《一枪爆头》 1:雪野孤影 鹅毛漫天,朔风如刀。苍莽原野,孤影独行。 孤影是程立。 用一件厚厚的斗篷,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程立不紧不慢,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之上跋涉。 速度不快。并非不能,而是不肯。 就如同雪地孤狼。当前无猎物,后无追兵之际,孤狼同样也不肯走快的。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留有余力。这正是野兽的生存之道。 “叮铃铃~叮铃铃~” 阵阵铃声被北风裹挟,从身后传来。同时伴随而至的,还有隐隐的马嘶声。程立马上知道,那是马车行驶的声音。但他的脚步,却绝未因此而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多看半眼。 因为程立知道,那马车上的乘客,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不!应该说,此刻置身所在的这整个世界,都陌生得可怕。对于所有陌生的东西,程立永远如同孤狼一样,只会保持着最高限度的警惕。 车铃与马嘶声,都越来越近了。终于,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闯进程立的视野之中。紧接着,则是宽大华丽的马车车厢。 “这样一辆马车,里面肯定很温暖吧?如果能在里面休息的话,就实在太好了。” 心念转动,程立的眼眸,也随之闪烁了一下。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那么这辆马车立刻就能属于自己。但心中最后一条谨守的底线,却让他终于没有出手。 彼此素不相识,纵然意外邂逅,原本也无话可说。短暂交汇之后,本应立即分离,兼且永不再见。 但事实恰恰相反。马车非但没有迅速甩开程立,反而放慢下来,让车厢与这位雪地中的孤独旅人,始终保持着平行。 一只手打开车窗,又揭开了貂皮窗帘,显露出一名眉目如画的美丽少妇。她和蔼一笑,柔声招呼道:“小兄弟,上车吧。” 程立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停下脚步。仿佛听不懂这女子的说话一样。 事实上,程立当然听得懂。他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因为经验告诉他。女人,往往就是一切麻烦的根源。 那女子见程立毫无反应,不禁愕然一怔。还以为是风雪太大,以致于掩盖了自己的说话。于是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再一遍。 程立始终毫无反应。反倒是驾车的车夫,率先忍不住了。车夫回过头来,大声叫道:“夫人,这人怕是个傻子。还是别搭理他吧。咱们自己赶路要紧。” 那女子犹豫一下,终于叹口气,重新放下车帘,盖住了自己的脸庞。车夫则扬起鞭子,就要加速远离。 “咻律律~” 一下响亮唿哨,忽尔吹起。紧接着,蹄声密集,如雷动地。十几匹高头大马成群结队,如旋风般着地席卷而来。马上乘客清一色薄毡大氅,玄色布衣。人人腰间都挂着马刀,显得轻捷而彪悍。显而易见,正是一伙马匪! 骤见有马匪赶到,车夫当即慌了神,连声吆喝着催促马匹,想要突围逃出。可是他的马鞭刚刚扬起,突然就是“咻~”破风急响!只见一支狼牙劲箭裂空而来,不偏不倚,恰好命中车夫胸膛! 车夫惨叫一声,翻身跌落雪地。鲜血瞬间把皑皑白雪染成大片殷红。失去驾驭者的马车自然停下。大群马匪则急声怪叫着策马散开,顷刻间便组成一张大网。赫然把马车连同程立,都团团包围起来。 为首一名满面大胡子的马匪,狞笑着打马上前,喝道:“夏夫人,请出来吧。” 车窗帘子再度揭开。那女子向窗外望了一眼。淡淡道:“原来是饿虎岗秦大当家。贵山寨和我们夏家,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不知道秦大当家现在这样子,算是什么意思?” 那大胡子马匪喝道:“明人不说暗话。把你们夏家得到的那件宝贝交出来,就给妳个痛快的。否则……嘿嘿,可别怪咱们兄弟得罪了。” 那女子面色一白,用力咬了咬下唇,凝声道:“什么宝贝?我们夏家根本没什么宝贝。” “哼,不见棺材不流泪。兄弟们,动手!” 那大胡子马匪冷笑两声,大手一挥,直接下令行动。其余十几名马匪立刻驱马上前,要把那女子从马车里拖出来,然后再仔细搜查宝物所在。 其中一名面上生了颗大黑痣的马匪,恰好从程立身边经过。他完全不假思索,“锵~”雪亮马刀出鞘,赫然当头就是一刀!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不紧不慢,向后退了一步。匹练似的刀光随之在他面前掠过。却只堪堪切开了他斗篷的兜帽。至于程立本人,连头发丝也没被伤到半根。 霎时间,四周陡然为之一静。所有马匪同时屏息静气,目瞪口呆地凝望着程立。 因为斗篷兜帽被劈开之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俨然是一张俊美得难以想象的面庞。 漆黑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粗略甩在脑后。和那细腻白皙如琼琳美玉的肌肤,恰好形成最强烈的对比。凤眼细眉,瑶鼻朱唇,一切都显得如此完美而和谐。甚至令人自然而然,滋生出强烈的梦幻感。 好半晌过去,这伙马匪方才如梦初醒。那名大胡子率先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原……原来是个雌儿?” 有人开口反驳:“怎么可能?分明还是个男的。” 又有人道:“虽然是男的,可真比女人还好看。娘的!老子忽然觉得,自己上半辈子都白活了。” 大黑痣马匪舔了舔嘴唇,双眼放射出贪婪目光。嘶声叫道:“他奶奶的,管他是男是女,反正老子先享受了再说。”更不由分说,伸手就向程立抓过去,要把他扯上马背。 程立暗地里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刺得生痛。一刹那,他心中显得既愤怒,又无奈。 “该死!又是因为这张脸!恶趣味的糟老头子,千万不要让我有机会回去。否则的话,我一定把你们千刀万剐,统统都剁碎了喂狗!” 心念转动,程立的身体已经本能地绷紧。力量迅速聚集起来,随时准备出手。但就在这之前,马车上的女子,已经率先开口。 “住手!秦大当家,绿林也有绿林的规矩。伤害无辜,算什么好汉?” 大黑痣马匪动作一顿,无奈地回头去看大胡子。大胡子却满不在乎地,向雪地上用力啐了口唾沫。 “什么绿林规矩?狗屁!这饿虎岗方圆三百里的地上,我秦五就是规矩!章老九,尽管动手。回到山寨里,大家都一起尝个鲜,哈哈~” “大当家英明!”大黑痣马匪兴奋莫名,再度弯腰,伸手去抓程立。那女子猛地一惊,下意识叫道:“姓秦的,你……” “呯~” 一声从未听过的怪异鸣响陡然炸裂,把那女子的说话从中打断。 声犹未落,就见那名大黑痣马匪翻身落马,仰天躺卧。在他眉心处,赫然多出了个巨大血洞。鲜血混和着*,从洞孔里源源不绝地流淌出来。显然已经不活了。 在场所有人,眼睛都和已经死去的大黑痣马匪一样,睁大到极限。可是纵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谁也没看得明白,大黑痣究竟是怎么死的?程立到底用什么手段杀了他? 秦大当家猛然打个激灵,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厉声狂吼道:“艹他马的,竟敢杀老子的兄弟?兔崽子你嫌命长了!兄弟们,杀!” 狂吼未歇,秦大当家率先策马挥刀,冲着程立狂冲砍杀!其余马匪也不甘落后,纷纷亮出刀子,四面八方地涌上动手。乱刀齐下,誓要把程立当场砍成肉酱! “……找死!” 程立目光森冷,再无犹豫,断然动手。斗篷“呼啦啦~”应声翻开,赫然暴露出一支通体乌黑发亮,又长又粗又沉重,和程立那纤弱体型完全匹配不起来的…… 六联装加特林机关枪! “哒哒哒哒哒~~” 死神的咆哮轰然爆发!灼热火舌应声吞吐,疯狂泼洒出暴风骤雨一般的死亡弹幕!打破护甲、撕裂肌肉、轰碎骨头。在雪地之上,揪起了一场名副其实的腥风血雨!一切生命,在这件死神的武器面前,赫然都同样显得如此脆弱和渺小,如此地不堪一击。 咒骂、求饶、惨叫、哀嚎、*……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时相互交织。但最终也被死神的咆哮,给狠狠镇压了下去。 片刻之后,急速旋转的枪管,终于缓缓停止。震耳欲聋的轰鸣,徐徐消散于呼啸寒风之中。取而代之的,便只有一片死寂。 夏夫人瞠目结舌,双眼死死盯着遍地残破尸首。脑海里近乎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刚才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只有一点,是夏夫人还能够理解得了的。那就是…… 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什么饿虎岗了。 ———— 新书今天上传了。大概一天两章的份量吧,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加更。请各位朋友多多关照,12鞠躬 2:黑白无常 淡淡青烟,从加特林机关枪的枪口处袅袅升起。 放眼四顾,被染成一片殷红的血地上,除去程立自己和那位夏夫人以外,再找不到第三名活人。 大获全胜的程立,眉宇间并未呈现出多少喜悦欣然,反倒略显不快。只因为不管经历过了多少次杀戮也罢,程立从来也不能在这种行为当中,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乐趣。 他面色冷然,挥手一扬。斗篷“哗啦啦~”应声翻过来,盖住了加特林机关枪。紧接着,突起的斗篷徐徐垂落,就仿佛那件武器,已经像冰雪一样融化掉了。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夏夫人完全发自本能地,就想开口问句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打个冷颤,然后便紧紧闭上嘴巴,把心里的一点好奇,彻底掐灭掉。 活到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行走江湖,假如想活得长久,就千万别企图事事都追根究底。因为好奇心不但能杀猫,同样也能杀人! 夏夫人的反应,都被程立看在眼里。他微微点点头,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只是森然道:“刚才,妳看见了什么?” 夏夫人又是一个激灵,如缎子般光滑的肌肤上,立即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点点。她本能地拼命摇头,结结巴巴否认道:“什、什么都没、没看见。” 程立面无表情道:“没看见最好。今天这里的事,也最好不要再有外人知道。否则……” 并没有说“否则的话,就如何如何”。因为程立知道,让对方自己去想象,绝对要比自己亲口说出来效果更好。偏偏,女人的想象力,也从来都是很丰富的。 所以程立顿了顿,然后也不管夏夫人究竟是个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大步远去。 一度停歇的风雪,再度刮起来了。不过片刻工夫,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又变得一片银装素裹。无论死人死马的尸体,都连同连串脚印一样,被深深掩埋起来,终于了无痕迹。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夏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便感觉浑身发软,一下子坐倒在雪地中,竟仿佛再也站不起来了。 ———— 雪下得再大,总有停歇的时候。路再漫长,总有走完的时候。故此现在,程立就进入这座小镇,并且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里坐下。 因为风雪的缘故,客栈里挤满了旅客。其中很有不少跨刀带剑的大汉,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桌边,大声高谈阔论。看模样,都是在江湖上混的。 程立对这些江湖人没兴趣。事实上,现在他最感兴趣的,就只是摆在面前,这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大肉面。 作为一名已经凝聚起足够“劫力”,并且进行过一次觉醒的“劫者”来说,程立可以长时间不进饮食,并依然保持着充足的体能。 但程立毕竟还不是传说里的神仙,终究还是得吃东西的。所以现在,他开始吃面。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十分仔细。似乎这碗面,已经是他平生所吃过的无上美味。又仿佛这碗面,就是他生命中所能吃到的最后一样食物。 如果有人看过荒野中的孤狼,那么这人就会立刻发现。程立现在的样子,恰好和荒野孤狼进食的模样,完全相同。 在荒野中,食物绝不容易取得。一旦有机会吃东西,就必须充分咀嚼,以尽量吸收食物里的营养。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餐究竟几时才会有。 程立吃得仔细,但也吃得很快。片刻工夫,他已经吃光了这碗面。他意犹未尽,又叫了一碗。但第二碗面才刚送上,客栈门帘一动,有人走进来了。 客栈大堂里,原本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杂音。可是当这个人进来之后,四周忽然就变得安静下来。 因为那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长得很漂亮,衣着打扮也很华贵的女人。像这种穷乡僻壤的小镇,可能从镇上有居民开始算起,也没来过这样的女人。所以客栈大堂里一百个人之中,至少有九十九个都看得傻了眼。 程立刚好是第一百个人。他看了这个女人,只觉得麻烦。也觉得很无奈。 原以为彼此分别之后,今后就人海茫茫,再也不相见。没想到这才小半天不到,居然又和夏夫人在这里相遇了。也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程立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又故意戴了顶斗笠,压得低低的遮住了面容。所以他坐在大堂里吃面,并不特别显眼。 夏夫人独自驾车在雪地中奔波了半天,早已疲累不堪。一时之间,也认不出程立的身影。她只是径自走到柜台旁边,让掌柜的给收拾一间上房。 掌柜的忙不迭连声答应。正要出去张罗。忽然,从大门之外,隐隐传来一下短促的马匹悲嘶之声。 其他人还没什么,但夏夫人听了这声悲嘶,却登时面色大变。她豁然转身,立刻看见门帘又是一动。两道高瘦身影,如鬼魅般飘进了客栈大堂。 坐在角落里的程立,一阵愕然,然后又是一阵好笑。因为他并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了黑白无常。 两张长长的马脸,同样长得枯黄丑陋。目光也一样的恶毒而锐利。左边这个穿白衣,右边那个穿黑衣。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帽子上分别有“一见发财”和“你也来了”几个大字。穿黑衣的双臂缠着锁链,穿白衣的腰间别着一面令牌。 这样的装束打扮,这样的身材相貌,不是传说之中,专门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还能是什么?更不用说,在他们手里,还提着两个血淋淋的马头。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才砍下来的。 马比人壮,马脖子也要比人粗。能够一刀砍下马头,就同样也能砍掉人头。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 所以刹那间,客栈大堂内所有客人,都战战兢兢,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多喘半口。唯恐不小心闹出点什么动静,便立刻惹祸上身。 众目睽睽之下,黑白无常旁若无人,并肩走到夏夫人面前,随手把血淋淋的两颗马头丢在她脚下。却一言不发。 夏夫人面色微现苍白,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黑白无常,凝声道:“两位大侠,不知道有何见教?” 两人同时阴恻恻怪笑三声。三声笑完,黑无常森然道:“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夏家好算计。只可惜,最后还是撞到我们兄弟手里来了。” 白无常阴恻恻接口道:“明人不说暗话。姓夏的娘儿们,把东西交出来!那件东西,不是你们有资格染指的。” 黑无常狞笑道:“或者,妳可以试着反抗一下,我们兄弟也不反对多找点乐子。” 白无常舔了舔舌头,目光在夏夫人身上贪婪地到处游移:“我们保证,妳一定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两人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那声音如杀猪,如刮锅,如挫锯,赫然说不出的难听刺耳。客栈里所有客人,霎时间同样毛骨悚然,浑身都生出了鸡皮疙瘩。 夏夫人更感觉又害怕又恶心。一时之间,她娇躯颤抖,花容失色,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呸~邪道妖人,竟敢放肆!” 一下断喝。几步外一张桌子旁边,有个人拍案而起。他身穿素白长袍,左侧衣襟处绣了座山峰。腰间悬挂着一口长剑,二十五、六岁年纪,脸罩寒霜。 在座中不乏见多识广的江湖人,见这两人出头,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长白剑派的弟子,急风剑史追风。这下可有好戏可看了。” “长白剑派是江湖七大剑派之一,向来雄踞关外,威震朔方。史追风又是这一代的大师兄,武艺极高,名声极盛。这下子,那两个妖人该不能作恶了。” “夏家在关外,也是有名的豪富世家。史追风救下了这女子,立刻人财两得,名利双收,真教人羡慕啊。” 听着在座众人低声议论,那位急风剑史追风禁不住面露得色。他手按剑柄,向黑白无常喝道:“关外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立刻滚蛋!否则……” “呛啷啷~” 铁环碰撞,锁链急抖。黑无常根本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已经悍然出手。电光石火间,铁链如怪蟒毒龙,破空急射。 史追风慄然一惊,立刻伸手拔剑。可是这一剑还没能递出去,这位长白剑派大师兄已经感觉浑身一紧,早被锁链捆了个结结实实。 黑无常冷笑着顺势回臂一扯,史追风立刻不由自主地腾空飞起,向黑无常冲过去。白无常则拿出令牌在手,横空一挥。 “嚓~” 乌光乍闪,史追风的人头赫然脱离脖子,凭空跳起。大股鲜血活像泉水般冲天喷涌,冲得这人头在半空接连翻滚了三四圈,这才连同那具无头尸体一起,颓然坠落。 紧接着,鲜血如雨点般洒下。客栈里那些客人,一个个满腔恐惧地尖声惊叫,手脚并用连爬带滚,同时向四面八方避开。 原本混杂在人群之中,正低头专心吃面的程立,一下子就被突显了出来。客栈里的一片死寂之中,俨然就只剩下了他“稀里呼噜~”的吃面声音。俨然无比惹眼,无比刺耳。 ———— 新书上传,今天第二更 3:劫者 天地良心说一句,其实程立根本连半点想要出风头的意思都没有。因为出风头,就意味着从此麻烦不断。而程立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可是有些时候,并不是说你不去惹麻烦,麻烦就同样不来惹你的。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正因为程立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所以霎时间,客栈大堂里所有人,包括黑白无常在内的几十对眼睛,都同时向他瞪过来。 其他人也还罢了,夏夫人却陡然轻噫一声,充满不可思议的双眼睁大至极限。瞳孔里登时充斥了意料之外的狂喜。就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眼前忽然漂过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黑无常则目光阴沉。冷冷道:“看来这里还有一位朋友,也对夏家的宝贝有点兴趣啊。” 白无常阴森森接口道:“咱们兄弟俩,生平最喜爱结交朋友了。这位朋友,不如也来露上一手?只要耍得够漂亮的,这件宝贝就归你所有。如何?” 程立听而不闻,继续专心吃面。仿佛天地虽大,却再没有比眼前这碗面条,更加重要的事情一样。 黑白无常相互对视一眼,眼眸中同时凶光四射。两人大步走过来,白无常出手在桌上一拍,喝道:“朋友,你对咱们兄弟的提议怎么看?” 这一掌按下去,才显出白无常的真功夫。掌力到处,桌面倒没事,桌子的四条腿,却登时“哗啦~”一下子被掌力震得粉碎。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面碗,也随之摔落地面,当场“乒乓~”摔得粉碎。面条和热汤洒得遍地都是。 这一手内家“摧心掌”掌力,举重若轻,施来全不费劲。更难得是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外行人还只是看个热闹,内行人却都知道,如果这一掌打在人身上的话,肯定当场五脏碎裂,外表看来却全无伤痕,实在可怖可畏至极点。 客栈大堂里所有练家子,都同时面如土色。望向程立的目光之中,也更加多出了几分同情。黑白无常两兄弟则面露得色,大有自矜之意。 即使曾经亲眼见识过程立本领的夏夫人,也禁不住陡然紧张起来。在她想来,程立那件古怪的武器固然厉害,却实在太大太沉重,只利于远攻,不宜近斗。假如黑白无常突然出手偷袭的话,这个距离上,程立未必避得开啊。 程立沉寂了几秒。忽然开口道:“十六个铜钱。” 这句话说得实在奇怪。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程立站起来,很认真地向黑白无常说道:“刚才这碗面,要十六个铜钱一碗。你们把面碗给摔了,就该你们付钱。” 黑白无常同时一怔,随即各自放声狂笑。只因为他们这一生之中,实在从未遇过这么好笑的事。 程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究竟有什么好笑。 客栈里的客人,包括夏夫人在内,都暗地里叹了口气。觉得程立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穷疯了。 白无常笑得更厉害了:“十六个铜钱?好,我就给你!” 话声未落,黑无常右手陡然一扬。整整十六枚亮闪闪的金钱镖,同时破空激射,分打程立身上十六处致命要穴。这样一手“漫天花雨”的暗器功夫,竟似不在江湖传说的唐门绝技之下。 程立站着不动。仿佛金钱镖来得太快,已经超过了他的反应速度。但就在这一瞬间,一层极淡极薄的黑气。忽然在他身上出现。 下个刹那,金钱镖正中目标。但严格说来,应该是打中了罩护在程立身上的这层黑气。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十六枚金钱镖,全部如泥牛入海,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这层黑气其实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沼泽,把打过来的暗器都吞了下去一样。 黑气乍现即逝,前后持续的时间,还不足一秒。眼力不够好的,甚至都察觉不到这层黑气出现过。但很明显,黑白无常两人,当然不在此列、 张狂的笑声骤然断绝。因为黑白无常已经发现,不管程立究竟是个疯子,抑或是个傻子。但他绝对不会可笑。 白无常右眼眉毛狂跳,忍不住厉声喝问道:“小子,你究竟使的什么妖术?” 程立默然不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义务,要向黑白无常解释什么。更何况,即使他解释了,别人也根本不可能明白。 试想想,以这个世界的平均教育水准 ,他们又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什么是劫者?什么是劫力?什么是D.N.A?什么是基因操作?什么是觉醒?所以,既然明知是无用功,那他还浪费这番唇舌干什么? 然而黑白无常开口提问,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要知道些什么,只为了要让程立分心。 弹指瞬间,黑白无常已全力出手!厉声怪啸当众,两兄弟同时揉身扑上,四掌齐出,分上下直取程立胸腹的致命要害,俨然正是刚才震断桌子的“摧心掌”! 夏夫人娇躯剧颤,脱口惊叫道:“小心!” 声犹未落,程立右腿在地上轻轻一顿。淡薄黑气迅速涌出,覆盖方圆三步范围。置身其中的黑白无常,登时面色剧变。 因为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手脚,都仿佛突然被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僵硬,完全不听指挥。动作也由动若脱兔,变得慢若蜗牛。摧心掌招式散乱,攻势不破自溃之余,同时更浑身上下,空门大露,破绽毕呈。 众目睽睽之下,程立陡然翻开斗篷,亮出右手。在他掌中,俨然更握着一支银光闪烁,教人乍看之下,便禁不住心生颤栗的巨大*! “呯~~”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的弹仓接连转动两下。暴雷轰鸣猛然炸裂,却因为开枪射击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两次枪声前后相连,合并成一下震耳欲聋的巨响,当中更找不到丝毫断绝停顿。 枪声响,人影动。黑白无常仿佛遭遇天雷轰顶,同时被狠狠炸飞出去,随即便活像两条死鱼,重重摔下。却连一点点挣扎或者惨叫都没有,直接就不动了。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黑白无常的两个脑袋,已经变成了烂番茄般模样,彻底四分五裂。就仿佛有两个重达千斤的大铁锤,当头狠狠给了他们两下一样。 4:朋友 事实上,点五零口径的马格努姆钢芯子弹,比起什么铁锤,可要更厉害得多了。五十米范围内,哪怕是头成年大象,照样可以一枪打死!更何况,只是两个人? 假如说,加特林机关枪是远程生命收割机器,那么这支特制的*,便绝对是近战王者! 当然,这样威力强绝的武器,也只有程立这种“劫者”,才能够用得这样轻松自如,面不改色。假如换了让夏夫人来开枪的话,子弹打不中目标还在其次,甚至只要一开枪,那股强大的后座力,就已经把她的骨头都给震断了。 无论如何,当一个人的脑袋变成烂番茄之后,这个人理所当然,肯定活不成了。所以现在,黑白无常也不再是黑白无常。躺在那里的,不过两团烂肉而已。 万籁俱寂。霎时间,四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身体却已经不约而同地抖了起来。 他们连做梦都没想到过,世上居然还能有这么霸道的武器存在。他们更想象不到,程立杀起人来,居然可以比黑白无常更加干脆,更加凶狠! 程立右手垂下,*立即和覆盖地面的淡薄黑气一起,完全消失。然后,程立便回过头来,向四周扫了一眼。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登时一个激灵,随即活像见了鬼似的,颤抖着拼命向后缩。眉宇间全是紧张和恐惧。甚至比刚才杀人的时候黑白无常,还要怕得更加厉害。 程立心下微冷。不过,类似这种场面,他早就经历过许多次。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的关系,所以也并不觉得特别难过。 毫不迟疑地,程立转身向客栈大门走去。经过柜台时,他忽然顿了顿,伸手往台面一拍。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六枚金钱镖,立刻出现在台面。 “一碗面,十六个铜钱。我吃的面,我付帐。桌子不是我打烂的,要赔偿,找他们去。” 程立这句话,依旧说得很认真——甚至认真得有点傻。但这一次,再没有人胆敢笑话他了。掌柜的更不敢。他缩在柜台下,牙齿格格打战,只有拚命点头而已。 眼看着程立放下铜钱,就要走出门外。夏夫人突然用力一咬牙,大步从后赶上,抢前挡在程立面前。 程立停下。举目凝望对方。目光虽然平静,但夏夫人依旧禁不住心肝发颤。她努力鼓起勇气,道:“外面风大,不如我请你喝碗酒?” 程立摇摇头:“我不喝酒,只喝水。” 夏夫人心下一沉,眉宇间也立刻变得僵硬。但紧接着,她便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然后仿佛听不出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一样,柔声道:“这样冷的天喝水,难道不会更冷么?” 程立淡淡道:“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什么呢?是冷水,抑或孤独? 顷刻之间,夏夫人心中又是一颤。随之柔肠百转,非但不再害怕,反而油然生出一种怜惜的感觉。 轻轻叹了口气,夏夫人柔声关切道:“水越饮越寒,酒才越喝越暖。即使已经习惯,但习惯也可以改的。” 纵然还滴酒未饮,可是程立突然就觉得,身体似乎当真暖和一点点了。但他依旧摇摇头:“不是朋友的人,我从来不和他饮酒。” 夏夫人微微一怔,随即便已恍然。 她再向前迈出两步,直接把彼此距离拉近至呼吸相闻的程度。低声道:“凌雨诗。当初我出生的时候,恰好正在下雨。我父亲说,那雨声听起来像是一首诗,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程立一怔。嘴角忽然泛起了笑容。这是夏夫人第一次见到程立的笑。 程立身上的气质,本来是那么孤独,那么难以接近。那么倔强,使得别人看到他的时候,时常都会联想到流浪的孤狼。 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便忽然变了,变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那么可爱。夏夫人人从未看见过,世上居然能够有如此动,如此美丽的笑容。 但这笑容也正如昙花,稍纵即逝。弹指间,程立已经收起了笑容,缓缓道:“程立,旅程的程,站立的立。在这个世界上,妳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 夏夫人喃喃念诵了这个名字几次,欣然道:“好的,阿立。那么现在,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了。所以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么?” 程立眼眸中再度露出丝丝笑意。颌首道:“是的。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寒风越来越凛冽,积雪已经化为坚冰。荒原之上的酷寒程度,相比之前,陡然增加了数倍。 但此时此刻,程立完全不觉得寒冷。并非那种习惯性的麻木,是确确实实完全不冷。因为如今在他身边,不但有酒,而且还有夏夫人。 酒是美酒。二十年陈的汾酒,颜色清冽如水,不见半点杂质。入口绵甜清爽,回味悠长,直教人为之心悦神怡。 人更是美人。星眸秀眉,非但充满了温柔与婉约,一颦一笑之间,更有一种特别的高贵风姿,教人不觉自醉。 人在马车上,车厢里铺满了厚厚皮毛。又有美酒佳人在侧。试想,还有谁会觉得冷呢? 程立不但不冷,甚至还觉得很是愉快。以至于他竟完全放松身体,斜倚在车厢厢壁之上。又摘下了斗笠,不再隐藏自己。 夏夫人的面颊处,也已经变得活像涂满了胭脂。她不经意地伸手,解开自己衣襟的两个扣子,显露出几分腻白春光。 动作看似暧昧旖旎。实际上,夏夫人倒真没那个意思。因为在程立面前,她总有几分自惭形秽之感。自然也对于勾引对方这种事,根本不存在任何妄想。 当然,如果程立真有那个意思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抗拒,反倒求之不得就是了。 一坛酒喝空。夏夫人随手又拿过来一个新的。拍开泥封,替自己和程立分别倒上满满一碗。但这一次,她才刚刚喝了半碗酒,忽然就放下酒碗,连声咳嗽起来。 程立皱皱眉,提醒道:“妳喝得太急了。先歇歇吧。” 夏夫人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来。她取出块手帕摸了摸嘴巴,强笑道:“不必担心,我不要紧的。今天你救了我两次,我也没什么可谢的,干脆就舍命陪君子,和你一起喝到醉倒算了。来,咱们再喝。”举起酒碗,用力一仰脖子,把剩余的半碗残酒尽数倒进喉咙。 5:宝物动人心 程立反而放下了酒碗。摇头道:“我是杀了两次人,却不是为妳而杀的。所以妳用不着为了这个感谢我。” 夏夫人幽幽道:“可是假如今天没有你的话,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尤其黑白无常那两兄弟。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 纵使黑白无常两个,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但再次提起他们,夏夫人依旧禁不住一阵心悸后怕。眉宇间的酒意,也迅速消退了几分。 程立漫不经心地道:“他们当然是人。不过是两个打扮得比较怪异的人而已。至于其他的,我看也没什么特别。” 夏夫人叹道:“即使本来是人,入了阴司鬼府,也就不再是人,只能算是鬼了。” 程立皱眉道:“世上真有阴司鬼府?” 夏夫人解释道:“当然真有。阴司鬼府,是武林中最神秘,最邪恶,也最可怕的组织。江湖之上,人人都知道的。” 程立冷冷一笑:“我就不知道。再说,从那两兄弟看来,这阴司鬼府也没什么了不起。” 夏夫人叹道:“或许在你看来是这样。可也别忘记了,在你杀掉他们之前,他们已经先杀掉了一个人。就是长白剑派这一代的大弟子,急风剑史追风。” 顿了顿,夏夫人偷眼向程立一瞥,见他毫无反应,便知道他对于长白剑派也不了解,便解释道:“长白剑派,是武林七大剑派之一。和华山、昆仑、青城、峨嵋、海南、崆峒等齐名,只在两大圣地与三大源流之下。可惜在阴司鬼府面前,依旧是小巫见大巫。所以……” 夏夫人苦笑一下,续道:“黑白无常出手杀长白剑派的大弟子,就和杀掉一条狗差不多。可是黑白无常在阴司鬼府中,也不过是两名小角色而已。 在黑白无常之上,还有牛头马面,文武判官,以及十殿阎罗和幽冥天子。都是身份神秘莫测,武功高绝的可怕人物。但更可怕的,还是阴差鬼卒。” 程立奇道:“阴差鬼卒,又有什么可怕的?” 夏夫人叹息道:“论武功的话,阴差鬼卒当然不可怕。他们的真正可怕之处,在于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数量有多少,更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无论富商巨贾、还是卖杂货的小生意人。不管是高官显贵,还是皂隶兵卒。赳赳武夫也好,文弱书生也罢。甚至青楼里的姐儿,或者街边的无赖。不管男女老幼,也不管身份高低贵贱,总之世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阴差鬼卒。所以,阴司鬼府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哼,我看也未必。” 程立嘿声轻哼,态度颇不以为然。这个什么阴曹鬼府,或者确实神通广大。但不管他们再有什么神通,可以查探得到自己的真正来历么?他们了解何为“劫数”么?有本事和觉醒的劫者对抗么? 不,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是时代的差距,是知识体系的差距,更是文明进化程度的差距。 所以,作为一位“劫者”,程立有足够的自信和底气,并不把什么阴曹鬼府之类装神弄鬼的组织放在眼里。 夏夫人当然不知道程立的底气所在。她暗地里幽幽一叹,随即又举起了酒碗,强颜笑道:“劝君更尽一碗酒,事了春风化无痕。来,咱们再喝。喝完这一坛子,想必酒兴也该尽了。乘兴而聚,兴尽而别,岂不快哉?” 程立并不举起酒碗,静静地望着夏夫人,问道:“妳要我走?妳把阴曹鬼府说得那么可怕。我走了,妳能应付他们?” 夏夫人强笑道:“绵州夏家的名声,关外谁不知道?等回到绵州之后,阴曹鬼府这头猛虎即使再厉害,可也未必斗得过我们夏家这条地头蛇。” 程立点点头:“绵州?听说是处挺热闹的地方。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就过去看看也不错。” 夏夫人眼眸深处,露出丝丝痛苦和挣扎,却还是微笑着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真的不必……” “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苍蝇蚊子也总是逐臭而来。那个什么阴曹鬼府,寂然妳把他们说得这样厉害,那么能够被他们看上的东西,想必也十分不凡。” 不等夏夫人把话说完,程立忽然抢先开口,打断了她。顿了顿,程立问道:“那个姓秦的土匪也好,黑白无常两兄弟也罢,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 夏夫人默然半晌,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程立是决不肯听自己劝告,独自离开的了。既然如此,那么假如自己还继续遮遮掩掩的话,就未免太不够意思,太不够朋友了。 下定了决心的夏夫人,缓缓道:“他们想要的,是一口宝刀。名为‘琉璃’。” “琉璃”两字出口,夏夫人禁不住心脏狂跳,满腔都是患得患失,生怕程立也像其他人那样,听见这宝刀的名字之后,立刻心动变色,然后直接翻脸杀人。 幸好,这种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程立神色一如往常,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之处。他只是随口道:“哦,一口宝刀。能够吸引那个什么阴曹鬼府出手,想必是口能够削铁如泥的宝刀,对吧?又或者,这口刀关系着什么武功秘笈,能令人武功大进,天下无敌?” 夏夫人略觉安心。她苦笑着摇摇头:“并不是。这口刀既不能削铁如泥,也和武功没什么关系的。” 程立奇道:“那么它究竟宝在哪里?” 夏夫人叹道:“你自己看吧。” 说话之间,夏夫人忽然拉起了自己的裙子。立刻,程立看见了一双笔直修长,雪白如羊脂美玉,却又如缎子般柔滑的腿。 很少有人能够想象,世上居然能够有如此完美的一双腿。那几乎是只有在梦想之中,才能够出现的一双腿。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人,即使死在这双腿下,也同样心甘情愿。 但此时此刻,最吸引程立的,却不是这双腿。而是绑在大腿根处的一个破旧刀鞘。 6: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 说是刀,还不如说是匕首更加合适。因为它的长度很短,顶多只有一尺二三寸左右。刀鞘以黑色皮革所制,显然已经非常陈旧了。刀柄同样陈旧,用几乎已经脱色的丝线缠绕。从外表看来,并不觉得这口刀可以和一个“宝”字,拉扯得上什么关系。 可是下一刹那,程立面色就变了。因为夏夫人已经把这口刀解下来,并且拔刀出鞘。七彩缤纷,绚丽夺目的琉璃彩光,立刻充斥了整个空间的每分每寸。 这口名为“琉璃”的宝刀,赫然真是以琉璃所打造的。刀身薄如蝉翼,完全透明。但又绽射出灿烂辉煌,流转不定的七彩宝光。 这样一口刀,根本只能远观,毫无实际用处可言。别说拿它和敌人的刀剑硬撼,哪怕只是不小心摔到了地上,都可能给摔碎了。在兵器的角度而言,它就是废物。 但与此同时,它又确实价值连城。“宝刀”两个字,绝对名副其实,没有半点虚假。 忽然间,七彩宝光又消失了。因为刀已重新入鞘。夏夫人双手捧刀,珍而重之地递到程立面前,叹道:“普天之下,假如还有一个人有资格配得起这口刀,那么肯定就是你了。” 程立不接。摇头道:“妳为了得到这口刀,肯定付出过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所以,我不能要它。再说,这样一口刀,对我来说也没有用。” 夏夫人缓缓吟诵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飞升成仙,长生不死,永享极乐。这样的好处,对于世上每一个人来说,都不会是没有用的。” “洞天福地,飞升成仙?” 程立喃喃咀嚼着这八个字。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如果换了在以前,骤然听到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程立绝对不会相信。非但不信,而且还会觉得很可笑。 但现在,程立却不敢再这样想了。只要稍微转换一下思路,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自己离开故乡来到这里,说是“白日飞升”,也一样说得通的。同样地,自己的故乡对于眼下这个世界来说,不也是所谓的“洞天福地”吗? 神仙什么是?瞬息千里,点石成金,呼风唤雨?类似这些事,“劫者”也做得到啊。这样说来,似乎在神仙和劫者之间,也并非不可以划下等号。 独在异乡为异客,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滋味,又有谁能理解?孤身在异乡流浪的旅人,又是否有机会找到,可以跟随自己一起走完这段旅程的同伴呢? 程立的眼神恍惚了几秒,随之又重新恢复了清明。他接过这口琉璃宝刀,拔刀出鞘,拿在手里把玩欣赏着,喃喃自语道:“世上真有神仙?真有白日飞升?” 夏夫人轻轻叹口气,摇头道:“没有人知道。江湖中只知道,这口刀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近两百年来,它合共出现过三次,每次都造就出一位冠绝当世的传奇人物。” 程立问道:“是哪三位?” 夏夫人眼眸中带着不胜向往之情,缓缓道:“一百八十年前的‘神州王’辰惊涛,两甲子前的‘刀圣’乐笙歌。六十载前的‘孤独侯’公山上卿。 这三个人,活着时已经天下无敌。他们一言可以令人生,一言可以让人死。反掌之间,就能散聚万金。权势之大,甚至连皇帝也有所不及。 但在晚年的时候,他们却同样突然离世。到了下葬之日才发现,原本放在棺材里的遗体,已经凭空消失。唯一遗留下来的,就只有这口琉璃宝刀。以及‘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的两句话。” 只是这样一种含糊不清的描述,让程立听过之后,心里很有些失望。他叹道:“有这样三个例子珠玉在前,也难怪那么多人都觊觎这口宝刀了。其实,他们未必相信能够飞升成仙。飞升之前那天下无敌的武功,还有堪比帝皇的权势,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夏夫人叹道:“本来就是如此。飞升成仙,不过是得到权势富贵的一种手段而已。如果说,成了仙人之后,就要过着与世隔绝的野人生活,吃粗茶淡饭,穿兽皮麻布。那么即使能够再活一千年一万年,恐怕也没有人会愿意成仙吧。” 程立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车厢外的马,发出一声惊嘶。 “夺夺夺夺夺~” 声犹未毕,车厢四壁处接连响起密集怪声。紧接着,马车便“喀嚓~”分解为上百份。程立和夏夫人两人身上一寒,已经暴露于凛冽寒风当中。 每一份被分解的马车,都是被一个锋利如刀的铁钩所勾走。铁钩系在绳索上,绳索则掌握在东南西北,合共上百名身穿锦衣的大汉手里。 变生仓猝,夏夫人吃惊不小,下意识靠拢到程立身边。虽然她及时放下裙摆,遮住了自己那双美腿。但那柔软而丰满的胸膛,却又紧紧压住了程立的手臂。 程立没有吃惊,也没有为了避嫌,就特意把夏夫人推开。甚至乎,他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锦衣大汉身上。从头到尾,他都只看着一个人——那名赶车的车夫。 这车夫面目黄肿,神情木讷。在凛冽寒风当中,不断瑟瑟发抖,似乎被吓得很厉害的模样,而且还不停咳嗽。无论任何人看见他,都肯定会觉得他很可怜。 但程立只觉得他很危险——甚至比起黑白无常,还要更加危险许多倍。 所以,程立并没有抢先出手,他只是从容地把琉璃宝刀收入斗篷之下,然后便静静地站在这里凝望对方。平静得一如暴风雨降临前夕的大海。 四周整片空旷雪原,忽然便奇异地沉寂下来。除去那呼呼风声之外,竟再听不到半点杂音。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不断过去,气氛便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沉重,甚至压得在场众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啊啊啊~~” 突然之间,一名锦衣大汉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压力,活像发了疯一样嘶声呐喊着,从人群里冲出来。铁钩甩动,猛向程立脖子钩过去。要让他的脖子也像马车一样,彻底分解! 7:硝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轰!”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银光乍闪,雷霆轰鸣!那名锦衣大汉如遭雷击,软软倒下。眉心处已经多出了一个幽深黑洞。死得就和刚才的黑白无常,完全一模一样。 尸体还未落地,相隔零点零二秒之后的第二声枪响,接踵爆发。一蓬灿烂火花,猛然在程立和那名车夫之间应声炸开。 紧接着,那车夫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屈膝向前跪倒。在他右侧面颊上,俨然浮现出一道细细红线。红线迅速扩大,顷刻间血如泉涌,滴滴嗒嗒,在脚边的雪地处,绽开出朵朵血花。 四周那些手提长索飞钩的锦衣大汉,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众人惊怒交集,齐声呐喊。同时举步向前,似乎想要群起而攻之。 程立丝毫没把这群锦衣大汉放在心上,只是冷冷看着那车夫。握枪的右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瞄准了那车夫的黑洞洞枪口,还不住地向外吐出缕缕青烟。 那车夫轻轻叹口气,忽然提起左手,凌空虚按,再往下一压。霎时间,四周那上百名锦衣大汉,立刻活像上百具扯线木偶,同时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如此令行禁止,绝非普通江湖帮派的乌合之众所能比拟。一时间,夏夫人看得暗暗心惊,娇躯不由贴得程立更紧了。 右手压着自己面颊上的伤口,车夫企图缓缓站起。但身体一动,立即便又是一晃。接连挣扎尝试了两、三次,才终于重新站好。 刚才那一枪,程立枪口故意偏了一偏。所以子弹才只是擦着“车夫”的面颊飞过去,并没有造成致命伤害。 可尽管如此,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被子弹所擦伤,同样足以造成脑震荡。根据一般经验,即使情况再轻微,也要至少休息两、三个小时才能恢复。 但这名“车夫”,被擦伤之后居然只过了一分钟不到,似乎就已经能够行动自如——甚至连他面上的伤口,也已经在被他用手指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之后,便不再流血。 这样的身体素质,即使还比不上觉醒后的“劫者”,也已经极为强悍。 程立微微点头,眼眸中多了几分凝重。同时,又把这种情况牢牢记下。方便下次再和武林中人打交道时,把类似变数也纳入考量。 车夫则咳嗽一声,向程立拱手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程立道:“你出手在我之后,可见一开始只想救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杀你。” 车夫眼眸里流露黯然,叹道:“据说,昔年‘刀圣’乐笙歌的刀,号称‘刀虽无招,心中有招’。永远没有人能够看见刀在什么地方。但只要快刀一出,永远都会去到它该在的地方。” 顿了顿,车夫又道:“阁下出手之快,看来已不下于昔年的‘刀圣’乐笙歌了。我要救人,也是明知不可而为之,可笑啊可笑。” 摇摇头,车夫又是一挥手,喝道:“退下。” 那些锦衣大汉们立即向他躬身行礼,然后抬起死者尸体,迅速远远离开。片刻间,雪地上就只剩下程立、夏夫人、还有那车夫等三人。 程立知道,这是对方在向自己示好。既然人敬我一尺,自然我也敬人一丈。当下收起*,撮唇轻轻向枪口一吹。青烟袅袅,消散风中。 吹掉枪口硝烟这个动作,程立只是无意而为之。但那车夫看了,却忍不住又感慨道:“昔年武林之中,曾经有一位‘剑神’。他每次出剑杀人后,都要把剑尖上的血吹掉。阁下刚才的动作,当真和剑神如出一辙。只可惜……” 车夫一双眼眸,陡然精光四射。他凝望着程立,缓缓道:“即使真是当年那位剑神,也没法子单人独剑,对抗千军万马的。” 程立皱眉道:“千军万马?你究竟是什么人?” 车夫一声长笑,双臂向左右一分。裂帛声中,那套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服,化作无数碎片,纷飞四散。紧接着,车夫挺直腰杆,伸手在面上一抹,登时恢复了庐山真面目。 于是奇迹出现了。一名原本满身污秽的卑微车夫,忽然间便变成了一名身穿锦衣的风流公子,倜傥王孙。 这位风流王孙身穿锦衣。锦衣上还绣着一条蛟龙。这条蛟龙头生双角,却又长着鱼鳍鱼尾,看起来不伦不类,很有几分怪模怪样。 程立从来没见过这种图案,也分辨不出什么。可对夏夫人来说,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霎时间,夏夫人双眼瞳孔陡然收缩,试探着问道:“飞鱼锦衣?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在白玉京中任职?” 这位一身富贵清华之气的公子,温柔而亲切地笑了笑,道:“在下百里独冠,正是白玉京绣春楼中人。” 夏夫人长长地吐了口气,曼声道:“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确实,普天之下,也只有白玉京中,才能有百里公子这样的人物了。” 程立问道:“白玉京?绣春楼?” 夏夫人解释道:“白玉京就是我们大魏朝的首都。五楼和十二城,都是白玉京里朝廷设置的衙门。而且……白玉京之主,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正是姓‘百里’。” 程立点点头:“原来是个大官,还是皇亲国戚。” 这句话直截了当,听得百里独冠禁不住嘴角微微一抽。虽然程立语气总是淡淡的,但听在百里独冠耳里,总觉得其中似乎隐隐有几分嘲讽。 百里独冠咳嗽一声,道:“大官什么的,愧不敢当。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能令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少些动荡苦楚,于愿已足。” 程立不置可否。直截了当问道:“那你去照顾天下百姓就是了,找我们干什么?” 百里独冠叹了口气,道:“因为程兄手里这口琉璃宝刀,正是天下动荡的根源。” 程立扬手亮出琉璃宝刀,摇头道:“它?只是一件死物。” 百里独冠肃然道:“但它却能造就出一位能呼风唤雨,令天下群雄低首的惊天人物。” 8:当我傻子啊? 夏夫人插话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昔年的‘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他们三位都属正道翘楚。也不知曾经有多少人,因为他们而得救于水火之中。可以说,他们三位正是万家生佛的活菩萨啊。” 百里独冠缓缓道:“神州王等三位,本身固然是活菩萨。但他们名声越高,号召力越大,聚集在他们身边的人就越多,越会主动谋求利益,这就必然会产生各种问题。 神州王等三位还在的时候,尚且能够勉强压得住。但等他们三位飞升登仙之后,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夏夫人,这点妳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夏夫人一时为之语塞。程立则问道:“神州王他们飞升之后,发生了什么?” 夏夫人叹息道:“三位飞升之后,聚集在他们身边的人,仍不改初衷,依旧为民请命。却因此和官府爆发冲突。最后官府出兵要剿灭这些乱臣贼子,于是众人被迫揭竿起义。终于席卷天下。” 百里独冠凝声道:“一百八十年之间,天下三易其主。兵连祸结,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这一切,都是托琉璃宝刀所赐。” 顿了顿,百里独冠又道:“程兄,你知道狼群吗?在狼群当中,能够说话算数的,就只有,也只能是狼王。假如有其他狼挑战狼王的权威,无论胜负,都只会削弱狼群的力量。 这样一来,狼群就很可能捕捉不到猎物。不够健壮的狼会因此饿死。到最后,整个狼群彻底死绝,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 百里独冠直视着程立,大义凛然地道:“为天下苍生着想,请程兄交出琉璃宝刀。” 程立也静静看着对方。过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刹那间,不管夏夫人还是百里独冠,都感觉一阵恍惚。仿佛四周突然亮堂了几分,风雪的寒气也没那么难熬了一样。 他们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居然可以笑得这么美。甚至美得恍若梦幻。 但程立说的话,听起来却一点都不美。 “百里独冠,你觉得我像不像个傻子?” 百里独冠一怔,赶紧摇头道:“当然不像。” 程立道:“既然觉得不像,那么,你为什么要用对待傻子的办法,来对待我?” 尽管置身雪地之中,可是一瞬间,百里独冠的额上,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苦笑道:“程兄……” 程立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如果你当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刚才在客栈里,黑白无常杀人时,你为什么不出手?” 百里独冠面色发僵,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事实上,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借刀杀人,坐收渔利”八个字而已。但这种事,又怎么说得出来? 不等他回答,程立又道:“其实,如果你开诚公布的话,这口刀便让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偏偏在动口之前,你先选择了动手。动手不成,又再动口。奇怪,你是凭什么有这种自信,觉得可以说服我的?” 百里独冠的冷汗冒得更多,更密。几次想要说话解释,却总是张口结舌,无言可对。 程立又缓缓道:“我很怕麻烦。能够动拳头解决的,我通常就不动脑子了。但不喜欢,不是不会,更不是不能。所以,如果你们觉得我像个傻子,很好糊弄,那么恐怕就搞错了。” 百里独冠又沉默了半晌,颌首道:“不错,是我错了。程兄,在下向你道歉。但不知道如果现在开始改正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程立反问道:“刚才你说到了狼。应该很熟悉它们吧。那么,你有没有看过一个人欺骗了狼之后,还能再次取得狼的信任?” 当然不可能。狼性多疑。想要得到狼的信任,已经绝不容易。假如有人胆敢欺骗狼,那么双方之间,就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无论过去多久,被欺骗的狼也绝不会忘记。哪怕追杀到天涯海角,哪怕等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也一定要报仇。 不过,人始终不是狼。所以百里独冠仍然抱有些许希望。他长长吐了口气,凝声道:“好。那么就不说大义,说利益吧。 程兄,现在我代表朝廷,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愿意把手里的琉璃宝刀交出,朝廷就答应你一件事。” 程立问道:“你能代表朝廷?” 百里独冠傲然道:“身为五楼十二城的绣春楼楼主,一品冠军侯,当今天子的亲侄子,在下自然是有资格代表朝廷说话的。” 程立不置可否,问道:“你能代表朝廷答应什么?” 百里独冠不假思索道:“随便什么,都能答应。” 这句话普普通通,在程立听来,也没有什么。但站在旁边的的夏夫人,却立刻听得怔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说的一句话,可以点铁成金,化卑贱为富贵,化腐朽为神奇。普天之下,就几乎没有皇帝做不到的事。故此,天子无戏言! 百里独冠虽然不是天子,但以他这种身份所说出来的话,也真和天子的金口玉言没有多大分别了。 可是紧接着,程立又再度笑了起来——仍然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带着刺,偏偏仍让人觉得无比迷人,无比吸引的笑容。 “随便什么都能答应?那么,如果我想成仙,白日飞升呢?也能答应吗?” 百里独冠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因为只有这个条件,是他没办法答应的。 当然没办法答应。根本办不到啊。如果朝廷能够办得到这种事的话,还要琉璃宝刀干什么? 所以百里独冠闭上眼睛,轻轻吐了口气。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这个人忽然就变了。 假如说,刚才的百里独冠,还是一名金枝玉叶,天潢贵胄的风流公子,那么现在的百里独冠,俨然是一口已经出鞘的利剑。冷酷、坚硬、锋利,完全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他淡淡道:“请。” 程立一扬眉:“请?” 百里独冠道:“请出手。” 9:对决 凝望着百里独冠,程立缓缓道:“看来,你很有信心。” 百里独冠眉宇间的神情,变得很严肃,很认真:“若论天下暗器之最,当数昔年‘刀圣’乐笙歌的刀。但刀圣的刀,早已成为绝响。后人不甘于此,于是又呕心沥血,创造出——针!” 程立眼眸内流露出深感兴趣的光芒,问道:“针?” 百里独冠摊开手,掌心处躺着一个约莫半尺长短,金光闪闪的圆筒:“这就是天绝地灭,诛魔神针。” 程立问道:“谁是魔?” 百里独冠肃然道:“欲壑难填者为魔,野心勃勃者为魔,动荡天下者为魔。魔由心生,所以当心不在,魔便不在。而此针,正可穿心。” 程立颌首:“有针在手,你自信能媲美当年的刀圣。所以才让我出手。” 百里独冠道:“刀圣的刀,无所不在,无所不至。针也一样。你永远不能想象,针究竟是怎样出手,又从如何发出的。” 程立道:“或许我根本不必想。” 百里独冠道:“我看过你和黑白无常交手。但如果你认为,能够挡得住黑白无常的金钱镖,便同样也能挡得住这针,便大错特错了。” 程立淡淡道:“事实怎么样,试过便知道。” 百里独冠忽然便不再说话。因为话已经说完了。他只是一翻手,金光闪闪的圆筒,随之消失在袖底。 程立则同样垂下手,让斗篷把*和琉璃宝刀一起,都遮盖起来。 寒风如刀,天地肃杀,雪地之上,却变得如死一般静寂。程立和百里独冠,两人遥遥对峙,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更没有人能看见他们的枪或针。但恐怖的杀气,已经弥漫至四面八方。 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可能就是下一个刹那。而且毫无疑问地,决战也将在这个刹那结束。 夏夫人往后退开十步,然后又是十步,再十步。纵使已经远离这对峙的两人,但那股可怕的杀气,依旧如影随形,紧紧萦绕在身边。 她的心脏急剧收缩,但全身的鲜血又为之沸腾!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更感到冷汗正一颗颗自毛孔中沁出,在皮肤上流过。 此情此景,就和刚才那群锦衣大汉刚刚现身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然而,夏夫人心知肚明,两者是全然不同的。 第一次对峙,双方都并没有必杀之心,所以还能好好收场。然而这一次…… 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刹那间,程立和百里独冠,这两人之间,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 倒下的究竟会是谁? 夏夫人不知道。她只知道,程立的枪固然可怕,但诛魔神针的恐怖,更是惊天动地。近数十年来,江湖之中,也不知道曾有多少枭雄巨擘,曾经在针下饮恨。 程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夏夫人非但不知道,甚至连想象都无法想像。所以,她也只有等。 在等待之中,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夏夫人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已经快要窒息! “嗷~~” 凄厉的狼嗥声,突然在风雪中响起。约莫数十步外,一头浑身雪白,却只有独眼的巨狼,猛然从雪下钻出,活像疯了般向对峙的程立和百里独冠这边冲过来。 狼性最擅隐忍。这头白毛独眼巨狼,也不知道已经在雪地下潜伏隐忍了多久。马车经过,它没有现身。那群锦衣大汉出手,它没有现身。程立和百里独冠第一次交手,它仍然没有现身。可是到了现在…… 对峙所产生的杀气越来越浓烈,几乎宛若实质。白毛独眼巨狼赫然再也无法忍耐!此时此刻,唯有杀戮和毁灭,才能平伏这头野兽的恐惧不安! 四爪飞奔,搅动风雪,也同时破坏了脆弱的平衡。电光石火之际,百里独冠双眼一睁,精光暴闪! 不可思议的身法随即全力展开,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只半个瞬间的工夫,百里独冠已经现身于程立左侧。手腕一翻,金光闪烁的圆筒,凛然再现! “咻~” 尖锐细碎的裂风之声当中,大蓬金光疯狂炸开,如暴风骤雨,迎面急洒。 诛魔神针!针细若牛毛,但一出手就是整整三百根!三十步范围内,哪怕花岗岩也能入石七寸。针上更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即使只中了一针,照样要去见阎王。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上天下地,神惧魔惊! “啪~” 相差不过零点零一秒,响亮气爆响起。程立手臂如鞭甩动,同样亮出了*。然而枪在右手,要对付位于自己身体左侧的敌人,明显十分不便。但他仍不假思索,断然开枪。 枪声如雷霆,震动天际。雷霆过后,万籁俱寂,只剩下了黑暗。 覆盖程立全身的黑暗,把所有的金色光芒,尽数吞噬,不留半点一丝。 百里独冠瞳孔之中的光芒,同样已经消失。但在他眉宇间,依旧留存着无比深刻鲜明的表情。那是惊惧、怀疑,还有不甘与不信。 接着,他的尸体就和白毛独眼巨狼的尸体一起,同时重重倒下。鲜血混合着*从伤口中源源淌出,顷刻间就把洁白冰雪,染成一片殷红。 四个伤口!第一个伤口,位于巨狼完好的左眼。第二个伤口,则在巨狼后脑。第三个伤口,在百里独冠左侧太阳穴,第四个伤口,却在他右侧太阳穴。 但枪声只响过了一次。代表程立仅仅开了一枪。 神出鬼没,迅若闪电的一枪,竟然让子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U”字弧线,同时击杀了白毛巨狼和百里独冠。 如此枪术,已然属于奇迹! 唯有劫者才能创造的奇迹! 片刻之后,黑气散去,程立也收起武器,卓然屹立于雪地之上。 烙印在他眉宇之间的,依旧是寂寞和孤独。就和之前击杀饿虎岗的马匪,以及击杀黑白无常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无论土匪强盗,抑或黑道巨擘,甚至天潢贵胄,在程立面前,都没什么分别。不过就是一颗子弹就能了账的存在而已。 10:雨霖铃 仅仅站在旁边观战而已,但对于夏夫人来说,精神和体力的消耗程度,甚至更十倍于自己亲自下场和敌人搏杀。 霎时间,她如梦初醒地长长吐了口气,立刻感觉手足酸软,赫然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无论前胸后背,都冷咻咻的,竟已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梳理得非常漂亮的秀发,也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额角处。乍看之下,俨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狼狈。 但偏偏是这幅狼狈模样,让程立看在眼里之后,心中反而感觉有一道暖流淌过,连带着他那原本如冰雪般冷硬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他迈步过去,向夏夫人伸出手。 “雪地上冷,别坐着,会受凉的。” 夏夫人一怔,立刻感觉寒气入骨,禁不住娇躯微颤,面色也更呈青白之色。她连忙抓住程立的手,借力站起。眉宇间仍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如梦呓般喃喃道:“赢了?你居然真的赢了?可……那是百里独冠啊!是诛魔神针啊!老天,我该不是还在做梦吧?” 已经是板上钉钉,如同铁一般的事实,也用不着再以言语进行重复确认。所以程立并不回答,只开口道:“这里距离绵州,还有多远?” 夏夫人下意识答道:“还有二百多里吧。” 程立点点头:“风雪太大。没有车马,我可以走到绵州,妳不行。回去刚才的小镇吧。” 夏夫人又吃了一惊,问道:“回去那小镇?可是……绣春楼的人……” 程立淡道:“没关系。他们不来惹事,就当看不见好了。要来惹事的,就送他们下去和百里独冠团聚吧。” 口气轻描淡写,却呈现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听在夏夫人耳内,反而感觉胸膛里那颗浮躁不安的心,彻底定下来了。她点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程立再不耽搁,转身就走。几步之间,来到百里独冠的尸体旁边。居高临下俯视,只见这位绣春楼楼主,仍然圆睁双眼,一幅死不瞑目的模样。在他身边,已经被冰雪掩埋了小半的诛魔神针针筒,却仍旧闪烁着耀眼的金黄色光芒。 程立停下脚步,屈膝半跪,伸手在百里独冠脸上一抹。又随手捡起那个针筒,上下抛了两抛。翻手就抛给了夏夫人。 夏夫人连忙接住针筒,奇道:“程立,这是?” 程立随意道:“这东西还算可以。拿着防身。” 夏夫人惊喜交集,道:“给我?那你自己……”话才说出半截,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程立自己有那种能喷火,能发出雷鸣巨响的武器,当然用不上这诛魔神针了。 但程立看不上,不等于别人也能和他一样。须知道,诛魔神针名震天下,是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利器。有此针在手,哪怕只是江湖里的三、四流角色,也能让一流高手为之忌惮不已。 江湖里,同样人尽皆知。诛魔神针的针筒里,合共安装有三套神针,每套三百枚。刚才百里独冠只用了一次。也就是说,针筒里还有两套神针,可以再用两次。 夏夫人得到它,无异于平白多了两条命。当下自然欣喜不已。伸手在光滑冰冷的针筒上摩挲了几下。忽然,耳边有“嚓~”一下轻声响起。原来程立已经重新开始起程了。 夏夫人赶紧收起针筒,快步跟上。 ———— 在冰天雪地中徒步跋涉。这样的经历,对于夏夫人来说,绝对是生平头一回。她简直有种感觉,自己过去半辈子吃的苦头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今天。 好不容易,小镇的轮廓终于重新在视线里出现。夏夫人已经精疲力竭,几乎到了极限。这时候,什么琉璃宝刀的秘密,在她心目中,甚至还比不上一碗热汤。 热汤在小镇的客栈里就有。想到很快就能坐在暖和的火炕上,舒舒服服地喝着热汤,夏夫人就感觉精神大振。连原本沉重的脚步,也忽然显得轻快了许多。 但程立却突然停下脚步,并且伸手挡在夏夫人面前,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向前走。 夏夫人愕然问道:“怎么了?” 程立伸手向前一指:“看,有辆马车。” “马车?” 夏夫人一喜,脱口道:“那不正好吗?我们现在就是需要马车啊。” 说话之间,她抬起头来,沿着程立的手指向前看。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看见前方街道的正中心,孤零零地停放着一辆马车。车上套着两匹膘肥体壮的马,正安静地站着等待。 可是在马车的旁边,另外还有一件东西。赫然是口上好的棺材!连漆都是刚刚上好的。夕阳之下,赫然显得光可鉴人。 除去这马车和棺材之外,整条街道空荡荡的,什不见半个人影。侧耳聆听,四周也静悄悄的。就仿佛镇上所有人统统消失了。唯一剩下来的,便只有程立和夏夫人而已。 夏夫人惊疑不定地左顾右盼,颤声道:“是绣春楼的人!他们果然提前赶回来,并且安排好埋伏了。” 程立摇摇头:“没有埋伏。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 夏夫人颤声道:“没有人?程立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劫者的五感和精神力都特别发达。只要稍微集中精神扫描一下,四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程立马上便一清二楚了。 不过这些要解释起来,又显得太麻烦。所以程立干脆不解释,只是简单道:“我就是知道。”径直迈开脚步,向马车和棺材走过去。夏夫人虽然无奈,但也只有赶紧跟上。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站到马车旁。程立揪起车厢门帘,扫了两眼。和朴素,甚至略显破旧的外表完全不同。马车车厢之内,俨然布置得极尽华丽精致。车里车外,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程立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在车厢的天鹅绒地毯上,放着一封信。 看见程立伸手就要去拿信,夏夫人连忙提醒道:“小心有毒。” 劫者的身体素质,同样异于常人。大部分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对劫者的影响都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故此程立虽然简单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拿起信封,拆开封套,取出信笺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娟秀小字。 “程先生敬启。妾身一生,命途多舛,深受荼毒。惜乎蒲柳之身,无从挣扎。今受足下大恩,稍脱苦海。无以为报,本该见面叩谢。惜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唯有聊备薄礼。虽不成敬意,仍请先生不弃收纳。 今日别离,他日当自有相聚之时。临书惶愧,言不尽意,祈先生谅之。 雨霖铃。” 11:多情自古伤离别 程立看信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避开夏夫人。所以信上每一个字,夏夫人同样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前面也罢了。看到最后署名的“雨霖铃”三个字时,她却禁不住吃惊道:“原来是‘多情’?!” 程立放下信笺,问道:“什么多情?” 夏夫人缓缓道:“前朝大词人柳三变,有一首名作,就叫做《雨霖铃》。当中有这样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程立,你没听过吗?” 程立摇摇头:“我念书少,不懂什么诗词。” 夏夫人忧心忡忡道:“多情居然看上了你……程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叫做多情吗?名字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这个人真的很多情。很容易就会爱上别人。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都曾经有很多人和她在一起。” 程立皱了皱眉:“曾经?” 夏夫人颌首道:“确实是曾经。多情自古伤离别。所以那些爱上她的人,通常都会很快就和她离别。而且,是永远的生离死别。” 程立道:“这么说来,她杀人的手段很厉害?” 夏夫人叹道:“从来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那些人是死于多情手下。但除去她这个理由之外,这些人又实在不该会死。所以到最后,这笔帐还是都算在她头上了。同样也因为这个缘故,绣春楼四大档头当中,她位居首位。” 程立道:“四大档头?还有另外三个,又是什么人?” 夏夫人道:“多情柔荑,夺魄销魂。合称四大档头。同时也是六扇门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四人联手的话,据说天下无不能破之案。无不可平之乱。所以即使是天子,也十分器重他们。” 程立点点头:“有意思。那么,现在咱们就来看看,这位多情档头究竟留下了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吧。” 放下信笺,程立走到棺材旁边,一脚把棺材盖子踢开。霎时间,夏夫人面色苍白,本能地往后倒退,尖声惊叫道:“死人!好多死人啊!” 棺材就是放死人用的。所以看见里面有死人,本来并不值得吃惊。 可是,当这区区一具棺材里面,居然放了整整上百个死人的时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一具棺材,哪怕再怎么宽敞,也放不下多少具尸体的。所以严格说来,棺材里面的,只是人头。 整整一百多个人头,眉宇间全部带着某种平静的笑容。就仿佛正在做着美梦的时候,忽然失去了生命。即使死,却也死得毫无痛苦。 除去自己,以及自己的朋友之外,其他无关人等哪怕死得再多,程立根本不会有丝毫关心。但这次情况稍有不同。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一百多个死人,自己居然都认识。或者说,至少也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仅仅几个时辰之前,听从百里独冠指挥,出手拦截程立和夏夫人的那一百多名锦衣大汉,此刻赫然一个不少,统统都在这里了。 程立收回目光,道:“看来,这位多情的大档头,和百里独冠不是一路人。” 夏夫人叹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争斗就是江湖。朝廷庙堂,也不过是更大的江湖而已。普天之下,又那里有真正的净土呢?” 程立不是从象牙塔里出来的。他原先所在的世界,同样充斥了各种阴谋算计,每天都是尔虞我诈。所以,尽管天生便不喜欢这些东西,但为了生存,他对于各种倾轧斗争的手段,并不会陌生。 故此对于夏夫人这番说话,程立虽完全能够理解。他道:“百里独冠既然死掉,看来这位多情大档头就有机会,可以再进一步了。也难怪她会送过来这样一份礼物。” 夏夫人迟疑道:“或许吧。不过,信里说什么深受荼毒,稍脱苦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立淡道:“有兴趣的话,下次真正见面时,当面问个明白吧。时候不早了。妳上车,我赶车,咱们走。” 夏夫人勉强打起精神,笑道:“好。那我先休息一小会儿。等睡过了,就换你去睡,我来赶车。” 程立不置可否,动身登上马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夏夫人则钻进车厢,关紧了车门。 车厢里又干净又舒适,还铺着厚厚的地毯,完全把风霜隔绝在外面,显得十分温暖。 夏夫人的体力,本已消耗到极限。一旦放松下来,登时感觉眼皮子活像灌了铅一样,不断拼命往下掉,实在支持不住了。 她斜躺在地毯上,不断告诉自己,只能睡一小会儿,稍稍休息过后,就应该去接替程立了,不能把所有活儿都留给程立干的。可仅仅几个呼吸的短暂时间,她便沉沉睡去,哪怕在她耳边敲锣打鼓,恐怕也唤不醒了。 程立侧耳听了听,嘴角边俨然泛出一丝温柔的笑容。随即拿起马鞭,“啪~”甩了个响亮鞭花。 两匹马儿听闻声音,立刻同时迈开四蹄。辚辚声中,马车逐渐远离长街,远离了小镇。只是……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越多,江湖越大,争斗便越激烈。不管他们去到哪里,除非从此离群索居 ,再也不见任何人。否则的话,又如何能够离得开这人心险恶的江湖? ———— 马是好马,车也是好车。更凑巧的,是风雪终于停了。 地上的松软积雪化为坚冰,车轮在冰上滚动,疾驰如飞。程立赶着马车,沿着大路一直前行,竟在日落之前,就跑出了整整两百多里,到达了绵州城的城下。 绵州,位处南北交通要道,也是塞外皮毛人参珍珠等特产集散之地。是关外第一处热闹繁华的所在。 所以即使日落之后,绵州城也不会关闭城门,依旧任由进出。长街之上,也依旧人来人往,丝毫不见冷清。 程立原本戴着斗笠,以遮掩自己这幅俊美得过份的容颜。可是先前和百里独冠比斗的时候,斗笠已经弄坏了。 偏偏多情大档头替他们准备的这辆马车里,干粮酒水,炭炉新衣,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顶新斗笠。所以程立也无可奈何,只能坐在马车上,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招摇过市。 绵州虽然是大城,南来北往,男女老少,美的丑的,什么人都有。但像程立这样的人,却无论是谁,都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看着这样一名,几乎俊美到人类想象极致的翩翩美少年,居然坐在车夫位置上,赶着这样一辆破旧马车。两者之间,赫然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无形中,更让程立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所以麻烦很快就来了。 12:快刀堂堂主 程立驾驶着马车,也没走出多远,已经被迫一再放慢前进的速度。因为道路两旁都已经挤满了人。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一个个笑嘻嘻地对着程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虽然知道这些人其实并没多大恶意。但被当作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围观,这种感觉,却让程立绝对喜欢不起来。无形之间,他眉宇间的神态,也益发显得冷峻。 程立的容貌实在太过俊美。所以难免略显阴柔。但这种冷峻却恰好让他增添了几分阳刚气息。乍看之下,气质益发趋向于中性。反而更容易令人接受。 一时之间,道路两旁的围观者更多,其中还掺杂了不少身上带着刀剑等兵器的江湖人。 突然间,有条大汉从人群里走出来,正好站在马车正前方,拦住了去路。 这个人身材很高大,很雄壮。衣着很华丽,腰间带着刀。刀柄和刀鞘上镶满了珠宝,显得十分华丽。看起来就像个暴发户,土财主。 可是这个土财主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似乎曾经有人在他脸上狠狠划了一刀,从左侧额角出发,穿过眼睛和鼻梁,直至右侧嘴角处才停下。伤口虽然早已痊愈,却留下一条恐怖刀疤。 一旦这个土财主开始笑,刀疤就会活像条蜈蚣似的,在他脸上不断蠕动。既恐怖,又恶心。 偏偏他现在就正笑个不停。那只依旧完好的独眼里,也流露出贪婪的光芒。电光石火之际,只见他陡然拔刀。 刀光一闪,迅速消逝。但路边一根拴马用的石桩,却在刀光中无声无息地被切成两半,半截石桩斜斜滑落,切面光滑平整,仿佛那不是石头,只是豆腐。 这一刀的威力,确实非同凡响。所以人群当中,立刻有不少江湖人高声喝彩起来。 喝彩声中,这个土财主还刀入鞘,满面红光(连带趴在脸上的“蜈蚣”,也忽然变得活像红焖大虾),得意洋洋地冲着程立开口说话。 “小兄弟,我姓杜。‘一刀斩风雷’杜松。绵州城东城一整片地方,都归我的‘快刀堂’在管。” 杜松大笑着,竭力表现出一幅很豪爽很大气,很有大哥范儿的模样。他用力一拍自己胸膛,大声道:“怎么样?刚才这一刀厉害吧?今后你就跟着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 这句话出口,四周立刻响起哄笑声。当中还夹杂着鼓掌声和口哨声。这些起哄的家伙,大部分也属于“快刀堂”门下。还有少部分则唯恐天下不乱,只想看热闹。事情闹得越大,他们越开心。 另外,也不是没有人在暗地里打着主意,准备万一情况失控的时候,就突然出手。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 一头贪婪的饿狼首先出面试探,还有更多的野兽环伺在旁,随时也会群起而攻之。这种捕猎手法,对于程立来说,可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被视为猎物的感觉,当然不会很舒服。同时,程立更明白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旦落入这群野兽口里,肯定要被连皮带骨都整个吞下去,连点渣都不剩的。 所以面对这些野兽,从一开始就不能给它们任何机会,更绝不能让它们觉得你是软弱可欺。否则的话,只要你退一步,它们马上就会逼进十步,甚至一百步。 程立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右手放开赶车用的马鞭,垂下来藏进斗篷之中。心念一动,掌中立刻多出了某种光滑、坚硬的东西。 五指收拢,握紧了这东西。程立面无表情地喝道:“滚开,别挡道。” 杜松独眼一亮,叫道:“声音也这么好听,不错不错,果然不错。小兄弟,下来吧。替人赶大车有什么没前途?过来大哥身边,今后你就是快刀堂的副堂主,前途无限啊。” 程立冷冷道:“再说一遍,滚开。” 假如程立戴上斗笠再说话,那么杜松多半还会有点顾忌。可现在,所有威胁和杀气,都被他这张俊俏得超乎想像的脸庞给抵消掉了。 大街上这么多人,偏偏相信程立有本事反抗杜松的,连一个都没有。即使有些江湖客依旧心有顾忌,暗地里提防,却也只会提防马车里面的人而已。 杜松当然也不会是例外。他看着程立,越看越着迷,越看越觉得心痒难忍。忍不住向前走过来,伸手抓住车辕,笑道:“小兄弟,还没吃晚饭吧?下来啊,大哥请你吃烤羊肉。肯定包你满意。” 杜松这只手骨节粗大,虎口处生着厚厚的老茧。手背处长着长长的黑毛。简直和猩猩的爪子没有两样。程立只看了一眼,已经感到深深的厌恶。他皱眉喝道:“拿开你的脏手!” 杜松丝毫不以为然,色迷迷地道:“大哥这只手,一点也不脏。小兄弟,不信你摸摸?”再也等不及回答,动身就往马车上爬,同时伸手向程立面颊处摸去。 程立神色阴沉,再也无法忍耐。他二话不说,断然动手! “轰~” 仿佛晴天打了个霹雳!霎时间,杜松感觉双耳一阵刺痛,下意识缩手,想要去捂住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却捂了个空。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只手腕焦黑的手,凭空落下。 这就是他的手。程立亮出麦林左轮,直接便一枪轰断了它。 一时之间,杜松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手。因为变化来得太快了,他甚至都来不及感觉到痛苦。 但等到这只断手落地的时候。杜松便终于醒悟过来了。 色迷迷的笑声立刻从中断绝。杜松仰天向后,重重跌在街心。 五官因为痛苦而激烈扭曲,独眼里只剩下痛苦和仇恨。这位“快刀堂”的老大原形毕露,整个人都透发出一种疯狂气息。他以左手用力按着右臂断腕的伤口,嘶声咆哮! “杀了他!兄弟们一起上,给我砍了他!” “锵锵锵锵锵锵~~” 一声令下,几十名刀客同时应声拔刀。明晃晃的钢刀朝天林立,雪亮刀光刺眼生痛,声势非同凡响。森森杀气弥漫四方,让人不期然就如堕冰窟。 13:不计较 “杀人啦!杀人啦!” 尖声惊呼在人群里响起。大部分看热闹的闲人,都忙不迭向后退开。纷纷缩进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只有小部分江湖客退到街道的稍远处。但无论远近,所有眼睛都睁开到最大,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程立。每个人都显得又紧张又兴奋,迫不及待要看接下来的好戏。 下个瞬间,七、八名最彪悍,动作也最快的刀客率先冲上。人人都高举大刀,要把程立连同这辆马车,还有那拉车的两匹马,一起乱刀砍成粉碎! 程立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握着麦林左轮的右手放下,竟然收进了斗篷里。 但下一刹那,这只手又再度提起,同时也亮出了一根约莫两尺半长的铁管。黑黝黝的管口放下来,对准了冲过来的那七、八名刀客。 “轰隆~” 火光一闪,惊雷爆破。那七、八口精钢打造的大刀,同时轰然粉碎!握刀的人更一下子向后飞撞出去,在惨叫中纷纷坠落。 每个惨叫的人,都忽然变成了马蜂窝。脸上身上,到处也是密密麻麻的小孔。鲜血如箭,从这些小孔里激烈喷射出来。不过眨眼工夫,已经把惨叫的人变成了血人。 一枪轰过,程立单手提枪,用力向下一顿。“喀嚓~”轻声响过,弹壳跳出枪膛,下一发子弹随即自动顶上,蓄势待发。 全过程不足半秒的换弹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甚至还很有几分赏心悦目。但这种优雅的美,那些刀客却一点也领略不到。他们唯一能够体会到的,就只有恐怖! 连留给刀客们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余裕都没有,第二次轰击,接踵而至。 火光再闪,雷鸣剧震,又是七、八名刀客惨叫着被狠狠轰飞出去,活像被捞上岸的鱼一样,在街心处痛苦挣扎、抽搐、并且走向不可挽回的死亡。 雷鸣登*!在城市街道的近距离作战里,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雷鸣五响,连环五轰!那几十名快刀堂的刀客,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一条街。痛苦*此起彼伏,鲜血喷涌汇聚成河。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仿佛突然就变成了地狱! 恐惧!亲眼目睹过这样震撼的杀戮场景之后,在场所有人,不管他是普通小生意人,抑或身怀绝技的江湖豪客,这一刻,都同样被恐惧所彻底支配。 腿脚不自觉地抖动,牙齿也无法自制地相互敲击。淋漓冷汗浸透重衣。刹那间,在他们眼里的程立,虽然俊美程度依旧丝毫不减,却已经从一头任由宰割的漂亮小羔羊,变成了地狱中的恐怖阿修罗! “喀嚓~” 又一下轻声响过。又一颗黄澄澄的弹壳从枪膛里退出。弹壳落地的同时,程立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踏足街道。他提着*,面无表情地向杜松一步步走过去。 杜松面色苍白,整个人活像忽然患上羊癫疯一样,不停地打着哆嗦。 不过像他这种关外爷们,最重视的就是面子。所谓输人不输阵,宁死也不肯散了架子。更何况,杜松自觉还很有底气,根本不信程立敢杀自己。 把心一横,杜松扯开嗓子,冲着程立破口大骂。 “艹你马的小白脸!装模作样干什么?以为老子会怕你么?呸!就是你杀了老子,老子也不怕你!不过老子背后可不是没有人的。长白剑派就是老子的靠山。还有绵州城的兵马指挥使,也是老子的妹夫!” 程立脚步一顿,就此站定,没有再前进。理所当然地,他这种反应,被杜松认为是“胆怯”了。 在道上混,讲究的就是个气势。此消彼长,你退一步,我立刻就能逼进十步。霎时间,杜松胆气大壮,狞笑道:“怎么样,臭小白脸怕了吧?老子警告你!你敢动老子一根手指头,就死定了!不光你自己,你所有亲朋戚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统统要满门抄斩,听到没有?” “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程立冷冷问道:“不过我倒觉得很奇怪。动你一根手指头,就要满门抄斩。那么打断你一只手,又会怎么样呢?” 杜松一窒,这才醒悟过来。什么一根手指两根手指?自己整整一只手都已经没了。再说这种话,岂非等于放屁? 动自己一根手指,自己就要他全家的命。那么动了自己一只手,自己会怎么对待他?为了不让自己这样对待他,他又会怎么对待自己? 杜松身体猛然一震,连嘴唇都变成乌青。他失声嘶叫道:“不,小兄弟你误会了!其实刚才我是开玩笑的。只是开……唔唔~唔唔唔~~” 解释的说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杜松这张嘴巴,已经被雷鸣登*的枪口塞了进去,塞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还能再说话? 虽然被炸烂了一只手,但其实杜松受的伤并不致命。以他的武功,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挣扎反抗的能力了。但很可惜,当程立下定决心要杀人的时候,就不会再给这个人留下多少挣扎反抗的余地。 所以雷鸣登的枪口一旦塞进杜松嘴巴,程立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立刻开枪。 “轰~” 不见火光,轰鸣声也比之前来得更加沉闷。然而论震撼的程度,却只会比先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枪过去,杜松下巴以上的半个脑袋全被炸飞。尸体直挺挺地往后一倒,“啪哒~”颓然摔落血泊之中,再也不动了。 “人脏口也臭。杀你,简直污了我的手。” 程立收回*,眉宇间带着明显的不快,冷冷道:“不过人死债消,所以现在你已经干净了——甚至和你刚出生时一样干净。所以我就勉为其难,不计较吧。” 说是不计较。但实际上,程立还是把枪口抵在死尸的衣服上,用力擦干净了残留在上面的鲜血和*,这才把武器收进斗篷。转身回去马车旁边。 车窗窗帘被一只手挑起,紧接着,夏夫人慵懒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怎么这样吵?程立,发生什么事了?” 程立坐回车夫的位置,淡淡道:“没什么,小事而已。” “小事?可我怎么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窗帘后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疑惑。紧接着,夏夫人向外放眼一扫。触目所见之下,登时让她大吃一惊。 “快、快刀堂的门人?程立,我们已经回到绵州城了?可、可是你又怎么会和他们发生冲突,而且还杀了这么多人的?” 14:大水冲了龙王庙 “为什么?” 程立叹了口气:“因为我的斗笠,先前被打坏了。” 听似风牛马不相及的回答,夏夫人却一下子已经听懂了。她呆了呆,无奈地叹口气,苦笑道:“这么说,倒也难怪……不过放心吧,快刀堂的堂主,‘一刀斩风雷’杜松,和我们夏家也算是亲戚。回到夏家之后,我把他找来解释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程立沉默了半刻,缓缓道:“这个……用不着了。因为刚才,我已经杀掉了这个一刀斩风雷。” 夏夫人失声道:“什么?你杀了杜松?这……” “让开让开。所有无关人等,统统让开,别挡道!” 吆喝声从长街另一端传过来。紧接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迅速逼近,把马车团团包围。 一名神态趾高气扬的军官,大声喝骂道:“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竟敢光天白日之下当街行凶?当咱们兄弟都死了吗?”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您可来了。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那些快刀堂的刀客之中,有几个比较幸运,虽然中枪,却侥幸只受轻伤,不至于致命。这时候看见大队官兵到来,一个个纷纷爬起,声泪俱下,七嘴八舌地向这位带队的百户告状。总之就是一股脑往程立身上泼脏水,同时把自己这边说得简直和白莲花一样纯洁无辜。 百户听了几句,抬头向程立这边看过来,冷笑道:“原来是你这凶徒行凶。哼,乖乖的立刻束手就擒。否则的话,格杀勿论!” 这句话说得霸气四溢。可是程立固然没把他当作怎么一回事,就连街道上那些躲起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觉得好笑。 绵州城里的官兵,和快刀堂的刀客相比,也不过半斤斗八两而已。这几十名刀客,在程立面前连半刻钟都撑不过去。即使换了官兵上去,难道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不成? 还格杀勿论呢。大家都是在城里讨生活的。你这位百户究竟有什么本事,谁还不知道啊?单论武功的话,杜松一个至少能够打你三个。现在连他这个快刀堂堂主也被干掉了,你百户大人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对人家格杀勿论? 一时之间,街道上和房屋内,所有围观者都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嘲弄目光。虽然没有人说话,可是气氛突然就不对了。 被这种气氛笼罩的百户大人,忽然间产生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只是戏台上的丑角,不管怎么卖力表演,到头来,依旧还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这种感觉,肯定不会令人愉快的。霎时间,百户大人面颊上的肌肉跳了两跳,面上神色迅速变得阴沉起来。他厉声喝道:“冥顽不灵,竟敢拒捕!?给我!” 那个“杀” 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百户大人突然瞠目结舌,活像见了鬼一样,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已经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马车里走出来了。 夏夫人身上披了件猩红色斗篷,乍看之下,犹如一团走动的火焰。然而在她眉宇之间,却罩了层寒霜。凤目一扫,俨然凛凛生威。 “老五,不过半个月没见,你长进了呀。格杀勿论?哼,你想要杀谁?是我吗?” 这位百户大人身体一震,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脸上一幅尴尬又敬畏的神情。苦笑道:“大、大嫂说笑了。小弟不敢,小弟不敢。” 先前,夏夫人曾经说过。夏家在绵州,也算有点势力的。 当时,程立听过就算,也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现在真正来到绵州,他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确切含意。 所谓“有点势力”的意思,就是——绵州城一半的土地,全属于夏家;城里一半以上的商铺,都是夏家的产业。城里衙门的各级官吏,十个里有七八个都姓夏。城里大小帮派,每个月都要给夏家送份子钱。甚至驻扎在城外的绵州卫指挥使,同样和夏家有姻亲。 夏家当家做主的,是夏老太爷。夏老太爷膝下有五子三女,几乎每个都很有出息。尤其长子夏无私,也就是凌雨诗的丈夫,更加文武双全,被视为难得一见的英杰之才。 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前夏无私突然染上了急症,病重不治,英年早逝。凌雨诗也因此成为未亡人。但她以夏家长媳的身份执掌家业,夏家非但没有丝毫衰败之势,反倒更加蒸蒸日上了。 此外,夏老太爷次子夏无忌,担任了关外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三子夏无畏,则是关外铁马门的掌门人。四子夏无伤,却是关外第一大帮,参帮的帮主。 只有夏老太爷最小的儿子夏无病,显得最不争气,仅仅是绵州城兵马指挥使麾下的一名百户而已。 百户的俸禄不算丰厚。但夏无病这人却酒色财气样样精通。没钱的话,夏家再怎么财雄势大,也不能白吃白喝的。 所以夏无病只好回家,找最痛爱自己的大哥要钱。大哥去世后,要钱的对象就变成了大嫂凌雨诗。每要一次钱,夏无病对大嫂的敬畏就增加了一分。发展到了现在,夏无病甚至连夏老太爷都不怎么怕,反而最怕大嫂。 夏无病和快刀堂堂主杜松,本来臭味相投,算是酒肉朋友。杜松被杀,夏无病脑子一热,就想替老朋友报仇。 但夏夫人一出面,夏无病登时便软了半截。什么当街行凶,要把犯人抓拿归案之类的话,当然再也不提了。 当下,夏无病恭恭敬敬请大嫂重新上车。自己则带着官兵带路护送,把夏夫人和程立一起,送回到夏家大宅。 这次夏夫人出门,原本是以夏家长媳的身份,去巡视夏家在关外各地的产业。她出门的时候,身边带了不少丫鬟仆妇,又有家丁侍卫随身保护。但回来的时候,这些随行人员全部都不见了,反而带回来一个程立。 这当中自然有许多曲折,需要向夏老太爷详细禀告。又有许多事情,需要作出安排。所以夏夫人回到大宅之后,便立刻变得忙碌起来。替程立安排了住处,又吩咐过下人要小心服侍之后,夏夫人便径自匆匆离去,只留下程立自己一个。 说句心里话,程立并不喜欢夏家大宅。这座宅子虽然占地广阔,而且每一间屋子都高大宽敞。但置身其中,程立总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束缚感,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也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感觉。另外以理性进行分析的话,程立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留下。毕竟,夏夫人可是把琉璃宝刀这件重要的宝物,转赠给自己了。 15:渡劫 琉璃宝刀,这口神奇的刀,关系着飞升成仙,长生不死的大秘密。过去两百年间,它曾经三次出世。每一次得到它的人,最终都成为改变世间众生命运的传奇。 这样的宝物,自然有无数人渴望可以得到。退一万步,即使自己得不到,也决不容它落在别人手里。所以琉璃宝刀这次刚刚现世,便引来了朝廷的绣春楼,以及江湖上最可怕的“阴司鬼府”这两方势力。 虽然程立把这两方势力都暂时打了回去。但琉璃宝刀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可以预料的,这两方势力必定卷土重来。程立自己,虽然有信心可以应付。但夏家却不行。 即使在绵州城称王称霸,可在朝廷和阴司鬼府面前,夏家始终还是太弱小。无论哪一方势力,都可以轻易把夏家毁灭。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程立留在绵州城的话,夏家哪怕再不愿,也会被迫卷入斗争,到时候,恐怕就是夏家灭门的时候了。 此外……夏家本身的动向,也值得担心。 程立曾经流浪多年,在荒野中不断挣扎求存。所以他完全明白,人心究竟可以黑暗丑陋到什么程度。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琉璃宝刀这种宝物?一旦知道琉璃宝刀已经落入程立手里,夏家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程立可以大概猜得出来,但绝不希望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要避免这种事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立刻离开。 所以,程立没打算在这里留下。夏夫人一旦离开,程立也立刻动身,准备要走了。只可惜……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就在即将动身的前一刻,程立突然感觉一阵心悸。紧接着,浑身上下每寸骨肉,甚至每个细胞,也同样传来激烈剧痛。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庞大的无形力量,要把他狠狠撕碎,然后再彻底辗为糜粉,让他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是“劫”!竟然在这时候降临了? 程立吃了一惊,禁不住大感头痛。但劫数的降临,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无可奈何,程立只好就地盘膝坐下,开始运转秘法,澄心守静。 仅仅几个呼吸过去,他赫然闭上了双眼,停止呼吸,甚至连心跳也变得若有若无。整个人陷入了类似动物冬眠般的假死状态。 与此同时,程立身体的肌肉,却疯狂膨胀起来。假如这时候他站起来的话,头顶恐怕就要碰到房屋的横梁了。 他的皮肤变得活像鲜血般殷红,无数条青筋则仿佛蚯蚓般在皮肤下蠕动。甚至还有四只尖锐獠牙,从嘴巴里伸出来。乍看之下,就似一头地狱中的恶鬼!显得既恐怖,又震撼。 这是“劫力”迅速增长,已经超过极限的证明。同时也是“觉醒”的前兆。此时此刻,程立就像一条毛虫,正吐丝结茧,把自己困在茧中。假如能够熬得过去,毛虫便能顺利破茧而出,化为美丽的蝴蝶。但假如熬不过去…… 那么程立的生命,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这就是“劫”。是每一名劫者都必须面对,永远无法逃避的生死大关。 劫,究竟是什么?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宇宙从诞生直至毁灭,就是一个“劫”。 在劫形成的过程里,会产生出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宇宙因这种力量而诞生,又必将因为这种力量而毁灭。那就是“劫力”。 能够感应到劫力的存在,并且吸收劫力来强化自己,正属于劫者独有的能力。劫者可以吸收劫力不断强化自己。并且由此得到各种超越凡人想象之外的神异能力。 然而,劫力实在太过强大,其性质对于人类而言,也太过猛烈凌厉。所以当体内的劫力增长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便会突然打破禁锢,脱离劫者本身的控制。 情况就像洪水泛滥,在水坝的大堤上,冲出了一个巨大缺口。水坝大堤即为劫者本体的肉身。大堤被冲出决口之际,劫者将承受言语无法形容的激烈痛苦。 勉强要说的话,就仿佛十八层地狱里的所有刑罚,什么刀山火海,什么油锅炮烙,什么石磨凌迟……全部都一股脑施加在身上。简直令人生不如死,以至痛不欲生。 这种情况,被劫者称呼为“渡劫”。如果熬得过去,就是渡劫成功。届时,劫者便像吐丝结茧的虫儿,成功破蛹化蝶,蜕变至生命的另一个阶段。而那些研究劫者的科学家,则又把这种强化蜕变的过程,命名为“觉醒” 。 要渡劫成功,从而得到觉醒,是非常困难的。劫者必须一面抵御那种痛苦,一面集中精神去引导失控肆虐的劫力,尝试从劫力当中吸收足够的营养以强化自身。也就是说,要在洪水的压力下,尽快构筑起另一道全新堤坝,把洪水挡住。 劫力充斥了宇宙的每个角落,无所不在。人体之内的劫力再强大,和宇宙中的劫力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基于水往低处流的原理,当大坝决提之际,海水会自然形成倒灌现象。也就是说,在构筑新堤坝的过程中,劫者必须同时承受内外两方面的压力。困难程度自然大大增加。 一旦劫者无法承受痛苦,意志力稍微动摇,便再也无法约束得住劫力。到时候,劫者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将被完全破坏,不留半点残渣。在旁观者看来,就像劫者整个人都凭空蒸发了一样。 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劫者每次渡劫,都九死一生。能够熬得过去者,堪称万中无一。 为了增加劫者顺利觉醒的可能性,无数学者不断费心研究,终于研究出一种守心秘法,可以让劫者在“渡劫”的时候,增加一定的成功率。 运转这种秘法,能够让劫者进入某种介乎于有为与无为,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的玄妙境界。既可以把劫力冲击所所造成的痛苦,减少到最低程度。又能照旧约束和吸收劫力。可谓一举两得。 16:第二次觉醒 然而,劫力无上限,所以渡劫造成的痛苦,也同样无上限。这一次成功渡劫,下一次劫力的反扑便更加凶猛,痛苦程度也会以倍数增加。 第一次以守心秘法渡劫,通常能够有七成左右的机会成功。第二次渡劫,即使有秘法相助,成功率也会下降至只有五成。第三次渡劫,成功率更会跌至仅剩一成。第四次…… 没有人知道,第四次劫数究竟是多么可怕。故此在程立记忆中,也并不存在得到第四次觉醒的劫者。虽然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劫者在理论上最多可以觉醒九次。但这种理论,看来也真的只是理论而已。 劫数降临!强大得无可想象的劫力,在程立身体里疯狂咆哮肆虐。每一寸肌肉,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同样成为了战场。 程立的身体一会儿膨胀,一会儿收缩,一会儿变得青面獠牙,一会儿变得畸形怪状,甚至生出了翅膀,又或三头六臂。怪异得难以言语形容。 劫力是宇宙万物之源。在浩瀚宇宙的深处,有无数种各具不同特性的生灵,它们全都是因为劫力而诞生的。人类,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罢了。 故此,当劫数降临的时候,劫者固然要承受无比的痛苦,但同时也变得充满了无尽的可能性,并能依照自己的心意,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力量——只要他没有在痛苦中迷失。 有些时候,击败劫者的,甚至未必是痛苦本身。只是对痛苦的想象,已经有可能让人心生恐惧。恐惧一旦滋生,意志便有漏洞。心灵上出现漏洞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渡劫的。 但这种对于痛苦的恐惧,并不存在于程立身上。对于他来说,痛苦本来就是自己生命中无可分割的一部分。与其浪费时间恐惧什么,还不如集中精神,继续做真正需要自己做的事吧。 抛开所有杂念,把自我意识压进灵魂的最深处。程立心中浑浑沌沌,无外无内,无人无我,就连空间和时间,都仿佛彻底消失了。没有前一刹那,也没有后一刹那。只任凭劫力如潮水般不断冲刷自己的肉身。苦痛虽然还存在,但似乎已经和他没有了任何关系。 一点一滴,程立从汹涌澎湃的劫力洪涛当中,吸收着自己所需要的养分。一砖一瓦,他逐渐建构起另一道全新的堤坝。看似进展缓慢,仿佛永远看不见尽头。但实际上,每过一秒,程立都比之前更加强壮了一分。全新建筑的堤坝,也因此更加稳固而坚实。 “轰隆~”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忽然间,一下无声巨震,从程立灵魂最深处响起。紧接着,痛苦如潮水般急速退却。原本膨胀变形的身体也迅速收缩,眨眼间便恢复为正常人的姿态。 程立徐徐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浑浊之气。眼眸内俨然精光绽射,显得神完气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充满了力量。纵然心灵则静如深海,但他仍清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水火风雷,但程立确确实实,已经渡劫成功。此时此刻,他是一名得到第二次觉醒的劫者了。 程立长身站起,想要活动活动手脚,适应一下自己刚刚得到的力量。但他身上的衣服,早在先前渡劫之际彻底损坏了,现在仅仅是挂在身上,勉强维持着一个衣服的模样而已。 这一下程立活动的动作稍大,衣服登时“沙~”彻底散碎崩溃,化为飞灰,消失无踪。身体也因此完全没有任何遮掩地,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渡劫之后,肉身的力量明显有所加强。但程立的躯体,并没有那种类似健美运动员一样轮廓鲜明的肌肉块。整体看来,显得修长匀称,同时也不失柔和感。赫然是完全符合人体黄金分割法的完美比例。 另外,渡劫之后的程立,其眉眼棱角处,都似乎稍有变化。虽然俊美的容颜不变,却让本来锋芒凌厉的轮廓,显得柔和下来。假如让他穿上女装的话……说实在话,那当真是雌雄莫辨了。 此外,在程立右侧肩膀处,还有个花纹十分复杂的纹身。这个纹身覆盖了他整条上臂。其核心处,是个类似于眼睛的图案。 也不知道是否巧合。纹身显露的同时,房间里的蜡烛,忽然同时晃了两晃,然后“啪~”地爆开了烛花。房间内登时为之一黯,但在黑暗当中,纹身上这只眼睛,却赫然发出摄人心脾的幽幽光芒。就仿佛它是活的,拥有自己的意志一样。、 程立面色一沉,眉宇间呈现出极罕见的紧张和凝重。他不假思索,立刻提起右手,牢牢按住自己的左臂,全新的“水坝”之中,劫力潮水汹涌怒吼,揪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滔天巨浪。前赴后继,源源不绝地灌注到这只眼睛当中去。 良久良久,那只纹身眼睛里的光芒,好不容易才变得黯淡下去。程立如释重负,一下子又重新坐下去。霎那间,他只感觉神困力倦,几乎想马上躺倒,尽情大睡个三天三夜。 劫力和劫者本身的生命力,存在着无可分割的紧密联系。 所以,当劫力被过度使用之后,身体就会感觉极度疲倦。严重的时候,劫者甚至会本能地进入休眠状态。 休眠可以让被消耗的劫力和体能,得到快速补充。一旦补充完毕,劫者便能自然苏醒,恢复最佳状态。但是,当休眠进行时,劫者彻底处于不设防状态,会十分脆弱。所以劫者出手之际,一般都很有分寸,尽量避免过度使用劫力。 这一次是没有办法。刚刚渡劫成功。程立的精神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刹那的放松。于是“那东西”便马上发作了。要不是及时把它镇压下去的话,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可实在难说得很了。 程立消耗虽然严重,但还不至于需要休眠。他一面坐着休息,一面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咒骂。 “该死的老家伙!研究所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疯子!这么危险的东西,他们居然也敢碰?不但敢碰,居然还移植到人体身上来了。这算是什么?把人当成小白鼠么?可恶!简直该杀千刀的老不死!” 17:地藏劫 恨恨咒骂了好半晌,程立自己也觉得无聊起来,只好悻悻然地住了口。 不管怎么说,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为既成事实,自己也过来这边了。那么即使骂得再狠,还有什么用?那几个老疯子又听不到的。而且…… 程立很怀疑,即使那些老疯子们能够听得到,恐怕也根本不会在乎吧?他们唯一在乎的,就只有实验、数据、还有观测而已。简直是彻底的不可理喻。 当然,如果没有这群不可理喻的疯子,对于劫力的研究,也不可能那么深入,更不可能有那种提高渡劫成功机率的秘法。这样的话,程立也说不准早就死了。所以还是那句老话吧。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啊。 此外还有一点,是连程立也不能不承认的。那些老疯子在自己身上做的实验,虽然给自己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但也不能说,就是完全一点好处都没有。 心念转动,程立再度凝聚起一丝劫力,输送到左臂的那片纹身之中。纹身里其中一部分的花纹,因而产生了反应,发出活像铁丝被烧红之后的暗红色光芒。 空气随之一阵荡漾,一挺六管联装的重型加特林机枪,立刻凭空出现。要不是程立早有准备,及时出手抓住它的话 ,这挺重机枪就要重重摔到地上了。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紧接着,之前程立使用过的麦林左轮,还有雷鸣登*,也先后出现。另外还有一支长距离专用的**,以及上述各式枪械专用的子弹。 程立随手拿起雷鸣登*,双手快若闪电地晃了几晃,“嚓嚓~”轻响声中,整支枪械已经被拆分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零件。再晃晃双手,这些零件又重新组装成一支完整的步枪。 这并非炫耀技巧,而是在测试自己肢体的反应速度以及灵活度。测试结果,程立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拆卸步枪然后又组装回来,全过程只花了七秒。堪称神乎其技。, 渡劫之前,程立的最高纪录是十秒。至少三成的提升幅度,而且还是常态。如果处于战斗状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话,他感觉自己的速度应该还能再增加一些。 程立满意地点点头,随之忍不住把视线投向自己肩膀,一面伸手轻轻摩挲着这个纹身,一面满心都充斥了不可思议。 又有谁能想得到,这片看来平凡普通的纹身,实际上却是一道“门”? 在门背后,是个足有标准篮球场那么大的奇异空间。程立所有那些加特林、*、雷鸣登、还有麦林左轮等武器,全部都存放在这个奇异空间里。 其实除去这些武器弹药之外,那些科学家老疯子们,还往空间里面塞进去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闹得里面几乎变成了个杂货铺。由于出发得十分仓促,所以程立对于空间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其实也不太清楚。 程立暗地里告诉自己,总得找个时间,好好清理一下这个空间仓库才行。不过今天就算了。毕竟这里是夏家,对于程立来说,并不是一个能够让自己尽情展露出本身秘密的安全所在。 程立摇摇头,随手一挥,遍地枪支弹药,立刻尽数消失。赫然已经被他收回空间里。紧接着,他盘膝坐下,再度运转劫力。顷刻间,一层淡薄的黑气在他掌心处浮现。假如仔细打量的话,可以明显分辨得出,黑气比渡劫之前,更加浓厚了一点。 劫者觉醒之后,不但本身的身体素质可以得到全方位加强,而且还能得到一项专属于自己的独特能力。程立的能力,就是那层黑气。而黑气的本质,正是“暗物质”。 所谓“暗物质”,就是“弱相互作用有质量粒子”。它不属于构成可见天体的任何一种目前已知物质,但却是宇宙物质的主要组成部分,占宇宙中全部物质总量的百分之八十五左右。 暗物质的性质高度稳定,并且与引力相互作用。但基本不参与电磁相互作用,与光子的相互作用也非常弱,以至于基本不发光。故此,即使暗物质的浓度提升至肉眼可见,但它仍然只会呈现出类似黑气的状态。 同时,由于暗物质与引力的相互作用,所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引力。而地球上物体与地球本身之间的引力,就是重力。换言之,程立也可以操纵重力。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犹秘藏。所以这种控制暗物质辅助作战的奇异能力,其实还有个正式的名称:地藏劫。 毫无疑问,地藏劫这种力量,绝对潜能无限。不过,也由于这种力量,是只属于程立本人所特有的,故此究竟要怎么运用,也没有任何对象可供参考,只能全凭自己摸索。 截至目前为止,程立仅仅摸索出地藏劫的两种应用方法。 第一种,聚集起超高密度的暗物质,用以覆盖自己身体。第二种,则是利用暗物质的特性,在身边形成重力场。 程立曾经进行过测试,这层暗物质黑气所形成的防线,足以让自己面对坦克主炮的轰击而毫发无伤。不过,攻击越猛烈,暗物质的损耗会越大。而重新凝聚暗物质需要耗费劫力。当劫力耗尽,就无法再进行防御了。 之前第一次觉醒的时候,程立以地藏劫抵御坦克炮火,整整十发炮弹过后,他的劫力才耗尽。现在成功渡劫,得到第二次觉醒。程立可运用的劫力增加了许多。他粗略估计,自己应该可以抵御二十发炮弹了。 至于重力场,张开之后,程立可以自由改变力场范围内的重力大小。最极限的程度,重力甚至可以增强到,令人活像被四肢都被灌满了铅的程度,被彻底压制得寸步难行。 同样地,改变引力也需要耗费劫力。重力增加得越大,消耗劫力越多。 地藏劫的两种应用方式,都偏向于以防守为主。这也是相当自然的。在荒野中独行的狼,总是想方设法避免受伤。因为一旦受伤的话,便无法捕猎,只有等着饿死。 至于进攻方面,既然有枪械在手,而且弹药和备用零件也算充足,那就够了。 18:武林名门 从在雪地中与夏夫人相遇为止,程立先后和饿虎岗马匪、阴司鬼府的黑白无常兄弟、绣春楼的楼主百里独冠、还有快刀堂众刀客等敌人交手。每次都是用枪械把敌人打爆。 枪械使用过后,必须时时进行细心保养,才能延长使用寿命。尤其现在程立流落异乡,失去了后勤支持。手头的枪械用坏一支,就少了一支,没地方重新补充。所以更要注意这一点。 当下程立打开肩膀纹身的空间,从中取出成套保养工具,把身边的枪械都拆开了仔细清理,然后又用枪油细心擦拭。其认真专注的程度,甚至比“渡劫”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集中精神,专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忽略了时间的流逝。良久良久,程立终于把最后一个零件擦拭完毕,并且重新组装起来。然后又把塞满子弹的弹匣装好,让枪械保持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这才把它们全部收回空间之中。 “喔喔喔~~喔喔喔~~” 公鸡打鸣的嘹亮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程立一怔,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立刻在寒风吹拂下扑面而来。晨早的明媚阳光,同时从云层之上投射下来,整个房间都登时显得亮堂堂的。 原来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整整一个晚上已经过去了。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门外的丫鬟赶紧敲门问好。过不多久,就送来毛巾热水、以及牙刷青盐等洗簌用品。另外又送来了一整套新衣服,供程立替换。 穿戴洗簌完毕,丫鬟又送来早点。分别是热腾腾的一大碗大碴子粥,一大碗咸豆腐脑,一大盘烤冷面,还有一碟子酱菜。种类虽然只有四样,但每一种都份量惊人。假如吃早点的是南方人,说不准七、八个人都够吃了。 程立容貌俊美,身材也距离“魁梧”这种形容词至少有十万九千里。以关外汉子的审美观来看,完全可以用“柔弱”来形容他了。所以即使是服侍他的丫鬟,也根本不认为程立能够把这些东西吃完,都觉得这四大盘子顶多在桌子上摆一摆,然后肯定要撤下去的。 可事实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程立坐下来拿起筷子,然后就再没有停过。吃得虽然不快,可是整整四大盘子早点,最后统统都被一扫而空。偏偏程立推开椅子站起来之后,身材看起来竟然连丝毫变化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么多食物,究竟被他吃到哪里去了。 劫者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越常人。其中当然也包括消化能力。食物里所有的营养,都会被完全吸收,只剩余极少部分的残渣。通常这些残渣都会渗透在汗液中被排出体外。所以劫者也很少需要上卫生间。 丫鬟们刚刚把空盘子撤下去,房间外便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先后走进房来。 那男的就是夏家老五夏无病。女的则穿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挎着一口剑鞘碧绿,剑柄也是碧绿,通体如翡翠般的华丽长剑。身材高挑,相貌明媚,双眉则斜飞入鬓,英武当中,俨然更带了三分煞气。 夏无病满面堆笑,抱拳道:“程兄早上好。昨天晚上休息得如何?”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程立暗地里皱皱眉,知道麻烦来了。他点点头,淡道:“还行。” 对方态度虽然冷淡,夏无病也全然不以为忤。他笑道:“程兄,今天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专程为了向程兄道谢来的。 不说不知道,大嫂说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大嫂这一趟外出,竟是九死一生。假如没有程兄的话,说不准就回不来了。长嫂如母,程兄救了我大嫂,就和救了我娘一样。夏老五在这里谢过啦。” 说话之间,夏无病整理一下身上衣服,随即面对程立,俯身九十度,拱手长揖至地。 旁边那女子,也同样弯腰作礼。只是当她行礼完毕,重新站直了身子的时候,发现程立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坐着不动,坦然受了自己两人的大礼。女子眉宇之间,禁不住又多了三分寒霜之色。 夏无病见气氛似乎有些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程兄,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我二姐夏玉寒。乃是太岳弟子。” 那“太岳弟子”四字出来,夏玉寒眉宇间明显泛出几丝傲气。但一转眼,看到程立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依旧一副行若无事的模样,夏玉寒胸中这股怒气,俨然又再转趋炽烈。 其实程立真不是故意怠慢的。无奈他本为异乡异客。对于这个太岳弟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名副其实一问三不知,自然也难以作得出什么反应——总不能为了客气礼貌,就刻意表现出一副大受震动,十分吃惊的模样吧?那既不是程立的性格,而且也太假了。倒不如该怎么样就怎样,反而更自在。 夏无病虽然纨绔,但在官场里混,察颜观色的本事,多少还有几分。看见程立这么个反应,马上知道他不明白什么是论剑天下。心里下意识地生出了几分诧异。随即小心翼翼,开口试探。 “程兄,那个快刀堂堂主杜松,向来在绵州城里横行霸道,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手底下,也真有几分硬本领。程兄居然能轻易收拾他们,想必也出身不凡了。不知道程兄师承三大源流,七大门派,八大世家,十大帮会的哪一家呢?呵呵,该不会是武林两大圣地之一的论剑天下,或者红尘封刀弟子吧?” 程立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听说过,也都不是。” “都不是?” 夏玉寒轻哼一声,眉宇间随之多了几分轻视,也少了几分顾忌。 要知道,中原武林,以论剑天下和红尘封刀两大圣地为尊。就连白玉京中坐江山的天子,也要对两大圣地礼敬有加。两大圣地里随便一名弟子门人出山,在江湖上也能呼风唤雨,享尽风光。 两大圣地之下,就是三大源流。分别为佛门龙华寺、道门真武宫、儒门白沙书院。这三大源流的历代掌门,都要接受皇家敕封。 甚至不少宗室子弟,也会拜入三大源流的门下。相比起作风低调的两大圣地,三大源流在普通老百姓当中,反而名声更响。 19:资格 这三大源流之中,龙华寺和白沙书院都只收男性弟子,不纳女流。只有真武宫属于道门,无论男女都兼收并蓄。 当然,为了防止外人闲话,所以真武宫另立一处下院,名为太霞阁,只收女弟子入门学艺。由于真武宫和太霞阁,都位于鄂省太岳山之上,不过是前山后山的分别而已。所以江湖之上,统称他们为太岳弟子。 三大源流再往下数,就是华山、昆仑、崆峒、青城、峨嵋、长白、海南等七大门派。由于这些门派多半以剑法闻名,所以又有人称之为七大剑派。 实际上这个说法并不正确。比方说华山和昆仑,剑法之外,同样有极其精妙的刀法流传。峨嵋则一向以擅长使用长兵器著称。而崆峒更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闻名。不过大家都这么叫顺口了,所以也很少会有人特意改正。 再往下的八大世家,论武功之精妙独特处,其实也未必比七大门派差得了多少。不过八大世家都讲究武功不传外姓。所以人丁不旺。和七大门派相比,声势上就弱了许多。 至于最后的十大帮会,却是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当中固然有不少行侠仗义之辈,也有不少唯利是图之人。甚至凶横暴虐,作恶多端之徒,里面同样很有不少。所以名声好坏也各有差别。 当然,并不是说,江湖上除去这两大圣地、三大源流、七大门派、八大世家、以及十大帮会之外,就没有其他组织了。 事实上恰好相反。素来神秘莫测的“阴司鬼府”和“魔教”暂且不论, 江湖上各家教门、帮会、山寨等组织,简直汗牛充栋,数不胜数。 不过这些组织无论声望实力,都更加等而下之。十大帮会算是和他们交道打的比较多的,却也从来呼呼喝喝,不当他们是怎么一回事。至于两大圣地三大源流,这些小势力的人根本连凑过去都不敢。 程立气度不凡,出手战绩更加惊人。按照常理推测,若非名门大派弟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份本事。所以夏无病虽然心痒难耐,却还是不敢造次,必须拉上二姐夏玉寒,借助真武观下院的威名,这才敢过来找程立。 可是现在…… 既然亲耳听程立自己说,他和三大源流十大帮会等名门正派都没有关系。那么夏无病这份顾忌即使还没有完全消失,却也已经十不存一了。 夏无病原本站着和程立说话。但听到程立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弟子,夏无病当即就拉过来两张椅子,先给夏玉寒让座,然后自己也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开口道:“程兄,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的。” 程立看见这位大少爷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不禁冷哂。淡淡道:“有话就说。” 夏无病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见程立态度冷淡,他的面色当场便黑了几分。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程兄,我大嫂这次出门,是为了传说中的琉璃宝刀。听说回来途中,曾经遇上不少匪徒贼人,所以把宝刀交给了程兄暂作保管?多谢程兄帮忙,让宝刀总算能够平安回到咱们夏家。现在我家老爷子正准备去祠堂拜祭祖宗,多谢祖宗保佑,让咱们夏家从此兴旺发达。程兄,咱们这就动身好不好?” 程立嘿声轻哼:“你们要拜祭祖宗,尽管去好了。我又不姓程。” 夏无病面上笑容逐渐凝固,缓缓道:“程兄,做人要厚道啊。这口宝刀……” “啪~” 重重一下震响从旁边传出。夏无病登时吓了一大跳。回头去看,只见他的二姐夏玉寒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冷喝道:“姓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想私吞琉璃宝刀不成?” 程立神色如恒,道:“说话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那口刀是夏夫人亲手交给我的。要我拿出来,那也简单。让你们大嫂过来拿。” 按道理说,这要求完全合情合理。可夏玉寒和夏无病两姐弟听了,却面面相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过了半晌,夏玉寒才生硬地道:“用不着麻烦大嫂。琉璃宝刀是夏家的,我们两姐弟也姓夏。难道还没资格向你要刀吗?” 程立沉默半晌,淡然道:“没资格。” 这话一出,夏玉寒登时勃然大怒。她“嚯~”挺身站起,右手伸出,已经按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森然道:“不知道这口剑,又够不够资格?” 程立向她瞥了一眼,摇摇头,连话也懒得说了。 夏玉寒咬了咬嘴唇,陡然拔剑!刹那间,剑光炽烈,满室生辉!如阳光般灿烂,却又美丽若彩霞。剑光过处,直教人为之目眩神迷,甚至会因此而完全忘记“死”的可怕。 太岳秘传,太霞神剑!据说所有死在这种剑法之下的人,脸上都带着某种神秘而奇特的微笑。 江湖上普遍认为,那些人其实都是心甘情愿死在剑下的。就好像明知蔷薇有刺,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要去采撷一样。太霞剑法之辉煌美丽,甚至已非人力所能抗拒。 可是忽然之间,漫天剑光又都消失了。夏玉寒站在那里,依旧保持着出剑的样子,很潇洒,很飘逸,很好看。可问题在于,她居然就保持着这么个姿势,一动都不动。眉宇之间,俨然已经全是惊惶失措的神色。 夏无病站在旁边,活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开口叫道:“二姐,妳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要教训教训……呃,不对。咱们只是和程兄开个玩笑而已嘛。可妳现在?” 夏玉寒羞恼交集,无奈手脚都活像凝固在石头里一样,根本动不了。想开口说话,舌头也完全不听指挥,哪里还能说得出什么?这时候她唯一还能自己做主的,或许就只有眼睛了。假如目光也能杀人,那么毫无疑问,程立早已经被她狠狠杀掉了一百遍! 可惜,目光是不能杀人的——至少夏玉寒不能。所以到最后,她仍然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活像一尊姿态潇洒飘逸很好看的雕像。 夏无病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明白这肯定是程立做的手脚。他满头大汗,赔笑解释道:“程兄程兄,你手下留情。大家都是自己人,伤了和气那就不好了。是是是,二姐脾气是有点暴躁了。不过她当真没有恶意的。” 程立不置可否,只是冷哼一声。心里却有点得意:“没想到渡劫之后,不但我的劫力得到了加强,甚至在操纵方面,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假如在渡劫之前,虽然我也能张开重力场压住敌人不让他动弹,却不能像现在这样,仅仅只压住夏玉寒,旁边的夏无病一点反应也没有。” 20:家规家法 心念转动,仅为一瞬。程立收起心念,凝声道:“夏无病,你大嫂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 夏无病下意识地还想推诿。可是一看自己二姐夏玉寒这副模样,登时什么小心思都没了。只好哭丧着脸,道:“大嫂现在,在我们夏家的祠堂里,暂时不能出来。” 程立沉声问:“在祠堂里干什么?” 夏无病受逼不过,老老实实道:“在祠堂里反省思过。” 程立喝问道:“思什么过?” 夏无病硬着头皮答道:“家主明喻。身为夏家长媳,不守妇道,随意结交男子,败坏夏家门风,过错之一。得罪江湖同道,惹祸烧身,致使夏家有覆灭之危,过错之二。最后,随意把夏家重宝转赠他人,是过错之三。” 程立越听越怒,面色也越来越黑。他冷笑道:“犯了这三件大错,不知道按照你们夏家的规矩,应该怎么处置啊?” 夏无病心惊胆颤,本能地感觉双腿发软,无论如何都站不稳当了。登时一下子坐倒,脱口道:“按、按照家规,应该在祠堂里思过七日,然后剥去衣衫打七十大板,净身赶出户,不准带走夏家一针一线。” “……呼~” 程立深深吐了口气,籍此把胸中那股猛烈升腾的怒意压下。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鼓掌道:“不错。夏家家风真正严谨,果然是有规有矩的大户人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行家法,我倒真想参观参观。夏无病,祠堂在哪里?带路!” 夏无病心里打个突,暗暗叫苦。这样一个煞星,假如让他到了夏家祠堂里,事情可就闹大了。到时候不管究竟是个什么结果,总之自己都没有好果子可吃。 想到这里,夏无病就忍不住想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夏无病啊夏无病,你说你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仗着二姐的势,就想过来拿回琉璃宝刀?也不想想,这煞星连‘一刀斩风雷’杜松都说杀就杀,快刀堂说灭就灭了。凭你那三脚猫的本事,有啥资格来沾这趟浑水?这下子好了吧?自找苦吃,说的就是夏无病你啊! 假如世上有后悔药卖,不管多贵,这时候的夏无病都肯定毫不犹豫就买了。可惜,这只是个梦想而已,根本不切实际。所以哪怕再怎么后悔,夏无病也只能老老实实站起来,哭丧着脸往外走。 程立跟在夏无病身后,大踏步跨过门槛,踏上门外的走廊。 以“地藏劫”能力展开重力场,首先有距离限制。距离程立本身越远,对重力的控制越薄弱。其次用重力场“定”住目标,需要消耗很多劫力。所以也不能长久持续。程立既然离开房间,那么对于夏玉寒的禁锢,当然也随之解除了。 霎时间,夏玉寒感觉施加在自己身体上的那股沉重压力,彻底消失了。骤然恢复自由,一下子还意料不及,赫然失去控制,不由自主向前就扑。幸好她及时向前迈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没有真的扑下去。否则的话,太霞阁弟子居然连站都站不稳当,把鼻子给撞坏了。这事假如传出去,她夏玉寒也不用做人了。 夏玉寒又羞又恼,又气又急。用力一跺脚,提着剑就追出去。喝道:“姓程的,你别跑!使妖法算什么本事?是男人的,就堂堂正正和姑奶奶打一场!” 对于这种说话,程立当然嗤之于鼻,连理都懒得理。夏无病更不敢耍什么小花样,只是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 夏玉寒虽然心高气傲,毕竟不是傻子。人家连手都没动,就把自己给“定”住了。真要杀自己,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可让她就这么认怂,她又不甘心,只好恨恨咬了咬嘴唇,提着剑也从后跟上。 三个人前后排成一行,彼此也不说话,只是闷头走路。气氛极是诡异。沿路所遇上的夏家下人见了他们这一行,都禁不住诧异莫名。 只是这一行人当中,打头的是夏家五少爷,夏家二小姐则殿后押尾。两个脸色都不好看,又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所以也根本没人敢上前多问半句,反而一个个赶紧低下头去,假装看不见一样,专心做自己的事。 夏家大宅占地广阔,里面房屋众多,又有好几处庭园点缀其中。要是不明情况的外人贸然跑来,非要在里面转得头晕不可。 但有夏家五少爷带路,那又是另一种说法了。过不多久,三人已经穿过几层院落,来到夏家祠堂之前。 飞檐斗拱,青砖黄瓦,这座祠堂修建得高大华丽之极,几乎可以与王公大臣的家祠相比了。一看就知道肯定僭越了。 不过天高皇帝远,夏家在绵州城里,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他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也没哪个不开眼的,会拿这个去告夏家的黑状。甚至告了也没用。因为朝廷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夏家这种地方豪强大动干戈的。 祠堂四周,有高墙环绕,只得一道拱门可以出入。祠堂和拱门之间,则是大片空地,无遮无掩。即使轻功再好,也绝不能从高墙上飞跃进入祠堂,非得老老实实走过去不可。 来到这里,夏无病就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半步了。他哭丧着脸,向程立解释道:“夏家的家规,除家主外,其他任何人等,无事都不得擅入祠堂。违者家法伺候。程兄,你要去找大嫂,那就请便。小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奉陪了。” 程立向两姐弟分别瞥了一眼,轻声冷哼。也不管他们,举步就踏入院子之中。 夏玉寒看着他的背景,眉宇间既咬牙切齿,但眼眸里又有几分遗憾。忍不住又是一跺脚,低声道:“姓程的,你倒死得轻松。便宜你了。” 夏无病缩了缩脖子,低声问道:“二姐,妳这么说,是觉得姓程的死定了?” 夏玉寒冷笑道:“废话。咱们夏家的祠堂,就是龙潭虎穴,可以随便闯的吗?” 夏无病又缩了缩脖子:“说不好,真的说不好。我总觉得这小子邪性。二姐,刚才妳不是领教过了吗?” 夏玉寒面色一黑,恨恨道:“哼,刚才我只是一时不小心而已。怎么小五?你要胳膊肘往外拐?” 夏无病叹气道:“那怎么可能?我也姓夏啊。只不过……大嫂一向待我不薄。这次的事……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夏玉寒冷哼道:“那女人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扫把星。和她扯上关系的男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她亲生的爹是这样,大哥也是这样。哼,我就不信了!现在轮到这个姓程的,难道还会有例外? 21:闯 夏家两姐弟在拱门外窃窃私语,程立巨细无遗,听得一字不落。不过他并无所谓。 夏家祠堂是龙潭虎穴?那更要闯上一闯了。就看这个龙潭虎穴之中,究竟能有多少真龙,几头猛虎?能不能难得住我程立。 一步两步,五步六步、九步十步。就在程立踏下第十步之际,四周高墙之上,陡然同时“唰~”地站起了整整几十条彪形大汉。 这几十条大汉,人人一声不吭。径自开强弓,搭劲箭。搭锐利箭头闪烁着金属特有的森森寒光,居高临下,瞄准了程立。动作整齐划一,数十人如同一人。每名箭手的双臂,都坚定如磐石,不见丝毫颤动。 一名身穿蓝色长衫,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同样出现在墙头。他朗声道:“这位朋友,此地为夏氏家祠,外人不得擅入。请立刻退出去。否则的话,休怪弓箭无情。” 程立对于这番警告,完全置若罔闻。自顾自踏下第十一步。 蓝衫书生皱了皱眉头,也不再说话,只是高举右手,然后用力向下一挥。 “嘣~” 弓弦震动声响彻云霄,数十支狼牙劲箭狠狠撕裂空气,四面八方地同时破风攒射。箭锋所及,覆盖了方圆两丈范围。无论程立往哪个方向闪避,都绝对避不过去。到最后,即使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选择硬扛。 即使硬扛,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扛得过去的。这里几十名箭手,每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百步穿杨对他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再加上七石弓,狼牙箭。哪怕是当今七大门派或者十大帮会的帮主掌门亲临其境,也没可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至于这个姓程的年轻人?高墙之上的蓝衫书生摇了摇头,暗道这年轻人何德何能,可以和七大掌门十大帮主相比?换言之,他死定了!只是可惜了这张俊俏的脸蛋啊。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异变陡生!狼牙劲箭撕裂空气的急劲锐响,忽然就泄了气,变得既不急又不劲又不响了。 凝神细看,只见那几十支狼牙利箭,堪堪侵入到程立身边五步范围之内,便立刻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赫然再也无法寸进。 地藏劫——重力操控。突然增加至超过正常状态十倍的高重力环境,完全锁住了这些狼牙利箭,让它变得毫无威胁。 几乎没有人能够意识得到,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眼前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唯有一个人是例外,夏玉寒。 就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亲身领略过地藏劫厉害之处的夏玉寒,只在脑子里一转,早已明白情况有多严重。一双秋水双瞳陡然收缩。她眉宇间满带紧张,失声惊叫道:“小心,快避开!” 和这声惊叫相差顶多只有十分之一秒,几十支狼牙利箭的箭杆,纷纷“哗啦~”散碎成灰。精铁箭头却应声一震,猛然激发出锐利尖啸,以相比先前更快三倍以上的惊人高速,掉转头冲着高墙之上,疾逾流星裂空急飞! 那些箭手虽然都经过严格训练,武功也都不俗,却又哪里反应得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噗噗噗噗噗噗~~”利箭入肉声接连不断,惨叫痛号也此起彼落,过半数以上的箭手,赫然被自己射出去的箭,倒过来射个正着!中箭者纷纷从墙头摔下,不知死活。 仅仅眨眼之间,夏家这队千挑万选,严格训练过的神箭手,已经死伤惨重。即使侥幸逃过一劫,也被恐惧彻底捏住了心脏,哪里还有半分斗志?此时此刻,他们再不是什么夏家的精锐私兵,顶多就是一群待宰的猪羊而已。 重力场只是短暂地一发即收。程立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曾经被攻击,更不曾发动过反击一样。他只是气定神闲地迈开双腿,再踏下第十二步。 高墙之上,那名蓝衫书生好不容易地终于恢复清醒。他眉宇间惊疑不定,终于用力咬咬牙,猛地提高声音,喝叫道:“铁熊,铁臂、铁头!” 三条魁梧大汉,应声出现在院落之中。三个人分开成扇形,挡住了程立的去路。在场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但单凭这份如鬼魅般的轻功,江湖中能够比得上他们的,便绝对不会太多。 这三条大汉,都只穿了件对襟无袖的短外褂。褂子胸前的纽扣没有扣上,敞露出黑黝黝结实如铁的肌肉。 其中站在左侧那条大汉,头顶秃得发亮,一根头发都没有。站在右侧的大汉,则双臂肌肉纠结,明显比他自己大腿还要粗壮。至于站在正中的那大汉,比另外两人都高出了整整一个头,胸膛和手臂上,到处都是黑黝黝的茂密长毛。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人,反倒像头熊瞎子。 “是铁熊大哥、铁臂大哥,还有铁头大哥!这下好啦,有他们三个出手,这个使妖法的小白脸,肯定要被狠狠收拾掉了!” “铁熊大哥他们三人,据说之前都是中原武林里名门大派的弟子,响当当的角色。只不过因为犯了事,在中原立足不住,所以才隐姓埋名,跑来关外避祸而已。” “听说家主花了好大价钱,才让他们答应在夏家住下的。光为了供养他们,花费至少也要一万两银子。” “虽然贵了点,但也值啊。当年大少爷暴毙,敌人乘机上门,想要灭了咱们夏家。全靠铁熊大哥他们三人出手,才保住了夏家的。” “赫连兄弟、长白一窝蜂、散花天女、追魂剑……全都是咱们关外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狠角色。可是遇上铁熊大哥他们三个,却简直变得和小鸡崽子没两样,轻易就被杀掉了。我看啊,就是中原什么七大门派的掌门,顶多也不过就和铁熊大哥他们打平手罢了。” 霎时间,高墙上的那些箭手们七嘴八舌,交头接耳。一个个喜形于色。显而易见,他们都对铁熊、铁臂、铁头等三人,有着绝对得近乎盲目的信心。 铁熊等三人,更加自信得近乎自负。所以他们双臂交叉抱胸,趾高气昂地睥睨着程立。眉宇间全是一派鄙夷。 22:为什么? 关外汉子,讲究的是膀大腰圆,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大碗酒,大块肉,这才叫豪爽,这才算爷们。像程立这种白白净净,斯文秀气,身材活像豆芽,长得和大姑娘小媳妇似的,即使再好看,又能怎么样? 至于说射向程立的弓箭,忽然间都掉转头飞回去了?多半是他懂得几手小法术吧。 铁熊他们三人来关外避祸之前,也曾经在中原行走江湖多年。各种鬼蜮伎俩见得多了。什么和尚道士的法术之类,看起来似乎神乎其技。揭穿了,其实一文不值,根本中看不中用的。想必这个小白脸也不会例外。 站在高墙上的蓝衫书生,也就是夏家的师爷方吟风,和铁熊等三人有同样的看法。看见程立已经被他们三人挡住,方师爷也松了口气。随即开口吩咐道:“铁熊、铁臂、铁头,把这小子拿下!” 魁梧如熊的大汉“铁熊”,懒懒打个哈欠:“要我出手?他还不配。” 光头大汉“铁头”摸摸自己脑袋,狞笑道:“老大不干,我来。就让这小子尝尝老子的油锤灌顶!” 方师爷喝道:“要活的!这人知道琉璃宝刀的下落。他若死掉,宝刀就找不到了。” 铁头皱眉道:“这么麻烦?老子可从来只懂杀人,不懂抓人。” 两条臂膀比大腿还粗的“铁臂”嘲笑道:“笨蛋。抓人有什么难的?打断他的手脚,不就成了?” 铁头点点头:“有道理。不过打断手脚是很痛的。这小白脸弱不禁风的样子,说不定会受不住痛死啊。” 铁臂冷笑道:“他痛不痛,关我们屁事。”顿了顿,转过头来,声色俱厉地向程立喝道:“小子,都听到了吧?不想被打断手脚的话,立刻跪下来交出琉璃宝刀,否则有你好看的。” 程立淡淡笑了笑。他看得出来,铁头和铁臂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演双簧的。可惜他们演技并不怎么样,只让程立感觉很乏味。 所以程立探手入怀,然后翻腕一亮。霎时间,琉璃彩光充斥八方,美丽得宛若梦幻。夏无病、夏玉寒、方师爷、铁熊铁臂铁头,还有那些弓箭手。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凝望着传说中的琉璃宝刀,呈现出一片再明显不过的心醉神迷。 “琉璃宝刀!这就是琉璃宝刀!‘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飞升成仙,长生不死,永享极乐啊!” 方师爷喃喃自语,突然一震,率先恢复清醒。他厉声喝道:“拿下琉璃宝刀,奖励白银万两!” 显而易见,白银万两这四个字,在铁臂和铁头两人听来,绝对比琉璃宝刀更加吸引。毕竟什么飞升登仙长生不死之类的话,太过虚无缥缈了。还是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来的更加实际。 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各自咧嘴狞笑。笑容未消,两具魁梧身躯猛然腾空冲出,向程立猛扑。可是才到中途,铁头突然狂笑道:“兄弟,不好意思了。”更不犹豫,飞起一脚,重重蹬在铁臂的手臂上。 这一脚蓄势而发,又猛又准。铁臂根本来不及闪避,当场被蹬个正着,整个人向外斜飞出去。他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死秃头,竟敢阴老子?” 可惜,不管铁臂怎么骂都没有用。借助这一蹬之力,铁头飞扑的速度再快了三成。弹指之间,已经冲到程立身前。双爪齐出,抓住程立肩膀。十指发力,死死掐住了程立左右两侧的肩贞穴。随即双臂奋起一举,赫然把程立整个人高高举起, 这几个动作快若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认穴更加准确无比。因为铁头知道,自己那“油锤灌顶”的功夫虽然厉害,但敌人有手有脚,能闪会躲。假如打不中目标,那么“油锤灌顶”威力再大,也是没用。 所以铁头真正最可怕的,并不是他这颗比铁还硬的脑袋,而是他的摔跤功夫。江湖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和铁头对敌,千万不能让他的手沾上身。一旦被沾上,那就再也甩不开,死定了! 程立显然从没听过江湖上这些话,所以看起来,他也没注意过铁头的一双手。电光石火之际,他已经被举起。紧接着,铁头厉声大喝,一头撞上去! 苦练三十年的铁布衫功夫,尽数凝聚在这一撞之上。威力足以破屋倒树,裂石成粉!普天之下,能够经得起他这么铁头一撞的人,绝对寥寥可数。所以这瞬间,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觉得程立死定了! 高墙上那些箭手,已经在大声喝彩。可是他们才喝了两声彩,一个个已经张口结舌,再也吐不出半个声音。 因为程立没有被撞碎,反而是铁头的脑袋碎了——被一枪打碎。 无论谁的肩井穴被抓住,两只手本来都绝对动不了的。可是谁也想不到,以“地藏劫”暗物质黑气护身的程立,根本不怕什么点穴。 所以他的手还能动。不但能动,而且手腕一翻,已经亮出了麦林左轮。枪口顶住铁头的脑袋,轻轻一扣扳机。 沉闷枪声被喝彩掩盖,并没有多少人能够听得到。但铁头脑袋爆裂,*飞洒的模样,所有人都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惨呼和挣扎都已停止,院落之中,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程立翻身落地,四平八稳地站在那里。漆黑眼眸里全无表情,彷佛深不见底。 方师爷、夏玉寒、夏无病、还有铁臂和铁熊,以及站在高墙上的弓箭手……在场每个人,都在看着程立。每个人的心脏都在收缩,胆囊都在痉挛。 没有人敢动,甚至没有人敢说话。这个斯文白净,比大姑娘小媳妇还秀气好看的年轻人,赫然使得这些关外好汉们,打从心底最深处,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和震撼。 没有人能够发现,开枪之后,程立眼眸深处所流露的,是一种最深刻的厌恶和厌倦。 程立从来不喜欢杀人。但为什么,像铁头这些人,总也不肯好好说话,非得把别人逼到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田地才肯罢休?用武力欺侮凌虐他人,当真就这么有趣吗? 暗地里轻叹了口气,程立抬起头来,把琉璃宝刀别在腰带上,向四周环扫一眼。淡淡问道:“还有谁?” 没有人回答。直过去好半晌,铁熊才沉声吩咐道:“老二,你上。” 23:大巧不工 听到吩咐,铁臂当场打个哆嗦,语气发涩地道:“我……我去?” 铁熊凝声道:“没错,你上。” 铁臂苦笑道:“可是……老三的功夫也只比我稍差半筹。他都被打死了。我……” 铁熊冷冷道:“这小白脸就是手里的暗器厉害。不过,他那种暗器,看来只能对准一个方向打。只要小心一点,便不用怕。” 程立微微一凛。心道这个铁熊看起来似乎很粗豪,实际上却颇有几分精细。只在片刻之间,已经把自己手里麦林左轮的特性和弱点,都分析得一清二楚。三人当中,看来他是最难缠的一个。 不过现在,程立首先要对付的,是铁臂。 铁臂向来最信服老大铁熊。得到提点之后,登时信心大涨。他咳嗽一声,扯扯身上衣襟,大踏步向程立走过去。脚步不快,但每踏一步,院落的地面,赫然便为之一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身为太岳弟子,太霞嫡传的夏玉寒,看见铁熊的步法,禁不住连连点头。低声道:“铁臂拿出真本事了。龙华寺的罗汉伏虎拳,确实不凡。” 夏无病奇怪地道:“罗汉伏虎拳?那是龙华寺的入门拳法吧?据说每个拜入龙华寺的和尚,第一天学武,必然学的就是罗汉伏虎拳。这拳法简单得很,江湖上很多人都会,简直烂大街了。二姐妳怎么还称赞它?” 夏玉寒不屑地道:“小五你知道什么?所谓大道至简。真正高深的学问,必然蕴藏在最简单的道理之中。在龙华寺七十二绝技当中,这罗汉伏虎拳至少能够排名前五。” 夏无病讶异道:“二姐,这是真的?” 夏玉寒道:“是我师父说的,当然不会假。师父还说,当今龙华寺的罗汉堂首席善哉大师,就只精研罗汉伏虎拳,其他武功一概不碰。偏偏他打遍全寺无敌手。就连方丈善持大师,也也不过和他平分秋色而已。” 顿了顿,夏玉寒又冷笑道:“可惜善哉大师虽然武功高深,却不会教徒弟,以至于出了一个叛徒玄空。这个玄空和尚受不住酒色财气的诱惑,于是破戒下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什么坏事都干尽了。终于在中原立足不住,只好逃往关外。” 夏无病吃惊道:“这么说,铁臂就是玄空和尚?” 夏玉寒傲然道:“正是他。铁熊、铁臂、铁头他们三人,虽然从不提及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咱们夏家岂能收留那种不明来历之辈?自然早在暗地里把他们的身份,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夏无病双眼发亮,道:“不管怎么说,铁臂居然是龙华寺绝顶高手的徒弟。这么说,他应该能收拾那个姓程的小子,把琉璃宝刀拿回来吧?” 夏玉寒淡淡道:“姓程的小白脸,也不是吃素的。依我看,这一场比斗,多半会是两败俱伤。不过像铁臂这种武林败类,本就恶贯满盈。能够替我们夏家抢下琉璃宝刀,也算是为他自己积德了。相信他即使死,也是死而无怨了吧。” 夏无病连连点头:“二姐说得对……啊,看,铁臂终于出手了!” 夏家两姐弟说话之间,铁臂已悍然连踏七步,距离程立不足五尺。本身气势也已经籍此提升至顶点。电光石火之际,他陡然霹雳暴喝,沉腰坐马,“呼~”一拳轰出。 拳风呼啸,刮面生痛。风中竟隐隐有虎啸之声,足以摄人心魄,丧敌肝胆。正是罗汉伏虎拳的一着“黑虎偷心”。 这招黑虎偷心,但凡天下间学武之人,就没有不会的。但能够打得像铁臂这样威猛凌厉,凶狠毒辣者,哪怕成千上万个人中,也找不出一个。假如被这记拳头打中的话,哪怕是块花岗岩,恐怕也照样要被打得粉碎! 但即使再硬的拳头,也绝对挡不住子弹!拳风之中的程立面不改色,抬起麦林左轮,枪口恰好对准了铁臂的拳头,轰然开枪。 枪声未响,铁臂的魁梧躯体陡然一晃,整个人从空气中彻底消失。然后下个刹那,在子弹出膛的瞬间,铁臂赫然已出现在程立左侧半步之外。原本的掏心一拳,也改为轰向了程立的左侧太阳穴。 招中藏招,连环变化,堪称妙绝毫巅,出神入化。果然不愧为龙华寺罗汉堂首座的得意弟子。单凭这一拳,江湖上能够抵挡得住的人,便绝不会多。 下个刹那,骨裂声响起。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被打碎的,却并非程立的脸,而是铁臂的拳头! 铁臂这凶狠霸道,刚猛绝伦的一拳,并没有失手。他确实结结实实,打中了程立的太阳穴。可是在他感觉之中,却仿佛打的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百炼精钢! 地藏劫!凝聚起来的超高密度暗物质黑气,看似虚无缥缈。实质上,其硬度更远超钢铁十倍! 所以铁臂的这个拳头,彻彻底底,被他自己砸了个粉碎! 铁臂捧着自己粉碎的拳头,嘶声惨叫,踉跄后退,然后便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活像虾米般蜷缩成一团,抽搐着满地打滚。其凄厉惨酷处,直教四周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 可是偏偏就有一个例外:铁熊! 就在铁臂惨叫后退的同时,铁熊已经动了。他不但身动腿动拳头动,甚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骨骼关节,都同时在动。 骨节相互撞击,竟爆出炮仗炸裂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响声当中,铁熊原本已经像座铁塔一样的魁梧身躯,竟硬生生再拔高了两尺,整个人活像巨灵下凡,威风凛凛,煞气满盈!显然是某种极霸道的外家神功。 弹指刹那,外家神功催发至巅峰极限。铁熊丝毫也不犹豫,手一晃,赫然亮出了一柄精光闪亮的短斧。斧刃弯曲,既如新月,又似山林里熊瞎子胸前的白毛。紧接着,短斧高举,然后对准了程立的脑袋,猛地挥下一劈。 “力劈华山”! 这一斧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变化后着。因为它根本用不着。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招式当中所有的变化后着,都已经被去芜存菁,最终返璞归真,化为这简单的一记下劈。武道中所谓“大巧若拙”的境界,俨然在这一斧之间,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以极霸道外门神功,配合这柄月牙短斧,再加上大巧若拙的意境,这一斧之威力,俨然名副其实,仿佛一击之下,就真能把整座华山也劈成两半一样。 24:信不信我告状?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程立也已出手。他站在那里抬起左臂,随随便便向上一挡。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程立能够单靠血肉之躯,就挡得住铁熊这一击。所有人都认为,程立已经被逼到绝路之上,只属于无奈之下的垂死挣扎而已。 “嘭~” 斧臂交击,一股无形的澎湃气浪,同时向四面八方炸开。哪怕远在十多步之外的夏家两姐弟,也感觉刮面生痛,同样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惊呼声响起,夏家两姐弟立刻急不及待地竭力睁大眼睛。触目所见,果然令他们为之震撼莫名。 月牙短斧正如预想之中的一样,已经深深嵌入脑门,把坚硬头骨劈成两半。只不过…… 这颗被劈开两半的脑袋,并不属于程立,反倒属于月牙短斧的主人——铁熊! 铁熊的右手里,仍然死死捏着半截斧柄。两只眼睛变得活像斗鸡眼一样,同时死死盯着嵌在自己脑门上的斧刃。喉咙里格格作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却只喷出了大蓬血泡。 这辈子,铁熊曾经用斧头劈开过无数人的脑袋。骨头被砍碎的声音,更是他的最爱。 可是当那冰冷锐利的斧头,反过来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却感到一点都不美妙了。 死,原来竟是这样痛苦,这样可怕的一件事吗? 铁熊心底处,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懊悔。他想大哭,他想求饶,他想忏悔,他想继续活下去, 然后,死亡便将他的生命攫取。他仰天倒下,倒进血泊中,倒进无止境的黑暗中。 程立放下左臂,同时也把凝聚在自己左臂上那层黑气散去。 以“地藏劫”所凝聚起来的高密度暗物质,堪称宇宙中最坚硬的物质。不管铁熊是大巧不工还是怎么返璞归真,都休想能够砍得破暗物质黑气。 所以这一斧子下来,斧柄承受不住巨力冲击,率先从中断裂。斧刃自然旋转着向后跳起,距离既近,铁熊又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个变化,以至于连要闪避的念头都来不及生出,终于自食其果。 弹指刹那,院落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双眼鼓突,死死盯着程立。铁熊、铁臂、铁头他们三人,居然这么轻而易举,便全被干掉? 夏家家大业大。夏家二少爷夏无忌,是关外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三少爷夏无畏,执掌关外铁马门的门户。四少爷夏无伤,却在关外第一大帮,参帮里做了头把交椅。 这十七家镖局、铁马门,还有参帮之中,当然还有不少高手。假如这些高手聚集起来的话,肯定不怕区区一个程立。 偏偏事情不凑巧。夏无忌夏无畏夏无伤他们,目前都不在家里。他们麾下的高手,也都跟着总镖头掌门人以及帮主,出外办事了。换言之…… 铁熊铁臂铁头等三人倒下之后,偌大一个夏家,赫然已经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挡得住程立。 夏玉寒和夏无病两姐弟也好,方师爷也罢,这一刹那之间,都感觉不知所措。至于其他那些弓箭手,更加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惹恼了程立,引来杀身之祸。 万赖俱寂之间,沉重脚步声忽然再度响起。 一名身材高大,衣冠楚楚的老人,从祠堂里走出。他走路时虎虎生风,眉宇间神情严肃,显得不怒自威。 这老人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仅仅从祠堂里走出来而已。可是霎时间,夏玉寒和夏无病两姐弟,还有方师爷与那些弓箭手,都双眼一亮,随即精神大振。不约而同地向这老人躬身行礼。夏家两姐弟口称:“爹”。方师爷等则叫道:“参见家主。” 显而易见。这老人正是夏家家主,人称夏老太爷的夏长青。 夏老太爷向方师爷微一颌首,算是打过了招呼。目光炯炯,聚焦在程立身上。忽然问道:“你师父是空色,还是空寂?” 程立皱了皱眉头,道:“什么空色空寂?我不知道。” 夏老太爷冷笑道:“小娃娃,事到如今,你何必还装蒜?铁熊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他修炼的‘霹雳劲’, 是顶尖外家神功。世上唯一能够从正面强行破去此神功者,就只有龙华寺至高绝学‘大须弥神力’。” 大须弥神力极艰深难练。过去百年中,龙华寺里,便只有空色和空寂这两个老和尚能够练成。所以小娃娃,你若不是空色和空寂两个老和尚的徒弟,难道还是佛祖梦中传法给你的不成?” 顿了顿,不等程立开口回答,夏老太爷已经一顿足,喝道:“空善玄虚。小娃娃,你既然是空色和空寂两个老和尚的徒弟,那就和龙华寺的主持方丈善持大师同辈了。如此身份,却跑来我们夏家撒野,究竟想干什么?哼,夏家虽小,却也不是能够随便任人欺侮的!” 程立皱眉道:“第一,你看错了。我不懂什么大须弥神力,更和龙华寺毫无关系。第二,我来夏家,是和雨诗一起来的。作为她的朋友,我也不能看着她任人欺侮。” 夏老太爷面色阴沉,目光在程立腰间别着的琉璃宝刀之上一扫,森然道:“原来勾搭我们夏家媳妇的,就是你。哼,龙华寺寺规严谨。即使是俗家弟子,也不能例外。勾引有夫之妇,谋夺他人宝物,杀害武林同道,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小娃娃,是识趣的,就赶紧放下琉璃宝刀,有多远走多远。这件事老夫还可以当没发生过。否则的话,老夫和善持大师也有几分交情。到时候一封书信送上去,别说你是善持大师的师弟,哪怕你是龙华寺创寺祖师‘天僧’的师弟,也休想能够逃脱处罚!” 这几句话,夏老太爷说得义正词严,一副大义在手,占尽道理的模样。霎时间,程立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好。 像夏老太爷这种人,程立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他们通常都位高权重,早已习惯了一言九鼎。他们认定了的事,通常没有人敢反对。久而久之,其他人的说话,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了。 25:没有友谊 程立其实很讲道理。如果换了其他人过来,程立可以尝试和对方分辨一下,说凌雨诗的丈夫已经去世了,现在她其实不算夏家的人。她手上的东西,也不能算属于夏家所有。更可以说自己根本和什么龙华寺没关系,也不怕对方写信告状。甚至还可以放几句狠话,让对方知道什么叫识时务…… 但到最后,程立干脆放弃了。因为他明白,无论自己怎么说,都没有用的。夏老太爷不可能听得下去。 所以程立深深吸了口气,再也懒得和夏老太爷纠缠。他面色一沉,厉声喝道:“让开!”不管不顾,迈开大步就走。 夏老太爷眉宇间怒色泛显,喝道:“好!今天老夫就代善持大师出手,教训教训你这目无尊长的小子!”五指成爪,猛然向程立肩膀抓去。 这一抓势挟劲风,生出鹰唳怪啸之声。俨然正是夏老太爷籍之成名数十载的拿手绝学,大力鹰爪功!数十年性命交修的雄浑真气,尽数凝聚于五指之上,爪劲所及,裂石分金,杀力竟似不在铁熊那返璞归真的一斧之下。 老翼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夏老爷子夏长青,一向认为这两句诗,是最适合拿来形容自己的。 诚然,他今年已经五十有六,怎么算都属于老人了。但他身体还很健壮,每餐至少要吃一斤肉。年轻时那口重达三十八斤的奇门兵器“鹰爪啄”,至今挥舞起来,依然能够舞得虎虎生威,气势十足。 甚至乎,就在上个月,他才把新来伺候自己的那个小丫头,给按在床上开了包。那小丫头*着一脸迷醉的表情,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让夏老爷子感觉自己活力十足。 所以,虽然夏老爷子已经把家中各种日常事务,放下去交给儿女们处理。可是夏家家主这张宝座,他始终坐得很稳,而且未来二十年内,都不打算交出去。 尤其,当夏老爷子知道琉璃宝刀再度现世,并且已经被带回到绵州城的时候,他在欣喜若狂之余,更加坚定了信心,要借助琉璃宝刀,好好大干一场。让夏家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最低限度,武林八大世家升格为九大世家,就不是全无可能嘛。 正因为胸怀大志,所以当夏老爷子知道,自己那位大儿媳,居然把如此珍贵的宝刀轻易送给了别人之后,夏老爷子便忍不住暴跳如雷,第一时间便出手惩治了大儿媳。 至于这口宝刀最先出现在兴州城的当铺里,是别人押了死当的。而这家当铺,其实是大儿媳的嫁妆。严格说来,也不算夏家产业。故此理论上来说,琉璃宝刀同样属于凌雨诗私人所有,和夏家没什么关系这种事,夏老爷子当然更不会在乎了。 也因为这些缘故,当夏老爷子从祠堂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仍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威严。他深信只要自己一出手,立刻就能狠狠压服面前这个年青人,让他乖乖交出琉璃宝刀。 弹指刹那,厉风吹拂,黑气涌动。程立全身上下,尽被高密度的暗物质笼罩。他微微侧肩,冲着夏老爷子的手抓,狠狠一撞。 “砰~” 沉闷震响,轰然炸裂。夏老爷子整个人向后腾空飞出,足足飞开七、八步远,这才颓然落地。 夏老爷子竭力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可是才稍稍一动,他已经喉头发甜,忍不住“噗~”喷出大蓬殷红鲜血。胡子上衣襟上,处处都是斑斑血点。乍看之下,实足触目惊心。再看他的右手,软软垂在身边,一动不动。竟似是废了。 “地藏劫”!以劫力聚集起来的暗物质,看似虚无缥缈,实质具有超高密度。一旦凝结起来覆盖全身,立刻就会让程立变成一尊足有好几十吨重的人形钢铁堡垒。 这样一尊钢铁堡垒迎面直撞过来,哪怕夏老爷子的武功再高十倍,照样抵挡不住。此时此刻,他整条右臂从手指直至肩胛,骨骼尽数粉碎。胸骨也被撞断了五、六根。 这还是夏老爷子经验老到,见势不妙,便及时放松身体,顺势往后飞开,把那股刚猛绝伦的撞击力卸去了小半。要是持强站在原地硬扛的话,这时候早被撞得呜呼哀哉,魂归黄泉了。 覆盖全身的高密度暗物质,只维持了一秒。黑气迅速散去,把程立的真面目重新显现于光天化日之下。 一阵虚弱感迅速涌现。程立知道,以自己第二次觉醒的力量,要聚集起足够覆盖全身的暗物质,还是有些勉强了。 尽管暗物质装甲仅维持了一秒,但程立的劫力,却已经消耗了六成左右。 程立不动声色,深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精神。他目无表情,向倒在地下的夏老爷子扫过一眼。径自迈开大步,从他身边走过,进入了夏家祠堂。 “爹!爹!你怎样了?” 看见程立已经离开,夏玉寒和夏无病两姐弟这才壮起胆子,动身跑出来,飞奔至夏老爷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坐好。 夏老爷子接连咳了好几口血,这才顺过气来。他也不管身边的儿女,抬头喝道:“老方!” 方师爷早已从墙上下来,拱手沉声道:“家主请吩咐。” 夏老爷子目露凶光,狞声道:“打开武库,召集鹰组和虎组。咱们和姓程的小子拼了!就看看究竟是他死,还是我们活!”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夏老爷子虽受重伤,野心明显仍丝毫不减。但任凭他怎么发狠也罢,程立都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迈开大步,走进祠堂里。紧接着,他就看见了夏夫人凌雨诗。 凌雨诗显得很狼狈。这很正常。毕竟,任何人被镣铐锁住手脚,当成罪犯一样被按着跪在地板上的时候,都不可能还保持着从容优雅的风度。 更不用说,旁边居然还有四名健壮家丁,两个负责按住凌雨诗,另外两个则拿着木棍,显然正准备对凌雨诗行夏家的所谓“家法”。 自从在那小镇上,相互通报姓名以来,凌雨诗早已被程立视为朋友。 程立对很多东西,都保持无所谓的态度。但“朋友”却绝对属于例外。 霎时间,居然看见凌雨诗这幅狼狈模样,程立立刻本能地捏紧了枪柄。眼眸当中,似乎已有火焰在燃烧。 他不由分说,第一时间上前,伸手就要把凌雨诗扶起来。 旁边两名家丁大吃一惊,身在祠堂里,还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两人本能地就出手喝骂拦阻。 程立毫不在意,手臂一挥,直接把这两人推开。这两人登时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倒撞上墙壁。连哼也没哼出半声,已经晕了过去。 另外两名拿着木棍准备行家法的家丁,见状不禁惊怒交集。不假思索,便分别提起木棍,向程立当头劈下。 “砰~砰~” 木棍还未砸落,麦林左轮抢先连响两下。两名家丁的整个狗头都被轰爆,“啪哒~”颓然跪倒,再也不动了。 对于这几条杂鱼,程立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他收起左轮,改为扶起凌雨诗。双手抓住手镣脚铐,干脆利落地连掰四下,硬生生把镣铐掰断,让凌雨诗恢复了自由。 凌雨诗怔怔地凝望着程立,眼眶中忽然充满了泪水。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强笑道:“你来了?” 程立点头道:“是。” 凌雨诗戚然道:“你不该来,我也只希望你没有来。” 程立皱眉道:“为什么?” 凌雨诗:“因为你不来,还能活。你来了,我们都得死。” 程立吸了口气,一字字道:“那么我倒要看看,谁能挡得住我?” 凌雨诗苦笑道:“夏家任何一个人,或许都挡不住你。但夏家有很多人,势力之大,,是你想象不到的。” 程立沉声道:“无论有多少人,总而言之,今天我要带你走。谁敢阻止我的,他就死!” 灼热的眼泪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从眼眶中滚滚淌下。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却油然升起。从这一刻开始,凌雨诗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当真不可能存在友情的。 从今往后,自己或许……再不能和这个男人分开了。 26:鹰组和虎组 左手提着雷鸣登*,右手挽着凌雨诗,程立大步走出夏氏家祠。迎面所见,赫然是一片刀光剑影。 夏老爷子站在中间,夏玉寒和夏无病姐弟,以及方师爷在左右卫护。另外还有上百名家丁,密密麻麻地排列成战阵,挡在程立面前。 上百名家丁,原本不算什么。但是,当这上百人都穿了重铠铁甲的时候,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铠甲乃国之重器。战场之上,假如能够有一具好的铠甲护身,几乎便是无敌的存在。所以历朝历代朝廷,都不禁民间持有刀枪等兵器,唯独禁止民间私自藏甲。一旦有人私藏盔甲,那就是谋反的大罪,足以炒家灭门。 夏老爷子雄心勃勃,虽然没有要造反称皇的打算,但割地自雄的意欲,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再加上绵州位处关东,名符其实天空皇帝远。所以夏老爷子收购铁甲收藏,并没有多大顾忌。 铁甲搜罗不易,要训练出一群能够穿甲列阵,冲锋陷阵的精兵,便更加艰难了。夏老爷子费尽苦心,砸下一座金山银山,才终于训练出上百名悍勇之士。命名为“虎组”。是夏家压箱底的底蕴之一。非到生死存亡的关头,绝不轻易出动这队人马。 今天,就是夏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夏老爷子一声令下,把“虎组”全部召集过来,更打开武库,把珍藏多年的一批铁甲全部拿出穿上。誓要和程立拼个你死我活。不把琉璃宝刀抢夺到手,便决不罢休。 明晃晃的刀枪铁甲,再配合密集阵形。霎时间,森寒杀气弥漫四方,直教人毛骨悚然。 夏老太爷右臂骨骼尽碎,胸骨也断了好几条。伤势原本极重。但他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竟然并不下去治疗,依旧在一双儿女的搀扶下,强撑着站在后方压阵。 看见程立居然和自己的儿媳妇一起走出祠堂,夏老爷子重伤之后,原本煞白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比锅底更黑。他眉宇间恨意大盛。高高举起左手,发出信号。 霎时间,“刷~”一声轻响,四周墙头处,再度站起一个个人影。 同样也是一百多人,身上虽然未穿铁甲重铠,却同样有牛皮甲护身。和刚才那些弓箭手相比,最大差异,就在于现在这些人手里拿的,不是弓箭,而是弩! 可以连发三十矢,能洞穿数层牛皮的诸葛连弩!和铁甲一样,民间若敢私藏者,以谋反论罪的诸葛连弩! 古往今来,最厉害的暗器,就是“刀圣”乐笙歌的飞刀。飞刀一出,例不虚发。天上天下,无所不在。 刀圣神刀已成绝响,但天绝地灭诛魔神针的威名,却也不在刀圣飞刀之下。绣春楼楼主百里独冠,手执神针,代天行狩。从南至北,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巨寇大盗,最终也在针下伏法。 论威力,诸葛连弩不但无法和刀圣的神刀相媲美,同样远远不及诛魔神针。然而,这里足足集中了上百张连弩。 弩机一发,十矢俱出。百张连弩同时击发,那就是千矢攒射。纵然刀圣复生,也绝对闪避不开,只能硬扛。但诸葛连弩可以不断连续击发,任你护身真气再浑厚,又能抵挡得了多久?最终也是只有任凭鱼肉,成为活箭靶的份了。 要操作诸葛连弩,同样绝不容易。为了凑齐这一队弩手,夏老爷子所耗费的精力与金钱,也不比训练虎组来得少了。所以这队弩手,被命名为“鹰组”。 鹰组和虎组,正是夏家隐藏起来的两张最大底牌。但今天,为了从程立手里抢回琉璃宝刀,夏老爷子已经彻底豁出去,要孤注一掷了。 刀枪已出鞘,弩矢在弦上。两百虎狼之士,布置下天罗地网,把程立和凌雨诗团团包围。只要夏老爷子高举的右手向下一挥,这群虎狼之士立刻就要群起而攻。非把程立等两人撕成粉碎,否则决不罢休。 凌雨诗当了这么多年夏家儿媳,对于鹰组和虎组的厉害,自然都心知肚明得很。所以她同样明白,如果只有程立一人,要从这天罗地网里闯出去,其实不算太难。但加上自己这个累赘的话,那么就难说得很了。 可是凌雨诗更清楚,程立不是那种愿意为了自己逃生,就把同伴抛下的人。否则的话,他根本不需要冒着和夏家结下死仇的风险,来闯夏家祠堂。 同样地,凌雨诗也知道自己从今往后,是再也离不开他了。什么“你快走,不用管我”之类矫情说话,也无谓多说。总而言之,两人一起同生共死罢了。 诸般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凌雨诗没有半分犹豫,举手拔下簪发所用的金钗,紧紧握在掌中。三千青丝随之洒落双肩,俨然再不复之前大户人家媳妇的打扮,反而恢复了几分少女风姿。 金钗尖利,勉强也可以当作匕首或峨眉刺使用。虽然并不顺手,好歹也是件武器,可以让凌雨诗有机会和程立一起并肩拼命。 不用说话,仅仅一个动作,对于凌雨诗的心意,程立已经完全清楚理解了。赞赏之情在眼眸内一闪而过。同时,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也让程立感觉非常好。 瞬间,程立精神大振,甚至很有几分容光焕发。他微微侧头,向凌雨诗喝道:“躲好。”不由分说,就把她扯到自己背后。双手同时一翻,赫然亮出了两支漆成草绿色的铁管,左右各持其一。 夏老爷子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 程立拿出来两根管子干什么。或许,这也是和先前一样的火器?不过火器再怎么厉害,顶多杀掉个位数以下的目标而已。这里鹰组加虎组,合起来足有两百多人,而且人人穿甲,怕什么火器了? 冷笑一声,夏老爷子高举的右手向下一挥,厉声怒吼道:“杀!” “咻~” 比夏老爷子的动作更快,程立双手同时扣动扳机。说时迟那时快,两团火光从“铁管”的管口里冲出,呼啸咆哮着,猛然砸在“虎组”阵列当中,随即疯狂炸开。 强光!巨震!高温!冲击波!还有四面八方到处横飞倒射的弹片!“虎组”的严整阵列,一下子被炸了个中心开花! 反坦克火箭筒,简称RPG!顾名思义,哪怕是浑身披着厚重装甲的军队主战坦克 ,也抵挡不住这火箭炮的一击!拿它来对付人类,更加活像以牛刀杀鸡,再轻而易举不过了。 27:割头的小鬼 火光冲天,气浪汹涌!血肉横飞,惨叫震耳!什么鹰组虎组?什么重铠铁甲,什么诸葛连弩?夏老爷子视若珍宝的一切一切,这刹那统统都变成了个廉价的大笑话。在RPG这种重型火器面前,他们连丝毫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唯有眼睁睁看着自己,活像蝼蚁般被捏得粉碎。 一片混乱之中,程立收起已经打空的两支RPG,却反手又拿出了雷鸣登。他一手拉着凌雨诗,一手操纵*,喝道:“咱们走!”不由分说,迈开大步,踏血浪前行。 “杀啊!” 一名身穿重甲的悍勇大汉,侥幸没被RPG爆炸所波及。他红着双眼,手执沉重的鬼头大刀,抢上前来,厉声怒吼着挥刀当头猛劈。程立却连看也不看,提起雷鸣登,就是迎面一枪轰过去。 “轰~” 连惨叫声也没机会发出,这大汉腾空向后飞出,整张脸都被轰烂了。还未落地,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轰~咔嚓~轰~咔嚓~轰~咔嚓……” 霰弹轰击声,子弹退壳声,两者交替接换,周而复始。程立凭枪开路,所向披靡。眨眼工夫,程立已经连迈十六步,恰似分波劈浪,硬生生在密集人群当中闯出一条血路。无论鹰组抑或虎组,都已经彻底陷入混乱,再没有任何人,胆敢阻挡程立前进的脚步。 第十七步踏下,程立距离月牙拱门,已经不过咫尺之遥。但在他和大门之间,却依然站着一条人影——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咬牙切齿,五官扭曲,活像一头从地狱十八层爬上来的狰狞恶鬼。他目中无人——更正确地说,是没有程立。那双喷火的眼眸中,只有他曾经的大儿媳凌雨诗——抬手指着凌雨诗,声嘶力竭地破口咒骂。 “贱人!灾星!狐狸精!夏家是老夫一辈子的心血啊,现在统统都给妳毁了!早知道有今天,当初老夫就不该让妳进门!老大去的那时候,老夫也该把妳乱棍打出夏家……” “嘻嘻嘻嘻嘻~” 夏老爷子这句咒骂还没骂完,突然间,一阵诡异笑声从天而降。笑声当中,有道红色身影疾如鬼魅般扑出,一下子落在夏老爷子的肩膀上。 奇变横生,原本已经抬起雷鸣登,想要依样画葫芦,照面给夏老爷子来上一枪的程立,也下意识地退后半步,雷鸣登横枪护胸,却并不立刻开枪。凝神相望,只见这道从天而降的红色身影,竟是名不满三岁的婴儿。 不,严格说来,只是身材大小和三岁婴儿差不多而已。他脑袋大大,眼睛小小。虽然满面笑容,可是不见半分喜庆,只有凶残嗜血。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刀。 电光石火之际,这大头婴儿左手抓住夏老爷子的头发,右手手起刀落,在夏老爷子脖子上狠狠割了一刀。随即双足发力,纵身飞跃,如旗花火箭般冲上半空。 尖锐急鸣声响起。一头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大鸟,陡然从云层上俯冲而下。双爪凭空一抓,不偏不倚,恰好把那大头婴儿抓个正着。随即奋力振翅,再度腾空。那双巨大的翅膀拍了两拍,早已远走高飞,哪里还找得着半点踪迹? “砰~” 夏老爷子直挺挺仰天倒下,激起尘土飞扬。凝神看望,只见他脖子之上的地方,一片空空如也。刚才那大头婴儿的一刀,赫然已经把他的人头割下带走了。 “爹~爹啊~~” 夏无病和夏玉寒两姐弟,同时尖声惊叫着,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冲过来抱住了夏老爷子的尸体,放声嚎啕痛哭起来。 不但这两姐弟。满院子的人,上至方师爷,下至鹰组虎组的成员,只要还活着能喘口气的,刹那间都如丧考妣,一个个痛哭流涕,甚至泣不成声。满场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程立也忍不住停下来,脱口道:“究竟怎么回事?” “割头小鬼!是阴司鬼府的割头小鬼!” 凌雨诗面无人色,娇躯止不住地颤抖。就仿佛置身于梦魇之中,正在奋力挣扎着想要苏醒过来一样。 程立“嚯~”转身过来,伸手按在凌雨诗肩膀上,喝道:“不用怕,镇定下来。有我在这里,不管什么妖魔鬼怪,也绝对伤害不到妳一根头发。” 这句话就似当头棒喝,一下子把凌雨诗从梦魇中拉出来。原本已经扩散开去,漫无焦距的双眼,也重新恢复了清晰。 看见凌玉诗终于镇定下来,程立立刻问道:“什么割头小鬼?刚才那个大头娃娃?他很厉害,很有名的?” “饮不尽的杯中酒,割不完的名人头。来无影去无踪,出手一刀割人头。这就是割头小鬼,就是阴司鬼府最可怕的杀手。据说天下之大,却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人头,是割头小鬼割不了的。” 回答程立的,不是凌雨诗,而是夏玉寒。此时此刻,她身上那种名门正派弟子的傲气,早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悲伤和恐惧。她颤声道:“夏家完了,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当当当~当当当~” 院落墙壁之外,隐隐约约,有阵阵锣声随风传来。听那架势,倒似有什么大官出巡,鸣锣开道一样。 锣声未落,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嘶声叫道:“阴司鬼府!阴司鬼府啊!”一句话还没喊完,“扑通~”倒在地上,竟再也爬不起来。 “白镖头?” 旁边的方师爷,显然和这个血人十分熟悉。他连忙冲过去,把血人搀扶起来,急急道:“你不是二爷属下的白镖头吗?怎么弄成这模样?” “完了!统统都完了。” 白镖头痛声号哭道:“二爷、三爷、还有四爷,以及其他的兄弟们,统统都完了。老太爷呢?给我们报……” 油尽灯枯,鲜血流干。说话最后的那个“仇”字,白镖头已经无力说出。他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就这么说了两三句话的工夫,外面那股鸣锣声已经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锣声之中,更夹杂了几声中气十足的悠长吆喝。 “阴司开门,鬼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替俺家小公举打针,所以迟了 28:十殿阎罗 “轰隆~” 一下震耳巨响,紧接着从高墙外传来的吆喝声而爆发。刹那,碎砖乱石漫天激飞。这堵隔绝夏家大宅内外,足有两尺多厚的墙壁,赫然轰然坍塌了一大段。 翻滚沸腾的烟尘之中,两条身材魁梧如铁塔,赤膊上身的大汉,昂首阔步,手执巨锤走出。两人向院落中扫了一眼,各自嘿声冷笑。更不由分说,同时挥舞巨锤,向墙壁处狠狠砸下。 夏家大宅的墙壁,以水磨青砖砌成。更以糯米混合蛋清,再加上明矾,混合成特殊灰浆,然后灌入砖缝之中。灰浆干了之后,整栋大宅的墙壁,便变得坚固无比。哪怕用攻城槌来撞,也没那么容易可以撞得开。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两条大汉的巨锤之下,这堵墙壁却仿佛变成豆腐砌的一样,轻而易举就被砸了个稀巴烂。神力如此惊人,武林中能够接得住这两条大汉巨锤一击的人,绝对少之又少。 眨眼工夫,宽达十丈的墙壁,被拆了至少七、八丈。站在院落之内,已经可以看得见外面的街道了。 夏家大宅坐落于绵州城北侧。高墙之外,就是绵州城北门大街。这条大街虽然不如南门和东门繁华,但也同样车水马龙,商铺林立。 可是现如今,整条大街冷冷清清,所有商铺住宅,统统紧闭大门,连一名普通行人都看不见。 大街上有的,就只是一顶八抬大桥。两名衙役打扮的汉子鸣锣开道,后面又有两名衙役手持木牌。左侧木牌上“肃静”,右侧木牌处“回避”。合共四个殷红大字,俨然竟是以淋漓鲜血所写。 八抬大桥左右,合共环绕着十六名衙役。分别腰挎雁翎刀,手执水火棍。又有一名身穿青衫的师爷,站在轿子旁边。 光天化日之下,八抬大桥的四周,却仿佛被一股浓雾所笼罩,显得虚无缥缈。站在浓雾中这名师爷以及这些衙役,也一个个面色惨白,显得阴气森森。完全不似生人。 高墙之内,遍地残肢,血流成河。一派修罗杀场的模样。眼前居然出现如此一幕,实在让墙外这伙来自阴司鬼府的鬼差,也为之诧异。 那师爷皱了皱眉,阴恻恻道:“夏家现在,是谁话事做主?” 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答案嘛……一时之间,还真没人能回答得出来。 按道理说,夏家当家作主的人,当然是夏老爷子。但夏老爷子连脑袋都被割走了,现在只剩余一条无头尸体,自然不可能再做主。 方师爷方吟风,是夏老爷子最信任的心腹。有什么事,一向都是交给方师爷去处理的。但他毕竟姓方,不姓夏。夏老爷子没了之后,没人给他撑腰,自然他也做不得夏家的主。 夏玉寒和夏无病,这两姐弟倒是姓夏。但前者是女子,向来没有女子当家作主的例子。而夏无病排行最末,一向又不成器。要说由他来当家作主,恐怕家中大半人都不以为然。 说起来,其实凌雨诗作为夏家长媳,一向主持家务,素有威望,极得人心。假如没有琉璃宝刀这回事的话,哪么由她暂且来主持大局,也算众望所归。 可惜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了。首先,凌雨诗就已经被剥夺了夏家长媳的身份。其次,她也同样被夏老爷子的绝情和贪婪,彻底伤透了心。哪怕夏老爷子还活着,并且向她苦苦哀求,她也多半不会愿意留下了。 所以说来说去,夏家现在群龙无首,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说话管用。 那名穿青衫的师爷等了片刻 ,见依然没有人回话,当即不耐烦起来。厉声喝道:“阴司楚江王驾到,谁敢无礼?立刻找个人出来回话。否则的话,一时三刻之间,就要把你们夏家满门杀绝,鸡犬不留!” “楚江王”这三个字,仿佛本身已经具有某种奇异而邪恶的力量。刹那间,夏家众人,连同凌雨诗在内,都同样大吃一惊,毛骨悚然之余,更感觉后背冰冷,如堕雪窟。 众所周知,阴司鬼府当中,以幽冥天子为教主。其下就是十大阎王。分别为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成王、泰山王、平等王、都市王、轮回王。 这十大阎王,每人都掌管阴司一殿,所以又称十殿阎王。每位阎王在自己所掌管的殿内,都具有说一不二的至高权威。至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还有黑白无常,这些职位是每一殿都有设置的。之前被程立干掉的黑白无常,不过是十对黑白无常的其中一对而已。 阴司十殿,每一殿都掌管不同的地狱。第二殿楚江王,所掌管的名为寒冰地狱。绵州城属北方,是苦寒之地。所以该楚江王所管辖。 不过阴司鬼府行事一向隐秘,几乎从不公开露面。所以夏家雄踞绵州城这么久,也并没和阴司鬼府的势力打过几次交道,更谈不上什么冲突。 但阴司鬼府恶名昭彰。动不动就以种种凶残手段灭人满门。这些事情,夏家上上下下,都听得多了。所以都知道对方说要灭夏家满门,绝不是说笑的。但这时候夏家又实在找不出一个说话管用的人,这又如何是好? 沉默半晌,就在那位阴司鬼府的师爷,耐心即将到达极限的前一刻,凌雨诗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向前站出两步,凝声道:“我是夏家的长媳妇。贵府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好了。” 夏玉寒遽然一震,眉宇间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夏无病则失声叫道:“大嫂!”一派又感激又惭愧的模样。方师爷和鹰组、虎组的幸存者,反应也都差不多。 凌雨诗回首望过来,向程立低声道:“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不管。” 程立微微摇头,淡淡道:“不用道歉。总而言之,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一定支持。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这样的。” 凌雨诗微微苦笑。暗地里道:“朋友……仅仅只是朋友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只当我是‘朋友’?” “说好了吧?夏家现在由妳管事,对吧?” 八抬大轿旁边的那名师爷。右手一挥,嘿声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替夏家精心准备的这件礼物,就送给妳了。” 话声才落,一个包裹脱手掷出。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凌雨诗身前七步之外。包裹散开,里面咕噜噜滚出几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夏无病看得清楚,当场面色一白,嘶声惊叫道:“二哥!三哥!四哥!” 夏老爷子膝下排行第二,关外十七家镖局总镖头的夏无忌;关外铁马门的掌门人夏无畏,还有关外第一大帮,参帮的帮主夏无伤。此时此刻,赫然都被割下人头,成为了这份残酷“礼物”的一部分! 29:阴司群鬼 沉默,活像死一样的沉默。刹那间,最深沉的绝望感,笼罩了在场几乎所有人。 虽然,之前那位白镖头冲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二爷、三爷、还有四爷都完了”的话,但当时,并没有人把这句话当真,多半都认为只是这白镖头重赏之下,所说的胡言乱语而已。 二爷夏无忌,怎么可能会完?他可是关外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也是关外五大高手之一啊!一手震山铁掌的功夫,纵横关外十八年,从来未尝一败。 三爷夏无畏,怎么可能会完?他可是关外第一大派铁马门的掌门啊!三爷的师父,也就是铁马门上代掌门,更是上一辈的关外第一高手。名师出高徒,三爷的武功,甚至更在二爷之上! 四爷夏无伤,怎么可能会完?他可是关外第一大帮,参帮的帮主啊!须知人参生意利润最丰厚,也最惹人垂涎。可是四爷的参帮,却能垄断关外所有人参生意,经历了无数大风大雨,至今依旧屹立不摇。 二爷,三爷,四爷,他们都是夏家的骄傲,也是夏家敢于傲视关外的底气和本钱。可现在…… 完了,真的全完了! 满意,非常满意。对于抛出这几个人头所造成的结果,那名来自阴司鬼府的师爷,感觉非常满意。他阴笑道:“看来这份礼物还挺合大家心意的。也不枉咱们王爷耗费那么多力气,替各位准备这份礼物了。 不过嘛,做人这回事,总得有来有去才像话。夏夫人,咱们王爷这份心意,难道你们夏家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凌雨诗暗地里用力握了握拳头,凝声问道:“你们要什么?” 那鬼师爷阴恻恻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我家王爷要的,自然是这条登仙之匙了。” 图穷匕见,凌雨诗却只觉一阵轻松。她摇摇头:“对不起。要琉璃宝刀的话,我们没有。” 鬼师爷面色一沉:“夏夫人,明人何必说暗话。双灯镇上,我家王爷座下的黑白无常,难道是自己死的吗?” 凌雨诗依然只是摇头:“没有就是没有。不管怎么逼我们,总之只有这句话。” 鬼师爷狞笑一声:“夏夫人,妳可不要敬酒不吃,却吃罚酒。要是惹恼了我们王爷,到时候咱们可就没法子这么客客气气地说话了。” 凌雨诗眉带凛然,就要开口反驳。却连第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忽然肩膀一沉,已经被程立按住。 她愕然回首,向程立望去。程立却根本不看她,随手一扯,把她扯得向后退开几步,换成自己独对阴司群鬼。冷冷道:“你们那对活鬼兄弟,是我杀的。” 鬼师爷一惊,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程立冷冷道:“专治活鬼的人。” 鬼师爷面若寒霜,冷笑道:“好,是条好汉。我们王爷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好汉了。” 顿了顿,鬼师爷大手一挥,喝道:“给我杀了!” 那两名手执巨锤的力士,听早已他们说话听得不耐烦,蠢蠢欲动了。鬼师爷一声令下,两名力士立刻面露狞笑,齐声暴喝着举起了大铁锤。 手腕一翻,火光乍闪,枪声急响。两名力士同时看见了飞溅出的血珠。 如珍珠般晶莹的血珠。竟像是从他们两眼之间溅出去的。血珠当中,赫然还倒映出他们那张充斥了茫然的脸。 看见这些血珠,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鬼魂一样。这种感觉,试问有谁能了解? 没有人。因为只有活人,才能了解别人的感觉,死人却绝不会。 眉心处开出一个巨大黑洞,连头盖骨都已经被揪飞的人,当然是百分之百地死定了。但子弹速度实在太快,死亡也来得太快。所以当子弹贯穿脑袋时,两名力士的视觉仍没有死,还可以看见这最后一刹那发生的事, 一刹那究竟有多久? 区区一弹指间,就已是六十刹那。奇怪的是,人们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往往能想到很多平时甚至想一年都想不完的事。 这两名力士,究竟都想起了什么? 没有人能知道。他们自己,当然也永远不会说出来了。 圆睁双眼,两名力士死不瞑目,直挺挺仰天倒下。两柄巨锤脱手落地,发出沉闷震响。 全场耸动。无论夏家还是阴司鬼府,所有人都下意识回过头来,把目光投向程立。 鬼师爷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但与此同时,他眼眸里又流露出浓烈得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忌惮。更不假思索,大喝道:“都给我一起上!” 环绕在八抬大桥旁边的阴司群鬼,陡然同时爆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长啸。啸声未歇。十多道鬼影已同时动身冲出。 当先两条鬼影,来势如箭,带着连串阴惨惨诡笑扑上来。不用腰间配刀,反而不知道从那里拔出两口碧光闪闪的短剑。四剑齐出,急刺程立。 夏玉寒是太岳弟子,名门正宗。武功修为或许还不到家,但眼光绝对高明。她一眼之下,已经看出这两名阴司鬼卒身法既奇诡绝伦,短剑招式也凶绝险绝。更厉害的,是这两鬼四剑齐出,彼此互相配合,弥补了身边同伴出招时的破绽,威力更陡然暴增一倍。 设身处地想象一下,夏玉寒赫然惊觉,假如此刻面对这两名阴司鬼卒的是自己,恐怕不出十招,自己就要惨败。那么程立,他能走几招? 答案是一招都不用。 枪声一响,桃花万点。两名鬼卒颓然落地,真正魂归阴司。 本是阴司活鬼,又何惧回归?两名鬼卒倒下,有更多的鬼卒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扑上。说时迟那时快,刀、剑、短叉、铁尺、峨眉刺、判官笔等合共八件兵刃,前后左右,一齐击向程立。非但招式奇诡,出手更狠辣绝伦。 程立连看也不看,直接亮出雷鸣登!左长右短,双枪并发。空气中的硝烟气味,一下子浓烈了十倍。 八名阴司鬼卒的诡异狠辣招式,不攻自破。八条尸体应声当空坠落,眉宇之间,俨然尽是恐惧震怖。 30:冰山一角 阴司鬼卒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们的武功,也不是他们出手时候的恶毒与狠辣,而是他们那种完全不怕死,名副其实视死如归的态度。 弹指刹那,前后合共十名鬼卒在枪下丧亡。但其余鬼卒,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 怪异的呜咽诡笑当中,再有鬼影纷纷蹿动,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跃动之际,那一条条鬼影身上,陡然燃起了绿莹莹的碧磷鬼火,直教人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孰真孰假。 漫天鬼影狂舞间,陡然锐声急响。飞刀、金镖、袖箭、短弩、铁菩提、飞蝗石、铁莲子、金钱镖……至少好几十件暗器,同时从四面八方打出。齐向程立射去。 雷鸣登和麦林左轮的子弹都已经打空。程立双手一晃,把两支枪械收起。紧接着又是一翻衣袖,两支乌黑澄亮的*,同时亮相。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照耀八方。*的子弹如暴风骤雨,兜头兜脸泼洒开去。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半空中有无数朵火花绽放,旋开旋灭,灿烂辉煌,不可方物。 凭着劫者远远超越常人的神经反应速度,程立赫然把*打出了*的效果。每一颗子弹,都准确击中了阴司群鬼所打出的一枚暗器,仿佛布下天罗地网,无一遗漏。 惊愕之意甚至还没来得及生出,*的子弹就似长了眼睛,专门盯着阴司群鬼来咬。一声惨呼,就是一团碧磷鬼火熄灭。 顷刻,所有阴司鬼卒纷纷倒下,每名鬼卒的眉心处,都开了个再显眼不过的黑洞。俨然全被一枪爆头。 眨眼工夫,漫天鬼火一扫而空。除去鸣锣吹角,以及捧着“肃静”和“回避”两块牌子的四名鬼卒,以及那名鬼师爷之外,竟再没有一名阴司活鬼能够站着。 鸦雀无声,全场死寂。无论敌我,统统目瞪口呆。那几十双死死盯着程立的眼睛,全都高高突起,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程立竖起枪口,轻轻一吹。把枪口处所散发的袅袅硝烟吹去。淡淡道:“狼群里的狼王,之所以能称王,是因为每次出动狩猎,它都身先士卒,让族群里的成员都能吃到肉。你既然也是王,为什么要让手下送死?” 鬼师爷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大胆!竟敢用畜生来比喻我们王爷?你这是找死!” 程立认真地点点头:“或许。不过想要我这条命,楚江王,你只有自己动手,才有机会成功。” 鬼师爷面上一阵红一阵绿,俯身弯腰,凑近八抬大桥的窗口,低声道:“王爷,此人来历不明,身手诡异,所用暗器更是厉害。王爷万金之躯,实在没有必要在这里冒险。不然……咱们暂且撤……” “啪~” 一只晶莹洁白,如冰雪凝结而成的手,突然从窗口里探出,闪电般在鬼师爷面上掴了一记耳光。然后又重新收进桥中。 这记耳光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在四周众人看来,他们便只看见鬼师爷突然应声转了半圈,然后便一屁股坐倒在地。半边面颊高高肿起,活像个红鸡蛋似的。低头一张嘴,满口鲜血当中,竟混杂了几颗断牙。 鬼师爷五官扭曲,从牙缝里挤出几分比哭还难听的干笑,诚惶诚恐地问道:“王爷?” “退?笑话。本王何许人也?这天下间,谁有资格让本王不战而退?” 八抬大轿之内,传出冰冷声音。那声音不但尖锐刺耳,听得人浑身发寒。而且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虽然明知说话的人就在轿中,但又如此虚无缥缈,如梦如幻。 可惜,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鬼师爷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唯唯诺诺,掩面退开。那把冰冷声音,随之再度从轿子里传出。 “杀我阴司鬼卒者,留下姓名。” 程立道:“程立。旅程的程,站立的立。那么你呢?” 那冰冷声音道:“本王就是阴司第二殿之主,楚江王。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称呼,有资格匹配本王。” 程立道:“好。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对方的名字。要杀人的话,就来吧。” 楚江王道:“但本王并不想杀你。因为你是名难得的高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王向来求贤若渴。你若肯加入本王麾下,荣华富贵,醇酒美人,奇珍异宝,神功绝学,一切皆任你予取予求。” 程立:“曾经,有个叫百里独冠的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楚江王:“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绣春楼的楼主,百里独冠?看来,你拒绝了他。” 程立默然,算是不答而答。 楚江王冷笑:“好。既然百里独冠没杀你,本王自然也不会如此小气。程立,来接本王三招。接得住,本王便不计较今日之事,暂且放你一马。但若接不住的,乖乖跟本王回去好了。” 百里独冠确实没有杀程立。只不过他自己被程立杀掉了而已。但这种事,也没有必要大声宣讲。所以程立依旧保持沉默。同时暗地里做好准备,要接下楚江王的出手。 本能告诉程立。眼前这个敌人,和截至这一分钟为止,所遇过的所有敌人都不同。应该说,完全是不同层次。假如不小心应对的话,那么情况很有可能会脱离控制,出现无法估计的意外情况。 毕竟,第二次觉醒的劫者,还远远称不上“无敌”。即使已经进入第三次觉醒,假如不能彻底了解自己的能力,并且进行深度开发,那么同样称不上无敌。 八抬大轿当中,同样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但轿子四周的地面,却陡然覆盖上一层白霜。而且,这层白霜还不断向四面八方扩张,速度快得惊人!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方圆三丈之内,全被厚厚白霜覆盖。院落之内,更是寒气刺骨,让在场的夏家众人都感觉如堕冰窟。就连口鼻中呼出的空气,也变成了浓重白雾。 阴司鬼府的真正可怕之处,至此,方才显露名副其实的冰山一角。 31:三招 寒气袭来,夏玉寒本能地运转真气,以太霞阁嫡传内功护体。她的内功修为其实已经有相当火候。一般情况下,也称得上寒暑不侵了。可是此时此刻,八抬大轿中透发出来的寒气,却完全视其护身真气为无物,肆意透肌刺骨,直入五内。 再看身边其他人,方师爷和夏无病根基稍深,竭尽全力抵抗,勉强还能支持。但其他那些人,包括凌雨诗在内,一个个赫然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甚至连眉毛上也挂了白霜。 一切一切,全是楚江王所造成的。他甚至还没有真正出手,仅仅只是出手的前奏,赫然已经让四周变成了一片…… “苦寒地狱!是阴司鬼府十大邪功之一的苦寒地狱!” 夏玉寒竭力运功抗御寒气,心内却已经一片冰冷。阴司鬼府的十大邪功,威力强横霸道,但要修炼成功,难度也极大。所以据说,虽然每一种邪功,都是所属阴司冥殿的镇殿绝学,但也并非每一位阴司阎罗,皆能修成本殿最高绝学的。 夏玉寒原本还寄望于这位楚江王,也是那些资质稍差的阴司阎罗之一。那样的话,程立或许还能有捱过三招,侥幸过关的几分可能性。但现在,夏玉寒已经完全绝望。 寒气越来越盛。不过眨眼之间,漫天雪花纷飞飘扬,触目所及,尽成银装素裹。以人力而能够侵夺天机,这阴司邪功的威能,简直匪夷所思! “第一招!” 楚江王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八抬大桥之内传出。凛冽寒风立刻应声刮起,呼啸咆哮着,牵引起无数朵雪花,分由四面八方扑向程立。 雪花原本十分脆弱。但在楚江王真气的操控之下,却俨然变得如钢铁般坚硬,如刀刃般锋利。数不清的雪花漫天罩下,简直和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毫无分别。 可是就在这千刀万刃罩上身体的瞬间,程立突然提起右足,用力在地下一顿。 黑气弥漫,迅速汹涌卷上。不过半个刹那,已经把程立的身体完全覆盖。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犹秘藏”——地藏劫! 以地藏菩萨之慈悲,化解阴司恶鬼的凶戾之气。在地藏劫所形成的暗黑铠甲面前,千刀万刃也只能恢复为脆弱无害的雪花,无声无息地彻底湮没。 程立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就化解了第一招,明显也凌楚江王感觉大厨意料之外。他冷笑一声,喝道:“不差。但第二招来了!” 话声未落,八抬大轿突然活像个陀螺似地回旋急转,“呼~”一下子离地腾空,直上云霄。 江湖上的轻功高手,要独自跃上高空,原本也只平常。可是藏身轿子之内,单凭真气牵引,居然就能连人带轿一起飞跃云霄,这种事情别说看,哪怕连听都没听过的。 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居然活生生显现眼前。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看得傻了眼。 更不可思议的一幕,接踵而来。狂风再起,再度牵引漫天雪花,赫然凝结成一口足有十丈长的巨大冰刀,冲着程立疯狂当空斩下。 这一刀之威,裂空破云,足以开山断岳,绝不是任何人力所能抵挡的。可是冰刀还未落地,凌厉刀气已经笼罩八方,封住了所有空隙。无论程立向任何方向闪避,也绝对逃不出冰刀追杀。 程立根本没有打算闪避。他主动散去护体铠甲。双手一晃,赫然亮出一件武器。四周夏家的人看见,登时就是一震,人人下意识流露畏缩之意,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几步。 因为程立亮出来的这件武器,夏家众人不但都已经看过,甚至还亲身领略过它的威力。就是在它一击之下,夏家最精锐的鹰组和虎组,伤亡过半,近于瘫痪。 这件武器,就叫做反坦克火箭炮,,简称RPG。 炮筒扛上肩膀,仰天瞄准,发射!*“轰~”腾空冲天,不偏不倚,和巨大冰刀撞个正着! 下一秒,震耳巨爆疯狂炸裂,灼热火浪翻滚沸,狂暴冲击波四处激荡。夏家的人也好,阴司鬼卒也罢,这一刻几乎没有人能够站得稳当。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能蹲下,甚至是趴下来以避免被吹走。 忽然间,众人又纷纷感觉脑袋一痛。伸手一摸,冷冰冰,湿漉漉的。原来是冰刀被*炸碎之后,变成无数颗冰雹,没头没脑地当空砸下来。好几个人不小心,当场被砸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足以粉碎一切的爆炸当中,八抬大桥腾空翻滚,借力再升高两丈,俨然丝毫无损。楚江王尖锐如针的声音从轿内传出,当中有三分凝重,三分愤怒,三分好奇,以及最后一分棋逢敌手的欣然。 “接得好。但现在,接我第三招!” 声犹未落,八抬大轿猛然俯冲而下,以惊人气势撞向程立。这一击简单直接,但却威力万钧。假如被撞个正着的话,肯定要粉身碎骨,连点渣都不剩。 不过,在程立看来,这样攻势并不可怕。他收起已经打空的火箭炮,两手一翻,已经又拿出一支新的RPG扛上肩头,瞄准了八抬大桥,一炮打过去。 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一道面上五彩斑斓,戴了个奇异面具的人影,陡然快逾闪电地从八抬大桥内冲出,和飞射过来的*相互擦肩而过。 轰鸣巨震之中,八抬大桥被彻彻底底炸了个稀烂。爆炸气浪如海啸山崩,疯狂呼啸扩散开去。但那道从轿中窜出的诡异人影,却借助气浪推动,俯冲速度陡然暴增。 程立只感觉双眼一花,阴寒冷气早伴随那人影闯到面前。他不由分说,当胸一掌按出。 这一掌姿态优美,动作轻柔。乍看之下,完全不像要杀人,反倒像是拈花。来势轻忽奇幻,才到中途,已经接连变了好几次方位,让人根本捉摸不到他究竟要打哪里。 这一掌,才是阴司鬼府第二殿之主,楚江王的真正实力所在! 这一招的落点究竟在哪里?有什么后着变化? 不知道,程立根本看不出来。可是他也根本用不着费那种心机。电光石火间,他再度提起右足,猛地一顿。 “地藏劫!” 方圆三步范围内,整片地面突然往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坑洞。土石如波浪翻滚,向四周排开。诡异人影则同时感觉一沉,仿佛遭遇泰山压顶。浑身骨骼和肌肉,都本能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那变幻无方,奇绝妙绝的一掌,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失去了所有变化。纵然在惯性作用下,一时间还没停止向前。却已经慢得活像蜗牛,哪里还有半点灵动之意? 利用暗物质的特性,程立悍然张开了重力场。任何人距离自己越近,所必须承受的重力便越高。在这个有限的空间之中,程立就是主宰一切的王者! 32:拜见家主 不好意思,更新迟了,抱歉抱歉。 PS:感谢恍若隔世的大红包,会继续努力的 ———— 敌人身上承受的重力越强,自己所消耗的劫力,当然也相应增加。所以重力场并不能长时间维持,只可以用来争取刹那的空隙。 只是眨眼即逝的刹那,但对于程立来说,已经足够了。目光一凝。他抛开已经打空的RPG,也来不及再拿出其他武器,直截了当,握紧拳头,迎面轰出。 以暗物质凝成的黑气,缠绕着程立的手臂,急速涌动变形,赫然变成拳套似的模样。紧接着,这结合了超高密度暗物质,奇重奇猛奇硬的一拳,便结结实实,轰在阴司阎王那张五彩斑斓的面具上。 “咔嚓~” 面具应声粉碎,但与此同时,程立的劫力也已经消耗到了极限,不得不解除重力场。 重力场的束缚一旦消失,无数面具破片立刻四面八方地到处乱飞。楚江王也活像个漏气的米袋一样,整个人向后抛飞开去。人在半空,已经狂喷鲜血,明显伤势奇重。 但程立却明白,这一拳顶多只能重伤对方,却绝对要不了对方的命。 因为拳头砸上去的同时,他便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护住了楚江王全身。这股力量活像涂满了油的厚牛皮,又滑又韧,兼且受重力场影响很小。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什么护体真气了。 拳头上的十成力量,至少被护体真气弹开、排开、卸开了四、五成。那张五彩斑斓的面具,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所造的,同样抵消了一、两成力量。单凭剩余的力量,绝对不足以致命。 放虎归山,必有后患。程立二话不说,双手同时一翻,拿出了两支勃朗宁手枪,左右开弓,冲着仍然置身半空之中的楚江王,一口气把弹匣里所有子弹全部打光。 生死关头,楚江王赫然也逼发出前所未见的惊人潜力。他腾空一扭,身如陀螺急转,引动风雪冰雹绕身疾旋,姓成一层保护网。 大部分射出去的子弹,都被这层冰雪保护网所挡住,失去了威胁。但百密一疏,终于还是有漏网之鱼冲破封锁,狠狠咬上了这位阴司冥王的身体。 一声惊叫,血花飞溅。楚江王明显已经中枪。只是仓促之间,连程立也看不清楚究竟打伤了对方的哪里。而且,这一枪看来也没有击中什么致命要害。 所以,尽管楚江王重重坠落地面,却立刻又挺身弹起。连头也不回,转身就全力飞驰而去。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之后,早已影踪全无。只有他临走前留下的说话声,依旧在风中飘荡。 “程立,今天到此为止。下次再见面时,本王定会让你好好领教真正的苦寒地狱。好自为之吧。” 楚江王负伤远遁,鬼师爷等人丝毫也不犹豫,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圆形小球,用力掷下。圆球落地,立刻“呯~”地炸开。大蓬白烟涌出,把鬼师爷等人都笼罩在烟雾之中。 程立大踏步上前,挥手拨开烟雾。眼前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真正的苦寒地狱吗?也就是说……其实这个楚江王,还没有完全练成他那种功夫,还有可以进步上升的余地,对吧?” 程立收起两支勃朗宁手枪,嘴角边却不期然地,流露出一丝浅浅笑容。 “有意思。这个世界的所谓‘武功’,原来也能这么有意思。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阴司鬼府的楚江王,下次交手,我保证不会打死你。能够有你这么一块优秀的磨刀石存在,或许……用不着多久,我就能看见通往第三次觉醒的那道大门了。” 第三次觉醒,这是截至目前为止,劫者所能够到达的极限。甚至有研究者认为,得到第三次觉醒的劫者,实际上已经不是“人”,应该算是“神”了。 这种说法,或许太过偏僻,不够理性。但研究结果表明,得到第三次觉醒的劫者,确实和第二次以下的劫者,有着本质的分别。差距之巨大,完全等于是蝴蝶与毛虫,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 所以,能够得到第三次觉醒,是每一名劫者都共有的梦想。程立当然也不例外。难道能够遇上一名像楚江王这样的高手,更难得楚江王能帮助自己进入第三次觉醒的境界,程立当然不肯放弃这块高级磨刀石了。 事实上,假如程立把自己这个打算公开,那么不用怀疑,肯定百分之一百会让江湖上的人为之目瞪口呆。 阴司鬼府,那是一个什么存在?是和诸多武林正道相互抗衡了上百年,始终不落下风的庞然巨物。阴司阎王,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是足与武林三大源流,七大门派的掌门人相互分庭抗礼的存在。 江湖之中,别说阎王驾到,哪怕仅仅是阎王座下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也足以令人为之闻风丧胆。一般武林人士,听到阴司鬼府这四个字,便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敢去捋阴司鬼府的虎须? 也就只有程立,才有这个胆子,才有这份底气了。 程立摇了摇头,转身过去,想要和凌雨诗一起离开。可是这一转身,立刻便愣住了。 夏玉寒、夏无病、方师爷,还有鹰组和虎组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诚惶诚恐地冲着程立跪倒在地。看他们那模样,简直活像在庙宇里叩拜神祗。 程立非常不习惯这种事。他皱起眉头,走过几步去到凌雨诗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干什么?” 凌雨诗神情复杂,幽幽道:“程立,他们是在行礼。行拜见家主之礼。” 程立愕然道:“拜见家主?那干吗跪我?我又不是他们的家主。” 凌雨诗叹道:“以前不是。但现在,只要你一点头,那么立刻就是了。” 程立又不是傻子,只要稍一思索,立刻便明白了。他嘿声轻哼,道:“他们是怕阴司鬼府的人,还会再来找他们麻烦。但他们又抵挡不住,所以才想找我当盾牌而已。” 凌雨诗苦笑着摇摇头:“我明白。这份责任原本就不是你的。你没有必要背负起来。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程立默然半晌,忽然摇了摇头:“不,我们留下。不过是区区一个家主而已。这个位置,我要了。” 33:权柄 夏家家主这张宝座,程立当然会坐。不为了什么权势,也不为什么财富,全为了阴司鬼府。毕竟,如果自己继续到处跑的话,那么到时候阴司鬼府要找自己麻烦,又该上哪里去找呢?他们找不到自己的麻烦,自己又如何能利用这块磨刀石,进入第三次觉醒? 看到程立答应留下来,霎时间,夏家众人一个个喜动颜色。异口同声叫出“参见家主”的话。 虽然经过今天这一役之后,夏家本身也伤亡惨重,元气大损。但想到连阴司鬼府的阎王,都被新任家主打得落荒而逃。众人便下意识感觉腰杆硬了许多,连喘气都变得大声起来了。 程立当然知道,要当好一名领袖,并不是单纯靠能打便可以胜任的。有很多关系需要维系,也有很多利益需要平衡。无数琐碎细致的工作,都要耗费大量时间才能完成。所以打从心底最深处,程立就不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但其实也没关系。只要把工作都交给恰当的人去处理,那么所有的问题,就统统都不成问题了。至于说,谁是适合的人? 程立当然心里有数。他迈开脚步,走到方师爷身边,用手枪枪管在他脑袋上敲了两敲。 “你,什么名字?” 方师爷一个哆嗦,赶紧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禀家主,在下方吟风。” 程立问道:“你是读书人?” 方师爷微微苦笑:“曾经念过一点书,可惜十年寒窗,最终也只考中个秀才。想再进一步,始终无望。无可奈何,唯有另谋出路,找口饭吃罢了。” 程立回首,向凌雨诗问道:“这位方先生,才干怎么样?” 凌雨诗点点头:“方师爷是位大才。一直以来,他都是老爷子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程立颌首道:“那就行。从今天开始,他是妳的下属。妳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凌雨诗吃惊道:“我的下属?” 程立道:“没错。夏家所有的事务,现在我都交给妳处理。尽管放手去干。谁敢不听话的,让他来找我就是。” 顿了顿,程立目光向夏家众人一扫,又续道:“谁对我这个决定有意见的,现在就可以站起来表示反对。但如果现在不说,却在背后捣鬼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自然没有人会表示反对的。首先程立的武力,便已经足够掐灭许多不应有的小心思。 另外,凌雨诗作为夏家的长媳妇,这几年其实一直就有参与管理家务。对她的才干,已经不会有人表示怀疑。现在由她实际掌权的话,更让夏家不少人都觉得十分安心。 短短半天时间,凌雨诗从夏家长媳,沦落到要被执行家法,净身出户的田地。然后又再摇身一变,成为实际执掌夏家所有权力的人。如此大起大落,简直活像瞬间跌落十八层地狱,随即再被拉上天堂一样。霎时间,凌雨诗只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犹如置身梦中,丝毫也不实在。 程立回转身,提起手掌在她肩膀上一拍,道:“妳在想什么?” 凌雨诗下意识拨拨头发,随口道:“没……没什么。阿立,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回过神之后,凌雨诗确实明白该怎么办。当下,他吩咐下人过来收拾善后。然后派人外出购置棺材,收敛夏老爷子以及夏无忌、夏无畏、夏无伤,以及鹰组与虎组的死者遗体。再请方师爷前往绵州城指挥所,向指挥使通知解释。 一个个命令不断发布下去,条理分明,谁该做什么,谁负责什么,全部条理分明。接受命令者,皆心悦诚服,当下各自行事。 程立不耐烦听这些,让凌雨诗找个地方好让自己休息。之前连场大战,消耗了大量劫力,他也需要休养调息,尽快把劫力补充回来才行。 凌雨诗赶紧亲自带路,引领着程立离开祠堂。却不是回去先前他休息的客房,倒把他带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小院里。 夏家合族聚居,并不分家。夏老爷子自己,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在夏家大宅里都有自己的一套小院。只要关起院门,就另成天地,外人不能干扰。 凌雨诗所居住的地方,其实原本属于夏家长子夏无私所有。凌雨诗和夏无私成亲之后,便搬进来住。 五年前夏无私急病去世,这里便只剩下凌雨诗一人居住。她和夏无私之间并没有子嗣,所以倒也清净。平日里除她以外,这小院里仅有两名丫鬟伺候。一位名为小初,一位名为小凝,都是二八年华。长得明眸皓齿,容貌甚是俏丽。 两名小丫鬟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之际。骤然看到程立这样一名如明珠美玉的男子进来,先已有几分欢喜。 等到听主母说,今天夏家大权易手,从此将奉程立为主。两名丫鬟惊讶之余,却也没什么抗拒反感,轻易就接受了。在他们心里,反倒觉得这一天来得太迟,早该让眼前这位俊俏哥儿当家主呢。 话说回来,新家主既然让主母(凌雨诗)全权处理家中事务,那么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很不寻常啊?大概过不多久,主母就会正式和新家主成亲了吧? 到时候,咱们两个作为主母的身边人,肯定也会成为陪嫁丫鬟。那不是有机会一亲芳泽了?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能怀上孩子,然后被抬举为姨娘,从此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想到这里,两名小丫鬟都禁不住眉开眼笑,服侍程立的时候,也加倍殷勤细心起来。要不是两人还记得自己身为丫鬟的本分,不敢抢在主母前头喝头啖汤,说不准她们就要努力向程立自荐枕席了。 两名丫鬟的小心思小主意,程立多少也猜得到一点。但他也懒得理会。直接把两名小丫鬟赶出房间,拴上了门。然后上床盘膝静坐,开始进行冥想。之前在大战中消耗的劫力,也随之一点一滴 ,重新凝聚了起来。 34:熵增加 劫者,因为能够吸收与运用劫力而存在。劫力,则是宇宙存在的基础,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宇宙中唯一“绝对”的真理。 所以想要壮大自身的劫力,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就是进行深度冥想,以思想和意念去与整个浩瀚宇宙进行沟通。以此吸引存在于冥冥中的劫力,然后再吸收入体,消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冥想一旦开始,最长可以持续大概三百日左右,最短也有百日。在此期间,劫者无需进食,身体也会进入假死状态。 不过,假如在冥想期间遭遇惊扰的话,劫者还是能够迅速苏醒,不会出现被敌人乘虚而入的可能。只不过如此一来,冥想期间凝聚起来,还没有真正吸收化为己用的劫力,都会就此消散,白白辛苦一场。 程立刚刚渡劫,得到第二次觉醒。距离第三次觉醒还很远。暂时来说,他还用不着进行这种深度冥想修行。如果只是为了补充在战斗中大量消耗的劫力,从而进行恢复性的冥想,那么需要耗费的时间,就短得多了。 ———— 良久良久,程立徐徐睁开眼睛,结束了这一次的冥想。他眨眨眼,然后提起右手,五指张开,然后再收拢成拳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前大战所消耗的劫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乎,程立还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劫力总量,相比之前刚刚完成渡劫的时候,隐约有所上涨。 按照这个上涨幅度计算,假如像先前那样激烈的战斗,再来上一千次的话,大概自己就能触摸到第三次觉醒的门槛了。 这就是除去冥想之外,壮大自身劫力的第二种办法:战斗。 所谓劫力,在一些研究者的论述中,认为它是宇宙在整个“成、住、坏、空”过程当中,所衍生出来的一种强大能量。而另外一些研究者,更直接认为劫力即是熵力。 熵力本身永不减少,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流异而增加,由有序向无序演变。当宇宙的熵达到最大值时,宇宙中的其他有效能量,已经全数转化为热能。所有物质的温度都达到热平衡。这种状态,便称为热寂。 在热寂状态下,宇宙中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维持运动的能量存在。换言之,宇宙已经进入了“成、住、坏、空”当中最后的“空”阶段。一切生命都将因此毁灭。 所以归根究底,劫力是一种具有毁灭性质的终极能量。战斗和杀戮,恰好是最具有毁灭性质的行为,因而通过战斗能够令劫力增加,是既有理论,同样也有现实经验支持的。 程立站起身来,感觉浑身精力充沛。他推开房门向外走出,正在门外等候的两名小丫鬟,立刻上前行礼,如释重负地道:“家主,您总算醒了。您这么一闭关,就是三天三夜。主母很担心呢。” “三天三夜吗?原来这次冥想,居然花费了那么多时间?” 程立略觉得奇怪。根据过往的经验,自己进行恢复性冥想,顶多只需要一天而已。怎么这次居然多花了三倍时间? 但转念一想,程立又释然了。 自己已经得到第二次觉醒,劫力的“量”相比之前,是大幅增加了。再加上刚刚渡劫完毕,还没有好好巩固一番,就跑了出去进行连场大战,然后又遇上楚江王这种高手。恢复再加上巩固境界,需要的时间增加三倍,也不算什么稀奇。 两名丫鬟当然不知道程立在想什么。只是欣然道:“家主,厨房备了热水,您要不要沐浴更衣?” 程立回过神来,道:“那就洗一洗吧。” 两名丫鬟欢天喜地去了。过不多久,便带领几名健壮仆妇过来,在房间里放了个大木桶。又倒上热水,备好干净的新毛巾和皂胰子,供程立洗涤所用。 两名小丫鬟,甚至还脱了外衣,想要亲自下水服侍程立洗澡。 还别说。虽然小初和小凝这两名丫鬟年纪不大,但身材却已经长开了。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丝毫也不含糊。 若然换上其他人,看见这么千娇百媚的两名小丫鬟,居然主动过来投怀送抱,那么肯定早就笑纳了。说不准还要来个一龙二凤,盘肠大战。 但程立并不是其他人。平心而论,他当然不是没有欲望的人。但就眼前这么两名小丫头,却也实在挑动不起他的欲望。 所以程立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把两名小丫鬟赶出房间,然后自己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刚刚起来擦干身体穿上内衣,外边便传来了敲门声。“笃笃笃”三下之后,凌雨诗的温柔声音,接踵而至。 “立弟,立弟,我可以进来吗?” 对于“立弟”这个称呼,程立同样觉得很是新鲜。以前没听凌雨诗这么称呼过自己的。不过转念想想,凌雨诗的年级,确实应该比自己大。她喜欢称呼一声立弟,也没啥大不了的。便随她去罢了。 当下程立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道:“门没锁,进来吧。” “吱呀~”轻响当中,凌雨诗走进房间。她今天身穿一袭黑纱长裙,薄施脂粉,乌黑亮丽的秀发,上只插了根普通银钗。骤看之下,显得极朴素。和掌握夏家大权,变相也等于掌握了整个绵州城的女强人身份,显得极不相称。 但不知道为什么,程立偏偏觉得现在的凌雨诗特别好看,比相识以来的任何一刻,都要更加好看。而且在她身上,还有一种很亲切,甚至是很熟悉的感觉。 程立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因为尽管觉得熟悉,但同时又相当陌生。至少,在自己有记忆以来,他并不记得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曾经接触过这种感觉。 能够让程立有这种感觉,当然并非偶然。事实上,凌雨诗是刻意为之,精心准备过的。看见程立的反应,她便知道,自己这番准备的功夫,毕竟没有白费。 当下凌雨诗嫣然一笑,嗔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衣服都不会穿?来,我帮你。”也不由程立反对,径自过来,动手帮他穿衣。 程立当然不是不会穿衣。问题是替他准备的这身衣服,分为内外几重,饰物很多。什么东西放在哪个位置,都有讲究的。这么麻烦复杂的衣服,程立还真没穿过。所以一时间大感头痛。 现在有凌雨诗过来帮忙,肯定求之不得。当下他张开双手,就活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任凭凌雨诗在自己身上忙活。 35:八百年的生命 凌雨诗的手,如春风般温柔地抚上程立身体。柔荑不时在他胸膛和腋下拂过。酥酥麻麻的,显得极是舒服。 论身高的话,程立刚好比凌雨诗高了一个头。所以当凌雨诗替他衣襟上带子的时候,也不知究竟有心抑或无意,发丝恰好撩擦着程立的下巴。 嗅着这清幽发香,两人身体又靠得这样近。再加上那若有若无的抚摸,忽然间,程立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收拢双臂,把凌雨诗搂在自己怀里。 他是一个简单的人,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既然想到,而自己又做得到,那就做了。 霎时间,程立紧紧抱住了她。她娇躯微微一颤,但随即便主动把身体压过来。两人之间,俨然贴合无间,几乎找不到空隙。 她依偎在程立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良久良久,这才满足地幽幽叹了口气。抬起螓首,低声道:“立弟,谢谢妳。要不是有你,姐姐这时候肯定已经死了。” 程立下意识就想说“我们是朋友”。但话到口边,总觉得有些不对。低头看下去,只见凌雨诗也恰好看着自己。她双目盈盈,笑容温婉。眼眸深处,似乎也存在着某种渴望。 程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但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假如自己当真顺应这种渴望去行动的话,虽然会得到一些什么,但也可能会失去一些什么。而这种失去的东西,是自己十分重视的。 尽管被欲望撩拨得唇干舌燥。但到最后,程立还是成功克制住了自己。他放开双手,向后退开一步。生硬地转过话头。 “有吃的吗?我饿了。” 凌雨诗略带失落。不过说实在话,今天能有这种程度的进展,她已经很满足了。当下嫣然道:“当然有。我早准备好了。”双掌连拍三下,高声道:“小凝,小初?摆饭。” 门外走廊上,两个小丫鬟正躲在窗下在听墙根。忽然被凌雨诗这么一喊,她们禁不住同时大吃一惊,双双跳起,忙不迭出声答应。然后转头往外跑。 小凝一边跑,一边侧起小脑袋,纳闷道:“这就完事啦?不会这么快吧?难道新家主虽然长得好看,其实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 小初吃吃低笑道:“那也未必。我看多半是主母太厉害了,家主吃不消吧?妳忘啦,以前大少爷还在的时候,也是很吃不消主母的。可是后来大少爷开了小珠、小灵、还有小珊她们的时候,可都威猛得很啊。” 小凝面红耳赤,嗔道:“你要死啦。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的?不害羞!”伸手就要去挠她痒痒。小初“嘤咛~”一声,娇笑着逃开。两人一追一逃,片刻间已经出了院子。 开玩笑归开玩笑,两名丫鬟办事的速度却不慢。半晌之后,两人已经回来,毕恭毕敬地向凌雨诗禀告,说饭食已经摆好了。 凌雨诗刚刚帮程立把衣服收拾妥当,听到禀告后,便笑着牵起他的手,带他出去饭厅。 饭厅之内,早已经被浓郁的饭菜香气所充斥。程立目光一扫,只见饭厅的八仙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二、三十个盘子。里面都是食物。 凌雨诗嫣然向他逐一介绍。这个是锅包肉、尖椒干豆腐、大棒骨、白肉血肠、酸菜排骨。那个是小鸡炖蘑菇、花椒嫩醉鸡、鸳鸯戏飞龙、红烧肘子、还有五香牛肉、熘花胗……林林种种,应有尽有。 此外,还有一大锅羊肉冬瓜汤,以及一大桶洁白如珍珠的香米饭。所有食物,全部色香味俱全。也不用真正下筷子,但看那模样,已经教人胃口大开了。 这里几十盘菜,按道理说,即使胃口再大,也吃不了那么多。偏偏盘子数量不少,但里面的菜肴分量却都不大,顶多就能夹两三筷子。这样一来,便既可以品尝更多品种的菜肴,也不怕会吃撑了。 当然。厨师做菜的时候,不可能就做这么两、三筷子份量。比方说那个锅包肉,还有那个酸菜排骨。每次至少也得使上一、两斤猪肉才成。但到最后,端上来的却只有这么一点。其余大部分,其实都倒掉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可是夏家家大业大,并不在乎这种浪费。哪怕天天早午晚三餐饭,外加夜宵和下午茶都这么吃,坚持吃上一百年,对夏家而言,只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看见饭菜已经摆好,程立便在桌边坐下,拿起了筷子。凌雨诗坐在他旁边,虽然也跟着动筷子,却多半是把菜肴夹到他碗里。又细心地替他把鱼肉挑去刺,鸡鸭剔去骨。看见饭碗空了,赶紧替他添饭,俨然就像妻子对待丈夫一样,服侍得无微不至。 至于凌雨诗自己,则顶多意思意思,拿筷子沾沾嘴唇而已。 对于曾经在贫瘠荒野中,度过了童年和大部分少年时代的程立来说,食物是非常难以得到的贵重物品。吃过了这一顿,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顿。 所以无论任何时刻,程立都只会以最专心的态度,去对待吃饭这件事。在饭桌上闲谈聊天,程立是从来都不干的。所以尽管对凌雨诗这样服侍自己,同样觉得十分诧异。但程立依然没有追问。 默默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程立率先放下了饭碗和筷子。凌雨诗也随之挥挥手,让人把桌子上那些空碗空碟都撤下。同时也忍不住暗暗心惊,下意识就向程立小腹偷看过去, 虽然这里每盘菜肴,都只有两、三筷子的份量。但架不住种类太多。全部加起来,也足够让三、四名大汉吃得走不动道了。 可是现在,桌上的盘碗都已经空空如也。至少十分之九都进了程立肚子。偏偏程立的小腹,就连丝毫鼓起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吃撑了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把这些食物都吃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劫者不但身体素质过人,消化能力也同样非常人所能及。食物下肚,迅速被消化完毕。剩余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残渣,则渗入汗水,从毛孔中向外排出。绝不会在体内长久积累的。 没有残渣,也就避免了很多种对人体有害的毒素,在人体内部积累。要知道,人体大部分的疾病,都来源于这些毒素。故此劫者的寿命,往往远远超越常人。 程立只是第二次觉醒,在这方面的优势,还不算太突出。如果是第三次觉醒的强者,研究结果甚至表示,其理论上的寿命,足足达到了八百岁。 也就是说,第三次觉醒的劫者,只要没有遭遇什么不测(比方说在战斗中被杀)的话,那么他可以拥有整整八个世纪的悠长寿命。 人类平均寿命,不过短暂数十年。 八百年!在很多人眼中,这和“永生”相比,也已经没有太大差别了。 36:百万大劫镖 撤去残席,沏上香茶。凌雨诗举杯道:“立弟,尝尝这个?是正宗的西湖明前龙井呢。” 程立不知道西湖这个湖在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是明前龙井。他随手端起茶杯,两口喝下。口感似乎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究竟古怪在哪里。 程立也不在意。放下茶杯,顺口问道:“凌雨诗……” “就叫我的名字雨诗吧。” 凌雨诗打断了他的话,道:“其实,以前他……们,都是那样叫我的。” 这个“们”字,其实是凌雨诗临时加上去。事实上,自从来到夏家之后,会这样称呼她的人,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五年前去世的丈夫,夏家长子夏无私。 程立虽然是劫者,却并没有觉醒得到精神方面的能力。所以凌雨诗怎么想,他肯定不会知道。既然她这么要求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答应了也无所谓。当下点头道:“雨诗。我休养的这几天,妳还顺利吧?” 凌雨诗颌首道:“还可以。夏家的死者,都已经安葬了。城里的局势,目前也大致掌握好。驻扎在城外的绵州卫兵马司指挥使,同样和我谈好了。咱们把半成的生意让给他,之后彼此关系便一如以往,不会有什么改变。” 程立凝声道:“这算是好消息了。那么接下来,肯定还有坏消息的,对吧?” 凌雨诗叹口气,道:“坏消息确实有,而且还不少。阴司鬼府杀了夏无忌、夏无畏,还有夏无私。铁马门和参帮现在已经脱离夏家掌握,准备自立门户了。” 程立毫不在意,问道:“那又怎么样?” 凌雨诗认真想了想,苦笑道:“认真说来,其实也不怎么样。顶多让夏家的收入减少几成而已。可是有绵州城的各种产业支持,收入再怎么减少,也吃不垮咱们。可是……” 看着凌雨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程立知道肯定是遇上非常棘手的问题了。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凌雨诗叹了口气:“绵州城里,只有一家镖局,就是福临镖局。镖局的总镖头,就是夏家二少爷,夏无忌。也是由他挑头,关外十七家镖局实现了联营。关外所有商号的所有货物,都由联营镖局负责运送。” 程立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又怎么样?” 凌雨诗道:“最近联营镖局接了笔大生意,要把一批货物运往东边的珍珠岛。这批货物关系重大,所以货主出了重金。” 程立问道:“有多重?” 凌雨诗道:“白银十万两。相当于那批货物十分之一的价值。” 程立原本所归属的那个世界,早已经没有实物货币的生存余地。流落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又一直在荒野中活动。 即使偶尔进入些小镇,他也从来没看过有人使用白银购买物品。所有买卖,都只需要使用铜钱,便已经足够。所以对于“白银十万两”究竟代表了什么,程立根本毫无概念。 凌雨诗察颜观色,已经知道程立不明白了。她解释道:“白银一两,相当于一千文铜钱。”像小凝和小初,她们两个的月例银子,就是三两。方师爷的话,月例银子则是三百两。” 程立有点明白了。之前他在那处小镇上吃面。一大碗烂肉面不过十六文。每天三顿,一个月三十天,花费大概在一两半银子左右。这样算算……十万两白银,足够他吃上几辈子了。 程立问道:“所以,现在货物出了问题?” 凌雨诗叹道:“被劫走了。押镖的二十七位镖头无一幸免,全被杀害。 出了这么大事,夏二爷作为总镖头,本来应该由他负责的。可现在人都死了,他当然没能力再去负责。 我们在被劫镖的地方仔细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货主又催得紧。虽说暂时还能敷衍过去,但纸始终包不住火的。” 程立皱眉道:“把报酬退回去不行吗?” 凌雨诗苦笑道:“不行。按照镖行规矩,货物被劫走之后,镖行要么全价赔偿,要么就去把货物找回来,没有第三条路。” 这下子,连程立都有些发呆了。全价赔偿的话,那就是一百万两白银。简直是个单单想象一下,都能令人头晕的天文数字。 夏家即使再怎么家大业大,要一次性拿出一百万两白银,怎么都觉得不可能。即使能够拿得出,夏家也绝对伤筋动骨,弄不好直接就破产了。 其实夏家破产不破产,和程立关系也不太大。不过自己刚刚当上家主,就直接让夏家破产了,总让程立感觉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再且,劫力的本质,就是战斗与毁灭。程立虽然不喜欢杀人,但作为劫者,渴望进行更加激烈的战斗,渴望壮大劫力从而得到更多觉醒,却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能够一次击杀二十七名镖头,把价值百万两白银的货物尽数劫走。这种事情,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得到的。幕后主使者绝对不简单,说不定还是位不下于楚江王的高手。这样的话,走上一趟也不算什么。 念头转动,程立几乎是立刻便做出了决定。他站起来,道:“给我准备匹好马,再找个人带路。我去被劫镖的地方看看再说。” 凌雨诗也站起来,点头道:“好,我去安排。明天一大早,就能出发了。不过,这件事能办得成,自然最好。如果办不成,立弟你也别勉强。大不了……” 凌雨诗用力咬咬牙,道:“大不了就照价赔偿。一百万两白银,夏家勉强还能拿得出来。” 程立摇摇头:“放心,我有分寸的。对了,货主那边,有多少时间?” 凌雨诗皱眉想了想,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十天之后就是交货日期。期限之前,事情还能瞒得住。但假如超过十天,那就肯定没办法了。” 程立颌首道:“十天足够了。那就这样吧。我先准备一下。” 凌雨诗知道。程立身上有很多秘密,肯定不愿意随便让人知道的。当下让程立早点休息,自己转身离开。 程立也回到卧室,关好大门,然后随手一挥。无声无息之间,床铺上已经琳琅满目,摆满了不下十几件各式枪械。 他伸手拿起其中一件,光滑坚硬的手感当中,俨然隐隐带着丝丝火烫。就仿佛这件武器已经知道,即将轮到自己大显身手,所以正在迫不及待地欢呼雀跃一般。 37:不祥的预兆 寒风吹拂,镖旗飞扬。 旗面之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蝙蝠。 蝙蝠原本是青色的。但现在,却已经变成了红色。 让它变成红色的,不是什么染料,而是人血。 以福临镖局为主,再加上振威、安远、永宁、长青、安丰等五家镖局,合共二十七位镖头与镖师,八十四名趟子手,还有十八名车夫,合计过百人份量的鲜血,把镖旗染成一片殷红。 程立伸出右手,把这面斜插在泥土里的镖旗拔起,凑到鼻端,用力嗅了嗅。 虽然现在距离被劫镖,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但鲜血的气味,赫然浓郁依旧。 程立放下镖旗,回首向四周张望。只见这里是一片山坡地,四周全是杂草乱石。山坡东南侧,就是一条平坦笔直的夯土大路。道路两侧,分别连接着绵州城和珍珠岛。 “公子,这里就是狼獾岭了。岭上这片地方,既干爽又能避风,距离水源也近。再加上方圆百里之内,并没有其他村镇。所以来往绵州城和珍珠岛两地之间的客商,都会选择在这里露营。 说话的人叫做白胜,身材瘦削,一对小眼睛却极亮,显得十分精干。他是福临镖局的一名镖师,武功只是马马虎虎。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很能来事。更兼熟悉地理,所以被派过来充当程立的向导。 程立点点头,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强盗山贼之类的家伙?” 白胜略带自豪地道:“要说绺子,咱们关外这地方,不管走到哪儿,都肯定少不得他们。通天亮、过三刀、撞塌天、草上飞、一股风……等等等等,多得数不清。 但自从联营大镖局开张以来,镖旗所向,不管什么绺子,也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尤其绵州城到珍珠岛这一路上,所有绺子要么逃了,要么全被剿灭了。所以安全得很。” 顿了顿,白胜又叹气道:“不瞒公子,这条道,我也跟着走过不下十七八遍了,从来平平安安,没出过什么意外。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就……唉~” 程立淡然道:“那是你的运气。要是这次你跟着一起走了,你肯定也要死。” 这是实在话,所以白胜根本无法反驳。他只有苦笑,暗地里则大觉庆幸。 程立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再度跪下来,几乎整个人伏在泥土上,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勘察着现场。白胜虽然觉得这只是浪费时间,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站在旁边,陪着一起喝北风。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就在白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冻成冰棍的时候,忽然,程立轻噫一声,然后就用双手为工具,在地面处挖掘起来。 关外大地一到冬季,在北风吹拂之下,气温骤降。泥土里的水分也同时被冻结起来,形成了极坚硬的冻土。一般情况下,别说以双手挖掘,哪怕用铁钎来凿,铁铲来挖,往往也凿不开更挖不动。更不要说,现场还下过好几场雪。冰雪层层堆叠,让泥土益发变得坚硬如钢。 所以关外这片地方,无论要建房修路,都必须赶在冬季之前开工。假如完成不了,那就只能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候,才能再继续了。 可是此时此刻,程立这双手,却仿佛是什么神兵利器一样。一下子挖下去,同时混和了冰雪的坚固冻土,立刻就被他挖起来一大块。仿佛那根本不是冻土,只是豆腐。 片刻之间,地面上已经被挖出一个大土坑。土坑里面,赫然埋着只被砍断的人手。 这只断手呈灰白色,已经完全干瘪了。断手的拇指上,还戴着枚玉扳指。五根手指向掌心收拢,死死抓住某样东西,当真名副其实,死不放手。 看见这只断手,白胜面色立刻变了。他失声惊叫道:“是郑镖头的手!公子,你太厉害了。居然这样也找得出来!” 程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的。虽然这只手已经被砍下来好几天,而且又埋在泥土里。但那种尸臭混合人血的古怪气味,却十分特殊。即使气味再淡,程立也同样嗅得出来。 捡起这只断手,仔细端详了一阵。程立抬头问道:“郑镖头是谁?你怎么认出来这是他的手?” 白胜不假思索道:“郑镖头也是我们福临镖局的人。这次押镖,他也有份。郑镖头最擅长箭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这枚扳指,也是他的心爱之物。咱们都看得熟了,不会有错的。” 程立点点头。再用力扳开断手的手指。赫然看见被断手捏在掌心处的,是半块扭曲变形的铜牌。铜牌之上还刻有图案。却是一个马头。 程立随手一抛,把这半块铜牌抛给白胜。问道:“能不能看出来点什么?” 白胜诚惶诚恐地接过铜牌看了老半天,越看下去,就越是满头大汗,面色发白,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老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 程立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问道:“怎么样?” 白胜颤声道:“这个……说不好啊。可能……只是我认错了而已。” 程立道:“认错了也没关系,说。” 白胜愁眉苦脸道:“那……那我真说啦?”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这才涩声道:“这块铜牌……好像是……铁马门的身份铭牌啊。” “铁马门?” 程立一下子怔住了。他可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铁马门掌门,就是夏家三少爷夏无畏。和福临镖局的总镖头夏无忌,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根据从凌雨诗哪里听来的情况,夏家的兄弟姐妹之间,感情一向不错。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可是为什么,在镖队遇袭的现场,居然会发现铁马门的身份铭牌? 程立伸出手,把这半块铜牌拿回来,然后向白胜问了一句话。 “铁马门的山门在哪里?” 白胜正要开口回答。忽然又是一股凌厉寒风,呼啸吹拂而来。他登时打了个哆嗦,本能地缩起了脖子。 与此同时,斜插在泥土上的那杆镖旗,也随风飞卷。旗面上的蝙蝠,更仿佛活了过来一样拍打着翅膀,让人不期然心生不详之预兆。 紧接着,落日的最后一道光,便在这面大旗上徐徐消散。夜幕随之降临,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淹没于黑暗深处。 38:铁马牧场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身披斗篷的程立,背负双手,昂然站在山岭之上,冷冷向山下眺望。 目光所及,是无边无际的荒原。当中一条笔直大路,径自通往一片广阔牧场。 一道高达三丈的木制栅栏,如口袋般围住了这片牧场。袋口处,有座巨大的木制牌坊巍峨矗立。门内的刁斗旗杆,看来更是高不可攀。 杆上也有旗帜,旗面上绣了匹栩栩如生,神骏非凡的战马。晚风吹送,风中隐隐有马嘶之声,连绵不绝。 这里就是铁马牧场,同时也是铁马门的根基之所在。对于铁马门而言,只要这片牧场还在,只要牧场中万马依旧嘶鸣,无论死掉多少位掌门,其实都没关系,根本不伤及元气。 微风吹拂,夜空上一朵乌云飘过,恰好挡住了月亮。天地之间,到处一片昏暗。 就在此刻,程立忽然伸手,拉起斗篷的兜帽,遮住自己大半边脸。随即纵身一跃,沿着山崖斜坡,迅速向下滑落。 行动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之间,程立已经穿过那座高大牌坊,进入牧场范围。环顾四周,但见房舍连绵,仓促间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屋宇。但在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绝对只会是坐落于牧场正中央的那座大厅。 因为此时此刻,大厅内灯火辉煌,更不时有粗野的笑声与歌声,从大厅中传出。四周也没什么岗哨。看来牧场里所有人,都正聚集在大厅之中进行饮宴。 看似一切平静。但程立下意识地,总感觉似乎有些不对。他眯了眯眼睛,伸手向腰间一探。触手之处,俨然传来了冰冷坚硬的感觉。 是枪。特制的腰带左右,各自悬挂着一个枪套。两支特别定制的勃朗宁M1911手枪,正静静躺在枪套当中,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召唤。左手侧那一支,通体金光灿烂。右手侧的一支,却整体银光闪烁。乍看之下,显得十分华丽。 相比起柯尔特麦林左轮,勃朗宁M1911的装弹量更大,火力更凶猛,而且开火时也更精准,更迅速。但以上所有,都不是程立舍弃左轮,改用这两支手枪之理由。 真正的理由,程立曾经得到过叮嘱。一旦成功得到第二次觉醒之后,便最好改用这两支勃朗宁M1911。到时候,将会有让他意料不及的惊喜出现。 叮嘱程立的人,是一个老头。他外表其貌不扬,却是地球上智商最高,学识最渊博,对劫者和劫力研究得最为深入的学者。也正是他,把“纹身”移植到程立身体上,并最终导致他来到现在这个世界。 虽然,程立似乎和这老头八字犯冲。每次见面说不上三句话,两人就肯定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但毫无疑问,如果要说还有什么人,是可以让程立无条件相信,并且以性命交托的话,那么上天下地,找遍整个世界,也只有那老头一个了。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这老头,根本就没有程立。正是他,把程立从荒野中“捡回来”,让程立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真正的狼。 故此,即使彼此谁也没说出口过。但程立和这老头之间,却真真切切,存在着宛如亲生父子般的感情。 程立曾经接受过最严格的训练,精通使用几乎一切单兵武器。虽然觉得老头特意叮嘱自己使用这两支金银手枪,似乎有些怪怪的。但既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那么也无所谓了。 另外,虽然程立的“纹身”通往某个未知空间,并且可以在里面存放大量物品,随时进行存取。但这种手段,实际上是非常惊世骇俗的。 凌雨诗虽然不知道“纹身”的底细,但却明白这种手段,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这次程立出发调查百万白银大劫案之前,凌雨诗特地转弯抹角地,以极委婉说话劝告过程立,要稍微注意一下。 程立仔细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所以特地请凌雨诗帮忙,用牛皮缝制了一条武装带,外加两个枪套。把两支勃朗宁M1911放在枪套里面。外面再加上斗篷掩饰。 这样一来,程立平时便尽可以带着枪,大摇大摆地出入公众场合。再不怕会处处引人瞩目了。 在心理和身体两方面,都同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程立迈开大步,向铁马牧场的大厅走去。片刻之间,他已经摸到了大厅墙根下。 听得更清楚了。种种声音透过墙壁,不住传入耳中。仔细分辨,其中有欢呼声、狂笑声、以及咒骂声、哭泣声、*声…… 等等,哭泣和*? 程立愕然一怔。眉宇之间,已然带上了几分阴沉。 他 “看见了”。虽然彼此间还隔着一度墙壁,但作为劫者的程立,却已经“看见了”大厅里面的情况。如果要用一个词去形容的话,那么就只有“地狱”! 插在墙壁上熊熊燃烧的火把,把整座大厅照耀得亮如白昼。大厅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毡,一条条满面横肉,神态凶横的大汉,就在地毡上或坐、或站、或躺。 旁边地面上,到处都堆满了酒坛子。另外还架起火堆,在火堆上分别烤着好几头猪,十几口羊。猪肉羊肉都已经被烤得金黄,不时有大颗油脂滴落,发出滋滋声响。这些大汉们尽情喝酒吃肉。肉香酒香,满屋四溢。 大厅尽头,是一片比地面高了两尺的平台。平台之上,放着三张交椅。一张虎皮,一张豹皮,还有一张狼皮。 虎皮交椅上, 盘踞着一名满面络腮胡子的粗豪大汉。他腰里系着一尺宽的牛皮带,皮带上斜插着把银鞘乌柄的奇形弯刀,手里还端着酒杯。 酒杯在他手里,看来并不太大,但别的人即使用两只手,也未必能捧得住。 这大汉左右拿着酒杯,右手却搂着一名美貌少妇,不断上下其手。发出的哈哈大笑声,就宛如半天中打下的旱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坐在豹皮交椅处的人,一身白衣如雪。头戴金冠,腰束金带,带上悬了长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生光。剑穗尽头,更悬着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珍珠。 如此打扮,似乎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但实际上,他眼角处早已有了皱纹。再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在他身上,有一种成熟而潇洒的风采,并不是任何年轻人能够学得象的。 但这样一名成熟潇洒的剑客,此刻却搂抱着一名只有十六、七岁左右的花信少女。他对这少女做的事,绝不比那粗豪大汉所做的 ,来得更斯文半分。 至于最后的狼皮交椅上,却坐了名扶桑浪人。他面色蜡黄,浓眉宽鼻,身穿乌丝宽袍,脚踏木展。身边放著一柄七尺长刀, 这浪人武士的怀里,同样搂着有人。然而并非女子,竟是名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相貌和那美妇和少女都十分相似。看来三人多半属于母子和姐弟的关系。 此时此刻,这母子姐弟三人,全都衣衫不整,泪流满面,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魔掌。可惜,根本办不到。 他们的一切努力,到头来,不过是让那大汉,那白衣人,还有那扶桑浪人,更增添几分乐趣罢了。 39:黑榜 “二叔,二叔,求求你,不要这样,奴家早已经人老珠黄,不值当二叔怜宠。呜呜呜~求你放过奴家吧。” 那美妇身材丰腴,就犹如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她泪流满面,一边拼命扭动挣扎,一边向那络腮胡子的大汉哀求苦告。 但那大汉却哈哈大笑,完全把美妇当成了一件有趣的玩物。 “哈哈哈~大嫂,什么人老珠黄?妳太作践自己啦。看看这脸蛋,看看这胸,看看这腿。啧啧,就是百花楼里面的头牌,也未必比得上妳啊。” 美妇面色红得活像要滴血,羞愤欲死。不但更加激烈地挣扎扭动,还开口想要再哀告。 却还没等她说话,那络腮胡子大汉已经一把捏住了她下巴,然后伸手进去,肆无忌惮地玩弄着她的丁香小舌。美妇无从反抗,只能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发出声声含糊不清的凄苦哭喊。 亲眼目睹母亲被*,那少年眼眸里满是惊恐,瑟缩如鹌鹑,一个字都不敢说。反倒是那少女,还有几分血气。 少女咬牙切齿,嘶声咒骂道:“司马断,你这个卑鄙无耻,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这条忘恩负义的饿狗! 我们一家人即使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粗豪大汉放声狂笑:“世侄女啊世侄女,你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可不应该责怪我,应该责怪你爹那个死脑筋才对啊。谁叫他不识抬举,不肯加入黑榜的?简直荒谬! 他要是肯加入黑榜了,妳现在不但照旧锦衣玉食,而且还能再进一步,成为铁马门下的少门主,多么风光体面?可是现在?统统都没有了,哈哈哈哈~~” 那白衣中年剑客,把右手探入少女的衣襟,手指熟练地捻弄着。好整以暇地道:“司马老三,你这话可就口不对心了。以萧行空的武功和威望,他若然加入黑榜,地位只会更在你我之上啊。 其实我倒无所谓。反正我是永宁镖局的总镖头。萧行空加入黑榜,也只会当铁马门掌门,管不到我头上来。 可你呢?你被萧行空压在头上,整整压了大半辈子。难道还想剩下的半辈子,也被他压着吗?哈哈~萧行空不肯加入黑榜,你是求之不得才对啊。” 说话之间,白衣中年剑客手指上不断用力。那少女被捻得疼痛不堪,却又唯恐激怒了白衣剑客,不敢开口,只能极力咬牙忍耐,面颊上早已梨花带雨,模样益发显得楚楚可怜。 粗豪大汉又是放声狂笑:“不错不错。花漫天,你这句话,简直说到老子心里去了。别的不提,要不是萧老二死脑筋不肯加入黑榜,老子哪有机会把他这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搂在怀里亲热啊。佐木,你说是不是?” 那扶桑浪人一本正经地道:“司马桑,在下叫做佐佐木,不是佐木。不过,你之前那句话还是对的。萧桑不但妻子很漂亮,就是他这对儿女,也是极品嘛,呵呵~” 白衣剑客微笑道:“佐佐木桑,我知道你们扶桑武士,喜好‘众道’之乐。所以特地把萧老二的儿子留给你。不过他这个女儿,同样皮光肉滑,白嫩细腻。待会儿弄起来,滋味定然更加销魂。咱们中原有句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然,咱们就凑在一起玩玩?” 口里说话,白衣剑客手上也没停下,动作赫然越来越不堪入目。佐佐木则双眼发亮,大声叫道:“哟西,哟西!花桑这个提议很好,咱们就一起乐乐,肯定有趣得很了。” 想起自己母女三人,竟要被凑在一起当众玩弄。如此侮辱,简直让那美妇感觉生不如死。当下更加竭尽全力挣扎叫骂,只想从司马断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冲向墙壁,一头撞死。 可惜比力气的话,她一个弱质女子,那里比得上如铁塔般的司马断?无论怎么挣扎,都如同蚍蜉撼大树,一点作用也没有。名副其实,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大厅里的其他人,看了这母子三人的遭遇,非但毫无半点怜悯,反而一个个放声狂笑起来。大厅里的气氛,更因此沸腾至极点。 大厅墙壁之下,程立神情一片冰冷。虽然大厅内的对话,只是片言只语。但根据自己所掌握的线索,再加上这些对话,已经足够让他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萧行空,外号“白驹过隙”。是铁马门的副门主。其实他年纪和资历,都比夏无畏大。当年老门主过世后,本来应该由他接任掌门才对。 但是,萧行空认为夏无畏比自己更有魄力和才干,铁马门在夏无畏手里能发展得更好。所以主动退位让贤,反过来大力支持夏无畏。 司马断,外号“铁塔镇江”。是铁马门老门主的堂侄。也因为这层关系,当年老门主过世,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继任掌门。没想到最后却是夏无畏上位,所以一直对此心怀不满。 不过,夏无畏和萧行空两人合作无间,根本无机可乘。所以司马断即使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了。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加入了那个什么黑榜。 联营镖局百万两白银大劫案这件事,看来主持劫镖的,就是司马断。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站在司马断背后 ,给他撑腰的黑榜。而那名扶桑浪人佐佐木,就是黑榜的代言人。所以在劫案现场,才会发现那块被捏得变形的身份铜牌。 萧行空不愿意加入黑榜,显然也不赞成劫镖。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就成为了一块碍事石头,挡住了别人的路。司马断既为公事,也为私仇,故此悍然下手杀死了萧行空,又霸占了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论武功的话,萧行空比司马断更高出一筹。这是所有人都公认,连凌雨诗也知道的事实。单打独斗,司马断绝对杀不了萧行空。所以他必须有帮手。 这个帮手,就是那白衣中年剑客,永宁镖局的总镖头花漫天。以一手“飞花剑法”名震关外。号称是联营大镖局里的第一高手。想不到,他也加入了黑榜。 有花漫天这样一个内奸在,也难怪他们能轻而易举,就把这一笔价值百万两白银的镖货给劫下来了。 40:展仇眉 “嗤嗤嗤~”裂帛之声,接二连三。美妇身上的衣服,赫然被司马断一条接一条地撕下。那丰腴成熟,犹如水蜜桃般诱人的胴体,已经有越来越多部分,因此暴露在大厅里所有人的眼前。 大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双眼发亮,死盯着美妇的身体不放。那种模样,简直就像一群贪婪的鬣狗。 心底的绝望到达极点。那美妇竭尽所能,用最后一分力气,哭喊着发出了咒骂。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一定不得好死!” 司马断狞笑道:“什么报应?放屁!这世道没有神又没有佛,哪来的报应。嫂子,老子劝妳,还是乖乖认……” “呯~” 一声剧震,猛然打断了司马断。大厅里所有人,都同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循声张望,赫然发现,大厅的正门已经被应声撞开。 一道陌生人影站在门前,身形笔挺如枪,目光锐利如剑。凡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一个个全都下意识地,感觉浑身不自在。 有条大汉忍耐不住,率先跳起。破口叫骂道:“什么人?竟敢来我们铁马牧场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吗?” 程立淡淡道:“联营镖局的镖银,就是你们劫走的吧?交出来。” 这句话甫出口,大厅里登时人人为之变色。司马断不假思索,举手在面前的酒案上大力一拍,喝道:“到口的肥肉,还想让老子吐出来?呸,做你的白日大梦!兄弟们,杀!” 话声才落,立刻就有七、八条大汉同时跳起,刀剑并举,向程立狂奔冲杀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明晃晃的刀光照亮了程立面庞。甚至土匪的狰狞面容,还有他们嘴巴里那熏死人的酒臭,也都清清楚楚,被程立所感知。 够凶!够狠!够准!可惜还不够快。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拔枪。 刺耳尖啸爆发。两条大汉的刀子还悬在半空,没来得及砍下。眼前已经一黑,紧接着,意识中的整个世界,彻底破碎! 双枪爆头,程立连半分要就此住手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迈开脚步,径直向大厅彼端的三张交椅逼近。 脚步一踏,枪声一响。这一刻,程立不再像孤狼,反倒像一名农夫,正在田里收割已经成熟的麦子。 这里没有麦子,只有人。但在枪声之下,那一张张充斥了愤怒、震愕、惊惶、恐惧、还有绝望与崩溃的脸,却当真如麦子般纷纷倒下。 势如破竹,似入无人之境。程立脚步不停,一口气逼近至距离三张交椅,只有七步左右的地方。 大厅两侧,早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每条尸体眉心处,都被子弹开出一个黑黝黝孔洞。已经僵硬的肌肉,则把他们生命最后一刻的恐惧,完全凝固。 胆敢上前拦路的,统统都倒下了。剩余没死的,则带着满腔难以置信远远避开,一个个后背紧贴着墙壁,恨不得让自己变成一张纸。 现在,程立面前再没有了任何障碍。 他站定脚步,抬起头来,向高高在上的司马断看了一眼。 司马断虬髯戟张,整个人乍看之下,活像一头陷入暴怒的凶狮。 目光相对,登时火花四射。他们立刻知道,对方正属于那种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他们可以容忍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但唯独让对方活下去这件事,绝对不可容忍。 所以程立第一时间,便举起了金光闪闪的勃朗宁M1911,冲着司马断扣动了扳机。 “咔~” 轻声响过,却并没有子弹出膛。不知不觉之间,弹匣赫然已经打空。 司马断双眼一亮,随之厉声咆哮着,一手抄起那丰腴美妇,纵身腾空,向程立扑去。人在半空,左手往外一推,把那美妇推出去当作盾牌。右手却同时拔刀!挥刀! 弯刀!巨大的奇形弯刀,挥动时刀光快如银虹掣电,却又形如圆月。 圆月似的刀光,急斩傅程立颈项。速度之快,角度之刁,下手之毒,尽属罕见罕闻。江湖中能够闪避得过这一刀的人,绝对不会多。可以招架得住的更少。 程立不是江湖中人。 惊雷一霎,程立突然加速向前冲刺,左手枪提起,用枪管格住了弯刀向上一扬。右手枪同时向前递出。 “噗~” 大厅之中,没有人能够形容得出来,这究竟是什么声音。他们只是看见了。三道人影相互重合,一动不动。 程立把那丰腴美妇抱在怀内,彼此的身体之间,几乎找不到缝隙。但与此同时,右手银枪也已经绕过去,顶在司马断的腰间。 左手金枪的子弹,确实已经打光。但右手银枪的弹匣里,却还有最后一颗子弹。由始至终,一切全在计算之内。并没有任何情况,脱离程立的控制。 所以现在,这最后一颗子弹,便从司马断腰间打进去,再翻滚着从左侧肺部射出来。 很奇怪地,司马断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胃部突然收缩,似将呕吐。 紧接着,他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忽然消失了,再也没办法支持下去。于是,他便带着满腔难以置信,连人带刀,软软倒下。 直至死,他也不肯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得这么轻易。 但他已确实倒卧在血泊中。他的生命已结束,再也不能给任何人带去灾难和不幸了。 “锵~” 尖锐的拔剑声响起。花漫天长剑一挥,剑花如落花飞舞,赫然人剑合一,闪电般向程立杀过来。剑法之奇幻变化,简直令人为之眼花缭乱,更分不清其中虚实。 但程立根本用不着去分辨。他提起右足,轻轻在地上一顿。 “地藏劫”——重力场! 霎时间,花漫天这整个人,仿佛变成了被困在琥珀当中的昆虫。重力场牢牢锁住他的身体,让他甚至连呼吸都感觉无比费劲。剑法上的一切变化,当然也再施展不出。 程立搂着那美妇走过来。手指轻轻一拨。银枪立刻便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五指收拢抓住枪管,乍看之下,就似拿了个锤子。 没有丝毫犹豫或怜悯,程立高高举起银枪,对准了花漫天的脑袋,狠狠一下敲下去。 “喀嚓~” 骨头碎裂声响起,花漫天赫然被这简单粗暴得不堪入目的一击,狠狠砸破了脑袋。鲜血飞溅,*横流,恰如万点桃花开。 几点鲜血不偏不倚,恰好溅在那美妇的面颊上,嘴角边。 她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然后便咬牙切齿地,把这几点鲜血舔进了嘴巴。因为仇恨而紧锁的柳眉,俨然因为一种名为“痛快”的感觉,徐徐舒展。 41:最古老的生意 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司马断刀法高绝,弯刀一斩,能同时斩杀十七头疾驰之中的奔马。花漫天剑法奇快。长剑一挥,哪怕置身于滂沱大雨当中,也能保持浑身干爽。早在多年前,他们两位便已经同样跻身于关外武林的十大高手之列。 但就是这样两名高手,赫然只在眨眼工夫,就被杀鸡一轻易杀掉了。 聚集在大厅之内的所有人,尽皆心胆俱裂。就连转身逃跑的力气,仿佛也已经失去。除去极少数例外,绝大部分都再站立不住,浑身发软,就地瘫坐。 大厅之内,原本只有酒香和烤肉香气。程立出手之后,增添了一份浓烈的血腥味。而现在,空气中又再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直是中人欲呕。 环在那成熟美妇腰间的手臂放开了。程立回首过来,示意她自己躲开。随即干净利落,褪下了已经打空的旧弹匣。 心念一动,附属于“纹身”之上神秘空间打开,把两个旧弹匣吞下。衣袖里随即滑出两个满装子弹的全新弹匣,不偏不倚,恰好套进手枪之中。 眨眼瞬间,换弹完成。金银双枪恢复最佳作战状态,蓄势待发。 程立抬起头来,望向坐在狼皮交椅上的扶桑浪人佐佐木,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站起来,放人。” 佐佐木眉宇之间,原本一派嚣张、贪婪、轻浮。无论怎么看,都似是一名莽夫。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变了。变得内敛、阴沉、冷静。和刚才相比,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这居然是同一个人。 佐佐木徐徐站起,伸手一推,把那少年推开。 “啊~血!是血啊!别杀我!饶命啊!” 那少年如梦初醒,陡然爆发出一阵凄厉惨叫。凝神细看,原来刚才程立杀人的时候,也有几点鲜血沾到了他身上。 其实几点鲜血,根本无足轻重。但那少年的精神状态,本来已经被恐惧和绝望折磨得频临崩溃边缘。这几点鲜血,赫然就成为了压垮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面色惨白,双眼无神,不断激烈地挣扎嘶叫。乍看之下,显得十分吓人。看见他突然这个模样,那美妇禁不住泪流满面,赶紧扑上去,张开双臂紧紧抱着他,哭道:“小霖,小霖,你究竟怎么了?不要吓唬娘亲啊。” “娘!娘!” 另外那少女同样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急扑到母亲身边。那美妇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三人哭成一团。 没有人去关注这三母子。所有目光,都已经集中到了程立和佐佐木身上。 佐佐木的注意力,却被程立的金银双枪所牢牢吸引。打量了好半晌,他由衷赞叹道:“中原果然地大物博,无所不有。这样精巧厉害的武器,我在扶桑不但从未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在下冒昧请问,它们叫什么名字?” 程立淡淡道:“无非是杀人的武器而已。叫什么名字,其实无足轻重。” 佐佐木点点头:“不错。武器再厉害,毕竟也是要有人来用,才能发挥出其真正威力的。就如同在下这口‘越前长船长光’。” 话声才落,佐佐木突然拔刀出鞘。只见这口七尺长刀的刀身之上,俨然遍布云纹。同时却又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青白色光芒。 刀身有纹,本属寻常。然而,这口七尺长刀的云纹,却如蚕丝纠结,显得杂乱无章。同时,大厅内也骤然一冷,气温仿佛突然就急跌了好几度。 刀上竟显现如此神异,显而易见,这是一件极罕见的神兵利器。但同时,这异像也属大凶之兆。代表佩此刀者,若无足够厚重的命格压制此刀,则必定招致不样,甚至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程立虽然不懂怎么鉴赏刀剑。但此刀绝非凡品,这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当下脱口赞道:“好刀”! 佐佐木轻轻摩挲刀身,傲然道:“‘越前长船长光’,当然是好刀。但此刀面世已有百年,辗转换过不下十多名刀主。但也只有在在下手里,它才是真正的利器。在其他人手里,充其量,它只是一件比较稀奇的玩物而已。” 顿了顿,佐佐木忽然又收刀入鞘。凝声道:“其实人与刀,道理都是相通的。这句话,不知道阁下是否同意呢?” 程立忽然笑了笑。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收买我?可你连我究竟是谁,背后是否有什么势力,都完全不知道。” 佐佐木的眉宇之间,充满了自信:“这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你确实值得,那就足够了。” 程立冷哼:“但我却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出卖给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组织。” 佐佐木深深吸了口气。用极虔诚的语气,缓缓道:“黑榜!我们的组织,叫做黑榜。” 程立摇摇头:“从未听说过。你们是扶桑的组织?” 佐佐木笑了笑:“不是。我们组织里的成员,来自天南地北。既有像我这样的扶桑武士,也有苗疆的苗人、西域的番僧,草原的鞑子。甚至乎,还有来自极西远方异国的人。当然,也少不了你们中原的‘名门正派’成员。 不论任何出身,只要有足够的才能,就可以在‘黑榜’里占据一席之地,并且出人头地,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样,现在你觉得,黑榜有没有收买你的资格了?” 程立淡淡道:“或许,我还是觉得福临镖局的一百万两白银,比什么黑榜更有吸引力。” 佐佐木又笑了:“只要你肯加入黑榜,那么一百万两白银,不过小意思而已。甚至,即使你要一百万两黄金,也并非不可能的。” 程立皱眉:“黑榜究竟是做什么的?” 佐佐木道:“当然是做生意的。” 程立愕然:“生意?什么生意?” 佐佐木道:“最古老的生意。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生意最古老。一种是男人做的,另一种是女人做的。黑榜既有男人,又有女人,所以两种生意都做。所以自然赚钱啦。” 42:选择的权力 程立冷道:“抢劫这种生意,黑榜也做?” 佐佐木笑道:“黑榜不是土匪强盗,当然不会抢劫。但黑榜更不是垃圾桶,不会乱七八糟的随便什么人都收。那些自己资格不够,却又想要加入黑榜的人,就必须交纳入会费,然后才能得到接纳。” 程立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一百万两白银?” 佐佐木理所当然地道:“六十万两。以司马断的本事,要加入黑榜,需要六十万两白银。”至于剩下的银子,五万两是花漫天作为介绍人的抽成。三十五万两是请求黑榜出手的代价。” 真相原来如此。和之前程立自己所猜测的,有一定差距。真正在幕后策划百万镖银大劫案的,其实不是黑榜,只是司马断而已。 程立认真地道:“第一,这一百万两白银,不属于司马断,是福临镖局负责押运的镖银。 第二,福临镖局的总镖头姓夏。恰好现在,夏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三,我没兴趣受人控制,去干杀人的生意。” 佐佐木双眼精光暴盛,脱口道:“程立!你就是程立?!” 程立一怔:“你知道我?” 佐佐木侧起脑袋,向程立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啧啧道:“当然知道。黑榜情报网的强大,更远远超越你的想象。 所以,我们不但知道你现在,已经是绵州城夏家真正的主人。更知道你手里,拥有传说中的琉璃宝刀。阴司鬼府十大阎君之一的楚江王,曾经败在你手里。甚至白玉京绣春楼的楼主百里独冠,也已经被你所杀。” 杀百里独冠、败楚江王、掌握夏家。程立所做的这一切,本就无意隐瞒什么人,更不可能隐瞒得了。 但事情发生,距离现在不过只有区区数天。黑榜居然已经能够掌握确切信息。这份搜集情报的能力,细思之下,着实教人为之心惊。 不过程立也无所谓。他凝声道:“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也应该明白,这一百万两白银,我非拿回去不可。” 佐佐木微笑道:“还是那句话。加入黑榜。只要你肯加入,你能得到的,远不止一百万两白银。” 程立缓缓道:“我已经说过了,没兴趣。” 佐佐木面色一沉:“黑榜所做的生意,绝对不能为人所知。甚至连黑榜这个名字,也是秘密之中的秘密。任何人听到了这两个字之后,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入黑榜,要么死!” 程立神色丝毫不变,问道:“如果两样都不要呢?” 佐佐木喝道:“在黑榜面前,任何人也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程立摇头道:“我不信。我偏想试一试。” 话犹未了,陡然只听得“呛~”轻声响起。一道闪光竟自佐佐木袖中飞出,冲着程立迎面卷来。 惊鸿一瞥,程立早看得清清楚楚。这道闪光俨然是个锐利飞环,其边缘锐利如刀。绝对是件杀人的凶器。 飞环才飞出不及三尺,陡然微微晃动,随之一变十,十变百!顷刻之间,但见满天银光闪烁,纵横交错飞旋来去,同时从四面八方大举围剿程立。 漫天银光,简直教人眼花缭乱,再也分不清虚实。但程立根本就不去分辨。他不假思索,抬手就是一枪。 “呯~” 枪声如惊雷响起。漫天银光登时应声消失。飞环颓然坠落,在地上一弹,俨然还想弹回佐佐木的怀里。但它才刚刚起来,程立早已不由分说,又是一枪。 飞环猛然剧震,再度坠地,活像被打中了七寸要害的毒蛇,再也不动了。但与此同时,佐佐木的面颊上,却陡然出现一道细细的红丝。 红丝迅速扩大,分别向上下两侧翻卷,暴露出鲜血淋漓的肌肉,点点血液沿着面颊轮廓滑落下巴,染红了佐佐木所留着的短须。乍看之下,显得格外狰狞。 一般情况下来说,子弹击中目标之后,就会耗尽动能而停止运动。但在少数情况下,子弹即使命中目标,依旧保存有足够多的动能,于是就变成了完全不受控制的流弹。 流弹非常危险。因为它会飞到哪里去,完全是不可预测的。甚至乎,曾经有流弹经过折射之后,反弹回来打伤开枪者的例子出现过。 但对于劫者而言,并不存在“流弹”这种东西。因为劫者经过极严格的训练之后,不但可以准确计算出子弹动能的损耗程度,甚至还能通过调整出手开枪的角度,控制流弹飞射的方向。 眼下就是一个例子。程立出手射击,子弹首先击中飞环,然后再转向折射,擦过佐佐木的面颊,留下了一道鲜明伤痕。 如此枪法,在普通人眼里看来,堪称神乎其技。但在程立自己来说,不过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已。 飞环被毁,面遭破相,佐佐木城府再深,也忍不住勃然震怒。他面色一变,怒骂道:“八格也路,再看我这一招!”不由分说,袍袖一拂! 霎时间,大片紫雾从佐佐木衣袖里涌出,活像山崩海啸般疯狂卷向程立。紫雾深处,更隐隐约约,可见一点银星。 火器这种东西,并非是程立的专利。江湖八大世家之中的江南霹雳堂雷家不用说,扶桑伊贺、甲贺等忍术当中,同样也有利用*所开发出来的杀着。 这一点银星当中,就藏有极猛烈的*。一经触碰,立刻就要猛烈爆炸。哪怕是块坚固巨石,也照样要当场炸个四分五裂。 毫无疑问,程立肯定会开枪的。他一开枪,死期就到了。 霎时间,佐佐木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流露出一个教人心悸的笑容。 程立没有忽略这丝笑容。 所以程立也没有开枪。他只是提起右足,在地面处重重一顿。 “地藏劫”——超强重力场开启! 六十弹指为一刹那。就在紫雾涌出之后的两个刹那,空气陡然凝固,紫雾也好,隐藏于其中的银星也罢,都被死死锁在半空,再也不能寸进。 程立抬起右手,向下一压。重力陡然再增加了好几倍。紫雾连同其中的银星,同时向地面一沉。 “轰~” 一声闷响过去,整座大厅如同地震,狠狠抖了几抖。四周的杯盘碗筷,也不知道都有多少,全被震落地面,当场乒乒乓乓砸个粉碎。 重力场解除,紫雾轻烟袅袅四散。地面处俨然出现了一个大凹坑。坑底地面如遭雷击,一片焦黑。更有种极古怪,极难闻的臭味飘出。 显而易见,那大团紫雾,并非只是单纯掩人耳目,当中同样蕴藏了剧毒。一不小心的话,即使不被银星炸死,也要被紫雾毒死。 43:燕返 “飞环,毒雾,*。” 程立随手一挥,把残留在空中的丝丝毒雾拨走。向佐佐木皱眉道:“你的本事,难道都在这里?你手里那口刀,难道只是装饰品,拿来好看的?” 浑身邪气,从头到脚也满怀杀机的佐佐木,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问道:“你真想领教我的‘燕返’?” 程立道:“燕返?这是你刀招的名字吗?” 佐佐木神情严肃:“不错,这正是我自创的必杀之刀。此刀一出,必杀,必胜!” 程立颌首:“好,那么就把你这必杀必胜的一刀,拿出来施展看看吧。” 佐佐木狞笑道:“可惜,可惜。就像你们中原人常说的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死了之后,可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话同时,佐佐木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程立。那对瞳孔当中,俨然透发出一种妖异的光芒。语声缓慢,仿佛也带了某种妖异的迷神之力。 程立看似面无表情,实质“劫力”已经流转周身,同时在精神和肉身两方面,构筑起铜墙铁壁一样的防御。佐佐木的迷神之力,根本不可能对他产生任何干扰。 察觉到自己的迷神之力不生效用,佐佐木神色更趋凝重。他一把攫起长刀,大步走下高台,在程立身前十步处站定。“锵~”一声轻响,长刀出鞘。 霎时间,凌厉刀光四散绽放,寒气四溢,宛若一轮冰冷的太阳,刺人肌骨。只见佐佐木摆开架势,左手垂在腰下,反握刀鞘。右手正持长刀,举刀齐眉,刀锋向外,保持着随时都可能一刀斩下的姿态。 但佐佐木的身体,却如石像般一动不动。目光与刀光相互融为一体,将程立笼罩。即使仍一招未出,但那股自刀锋上逼出的杀气,却已经越来越重。 顷刻间,大厅里所有人都满怀恐惧,连大气也不敢多喘半口,手指头也不敢稍动半下。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佐佐木,引来杀身之祸。甚至乎,原本因为受刺激太大而号哭挣扎不断的那少年,也主动闭上了嘴巴。 大厅里其余所有人,所感受到的,其实只是这口扶桑长刀“越前长船长光”,所释放的杀气之余波而已。绝大部分杀气,早已集中在程立身上,把他牢牢锁定。 只要程立稍微动一动,身上便难免有空门露出。气机牵引之下,佐佐木的必杀之剑“燕返”,便要立刻随之斩出,针对程立的空门,一击必杀! 但程立却对这必杀之刀的威胁,完全视若无睹。恰恰相反。他手里那对金银双枪轻轻一转,竟同时归入腰带两侧的枪袋当中。双手自然放在身体左右两侧,闭目垂眉,恍若老僧入定。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以静制动。不但是扶桑剑道之精华。同样也可以说,是武道的至高境界。 高手相争,岂非也正是一招,便可分出胜负? 光影摇曳,篝火哔剥。广阔大厅之内,顷刻间竟充斥了浓重的肃杀之意。 所有杂音,全部也似越来越远,甚至听不见了,只有程立和佐佐木那有节奏的呼吸依旧存在,并且越来越重。一片宁静之中,赫然处处蕴藏了不可预测的凶险。沉重压力如泰山当头笼罩,直教人连心跳也要停止。 程立静如磐石,全身上下,就连一块肌肉,一根神经也没有动。 比耐性的话,程立绝不会输给任何人。荒野中独行的孤狼,或许什么都缺乏,唯独绝不会缺乏耐性。 “咚~咚~” 万赖俱寂当中,突然传来两下沉响。就似闷雷一般,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随之狠狠跳了两跳。 是木屐!套在佐佐木脚上的两支木屐,突然向后飞出,撞上了大厅墙壁。佐佐木则顺势向前,走了一步。 本想以静制动。但到头来,反倒似乎是佐佐木承受不住这沉重压力,率先开始行动了。 一步,又是一步。佐佐木*的脚板,在大厅地板上践踏着。每走一步,地板上便留下了一个脚印。越往前走,脚印越清晰。显然本身功力,也正籍着步伐迈动而不断凝聚,越来越显高涨集中。 这一刻,佐佐木全心全意,都已凝聚在这柄刀上,对身外万事万物,都挥然不觉,或者也可以说,他整个人都已经与掌中长刀合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真正的宝刀,不是什么越前长船长光,恰是佐佐木这个人自己。 身形移动,但刀锋却仍竖立,没有一丝颤动。 十步、七步,五步、四步…… 电光石火之际,佐佐木陡然圆睁双眼,爆发出一声雷霆怒吼。满身衣服应声被他发出的真力鼓动得飘飞而起,“越前长船长光”更随之化为一抹淡影,当头急斩而下。 “秘剑——燕返!”这一刀速度之快,更逾闪电。哪怕灵动的飞燕,也要被当场斩下,绝难幸免。 但程立却有些失望。 因为这一刀在他看来,仍然不够快。而且来路太正,太容易预测了。 白驹过隙的瞬间,程立向左侧迈出半步,轻而易举,就避过了长刀闪电一击。 奇变横生,就在弹指!一缕厉风,陡然斜斜飞出,直击程立腰肋。 是刀鞘!佐佐木始终未曾放开掌中刀鞘,仅仅以单手握刀。而程立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越前长船长光”之上。下意识之间,便把这刀鞘忽略了过去。 关键时刻,这路埋伏已久的奇兵,便突然杀出,乍看之下,竟不似是佐佐木挥鞘出击,倒像程立主动撞上去的。刀鞘本身,虽只以乌木所造。但灌注了佐佐木的真气之后,同样能够碎骨裂石,锋锐处绝不下于真刀。 刹那,程立位于刀与鞘的左右夹击之中,实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燕返”! 乍看之下,似乎平平无奇。但剑道中之精华,临敌时之智慧,世人所能容纳之武功极限,实已全都包涵其中。果然不愧是必杀的秘技。 可是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程立已然拔枪。金枪在左,径自撞向越前长船长光。银枪在右,倒转枪柄,重击刀鞘。 刀枪相击,越前长船长光再锋利,也绝对斩不下枪管。但乌木刀鞘即使灌注了真气,和纯钢铸造的枪柄一撞,也非碎不可。到时候,秘剑失手的佐佐木,再也没有半分余力可使,绝对只能任凭鱼肉,生死不由自主。 44:逆转 双枪在手,程立在最恰当的时机,作出了最恰当的应对。战况演变至此,大局已定。 不,大局还未定! 电光一霎,诡变再生。佐佐木陡然撒手,丢掉了刀鞘。银枪一撞,俨然落了个空。 一击失手,程立心神微分,就连身形动作之中,也流露出了原本不存在的破绽。抓紧这一刹那空隙,佐佐木再度厉声暴喝,改以双手执刀。 越前长船长光仿佛被打了剂强心针一般,速度陡然暴增一倍,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弧线。不但避开了格挡的金枪,更反过来斩向程立颈项。粗看之下,刀锋运行的轨迹,竟与燕子回旋飞舞,有几分相似。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燕返”!之前的连续两击,不过只是诱饵和虚招而已。 程立的双枪已出,枪口朝外,根本来不及调整过来瞄准佐佐木,短暂瞬间,这双枪俨然被废掉,再没有丝毫威胁可言。那么这一着,程立如何应付?假如应付不来,岂非要当场被一刀两断? “地藏劫”!这门劫力神通,才是程立最后的底牌!只要一翻开这张底牌,佐佐木的什么燕返,包管它立刻变成一头蠢鸵鸟,再也飞不起来。 然而,假如需要动用劫力神通,才能抵挡得住“燕返”,那么岂非代表在单纯的武技较量上,程立输给了佐佐木?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神色如常,俨然把致命刀锋视作拂体清风。双手十指一松。金银双枪也同时脱手落地。竟似放弃了挣扎反抗,主动引颈就戮。 胜利已在掌握。佐佐木的嘴角边,迫不及待地显露出狰狞笑容。他甚至已经能够想像得到,当长刀砍下敌人头颅时,敌人颈腔里的鲜血,如喷泉般涌起的情景。 这凄美一幕的魅力,是如此浓烈。即使他看过多少次。依旧丝毫不感觉厌倦,反而益发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呯呯~” 闪电惊雷骤然炸裂,炸醒了佐佐木的美梦,也惊飞了灵动雨燕。 一瞬,刀光黯然,杀气尽消。佐佐木也仿佛变成了泥塑木偶,整个人僵立原地,一动不动。唯有胸膛右侧,以及小腹的肾脏部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分别多出了两个圆圆的弹孔。 十指一松,高举过顶的越前长船长光,颓然落地。紧接着,佐佐木也俯冲扑倒。落地时的震动,牵动了体内伤势,让他当场连声咳嗽。鲜血当中,赫然更有片片碎肉。 是肺叶的碎片。射入体内的两颗子弹,一颗疯狂翻滚着,把肺叶撕扯成粉碎。另一颗则把佐佐木的肾脏绞成了肉渣。这样程度的重伤之下,哪怕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咳咳~咳咳咳~~不!我不信!我不……甘心!” 伤势虽然严重得绝对足够致命,但佐佐木这样的高手,修为既深,体质也强,所以居然还能再苟延残喘一阵。他猛然抬头,恨恨盯着程立,满带不忿,嘶声狂叫! “燕返……是……无敌的!你怎么可能……败我?是……妖法!你作弊!” 无敌的秘剑“燕返”,再加上虚实相生的诡诈兵法,佐佐木即使死也不肯相信,自己居然会败。更加无法理解,程立究竟是怎样打败自己的。 答案是:流弹。 枪械处于击发状态的时候,假如遭受大力撞击,就有极高可能走火,自动进行射击。程立正是利用枪械的这个特性,特意脱手把金银双枪掷落地面,引发走火流弹。 枪械走火,原本不可控制。但程立作为劫者,具有最细腻入微的操控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把不可控,变为可控。所以金银双枪落地,恰好出现了走火。而且枪口也恰好对准了佐佐木。 子弹后发先至,狠狠击中了佐佐木。造成致命重创。佐佐木浑身力气全消,刀势不攻自溃。原本不可能被破解的秘剑“燕返”,就此被彻底破解。 一切战况变化,尽发生于电光石火之际。在旁人眼里,只看见佐佐木暴喝出刀。然后枪声一响,这名扶桑浪人便颓然倒地,彻底一败涂地。 一招过去,生死两分。虽只一招,但这区区一招,却又是武功与智慧的结晶。 可惜,期间生死胜负之势,几番转换的动魄惊心,大厅里所有人,根本没有哪怕任何一个,能够看得清楚。 “秘剑燕返,这一招确实很厉害。假如你不是卖弄诡计,一开始就双手拿刀,堂堂正正向我斩下来的话,究竟是谁胜谁败,现在还说不定。” 足尖接连轻踢两下。跌落地面的金银双枪,登时活像触电一般,翻滚着跳起至半空。 程立伸手一捞,把双枪接在手里,顺势旋转几周,干净利落放回身体左右两侧的枪套之中。 他向前走上两步,居高临下俯视着佐佐木,摇头道:“可是你不肯,一定要先用虚招诱敌,然后才发出主力一击。 这样一来,力气已经有了损耗,出手角度变窄,速度也慢了。所以佐佐木,你败了。但并非败在刀法上,而是败于心胸和格局。明白吧?” 事实上,程立确实感觉十分惋惜。所以他也极罕见地,向佐佐木多说了几句。 “……我明白了!哈哈,完全明白了!可惜已经太迟,太迟!” 佐佐木凄声惨笑。挣扎着道:“但是……程立,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黑榜的……真正实力,不是你……能够想象……得到的。要与……黑榜为敌,你即使再……强,也只有……死路一条!” 程立点点头:“是吗?那就很好。我很期待。那么最后,告诉我吧。那一百万两镖银,究竟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佐佐木双眼之中,发出了奇异的光芒。挣扎道:“想要回那……一百万两……镖银吗?可惜,镖银并不在……铁马牧场。黑榜对它,另有安排。 假如你……不怕死的话。那么,就去葫芦港吧。到时候,你便会知道……黑榜的……真正可怕之处!” 程立点点头:“葫芦港吗?明白了。我会去的。” 佐佐木原本已经苍白得和死人没有两样的脸颊,陡然涌现出一阵明显不正常的红晕。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力了许多。 “你真要去?你真要去?哈哈,程立,我等着你!我在黄泉比良坡上,等着你!哈哈哈~~” 狂笑声方起,突然又从中断绝。佐佐木圆睁双眼,就此停止了呼吸。 45:刀非道 连一炷香时间都还不够,铁马牧场的新场主司马断,完蛋了。被司马断请回来的榜首,永宁镖局的总镖头花漫天,完蛋了。甚至连站在这两人身后,代表神秘势力“黑榜”的扶桑武士佐佐木,也同样呜呼哀哉。 连串变化,如同钱塘巨浪,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令人完全应接不暇。霎时间,大厅里那些铁马牧场的人,一个个瑟缩在墙角,满怀恐惧忐忑。也不知道劫下来,自己的命运究竟会是什么样。 程立回过头来,向这些人扫了一眼。忽然抬足又是一踢。“越前长船长光”立刻应足跳起,自动跃入程立手里。 握刀一挥,不但震出一泓青光,更有阵阵锐利蜂鸣响起。落入新主手中的越前长船长光,非但锋芒丝毫不减,甚至更焕发出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另一股神采。更仿佛已经急不及待,要去痛饮敌人的鲜血了。 手握长刀的程立,忽然感到了一丝恍惚。他望向掌中武器,却依稀看见了一双,并不属于自己的熟悉眼眸。嘴唇下意识地蠕动,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柳生玄兵卫”! 这个名字,程立永远不会忘记。 在研究所的那段日子里,程立曾经接受过各方面的严格训练。其中的重中之重,当然是针对各类枪械和单兵武器的使用。因为毫无疑问,枪械是人类最强的单兵作战。 但枪械也有它的弱点,那就是弹药数量。无论威力再强大的枪械,假如子弹打光了的话,那么也不过是根消火棍而已。 一名真正的精锐战士,必须拥有在哪怕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依旧保存有强大的杀伤力与威慑力。所以程立的训练课程,也包括了学习各种冷兵器的使用方法,以及徒手格斗术。 每一门课程,都有不同的导师。他们毫无例外,都是劫者。其中甚至包括有第三次觉醒的强者。至于专门负责训练程立学习刀术的导师,正是柳生玄兵卫。 柳生玄兵卫,是一个浑身包裹在迷雾当中的男人。程立仅仅知道,他是一个古老家族的最后幸存者。每当冬季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他总会躲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人也不见,就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一样。 除此以外,程立对于柳生玄兵卫的印象,就只剩下“他很强”这一点了。虽然劫力只是第一次觉醒的程度。但双刀在手的柳生玄兵卫,短时间内,甚至能够与第三次觉醒的劫者相互抗衡。在战场上,单凭他一个人,便足以媲美整整一个团的正规军。 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当然不会没有代价。事实上,柳生玄兵卫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摸过枪,只是全心全意,彻底专注于刀。对他来说,刀不仅仅只是一件武器,更是他的兄弟,是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是他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道”。 程立做不到这一点。即使明白劫者要得到第三次觉醒,都必须要有自己的“道”。但程立的道,也不会是刀。 故此,即使柳生玄兵卫已经把自己的“柳生二心流”刀法倾囊相授,但程立明白,自己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把刀法修炼到柳生玄兵卫这种程度。 再次手握长刀,程立不可避免地,又再回想起了过去的事。不过,这种怀念的情绪,仅仅只持续了极短暂的几秒而已。 眨眼之间,程立已经重新回过神来。随之横刀当胸,嚯然转身,向那些蹲在墙角边,不断瑟缩发抖的大汉们走去。 夏无畏这位前任门主尸骨未寒,这些铁马门的弟子,居然便跟着司马断一起,谋杀了副门主萧行空,然后又去抢劫了联营镖局的一百万两镖银,杀害了随行护镖的所有镖师。甚至还把副门主的家人抓起来,加以淫弄侮辱…… 桩桩件件,简直馨竹难书。在程立眼里,这些人统统都是背叛者。非但不值得信任使用,而且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死有余辜。 程立虽然不喜欢杀人。但毫无疑问地,眼前这些家伙,根本不能算是“人”,只是一群贪婪的鼠辈而已。要杀掉他们,程立绝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看见程立满身杀气地走过来,在场所有这些大汉,全部感觉大事不妙。其中几个脑子比较灵活的,不假思索,第一时间便“扑通~”跪倒,冲着程立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告求饶起来。 “程公子!程公子!我们投降,投降了!” “程公子,从今以后,您就是铁马门的掌门。咱们全体门人,一致誓死效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掌门大人,之前所有事,全是司马断那丧心病狂的狗种干的,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掌门大人,我们也是受司马断那狗种胁迫,身不由己啊。” 七嘴八舌,哭诉求饶,推卸责任。片刻之间,大厅内人声鼎沸,几乎要把屋顶也给揪起来。程立听得厌烦,当下冷哼一声,不由分说,举刀就斩。 这一刀快如闪电。只见刀光乍闪,登时已有一颗人头落地。但“越前长船长光”的刀身上,却连半滴鲜血也未曾沾染,果然是口难得一见的好刀。 程立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刀一晃,身形一动,冲进人群当中,肆意大开杀戒。 冲天血光当中,大厅里直接炸开了锅。有人痛哭,有人尖叫,有人求饶,有人咒骂,有人连滚带爬地企图逃走,又有人冲过来要和程立拼命,更有人企图过去那母女三人身边,要把她们劫持为人质。 程立嘿声冷哼,刀交左手。右手随之一晃,亮出了一支MP5*。刀枪并举,左右开弓。跑得远的,就请他吃子弹。跑得慢的,就是照头一刀。而且是越跑得快的,就死得越早。 半晌之后,所有声音,都慢慢沉寂了下去。程立收起刀枪,屹立当场,回首环顾四周,只见偌大一座大厅之内,除去自己和萧家三母女以外,已经连一个还能活着的,都没有了。 “杀人啦!杀人啦!呜呜呜~别杀我,别杀我啊!” 凄厉惨叫再度爆发,程立回头过去看,原来是那名少年。他原本已经逐渐安静下来了,不再挣扎哭叫的。但看见程立这么活像斩瓜切菜一样砍人,那少年明显大受刺激,登时又再竭斯底里地疯狂叫喊起来。 46:离开 自己救了人,却被所救的人,当作妖魔一样看待。虽然类似的情景,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既然习以为常,自然也不会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所以程立只是目光略显黯然。摇摇头,然后已经不当怎么一回事。他脚下又是一踢,把恰好遗落在脚边的乌木刀鞘踢起接住。随即“嗒~”一下轻响,长刀入鞘。 随手把刀鞘别在自己腰带上,程立 向萧家三母女走去。凝声道:“萧夫人,我是……”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看见程立走过来,把那少年的反应,登时更激烈了十倍。可是他乍逢巨变,连日来担惊受怕,无论精神抑或身体,承受能力都已经到达极限。所以才挣扎了两下,忽然一口气喘不上来,双眼翻白,直接就晕了过去。 那美妇和少女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只懂得抱住那少年拼命摇晃,却那里能有半点作用? 程立实在看不过去了。他大步上前,喝道:“让开。我来看看。” 那美妇和少女正在六神无主。忽然听到程立说话,登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赶紧让开到旁边,静静等待。 程立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开口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惊吓,身体支持不住,所以才晕过去而已。” 那美妇松了口气,连忙整理一下身上衣服,站起来向程立福了一福。哽咽道:“多、多谢公子救助。不知道……我儿子什么时候能醒?” 程立摇摇头:“不急。现在让他睡上一觉比较好。” 那美妇虽说还是很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应是了。又问道:“程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程立道:“要么你们留下,要么跟我走。随便你们选。” 那美妇猛地打了个哆嗦。颤声道:“留……留下?”回头向四周一扫,只见遍地都是死人。只感觉多看半眼,都心里发毛,哪里还敢留下? 可说要跟着程立走……那美妇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先前程立那面无表情地大开杀戒的模样,实在让人印象太深刻了。哪怕明知道他是好人,那美妇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打从心里就觉得害怕。 看见她这个迟疑犹豫的反应,即使不说话,程立也知道究竟是什么选择了。不愿意跟着来,那就不跟着好了。程立又不是谁的保姆,没有义务要去安慰开解谁。 程立长身站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才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女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斗篷,低声道:“程公子,我们跟你走。可以吗?” 程立再向那美妇看过去。却见她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显而易见,女儿代她做出了决定,反而令她松了一口气。 “挺大一个人,还不如女儿有主见。” 程立暗地里又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简短吩咐道:“那就跟上来。”挥手拨开那少女,推门走出了大厅。 站在露天星空之下,有阵阵寒风吹过。程立登时精神一振。他深深呼吸着,纵目四顾。只见穹苍宽广,大地辽阔。那种无拘无束的舒畅感觉,绝不是局促在厅堂屋宇当中,所能与之媲美的。 可惜就在这时候,身后却接连传来了几下“啊嚏~啊嚏~”的声音。只见那美妇和那少女,把大厅里豹皮交椅上的豹皮扯下来,把那昏睡的少年放上去,合力抬出了大厅。然而她们两人身上衣着单薄,被寒风一吹,登时便禁不住瑟瑟发抖。 如果是怜香惜玉之人,又或者江湖中的侠义之士,这时候便好应该主动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两母女作为御寒之用。 但程立既不侠义,也不怜香惜玉。所以他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只是探手入怀,取出一支袖箭,用力朝天一甩。 “呜呜呜~~” 袖箭发出锐利刺耳的尖啸,笔直冲上星空。原来,这是支特制的响箭。江湖上的好汉,经常籍此进行联络。 程立不是要联络什么江湖上的好汉,而是要联络自己那个向导,福临镖局的镖师白胜。白胜武功不行,但江湖上的行当,他却样样精通。所以事先就把两支响箭交给了程立。 这两支响箭,发出的声音都不同。一支代表“危险,快逃”。另一只则代表“安全”。只要听到响箭的声音,白胜就知道情况怎么样,也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程立现在发的这支箭,当然是代表“安全”。所以片刻之后,粼粼车马声响起。白胜赶着一辆大马车,由远而近地迅速过来了。 看见这辆马车,那美妇和她女儿二人,都同时安心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下个刹那,两母女同时回首望向程立。目光之中,已经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原来如此。镖局这桩劫案,是司马断联合花漫天干的。嘿,我就说嘛。要不是有内鬼做接应,哪有可能上百人的队伍,无声无息地就这么没了呢?” 马车上,白胜一边赶车,一边向坐在身边的程立絮絮叨叨道:“花满天那老小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仗着自己是老资格,从来不把咱们总镖头放在眼里。总镖头有什么事吩咐下来,那老小子总是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也不知道因此误了多少事。哼,我看啊,说不准总镖头不幸遇害,也是那老小子干的。” 程立原本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不仅睁开眼睛,向白胜瞥了一下,微微点头。心道这也很有可能。 阴司鬼府是个神秘势力,黑榜也是个神秘势力。可天下间哪来这么多神秘势力?说不准,其实两个势力就是一家,不过对外的时候,使用不同的面目而已。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程立的猜测。并没有什么确切证据,可以证实这一点。所以暂时,程立也只是把这猜测放在肚里。 另一边,白胜发了半天牢骚,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回头又看看身后的马车车厢。面上忽然流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道:“程公子,说起来啊,你可当真艳福不浅啊。” 程立觉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艳福?” 白胜眉宇间一脸的崇拜,摇头晃脑道:“当然是说萧家母女俩啊。公子,萧夫人当年,可是咱们关外极有名的美女。不知道多少人争相追求的。 还有萧家小姐,和萧夫人当年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公子居然能够一箭双雕,这份本事,啧啧~佩服,小的实在太佩服了。 47:春眠不觉晓 “这个叫白胜的镖师,满嘴都是污言秽语,当真可恶!” 那句什么“一箭双雕”的话,隐隐透过板壁缝隙,传入车厢之中。萧夫人听了,登时禁不住满面红晕。恨恨地咬了咬牙。纵然衣衫褴褛,鬓发凌乱,显得狼狈不看。但天生丽质,轻嗔薄怒,自有另一番风情。 跪坐在萧夫人身边,正在照顾自己弟弟的萧家大小姐,却并没有发怒。她只是向母亲瞥了一眼,随之幽幽叹了口气。一双翦水秋瞳之内,俨然满满当当,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愁闷。 但紧接着,萧小姐的目光,又再变得坚强起来。她抬头向前,深深望去。尽管彼此之间被车厢板壁所隔,但在她眼眸深处,却依然出现了某道挺拔身影。 用尽全部力气,萧小姐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至于是什么决心……那就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了。 ———— 又是小镇,又是客栈。 浪子的生活之中,仿佛总是与这两样东西分不开的。 或许,这只是因为浪子都没有家。 程立并不认为自己是浪子。至少,浪子身上通常都会有的那些毛病,比方好色,比方好酒,比方享受孤独,比方时常会陷入某种莫名其妙的惆怅之中,比方喜欢拼命管闲事……诸如此类,程立一概没有。 但程立也没有家。不但没有家,甚至乎,他连家乡都已经失去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种心情,岂非正是浪子的心情么? 不过,程立和浪子之间,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至少,他们都从来不愿刻意地虐待自己。或许,这是因为他们很早便已经知道,世上唯一能照顾自己的人,便只有自己。 所以,若然条件不允许,程立当然不会挑剔,可以忍受极严苛的环境。但只要情况许可,程立通常也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照顾得舒舒服服。 同福客栈,名字虽然很俗。但它确确实实,就是大鼓镇上最好的客栈,没有之一。在它的“天”字号上房里住上一晚,房租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两银子。 确实很贵。但只要曾经住过的客人,都承认这一两银子花得很值。毕竟这里房间宽敞,床又大又舒服,被单保证绝对干净,枕头还是柔软的鹅毛枕。只要客人住了进来,那么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有美味饭菜,以及足够用来洗澡的充足热水供应。 这一切,都是白胜说的。赶着马车来到大鼓镇上之后,他便极力向程立推荐这家同福客栈。 既然从铁马牧场回去绵州城,至少需要走上一天一夜。既然途中必须在大鼓镇歇息,既然所有人都已经饿了累了。既然白胜极力推荐,那么程立会选择在同福客栈这里落脚,也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事。 但在客栈里的其他客人看来,程立这一行,却并不普通。毕竟,像萧夫人和萧小姐这样千里挑一的美人,平日里是绝对看不到的。至于程立,即使拉下斗篷的兜帽,遮掩住了自己的大半边面庞。但仅仅惊鸿一瞥,已足动人。 所以当他们这一行人,跨过门槛踏入客栈大堂的时候,登时便引起了满堂骚动。霎时间,本来正在饮酒的,不饮了。正在说话的,不说了。几十道目光,全都集中到了程立他们身上。 程立向这些人扫了一眼,眉宇间略显不愉。他再把兜帽向下拉了拉,然后反手向后,把“越前长船长光”连鞘抓在手里,往地面用力一顿。 “笃~”轻声响起。大堂里包括掌柜小二在内的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呐呐地,分别收回了目光。 行走江湖,都知道有四种人最不好惹。出家人、乞丐、女人、小孩。这里虽然没有出家人和乞丐,但女人小孩是都全了。再加上程立这口刀…… 若然程立公然亮出金银双枪的话,或许这小小客栈之中,还没有人能够看得出它们有多厉害。但像“越前长船长光”这种宝刀,即使还藏在鞘中,那股锐厉的煞气,依旧不可能被完全掩盖的。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就此退缩了。恰恰相反。人群中就有一双眼睛,反而因为程立的动作,显得对他加倍感兴趣起来。 这是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很大,很有神。睫毛很长,眉也很浓。再配上那温和而不羁的笑容,以及那合身、得体、料子华贵,手工精湛的衣服,还有掌中那柄翡翠为坠,象牙为骨的扇子,这所有一切全部合起来,恰好正是一位俗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程立向白胜吩咐了几句。然后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萧夫人和萧小姐,则扶着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的萧家少爷,小心翼翼地在桌子另一侧坐下。等到店小二送来茶水之后,萧小姐先替母亲和弟弟斟满茶杯,然后第三杯茶,便送到了程立面前。 程立点点头,向她道声“多谢”。端起茶杯就喝。但茶水才刚刚沾唇,忽然便觉得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回头一看,恰好便看见了那名翩翩佳公子。 四目相对,那公子不禁一怔,随之优雅地举起酒杯,向程立遥遥一敬。笑道:“茶水寡淡,喝起来也没什么意思。这位兄台,不然我请你喝酒如何?” 程立收回目光,根本不搭理他。那公子碰了个钉子,却也不恼。只是“唰~”地一下,把手里的折扇抖开。但见上面画了一支鲜艳桃花,枝头又有只小鸟,仿佛正在雀跃欢叫。题款则是活泼泼的五个字:“春眠不觉晓”。 那公子又笑道:“佛曰,五百年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千次回眸,方可得到今生一次有缘相见。咱们今日共坐一堂,这缘分可见当真不浅啊。在下席吟春。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程立皱皱眉,开始觉得厌烦了。他回头向柜台方面望过去,提高声音问道:“白胜,还没好吗?” 白胜正和掌柜的说话,让他注意照料好拉扯的那两匹马。听到程立呼唤,赶紧打住话头,陪着笑容小跑过来,毕恭毕敬道:“公子,房间已经开好了。分别是二楼的天字四、五、六号房。酒菜却还要等会儿。要不,先上两个冷菜,垫垫肚子?” 程立长身站起,冷冷道:“这里人太多,气闷。咱们还是上房吃吧。”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穿过大堂,踏上楼梯,往二楼去了。 萧夫人和萧小姐两人,本就不习惯抛头露面。见程立先离开了,两人也如蒙大赦,赶紧扶着萧家少爷上楼。却把那位席吟春席公子晾在一旁,根本无人搭理。 席吟春却依旧不恼。只是拿起酒杯,轻轻呷了两口。嘴角微往上牵,赫然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48:诱惑 事实证明,白胜并没有说大话。同福客栈天字号房间里的环境,确实十分舒适,让程立感到非常满意。 现在,程立已经吃了顿丰盛美味的晚饭,喝了半斤烧刀子,又刚刚洗了个热水澡。正要脱下外衣,准备上床睡觉。 但就在这时候,又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程立走过去打开门,看见萧小姐正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个水壶。嫣然道:“程公子,刚才你喝了不少烧刀子。我特意让店家烧了热水,过来替你冲茶的。浓茶可以解酒,喝了会舒服一点。” 烧刀子不是什么好酒。唯一的优点,只在于够烈。烈酒喝多了,确实需要喝浓茶解酒。 劫者的身体素质,当然与普通人不同。哪怕再多喝两三斤烧刀子,程立也不见得会醉。所以也根本不需要解酒。 不过,既然萧小姐一番好意,那就算了。当下程立让开两步,点头道:“进来吧。” 萧小姐欣然答应一声,吃力地提着水壶,走进房间里来。找到茶壶,然后往里面冲茶。 之前在铁马牧场,萧小姐身上所穿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故此在客栈里安顿好之后,她和萧夫人母女俩,第一时间,便是换衣服。 在这种小镇上,自然也不可能找得到太好的衣衫,但荆钗布裙,反倒让萧小姐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感觉。 可惜,还有一点美中不足。那就是这套衣衫的尺寸,似乎小了些。萧小姐穿在身上,虽然让她的腰肢显得更加纤细了。然而细腰以下的部份却突然绷紧,便得她每个部份的曲线,都凸起在程立眼前。 甚至连女人身上最神秘的那一部份,都没有例外。 萧小姐背对着程立,替放在桌子上的茶壶冲水。所以程立可以毫无顾忌地,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这样一个状况,究竟是有心而为,抑或无意造就?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情景,已经足够让很多男人为之心动,甚至动得很快。 程立当然是男人。而且是绝对健康,绝对强壮的男人。同时,他也并非什么苦行僧,会视欲望为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如果遇上让自己心动的女子,那么程立根本不会有什么顾忌。肯定直截了当,立刻就上去了。 可惜,萧小姐并不能让程立有心动的感觉。没有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 所以程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偏偏不知道怎么搞的,萧小姐冲茶冲得很慢,好半晌了,还是没冲完。 程立耐心等她冲完,这才淡淡道:“萧小姐……” 萧小姐放下水壶,转身过来。嫣然道:“盛兰。我叫萧盛兰。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家里恰好有一盘兰花盛开。所以阿爹替我取了这个名字。程大哥,你可以叫我兰儿,或者兰兰也行。家里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程立仿佛没听见一样,径自道:“萧小姐,我想说的是,现在天气还很冷。妳还是多穿两件衣服吧。” 萧盛兰的目光往下移动,停留在程立身上某一点地方,却发现完全没什么变化。一时间,她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却也有几分欢喜。五味杂陈,百感交杂。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了。 这也并不奇怪。女孩子的心思,本就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休说别人弄不明白,就是古往今来的大圣大贤们,又有几个能明白呢? 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萧盛兰鼓足了勇气,好不容易才敲响程立的房门。如果现在退出去的话,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再有这种勇气,再敲一次门的。所以…… 伸手轻轻摸上自己腰间的衣带,萧盛兰幽幽叹道:“程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程立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妳……” 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忽然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萧盛兰自己衣带的这只手,已经轻轻向外一拉。然后,她便变得像是个初生的婴儿—样,除去自己的皮肤外,身上什么都没有了。 肌肤雪白,双腿修长,胸膛上那嫣红的两朵花苞,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天气,抑或其他什么别的缘故,竟已经立了起来。 毫无疑问,萧盛兰是位美人,但她身上最美的地方,却不是她的笑容,而是那些男人不该去看,却总忍不住要去看的地方。 程立的视力很好,所以看得很清楚。刹那间,他禁不住一怔,然后目光就像被磁铁吸引住了一样,牢牢定格在萧盛兰身上,再也移动不开。 和心动与否无关。生平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完全不加掩饰的身体,任何人的反应,都只会和程立一样。下意识间,他已经觉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甚至连嘴巴也发干。 萧盛兰显然已看出了他身上这些变化。于是,突然发出“嘤咛~”一声轻吟,自动投入了程立的怀抱之中。就像是一条鱼滑进水里那么轻巧,灵敏,自然。 她的身子却不像鱼。无论湖里、河里、海里,都绝不会有一条鱼像她的身子这么光滑、柔软、温暖。 她发出了如梦呓般的*声,用温热丰满的躯体顶住了他,腰肢轻轻扭动摩擦。一条手臂搭在程立脖子上,另一只手甚至已探入他衣襟摸索。 程立轻轻吐了口气,抬起右手,沿着她的背脊轻轻溜下去。一瞬间,萧盛兰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世上永远没有任何事,可以比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抖,更令人销魂。 她眼波已蒙胧,伏在程立肩上,颤声道:“程大哥,抱紧我,我冷。” 程立抱着她站起,然后大步走向那张柔软舒适的床,用力把她扔到了床上。 床上的棉被很干净,很柔软。所以萧盛兰并没有受伤。她的脸上发出了艳然的红光,眼睛却已经闭上,光滑平坦的小腹,也随着急促喘息而展开了一波波的诱人蠕动。她已经准备好,要承受一次最凶猛的冲击了。 49:高粱红 并没有冲击。无论温柔的还是凶猛的,统统都没有。等了好半晌,依旧什么都没等到的萧盛兰,愕然地睁开了眼睛。 她立刻看见,房间里赫然一片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其他人?可是原来紧紧关起来的窗户,现在却已经完全打开。凛冽寒风从窗外灌进来,把两片窗扇吹打得不住来回活动。 萧盛兰的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紧接着,她再也忍耐不住,整个人伏在被窝里,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好下贱,好不要脸。可是与此同时,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也源源不绝地从心底涌上,让她再也忍耐不住,一定要开口痛骂。 “程立,你这龟孙子王八蛋!你不是人,是一头猪、一条狗!就是一头驴子,都比你有种!” 她骂得声嘶力竭,骂得泪流满面,骂得咬牙切齿。可惜,无论她再怎么骂,都没有用。因为程立并不在这里,根本听不见她的咒骂。 程立在哪里? 程立在屋顶上。 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圆,也很大,很美。 即使所在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但唯有这月亮,却皎洁依旧,仿佛从来未曾改变过。所以看着这月亮,程立不可避免地,又再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清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忽然,一阵酒香伴随着曼声吟诵,远远随风飘来。程立循声回头,立刻便看见了席吟春。 席吟春就在不远之外的另一处屋顶之上,盘膝而坐。他身前摆着个小火炉,炉上烫着一壶酒。身边另外还有两个酒坛子,两个酒碗。 程立蓦然回首,皎洁月色之下,他的肌肤晶莹如玉,仿佛莹莹生光,更显得丰神俊朗。一刹那,席吟春身躯剧震,几乎看得呆住了。 但席吟春随即便回过神来,恢复了那一贯的潇洒从容。他向程立举起酒碗,笑道:“这两坛三十年陈的高粱酒,可是同福客栈的镇店之宝。兄台,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你也不会回去了。要不要来点,驱驱寒?” 程立面色微沉,道:“你监视我?” 席吟春连连摆手:“别误会别误会。在下绝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店里地方就那么大,在下偏偏耳朵又灵。所以才不小心听到了一点点而已。” 顿了顿,席吟春又笑道:“说真的兄台,其实我挺佩服你的。那位萧小姐,不管用什么标准来衡量,都算得上是位绝色美人儿了。她刻意投怀送抱,而你居然还能坐怀不乱,悬崖勒马。嗯,说句老实话,换了是我,便肯定做不到。” 程立淡淡道:“其实也没那么难。毕竟要说美人的话,她还比不上我自己。” 席吟春怔了怔,随即一边用力拍打大腿,一边放声大笑,甚至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真妙。乍听之下,似乎狂傲。可是任何人只要和你见上一面,就该知道你不过是说老实话而已。妙妙妙,如此妙语,当浮一大白!” 大笑之间,席吟春当真毫无花假,连干了三大碗高粱酒。却又叹道:“一人饮酒,总觉差了点味道。程兄弟,你真的不来吗?放心,我这酒里没毒,我也不是女人,更比不上你漂亮。所以你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程立横了他一眼,忽然纵身跃起。两三个起落之间,便越过几栋楼房,踏足至席吟春所在的屋顶。二话不说,俯身端起酒碗,仰首便饮。眨眼工夫,也是连干三大碗。摸摸嘴巴,点头道:“果然好酒。” 这三碗酒,程立喝得急了点。纵使丝毫未觉醉意,但酒气却照旧自然上涌。一时间,他面颊处隐隐染上了两片红晕。就如涂了胭脂似得。月光下看来,非但不觉艳俗,反倒更增添了几分人气。假如说,之前的程立站在月光下,宛若月宫中人的话,那么现如今的他,正似红尘谪仙。 仙姿风韵,当真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霎时间,席吟春竟似看得痴了。直过了好半晌,他才一个激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忽然开口问道:“程兄弟,恕我冒昧了。你真的不是女人?” 程立这时已经又喝了好几碗高粱酒。毕竟是三十年的陈酿,劲道非同小可。不知不觉间,他面颊处红晕更甚,酒意也有了三分。 听闻席吟春这句话,他登时面色一冷,更不由分说,举起酒碗,对准这口没遮拦家伙的脑袋,脱手就砸了下去。 席吟春眼明手快,伸出根指头向前一顶,不偏不倚,恰好顶住了碗底。手腕晃动,酒碗也随之在他指头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倒似江湖上玩杂耍卖解的勾当。他笑嘻嘻道:“程兄弟,你就当我是喝醉了酒,胡说八道啰,何必发火呢?还是说……难道?” 说话未毕,眼前陡然一片白光刺眼。席吟春浑身毛骨悚然,只觉皮肤隐隐生痛,当下不假思索,腾身拔起,凌空向后一翻,恰好翻出七尺之外。凝神相望,只见程立手里握着口奇形长刀,犹如一泓秋水,闪闪生寒。 席吟春目光一凝,脱口道:“这是扶桑的刀。程兄弟,难道你来自扶桑?” “废话太多。先吃我一刀!” 程立揉身赶出,当头又是一刀斩下。这下刀势更快。刀光如虹,登时煞气四溢。 席吟春笑道:“好啊。程兄弟既然有这雅兴,为兄当然奉陪到底。”口里语气闲暇,手上却不含糊。一翻腕,便拔出了随身携带的那把象牙折扇,径自向刀上迎去。 关外气候天寒地冻,居然在这里拿着把折扇,本来很有几分可笑。可是此时此刻,这扇子拿在席吟春手里,却非但绝不可笑,反而相当可怕。 只见他点、刺、戳、打、拨、卸、划……把区区一件文人墨客的风雅之物,分别使出了匕首、拐子,铁牌、蛾眉刺、点穴橛、判官笔等等诸般兵器的奇招妙着。繁复精妙,教人拍案叫绝。 再加上席吟春的轻功也极为精妙。他在屋顶上东西来去,纵横跳跃,宛若花间蝴蝶一般,程立接连砍了十几刀,居然连他一根头发都没砍得下来。 ———— 今天母上大人生日,所以没太多时间码字,只能一更了。各位请见谅 50:柳生二心流 不管席吟春招式多么精,轻功多么妙,其实在程立看来,都算不上什么。假如彼此生死搏杀的话,自己肯定第一时间就拔枪射击了。在子弹面前,哪怕你有通天本事,照样性命难逃。 不过眼下,情况终究还没走到哪一步。程立虽然讨厌这个席吟春口没遮拦,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用不着动上枪的。所以只是挥刀斩劈,却也没动上多少真本事。 但接连砍了这么多刀,居然始终徒劳无功,程立也禁不住火气上来了。电光石火之际,他陡然嘿声沉喝,双腿一屈一弹,猛地爆发出股恐怖巨力,推动身体快如流星地凭空冲刺。速度之快,相比先前何止更快了三倍? 相互周旋了这片刻,席吟春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几分底细。可是程立突然发难,这却大出他意料之外。他双眼瞳孔激烈收缩,发出一声清啸,同样腾空转折,要避开程立。 可是程立速度之快,更超乎席吟春想象。弹指刹那,两道身影相互交错,擦肩而过。随即就有极轻微的“嗤~”一声裂帛响起。 席吟春感觉肌肤一凉,心知不好。当下再提一口真气,速度再增,往反方向纵身蹿出。打算无论如何,先拉开距离,跃出战圈,然后再重整旗鼓。 万万没想到,程立这一下冲刺去势未尽,陡尔返身转折,再度加速。而且速度相比之前,赫然又快上一倍。 席吟春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背后又是一凉,俨然已经再中了一招。 但这还不是结束。说时迟那时快,直听得“嗤嗤~”之声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程立快如风驰电掣,东西南北地纵横来回。仿佛一个人变成了几十个,直教人为之眼花缭乱。 席吟春则被包裹在这无数僮僮人影之中,犹如落入蛛网的猎物,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束缚。 片刻之间,那无数人影陡然为之一收,重新聚合为一个程立。他似笑非笑,望着总算脱离束缚,一屁股坐在屋顶上的席吟春,悠悠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席吟春原本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可是现在,他浑身衣衫,全被“越前长船长光”割出了千百道裂口。变成一身的碎布条,只是勉强挂在身上而已。乍看之下,十足像个乞丐。什么优雅,什么风度,统统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一丝半点? 席吟春怔了半晌,忽然又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并无怨恨,反倒显露出一股洒脱之意。 “哈哈哈~~好身手,好本事,好刀法!程兄弟,枉我向来还自负轻功了得。今天遇上了你,这才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啊。服了,完全服了。对了程兄弟,你这一招,究竟是什么名堂?” 席吟春主动承认落败,这等潇洒豁达,实在是人中第一等的风度。程立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见他问起,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当下直接答道:“这是柳生二心流——激岚。” 席吟春站起来,沉吟道:“柳生二心流?没听说过。不过柳生这个姓氏,明显是扶桑人的。看来程兄弟当真来自扶桑了?” 程立淡淡道:“与其关心我的来历,不如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假如你还不想被冻成冰条的话,最好快去换件衣服,然后才来说话。” 说话之间,恰好又有一阵寒风吹来。席吟春虽然内功深厚,可是这关外冬天的晚风,却最是厉害。没有衣物御寒,单凭这一身碎布条,自然抵御不住。当下席吟春禁不住连打几个喷嚏,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倒活像一只鹌鹑。 听程立说起衣服的事,席吟春登时面皮发赤。二话不说,翻身就钻进了下面一座屋子。 片刻之后,席吟春从屋子里出来,身上已经换过了衣服。他纵身又上了屋顶,拱手笑道:“让程兄弟见笑了。多谢程兄弟刚才手下留情,没要了我这条小命去。” 这话丝毫不假。刚才程立以“激岚”困住席吟春的时候,只要手上劲力稍重半分,便立刻可以把他分尸,绝不是只有割碎衣服这种小儿科了。但程立实在不喜欢杀人,席吟春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所以便小惩大诫算数。 “柳生二心流”刀法,是柳生玄兵卫所传授给程立的,这刀法招式凶悍凌厉,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再配合柳生玄兵卫独有的劫力神通“裂宇劫”,刀锋之下,无物不斩。是一等一的厉害杀手。 程立的劫力神通是“地藏劫”。以防守为主,攻击为辅。和“裂宇劫”那种舍弃一切防御能力,只单纯专注于进攻的极端神通相比,威力难分上下,但更显内敛,锋芒等闲不显于外。 所以即使师徒二人(其实程立从未称呼过玄兵卫一声“师父”,玄兵卫也并不把程立当成徒弟看待。两人只有师徒之实,无师徒之名)一脉相承。但因为性格和劫力神通的差别,故此同样的“柳生二心流”刀法,在两人手里使出来,风格也截然不同。 虽然席吟春说话得罪人,但程立既然已经教训过他,那么这事就算揭过了。程立反手“嗒~”地一下,把越前长船长光纳回刀鞘之中。抬头看看夜色,却见月亮已经升至中天位置,甚至隐隐有些西斜。他冷冷道:“时候不早了,告辞。”转身就走。 席吟春见他要走,连忙高声叫道:“程兄弟,等等啊。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找你帮忙的。” 程立脚步一顿,也不回头。淡淡道:“我怕麻烦。所以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 席吟春满腔说辞,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他憋得满脸通红,正想另找说辞,忽尔…… “啊~” 一声惊呼骤然响起,呼声当中,充满了惊怖与恐惧。 现在已经是深夜。几乎整座小镇,都在沉睡中。放眼所及,每一栋屋子都是静悄悄的。所以这一声惊呼,听来便更显刺耳。 “萧盛兰?” 虽然只是简短一声惊呼,可是霎时间,程立面色已经变了。因为他听出来了。发出这下惊呼的人,就是萧大小姐。究竟她遭遇了什么事,竟会发出这种惊呼? 51:醉 萧大小姐已经哭了很久。以至于床铺上的被子和枕头,都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但即使心里充斥了再多的悲哀、羞恼、以及绝望,她也没法子可以一直哭下去的。因为这里是程立的房间,程立随时会回来,这是他的权力。残余的一点点脆弱自尊,让萧盛兰绝不愿意再看见他——至少不是今天晚上。 所以萧盛兰只能收拾起满身疲惫,穿上衣服,离开这个房间。 可是她也不想回去自己的房间。因为母亲在那里,弟弟也在那里。假如他们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开口询问吧?但自己又可以怎样回答呢? 难道自己可以说:你的女儿,你的姐姐,就像个最卑贱的妓女一样,跑去其他男人的房间。无耻地脱光了衣服想要勾引他。然后可怜地失败了? 当然说不出口。即使自觉已经比妓女还不如。但在自己母亲,自己的弟弟面前,她还是勉强想要保存着最后一分颜面。 所以现在,她只想喝酒,只想醉。 踉踉跄跄地,萧盛兰走到客栈的大堂,红着眼睛,嘶声向掌柜的叫道:“酒!我要酒!立刻送来,越多越好!” 正在算账的掌柜,被她给吓了一大跳。再看萧小姐,双眼又红又肿,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模样极是狼狈。 掌柜的虽然满腔疑惑,但干开客栈这一行,都知道若想平安,最好多做事,少说话。当下也不问缘由,只是吩咐店小二把酒送上来。 酒很快就送上来了。虽然没有三十年陈,但也是上好的高粱酒。萧盛兰直接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一口气全部咕嘟咕嘟地灌下去。半数灌进了喉咙,另外半数,却倒在衣服上。 她穿得本来就很少。衣服被酒水打湿了之后,更加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一副玲珑浮凸,直教人为之怦然心动的美好曲线。 旁边的店小二,已经看得眼睛发直了。假如平日里被别的男人这么看着,萧盛兰肯定会又羞又恼,甚至出手教训这店小二都有可能。可是现在…… 萧盛兰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几乎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还在乎的,就只有酒。 “酒呢?怎么这么快就没酒了?把酒送上来,我要酒!” 她红着眼睛,嘶哑着嗓子,用力拍打桌子。店小二也好,掌柜的也罢,都被她狠狠吓了一跳。干这一行那么久,都知道酒鬼这种东西,无论真醉还是假醉,也万万不能得罪。所以无可奈何的掌柜,只好让店小二赶紧再去拿酒。 酒又送来了,而且一次就是好几壶。萧盛兰迫不及待,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倒。此时此刻,她只想尽快把自己灌醉。 灌醉自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至少,可以让萧盛兰暂时逃避一下。在醉乡当中,没有责任,也没有烦恼。她可以沉溺在幸福之中,直到永远……永远…… 然而酒这样东西,便十分奇怪。不想喝醉的时候,往往很快就醉了。但到了当真想醉的时候,却往往又怎么都喝不醉。 一个两三个,四个五个六个。桌子下,已经堆起了五六个空酒壶。偏偏萧盛兰还是那么清醒。反而觉得越来越冷。 所以她又哭了。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庞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嚎啕痛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 “骗子!骗子!什么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完全不是一回事。统统都是假的!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全是该杀千刀的骗子!” 她哭得很伤心,很无助。看起来楚楚可怜。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名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一定会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稳一下她的。 当然,像客栈里的掌柜和店小二这种人,顶多也就是想想罢了。真要让他们上去安慰萧大小姐,他们是绝对不敢的。 可是他们不敢,自然有别的人敢。 哭了一会儿,萧大小姐又去抓酒壶。但不知道怎么搞的,抓来抓去,硬是抓不到。她本来就心烦意乱,这下更加烦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正想发作。忽然手里一凉,已经抓住了个冰冷酒壶。 “姑娘,这种店子里,能有什么好酒?来,尝尝这个。” 萧大小姐本能地收紧了手指,死死抓住这个酒壶。 或许,那是因为除去这个酒瓶之外,她已经一无所有。 所以对她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瓶子里的酒,才最真实。 就连是谁在身边说话,又是谁把这个酒瓶塞给自己,都完全不管。萧大小姐仰起脖子,接连灌了自己三大口。 这三口酒下去,萧大小姐登时感觉自己被一柄锋利的斧头 ,狠狠劈了三下。她立刻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呛,连眼泪都呛了出来。身子也再坐不住,眼看就要滚落到桌子下面去。 一只手,一只宽阔有力的手,一只带着温暖的手,及时伸出来扶住了她。 萧盛兰娇躯一颤,竭力睁大眼睛,去看这个出手扶了自己一把的人。然后,她便看见了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非常得体,而且十分英俊潇洒,看上去十分温柔的男人。 他年级似乎已经不小,但当然还不老。眼角边也还没有皱纹。一旦笑起来,那种中年人所特有的成熟感觉,便浓得似乎要溢出来。 这种温柔,这种成熟,恰好是最能令少女们动心的魅力。 之前灌下去好几壶酒,也还清醒得很。可现在,仅仅三口,却已经让萧盛兰醉了。她睁着醉眼,大着舌头,含含糊糊道:“你……你是谁?这酒……是……什么酒?” 那中年男子柔声道:“在下杨不群。至于这酒,就叫做斧头。姑娘觉得还可将就不?” 萧盛兰怔了半晌,忽然痴痴地笑起来。“好酒,够劲儿。再来,再来!” 杨不群温柔地道:“姑娘或许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不过没关系,正所谓一醉解千愁。在下会在这里陪着姑娘的。喝酒对么?来。咱们一起,干了这一杯。” 53:追逐 名副其实的电光石火之际,程立身体微微向下一沉,就似弹簧被压缩到最极限。下个刹那,弹簧猛然松开,所储蓄的动能半丝不留,尽情释放。 借助这爆炸性的推力,程立急如流星,破空飞向已在远处的客栈。脚下的屋顶却被他直接炸碎了一大块。无数砖石“噼里啪啦~”如冰雹般砸下。 也幸亏他踏足所在,乃是一家成衣铺子。这时候早已打烊,屋子里没有人。这才避免了一场死伤。 “电步”的霸道,当场让席吟春惊得目瞪口呆。足有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也一下子就密密麻麻,布满了额头。 “假如刚才,我们是真正生死相搏。假如他刚才就用这种霸道步法向我杀过来,那么……我究竟能不能抵挡得住?” 大事当前,也无暇细想。所以这念头也只是在席吟春的脑海里闪了一闪,随即就已经被他自己压下。 席吟春毕竟也非平凡之辈,生平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会过的各路奇人异事,那是多得数不清了。一惊过后,他迅速回过神来,同样展开轻功,从后跟上,往客栈方向飙去。 席吟春的轻功,其实也极为高明。虽然爆发力不如程立的“电步”,但后劲更加悠长。更兼身法飘逸,在月下看来,犹如信步闲庭,潇洒从容,浑没半分霸气。单从外观看来,实在比程立的要好看得多。 一快一慢,一前一后,一霸道一从容。两道身影迅速在夜空中飞掠而过。不过眨眼工夫,便重新踏足于客栈屋顶。但两人还没来得及入屋察看究竟,屋顶的另外一侧,突然爆发出“哗啦~”一下炸响。无数砖块瓦片四面八方乱飞乱射。当中却有一道人影,从客栈里腾空冲上。不偏不倚,恰好和程立打了个照面。 月光之下,只见这人面上五彩斑斓,俨然像戏台上的大花脸一样,用各种颜色油彩,勾勒出一副光怪陆离的面谱。把其庐山真面目,遮掩得严严实实。 对于这面谱怪人的长相,程立其实毫无兴趣。可是对方肩膀上另外还扛着一个人,这个程立就不能无动于衷了。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人并非别个,赫然就是萧盛兰! 在程立看来,萧家母女三人,是跟着自己一起走的。所以在自己抵达绵州城,把他们母女三人交给凌雨诗之前,他们三母女就是自己的人。 这面谱怪人竟敢把主意打到了萧盛兰身上,对程立来说,毫无疑问,正是对于自己的一种严重挑衅。就像狼群里的狼王,也绝不容许任何生物打自己族群的主意一样。谁敢触犯这禁忌,狼王的反应便永远只有一种:不死不休! 白驹过隙之际,程立眼内煞气一闪,神速拔枪在手,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枪。 子弹破空飞射,速度之快,根本没有人能够凭肉眼捕捉。然而那面谱怪人却是位罕见的高手,灵觉之敏锐,反应之快,身手之敏捷,都远胜常人。 虽然看不见子弹,但在弹指刹那,面谱怪人却下意识察觉到危险,完全不假思索,第一时间便动身闪避。 月光之下,面谱怪人带着萧盛兰凌空翻滚,依稀飙出一蓬灿烂血花。紧接着,两人相互搂作一团,从屋顶上滚了下去。堪堪将要落地之际,面谱怪人陡然一拗腰,却又活像猫儿般稳稳落地。竟是丝毫也不耽搁,瞬间手脚并用,带着萧盛兰一溜烟冲了出去。 这一枪顶多只造成了擦伤,并没有如预想一样命中要害。程立只感觉忿忿不甘——如果不是投鼠忌器,开枪时刻意避开了萧盛兰。双方距离这么近,自己怎么可能失手? 出手没能救得了人,已经是一种耻辱。假如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给逃了, 自己还有脸做人么?程立嘿声冷哼,更不迟疑,再度展开“瞬步”提速急追。只听得“轰~”一下破空急鸣响过,程立已经身在数丈之外。 两人前后追逃,却只苦了这座客栈。之前那面谱怪人出来,屋顶便已经塌了小半。现在程立使出“瞬步”借力腾空,屋顶再塌了小半。客栈内三分之二以上的空间,登时变成了露天。再要修补完整,也不知道还要花上多少银子才够了。 程立抵达客栈,面谱怪人现身,然后两人分别纵身离开。连串过程说来繁杂,实际前前后后,也不过就是两、三个弹指的短促光阴而已。程立冲出去追杀敌人的同时,席吟春恰好抵达。却连话也没机会说上半句。 席吟春皱了皱眉头,似乎暗地里沉吟权衡了一下。终于还是再度放开脚步,全力奋起急追。 一前二后,三道身影如兔起鹘落,在小镇上肆意穿梭,追逐来去。枪声则密如连珠,不住响起。一时之间,把这种平凡小镇之上的宁静,狠狠绞成了稀烂。 认真说起来,“瞬步”虽然霸道,但其真实用途,乃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并非赶路追踪。所以霸道绝对有余,灵巧则略嫌不足。 那面谱怪人又活像泥鳅,滑溜无比。更兼他是跑在前面的那个,可以随时变换方向。让跟在后面的人,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假如单纯斗脚力的话,程立早就输得一塌糊涂了。 但那面谱怪人身上多带了一位萧大小姐,情况却又自不同。萧盛兰虽然是女子,体态娇小,份量不重。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活人。带着她在身边,明显是个累赘。让面谱怪人的轻功大大打了个折扣。 再且,程立可不会老老实实,只是在后面跟着跑。每当那面谱怪人忽然转向,要把追兵甩开之际,枪声肯定就会立刻响起。 呼啸的子弹裂空飞射,后发先至,恰好挡在面谱怪人的去路之上。让他没办法按照原计划转向,只能调头。 这样三番四次下来,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眼看着程立已经快要追上了。忽然,那面谱怪人厉声怒啸,不再以双手抱着萧盛兰,反而把她当作盾牌一样背在身上。也不再转弯抹角,反而放开脚步全力飞奔,向镇外逃去。 52:梦 酒是好酒,人也是好人——至少,萧盛兰觉得他是好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时此刻,萧盛兰就觉得,杨不群确确实实是自己的知己。 本来,她是想要尽快把自己灌醉,躲进醉乡之中逃避问题的。可是和杨不群一起喝得几杯酒,说得几句话,萧大小姐的心情,忽然便变得舒畅多了。 原本锐利如斧头的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活像蜜糖般甘洌可口。细嗅之下 ,还有几分胭脂的甜香,好喝极了。 杨不群说话也真好听。不但声音好,而且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说到了萧大小姐的心里去。她听一句话,就喝一口酒,边听边喝,边喝边笑。 听到后来,酒意上涌,萧大小姐眼睛里望出去,已经是朦朦胧胧的一片。耳朵听起来,也都听不清楚别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了。只知道杨大哥的话真好听,还想继续再听下去。最好可以一直听下去,不要停。 然后,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萧大小姐的眼皮子都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可是桌子上毕竟太冷,板凳也太硬,实在睡不着。有心想要回去自己房间,偏偏又浑身都软得像面团似的,哪里还有这份力气?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就似腾云驾雾似的,轻飘飘向上升起,一种受到保护的安全感,油然涌现心头。萧盛兰喃喃梦呓着,完全放松了自己。 可是突然间,她又从云彩里掉下来,跌入另一团云彩之中。震动的冲击让她下意识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只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离开了客栈大堂,进了某个房间,躺在某张大床上。 这是哪里?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朦朦胧胧之际,萧盛兰唯一能够知道的,便只有“某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这件事而已。 这个男人距离自己很近。甚至乎,他呼吸时候喷出的热气,都已经喷到了自己脸上。萧大小姐虽然竭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却总也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只是感觉他好像是杨不群,又好象是自己阿爹。 数不尽的委屈陡然涌上,萧大小姐哀哀切切,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像小时候向父亲撒娇那样,伸手去抱着父亲的脖子,哭诉道:“阿爹,阿爹,你还活着么?兰儿好想你。你不在的时候,那些坏人都来欺负兰儿,兰儿好难过,兰儿好想你啊,阿爹,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兰儿啊。” 那男人愕然一怔,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即便笑了起来,柔声道:“好女儿,乖女儿。不用担心,更不用害怕。有阿爹在这里,保证没人再敢欺负我的乖乖女儿。来,乖女儿,和阿爹好好亲近亲近。阿爹痛妳哦……” __ 以下删除371字 __ “呯~” 门扇撞击墙壁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炸开。紧接着,有把熟悉的少年人声音,带着震惊和惶恐响起。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压着我阿姐?放开她,赶快放开她,不然我就喊了啊!” 甚至用不着睁眼去看,萧盛兰已经知道,这少年人正是自己弟弟。霎时间,她猛然一惊,然后又是羞恼交集,登时恢复了几分清醒。随即下意识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先拉过被子遮掩,然后再分说几句,让自己弟弟别误会。 可是萧盛兰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压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却已经冷笑一声,喝道:“竟敢打扰老子的好事。小子,算你倒霉吧!” 话音尤在,那男人陡然纵身跃出,一掌打在少年胸膛之上。“喀嚓~”骨裂声响起,少年应声惨叫,身体向后飞出,一下子穿过房门,然后飞出走廊,倒撞上墙壁。 撞力奇猛,竟把这少年牢牢嵌在墙上,不得落下。他胸膛处清晰显现出一个手掌形状的凹坑,口中狂喷鲜血。只微微挣扎了一下,便颓然垂头,再也不动了。 这残酷血腥的一幕,清清楚楚印入萧大小姐眼中。她娇躯剧震,登时惊得浑身都是淋漓冷汗,体内酒意也随之去了大半。意识恢复几分清醒,更是惊骇绝伦。禁不住豁尽全身力气,尖声惊呼起来。 “阿……阿弟!阿弟啊啊啊啊~~” 惊叫声中,那男人嚯然回头。这下子萧盛兰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什么阿爹?分明就是那杨不群。 她惊怒交集,用力一咬牙,就要起身和杀弟仇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意识虽然恢复了几分清醒,身体却还是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纵然有心拼命,却又哪里能够? 正所谓祸不单行,又有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萧盛兰正在那里挣扎,门外忽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他们姐弟俩的母亲萧夫人。 这美妇原本已经睡下了,突然听到先后两下尖叫在隔壁响起,登时惊醒。又依稀分辨出那尖叫声竟似是自己一双儿女所发,于是匆匆披起衣衫,开门来看究竟。万万没想到,一瞥眼之间,居然看见自己儿子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这一吓非同小可。萧夫人登时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软软坐倒。脑子里一片混乱,竟似吓得傻了。 ———— “柳生二心流”,是一种爆发力极强的刀法,拥有多种凶悍狠辣的绝杀秘技。但所有这些秘技,都建立在“瞬步”的基础之上。没有“瞬步”,则二心流的所有秘技,至少也要丧失七成左右的威力。 瞬步分为两种。一种是留有余力,可以在高速运动中依旧随意变换方向,称为“嵐步”。另一种则完全不留余地,全力进行冲刺。虽然无法在中途变换方向,但速度却是前者的至少三倍以上。称呼为“电步”。 先前和程立相互较量的时候,席吟春已经见识过了“嵐步”。在他印象中,这便是堪称惊世骇俗的神技了。然而,当惊呼声在黑夜中响起之际,席吟春才真正明白,什么才叫做——急如闪电! 名副其实的电光石火之际,程立身体微微向下一沉,就似弹簧被压缩到最极限。下个刹那,弹簧猛然松开,所储蓄的动能半丝不留,尽情释放。 54:巴-雷-特 面谱怪人改变战略,全力奋起冲刺,企图籍此甩开程立和席吟春这两名追兵。若说之前萧盛兰还是个累赘,那么现在,她却又摇身一变,变成了救命的挡箭牌。得到这个遮护,那种可怕的“暗器”果然不再发射,显然是投鼠忌器。 面谱怪人一阵安心。狞声狂笑道:“两只冤魂不散的吊靴鬼,不怕死的就继续跟过来吧!要是不敢的话,老子就要带着这娘儿们去尽情享受啦,哈哈哈~~” 程立面色铁青。双手下意识死死捏紧了枪柄,恨不得当场一枪打死那面谱怪人。可惜,萧盛兰的身体,完全紧贴在面谱怪人背后。两人相互重叠,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这种情况下,想要开枪击杀面谱怪人,但又不伤及萧盛兰,基本上没有可能。但要是把两人一起杀了,那么程立追得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程立暗暗发狠:“既然不能开枪,那就死追到底好了。就看究竟是谁先耗尽力气。反正我是劫者,三天三夜不吃饭不喝水地跑马拉松,照样轻轻松松。就看你这个大花脸,是不是也有本事连跑三天三夜还不停。”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程立干脆收起双枪,一心一意地在后面追赶。席吟春暗暗叫苦,却也没奈何,唯有舍命陪君子了。 一逃二追,三道身影的速度同样快逾奔马。不过片刻之后,已经离开小镇,到了外面的荒野。 小镇之外,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有许多高低不平的小山包。只要进入其中躲起来,哪怕是神仙,一时三刻也找不出什么踪迹。 显而易见,面谱怪人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所以他一出了镇子,立刻头也不回地向着这片丘陵地带冲过去。 程立打定主意,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如何,都死咬着不放。身后席吟春当然也奉陪到底。片刻功夫,三道身影进入丘陵地带,在山谷间左拐右转地绕了几圈。面谱怪人突然奋起加速,冲上了这里最高的一座山丘。 虽说是最高的一座山丘,其实也不过三、四十丈左右,不算什么的。而且这里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面谱怪人就这么冲上去,岂非自寻死路?但他又不像是突然失心疯发作的模样,难道山顶上有什么埋伏? 程立和席吟春,都不是鲁莽的人。即使下定决心要死追到底,却也不会就此失去应有的警惕。所以两人不约而同,都放慢了脚步,凝神戒备。 这样一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再次被拉开了。当面谱怪人带着萧盛兰站上山顶的时候,程立和席吟春两人,距离他们至少也还有着十三、四丈。 面谱怪人站定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冲着程立和席吟春,再度放声狂笑起来。 “两头傻鸟,以为真能赶绝老子吗?呸,做你们的白日大梦去吧。老子走了。大家后会无期。至于这个娘儿们,放心,等老子玩腻了,自然就还给你们。至于是死是活,那就说不准啦。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面谱怪人突然带着萧盛兰转身奔向山顶的另一侧。更不由分说,纵身就是一跃。 面谱怪人这个举动,完全超乎意料之外。霎时间,程立大吃一惊,脚下再度加速,闪电般冲上山顶,想要设法救人。可是放眼望过去,却只见面谱怪人搂着萧盛兰,犹如腾云驾雾一样,径直往数十丈之外,另一处比较矮的山丘飞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上,难道真有人会飞的?一时之间,程立完全愣住了。 “啧啧啧,好狡猾的采花贼。原来早有预谋,事先已经准备好了退路的。” 席吟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只是感叹,但也提醒了程立。 程立定了定神,睁开眼睛再看。月光之下,只见两个山头之间,依稀有一道细细光芒,正在微微闪烁。那应该是……一条特制的钢丝! 这个世界上,或许真有什么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存在,懂得飞天遁地。但肯定不会是那面谱怪人。他之所以会飞,其实把戏拆穿了,便不值一提。只不过是事先在两边山头处钉下了一条钢丝而已。 两座山头高低有别,登上比较高的山头,沿着钢丝一路滑过去,很轻松就能抵达比较矮的那座山头。钢丝极细,即使白天也不容易被发现。现在是晚上,自然便更难捕捉得到了。事实上,要不是席吟春提醒,程立还真未必能发现得到这条钢丝。 要论视力的话,其实程立不可能比席吟春弱。不过视力的好坏与否,和观察力的强弱与否,其实关系不大,更讲究经验。所以席吟春才能抢先一步,拆穿面谱怪人的把戏。 把戏虽然拆穿,但偏偏这时候,程立和席吟春还不能对那条钢丝下手。山丘虽然不算高,可也有三、四十丈。这个高度摔下去的话,哪怕是一头皮粗肉韧的熊瞎子,也非得摔成肉饼不可。 弹指刹那,面谱怪人已经带着萧盛兰,在对面山岗顶上轻松着落。双足甫踏实地,面谱怪人立刻从腰间拔出一口精光闪烁的匕首,向后一挥。 “嘣~”轻声响过。那条钢丝当场被切断。两座山岗之间唯一的快捷通道,宣布就此不复存在。同时也断绝了程立和席吟春两人,继续利用这条钢丝进行追击的企图。 两座山岗的直线距离不远。但也不是世上任何轻功身法能够跃过去的。包括程立的“瞬步”也不行。 所以,假如程立和席吟春两人,还要继续追击面谱怪人的话,那么他们就只能先下山,然后绕上个大圈子,再从另一侧上山。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少说也得花上两、三炷香时间,足够让面谱怪人跑上十七八回了。 终于摆脱了追击,面谱怪人心情极好。他哈哈大笑着,双手横抱着萧盛兰,大摇大摆,转身就走。席吟春则连连叹气,摇头惋惜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看来,也是那小女娃娃命中注定,该有这一劫啊。” “狗屁的劫数。世上一切,事在人为,根本没有什么命中注定。” 程立冷哼一声,突然喝道:“席吟春,借肩膀一用。”不等回答,已经伸手抓住他肩头的衣服,用力向下一压。同时右手探入斗篷之中,向外一拉。 “呼啦啦~”声音响过之后。一支又长又重,通体乌黑发亮的长枪,已经被程立握在手里。 即使从来未曾见过这种东西,可是下意识之间,席吟春却猛然感觉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程立眉宇之间,流露出一种优雅却残酷的微笑。缓缓吐出三个字:“*。” 55:水龙吟 奇怪,巴-雷-特这三个字居然会是屏蔽字?这哪里违规了呀?还非得逼我 把上一张的标题修改了才能显示出来…… ———— “巴-雷-特?这名字有点古怪啊。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一位姓巴,名叫雷-特的工匠把它制造出来的?就像传说中的宝剑,干将莫邪一样?” 霎时间,席吟春活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感觉莫名其妙得很。事实上,他的猜想虽不中亦不远矣。程立手里拿着的这支枪,确实和一个名叫巴-雷-特的人很有关系。而且从这个人开始,巴-雷-特这三个字,几乎就等于是“狙击步枪”的代名词。 不过说实在话,程立之前生存着的世界,距离巴-雷-特这个人的时代,已经太遥远了。而作为一名荒野中成长起来的孤儿,作为一名战士,作为一名劫者,程立所需要的,也只是确切掌握巴-雷-特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并不需要去知道关于这三个字背后的历史。- 程立现在唯一知道的,就只是:在眼下这种情况,最适合让巴-雷-特发挥作用。仅仅如此,便已经足够有余。 所以程立并没有再浪费时间,向席吟春解释什么。他只是提起巴-雷-特,拉开保险栓,然后摆出一个活像教科书般标准的瞄准射击姿势。闭起左眼,右眼凑上瞄准镜,把对面山头处的面谱怪人,套进十字准星之中。 黑洞洞的枪口,透发出森然杀气。席吟春下意识向后推开两步,带了几分好奇,又带了几分期待,更带了几分恐惧。凝神注视着程立。 程立浑身上下,镇定如磐石,就连一根发丝,一条肌肉,也没有丝毫颤抖。枪管则以几乎肉眼无法察觉的幅度,不断进行移动调整。 每多等待一个刹那,席吟春的心跳速度,便再加快一点。隐隐约约之间,他感觉程立似乎真有办法,可以凭着手里的这件古怪武器,去对付对面山头上的面谱怪人? 可是怎么可能?两个山头之间,距离至少有好几十丈那么远。即使用上铜胎铁背弓,雕翎狼牙箭,也根本不可能射得到那么远。哪怕能够侥幸射得过去,相隔这么远,以那面谱怪人的本事,也绝对来得及作出反应,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的。 可是程立这样笃定,难道说…… 完全发自本能,席吟春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呼吸声音太大,会对程立造成干扰。会破坏了那理应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出现。 对面山头处,面谱怪人也已经发现了程立的举动。不过,他对此完全不以为然。只是冷笑两声,抱起萧盛兰,转身就走。 就在面谱怪人迈出第一步的同时,程立梦地扣下了扳机,断然开枪。 “呯~” 惊雷霹雳,锐风激啸!名副其实的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面谱怪人陡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身体完全失衡,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面朝下就地摔倒。 月光之下,席吟春看得清清楚楚。那条刚刚提起来要迈出去的右腿,从膝盖之下的所有部分,忽然便“不见”了。仿佛凭空蒸发一样。 面谱怪人这样一摔,登时再抱不住萧盛兰,脱手把她甩了出去。萧大小姐在泥土上翻了几圈,静静躺在距离面谱怪人约莫七、八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睡死了过去,抑或被点了什么穴道,以至于完全动弹不得。 巴-雷-特M95式*,属于远程反器材步枪。点五零口径,装弹量为五发。子弹初速为每秒八百五十米。相当于两倍半音速。一枪下去,哪怕是军队主战坦克的装甲板,也能轻易打个对穿。拿来对付人,简直名副其实,用牛刀杀鸡。 也就是程立有心要留个活口,所以这一枪,刻意只瞄准了面谱怪人的腿。假如瞄准他后脑勺的话,这时候面谱怪人的脖子以上部分,早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可是纵然程立已经枪下留情,没有当场取敌性命。但面谱怪人断了一条腿,还是死定了。区别不过是现在立刻死,还是等程立和席吟春过来,严刑拷问之后再死的区别而已。 心知自己下场早已注定,面谱怪人登时凶性大发,厉声狂嚎道:“山崖上两个臭贼!你们使妖法废了老子,老子死也不服!想嫁人?呸!等着替这娘儿们收尸吧!” 吼声未了,面谱怪人右手一晃,掌中赫然已经多了一把精光闪烁的锋利匕首。冲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萧盛兰,脱手飞掷。 面谱怪人武功甚高,右腿虽然断了,却无碍提运真气。这临死之前的含愤一击,威力绝对非同小可。别说萧盛兰还昏迷着。即使她意识清醒,身体无碍,也万万抵挡不住。 席吟春猛然一惊,失声叫道:“不好!程兄弟快出手!” 程立也想不到,这个面谱怪人居然如此凶悍,中枪之后居然还企图暴起杀人,要拉着小大小姐一起上路。所以那一枪过后,巴-雷-特原本已经放下了。这时候虽然立刻又抬起枪口,可是仓促之际重新进行瞄准,究竟能不能打中已经被掷出去的匕首,一时间,就连程立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但就在此刻,对面山岗之上,忽然有银光一闪。紧接着,只听得“叮~”轻声响过。黑夜当中,俨然火花四溅。那匕首似乎和什么东西在半空中迎头相撞,当下应声坠落。却距离萧盛兰还有好几尺距离。 变故横生,程立也好,席吟春也罢,甚至那面谱怪人,都感觉大出意料之外。面谱怪人哑声嘶叫道:“什么人?”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曼声长吟之间,一道潇洒人影背负双手,从一块山石之后从容走出。皎洁月色下,只见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长身玉立,轻衫飘飘。面上常带笑容,显得温柔亲切。叫人一见之下,便禁不住油然而生好感。 乍见这潇洒人影,面谱怪人登时如触电般浑身剧震,脱口惊呼道:“是你?” 那潇洒人影淡淡道:“杨不群,你这采花淫贼,想不到吧?从江南一直到关外,历时半年,万里追踪,今日终于教你死在我的手下。这才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话声犹在,那潇洒人影陡然一抬腿,踢起块小石头。石头如箭飞出,不偏不倚,正中面谱怪人脑袋。他惨叫一声,*迸裂,软软瘫倒泥土之上,再也不动了。 56:四大档头之夺魄 面谱怪人掳掠了萧盛兰,在程立心里,自然早已经判了他死刑。可是他死在那潇洒人影手下,程立却一点儿也不高兴,甚至还有几分怒意。仔细计较下来,那心情大概就和被抢走了猎物的狼差不多。 可惜,人已经死掉了。这时候再发火,确实也没什么意义。当下程立冷哼一声,把巴-雷-特*收起来。二话不说,大步走到山崖边缘处,纵身就是一跃。 这座小山岗,上山下山,确实只有一条路。向着对面的那边山崖,坡度极为陡峭。普通人万万难以攀登上下。 但程立作为二次觉醒的劫者,身手之灵活敏捷,并非普通人可比。直接从这边山崖处下去,倒也不算难事。计较起来,确实比起从山路下山,然后再绕一个大弯,这才爬上那边山顶要更省时间。 席吟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潇洒人影现身走出开始,神色便一直有些古怪。这时候看见程立动身,他才轻轻吐一口气,总算回过神来。随即也跟在程立身后,从那边陡峭山崖处滑下去。 花费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才先后登上对面的山岗。却见那潇洒人影正盘膝坐在萧盛兰身后,出手按在她背心穴位上,徐徐输送真气,替萧盛兰推血过宫。 见程立和席吟春上来,那人也缓缓收回手掌。萧盛兰虽然依旧紧闭双目,但呼吸平顺,面色也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杨不群那采花贼,武功不算很高。但点穴手法确实有独到之处。这位姑娘被点了好几处要紧穴道,假如贸然解开的话,恐怕会留下暗伤。” 那潇洒人影站起身来,顿了顿,又道:“我已经替她活络了一下气血。只要等上几个时辰,这位姑娘自然就会醒转。到时候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妨碍。两位大可以放心。” 程立冷哼一声,却也并不在乎萧盛兰。喝问道:“你是谁?” 那潇洒人影笑了笑,拱手行礼道:“在下姓水,草字龙吟。江湖上众位朋友抬爱,都称呼在下为‘夺魄’。” 程立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禁不住皱眉问道:“夺魄?” 旁边的席吟春,则冷冷道:“夺魄……难道阁下就是白玉京绣春楼,四大档头当中,排行第三的那个夺魄么?” 潇洒人影笑着谦逊道:“区区外号,不足挂齿,正是在下。” 程立也想起来了。不久之前,凌雨诗曾经向自己解释过的。绣春楼中,有四大档头。合称为“多情柔荑,夺魄销魂”。其中排名第一的“多情”,本名是雨霖铃,还曾经帮过自己和凌雨诗一把。 当下程立禁不住问道:“雨霖铃是你的?” 那潇洒人影笑道:“是在下同门师妹。家师生平收了四个徒弟,小师妹入门最迟,却反而修为最高,所以名声也最响。在下虽然是师兄,反而远不及师妹了。惭愧啊惭愧。” 程立点点头,也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席吟春则轻轻吐了口气,抱拳行礼道:“原来真是水大档头。久仰久仰。在下席吟春,外号风郎君。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请水大档头莫怪。” 水龙吟双眼一亮,道:“江湖之中,近十年来所崛起的高手里,风郎君是名头最响,轻功也最高的一位。今天一见,确实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顿了顿,水龙吟又问道:“据说风郎君和‘雷震子’夏芒,乃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对好朋友。难道说,这位就是雷震子?” 程立冷哼一声,还未开口。旁边席吟春已经抢着回答道:“水大档头误会了。这位是程兄弟,并不是老夏那家伙。对了水大档头,你说这个满面花花绿绿的家伙,是谁来着?” 水龙吟解释道:“这人叫做杨不群。有个外号叫做‘百花盗’。其实就是个荒淫无耻,专门败坏妇女名节的采花淫贼。 半年之前,这家伙居然胆大包天,潜入白玉京,接连做了好几桩大案。朝廷震怒,所以责令在下把他抓拿归案,生死不论。 在下辗转半年,从白玉京一直追着他跑到江南,又从江南跑来关外,总算在今天把这桩差事完成了。说来也是托了两位的福。多谢多谢。” 席吟春笑道:“只是巧合而已。水大档头就不用太客气啦。难得有缘相见,不如咱们一起到那边镇子上,坐下来喝上几杯,怎么样?” 水龙吟笑道:“风郎君相邀,在下求之不得。不过这位姑娘……” 席吟春叹道:“她本来和程兄弟一起,住在镇上客栈里。杨不群这个淫贼,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肮脏手段,居然掳掠了这位姑娘。咱们正好把她送回去。喂程兄弟,是你背着她,还是我来啊?” 程立又是一声冷哼,转身就走。席吟春叹了口气,主动上前,把萧盛兰背在背上,施展轻功,跟着一起下山去了。 水龙吟则走到那面谱怪人身边,在尸体衣衫里掏摸一阵,摸到了一样不知道什么东西,迅速拿出来收进自己怀里。随之却又取出个小瓶子打开,倒了些粉末到尸体伤口之上。 那粉末一旦接触到伤口处的鲜血,登时活像把冷水倒进热油锅里一样,发出“滋滋~”的声音。同时又应声腾起阵烟雾。烟雾当中,更夹杂了一种极古怪的酸臭味道。 片刻之间,烟雾散去。面谱怪人的尸体,赫然如奇迹一般,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滩酸臭黄水还残留原地。 这些酸臭黄水缓缓渗入地面泥土当中。顷刻间,地面的大片青草迅速枯萎,暴露出泥土。关外土地肥沃,泥土也都是黑色的,极适合植物生长。可是被那些酸臭黄水一泡,大片泥土居然就变得活像沙子一样,又干又散。 眨眼工夫,方圆五、六丈范围内,已是寸草不生。和其他地方的茂盛青草对比起来,不但显得难看之极,更加诡异绝伦。 水龙吟微微一笑,把那小瓶子珍而重之地收起。这才转过身来,扬长而去。 57:神秘销金窟 萧夫人双目无神,茫然坐在地板上、她双手紧紧搂着女儿,面前则是自己儿子的遗体。虽然没有哭,但眉宇间的表情,却绝对比哭更难受。 程立神情冰冷。想要发泄,偏偏罪魁祸首又已经死掉了,让他胸膛里那满腔邪火,根本便发泄不出来。这样的情况,过去他从来未曾遇上过。一时之间,倒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客栈里死了人,房子又几乎被拆掉。客栈里的掌柜,自然也暗地里连声叫苦。假如其他客人惹出这种麻烦,掌柜的早就不依不饶,扯着对方要求赔偿了。 偏偏看见程立这模样,掌柜的先就心里发毛,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敢上前招惹?无可奈何,也只好自认倒霉罢了。 程立一向独来独往,并不懂得太多人情世故。幸好在他身边,还有个白胜。 白胜武功不行,但八面玲珑,为人精明能干。用来打点各种俗务,正是一把好手。 当下,白胜拿出银子赔偿给掌柜,又出去镇上的棺材铺,买了棺材收敛萧家少爷。再请来大夫,给萧夫人、小大小姐两母女分别把了把脉,开了张清心宁神,安眠定惊的方子。然后照方抓药,煮成浓浓一碗,给萧家两母女喝下。 两母女迭遭巨变,早已心力交瘁。喝了药之后,便各自沉沉睡去。 席吟春坐在客栈大堂里,看着白胜进进出出,跑上跑下的模样,禁不住笑道:“这位白镖师,我看他是入错行了。以他这份才干,当镖师实在太浪费,还不如去当个大管家,反倒能够尽展所长啊。” 水龙吟点头附和道:“席兄的话说得不错。这位白镖师确实是位人才。” 顿了顿,水龙吟却又叹息道:“关东铁马牧场的马匹,雄健无双,天下知名。萧二当家向来有‘关东小孟尝’之美名。江湖中受过他恩惠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实在令人叹息。” 席吟春接口道:“幸亏有程兄弟在。不但替萧二当家报了仇,而且也总算让萧家留下一条血脉。也算功德无量了。” 程立坐在旁边,正在闷声不吭地喝酒。骤然听到这句话,禁不住又是面色发黑,下意识五指收紧,“乒乓~”一下脆响,把酒杯捏得粉碎。紧接着,便是重重一拳砸在酒桌上,把满桌酒壶杯盘筷子,都震得不住叮当作响。 席吟春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以为然。改口道:“是我说错话了,程兄弟别见怪。”随即又沉吟道:“听说萧二当家,是被叛徒勾结‘黑榜’中人给害死的?江湖之中,什么时候又出现这样一个组织了?” 水龙吟道:“这个我倒略知一二。不瞒两位说,这次我之所以来到关外,其实也和黑榜有些瓜葛。” 席吟春奇道:“水大档头,你不是追踪那淫贼杨不群而来的吗?怎么又和黑榜拉扯上关系了?” 水龙吟解释道:“认真说起来,其实是杨不群和黑榜有关系。要知道,杨不群这次在白玉京里做案,受害者当中,竟然还包括了当朝逍遥王的独生女太真郡主。 论辈分,这位太真郡主和当今天子是堂兄妹关系,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居然也被一名淫贼所害。事关皇家体面,天子震怒,下令一定要把这淫贼挫骨扬灰,绝不容他再活着。” 席吟春若有所思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既然有这样一道命令下来,那么天下虽大,但也再没有这淫贼的立锥之地了。” 水龙吟颌首道:“正是。但这淫贼走投无路之下,却又被黑榜给看中了,趁机发出招揽。所以他才一路往北方跑来,正是想要跑到黑榜的老巢去,以逃避追捕。” 席吟春奇道:“水大档头又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呢?” 水龙吟道:“这淫贼和黑榜搭上线之后,便自觉有了靠山,底气十足。非但不再惧怕,反倒三番四次向我挑衅。企图用激将法,引诱我跟着他一起进入黑榜老巢。” 席吟春叹道:“黑榜老巢之内,藏污纳垢,也不知道聚集了多少大奸大恶之徒,堪称龙潭虎穴,处处凶险,步步惊心。假如水大档头进入其中,肯定九死一生啊。” 水龙吟双手抱拳,向南边拱一拱手,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何况那杨不群的所作所为,堪称人神共愤。义之所在,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席吟春笑道:“水大档头的胸襟,实在令人佩服。不过幸好,杨不群那淫贼已经恶贯满盈,也用不着水大档头再去冒险了。” 水龙吟却摇头道:“人虽然已经死了,但险还是要继续冒的。” 席吟春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水龙吟凝声道:“席兄可曾听说过,三年之前,西南镇守府发生的那件大案?” 席吟春神色一动,点头道:“听说过。三年之前,西南镇守府搜罗了一批奇珍异宝,委托常安镖局送上白玉京,为太后贺寿。可是途中遭遇劫匪,这批宝物全部不翼而飞。押运宝物的人,也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水龙吟苦笑道:“就是这件大案。当时天子责令,由绣春楼侦办这起案子。可是我们跑了三年,始终找不到凶手。” 席吟春问道:“难道现在水大档头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发现凶手其实和黑榜有关?” 水龙吟点点头,又道:“承办这起案子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事实上,我们师兄妹四人,都参与其中了。三年来咱们四人跑遍天南地北,赫然发现,类似的无头公案,竟然并非只有一桩。” 这下子,不但席吟春为之悚然动容,甚至连本来不感兴趣的程立,也来了几分兴趣。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其他案子?” 水龙吟道:“还有玉华阁珍藏的三十六卷真迹字画;十二连环坞宝库中的十万两金叶子;甚至蜀中唐门特制的一批毒药暗器,江南霹雳堂的三千斤精炼*……林林种种,至少有十七八桩案子,全部都是类似的无头公案。 我们四师兄妹私底下一合计,都认为这件案子,很可能是同一只幕后黑手所策划的。” 席吟春倒抽口凉气,道:“这些案子,江湖中怎么都没听人说起过的?” 水龙吟叹息道:“因为每一桩案子,都关系重大。假如贸然捅出来的话,不管对谁都没什么好处。所以当事人通常不愿意报官,只是私底下自己调查,同时极力掩饰,生怕消息走漏出去。所以江湖中,知道这些案子的人很少。” 席吟春皱眉道:“这个幕后黑手,难道就是黑榜?但金叶子和真迹字画之类也就算了。他们要毒药暗器,又要精炼*干什么?难道是要造反?” 水龙吟神情严肃,缓缓道:“这就涉及到另一个秘密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上口耳相传,很多人暗地里都说,东边海上,有一处神秘的销金窟。 不管任何人进入销金窟,都能心想事成。无论要得到什么,销金窟主人也一定能满足他。美酒美女自然不必说,还有各种奇珍异宝,神功秘籍,甚至神兵利器,全部应有尽有。只要付得起代价,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58:誓要去入刀山 “应有尽有?好大口气。” 这回说话的,却是程立。对于水龙吟的说法,他完全嗤之于鼻。问道:“销金窟里,有没有长生不死药可以卖?又有没有后悔药?客人要当皇帝,他可不可以把龙椅送过来?哼,大言不惭。” 水龙吟笑道:“说应有尽有,当然只是一种比较夸张的说法。要当皇帝,要后悔药,这些肯定没有。但话说回来,要长生不死的话,却未必不能。” 程立一怔,问道:“真有长生不死药?” 水龙吟缓缓道:“虽不中亦不远矣。程兄弟,席兄弟,你们听过‘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这句话吗?” 程立面色微微一变,并不开口答话。席吟春则道:“当然听说过。是琉璃宝刀嘛。传说只要拿到这口刀,参透了刀中的秘密,就能白日飞升,长生不死。 不过自从六十多年前,‘孤独侯’公山上卿失踪——当然,也有人说他是成仙了——之后,这口刀也就此失踪,再没有人见过。” 水龙吟叹气道:“说起这口刀,它每次出现,都必定搅得天下大乱,导致生灵涂炭。其实真是世间的一个大劫数。六十年一轮回,现在一甲子时间已经过去,琉璃宝刀也是时候再出世了。” 席吟春问:“这和海上销金窟,又有什么关系?” 水龙吟道:“”经过我们的调查,销金窟为了招揽顾客,会定期给他们看中的人送过去请柬。请柬里面,还会说明这一期所出售的商品,大致上都有些什么。我们师兄妹四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张请柬,里面就注明了琉璃宝刀的名字!” 程立面色又是一变,随即摇摇头,断然道:“绝对不可能!” 就在这眨眼间的工夫,程立已经感应过自己肩膀上的“纹身”。琉璃宝刀依旧好端端地,被安置在“纹身”的神秘空间里面。只要程立心念一动,立刻就能把这口刀拿到手里。 琉璃宝刀既然在程立手里,而程立也和那个什么神秘销金窟毫无关系。那么销金窟又怎么可能把琉璃宝刀当作商品,再卖给其他人呢?所以这当然只会是个天大的谎言了。 水龙吟自然不知道,琉璃宝刀竟就近在咫尺。他叹气道:“在下也觉得,确实很令人难以置信。不过身为绣春楼的档头,这种事情,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再加上,我们四师兄妹都一致怀疑,海上销金窟就是那些无头公案的幕后黑手,所以不管这销金窟究竟是龙潭虎穴,抑或有刀山火海,在下也只能闯了。” 席吟春长长吐了口气。总结道:“这样说来,就全明白了。江湖上那些无头公案的作案手法,和福临镖局镖银被劫的手法,可谓如出一辙。 所以我们有足够理由相信,所有无头公案的幕后黑手,和福临镖局的劫案一样,都是黑榜这个秘密组织在作祟。 黑榜不但和这些案子关系极深,而且四下招揽那些在中原已经无处立足的亡命之徒,然后借助他们的力量,不断扩大势力。然后又把劫来的各种物品集中起来,以海上销金窟的名义秘密出售,从中牟取暴利。 不过水大档头,既然这个海上销金窟,很有可能就是黑榜的总舵所在。那么单凭你自己一人之力,恐怕也没办法把幕后黑手彻底绳之于法吧?” 水龙吟叹道:“其实像这种大事,当然最好是我们四师兄妹合力协办,那就万无一失。但无奈白玉京中,忽然生了变故。小师妹必须立刻和三弟一起赶去处理。大哥又被某些事缠住了,根本无暇分身。所以没办法,只能在下自己一个人闯啰。” 顿了顿,水龙吟又展眉笑道:“当然,在下也不是傻子,不会明知道是送死,还刻意往上面撞的。所以这次前往销金窟,在下只是以调查为主,绝不会轻举妄动的。所以两位兄弟,大可以放心。” 席吟春长长吐了口气,道:“这件事情,可谓关系重大。其实知道的人越少,水大档头此行就能越安全。但现在水大档头却原原本本,都对我们两个萍水相逢之人说了。怎么,水大档头不怕我们两人当中,会有黑榜的奸细吗?” 水龙吟笑道:“杨不群那个采花淫贼,其实是坏在程兄弟手里的。我不过最后出来捡个便宜而已。勾结黑榜,杀害铁马牧场萧二当家的司马断,也被程兄弟所杀。假这样子居然也是黑榜的奸细,那么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了。” 程立冷哼一声,虽然不说话,却已经认可了水龙吟的推测。 水龙吟又向席吟春拱了拱手,笑道:“风郎君虽然是江湖浪子,向来放荡不羁。但为人正派,一向名声极好。江湖中人,谁不交口称赞?要说席兄弟也会是黑榜中人,会出手陷害我的,哈哈,那么我也认了。” 席吟春一拍桌子,大笑道:“好一顶高帽,好一记马屁。拍得我好舒服。既然说话讲到这份上,那么我要是再刻意隐瞒,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说话之间,席吟春探手入怀,拿出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向前一推。程立和水龙吟同时看得明白,这竟是一份请柬。 程立并不是文盲。他能够熟练地阅读多种文字。但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来到现在这里之后,程立虽然能和其他人无障碍交流。但对于这里的文字,却完全是睁眼瞎,一个字都不认识。 所以,程立虽然知道这是一份请柬,但请柬上写的什么,他便彻底看不明白了。 但即使程立真是个瞎子也罢,结合之前所说的话,他只用脚指头都猜得出来。这张请柬,肯定就是那个神秘海上销金窟送出来的。 水龙吟拿起请柬,打开一看,叹道:“果然是海上销金窟的请柬。不过奇怪,和我们之前得到的那一份有些不同。这上面并没有提及琉璃宝刀的事,反而着重提及了太阴真经九大绝技之一的‘螺旋九影’?” 59:太阴真经 那“太阴真经”四个字出口,霎时之间,酒桌上的气氛,登时为之一静。无论水龙吟,抑或席吟春,面上神色都变得十分古怪。乍看之下,似乎又激动,又忌惮,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程立皱皱眉,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突然这个样子?” 水龙吟和席吟春两人,下意识地同时向后一仰,随即各自回头望向程立。目光当中,都是万分诧异。直过去好半晌,席吟春才问道:“你……你为什么能够这么正常的?” 程立莫名其妙,本能道:“我怎么就不能正常了?” 水龙吟叹气道:“因为那是《太阴真经》啊。普天下学武之人,假如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居然还能保持得住镇定的,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呢。” 程立一听之下,立刻便明白了。敢情这个什么《太阴真经》,是一本很高深厉害的武功秘籍。那么水龙吟和席吟春两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程立并不是什么学武之人。作为一名劫者,虽然他也精通各种格斗搏杀的技术,但本质上和江湖上的武功,算不得是一回事。所以这些什么神功秘籍之类东西,对于程立来说,就等于是废物。自然也不会对一样废物动心。 席吟春和水龙吟两个,当然都不清楚程立的底细。故此对于他这种不动心,便感觉大大的不可思议。 水龙吟忍不住问道:“程兄弟,你究竟还是不是江湖中人的?还是说,其实你是个龙华寺里的老和尚转世投胎,已经修炼到八风吹不动的境界?哈哈~” 程立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不是和尚。” 席吟春笑道:“那莫非程兄弟你,却是白沙书院那些道德夫子教出来的。所以心灵修养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也不等回答,席吟春已经擅自摇头晃脑道:“是了是了,多半是了。程兄弟的所作所为,大有柳下惠之风,坐怀不乱。我看也只有那些道德夫子,才教得出程兄弟这样的人啊。” 水龙吟却大大摇头:“不对不对。刚才镇外山岭之上,程兄弟用来对付那采花淫贼的武器,虽然在下不知其名。但观其形状功用,显然精巧绝伦,天下无双。 但白沙书院那群道德夫子,常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说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实在很难想像,程兄弟居然会是白沙书院出来的。” 水龙吟和席吟春两人一唱一和,其实当中隐含试探之意。程立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也无所谓,随便这两人乱猜好了。反正哪怕他们猜上十年八载,也绝对不可能猜得到自己的真正来历。 当下程立也摇摇头,淡道:“不用再胡乱猜测。总而言之,我和什么龙华寺,什么白沙书院,都一概没有关系。” 水龙吟满腔疑惑:“既然和这两家无关,那怎么可能对《太阴真经》不动心呢?” 程立淡淡道:“不如你先说说看,这个太阴真经是什么东西吧。” 席吟春愕然道:“你连太阴真经都不知道?真是个怪胎。好吧,那么我就好好说道说道。” 顿了顿,席吟春缓缓道:“须知道天下武学万千,皆以佛、道、儒三教为最正宗。 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道门之内,有一位‘道尊’。他曾经是状元出身,奉皇帝命令,监修《万寿道藏》,居然从道藏当中无师自通,领悟了绝顶武学。 后来武林中魔教造反,道尊奉命出战,杀了魔教中不少高手。却遭遇群起围攻,以至于一家老少都死于非命。道尊于是隐居山中,耗费三十年光阴,潜心练武。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道尊武道大成,悍然出山,一日三千斩,把当年的所有仇人,尽数杀个干干净净,就此威震天下,被当时的江湖共推为天下第一人。 得到晚年,道尊把毕生心血,写成上下两卷秘籍,以此流传后世。这就是《太阴真经》的来历了。” 水龙吟又道:“《太阴真经》和《无极图》同属道门。与佛门的《大日经》,还有儒门的《六艺宝卷》,合称为玄门至高无上的四大神功。” 程立奇道:“怎么佛门和儒门都只有一种厉害神功,道门却有两种?” 席吟春解释道:“天下三大源流。佛门是龙华寺,儒门是白沙书院。这两者都经历了千年不变。但在三百多年前,当时的道门正宗源流,却不是现在的太岳山真武宫,而是周南山纯阳宫。《太阴真经》就被收藏于纯阳宫之内。 水龙吟又续道:“后来道门遭遇了一场浩劫。偌大一座纯阳宫,竟然就此风流云散,彻底败落了。《太阴真经》也从此不知所踪。 直至二百余年前,太岳山真武宫崛起,声势日盛,终于取代了衰败已久的纯阳宫,被册封为新的道门源流。真武宫的绝学《无极图》,也因此被视为玄门第四大神功。” 席吟春摇头道:“但当年纯阳宫在鼎盛时期,可谓声势浩大,席卷天下。几乎把龙华寺和白沙书院压得喘不上气。甚至还有人认为,纯阳宫可以再升一格,与‘论剑天下’、‘红尘封刀’并列为三大圣地。这其中,《太阴真经》绝对功不可没。” 水龙吟又道:“但真武宫崛起之后,却充其量只能和龙华寺、白沙书院并驾齐驱而已,根本说不上压制。所以很多人都认为,《无极图》作为道门源流的镇教神功,有些滥竽充数,比《太阴真经》差得远了。” 程立对于这种说法,明显嗤之于鼻。哂道:“无稽之谈。武功再厉害,终究还是要人来练的。世上只有最强的人,从来没有什么最强的武功。” 这句话,却是程立的经验之谈。因为劫者修炼劫力,其实也和武功有一定程度的相似。但从来就没有什么“最强的劫力神通”这种说法。 就像程立的“地藏劫”,和他那位刀术师父柳生玄兵卫的“裂宇劫”,两者之间,就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有是否适合自己的差别而已。只要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劫力神通如此,则可想而知,武功自然同样如此。 60:三人行 水龙吟击掌赞叹道:“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这一句话,确实是至理名言,当浮三大白。”当下提起酒壶,替自己满斟三杯,仰首饮尽。 席吟春则叹道:“虽然是至理名言,但世上那么多人,又有几个肯承认其实是自己不行,所以才成就不了事业的呢? 绝大部分庸碌之辈,始终只会想:其实不是我不行,只是我没有机会而已。一旦有机会的话,我绝对可以比其他人干得更好。” 所以神功秘籍,宝刀利剑,这些身外物才会不断受到追捧。因为在世间绝大部分人看来,这些东西,就是他们脱胎换骨,从此出人头地的机会啊。” 水龙吟放下酒杯道:“但也不能说,这种想法就完全不对。毕竟神功秘籍之所以为神功秘籍,就因为其中记载的内容,确实比一般的武功,要来得更加深奥高明。依此修炼的话,起点就比别人高,最终成就也往往会更大。” 席吟春道:“打个比方。两个同样健康,同样体力充足的人,一起去爬山。但其中一个人有把十丈高的梯子,可以直接从梯顶开始攀爬。那么到最后,他所在的高度,也肯定会比同伴高出十丈。《太阴真经》,正是这把梯子。” 顿了顿,席吟春叹息道:“我从小就喜欢轻功。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在轻功上也特别下了更多苦功。后来又四处寻师访友,希望可以学到更高明的轻功心法。 可惜,十年寻访之后,所得到的法门,都不算上乘。所以我知道,假如没有什么特别际遇的话,我这一生的成就,也就是这样,不太可能还有什么进步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海上销金窟居然送来这份请柬,而且还在上面注明了,有源自《太阴真经》的绝学心法出售。说真的,我实在不能不动心啊。” 水龙吟道:“武林中众所周知的。那《太阴真经》分为上下两卷。上卷是内功心法,下卷是外功武技。合共记载有九大奇技。螺旋九影就是其中之一,据说也是天下最高明的轻功心法。 那上卷三百年来,已经湮没无闻。但下卷却流散江湖。这几百年里,间中也会有人得到某些残篇,练成其中一种绝学。以此纵横天下,成就一世威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练成太阴真经绝技的人,生平都不收徒弟。他们去世之后,真经绝学也随之湮没,不再出现。” 席吟春双眼带着憧憬,徐徐道:“无论如何,螺旋九影的秘籍,这次我一定要得到手。所以那神秘的海上销金窟,哪怕它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闯上一闯。” 顿了顿,席吟春回过头来,向水龙吟笑了笑:“看来咱们确实有缘,这次正好同路。” 水龙吟欣然道:“能够与风郎君同行,这次在下的行动,看来有多几分把握了。席兄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程立淡淡道:“海上销金窟,我也要去。福临镖局那一百万两镖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非得把它追回来不可。” 水龙吟深深吸一口气,随即长身站起,向程立深深作揖,凝声道:“有程兄弟帮忙,在下原本只有四成机会的,现在可至少加到八成了。在下替天下苍生,谢过程兄弟。” 程立冷道:“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你而去的。” 席吟春连忙打圆场道:“一样的一样的。总而言之,那个海上销金窟也好,黑榜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这次就算为民除害吧。事不宜迟,不然咱们今天就出发?” 水龙吟颌首道:“也好。就是不知道程兄弟这里,能不能马上脱得开身?” 程立站起来,只说了三个字:“没问题。” ———— 说实在话,程立这样说走就走,其实是有一点问题的。至少对于白胜来说,真的有很大问题。 “萧夫人和萧盛兰两母女,现在还这个样子。替萧少爷办的丧事,还没完全处理妥当。另外关于铁马牧场那边的事,总也得给现在家里掌权的凌雨诗一个交代吧? 可您程大少倒好,说走就走?太过儿戏一点了吧?” 确实有点儿戏。但要知道,黑榜可是关系到福临镖局被劫走的那一百万两镖银啊。再加上,这个神秘的海上销金窟,居然声称可以出售琉璃宝刀。程立也很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现在,程立只恨不得立刻冲进黑榜总舵(海上销金窟),去闹他个翻天覆地。哪里还能再继续忍耐? 事实上,连程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急躁的心情,实在和平常时候的自己,显得大相径庭。 毕竟,狼是最有耐性的野兽。为了发动一次成功的捕猎,狼可以跟踪在猎物身后,连续跑上三天三夜。那么,在荒野中与狼为伍长大的程立,又怎么可能这样没有耐性呢? 一切都是因为萧家母女。程立有一百万个理由,可以替自己进行辩解。说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已经尽力了。只是萧家少年自己命不好。罪魁祸首是杨不群,而自己也已经替萧家母女报仇了……诸如此类。 但无论有再多理由,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看见萧家母女现在这样一副模样,程立心里就难受,就禁不住充斥了满腔邪火,只想找个对象来发泄。 偏偏那采花淫贼杨不群,又已经死了,却教程立还能再找谁发泄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黑榜了。 在这种心情的催促之下,当天中午,程立就和席吟春,水龙吟两人一起,骑上精选的快马,离开了这座小镇。 至于萧家母女,白胜已经联络上了福临镖局在附近的据点。最迟下午,就有大队人马会赶过来,把萧家母女接回去绵州城好好安置。倒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就在福临镖局的大队人马,把萧家母女接上马车护送离开之同时,程立、席吟春、水龙吟等三人,已经到达了葫芦港。 海上销金窟所发出的请柬里,标注得明明白白。只要拿着请柬来到葫芦港,自然就有人会过来接送宾客,送宾客前往真正的海上销金窟所在之处。 61:快活林 夜,深夜。 乌云漫空,遮星蔽月。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城墙之下,弄堂当中,四顾无人,一灯如豆。 灯笼或许本是红色。然而岁月的洗礼,早已令曾经鲜艳的颜色脱落,化为一片苍白。 它斜斜挂在弄堂尽头处,两扇同样斑斑驳驳的残旧大门之上。朦胧灯光所及,甚至还能看见胡乱堆在旁边的垃圾。任何人只要走到大门前,立刻就能闻到一股臭气冲鼻。 幸好,现在还是冬季。凛冽寒风之下,即使垃圾有臭气,也不会太过分。总算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但被寒风吹起的垃圾,同样和着寒风向人面上扑。这一点,就连程立也几乎无法忍受。 程立挥挥手,拨开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混杂而成的垃圾。回头望向水龙吟,问道:“真的就是这里?” 水龙吟穿着一身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崭新绸衫。双手插在衣袋里,带着满面的愉快,施施然迈步走来。颌首道:“没错,确实就是这里。” 程立皱眉:“不是说,快活林是葫芦港最大的销金窝吗?就在这种地方?” 水龙吟一边走,一边微笑道:“程兄弟,你这就外行了。所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 程立摇摇头:“不懂。” 水龙吟哈哈一笑:“都是些官场中的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已。程兄弟,你也不必懂。总之只要知道,这快活林的主人,能够帮助我们进入那海上销金窟,这就够了。” 程立嘿声轻哼,也不再说话。 事实上,程立并非不懂,只是不想懂而已。那些个勾心斗角,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西,别说照着做,哪怕让他听,他都嫌污了耳朵。 也正因为这些肮脏东西,所以程立一向觉得,狼比大多数的人,更加可爱。 至少,狼要吃你,那就会明明白白地表示出敌意。决不会口上笑哈哈,腰间掏刀子。 水龙吟伸手拍了拍程立肩膀,大摇大摆走到那扇斑驳陈旧的大门前,敲了敲门上的铜环。片刻之后,门后传出脚步声。随之门上一部分木板被拉开,变成了个小小窗户。 窗户里面,刚好露出一张脸。这张脸上带了几条刀疤,模样凶神恶煞。他瞪着水龙吟,又向程立看了一眼,粗声粗气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水龙吟笑道:“你不认识我们?” 那人没好气地道:“王八蛋才认识你们。” 水龙吟笑道:“王八蛋未必认识我,但一条老狐狸肯定认识。” 他忽然探手入怀,拿出样东西塞过去,续道:“你拿去给那条老狐狸看看,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旁边的程立看了一眼。见那样东西是个金灿灿的小葫芦。也不知道究竟是镀金的,还是纯金的。要是后者,这小葫芦可价值不菲。 那人恶狠狠地瞪了水龙吟一眼。接过金葫芦,“砰~”的一下,把窗户重重关上。 程立禁不住问道:“老狐狸是谁?” 水龙吟笑道:“就是这快活林的主人了。同时,也是葫芦港的半个主人。” 程立不解问道:“什么叫半个主人?” 水龙吟道:“意思就是说,这葫芦港里五成的地皮,四成的商铺,还有三成海船,都是那条老狐狸的。他随便咳嗽一声,这葫芦港至少就要抖三抖。” 程立点点头,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反应。只因为这种世俗中的权位财势,在他内心一向没什么地位。自然也不会在乎。他只是问道:“你为什么带着我来这里?” 水龙吟叹气道:“我也没办法。席兄有请柬在手,只要在客栈里等着,自然有人上门和他接头。但你我都是没有请柬的。所以只有来快活林了。” 程立问道:“老狐狸有门路?” 水龙吟颌首道:“假如这座葫芦港里,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去海上销金窟,那肯定就是老狐狸了。不过,想见到他的面,已经不容易。要他主动提出送我们出海,便更加难上加难了。” 程立问道:“难在哪里?” 水龙吟笑道:“在这里说不清楚。咱们进去一看,你就明白了。” “呯~”一声轻响,门忽然打开了。还是那个凶神恶煞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已经不再凶神恶煞,反而很和善,很客气的模样。 他用双手捧着那金葫芦,毕恭毕敬地交还给水龙吟。陪着笑躬身道:“两位,里面请。” 程立率先动身,水龙吟跟在后面。两人先后进入门内。那人小心翼翼关上门,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走过一段长长的,上下左右都是冰冷石头,既昏暗又狭窄的甬道之后。程立忽然眼前一亮。呈现在他面前的,赫然变成了一个极宽敞,装饰得极豪华的大厅。 粗略看去,地板距离天花板之间,至少有四、五个成年人加起来那么高。地方分为前中后三进,每一进的左右,各有相连的厅堂。所以这里虽然聚集了至少五、六百人之多,但丝毫不令人觉得狭窄和受压迫。 每一处厅堂里,都摆放有许多张桌子。桌子上是各种各样的赌具。骰子、牌九、番摊、甚至从海外传进来的纸牌,轮盘……诸如此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看到这里,程立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快活林,正是一座大赌场。 赌场之中,当然有负责主持赌局的荷官。又有不少斟茶递酒的女侍。她们都是绮年玉貌的动人少女。身上只穿了类似抹胸和肚兜的红衣,再衬以绿色短裳,把玉臂长腿完全暴露。当她们在各张赌桌边穿梭来往时,更是婀娜生姿,看得人神摇意荡,目瞪口呆。 程立自然对她们视若无睹。但除此之外,赌场内绝大部份的赌客,也都对这些美女视而不见。 各式各样的赌客,看起来都很紧张,即使有少数几个不紧张的,也只不过是在故作镇定而已。其实,他们恐怕连贴身的内衣,都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湿。 世上有各种各样刺激玩意。但其中能够超过“赌”的,也实在不太多了。大概一个人全心全意,投入到“赌”这回事里面的时候,往往便很难再注意得到其他人,其他事了。 然而,毕竟会有例外。 有些人站在人丛中,就好像磁铁在铁钉里一样,永远都那么引人注目。毫无疑问,程立就是这种人。 所以当程立走进来的时候,原本全神贯注赌博的赌客,十有八、九,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把目光投向程立。紧接着,所有人都流露出一种名为“惊艳”的神情。 62:两个选择 人群之中,忽然发生了一阵小小骚动。紧接着,原本站得密密麻麻的那些赌客,自动向两边分开。一名彪形大汉从中走出,向程立和水龙吟迎了上来。 这大汉穿了身极华丽的衣裳。虽然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却又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乍看之下,反倒令人觉得有些别扭。他热情洋溢,笑道:“两位客官,这是从那里来呀?” 程立冷哼一声,也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水龙吟则掏出锭银光灿灿的元宝,拿在手里一抛一抛的。笑道:“自然是从大风会刮银子的地方来了。” 华衣大汉笑得更加热情了:“原来如此。那么想必两位客官此刻,一定觉得身体很重很累,想要松快松快了。” 水龙吟大笑:“正是。阁下可有本事让我们兄弟俩松快?” 华衣大汉笑得双眼眯成一道缝,几乎看不见眼睛:“好说好说。咱们这里别的本事都没有,就是特别擅长让客官们松快。来来来,这边请。” 说话之间,华衣大汉抬手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四名年轻美貌的女侍应,笑靥如花地走上来,先替程立和水龙吟卸下厚重外衣,然后又奉上香茗糕点,服侍得不知道多么体贴周到。 更衣过程当中,四名女侍更刻意以自己的动人胴体,在程立和水龙吟身上不住挨挨碰碰,借机大揩其油。显得热情如火。 程立只觉得阵阵庸俗的脂粉头油味,不住往自己鼻子里钻,让他直想打喷嚏。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可给这些女侍们看。 相反,水龙吟却显得如鱼得水,这里捏一把,哪里拍一下,不知道多么快活。所以虽然单论颜色,程立胜过水龙吟不少。但反而是水龙吟更受这些女侍欢迎。 那华衣大汉看在眼里,对于程立和水龙吟两人的性格,已经大致上有些了解了。他拱手道:“在下姓洪,这里的人都叫我红大胡子。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水龙吟笑道:“这位是程兄弟,我姓龙。对了,你叫红大胡子,那你的胡子呢?” 红大胡子笑呵呵道:“自然是被人给剃掉了。” 水龙吟讶异道:“阁下也是一条好汉,谁那么大胆,居然敢剃掉阁下的胡子?” 红大胡子叹气道:“自然是我新娶的那个老婆了。嫌我胡子扎手,所以非要我剃了不可。” 水龙吟笑道:“想不到阁下这样的好汉,居然也会怕老婆?” 红大胡子正色道:“龙兄这话不对。需知道,这世上其实并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而已。怕与尊重,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决不可同日而语也。” 水龙吟大笑道:“对极对极。世上事情不公的事情有很多。但唯有怕老婆……啊不对,是尊重老婆这种事,才是完全不分种族、不分阶级,最最公平不过的。” 红大胡子也笑道:“像这样公平的事,确实不多。但还有一件事,至少也和尊重老婆一样公平。那就是赌了。所以二位,这边请。” 当下红大胡子在前面带路,两名年轻美貌的女侍,一左一右地挽着水龙吟的臂膀跟随,程立走在最后。一行人在挤满赌客的赌桌间左穿右行,往最广阔的中堂走去。 程立和水龙吟两者,虽然格外地引人注目。但在场这些人,几乎都是赌客。真正最关心的,始终是自己在赌桌上的胜负。见程立他们跟着红大胡子去了,也重新各就各位,继续埋头搏杀起来。 那红大胡子领着他们,来到一桌挤了二、三十人的赌桌旁。只见桌边那动人的女荷官,正把一枚骨骰投入方盅内,盖上盅盖高举过头,用力摇晃几轮后,便把方盅重重放在台上,娇喝道:“各位贵客,请下注呀。” 水龙吟低声向程立解释道:“这种玩法,叫做押单双。一三五点单,二四六点双。只要押中了,就算是赢。最是简单痛快不过。” 程立点点头,凝神看看,却见那些赌客们纷纷下注。有人押单,有人押双。等到众赌客都下注完成之后,女荷官便揭开方盅,显示骰子点数。 有人押中赢了,当然也有人输了。赢家固然喜形于色,摩拳擦掌地想要再接再厉。输家虽然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却也咬牙切齿,誓要卷土重来。人心百态,俨然在这一瞬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见程立微微点头的模样,那红大胡子笑道:“两位似乎对这骰宝有些兴趣?” 水龙吟笑道:“赌骰宝最是痛快。一把下去,输就输,赢就赢,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弯弯绕。咱们就在这里松快松快得了。洪老哥,你自己随便,不用费神来陪我们了,。” 红大胡子笑着点点头,吩咐两名女侍要好好招待贵客,自己则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程立靠近水龙吟,沉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水龙吟也低声笑道:“老狐狸是这里的主人。想要见到他,有两个法子。第一,你输钱输得够多,而且要够豪爽。开赌场的,最喜欢这种客人,称为肥羊。号称没有一只肥羊能活着离开赌场。所以呢,只要你表现出自己很有钱,不怕输的模样,老狐狸多半就会亲自出来宰肥羊了。” 程立皱眉道:“我可没有钱。” 说没有钱,既对也不对。程立出门,凌雨诗还是准备了不少银两金叶,让他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 但这些钱,毕竟只是以应急为主。应付日常开支没问题。但要拿来作一掷千金的豪赌,则不切实际了。 水龙吟道:“其实我也没多少钱,所以咱们就只能走第二条路了。就是赢!不断地赢,赢到赌场觉得肉痛的程度,老狐狸同样也会出来的。所以程兄弟,咱们就看你的了。 程立皱眉道:“看我?为什么看我?我不懂这个,从来没赌过钱。” 水龙吟笑道:“没赌过没关系。站在我身边就够了。程兄弟,我告诉你啊。赌博这种玩意儿,既要讲技术,也要讲运气。认真算起来的话,还是运气的重要性比较大一点。 哎~虽然论技术,我还马马虎虎。可惜这个运气实在糟糕,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尼姑见得多了,所以最近几乎逢赌必输的。程兄弟,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红光满面,最近正鸿运当头呢。站在你身边,我多少也能沾点运气嘛。” 63:冰山 水龙吟不但是个很随和,很亲切的人。而且说话也很风趣,很幽默。往往在不经意之间,说出一句在其他人说来并不太好笑的话,也能引得旁人哈哈大笑。 那“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八字,水龙吟并没有再刻意压低嗓子,就以正常的声音说出口。赌桌旁边的赌客们,很有不少都听到了。 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立刻露出了某种同情、理解、甚至很有些不怀好意的神秘笑容。 男人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往往都没有在想什么好事。 一阵幽香,悄然传入鼻端。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冷冷道:“为什么女人总好像天生就要比男人倒霉些?和尚尼姑,本来都一样是出家人。为什么没有人说一见和尚,逢赌必输?” 这种幽幽的香气,和之前那些庸俗的脂粉香完全不同。程立嗅在鼻子里,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清清凉凉的,很舒服的感觉。 他下意识回过头来看看,只见那说话的人,不出所料地,是名女人。 她穿着件浅绿色丝袍,袍子质地又轻又柔,就像另一层皮肤似地,贴在她那又苗条,又成熟的胴体上。 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羊脂美玉。灯光之下,站在她侧面的程立眼中看来,甚至觉得那皮肤像冰一样,几乎是透明的。 她美丽的脸庞上,完全不施脂粉。眼眸清澈明亮,显得冷酷而聪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懒散之意,仿佛对什么东西都很厌倦。 毫无疑问,这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四周那些赌客,却仿佛对这位美人十分忌惮一样。看见她过来,不少人都赶紧离开。原本挤了至少二、三十人的赌桌旁边,登时只剩下不到一半赌客,冷清了许多。 水龙吟并不觉得忌惮。反而登时双眼发亮,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这美人。 相处时日虽然还颇短暂,但程立对于这个人的性情,却已经摸透了几分。他知道这个人,既好色,又好酒,说得好听点,可以叫做风流不羁。但若说得难听点,那就是荒唐放诞了。 类似绣春楼这样的组织,程立以前归属的那个世界里,同样也有。类似这样身份的人,程立同样接触过不少。几乎无一例外,这种身份的人都很严肃,很正经,甚至很令人望而生畏。在程立心目中,已经形成固定的印象了。 偏偏水龙吟就和程立的印象,完全背道而驰。所以程立一直都很奇怪的——像这样一种人,居然也能在白玉京绣春楼里任职,而且名列四大档头之一? 水龙吟可不知道程立肚子里的疑惑。他只是冲着那美人猛瞧个不休。一般情况下来说,被他这样瞧着的女人,通常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很不自在,下意识就想回避的。然而,这位穿浅绿色丝袍的女子,偏偏是例外。 她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水龙吟一眼。冷冷道:“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他们往往忘记了,其实自己也是女人生出来的。忘恩负义,别说不是好东西,简直不是东西。” 水龙吟眨眨眼,笑道:“其实女人也并不是真的天生就比男人倒霉,也并没有男人看不起她们。只不过她们往往也都忘记了,女人天生就不是男人,所以有些事男人可以做,女人不可以,如此而已。” 穿浅绿色丝袍的女子嘿声轻哼道:“绕口令一样,这算什么话?” 水龙吟笑道:“其实这是句正确的废话。姑娘要是不爱听,那就当我没说过算了。姑娘贵姓?是想要下注么?” 绿丝袍女子冷哼一下,完全不答水龙吟的话,径自走到赌桌边,漫不经心地丢下几个筹码,要押单。 赌场里面,并不接受赌客直接拿金银出来下注,必须先兑换成筹码。筹码最小是白银十两,最大是一百两。这绿袍女子出手赫然豪爽得很。随随便便,居然就是好几百两。 可惜,她的运气不好。骰子开出来,是个四点,双。 这几百两银子的筹码,居然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已经没了。 投下筹码,押注。这只不过是件很普通,很简单的事,连一岁小孩儿都能做,似乎半点学问也没有,更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技巧。 但假如想要赢钱的话,就不那么容易了。 水龙吟如今在明面上的身份,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吃公门饭的朝廷中人。但在骨子里,他依旧是一个江湖人,是一名浪子。 对浪子们来说,赌就跟酒一样,不但是种发泄,也是他们谋生方法的一种 故此,水龙吟其实也是一名赌徒。实际上,他早在五岁的时候,便已经懂得掷骰子。到了十岁时,一切玩骰子的手法,他都已经了如指掌。 什么灌铅的骰子,灌水银的骰子,还有在赌桌下面装磁石的铁骰子……诸如此类的东西,在水龙吟眼里看来,都只不过是小孩玩的把戏。 普普通通的一粒骰子,只要到了水龙吟手里,立刻就仿佛活了过来,而且还听话得很。他想要多少点,就能要多少点,丝毫差错都绝不会出现。 此外,水龙吟还懂得听骰。 骰子共有六面,每面点数不同。所以落下的时候,声音当然也会有所差别。 这种差别自然微细之极。即使练习过听风辨器之术,双耳听力极精的暗器高手,其实也未必能够分辨得出。需要以某种特别方法,进行极其特别的训练,才能掌握“听骰”的本事。 多年的严格训练之下,水龙吟这双耳朵,早已训练得灵敏之极。哪怕再微细的差别,他也绝对不会听错。 所以水龙吟对自己很有自信。之前那个要程立站在自己身边沾运气的说法,不过是他在说笑话而已。 现在,银子已经兑换成筹码了。水龙吟笑眯眯地走到那位绿丝袍女子身边,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展一番身手。这一次,他不但要赢银子,而且还要赢得美女的芳心。 进入海上销金窟之前,先来上一番艳遇,那也相当不错的,不对吗? 可是忽然之间,水龙吟的面色又变了,变得很尴尬,很僵硬。原本已经伸出去要押注的手,也随之拿着筹码悬在半空,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左右为难。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这双引以为豪的耳朵,就仿佛失灵了一样,居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64:不是高手的高手 水龙吟尴尬的同时,那位穿绿色丝袍的女子,却回过头来,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容看着他,就像看个小丑一样。 因为她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虽然这一把骰子,她又押错了。但看见水龙吟吃瘪的样子,她就心情大好,甚至胜过了几百两银子的输赢。 懂得听骰子的赌场高手,虽说绝不是大白菜。但普天之下,却也不少。 快活林日进斗金,就是个大聚宝盘。假如没两手刷子,可以防着这些赌场高手的话,身为赌场主人的那头老狐狸,早就请假当场,连裤子都没得穿了。 赌场之内,所有赌桌上上面铺的桌布,其实都是极厚的天鹅绒。柔软之余,还绝对保证吸音。骰子落在上面,根本连半点声音都不会有。 再加上荷官用的骰盅,也是特制的。其内壁特意加厚过,隔音效果更加好得出奇。 绒毡吸音,骰盅隔音。双管齐下,保证任何赌场高手,也休想能够听得出骰子点数。 所以水龙吟只能尴尬了。 程立已经在赌桌旁边坐下了。能够坐的时候,他往往很少会站。因为这样有助于保存体能。 看见水龙吟这幅进退不得的模样,他似乎觉得很奇怪,问道:“你不是要下注吗?怎么不下了?” 水龙吟尴尬地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一把不太吉利,所以不下了。下一注再押吧。” 水龙吟绝对不相信,自己从小到大,练了二十几年的绝技,会一下子忽然就没有用了。他认为,自己刚才听不到声音,应该只是自己疏忽而已。但只要还有第二次机会的话,那么自己肯定能够把握得住的。 荷官的第二把骰子,又已经掷下。 水龙吟聚精会神,整个人都变得很严肃,很认真。甚至乎,他脑袋上还依稀冒出了一层白汽。正是体内真气全力催运,已经到达顶峰的标志。 可惜,即使已经这样认真了,到头来,他仍然傻了眼。因为他依旧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程立又觉得奇怪了:“怎么,这一把还是不吉利,所以你还是不下注?” 水龙吟骑虎难下,实在撑不过去了。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随便押了个单。 可是就像水龙吟自己刚才说的一样,赌博这种玩意儿,既要讲技术,也要讲运气。认真算起来的话,还是运气的重要性比较大一点。 偏偏今天晚上,水龙吟的运气似乎当真不怎么样。他接连押了五、六次,居然没一把赢的。押单开双,押双开单,简直像财神看他不顺眼,专门和他作对一样。 这样子接连几次下来,水龙吟,早已囊中空空,一贫如洗。霎时间,他只觉得满嘴发苦,一筹莫展。 论起尴尬程度,水龙吟现在这个样子,可比之前更难看得多了。但这个时候,那绿袍女子却也已经没心情来看他的笑话。因为她的运气,也不比水龙吟更好上多少,同样快要输光了。最起码,她扔起筹码来,已经不再像最开始一样豪爽。 现在,她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筹码了。所以她犹豫了很久,始终决定不了究竟该押哪边才好。 程立站起来,把手里的惟一一个筹码丢下去,轻描淡写道:“押双。” 绿袍女子回过头来,也看了程立一眼。目光之中,原本也有着几分嘲讽。但当程立的面庞映入眼帘之中时,这几分嘲讽却迅速消失了。 她不再犹豫,也拿出自己最后一个筹码,用力掷下去。叫道:“一样押双。快开!” 女荷官揭开方盅了。这次果然是个双! 站在旁边的水龙吟,看得双眼发直。他实在不敢相信,怎么自己押了那么多次都输,程立却随随便便,就来了个开门红? 运气!只能用运气来解释了。水龙吟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运气这种东西,实在太过虚无飘渺,根本靠不住的。运气会眷顾你一时,总不见得会眷顾你一辈子?所以接下来这几把,程立肯定要输的。 可是程立偏偏没有输。接下来连续十把,他押什么,就一定开什么。而且每一把都去尽,有多少筹码,便押多少,当真一个不留。 于是乎,一个筹码变两个,两个再变四个,然后是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连续十三把押下来,堆在程立面前的筹码,已经变成了整整一千零二十三个。 一个筹码,代表白银一百两。这一千多个,加起来就是十万零二千三百两! 快活林开张二十几年,像程立这样好手气的客人,还是第一位!涉及的赌金数额之巨大,或许还并非第一。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能赢到手这么多银子。在场几百名赌客,根本见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 霎时间,全场轰动。大部分赌客都停手不赌了,改为过来看热闹。赌桌外边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涌涌,名符其实地水泄不通。人人都眉飞色舞,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得又兴奋,又害怕。 绿袍女郎跟着程立下了几注,早已经把所有损失都补回来,而且还额外赚了一把。但五把之后,她就不敢再跟着下注了。 看着程立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筹码,绿袍女郎便感觉一阵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叫道:“喂,小哥,你还没赢够吗?” 程立想了想,认真地道:“再玩几把,差不多也够了。荷官,还不快摇骰子?” 那位女荷官早已经满身冷汗,面如土色。听到程立催促,她登时娇躯一颤,战战兢兢地拿起骰子丢进方盅,举起来想要摇动。可是心慌意乱,双手止不住地连连发抖。才刚刚举起方盅,忽然一个没拿稳,骰子居然滴溜溜地掉落到桌子上。 程立看了看骰子,道:“这一把……” “这一把当然不算。重来,重来。” 红大胡子满头大汗,从人群中挤出来。陪笑道:“这颗骰子可能用得多,磨损得厉害了。咱们换颗新的,再来继续。”回过头来,面色一板,向女荷官呵斥道:“笨手笨脚,怎么做事的?快去换骰子。” 女荷官如蒙大赦,赶紧走开。没过多久,就捧着个盒子回来。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颗崭新的牛骨骰子。 红大胡子随手拿起一颗,走到荷官的位置上,陪笑道:“程兄弟,接下来就由我做庄。来啦。”举起方盅,抄了骰子进去猛摇一阵。然后重重拍在赌桌上。道声:“请下注。” 程立面不改容,双手向前一推,把那堆筹码全部推出去,淡淡道:“统统押双。” 红大胡子嘴角微微一牵,小指在盅边轻轻一弹,叫道:“买定离手。开啦。”猛然揭开方盅,却登时如遭五雷轰顶,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枚骰子俨然是个鲜红的四点,双! 65:翻脸 开赌场,算是偏门生意。做这种生意的人,通常都非常迷信。尤其对于“运气”这种事,更加信得十足。 程立接连下注十次,每一次都押中。明显正有鸿运当头。眼看再这样下去,赌场非得赔个倾家荡产不可。作为看场子的红大胡子,已经不能不出手了。 可要和程立拼运气,红大胡子根本没有这个自信。所以不得已,只好拼一拼技术了。 所谓技术,无非就是各种作弊出千的手法而已。这东西红大胡子懂,水龙吟也懂。 所以水龙吟看得清清楚楚。刚才红大胡子右手小指在方盅边那么轻轻一弹,其实暗地里已经让骰子在盅里翻了一转,本来应该是双的,也变成单了。 看是看出来了。但赌场里有规矩,没有证据的话,即使肚子里再明白,也不能叫出口。哪怕叫了,也没人理睬的。再加上程立下注又下得太快,水龙吟根本来不及阻止,所以也只能干着急,却硬是没办法。 原本想着,程立这一把要输个干净了。可万万没想到,结果居然刚好相反。这一下子,赌场合共要赔出去白花花的十万两白银!连同之前的,那就是二十万两了。 快活林虽说日进斗金,但赚得多,花得也多。一年下来,纯利顶天也就是三、四十万两而已。可是程立现在这么一下子,就拿走了快活林大半年的纯利。霎时间,红胡子整个人也呆若木鸡,只懂得茫然站在那里,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十万两白银的豪赌,已经吸引了全场所有赌客的热烈围观。但现在整整二十万两的输赢,却结结实实,把这里全部好几百名赌客都给吓住了。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死盯着程立和红胡子不放。那几百张面孔,全部也显得又亢奋,又恐惧。 这一盘超级豪赌,到最后究竟会怎么收场?快活林究竟赔,还是不赔? 赌客进场,赌赢了。赌场却不肯赔付赌金,那就是把自己主动把招牌摘下来,狠狠砸得粉碎。今后也不会再有赌客肯进门了。 但要是赔付赌金的话,这金额又太过巨大,赌场的损失太重了,实在难以接受。 左右为难,怎么选都只有错。这让快活林如何是好? 程立却始终一副淡淡的模样。既不为赢了这么多钱而显得兴奋,也不为赌场可能暴起发难而表现出什么忌惮。他只是屈起手指,在赌桌上轻轻敲了几敲,道:“庄家,这一把算是赌完了吧?还不快赔付银子?我还等着下一把呢。” 下一把?你还要再来下一把?继续再赌下去,整家快活林都赔给你了,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红大胡子一颤,随即如梦初醒地恢复过来。他深深地看了程立一眼,眸子里俨然闪烁出几分凌厉凶光。缓缓道:“原来程兄弟是位高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见笑了。这里人多嘴杂。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再说话如何?” 程立淡淡道:“要说话?好。先把银子赔给我,然后你爱说多久就说多久。” 红大胡子面色逐渐沉下,凝声道:“兄弟,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用不着这么赶尽杀绝吧?” 水龙吟抢着开口道:“胡子兄,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你这里开赌场,我们进来赌钱。在赌桌上输了,那是心甘情愿把银子双手奉上,从来没有赖账不认的。可现在咱们是赢了,你们赌场却不肯赔付赌金。便是走遍天下,也没这个道理啊。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说到最后,水龙吟更冲着四周那些围观的赌客,刻意提高了声音。 其实他这句话,倒真说到了在场所有赌客的心里。大家进赌场赌钱,一百个里面,一百个都是想赢的,有谁愿意输钱?赢了赌场却不肯赔付银子,简直比杀人父母更加恶劣,绝对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话说回来,不可忍也要看看对象。假如是普通赌场的话,这时候场子里的几百名赌客,早就纷纷鼓噪起来了。 但快活林可不同于一般赌场,它背景雄厚,势力根深蒂固。底蕴深不可测。谁敢在这里闹事,那肯定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所以场子里这几百名赌客,虽然人人都赞同水龙吟的说话,却一个个都闷声不吭,根本不敢真正开口附和。 别看红大胡子一直笑面迎人的模样。能够在快活林这地方担任看场子的要职,又怎会是盏省油的灯?事实上,他“红大胡子”这个外号,并非因为他姓洪,又长了部大胡子而来。却是因为他杀人不眨眼,以至于自己这部胡子,都被敌人身上的鲜血染得通红所致。 程立不肯离开这里,到后面去说话。反而坚持要先赔付了银子再说。这态度一旦表明,已经让红大胡子潜生杀意。 再加上水龙吟煽风点火,企图煽动赌场里这些赌客的情绪,更令红大胡子当场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必须收拾了这两个捣乱的家伙! 至于说快活林的名声嘛,确实会有所妨碍。但反正这里是葫芦港。很多客人来过一次之后,下次也未必再有机会来了。即使再来,多半也在一年半载之后。到时候,谁还记得那么久远之前发生过的事?这就叫做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红大胡子拿定主意,当下冷笑两声,目光阴沉,向四周抱拳行礼道:“诸位客人,不好意思。今日赌场有事,暂时关门。刚才那一局的输赢,算是作废。各位拿回筹码之后,这就请吧。” 这句说出口,就是傻子,也都知道红大胡子是个什么意思了。虽然在场这几百名赌客,人人都为程立感到可惜。但萍水相逢,谁也犯不着替个陌生人出头。 再加上,红大胡子又宣布刚才那一局作废。则不少原本已经输光的赌客,登时活像在鬼门关里走过一圈,如蒙大赦。二话不说,拿起筹码转身就走。 既然有人带头离开,那么余下的更不敢再留下。顷刻之间,几百名客人统统走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些女荷官和女侍应们,也一个不留。偌大一座赌场,赫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空空荡荡。就只剩下程立、水龙吟、红大胡子……以及那位穿绿色袍子的女子。 虽然没有离开,但绿袍女子也远远避开在一旁,眉宇间神情还是冷冷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红大胡子更不理会她,只是提起右手,“嗒~”打了个响指。 声犹未落,赌场四周,“呼啦啦~”一下子涌出了七、八十名大汉。人人凶神恶煞,满面横肉。一口口明晃晃大刀,早已磨得雪亮。拿着这种刀子来砍人脑袋 ,保证一刀一颗,决不会有丝毫拖泥带水。 66:打了小的,引出老的 这七、八十名大汉走出来,红大胡子登时面色一沉,流露出满腔狰狞。他向后退开几步,双手同时用力一挥,喝道:“竟敢来快活林闹事?简直不知死活!给我拿下!” 这几十名大汉齐声呼喝着,纷纷亮出刀子,组成一个扇形包围网,向程立和水龙吟步步逼近。灯光之下,但见利刀林立,直晃得人眼花。 水龙吟轻轻叹口气,长身站起。问道:“程兄弟,怎么样?你来还是我来?” 程立稳稳坐在赌桌边,伸手拿过来一壶酒,自斟自饮。听了水龙吟这句问话,他也根本不抬头。只是淡淡道:“我不喜欢杀人。像这些人,还没资格让我杀。” 水龙吟叹口气:“好吧好吧。既然你不肯动,那么只好由我勉为其难。正主儿上来之前,先把这些喽啰给打发了再说吧。” 两名相貌极相似,似乎是兄弟的大汉,听了程立和水龙吟这两句对答,登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贼你马的两个瓜皮!你两个散片儿敢看不起老子?先吃老子一刀!” 口里说是一刀,实际上这两条大汉却同时抢步赶上,不由分说,抡起鬼头大刀,冲着端坐不动的程立当头疾劈。 电光石火之际,水龙吟一闪,俨然施展出武林中极罕见的“移形换形”身法,挡在那两条大汉面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两根筷子,如闪电般递出。 “叮、叮~”接连两声脆响过去,两口沉重的鬼头大刀,竟被应声荡开。那两条大汉则踉踉跄跄,接连倒退了好几步,一时间虎口生痛,禁不住满面惊怒交集,异口同声叫道:“你……你是?” 水龙吟淡淡道:“看你们这身形步法,该是五虎断门刀,彭家的子弟吧?可惜,你们的刀法还练得不到家。回去再练十年吧。” 江湖之中,有八大世家。彭家便是其中之一。彭家家传的五虎断门刀,刀法凶悍霸道,威猛凌厉,至阳至刚,是武林中的一绝。 这两条大汉只是彭家旁支子弟,所以不得传授五虎断门刀中最高深的诀窍。但从小至大所下的三十年苦功,毕竟非同小可。两兄弟的刀法都已经有了六、七分火候。 尤其他们是双胞胎,彼此天生心意相通。双刀联手,威力更盛。所以在快活林赌场之中,彭家两兄弟地位极高。红大胡子之下,便是他们两兄弟了。 被水龙吟一口道破来历,这还没什么。五虎断门刀本身就在江湖中流传极广。不但见过的人多,懂得使上几招的也不少。但水龙吟说什么“回去再练十年”,口气极尽轻蔑,却令彭家两兄弟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了。 两兄弟相互对望一眼,各自微微点头。更不由分说,陡然气运丹田,厉声狂吼。吼声满蕴正宗内家真气,摄心荡魄,震耳欲聋。那数十条大汉,甚至包括红大胡子在内,刹那间同时面色急变,不由自主,便“噔噔噔~”接连倒退三步。 吼声未落,彭家两兄弟同时动身,悍然挥刀攻杀。一个腾身半空,居高临下当头狂砍,正是一着“猛虎跳涧”。另一个矮身着地滚出,刀锋正对着敌人下三路斩去,却是一着“剪扑自如”。两兄弟上下夹攻,教敌人首尾难以兼顾,不管怎么应对,都非得中一刀不可。 五虎断门刀之下,中刀就等于送命! 电光石火之际,水龙吟陡然丢开筷子,改为伸手一抄,把赌桌上的酒瓶抄进手里。他揭开瓶盖,“咕嘟咕嘟~”连饮三口,随之运气鼓唇,“噗~”一下,把那三大口酒水尽数喷出。 鼓唇喷水,连小孩子都会,原本也没有什么。然而水龙吟这一下,却同样运上了极深厚的内家真气。霎时间,但见三口酒水化为漫天雨点,没头没脑地冲着彭家两兄弟迎头乱打。去势之急劲,竟不下于强弓硬弩! 相互距离既近,彭家两兄弟更丝毫料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这种怪招。那里还来得及闪避挡格? 说时迟那时快,两兄弟同时感觉浑身发麻,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穴道,全被酒水打个正着。登时仿佛变成了两尊木偶。“呯~”颓然落地,再也动弹不得。什么五虎断门刀,此刻他们两兄弟就连一根牙签,都再也断不了。 这一手喷酒打穴的功夫,居然厉害如斯。红大胡子在旁边看了,也禁不住大吃一惊,他动身再向后退,大喝道:“统统给我一起上!他没有酒了,喷不出第二口的。” 水龙吟哈哈一笑,主动纵身冲上。双掌如穿花蝴蝶,轻飘飘接连拍出。但见掌影漫天,如落英缤纷,招数变幻莫测。随意举手投足,就是一条大汉被狠狠打飞出去。 霎时间,只听到“哎呀~唉哟~”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足足七、八十条大汉,已经被水龙吟轻易摧枯拉朽,统统打倒在地。 放眼望过去,只见这些大汉一个个不是断手,就是断腿,又或者手和腿都一起断。除去躺在地板上叫唤之外,哪里还有其他本事? 水龙吟收了掌势,站定身形,轻轻拍了拍衣摆,拂去了其实并没多少的尘土。笑道:“红老兄,你这些手下,似乎不太中用啊。” 红大胡子双眼瞳孔急剧收缩,背心冷汗直冒,想要开口说话,却有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龙吟又笑眯眯道:“对了洪老兄,刚才你不是说人多嘴杂,没法子好好说话么?怎么样,现在够清静,可以好好谈谈赔付银子的事了吧?又或者……这事你自己做不了主?那么也没关系,你可以去把能够做主的人叫出来呀。” “笃~笃~笃~” 阵阵单调声音,忽然响起。只见赌场边缘处,有道门帘一揪。随即便走出了两个半人。 之所以说“两个半人”,只因为只有两个人是完整的。剩余那一个,却只得一半。 所谓一半的意思,就是这个人的右腿已经齐根而断,连右臂也被人连肩削掉。只能以独臂柱着根铁拐,单足走路。 他脸上—条长长的刀口,从右眼上直挂下来,不但右眼被砍瞎了,就连鼻子同样被削掉—半,耳朵更已经不翼而飞。 这半个人的相貌,也看不出本来究竟是丑是俊。可到了现在,便只剩下一片说不出的诡秘可怖而已。 67:天残十三式 这个“只有一半”的怪人,实在让人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不管是谁走在他身边,往往都会被忽视掉。 但这些人当中,绝对不包括程立。 所以程立看得很清楚。走在“只有一半”的怪人身后左侧者,年纪不大,留着两道修整得很漂亮的小胡子。看上去斯斯文文,人畜无害。 “只有一半”的怪人身后右侧者,则是个满头白发,道貌岸然,似乎饱读诗书的老学究。他的手枯瘦蜡黄,还留着至少有三、四寸长的指甲。 程立是被荒野中的孤狼所抚养长大。所以,在还没有得到觉醒,还未曾成为一名劫者之前,他便已经拥有了如同狼一般敏锐的直觉。 此时此刻,这份直觉再度出现。并且告诉程立。那两个看上去很完整的人,其实论危险程度,绝不会比“只有一半”的怪人,稍微弱上半分。假如只注意着那个怪人,却忽略了那个小胡子和老学究,那么结果肯定不怎么美妙。 水龙吟也皱了皱眉,向后退了几步靠近程立,低声道:“来了三个棘手货色。看模样,不把这几个人统统打趴下,那条老狐狸是不可能出来的了。怎么样,你选哪个?” 程立淡淡道:“你先选。” 水龙吟微微点头:“行。那么我要那个只有一半的怪人。另外两个给你。” 顿了顿,水龙吟又笑着伸手,在程立肩膀上一拍:“之前你干掉那个淫贼百花盗的武器,在这里应该也能用吧?放心,我会制造出机会,让你有足够时间准备的。” 当日在小镇外的山岗上,程立拿出巴-雷-特*,一枪把百花盗打残的情景,水龙吟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在他想来,程立肯定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做准备,才能使用这种武器。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当日程立和百花盗之间,距离至少有上百米远。而且又是黑夜之中,百花盗手里更有人质。为了慎重起见,所以程立才多花了些时间去进行瞄准。 但现在彼此距离不过三四十米,赌场里也灯火通明,对方手头同样没有什么人质。程立根本用不着特意花时间去瞄准,更不用有什么顾忌。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拿出巴-雷-特,随时都能开枪。 当然,在这个距离之内,也完全不适合巴-雷-特发挥作用。唯有程立套在枪套里,绑在贴身武器带里面,那金银双色的两支勃朗宁M1911大威力手枪,才是最适合眼下场合发挥的武器。 这些事解释起来挺麻烦的。所以程立根本没打算解释。他只是向水龙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便继续安坐不动。 那边厢,红大胡子看见有援兵出现,登时如释重负地长长吐了口大气。他连忙上前,在那“半个怪人”耳边嘀嘀咕咕,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那半个怪人点点头,转身过来,向程立和水龙吟上下打量,嘶声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谁指使你们来快活林捣乱的?” 至于那小胡子和老学究,却似乎根本不理事。径自在旁边坐下,然后便拿起残留桌上的酒壶酒杯,你一杯我一杯地,相互对酌起来。 水龙吟向这两人瞥了一眼,随即把注意力转移回半个怪人身上。微笑道:“阁下可能够有所误会了。我们只是进来赌钱而已,哪里有闹什么事?赌钱许输不许赢?赢了不准拿钱走?普天下的赌场,恐怕都没有这种规矩吧?” 半个怪人狞笑道:“普天下的赌场,当然都没有许输不许赢的规矩。可是却有规矩,一旦抓到有人胆敢弄鬼出千,那就格杀勿论!” 水龙吟连连摇头:“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说我们作弊?请问是谁看见了?有什么证据?” 半个怪人狞笑道:“就是我看见了。至于说证据嘛,拿下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之后再慢慢搜,自然能搜出证据。” 水龙吟面色一沉,冷冷道:“阁下这是不打算讲理了?” 半个怪人阴恻恻道:“道理当然要讲的。不过究竟是谁的道理,用什么来讲这个道理,那就不一定了。” 水龙吟道:“那么,阁下到底想要用什么来讲道理?” 半个怪人喝道:“就用这个!” “个”字甫出口,半个怪人身子陡然向前一扑,似乎站立不住,要扑在地上了。偏偏他并没有扑倒,反而借助这一扑之势,横越数丈,径直扑到水龙吟面前。提起腋下铁拐,以拐为剑,斜斜刺向水龙吟咽喉。 “笑指天南?你是海南派弟子!” 半个怪人一出手,水龙吟立刻认出来了。这一着剑走偏锋,正是武林七大剑派之中,海南派的镇派剑法“天残十三式”。 据说当年海南派的创派祖师,同样也是一名残疾人。但他却凭着这套剑法,纵横天下三十年,剑下从无敌手。 “天残十三式”虽然精妙绝伦,却是海南派的创派祖师为自己而创的。除非有人和他一样,也是个残疾人。否则不管怎么苦练,终究练不全这套剑法。故此,据说即使当今海南派的掌门人,也只练成了区区三式。 偏偏这个只有一半的怪人,恰好就和海南派祖师一样,也是身具残疾。所以天残十三式在他手里,赫然相得益彰,能够把剑式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水龙吟的掌法纵然精妙,但遇上这种诡异狠辣,招招都刁钻莫测的剑法,一时间也禁不住应付为艰,只能步步后退。 白驹过隙之际,半个怪人已然把水龙吟逼进死角。铁拐犹如暴风骤雨,四面八方地彻底封死了他的去路。剑势不断收窄,誓要灭绝生机。 水龙吟虽然竭力抵挡,却始终左支右拙。忽然,他左侧胁下暴露出一个小小破绽。半个怪人独眼一亮,厉声长啸,挺起铁拐如电疾刺。 铁拐虽然还未触及水龙吟身体,但那股凌厉剑气,却已经破体侵入。水龙吟只觉如堕冰窟,浑身冰凉。生死关头,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扯开喉咙高声叫道:“住手!我是……” 半个怪人杀得兴起,哪管敌人在说什么?这当口就是玉皇大帝下凡,他也先杀了再说。当下剑势非但不停,反而更加催劲力,速度再快两分。 水龙吟被那剑气一逼,剩余的半句说话,登时再也说不出口。他面如死灰,万般无奈,只好闭目等死。 68:瞬杀 生死一刹,奇变横生。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半个怪人陡然感觉铁拐一沉,仿佛有块千钧巨石重重压了下来。剑路去势,登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嗤~”一下轻声响过,铁拐紧紧擦着水龙吟的左胁,深深刺进墙壁之中。 这墙壁以一块块巨石砌成,再以石灰混合糯米汁和鸡蛋清涂抹。可谓坚固之极,哪怕用大铁椎去狠狠地砸,狠狠地凿,也未必能够凿得出个印子。 可是半个怪人这一铁拐刺下去,却仿佛刺的是豆腐,深入墙中整整两尺。要是他没在关键时刻刺歪了的话,水龙吟非得被一拐两洞,当场刺个对穿不可。 现在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半个怪人的剑气,却已经侵入体内,肆无忌惮地摧残五脏六腑。水龙吟身体表面没有外伤,可是稍一运气,立刻就仿佛有几十把小刀子正在争先恐后地削割自己内脏,痛得他满头冷汗,连话也说不出,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再战? 半个怪人狞笑一声,右臂一缩,收回铁拐。只留下墙壁上一个黑黝黝的深深坑洞。坑洞边缘光滑之极,不见半丝裂纹。显而易见,这一剑的劲力无比圆熟集中, 他转身过来,双眼盯在程立身上,阴森森道:“原来这里还有高人。我木瞎子倒是走眼了。不过,天残十三式例不轻出,出必见血。否则其意不祥。你既然出手救了人,那么就由你自己,来代替他出血吧。” 程立连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不喜欢流血。” 半个怪人狞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了!”缓缓提起铁拐,对准了程立。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宛若实质,遥遥锁定了程立。无论他怎么腾挪闪避,都绝对避不开接下来如附骨之疽一般的攻击。 程立仍然连看都不看这半个怪人,只是自顾自地拿起酒壶。一杯又一杯,饮得十分愉快的样子。 呼吸骤然粗重,半个怪人的独眼当中,也随之燃起熊熊怒火。他在江湖中虽然默默无名,然而一身剑术之精,丝毫不在南海派掌门之下。生平大小数十战,哪一个对手敢像程立这样,完全对自己视若无睹的? 南海派剑术向来以剑走偏锋,刁钻莫测而著称。这样的剑术练得深了,多少少少也会对修炼者本身的心性,造成几分影响。 所以南海派弟子在江湖之中,一向以气量狭窄,睚眦必报而著称,从来没有例外的。半个怪人身遭重创,变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然更加变本加厉,最受不得别人瞧不起自己。 这刹那,半个怪人心里也不知道已经发下了多少毒誓,非得要把程立狠狠煎皮拆骨,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可! 那边的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人,也察觉到了半个怪人的情绪变化。小胡子率先放下酒杯,沉声道:“老木,别中了激将计。定心。” 老学究也缓声喝道:“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 这两人的劝告,实是至理名言。然而半个怪人这时候怒火蔽目,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纵身尖啸,腾空飞扑,挺拐出剑。漾起一片炫目剑光。 剑光灿烂辉煌,美丽不可方物。刹那,大厅里陡然为之一暗。只因为就在这眨眼之间,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根灯火蜡烛,全被卷入剑光之中,然后狠狠绞成了粉碎。 天残十三式——风卷残云! 水龙吟只是在旁边观看,已经被剑光压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原本以为,当今世上最强的剑客,非七大剑派掌门人莫属。可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得简直可笑。 水龙吟更加想象不出,程立究竟要怎么办,才能从这一剑之下逃出生天? 电光石火之际,半个怪人的铁拐,距离程立心脏已经只剩下不足半尺。但突然间,又是一股沉重力量,无声无息地涌现。 这股力量并非和铁拐正面对抗,却似一只无形的手,把它往旁边一拨。半个怪人虽然早有准备,毕竟只有独臂,力量上吃了亏。这一拨之下,他的铁拐立刻不由自主,再度走歪。“噗~”刺进了程立身边的赌桌之上。 赌桌也是以非常坚固的紫檀木所制,普通壮汉哪怕用大刀利斧去砍,也未必能在上面砍出裂缝。半个怪人轻而易举,又是一拐洞穿了这张紫檀木赌桌,剑势之犀利,确实可惊可怖。 然而,这如此可惊可怖的一剑,本来该是用来杀人的。现在却只刺穿了一张桌子……这样的结果,实在不能让人满意,甚至还有几分尴尬。 半个怪人收回铁拐,却仍然感觉很有些难以置信。他呆了半晌,陡然大喝一声,铁拐再动,以狂风暴雨,闪电雷鸣一般的手法,冲着程立展开连环猛攻。 天残地缺!败将残兵!月缺花残!抱残守缺!残月如钩!天残十三式的精妙剑招,犹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地使出。 坐在旁边地上的水龙吟,就连半个怪人招式的来龙去脉都看不明白,只觉得阵阵头晕眼花,胸口烦恶欲呕。面上神色更红一阵白一阵,眼皮子不断跳个没完没了。 到了这时候,水龙吟早已经一百个后悔,一千个懊恼。早知快活林的水居然这么深,居然隐藏有不下于七大门派掌门的高手,哪怕再给他七八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上这里来闹事捣乱。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世间也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卖。水龙吟唯一的希望,便只有祈祷程立可以依靠那样奇特武器(巴-雷-特*),创造出一线生机了。 偏偏程立迟迟不肯把那样武器拿出来,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水龙吟只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催促他赶快把巴-雷-特拿出来。再等下去,别说黄花菜要凉,就是自己两人的性命,恐怕也要一起凉透了。 可是说来也奇怪,程立虽然坐着不动,但半个怪人那雷轰电击一样的凌厉攻势,却不是歪了,就是偏了,总是差了一点,始终没能真正刺在程立身上。乍看之下,不像和敌人动手拼命,顶多就是自己在冲着空气练剑。 半个怪人虽然只有独眼、独耳、独臂、独腿。但脑子好歹还是完整的。一轮急攻过后,他早已明白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累死了也未必能伤得到程立一根头发。当下迫不得已,只好收起铁拐,向后跳开。企图重整旗鼓,然后再想办法。 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瞬间,程立陡然一抬头,一睁眼!锐利杀气登时如火山爆发,汹涌澎湃,铺天盖地而来。 旁边的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个,猛然为之一惊,脱口叫道:“老木,躲开!” 迟了!说时迟那时快,大厅中陡然爆发出“轰~”一声剧震。程立原本所在地方,地板被狠狠炸碎了一大片。强悍得超乎想像之外的爆炸性力量,推动身体如子弹般破空飞射,弹指刹那,早已追上了半个怪人。 柳生二心流:一心斩! ———— 今天要带女儿去医院做检查,所以没空码字,只能一更了,请见谅。 69:深仇大恨 两道身影相互交错之际,依稀有刀光一闪。 紧接着,万赖俱寂。 半个怪人呆呆立在原地。忽然间,他仅剩的独眼,仿佛看见了自己另一只早已失明,变得深陷干瘪的眼窝。同时,又看见了飞溅出的血珠。 这几点鲜艳血珠,竟像是从他两眼之间喷出去的。 有谁能了解他这种感觉? 没有!只有活人,才能了解别人的感觉,已经被劈成两半的死人,却绝对不会。 一个从头到脚,被劈成两半的人,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可是刀锋实在太利,出手速度又实在太快。以至于这一刀斩下之后,半个怪人仍没有死,还可以看见这最后一刹那所发生的事。 一刹那究竟有多久? 一弹指间,已是六十刹那。但奇怪的是,人们在临死前最后一刹那,竟能想到很多平时十天十夜都想不完的事。 半个怪人想到的,是什么? 无非悲欢离合,无非爱恨情仇。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人知道。而他自己,当然也永远不会说出来了, 半个怪人倒下,程立站起。越前长船长光的刀尖指向地面,一点殷红血珠,也恰好徐徐滴落。 小胡子满面惊疑不定,脱口叫道:“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不对,你使的是扶桑长刀。可是……这刀……” “刀也好,剑也罢,只是这个人掩饰自己身份的工具而已。” 老学究缓缓站起,枯瘦如鸡爪的十指不住开合。他双眼死死盯着程立,一字字问道:“真武宫孤云道人,是你的什么人?” 旁边的水龙吟骤然听到“孤云道人”这四个字,禁不住登时大吃一惊。 很多人都知道,天下三大源流之一的真武宫,其掌教真人法号“灵风”。但能够知道灵风真人师父是谁的人,当今世上,已经不多了。 但水龙吟正是其中之一。所以他知道,灵风真人实际上有三位师父,都是真武宫上一代的长老,同时也是三兄弟,分别名为孤云、遗石、寒泉。 这三人武功之高,当真名副其实,深不可测。但他们一向潜心修炼,几乎从不离开真武宫半步。在江湖上连朋友都少,更不要说是仇家了。 可是听那老学究说话的口气,却是一字一顿,似乎对孤云道人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一样。这倒真奇怪了。 其实对于这些武林中上一辈人物的恩恩怨怨,水龙吟并不太关心。他真正担心的,是程立真和孤云道人有什么关系。而那老学究一看就知道绝不好惹。要是他和孤云道人有仇,然后把这口气撒在程立身上,那么就糟糕了。 “什么孤云?没听说过。” 程立转身过来,淡淡道:“刚才这个人要杀我,所以我杀了他。你们两个没有杀我,所以我也不想杀你们。我来,只要见老狐狸。老狐狸出来,事情就了结。” “乳臭未干的娃儿。到了这时候,还要隐瞒?” 老学究森然道:“老夫虽然老,但这对眼还没有昏花。刚才你应付老木快剑的手段,分明就是真武宫嫡传的太清混元气。也只有这门神功,才能四两拨千斤,让老木的天残十三式,完全无用武之地。” 顿了顿,老学究也不等程立回答,冷冷又道:“刚才赌桌上掷骰子,你能够押什么便中什么,想必也是动用了这太清混元气的缘故吧? 哼,能隔空挪移骰子,又能干扰老木的快剑。你在这门气功上的造诣,可真不浅啊。单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哪能有这份本事?孤云在你身上花的本钱,看来真不少。 哼,难道他们三兄弟培养出一个灵风,霸占了真武宫的掌门之位二十多年仍不够,还想再继续霸占下去吗?简直欺人太甚!” 这老学究完全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更不听人解释。一开口,立刻就自顾自地连蒙带猜,仿佛分析出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把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看着老学究这副模样,程立表面上虽然还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其实暗地里,他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之前在夏家的时候,就被夏老爷子误会自己是修炼了龙华寺的什么神功。现在又被这老学究误会自己是什么真武宫道士的徒弟。那么下次呢?是不是该有人误会自己和白沙书院有关系了? 事实上,老学究猜得也没错。程立之所以在赌桌上押什么中什么,并不是运气。同样地,半个怪人的天残十三式之所以永远都差了一点,死活刺不中程立,更不是运气, 运气当然很重要——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要有点运气才行。 但“运气”也不是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人若是每次都能把握住机会,那么他的“运气”,也一定永远都很好。 机会永远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所以要把握得住机会,首先就必须做好准备。 程立早已做好了任何准备。 劫力神通——“地藏劫”!利用这种力量,程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引力进行控制。只要巧妙地从不同方向,去控制引力的大小强弱,则隔空操纵骰子点数,又或者牵引铁拐的攻势这种事,根本易如反掌。 其实从科学家研究的角度看来,引力是一种力量,真气也是一种力量。性质和强弱程度或许有分别,但最后表现出来的结果,却没有太大差距。所以那老学究会误会“地藏劫”是什么太清混元气功,也不算错得太过离谱。 老学究和那位孤云道人之间,似乎真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他长身站起,阴森森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本来根本不配让老夫出手。可你既然是孤云的徒子徒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小丁!” 那小胡子叹了口气,同样站起来,向旁边移开几步。两人一左一右,就似钳子一样,把程立夹在中间。同时,程立也下意识感觉到一阵别扭,显得非常不舒服。 站在程立的角度,这是有外来的精神波企图侵入自己大脑,籍此进行干扰和锁定。 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程立接触过一些特别擅长精神力的劫者。在那些精神力劫者面前,程立就会有这种别扭和不舒服的感受。 当然,两者在程度上依旧有所差别,但性质大致上一样。也就是说,这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人,至少在精神力的修养方面,并不下于某些精神系劫者。 如果程立把这种感觉说给水龙吟知道,那么水龙吟很容易就能理解了。 试问,“气机锁定”这四个字,试问江湖中人,谁没听过?又有谁不明白其中意思? 70:失传绝学 一刚一柔,一盛一衰,一阴一阳。小胡子和老学究这两人,不但同时以气机锁定程立,而且相互之间,也同样气机互通。 霎时间,两者仿佛同时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太极两仪图。彼此气机如轮流转,循环相生,迅速蓬勃壮大。 倾刻,在水龙吟眼里,小胡子和老学究仿佛突然变得无比威武高大。他猛然大吃一惊,知道这是因为对方气势激增,导致自己心神失守所出现的异像。 假如这时候,站在小胡子和老学究两者面前的人,不是程立,而是水龙吟。那么他扪心自问,根本用不着小胡子和老学究动手,自己当场就要跪下去,彻底不战而败。 “见了鬼了见了鬼了见了鬼了!这种小小赌场里面,为什么竟然会有这么多高手潜伏的?究竟还让不让人活了?” 到了这个时候,水龙吟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唯一可以做的,也就只有苦笑而已。 弹指刹那,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人的气势,已经提升至顶点。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在自己腰间一按。 “锵~” 清越龙吟,响彻八方。两口细长狭窄,晶光四射的软剑,分别应声出鞘。拿在手里一抖,登时便挺得笔直。紧接着,两人同声长啸,离地斜起腾空飞跃,身剑合一,如流星般向程立杀过去。 这腾空冲杀的双剑合璧,看似除去势道强横,令人不敢硬拼之外。也没什么特别出奇之处。但其实暗地里同时包含了挑、刺、削、斩、展、摸等等各种变化,奇幻莫测,后着无穷,教人难以防御。 程立抬起眼皮看了看,越前长船长光突然由下而上,反撩倒劈,荡漾起一道如匹练般的炫目刀光。 “当~” 一下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悍然炸裂。乍听之下,仿佛只有一声。但实际刀剑相触交击时,三人已分别以快得肉眼难以看清楚的速度,相互狂撼猛斩了好几十次。 如雷鸣,如电闪,眨眼工夫,相互重合的三条人影再度分开。程立如山岩,如海礁,屹立不动。但原本只以单手拿刀的姿势,现在却已经改用上双手。肩膀上、衣襟上,分别多了几缕断发。 然而相对地,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人的面颊,肩膀,甚至胸膛上,都已经多出了几道刀痕。虽然刀痕很浅,只是划破皮肉,并不伤筋动骨。对于像他们这种程度的高手来说,也不会削减多少战力。但在心理层面上所造成的打击,却极其严重。甚至很有可能决定这一战的胜负。 但即使如此,水龙吟作为旁观者,仍然不敢对这一战有太过乐观的估计。 因为他已经看得很清楚。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人,刚才所用的剑法,赫然就是真武宫嫡传的上清两仪剑法。双剑合璧,那就是真武宫的两仪剑阵,威力之强,无可估量。 上清两仪剑法从不外传。只有真武宫弟子,而且必须是真传弟子,才有资格获得传授。这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所以水龙吟根本不会问,小胡子和老学究两人更不会主动说。他们各自潜运神功,体表刀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止血愈合。紧接着双剑龙吟再起,以雄狮搏兔之劲势,挥剑向程立剿杀而去。 双剑幻化为汹涌剑浪,覆盖了以程立为中心的三丈方圆地面,封死了一切闪躲退避的可能性。水龙吟看得眼皮直跳,完全无法想像,程立究竟要怎么办,才能破解得了这座威力无俦的剑阵。 答案简单得很:以简制繁。 剑光激闪,寒芒电掣中,程立陡然高举长刀,猛然向下一斩。 柳生二心流:天罗! “当~” 前所未有的金铁交击声猛然爆发。越前长船长光深深砍进地面,赫然劈出了一条足有丈许长短,深不见底的笔直刀痕。与此相对的,却是小胡子和老学究掌中那两口短剑,同时被砍得粉碎! 长剑被毁,什么太清上清,什么两仪四象,任凭有再精妙的招式,也都无所施展其技了。水龙吟看得眉飞色舞,开口就要高声喝彩。 可是这一句喝彩还没真正出口,水龙吟突然就面色剧变,脱口惊叫道:“不好!程兄弟快避开!” 话声未落,只见小胡子的两只手掌,已经变得漆黑如墨,显得无比可怖诡异。他身体一沉一钻,早已闯进程立的防御圈子之内。双掌一圈,以某种极轻柔却又极诡秘的手法,重重印向程立胸膛。他一只手掌 与此同时,老学究真气一催,原本长得卷起来的指甲,也陡然挺直如刀。他双指急弹,登时激发出“嗤~”的两缕急风,向程立双眼疾刺。 水龙吟面如死灰。只因为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小胡子使出的这一掌,赫然就是失传已久的“化骨绵掌”功夫。 “绵掌”本是真武宫的嫡传绝技,玄门正宗。可是在“绵掌”之前,再加上“化骨”二字,那就大大不同了。 这种掌力不但阴毒可怕,而且非常难练。练成之后,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的人浑如不觉。但般个时辰后掌力发作,全身骨骼就会变得其软如绵,就算神仙也万万救不活,比起西方金刚寺的“大手印”,以及西方星宿海的“天绝地灭手”,都要更厉害得多。 当年一位真武宫的天才弟子,原本很有机会接任掌门的。就因为他把本门嫡传的绵掌,演化为这阴毒犀利的化骨绵掌。所以即使独闯星宿海,匹马杀上金刚寺,把这两家的掌门都毙于掌下。被武林中尊称为化骨真人。成就不世功勋。却终究被门中认为杀性太重,有伤天和,所以被剥夺了接任掌门的资格,最终只能郁郁而终。 从此之后,江湖中便没有再出现过这种掌力,却不知这小胡子是怎么练成的。 可是和老学究的双指一比,这化骨绵掌也不算什么了。只因为他那双指一弹,俨然正能与龙华寺“金刚一指禅”并称,真武宫的正宗绝技:“神弹指”。 但因为这门指法极高深难练,所以早已失传多年。即使真武宫的现任掌门,也是只闻其名。至于怎么修炼,则只能一问三不知了。 这两大神功绝技骤然贴身使出,哪怕是当今七大门派的掌门,恐怕也要当场饮恨。程立才这点年纪,修为再高,又怎么比得上七大门派的掌门?换言之……他死定了?! 71:还有谁? “残心”! 在柳生玄兵卫的教导中,残心是一名战士最重要,最必不可少的基本素质之一。 所谓残心,就是指战士即使已经完成一次攻击,但在体势、动作及精神方面,依然能够保持无懈充实,并且随时能够针对瞬息万变的战况,做出相对应的行动。 假如在残心方面训练不足,那么在进攻时,便很容易过于冒进,以至于暴露出致命空隙。又或者一招得手之后,精神瞬间松弛,因而被敌人翻盘反杀。甚至过于兴奋或恐惧,被敌人有机可乘。那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大道殊途同归。这个世界的武学之中,同样也有类似道理。天下十大帮会之中居首的丐帮,有一套镇帮绝学,名为“狂龙八斩”。其中最后一式亢龙有悔,威力最大。 但亢龙有悔的主旨,却是“有余不尽”四字。一刀斩出,必须留有余力。击敌三分,倒需要留力七分。 这正是《易经》之中,“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的真意。刀法精髓不在“亢”,而在“悔”。 好比陈年美酒,上口不辣,后劲却醇厚无比,那便在于这个‘悔’字。 正因为时时刻刻,胸中都存有“残心”。所以在程立身上,永远不会有什么因为出招去尽,以至于暴露空隙,令敌人有机可乘的情况存在。 一刀砍碎小胡子和老学究的两口软剑之后,程立绝对能够迅速调整好姿势,重新恢复那种无懈可击的状态以应付敌人。之所以长刀入地,没有第一时间收回,只因为程立刻意要诱敌深入,再聚而歼之。 惊鸿一刹,金光耀目,银芒闪烁,雷霆轰鸣,八方震惊! 三道人影,同时应声凝立,丝纹不动。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程立已出手。 更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击的威力,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出手。可是每个人都能看见,在小胡子的眉心之间,已多了个血洞。 混合着鲜血的*,已开始从血洞中缓缓流出。 小胡子整个人都已冰冷,忽然双腿一软,直挺挺向前扑倒,再也不动了。 但老学究还未倒下。因为虽然同样身上多了个血洞,但这个血洞并非在他眉心之间,却在胸膛上。 仍然是致命伤,却能让他苟延残喘,多活片刻。 老学究茫然看着程立,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已渐渐变得空洞灰白。忽然一出手,用力抓住程立肩膀,喘息着问道:“你……你为什么……还不死?” 为什么不死?因为程立是劫者,因为程立所觉醒的神通,是“地藏劫”。 所以,虽然那“化骨绵掌”和“神弹指”两大绝技,同样不偏不倚地命中目标,但以暗物质黑气保护着自己身体的程立,根本毫发无损。 但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解释给一个死人听。所以程立并不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老学究而已。 老学究双手上的力气,迅速衰弱下去。但他却忽然大笑,挣扎着继续接下去:“但现在老夫要死了,老夫终于可以去见她了。哈哈,哈哈哈~~孤云老贼,黄泉之下,我和她一起等着你,等着你!” 笑声未止,殷红鲜血夺腔喷出,当中还夹杂着无数细小肉屑。显而易见,胸膛上中的那一枪,已经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部撕扯得粉碎! 然后老学究便倒下,笑声也立刻停顿。 程立轻轻吐了口气,提起双臂,金银双枪旋转如轮,然后干净利落,重新落入腰间左右两侧的枪套。他再捡回刚才撒手放开的越前长船长光,把它背在身后。转身走向红大胡子,问道:“还有谁?” 红大胡子一个哆嗦,几乎像要哭出来的模样:“什、什么还有谁啊?” 程立很认真地问道:“假如我要见老狐狸,还有谁会出来阻止我?干脆一次过喊出来,也省节省些时间。” 这句问话,红大胡子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这个年轻人,这个俊俏得比娘儿们还要好看的年轻人,他居然以为高手就是大白菜,随随便便都能捡出来几个的吗? 程立也没那么好耐心,站在这里不动,专心等红大胡子回答。他大踏步走过去,伸手就要把红大胡子揪起来。 但就在他手指即将触上红大胡子衣襟的刹那,一股轻柔的微风,陡然从脑后吹拂而来。与此同时,水龙吟也惊叫道:“程兄弟,小心!” 间不容发之际,程立火速转身,反手向后一挥,恰好格住了一只手。 是一只肌肤如玉,修长白皙,优雅妩媚的手。这只手,赫然属于那绿袍女子所有。 程立一怔,想不到下一个出来拦阻自己的人,居然会是这名绿袍女子。他皱眉道:“妳?” 那绿袍女子原本神态冷冷的,如同冰山一样。但现在,这冰山却已融化了大半。 只见她嫣然一笑,登时似春暖花开,美不胜收。她笑道:“想要见这快活林的主人?简单。只要再过了我这一关,保证不会再有人出来阻拦了。” 话声犹在耳边,绿袍女子身子一闪,已经绕到了程立身体右侧。纤长柔美的手指,捏成兰花般模样,冲着程立的手臂轻轻一拂。姿态优美之极。 程立出其不意,手臂被她拂中,登时感觉一阵酸麻。手臂立刻垂了下去,霎时间连根小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以往从来未发生过的。程立也禁不住吃了一惊,连忙退开两步。绿袍女子却毫不放松,又再贴身欺近。双手十指如花开花落,着着进逼。 程立置身局中,还不觉得怎么样。旁边的水龙吟却已经看得眼都直了。喃喃道:“如意兰花手?怎么可能是如意兰花手了?我……我一定在做梦!一定是梦而已。” 居然如此失态,只因为水龙吟知道,这如意兰花手名字虽美,却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几种功夫之一,分筋错脉,伤人于无形,最是阴损毒辣不过。 被这种功夫拂中的人,初看似乎伤得并不重,其实中招处的经脉,已经永远废了。十二个时辰之内,还没有太多感觉。但过去十二个时辰之后,伤势猛然爆发,却会令中招者求生既不得,求死也不能, 程立的手臂,刚才已经被拂中。所以水龙吟知道,除非程立舍得把自己这条手臂砍下来,否则的话,他余生都将饱受痛苦折磨,根本没有解救的法子。 72:砸核桃 天残十三式、两仪剑阵、化骨绵掌、神弹指、还有如意兰花手。这些都是武林中极高深,极罕见,极难练得成的绝学。 尤其就是那如意兰花手。昔年武林之中,曾经号称有南真北仙。南真就是把绵掌演变为化骨绵掌,号称化骨真人的真武宫弟子。北仙则是兰花仙子。 这兰花仙子本是武林中不世出的才女。无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只要被她看过两遍,她就能使得上手。才双十年华,已经博采百家之长,自创出这如意兰花手。就连琉璃宝刀第一任刀主,“神州王”辰惊涛,也对兰花仙子赞赏有加。 可是兰花仙子离世之后,她的女儿练这如意兰花手,却整整练了三十年,始终不能成功。最后竟心力交瘁,呕血而死。自此之后,这门绝技便已失传。 然而今天,这些早已失传的绝技,却接二连三地在一所赌场里出现。这简直就是奇迹! 可是水龙吟更想不到。接下来,他便立刻见识到了一个奇迹之中的奇迹。只见程立陡然提起右臂,闪电般一个擒拿,立刻就拿住了绿袍女子的手腕。 绿袍女子惊叫一声,本能地用力挣扎。可是下个刹那,越前长船长光却已经搁在她的脖子上。冰冷刀锋紧贴肌肤,仿佛只要稍微一动,立刻就能把肌肤之下的大动脉割断,喷洒出大片美丽血花。 就在这一瞬间,死亡的恐惧,忽然像是只鬼手般死死攫住了她,扼住她的咽喉,捏住她的关节,更占据了她的肉体和灵魂。 她还年轻,所以从来都觉得自己不怕死。 可是直到这一瞬间,她才真正了解到,原来“死亡”竟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 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本来就是人类所有的恐惧中,最大和最深切的一种。因为“死”就是所有一切事的终结,就是一无所有。 更不要说,一向引以为傲的如意兰花手忽然失灵,更严重打击了她的自信心,让她完全无依无靠。而这种没有依靠的不安全感,又反过来更加深了她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种心理上的恐惧感,竟使得她的整个人,都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她的咽喉,忽然变得完全干燥。 肌肉关节也突然僵硬麻木。 她的瞳孔在收缩,肌肤毛孔也在收缩, 心跳与呼吸却加快了几乎一倍。 但更奇怪的是,就在这种变化发生时,她忽然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冲动。 一股熊熊火焰,毫无预兆地就在小腹下烧起来,并且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绿袍女子身上穿的,只不过是件如皮肤般温软柔薄的衣服。所以她一旦产生异动,那么立刻就连皮肤的战栗,以及肌肉的颤抖,都可以巨细无遗地,全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很想向程立问一句话:“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她没有问,因为她已无法控制自己喉头的肌肉。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呼吸已变为*,苍白的脸已红如桃花。 世上很多女人,其实都是这样的。外表的冷漠和坚强,不过只是核桃的外壳,只要你能够把那层外壳给砸掉,那么便可以很容易地,接触到里面那层柔软而甜美的果肉。 程立不太喜欢吃核桃。更不会在眼下这个场合来吃。所以他收回了自己的刀,甚至放开绿袍女子的手,向后退出几步。 水龙吟吃惊地望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难道你是傻瓜吗”的神情。事实上,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水龙吟都觉得这世上可能没有比程立更傻的人了。 绿袍女子喘息了很久,这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她也没有再动手,只是低下头,幽幽道:“我姓冷,冷玉香。” 程立点点头。觉得这名字确实和她很配。她的确有些冷,而且很香。 可是这个头才刚刚点下去,冷玉香忽然就动了。就如昙花生灭,她瞬间从原地消失,然后又突然出现在红大胡子身前。右手捏成兰花般模样,轻轻一拂。 红大胡子甚至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意识已经彻底落入黑暗深渊之中,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程立并不太觉得吃惊。毕竟,当一个女孩子最见不得人的秘密,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的话,她会很激动,会很想掩饰,也是十分正常,相当顺理成章的。 所以程立只是淡淡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见到老狐狸了没有?” 冷玉香伸手拨拨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她便重新披上了那层坚硬的核桃外壳,把鲜美香甜的果肉遮掩起来。就仿佛刚才那彻底暴露的一刻,根本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事实上,她自己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曾经破碎的外壳,即使能够重新拼起来,也已经永远恢复不了以前的坚固。只要再轻轻一击,外壳就会彻底粉碎,更不可能拼起第二次。 但至少现在,冷玉香还不想立刻就向这个曾经击碎自己外壳的男人,完全开放自己。毕竟…… 女孩子总是脸皮薄一点,总是比较在意矜持的。 冷玉香轻轻吐了口气,冷冷道:“可以。你们现在,都可以跟我去见老大了。不过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中了如意兰花手,手臂居然还能动弹的?” 如意兰花手是武林中失传多年的高深绝学。能够练成这种武功,冷玉香当然也觉得很自豪。但这种武功,居然在程立身上完全不起作用,以至于让冷玉香就此翻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答案的话,简直要睡觉都睡不好,吃饭都吃不下了。 其实答案很简单。无非是程立及时用“地藏劫”的力量,保护受损的经脉,然后凭着劫者超人的身体素质,在短时间内得以迅速自愈而已。 不过,程立显然并不打算让让冷玉香能够吃好睡好。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冷玉香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用力一跺脚,显得既气愤,又无奈。但最终,她还是只有叹一口气,道:“跟我来吧。”径自转身就走。 73:狐 船,好大的一艘船! 甲板之上,楼起三层,高达十丈。单单这艘船,便至少能容下二、三百人而绰绰有余。船头桅杆之上,升着面大旗。旗面无字,却绣有一头栩栩如生的九尾狐狸。正迎着海风,猎猎舞动。 海上有渔火,天上有星光。星光渔火之间,照亮了这艘船,也照亮了船上的人影。 是女孩子,很多女孩子,很多既年轻健康,又长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程立刚刚走上甲板,立刻便看见了一双双已经被晒成古铜色的腿。 腿跟靠紧,双腿并立,中间几乎连丝毫空隙都没有。每双腿都那么结实,那么健美。在程立这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双这么美丽的腿。 坚实而富有曲线的小腿上面,是浑圆的大腿。再上面,就是一条闪著银光的战裙。战裙很短。是敞开著的。显而易见,这是为了让她们的腿,在战斗时可以行动得更方便。 船上全是女孩子的时候,这还没什么关系。但是,当程立走上甲板,水龙吟也跟着一起上来之后,这件事忽然就变得很不妥了。 因为她们这样的装扮,即使站着不动,也已经有很多本来绝不应该让男人看到的地方,都暴露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世上绝大部分男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既想看个清清楚楚,但又不好意思让别人发现自己在看。于是便只能刻意装出一副根本不想看的样子,然后偷偷地看。 水龙吟现在就是这样。他低着头,看似规规矩矩盯着自己的鞋子。实质眼角余光四下乱瞟,看得不亦乐乎。 相比之下,程立则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抬起头,把甲板上的春光尽收眼底。在他眼眸里,闪动着欣赏的光芒。 无论如何,年轻女孩子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虽然她们的神态是严肃了一些,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程立从来不吝于欣赏美好的事物,也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欲望。 男人喜欢看好看的女孩子,女孩子也同样喜欢好看的男人。程立自己,就是逆天级的漂亮。水龙吟同样可以归属到美男子的行列。像这样两名男性,走到一大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中间,原本最低限度,也应该会引发起一阵小小骚动才对。 可是现在,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却好像一个个都是瞎子,连看都不看这两个男人一眼、她们排成极整齐的行列,阵容整肃壮观。更有阵阵杀气弥漫。 显而易见,这些女孩子们,绝对并非那种只有身材和脸蛋好看的花瓶,而是久经风浪,能征善战的海上健儿。 这种素质,显然并非天生所有,而是经过极严格的训练得来。能够把这样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训练成这样的海上精兵。难度之大,实在非外人所能道。从中可以想见,她们的主人,那名海上老狐狸,确实有过人之能。 一阵威武雄壮的战鼓声响起,就似有千万匹战马,正踏著海浪奔驰而来。紧接着,这一排排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便同时向跟在程立和水龙吟身后,缓步上船的冷玉香躬身行礼。并且用整齐声音叫道:“参见二将军。” 程立有些讶异,忍不住回头去看冷玉香。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冷玉香究竟是怎么和“将军”这两个字拉扯上关系的。 这一回头,程立赫然发现,之前那位冷冷的,香香的,柔柔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竟是一位久掌生杀大权,威严极重的巾帼将军。 事实上,冷玉香的衣着打扮并没有变,眉宇五官同样没有变。唯一改变的,只是其内在气质罢了。 世上每一位女孩子,其实都有许多种不同的面貌。只看她们愿不愿意展示出来而已。 冷玉香挥挥手,算是回礼。随即迈步越过程立和水龙吟,淡淡道:“跟我来。”也不等回答,便径直往船舱中走去。 在广大宽阔,但却曲折如迷宫的船舱里走了好半晌,冷玉香终于在一扇猩红色的大门前停下。 大门之外,有四名侍卫。都是极高大极健壮的女子。在她们的腰间,还佩带着样式奇特的弯刀。她们呼吸细致悠长,双眼精光炯炯。一看之下,就知道她们绝对可以划归为高手之列。 冷玉香向她们点了点头,吩咐道:“老大在里面吧?开门。” 这四名高大健壮的女子,立刻躬身行礼,并且合力打开大门。冷玉香回首向程立道:“进来。”动身迈过门槛,进入其中。程立也紧跟其后。 水龙吟原本想跟着一起进去的。但那四名高大健壮的女子,却忽然“锵~”同时拔刀出鞘。四口雪亮弯刀相互交叉,挡在水龙吟面前。阻拦之意,一目了然。 水龙吟愕然道:“冷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冷玉香淡淡道:“老大不喜欢见太多闲杂人员。你在这里等着吧。” 水龙吟毫无办法。只好苦笑道:“那么程兄弟,都靠你了。” 程立点点头,跟随着冷玉香一起,进入大门之中。身后处,大门发出沉重声音,牢牢关闭起来。 穿过两重帷帐,程立马上便看见了这头传说中的老狐狸。 猩红色的波斯地毯,铺上三级长阶。紫红色丝绒制成的落地长帘,悬卦于窗门处。一张巨大的红木榻,铺了红色天鹅绒的柔软垫子。 老狐狸穿了猩红色长袍,斜倚榻上。就连手中水晶酒杯所盛的美酒,也是如同鲜血般的殷红。身边美女环绕。燕瘦环肥,应有尽有。 但再美的美女,也比不上老狐狸本人。 老狐狸其实是头母狐狸。老大居然也不是大哥的意思,而是大姐。 看见冷玉香进来,正慵懒地眯着眼睛,倚红偎翠享受醇酒美人的母狐狸,嘴角立刻向上牵动,形成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她拍拍身边软垫,笑道:“香香来了。嗯,过来陪我一起喝酒。” 冷玉香嫣然一笑,上前坐下,在母狐狸耳边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 母狐狸点点头,也回头和冷玉香悄悄说了两句话。忽然一挥手,把水晶酒杯砸落地下。 “乒乓~”响声当中,酒杯粉碎,红如鲜血的酒水洒了遍地。紧接着,剑光晃动,如匹练破空。坐在母狐狸身后的两名女孩子,突然拔出随身短剑,双剑出击,直指程立双眼。 __ 这鬼天前,前天26度,昨天13度。变化剧烈,我和我家小公举两个不幸同时中招,伤风感冒咳嗽一起来了。没办法只能先照顾好女儿再说。故此一更,大家请谅解。 74:礼物 咳嗽咳得我死去活来,一晚上没睡好。这鬼天气,服了 ———— 剑光辉煌灿烂,美丽得不可方物,宛若流星。 可是毕竟比不上真正的流星。 所以下个刹那,流星陨落!伴随着震动满舱的枪声而陨落! 程立随身携带的金银双枪,以一种比流星更快的速度拔出。子弹锐声尖啸,不偏不倚,正中女孩子的眉心。 凄惨、血腥、恐怖!几乎没有人,能够完整地描述出眼前这一幕情景。如果勉强要形容的话 ,那么恐怕便只有“梦魇”两个字,才配得上这一幕了。 榻上的女孩子都在尖声惊叫。有的怕得发抖,也有的在眼眸里燃烧起熊熊怒火。霎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母狐狸猛然坐直了身体,神色阴沉,提手向下一按。所有混乱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她神色阴沉,凝望着程立。丝丝杀气毫不掩饰地透体四溢,喝问道:“为什么?” 程立理所当然地道:“她们要杀我,我自然要先杀了她们。” 母狐狸咬牙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们这一剑只是个试探,根本不会真正伤害到你?” 程立淡淡道:“或许不会,也或许会。我不喜欢赌。我只想让人知道,在我面前亮出武器,便最好要有死的觉悟。” 母狐狸怒极反笑:“那么你在这里杀人,又做好了死的觉悟没有?” 程立缓缓道:“有觉悟,还需要有能力。杀我?这份能力,恐怕妳没有。” 母狐狸森然道:“好!好嚣张的一个小子。你求人办事,原来是这样子的。我今天可算长见识了。” 程立忽然笑了笑,道:“我虽然见识少。不怎么懂得待人接物。但求人办事之前,最好先带着礼物上门。这种事情,我还是懂的。” 母狐狸怒道:“既然懂,那么妳还杀人?” 程立道:“只因为我杀的人,妳都想他们死!” 母狐狸骇然一震,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程立悠然道:“本来不知道。但妳告诉我,当然就知道了。” 母狐狸倒抽口凉气,彻底沉默。可是下个刹那,她却猛地一伸手,把放在旁边的水晶酒瓶抓过来,用力在榻上一敲。 “乒乓~” 继酒杯之后,酒瓶也同样被砸得粉碎。可是碎片将溅未溅之际,母狐狸陡然反手一抓,把水晶碎片尽数抓入掌中。掌心随即真气疾摧,那无数碎片登时如强弓劲弩,,“嗤嗤嗤~”破空激射。 变生仓猝,母狐狸身边的这些女孩子们,谁也闪避不及,登时尽数中招。要么咽喉,要么眉心,要么眼窝……统统都是致命要害。 眨眼工夫,一群如花似玉,活色生香的漂亮女孩子,已经横尸就地,无一活口。 “呼~” 母狐狸长身站起,反手抓住自己身上的袍子,往下一扯。裂帛声中,她这件猩红色的袍子,登时被扯得粉碎。暴露出一具高大、完美、野性,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诱人胴体。 在她脚下,还蹬着一对后跟又高又细的古怪鞋子。腰间则是一条简单的链子,用流苏遮挡住了那些不该让人看见,但在走动之间,仍会若隐若现的部位。在她高耸的胸膛上,同样是另外一排流苏。 除此之外,她身上便再没有任何衣物了。 在这一瞬间,程立的呼吸几乎已停顿。直至现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注意到,原来母狐狸居然是这样一位美人。 很少有人会在第一眼看见她时,便觉得她是位美人的。 她很高,而且太强壮。身上的肌肉线条虽然并不夸张,但还是很明显。她的肩甚至比很多男人更宽。她那双眼睛里,总是带著种野兽般的狂野之色。嘴唇的轮廓虽然艳美,却又显得太大了一点。 所以,虽然她确实是位美人,美得甚至可以让人连气都透不过来。可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也绝不是一般男人胆敢染指的。 在她那虽然高大,但曲线却极柔美的古铜色胴体中,每一份一寸地方,都仿佛蕴藏著无穷无尽的情欲,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来,将人狠狠毁灭。 一个正常的普通男人,只要稍微触碰到她身上任何一处地方,都会立刻变得无法控制自己,很容易便彻底崩溃。根本谈不上满足她。 程立不是普通男人。程立没有崩溃。但在他这一生中,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胴体。和她比起来,其他那些美丽的女人,简直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程立不喜欢瓷娃娃,所以他的情欲,也从未被那些女人挑起过。但是现在…… 程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产生变化了。是非常明显,也非常要命的变化。 一般说来,当着其他女人的面出现这种变化,都会被认为是很羞耻,需要掩饰的事。 但程立作为在荒野之中,被孤狼养大的孩子,他在某些地方的表现,却依旧和野兽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也并不认为自己身体出现这种变化,是值得羞耻的事。 事实上,现在程立没有立刻扑上去,和这头母狐狸尽情地缠绵个三五七天,把她连皮带骨吃干抹净(也可能是反过来,被这头母狐狸把他连皮带骨吃干抹净),已经算是那个研究所的老头,对他教育得非常成功的表现了。 母狐狸用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深深看了看程立。对于他的反应既满意,又不满意。满意是因为他的变化,不满意则因为他并没有实际的行动,显然还没有完全因为自己的魅力而迷失。 但这只是迟早的事而已。母狐狸充满自信。因为她至今为止,还没有遇到一个真正能够拒绝她的男人。 即使一碰到她就要崩溃,但那些愚蠢的男人们,最后仍会在本能的催动之下,犹如扑火的飞蛾一样向她扑来,然后彻底毁灭。程立也不会是例外。 母狐狸长长吐了口气,迈步走到窗边,揪开窗帘,眺望着远处闪烁着星光与渔火的海面,感受着那腥咸的海水味道。眉宇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种满足惬意的神情。 直过去许久,她方才嚯然转身,正面面对着程立,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身体的一切美好之处。开口道:“我的名字,叫做胡玉姬。” 程立点点头:“程立。旅程的程,站立的立。” 胡玉姬淡淡道:“刚才你那份礼物,我收到了。很好,我很满意。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收到过这么令人满意的礼物了。那么,你要见我,究竟想干什么?” 程立道:“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去海上销金窟。” 75:无缺 咳嗽咳得我死去活来,卫生纸都用掉两包了。看在12这么努力的份上,兄弟们多支持一下吧 ———— “海上销金窟?” 胡玉姬的嘴角边,浮现出一抹笑容。那是讶异,是困惑,是讽刺,更是一丝连自己也未必能察觉得到的恐惧。当这抹笑容消失之后,她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去哪里?” 程立皱了皱眉头:“需要理由吗?” 胡玉姬道:“别人不需要。因为他们都有所求。而销金窟也确实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但你不同。你什么都不缺。我实在想不出来,销金窟里面,究竟可以给你什么?” 程立笑笑:“妳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缺?” 胡玉姬看着他,忽然伸出舌头,在自己嘴唇上用力舔了两下。单单这个动作,就已经让程立的心跳速度,至少加快了一成。 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胡玉姬慢条斯理道:“因为我在你的身上,同时看见了力量、心计,以及意志。 通常来说,一个人只要有了这三样东西的其中之一,他已经可以出人头地,名满天下。权力、地位、金钱、美女。一般人梦想中能够得到的,他都可以轻易得到。 销金窟能给的,也无非是这些而已。既然如此,那么你还有什么必要去销金窟呢?” 程立沉吟了许久,缓缓道:“是希望吧?我缺少的,就是一个希望。销金窟那里,其实也未必真能让我得到这个希望。不过,至少有这种机会。所以我一定要去销金窟。” 顿了顿,程立很认真地望向胡玉姬:“我知道妳可以帮我,也只有妳可以。” 胡玉姬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销金窟的。但实际上,销金窟在江湖中仍是一个秘密。绝对严禁那些没有得到请柬的人前往。” 程立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胡玉姬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胡玉姬话口一转,道:“看在你刚才那份礼物的份上,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不过,这样做我也要担上很大的干系。所以,这算是你欠我的一个人情。当我需要的时候,你就必须还。” 程立点头道:“可以。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以外,那就没问题。” 胡玉姬笑道:“放心好了。不会让你为难的。现在……” “咻~” 一声突如其来的锐利尖啸,打断了胡玉姬的说话。船舱里的三人,都同时循声回头。透过落地大窗,三人都马上看见了,远方的海面上,升起了一颗灿烂流星。流星飞上夜空,然后猛然炸开,形成了一束无比辉煌美丽的玉树银花。 玉树银花迅速消散。胡玉姬则轻轻叹了口气,道:“时间到了。” 程立:“什么时间?” 胡玉姬:“接客人上船的时间。事实上,这艘船今天之所以会停泊在这里,就因为要接客人上船,然后送他们前往海上销金窟。” 说到这里,胡玉姬忽然又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她挥挥手,道:“小香,把程先生送出去,好好安置下来,不得怠慢。” 冷玉香颌首领命。然后引领着程立,离开了这座船舱。 胡玉姬则回去床榻上坐下,随手抓起个酒坛子,出掌拍掉泥封,直接把嘴巴凑上去,咕嘟咕嘟地大口豪饮。只是和之前的豪迈不同,此际一人独处的胡玉姬,俨然显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甚至很忧伤,很痛苦的味道。 片刻之后,船舱大门外,有绿影一晃。冷玉香已经回来了。她柔声道:“大姐,客人已经安顿好了。不过,我看他似乎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他上岛的话,恐怕会惹出*烦啊。大姐,真要带他去吗?” 胡玉姬放下酒坛子,淡淡道:“秘密?谁没有?就是你和我身上,秘密难道还少吗?至于说麻烦……” 胡玉姬冷哼一声:“能够闹出麻烦的,那正好。我只怕麻烦不大,闹不出什么乱子。不过,他能杀了老木、老华,还有小丁三个,又轻易破了妳的如意兰花手。有这份本事,我还是挺放心的。” 冷玉香嫣然道:“老木、老华,还有小丁他们三个,名义上是大姐妳的下属。实际上咱们都清楚,他们就是老王八派过来监视大姐妳的。 这三个家伙,平日里仗了老王八的势,对大姐妳也没有半分尊重。要不是实在打不过,我都想狠狠地和他们拼命了。现在正好,他们死在那个程立手里,可与我们无关。老王八即使知道了,也不能对大姐妳发作的。” 胡玉姬冷冷道:“何止他们三个?刚才的朱家姐妹,不也是老王八安排过来的?还有情情、盼盼、阿娇、金娘、楚青、大乔、小玉……谁不是老王八的人? 哼,这些讨厌的家伙,每天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都在监视着我,让我根本没有一刻是自由的。现在好了,统统都死光了。” 冷玉香叹道:“从小开始,妳就是最不喜欢受到拘束的。可是自从……之后,妳却时时刻刻都被监视着。忽然一下子这些监视的眼睛都没了,也难怪大姐妳要脱光。” 顿了顿,冷玉香忽然又眯起眼睛,活像一只偷到了母鸡的小狐狸地偷笑:“倒是便宜了那个程小哥。嗯,他一定做梦都没见面过像大姐妳这么漂亮的女人吧?这种年轻小伙子,火力最旺盛了。说不准,他现在就躲在房间里,牢牢关上了大门,然后想着大姐妳,在满足自己呢。” 胡玉姬面颊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红晕。她轻轻推了冷玉香一把,啐道:“要死啊妳。这种话也乱说,还要不要脸皮啦?” 冷玉香更加靠近过来,搂住了胡玉姬的肩膀,笑嘻嘻地道:“脸皮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啊,对了,还是有点用的。至少看着养眼嘛。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程小哥还真好看。说实在话,像他这么好看的男人,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呢。就是不知道脱了衣服之后,会不会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呢?” 胡玉姬摇着头叹着气道“妳这小蹄子,越来越疯疯癫癫了。我看,妳才是真正缺男人吧?好啊,妳这么喜欢那个程立,我把他让给妳好了。” 冷雨想笑道:“唉哟,那可不敢。大姐好不容易才看上一个男人,我要是敢出*,那还有活路吗?对了大姐,要不要等出海之后,妳夜里偷偷过去,直接就把他吃掉再说?省得夜长梦多啊。” 胡玉姬面上红晕更盛。她冷哼一声,长身站起。刻意转移话头道:“懒得跟妳鬼扯。小香,来帮我更衣。既然客人已经上船,那么我这个主人,总得出去迎接一下才像话啊。” 76:宾客云集 程立一向认为,吃饭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必须十分认真严肃地去对待。不容分心,不容打扰。这是源于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在荒野中流浪的那段经历。 在那段日子里,“饥饿”才是生活的常态。反而“饱腹”是极罕有的事。假如有幸能够遇上一次这种经历,那么绝对足够让他怀念上一整年。 然而回到红尘人烟之中之后。程立对待食物的这份认真,反而让他在别人眼里,成为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异类。 红尘人烟之中,食物并不难获取。所以绝大部分的人,对于食物也不会太珍惜。 眼下情况就是这样。“狐狸窝”——也就是胡玉姬这条豪华大海船——的船舱一楼里,这间宽敞大宴会厅之内。虽然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了美酒佳肴。可是真正动筷子专心吃饭的人,几乎连一个都没有。反而相互间大眼瞪小眼,气氛显得既尴尬,又古怪。 这种气氛之下,依旧低着头专心致志吃饭的程立,就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惹人注目了。 宴会厅里面,桌子有大有小。其中最大一张八仙桌旁边,合共坐了十名怪人。这些人一律黄麻短衫,多耳麻鞋,双耳处悬着巨大金环,满头乱发则如稻草般披散在肩上。脸上全都像死人一般,木无表情。 这十名怪人,全都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既不吃饭,也不喝酒。只是虎视眈眈地死盯着其余客人。看他们那个架势,就仿佛在座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欠了他们上百万两银子没还那样,教人极不舒服。宴会厅里的尴尬气氛,十之八、九,就是他们刻意弄出来的。 这群人不但打扮怪,心理更怪。似乎别人不舒服了,他们才能舒服。但要是别人舒服了,那么就轮到他们不舒服了。 所以,当他们看见程立始终旁若无人地低头吃饭,视他们为无物的时候,这群怪人很快就坐不住了。其中一名怪人嘿声冷哼,突然一挥手,摘下自己系在左耳上的金耳环,脱手射向程立。 荒野中的野兽,在进食时绝不容许任何打扰。否则将被视为最严重的挑衅。电光石火之际,程立面色一沉,眼眸中已有怒色。握着筷子的右手虽然不动,可是左手却已经探至腰间,握住了收在枪套里的手枪。 就在同一时间,坐在旁边的水龙吟,却突然伸手,轻轻按住了程立肩膀,并且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急着动手。程立因此,动作稍稍慢了一瞬。 一瞬过后,东侧另一张八仙桌上,也同时射出如匹练般的雪亮光芒。那光芒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恰好和金耳环在半空中相互撞个正着,登时爆发出“当~”一声大响。然后分别落地。白光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口厚背薄刃的单刀。 可是金耳环虽然被单刀截击坠落,攻势俨然未绝。但见碧光闪动,从耳环里快速爬出,在地面处蜿蜒游动,直冲着程立过来。但还没游得几步远,“夺~”轻声响过,赫然被另一道乌光钉住,再也游不动了。 凝神看去,那道碧光非金非铁,也不是什么暗器,竟是一条碧绿毒蛇。至于钉着毒蛇的乌光,却是一根不知道什么植物长成的芒刺。虽属木质,但表面透发出幽幽乌光,坚硬处竟似不下于金铁。 程立向来信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同时也坚定不移地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准则。他当即抬起头来,分别往东侧八仙桌,以及那乌光所发出的方向,深深看了两眼。 那张八仙桌之上,坐着的人同样不少。一眼扫去,数得出是九个人。这九人一律青布箭衣,布帕包头,脚上是鱼鳞洒鞋,系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一个个身材雄健,神情骠悍。身后都背着一口大刀,刀柄上系着红绸。 至于另一边乌光射出的所在,却只有两个人。乃是一男一女。 这两人的年龄,约莫都在三十上下。男的脸容古朴,身穿黑衣,显得颇有威严。女子则相貌颇美,穿了件白衣,气质温文。 两者腰间各自挎了口长剑,剑鞘同样分为黑白二色。无论打扮抑或气质,都可谓是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水龙吟压低声音,向程立解释道:“那些戴金耳环的怪人,来自西南苗帮。帮里成员都是苗人。这些苗人古古怪怪的,最喜欢玩些毒蛇、蛤蟆、蜈蚣之类的恶心东西。兼且心胸狭窄,往往一言不合,就下手杀人。喏,看见没有?那个出手向你砸金子的,就是帮主苗火了。” 程立点点头,问:“另外出手的两伙人,又是什么来历?” 水龙吟道:“那九个刀客,都是从太行山‘一刀寨’出来的。这伙人虽然打家劫舍,但却自诩是绿林道上的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他们没少干,倒也算得上是伙侠盗。刚才出手帮你的,就是寨主赵全。” 顿了顿,水龙吟又续道:“那根芒刺,是长白山上一种特产植物。长白剑派拿来当暗器使用的。这一男一女,都是长白剑派中的高手。男的叫墨竹,女的叫白梅。他们是武林中出了名的一对恩爱夫妻。号称梅竹双剑。” 程立和水龙吟在这边低声说话,那边苗家帮和一刀寨双方也没闲着。看见大刀击落了金环,那些怪人登时勃然大怒,一个个纷纷站起,指着一刀寨的人破口大骂。 他们作为苗人,说话时本来就带了极重口音。再加上讲得又快,间中更夹杂了些苗人土语。十句之中,至少有八句半别人都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可是单看他们的神态模样,则这番咒骂之中,肯定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那是毋庸置疑的。一刀寨的人却哪肯吃亏?当下同样站起,指着这些苗人的鼻子,同样破口痛骂起来。 一刀寨众人所说的晋西土话,同样口音浓重,别人也一样很难听懂。霎时间,双方粗口乱飞,土话横飙,彼此完全鸡同鸭讲。偏偏空气中的*味,也因此越来越浓。竟似随时都要动手火拼了。 77:须眉不让巾帼 苗人性格向来暴躁,能动手便绝少说话。吵得那么几句,赫然是他们率先忍耐不住,一个个纷纷摘下耳上金环,脱手就向一刀寨众刀客掷去。 众刀客早有准备,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火速拔刀。可是这些大刀还没来得及劈出去,忽然间,半空中一道人影“呼~”地横飞急掠,从两伙人当中穿过。 人在半空,陡然出手,漫天金光登时尽被没收。叫骂声中,那人影轻飘飘落地,拱手笑道:“在下席吟春,见过苗帮主和赵寨主。既然大家都是一路人,理应同舟共济才对,何必因为一点小事就动手呢?” 程立嘴角微微牵动,低声道:“这个家伙,总是这么装模作样,也不嫌累得慌。” 水龙吟笑道:“能像程兄这样随心所欲的人,世上也没几个了。所以逢人先带三分笑,正是行走江湖的不二诀窍啊。” 程立点点头,抬头再看。只见那位太行山一刀寨的寨主赵全,已经收起大刀,拱手道:“原来是风郎君。久仰大名。既然风郎君开口了,那么这个面子,我们肯定要给。但那伙苗子肯不肯停手,嘿嘿,这可难说了。” 这“苗子”两个字,饱含歧视侮辱之意。苗人向来最痛恨这个词。听到赵全这样说,苗帮众人登时勃然大怒,又是一阵叫骂。苗火更双眼圆瞪,厉声呼叱。 霎时间,两条足有小儿手臂般粗细,浑身漆黑,脑袋作三角形的毒蛇,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缠着苗火的身体,爬上他左右两侧肩膀,冲着一刀寨众刀客昂首抬头。鲜红色蛇信忽吞忽吐,发出阵阵嘶嘶叫声,直教人毛骨悚然。 席吟春侧转半身,劝道:“赵寨主,其实根据古书记载,苗人也是炎黄后裔,和我们是一样的。所以这种伤人的说话,就不要再出口了。毕竟赵寨主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要和苗帮主拼死拼活的,对吧?不然这样。” 左右看了两看,席吟春走到程立这边席上,隐秘地向程立笑了笑。拿起酒壶酒杯,满满斟了两杯。端起笑道:“苗帮主,赵寨主。不如都来喝上一杯,大家一笑泯恩仇,如何?” 苗家帮和一刀寨,双方实力相当。假如真要拼个不死不休的话,那么很大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下场。为了些意气之争,就在这里赔上性命,实在大大的不值得。 席吟春站出来当和事佬,让双方都有了下台阶。苗火和赵全两人也就各退一步,分别接过酒杯,仰首喝干。 苗人都心胸狭窄,苗火虽然是帮主,也不能例外。他喝了这杯酒,冷哼一声,也不去看赵全。只是向那边的梅竹双剑一指,用生硬的中原话道:“那个女人,杀了我的蛇。她也要陪我喝酒。否则的话,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席吟春愕然一怔,想不到这个苗子当真人如其名,到处撩火头。刚刚了结和一刀寨的冲突,居然又去招惹梅竹双剑。 梅竹双剑是长白剑派里数得着的高手。长白剑派为当世七大剑派之一,名门正宗,又是关外本地门派,自有一份作为地主的傲气。 当下寒梅冷哼一声,手按剑柄,凤目含煞,森然道:“随意出手残害无辜,这种人实是武林中的败类。幸亏没真的伤到人。不然的话,哼,休说一条蛇,就是再来十个人,姑奶奶照样杀了!” 苗火勃然大怒,喝道:“那婆娘,妳说谁是败类?” 寒梅冷笑一声,更不搭理苗火,转身面向程立,柔声道:“这位妹子,妳莫怕。有姐姐在这里,那些不三不四的蛮子,休想能动妳一根头发。谁敢多手,姐姐我就一剑剁掉她的狗爪子!” 其他人也罢了。席吟春和水龙吟两个,骤然听了这句话,登时忍俊不禁,先后捧腹大笑,直是上气不接下气。程立面色极难看地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长身站起,向寒梅拱拱手。 “多谢夫人仗义执言。不过,我是男的。” “啊?你是男人?” 寒梅瞪大了眼睛,满面都是不可思议。实际上,不但是她,就连在场其他人,包括墨竹和,还有一刀寨与苗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感觉难以置信。 其实程立虽然长得漂亮,却也并不是那么像女人。只要认真看的话,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得出他的本来性别。 可是毕竟先入为主,众人上了这条船之后,到处看见的都是女人。而这些女人和程立比较一下,无非是她们穿得比较少而已。真要论颜值,她们加起来绑成一块儿,也未必比得上程立。再加上寒梅性子本来就比较粗疏,一时看错了,那也不足为奇。 墨竹见妻子摆了个大乌龙,也是满心惭愧。当即上前抱拳道:“拙荆并非有意冒犯,朋友请不要见怪。” 程立本来也没有什么真正要见怪的意思,随意摆摆手,就想开口说算了。可他还没说话,宴会厅大门外,忽然又响起了一阵大笑声。 “哈哈,原来这位是小哥,不是小姑娘。当真须眉不让巾帼啊。哦,不对。这位小哥还没长胡子呢。难怪难怪,妙极妙极。” 话声当中,只见八名挺胸凸肚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两个人走进宴会厅。 这八名大汉乍看之下 ,似乎十分威武雄壮。实际宴会厅里稍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身手,顶多就是比普通人强上一点儿罢了。放在江湖上,连三、四流角色都算不上,纯粹凑人头的。 真正吸引众人目光的,还是被簇拥着的那两个人。 当先一个,乃是名身材滚圆活像西瓜,白白净净,笑口常开的小胖子。他浑身上下珠光宝气,金戒指金项链玉佩玉扳指,零零碎碎的,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样。以至于每走一步路,都会“叮叮当当~”地乱响。完全一副暴发户模样。 在这小胖子身后,则是名又高又瘦的黑衣人。他寸步不离,紧紧跟着小胖子。 这黑衣人名副其实,满身都是黑衣、黑裤子、黑靴子。就连脸上,也蒙了块黑巾,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和小胖子不同,黑衣人显得十分安静,安静得几乎没有人气。一不小心,很容易就会把他忽略过去了。走在路上的话,甚至不小心踢到他一脚,说不准还会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当这个黑衣人看着你的时候,事情立刻就不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只要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随随便便看你一眼,你立刻就会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78:开船 这黑衣人的腰间,还挂着对银光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对子午鸳鸯钺。 这是一种十分难练的奇门兵器,而且打造也不容易。江湖中能够使这种兵器的人,一向极稀少。但只要能使这种兵器,便肯定属于高手。 所以一刹那,在场绝大部分的人,目光都立刻聚焦在这对子午鸳鸯钺之上。 目光虽然无形,但黑衣人还是立刻感觉到了。他停住脚步,抬起头来,向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冷冷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霎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立刻觉得全身不舒服。就仿佛喝醉了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样,不但手心流冷汗,而且脑袋一阵接一阵地抽痛,只恨不得拿把刀来,将自己的脑袋砍掉。 程立虽然没什么难受的感觉,但从身边众人的反应当中,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皱了皱眉,向前走上两步,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截断了黑衣人的目光。 黑衣人深深看了程立一眼,闷声不吭地收回目光,跟在小胖子身后,亦步亦趋。 得到程立帮助,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水龙吟,满面忌惮之色,低声道:“要小心这个黑衣人。刚才你这么向前一站,已经得罪他了。” 程立皱皱眉,也低声问:“这黑衣人是谁?” 水龙吟苦笑道:“这人肯定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但要说具体是谁……他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就算再有天大本事,也没办法单从两只眼睛上,就看出他的身份啊。不过,看样子他也只是个保镖。真正说话管事的,还是那个小胖子乐大少乐四海。” 程立问道:“乐四海又是什么人?” 水龙吟凝声道:“就是‘富贵神仙’乐升平的儿子。乐升平是当今天下最富有的人。传说他所拥有的黄金数量之多,连朝廷国库都比不上。而且据说他的祖父,正是昔年‘刀圣’乐笙歌的远房堂弟。就为了这层关系,就连当今天子,都对乐升平客气得很。” 程立点点头:“原来是个有钱大少爷。那么他要去海上销金窟,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水龙吟话头一转,似笑非笑道:“程兄弟,你可要小心。有钱人怪癖多,这个乐四海乐大少,尤其怪得要命。听说他不但喜欢女人,而且更喜欢男人,特别是那种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小男孩哦。” 程立面色一沉,低喝道:“滚!”径自回座坐下。 这时候,乐大少也已经坐下了。从宴会厅大门口,到他坐下的这张桌子,距离不过才二十几步远。可是他却已经不停地又擦汗,又喘气,仿佛爬过了二十几座山一样。身边那八名大汉,则赶紧斟茶递水,又替他抹汗捶腿,服侍得无微不至。 等到乐大少好不容易喘完了气,又喝过了一杯茶水。这才笑嘻嘻开口道:“长白派梅竹双剑,风郎君,一刀寨赵寨主,苗帮的苗帮主,以及这两位……” 水龙吟连忙站起来,抱拳笑道:“在下龙剑飞。这位是我的兄弟程天乐。咱们只是江湖中的无名小辈,乐大少肯定没听过咱们的。” “龙剑飞,程天乐?呵呵~~呵呵~~” 乐大少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也没纠缠,续道:“总而言之,对于在座各位,在下都久仰久仰了。这里距离海上销金窟,恐怕还有几日路程。大家即使要打架,也等开船后再打好了。不然,就怕船主人心情不好,把咱们都赶下船去,那就不好了嘛,哈哈~” 一刀寨众人都齐声应是。梅竹双剑两夫妻也连连点头。苗火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这个乐大少不好惹。当下悻悻然道:“这里中原人多,你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再不说话了。 其余人也不再说话。场面似乎回到最开始时候的状态,但气氛却更加沉闷。 打破这种沉闷的,是另一阵环佩叮当之声。 在座众人同时耸动,齐齐回头去看。只见一队精选的女战士闷声不吭地进来,在大门处排成左右两行。紧接着,身穿宫装,盛装打扮的胡玉姬和冷玉香,先后走了进来。 胡玉姬旁若无人,大步走到宴会厅的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冷玉香紧挨着她坐下。霎那间,两位大美人,一者狂野,一者冷艳;一者高大,一者娇小,但又同样美艳不可方物。两者交相辉映,恰似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直让人看得花了眼。 苗火和他手下那几个麻衣怪人,赵全和一刀寨的刀客,看着这两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目光情不自禁地,赫然同样变得炽烈和贪婪。 这种眼神,胡玉姬早已经习惯了,所以丝毫不以为然。她大声道:“我就是狐狸窝的主人,也就是你们口中说的老狐狸。人都到齐了吧?” 冷玉香数了数,忽然皱皱眉,低声道:“大姐,君羽山庄、玄一门,清风观、青竹帮、还有辰州言家拳那几路客人,好像还没到。” 胡玉姬奇道:“还没到?怎么回事?” 冷玉香还没回答,赵全已经狞声道:“用不着再等了。因为这几路客人,已经不会来。” 冷玉香皱眉道:“不会再来?是因为你吗?” 苗火得意地狞笑两声,并不回答。但即使他不说,一切也已经尽在不言中。 胡玉姬微微眯起了眼睛,流露出一种奇特的嘲弄之色。似乎在嘲笑这个苗子多此一举。真以为干掉其他客人,就能让自己得到心仪商品的机会增加?简直太天真了。 心念一转而过。胡玉姬懒懒道:“好吧,不能来就不能来。既然如此,那么——开船!” 一声令下,胡玉姬麾下的那对女兵,立刻一个接一个,高声重复着“开船”两个字。前声未绝,后声继起,就似大海上的浪涛,一波接一波,永无停歇。而且声音越传到后面,就有越多人参与进去,于是也越是震耳欲聋。 隆隆声响当中,宴会厅里众人同时感觉脚下一震。紧接着,整艘大海船扬起巨帆,乘风破浪,缓缓离开了港口,向无边大海的中心,那神秘莫测的销金窟进发。 79:观海 晨曦,旭日初升,映照无边大海。举目远眺。但见金光万道,波涛接天。如此情景,堪称豪美壮丽,气象万千。 无论当年抑或现在。横跨了相隔无比遥远的两个世界。程立这还是生平头一回坐船出海,领略这不同于陆地的壮丽风光。此时此刻,他站立在甲板上,披襟当风,遥望鸥鸟翻飞,不由得为之胸怀大爽。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 曼声吟哦之中,水龙吟漫步走来,走到程立身边。他伸手按着甲板,叹道:“苏学士这首词,描写江上景致。意境之豪迈,古往今来,已经少有人能及。 可是今天我来到海上,才发现与这大海相比,无论江河湖泊,都是何等渺小。无论用什么词句,也难以描绘如此壮丽景致之万一啊。”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席吟春摇着扇子,也迈步从船舱里走出,很自然地走到程立身边的另一侧,笑道:“太祖皇帝雄浑壮阔,慷慨激昂。他的诗词,向来以直抒胸臆,朴质大气见称。要说描绘大海之壮阔,在下认为,再没有能超过这一首的了。” 水龙吟笑道:“席兄,你又不是吃公家饭的,何必抬出太祖皇帝的词来压人呢?” 程立有点好奇,问道:“为什么说拿这首词出来,就是压人?” 水龙吟笑着解释道:“当今治理天下的,是大魏朝。为什么以‘魏’为国号呢?因为当年立国的天子,自称是魏武帝后裔,尊称魏武帝为太祖皇帝。自己则庙号‘世祖’。所以魏武帝的诗词,那就是天子祖宗所作,谁敢说不好?程兄弟,你说这不是压人,还能是什么?” 席吟春摆手道:“话也不是这么说。魏武帝本身就是大才子。即使不论他的皇帝身份,这篇《观沧海》同样属于古今罕见的佳作。谈不上什么压人不压人。” 水龙吟连连摇头。问道:“程兄弟,你怎么看?” 程立沉吟半晌,缓缓道:“我读书少。所以诗词歌赋什么的,也不太懂。不过,我以前听人念过一首诗词,似乎比你们刚才念的,都要高明一些。” 水龙吟和席吟春两人同时大感讶异:“还有这样的好诗词?你还记得不?念来听听?” 程立点点头,咳嗽一下清清嗓子,朗声吟诵道:“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席吟春和水龙吟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目光中各有疑虑之意。程立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们开口 ,皱眉问道:“怎么,这首诗词写得不好?” 水龙吟连连摇头道:“词是好词,不过太不应景了。现在可是郎朗晴天,哪里来的大雨啊?而且……秦皇岛是什么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席吟春叹道:“这首词大气磅礴,的确古今罕见。其中化用了一些《观沧海》的意境,却又更加凌驾其上。只不过……最后这句‘换了人间’,却实在很犯忌讳啊。若然被个什么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准就要告发你写反诗,有心要造反了。” 程立耸耸肩:“我都说了,不是我自己写的 ,只是以前在别人那里听过的而已。再说了,这条船上,哪里来的什么有心人?就是有,他又能上哪儿告发我去?” 席吟春展眉一笑,道:“那也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程立自然不必多说。席吟春和水龙吟两人,其实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此刻三人并肩站于船头,迎着海面上的万道金光谈诗论词,诗句豪迈之余,益发显得三人文采风流,儒雅倜傥。 男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会看女人。那么女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呢?当然也会看男人了。 这船上的所有水手,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女子。而且还都是年轻活泼的女子。虽然胡玉姬以军法部勒下属,但军法再严厉,终究压抑不住与生俱来的天性。 所以一时间,甲板上的这些水手们,都忍不住悄悄回过头来,偷眼去瞧程立他们三人。若是相互间靠得近的,更少不了交头接耳,吱吱喳喳地评头品足。不知不觉之间,声音更越来越大,甚至程立和水龙吟、席吟春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一群男人对女孩子评头品足,女孩子会感觉受不了。同样地,一群女孩子对男人评头品足,除非是那种脸皮厚如城墙之辈,否则同样也是受不了的。 霎时间,程立等三人都觉得很有些尴尬。席吟春率先苦笑道:“这甲板上海风太大了。而且风景虽好,看多了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咱们还是回去船舱里吧?” 水龙吟第一个点头附和:“昨天晚上累了一宿,几乎都没睡好。正好趁现在回去补眠。走走走,赶紧走。”赫然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立刻动身就走——或许用“逃跑”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些 。 程立和席吟春相对微笑,随之从后跟上,在满船女孩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之中,分别走进船舱。 船舱极大,房间也多。所以这次上船的客人,几乎都被分配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程立原本也确实想稍微休息一下的。但他刚刚拉开门,立刻便是一怔。 房间里有人。是女人,一个穿着绿色袍子,神态冷冷地,仿佛冰山般的女人,冷玉香。 程立有些奇怪,问道:“妳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好像是我的房间吧?” 看见程立,冷玉香原本雪白如玉的面颊上,忽然便泛起一丝晕红。但随即便被她掩饰过去。凝声道:“程公子,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程立皱眉道:“什么事?” 冷玉香神色凝重,缓缓道:“帮忙抓一个人。” 程立道:“抓人?这是你们的船,你们爱抓谁就抓谁,不用找我帮忙吧?” 冷玉香叹道:“可惜,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更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谁。” 程立奇道:“不知道他现在是谁?这个人有很多身份吗?” 冷玉香点点头:“这个人确实有很多种身份。可是最为人所熟知的身份,就只有一个:百花盗!” 80:生死疑云 “百花盗?” 程立微微一颤,追问道:“为什么要我帮忙抓拿百花盗?你们究竟凭什么,认为这个人在船上?” 冷玉香叹道:“我们现在乘坐的这条船,其实只有一个用途,就是来往于陆地和海上销金窟之间,把客人送过去,然后再送回来。 所以,每一位上船的客人,都必须凭请柬验证身份,然后才能上船——当然,程公子你是例外。 这次上船的客人,苗帮、一刀寨、梅竹双剑夫妇、还有风郎君,他们都有请柬,身份方面没有问题。可是刚刚,我和大姐正要把这些请柬收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多了一份请柬。而这张多出来的请柬,正是署名为‘百花盗’。” 程立皱眉道:“如果是客人的话,那也没什么吧?” 冷玉香眼眸内流露出一丝瑟缩,道:“假如他是光明正大地拿着请柬上船,那么倒也不怕。可现在……他这样藏头露尾的,谁知道他暗地里究竟在打什么坏心思?要知道,这人可是个恶名昭彰的采花贼。而我们这条船上,又到处都是女孩子。” 程立眉头紧锁,摇头道:“但是这不可能。因为百花盗早已经死了。” 冷玉香一惊,问道:“什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是谁杀了他?” 杀死百花盗的人,就是水龙吟。然而水龙吟是朝廷的四大档头之一,属于公门身份。偏偏海上销金窟也好,胡玉姬本身也罢,做的都是非法生意,和朝廷天然处于对立面。 况且,这次水龙吟上船,正是要查探海上销金窟的底细。一旦被揭穿身份的话,十之八九,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非但不能公开身份,更应该尽量低调,最好让别人都注意不到他,这才方便行事。 基于以上考虑,程立自然不能把水龙吟招供出来。故此他略一沉吟,便把不久前自己和百花盗打交道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但事情的结局部分,则被他删改为自己亲自出手,直接打死了百花盗。 冷玉香听得又惊又佩。仔细询问过几处细节之后,点头道:“这就肯定没错了。传闻之中的百花盗,最喜欢在自己脸上涂画面谱。而且轻功绝顶,工于心计。会为了下手进行一次采花,事先做好极周密的准备。 所以这恶贼武功虽然不算很高,却总能屡屡得手。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女子,惨遭其毒手。这次他折在公子手下,总算是罪有应得。不过……” 冷玉香双眉紧锁,沉吟道:“既然百花盗已经死了。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拿着他的请柬上船。又为了什么,要故意把这张请柬偷偷放进来呢?” 程立道:“与其现在这么胡乱猜测,还不如先把那家伙抓出来,再慢慢审问。冷姑娘,妳们要我帮忙,那妳们自己,又是个什么章程?” 冷玉香道:“暂时我们会加紧巡逻,严密监视船里船外。但这恐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我和大姐商量过之后,都一致认同,这个留下百花盗请柬的人,可能就隐藏在上船的客人中。那就只能麻烦公子帮忙留意一下,看究竟谁更显得可疑了。” 程立忽然问道:“但话说回来,我也是船上的客人之一。打死百花盗什么的,同样只是我的一面之辞,完全口说无凭。为什么妳们就那么相信我?却不怀疑我就是百花盗呢?” 冷玉香嫣然道:“这话也是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只好请公子自证清白了。听说百花盗天赋异禀,本钱过人。而且还精通采战之术。只要曾经被他采花的女子,哪怕对他再怎么切齿痛恨,却同样永远忘不了他。 既然公子说自己是百花盗,那么口说无凭,不如就让小女子亲自来验证一下,如何?” 程立本来只是觉得冷玉香这样信任自己,有点不合情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被反将了一军。一时之间,他禁不住怔住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见程立这模样,冷玉香心情大好。忍不住就想再捉弄一下他。当下站起来,款款移步向前,可怜兮兮地道:“虽然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可是为了咱们这满船女子的贞洁,哪怕吃亏一点,也没办法了。喏,公子,你还不赶快脱?还是说……要人家帮你?” 哪怕面对千军万马,程立照样可以眉头也不皱半下。但现在面对着一个冷玉香,他却突然冒出满头大汗,大有招架不住的感觉。他二话不说,转身拉开舱门,向外就走。 冷玉香既有几分好笑,又有得意,更有几分失望。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杀人不眨眼,割头如割草的程立,在面对着自己这种攻势的时候,居然会表现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摇摇头,嫣然道:“程公子,不用走得那么匆忙。我不吃人的。”快步赶上去。 刚刚迈过门槛,突然间,走廊里迎面又有一道人影匆匆走来。看她身上打扮,正是船上一名水手。她看见冷玉香,登时一喜,大声叫道:“二当家,二当家,糟糕了!” 二当家这个称呼,冷玉香一向都不喜欢的。被程立听到这个称呼,她登时只觉又羞又恼。再加上那水手大叫什么“二当家糟糕了”的话,感觉更加刺耳。 冷玉香面色一沉,没好气地道:“大呼小叫地干什么?当我是聋子啊?” 那水手慌忙告罪。冷玉香这才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水手神情慌张,结结巴巴道:“棺、棺材!船舱最底下,忽然出现了一大堆棺材!” 冷玉香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究竟,眼前忽然一晃,程立已经回转过来站在她身边,向那名水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水手不知所措,转眼去看冷玉香。冷玉香略一沉吟,凝声道:“妳尽管说。公子是我们可以信任的人。” 那水手点点头,这才道:“船舱最底层,本来是杂物房,专门储存一些杂七杂八东西用的。刚才有人要用绳子,于是下去翻找。可没想到,刚刚开门,立刻就看见了一大堆棺材!谁也不知道,这些棺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81:娃娃 棺材,就是人死之后,用来安放遗体,最后下土安葬的用具,本来算是十分平常。 可是,当棺材出现在船上的时候,情况便决不寻常了。因为海上行船的规矩,假如有船员在航行途中去世的话,通常都只会执行水葬,把遗体丢进大海之中,根本没有棺材这种东西的用武之地。 大海茫茫,充满了各种难以预测的风险。即使经验再怎么老到的船家,出海之前,都一定会做足各种准备,再三查证过绝对没有问题之后,才正式扬帆出海。所以,从理论上而言,储物舱里面,绝不应该有棺材才对。 但事实上,棺材偏偏就出现了,而且不是一口,而是一大堆。 船只底舱,名副其实,位于整艘船的底部。区区一道板壁之外,就是大海。所以尽管整个空间不算狭窄,但置身于此,便总令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被压迫感。同时,哪怕再怎么努力保持干爽,偏偏空气之中,似乎永远都飘荡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一般情况下,若不是迫不得已,根本没有人愿意过来这里。但眼下,这里却一反常态,挤满了人。 胡玉姬、冷玉香、程立、水龙吟、席吟春、梅竹双剑夫妇、苗帮帮主苗火、一刀寨寨主赵全,还有乐大少乐四海,以及他那个永远寸步不离身边的黑衣人保镖,全部都到齐了。 胡玉姬面寒如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堆棺材。冷玉香则向率先发现这堆棺材的那几名船上女兵问话。可惜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苗火是苗人,性格暴躁,心胸狭窄多疑。看见冷玉香问个不停,不禁冷笑道:“还问个什么?喊贼捉贼,能捉得到贼,那才叫有鬼了。” 乐大少笑呵呵道:“苗老兄,这一句似乎话中带话啊。究竟你老哥要说什么?不妨摆明了说啊。” 苗火连脑子都不过,直接扯开喉咙叫道:“这条船是谁的,棺材就是谁放进来的。呸,突然故弄玄虚,能吓唬得了谁?” 冷玉香皱眉道:“苗帮主,你不能随意乱说话。我们自己把棺材放进来干什么?再说,吓你一跳,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了?” 苗火大声嚷嚷道:“我哪知道是为什么?你们女人的心思,难猜得很。或许,你们根本不想送我们这些人去海上销金窟,只想谋财害命,那也不一定的。” 冷玉香冷哼道:“胡说八道,不可理喻。你说我们是要谋财害命?行,船才出来小半天,现在就回去,也来得及。怎么样,你要不要走?” 苗火怒道:“想要赶老子走?休想!这次销金窟的那件商品,我们苗帮志在必得,谁也别想和我们抢!” 水龙吟劝解道:“苗帮主,你先消消气。我相信这事不是胡姑娘和冷姑娘两位做的,甚至也和船上任何一名水手,都完全没有关系。” 苗火瞪着眼睛:“你凭什么这样子说?” 水龙吟笑道:“道理很简单。现在我们身处茫茫大海之中,这几条小命,可以说全都掌握在胡姑娘和冷姑娘她们手里了。要拿我们的命,方法多的是,又何必故弄玄虚,拿棺材出来下人呢? 至于说谋财害命,哈哈,那更不可能了。众所周知,咱们虽然都是去海上销金窟花钱,但销金窟的规矩,一向不接受现金交易。都是先在岸上把金银兑换成销金窟的凭证,然后再用这些凭证去花销的。 金银可以兑换成凭证,凭证却兑换不了金银。所以苗帮主你仔细想想,胡姑娘他们就是把这些凭证全拿走了,又能得到什么?” 席吟春的说话,可谓再合理不过了。苗火仔细想想,也觉得确实是这样。只是羞刀难入鞘。声音虽然降低了八度,但嘴巴里依旧嘟嘟囔囔道:“不是妳们……哼,那谁知道是不是妳们勾结了谁干的?我看,多半就是哪个小白脸。小白脸统统都不是好人!” 眼下船上男人虽然不少。可有资格被称呼为“小白脸”的,无非就是程立、水龙吟、席吟春等三人而已。三人听了苗火这几句牢骚,都微微一笑。知道不值得和这种浑人多计较,所以并不开口反驳。 胡玉姬忽然向前站出一步,吩咐道:“来人,再多点几盏灯,照亮一点。再把这些棺材统统都打开了,仔细检查。” 一声令下,她身边那些女兵尽皆凛然听命。片刻之间,船舱里又挑起了十几个灯笼,把整片空间照耀得亮如白昼。紧接着,几名女兵拿着撬棍等工具过来,用力撬开了已经被钉得严丝合缝的棺材。 灯光照耀下,第一块棺材板被揪开。站在旁边观看的寒梅,陡然眼眸一缩,失声尖叫道:“棺材里有人!”更不假思索,伸手按上腰间,“锵~”拔剑出鞘。 船舱里的气氛,本来就已经紧张到某个临界点。寒梅这么嚷了一声,登时变成压断骆驼脊梁骨的最后一根稻草! 霎时间,胡玉姬下意识紧握双拳,发出噼啪轻响。冷玉香急退两步,十指捏成兰花之状。墨竹拔剑护住妻子,赵全抽刀,苗火摘下耳环,水龙吟探手入怀,席吟春合拢扇子,人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那些女兵水手更加不堪,一个个尖声惊叫着,四散避开。背门紧贴舱壁,禁不住地瑟瑟发抖。 唯一能保持镇定的,就只有程立了。他愕然回头,向四周环顾一圈。随即大步上前,伸手探入棺材之中,抓起一具“尸体”提在半空,问道:“有人?哪里有了?都看清楚,这是什么?” 众人凝神一看,这才各自安心下来。原来哪里是什么“人”?分明就是个纸扎娃娃,又称呼为寿童子。通常是放在灵堂进行祭奠用的。清明扫墓的时候也会用到。拜祭完毕,就会一把火烧掉了的那种。 不过,这纸扎娃娃的手工极精致,眉宇五官 ,全都栩栩如生。身上穿的也是真衣服,并非纸衣。再加上藏在棺材里,有部分身体灯光照耀不到。所以乍看之下,显得很像真人。以至于连在场的众多高手,也都看走了眼。 82:三十六 看见原来只是个纸扎娃娃,在场众人这才稍微舒了口气。可是这种安心的感觉,却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灯光之下,只见赵全忽然面色又是一变,脱口叫道:“赵七?” 赵七,就是跟随赵全一起上船的其中一名刀客。在场众人虽然都见过,但也没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这时候被赵全一声叫唤提醒了,登时发现被程立提起来的这个纸扎娃娃,身上居然穿着一刀寨那些刀客的衣服,样式细节,丝毫不差。 赵全黑着脸,转身就走。当然不是离开,只是走到楼梯口旁,开口呼叫站在外面等候命令的赵七。 赵七听到呼唤,于是立刻“噔噔噔~”地下楼。众人一看,只见那个纸扎娃娃居然和赵七有七、八分相似。就连赵七下巴上有颗大黑痣,纸扎娃娃都一丝不差地模仿了。 两者相似到这个程度,假如灯光稍暗,又或者只有其中之一的话,那么乍看之下,也真不容易分辨得出究竟哪个是真人,哪个是纸扎娃娃。 程立轻轻吐口气,随手把这个纸扎娃娃丢回棺材里面。然后大踏步走到第二口棺材旁边。也不用撬棍,双手分别抓住板盖和棺材本身,用力向外一分。 “吱嘎~”怪异响声过处,原本被好几颗大铁钉子,用力钉得严严实实的板盖,赫然被程立轻松撕开。在场众人看了,都禁不住当场眼皮狂跳,咋舌不已。忌惮之意,更油然而生。 程立也不管这些人怎么看待自己。撕开一口棺材,然后又去再撕第二口。片刻之间,所有棺材全被打开。里面果然都躺着一具纸扎娃娃。而且每一具纸扎娃娃,都对应着上船的某一人。 程立、水龙吟、席吟春,胡玉姬、冷玉香、梅竹双剑、乐大少和他的黑衣人保镖,还有八名随行大汉;苗火和他的苗家九煞;赵全和他的泼风八刀……全部合计起来,恰好是三十六口棺材,三十六个纸扎娃娃,一口不多,一个不少。 看着这些和自己相貌酷似的纸扎娃娃,静静躺在棺材里面的样子,霎时间,一股寒气由顶门灌下,瞬间径自冲到了脚后跟。众人不由自主,齐齐打了个寒颤。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出话。 过去好半晌,乐大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下意识向他望过去,赵全忍不住问道:“乐大少,你笑什么?” 乐大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捧腹道:“有趣有趣,真踏马的有趣极了。居然有人把我们的身高相貌都摸了个准,然后扎成纸人放进棺材里。哈哈,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踏马的是个天才啊!有这样一个天才在身边,你说还怎么能够不笑?” 水龙吟缓缓道:“确实可笑。哼,三十六口棺材,三十六个纸人。这是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啊。不过,安排好这一切的那个人,他真能有这个本事吗?” 寒梅柳眉倒竖,喝道:“狂妄!让他尽管放马过来好了。姑奶奶这口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苗火面上神色变幻,忽然咬牙道:“阴谋!统统都是你们这些中原人的阴谋!我不会上当,更不会害怕的。” 席吟春皱皱眉,劝道:“苗帮主,你不要……” “站住!不准过来!不准再靠近我一步!” 苗火的反应,更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厉声嘶叫,翻手就摘下金耳环。与此同时,两条黑色毒蛇也从衣袖里钻出,缠绕在他的肩膀上,冲着众人嘶嘶吞吐红蛇。 席吟春原本已经跨出去的脚步,又再缩了回去。他叹气道:“苗帮主,你冷静一点。这里没有人想害你。你不要太冲动,中了那幕后黑手的诡计啊。” 苗火根本听而不闻。他大叫一声,陡然举起金耳环,猛地向下一挥。三道乌光立刻腾空飞出,冲着席吟春破风急射。 席吟春侧身闪避,没想到这三道乌光竟是活的,在半空中居然能转弯。席吟春一个大意,竟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程立及时抢上,伸出手臂挡住那三道乌光。灯光之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三道乌光却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三条油光水滑,长着翅膀的肥大蜈蚣!一看就知道,必定有剧毒。 三条剧毒大蜈蚣扑在程立手臂上,不管不顾,张口就咬。寒梅看得心惊胆颤,忍不住叫道:“小心!快甩开!” 可是任凭这三条大蜈蚣咬得嘎嘎作响,程立有暗物质形成的黑气保护手臂,根本毫发无伤。他向寒梅笑了笑,然后翻手一甩,把这几条大蜈蚣甩落地板,两脚下去,统统都踩死了。 几条蜈蚣,原本无关重要。可是被这几条蜈蚣一下子吸引住了目光,在场众人一时之间,便再没注意到苗火。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苗火已经冲到楼梯口,两三下蹿动,便已经爬到上面一层去了。 胡玉姬面色一沉,挥手道进来:“把棺材都盖回去。安排人手看住这里。没有我的手令,进来。” 冷玉香微微点头,答应了一声。胡玉姬连看都不看这些纸人和棺材,转身便走。 连船上的主人都离开了,其他人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当然众人各自苦笑,只好也跟着走上楼梯。 离开底舱,一名女兵快步上前,向胡玉姬低声禀报。说苗火带着他手下那几个麻衣人冲进客房,然后就反锁了房门。任凭别人怎么说,他都不肯开门了。 胡玉姬冷笑道:“既然信不过我们,那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哼,有种的别出来吃饭喝水。到达销金窟之前要是饿死了,也不关我事。”一挥袖子,自顾自去了。 气氛沉重,众人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当下也三三两两,各自回房。 程立和水龙吟、席吟春等三人走在最后。并肩走了半晌,席吟春忽然叹一口气,道:“这船上不太平啊。我看,今天晚上肯定要死人。而且,死的多半就是苗火这帮人。” 83:长夜 程立猛然站住脚步,凝声道:“席吟春,你凭什么这样说?” 席吟春双手一摊:“道理很简单。你想想啊。假设有人潜伏在这条船上,假设有人想要对付我们。那么,他采用什么方法最好呢?” 水龙吟接口道:“当然要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了。因为不管这人再怎么神通广大,船上这么多高手,他绝对没有本事,一次性强行杀掉我们所有人的。” 程立沉吟道:“就像狼群狩猎的时候,先想办法分开成年野兽和老弱的野兽,然后再向老弱下手?” 席吟春笑道:“我没见过狼群是怎么狩猎的。不过你说得对,就是这样子。现在苗火和他那伙人,自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和船上其他人相互隔绝了。即使闹出些什么动静来,别人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不就是大好的下手对象?” 程立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胡玉姬,又或者其他人?” 水龙吟冷笑道:“告诉谁都没用。那个苗子,心胸狭窄又暴躁,实在讨厌得很。别说他有可能被人下手暗害,哪怕就在我面前被砍了头,我保证眉头都不皱半下。将心比心,其他人肯定也和我一样。谁会愿意冒险出手,去救这么个不知好歹的苗子?” 席吟春道:“至于胡玉姬,呵呵,这个女人的责任,不过是把客人送去海上销金窟而已。送过去的是死客人还是活客人,都完全没问题。所以她是指望不上的。” 程立皱眉道:“那么我们就什么都不干,光坐在这里。等着幕后黑手杀人?” 席吟春和水龙吟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水龙吟苦笑道:“没办法啦,谁让我是吃公门饭的呢?这样吧,我去苗帮的房间外盯着。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给你们发信号。可千万别耽搁。否则的话,我这条小命可能就没了。” 程立点点头:“好,我会留意的。另外还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正要把“有人留下了百花盗的请柬”这件事说出来,忽然有人从后走来,唤道:“公子,公子?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程立回头看过去,原来是冷玉香。问道:“找我干什么?” 冷玉香不由分说,拉着程立就走:“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先跟我过来。” 程立以为又是关于百花盗的事,所以毫不抗拒,就跟着她一起走了。 席吟春和水龙吟看了这副模样,不禁相互一笑。席吟春摇着扇子,啧啧称赞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把这座冰山给拿下了。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水龙吟则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更何况还是位冰美人。我看啊,程兄弟这是要吃苦头了。” 席吟春打个哈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非程兄弟,焉知程兄弟是吃苦?说不准,人家还乐在其中,乐不思蜀呢。” 水龙吟叹道:“可怜我们这两个打光棍的,没有美人,只好去找找看有没有美食,可以安慰一下自己了。走吧走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并肩而去。 程立跟着冷玉香一起,上了船舱的第二层。七绕八拐之后,进入一个房间。但见这房间里的所有装饰,都以绿色为主。布置得十分精致优雅。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女子闺房。 程立不想进去女子闺房,就站在门外,皱眉道:“冷姑娘,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 冷玉香进入房间,打开桌子抽屉,珍而重之地拿出来一样东西。用双手捧了,珍而重之地递给程立,柔声道:“这个东西,你随身带着,千万别丢了。” 程立目光扫过,只见原来是块用白银打造的牌子,上面用金丝镶嵌成一个符号,七扭八拐的,也看不明白这个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冷玉香柔声道:“是护身符。我在泰山东岳大帝庙里求来的护身牌。据说东岳大帝加持过,灵验得很。放在身边,不但能辟邪,还能带来好运气。” 程立把这块银牌放回冷玉香掌心,道:“那妳就该自己留着。不用给我,我不信邪。” 冷玉香再度把银牌塞回来,语气当中,已经带了几分忧心忡忡: “这船上可能要出大事了。不过有大姐庇护着,我倒不怕什么。倒是你……总而言之,你带着吧。等抓到那个百花盗之后,再还回来不迟。我有感觉。那个百花盗,很有可能就是把棺材带上船来的人。” 继续推三让四的话,未免太矫情了。程立摇摇头,收起护身牌,却也没在意。道:“三十六口棺材,不是能够随身携带的东西,也不是一个人能把它们带上来的。船上的水手之中,肯定有人和对方勾结。妳们还是仔细查一查吧。” 冷玉香神情黯然:“我和大姐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唉~都是多年的姐妹了。怎么查,该查谁,都难办得很啊。” 程立淡淡道:“我就是提醒一句。该怎么办,那是妳们的事,我可管不着了。” 既然管不着,程立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当下转身离开,回去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船上气氛都显得十分压抑。吃晚饭的时候,众人虽然再在宴会厅里聚齐,相互间却再也没说过任何话。一旦吃完,便各自匆匆离开。显而易见,在众人之间,已经生出了相互猜忌之意。 最早离开宴会厅的,是水龙吟。最后一个离开的,则是程立。他回到自己房间,也不脱衣服,就这么盘膝坐在床上,静静闭目养神。 表面看起来,程立似乎十分放松。但实际上,他的注意力无比集中。 反正船上客房都集中在这一块,彼此距离都不算远。凭着程立五感之敏锐,哪怕苗帮那伙人的房间外有根针掉落地面,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只要一旦察觉有什么不对,程立马上就能第一时间扑出去。 时间分秒流逝,月亮悄悄升起,终于又悄悄滑落。然后东方天际处,已经隐隐浮现出一抹鱼肚白。长夜即将过去,晨曦快要到来。一直都什么事也没发生。席吟春的预言,仿佛已经破产了。 程立轻轻舒了口气,徐徐睁开眼睛。但就在这时候,他面色忽然又是一变!耳边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正尖声惊叫。 “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 84:第一批牺牲者 死人,而且是整整三个。 但牺牲者却并非苗火那帮苗人,反而是船上的水手。 三名曾经健康、活泼、充满朝气和生机的女孩子,此时此刻,却尽数倒在船尾甲板的一个角落里,变成了冰冷的八具尸体。 她们是完全*着的。原本用以遮蔽身体的衣物,此刻早已变成碎片,乱七八糟地散落遍地。她们被晒成古铜色,充满弹性的肌肤上,如今到处充斥着各种红肿和淤青。至于她们的下身,更加一片狼藉。乍看之下,直是惨不忍睹。 然而十分奇怪地,在这三名女孩子的脸庞上,却找不到太多痛苦的痕迹。恰恰相反,在她们眉宇之间,都残留着某种神秘而满足的微笑。仿佛夺取他们性命的,并非痛苦,而是快乐。 程立站在这里,凝视着三名女孩子的遗体。眉宇间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双手的十指,却已经用力握成拳头,手背之上,更浮现出道道青筋。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胡玉姬,冷玉香、水龙吟、席吟春、梅竹双剑、赵全、乐大少和黑衣人……船上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在这里。看着这几名女孩子的尸体,众人反应也各有不同。有的叹息,有的冷笑,有的愤怒,有的恐惧……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半晌之后,席吟春率先叹一口气,缓缓道:“看这几位姑娘的模样,该是被邪人以采补之术,吸尽一身阴元而亡。” 水龙吟点头道:“能令几位姑娘即使去世之后,眉宇间仍残留笑容。可见那邪人该是在最紧要关头,才突然下手。由于正在情动之际,几位姑娘完全没有抗拒之力,所以才会轻易被吸干阴元。但也因此,想必她们去世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痛苦。” “采补之术!采花贼!可恶!竟敢侵犯我的下属,我胡玉姬和你不共戴天!” 胡玉姬咬牙切齿,突然一伸手,从身边一名女兵的腰间,抽出一口弯刀。这口弯刀以精钢铸造,精光灿烂,寒气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口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只见胡玉姬双掌夹紧钢刀,一磨一扭。霎时间,只听得“嗤~”轻声响过。整口钢刀赫然被她双掌间所催生的炽烈掌力,彻底融化为钢水。赤红钢水滴落甲板,登时烧穿了好几个大洞。 这样一手掌力,当真惊世骇俗。霎时间,在场众人同时倒抽口凉气,暗自吃惊之余,均觉绝对有必要,对胡玉姬的实力重新进行估计。 丢开只剩半截的刀柄,胡玉姬沉声问道:“玉香,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冷玉香语气沉重:“她们属于庚组,负责在黎明前后这一个时辰,在后甲板上进行巡逻的工作。所以事情应该就是黎明时分发生的。” 胡玉姬冷冷道:“传令下去,以后船上的例行巡逻,改为半个时辰一轮。每组人手加倍。如果人手不够,让我的亲兵队也加入。” 冷玉香点点头。问道:“这三位姐妹,要进行海葬吗?” 胡玉姬颌首道:“海上的儿女,生从海里生,死当然也从海里死。一切按照规矩来吧。” 顿了顿,胡玉姬嚯然转身,向站在旁边围观的众人质问道:“黎明时分,你们在哪里?正在干什么?” 乐大少皱眉道:“胡当家的。妳这样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们当中,有人下手害了这几位姑娘吗?” 胡玉姬冷冷道:“事情很明显了。我这几名下属,是被邪道妖人用邪术采补致死的。既然是采补邪术,当然只能由男人对女人施展。可是我这条船上,除去你们这些人之外,哪里还有其他男人?” 赵全抗议道:“怎么没有?那个把棺材运上船的家伙,肯定也是男人。我怀疑这件事也是他做的。去把那个人找出来,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胡玉姬森然道:“这两件事,或许是同一个人干的,也或许是两个人。我自然会查。但是在抓到凶手之前,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立刻回答,黎明时分,你们都在干什么?” 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甚至连暗示都没有。可是霎时间,已经有两队女兵围上来,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把众人夹在中间。原本悬挂在腰间的弯刀,随之纷纷出鞘,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光芒。 这些女兵的武功并不算太高。单打独斗的话,就是一刀寨的那些刀客,都能一个打她们三四个。 可那是指在平地上。现在到了船上,甲板时时刻刻都在上下起伏,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单单站稳脚步,都已经大大成问题。一身武功究竟还能发挥得出几成,更是个疑问了。 而且,这些女兵明显经过严格训练,精擅合击之术。单打独斗,她们的武功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但十人齐上,二十人齐上,甚至百人齐上的话,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就能够抵挡得住,而不是被这些女兵们乱刀砍成肉泥。 更何况,即使众人武功厉害,能把船上女兵全部杀光,那又如何呢?要知道,这可是在大海里,在一条大船上。 乐大少赵全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人会开船的。即使他们会,这样大一条船,单凭他们这些人,也照样开不动。大海茫茫,困在这样一条船上,那就是等死。 所以权衡利害,眼下绝对形势比人强。胡玉姬麾下这两队女兵压上来,众人赫然发现,假如胡玉姬当真打算动粗的话,自己根本不能反抗。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回答问话,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虽然这样做,多少会让人觉得很没面子。不过既然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没面子,身边还有那么多人,都陪着自己没面子,那么也无所谓了。 乐大少是商人世家出身,骨子里就有八面玲珑,和气生财的一面。眼看形势不对,他第一个就放软了身段。笑眯眯道:“黎明时分,就是天还没亮啰。这种时候,除了在房间里睡觉,还能在哪儿?胡老大,妳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身边这位黑老兄嘛。他可是从来不会让我离开视线范围的。” 胡玉姬冷冷道:“口说无凭,证据呢?” 乐大少抓抓头发,为难地道:“证据?这可难办了。大家都是关起门来睡觉的。那里能有什么证据?胡老大,妳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叫上一圈不相干的人过来围观吧?” 85:第二批牺牲者 一个女人,能够混到被别人称呼为“老大”的份上,其中过程肯定不会简单。经历过的风浪,也绝对不会少。所以想要打发胡玉姬,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足够的。 她面无表情,冷冷道:“我睡觉,当然不会叫人过来围观。但是睡觉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做坏事却会。尤其是做了这种坏事之后,身上所残留的痕迹,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得清楚的。” 胡玉姬虽然说得有些隐晦。但在场这些人,也不是什么雏儿了。男女之间那些事,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已经十分明白。 所以大家都清楚。男女欢好过后,身上肯定会残留某种独特而强烈的气味。但凡稍有经验的人,只要稍微一闻就知道了。 寒梅虽然是过来人,却属于正经人家出身。这些闺房中的事,私底下说说无妨,公开宣之于口,她可还真没这么生猛。当下涨红了脸,抗议道:“就是有这种痕迹,又要怎么检查?难道……难道你还打算……”用力一跺脚,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水龙吟也道:“那个采花贼的暴行完毕之后,肯定也知道自己身上会残留有气味。那么自然不会放着不管。现在多半已经把痕迹清理干净了。即使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吧?” 胡玉姬冷冷道:“想要清理那种气味,除非能从头到脚,彻底洗个澡。可是船上的淡水,都集中放置在专门的舱室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拿不到一滴水。只要现在检查,肯定可以有收获。” 顿了顿,胡玉姬又厉声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没做过的话,怕什么检查?我现在就要立刻检查。谁敢抗拒,那就是做贼心虚!那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反对被检查的话,那就是直接和胡玉姬撕破脸,同时自认凶手了。无可奈何之下,众人都只好认了。 而且说实话。这种所谓的检查,虽然荒唐之极,却也香艳之极。其实在场众人——尤其是男人——都并不怎么抗拒的。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来检查。所以当下胡玉姬就找了个房间。自己在里面坐镇。另外叫来几名很有经验的女兵,由她们亲手操作。 乐大少和他的黑衣人保镖,赵全和一刀寨的刀客,梅竹双剑的墨竹,水龙吟,席吟春……一个接一个,被依次点名进入,接受这种检查。然后又分别出来,洗脱了身上的嫌疑。 到最后,轮到程立了。他面不改容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可是过不多久,房间里突然传出“啊~”的一声女子惊呼。 房间外等候的众人,陡然紧张起来。乐大少奇道:“里面的人叫什么?难道在这位漂亮小哥身上,当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赵全嘿声冷哼道:“小白脸没一个好人。那个采花贼多半就是他!” 席吟春面色一沉,喝道:“赵全,别胡说八道。讲话是要负责任的。” 赵全根本不去看他,自顾自道:“梅竹双剑,还有乐大少。咱们身上正事要紧,可不能被个下三滥的采花贼给牵累了。待会儿那小白脸要是敢反抗,咱们也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了,直接并肩子上,除掉这个败类再说。” “败类?说谁?” 梅竹双剑和乐大少还没说话,一把淡淡的从容声音,忽然从背后传出。赵全回头一看,登时被吓了一跳。脱口道:“小白脸,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被抓到证据了吗?” 程立皱皱眉,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水龙吟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兄弟,里面那几个婆娘,没有为难你吧?” 程立摇摇头,并不说话。但席吟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在那一瞬间,有丝丝羞恼之意,在程立眼眸深处闪过。显而易见,刚才在房间里面,肯定发生了某些事。只不过程立不肯说而已。 门又开了。这次走出来的,是胡玉姬。她面上神色十分古怪,似乎偷偷冲程立撇了一眼,然后又赶紧移开视线。动作虽然隐蔽,但落在席吟春这个有心人眼里,难免就要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乐大少则笑眯眯地道:“胡大当家,检查是查完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嫌疑,都不是凶手,对吧?” 胡玉姬嘿声轻哼,道:“你们是没有嫌疑了。但还有人没检查。” 赵全双眼一亮,叫道:“不错!那帮苗子还没检查呢。” 席吟春皱眉道:“但他们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根本不肯出来啊。” 胡玉姬森然道:“由不得他们不出来。”更不说话,当先便走。 程立第一个跟了上去。水龙吟和席吟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嘴角处都微泛笑容。然后和其他人一样,随后赶上。 片刻之后,众人走到苗帮所住的客房之外。胡玉姬提气厉声道:“苗帮主,请开门。我有事要请你出来商量。” 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反应都没有。程立忽然皱眉道:“好像……有些不对劲。” 胡玉姬愕然一怔,随即嘿声轻哼着,丝毫也不迟疑,立刻动手。她双掌齐出,重重击在门上。“呯~”一下大响之中,两扇门板全被轰成碎片。胡玉姬顺势冲入房间,却又立刻停下住。仿佛怔住了。 死人!同样也是遍地死人。苗火和他属下那九名麻衣怪人,此时此刻,已经尽数横尸就地,连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跟着走进房间里面的众人,也都看见这些尸体了。霎时间,众人相互大眼瞪小眼,再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么个发展。 程立深吸一口气,陡然回头向水龙吟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一晚上在这边监视的吗?人都死了,你也不知道?” 水龙吟苦笑道:“我……我确实没发现有什么动静啊。难道……难道凶手是个隐形人,根本看不见的?又或者,凶手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的……” 水龙吟好不容易才忍住,终于没把那个字说出口。然而在场众人,又有谁听不明白他想说哪个字?一刹那,众人都感觉后背发冷,情不自禁地用力扯紧了身上的衣服。 86:尸变 死亡并不可怕。在场这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行走江湖,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故此,众人早视生死为等闲。 真正可怕的,是未知。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觉得恐怖。而苗火和他麾下的“麻衣九煞”,居然死得如此离奇诡异。一时之间,实在不能不让人往那个方向去联想了。 假如说,现场还有谁不觉得害怕的话,那么程立肯定算一个。并非因为他是无神论者,并不相信鬼神之说。恰恰相反,他其实很相信世间确有鬼神的存在。 但显而易见,鬼神即使会杀人,但苗火他们这些人,却绝对不是死于鬼神手上。因为鬼神杀人,是不会流血的。 程立大步走进房间,伸手抓起其中一具尸体。扳起它的脑袋,暴露出脖子。赫然可见在咽喉之上,凝结着一点暗红。 这是一滴干涸的血珠。血珠之下,肌肤被割开了一道不足半寸宽的伤口。乍看之下,这伤势似乎微不足道,但实际上,尸体的动脉大血管已经被切断,属于必死无救之伤。 梅竹双剑是长白剑派的高手。而长白剑派又名列天下七大剑派之列。故此,在关于“剑”的问题上,梅竹双剑绝对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有发言权。 那点暗红映入眼眸,梅竹双剑两夫妇立刻目光一凝。两夫妇同时快步上前,仔细观察了片刻。寒梅率先道:“这是剑伤。而且是由下而上,反撩倒刺所造成的剑伤。凶手多半擅长左手剑,而且所用的剑极轻,极窄,所以才能造成这种剑伤。” 墨竹神情凝重,缓缓道:“是海南派失传的绝学,天残十三式。这种剑法,必须是独臂的残疾人来修炼,才能真正修炼得成功。假如双臂健全者来练,则永远不能得其神髓,不过虚有其表而已。” “海南派失传的天残十三式?怎么可能?” 霎时间,水龙吟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回头去看程立。恰好,程立也正在这时候转过来看他。彼此目光相对,登时都从彼此眼眸里,看出了几分不可思议。 胡玉姬神色沉重,凝声道:“再看看其他尸体。” 水龙吟和寒梅、墨竹三人,立刻分头动手。赵全和乐大少则似乎是嫌弃死尸污秽,只是站在旁边作壁上观,却不肯动手。 一股淡淡的异样感觉,萦绕在程立心头。他总觉得眼前这幕情景,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了。一时之间,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也没有参与动手检查尸体。 片刻之间,寒梅又在另外两条尸体上,找到了咽喉位置的一点浅浅剑痕。显而易见,这两人也是死于天残十三式之下。 水龙吟则检查出有三具尸体的胸口处,多了个漆黑掌心,浑身骨骼粉碎如棉。他深深吸一口凉气,惊叹道:“‘化骨绵掌’!这三个人,是被化骨绵掌打死的!” 墨竹也抬起头,凝声道:“这三具尸体,眉心处都有个洞,和手指差不多大小。看来,该是被‘神弹指’”所杀。这两种武功,和天残十三式一样,都已经失传多年。怎么突然都在这里出现了?” 虽然口中提问,但墨竹其实并不指望能够得到回答。他放下手里的遗体,走到最后一具还没经过检查的尸体,也就是苗帮帮主苗火身边。屈膝半跪,伸手就去抓尸体衣襟。 说时迟那时快,程立右眼眼眉陡然用力一跳。程立心头凛然,完全不假思索,第一时间脱口叫道:“别靠近这具尸体,快躲开!” 已经迟了!电光石火之际,原本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苗火,竟突然睁开双眼,手爪快如闪电,一下子抢先抓住了墨竹的右臂。五指犹如铁钳,死死抓住不放。指甲刺破皮肤,赫然流出鲜红血珠。 变生突然,在场众人同时大吃一惊。赵全更加面无人色,脱口尖叫道:“尸变!尸变!”脚下不停向后倒退。“咚~”的一声震响,背门已经重重撞上墙壁。 墨竹身为当事人,更感觉手臂奇痛彻骨。他咬牙喝道:“放手!”左手用力一掌劈下,想要把苗火的手爪劈松了,好让自己挣脱开去。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掌还未劈实,苗火的另一只手爪后发先至,又抢先抓住墨竹手腕。双手同时被制住,墨竹登时动弹不得。 苗火双眼血红,神态狰狞。陡然张开血盘大口,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冲着墨竹的脖子,就是猛地一口咬下! 墨竹大惊失色,连忙曲起手肘,竭力向外抗拒,坚决不容苗火凑近。同时提起膝盖,用力狠顶苗火双腿之间的脆弱部位。 双腿之间的要害,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通常情况下,别说被重击,哪怕只是稍微被擦到,都会痛得要命。可是此时此刻,苗火的要害接连被狠顶了好几下,却始终浑若无事,仿佛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夫妻情重。丈夫有难,妻子自然心焦。寒梅尖声叫道:“放手!”更不由分说,拔剑出鞘,冲着苗火的脖子一剑刺出。这是围魏救赵之策,苗火若不想被利剑贯穿脖子,就非得放开了墨竹不可。 然而电光石火之际。苗火猛地一回头一张嘴,用力向下一咬,竟把刺过来的剑咬了个正着。任凭寒梅怎么用力,也始终挣脱不开。 苗火再一扭脖子,这口精钢利剑登时“喀~”,从中折断为两截。寒梅原本正全力向后拔,剑刃一断,她手上一松,当场身不由己,接连向后踉跄倒退。一个没站稳,当场跌坐在地。 张口退出半截剑刃,苗火回头,向墨竹流露出一个狰狞笑容。双臂之上的力量,陡然暴增逾倍!墨竹的手臂被压迫得发出格格声响,哪怕再怎么用力,双方之间的距离,也依旧一寸一寸地不断拉近。 “呼~” 铁拳破空,炸出沉闷暴音。不偏不倚,正中苗火面颊。以“地藏劫”的暗物质形成拳套,程立这一拳全力而发,没有半丝留手, 竟当场把苗火的脑袋打得旋转一百八十度。颈骨断碎的怪异声响应拳传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寒,再也想不到,程立这一拳,竟刚猛如斯。 ———— 今天俺家小公举生日哦,忙着庆祝没时间码字了哦,一更莫怪哦:) 87:傀儡蛊 事发仓促,更兼舱室内地方狭窄,无论刀子还是手枪都不太好使。所以程立直接就抡起了拳头。这一拳下去,苗火不但脑袋转了半圈,全身骨头也都被轰得几乎要散架。原本死死抓住墨竹双臂的手爪,也就此一松。 墨竹察觉有机可乘,立刻不假思索狂催内力,双臂用力一抽,总算摆脱了钳制。他唯恐苗火再来袭击,当下忙不迭动身退后,唯恐退得慢了,又被抓住。老天爷再上,这种滋味尝过一次已经够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可是苗火也根本没有要继续袭击墨竹的意思。他脑袋这么一转,视线随之转了一百八十度,恰好就看见了之前没有看见的赵全。 两个人生前不对盘,死了也照旧不对。骤然看见赵全,苗火登时双眼喷火,两只手抓住自己脑袋用力一扳,“喀~”硬生生把脑袋扳回原位,随即厉声怪叫,腾空飞扑。两只手爪当头抓向赵全,仿佛想要把他一下子撕碎似的。 如果苗火还活着,赵全肯定不怕,早就拔刀出鞘,和这个苗子放对了。可是现在,面对着一个已经死了之后尸变的苗火,赵全只吓得屁滚尿流,三魂不见七魄,哪里还敢拔刀?当下竟失声惊叫,连滚带爬地躲开。 船舱里地方狭窄,又挤了这么多人,回旋余地更小。即使想躲,又能躲得到哪里去?苗火一扑不中,“咚~”跌落地板,竟不起身,就在地板上那么一弓一弹,闪电般蹿出几尺,双手抓出,早已抓住了赵全的右腿。更不管不顾,张口就咬! “啊~~” 赵全嘶声惨叫,右腿上鲜血淋漓,已经被咬下了一大块皮肉。然而,苗火嘴里咬着那块肉,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后脑处陡然涌过来一股大力,迫使他脑袋“咚~”地撞上地板。 这股从后脑处涌过来的力量,源于一支银光闪烁的勃朗宁手枪。手枪则握在程立手中。 程立面无表情,单膝而跪,手枪顶着苗火的后脑勺,把他死死压在地板上,任凭如何挣扎,也始终挣不开。下个刹那,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用力一勾。 “呯~” 沉雷闷响,轰然炸裂。苗火整颗脑袋登时被炸得四分五裂。鲜血*到处乱飞乱溅。恰如万点桃花开。苗火全身一震,就此软软瘫倒,再也不动了。 程立收起手枪,挺身站起。忽然又一手按在墨竹肩头之上。 墨竹惊魂未定,陡然又被程立按住,下意识尖声叫道:“干什么?”反手就想去拔剑。却感觉浑身沉重如山,竟然动不了。 程立也不管墨竹怎么挣扎,只是凝声道:“你双手都受了伤。为防中毒,最好用烈酒烧热了,好好清洗一下伤口。否则的话,可能会有危险。”撒手放开墨竹,又望向赵全,道:“你脚上的伤口,最好也这样处理一下。” 墨竹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是把好人当贼办了。一时之间,不由得颇感尴尬。当下呐呐地道了声谢,就在寒梅的搀扶下,出去找烈酒擦拭伤口了。 赵全腿上被撕了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的,痛得他龇牙咧嘴,不住口地骂骂咧咧。自然也无心再留下来考究什么,伸手扶着墙壁,一瘸一瘸地出去了。 水龙吟似乎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会尸变的?” 席吟春沉吟道:“也未必真是尸变。我听说苗疆那边的人,擅长用蛊。其中有一种傀儡蛊,如果使用得法的话,能让死尸也像活人一样行走说话。 苗火是苗帮帮主,说不定他身上就带着有傀儡蛊。也说不准人死之后,蛊虫失控反噬,倒过来控制了苗火,所以才会发生尸变。” “还有这种东西?”程立皱眉道:“傀儡蛊究竟是种什么样的东西?是昆虫,还是其他东西?是不是经过了什么基因突变?能够让死尸行走说话,又是什么道理?” 席吟春双手一摊,苦笑道:“蛊术可是苗疆的不传之秘。外人若敢窥探蛊术的秘密,那就是天下间所有苗人的死敌。我能知道傀儡蛊这个名字,都算侥幸了。再想知道更多,非得被苗人追杀不可。不过……” 席吟春叹了口气,回头向胡玉姬道:“无论如何,苗火他们都肯定不是侵犯船上女兵的凶手。这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 至于谁是凶手,我看关键就在于天残十三剑、化骨绵掌、神弹指这三门武功之上。这三门武功,都是武林中已经失传的绝学,好多年没听说过有传人出世了。现在这三门绝学忽然重现……胡老大,不知道妳有没有什么线索?” 线索当然有。仅仅就在前天晚上,程立才在快活林赌场里,和懂得天残十三剑的“半个怪人”,懂得化骨绵掌的“小胡子”,还有神弹指的传人“老学究”这三名高手交战。可是这三名高手,却已经全被程立杀掉了。难道说…… 是那三个死人冤魂不散,专门跑到船上来作祟?可即使真有冤魂,要报复的对象,也只应该是程立才对。怎么却会是苗火这帮苗人首先遭殃呢? 霎时间,程立和本能地抬起头,把目光凝聚在胡玉姬身上。 胡玉姬仿佛心事重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过去好半晌,她才疲惫地摆摆手,道:“我也没什么线索。既然侵犯我那些女兵的凶手,不是苗火他们这些人。那么就算了吧。” 席吟春皱眉道:“就这么算了?似乎不太好吧?” 胡玉姬却不去搭理他。提气运声,叫道:“来人。” 几名在外面守候的女兵,立刻应声进来,向胡玉姬躬身行礼。 胡玉姬沉声道:“多找些人过来,把尸体收拾了。房间里所有东西,连同船舱里的木板也一起拆了,统统都丢进海里去。” 那女兵点点头,问道:“那么这些尸体呢?也一起丢进海里?” 胡玉姬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摇头道:“他们是海上销金窟的客人。既然上了这条船,那么不管是生是死,我也得把他们带去销金窟。不过,为了防止有什么万一,所有尸体都用帆布裹起来,再漆上桐油,用麻绳绑了。然后就……” 顿了顿,胡玉姬冷冷道:“送到船只底舱去。那里不是有棺材吗?拿来放这些死尸,刚刚正好。” 88:金环 “嘭~” 沉声震响过去,棺材的板盖重重盖上,也遮住了包括苗火在内,这几具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 三十六口棺材,这一下子就用去十口了。那么剩余的二十六口,又会在什么时候,再度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即使素来不信什么命运的程立,也显得神色阴郁,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不祥之兆。至于站在他身边的席吟春和水龙吟两人,更加不用说,面色早已阴沉得仿佛可以滴出雨水了。 三十六口棺材,里面都放着一个纸扎娃娃。现在苗火他们占用了棺材,原本放在里面的纸扎娃娃,当然也被拿了出来,并且胡乱堆放在角落里。 此刻摇曳火光照耀下,这些塑造得和真人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的纸扎娃娃,也仿佛正睁着死鱼般的眼睛,冷冷瞪视着船舱里的所有人。无论是程立、水龙吟、席吟春等男人,抑或那些执行命令来收敛尸体的女兵,也不管他们走到船舱里的那个地方,似乎都永远躲不开这些纸扎娃娃的瞪视。 一种教人为之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氛,在整片空间里到处蔓延。别说那些女兵们受不住,就是水龙吟和席吟春都感觉难熬得很。 好不容易等所有棺材都盖上,那些女兵连一刻都不愿停留,活像逃亡一样,匆匆离开了船舱。只留下三个大男人在这里。 虽然船舱里不可能有风,但水龙吟还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催促道:“咱们也走吧。”这……这地方好像邪性得很。稍微呆久一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程立点点头,迈步走到楼梯口旁边,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杀害苗火这一帮人的凶手,和侵犯船上女兵的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水龙吟苦笑道:“我只知道,快活林赌场里那个只有一半的怪人,还有小胡子与老学究,是肯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绝对没可能复活的了。所以杀那伙苗子的凶手,也肯定不是他们其中之一。” 席吟春沉声道:“但凶手和那三人肯定有关系。否则的话,天残十三式、化骨绵掌、还有神弹指都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哪有可能这么随便就出现?” 程立道:“胡玉姬知道那三个人的来历。但她一定不肯说。当中,可能牵涉到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隐私。” 席吟春叹道:“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那也不能逼她。算了,我们另想办法吧。” 顿了顿,席吟春又问道:“水大档头,昨天晚上,你真的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水龙吟满面羞惭,叹道:“我确实在苗火他们的房间外守候了一夜,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也真怪了。凶手究竟是几时潜入动手的呢?” 程立淡淡道:“这些问题无关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已经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只要抓住这个线索去查,肯定可以很快查到真凶的。” 水龙吟愕然一怔,问道:“什么线索?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如果你有发现的话,我们怎么不知道?” 程立缓缓道:“苗火的金环。就是线索!” 席吟春奇道:“他戴在耳朵上的金环?这算什么线索了?” 程立道:“ 刚才我就发现了。金环戴在苗火耳朵上的位置不对,似乎被人动过。” 席吟春皱眉道:“那个金环是苗火的武器。他发现有敌人来袭,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拿出兵器对抗敌人。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呀。” 程立摇头道:“但既然拿下来对敌,那么金环应该被拿在手里才对。怎么居然又戴回到耳朵上去呢?总不至于苗火自己临死之前,还有那么好的闲情逸志吧?” 水龙吟凝声道:“所以你认为,这是凶手把耳环戴回去的?这又为什么呢?” 程立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可以肯定,凶手用自己的手,抓住过这个耳环。” 席吟春不解地问道:“凶手亲手抓住耳环了,那又怎么样?” 程立道:“那么他就会在金环上留下手印。” 水龙吟满面疑惑,问道:“手印?什么手印?留下了又怎么样?” 程立淡淡道:“你我都是人,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似乎差不多。但实际上,我们的面貌身材固然不同,面貌五官也完全不同。” 水龙吟还是听不明白,问道:“那又怎么样?” 程立提起自己的手,缓缓道:“每个人手上都有掌纹,指上也有指纹。但每个人的掌纹和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假如仔细研究,就会发现世上根本不存在两个掌纹和两个指纹,都完全相同的人。” 席吟春恍然道:“就像树上的叶子。虽然乍看都长得差不多,其实并没有两片叶子,是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对不对?唉~这道理本来很简单,可是过去,怎么从来没有人留意过这件事呢?” 程立道:“因为太习以为常的东西,往往就所有人都把它给忽略过去了。但只要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么一切便不再是秘密。” 席吟春双眼发亮,道:“只要我们把金耳环拿出来,拓印了上面掌纹和指纹,然后再和船上其他人的掌纹指纹做一个对比,那么谁是真凶,就清清楚楚了。” 水龙吟定了定神,沉吟道:“主意是好主意。但未必真正行得通。因为每个人掌上的纹路,虽然都绝不相同。人手接触到物件,也极可能会留下手印。但这只不过仅仅是‘道理’而已,正如有人说‘天圆地方’,但却永远无法证明的。” 程立淡淡道:“别人证明不了,我可以。只要把拓下来的掌印放大,然后再找人上去验证,通过的就放行。不通过的,便只好让他留下了。” 席吟春轻轻吐口气,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金环已经被塞进那具尸体的手里,一起被帆布包裹,桐油密封。想要拿到金环,非得再开馆不可。 89:守株待兔 水龙吟沉吟道:“金环放在棺材里,其实很安全。我倒觉得,现在不用先急着取环。还是等船只到达海上销金窟之后,咱们再动手不迟。” 程立皱眉道:“为什么要等?船只到达目的地,还有好几天。再等下去,说不定又有人要被杀了。” 水龙吟笑道:“仔细想想,即使我们拿到金环,也不等于抓住了凶手。要找全船人一起比对手掌上的纹印,这需要多少时间? 大海茫茫,要是凶*急跳墙,破坏了船只,那咱们不是只有等死了?所以啊,还是等船只靠岸以后再动手,比较安全一点。 另外,凶案今天才发生,现在船上所有人的警戒心,都处于最高位。甚至说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这种情况下,凶手即使想再作案,其实也很难可以找到机会下手。强行下手的话,反而会增加暴露自己的风险。所以,我猜那凶手暂时多半不会再作案。恰恰相反,他会偃旗息鼓,潜伏一段时间。等到所有人都松懈之后,才再次出手。” 席吟春点点头:“有道理。如果我是凶手,多半我也会先避避风头再说。” 程立犹豫了半晌,这才终于松口道:“好吧,那就暂时把金环留在这里。等船只靠岸,我们再回来拿。” 水龙吟松了口气,笑道:“那咱们赶快走吧。老实说,这鬼地方阴气太重,我总觉得邪性。多留一刻,都浑身不自在啊。”一手一个,分别扯起程立和席吟春,登上通往上面一层船舱的楼梯。 ———— 整整一个白天,就在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当中过去了。不知不觉间,月已中天。 海风依旧呼呼吹个不停。但除去值班掌舵的水手之外,船上其他所有人,都已经回房安寝。船上里里外外,一片万籁俱寂。 忽然,船舱的走廊之中,蹿过一道淡淡人影。这条人影动作轻捷,灵若狸猫。时而紧贴走廊阴影而行,时而跃上天花板,双手双脚攀附天花移动。行动无声,来去无踪。当真名副其实,“神出鬼没”。 这条船上,此刻很有不少高手。其中,席吟春在江湖上外号“风郎君”,轻功之高,有口皆碑。 长白剑派的总舵,立于万仞雪山之巅。无论上下,都需要一身好轻功。所以梅竹双剑俩夫妻,不但剑法厉害。轻功也在武林中大大出名。 乐大少身形肥胖,轻功自然也受体重拖累,很不怎么样。但他身边那黑衣人保镖,却长得活像根竹竿似的,一看就知道必定轻功高绝。 但所有这些高手的轻功,全部加起来,也不如这道在船舱中神出鬼没地移动的人影。 江湖上所谓的轻功,其实正确称呼,应该是“轻身提纵术”。习练轻功,并不能真正使人体重变轻。只不过大幅度提高奔跑、跳跃、以及腾挪闪避的能力而已。 但眼下这条人影,却当真可以变得轻若鸿毛,整具身体浑如无物。因为,他真能让自己的体重变轻。 体重是什么?无非是物体受万有引力作用,所具有的一个指向地心之力。这个力比较大,重量就重。这个力小,重量就轻。 不同的星球,重力大小也有差异。月球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大小,所以人类的体重,在月球上也会减少至原来的六分之一。 体重减轻的话,轻功也当然显得更加厉害了。只不过,一般人根本没办法办得到这种事而已。 程立不是一般人,而是“劫者”。他所独有的劫力神通“地藏劫”,恰好可以有限度地操作重力变化。 故此,即使程立并没有修炼过武林中一般意义上的“轻功”,但真正比较起来,即使“风郎君”与之相比,也要膛目结舌,自愧不如。 白天发生过那样的事,所以船上的警戒力量,都加强了许多倍。不时就有一队队的女兵,手执火把,腰挎弯刀,在船舱走廊里走过巡逻。 然而,不管这些女兵再怎么警惕也罢,始终就发现不了如同幽灵一般的程立。 半晌之后,程立已经再度进入了船只底舱。尽管底舱只有惟一的一条楼梯作为出入口,尽管出入口处,同样有整整八名女兵在看守。但这些女兵,却仿佛根本看不见程立。 以暗物质环绕周身,完美地融化于黑暗之中。程立身形瞬动,仅仅一晃,已经闪身进入底舱。那些看守出入口的女兵,充其量只感觉有一阵清风吹过,除此之外,再察觉不到有任何异常。 海船底舱之内,是彻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阵阵刺骨的阴冷寒意,充斥了四面八方,就连程立,也在这股寒意的侵袭之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劫者由于体内存有劫力的缘故,身体素质得到全方面的增强。说到视力,程立完全可以不借助瞄准镜,便开枪击中一公里之外的目标。 但视力再敏锐也罢,终究还没有进化为,可以在完全无光环境下视物的红外线夜视力。所以进入底舱之后,连程立也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但这也不成问题。因为白天的时候。程立已经把整个底舱的环境,完全记下了。哪个位置上放着什么东西,要走多少步才到,他全部清清楚楚,丝毫不会有错。 所以程立知道,底舱东侧角落处,放着一座已经非常破旧的屏风。也不知道这东西留在船上,究竟有什么用。但屏风和船舱墙壁之间,却恰好形成了一个狭窄空间。 躲在这个空间里面,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几十口棺材。但站在棺材旁边的话,却很难发现屏风后面的动静。 程立就是要躲进屏风后面,然后来个守株待兔。 确实,世上每一个人的掌纹和指纹,形状都不相同。以指纹作为线索追查犯人,在程立原来那个世界中,已经属于司空见惯之事,根本没什么稀奇的。甚至有经验的罪犯,在行凶前还会特意戴上手套,以避免留下指纹。 可是要进行指纹鉴定,却需要一些专门的技术。而这些技术,在现在这个世界之中并不存在。程立虽然知道这些技术的原理,但具体的操作方法,他也不懂。 所以,利用苗火的金环提取指纹,从而找出凶手的这个办法,其实只存在于理论上。实际上根本办不到。 程立也明白办不到。但他依然说出了这种办法,目的只有一个:打草惊蛇。 90:便宜你了 程立早已下定决心,绝不让凶手有机会再行凶。 但凶手究竟是谁?他潜伏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再对什么人下手? 这一切问题,都没有答案。敌暗我明,实在太被动了。 所以程立就要制造一种情况,让凶手不能再安心隐藏,必须有所行动。 利用耳环上的指纹追查凶手,从原理上说,确实行得通。只是由于技术原因,实际上办不到而已。 但程立知道办不到,凶手却不知道。一旦凶手知道,其实自己已经被抓住了个天大的把柄,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机会再也坐不住,非得把这个把柄拿回来不可。 消息早已散播出去,只要凶手还在船上,他就一定会听得到。一旦听到,为防夜长梦多,当然越快把耳环拿回去越好。所以程立判断,今天晚上,凶手多半会来底舱,打开棺材,从苗火的尸体上取回那个金环。 程立就等在这里。只要有任何可疑人影出现,那么他第一时间就会开枪。保证这个凶手再也无所遁形。 尽管看不见,但根据脑海里的记忆进行判断,程立知道,自己距离那座屏风,顶多不会超过两步。 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到,有一丝丝淡淡香气,正在黑暗中萦绕。再静下心仔细听听的话,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有极微弱的呼吸声。 霎时间,程立浑身肌肉绷紧,已经进入了最活跃的备战状态。他猛地一蹿,蹿到屏风侧面。进步抢身,整个人也挤进屏风后面。不假思索,便举掌如刀,冲着那丝香气和呼吸声的源头,狠狠一刀劈下。 电光石火之际,另一条手臂举起,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了程立的手刀。紧接着,这只手巧妙一扭,抓腕拿肘,要把程立的手肘扭断。 程立横臂一挥,破解了对方攻势。随即反手勾擒,却又被挡住。当下双方都闷声不吭,各自施展擒拿手法,在黑暗中近身撕搏,其凶险之处,绝对比看得见的时候更加强胜十倍。 双方斗了七、八下,突然,程立脚下用力一顿,黑暗中那人登时感觉浑身沉重,仿佛四肢百骸都灌满了铅一样。哪怕动一动手指头,都要花费正常情况下十倍的力量。霎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以“地藏劫”制造出片刻空隙。程立丝毫也不犹豫,双手同时向前探出,要来个分筋错骨,把对方双臂关节扭脱了再说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双手这样一探,并未抓到对方手臂。反而分别抓住了两团滑腻腻的,极富弹性,五指完全难以掌握得住的东西。 程立一惊,可是手上传来的美妙感觉,却促使他下意识收拢十指,让每根手指都深深陷进了这柔软饱满的两团东西之中。 这是源于生物性的本能,和本人意愿无关的。程立立刻意识到不妥,就想缩手放开对方。可是对方却“嘤咛”一声娇吟,整具娇躯都靠了过来。那两团美妙的东西,更彻底压上了程立手掌。某样类似小石头一样的东西,随即明显凸起来,不断摩挲着他的掌心。 程立又不是傻子,哪怕再笨,也明白自己抓住的究竟是什么了。同时,他也知道了这个黑暗中的人,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发出像刚才那样的声音。也只有女人,抓上去的时候,才会给人以那样一种,令人格外心神荡漾的美妙感觉! 程立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低呼道:“胡玉姬?” 尽管当初只是惊鸿一瞥。但程立确实曾巨细无遗地,亲眼目睹过胡玉姬身上每一处隐私部位。对于胡玉姬的“大”,他是留有深刻印象的。与之相比,船上其他的任何一名女子,都不可能有这么大。再加上那种只有成熟女性才可能散发出来的香气,程立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肯定,黑暗中这名女子,就是胡玉姬。 “程立,是你?” 程立一开口,对方就把他给认出来了。声音虽然经过刻意压抑,但仍然能够听得出来,对方果然是胡玉姬。 她松了口气,忽然又压低嗓子问道:“程立,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语气猛然紧张起来,原本已经略微放松的肌肉,也陡然绷紧。 程立沉声道:“我是来抓凶手的。妳为什么又在这里?” 虽然胡玉姬出现在这里,但程立并不相信她是凶手。原因之一,她没有理由残杀自己的女兵。而且作为女人,她根本没可能使用那种采阴补阳的邪术。原因之二,胡玉姬更没理由要杀苗火等人。所以在辨认出对方是胡玉姬以后,程立已经没有了敌意。 “你来这里抓凶手?” 胡玉姬语气当中,满带狐疑之意。追问道:“你凭什么认为凶手会在这里出现?” 程立三言两语,把“凶手在金环上留有指纹,可以通过指纹追查真凶”这种事和盘托出。当然,现阶段情况下,其实利用指纹查找凶手,其实只属于一种理论,无法真正实行。这个程立便没有说了。 胡玉姬轻轻舒了口气,紧绷的肌肉也重新放松,道:“原来如此。以前我倒没想过,原来每个人的掌纹指纹,都是不一样的。程立,你学问很好啊。” 顿了顿,胡玉姬忽然又闷哼一声,低呼道:“你快放手,抓痛我了。” 程立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双手一直抓住胡玉姬那浑圆饱满的两团,非但没放手,而且还用力紧紧握着。也难怪她会喊痛。 程立赶紧放手。一时之间,禁不住面红耳赤。有心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甭提多尴尬了。幸亏这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谁也看不见谁,总算避免了更尴尬的情况发生。 胡玉姬作风豪放,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她吃吃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劲儿居然这么大,动起手来又那么狠。要不是我还有几分本事,今天非栽在你手里不可。” 调笑了两句,胡玉姬凝声又道:“我是来这里验尸的。苗火那帮人,死得实在太蹊跷。而且也未必真是死在天残十三式、化骨绵掌、还有神弹指这三门武功之下。 白天人多眼杂,我不能公然动手,否则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现在才过来验尸。可我万万没想到,前脚刚刚进来,后脚你也到了。又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才藏在这扇屏风后面。偏偏又……哼,便宜你这小白脸了。” 91:黑暗中的风情 胡玉姬这句“便宜你这小白脸了”,说得当真宜喜宜嗔,风情万种。霎时间,程立禁不住又觉得有股邪火正在体内烧起,烧得他浑身滚烫。 程立摇摇头,用意志力把这股邪火压下去。低声道:“既然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话,程立忽然察觉腰间一紧,竟已被胡玉姬搂住。另一只手则大胆地抚摸上他的结实胸膛。程立吃了一惊,本能地一把抓住胡玉姬手腕,喝道:“干什么?” 胡玉姬理直气壮地道:“干什么?当然是报复啊。刚才你可抓得我好痛。我也要抓回来。” 说话之间,胡玉姬手腕一抖,甩开程立的五指,径自探入他衣襟之中,大肆上下其手。却又轻轻“咦”了一声,略带讶异地道:“以前看你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你身体比想像中更强壮呢。” 程立又好笑又好气,不过,想到对方其实是个女海盗,可以毫不在乎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的。作风彪悍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被个女人这样子对自己评头品足,程立却实在受不了。正要动手把胡玉姬向外推开,忽然,从黑暗深处,传来了“嗒”一声轻响。既阴森又恐怖,听起来教人毛骨悚然! 刹那间,程立全身寒毛倒竖,胡玉姬也同时停止了所有动作,屏住呼吸。两个人仿佛突然变成两尊雕像,一动不动。 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第二下“嗒~”的声音,接踵响起。这次,程立和胡玉姬都已经听出来了。连续两下声音的源头,都来自船舱楼梯口。 程立轻轻吸了口气,集中精神提高注意力。霎时间,他的听觉、触觉、还有嗅觉,都猛然提升了好几倍。纵然目不见物,但整间船舱里的情况,已经尽数印入脑海,清晰得宛若亲见。 程立“看见”了。有两个人,正矮身猫腰,蹑手蹑脚地分别从楼梯处下来。紧接着,这两个人走到了那三十六口棺材的旁边,站定不动。 忽然,一阵古怪的咿唔声传来。那两人似乎紧紧搂在一起,不断扭动身体。 程立在这方面的经验很少,所以一时之间,他还没明白过来,不知道那两人正在干什么。但胡玉姬却早已不是雏儿了。 霎那,她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暗付:“哪里来的野鸳鸯?居然跑到这里打野食来了?”按在程立胸膛上的手指,却随之活动起来。指尖绕着胸膛上某处地方,不断来回拨动缭绕。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过来,程立身体里那股邪火,又再随之蠢蠢欲动了。他皱起眉头,凑到胡玉姬耳边,低声道:“别胡闹。那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胡玉姬并不答话,却突然挑起程立的下颔,重重一口吻落。程立大吃一惊,想要挣扎抗拒,却又害怕惊动了屏风外面的那两个人,只好强行忍耐。 胡玉姬作风豪放,行为也特别大胆。她死死搂住程立,舌尖灵巧地活动着,撬开了程立的牙关,热情地缠住了他的舌头,不断将自己带着幽香的津液,送进程立口中。 用不着隐瞒什么。程立承认,从自己第一眼看见胡玉姬,就已经被挑起了情欲。从那时候开始,自己每次看见她,都必须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克制得住自己。 可是私底下,程立却已经想象过许多次,在她那充满野性的健美胴体上驰骋时,究竟会是个什么滋味。而每次进行这种想象的时候,他都会变得很兴奋,甚至几乎无法忍耐。 此时此刻,幻想忽然成为现实。虽然置身于黑暗中,失去了视觉。但也因此让触觉和嗅觉加倍敏感。所以他赫然发现,原来相比单纯的幻想,真正的胡玉姬竟更加美妙百倍。 生平第一次品尝这种滋味,程立自然禁不住为之沉醉,并且本能地渴求得到更多。但与此同时,他又理智地意识到,眼下这个场合和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因为就在不远之外的地方,就有两个疑似凶手的人。要是让他们发现这边的动静,那就糟糕了。 程立下定决心,立刻就从那种美妙之中强行把自己抽离出来。他用力一咬,胡玉姬当即嘿声闷哼,忙不迭地把舌头退回去。只因为彼此四片唇瓣还相互紧接,这声闷哼才没有传到外面去。 唇分。程立感觉一张发烫的脸庞贴上自己面颊。胡玉姬那带着幽香的热气喷在他脖子上,一边轻咬着他的耳朵,一边低声喘息道:“你这头小狼狗,还带咬人的?真可恶!” 程立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只会被牵着鼻子走。所以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不答。当下他直接伸手按住了胡玉姬的丰腴红唇,示意她注意外面。 胡玉姬扭了两扭,见确实挣扎不开,也就算了。暗地里则轻笑道:“小狼狗,现在还跟姑奶奶我假正经?好,暂时先放你一马。等回去上面之后,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嗯,这小狼狗还挺有料的。白天检查的时候,那种手感……嘻嘻~~” 想起白天时候的事情,胡玉姬禁不住就浑身燥热。但就在情动之际,外面忽然传出“嗤~”一下轻微响声。 胡玉姬蓦地一震,立刻收敛心情,透过屏风的间隙,向外张望。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当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火光。火光如豆,只能让人勉强看得到两团模糊轮廓。依稀似乎是一男一女。但至于眉宇五官等细节,则完全看不清楚。 那女子细细喘息着,忽然用力把那男的推开,如泣似诉地低声道:“够了没有?你究竟还要欺负我到什么地步?” 那男的阴声轻笑:“当然不够。还没把你这美人整个儿活吞下肚,怎么会够?” 那女子喉咙深处咯咯作声。似乎想发怒,但终于又忍住。忍气吞声道:“现在这种非常时刻,船上风头紧得很。你叫我到这里来,总不会就真的只为了这个吧?” 那男人深深吸口气,换上稍微认真的语气。凝声道:“当然不是。叫妳过来,是要妳做一件事。” 那女子颤声道:“又要做一件事?上次我已经帮你害死过那么多人了,你还不满足。难道……难道你真要满船人都死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 92:真凶 黑暗之中,那男子的声音忽然又是一变,变得极其冷酷:“不错。这艘船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活。从船只起航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最终结局,只能是统统葬身海底。” 那女子猛然一惊,吃吃道:“这……这是为什么?我们都是受海上销金窟主人的邀请,去销金窟作客的呀。” 那男子森然道:“按照正常情况,你们确实都是客人。销金窟并不会伤害你们。 偏偏你们运气不好。有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也偷偷溜上了船。假如放任他到达销金窟的话,甚至连销金窟主人,都可能有危险。所以没办法,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那女子焦声道:“那么你去杀了这个危险人物,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何必拖上其他人一起死?” 那男子恨恨道:“假如办得到的话,你以为我不想?可惜,这个危险人物实在太厉害。和他正面交手,我根本没有胜算。所以对不起,只好让这满船人都给他陪葬了。” 那女子低声啜泣道:“那……我怎么办?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那男子放软口气,淫笑道:“放心。像妳这样极品的*,可谓万金难求。大爷我还没尝够滋味,怎么就舍得让妳去死?只要妳乖乖听话,帮我把事办好。到时候,我自然会带着你一起离开这条该死的破船。” 那女子喜道:“真的?那……你究竟要我干什么?” 那男子阴恻恻道:“去打开棺材,从苗火的尸体上,把那个金耳环拿下来。” 那女子奇道:“金耳环?这东西有什么用?” 那男子冷然道:“我的布置要完全发挥效用,还得等上两天左右。这段时间里,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找到我。那个金耳环,就是唯一能找到我的线索。小*,快去!” 说话之间,响起了“啪~”的轻响。显然,是那男子在女子身上用力拍打了一下。那女子猝不及防,登时失声惊呼,却又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被当做*般对待,实在让那女子感觉羞恼非常。但她有把柄被对方捏在手里,根本没法子反抗。当下唯有含羞忍辱,走到棺材旁边。双手刚刚摸上棺材板,忽然间,站在她背后的男子猛地转过身去,冲着船舱角落处的一座破旧屏风,厉声低喝道:“是谁?” 喝声才出口,那男子已经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嗤~”打出件暗器。黯淡如豆的灯光,立刻被应声打灭。船舱之内,又陷入了浓得化不开的绝对黑暗。 衣袂带风声同时响起。那男子半个刹那也不停留,动身就往楼梯口方向全速扑去。动作固然敏捷绝伦,判断也极其准确。即使目不见物,奔逃的方向仍丝毫不差。 然而电光石火之际,“轰~”一声震响爆发。有道凌厉劲风后发先至,抢先堵在楼梯口之前。此时此刻,船舱里能够有这份本事这种速度的,当然就只得一个人:程立! 船舱里面的所有一切,都已经扫描成3D地图,清清楚楚地在脑海里显现出来。所以程立同样不需要视力帮助。也能在船舱里任意移动。 他以“瞬步”抢占先机,堵住了船舱唯一的出入口。然后火速转身,拔出背负身后的长刀“越前长船长光”,不由分说,就是一刀劈下。 那男子骤然一惊,连忙拿出兵器招架。说时迟那时快,“当~”一下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炸开。千百点灿烂火花,四面八方乱飞乱溅,照亮了方寸之地。 一瞬间,程立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男人,赫然整张脸都五颜六色,画满了各种油彩,形成一张诡秘面谱,完全看不出其庐山真面目。这样的打扮,他不就是…… “百花盗?!” 程立一阵诧异,下意识脱口叫出声来。声犹未落,只见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人是鬼的“百花盗”,猛地一扭手腕。握在他掌心之中,用来挡住长刀斩击的一条钢条,登时分为上下两截。下半截仍然握在手里,上半截却陡然飞出,快如闪电地射向程立面门。 程立左手急提,不偏不倚,恰好抓住了那半截钢条。但与此同时,那大蓬火花也已经纷纷熄灭。四周重归黑暗。百花盗则趁势一个翻身,向后疾退! “采花淫贼,替姑奶奶的手下偿命来!” 断声叱喝当中,汹涌热浪如潮水狂涌。胡玉姬纵身扑出,借助长刀和钢条相互交击时那一瞬的火花,绕过来堵住了百花盗的后路,双掌齐出,把毕生苦练的霸道真气,毫不保留地尽数送出。这一掌只要打中,百花盗非得五脏俱焚,当场暴毙不可! 好个百花盗。硬碰硬的本事或许算不上一流,逃跑保命的功夫,却绝对天下罕见。白驹过隙之际,他猛地一扬手。手里的半截钢条赫然再分成两半。后半截依旧攥在手里,前半截则向上斜斜飞出,“笃~”牢牢钉进船舱的天花板。 下个刹那,百花盗身体腾空飞起,恰好避开了胡玉姬这一掌。原来两截钢条之间,有极细极韧的丝索相互连接。百花盗利用这丝索腾空飞纵,自由来去,简直能比飞鸟更灵活。 借助丝索帮忙,避开胡玉姬一击的百花盗,立刻又依样画葫芦,把丝索收回之后再射出,钉在楼梯口旁边的天花处。双臂发劲猛地一抽,借力飞起,活像荡秋千一般,向楼梯口跃去。只要他双足一沾地,立刻就能冲出这层船舱,彻底逃之夭夭。 程立嘿声冷哼,丢开那半截钢条,喝道:“百花盗,即使你是鬼,今天我也照样能够再杀你一次!” 听声辨器,举刀挥臂,猛地脱手飞掷。 “越前长船长光”立刻急速回旋,形成一个巨大刀轮,在勾魂摄魄的锐声尖啸当中破空飞出,于百花盗头顶一掠而过。 百花盗丝毫无伤,可是那条丝索,却当场被长刀斩断。百花盗身形一沉,不由自主,便向下急速坠落。胡玉姬则听声辨位,第一时间又扑过来,冷笑道:“采花淫贼,你恶贯满盈,今日就教你难逃劫数。杀!”双掌如火龙穿山,猛向百花盗的背心要害,狠狠轰下去! 93:戒严 生死关头,百花盗赫然处变不惊。他右手急扬,甩出剩余的半截丝索,瞬间缠住了什么东西。百花盗手臂随即又是一甩,登时只听尖声惊叫响起,急速由远而近,冲着胡玉姬撞上去。 根本用不着再听第二句,胡玉姬已经分辨出,这声音是刚才那女子的。百花盗为了自救,赫然不顾自己这位相好的死活,直接把她扯了过来充当挡箭牌! 胡玉姬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毕竟彼此都是女人,再加上那女子也只是被胁迫的,不得不替百花盗办事。回想起自己,胡玉姬总觉得有几分同病相怜。所以最后关头,她还是硬生生撤去了掌力,双臂一抄,把那女子接住。 一不离二,二不离三。百花盗尝到了甜头,腾空打个空心筋斗,稳稳落地。不假思索,再度挥出丝索。虽然船舱里再没有其他人,可以被他当作挡箭牌般利用。但却有……棺材! “呼~”风声震响,两口棺材先后被扯起,活像炮弹般分别撞向程立和胡玉姬。 胡玉姬放下那女子,再度双掌齐出,把这口棺材打得四分五裂。程立则一记“鞭腿”甩过去,把棺材踢飞。但与此同时,第三口棺材已经接踵飞起。目标却不是程立或胡玉姬,而是天花板! 船舱位于这条海船的最底层,唯一的出入口,确实只有那条楼梯。然而,分隔上下两层船舱的,却只有一层木板。虽说这层木板也已经足够坚固。然而一口上好的棺材,重量至少也有二三百斤。再加上百花盗全力一甩,赫然力近千斤! 区区一层木板,哪里挡得住千斤大力撞击?霎时间,只听得“轰~”一声巨响,船舱天花被撞破了个大洞。到处木屑纷飞,烟尘滚滚。上层船舱里,那些看守出入口的女兵则尖声惊叫,显得一片混乱。 船舱的第二个出入口,被强行打开。早有准备的百花盗大笑一声,纵身跃出。 迅雷不及掩耳,枪声响起。尖啸的子弹同时横掠虚空,径自咬向百花盗背心。但百花盗仿佛早有准备,腾空拗腰抱膝,缩成一团,滴溜溜急转三百六十度,堪堪避开子弹追击,顺势穿过破洞,跃上了第二层船舱。 程立嘿声轻哼,收起手枪,同样纵身飞跃。顺势收回斜斜钉在船舱墙壁上的“越前长船长光”,紧接着冲出洞口。 双足还未落地,程立抬头一瞥,只见前方走廊的转角处,有人影一闪。他丝毫也不迟疑,动身就追。可是还没追得几步,四面八方同时涌出大队女兵,一个个刀剑出鞘,弓箭搭弦,如临大敌地结成阵势挡住去路。人人眉宇间满是愤怒,厉声呼喊道:“站住,不准动!” 被这队女兵一阻,程立马上知道,再也追不上百花盗了。他面色绝不好看,但还是勉强压住了心里那股怒气,把长刀收回背上。 “让开,统统都让开。妳们拦错人了,一群笨蛋!” 呵斥声从后面传过来。胡玉姬带着那名黑暗中的女子,从楼梯走上。骤然看见她,那些女兵都吃了一惊,连忙收起武器后退。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女兵队长,满腔疑惑地问道:“大姐,妳说我们拦错人了?” 胡玉姬冷哼一声,喝道:“传令下去,船只停航,全船戒严。还有,把所有客人都叫起来,让他们去宴会厅。谁敢违抗,格杀勿论!” 那女兵队长躬身领命,迅速带着人离开。顷刻间,船只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极速跑动的声音。里里外外,尽是吆喝。就像一颗石头被投进湖水,彻底打破了平静。 程立转身过去,走到胡玉姬身边,低头看着她把那名女子放在地板上。不同于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底舱,这一层虽然也不算很明亮,但已经足够让人把这女子的样貌身材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程立点点头,凝声道:“果然是她,寒梅。” 一点不错。这个和百花盗在下面底舱会面,而且答应了要帮百花盗害人杀人的女子,俨然就是长白剑派的高手,“梅竹双剑”当中的妻子,寒梅。 其实刚才在下面底舱的时候,程立已经大致推测出这女子的真正身份了。毕竟当时她曾经说过“我们都是被邀请上船的客人”这句话。可上船的客人之中,除去寒梅之外,却哪里还有第二名女子?只不过现在亲眼看见,更加证据确凿 寒梅身份暴露,更是又羞又惭,眉宇间印满了“无地自容”四个字。低着头只是轻声哭泣。胡玉姬皱了皱眉,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喝道:“哭什么哭?收声!我们有话要问妳。” 这一巴掌下去,寒梅面颊上登时多了五个鲜红手指印。她不敢反抗,只好用衣袖擦干眼泪,畏畏缩缩道:“我……我是被迫的。我也不想害人啊。” 胡玉姬不耐烦地道:“谁管妳是不是被迫?少说这些废话。百花盗究竟是谁?” 寒梅抽抽噎噎道:“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每次见面,他都会像……刚才一样,选择个绝对……黑暗的环境,然后在脸上涂满油彩。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胡玉姬大怒,又要第二个耳光抽过去。程立伸手拦住她。问道:“寒梅夫人,妳什么时候和百花盗认识的?” 寒梅凄然道:“是……半年前。当时外子不在,我恰好下山办事。天晚大雪,误了归途,只好在客栈里暂住一宿。没想到……半夜被人从窗口处,吹了迷香进房。我迷迷糊糊的,也反抗不得。就这样……被百花盗得手了。唉~都是前生的冤孽啊。” 程立皱眉道:“既然是他用强侮辱了你,为什么妳还帮他做事?” 寒梅苦笑道:“他拿走了我几件贴身衣物。威胁说假若不听他的话去办,就要把东西散布开去,让长白剑派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我……我没有办法,只好听他的。” 胡玉姬恨恨一跺脚,骂道:“这个该死采花贼,真该被千刀万剐。”顿了顿,又追问道:“寒梅,妳究竟帮了这淫贼什么忙?” 寒梅无奈道:“帮他杀人。苗火那些人,其实……都是我杀的。” 94:凶手就是你 更新吃了很多,非常不好意思。没办法,昨天好像是吃药吃错了,浑身难受得很,根本没精神码字,一直到晚上药劲好不容易过去了,才振作起来坐到电脑旁边……实在抱歉哦 ———— 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放下船锚,孤零零停泊在无边大海中心的船只上,到处是一队队左手举火把,右手提刀剑的女兵。整齐的步伐,规律性地践踏着甲板,如鼓点般震撼人心。肃然的气氛,如野火般迅速蔓延,让整艘海船都被笼罩于一片凝重当中。 最精锐的一队女兵,更加身披甲衣,手执强弩,把船上最宽敞的宴会大厅团团包围。别说是人,哪怕是只苍蝇,也休想能够随意进出。 纷杂脚步由远而近,显示出来人身份与船上女兵的不同。片刻间,只见席吟春、水龙吟、长白剑派的墨竹、乐大少和他的黑衣人保镖,还有一刀寨寨主赵全及其下属,纷纷联袂而来。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押送过来。因为在他们这些“客人”身边,就是神情冷冽的冷玉香,以及另一队全副武装的精锐女兵。 所有女兵都满腔杀气,对这些客人们虎视眈眈。只要任何人胆敢有什么稍微出格的举动,那么可以保证,立刻就有无数弯刀长*箭,同时向他身上招呼过去。 来到船上的这些客人,都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突然间在睡梦中被叫起来,然后当作囚犯般对待。要说不恼,那肯定没可能。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哪怕再觉得怎么屈辱,也只有暂且忍了。 但即使忍,也只是忍一时,绝不会忍一世。至少,赵全和乐大少两位,就已经打定主意。等船只到达海上销金窟之后,定要向销金窟主人狠狠告上一状,让那条该死的母狐狸知道厉害。 长白剑派的墨竹,再怎么说也是名门大派出身的正道中人,故此算起来,他的涵养比赵全和乐大少这两位好得多了,也没有要告黑状的打算。 可是甫入宴会大厅,迎面所见的情景,却登时让墨竹怒气上涌,几乎难以自抑。 只见大厅之中,胡玉姬披着猩红色的华丽披风,高踞上座。程立神情冷漠,坐在下边席上闭目养神。这也还没什么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妻子寒梅,居然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在胡玉姬身边? 墨竹寒梅,号称梅竹双剑,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一对夫妻。两人之间,可谓伉俪情深。看见妻子被当作阶下囚一样对待,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霎时间,墨竹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就按上腰间剑柄,要拔剑出鞘。 弹指刹那,利剑离鞘一寸。二十步外,程立陡然睁眼,晶光四射。利剑离鞘两寸,程立手腕急翻,金枪在手,赫然连看也不看一眼,扬手就是一枪。 利剑离鞘三寸,呼啸子弹越空而来,登时爆发出“当~”一声金铁巨响。墨竹手臂剧震,虎口裂痛,下意识“噔噔噔~”连退三步。好不容易站稳定一定神,提臂看时,立刻惊觉自己这口经高手匠人以百炼精钢锻铸,生平仗之以会过无数强敌的利剑,竟然已经齐柄而断。 墨竹心下发寒,面上已无人色。其余赵全和乐大少等人,也悚然心惊。谁也想不到这名清清秀秀,比大姑娘小媳妇更漂亮的少年,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 彼此相隔二十余步之远,他一抬手就打断了墨竹的剑。而这位长白剑派的高手,居然一点也没能反应得过来。这份准头,这份劲道,这份速度,恐怕就是当年“刀圣”乐笙歌那例不虚发的飞刀,也不外如是了。 还好,程立只是打剑,如若他打的是墨竹身上任何一处致命要害,那么此时此刻,相信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墨竹了。 死人就是死人,不过一团等着腐烂的肉而已,那里还能有什么姓名身份? 扪心自问,乐大少和赵全等人,都感觉假如程立这一击是打向自己,自己多半也一样反应不过来。所以瞬间,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一定作壁上观,绝不胡乱插手。 但墨竹身在局中,却不能保持中立。他深深吸一口气,厉声道:“胡老大,妳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两夫妇?” 胡玉姬缓缓抬头,向墨竹看了一眼。仅仅一眼,却立刻就让墨竹的满腔怒火与不平不忿,都尽数熄灭。 冷哼一声,胡玉姬收回目光,改向在场的其余众人分别环顾一眼,沉声道:“这么晚了,把你们都叫起来,想必很多人都很不高兴。不过没关系,因为接下来,你们当中可能有人会更不高兴。但也有人会高兴得很。因为……” 顿了顿,胡玉姬一字一顿,缓缓道:“在船上杀人的凶手,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登时均大吃一惊。赵全第一个忍不住,大声叫道:“当真抓到凶手了?是谁?” 胡玉姬冷冷道:“就是我身边这位寒梅夫人。” 其实根本用不着多问的。单看寒梅那副模样,其余众人,如席吟春、乐大少等,早已经猜到几分了。但猜测归猜测,真正听胡玉姬说出口,众人还是感觉惊讶万分。 要知道,梅竹双剑在武林当中,名声一向都不错。又是名门正派出身。寒梅居然会是杀人凶手?这实在教人难以置信啊。 但众人也都知道,胡玉姬既然敢说这话,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在她手头上,必定握有某种证据。这件事,多半是板上钉钉了。而夫妻一体。寒梅既然就是杀人凶手,那么墨竹呢? 顷刻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回头去看墨竹。目光中满带狐疑忌惮,脚下则悄然移动,尽量离墨竹远了一点。 墨竹满面涨得通红,怒道:“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妳凭什么这样说?” 胡玉姬冷冷道:“凭什么?就凭你老婆自己已经承认了。喂,妳自己说吧。” 寒梅抬起头来,向丈夫凄然道:“夫君……对不起。” 墨竹如遭雷击,一时间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仿佛傻了。其余众人则齐声哗然。赵全第一个大声叫嚷道:“既然杀人凶手已经找到了,那么还留着她干什么?胡大当家的,赶紧把她砍了,不就完事儿了?” 胡玉姬冷冷道:“稍安勿躁。虽然寒梅确实是杀人凶手,但问题是,杀人凶手不止一个。而寒梅只是帮凶而已。真正的元凶,其实另有其人。” 乐大少接口道:“原来另有元凶?那么这人究竟是谁,还请胡大当家明示。” 胡玉姬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程公子知道。所以还是让他来说吧。” 顷刻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立身上。他面不改色地站起,缓缓道:“这个自称百花盗,把棺材运上船,把三名船上女兵*致死,更指使寒梅杀害苗火等一帮人的凶手,他就是……” 话声一顿,程立的目光凌厉如刀,在众人面上分别扫过,忽然定格在某一人面上,举起右手,指着他喝道:“凶手就是你!” 95:真真假假 刹那间,满堂皆惊。但其中觉得最惊讶的一个人,却是水龙吟。他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忽然摇头笑了起来。 “我是凶手?程兄弟,这个笑话,实在不怎么好笑啊。算了算了,别胡闹啦。究竟谁是真凶,你还是认真点,赶快指出来吧。” 程立面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冷道:“之所以不好笑,只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笑话。水龙吟……不,应该称呼你为百花盗才对。真凶就是你,用不着再狡辩抵赖了。” 水龙吟不可思议地看着程立,皱眉道:“兄弟,你是来真的?但我又怎么可能是百花盗呢?你明明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啊。” 程立冷冷道:“你的真正身份是谁?说出来听听?” 水龙吟略微犹豫了一下,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警惕和怀疑的目光瞪视着自己。包围宴会厅的那些精锐女兵,更一个个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自己煎皮拆骨的模样。 心下一寒,水龙吟知道,必须把自己这个身份公开揭示出来了。否则的话,下场恐怕十分不妙。 他叹了口气,探手入怀,拿出一面呈半环形,中间留有缺口的玉玦,并且把它高高举起,凝声道:“当今天子御赐平乱玦在此。持此玦者代天巡狩,遇奸恶不法之徒,三品以下官员者,皆可先斩后奏,钦此!” “平乱玦?”乐大少猛然圆睁双眼,脱口叫道:“这是白玉京,绣春楼里四大档头所独有的宝物。难道……你就是四大档头之一?” 墨竹也忍不住道:“多情柔荑,夺魄销魂。四大档头之中,多情和柔荑都是女子。销魂则号称白玉京中第一剑手。阁下既不是女子,又不使剑。那么你是夺魄?” 水龙吟一笑,拱手道:“失礼。在下正是水龙吟。这次上船来,全为了要调查一桩案子。所以不得不隐藏身份,只用假名示人。各位不要见怪。” 赵全、乐大少、墨竹等人,看见平乱玦出现,立刻便相信了水龙吟的身份。但他说要来查案子……有什么案子好查?要么查海上销金窟,要么就查在场众人,两者必居其一。无论结果是什么,都肯定对自己这些人大有妨碍。 顷刻间,众人面色都极是不善。只不过“绣春楼四大档头”这个名头,实在太响。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动手做些什么。 程立却摇摇头,冷道:“你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水龙吟,更不是四大档头的夺魄。” 水龙吟面色显得既委屈,又气愤。道:“兄弟,这就过分了啊。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水龙吟呢?” 程立反问:“你又凭什么说自己是水龙吟?就凭这块玉玦?可惜,这块玉玦是假的。” 水龙吟沉着气道:“你怎么知道它是假的?你以前看过吗?” 在场众人都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向水龙吟手里这面玉玦凝神细看。只见玉玦质地洁白细腻,上面以金丝镶嵌成“平乱”两个字。隐隐约约地,还可以看见玉玦上雕刻了无数仙宫殿阁。和传闻中的平乱玦,确实一模一样——至少,在场众人都看不出来,究竟有什么不对。 程立道:“我没看过什么平乱玦。但这块玉玦,确实就是假的。” 水龙吟恼道:“无根无据,胡说八道。能让谁相信?” 程立道:“玉玦上雕刻的仙宫殿阁,其实就是白玉京。五楼十二城,都在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绣春楼。是不是?” 水龙吟重重一点头:“是又怎么样?” 程立道:“平乱玦上所有图案,完全按照真正的白玉京景致来刻画。其中绣春楼和其他四楼一样,都有东南西北四道门。” 水龙吟皱眉道:“确实是这样。那又怎么样?” 程立冷道:“那就错了。白玉京的绣春楼,只有三道大门合共六片门扇。所以绣春楼在民间称呼中,往往又被称呼为六扇门。这是绣春楼和其他四楼都不同的地方。既然你自称是水龙吟,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水龙吟张口结舌,问道:“你又怎么知道真正的平乱玦上,绣春楼究竟有多少道大门?简直胡说八道!” 程立冷冷道:“我当然不知道。是知道的人亲口告诉我的。” 水龙吟问道:“是谁告诉你的?你又为什么相信他,却不相信我?” “因为是我告诉他的。为什么相信我却不相信你?哈哈,当然因为我比你更值得让人相信啊。” 微微一笑,席吟春向前走出两步。忽然一翻手,也拿出面玉玦高高举起,淡淡道:“这才是真正的平乱玦。和你手里那件假货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水准的。” 众人凝神观看。只见席吟春拿出来的这块玉玦晶莹无瑕,犹如羊脂。相比之下,水龙吟拿的那块玉玦,质地上就显得差了很多。 虽然距离这么远,没人看得清楚玉玦上的绣春楼,究竟有四道门还是三道门。但既然是天子御赐的东西,当然质地更加名贵的那一块,才更像真的吧? 水龙吟惊怒交集,脱口问道:“为什么你手里……居然也有平乱玦?” 席吟春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才是四大档头里的夺魄。我才是水龙吟。至于你,只是一个采花淫贼,百花盗杨不群而已。” “水龙吟”的双眼猛地睁大到极限,惊道:“你是夺魄?不可能!你明明是风郎君席吟春!” 席吟春笑道:“百花盗可以是夺魄,水龙吟为什么不能是风郎君呢?当然,我和你不同,并没有假冒谁。事实上,风郎君席吟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只是我早年还没出师的时候,在江湖上历练时所使用的一个假名而已。” 程立冷冷道:“席吟春早已经把他的真实身份,原原本本告诉了我。而且,他还拿出了另外一些证据,让我知道他没有说谎。既然席吟春就是水龙吟,那么你这个假冒的水龙吟,当然不可能是四大档头的夺魄了。所以从一开始,我始终提防着你。” 席吟春笑道:“当你时刻都注意着一个人的时候,要发现这个人身上的破绽,其实是很容易的。相信我,这是在六扇门里混了这么多年之后,我所得到的最大心得。” 96:破绽 沉默,沉默。过去好半晌,“水龙吟”忽然一笑,松手防脱了那块玉玦。“乒乓~”一下脆响,玉玦在地板上砸得四分五裂。 在场众人几乎同时一惊。胡玉姬则冷冷道:“很好。终于放弃假冒,承认自己是百花盗了吧?” “水龙吟”并不去搭理她。回头向程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破绽的?” 席吟春抢答道:“从一开始。老兄,你杀人杀得太干净,太爽快了。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四大档头虽然破案无数,手下却从不杀没有能力反抗之人吗?” 程立续道:“在快活林赌场的时候。那个只有一半的怪人和你动手。你明显不敌的时候,开口叫住手。可是你又凭了什么,让那个怪人住手?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答案:那个怪人虽然不认识你,但他却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只要你揭开这身份,他绝不敢杀你。” “水龙吟”冷笑道:“不错,这确实是个破绽。还有吗?” 程立道:“你不该以百花盗的名义,留下请柬。虽然不清楚你这样干是为什么。但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你。” “水龙吟”颌首道:“不错,这确实是个破绽。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百花盗留下了请柬的?是姓胡的*,还是姓冷的*告诉你的?哼,你倒是厉害,居然能够取得她们两人的信任。” 胡玉姬淡淡道:“那只是因为你太不信任别人。所以别人当然也不会信任你。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 “水龙吟”森然道:“女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程立,别看你现在似乎很风光,很得意。假如你不能领悟到这个道理的话,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手里。” 胡玉姬讽刺道:“但你这个不信任女人的人,今天一样要死在女人手里。” “水龙吟”轻哼一声,似乎根本不屑与之搭话。径自向程立道:“好,就算以上这些破绽,证明了我是百花盗。但百花盗顶多就是采补了那三名女兵而已。杀害苗火他们的凶手是寒梅。这一点,她自己刚才已经承认了。” 程立道:“下手杀人的,确实是寒梅。但当时守候在苗火房间之外的人,却是你。 你为了混淆视听,一边把迷香交给寒梅让他下手,另一边自己出去作案采花。好让胡大当家认为,苗火他们的死,和百花盗无关。因为单凭一个人,是没办法分身两地,同时干两件坏事的。而我和席吟春两个,既然知道你一直守候在苗火他们的房间前,更不会怀疑你是施展采补邪术的百花盗。” 席吟春补充道:“而且,你还嘱咐寒梅,让她故意使用类似于天残十三式和化骨绵掌,还有神弹指的特别手法杀人。所为的,也不过就是扰乱我们,让我们疑神疑鬼罢了。 别的不说,单单那个天残十三式,没有天赋的人,练一百年也不可能练得成。但如果被人用迷香给迷倒了,那么要制造什么样的伤口不可以?” “水龙吟”耸耸肩道:“事后诸葛亮。不过是先射箭,再画靶子而已。根本做不得准。再且,你们说寒梅是百花盗的同伙?证据呢?” 程立淡淡道:“证据就在苗火的金耳环上。之前我已经说过了。可以通过留在金耳环上的指纹掌纹来找出谁是凶手。怎么样,你敢不敢留下手印,和金耳环上的手印比对一下?” “水龙吟”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方才苦笑道:“看来,你之前说那番话,其实是可以说给我听的。” 程立淡淡道:“就是说给你听的。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清白的,我刚才说的话都错了,那么就留下手印。假如当真证明我错了,我把这颗脑袋砍下来给你赔礼道歉。” “水龙吟”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就叫做关心则乱。我也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通过指纹掌纹的对比,从而查出犯人身份的古怪伎俩存在。” 席吟春眼眸内精光大盛,喝问道:“这么说,你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水龙吟”耸耸肩:“事到如今,恐怕我不承认也不行了。没错,采补那三名女兵,是我干的。杀苗火他们,也是我指使的。哼,假如今天我能逃过一劫,那么我以后作案,一定会记得戴手套。” 程立道:“可惜,你不会再有以后了。” “水龙吟”又沉默半晌,忽然问道:“程立,你想不想知道。既然我是百花盗,那么那天晚上,被我打死的人,到底是谁?” 程立摇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水龙吟”神色阴鸷,死盯着程立双眼不放,缓缓道:“实话告诉你,那个也是百花盗。从一开始,百花盗就有两个人。我是杨不群,他是我的孪生弟弟,杨不觉。 我们两兄弟,从小一起相依为命。感情比谁都好。可是,你却逼着我亲手杀了他!一切都是你逼的!程立,都是因为你!” 程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淡淡道:“我只是要了他的腿,没要他的命。杀死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水龙吟”仿佛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厉声咆哮道:“你毁了他的腿!干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了腿,就等于永远不能再施展轻功,更永远不能和女子相好。 这样下去,我弟弟即使侥幸不死,也是永远的废人了,和死有分别吗?所以我只能杀了他,让他不要痛苦太久。程立,这笔帐无论如何,都算在你头上了。” 程立丝毫不为所动。道:“即使这笔帐算在我头上,那么其他人呢?你又为了什么,要把他们都一网打尽?” 墨竹和赵全等人,这时候连连点头。脑袋高速移动,看起来真像小鸡啄米一样。乐大少则打了个哈哈,手上摇着扇子,走下来质问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百花盗或者其他东西。但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私人恩怨吧?干嘛把我们也一起拉下水?” 水龙吟(也就是百花盗)五官扭曲,狞笑道:“因为你们运气不好,居然和姓程的同坐一条船。更因为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招惹到了不可被招惹的人。所以我早早已经接到命令,要把你们和这艘船一起,统统送上西天极乐世界!” 顿了顿,百花盗又问程立:“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先杀苗火?” 程立摇摇头,问道:“为什么?” 百花盗冷笑一声,探手入怀,慢慢取出了一根约莫小手指般粗细,通体米黄色的骨笛,缓缓道:“就为了它!” 话声未落,百花盗突然把那根骨笛凑在嘴边,用力一吹。霎时间,尖利音波响彻全船,哪怕置身桅杆顶或者底舱里,照样也能够把这笛声,听得清清楚楚。 97:丧心病狂(上) “喀嚓~轰~” 笛声甫落,宴会厅的地板,陡然由下而上,疯狂炸开。四面八方到处乱射的无数木屑当中,九条黑影同时冲天而起,赫然就是苗帮那九名麻衣怪人! 不!此时此刻,它们已经不是什么麻衣怪人了,顶多只能称呼为麻衣怪尸! 一片灯火通明当中,只见它们一个个双眼血红,闪烁着贪婪和饥渴的光芒。身上大块大块皮肤脱落,暴露出死白色的肌肉。十指的指甲疯狂暴长,形成如鸟爪般模样。一张口,不但吐出中人欲呕的尸臭气味,更暴露出尖锐如匕首的獠牙! “咻~~” 又是一下尖利笛声响起,那九条怪尸立刻应声怒吼,同时向人群中暴起猛扑! 刹那间,惊叫声此起彼伏,充斥八方。船上的女兵也好,受邀上船的客人也罢,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纷纷动手抵挡。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女兵来不及闪避,被其中一条怪尸狠狠扑倒。那怪尸老实不客气,张开大口,对准了女兵的脖子就咬。一口下去,肌肤立刻被锐利獠牙撕开,鲜血狂涌。那怪尸凑上去痛饮鲜血,边饮边发出怪声狂笑,直教人为之毛骨悚然。 七八名女兵悲愤交集,拔出弯刀,冲上去狂砍。然而,怪尸的皮肤坚硬如树皮,往往要在同一部位连砍好几刀,才能勉强砍出条伤口。那怪尸则任由斩劈,根本全无感觉。 被压在下面的那名女兵,开始还能惨叫呼救。但片刻之间,随着鲜血大量流失,声音也迅速衰弱下去,终于彻底归于寂静。 相反,随着大量鲜血被吸取,怪尸体表的皮肤,却越来越坚硬。原本三四刀可以砍出条伤口的。现在不但所有伤口迅速愈合,甚至接连七八刀下去,也只留下一道浅浅刀痕。 “吼胡~~” 怪尸丢下已经寂然不动的女尸,猛然弹起向后反撞。两名女兵来不及闪避,登时被撞个正着。这一下,她们感觉撞过来的根本不像个人(虽然已经不是人,但至少,怪尸的外表还是保留着人型),而是一匹狂奔的野马,一头狂怒的公牛! “呯~呯~” 接连两下闷响,那两名女兵腾空飞起,活像炮弹般撞向宴会厅墙壁。当场双眼翻白,口吐血沫,就此瘫倒,不知生死。 就连替同僚担心和悲愤的空暇都没有,因为剩余的几名女兵,正要面对这头恐怖怪尸接踵而至的攻势。只见怪尸火速转身,不由分说,就是一爪子扫过来。那几名女兵娇声叱喝,同时挥刀抵挡。 弹指瞬间,“当~”金铁之声响过,火花应声四溅。几口精钢弯刀竟不低怪尸的铁爪,被一下扫断! “什么?这怎么可……” 震惊呼声冲口而出,几名女兵同时目瞪口呆。然而战场之上,兵凶战危,哪里容得下半点分心?只见那怪尸狂吼着又是一爪扫出,当场“啪嚓~”把两名女兵狠狠扫出去,身上鲜血淋漓,伤口处甚至隐隐可见内脏,如此重伤,已经必死无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尸的第三爪接踵而至。却把其中一名女兵的脑袋都扫烂了半边。那女兵连哼也没能哼出半声,直挺挺向后倒下。怪尸则欢呼一声,扑上去按着尸体,狂饮混和了鲜血的*。 不过片刻工夫,整个小队已经被彻底打残。剩余的两名女兵心胆俱裂,整个人彻底失控崩溃,各自无力地坐倒在地,放声嚎啕大哭起来,那里还能有半点战意斗心? 一切说来话长,但实际上,全过程从头到尾,绝不会超过十个呼吸的时间。而类似的惨酷血腥场面,就在宴会厅各处接二连三,不断上演。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见识到我这些宝贝的厉害了吧?” 百花盗站在宴会大厅正中,五官扭曲,狰狞地放声狂笑: “主上所赐予的‘丧心毒’,再加上苗人特有的‘傀儡蛊’。这两种东西加起来,果然就像主上所说一样,会催化出全新的毒蛊,名为‘丧心病狂’!哈哈,有这些‘蛊尸’在手,母狐狸,夺魄大档头,还有程立,乐大少、赵寨主。不好意思,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死忌了!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你之所以先对苗火他们下手,就因为他们身上确实带了传说中的傀儡蛊。你要利用这些蛊虫,把他们变成你杀人的利器。好个百花盗,果然心狠手辣!” 说话之间,席吟春展开轻功,于间不容发之间腾挪转折,接连避开三头怪尸的扑击。突然猛地一脚凌空飞踢,把第四头怪尸狠狠踢飞出去,然后借力加速,如利箭破空,向百花盗冲过去。大喝道:“你手里那枚骨笛,就是控制这些蛊尸的关键吧?给我拿来!” “猜得不错。可是想要我的笛子?你白日做梦!” 百花盗又是冷笑一声,提起骨笛,凑到唇边大力一吹! “咻~” 笛声才起,尸吼已至。三头怪尸分别扑击杀上,恰好挡在席吟春面前,让他再也无法接近百花盗。其中有一头,正正就是刚才被席吟春踢飞的那条怪尸。 席吟春心下登时一寒。自己知道自己事。刚才那一脚,他可是全力以赴了。这一脚下去,别说是个人,哪怕是头大水牛都要被踢得五脏俱裂,是块大石头也要四分五裂。可这头怪尸,居然一点伤痕都没有,完全当自己那一脚是挠痒痒? 这样的怪物,绝对只可智取,不能力敌。席吟春不假思索,立刻一掌打在迎面那头怪尸胸口,借力腾空打个筋斗,向后退开七八尺远,稳稳落地。 可是那追魂勾命的笛声,偏偏又在这时候响起。第四头怪尸如闪电般从后扑来,双臂一合,早把席吟春箍得结结实实。 席吟春大惊失色,当场生出满身的鸡皮疙瘩,连忙用力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开?呼吸之间,恶臭热气从脖子后面涌过来,怪尸张开血盘大口,锐利獠牙对准席吟春脖子上的大动脉,就是一口咬下! “轰~” 点五零口径的大威力子弹,破空激射。不偏不倚,正中那怪尸的左侧太阳穴。哪怕能够抵挡利刀斩劈的坚硬皮肤,在子弹面前,依旧脆弱如豆腐! 半个刹那之内,子弹穿过皮肤,撕裂肌肉,打碎骨头,翻滚变形,把脑髓彻底绞烂成一团浆糊,然后由内而外,轰然爆破。 98:丧心病狂(下) “呯~” 一下急声轻响之后,怪尸的整颗脑袋都彻底消失,大蓬黄白*到处横飞乱溅。席吟春侥幸逃过一劫,当场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 察觉到原本活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自己的怪尸双臂,已经随着脑袋被打爆而变得松软无力。席吟春连忙再用力一挣,从钳制下挣脱开来。回头向程立点头一笑,叫道:“程兄弟,多谢了。” 程立左手越前长船长光,右手勃朗宁金枪。骤然看见席吟春向自己道谢,他二话不说,赫然当头又是一刀就捅了过去。 席吟春大惊失色,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锐利冰冷的刀锋,早已紧挨着他的面颊掠过。不偏不倚,恰好“嚓~”捅进了另一头接踵扑上偷袭的怪尸嘴巴。 怪尸及时闭嘴,牢牢咬住刀锋。牙齿和钢铁相互摩擦,发出阵阵教人为之牙酸的声音。喉咙里含糊怒吼,双爪上上下下地乱扑乱抓,企图把席吟春抓住撕成碎片,却被越前长船长光给顶住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向前靠近哪怕一寸。 程立手腕一扭,淡淡道:“要道谢,打完再说。先专心应付这些鬼东西。” 碎裂声中,刀刃随着手腕的扭动而翻转,狠狠绞烂了怪尸的满嘴牙齿。下个瞬间,长刀向前一挺一送,当场前入后出,把怪尸的脑袋刺了个对穿。再顺势一扫,半个脑袋全被切开,怪尸直挺挺仰天摔下,再也没了动静。 只不过片刻疏忽,居然就几乎被怪尸乘虚而入得手。假如没有程立这及时捅过来的一刀,那么自己恐怕已经…… 想到这后果,席吟春禁不住立刻吓出一身冷汗。他也不敢再分心了,马上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凝神应付眼前局面。 程立接连出手,斩瓜切菜一样轻易干掉两头怪尸。但绝不意味着这些怪尸好对付,只不过是程立本身太强了,所以才显得怪尸似乎很弱而已。 实际上,虽然生前所学的武功,现在已经再施展不出一招半式。但这些怪尸牙尖爪利,皮粗肉厚,力大无穷,纵跃如电。甚至比什么武林高手都更难应付。 那些女兵遇上怪尸,固然只有送死的份。就是一刀寨寨主赵全,和他手下那些彪悍刀客,甚至乐大少和那名黑衣人保镖,也同样感觉应付为艰。 墨竹手里没了剑,只能临时从地板上捡起一口弯刀使用。可是以弯刀使剑法,怎么使都不顺手。再加上剑法以轻灵迅疾为尚,对上这些怪尸,几乎就没有什么用。一时之间,也是险象环生。 胡玉姬和冷玉香两人见情势不妙,纷纷大声呼喝着,让那些女兵们退下,不要枉送性命。同时纵身冲出,各自加入战团。 冷玉香的如意兰花手,是武林中罕见罕闻的绝学。截穴伤脉,伤人与无形之间,最是厉害不过。 可是如此精妙绝伦的武功,用在这些怪尸身上,却根本丝毫没有用武之地。不管再怎么截脉伤穴,一个死人,一条会活动的尸体,还能有什么感觉?完完全全,就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冷玉香接连试了好几招,非但制不住这些怪尸,反而被怪尸乘势反击。要不是冷玉香缩手缩得快,几乎就要被怪尸抓住,然后大肆撕咬了。虽然反应及时,好歹避过一劫。却已经把她吓得花容失色,额上全是一层层细密汗珠。 相比之下,同样是女子的胡玉姬,情况明显比冷玉香好过得多。纵然名字里有个“胡”字,也整天被人母狐狸母狐狸地叫着,但作风豪放的胡玉姬,武功也同样豪放。 她双掌隐隐泛现出赤红光芒,一收一放,一拉一推之际,就连四周空气,赫然也因为这灼热掌力而呈现出浮动扭曲。双掌轰出,登时就把一头怪尸打得胸口凹陷,皮肤焦黑,活像个破米袋一样向后倒飞出去。也不知道已经断了多少根骨头。 可是要打倒这些怪尸不难,要彻底灭了它们,却绝不容易。胸骨断碎的重伤,对这些怪尸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只见怪尸仰天倒下,但下一刹那,又直挺挺重新弹起,张牙舞爪厉声嘶吼,再度扑上和胡玉姬缠斗。 胡玉姬大感头痛,正感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看见程立出手,干脆利落地连杀两头怪尸,登时大喜过望,叫道:“程立,干得好!这些怪物有弱点?” 宴会大厅地方虽然宽敞,但实在人太多了。一片混乱当中,哪怕程立枪法再准,也很难保证子弹不会误伤自己人。所以他干脆收起手枪,只用越前长船长光。 双手握刀,一刀劈下,挡在他面前的另一头怪尸,登时被拦腰劈成两半。透发恶臭气味,似乎已经腐烂的内脏,也随即噼里啪啦,洒落遍地。 然而倒在地上的两截怪尸,赫然还能活动。只见下半截尸体拼命蹬腿挣扎,上半截则以双臂支撑,依旧在地板上爬行如飞,想要继续扑上来撕咬程立。 程立嘿声冷哼,又是一刀劈下,直接把上半截怪尸的脑袋从中劈开。怪尸这才猛然一震,寂然不动。 挥刀一甩,把粘在刀锋上的鲜血和*甩开。程立大声喝道:“这些怪物的弱点,就在脑袋上。只要脑袋被毁坏,它们就不能再动弹了。” 面对一群不痛、不伤、不死的怪物,哪怕武功再高,也难免心里发虚。骤然听到程立揭示出这种怪物的弱点所在,在场众人登时精神大振。 赵全双眼精光闪动,陡然大喝一声,揉身冲出,和迎面冲来的另一头怪尸相互擦肩而过。彼此交错之际,大刀精准地在怪尸颈骨第三和第四节之间的缝隙中划过。但见刀光一闪,怪尸人头落地,扑地摔倒,再也不动了。 刚刚还让自己头痛万分的怪尸,眨眼间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干掉。赵全忍不住放声狂笑。他回过头来,冲着百花盗狞声喝道:“卑鄙小人,你的护身符不灵了。想要老子的命?哈哈,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百花盗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冷笑道:“不,你收拾不了我的。因为你这口刀,早已经属于我了。大老粗,还没有发现吗?” 赵全愕然一怔,问道:“发现什么?” 百花盗根本不屑回答,只是仰天大笑。突然,他再度提起骨笛,凑到嘴边用力一吹。 “咻律律~~” 锐利笛声当中,赵全忽然感觉脚踝上一紧。低头看时,登时大吃一惊。只见一名脸上脖子上血肉模糊,原本已经死于怪尸尖牙利爪之下的女兵,赫然挣扎着爬过来,出手死死抓住了赵全的腿。 这女兵抬起头,冲着赵全厉声咆哮。双眼血红,口中獠牙暴长。双手十指也迅速变得如鸡爪一般弯曲。其狰狞姿态,竟和那些怪尸,完全一模一样! 99:群尸玩过界 吼声连连,共同汇聚成一股从地狱十八层之下吹上来的呼啸阴风。宴会大厅内的烛火,在阴风吹拂下变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放眼望过去,只见一道接一道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同样双眼血红,冲着活人展露出它们锐利如匕首的獠牙!此情此景,宛若…… 噩梦! 亲眼目睹自己视如姐妹家人一样的女兵,居然也变成了这样一副鬼样子。胡玉姬禁不住惊怒交集,嘶声叫骂道:“该死的淫贼,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百花盗得意狂笑:“什么也没干。至少,我没有亲自动手干。只不过‘丧心病狂’的厉害,现在才真正发挥出来而已!不要挣扎,也不用反抗了。因为这条船上的所有人,最后也只会有一个下场:变成这些活尸!这就是你们已经被注定,谁也改变不了的命运!” 冷玉香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心里发寒,颤声问道:“程公子,他究竟再说什么?” 程立沉声道:“什么丧心病狂?名字起得吓人,其实就是一种寄生虫而已。这些虫子会传染,然后会在人体里下蛋。蛋会孵化,然后变成新的虫子。原理就是这么简单。” 活人成尸!乍听之下,似乎十分神秘恐怖。然而,在程立少年时代所生活的研究所里,可谓千奇百怪,什么稀奇东西都有。类似丧尸一样的东西,程立不但曾经看见过无数,甚至也和这种怪物战斗过无数次了。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程立对于这些东西的弱点,才会如此清楚。同样地,深深明白这些东西底细的程立,也根本不会被它们所吓倒。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程立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把活尸的底细揭了个底朝天。胡玉姬和冷玉香,还有席吟春等人,立刻都听明白了。对于眼前这无数活尸的恐惧,即使不说完全消除,至少也是消除了大半。 胡玉姬心念电转,高声问道:“程立,要怎么样才能避免传染?” 程立反手一刀,把冲上来的一名女兵活尸从头到脚劈开两半。喝道:“千万不能受伤见血。虫子很有可能,就是沿着伤口鲜血进入人体的。” “什么?不能受伤见血?” 霎时间,好不容易才摆脱那头女兵活尸的赵全,和墨竹两人一起,失声惊叫。只因为他们都马上回想起来了。就在昨天,苗火的活尸突然暴起伤人。当时墨竹和赵全都先后遭遇袭击,而且实实在在受了伤,见了血!这样一来,那么岂不是说…… 一瞬间,赵全和墨竹都浑身发冷,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呆呆站立,面无人色。 百花盗则狂笑道:“程立,想不到原来你对于苗疆的蛊毒,也知道得这么多。杀了你实在可惜。可是不杀你,我这辈子也别想能够再睡得着觉了。所以对不起,还是请你去死吧!” “咻律律~” 尖利笛声再起。顷刻间,几乎所有活尸同时转身,闪烁着刺目红光的瞳孔里,只倒映出一个人:程立! 下个刹那,一头女兵活尸率先尖声嘶叫,腾空扑出,向程立疯狂杀过去。然而这头活尸才刚刚跳上半空,程立陡然把长刀交到左手。右臂则是一扬,金光闪烁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已入掌中。 根本连看都不用多看半眼,程立一枪打出去,子弹呼啸,赫然如一道笔直的闪电,腾空轰出。不偏不倚,正中活尸眉心! “啪~” 沉闷爆破声炸裂,活尸鼻梁以上的部位,全部凭空消失。残尸失去了继续纵跃扑击的动力,就此颓然坠落到尸群当中。 鲜血混和着*,如雨点般当空洒下。不少都洒落到地面那些活尸的嘴巴里。品尝到鲜血滋味的活尸,登时骚动起来。 当那具被打爆了脑袋的残尸坠落之后,活尸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厉声狂叫着扑上去,拼命撕咬残尸血肉。然后狼吞虎咽,尽情享受这无上美味。 就连百花盗的笛声,也不能让这群活尸放弃近在眼前的美食。对于食欲的渴望,这瞬间完全压倒了其他所有一切。争相抢夺残尸血肉的过程中,甚至还有不少活尸相互大打出手。以至于造成了一片混乱。 百花盗看得连连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干脆把心一横,用尽全力,以三长三短的节奏,猛然吹响骨笛。 这个时候,群尸已经把残尸完全分食殆尽,只剩余一具白森森骨架。但僧多粥少,到口的血肉非但未能平息饥渴,反而更激发出更加凶猛的本能欲望。 笛声入耳,群尸登时又是一震,随即疯狂嘶叫着,同时成群结队,往四面八方汹涌扑出。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破碎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无数活尸纷纷撞破大厅的墙壁或窗口,然后闯上甲板,闯进船舱,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在船上大肆破坏 ,见人就杀! 原本只局限于宴会大厅之内的战斗,一下子蔓延开去。要知道,胡玉姬麾下最精锐的那些女兵,已经全部集中在这里。剩余的那些,根本就差得远了。连精锐女兵都抵挡不住活尸,更何况不是精锐? 地狱不再仅仅局限于这一隅之地,迅速扩散至整艘大海船的每个角落。说时迟那时快,惊呼声惨叫声哀号声,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每过去一秒,都会产生出更多的伤亡,从而令群尸的恐怖破坏力更上层楼。 哪怕再坚强,再豪迈,再怎么巾帼不逊须眉。但到最后,胡玉姬依然还是一个女人。面对这已经完全失控的局面,她六神无主,根本不知所措。下意识之间,便回头望向程立。 程立当机立断,喝道:“先杀元凶!”抬手对准百花盗就是一枪。 枪声响起,笛音接踵跟进。相互重叠的两种声音当中,一道人影忽然从斜里冲出,挡在百花盗面前。这人并非任何一头活尸,赫然是——寒梅! “丧心病狂”之毒,早已植入寒梅体内。当蛊毒被笛声激活之后,寒梅纵然再怎么不愿意,竟也身不由己,自动冲过来,充当了百花盗的挡箭牌。 余音未消,血花狂飙。子弹不偏不倚,恰好打中寒梅的胸膛。寒梅五官扭曲,一张脸庞上同时混杂了震惊、恐惧、愤怒、疼痛、懊悔、以及仇恨。她借力回头,向百花盗望过去,吃力地叫道:“你……好狠……” 说话未完,气息已断。但寒梅并没有就此倒下。反而猛然把双眼睁开到极限。嗜血的红光开始闪烁,而且越来越盛。秀美面庞迅速干瘪下去,形成如树皮般模样。獠牙暴长,十指弯曲如鸟爪,指甲上泛现出类似金属的光芒。 又一头活尸,就在众人眼前成形。墨竹看得心痛如绞,嘶声狂叫道:“寒梅啊~~” 回应他的,是那头曾经名为寒梅,但现在已经化为嗜血怪物的一声咆哮。紧接着,寒梅活尸如电扑出,双爪对准了自己曾经的丈夫,狠狠一爪抓下! 100:中流砥柱 当笛声响起,另一种强大得无法想像的力量,同时在赵全和墨竹两人体内涌出。这种力量束缚着他们的身体,让身体完全脱离了自己意志的控制,再也不听从自己指挥。 所以,当已经化为嗜血怪物的寒梅,挥舞利爪抓向丈夫的时候,墨竹根本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爪插入自己胸膛,捏住自己的心脏。 然后墨竹便眼前一黑,意识也彻底变成一片空白。 然而,在意识变为空白之前的这段短暂刹那,墨竹究竟又感受到了一种怎样的痛苦?尽管除去他自己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但毫无疑问,这短暂的刹那,肯定漫长得宛若永恒。而这刹那的永恒,非常显而易见地,正是真真正正的:“地狱”! 相比之下,或许赵全的遭遇,要显得更加幸运一点。至少,他并没有被自己曾经深爱的妻子夺去性命。就在墨竹的心脏大动脉被扯断之同时,至少十几头女兵活尸,争先恐后地分别扑上,一下子把赵全扑倒在地。锐利獠牙肆意撕开他的血管,痛饮鲜血。 鲜血大量流失,导致倒在地板上的赵全,感觉到一种最极致的寒冷。他不自觉地抽搐着,空洞双眼望着天花板,同样迅速失去了所有意识。 用不着再多看第二眼。当赵全和墨竹分别倒下的瞬间,程立便已经明白,他们都完了。 眼看群尸涌动,密密麻麻地把百花盗包围得简直水泄不通。程立更加明白,百花盗已经有所防备,斩首行动是行不通了。 既然不可能擒贼先擒王,那么眼下最要紧的,就变成了先救活人。程立断声喝道:“所有人退到我身后,撤出去,上甲板。” 席吟春、乐大少、黑衣人保镖,胡玉姬、冷玉香、还有剩余的寥寥十多名女兵,立刻应声集结过来,迫不及待地向宴会厅的大门之外冲过去。顷刻间,所有人都冲进外面的长廊,继而再往外面的甲板飞奔而去。 “想跑?哼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茫茫大海上,看你们能跑得到哪里去?” 百花盗狞笑一声,面色一沉,猛然吹动笛子。刺耳笛声之间,上百活尸立刻疯狂咆哮着,同时群起追击。就似汹涌潮水,要把众人淹没。 可是这股潮水才涌出没多远,立刻便迎头撞上了一夫当关的程立。 刀枪并举,左右开弓。程立化身中流砥柱,凭一己之力,牢牢挡住上百活尸同时来自上下左右的全方位攻击。任凭活尸速度再快攻势再猛,竟始终难越雷池半步。 脑袋被打爆,脖子被砍断的活尸,在怒吼的枪声与闪烁刀光当中越来越多。带着恶臭的黑血,从残破尸体当中源源不绝地喷涌,顷刻间汇聚成河,俨然又把宴会大厅变成了一片血池地狱。 百花盗的面色,越来越显得难看。他再也想象不到,集合上百头活尸的力量去进攻一个人,到头来非但连这个人的一根头发也损伤不到,反而己方伤亡惨重。 这样一来,只恐怕自己这边的活尸统统都被杀干杀绝了,程立还是安然无恙。到时候,自己可就糟糕了。假如程立直接向自己杀过来的话,哪怕再有一百个百花盗,又哪里挡得住半个程立了? 这样下去不行。百花盗用力跺了跺脚,再度吹响骨笛。瞬间,残余的几十头活尸不再向程立进攻,反而退回到百花盗身边,簇拥着他迅速向后退开。 片刻间,群尸退到宴会大厅另一侧的墙壁尽头。群尸疯狂嘶吼,轰然撞破墙壁,打开一个巨大洞口。百花盗抬起头来,向程立看了一眼,阴恻恻地笑笑。随即迈开大步,从洞口里穿了出去。 程立松了口气。把已经打光子弹的弹匣退出,然后换上新的。倒退着跃出宴会厅大门,冲上甲板,和席吟春等人汇合。 甲板之上,灯火摇曳,黑影晃动,四面八方都有惨叫*声,咒骂呼喝声,以及衣袂带风声连绵响起。整艘大海船,已经彻底变成一座巨大的战场。每分每秒,都有生人倒下。每时每刻,也有活尸站起。 胡玉姬和冷玉香两人,同时提气运声,呼唤还幸存的女兵过来集合。队伍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终于集合了约莫三、四十人左右,然后在海船的前甲板上集结成阵,好不容易才暂时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数十头活尸或者爬上桅杆,或者蹲在船舱屋顶,或者趴在甲板上,冲着这船上仅余的三、四十人,一边发出威吓的低吼,一面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忽然,群尸骚动,各自惊恐万分地避让开去。但见程立举刀乱斩乱劈,分波逐浪,硬生生开出一条血路,和胡玉姬等人汇合。 胡玉姬也好,席吟春也罢,甚至包括乐大少在内,哪一个不是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字号?哪一个不是闯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论处事之杀伐决断,可谓谁也不输于他人。 可是若论诡秘恐怖凶险,则众人生平所遇之事全部加起来,也未必及得上眼前事情之万一。名头再响,也难免心下惴惴,感觉全无底气。所以无意识之间,众人已经把程立当作了主心骨。看见他安然返回,众人都禁不住齐声欢呼起来,连忙上前接应。 程立走进人群之中,放眼一扫。只见所有人加起来,也还不到四十。可是这船上原本便有差不多三百名女兵。再加上水手和自己这群上船的客人,总数至少达到四百。也就是说……十不存一! 纵然见惯了死伤,但眼前结果,仍然让程立有些心情沉重。他不相信地追问一句:“胡老大,就只剩下这些人了?” 胡玉姬苦笑道:“活人的话,确实只剩下这些了。程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都说百年修来同船渡。这么深厚的缘分,别人都死了,你们怎么好意思自己留下独活呢?所以接下来,你们也都统统去死吧。” 狞声狂笑着,百花盗再度在群尸簇拥之下,大摇大摆地现身。满身血污的赵全、寒梅、墨竹等三人,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边。 程立嚯然转身,冷冷看着百花盗,缓缓道:“这么快又露面了。看来,这次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百花盗狂笑:“别人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到了我这里,就是士别三刻,便当另眼相看了。来吧,赵全、寒梅、墨竹,让他们看看你的本领!” “咻~~” 尖锐骨笛声刺穿黑夜,响彻八方。声犹未落,赵全、寒梅、墨竹那三头活尸,陡然齐声怒吼。身上皮肤片片剥落,暴露出赤红肌肉。脑袋迅速膨胀,畸形生长。眼睛鼻子耳朵,全被新生的肌肉淹没,只剩下一张长满獠牙的血盘大嘴。四肢则越长越长,手指脚趾纷纷退化,改为长出尖锐锋利的骨爪。 刹那间,三头活尸赫然再度蜕变,化作即使再最深沉的噩梦当中,也无人见识过的怪物。它们活像青蛙般趴伏在甲板上,抬头冲着程立等人威吓怒吼。一张嘴,赫然射出了长达数尺,灵活迅疾如毒蛇的鲜红舌头! 101:夜叉 假如说,那些因为“丧心病狂”而变得不死的活尸,是一种怪物。那么此时此刻,由赵全、寒梅、墨竹这三人所蜕变成的怪物,便不折不扣,是怪物之中的怪物! 刹那,席吟春和胡玉姬等人,都同时面色发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乐大少则失声叫道:“老天爷?这是什么鬼东西?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百花盗胜券在握,得意洋洋地道:“‘丧心病狂’的威力,绝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不死活尸,只是中毒之后的第一阶段表现。我称呼他们为‘鬼卒’。 接下来,只要不死活尸能够吞噬到足够多的血肉,而本身又足够强壮的话,那么它们就有机会进入第二阶段,蜕变为现在你们所看见的这个模样。我称呼这种模样的活尸为‘夜叉’。” “夜叉?恶鬼中之最者。能遁地飞空,以人为食。嗜血嗜战,擅杀好杀。横行三界,鬼神莫敌!” 席吟春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背诵出一段教人心寒的传说。突然间,他双眼一翻,向百花盗厉声喝道:“搞出这种名副其实的鬼东西,更用什么鬼卒夜叉来命名。百花盗,你是阴司鬼府的人!不但是你,甚至连那海上销金窟主人,也是阴司鬼府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但百花盗只是一阵狂笑,狞声道:“随便你们怎么猜测吧。反正我是不会承认什么的。就让你们下到真正的阴司枉死城之后,也做只糊涂鬼好了。” 面色一沉,百花盗厉声道:“夜叉甲、乙、丙号,统统都给我上,干掉这些人!他们底子也都不错。相信化为活尸之后,同样也有机会可以蜕变为夜叉啊。哈哈哈哈哈~~” “呱~” 不同于活尸的浑浑噩噩,只能通过笛声进行驱使。经过蜕变之后的夜叉,似乎还保留了一点智力,可以单纯通过口头命令进行指挥。 百花盗一声令下,三头夜叉同时尖声怪叫,腾空扑出。分别从左、右、上三个方向冲杀过来。速度之快,赫然肉眼难觅。以胡玉姬、席吟春、乐大少这三大高手目光之敏捷,赫然也只能依稀看见三道残影。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出手。他一脚踏下,登时狂风卷涌,黑气弥漫,方圆十步范围内,空间恍如凝固。无论任何事物侵入其中,都会被牢牢锁定,再也无法挪动半分。只因为值此危急关头,程立再没有丝毫保留,悍然发动了他作为一名劫者所独有的劫力神通——“地藏劫”! 陡然猛增十倍的重力,完全抵消了三头夜叉腾空纵扑的力量。“呯~”沉声闷响之间,三头夜叉同时坠落甲板,赫然把坚固的甲板砸得粉碎破裂。夜叉半身陷在碎裂甲板中,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成功。 如此大规模的高倍数重力,每使用一秒,都要消耗大量劫力。对于程立来说,同样也是个沉重负担。所以他丝毫也不迟疑,纵身冲前,左手手枪紧紧抵着一头夜叉的脑袋,用力扣下了扳机。右手长刀则从另一头夜叉的嘴巴里面,深深刺了下去。 下一秒,“地藏劫”所形成的高倍数重力消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紧接着,位于程立左手侧那头夜叉,那个畸形的大脑袋轰然爆破,恶臭血水四处喷洒,却全被依旧涌动的黑气屏障给挡住了,一滴也洒不到程立身上。 至于在程立右手侧的那头夜叉,则直截了当被越前长船长光给钉在地板上,枉自吱吱乱叫拼命挣扎。可是就像被钉在解剖台上的青蛙一样,哪里能够解脱得了? 出师不利,两头夜叉一头撞上程立这面铁板,当场撞得头破血流。然而第三头夜叉,却已经因为重力恢复正常,得以从甲板坑洞里挣脱开来。 它嘶声怪叫,猛然冲着程立张口吐出鲜红舌头。舌头如子弹般划破长空,笔直射向程立咽喉。一旦被它得手的话,程立的脖子上,肯定要多出一个巨大血洞。 弹指刹那,程立撒手弃刀,快如闪电地凭空一抓,不偏不倚,恰好把那条长满了尖利倒刺的舌头抓在掌心中,顺势用力一扯。 “呱呱呱~~” 听不懂是疼痛抑或愤怒,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夜叉身不由己腾空飞起,却又陡然把舌头一卷,赫然反客为主,利用舌头迅速收紧彼此之间的距离。两只强有力前肢上的巨大钩爪蓄势已毕,冲着程立的脑袋,疯狂一扫。 攻势诡异,应变神速,出手毒辣!一切一切,在在皆是江湖中一流高手的风范。假如换了其他人的话,这奇变陡生的一爪,非要得手不可。凭着夜叉的怪力,这一爪下来,要拍碎人类的脑袋,简直比拍碎个鸡蛋更容易。 只可惜,夜叉遇上的人,是程立。 说时迟那时快,程立手臂猛地一甩,立刻活像放风筝一样,把夜叉甩了起来。原本志在必得的一爪就此落空,夜叉全身腾空,舌头被死死扯在程立手里,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旋转了三四圈,然后“呯~”重重砸落甲板。 无匹巨力,疯狂冲撞!哪怕夜叉的身体已经蜕变强化,却照样也承受不起。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头怪物连叫都叫不出半声,已经被狠狠砸成了一堆模糊肉泥! “夜叉!我的夜叉啊啊啊~~” 名副其实,瞬间从天堂坠落至地狱。百花盗目瞪口呆,双手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愤怒狂叫道:“去死去死去死!统统都给老子去死吧!统统给我上,一个不留!” “咻律律~~” 笛声再起,数百头活尸人头涌动,汇聚成一股黑压压的死亡狂潮,向程立和胡玉姬等活人疯狂咆哮冲杀过来。显而易见,这一次,百花盗已经发狠了。不惜任何牺牲,押上所有力量,誓要把程立等人赶尽杀绝! 一头两头活尸并不可怕。但一百头两百头的话,便绝对是另外一回事了。更加棘手之处,在于和活尸对抗时,绝对不能受伤见血。否则那“丧心病狂”的蛊毒就会乘虚而入,把生人变成活尸。 和群尸对抗至今,众人居然还能没有受伤,已经是奇迹了。但接下来面对这整整几百头活尸,怎可能继续保证近乎不受伤?而受伤,就等于死。 刹那间,胡玉姬等人,刚刚因为三头夜叉被一举歼灭的欣喜,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人的眼眸深处,都只剩下浓浓的绝望。 “再说一次,众人都退到我身后!” 唯一没有绝望的,只有程立。生死关头,他再没有任何保留。双手同时翻起衣袍,立刻,一件充满霸道气息,合共有六根枪管的重型武器,悍然显现于众人眼前。这件重型武器的名字,赫然就是: 六联装加特林机关枪! 102:割草 “哒哒哒哒哒哒~~” 犹如雷霆震怒,加特林机关枪悍然喷吐出一道明亮火舌。数以千百计的大口径子弹,以疾风烈火之势倾盘暴洒,把死亡与毁灭,毫不留情地倾泻到那数百头不死活尸的头上。 活尸纵跃如飞,但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超音速的子弹! 活尸皮坚肉硬,但再坚硬,终究挡不住足以撕裂坦克装甲的子弹! 活尸不死不痛,除非破坏脑袋,否则哪怕被腰斩成两半,照样能撕咬吃人。但数以千万计的*,哪怕没有直接击中脑袋这唯一要害,却照样可以把活尸狠狠撕成无数碎片! 就像在森林中伐木,就像在稻田里割稻,就像在草地上除草。加特林机枪枪口所指,就是最酣畅淋漓的暴力!就是决不留情的破坏! 让百花盗引以为豪的不死活尸!放在江湖之中,足以破家灭门,让一个大帮派一夕除名的数百不死活尸!此时此刻,却简直和一捏就死的蝼蚁,没有任何分别。 刚刚被“丧心病狂”所感染的女兵活尸,不能例外。已经感染蛊毒多日的苗人活尸,不能例外。甚至连某些混杂在尸群之中,因为饱餐血肉而吸收到足够营养,已经隐隐然有蜕变为“夜叉”倾向的特别强壮活尸,也不能例外。 在火舌吞吐之间,在光影摇曳之间,在震耳欲聋的轰鸣枪声之间,在胡玉姬、冷玉香、席吟春、乐大少、还有那些残存女兵的目瞪口呆之间,在一堆堆弹壳在程立脚下欢快跳跃之间,原本望过去就是黑压压一片,挤满了活尸的甲板,被迅速清空。 片刻之后,枪声停止,火舌收敛,程立面无表情,把加特林往甲板上一顿。沉声闷响当中,无数原本已经安稳沉睡的弹壳,立刻被再次惊醒,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同样被惊醒的,还有胡玉姬和席吟春等人。还有百花盗。不同之处,只在于对前者来说,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实实在在,是个美妙得不能再美妙的美梦。他们甚至不舍得从这美梦中苏醒。而对于后者而言,则不折不扣,就是个最深沉绝望的噩梦。他竭力挣扎,只想尽快从这噩梦中苏醒过来。然而到了最后,却发现这个噩梦根本没有尽头。 “厉~厉害!程立,你手里拿的这件,究竟是什么法宝?” 席吟春恍恍惚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依旧带有强烈梦呓感。虽然,他也曾经见识过程立的勃朗宁手枪,更见识过巴-雷-特-*。可是这两件武器即使威力强大,始终也还没有脱离席吟春的想象,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他会为之惊叹,却绝不会认为这是什么仙家法器。 但加特林……很明显,加特林机关枪,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了。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之后,席吟春根本无法想像,以人类的能力,怎么可能造得出这么恐怖的武器了?这只能是神仙妖魔的法宝啊!若不是法宝的话,那有可能就这么眨眼工夫,便轻易干掉了好几百头活尸? 显而易见,胡玉姬和冷玉香,还有乐大少等人,也都是这样想的。霎时间,所有望向程立的目光,都立刻变得充满了敬畏。这绝不是看待凡人的目光,是看待神魔一样的目光。 程立淡淡道:“这叫做加特林,不是什么法宝。顶多就是一件做工很精巧的武器而已。”随手一挥,加特林立刻连同那遍地的子弹壳一起,都统统被收了起来。 假如空气当中,不是还残留着一股硝烟的味道。假如那几百头活尸的残骸,不是还依旧洒满遍地。那么几乎没有人能相信,世上当真存在过一件像加特林重机枪这样威力强大得骇人听闻的武器。 亲眼目睹过这不可思议的情景之后,胡玉姬等人,更加确信程立刚才所使用的,是一件仙家法宝了。假如不是传说中的法宝,试问又怎么可能这样任意变化,忽有忽无,随心所欲了?只不过程立不认,别人也拿他没办法而已。 程立迈开脚步,踏着遍地血污与残骸,走到百花盗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衣襟,粗暴地把他拉过来,沉声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海上销金窟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和黑榜,和阴司鬼府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百花盗并没有挣扎。他深深地看着程立,眼眸里流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轻轻道:“既然我杀不了你,那么接下来,相信你很快就能见到销金窟主人了。不过相信我,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哈哈,哈哈哈哈~~” 接连轻笑了几下,百花盗的声音,忽然就此停止。他身体发软,双臂也随之无力地垂下。程立一放手,他马上“啪哒~”躺倒甲板之上,再也不动了。 席吟春迈步走过去,伸手一探百花盗脉搏,随即又摸摸他的鼻息,再撑开他的眼睛看看。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他死了。” “死了?居然这就死了?” 乐大少愕然一怔,连忙问道:“怎么死的?” 席吟春道:“服毒。想必他事先把毒药做成假牙,封存在嘴里。必要时候,用舌头顶开假牙,再用力咬破,毒药入喉,立刻发作无救。” 乐大少骇然道:“这是江湖中死士的手段啊。居然让百花盗这种人,也心甘情愿地随时准备好去死。销金窟主人实在太可怕了。” 席吟春严肃地道:“确实很可怕。像这样可怕的人,江湖中根本不可能有太多,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突然出现。所以我越来越相信了。销金窟主人和黑榜首领,以及阴司鬼府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极深切的联系。甚至很有可能,销金窟主人正是阴司鬼府十大阎王的其中一位。” “阴司鬼府,十大阎王的其中一位?” 听到这句话,程立便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位,曾经和自己在绵州城里打过交道的楚江王。 毫无疑问,楚江王是一名非常可怕的敌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再度回想起它的时候,程立心中居然并没有多少敌意的存在,反而很渴望能尽早再见这敌人。却连程立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是因为楚江王的存在,是对于自己的重大威胁,同时也有可能帮助自己冲上第三次觉醒的境界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平心而论,程立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整天想着提升力量,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求的武痴。但为什么……自己总是对楚江王这样念念不忘呢?当真奇怪了。 103:困境 想起了阴司鬼府十大阎君之一的楚江王,一时之间,程立禁不住有些走神,暂时性地忽略了眼前。 在场众人却都没发现这种走神。反正程立向来不喜多话,众人也不以为奇。反而经过刚才的事之后,众人都已经对程立生出了一份极浓烈的敬畏。本能地只想敬而远之。 所以程立既然不开口,别人也不会特意去问他的意见。 更何况,眼下众人最关心的,还是海上销金窟主人的身份。 席吟春转身过来,沉声问道:“胡大当家的。现在妳和销金窟主人之间,相信是彻底撕破脸了吧?否则的话,百花盗也不会想要对妳赶尽杀绝了。那么,妳有没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的呢?” 胡玉姬沉默半晌,缓缓道:“销金窟主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但这十年来,我们确实有非常紧密的联系,相互间合作得也非常愉快。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这十年之中,我的事业发展得十分顺利,而且越做越大。” 席吟春沉吟道:“十年。嗯,葫芦港虽然久已存在,但它发展壮大起来,并且成为关外最繁荣的私港,确实就是这十年之间的事。但既然你们合作得这么好,销金窟主人为什么又想杀妳?” 胡玉姬叹道:“因为我是个女人。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有多么成功也罢,别人眼里,我始终也只是个女人而已。” 乐大少点点头,接口道:“我明白了。正因为胡老大妳是个女人,所以销金窟主人始终不信任妳。” 冷玉香恨恨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从来只把我们女人当作工具,甚至是玩物。永远不肯信任我们。那个销金窟主人也不例外。他三番四次,要求大姐嫁给她。还不断派出许多人,安插在大姐身边,随时监视着大姐的一举一动。所以从两年前开始,两边的关系,已经越来越紧张了。” 席吟春笑道:“在我们这些臭男人看来,女子性情善变。除非能得到女子的人,否则便得不到女子的心。销金窟主人做的事业更隐秘,而且大多属于非法。自然要想办法保障自己的安全。” 程立已经回过神来,静静听席吟春说话。听到这里,他忽然插口道:“所以销金窟主人就想直接吞了胡老大的基业,由自己直接控制?” 席吟春点点头:“销金窟主人定期举办一次聚会。无论迎送客人,都需要动用海船。而海船又属于胡老大所有。虽说双方合作得很好。可是别人的东西,终究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胡玉姬叹口气:“对于销金窟主人的行为,我已经无法再忍受。恰好程立这次找上我,把销金窟主人安插在我身边的高手,都统统铲除了一干二净。或许,百花盗就是因此觉得我已经彻底背叛了销金窟主人,所以才想连我也一起杀死。” 乐大少打了个哈哈:“可惜,百花盗现在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甚至连自己的命都输出去了。” 席吟春苦笑道:“百花盗是赔上了自己的命。但要说蚀本不蚀本,那可就说不一定了。甚至乎……很可能他还有得赚。” 程立吃了一惊,却根本不假思索,立刻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咔嚓~”一下,把躺在甲板上的百花盗尸体,从头顶天灵盖一直到脚后跟,狠狠劈开两半。这下子,除非是神仙下凡打救。否则的话,百花盗休想能再复活。 斩过这一刀,程立才凝声问道:“怎么回事?” 胡玉姬叹口气,回首环顾四周,但见满目疮痍。她苦涩道:“百花盗虽然死了,但经过他这么一闹,我这条船上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余这点人手,根本没办法继续开船。大海茫茫,我们无食无水,困守在这里,岂非只有等死?百花盗一个人的命,换我们这里这么多人的人,他绝对赚翻了。” 程立也回头看看。只见除去自己、席吟春、胡玉姬、冷玉香、还有乐大少与他的黑衣人保镖外,不过只剩下二十多名女兵。 这是一条很大的海船,足以容纳好几百人。所以最低限度,也得有五、六十人合力操作,才能让它开动起来。现在这样,确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乐大少则插口道:“我看也不要紧。胡老大。你这条船上,不是还有好几艘小艇吗?大船开不动,咱们可以驾驶小艇回去啊。” 冷玉香摇头道:“咱们出海已经三天了,兼且又是顺风。驾驶小艇的话,逆风情况下,少说也得七八天。可那些小艇只是临时应急用的。只要风浪稍微大一点,它们就扛不住,肯定会翻船。” 乐大少不死心地道:“那……假如咱们运气好,七八天都没有什么大风浪呢?” 冷玉香道:“那或许可以。但前提是,这七八天时间里,咱们必须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水。” 乐大少双眼一亮,道:“这应该不成问题。胡老大你们这条船这么大,食物和饮水的储存,应该很充足才对。” 席吟春叹道:“本来确实很充足。但现在……就不好说了。” 程立站起来,凝声道:“我去看看。冷玉香,妳给我带路。” 冷玉香点点头,当先引路,和程立一起匆匆进入船舱内。片刻之后,两人相继回转,面色都十分不好看。 看见他们这模样,乐大少心里先打了个突。但还是怀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怎么样?” 冷玉香叹道:“储存饮水的水桶,全被打破了,连一杯水都没有剩下来。食物也都被糟蹋得不成模样。除非我们肯吃那些活尸的口水,否则的话,就只有饿肚子了。” 程立凝声道:“活尸身上一切液体,都可能蕴藏剧毒。为安全起见,还是另找食物吧。” 顿了顿,程立又道:“其实问题也不大。我们可以下海捉鱼吃。鱼肉拿来充饥,鱼身上的液体,也能当水喝。” 乐大少越听越是咬牙切齿。终于再也忍不住,恨恨地冲着百花盗的尸体,就是一脚踢过去。咒骂道:“该杀千刀的臭贼!死了还在这里害人!” 这一脚下去,忽然只听得“叮当~”清脆声音响起。有几样东西从百花盗尸体的怀里滚下。定神一看,原来是两个小瓷瓶子,还有百花盗之前用来驱使那些活尸的骨笛。 91:黑暗中的风情 胡玉姬这句“便宜你这小白脸了”,说得当真宜喜宜嗔,风情万种。 程立摇摇头,低声道:“既然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话,程立忽然察觉腰间一紧,竟已被胡玉姬搂住。喝道:“干什么?” 胡玉姬略带讶异地道:“以前看你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你身体比想像中更强壮呢。” 程立又好笑又好气,不过,想到对方其实是个女海盗,作风彪悍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被个女人这样子对自己评头品足,程立却实在受不了。正要动手把胡玉姬向外推开,忽然,从黑暗深处,传来了“嗒”一声轻响。既阴森又恐怖,听起来教人毛骨悚然! 刹那间,程立全身寒毛倒竖,胡玉姬也同时停止了所有动作,屏住呼吸。两个人仿佛突然变成两尊雕像,一动不动。 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第二下“嗒~”的声音,接踵响起。这次,程立和胡玉姬都已经听出来了。连续两下声音的源头,都来自船舱楼梯口。 程立轻轻吸了口气,集中精神提高注意力。霎时间,他的听觉、触觉、还有嗅觉,都猛然提升了好几倍。纵然目不见物,但整间船舱里的情况,已经尽数印入脑海,清晰得宛若亲见。 程立“看见”了。有两个人,正矮身猫腰,蹑手蹑脚地分别从楼梯处下来。紧接着,这两个人走到了那三十六口棺材的旁边,站定不动。 忽然,一阵怪声传来。 程立在这方面的经验很少,所以一时之间,他还没明白过来,不知道那两人正在干什么。但胡玉姬却早已不是雏儿了。 霎那,她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暗付:“哪里来的野鸳鸯?居然跑到这里打野食来了?” 程立皱起眉头,凑到胡玉姬耳边,低声道:“别胡闹。那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___ 违规 ,删除一段 ___ 程立意识到,眼下这个场合和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因为就在不远之外的地方,就有两个疑似凶手的人。要是让他们发现这边的动静,那就糟糕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出“嗤~”一下轻微响声。 胡玉姬蓦地一震,立刻收敛心情,透过屏风的间隙,向外张望。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当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火光。火光如豆,只能让人勉强看得到两团模糊轮廓。依稀似乎是一男一女。但至于眉宇五官等细节,则完全看不清楚。 那女子细细喘息着,忽然用力把那男的推开,如泣似诉地低声道:“够了没有?你究竟还要欺负我到什么地步?” 那男的阴声轻笑:“当然不够。还没把你这美人整个儿活吞下肚,怎么会够?” 那女子喉咙深处咯咯作声。似乎想发怒,但终于又忍住。忍气吞声道:“现在这种非常时刻,船上风头紧得很。你叫我到这里来,总不会就真的只为了这个吧?” 那男人深深吸口气,换上稍微认真的语气。凝声道:“当然不是。叫妳过来,是要妳做一件事。” 那女子颤声道:“又要做一件事?上次我已经帮你害死过那么多人了,你还不满足。难道……难道你真要满船人都死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 104:溶化 乐大少出身于著名商人世家,家资巨万。他自己则家学渊源,眼光十分精明。骤然见这几件小玩意儿,乐大少马上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些东西绝对贵重非常。别的不说,单单那支能够操纵活尸的骨笛,就肯定价值连城。 不。应该说,真正价值连城的,是那种能够把生人变成活尸的珍奇蛊毒“丧心病狂”。假如能够掌握这种蛊毒,并且制造出足够多活尸的话。丝毫不夸张地说。即使要改朝换代,推翻当朝皇帝,由自己来当天子,也未必办不到。 霎时间,乐大少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捡。可是他想得到的事,别人当然也想得到。席吟春和冷玉香两人不约而同,也各自去抢。弹指刹那,三人各自抢了一件小玩意儿在手。再想去抢第二件的时候,赫然发现另外两件都已经有主了。 乐大少虽然抢到了骨笛,但仍不免尴尬。干笑两声,道:“这采花淫贼,身上藏着的,多半也是些见不得人的催情*之类肮脏东西。冷姑娘,妳一个大姑娘家拿着这种东西,可要千万小心。否则的话,一个疏忽导致自己中招,那可糟糕了。” 冷玉香吓了一跳,立刻把手里瓷瓶塞到程立手里。道:“程公子,你帮忙看看,这究竟是什么?” 程立拿着小瓷瓶,放在手心掂了两掂,感觉并不重。再看瓷瓶本身,上面并没有记号或字迹。但瓶口的塞子,是以熔化的白蜡密封。除非捏碎了这些白蜡,否则无法打开瓶子。 程立摇摇头,道:“这个打不开。老席,你那个瓶子怎么样?” 席吟春沉吟道:“这个瓶子倒打得开。既然一个瓶子有密封,另一个没有。那么就说明了,百花盗认为密封瓶子里的东西,他没有机会动用,或者是没有资格。但另一个瓶子,则是他可以用的。所以,咱们打开来看看,应该没问题。” 说话之间,席吟春已经动手,拔出了自己这个瓷瓶的塞子。他眯起一只眼睛,就着灯光,向瓶子里看了看,道:“好像是些粉末……不知道有没有毒。”随即从怀里取出一根极长的银针,探入瓶子里试了试。拿出来看的时候,却发现银针依旧光洁灿烂,没有丝毫变色的迹象。 程立却皱起眉头,问道:“老席,你这是干什么?” 席吟春随口道:“试毒啊。你不知道吗?银针遇毒,会变成黑色的。” 程立连连摇头:“这个完全不靠谱吧?确实,白银和硫,或者硫化物相互接触的话,会产生化学作用,生出一层黑色的硫银。某些药物里面假如含有硫,那么你用银针去试,可以让银针变黑。 但更多化学物品里面,即使完全不含有硫,却依旧蕴藏剧毒啊。也就是说,你用银针去试探这类型的物品,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席吟春听得目瞪口呆,问道:“什么叫化学作用?什么叫硫化物?程立,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这是什么仙家秘奥吗?” 程立在数学、物理、化学等方面的知识,其实并不高。但他的养父,也就是研究所的那个老头子所长,却是地球上学识最为渊博的几个人之一。程立日常耳濡目染,很多东西都用不着学,自然而然就会了。 当然,程立懂得的这些知识,在他本来归属的世界里,只不过稀松平常。但来到现在这个世界之后,不经意间随口一句话,便是发前人所未发,堪称字字珠玑。 席吟春其实已经算念书很不少的了。但相比程立,他肚子里那点墨水 ,简直浅薄得可笑。以至于程立的话,他根本活像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只能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了。 看见席吟春这个反应,程立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也懒得解释,随意道:“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我的意思,就是银针试毒根本不靠谱,以后别干了。” 席吟春半信不信,但还是收起了银针。问道:“银针试毒既然无效,那又该怎么办?” 程立也没什么好主意,随口道:“那么你把瓶子里的粉末倒出来,然后再看看?” 席吟春反正也没什么其他更好的主意,当下也捡起一口弯刀,把刀刃平放。然后小心翼翼,把粉末倒了些许在刀刃上。 众人围拢过来观看。只见这粉末呈淡黄色,颗粒细致而有光泽。除此之外,便看不出有些什么异常了。 乐大少目光闪烁,问道:“这个……会不会就是那种制造出活尸的奇毒‘丧心病狂’?” 席吟春极不喜欢这个有钱的死胖子。冷冷道:“不知道。但如果想验证的话,也容易得很。你吃了它,不就一清二楚啦?”伸手向前一递,把弯刀递到乐大少面前,道:“喏,就在这里了,吃啊。” 乐大少想要得到制造和操纵活尸的办法,可不是自己要成为活尸。看见这弯刀端着粉末递到自己面前来,他登时就本能地往后一缩,惊叫道:“你干什么?” 作为乐大少的保镖,雇主有危险,黑衣人当然义无反顾,要立刻出手保护。电光石火之际,他摘下挂在腰间的子午鸳鸯钺,向弯刀砸下。 席吟春只是看不惯乐大少的贪婪,想要作弄他一下而已,却没想过要出手动武。这下子有心算无心,弯刀立刻连着那些粉末一起,脱手落地。 席吟春大怒,喝道:“好你个死胖子,想动武吗?本档头可不怕你!” 乐大少也吃了一惊。之前他只以为席吟春是“风郎君”。虽然在江湖上有点名声,但自恃财雄势大,也并不怎么把风郎君放在眼里。 但现在乐大少已经知道了,席吟春其实就是白玉京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的“夺魄”。他是官,自己是民。这可轻易得罪不得。 何况即使不论官民之别,单说武力,乐大少也明白自己绝对占不了什么优势。席吟春本人也罢了,可别忘记,程立站在他那边的。扪心自问,乐大少觉得哪怕再有一百个自己,也绝对斗不过程立。这口气,只好忍了。 当下乐大少满面堆满笑,连连道:“误会误会,一场误会而已。大家别紧张,都别紧张啊。”又回头呵斥黑衣人保镖道:“席兄不过和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认真干什么?真是木头脑袋不开窍。快向席兄道歉。” 黑衣人默然半晌,终于向前踏上半步,冲着席吟春,深深低头致歉。席吟春也放松下来,摆了摆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鼻子一抽,皱眉道:“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酸,这么臭?” 程立面色一沉,凝声道:“你也闻到了?奇怪……” 冷玉香忽然失声惊叫道:“不好!你们看百花盗的尸体!” 众人同时回头,向百花盗的尸体看过去。赫然发现,这具尸体活像用黄泥捏成的玩偶一样,正在迅速溶化。 105:沉船 黄泥捏成的人偶,假如被水淋到的话,会溶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百花盗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又怎么会突然融化? 因为一滩黄水!火光照耀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滩黄水活像有生命似的,从甲板上开始蔓延,迅速把百花盗的尸体卷入其中。在这种黄水的腐蚀下,尸体开始不断溶化。而且溶化的血肉,又再化为黄水,然后继续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甲板之上,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惨烈大战。到处都洒落有那些活尸的残骸。活尸体内流淌的腥臭毒血,更加在甲板上汇流成溪,随便走上两步,就能踩到一滩。 这样的环境下,那种诡异黄水简直如鱼得水,肆无忌惮地到处流淌着,把那些毒血和活尸残骸都吸纳进来,然后再转化为更多黄水,腐蚀溶化更多血肉。 不过眨眼之间,甲板上到处都是那种刺鼻的酸臭味,甚至刺得眼睛也开始隐隐作痛。如此情景,简直诡异离奇,触目惊心到极点。 乐大少双眼发直,颤声叫道:“老天!这种黄水又是什么鬼东西?居然见血就化?实在太可怕了!” 胡玉姬忽然叫道:“我知道这种黄水是哪里来的了。你们看,那口弯刀!” 众人应声张望过去,只见刚才席吟春手里拿的那口弯刀,正好落在百花盗尸体旁边。弯刀落地时,刀尖向下,恰好在百花盗尸体上,割开了一道伤口。本来洒在刀刃上的粉末,肯定也是在那个时候,随之被倒进了伤口之中。 “粉末!是那些粉末!” 众人异口同声,脱口惊呼。目光也随之投向了席吟春手里握着的这个小小瓷瓶。席吟春二话不说,赶紧把瓶子用力塞紧了。骇然道:“原来是化尸粉。想不到,这东西居然还没有彻底失传。” 程立问道:“什么是化尸粉?” 席吟春叹道:“传说好几百年之前,江湖中曾经有五位绝顶高手,分别占据东南西北中五方方位。武林中人,又称呼他们为五大传奇。 位居西方的那位高手,不但武功高深,兼且精通毒术。他制成了一种毒药,名为化尸粉。这毒粉只要碰到一滴血液,血液便化成黄水。血肉化烂,又变成黄水。 这样不断继续下去,越化越多。就好似一点火星,也能把粮仓里的几十万斤粮食,全部烧成飞灰一样,最是厉害不过。 不过,这种东西经过几百年,早已经失传了。我也没见过,只是绣春楼的典籍里记载着这样一件事而已。” 程立追问道:“黄水只能腐蚀血肉尸体?还是连木头,石头也可以腐蚀?” 席吟春放眼张望四周,苦笑道:“能不能腐蚀石头,这个不知道。但这些黄水可以腐蚀木头,这个我却能够肯定了。” 众人又是一惊。随即发现甲板上黄水肆意流淌,终于汇成一个小小湖泊。湖面上升腾起大团烟雾,酸灼臭气气味更浓,益发中人欲呕。 甲板的木头虽然坚固,却也承受不住剧毒黄水的腐蚀,赫然被腐蚀出一个大凹坑。突然,只听得“哗啦~”一声大响。大片甲板彻底破碎,连同那大滩黄水一起,落到下面一层去了。 胡玉姬面色极难看,跺脚道:“糟糕!这些毒水见什么化什么。这样下去,我这条船非得被化没了不可。” 其实船只这么大,那些黄水即使再厉害。但真要化掉整艘船,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的。但看黄水腐蚀的速度,想必顶多小半个时辰之后,就能到达船只的底舱。到时候船底被破坏,海水涌进来,这条船想要不沉都不行了。 这茫茫大海上,一旦失去船只依托,哪怕众人水性再好,照样也是个死。霎时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面如土色,呆呆地说不出话。显然已经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唯一没有失去冷静的,便只有程立。他当机立断,喝道:“立刻放下救生艇,咱们走。” 众人正不知所措,听见程立发号施令,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七手八脚把两艘救生用的小艇放下海。连随身物品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匆离开海船,坐上了救生小艇。 说是救生小艇,实际上至少也能坐上二十多人。冷玉香带领十多名女兵坐其中一艘。胡玉姬则和另外一些女兵,还有程立、席吟春、乐大少和黑衣人等坐另外一艘。众人拿起船桨,合力划动。过不多久,已经远离了大海船。 大海一望无垠。即使十里、二十里的距离。黑夜之中,众人仍然能够把灯火通明的大海船看得很清楚。只见大海船先是出现了极明显的倾斜。紧接着,船尾在下,船头在上,整艘船完全“站立”起来。 但船只的龙骨,明显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终于,在“喀嚓~”一声巨响当中,整艘海船从中折断成两半。海水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旋转着把两截破船向海底拉下去。 半晌之后,漩涡消失,海面重新恢复平静。大海船却已经彻底无影无踪。就仿佛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这种景象,除去亲眼看到之外,只怕谁也无法想象。而坐在救生艇里,看着海船讯速沉没。这种心情,同样也是除非身历其境,否则绝对体会不了的。 过了好半晌,席吟春才如梦初醒。他叹口气,道:“这样的奇景,实在生平难得一见。可惜,假如观看一次的代价,就是赔上自己性命,那么代价也太大了。” 程立淡淡道:“至少,现在我们还没有死。要放弃的话,你可以自己跳下去,我保证不会拉你。” 席吟春苦笑道:“是是是,我不该说这么丧气的话,我错了,我道歉,那总行了吧?那么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程立沉吟半晌,向胡玉姬问道:“海上销金窟在哪个方向?” 胡玉姬一怔,下意识向东北方一指:“就在那边。” 程立点点头,二话不说,抄起船桨,就向东北方用力划过去。 席吟春也明白过来了。他忍不住赞道:“好主意。我们已经出海这么久,现在才回去,肯定办不到。但如果向海上销金窟的方向划,却有可能在体力耗尽之前到达目的地。这也是我们的唯一生机。” 胡玉姬也回过神来,颌首道:“东北方向,有不少无人小岛。即使到不了销金窟,只要我们碰上这些小岛,那便有救了。” 希望就在眼前,不再是只有死路一条。霎时间两艘小艇上的人,都为之精神大振。二话不说,众人立刻拿起船桨,合力往东北方向划去。 106:等待与希望 第三天了。自从大海船沉没以后,众人乘坐着救生小艇漂流海上,至今已经是第三天。这三天时间里,虽然幸运地并没有刮起什么风雨。但众人白天被太阳晒得半死,晚上又被冻得半死。还要花力气去划船。简直比普通情况下的三年时间,还要更加难熬。 总算不幸之中的大幸。胡玉姬和她麾下这些女兵,都是行惯了船,跑惯了海的。所以这两艘救生小艇,勉强还没有偏离航线,依旧向着东北方不断前进。 再加上,程立还潜入极深的海底,打了两条各自有三十来斤重的大鱼上来,供给众人聊以充饥。虽然两条鱼二十多人来分,每人也没分到多少。但总算有点东西垫垫肚子。 否则的话,无食无水,还要不停划船。哪怕铁打的汉子,也绝对撑不住。 然而,程立等人的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完了。 无边大海,风云变幻。变化速度之快,即使三岁小儿的脸,也远远比不上。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旭日如火。可是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乌云密布,沉甸甸地仿佛要压到头上来,直让人感觉胸口气闷,呼吸不畅。天与海之间,吹起呼呼大风,揪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大浪。 人在船上,只能无奈地随波逐流。被大浪甩上甩下。乐大少双手紧紧抓住船舷,忍不住开口问道:“好像……要刮风了?” 席吟春苦笑道:“不是要刮风,而是已经开始刮风了。” 乐大少紧张地问道:“那么,究竟是刮风,还是刮大风,还是刮大暴风?” 胡玉姬冷冷道:“有什么分别?不管哪种程度的风,总之我们这两艘小船,都很难挨得过去就是了。” 船上众人听了这句话,都禁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船发呆。 船真是好船,用料考究,手艺也不含糊。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这样小的船,在风浪面前,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只要风势再大一点,浪头再高一点,这两艘小船就非得散架不可。 毫无疑问,这已经是绝境了。霎时间,两艘船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程立身上。因为大家都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就想找根主心骨依靠一下。而此时此地,除去程立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充当众人的主心骨了。 可是程立又能有什么办法?劫者虽然比普通人强大,可是面对这天地之威,却又显得实在太渺小了。 所以程立现在也只有一个办法:等。 因为程立曾经听自己的养父,那个研究所所长的老头说过一句话: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两个词里面。那就是“等待”和“希望”。 只要肯等待,只要坚持着等待到最后一刻,那么便永远也会有希望。 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越高,天空中,甚至还下起了雨。 密密麻麻的雨点,足有黄豆般大小。打在皮肤上,立刻就是一阵隐痛。 这不但是刮大风,简直是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两艘小船,用缆绳绑得紧紧的固定在一起,并排在海面上跳跃着。众人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死死抓住船舷,苦苦等待。 上下颠簸之间,身体里每一块骨头,都几乎被摇得散了架。暴雨和大浪打得浑身透湿,连眼皮也睁不开。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每支持多一秒,都是奇迹。 事实上,船上很多人都开始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撑下去?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干脆死得轻松一点? “死”本身并不痛苦,真正痛苦的,只是临死前那一段等待的时刻。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勇气。 大部分的残存女兵,都已经神情木然,仅仅依靠本能支撑下去而已。无论任何时候,她们就突然放手了,那也绝不奇怪。 胡玉姬和冷玉香两人,始终昂首挺胸地坐在那里,大声替女兵们打气,鼓励她们坚持下去。 乐大少面色发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嘴里喃喃有词,也不知道究竟在祈求哪路神灵保佑,又许下了多少大愿。 黑衣人保镖低垂着头,神情木然。眼眸里依旧闪烁着那种奇特的嘲弄光芒。谁也不清楚,他嘲弄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 席吟春神色如常,嘴里轻轻哼着小曲,俨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程立则一言不发,表面上看来,也找不到他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之处。但谁也不知道,两条船合共二十多人当中,其实他才是压力最大的。 两条小船,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风浪打散,实际上并不是他们运气好,而是程立暗地里动用“地藏劫”去保护的缘故。 当然,程立也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才动用地藏劫保护小船。否则的话,即使他的劫力再怎么雄厚,这时候也早已经脱离昏迷了。 无论压力再大,再苦再累,狂风暴雨再急再密,其实也不可怕。因为一个人只要还能挣扎,还能奋斗,还能抵抗,那么对于他来说,便没有什么事是可怕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意识之中,就仿佛过去了整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终于,风浪逐渐平息。暴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没有再下。 已经被颠簸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样的船上众人,感受到四周环境的变化,纷纷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抹了一把,这才徐徐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之处,只见满天乌云,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轮西斜的夕阳,漂浮在海面之上。万道金光随波闪耀,海天之间,一片无边无际。此情此景,可谓美不胜收。 众人都下意识地高声欢呼起来。无论如何,这一劫,他们总算渡过去了。劫后余生,总是令人兴奋的。这个时候,自然也没人会再去想“之后怎么办”这种煞风景的问题。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已经很老了。但越老的话,往往也越有道理。 欢呼声还未停歇,忽然间,程立嚯然起身,举手向东北方一指,嘶哑着嗓子道:“大家看,那是什么?” 席吟春也站了起来,沿着程立的手指,极目眺望。片刻之间,他赫然喜动颜色,大呼道:“是船!一艘很大的船!我们有救了!” 107:扶桑倭寇 席吟春说得一点都没错。东北方海平面上,确实有一艘船。随着船只越来越近,这艘船的轮廓,也在众人视线中显得越来越清晰了。 是一艘很大的船。虽然还不如之前胡玉姬那艘,但至少也能容纳一百多人。船上高高扬起风帆,上面是一轮红日的图案。船头则油漆成鲨鱼的模样。乍看之下,就显得十分凶恶霸道。 纵然不知道这艘船的来历。但光看它这幅模样,众人原本高涨亢奋的心情,便又沉了下去。放下手臂,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欢呼。 半晌之后,胡玉姬苦笑道:“那好象……是艘扶桑的船。” “扶桑的船?”程立下意识挺了挺腰。背负身后的“越前长船长光”,立刻传来冰冷而坚硬的触感。程立凝声问道:“这附近海面上,扶桑的船很多吗?” 胡玉姬道:“有很多。其中有些是商人,但绝大部分都是扶桑国的海盗,也就是倭寇。” 那边船上的冷玉香,惴惴不安地补充道:“其实海上行船,很多时候商人和海盗是分不清楚的。商人也会客串海盗,海盗也会客串商人。但只有倭寇是例外。 这些倭寇最凶狠贪婪,也最没有人性。有商船可以打劫,他们就打劫商船。没有商船,他们就上岸抢掠老百姓。所到之处,人杀光、东西抢光、房屋船只烧光。简直活像蝗虫一样,鸡犬不留。” 席吟春点点头,插口道:“我也听说过这群倭寇的事。近年来随着沿海贸易逐渐兴盛,倭寇也不断蔓延,为害沿海多处地方。但由于朝廷正忙着在西南和北方用兵,所以一时还顾不上对付这些倭寇。” 乐大少贪婪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露凶光,道:“既然是群贼,那就用不着和他们客气了。待会儿这船过来之后,咱们就冲上去,然后把这伙贼子都杀光,夺了他们的船。” 席吟春叹道:“那就希望船上没有什么高手吧。否则的话,我们这些人几天都没吃过饱饭,没喝过水,更没睡过好觉。刚刚又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现在可谓精疲力竭。十成武功,未必能发挥得出一两成。假如遇上高手的话,那可危险得很。” 乐大少不以为然地道:“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蹦出来几个呢?程老弟,你说是不是啊?” 共同经历过一番险死还生之后,无形之间,众人都对于彼此感觉亲近了许多。乐大少又是个最擅长拉关系,八面玲珑的商人性格。故此大着胆子,也开始冲着程立喊起老弟来。 程立对于称呼这种事,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喊名字也好,喊老弟也罢。在他听来都差不多。至于乐大少的提议,也很对他胃口。 要知道,荒野中的孤狼一旦饥饿,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哪管对方是善是恶,照样也要扑上去吃掉,先填饱自己肚子再说。更何况那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海贼,黑吃黑的化,程立根本半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所以程立一声不吭,只是把背在身后的长刀“越前长船长光”拿出来,连鞘横放在大腿上,轻轻拍了两拍。以此表明态度。 程立以“地藏劫”支撑着两艘船,让它们不至于被风浪打散。这种事,众人当然不清楚。但程立掌握仙家法宝,可以瞬间击杀大群不死活尸。这个在场众人都曾经亲眼目睹。连活尸都不怕,哪里还怕什么海盗? 顷刻间,众人又是精神大振,重新拿起船桨,奋力划动。主动向那艘扶桑海盗船靠拢。同时,那艘扶桑的船也发现了这边两艘救生小艇,同样转过风帆,冲着救生小艇驶近。 片刻之间,一大两小合共三艘船,已经把彼此距离拉近至咫尺之遥。放眼望过去,只见大船上的那些水手,一个个果然都是扶桑人打扮。 那些扶桑水手趴在船舷边上往下看,只见这边两艘小船,用缆绳紧紧绑在一起。船上大概二十几名女子,都长得十分漂亮。尤其胡玉姬和冷玉香两个,那简直不是“漂亮”两个字能形容的了。假如这些扶桑水手们有点文化,那么他们就该知道,什么叫做“倾国倾城”,什么叫做“绝色尤物”。 扶桑人大多都极为好色。尤其在海上行船,通常都会好几个月碰不到女人。哪怕母猪也能赛貂蝉了。更何况是一群活色生香的大美女? 霎时间,这伙扶桑水手都双眼发亮,急不及待地大呼小叫起来。叽里呱啦的,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至于程立他们这几个男人,则理所当然,全被忽略过去了。 片刻之后,大船上放下一架绳梯。其中有个满面大胡子的扶桑水手,似乎是个小队长什么的。扯开嗓子,用极生硬的中原话叫道:“你们,沿着梯子,上来。只许女的上。男的,都不准动!” 说话之间,船舷边上,十几名扶桑水手一字排开。人人弯弓搭箭,对准了小船蓄势待发。看样子,只要程立他们几个男人一旦有什么异动,这些扶桑水手肯定就会马上射出利箭,把船上的男人全部杀光。 这些扶桑水手,看他们的身形动作,其实武功也算不上有多高。一对一单打独斗的话,说不定他们还打不过胡玉姬身边这些女兵。 但这些水手开弓搭箭,身形手臂都镇定如磐石,没有一丝颤动。眼眸内所流露的目光,更加凶狠而贪婪。显而易见,他们都是杀人越货的行家。手底下也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条人命。 席吟春回过头来,和程立相视一笑。陡然纵声长啸,身如旗花火箭,冲天飞起。 那十几名扶桑水手大吃一惊,纷纷抬起弓箭,冲着席吟春射去。不过匆忙之间,取不了准头。这十几支箭,绝大部分都落了空。只有寥寥几支,凑巧飞到席吟春身边,被他随意一挥扇子,就给磕飞开去了。 上升之势去到尽头,席吟春身形自然下落。但他置身半空,深深吸了口气,陡然伸出左足,在大船的船身之上一点,身体登时拔高半丈。接着右足也是一点,又升高半丈。赫然是“上天梯”的绝顶轻功。 那伙扶桑倭寇,几时曾经见识过这么神乎其技的轻功?霎时间,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再也作声不得。 108:非战之罪 席吟春在江湖上外号风郎君。轻功之高,可谓有口皆碑。也就是他连续三天没进水米,也没好好休息过,更兼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武功只能发挥出两三成。否则的话,要从小艇里一跃上到大船上,也绝不为难。那里还需要施展什么“上天梯”的轻功? 眨眼工夫,席吟春身形越过大船船舷,然后轻轻巧巧一个转折,黯然着落。那些扶桑倭寇则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纷纷大叫着“八嘎耶鲁”,拔出锋利长刀,冲过来要围攻席吟春。 一道黑影后发先至,从席吟春身后冲出。正是乐大少身边的黑衣人保镖。他借助席吟春那一声长啸的掩护,闷声不吭地爬上大船。手中那对子午鸳鸯钺盘旋如轮,嗡嗡轻响着飞入人群之中,然后各自回转。只是一个照面,已经带走了三条人命。 虎落平阳,也未必就会被犬所欺。毕竟瘦死的骆驼,也依然比马大。席吟春也好,黑衣人也罢,都是中原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哪怕再怎么削弱,也绝不是这些倭寇能比得上的。 况且两人动手没几下,程立也已经爬上船了。他同样一言不发,拔出越前长船长光,挥刀就杀。一刀斩下,必定就有一名倭寇人头落地,绝无例外。 原本以为能捡个便宜,没想到却招惹上一群杀星。船上的倭寇大惊失色,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尖声大叫,四散奔走。 与此同时,胡玉姬、冷玉香,还有乐大少与那些女兵,都先后上船。各自抢了兵器,一起加入战团。 这样一来,胜负之势更加明显。要不是顾忌到了这艘船也很大,自己这边人数太少,开不了船,所以要留些活口的话。胡玉姬这边轻而易举,就能把甲板上所有倭寇都杀得干干净净。 甲板上大呼酣斗。乒乒乓乓打得一塌糊涂。这么大的动静,船舱里除非都是死人,否则哪有可能听不到? 顷刻间,十多人从船舱里冲上甲板。为首者满头乱发,留着络腮胡子。身后背着一口野太刀。 扶桑国内对于刀这种武器,有几种规格划分。一般武士佩戴的叫“打刀”,适合单打独斗使用。如果是战场上所使用的,则叫“太刀”。其中特别巨大的,则称呼为“野太刀”。 野太刀份量沉重,长度超过普通太刀一大截。立在地上,甚至和成年人高度平齐。要挥舞这么沉重的武器去上阵杀人,绝非普通人所能办到。但若有人能办到,那么这人肯定就是极罕见的高手猛将。 满头乱发的大胡子身边,却是一名衣着华贵,长得斯斯文文,甚至还有些腼腆的年轻人。腰间虽然也佩带着一口“打刀”。但刀鞘和刀柄镶金嵌玉,装饰得极尽华丽。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可以拿来打斗的武器,反而更像是某种礼器。 此外,这年轻人身后,还站着一名看不出年纪的扶桑武士。单看外貌,他似乎顶多只有三十多岁。但满头白发,却又像七老八十的模样。一口刀被他抱在怀里,片刻不曾离手。 这刀刀鞘是暗红色的,缠绕刀柄的丝绒甚至隐隐发黑。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被鲜血染出来的颜色。刀的长度也有些特别。既比打刀长,又比太刀短。从头到尾,恰好是成年人十个拳头加起来那么长 。 这三人之外,就是十多名倭寇。无论走路姿态抑或呼吸节奏,都显示出他们武功不俗。假如和那些普通倭寇打的话,大概能一个打十个左右吧。 三人上到甲板,立刻便看见自己这边的人,被一群陌生男女满场追杀。那年轻人略带好奇,但也没说什么。那武士则抱着自己的刀,眼眸半闭,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 只有那大胡子先是愕然,继而暴怒。他大手一挥,向身边那十几名倭寇喝道:“给我上。统统杀了!” 那十多名倭寇齐声答应着,纷纷抽出大刀,冲上去动手大砍大杀。 来了这么一群生力军,胡玉姬登时知道不好。自己手底下这伙女兵,在海上漂流了好几天,早已经饿得手脚发软。现在只是压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勉强支撑而已。假如战局再拖长一点,她们当中非出现伤亡不可。 胡玉姬和自己这些女兵,本来就感情深厚。共同经历过一番出生入死之后,更把她们当作亲姐妹看,绝不容许任何人受到伤害。 这时候形势紧迫,胡玉姬当机立断,决定擒贼先擒王。她断声大喝,纵身冲出,笔直杀向那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 三人当中,肯定以这年轻人地位最高。只要拿下他,就不用再打了。 大胡子倭寇见势不妙,立刻反手抓住背负在身后的野太刀,悍然拔刀在手。同时大声吆喝,指挥那些精锐亲卫上前阻挡胡玉姬。 然而胡玉姬虽为女子,其彪悍勇猛之处,却远胜须眉。纵然历劫之余,依旧不能轻估。眼前那些精锐倭寇生力军上来阻挡,她不闪不避,更用不着出手,就这么笔直撞过去,当场就把那些不知死活,居然胆敢阻挡自己的倭寇,一个个都统统撞飞出去,仿佛那些根本不是活人,只是一个个破麻袋而已。 电光石火之际,所有倭寇亲卫全被撞飞。胡玉姬距离那年轻人,不过只剩七步了。她心中喜悦,陡然出手,向那年轻人抓过去。但下个刹那,却又迅速缩手,毫不犹豫地抽身倒退跃开。 凶狂刀光,当头狂斩,一下子劈入甲板,绽放出一道长达丈许的笔直刀痕。犹如棋盘上的划线。 示源流:棋盘斩!这样的一刀,假如砍在人身上,保证当场一刀两断,绝对不会有丝毫拖泥带水。 一击不中,大胡子倭寇双臂肌肉猛然鼓起,怒吼着用力一挥。野太刀由直转横,疯狂破坏了大片甲板,同时也让野太刀由下而上,猛斩向仍在刀锋笼罩范围下的胡玉姬。 没有什么多余变化,就是单纯的直接和暴力。用在战场上杀人很有效,但要对付胡玉姬这种高手,就显得太坚硬死板了。弹指刹那,胡玉姬五指紧握成拳,看准野太刀的来势,同样厉声大喝,一拳轰出。 “当~” 拳刀相交,爆发出震耳鸣响。但结果却出人意料之外。胡玉姬竟不敌对方的蛮力,被野太刀一下子抽飞出去,重重撞上船舷,一时间几乎喘不上气。 虽然那大胡子倭寇确实天生神力。但胡玉姬之所以落败,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几天没进水米,体能衰弱,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实实在在,非战之罪啊。 109:似曾相识 大胡子倭寇暗觉可惜。刚才那下交手,拳头砸在刀身侧面,所以丝毫没有受损。否则的话,他一刀就能把这个女人砍成两半了。不过现在也没关系,只不过再来一刀的事而已。 心念电转,脚步如电。大胡子倭寇几步冲出,已经再度逼近胡玉姬。不由分说,又是一刀“棋盘斩”如电斩下。 “叮~”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另一口长刀横空杀出,与野太刀相互硬撼一击。 乍看之下,这口刀又长又窄,仿佛晾晒衣服用的竹竿一样。和野太刀相比,简直像是大象腿和蚊子腿的区别。只要野太刀稍微用力多一点,似乎就能把它砍断了。 然而,这口脆弱震撼的刀,非但没有断,反而如同铜墙铁壁一样,牢牢挡住野太刀。无论大胡子倭寇怎么发力,也根本无法再让野太刀多压下一寸。 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口刀,它的名字是…… “越前长船长光?!” 那名头发雪白的武士,陡然睁开眼睛,疑惑地脱口惊呼。不过这声呼叫声音很低,只有他自己,还有那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可以听得到。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凝神注视着战场。 甲板之上,程立一刀挥出,从野太刀的刀锋之下,把胡玉姬救回来。紧接着不假思索,举臂向上一推。 汹涌澎湃的巨大力量,如滔天巨浪涌现,一下子把大胡子倭寇撞开。他双臂握刀,不由自主地高高向上扬起。整个人空门大露,把周身所有致命要害,全部暴露了出来。 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第二次。而程立也绝不会再等待第二次机会。白驹过隙之际,刀光一闪。俨然比闪电更快。大胡子倭寇当即痛吼一声,双臂无力脱手放刀,整个人仰天倾倒。鲜血如泉,从他心脏的位置冲天喷涌。 柳生二心流:一心刀。一刀问心,必杀无救 “手下留……情!” 人已倒下,呼喝叫声才冲口传出。那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满面愕然,惋惜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到,程立这一刀,竟然可以如此地快。而大胡子倭寇又败得如此迅速。 “老大!老大被他们杀了!替老大报仇啊!” 大胡子倭寇倒下,甲板上那些普通水手一个个都茫然不知所措,纷纷放下武器,面面相觑。但那些跟随大胡子倭寇走上甲板的倭寇,却活像炸了马蜂窝似的,一个个群情激奋,纷纷冲上来杀向程立,要替大胡子倭寇报仇。 程立手腕一翻,金枪在握。惊雷一霎,枪声连绵,火舌吞吐,那十几名倭寇有一个算一个,尽数眉心中枪,连哼都没机会哼出半声,就此横尸就地。 人少肯定打不不过人多,这是倭寇心目中颠扑不破的至理。再加上程立出刀杀人,实在杀得太快。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那大胡子倭寇究竟是怎么死的。所以这群倭寇才敢冲上来报仇。 可是倭寇虽然蛮悍,但也不是没有脑子,只懂得向前冲的傻瓜。程立杀人不眨眼的雷霆手段,当场就把他们的胆子吓破了半边。而程立手里拿着的手枪,对于倭寇来说,同样是从未见过的不可思议武器,于是连剩余的半边胆子,也一起吓破了。 顷刻间,甲板上一片鸦雀无声。死去的倭寇固然比什么都安静。而那些依旧活着的倭寇,也一个个噤若寒蝉,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半口。 眼看形势似乎已经得到控制,席吟春也松了口气,走到程立身边,收拢折扇,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程兄弟,还是你……” 说话未完,程立陡然转身,伸手在席吟春肩膀大力一按,喝道:“趴下。” 虽然略慢了一点,但席吟春同样已经听到了,一股异乎寻常的破风之声,正从脑后传来。他二话不说,立刻应声趴下,丝毫不管什么仪态风范。 大片浅紫色的烟雾,正迅速涌现,要把程立和席吟春一起吞下去。烟雾当中,隐隐还有银光闪烁。 程立皱了皱眉,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似乎曾经在那里看见过的。不过兵凶战危,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去仔细回忆。当下挥刀疾劈。 这一刀实在太快,以至于刀身竟似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连刀光都看不见了。可是虽然没有刀光,却有火光。因为刀刃刻意摩擦空气,竟至生火。 熊熊火光,瞬间形成巨大火刃横空飞斩。登时分波破浪,把如潮水般涌上的紫雾劈成两半,暴露出隐藏在紫雾中的一件菱形暗器。那是扶桑修行忍术的“忍者”,所惯用的暗器“苦无”。 “叮~” 火刃重重斩中苦无。苦无崩溃破碎,四散纷飞。但并没有发生预想当中的爆炸。程立一怔,皱起眉头,向那名满头白发,双手抱刀的武士看过去。 恰好,这名武士也正向程立看过来。四道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登时爆发出一阵看不见的火花。 程立目光如电,宛若实质。对视之下,那武士双眼酸痛,仍不住眨了眨,身体一晃,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两步,这才重新站稳。 他深深吸口气,向程立微微鞠躬,凝声道:“扶桑,一刀流,宫本泷兵卫,参上。” 语气虽然生硬,发音倒也算准确。而且他直至现在为止,仍然没有拔刀,可见敌意不深。刚才目光气势的比拼,也以试探为主,当中并没有多少敌意和杀气。这一点,程立确认自己不会弄错。 所以程立也点点头,回道:“中原,程立。” 宫本泷兵卫再向后退出半步,毕恭毕敬道:“这位,我家主上,石田家少主,三郎大人。” 石田三郎?没听说过。程立又皱皱眉,回头望向胡玉姬。 胡玉姬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程立身边。听到“石田三郎”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登时目光一闪,眉宇间现出极明显的惊讶之色。问道:“石田?不知道,这位公子和当今扶桑执政大老,石田十诚的关系是?” 那年轻贵公子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开口道:“正是家父。原来家父名字,中原贵地也有人知道,实在幸如何之。” 110:往事并非如烟 席吟春深深吸一口气,道:“听说百年之前,扶桑国战乱。群雄并起,烽火连天。后来有位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从草莽中崛起,经历重重艰难险阻,终于扫平群雄,一统天下,成为扶桑国第一人。 这名天才人物,也因此被扶桑名义最为尊贵上的‘天皇’,赐姓为‘丰臣’。更任命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关白’, 相当于我们中原的丞相了。” 乐大少接口道:“这位丰臣关白,虽然统一了扶桑国。但由于国内长年战乱,培养出许多只懂得上阵杀人打仗的武士。这些武士在和平时代,可谓一大隐患。假如放置不管,极有可能对丰臣关白的政权造成颠覆之危。 于是丰臣关白就想出了一个祸水东引的主意。他把这些只懂得打仗的武士集中起来,汇聚成十五万大军,然后渡海西进,攻打与扶桑只有一水之隔的高菊丽国。” 席吟春道:“此计若成,则高菊丽国从此成为扶桑领土。丰臣关白可以把这一国土地分封给麾下将领,平息其不满。若不成,则扶桑国内不满丰臣政权的势力,也将因此被一网打尽,从此再无力量颠覆丰臣政权。” 乐大少又道:“但据说想出这个主意的,并非丰臣关白本人,而是他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心腹,石田十诚。若说丰臣关白是扶桑国的汉高祖刘邦,那么这位石田十诚大人,就是扶桑国的萧何再加上张良了。” 席吟春叹道:“高菊丽国向来是中原的藩属国。既然遭遇扶桑国入侵,当然要向宗主国求援。先帝于是发兵二十万,入高菊丽国与扶桑大军交战。 这一仗,可说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丰臣关白率先派遣使者入白玉京,向先帝求和。 先帝考虑到兵连祸结,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于是准许扶桑国称臣,又赐封丰臣关白为扶桑国主。两国就此罢战退兵。” 乐大少笑道:“虽然没能占领高菊丽国,但麾下那些不服管教的刺头都死得差不多了,丰臣关白也没吃亏。只是他毕竟年纪已经大了,被赐封为国主之后没过多久,就得病去世。身后只留下一个年方七岁的儿子。” 席吟春叹道:“主少国疑,正是大忌。尤其当时扶桑国内,还有一位名为得川家康的枭雄,才略绝不下于丰臣关白。只是此人善于隐忍,一直貌似忠正,所以终于骗过了丰臣关白。非但没有对他起疑心,反而以身后大事相付托。” 乐大少道:“丰臣关白去世后,这得川家康终于原形毕露,纠结了国内所有对丰臣关白不满的诸侯,合共集结了十万大军,要逼迫丰臣关白之子让出‘日本国主’尊号,夺取扶桑大权。由于得川家康的老巢位于扶桑国东部,所以称为东军。” 席吟春道:“关键时刻,正是石田十诚力挽狂澜。他集合了所有忠于丰臣关白的诸侯,也汇聚十万大军,和得川家康决一死战。由于丰臣关白的大本营,位于扶桑国西部,所以这支军队,就叫西军。” 乐大少道:“那一战的惊险和壮烈,哪怕说上三日三夜,恐怕也说不完。到最后,石田十诚麾下勇将岛胜近,终于踏破得川大营,阵斩得川家康之人头。西军因此取得全面胜利。” 席吟春道:“这一战过后,扶桑国内再没有胆敢反对丰臣政权的势力。丰臣政权因此得以安定下来。石田十诚则成为了丰臣政权的‘执权’。 虽然从名义上说,扶桑国现在仍是天皇最尊,丰臣小国主最贵。但实际上,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是这位石田十诚才对。” 乐大少和席吟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扶桑国这段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历史说了个大概。旁边众人,不由得都听得极是入神。 那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则微笑着道:“家父昔年的功业再大,也不过扶桑国一隅之事而已。想不到众位中原英雄居然也听说过。家父知道的话。肯定会十分高兴了。在下在这里,代家父谢过诸位。” 说话之间,这年轻人石田三郎,竟向众人深深一鞠躬。 石田十诚是扶桑国有实无名的一国之主。所以石田三郎,也就相当于“王子”了。虽说在程立和席吟春等人心目中,王子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但毕竟身份尊贵。而且人家客气,你总不好意思冷面相对吧?所以当下众人也纷纷还礼。 石田三郎又笑道:“海上风高浪急。不知道诸位为什么会只乘搭这样的两艘小船,就出海远航呢?” 席吟春笑道:“其实我们刚刚出海时,坐的船比这艘还要大一些。可惜遇上一些事,沉船了。没有办法,我们才只能坐这样的小船逃命啊。” 石田三郎叹气道:“原来如此。既然相逢,就是有缘。诸位假如不嫌弃的话,就请在鄙船上休息吧。请,请。” 席吟春拱手道:“那就打扰石田公子了。” 当下石田三郎侧身肃客。程立、乐大少、胡玉姬、冷玉香、还有那些女兵,都跟在席吟春身后,一起走下船舱。从头到尾,谁也没向那大胡子倭寇的尸体,再看上第二眼。就仿佛这个人根本从来不曾存在过。 片刻之后,船舱会客厅内,石田三郎设下筵席,款待客人。 扶桑国土贫瘠,物资并不丰富,所以说是筵席,其实在席吟春和胡玉姬这些人看来,实在寒酸得很。不过是每人面前摆上一张小酒案。上面放了一碗饭、一块鱼、一碗酱汤、一碟配菜、还有一小瓶酒,如此而已。 这样的“筵席”,别说和中原真正的富豪相比,哪怕中原的乡下老财,吃得也比这个更丰盛十倍。要说这样的“筵席”有什么优点,恐怕也就只有摆放食物的器具都十分精美,算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程立向来不计较食物的精致与否,只要能吃就行。席吟春、乐大少、胡玉姬等人虽然平日里颇为讲究,但饿过三四天之后,哪怕再粗糙的食物,也都甘之如饴了。至于那些女兵,自然更不会挑剔什么。 酒席之间,石田三郎仿佛不经意地,开口询问众人来历。 程立随口说了。反正对方也不可能认识自己这个无名之辈。席吟春仍然以“风郎君”的身份见人。胡玉姬和冷玉香两名女子,就只说了个姓。 唯有乐大少最实诚。不但通报真名实姓,甚至还把自己家里是什么来头,有多大势力,影响多大……诸如此类,统统活像竹筒倒豆子,倒了个一干二净。 111:疑似真凶 酒过三巡。彼此也算熟络起来了。推杯换盏之中,筵席间的气氛逐渐浓厚。 席吟春身为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本能地对周围所能够看见的一切,全都抱有浓烈疑心。他不经意地问道:“石田公子身份尊贵,怎么忽然会远离扶桑,来到这海上呢?” 石田三郎从容道:“那自然是有说法的。假如是中原大魏朝廷的官员问起,那么在下就会说,是久慕上国繁华,所以效仿当年的遣唐使,想要前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席吟春目光闪烁,道:“但咱们这里,并没有什么朝廷官员啊。” 石田三郎笑道:“所以在各位朋友面前,在下并不敢随意敷衍。实不相瞒,在下久闻这东海之上,有个神秘的销金窟,早已心生向往。 恰好,几个月前,这销金窟忽然寄了一份请柬,送到家父府里。家父公务繁忙,当然无暇分身。于是在下便自告奋勇,带上泷兵卫,登上九鬼水军的船只出海来了。” 席吟春一怔,问道:“那么刚才那个大胡子……” 石田三郎淡淡道:“大胡子?哦,他叫九鬼嘉永,是九鬼水军首领,九鬼光隆的堂兄弟。他治军不严,竟然妄图劫杀各位。一管而窥全豹,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也就可想而知了。即使今日他未死于各位手里,回去后在下也照样要治他个死罪的。所以各位不必在意。” 胡玉姬听了这话,禁不住心中一寒。因为她也是在海上发家的,所以对于九鬼水军的情况,也知道一点。 扶桑四面沿海,所以海贼特别多。这些海贼往往并不自以为是贼,反而自称为某某水军。成群结队地在海上呼啸来去,到处拦截过往商船,强行收取保护费。 假如商船乖乖交了保护费,那么在水军所控制的海域上航行,就能平安无事。但假如胆敢不交保护费的话,那么这群海贼立刻就要翻脸,杀人放火,决不留情。 丰臣政权成立之后,扶桑大体上天下太平了。其中有部分水军,被扶桑朝廷所收编。另外一些得不到收编的,就在扶桑再立不住脚。于是便只有扬帆出海,侵扰中原、高菊丽、还有琉虬等沿海国家,成为一般人所称呼的“倭寇”。 这九鬼水军的上两代首领,当年在丰臣关白打天下的过程中,曾经出了大力。所以丰臣政权稳定下来后,九鬼水军就得到收编,成为半官方的势力。 九鬼嘉永既然是九鬼水军当代首领的堂弟,地位已经相当不低。但在石田三郎口中说起来,却似乎这人的性命和蝼蚁也没什么差别,都是可以随意想杀就杀的。 一方面,固然凸显出石田三郎身份之尊贵,但另一方面,也同样显现出石田三郎是如何是人命如草芥的凉薄心性。 胡玉姬的身份,其实和九鬼水军差不多。所以虽然和那个大胡子倭寇九鬼嘉永是敌非友,但看见这样一位海上枭雄,死了之后也根本没被当作是什么一回事,胡玉姬终究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刹那间,胡玉姬对于石田三郎这位扶桑贵公子,总觉得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乐大少则毫无类似感觉,他欣然道:“原来石田公子也是要去海上销金窟的。那正好啊。其实我们这次出海,目标和石田公子一样。现在正好可以搭搭便船。石田公子,该不会下逐客令吧?” 石田三郎拊掌笑道:“各位这样的英雄好汉 ,在下请都请不来,又怎会下什么逐客令呢?在下这就让人就去打扫房间,恭候各位入住。” 席吟春率先举起酒杯,笑道:“多谢。那么在下便借花敬佛,敬石田公子一杯了。请。” 石田三郎微笑着举杯还敬,也饮了一杯。又道:“其实久慕上国繁华的那番说话,也不算错。在下一向喜欢读书。读到前人笔记,记载当初中华上国的种种风流繁华时,总是心生向往,恨不得投胎生在中华。 这次难得有机会出来走一趟。在下没打算那么快就回去。销金窟事情了结以后,在下想要往中原一行。到时候,还得叨扰各位了。” 乐大少把胸脯拍得山响,大包大揽道:“石田公子尽管放心。到时候,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哈哈,咱们中原是花花世界,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多了去了。保证石田公子流连忘返,甚至乐不思蜀啊,哈哈~~” 一场筵席下来,双方宾主共欢。散席以后,众人又被安排入住已经打扫干净的客舱休息。房间里不但已经准备了干净的新衣服,甚至还有两盘热水,以及柔软的白毛巾,以供客人洗脸擦身之用。 对于在海上航行的人来说,这两盘热水的珍贵程度,甚至更胜过真金白银。石田三郎这位扶桑贵公子的豪奢,从中可见一斑。 唯一稍微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船上所准备的衣服,都是扶桑款式,并没有中原衣服。对于众人来说,可能有些不太习惯。但九死一生之余,也实在不能计较太多了。 程立和席吟春两人,被分配到住在同一个房间。两人刚刚换上新衣,擦洗过身体,正要睡下休息。忽然,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程立过去开门一看,原来是胡玉姬。她也换过了新衣,却是一套扶桑女子的打扮。看见程立出来,她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个圈。问道:“好看不?” 程立点头道:“好看。不过怎么是扶桑女子的衣服?” 胡玉姬耸耸肩:“因为石田三郎说没有准备中原女子的服饰,所以只好让我将就了。”说话之间,她动手推开程立,大步走进房间。老实不客气地就在床榻上坐下。 席吟春目光微微一凛,快步过去关上门,转身问道:“胡老大。有话要说?” 胡玉姬点点头,凝声道:“这个石田三郎,我总觉得他很有些问题。大家都要小心,可别一个疏忽大意,中了这扶桑小子的奸计。” 席吟春笑了笑,悠然道:“胡老大为什么这样说?其实这个石田三郎不错啊。身份虽然高,人却客气。更兼知书达礼,心胸也宽广。你看,咱们杀了他的手下,他都半句没吭声。” 胡玉姬冷笑道:“勾魂大档头,用不着在老娘面前装模作样。我就不信,你们这些绣春楼出来的人,会那么容易信任一个人?更不用说,这个人还是来自扶桑了。” 席吟春又笑了笑。问道:“那么胡老大,妳觉得这位石田公子,究竟哪里不对劲呢?” 胡玉姬还没开口,程立忽然道:“哪里都不对劲。最不对劲的,就是他居然没有询问我的来历。所以……如果我推断没错的话,石田三郎很可能就是‘黑榜’的人。甚至,那神秘的海上销金窟主人,很有可能也是他。” 112:直觉 “石田三郎,是海上销金窟主人?” 席吟春和胡玉姬两人同时一怔,随即各自回头看了看。胡玉姬率先笑着摇摇头,道:“不可能。我和海上销金窟主人,已经打了差不多十年的交道。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确实曾经见过的。所以石田三郎绝对不是他。” 程立问道:“那么妳见过的销金窟主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胡玉姬沉吟道:“销金窟主人嘛……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渔民。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身体还是很健壮,而且很高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虽然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但这人肯定是中原人,不会有错。因为他说话时候的咬字发音,还有一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习惯,都说明他是中原人,和扶桑国、高菊丽国,还有琉虬国人的习惯,完全不同。” 程立问道:“但妳又怎么能够肯定,妳看见的这个人,就是真正的销金窟主人?” 胡玉姬一时为之语塞。顿了顿,反问道:“那么程立,你又凭什么肯定,石田三郎才是真正的销金窟主人?” 程立随手提起搁在旁边的“越前长船长光”,把这口刀连鞘横放在自己大腿上,道:“这口刀,叫越前长船长光。它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个扶桑人,叫做佐佐木。这人本领很高。除去刀术之外,还精通扶桑的‘忍术’。 ” 席吟春目光一闪,缓缓道:“忍法?听说扶桑忍术诡秘阴狠,而且施术手法极为刁钻离奇。所以往往能够以弱胜强。嗯……难道说,白天在甲板上,宫本泷兵卫释放的那阵紫色烟雾,就是忍术?” 程立道:“应该是。而且,佐佐木也曾经施展过这一招。而且,他还认得这口刀。他知道这是越前长船长光。” 席吟春凝声道:“既然懂得使用同一招,那么这两个人之间 ,肯定存在着某种极深厚的关系。说不定是同门师兄弟。但刚才在席间,泷兵卫根本没有开口说过话。按常理推断的话,他至少应该问一问,程立你这口刀是从哪里来的。” 胡玉姬沉声道:“既然不开口,那么多半就是因为没有必要问了。刀在人在,刀失人亡。这句话,扶桑人同样懂得的。” 席吟春又问道:“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佐佐木究竟是什么人?” 程立缓缓道:“是黑榜的人。” 席吟春迅速和胡玉姬相互对望一眼。虽然两人并不开口,但神情却都显得极沉重。 过了半晌,席吟春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么,石田三郎大有可能也是黑榜的人。甚至……我因此有理由怀疑,整个黑榜组织,根本就是扶桑人建立起来的。” 胡玉姬皱眉道:“但黑榜和海上销金窟,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组织。程立,你也不能只因为这一点,就说石田三郎是海上销金窟主人啊。” 程立沉默了半晌,缓缓道:“确实,我没有证据。但我总觉得,石田三郎这个人很讨厌,很不对劲。很不顺眼。” 席吟春叹气道:“我明白。这就叫直觉。有些时候我们破案捉犯人,也是单凭直觉,就能认定谁是凶手。 但单纯只有直觉的话 ,那也不行。还得努力去找证据。而且……怎么说呢?直觉这种东西,也不是百分之一百正确的,往往也会搞错。那就更要找证据了。” 程立缓缓道:“证据肯定会有的。只要到了销金窟,一切就都明白了。” 席吟春颌首道:“确实。不管石田三郎也好,或者其他人也罢。只要他想对付我们,那么销金窟确实是最佳地点。” 顿了顿,席吟春又叹道:“我入职公门这么多年,经历过的各种大案要案,少说也有好几十起了。这些年出生入死,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程立双眉向上一挑:“哦?什么道理?” 席吟春徐徐道:“这个道理就是:纸包不住火,天下间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无论什么秘密,都总会有被揭穿的一天。问题只在于……我们愿意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而已。” 胡玉姬咬牙切齿道:“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我那几百个姐妹,虽说都是百花盗害的。但归根究底,百花盗也不过是替销金窟主人打下手而已。所以这笔帐,还是要算到销金窟主人的头上。” 顿了顿,胡玉姬忽然抓住程立的手,凝声道:“程立,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销金窟主人,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你。所以,只要你肯替我报仇,我什么都给你。今天晚上就给你也可以。” 席吟春大吃一惊,跳起来失声叫道:“胡老大,妳不是吧?我还在这儿呢。” 胡玉姬向他瞥了一眼,淡淡道:“那么你出去啰。船上地方那么多,你也不见得非要留在这里不可吧?不过也无所谓。假如程立喜欢的话,就让你留下来看着好了。又或者,他让你一起加入都行。” 席吟春听得满头大汗。胡玉姬这么豪放彪悍的女子,他可真没见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就只有和自己一样同为四大档头之一的“多情”,才治得住这头母狐狸吧。 程立把胡玉姬的手拿开。摇头道:“确实,我想要妳。但我不会为妳报仇。也不会为其他任何人报仇。我只会杀人。无论谁想杀我,我都一定会先杀了他,就这样简单。” 胡玉姬双眼发亮,道:“我只要销金窟主人死。无论他是因为什么而死的,都无所谓。” 席吟春则问道:“胡老大。刚才在甲板上走过的时候,妳好像有看过天空吧?海上跑船的人,听说都懂得通过星星来测定自己的方位。怎么样,我们距离海上销金窟还有多远?还有多久,这艘船才能到达销金窟?” 胡玉姬缓缓道:“已经不远了。顶多两天,我们就会到达销金窟。” 席吟春叹口气,缓缓道:“两天……也就是二十四个时辰了。两天之后,这一切就能有个结束。现在我只希望……那不是我们永远的结束。” 113:海上火山 不好意思,到了现在才更新。因为年末大扫除,今天忙了一整天…… —————— 或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或许是暴风雨降临之前的宁静。总而言之,接下来这两天,大海上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再遇上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这艘扶桑海船也因此平平安安,不断往东北方航行。 第三天,船只忽然转而航向正北方。由于顺风的关系,航行速度相比之前,一下子增加了至少三倍以上。站在船头之上,向下方张望,但见船只分波破浪,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笔直白线。其势疾逾奔马。 到差不多正午时分,四周环境忽然又是一变。但见海面上东南西北,到处载沉载浮,都是冰山。气温也随之骤然下跌。即使席吟春、胡玉姬这种等级的高手,早修炼内功有成,一般情况下而言,已经不惧寒暑,却也被迫添了两件衣服。 至于乐大少,他身材本来就胖。这时候再加上好几件棉裘,更加变了个圆滚滚的皮球样子,几乎看不出还有个人样子了。 石田三郎身份尊贵,所穿的却是一领雪白的裹狐皮皮裘。整个人站在那里,赫然粉装素裹,犹如锦亭玉树,自有一番富贵风流。 众人之中,只有程立衣着还是一如往常。作为第二次觉醒的劫者,他的身体素质比船上所有人加起来都更加出色。别说只是布满冰山的海面,哪怕孤身走进南极或北极,他也行动如常,根本不会被寒冷影响。 有句谚语,叫做“冰山一角”。意思是冰山体积极为庞大。浮出水面能被看见的部分,还不足冰山整体体积的十分之一。所以船只航行于冰山之间,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冰山在水下的部分,从而船毁人亡。 所以到了这里,船只航行速度却又被迫放慢了。只能小心翼翼,一点一点试探着在冰山之间穿行。 程立一边享受着那熟悉的冷风刮面滋味,一边向胡玉姬问道:“不是说今天可以到达海上销金窟吗?这些冰山是怎么回事?” 胡玉姬道:“很快就到了。这些冰山,都位于销金窟外围。只要穿过它们,最迟午夜之前,咱们一定能到达销金窟。” 席吟春则赞叹道:“海上销金窟居然隐藏于这些冰山深处,真让人意料不到。须知道,冰山是活的,随海水洋流不断运动。除非有专人带路,否则的话,任何未经邀请的船只胆敢侵入这片海域,看来都只有撞上冰山,沉入海底这么一个选择了。” 胡玉姬似笑非笑道:“现在就开始惊叹,未免太早了一点。我保证,只要你有命踏入真正的销金窟,那么你将会一直吃惊到完全麻木为止。” 事实证明,胡玉姬的话,丝毫也没有夸张。到了黄昏时分,海面上的冰山渐显稀落。远处海平面上,隐隐出现了一线陆地影子。 可是忽然,却又听得犹如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震爆发。紧接着,只见一道巨大黑烟冲天升起,当中更夹杂着滚滚火光。骤然看来,实在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众人都站在甲板上,仰首观望。乐大少是生平第一次看见如此奇观。禁不住满腔惊疑地开口道:“那边莫非就是海上销金窟?但怎么有这样一道巨大的烟火柱?难道那边有人在放火烧山?又或者……是销金窟遭遇了敌人?” 胡玉姬向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冷玉香却冷笑道:“真是没见识。大惊小怪。” 之前还在胡玉姬的船上,乐大少当然要给点面子。不管冷玉香如何态度对待自己,他都只会一笑了事。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大家都乘上了其他人的船,乐大少自然不肯再迁就冷玉香。 他双眼一瞪,正要发怒。旁边的石田三郎及时开口打圆场道:“乐先生想必是从来没有去过我们扶桑。如果去过的话,那么你就会知道,这不过是火山喷发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乐大少好奇地道:“火山?什么是火山?为什么会喷烟喷火的?” 这个问题,倒也不容易回答。石田三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从小到大司空见惯,但认真考究起来,一定要追问为什么的话,石田三郎赫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比乐大少知道得更多。 程立则淡淡道:“在地底深处,存着无量地火岩浆。这些地火岩浆需要定时喷出地面,如同人类需要呼吸一样,不然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灾害。地火岩浆喷出地面的地方,便是火山了。所以火山又称为‘地肺’。” 众人这才恍然,登时异口同声,交口称赞。 又过片刻,船只距离火山更近了。放眼眺望,只见那里原来是一座极大的岛屿。岛屿中心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峰,峰顶处,正不断喷吐出滚滚黑烟火柱。 以这座山峰为分界,岛屿东侧都是尖石嶙峋的山峰,奇形怪样,莫可名状。那是火山喷发出来的熔浆,经历千万年所堆积而成。 岛屿西侧,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平野。却是千万年的无数火山灰所堆积。火山灰里富含营养。所以平野上极目青绿,无论苍松翠柏,全都高大异常。更有诸般奇花异树,皆为中土所无。 乐大少仿佛双眼都发直了。他长长吐了口气,叹道:“原来这里就是海上销金窟。好地方啊,真是好地方。单单这份景色,就是人间所无。即使说一句海外仙山,也不为过了。” 石田三郎也叹道:“在我们扶桑,火山本来有很多,并不算稀奇。但像这么美丽的景色,我们扶桑也确实是没有的。单单眼前这份美景,就已经不枉此行了。” 说话之间,站在石田三郎身边的那名武士宫本泷兵卫,忽然探手入怀,取出一枚火箭。用火刀火石点燃了,向天一抛。只听得“咻~”锐声破空,火箭笔直冲上天际,然后“呯~”四散炸开,形成一枚巨大的金钱图案。 过不多久,一艘小舟离开火山岛,冲着众人所乘搭的大海船船漂然而来。得到近处,众人都看得很清楚。小舟上合共有五个人。全都穿了某种样式奇特,却又显得颇为庄重的雪白衣裳。 其中三名男子坐着,手中操桨,显然是船夫。另外两名女子并肩站在船头,看来都不过十五六岁左右,无论相貌身材,俨然全都一模一样。一笑起来,便露出甜甜的小酒窝。唯一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人酒窝在左,另一人酒窝则在右。 小舟距离大海船还有三丈左右,便不再前进。两名少女则同时仰首甜笑,异口同声道:“可是扶桑石田公子的坐船么?” 石田三郎向前走出几步,双手按着船舷,微笑道:“我就是石田三郎。” 两名少女欣然道:“海上销金窟主人座下侍婢,迎接石田公子。石田公子请上船,咱家主人已经在岛上摆下筵席,恭候大驾了。” 114:伊甸 2019新年快乐,祝贺大家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 石田三郎点点头,扬声道:“我这里还有几位朋友,也都是贵地邀请的客人。不过之前遭遇海难,把请柬弄丢了。不知道是否可以和我一起上船呢?” 两名少女相互对望一眼,眉宇间流露出为难的神色,答道:“主人只吩咐了奴婢,前来迎接石田公子及其随从,并没有说过关于其他人的事。” 乐大少连忙咳嗽一声,匆匆上前。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份已经被海水浸泡得变形褪色的请柬,道:“我这里也有请柬。不知道可以上来不?” 两名少女微微弯腰,道:“既然有请柬,那就是销金窟的客人。也请一起上船。” 乐大少这一下,倒真让人大大地感到意外。席吟春也好,胡玉姬也罢,都没想到,乐大少居然还保留着这张请柬。 程立微微眯起了眼睛,右手提起,按上腰间的枪套。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他上岛。谁敢阻拦,谁就要死。 席吟春连忙收拢折扇,轻轻搭在程立肩膀上,向他微微摇头。随即大声道:“石田公子,乐大少,不用管咱们了。你们尽管上岛就是。” 石田三郎迟疑道:“这……似乎不太好吧?” 席吟春笑道:“没关系的。反正销金窟里,一定处处都要花钱。可我们这些人的船沉了,身上现在一文不名,还去销金窟干什么?不去了不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啊。石田公子,您请自便吧。” 石田三郎叹口气,道:“那只好委屈诸位了。”随即向船上的水手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带着随身护卫宫本泷兵卫,还有乐大少和他的黑衣人保镖,四个人先后下到那艘迎客小舟之上。船上三名操桨的船夫,则马上奋力划起了桨, 片刻之间,小舟靠岸。依稀可见石田三郎和乐大少他们,在那双少女的引领下,漫步走进岛屿的深处,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船上众水手见自己公子已经离开,于是降下船帆,又下锚停船。各人都忙碌碌地,谁也没去搭理程立这一行人。 程立反手按住席吟春,凝声问道:“刚才为什么拦我?” 席吟春低声道:“不用着急。都到这里来了。咱们要上岸,谁能阻挡得住?不过我们既没有请柬,更不会受欢迎。跟着石田三郎走,肯定只有坏处,一点好处都不会有的。还不如从第二条路找过去。暗地里摸清销金窟的底细再说。” 程立皱眉道:“我们迟早总是要去的,你怎么知道,另一条路比这条路安全?” 席吟春道:“走那条路,至少可以不那么引人注意。”回头向胡玉姬问道:“胡老大,妳怎么看?” 胡玉姬沉默了半晌,摇头道:“我不怎么看。” 席吟春皱了皱眉头,道:“胡老大和销金窟主人之间,如今已经势成水火。这一点,相信妳自己也明白。现在咱们唯一的生路,就只有灭了这个销金窟。但若没有胡老大妳帮忙,咱们上岸之后就是一群盲头苍蝇,连该往哪里走都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就会被一网打尽的。胡老大,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吧?” 胡玉姬还是没开口说话。反而旁边的冷玉香忍不住了。大声道:“姓席的,你这算什么?威迫利诱吗?我们不是不想说什么,实在我们也有难处的。” 席吟春道:“哦,什么难处?” 冷玉香道:“这个岛是销金窟主人的老巢,所以他对这里的秘密保护得很紧。我们虽然来过几次,但从来没机会在岛上自由走动。所以岛上究竟有些什么,我们都不清楚。 我们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在这座岛的中心位置,也就是那座火山的山脚下,修建有一座华丽宫殿。那里就是销金窟主人款待宾客的地方。” 胡玉姬叹了口气,缓缓道:“那座宫殿,才是真正的销金窟。在宫殿里,只要你能够付得出足够多的代价,那么无论你提出任何要求,都一定能够得到满足。” 席吟春双眉一挑,问道:“只要能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不是付钱吗?” 胡玉姬道:“代价通常是金银。但如果没有金银的话,用其他东西代替也没关系。比方说,各种各样的消息情报,武功秘籍,神兵利器,古董字画,或者人所不及的技艺才能。只要销金窟主人看得上眼的就可以。” 席吟春点头道:“明白了。哼哼,这个销金窟主人,志向真不小。嗯……宫殿在火山山脚下,对吧?那就没问题了。目标这么明显,闭着眼也不会走错的。咱们再等一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就一起上岛。” 胡玉姬缓缓道:“其实天色黑不黑,都没什么区别。在这座岛上,你想避开销金窟主人的耳目,其实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只要咱们一踏上陆地,他马上就知道了。然后,肯定会有很多高手,以及无数匪夷所思,阴损毒辣之极的机关陷阱一起发动,哪怕我们三头六臂,也都抵挡不住。” 席吟春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过去,伸手在程立肩膀上用力一拍,凝声道:“兄弟,看你的了。” 程立一言不发,只是拔出手枪,“咔嚓~”拉开了保险栓。这声音落在席吟春,胡玉姬,冷玉香等三人耳中,登时让他们感觉一阵安心。 天色很快便完全黑了。黑夜当中,整座岛屿乍看之下,便仿佛是一头趴伏在海面上沉眠的怪兽。静静等待着猎物自动送上门来,好让它能够一口吞下。 一艘救生小艇被悄然放下,程立和席吟春,还有胡玉姬等三人,沿着绳梯离开大船,用力划起船桨,向岛屿驶去。至于冷玉香,则率领着那些女兵留在船上,监视着船上的扶桑水手,也算是一条预留的退路。 片刻之后,船只靠岸,三人先后离舟登录。忽然同时感觉脚下虚浮,登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向前就扑。 原来,众人在海里坐了这么久的船,海上波浪起伏,昼夜不休,这时终于上岸,竟然变得不习惯了。 但这也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而已。三人都算是高手。不过眨眼工夫,已经调整过来,重新站定了脚步。胡玉姬则轻轻吐了口气,转身过来,向程立和席吟春两人道:“欢迎来到世间最后的乐园——‘伊甸’。” 115:金手指 席吟春一怔,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疑惑。问道:“伊甸?这是什么意思?” 胡玉姬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销金窟主人自己,就是这样称呼这座岛的。至于海上销金窟这个名字,其实只是外面约定俗成的称呼而已。” 程立淡淡道:“在遥远西方国家的神话里,神创造了人类之后,把最初的人类安置在一座乐园里。人类在里面可以无忧无虑地,一直生活到永远。这座乐园,就叫做伊甸园。” 席吟春沉吟道:“遥远西方国度的神话?难道说,销金窟主人竟是西方人?” 胡玉姬摇头道:“不是。他和我们一样,都是黑眼睛黑头发。与那些金发碧眼,鼻子带钩的西方人不是一个路数。” 席吟春耸耸肩:“好吧。不管他是什么人,总而言之,咱们和他扛上了。走吧。望山跑死马。这里距离岛屿中心处的火山,看来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咱们有得走了。” 三人不再说话,看准方向之后,便动身往岛屿深处进发。 之前销金窟主人派出侍女,迎接石田三郎和乐大少等宾客,船只在岛屿西侧的平原处靠岸登陆。但程立他们为了行动尽可能隐蔽,所以选择了到处布满了嶙峋怪石的岛屿东侧登陆。 夜空之上,悬挂着半弯娥眉月。朦胧月色映照之下,三人布置成一个三角形阵势,小心翼翼地不断前行。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地势忽然一变。嶙峋怪石逐渐消失,变成了大片平缓坡地。再向前的话,俨然就是座茂盛森林。 毫无预兆,程立突然站定脚步,示意身后两人不要再走。两人正觉得奇怪,随即便听到了“叮~”一声轻响。 响声当中,一点火光亮起。那火光忽明忽暗。在明暗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奇异的节奏。紧接着,火光照耀下,一道人影慢慢从森林中走出。 这是个身材干瘦的老头子。身穿锦袍,手里拿着一杆五尺长的旱烟枪,正在吸旱烟。那点火光,正是烟斗里燃烧的烟丝所发出。 好可怕的旱烟枪!比小孩子的手臂还粗,而且在火光下泛现出金属特有的光芒。巨大的烟斗里,至少装得下半斤烟丝。 这样一杆烟枪,至少有五、六十斤左右重。可是这干瘦老头子拿着它吸烟,却显得轻松自然,仿佛它顶多不过五、六两一样。举重若轻,实是江湖中一流高手的风范。 虽然这老头子的脸,在火光倒映当中,显得枯瘦腊黄。可是他这个人,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概。他只是这么随随便便地走出来,然后随随便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去。可是在别人看起来,却似一位独霸一方的枭雄,在自己的虎皮交椅上坐下。 气派这么大的老头子,绝对不多见。气派大更兼武功高,那就更加罕见罕闻了。席吟春虽然见多识广,却哪怕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来。这老头子究竟是谁? 胡玉姬则冷冷道:“我早已经说过。在这座岛上,销金窟主人无所不知。任何风吹草动,都绝对瞒不过他。我们想要避开他的耳目,悄悄潜入岛上,是根本没可能的。” 席吟春苦笑道:“好吧,让胡老大妳给说中了。那就算我多此一举吧。先不说这个。胡老大,这老头子是谁?” 胡玉姬道:“销金窟主人手下,有五名最得到他信任的心腹干将。分别是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五个人加起来,便合称为‘金手’。这个老头子,便是‘拇指’了。” 程立凝望着那老头子,缓缓道:“五根手指当中,拇指力量最大。看来,这个老头子是金手当中最强的。” 胡玉姬道:“金手的五根手指,我只见过其中三根。所以拇指是不是最强的,这个不敢说。但可以肯定,他是最人多势众的。” 席吟春问道:“人多势众?怎么说?” 胡玉姬向那个坐在森林前面吸烟的老头子一指:“就是这样说。” 话声才落,只见那老头子忽然放下烟枪,接连咳嗽了几声。紧接着,一道接一道的黑影,络绎不绝,从森林里走出。 每一道黑影,就是一名黑衣人。黑衣、黑鞋、黑巾蒙面,动作迅速而敏捷,目光闪烁之间,有杀气四溢。粗略一数,不多不少,恰好四十九个。 那老头子从头到尾,根本连头也不抬,只是自顾自在摆弄他的旱烟枪。一锅烟丝吸完,他把烟灰倒掉,然后再装上一锅新,开始吸。 第一口烟吸进去,烟丝陡然发亮。在黑夜中看起来,就似一盏灯笼。 这不是灯笼,是信号!开战杀人的信号! 说时迟那时快,那四十九名黑衣人陡然暴起,向程立他们冲杀过来。人未到,暗器先到。什么金镖铁叉飞蝗石,什么飞刀毒针甩手箭……赫然如暴雨般向这边疯狂砸打。暗器当中,甚至隐隐还有阵阵轻烟着地漫涌,竟是“鸡鸣五更谷还断魂香”。 暗器配合迷香,效果绝对可怕。哪怕武林七大门派的掌门在此,肯定也要被打得非死即残。 可惜,他们遇上了程立。毫无疑问,程立的“地藏劫”,正是天下间所有暗器的克星! 电光石火之际,黑气涌现,四周重力骤变,形成一面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所有暗器统统撞上这面铜墙铁壁,登时噼里啪啦,活像下冰雹一样掉了满地都是。连那些迷烟也不能例外。 “地藏劫”消耗极大,不值得在这些黑衣人身上浪费太多。所以阻挡暗器的无形墙壁,只是昙花一现,随后便已消失。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看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同时,也没有任何一个黑衣人,对此表现出哪怕一分一毫的惊诧。因为他们所受到的训练,就是不管任何情况,都要在第一波攻击之后,立刻再发动第二波。一波接一波,直至敌人死光,或者自己死绝为止。 故此暗器发出之后,他们半步也不停留,立刻翻手向后,拔出背负身上的刀,向程立他们举刀就斩。 是鬼头大刀!刀头重,刀身细,背厚面阔,最宜斩劈。而且,通常只砍人头。一刀下来,通常就要人头落地,绝对用不着再砍第二刀。 齐齐四十九口鬼头大刀,同时从四面八方一起斩下来。东南西北,一下子全是刺目欲盲的闪亮刀光。如此阵势,哪怕天下三大源流——佛门龙华寺、道门真武宫、儒门白沙书院——的掌门人在这里,恐怕照样也得被当场剥下一层皮,丢掉半条命! 116:大衍之数五十,其用五十 程立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他为人处世的宗旨,归根究底,只有四句话。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 所以当四十九名黑衣人,同时拔出鬼头大刀之后,程立也同样双手一翻,却并非拔刀,而是拔枪。 左手金光闪烁,右手银光灿烂。两支特别订制版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简称BHP),齐齐紧握掌心。程立毫不犹豫,猛然开枪。 电光石火之际,震耳枪声把七七四十九名黑衣人的冲杀呐喊,彻底压制下去。迎面七口鬼头刀还未来得及砍下来,刀主早已眉心中枪,当场爆头。 四十九名黑衣人,分为七人一组,合共就是七组。四组人分别从东南西北四面包抄,另外三组则作为替补,伺机而动。一波接一波的不间断攻击,确保敌人疲于奔命,哪怕长了三头六臂,照样挡得了东却挡不了西,护得住南却护不住北,是相当高明的阵法。 可是创造出这个阵势的人,甚至连做梦都想象不出,世上居然会有勃朗宁手枪这种武器。四组人马还没来得及完成合拢,刚刚散开形成一个扇面的包围网。弹指瞬间,七发子弹已经把第一组人马尽数击杀。 作为替补的三组人之中,立刻就有一组冲上补位。但原本严密无比的包围网,却已经被撕出了一个巨大裂口。抓紧空隙,程立纵声长啸,双臂若雄鹰振翅,左右交展。金银双枪厉声咆哮,再度击发出呼啸的死亡。 声犹在耳,左右两侧的第二和第三组黑衣人,眉心处同样血花绽放,赫然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半声,已然仰天倒下,当场暴毙。 顷刻之间,三组人马合共二十一人,全被放翻。但第一波攻势的四组人马中,硕果仅存的最后一组,也已经杀到近前。七名黑衣人含怒挥刀,刀光如长虹匹练,又似洪涛巨浪,同时破空斩下。 快!很快!相当快! 这七刀出手,速度之快,定位之准,下手之狠,皆已不下于太兴山一刀寨寨主的赵全。 那赵全之前虽然死在百花盗手下,其实死得窝囊,委实非战之罪。要论真本事的话,一刀寨寨主在江湖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狠角色。颇足教人为之闻风丧胆。七位这种高手同时现身的话,绝对是震动整个北方武林的大事。 然而这样的七位高手,在销金窟主人麾下,却不过是其下属的下属而已。更不要说,还有另外四十二名高手,也和这七位高手同一地位,彼此不分上下。销金窟主人的势力之庞大,实力之雄强,细想之下,简直教人为之不寒而栗。 程立没有想。因为一旦投入战斗之后,他脑海中就不会再有半分杂念。无论任何情况,也休想能够对他造成干扰。他沉着抬臂,举枪连射。 惊雷一霎,“叮叮当当~”声音接连响起。七口鬼头大刀先后脱手,和地面的冷硬岩石相互碰撞,激发出点点火星。火星未灭,第四组七名黑衣人分别倒下,再也不动了。 一波甫平,一波又起。第五第六第七三组黑衣人,已然闷声不吭地冲上。刀光闪闪,寒芒烁烁,刺目生痛。 勃朗宁手枪的弹匣里,能携带十三发子弹。再加上枪膛里还能额外再多装一发。两支手枪,加起来就是二十八发子弹。接连击杀四组黑衣人,恰好把两支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空,一颗不留。 外表虽然不显。但实际上,程立随身携带着大量军火,任何时候都能拿出来使用。所以并不会出现火力无以为继的局面。而即使不拿枪,程立背后的越前长船长光,也绝不是吃素的。近身厮杀,长刀的威力相比手枪,只会有增无减。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席吟春和胡玉姬两人已经齐声呼喝,从程立身边左右冲出,径自迎向那三组合共二十一名黑衣人。 席吟春仍然用他的精钢折扇作为武器,小小一柄折扇,在他手里却是变化无穷,有鬼神莫测之机。任何一名黑衣人在他手上,都绝对走不过三招。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短促时间,整整九名黑衣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他脚下,全部都已经没了气息。 胡玉姬则拔出了一双海上行船的水手,最常用的弯刀作为武器。鬼头大刀沉重坚固,弯刀则又轻又薄。正常情况下两件武器对撼,绝对是弯刀吃亏。 偏偏胡玉姬以雄浑真气灌注刀身,再加上大巧若拙的用刀手法,居然能够把优劣之势完全逆转。她一刀下去,肯定就有半截断刀与一颗人头,双双落地。眨眼工夫。十二名黑衣人分别刀毁人亡,弯刀则丝毫无损,连半个缺口都找不到。 摧破当面强敌,程立、胡玉姬、席吟春三人合共六道目光,同时投向那干瘦老头子。恰好,这时候那老头子已经又抽完了一袋旱烟。他好整以暇地翻过烟杆,烟斗在岩石上用力磕了几磕,把烟灰都磕出来清理干净。这才站起来,背负双手,施施然向林中走去。 干瘦老头子走得并不快。因为他是退,不是逃。假如程立等人敢追杀过来的话,干瘦老头子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在十个回合之内,把三人尽数击杀。 干瘦老头子不动手,只因为他是“金手”当中的“拇指”。所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上过有资格让自己动手的人了。面前这三名小辈,当然也不在其中。 入侵者当然要杀,但何必由自己亲自动手?像刚才这四十九名黑衣人一样的高手,干瘦老头子麾下还多的是。死光一批,再招呼一批来就好了。 假如这一批也不成的话,没关系,还有第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批。任你本领通天,英雄盖世,最终也要在这源源不绝的攻势之下饮恨而亡,绝无例外! “轰~” 爆破轰鸣,震动八方!不但空气,就连地面,也为之微微摇晃。响声源头处,只留下了两个深达半尺的脚印,以及岩石破碎之后所扬起的的漫天灰尘。 瞬步! 弹指刹那,程立面无表情,身如炮弹,破空激射。越前长船长光仿佛已在月色之中溶化,空留下握在手里的一个刀柄。 如果说那四十九名黑衣人,已经是高手。那么这个干瘦老头子,便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听风辨器,双耳之灵敏,丝毫不下于双目。所以程立的行动,在他耳中,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好。既然你急着要去投胎,老夫就送你一程。” 并没有真正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干瘦老头子嘴角边扬起的微笑,已经把他内心的真正意思,彻底表露无遗。 瞬间,干瘦老头子断声厉喝,嚯然转身。原本干瘦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无比高大魁梧,神威凛凛,仿佛天神下凡一样。喝声当中,那支又长沉又重的纯钢旱烟枪,已经顺势横扫出去。 这一扫之威,犹如千军万马,同时动地而来,霸道无匹,锐不可当! 然而却扫了个空。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两道身影,相互交错而过。席吟春和胡玉姬只感觉眼前一花,程立身影已经重现显现。他背对着干瘦老头子,反手向后,收刀入鞘。发出“嗒”一下的轻响。 干瘦老头子身体一晃,哑声道:“好快的……” “嗤嗤嗤~~~” 说话未毕,脖子上一条殷红血线,陡然显现!紧接着,干瘦老头子整颗脑袋冲天而起,在半空当中,隐隐吐出最后一个“刀”字,这才颓然坠落。 快刀无双,无双快刀。这就是程立的柳生二心流之用心斩! 放走敌人,让他带上更多敌人来围剿自己?抱歉,程立没有这种习惯。对付敌人,他从来只知道八个字: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所以,大衍之数五十,别人是其用四十有九,留下一线生机。但在程立这里,就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五十,哪怕一线生机。也不给敌人留下。 117:我的道理 “拇指”人头落地,代表此战已经告一段落。所有敌人全部脑袋搬家,而程立、席吟春、胡玉姬等三者,则毫发无损。可谓大获全胜。 但席吟春和胡玉姬两人,眉宇间就连半丝欣然也找不到,反而都显得忧心忡忡的模样。 因为他们都明白,“拇指”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就代表自己的行动,已经彻底暴露于销金窟主人眼下——又或者,自己这伙人根本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销金窟主人所布置的舞台上活动而已。 杀了一个“拇指”,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对自己不利的大局。因为销金窟主人座下的高手,可谓车载斗量,数不胜数。在这些高手前赴后继,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杀过来的攻势之下,自己这区区三个人,纵然浑身都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或许,结局从一开始便已经被决定好了。无论自己这几个人再怎么努力挣扎,最终也只是白费力气,徒劳无功? 可是相对于胡玉姬与席吟春的悲观,程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态度——并非乐观,而是坚定和自信。 “反正我的目标,就是进入岛屿中心,火山脚下的那座真正销金窟。无论这里的主人有再多高手,再多阴谋,再多机关陷阱,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定。有什么手段,尽管都一一施展出来好了。唯有真刀真枪做过一场,才能真正知道,究竟是谁能够笑到最后!” 所以程立没有安慰胡玉姬和席吟春,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只是随意在尸体上撕下半片衣服,仔细擦干净越前长船长光上的血迹,然后又拿出两个装得满满的新*,给金银双枪换上。 一切准备妥当,完全恢复了最佳作战状态之后,程立这才对两人点点头,开口道:“走吧。”俨然连第三个字也没有,径自迈步就走。 席吟春毕竟是白玉京绣春楼的四大档头已经之一,生平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虽然论形势之险恶,又或者处境之恶劣,没有能够及得上眼前这一次的。但以往那些逆境当中,同样也没有程立。 所以,看见程立这样毫不在乎地迈步而行,席吟春也一下子就重新振作起精神。他哈哈一笑,“唰~”打开折扇,公子哥儿般一步三摇,从后面跟上。 胡玉姬则叹了口气,暗地里嘲弄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的了?回想最初,自己也不过就是海边一条小渔村里,一个连鞋子都没得穿的赤脚小丫头罢了。 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全凭了自己更肯拼,更敢闯,更不怕死。现在处境再差,大不了打回原形,依旧一无所有。甚至就是把这条性命丢掉了,那又如何?顶多十八年后,又再从头来过就是。 抛下顾虑,重拾初心。胡玉姬同样欣然一笑,也从尸体上撕下衣服,把两口弯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深入树林,走了约莫又是半个多时辰。忽然,一声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撕心裂肺般的惨叫,猛然闯进双耳。 程立脚步一顿,回首和胡玉姬,席吟春两人快速交换了个眼色,随之加快脚步,向惨叫声的源头走去。 仅仅半盏茶的工夫,程立他们走进了一片林间空地。这里的树木和别处相比,显得较为稀疏。地面上则全是柔软青草,不管踩上去也好,躺上去也罢,肯定都舒服极了。而且,空地上还东一簇,西一簇,长满了各种艳丽鲜花。假如白天的话,这里肯定是处郊游野餐的好地方。 可是此时此刻,这处郊游野餐的好地方,却变成了遍地鲜血的修罗场。 整整二、三十人,满身血污地倒在地上。或者被砍断了手臂,或者被削断了腿,又或者面上背上,都分别被狠狠砍了几刀。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伤势之重,几乎无以复加。 他们是什么?是不是和席吟春一样,也想来查探销金窟的秘密,所以才遭到这种下场? 又或者,他们和胡玉姬一样,曾经和销金窟主人有合作,但后来却企图离开,于是才被销金窟主人下手处决? 更或者,他们可能和程立一样,被销金窟要出售的某件商品所吸引而来,却又因为其他某些不可控制的缘故,终于闹得和销金窟主人兵戎相见? 太多的可能性了。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人不自禁地产生设身处地,将心比心之感觉。但无论如何,假如程立他们要针对这些人有所行动的话,那么就得赶快了。 放眼环顾,只见这些人有的已经直接没了动静。另外还有一些,虽然仍在血泊中挣扎*,但声音也不可避免地逐渐衰弱下去。显而易见,他们不可能再坚持得太久。 可是看着这遍地伤的伤,死的死,程立却仿佛生了一副以万古寒冰造成的心肠。根本无动于衷,始终站在原地,半步不移。 席吟春行上半步,问道:“程立,现在怎么办?” 程立反问道:“你说呢?” 胡玉姬冷冷道:“这些人和我们没关系,用不着多管闲事。咱们走吧。” 席吟春摇头道:“我看最好还是救一救。救活了他们,才能知道他们的遭遇。别人的遭遇,就是自己的经验。经验总归会有用的。” 程立点点头:“有道理。但不是我的道理。” 席吟春皱眉道:“你的道理是什么?” 程立道:“就是这个。” 话声未落,他陡然拔出银光灿灿的勃朗宁,看也不看一眼,扬手就射。 枪声响,人头爆。距离程立最近,一名已经躺倒在地上,只是还在不断*的伤者,当场暴毙。 刹那间,席吟春和胡玉姬都惊住了。他们再也没想到,程立非但不救人,反而杀人。 草地上这些伤者,同样也没有想到。一时之间,所有*声都彻底消失。那些伤者也好死者也罢,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呆呆望着程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等。伤者抬头也罢了,怎么死者也会抬头的?难道他们也中了那种名为“丧心病狂”的蛊毒,化为不死活尸? 当然不是。因为不死活尸是没有理智的,根本不懂得害怕。可现在,当一名“死者”看见程立把勃朗宁手枪转过来对准了他的时候,这死者却陡然大叫一声,犹如惊弓之鸟般腾身跳起,忙不迭地向旁边闪避。 这下子,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了。毫无疑问,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 但不管再怎么精心安排也罢,既然已经被识破,那么这个陷阱就算是废了。霎时间,那些“伤者”当中站起一个只有独眼的人,恼羞成怒地厉声大喝道:“杀!” 话声才落,那二、三十名或断臂或断腿的人,纷纷应声出手。短刀短剑短斧短矛……夹杂在漫天如冰雹般的暗器当中,悍然攻杀。 118:喂 这场戏很逼真,甚至可以说,真得不能再真了。 断臂的人,确实只有一条手臂。断腿的人,也确实真的断了腿。脸上被砍得皮肉翻卷的,只有独眼的,也都丝毫不假,并非通过化妆乔装。 唯一的破绽,只在于他们的伤势并非新伤,而属于旧创,伤口早就愈合了。当然也没有血。 为了弥补这个破绽,他们还在自己身上倒了许多血,都是真正的血,绝不是蕃茄酱,更不是什么红色染料。 但不管如何掩饰弥补也罢,陈年旧伤毕竟和新伤不同。如果在白天的话,其实这个陷阱,还是有很大机会被看穿的。 只不过现在是黑夜,置身茂密树林之中,只有黯淡月光可以照明。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意外,也令人无暇深思。所以原本的破绽,也就不成为破绽了。 只可惜,这个陷阱遇上了程立。 倒在伤口上用作伪装的血,当然不可能真是人血。事实上,也不可能真拿活人来放血。所以那些是猪血、牛血、羊血,甚至还混有鸡鸭的血。 动物血液的味道,和人类血液的味道,存在着极大差异。这种差异,胡玉姬和席吟春嗅不出来,程立可以。 所以从一开始,程立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既然心生疑窦,那么接下来再找破绽,很容易就找得到了。明白对方只是伪装之后,程立下手开枪,当然不会再有半分犹豫。 程立下手不犹豫,那些伪装的伤者,自然更卖力下了死手。 凭心而论,这些伪装者的武功,倒未必比之前使鬼头大刀的黑衣人更高。但毫无疑问,他们更加敢拼命。 真的是拿出性命来拼。你一拳打过去,他绝对不会挡,更不会躲。就这么冲上来,强行硬吃了一拳。然后就一刀子捅进你的肚子。 你抡拳头打过去是这样,起脚踢人是这样,甚至一刀砍过去,一矛刺过去,情况也完全不变。这些伪装者生命的全部意义,仿佛就只是捅你一刀。除此之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们都不在乎。 这种人,通常被称呼为“死士”。是最可怕的杀人工具。 要培养死士,向来极困难。因为生命宝贵,哪怕活得再怎么落魄,再怎么潦倒,也没有人愿意轻易去送死的。 这些死士就能!全部二、三十名的死士,统统都能。由此可见,销金窟主人的手段之高明,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程立也想象不了。但他也用不着想。因为现在是动拳头和刀子的时候,可不是无聊胡思乱想的时候。 所以开枪之后,程立紧接着便拔刀。 刀光激闪,比闪电更迅捷,比雷霆更凌厉。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闪的刀光,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这口刀。 刀光过后,所有暗器全被绞成粉碎。所有兵器则全被劈开两半。所有独臂人独腿人独眼人,什么都看不见了。唯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红! 鲜血的红!新鲜滚烫,还带着热气的人血!他们自己的血! 鲜血像烟花一样,灿烂地盛开。刀光则曲折跳跃,闪了又闪。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挡得住这刀光,它爱去哪里,就能去那里。 惨呼声,尖叫声,咒骂声,刀刃切开皮肤和肌肉的声音,骨头被砍碎的声音……每一种声音单独听来,都足以教人魂飞魄散。所有这些声音全部加起来,简直让人要忍不住当场呕吐! 忽然,所有声音全部停止了。 程立还站在这里,但在他身边四周的其他所有人,却已经统统躺下。如茵绿草早被染红,就如同“越前长船长光”一样。 血肉横飞的战场,忽然重新恢复了和平与安静。假如不去看草地上那些死人的话,便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程立收起了刀,回头向胡玉姬他们招呼道:“走吧。” 胡玉姬浑身一颤,好不容易才从先前那种“麻木”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她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的?” 程立简单道:“直觉。我觉得是陷阱,所以就是陷阱。” 席吟春则连连摇头:“怪物!程立,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就是头怪物。” 程立简单地道:“我觉得自己很正常。还有,现在不是闲聊的时间,是赶路的时间。” 胡玉姬点点头,正要举步继续前行,却突然又停下。 因为她骇然惊觉,有三双眼睛竟潜藏在黑暗当中,一直瞪视着她。 三双眼睛,全都亮如繁星。但同时,却又显得朦胧而迷离,仿佛蕴藏着某种奇异的,邪恶的,足以教人为之堕落的欲望。 席吟春也发现这三双眼睛了。他大吃一惊,脱口喝道:“什么人?出来!” 三个人施施然地,应声从树林深处走出来了。那是两女一男。不但很年轻,而且都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俊男美女。 他们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布长袍,赤足套着双草鞋。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装饰。这样随便的打扮,虽然确实会很轻松,很舒服。但同时也很暴露。 男的还没关系。可是那两名少女,却几乎每走一步,都会露出雪白诱人,修长结实的美腿。松垮垮的衣襟里,更隐约显露出深深的山沟。 三个人的神态举止,显得很是吊儿郎当,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然而,走在这遍地都是死尸,已经被鲜血染成通红的草地上,他们却依旧轻松得很,仿佛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一样。 程立他们看着这三人,这三人也看着程立他们。 更准确地说,三人都只看着程立。尤其那两名少女的目光,更仿佛是钉子一样,牢牢盯在程立脸上。 其中一名少女,忽然向程立他们三人笑了笑。那笑容的甜美程度,简直可以让人连骨头都开始发酥。 席吟春虽然也想多看看那两双美腿,但还是刻意控制着自己把目光移开,不和那少女多作接触。 这样的地方,忽然出现这样三名俊男美女,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诚然,席吟春不怕事。但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胡玉姬却没有这种想法,反而恶狠狠地向对方反盯过去。平心而论,其实这三名少年男女,也没惹到她,但她就是看对方不顺眼。尤其那两个女的,目光仿佛苍蝇一样盯着程立不放,简直讨厌死了。 只有程立一个人,始终保持着平静。既没有刻意逃避,也没有故意挑衅。他只是简简单单,向那名冲着自己笑的少女,也还了一个微笑。 那少女的眼眸更亮了。忽然开口喊道:“喂!你长得好漂亮,我喜欢你。” 程立点点头:“谢谢,妳也很漂亮。” 另一名少女的眼眸也亮了。同样喊道:“喂,难道我就不漂亮吗?” 程立还没答话,胡玉姬已经抢着接过话头,冷冷道:“他不叫喂,他有名字的。还有,你们漂不漂亮,关别人什么事?有什么好问的?” 119:我喜欢你,来吗? 那少女很认真地看了看胡玉姬,嘟起嘴巴道:“你也很漂亮。可是我不喜欢妳。我也没有叫妳,所以妳不要跟我说话。” 胡玉姬不由得为之气结。正想反唇相讥,席吟春及时提起扇子,在她面前一拦。低声道:“胡大当家。算了。和个小姑娘有什么好吵的?无论输赢,都有失身份啊。” 胡玉姬冷哼一声,没再开口说话。但不说话,却绝不意味着她会就此忍气吞声。顷刻间,只见她向前走上半步,主动挽起程立的手臂,紧紧压在自己胸膛上,示威似地向那两名少女分别瞪了一眼。 席吟春禁不住啼笑皆非。直至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女人吃起醋来,果然是可以不分年龄,不分场合的。 那名少女却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向程立喊道:“喂,跟我们走好不好?” 程立摇摇头:“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另一名少女认真地道:“因为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外面乱走,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但只要跟着我们走,就没有危险了。” 程立听得出来,对方确实是一片好意的。他摇摇头:“可能会有危险吧。但我不怕。我能应付的。” 先前那名少女嫣然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怕。可是即使不怕,还是有机会受伤啊。我不想看见你受伤。” 程立问道:“为什么呢?” 两名少女异口同声地道:“因为我们喜欢你。” 程立道:“那么,妳们不再喜欢他了吗?”说话之间,伸手向那男子指了指。 那男子流露出很奇怪的神色:“她们当然也还是喜欢我啊。男人可以喜欢很多女人,女人也能喜欢很多男人,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两名少女同时点点头:“对啊。只要是美好的东西,我们都会很喜欢很喜欢的。” 这两女一男,无论说话行事,都显得离经叛道,却又另有一套他们自己的道理。即使是荒野中长大的程立,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席吟春忽然开口道:“虽然妳们都很喜欢他,但他不能跟着妳们一起走。” 两名少女问道:“为什么呢?” 席吟春笑着向胡玉姬一指:“因为她也喜欢他啊,而且比妳们更喜欢。” 这句话说出来。程立和胡玉姬都同样吃了一惊。当然,程立的反应,只是普通的意外。而胡玉姬的反应,却是羞恼了。因为席吟春这种说话,也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即使豪迈如胡玉姬,也很有些受不了 偏偏那两名少女却感觉很受得了。她们很认真地点点头,向胡玉姬问道:“妳真的也很喜欢她他吗?那么,要是他走了,妳是不是就会觉得很难过?” 这种话,也实在太过直白,太过简单粗暴了。假如冲着另外一个人问——比方说夏夫人凌雨诗,甚至是冷玉香,她们都绝对不肯回答的。 但胡玉姬是什么人?她是快活林的主人,是海上的母狐狸,是不让须眉的巾帼之雄。所以顷刻间,她已经重新抬起头来,扬眉道:“没错。他要是走了,我一定很难过。” 这句回答,同样惊世骇俗。但程立却没有觉得吃惊。事实上,自己和胡玉姬相互吸引,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同时,假如胡玉姬是那种会藏着掖着的性格,那么程立也不会被她吸引了。 两名少女则齐齐叹了口气,摇头道:“会难不好,我们不喜欢让人难过。” 胡玉姬嘿声轻哼:“那么妳们就该赶紧走。” 那美男子忽然道:“或许,你们三个人都可以跟着我们走。” 胡玉姬警惕地道:“让我们跟着走。可究竟去哪里?” 那美男子悠然道:“去我们的乐园。哪里是个很美丽,而且只有欢笑没有拘束,所有人都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地方。” 两名少女的眼波似已朦胧,缓缓道:“只要到了那里,那么世俗间的烦恼、忧伤、痛苦、还有悲哀,就全都不再存在了。” 胡玉姬嗤之以鼻:“世上那里会有这样的地方?” 那美男子很认真地道:“伊甸,也就是我们的乐园,就是这样的地方。只要妳去过看一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名少女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我们的乐园。即使能够去,也没几个人有资格留下。可是只要你们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会欢迎。” 另一名少女缓缓道:“只要到了伊甸,我保证你们可以得到连做梦都享受不到的快乐,绝不会后悔的。” 充满了诱惑的话声当中,忽然有一阵晚风吹过。揪起了两名少女的长袍。她们那双修长美丽得可以让人眼珠子也掉下来的腿,赫然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 但她们完全不在乎。连丝毫掩饰都没有。紧接着,她们同时乘着晚风走过来,一个轻轻搂住了程立,另一个则轻轻搂住了胡玉姬。 她们的眼睛里,竟仿佛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连胡玉姬也好像被她们看得迷住了。连一动都不能动,只能任由那少女拥抱住自己。 程立没有被迷住,但他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所以同样没有反抗。 温柔晚风当中,两名少女一个轻轻把手探入程立衣襟,另一个则抚上了胡玉姬的腰肢。她们目光朦胧,眼波带醉,在程立和胡玉姬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不,她们其实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既似梦呓,又似*的轻声呢喃而已。 紧接着,她们又放开了双臂,向后退开。一个轻轻巧巧的转身,重新回到那美男子身边,挽起他的手臂。扬长远去。一边走,一边还轻声哼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曲。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程立第一时间便迈开脚步,紧紧跟了上去。 并非因为他已经被那种原始而邪恶的诱惑所打动,单纯只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三名奇异的俊男美女,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伊甸园!神话传说中,人类最初也是最后的乐园。在这座岛上,有资格被称呼为“伊甸”的地方,就只有一处:岛屿中心,火山脚下,真正的海上销金窟! 120:越美丽,越危险 这是一片美丽的园林。 参天大树环列四周,形成天然的围墙。墙内绿草如茵。到处都载满了各种奇花异卉。一座巨大的喷泉坐落其中,每隔一个时辰,喷泉都会演奏出美妙悦耳的乐声,同时在灯光下喷洒出甘冽泉水,凭空构筑起一道如梦幻迷离的彩虹。 空气之中,永远飘荡着各种香气。有些令人感觉心旷神怡——那是各种草木花卉的芳香。也有些教人食指大动——那是各种珍馐美味的甜香。更有些让人熏然欲醉——那是各式美酒佳酿的甘香。 一具具来自遥远西方的巨大竖琴,屹立于草地之上。一位位身穿洁白长袍的俊美少年,轻轻拨弄着琴弦,从指间流淌出优美动听的乐章。兴致上来的时候,还会放开嗓子,演唱出优美诗篇。 一名名美丽少女。在草地上嬉笑打闹,显得无忧无虑。奔跑追逐之际,一段段白生生的小腿若隐若现,在裙摆飞扬之间吗,肆无忌惮地彰显出青春的活力与美好。 这座美丽园林的一切,都恍如梦幻。但如此美丽如梦幻的园林,始终仍在人间。真正的乐园,却在天上。 抬头仰望,园林尽头处,就是那座永不休眠的火山。一条以条石铺砌的山路,由山脚为发端,笔直延伸向上。山路尽头处,俨然是一座美伦美央,仿佛传说中神仙宫阙一样的华丽建筑。 黄金、白银、琉璃、珊瑚、玛瑙、琥珀、珍珠、玫瑰……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点缀着这座神仙宫阙的每一处。每一个窗口里,都透射出柔和灯光。灯光映耀之下,更把整座宫阙衬托得五光十色,灿烂华美至言语无法形容的程度。 胡玉姬站在宫殿大门前,抬首仰望着这一切,眉宇间的神情显得无比复杂。直过去好半晌,她才轻轻吐了口气。缓缓道:“销金窟,这里就是真正的销金窟。” 引领他们来到这里的那名美男子,微笑着纠正道:“是伊甸,不是销金窟。能够入住伊甸的人,都是受天神宠爱的选民。非常幸运地,你们也是其中之一。” “天神宠爱的选民?” 程立轻声重复了一句。随即回过头来,向那名美男子问道:“那么,是不是只要我们进入宫殿,就能看见天神?” 美男子嫣然道:“理论上可以。然而,天神为了奖励凡人,坚强他们信道的心,所以也会邀请一些有杰出表现,但还不够资格入住伊甸的凡人,让他们进入这里,享受世间所没有的欢愉。所以,究竟谁是凡人,谁是伟大的天神,一切都必须由你自己去分辨。没有人会给你答案。” 程立缓缓道:“我相信凭自己的力量,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的。” 美男人又笑了笑,道:“那么,就祝你们好运了。”随即举步上前,在宫殿大门上,伸手轻轻一推。 沉重厚实的大门,无声无息地敞开。展现出一条明亮的黄金大道。美男子率先跨过门槛,踏入宫殿。他双手纳入自己的袖中,施施然前行。乍看之下,就仿佛在在水面上漂。 席吟春遽然一震,压低嗓子,凝声道:“是风行草偃。这种轻功,在江湖中已经失传很久了。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程立向胡玉姬问道:“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什么‘金手’的其中之一?” 胡玉姬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以前虽然来过伊甸,但也没见过多少人。其中肯定不包括这个小白脸。” “小白脸?”席吟春回头向程立看了一眼,强行忍住笑意。又问道:“那么这个人会有可能认识妳吗?” 胡玉姬断然否定:“不可能。我每次过来销金窟,都有戴上面纱的。除去销金窟主人之外,其他人根本看不见我的真面目。” 程立道:“其实有没有人认识妳,根本不重要。我们既然能够来到这里,证明销金窟主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所以,别人走进这座宫殿,看见的可能是美景美酒,是梦想中的极乐。但对于我们来说,前面肯定只有敌人!” “从暗探变成强攻,非我所愿啊。” 席吟春轻轻叹口气,摇头道:“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不管刀山火海,枪林箭雨,咱们也只好闯一闯啦。” 程立点头道:“正是。走吧。”再没有第三句话,迈开脚步,踏入宫殿之中。 宫殿大门之内,是一片广大得近乎难以想象属于室内的空间。无数灯烛照耀之下,只见天花板上镶嵌着七彩缤纷的琉璃,四周墙壁是无数以黄金造成的浮雕。地板则铺砌有比真正黄金更贵重,只允许皇家使用的“金砖”。富丽堂皇,极尽豪奢。哪怕是真正的皇宫,恐怕也有所不及。 那名带领程立他们来到这里的美男子,仍然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程立加快脚步,要从后面赶上去。可是才走了没有几步,忽然,只听到身后传出“呯~”一下沉重震响。 三人下意识回头,立刻看见宫殿大门已经自动关闭,严丝合缝,不留半分空隙。大厅里又没有窗户,这下子,三人等于已经被关在这座宫殿里,再也出不去了。 胡玉姬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她惊怒交集,嚯然转身,向那名美男子喝道:“你……” 才刚刚喊出一个字,四周墙壁上的灯火,突然同时熄灭。一刹那,偌大的大厅之内,彻底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程立只感觉脚下一空,坚实地板忽然间就变得无影无踪,仿佛完全蒸发了一样。 一股炽热烈风,由下而上呼啸吹起。在这股烈风当中,同时还夹杂了席吟春和胡玉姬两人的尖声惊叫。显而易见,他们身不由己,正向脚下陡然出现的无底深渊急坠。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不假思索,舒展双臂猛地一捞,可是一捞之下,却只有左手抓到了些什么。右手则全然落了空。 这个时候,也没机会再捞第二次了。程立再不迟疑,发动了自己独有的劫力神通——地藏劫。原本往下坠落的身形陡然一轻,随之非但不再下坠,反而改往上升。 地藏劫再发动,超高密度的暗物质,立刻凝聚成一片可供踏足的圆镜,稳稳托住了程立。程立借力猛地一跃,带着手里抓住的那个人,横空飞跃了七、八丈,这才轻飘飘落地。 “啪~”一声轻响。原本已经熄灭的灯烛,应声重燃。大殿之内,再度大放光明。程立凝神一看,只见自己刚才所站着的地方,平白出现了足有十步方圆的一个大洞。 黑暗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地洞,当真任你反应再快,轻功再好,也绝对躲不过去。要不是程立身怀劫力神通,这时候也肯定已经中招。 可是程立虽然第一时间就出手救人,却也只来得及抓住胡玉姬。至于席吟春,显然已经被这个地洞吞噬,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121:中指 脚踏实地的程立,用力跺了跺地板,确认这一片的地砖下没有什么机关活版,这才轻轻放下胡玉姬,却依旧抓住她的手臂。 这座大殿之内,显然处处都是陷阱,危机四伏。刚才一个疏忽,结果席吟春就糟糕了。所以现在,程立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开胡玉姬。 胡玉姬也一样,她紧紧抓住程立的手臂,一丝不敢放松。看清楚地面上忽然出现的那个巨大地洞之后,意识到席吟春已经消失了之后,任凭她再怎么女中豪杰,这时候也禁不住面色煞白,心脏狂跳。 要知道,这座宫殿虽然看着确实华丽,但它始终建筑在火山旁边。那个地洞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说不好就直接通往地下的滚烫岩浆了。 岩浆的温度极高,哪怕是钢铁,也能瞬间被熔化。人要是掉下去了,任你再怎么武功盖世,照样也要被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名副其实,死无全尸。 “啪~啪~啪~” 两人刚刚重新站稳,立刻就有阵阵单调的鼓掌声,从大殿另一边传送过来。声音在广阔空间里四处回荡,显得空空荡荡的,听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程立循声凝视,只见那美男子依旧面带微笑,站在大殿彼端。温温柔柔,斯斯文文地赞赏道:“伊甸对于相信神的信徒来说,是让他们流连忘返的乐园。但对于不信神的人而言,就是龙潭虎穴。 刚刚这处机关,在伊甸的所有机关当中,大概也能排名前十吧。黑暗中突然发动,哪怕当今江湖上七大剑派的掌门,照样也要中招。甚至三大源流的掌门,也要闹个灰头土脸。 可没想到,你非但自己没事,而且还能救下一个人。程立,程立!果然了不起。难怪我家主人那么看重你。” 程立静静听他说完,忽然问道:“你的主人,就是销金窟主人?” “什么销金窟,实在太俗了。是伊甸,是伊甸。” 美男子不厌其烦地,再次对程立的说法进行纠正。随即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的主人,确实就是这伊甸的主人。同时,他也是神在人间的代言者。违抗他,就等于违抗神的意志。是最为罪大恶极,绝不可被宽恕的行为。” 伸手向胡玉姬一指,美男子凝声道:“妳!蒙受我家主人的恩惠,所以才得以发迹,成为葫芦港的一方之雄。但妳非但没想着报答这份恩惠,反而企图背叛我家主人。任何人都可以被饶恕,唯独妳是例外!哪怕流干身上所有的血,也洗不清妳的罪孽!即使做牛做马十辈子,也抵偿不了妳的背叛!” 胡玉姬面色一沉,挺直了腰杆冷笑道:“哼,别说得好像你们吃了多大亏一样。互惠互利的合作,大家都有赚的。可你们赚了自己那一份,还企图把我这份连皮带骨都吞下,究竟是谁贪得无厌?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大家也无谓再耍什么嘴皮子了。干干脆脆,手底下做过一场吧。站着的就是对,躺下的便是错。不是方便省事得多?” 美男子向胡玉姬静静凝视半晌,忽然流露出一个充满邪恶意味的笑容,缓缓道:“放心,妳一定会躺下的。而且还一定会躺得很舒服。可是到时候,妳便再没有空闲余裕,去反省和忏悔自己的罪孽了。所以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赶快忏悔吧。” 看着对方这笑容,胡玉姬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寒颤,用力咬紧下唇,再不说话了。 程立则默不作声,只是五指使劲,轻轻握了握胡玉姬的手,以此表示安慰。随即缓缓拔刀出鞘,淡淡道:“来吧。” 美男子微笑着摇摇头,道:“我家主人曾经说过,神是伟大的。既然不会宽恕任何一个罪人,也不会放弃拯救任何一头迷失的羔羊。” 程立冷道:“废话太多。你究竟要说什么?” 美男子道:“程立,其实你和我家主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仇恨。只要你愿意皈依于伟大的神,那么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无论你有什么愿望,神都一定能够满足你的。” 程立淡淡道:“多谢好意。不过,我更希望这些话,能够由你家主人亲口说出来。” 美男子一笑:“想要见我家主人吗?很简单。” 说话之间,美男子提起腿脚,用力往地面处一跺,发出“咚~”的沉闷响声。声音在大殿里四下荡漾开去,另外一道原本紧闭的大门,随之无声无息,自动打开。 美男子侧转半身,向这道大门扬臂一引:“从这道门走进去。只要能够到达终点,你就一定能够看见我家主人。不过,别怪我事先提醒。这条路绝不平坦。贸然踏入的话,甚至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程立淡然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美男子一笑:“好。那么祝你平安。咱们在道路的尽头再见吧。” 程立抬手虚按:“等等。最后问一句。你究竟是谁?” 美男子道:“我吗?你可以称呼我:中指。” 话声才落,美男子又是一跺脚。脚下的地板陡然翻转,又打开了一道活门。美男子整个人垂直落下。消失在地下活门之内。紧接着活门关闭,地板恢复原状。假如不是程立和胡玉姬都亲眼目睹的话,实在很难相信,这里居然存在着一道活门。 “中指,原来他就是金手的中指。” 胡玉姬叹了口气,凝声道:“我早该想到的。在五根手指之间,中指永远高人一等。除去他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人,更适合被称呼为中指了。” 程立淡淡道:“确实。其实中指还有另外一种意思。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那么擅长利用欲望去引诱别人吧。” 胡玉姬略觉奇怪,问道:“还有另外一种什么意思?” 程立笑笑:“这个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该走了。” 胡玉姬点点头,跟着程立一起动身。经过刚才中指站着的地方时,她还忍不住用力跺了跺,想要看看能不能打开活门,抄近路到达终点。 可惜,这一脚跺下去,声音显得十分沉闷,似乎下面完全是实心泥土,根本不存在什么活门通道。 看来“中指”也已经预计到了,可能会有人想要抄近路。所以特地启动机关,把这道活门彻底锁死了。 程立早知道“中指”不可能那么便宜自己,所以也根本没有浪费这个力气。 他迈步走进那道大门之内。左右两壁的灯火,立刻一排接一排地自动点亮,照亮了整个空间。灯光中可以清楚看见,前面是一条笔直甬道。宽阔得足够让三辆马车并排行驶。 可是这样一条灯火通明的笔直甬道,程立居然看不见它的尽头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这条宽敞甬道,已经被一个金光灿烂的巨大圆球给堵住了。 122:金球杀局 巨大的黄金圆球,就似一头在黑暗当中沉眠的凶兽。所以,当灯光亮起之际,黄金圆球登时就是一颤,仿佛凶兽已从沉眠中苏醒。 胡玉姬双眼瞳孔陡然收缩,失声道:“程立,小心!这个圆球有古怪!” “隆隆隆隆~~” 话犹未毕,甬道当中的黄金圆球,猛然应声滚动起来。它不动则已,这一动,赫然便如脱缰野马,越来越快。不过弹指瞬间,整体甬道,甚至整座宫殿,都在黄金圆球的滚动当中激烈颤抖。 挟疾风之势,迅雷之威,黄金圆球赫然冲着程立和胡玉姬,疯狂地一头冲撞过来。要知道,金球本身重量已经不下千斤,再加上以如此速度滚动冲撞,威力之大,简直骇人听闻。世上绝对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够承受得住这一撞! 弹指刹那,胡玉姬面色剧变,下意识就要转身奔逃,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两人就要被金球狠狠撞得筋骨尽碎,浑身血肉也被辗压成稀烂。偏偏就在这时,程立忽然提起右手,轻描淡写,凭空一按。 “地藏劫”! 黑气闪过,所有声音,所有动作,所有气势,尽数消失。那来势汹汹,看似无可阻挡,无从抗拒的巨大黄金圆球,竟被程立这样凭空一按,就已经被挡在五步之外,再也不能前进半寸。 可是就在下个瞬间,金球之上,突然打开了密密麻麻如蜂窝般的一排排小孔。熊熊烈火随即从小孔之内疯狂喷出,要把程立和胡玉姬当场烧成焦炭! 程立不慌不忙,翻转手掌向下一压。黄金圆球不由自主地转了半个圈子,原本正对着程立他们的小孔,改为对准了地板。炽烈火舌喷吐,赫然把坚固的“金砖”烧成一片通红,甚至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可想而知,这火焰的温度即使还不如地心岩浆,也肯定已经相差无几。既然连半点火星都沾不上程立的身,那么无论再猛烈的火焰,也没有丝毫用武之地了。 火攻不成,金球内立刻停止继续喷涂火舌。“唰唰唰~”连声轻响,金球正上方竟然又打开第二排小孔,无数道乌黑水箭,冲着程立当面喷涌激射。 水箭还没沾身,已经有阵阵中人欲呕的恶臭扑鼻而至。简直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这些臭水里绝对蕴藏了剧毒! 程立轻哼一声,把“地藏劫”的劫力神通催谷至近乎极限,然后再度提起右手,五指加劲,凭空向内一捏。 黄金圆球立刻发出阵阵吱嘎尖叫,原本光滑无暇的表面,竟当场被捏出了一道道凹痕,安装在金球内部的机关,也因此全被捏坏。非但毒水不再喷射,即使已经喷出来的毒水,也陡然变成了软皮蛇一样颓然坠落,反过来化为雨点,尽数淋在金球表面。 金球虽然黄澄澄,光灿灿,却也不见得就是纯金打造。但即使不是黄金,肯定也非铜即铁。可是那些毒水雨点洒落金球,却登时激发出阵阵滋滋轻响,把金球腐蚀出无数坑孔。 连金属都经受不住毒水腐蚀。可想而知,假如这些毒水洒在血肉之躯身上,肯定当场腐烂见骨。 胡玉姬面上变色,眼露惧意,失声叫道:“化尸水!是化尸水!” 程立没有忘记。之前击杀百花盗之后,就曾经从尸身上搜出两个小瓶。一个密封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另一个正是化尸粉。 这化尸粉洒落鲜血,立刻就能转化成腐蚀性极强的化尸水。不过一时三刻之间,就能把尸体化为毒水。百花盗正是销金窟主人的下属,那么这金球里面居然能喷射出化尸水,也就理所当然了。 化尸水再厉害,喷不中目标也没用。在程立的地藏劫面前,任凭金球花样百出,始终也是徒劳无功,不过白白浪费力气而已。 要发动地藏劫,需要消耗大量“劫力”。所以程立向来只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劫力神通一发即收,不会长久维持。 所以顷刻之间。黑气收敛,由外向内进行压迫的局部性高重力,也随之消失。原本被禁锢的金球登时一松,再度恢复自由。 沉闷嘶哑的怒吼声,隐隐约约地从金球内部传出。金球滴溜溜地激烈回旋急转,大片蓝汪汪的牛毛细针,从另外几排还没有毁坏的小孔中疯狂泼洒。俨然激发出一阵勾魂夺魄的破空尖啸。 程立纹风不动,举刀一划。刀光如电,那大片蓝汪汪的牛毛细针全被绞碎。紧接着,黄金圆球停止转动,却如鲜花怒放一般,裂开整整齐齐的十六瓣。每一瓣碎片,无论大小长短都完全一样,就仿佛事先用尺子量好了,然后再仔细切割而成。 丝毫不出所料,巨大黄金圆球内部是空的。里面密密麻麻,安装了许多管线和机关。正是这些东西,让黄金圆球能够发射出烈火、毒水、还有暗器。而操纵着这些机关的,却是一名身材干枯瘦削,脑袋比常人大了至少一圈的怪人。 怪人盘膝坐在金球的“花瓣”之上,双眼活像金鱼一样突出来,死死盯住程立,嘶声道:“好……刀!” “刀”字出口,这怪人的身体上,赫然纵横交错,同时浮现出好几道细细红丝。紧接着,他这个人也同样像花瓣一样,整整齐齐裂开成十六片。鲜血喷洒,宛若泉水喷涌。 确实是好刀。这一刀挥出,不但绞碎了那漫天的牛毛毒针,同时也把金球和里面的人,都一起劈开十六片。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仿佛已与天地间所有神奇的力量溶为一体。甚至已超越了所有刀法的变化,足以毁灭一切。 柳生二心流:问心斩。 可是坐在金球里的人虽然死了,尸体却又陡然产生异变。霎时间,只见尸体的血肉“滋滋~”迅速融化,转而生出一股浓烟。 这些浓烟越生越多,仅仅几个呼吸的短促光阴,已经充塞八方,把整条甬道,连同程立与胡玉姬都一起,完全笼罩于浓雾之中。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123:小指 浓烟四散,逐渐从甬道出口飘出。虽然外面的大殿也被密封,终究地方太过宽阔。烟雾再浓,始终不可能再塞满这座大殿。所以过不多久,烟雾便越来越稀薄,终于完全消散。 长长的甬道,一头连接着大殿,另一头则被黄金圆球堵得严严实实,谁都看不见那边究竟有什么。 现在黄金圆球已经被劈开,坐在里面操纵这个圆球的怪人,也死于越前长船长光之下。所有障碍全部消失,但甬道出口处,却又显现出一道矮小瘦削的人影。 这条人影,身高顶多不过四尺。面色蜡黄,浑身干巴巴的,用手称一称,体重绝对不会超过四十斤。一张老脸上到处布满了皱纹,仿佛风干的橘子。 这个干瘦矮老头,背负双手,施施然走进甬道之中,在那个被一刀劈开,碎片如莲花绽放的金球残骸前停住脚步,低头凝神细看。只见地面上除去一个被剧毒浓烟腐蚀出来的凹坑之外,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管是那个操纵圆球的怪人,还是程立,抑或胡玉姬,全部都没有了。 干瘦矮老头满意地点点头,挺直腰杆,又小心翼翼地向上下左右四方都仔细观察了好几眼,这才从怀里取出一本账簿和一支笔,翻开来开始奋笔疾书。 那支笔并非要蘸墨汁才能写的毛笔,而是把木头刨得光滑笔直,然后中间掏空,再塞进去一长条木炭。写字的时候,只要木炭还没用完,就能继续书写。即使写错了,也能很轻易地擦去字迹进行修改,比起传统要磨墨才能写字的毛笔,方便了不知道多少。 这个干瘦矮老头,一边用木炭笔在账本上奋笔疾书,一边喃喃自语道:“化尸粉第七十四号改良品实验记录。新配方无需再见血才能发挥作用,只要和人体的任何液体混合,同样能转化为腐蚀性毒水。 毒水浓度超过一定水准以后,就如同预想的一样,可以再转化为烟雾。烟雾的腐蚀性相比毒水,略微有所下降。但由于其烟雾特性,在密封环境内使用,反而能够更快生效……嗯,这一点要仔细记下。” 书写告一段落,干瘦矮老头放下木炭笔,又皱眉向那十几片金球残骸看了看,再度自言自语道:“五行杀球的设计,看来还是有所不足。尤其外壳的硬度,应该再想办法加强才对。 奇怪,怎么没看见那个人拿着的刀?假如能够把这口刀拿到手进行研究的话,相信下一次制造的五行杀球,防御力方面,至少能再提高三成以上啊。嗯……该不会是被毒雾一起腐蚀溶化了吧?” 干瘦矮老头东张西望,想要把那口一刀劈开金球的越前长船长光找出来。可是突然之间,眼前寒光一闪!越前长船长光犹如闪电一样从天而降,紧贴着干瘦矮老头的鼻子,深深插在地板上。 霎时间,这个干瘦矮老头全身剧震,面上流露出极度惊恐之色。他大叫一声,回头就想跑。可刚刚转身过去,立刻发现一道婀娜人影挡住了去路,不是胡玉姬,还是哪个? 另外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出。“呛~”轻响当中,有人伸手拔出插在地板上的长刀,然后提起来,直接搁上干瘦矮老头的脖子。 冰冷锐利的刀锋,紧紧贴着皮肤,寒气透骨直入,登时让干瘦矮老头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更登时变得僵硬如泥塑木偶,从头到脚,连一根小指头都不敢动。 程立的声音,比刀锋更冷。他喝道:“我问,你答。假如让我不满意的话,这颗脑袋就别想要了。明白没有?” 干矮瘦老头下意识想点头,却又生怕一个不小心,刀刃就切断了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只好硬生生忍住。口里结结巴巴道:“是,是。明、明、明白了。” 程立问道:“你是什么人?” 干矮瘦老头哭丧着脸答道:“我是唐七巧。是主人‘金手’当中的‘小指’。” 程立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胡玉姬却登时一怔,脱口道:“七窍玲珑心,千机百变手。你就是和墨家钜子墨千机齐名,号称唐门三百年来第一巧匠的唐七巧?” 干矮瘦老头苦笑道:“是。我就是那个唐七巧。” 胡玉姬愕然问道:“你唐七巧是小指?那么坐在金球里面的五行童子,又是谁?” 干矮瘦老头唐七巧傲然道:“五行童子不过是我挑选出来的一个实验品而已。他的真正用途,就是不断测试我设计的这个五行杀球,然后把测试结果反馈给我,好让我能够再进行改进。事实上,不管他本来是谁,只要坐在五行杀球里面,那么他就是五行童子了。” 胡玉姬长长吐了口气,叹道:“原来如此。江湖上威名赫赫,却极少有人见识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五行童子,居然只是你唐七巧的一个傀儡而已。不过,你一个唐门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胡玉姬不是程立,没有刀子搁在自己脖子上。所以唐七巧倒不怎么怕她。听她问起,唐七巧没好气地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唐门里面那群老顽固,这也不许我做,那也不许我试。再继续留在唐门,我迟早要变废人。 所以说,还是这里的主人好。不管我要尝试做什么,他都一概支持。要不是他的真金白银,我怎么造得出五行杀球这种厉害武器?哼哼,不是我吹,就是武林七大剑派的掌门遇上我这五行杀球,照样也得死无全尸。哪怕三大源流的主持来了,照样也要剥掉一层皮。” 唐七巧越说越兴奋,甚至忘记了自己是阶下囚的身份,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眉宇间更流露出几分傲然之色。 程立则冷哼一声,手腕微微一按,锐利刀锋登时切开了唐七巧的一层油皮。森寒杀气透骨入髓,让这个老头子立刻打回原形,再次变成一尊木偶。 胡玉姬看得好笑,掩口轻笑一声,又问道:“唐七巧,你是‘金手’的小指?那么食指和无名指呢?他们是谁?还有,这里的主人,他的真正身份又是谁?” 124:自欺欺人 唐七巧老老实实道:“食指和无名指长年在外面去办事,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了,没什么事我也懒得和他们打交道。所以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即使见了面,他们也戴着面具。所以我不认得他们。至于说主人么,他就是这里的主人啰,还能有什么其他身份?” 程立和胡玉姬相互对看一眼,各自微微点头。两人算是都看出来了。这个唐七巧,虽说号称唐门三百年来第一巧匠,实际上只在制造各种机关暗器方面巧。说到为人处事的话,他非但一点也不巧,甚至可以说笨拙得很。 既然明白唐七巧是这样子一个人,程立和胡玉姬都绝了要从他身上,打探销金窟主人更多秘密的那份心思。程立改口问道:“这条甬道,通向什么地方?” 唐七巧不假思索答道:“这条甬道合共穿过十七处厅堂殿阁,最后终点在上层的迎宾殿。从外面来的那些客人,都聚集在那里了。” 胡玉姬皱眉问道:“要去迎宾殿,只有这一条路?” 唐七巧摇头道:“当然不是。其实这条路是专门给敌人走的。沿途上十七处厅堂殿阁,都布置了由我亲手设计的各种机关陷阱。不知道其中奥妙,不懂得破解的话,哼哼,就是三大源流的掌门来了,也得叫他们丢掉半条老命。” 胡玉姬倒抽一口凉气,骂道:“该死的中指,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这是存心要坑死我们啊。” 顿了顿,胡玉姬又奇道:“既然这些机关陷阱那么厉害,你为什么跑到这边来?” 唐七巧愁眉苦脸道:“我还以为五行童子一个人,已经足够收拾你们了。所以才过来在旁边等着,想要在结束之后,第一时间进行检查。没想到……唉~~” 顿了顿,唐七巧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我过来查看的时候,为什么没看见你们的?你们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程立的“地藏劫”,本质上就是对暗物质的操纵和控制。当大量暗物质聚集,并且覆盖全身的时候,不但能够有效抵御毒烟的侵袭,同时也能形成类似于隐形的效果。 因为暗物质本身,在正常状态下是不可见的。那么被暗物质覆盖的事物,当然也会变得不可见了。干瘦矮老头之所以东张西望,也没发现其实就站在自己身边的程立和胡玉姬,原因正在这里。 当然 ,事情有一利,就有一弊。暗物质只有在高度凝聚的情况下,才能抵挡敌人的重击。但高度凝聚之后的暗物质,就会变得肉眼可见,失去了这种类似隐形的效果。而处于隐形状态下,暗物质浓度又不够。可以抵御烟雾之类东西,却防御不了重击。 关于“地藏劫”的问题,程立当然不会泄露给外人知道。所以他根本不回答唐七巧的问题。只是冷冷道:“机关陷阱都是你自己布置的,你当然懂得破解,对吧?” 唐七巧激灵灵打个寒颤,用力猛点头:“对对对,我当然懂。事实上,要把这里的机关全部解除掉,也只有我办得到。即使是主人也不行。很多机关我布置了之后,并没有告诉他。” 程立吩咐道:“那最好不过。前面带路,引领我们去迎宾殿。” 胡玉姬侧身让开去路,恶狠狠道:“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样。否则的话,保证你立刻人头落地。” 唐七巧垂头丧气道:“不敢,不敢。”毕竟生死操于他人之手,再怎么无可奈何,也只好迈开脚步,向前就走。 可是不管他走得快还是走得慢,越前长船长光的刀锋,始终稳稳架在他脖子上,仿佛生了根一样。假如说唐七巧原本还存着些什么小心思的话,那么现在,这些小心思也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带路,确实方便了许多。半柱香时间不到,程立和胡玉姬已经平平安安,穿行过十几处殿堂。什么机关陷阱,则丝毫不见踪迹。 甬道走到尽头,眼前忽然为之一亮。紧接着,明亮灯光,鼎沸人声,诱人香气,同时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 程立举目张望,只见这里俨然又是一座宽敞华丽的大殿。各式人等汇聚其中。或坐或站,或手持高脚琉璃酒杯,边品酒边与三五知己高谈阔论。气氛十分热络。 乍看之下,似乎十分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只有所有人脸上,都戴着一副雕饰得十分精美的面具这件事了。面具遮掩之下,所有人都隐藏起自己的庐山真面目,谁也认不出谁的真正身份。 唐七巧战战兢兢道:“两位,这里就是迎宾殿了。现在……可以放开这口刀子了吧?” 程立轻哼一声,反手把长刀纳入鞘中。问道:“这些面具是怎么回事?” 胡玉姬道:“这个不用问他,我就知道。销金窟主人把来自天南地北的宾客,都请过来这里聚集一堂。这些宾客彼此间可能各有恩怨。一旦见面,说不定就要动手,闹出各种争端。所以销金窟主人规定,来到岛上的宾客,都要佩戴一张面具。这样一来,大家就谁也看不见谁了。自然也不会再闹出什么纷争。” 程立摇头道:“这简单一张面具,当真就能隐藏得了自己的身份?我看只是自欺欺人。” “哈哈~虽说是自欺欺人,但也不能说没有用啊。需知道,这人在江湖上混,可不就混一张面子么?所以有些时候,也不是谁和谁之间真的有什么化解不开的生死大仇,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实在是面子上抹不开,只能拼个你死我活啊。 现在倒好,戴上面具,大家至少都可以装着不知道对方是谁了。暂时抛下仇怨,专心享乐,那不是挺好?” 笑嘻嘻的说话声从身边传来。程立回头去看,登时就是一笑。只见说话这人虽然也戴了张面具。可是五短身材,肚皮滚圆。一旦开口,浑身的肥肉都似乎在跟着颤抖个不停。这人若不是乐大少,还能是谁?还有,跟在他背后的那个瘦竹竿身材,可不就是乐大少的贴身保镖么? 125:面具 看见程立的视线向自己身上扫过来,乐大少丝毫没有要避忌的意思,反而抬起手,向程立打了个热情洋溢的招呼。 “程兄弟,胡老大,你们也来了。哈哈,我就说嘛,几经辛苦才来到这销金窟,岂有不上岛的道理?对了,席兄弟呢?怎么不见人?” 胡玉姬接口道:“他说有点不方便,自己一个人留在船上了。乐大少,你这张面具,挺有意思啊。” 乐大少呵呵道:“进来这里的人,都得带面具。这是规矩。虽然我这身材,戴不戴面具,人家也照样认得出我了。可是掩耳盗铃,总比不掩强上那么一点儿嘛。” 乐大少向前走上两步,压低声音,神神密密地道:“程兄弟,你往那边喷泉旁边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戴着张飞面具的家伙?” 这大殿正中央处,俨然有个室内喷泉。喷泉四周,确实有几个面具人正聚在一起谈笑。不过程立却看不出来什么张飞,只看见其中三个人的面具,都以黑色为主。 胡玉姬却不同。她早已看得出来,这里所有人所戴的面具,其实都是戏剧里的面谱。什么张飞关公,颜良文丑,典韦许褚,吕布曹操,还有什么托塔天王,哪咤太子,二郎真君、巨灵神、雷公电母……林林种种,应有尽有。 乐大少所戴的面具,就是“财神”,正好配合他的身份。但他的黑衣人保镖,则戴了张“寿星公”的面具。和他保镖的身份完全不合,看起来很有几分好笑。 胡玉姬摇摇头,问道:“是有个张飞。那又怎么样?” 乐大少笑道:“那家伙其实姓伍,是岭南伍家的人。胡老大应该知道伍家吧?他们在南方的生意很大,虽然还比不上我们乐家,但也只是稍逊半筹而已。这几年,伍家想要向中原发展,却首当其冲撞上了我们乐家。双方硬碰硬了几场。伍家很是吃了点亏。” 程立颌首道:“那么,他就是你的仇人了。” 乐大少耸耸肩:“商场如战场,说我们有仇,那当然可以。可事实上,我和他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哪里谈得上什么仇? 但那也没用,总之人家看见我们站在一起,我们就非得打起来不可。要是不打,那就是丢了自家的面子。可真打起来,这损失又怎么算?唉,总之左右为难,只好互相避开了。” 胡玉姬道:“现在你们都戴上了面具,那就谁都不认识谁。用不着再打了,对吧?” 乐大少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说,这张面具可是功德无量啊。对了程兄弟胡老大,你们两位,怎么没带面具啊?这可不好,会坏了规矩的。来来,赶快过来这边。都来挑一张自己喜欢的。” 二话不说,乐大少就拉着程立走到大殿的一个角落里。只见这里墙壁上整整齐齐,挂满了各式面具。总数大概有好几百张。其中有不少都已经被拿走,但剩下的还是不少。所有面具下面,都贴着一张纸条,说明这张面具是什么角色。上至春秋战国,下至唐宋,无论神仙凡人,全部应有尽有。 程立随意一扫,伸手拿下一张二十八星宿当中“奎木狼”的面具戴上。胡玉姬则拿下了“心月狐”的面具。同时不由分说,拿下一张“土行孙”的面具戴在唐七巧面上。 唐七巧愁眉苦脸,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把面具戴上了。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乘着人多逃跑。但每次只要他稍微生出一些念头,立刻就感觉有股凌厉寒意从背后渗进来,仿佛先前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口长刀,又再出鞘了一样。 唐七巧年级虽然已经一大把,却惜命得很,哪里肯这么快就死?无可奈何,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 大殿之内看似悠闲。实际上程立第一步踏入大殿之中,就已经察觉到了。有许多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向着自己打量。当中很有不少,都隐隐含有恶意。 但是,当自己戴上面具之后,这些目光便全部都消失了。显而易见,这些窥探的目光,就是销金窟主人安排在会场里的人。一旦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的话,这些人肯定会立刻出手,防范于未然。 其实程立和胡玉姬两人,也不可谓不可疑。不过他们是由唐七巧带进来的。兼且两人又很快就戴上了面具,所以才勉强消除了这些人的怀疑。 程立没有忘记。刚才“中指”曾经说过,只要来到这里,就能看见“神”。也就是说,现场这几百名客人之间,就有那个“神”。却不知道究竟是谁? 程立微微眯起眼睛,向大殿内四下观望。但找了好半晌,也看不出究竟谁有可疑。低声向胡玉姬询问,胡玉姬也连连摇头。 看见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乐大少打个哈哈,招呼一声,带着自己从不离身的黑衣人保镖,到别处去和其他宾客打交道攀交情了。看着他的背影,程立忽然想起,乐大少是和石田三郎一起上岛的。怎么现在会场之内,似乎看不见石田三郎的? 程立正要再仔细搜寻,大殿四周燃点的所有灯烛,忽然“唰~”的一声,同时熄灭。 变故来得太过突如其来。在场全体宾客,纷纷为之哗然。但紧接着,就有一把声音,在大殿里响起。这声音低沉,嘶哑,却又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权威和慑人之力。仿佛只要他一句话说出,就可决定千百人的生死。 “各位,请稍安毋躁。在下正是此间主人。有失远迎,还请各位见谅。在下不远千里,将各位请到这里来,虽然未必能令各位全都满载而归,至少也得要各位觉得不虚此行才好。” 人群中有把粗豪声音大声道:“主人家不用太客气了。咱们来这里,都是冲着请柬里特地注明的那样东西。要不,现在就开始吧?” 销金窟主人笑道:“好。那么现在,我们首先开始第一轮的拍卖好了。生意人讲究个开门红的好口彩。所以这第一件拍卖品,当然也该有相当的价值才好。不然,就以传说中的‘不死药’开始,各位觉得如何?” 126:活尸再现 这“不死药”三个字出口,在场众人登时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有人忍不住问道:“不死药?难道就是传说之中,秦始皇派遣方士带上三千童男童女,出海所求的那种不死药吗?吃了之后,难道真能长生不死?” 销金窟主人淡淡道:“有生必有死。吃了之后就能永远不死的长生药,其实是不存在的。在下所说的不死药,其实是另外一种东西,同样也另有妙用。” 人群当中,登时又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嗡嗡声。不少人明显觉得有些失望。但也有另外一些人,兴趣更加高涨起来了。当下就有另一把声音道:“那么,这个不死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主人家不要买关子了,这就让我们都看看吧?” 销金窟主人道:“好。那么各位请看。” 话声才落,忽然,一束明亮灯光由上而下罩落,把大殿当中一片五尺左右的方圆之地,照耀得亮如白昼。恰好在黑暗当中,开辟出一块明亮的舞台。 万众瞩目之下,两个人大步走上舞台。两人都身穿白色长袍,面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看得出来,他们和“中指”一样,都是所谓的“神”之信徒。 两个人面对面站好。站在右侧那名信徒,高高举起双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在他手里,捧着一个完全透明的琉璃杯子。杯中有酒,赤红如血。 可是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这酒之所以呈现血红的颜色,只因为在酒水里面,混杂有无数比灰尘还要微细的红色小点点,正在不断上下游动。 那信徒毫不犹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静静等待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看看差不多了。站在左侧那名信徒突然一翻手,亮出把明晃晃的匕首。更没有丝毫迟疑,一刀就捅进了右侧那信徒的心脏! 这一下突如其来,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本能地脱口惊呼。要知道,受邀到场的宾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练家子。即使手上功夫不怎么样,但眼光绝对合格。所以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一刀正中心脏,属于必死无救的致命重伤。 中刀的信徒直挺挺向后,仰天倒下。但非常奇怪的,他心脏伤口处喷出的血液,却比正常状况下少得多。但这又算怎么回事?当众杀人,有什么意思吗? 众人正觉得疑惑之际,原本已经冰冷僵硬“尸体”陡然一挺,紧闭的双眼再度睁开,闪耀出充满饥渴的刺目红光。紧接着,它挣扎着慢慢爬起,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古怪的低吼。浑身透发出浓郁尸臭味道,双手十指变成铁钩钢爪一样,嘴巴里獠牙暴涨,宛若匕首。虽然站着不动,可是光凭它这幅恐怖模样,已经直教在场众人,全都看得心惊胆颤。不少人更颤声叫道:“尸变!尸变!” 人群之中,胡玉姬看得浑身寒毛倒竖,下意识紧紧握住程立的手,低声叫道:“丧心病狂!是丧心病狂!” 她从来没有忘记。正是这些可怕的不死活尸,彻底毁了自己的船,让自己麾下几百名姐妹,全部都葬身大海。此时此刻再见活尸,俨然让她感觉犹如置身梦魇,只想立刻转身逃跑,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看见这些鬼东西。 程立目光深邃,用力握了握胡玉姬的手,以示安慰。低声道:“没错,肯定是丧心病狂。不过安心好了。在海上的时候,这些东西威胁不了我。现在更加不可能。” 得到程立的安慰,胡玉姬这才稍微镇定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回头望向程立。忽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竟然给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很多人都认为,胡玉姬豪迈大气,比男子更加男子。但事实上,不管再怎么巾帼胜于须眉也罢,胡玉姬终究还是巾帼,并非须眉。在内心最深处,她也渴望可以有人倚靠,可以被人保护的。只不过一直找不到这个人而已。但现在…… 胡玉姬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 胡玉姬这份心思,程立并没有注意到。他全神贯注地凝望舞台。只见那头活尸双眼死盯着四周众人,十根如铁钩钢爪般的手指忽屈忽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目光所及,四周众多宾客不管武功高低,都不由自主地出了浑身鸡皮疙瘩。 有人大声问道:“主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销金窟主人淡淡道:“各位还没看清楚吗?刚才他饮下的那杯酒,就是不死药。人吃了之后,就变成你们现在看见这个样子了——不死不伤,不痛不惧。无论遭遇任何敌人,都只会勇往直前,直至把敌人彻底消灭为止。” 有人嗤之于鼻,道:“那又有什么用?归根究底,不过一头僵尸而已。不人不鬼的,谁愿意变成这幅鬼模样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附和。几乎所有人都感觉活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谁也搞不明白,销金窟主人把这种东西拿出来,究竟有什么用? 销金窟主人不愠不火,淡淡道:“这不死奇药,拿来自己服用的话,那当然没有什么用。但各位可以想象一下,假如是你的对头服下了这种药呢?” 这话一出口,大殿内登时为之一静。人人都如梦初醒,若有所思的模样。 销金窟主人又道:“而且服下这不死奇药之后,活尸体内,包括鲜血在内的一切液体,都会转化为不死奇药。 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又或者被它的爪子抓上一下,奇药的药效就立刻入体。顶多半盏茶时分,就能同样生效。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广,可谓生生不息,永无穷尽。各位又可以想象一下,这东西假如运用得当的话,究竟能发挥出多大作用了。” 人群中又有人大声道:“话虽如此,可是这种鬼东西又听不懂人话,不分敌我。万一有个什么不小心,岂非连自己也要遭殃?” 话声才落,刚才拿刀子的那名信徒,忽然又拿出一支小小的骨笛,凑在嘴唇一吹。笛声入耳,活尸登时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再吹一下,活尸又眼露凶光,弯腰咆哮,蠢蠢欲动。 销金窟主人这才从容道:“大家都看见了。只要这支骨笛在手,不死活尸数量再多,也照样能如臂使指,一切称心如意。所以不必担心会不受控制。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如果没有的话,那么,这次拍卖的第一件商品不死奇药,起价三十万两白银。请各位踊跃出价。” 127:五花八门 不死奇药,并不能让人当真不死。充其量,也只能让人变得不死不活,不人不鬼而已。 但这并不是说,它的价值就很低。恰恰相反,当销金窟主人提出“三十万两白银”的报价之后,大殿里所有宾客,脑海里都同时泛现出四个字:太便宜了。 确实太便宜了。要知道,在场这些宾客,不少都有很多仇人——可不是像乐大少和伍家那样面子上的仇人,而是真正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另外,还有不少都属于帮会中人。帮会和帮会之间互相争地盘争利益,同样也是不死不休。 这种情况下,假如他们能够掌握了这种不死奇药在手,那么即使销金窟主人不说,他们照样能够自动脑补出至少一百种利用这种奇药,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同时把仇人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来。 所以销金窟主人话声才落,人群中已经有人高声叫道:“五十万两白银!”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人赶紧跟进。而且价钱跳得很高很快。片刻之间,喊价已经跳升到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这已经是一笔罕见的巨款。大殿里的宾客虽然都各有来头,财力也极雄厚,但能够拿得出这笔巨款的,还是不多。 更何况各人上岛,事前都有自己心仪的物品,那是志在必得的。假如在这里花钱多了,等到自己真正的目标出现时,说不定已经没有了银子,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价格跳升到一百五十万之后,好半晌都没有人再出价。 又等了半晌,销金窟主人淡淡道:“很好。既然没有人再出更高价了。那么这不死奇药,便归这位贵客所有。” 话声甫落,就有一名身穿白衣的美女,走进人群之中,牵起那名报价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的宾客,引领他走出大殿,往大殿旁边的小厢房去完成交割。 片刻之后,这宾客重新回到大殿中,虽然戴着面具,但那种喜悦的神色,却浓烈得从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里洋溢出来,根本掩饰不住。 销金窟主人又道:“第一件商品,看来让大家都很满意。这是个好开始。接下来,就是第二件拍卖品了。这是海南派的镇派绝技,天残十三式的剑谱。” “居然是天残十三式?” 人群里又是一阵耸动,众宾客纷纷回首,与身边人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眸里,看见了一阵诧异。 武功,就是江湖人安身立命的本钱。所以各种神功秘籍,都被江湖人视如珍宝,万金不换。像销金窟主人这样子,把秘籍公然拿出来贩卖,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只有程立和胡玉姬,对此才不感觉惊讶。胡玉姬是早已见识得多了。程立则事前就从席吟春哪里听说过,这次会有源于《太阴真经》的轻功绝学“螺旋九影”被拍卖。轻功是武功,剑法也是武功。这样看来,天残十三式被拍卖,便显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天残十三式虽然是武林中罕见的绝学,但修炼难度也很大。而且它是海南派的镇派绝学。假如外人偷学的话,势必会与海南派结下深仇。所以这一次,出价的人不算多,更不算太踊跃。 半晌之后,第二件拍卖品也成交了。但这次的价格,只有白银十万两,连之前不死奇药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最后叫价成功的得主,同样是个只有独臂的残疾人。 这仅仅只是个开头。紧接着,化骨绵掌、神弹指、还有如意兰花手等几样武功的秘籍,也先后被拿出来拍卖。 另外,还有真武宫太上长老火龙真人的一面“火龙令”,据说拿着这块令牌前往真武宫,就能请求火龙真人替自己办一件事。无论任何要求,火龙真人都不能违拗。 又有西北万毒教的镇派至宝“聚毒炉”。据说只要在炉中燃起线香,就能吸引天下任何毒物来自投罗网。 更有唐门秘制的暗器;天下第一铸剑大师邵空子的呕心沥血之作:“夜殇剑”;百年前西域金狮王国失落的藏宝之地图;三年前惊动天下的襄武侯府灭门血案之真凶姓名; 甚至“御制大宝船一艘”、“前朝太祖皇帝御用玉玺一枚”、“龙华寺秘传小还丹十颗”、“益州盐井十口”……林林种种,诸如此类,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这些拍卖品的成交价有高有低,但最后能够成功推销出去。大殿之内的气氛,也显得越来越高涨。 等到那盐井的拍卖成交之后,销金窟主人忽然停了半晌,良久也没有再开始。正在兴头上的众人,不禁等得心焦。有人大声问道:“主人家?你还在吗?怎么还不开始下一件拍卖品?” 销金窟主人的声音,在咳嗽一下之后重新传出:“让各位久等了。接下来在下拿出来售卖的商品,要比刚才已经卖出去的那些,都更加特别一点。” 刚才那些拍卖品,已经稀奇古怪,五花八门。销金窟主人居然说还有更特别的。在场众宾客都立刻被挑动了好奇心,有人马上忍不住问道:“请问,究竟怎么个特别法?” 销金窟主人悠悠道:“这次我要卖的,是人!” 立刻有宾客失声问道:“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销金窟主人道:“死活悉听尊意。只不过活人是一个价钱,死人则又是另一个价钱了。” 人?销金窟主人这次要出售的货物,居然是人?确实很特别。因为谁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比“人”更特别的了。 销金窟主人要卖的,究竟是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可以替想出于百种计谋的智者,还是可以随时去拼命的勇士?是百依百顺的美丽女奴?还是带着野性,桀骜不驯的女强人? 大殿里所有宾客,心里都在猜测,都觉得好奇。越好奇,就越觉得有趣。越觉得有趣,想要掏银子的冲动就越高涨。 众人正在猜测之际,销金窟主人拍了拍手,道:“好,现在拍卖立刻开始,请各位准备出价吧。首先要出售的人,姓席,名吟春。江湖中外号风郎君。但实际上,这只是他的一个假身份。他的真正身份,其实是白玉京绣春楼当中,四大档头之一的‘夺魄’。” 128:图穷匕见 “夺魄”两个字刚刚出口,大殿中已经爆发出“嗡~”的一声。众人群相耸动,纷纷交头接耳,压低了嗓子议论纷纷。 程立深深吸口气,右手缓缓提起,按住腰间枪袋。勃朗宁手枪的保险机已经打开,随时可以开枪。 朋友!这区区两个字,对于不同的人而言,便有着截然不同的份量。 有些人觉得它轻于鸿毛,所以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随随便便就把“朋友”卖出去以换取自己的利益。但也有些人,却觉得它重于泰山。无论利益再大,也绝不肯用“朋友”去进行交换。 毫无疑问,程立就属于后者。在荒野中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孤独”这件事的可怕。也因此,当程立认同了一个人是朋友之后,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这份友情。 当初在绵州城,程立愿意为了凌雨诗这个朋友,单独对上整个夏家。今天在这海上销金窟,程立同样可以为了席吟春,单独对上销金窟主人及其麾下所有高手,保证连眉头都不会多皱半下。 席吟春不是胡玉姬的朋友,所以胡玉姬也不会为了席吟春去拼命。但如果拼命的是程立,那么需要胡玉姬动刀子的时候,她绝对二话不说,第一时间便抽刀子上去开砍。 所以这刹那,胡玉姬表面看起来似乎还没什么。但实际上,她已经绷紧了全身上下所有肌肉。只要程立一拔枪,那么她紧接着就会拔出刀子,一起上去拼命。 事实上,大殿里几乎所有宾客,现在都显得很紧张。程立和胡玉姬混杂其中,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了。 纷纷议论了半晌,终于有人大声问道:“主人家,风郎君席吟春,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你可以确定,他当真就是绣春楼四大档头的“夺魄”?” 销金窟主人淡淡道:“各位既然来到在下这里,那么便该知道在下所出售的商品,从来没有半点虚假。所以关于夺魄大档头的身份,各位实在不必怀疑。那么现在,叫价开始。低价是白银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白银,这个底价,在今天已经出场的拍卖品当中,赫然和之前的不死奇药一样高。但在场众多宾客,却都不认为这个价格离谱。甚至还有人觉得太便宜了。 所以很快就有人开口叫价。而且价格同样一路飙升。至少三、四十把不同的声音,相互争先恐后地出价。仿佛银子不是银子,而是白开水似的。 绣春楼的四大档头,生平破获的大案要案奇案血案,也数不清究竟已经有多少桩了。每次破获一桩案子,多多少少,总会结下几个仇家。这些仇家,显然眼下就有不少,都在大殿之中。他们出价,当然不是想要席吟春这个人,而是要他的命! 虽然,这些是四大档头四个人加起来的仇家,并不是夺魄一个人的。但谁教其余三大档头都不在,仅仅只有夺魄自己在这里呢?所以理所当然,本应由其余三大档头承受的怨气,也只能由他一个人来承受了。 半晌之后,叫价飙升到了八十五万两白银。到这份上,就再没有人加价了。毕竟仇怨再深,无非是利益而已。可是能够大得过八十五万两白银的利益,这世上还真没多少。再加上最后叫出这个价格的人,语气和神态都显得极凶狠,似乎志在必得。而在场又似乎有不少人,都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所以竟没有其他人愿意和他竞争了。 可是有人怕他,自然也有人不怕。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之际,忽然间,只听到旁边有人喊价道:“一百万两白银。” 众人齐声哗然。要知道,虽然不死奇药的成交价为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似乎远比席吟春的叫价高。但不死奇药运用得当的话,要在这上面赚个翻倍,也不算什么难事。 相比之下,买下席吟春,顶多就是杀了他出口恶气而已。江湖中人,肯甩出一百万两只为了出口气的人,可当真如凤毛麟角,绝无仅有了。 出价八十五万两的那人,登时勃然大怒。回头一看,发现是个戴着“奎木狼”面具的人。他不认识程立,但也因为不认识,所以知道程立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跟脚。心中登时便少了几分顾忌。 那人粗鲁地把身边几名他认为碍事的宾客推开,大步走到程立身前,稍微揪开一点衣襟,露出块铜铸令牌,上面还有个奇怪图案,似乎是什么野兽的脑袋。他向程立冷冷喝道:“知道我是谁不?一百万两白银?哼,你有这么多钱吗?万一胡乱叫价,交割时却付不出银子的话,小心被丢进火山里面,活活烧成灰烬!” 程立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陡然横臂一挥!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登时连人带令牌,活像个炮弹般横飞出去,“砰~”重重一头撞上墙壁,连哼都没能哼出声,已经直接晕死过去。 居然在这个场合下公然动粗?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霎时间,在场众多宾客同时为之悚然。相互又是交头接耳,要打听程立的身份来历。理所当然地,全是白费力气。 程立更懒得搭理这些人,只是抬起头来,望向被聚光灯笼罩的那片舞台。 舞台之上,席吟春平平躺倒,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身边是两名白衣少年,手里分别提着一柄长柄大斧。双斧交叉,形成如同铡刀一样的形状。席吟春的脖子,恰好就处于铡刀刀口之内。只要这两名少年手上稍微一用力,立刻就能把席吟春整颗脑袋都切下来。 另外还有四名白衣少女,各自手执弩机,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方。弩箭已经上好了弦,同样正对着席吟春周身要害。箭头处还闪烁着一种蓝汪汪的颜色,明显淬了剧毒。 这个距离下,程立不认为自己会有任何开枪射失的可能性。但即使双枪同时命中目标,两名白衣少年只要身体失去平衡,向前稍微一压,席吟春同样性命不保。即使解决了两名白衣少年,那四名少女,照样可以要了席吟春这条小命。 所以想来想去,程立还是觉得没有绝对的把握救人。他摇头冷哼,忽然开口道:“一百万两白银,我已经预先付给你了。销金窟的主人,立刻放了席吟春。” “呵呵~呵呵呵~~” 销金窟的主人似乎觉得十分愉快,忽然轻笑了几声,道:“奎木狼?不错,很适合你 身份的面具。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冒昧称呼一声狼公子好了。别人要席吟春,非得真金白银不可。但若然是你狼公子要,那么对不起,不收白银,你只能用其他东西来换了。” 程立冷道:“不要银子,你要什么?” 销金窟的主人缓缓道:“在下要的,就是你。” 129:决战(上)——4000字大章 “要我?” 程立冷哼一声,道:“原来我自己居然价值一百万两白银。我倒从来没想到过。” 销金窟主人淡笑道:“阁下倒不用妄自菲薄。别人不知道阁下的丰功伟绩,在下却是知道的。绣春楼楼主百里独冠,死在阁下手里。阴司鬼府殿主楚江王,也被阁下一招惊退。单凭这两桩事迹,阁下已经足以名动江湖。一百万两白银,还是低估了。” 绣春楼的楼主!阴司鬼府的殿主!这两个身份,对于江湖中人而言,简直如雷贯耳。眼前这名戴着奎木狼面具的“狼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杀一人,败一人?匪夷所思!绝对的匪夷所思! 大殿内众人的议论纷纷之间,程立冷道:“看来,你对我很熟悉。” 销金窟主人道:“甚至比你想象的更熟悉。” 程立道:“那么用我这个人来抵偿一百万两白银,看来你没有吃亏。” 销金窟主人大笑道:“当然不吃亏。我是个生意人。假如常常吃亏的话,这盘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但放心,其实你也没有吃亏。等到交易完成之后,你就明白了。” 程立道:“一命换一命,很公平的交易。而且看起来,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销金窟主人悠然道:“你当然有选择。可以选择做这桩交易,换席吟春活。或者不做这桩交易,让席吟春死。” 程立淡然道:“但我却觉得,还有更加公平的交易方式。” 销金窟主人道:“哦?那是什么?” 程立缓缓道:“那就是……” 才刚刚说出三个字,程立陡然提起右足,猛地往下一跺。这一脚下去,方圆三丈范围之内,所有人物东西,仿佛同时失去了重量一样,轻飘飘地离地升起。 原本手执大斧和弩箭,瞄准了席吟春的那几名白衣少年,登时身不由己向上飘升。事发仓促,这些白衣少年完全莫名其妙,一时间只顾得努力调整身体重心,不要失去平衡摔倒,却哪里还顾得上要出手取席吟春性命?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双腿一蹬,借势向后倒退急跃,同时双手齐动,左手金光闪烁,右手银芒灿烂,两支特制的勃朗宁手枪同时在握,毫不犹豫开枪就射。 火光闪耀,子弹呼啸,血花飞溅,惨号震天!弹指瞬间,那几名白衣少年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浑身浴血,倒地不起。但与他们迅速拉开了距离,双足重新稳稳踏地的程立,却已经把精神转为集中在身后三尺之处。他连头也不回,一个肘锤就向后反撞。 被程立选作目标的那人,本能地横臂抵挡。可是手臂被肘锤一撞,登时传来“喀嚓~”的骨头碎裂响声。 紧接着,一道人影如炮弹般飞出十几步,重重撞在大殿里一根柱子之上。足有两尺粗的一根柱子,赫然当场从中断裂。木屑飞溅之间,整座大殿也随之发出阵阵“嘎吱嘎吱~”的响声。大蓬灰尘当头洒下,大殿里众人躲避不及,登时被呛得连声咳嗽,情况一片混乱。 连大殿里的梁柱,尚且经受不起这一撞。更何况是那个被撞飞的人本身?顷刻间,只见他整个人委顿在地,不断连声咳嗽。每咳嗽一声,就随之吐出一口殷红鲜血。之前所戴的面具早已脱落,俨然就是程立先前所乘搭的那艘扶桑海船之上,跟随在石田三郎身边的扶桑武士,宫本泷兵卫! 身形瞬动,程立在这扶桑武士身边停下。迅速连开四枪。恰好打在宫本泷兵卫的小腿和前臂处。鲜血同时从四个弹孔处向外泊泊喷涌,直教人为之触目惊心。 虽然伤势并非致命,但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连中四枪仍然若无其事的?霎时间,宫本泷兵卫再也忍耐不住,失声惨叫起来。 可是声音才出口,陡然又是“咔嗒~”轻响,程立已经用手枪顶住了宫本泷兵卫的脑袋,淡淡道:“再叫一声,保证你以后都不用再叫了。” 宫本泷兵卫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强行忍痛收声。程立这才抬起头来,凝声道:“销金窟主人,现在我用这个宫本泷兵卫,和你交换席吟春。一命换一命。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兔起鹘落,大局已定。那些白衣少年们相顾失色,人人骇惶,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销金窟主人那空荡荡的声音,再度响起:“哦,你认为这个人对于我的价值,可以和席吟春对于你的价值相等吗?” 程立断然道:“不,我认为这个人对于你的价值,高于席吟春对我的价值。” 销金窟主人的声音中带了笑意:“哦?为什么你这样认为?” 程立缓缓道:“因为席吟春和我,其实相识了还不过十日左右。但宫本泷兵卫却是你时刻不离身的心腹。你说对吗,石田三郎?” 销金窟主人沉默了许久。就在大殿里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神秘主人已经离开的时候,忽然,一阵掌声响起。 众人下意识循声张望,却看见一名翩翩佳公子分开人群,缓步上前。他伸手摘下自己面上的凤凰面具,显露出庐山真面目。赫然正是来自扶桑的石田三郎。 石田三郎神情镇定,态度安详。眉宇之间,并没有丝毫挫败感。他拍了几下手掌,忽然手臂一挥。大殿之内,登时“唰~”一声,之前熄灭的灯火应声重燃,把大殿照耀得亮如白昼。 石田三郎站定脚步,和程立相距十步,遥遥对立。他微笑着问道:“我有些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这个身份的?”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立刻群相耸动。他们几乎都无法相信,神秘莫测的销金窟主人,对于中原武林各种秘辛了如指掌,势力渗透进中原方方面面的销金窟主人,居然会是一名扶桑的贵公子? 程立凝望着石田三郎双眼,缓缓道:“直觉。其实从一开始,我已经怀疑你了。因为你出现得太巧合。恰好在风暴过去之后现身。而我一向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巧合存在。” 石田三郎摇摇头:“单单这样的话,似乎并没有太大说服力。” 程立道:“如果说还有其他的话,那么当然就是这个宫本泷兵卫了。他分明认识我身上的这口刀,却始终不说。自以为掩饰得好,实际上,反而更惹人疑心。” 石田三郎叹口气:“这就叫欲盖弥彰吧。” 程立同样凝望着他,沉声道:“可是这些都只是怀疑,说不上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如果你一定不肯出来承认,我也没办法。” 石田三郎淡漠一笑,傲然道:“我用不着。” 程立点点头:“你果然不愧是销金窟主人。” 石田三郎道:“可是我终究错了,你也实在错了。” 程立道:“错?” 石田三郎道:“我只是要你的人,其实并不是要你的命。可惜现在,看来你这条命,我是非要不可了。” 程立冷冷道:“你可以试试。机会即使再小,至少总是有的。” 石田三郎淡淡道:“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狼公子,你虽然能了解自己,但对于我,你又了解多少呢?” 程立反问道:“那么,你又了解我多少?” 石田三郎沉默半晌,忽然也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你。但越仔细去想,便越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你。你就像冰山,浮现在水面上的部分,还不及水面下部分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真要形容你的话……那么我只能说四个字:深不可测。” 程立的神情,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他凝声道:“看来,你也比我原本所认为的,要更加可怕。深不可测这四个字,一样还给你。” 石田三郎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笑了笑:“这就好玩了。我们都认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但同时,又都认为对方比之前所认为的更可怕。那么这一战,究竟谁的胜算更大呢?” 程立道:“何必多想。动手打打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石田三郎叹道:“真是个好主意,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话声才落,程立和石田三郎两人,陡然同时向后退开了三步。眉宇间神色纵然未变,但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却已经透体爆发,充斥八方。 大殿内所有宾客,面色都变了。要知道,能够站在这里的人,绝对没有庸碌之辈。哪怕武功不算一流,但至少眼光也是一流。 程立也好,石田三郎也罢,这两人年纪轻轻,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子弟。可是此刻两人尚未出手,单凭体内战意爆发的一股气势,已然技惊四座。等到他们真正动手时,究竟又会是多么的恐怖了? 顷刻间,在场所有宾客,全都紧张地用力握紧了拳头。面具下的脸孔,也不自禁变为一片铁青。众目睽睽,尽数聚焦于程立和石田三郎身上。 战意纵然再凌厉,可是两人的神情乍看之下,都显得很平静,很放松。似乎他们的神经,尽是铜浇铁铸而成,永远不会因任何事而紧张。这种激烈与平静同时融汇于一炉的奇异表现,直教所有的旁观者,都感觉无所适从。 所有人都想象得到。眼前这一幕,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旦程立和石田三郎真正出手火拼,势必石破天惊,鬼泣神嚎! 每个人都紧张地等待着。既期盼那一刻快点到来,却又恐惧那一刻,希望最好永远不要到来。心情矛盾,无所适从。 但这一刻终于也要到来,绝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白驹过隙之际,两道身影同时由静转动!就似火星撞地球,呼啸破空,猛然冲杀。 首先出手的,当然是程立。枪械在手,他根本用不着等到双方距离拉近之后才发动攻击,无形间大占便宜。 众目睽睽,隐约可见有火舌吞吐,却听不见枪声。因为子弹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声音。 可是同一时间,石田三郎身影一颤,陡然一化为九。九条朦胧影子,同时螺旋急旋,更分不清谁真谁假,孰虚孰实。 大殿之中,有宾客目睹如此奇观,登时忍不住失声惊叫道:“螺旋九影!是太阴真经的螺旋九影!” 子弹不长眼睛,更难辨真假虚实。枪声入耳同时,一道影子应声溃灭,影子背后十步之外,大殿里另一根梁柱之上,则凭空出现一个深深弹孔。登时木屑纷飞。 九去其一。但其余八道影子破空冲杀之势,却丝毫未受影响。刹那间,双方距离已然拉近至五步。但随即,第二下枪声也接踵炸裂。导致另一道影子轰然破碎。 双枪已发,两击不中。剩余七道影子却如鬼似魅,陡然散开,同时分从上下前后,四方包抄。 分明只有一人。可是在“螺旋九影”这绝世轻功辅助下,石田三郎却仿佛当真懂得分身术一样。七道分身分别施展出不同绝学,以众敌寡,群起围攻程立。 第一道分身由左而来,并指为剑,破空急刺,激发出嗤嗤劲响。正是海南派镇派绝学“天残十三式”! 第二道分身从右而来,双掌齐出,掌势飘忽轻柔,俨然是“化骨绵掌”。 第三道分身腾空而起,居高临下一拳轰出,气势刚猛霸道。居然是龙华寺的“罗汉伏虎拳”! 第四道分身站在东北方不动,却屈曲中指,冲着程立“嗤~”一指弹出。指风锐利,威能更凌驾于世间一切强弓硬弩。非“神弹指”莫办。 第五道分身在西北方,陡然欺身直上。双手若兰花盛放,美不胜收,却是如意兰花手。 第六道分身存身西南方,立掌为刀,一刀下斩。刀势如夜空明月,清绝幽绝,。其中变化后着以及刀势轨迹,尽数明明白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偏偏仍叫人产生出一种躲不开,避不了,挡不住的惨烈感觉。分明是昔年的魔教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 六大分身,六大绝学。每一种都震动武林,惊动万教。每一种都异常高深玄奥,常人哪怕穷毕生之力,往往也难以修炼得成功。但此刻,石田三郎不但同时施展出这六大绝技,更把六大绝学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此智慧,如此资质,如此天赋,简直惊世骇俗,教人难以想象。 但即使这六大绝学齐施,其声势仍比不上第七分身。惊鸿一刹,第七分身的身体上,竟分别升起九团熊熊燃烧,宛若当空旭日的烈火!光华璀璨,刺目欲盲! 断喝声中,九团烈火同时汇合于第七分身双掌,凝聚成一团巨大火球,以九天陨星当空坠击的疯狂气势,从正面冲着程立悍然轰炸。 毫无疑问,这一击之下,别说是个人,哪怕你是铜皮铁骨,浑身精钢浇铸的不坏之身,照样也要被当场烧化为灰!如此威能,足以诛仙戮圣。根本已非属人间武功。 瞬间,在场众多宾客,赫然各自剧震。不由自主便脱口惊呼, “佛门至高绝学《大日经》,烈阳大霹雳!?” 130:决战(下) 不,绝不是《大日经》。大殿里众多宾客的惊呼声才出口,立刻便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大日经》属于佛门绝学,讲究中正平和。务求刚猛而不霸道,凌厉却不狠辣。否则的话,那就是落了下乘,根本未得《大日经》精髓。 更何况《大日经》这玄门绝学,传闻一旦催动至巅峰时,便会显出大日如来法相。可是此时此刻,熊熊烈火当中纵然也显出法相,却并非大日如来,反而妖异狰狞,满身邪气,直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在场不少宾客,都属有识之士。这时候也都已经看出其中的不同了。更有不少人脑子转得极快,当即失声叫道:“不是大日如来,是扶桑神祗,火之迦具土!” 扶桑国人向来自称“神之国”,认为举国有八百万神灵庇佑。这火之迦具土,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顾名思义,乃是掌管火之力量的神祗。 大日如来在佛门当中的地位,可谓至尊无上。火之迦具土在扶桑神话中的地位,当然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然而人与神之间的力量对比,堪称有天渊之别。纵然只能借到一分神力,照样已经超凡脱俗,凌驾凡俗众生。 所以说到底,不管石田三郎所施展的武功,究竟是《大日经》也好,是借取火之迦具土的扶桑秘传也罢,到最后也全无分别,都同样致命! 对石田三郎而言无分别。对程立来说,更无分别。不管敌人施展出任何奇功绝技,更罔顾这团巨大的熊熊烈火,威能已足媲美于反坦克火箭筒的一击。程立照样我行我素,丝毫不为所动。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金银双枪同时怒吼,两个*合共二十八颗子弹,仿佛不分先后,同时尖啸破空。 “天残十三式”分身,爆头破碎。剑招未发先溃! “化骨绵掌”分身,爆头破碎。掌力根本无所施展其技! “罗汉伏虎拳”分身,爆头破碎。未曾伏虎,反遭虎伏! “神弹指”分身,爆头破碎。纵然指力更胜任何强弓硬弩,终究难以抵挡子弹! 如意兰花手分身,爆头破碎。哪怕兰花姿态再曼妙动人,却永远胜不过子弹激射之际,那一抹如流星般的灿烂辉煌! 魔教魔刀分身,爆头破碎。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诗意,本是天下无双。可惜偏偏遇上最粗鄙无文的勃朗宁,以至于满腔诗意,完全对牛弹琴,被直截了当撕了个粉碎! 六大分身尽数溃灭,六大绝技全部被破,围剿之势,也不复存在。打空所有子弹的金银双枪则盘旋成圆,一下子归还枪套之内。原本背负身后的越前长船长光,则“嗡~”长声龙吟,自动从刀鞘内腾空冲起,却突然一个九十度直转折,如乳燕归巢,主动投向主人之手。 收枪握刀、蓄势聚力、瞬步冲刺、横刀向敌。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得目不暇给。在旁人眼中看来,就似乎程立突然在原地消失,避开了巨大火球的正面轰击。但下个瞬间,程立又再度显现身形,只不过置身所在,已是三丈之外。 柳生二心流:问心斩! “轰~” 烈火熊熊,咆哮怒鸣。聚于石田三郎双掌之上的巨大火球,非但没有丝毫衰弱迹象,反而益发壮大。相反,程立脚边,却传出一阵“滴滴答答~”轻响声。凝神观望,赫见“越前长船长光”被烧灼得通红。点点钢水如雨滴一般,不断从刀身上滴落。 仅仅是一瞬的接触,越前长船长光这口百炼精钢所打造的扶桑名刀,便已经彻底废了。那团巨大火球的温度之高,当真名副其实,足以煮铁熔金。 可是再作深思,则能够以人身血肉之躯,逼发出如此高温烈火的石田三郎,才是真正恐怖得教人胆寒! “好厉害的刀法,好厉害的一头狼。狼公子,程立。我实在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比任何人的想象,都来得更加可怕。” 石田三郎嚯然转身,双臂一分。巨大火球陡然被他拆开,俨然凝聚成两口巨大的火刃,分别依附于左右双手。他傲然道:“天下间能够胜过你的人,恐怕已经绝无仅有了。可惜,今天你遇上的,是我。” 程立随手一抛,把已经废掉的长刀抛开。转过身来,凝声道:“难道你不是人?” 石田三郎朗声长笑道:“我还是人,但却是世间最接近神之人。世间任何高手,包括你在内,对于近神之人而言,都渺小如蝼蚁。所以程立,投降吧。面对近神之能,你毫无胜算。” 程立不为所动,淡淡道:“是吗?但我倒想试一试。”左手一晃,久未动用的麦林左轮牢牢紧握。右手一翻,雷鸣登*也已经蓄势待发。 双枪在握,程立面色一沉,再度发动了“瞬步”。身形幻化,在空气中蒸发消失。但紧接着,他又出现在石田三郎身后,不假思索,挺起雷鸣登一枪轰过去。 霰弹破膛激射,却还未来得及裂变,程立已经再度消失。十分之一个刹那之后,他俨然又在石田三郎正前方现身。麦林左轮愤怒轰鸣,点五零的大口径子弹,伴随这枪口的火光,悍然喷吐。 体内劫力被催谷至巅峰极限。程立全力施展瞬步。霎时间,他竟同样变化出多重分身,四面八方,把石田三郎团团围困。雷鸣登和左轮两支枪械,弹匣里的所有子弹全被他一口气统统打了出去。东南西北全是子弹,赫然揪起了一场死亡的暴风骤雨。 子弹的速度,甚至更超越声音。血肉之躯的人类,无论五感锻炼得多么灵敏强大,也绝对捕捉不住。石田三郎虽然自诩为近神之人。毕竟近神仍非神,所以他也不能例外。 可是石田三郎同样用不着去看去听。弹指刹那,他双臂一张,烈火臂刃陡然展开,形成保护全身的火焰护罩。任何形式的攻击,均难越雷池半步! 刀剑不能,拳脚不能,甚至子弹也不能!高速运动中的子弹,一旦撞上火墙,立刻活像闯进了浆糊当中一样,速度被大大减慢。紧接着,难耐高温侵蚀的子弹,接二连三纷纷爆炸。在流动不息的火墙之上,炸开了一道道涟漪。 也就仅此而已。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流动的水几乎完全相同。无论遭受任何程度的伤害,都能迅速修补。眨眼工夫,火墙已经恢复如初。石田三郎则断声大喝,高举双臂。 火墙应声再生变化,再度凝聚成巨大火刀,不由分说,便以倾天塌地之势,冲着程立一刀斩下!火刀未落,炽烈高温已经如同海啸般席卷八方。大殿内众多宾客,人人面上变色,争先恐后地抽身退避,唯恐殃及池鱼,做了刀下之鬼。 火焰本身没有重量。看着虽然巨大沉重,实际轻如无物。所以这一刀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程立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麦林左轮与雷鸣登,火刀威胁,已在眉睫。 没有丝毫慌乱迟疑,哪怕火焰燃烧得再猛烈,程立的内心,永远如万古玄冰般冷静。他提起右足,猛地往地面一踏。 “咚~” 沉声震响,整座大殿都应声震了两震。程立右足落地处,更活像被炮弹狠狠轰了一记,炸开个足有铁锅那么大的裂坑。 借助这爆炸性的一踏,程立同样犹如炮弹,紧贴地面冲出。一层淡淡黑气,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卷涌蔓延,覆盖住他的身体。 “地藏劫”! “轰隆~” 火刀落地,登时在地面处狠狠劈出一条长达十丈的笔直坑痕。但与此同时,浑身黑气裹护的程立,也已经出现在石田三郎身前。他搂膝拗腰,腾空打个空心筋斗,双手撑地,两足猛地向上一蹬,不偏不倚,正中石田三郎小腹! 小腹所在,正是丹田气门。气门受袭,体内真气自然而然反弹,要化解敌人攻击。可是程立这双腿一蹬,聚力而发,重逾千钧,别说蹬在人的身体上,哪怕蹬在坦克战车的装甲板上,照样也能蹬个四分五裂。区区真气反弹,哪里有可能化解得掉这一击? 一下沉声闷哼,石田三郎呕血飞退。巨大火刀随之脱手,再也不受控制。汹涌烈焰随之着地倾泻,翻翻滚滚,如海啸巨浪,席卷八方。 火浪所到之处,就连地面上的金砖,也被烧灼得一片赤红,仿佛随时要熔化了一样。大殿里的宾客,纷纷尖声惊叫着四散躲避。 一片混乱当中,被轰飞开去的石田三郎,陡然用力一咬牙,怒声狂吼!熊熊烈火再度应声爆发,让他整个人乍看之下,就仿佛是一轮燃烧的太阳! “程立,总算拿出真本事了吧?做得好!那么作为回礼,我也送上一份小小的惊喜吧。看招!” 狂吼当中,原本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赫然摇身一变,变得无比狂野霸道。背后火焰中隐隐浮现的火神形相,也益发狰狞可怖,栩栩如生。大殿里四散流布的火焰,则活像有灵性一样,纷纷腾空飞起,化为无数流星火雨,再度汇聚于石田三郎双掌之内。 两掌一错,烈火化形,转变为一张前所未有般巨大震撼的长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支烈火铸造的利箭,同时搭在弓弦之上,箭头直指程立。 箭在弦上,蓄势未发。可是这一瞬间,程立却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眉心、咽喉、心坎、小腹、还有双肩双膝等合共九处要害,同时隐隐传来一阵刺痛感。心下更随之产生出一股明悟。 无论自己速度再快,这一箭,自己绝对避不开。而且,哪怕有地藏劫的暗物质保护,恐怕也照样……挡不住这烈火劲箭?! 131:黑暗巨人战体(4500字大章) “地藏劫”,是程立独有的劫力神通。能凝聚大量暗物质保护自身,同时也能通过暗物质的特性,对重力进行有限度的操纵。 重力操纵,对于有形事物的影响效果十分显著。但对于无形事物,如风、火、光、电等类似东西,影响效果便很有限。石田三郎的炎弓火箭,显然也属于无形事物。 一直以来,程立都利用暗物质的黑气保护自己,无论对上任何敌人,先立于不败之地。可是现在,这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却已经变得不再保险。 暗物质的黑气防线,当真不再保险?未必。 暗物质的防御力,其实和密度有关。一定范围内所聚集的暗物质越多,密度就越高,同时防御力也相应增加。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地藏劫”的防御力提升,是没有极限的。聚集起更多的暗物质,防御力就能一直加上去。故此…… 此时此刻,面对着石田三郎这难以抵挡的炎弓火箭,程立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明悟。 劫数!作为劫者,修行途中永远不会缺少劫数。若能熬得过去,前途便是一片光明。但假如熬不过去,那么就只有一个下场——灰飞烟灭! 念头转动,不过一刹光阴。面对熊熊烈火逼在眉睫的灼热,程立深深吸口气,陡然高举双臂,放声长啸! “地藏劫”,全力发动! 暴喝如雷,震耳欲聋。一瞬间,大殿内所有宾客,同时感觉头晕目眩,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几乎站立不住。四周墙壁处燃点的灯烛,也同时熄灭。熊熊燃烧的石田三郎,反而变成了大殿里唯一的光源。 扑灭灯烛的,并不是风。大殿墙壁的密封性很好,没有风能够吹得进来。可是再厚的墙壁,也阻挡不了暗物质的流动。在程立刻意引聚之下,存在于宇宙中每个角落,无所不在的暗物质,赫然似山洪暴发,疯狂涌动起来。 暗物质无形无质,可是受程立这名劫者的意志影响,霎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无数团黑气,幻化为栩栩如生的狰狞巨狼,前赴后继,争先恐后地向程立扑去。然后和程立这劫者合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 电光石火之际,前所未有的厚重黑气,把程立团团包围。紧接着,“轰隆~”一声剧震炸裂。这大团厚重黑气腾空而起,冲着石田三郎破空飞撞。气势如雷霆万钧,直教人为之窒息! 石田三郎浑身寒毛倒竖,本能地意识到绝不能任由这团黑气冲撞过来。他双眼圆睁,厉声暴喝道:“火之迦具土,神弓九击,杀!” 烈火狂燃,遍耀八方!九支烈火神箭,同时离弦激射。发箭虽有先后之别,可是速度实在太快,在旁观者眼中看来,仿佛九支箭已经相互绞成一股,似火龙怒吼,破空杀出。 一片胆颤心惊当中,黑气与火龙,正面冲突狂撼!霎时间,黑气爆散,火花激溅,两股同时超越想象,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赫然谁也压不下谁,终于相互融合,然后形成汹涌巨浪,向四面八方狂啸席卷。 大殿里所有宾客,包括那些白衣少年在内,人人身怀不俗的武功。可是在这两股巨力相互融合所形成的无形巨浪之前,一个个就似万顷波涛当中的一叶扁舟,东倒西歪,左摇右晃,无论如何也站不稳当。不得已,唯有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十几步甚至几十步,后背紧紧贴住了墙壁,这才终于稳住身形。 战场核心,黑气与烈火爆发冲突的中央位置,石田三郎高举火弓,咬牙切齿,全力抗拒。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条身高超过两米,魁梧雄壮,宛如铁塔般的巨大人影。 浑身上下,全被黑暗所覆盖。看不清楚眉宇五官,只有两只眼睛,透发出摄人心魄的灿烂红光。即使亲眼目睹,可是在场所有人,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名魁梧巨人……居然就是之前那名如美玉般的年轻人,居然就是程立? 千真万确,这名巨人就是程立。但并非普通的程立,而是豁出一切,疯狂压榨本身潜能,把超越极限的巨量暗物质全部凝聚在自己身上,形成了前所未有之战斗姿态的程立! 超高密度的暗物质覆盖全身,最后所形成的这具身躯,重量高达十吨! 防御力相比之前,可谓十倍提升。哪怕用反坦克火箭炮去轰,也只当挠痒痒。同时,质量乘以速度便等于力量。在这个最基础的物理公式支持下,程立已经用不着任何武器,更不必施展任何招式了。 因为他随意一举手,一抬足,都是力发千钧。即使再简单普通不过的一击直拳,也相当于一辆小汽车开足马力全速冲撞。如此霸道,试问谁能抵挡?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巧不工!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以力证道! 可是有利必有弊。这样一种战斗姿态,对于程立来说,负担也极为沉重。事实上,要不是“地藏劫”同时还有控制重力的作用,那么程立根本连挪动一根小手指都会觉得无比困难。破坏力再强,也只是活靶而已。 这是超越了第二次觉醒极限的战斗姿态,甚至已经无限接近于第三次觉醒若非有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若非有坚定如磐石的意志,若非以无匹斗志和杀意去驾驭,这具恐怖的黑暗巨人战体,根本不能成型。即使勉强能够成型,也没有多少战斗力可言。 但现在不同了!沉闷嘶吼当中,黑暗巨人战体高举双臂,双拳合抱,直截了当,当头狂砸! “轰~” 仅仅一击,石田三郎那张烈火大弓,已经被彻底砸得稀烂。身上护体的火焰,也被震散大半。一双手臂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生平第一次,石田三郎感觉到最彻底的绝望和恐惧。战败的下场,仿佛已经可以预见了。他难以置信,他绝不甘心,但电光石火之际,他仍然看清了事实,终于忍气吞声,决定吞下这枚屈辱的苦果。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即使整座海上销金窟都被毁了,照样没关系。只要自己这条性命还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石田三郎下定决心,厉声咆哮着,猛然就有前所未有般猛烈的火焰透体爆发。企图籍此震开黑暗巨人战体的巨灵双掌,然后伺机逃脱。 黑暗巨人战体沉喝一声,双臂再度高举。第二击来了!一对巨拳泰山压顶般当头狂砸,登时把爆发的火焰,重新压了下去。石田三郎浑身剧震,口鼻喷血,双腿随之深深陷入地面,直没至膝盖。 这一下,不但彻底打散了石田三郎的护体真气,而且还把他自由活动的空间,狠狠剥夺。双腿深陷地下,即使想要拔出来,也不是仓猝之间就能办得到的。所以黑暗巨人战体接踵而来的第三击,显而易见,石田三郎再也避不开了! 没有任何迟疑,黑暗巨人战体双拳合抱,猛然发动了第三击。拳风呼啸,犹如一头吃人的猛兽狂野咆哮。扑面激荡,石田三郎赫然感觉如遭刀割,刮肤生痛! 生死关头,当然是自己性命要紧。其他什么东西,都统统顾不上了。石田三郎双眼血红,厉声狂吼道:“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 作为海上销金窟主人,石田三郎麾下,有五名最得他信任的高手,合称“金手”。其中,拇指已经被程立打死。食指和无名指则尚未露面。中指就是那名口口声声“神之意志”的美男子。小指则是出身于唐门的唐七巧。 此时此刻,听到石田三郎召唤,唐七巧本能地一颤,笼在袖子里的双手,就想要拿出来。却还没等他真正有所行动,左右双肩已经各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唐七巧诧异回头,赫然看见自己身边左侧是席吟春,右侧是胡玉姬。两人眉宇之间,尽是冷冽杀意。 席吟春面色苍白,但按在唐七巧肩膀上的手,却始终镇定如磐石。他冷冷道:“唐七巧,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应该明白。” 胡玉姬则更加直截了当。她恶狠狠道:“唐七巧,有胆子你就动手,看姑奶奶敢不敢杀你!” 唐七巧一个哆嗦,直接又把双手缩回去了。他一身本事,全都在各种机关暗器之上。拿来暗算敌人,当然无往而不利。可是面对面硬碰的话,却非其所长。 所以唐七巧十分怀疑,假如自己胆敢动手的话,究竟怀里那些暗器,有没有机会当真拿出来施展了? “反正老子也只是给人打工的。他出钱,我帮忙设计和布置各种机关陷阱。大家货银两讫,互不拖欠,何必替他拼命?” 一念及此,唐七巧登时就变了缩头乌龟,老老实实,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弹了。 可是唐七巧不肯动,不等于别人也不肯。就在席吟春和胡玉姬两人,伸手按住唐七巧的同时,几十道白色身影,同时腾空扑出。为首一人,就是“中指”! “中指”面上全是狂热的光芒,厉声呼喝道:“亵渎神明之人,罪恶深重,无可赦免。杀!”双掌齐出,冲着黑暗巨人战体凌空扑击。其余那二十几名白衣少年,也各自抄起刀剑,蜂拥扑出,要把程立这亵渎神明之人,来个当场乱刀分尸。 黑暗巨人战体向下砸的一拳,速度丝毫不减。但同时分出半力,左臂往后一挥。 说时迟那时快,一挺重型加特林机关枪,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凭借“地藏劫”的重力控制能力,它赫然悬浮不落。 紧接着,加特林机关枪轰鸣怒吼,悍然喷吐出凶猛火舌。成千上万发子弹,活像不要钱一样倾盘泼洒出去。唯一的不同,只在于雨水滋润大地,带来勃勃生机。但加特林机枪所发射的子弹,却只会带来死亡! 弹指刹那,首当其冲的“中指”,浑身上下被打得活像个马蜂窝。从头到脚的合共上百个弹孔,同时激喷血箭。头盖骨也被不知道是一颗还是几颗子弹直接揪开,*混合着鲜血肆意飞溅。赫然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半声,已经“啪哒~”重重坠落地面,直接滚回去他那个神的怀抱之中了。 武功最高的“中指”也如此,剩余那二十几名白衣少年,下场便只会更加凄惨。眨眼工夫,二十几人分别被暴风雨般的子弹,给狠狠撕裂成碎片! 尸体残骸纷纷扬扬,洒得遍地都是。大殿里不少宾客的身上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沾到了不少。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开口叫骂。反而一个个都面露惧色,紧闭嘴巴。后背更加用力紧贴墙壁,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和墙壁融合在一起。所有人脑子里,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神仙打架,千万莫要连累我们这些凡人遭殃啊! 不错,就是神仙。之前石田三郎所显示的炎弓火箭,威力之强,气势之盛,已经足够吓人了。可是程立的黑暗巨人战体,却更加骇人听闻。 大殿里这些宾客,都是江湖中人。武林里有些什么武功,练成之后有什么效果,他们即使没见过,至少也听说过。然而普天之下,古今中外,却哪里曾经有一门武功,能够像程立这样,直接摇身一变,化为黑暗巨人的? 不!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武功!只可能是仙法神术!再加上加特林机关枪这件“神器”,居然无需任何人操纵,都能自动发动攻击杀人。那么程立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这些人究竟都在转些什么念头,程立根本不在意。因此眼下,他脑海里赫然充塞了一股狂暴杀意,不把石田三郎彻底打死,这股杀意便绝不能平息。 左手反臂一挥,以加特林机枪凭空出现,在身后转了半圈,把“中指”和那些白衣少年尽数击杀。黑暗巨人战体的右臂,同时紧握五指,冲着石田三郎的脑袋重重砸下。避无可避,石田三郎唯有咬紧牙关,举臂硬拼。 “喀嚓~” 拳臂互撼,登时炸开一声沉闷的骨折裂响。石田三郎嘶声惨叫,双臂软软垂下,就仿佛是棉花造的一样。整个人则再向地面沉下一截,连大腿都被埋起了大半。不但口鼻,甚至耳朵和眼睛之中,也同时鲜血激喷。 这第三拳分出了半力,所以打不死石田三郎。黑暗巨人战体沉声冷哼,仿佛对自己十分不满。更不由分说,两臂第一时间高高举起,毫不留情地又再砸下第四击。 石田三郎满面满身都是鲜血,五官扭曲面目狰狞,护身火焰早已熄灭得一丝不剩。眼下黑暗巨人战体这一拳,自己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了。偏偏食指和无名指又不知道怎么搞的,硬是不出手。 无可奈何,石田三郎终于把心一横,哑着嗓子嘶声喊道:“程立,住手!我告诉你了!黑榜的秘密,阴司鬼府的秘密,还有你们中原武林的所有秘密,只要你想知道的,我统统都……” “呯~” 说话未完,雷霆重拳已然当空狂砸,不偏不倚,正中石田三郎的天灵盖。霎时间,*迸裂,碎骨横飞。这位扶桑贵公子的整颗脑袋,赫然被直截了当,一拳打爆! “啪哒~” 尸体颓然倒下,鲜血狂喷。暗黑巨人战体则收起双拳,屹立如山。纵然口中不发一言,但那魁梧伟岸的身躯,却仿佛已经把要说的话,统统都说得一清二楚了。 “什么狗屁秘密?老子统统都没兴趣。老子唯一有兴趣的,就只有打爆你这颗脑袋!说杀你,就杀你,上天下地,神佛仙圣,谁也阻挡不住!” 132:火山爆发 大团浓重的黑气,四散飘开。黑暗巨人战体不再存在。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程立。然而,却是一个陌生得教人心寒的程立。 他嚯然转身,满布血丝的双眼圆睁,怒视全场。目光相触,大殿里所有心脏,包括席吟春和胡玉姬的在内,都当场一阵激烈收缩。恍恍惚惚之间,他们感觉自己所看见的,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狠的吃人野狼! 席吟春用力咬咬牙,向前迈出一步,小心翼翼地道:“程兄弟,程兄弟,放松,放松。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席吟春。” 胡玉姬如梦初醒,连忙也向前走出几步,刻意柔声道:“程立,我是胡玉姬。你不会不记得我的,对吧?” “席……吟春。胡玉……姬。” 口中喃喃有词,不断重复念诵着这两个名字。眼眸里那种仿佛要吃人般的恐怖红光,也随之逐渐黯淡下去。片刻之间,他身上那种教人双腿打颤的凶悍气息,即使不说完全消失,至少也已经削弱至勉强可以被接受的程度了。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可是突然间,旁边站着的唐七巧,却面色大变,嘶声惨叫道:“拦住他!赶快拦住他!否则的话,我们都要完蛋了!” 霎时间,大殿里所有人,都循声望向唐七巧,然后再沿着唐七巧的手指看过去。他们立刻便看见了。一名身负重伤的白衣少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悄悄爬到了那片挂满各式面具的墙壁之下,正伸手要去揭下一张青面獠牙的罗刹恶鬼面具。 没有人知道唐七巧为什么这样紧张,更没有人明白那白衣少年揭下面具想要干什么。可是电光石火之际,席吟春却下意识生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危险感。他不假思索,立刻断声厉喝,冲着那白衣少年脱手掷出自己惯用的扇子。 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终究还是太迟。弹指刹那,扇子笔直捅进那白衣少年的背心,但白衣少年的手,也已经抓住了罗刹面具,并且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往下一扯。 “喀嚓~” 极明显的机关启动声响起。声音在大殿里四下回荡,良久不绝。那白衣少年则颓然伏下,断绝了最后一丝气息。但他的嘴角处,却依然带着几分笑意。 众人心下一寒,有人便忍不住向唐七巧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唐七巧面如土色,颤声道:“那……那是……” 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脚下极深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极沉闷的隆隆震动。紧接着,整座大殿开始左摇右晃,激烈颤动不休。人在殿中,就似船行海上,上下颠簸,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 胡玉姬猛地一伸手,丝丝捏住唐七巧肩膀,疾言厉色地喝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唐七巧面如土色,愁眉苦脸道:“是*!整整上千斤*,全埋在这座宫殿的下方。一旦发动机关,立刻就能引爆*。同时,也会刺激到这座火山,导致火山彻底爆发。” 胡玉姬同样面色一变,追问道:“火山爆发,那就会怎么样?” 唐七巧惨笑道:“积蓄了也不知道已经有几千几万年的地肺毒火,会全部被喷出来。轻则烧尽这座岛上的一切,重则连这座岛本身,都会彻底沉入大海。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死定了。” “什么?火山爆发?这座岛会沉?那我们怎么办?” “该死的!究竟是谁设计出这种阴损机关?活该他生儿子没*!” “肯定销金窟主人!这该死的扶桑倭寇,想乘机把我们中原武林一网打尽啊!” “幸亏有这位狼公子揭破了销金窟主人的奸谋。狼公子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恩人不恩人的,先放下吧。现在赶紧逃命要紧啊!” 一时间,大殿之内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率先发一声喊,撒开两腿,动身就向大殿外冲出去。只有程立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立不走,席吟春和胡玉姬当然也不会走。唐七巧被胡玉姬扣住,同样走不了。急得他拼命挣扎,连声催促不休。但奇怪的是,连乐大少和他的黑衣人保镖,居然也没有走。 乐大少急急凑过来,奇道:“程兄弟,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走快走。再不走的话,便来不及了。” 程立咬咬牙,凝声道:“好。咱们也走。”可是才迈出一步,忽然身体一晃,居然站立不定,向前就扑。 席吟春大吃一惊,赶紧出手扶住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程立紧咬牙关,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脱力。” 脱力?恐怕没这么简单吧?虽然不清楚刚才那个黑暗巨人战体,究竟是什么仙法神术,但看程立的模样,显然胜利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情况紧迫,眼下绝不是询问究竟的时候。席吟春二话不说,立刻背起程立,向外放步飞奔。胡玉姬带上唐七巧,还有乐大少和他的黑衣人保镖,也紧紧跟在后面。 有唐七巧指引道路,众人虽然比其他宾客迟了动身,但反而更快冲出宫殿大门。刚刚脱离宫殿,陡然间,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震。 众人下意识循声回头,赫然只见屹立于岛屿中央的火山口,轰然喷发出大股大股的灼热岩浆!滚滚黑烟伴随升起,遮天蔽日,让整片天空都变成一片昏暗,仿佛末日即将降临。 紧接着,被喷上高空的千万吨熔岩,化为流星火雨,冲着地面疯狂暴洒。火雨洒入森林,立刻燃起熊熊大火;洒在草地上,登时把平整地面砸得坑坑洼洼,活像麻子的脸一样。洒进远处大海,当场揪起滔天大浪,灼热烟雾蒸腾升上,把海面尽数笼罩于一片白茫茫之中。 天地之威,震撼人心,让人不自禁生出渺小之感。众人正看得失神,忽然,上百点火雨咆哮怒啸,竟不偏不倚,恰好洒在宫殿上。当场砸得碎砖纷飞,乱石激溅。构成大殿的木料则瞬间燃烧起来。 不过眨眼工夫,整座华丽宫殿已经陷入熊熊火海当中。假如众人再走迟片刻的话,这时候肯定被火海包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等死了。 众人纷纷相顾失色,再也不敢停留,全力撒腿飞奔,向岛屿的码头冲过去。谁都心知肚明,除非众人能够及时上船,并且平安起航。否则的话,他们这条小命,非得交代在岛上不可。 133:崩溃的末日 火山喷发的程度,越来越猛烈。火柱冲霄,连天接地。流星火雨疯狂暴洒,把整座岛屿蹂躏得体无完肤。滚滚黑烟随风飘扬,哪怕已经传播至百里之外,仍然未曾消散。 隆隆轰鸣当中,岛屿地面绽放出无数条裂纹,乍看之下,犹如蛛网。轰鸣越来越响,震动也越来越激烈。那无数裂纹迅速扩大,终于让整座岛屿变得四分五裂。 崩塌的山石一路滚滚入海,激起高达十多丈的巨大水柱。大量海水逐渐冲上岛岸,不断进行侵蚀。每过去一分钟,岛屿上还剩余的立足之地,便再少一分。 无论任何人,只要他亲眼目睹了面前这幕情景,那么都很容易便能得到同一个结论。 这座岛屿,已经完了。距离完全沉没,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如此浩瀚磅礴的天地伟力面前,人类何其渺小?哪怕武功练得再高,又如何能够与天灾之威相抗衡了? 幸好。岛屿码头上停泊的船只,大部分都还完好无损。只有少数几艘特别倒霉,被熔岩火雨击中而燃烧。但众人往剩余的船只上挤一挤,也足够有余了。 这当口逃命要紧,众人也顾不上计较别的什么了。当下急匆匆催促水手起锚,用最快的速度扬帆出海。 程立和席吟春,还有胡玉姬、唐七巧、乐大少与黑衣人保镖,自然还是登上来时所乘搭的那艘扶桑海船。虽然船上水手还没看见他们的主人石田三郎,不太愿意就这么出海。但看着岛上火山爆发,天崩地裂的样子,人人都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所以无可奈何之下,那些扶桑水手也唯有乖乖开船。至于石田三郎如何……那也只好暗地里说声抱歉了。 船只一口气驶出二、三十里之外,虽然天空还是黑烟遍布,远房岛屿上的火柱也只有越来越见清晰,但总算是远离险境。即使岛屿沉没,也牵连不到众人身上了。 众人这才纷纷长舒一口气,随即感觉浑身发软,就地坐倒在甲板上。一时之间,谁都不想再动弹了。 胡玉姬喘了几口气,正想和程立说话。可是一回头,登时便吓了一大跳。只见程立身体的肌肉疯狂膨胀起来。虽然还是坐着,但却已经比胡玉姬站着的时候,还要高上一头。 他的皮肤变得活像鲜血般殷红,无数条青筋则仿佛蚯蚓般在皮肤下蠕动。甚至还有四只尖锐獠牙,从嘴巴里伸出来。乍看之下,就似地狱恶鬼!既恐怖,又震撼。 胡玉姬失声惊叫道:“程立,你怎么了?” 众人分别应声回头,也各自大吃一惊。唐七巧怪叫道:“不好!他该不会又要变成刚才那个样子吧?” 回想起刚才程立化为黑暗巨人战体,三拳直接打死石田三郎的情景,船上众人都心有馀悸。席吟春连忙上前,急急叫道:“程立,醒醒!你赶快清醒一下。” 程立吃力地道:“我……清醒……得很。找个……船舱,,扶我……进去。关上……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众人还是不明所以。但想起程立修炼的,很可能是什么“仙法神术”。那么不管有什么怪异之处,也都说得通了。当下众人合力,把程立抬进船舱,送到原本属于石田三郎所居住的舱室之内,紧紧关上舱门。 程立长长吐了口气。心神一松。霎时间,大股大股浓重的黑气,从他体内源源不绝地涌出来,赫然把整座舱室的每个角落,都完全充塞,不留半分空隙。 这些浓重黑气,正是暗物质。刚才在岛上的时候,面对借取了神之威能,自称近神之人的石田三郎。程立清楚意识到,自己绝不是对手。 所以程立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近乎无限制地大量吸取劫力,终于进化出战斗力惊人的黑暗巨人战体,一举打爆了石田三郎。 但倚靠这种急功近利行为所得到的胜利,绝不可能没有代价。过量的劫力,聚集了超过本身可承受极限的暗物质,全部灌注在程立体内。 此时此刻,他每一片皮肤,每一根毛发,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甚至每一个细胞之内,全部都被暗物质塞得满满当当。简直就像一个充气充得太多的气球。所以每一次呼吸,程立都十分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爆炸,彻底被暗物质炸个灰飞烟灭? 暂时还没有。一时三刻之间,程立还勉强支撑得住。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支持太久了。劫力对身体的改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改造到了那一步,才能承受相应的力量。一旦过界,肯定就要自食其果。 事实上,自己居然可以支持到现在还没爆炸,程立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除非自己能立刻提升至第三度觉醒,又或者尽快把体内过量的暗物质排出。否则的话,等待着程立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可是要进入第三度觉醒的境界,又谈何容易?至于排出暗物质,程立已经全力在做。可是这些暗物质都是他自己聚集过来的。自己本身就相当于磁石,暗物质则是金属。想要断绝磁石对金属的吸引力,几乎也没有可能。 到了这个地步,不渡劫就是十死无生,渡劫则是九死一生。无论机会再低,只要还有一线生机,程立自然不能放弃。 他把心一横,竭力盘膝坐好,开始“守心”,让自己进入某种介乎于有为与无为,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的玄妙境界。然后开始“渡劫”。 劫数正式降临。完全被暗物质所笼罩的舱室之内,赫然名副其实,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出位处其中的程立,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渡劫又有没有成功的机会。 良久良久,突然间,舱室之内的暗物质,就像烧开的热油一样,疯狂翻滚沸腾起来。甚至连带着整艘大海船,也被暗物质的暴走所牵累,上下颠簸,激烈颤抖不休。 置身船上的每个人,都为之惊骇莫名,却又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只是用力抓紧甲板,竭尽所能地不让自己摔倒。 就在此时,已经远在好几十里之外的火山,猛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剧震。哪怕相距如此之远,船上众人却同时感觉震耳欲聋。紧接着,整座堆满岩浆,已经变成一片火焰地狱的销金窟岛屿,就在他们的视野中彻底分崩离析,轰然沉没。 与此同时,海船舱室之内,所有暗物质陡然如长鲸吸水,尽数回流倒灌。顷刻之间,已经彻底消失得一点不剩。 盘膝端坐于舱室内的程立,缓缓睁开了双眼。这一刹那,他眉宇间神色显得极为复杂,更分不出究竟是悲是喜。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有…… 自己这次渡劫,失败了。 134:融合和变化 对于一名劫者来说,渡劫失败,后果绝对严重。轻则变成废人,重则直接灰飞烟灭。 可是现在,程立并没有灰飞烟灭。同样也没有变成废人。所以严格说来,他的渡劫并没有失败。严格来说,应该只是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和失败,这两者的分别在哪里? 追溯源头,劫者渡劫,是为了让生命的本质得到蜕变,进入另一个全新阶段。从这个角度来说,程立没有能够突破极限,迈入第三度觉醒的境界。生命的本质也没有得到蜕变,所以他失败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程立本来就只是刚刚进入第二度觉醒没多久,还远远没资格接触第三度觉醒那道门槛。没有成功是理所当然,绝不奇怪。 然而程立这次渡劫,纯粹属于赶鸭子上架,只为了要排除出体内过剩的暗物质而已。从这方面来说,现在他还活着,并没有被过剩的暗物质撑爆,渡劫便不算失败,顶多只是不成功。 不成功也没有关系。最低限度,这次渡劫的目标,程立已经达成了。甚至乎从增长实力的角度来看,这一次可谓收获巨大。 首先是劫力。劫力是劫者的基础。劫力的强弱,直接关系到劫者的实力高低。如果说普通人的劫力水平是零,那么第一度觉醒的劫者,劫力水平就是一。而第二度觉醒的劫者,劫力水平是二。第三度觉醒,那当然就是三了。 可是现在,程立感觉自己的劫力水平,既不是二,也不是三。严格衡量的话,大概会是二点五左右。 这种情况,以往在研究所里面的时候,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程立自己也完全一头雾水。他又不是那些研究员,对于这种诡异现象,根本就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另外,就是暗物质了。通常情况下,程立只会在发动“地藏劫”的情况下,才会聚集暗物质。停止发动“地藏劫”之后,暗物质就会自然消散。 现在情况却完全不一样。即使程立没有刻意聚集,仍然有大量暗物质蕴藏在体内。浓度之高,甚至连程立自己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哪怕以目前劫力水平二点五的体质,也只能刚好维持着一个平衡点。稍微过界半步,肯定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事实上,刚才程立转化为黑暗巨人战体,所吸聚过来的暗物质,绝对比自己现在所能承受的,还要再高出三倍。而一场不算成功也没有失败的渡劫之后,这部分多出来的暗物质,也没有消散。那么,这些暗物质到哪里去了呢? 程立紧皱眉头,伸手在面前的地板上一抹。霎时间,琳琅满目的各式枪械,包括特制版的两支勃朗宁手枪、麦林左轮、雷鸣登*、巴-雷-特*、还有加特林机关枪,以及AK74自动突击步枪、*自动突击步枪、强袭型*炮、RPG反坦克火箭炮……等等,全部都罗列在地板上。 可是此时此刻,所有这些枪械武器,都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之前的加特林和勃朗宁,其实只是自动化工厂流水线上生产的产品。纵然具有简洁冼练的工业化之美,但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却又略显呆板、雷同、千篇一律、没有个性没有灵气。 然而现在,在这些枪械身上,已经出现了极惊人的变化。枪身所有零部件,无论原本是什么材质的,现在都一律隐隐泛现出乌亮光芒。 同时,枪械的整体造型也完全改变,在枪身基本结构上,增加了许多花纹、线条、甚至是图案与微型浮雕。乍看之下,就仿佛是什么大艺术家以它们为材料,以纯手工精心雕刻的艺术品一样。让人感觉爱不释手。几乎不像是武器了。 程立拿起自己最经常使用的勃朗宁,屈曲手指,轻轻敲了几敲。声音怪异,既不像塑料或木材,更不似金属,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枪械本来的材料,已经和暗物质在纳米层面进行了相互融合,变成一种具有暗物质特性,但同时又不是纯粹暗物质的全新材料。 毫无疑问,以这种前所未有新材料所构成的枪械,各方面的参数,都必定会得到极大加强。杀伤力和破坏力,子弹的射程,以及弹道的修正等,都必定会远远凌驾于普通枪械,更加适合让作为劫者的程立使用。 所有这些枪械,除去勃朗宁是随身携带之外,其余那些都被程立存放于自己身上的“纹身”之中。可是暗物质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竟然能够渗透到“纹身”之中,对存放在里面的枪械武器,还有各种型号的弹药进行淬炼和改变。 但即使淬炼了弹药,融合了枪械,仍然有大量暗物质剩余。而剩下的这些暗物质,此刻仍存在于“纹身”当中。 程立深深吸口气,双手又是一挥。霎时间,一名黑色巨人凭空出现,矗立在程立面前。 是黑暗巨人战体。但现在的这具战体,完全是空壳,可谓虚有其表,并不能发挥出任何战斗力。 可是看着这尊巨人战体,程立却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只要自己愿意,那么就能够把这尊战体当作铠甲般使用。或许,这才是“地藏劫”的真正用法。 程立环绕着巨人战体左右绕了两圈,感觉战体的体型还是太过巨大了,虽然看起来威猛,但未免有欠灵活。于是心念一动,他再度发动“地藏劫”。 在“地藏劫”操纵下,黑暗巨人战体猛然一颤,体型随之缩小了一圈。从原来的两米多高,变成只有一米九左右。但暗物质的量还是这么多,并没有减少。故此收缩之后,巨人战体的密度反而提高了,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可是巨人战体只有简单刻画的五官,看起来十分死板。程立想了想,再度以“地藏劫”控制战体做出改变。 刹那间,战体再度改变。它双爪如钩,浑身肌肉轮廓凸显,胸膛前显现出一个白色狼头标志。脑袋上耳朵和鼻子这些不必要的装饰,全部去掉。变得只有双眼,还有一张长满了獠牙的血盘大口。一条殷红长舌,则吐出嘴巴之外。 这样一幅造型,就仿佛某种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恐怖妖魔一样,既像在“嚎叫”,也仿佛即将揪起一场“暴乱”,并且要大肆展开“屠杀”。乍看之下,只教人心惊胆寒,望而生畏。 135:小试牛刀 程立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个刹那,他心念一动,黑暗战体陡然融化,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形状,转而化为一团变幻不定的漆黑液体。乍看之下,就仿佛是一团暗物质的“毒液”。 这团“毒液”毫不迟疑,猛然扑向程立,不偏不倚,恰好在他胸膛上撞个正着。紧接着,“毒液”迅速展开,裹住程立的全身上下,重新还原为那具恐怖妖魔的状态。 原本毫无神采的双眼,陡然绽放出刺目红光。血盘大*像蛇一般咧开到耳根,如匕首一般的两排森森利齿,反射出令人骇然生畏的白光。一条鲜红长舌甩动着,更油然生出一股妖异邪魅的感觉。 “吼~” 妖魔化的暗黑战体厉声咆哮。吼声未歇,它陡然腾空跃起。可是船舱空间有限,眼看这一跃之下,就要撞破船舱天花板了。它却堪堪在距离天花板还有半寸左右的时候身形急转,双手双腿贴上板壁,整具身躯倒吊悬挂,活像一只大蜘蛛。 四肢齐动,暗黑战体速度快如疾风,弹指间飞檐走壁,环绕船舱内壁绕行了一圈。身手之灵活敏捷,与其庞大身躯完全呈现反比。双腿又是一撑,它轻松落地。忽然一伸手,冲着摆放在舱室角落处的一座屏风抓过去。 这座屏风和暗黑战体之间,足有十几步的距离。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把手臂伸得这么长,触碰到距离这么远的东西。然而…… 暗黑战体不是人。 一瞬间,暗黑战体的手臂陡然不可思议地伸长,五指如钩,一把抓起屏风向后急扯。屏风凌空旋转,暗黑战体的手臂顺势回收至正常长度,却又陡然一晃,变化成锐利刀刃。 电光石火之际,暗黑战体双腿一撑,动身狂飙,俨然是“瞬步”。巨大身躯与屏风擦身而过,然后在即将撞上船舱墙壁的瞬间,迅速收束,借力反弹,与屏风第二次擦身而过。 说时迟那时快,暗黑战体活像一个气球,在船舱内部来回反弹,速度越来越快。得到后来,更加幻化出重重叠叠的数以百计分身,犹如惊雷掣电,漫天纵跃飞驰,直教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眨眼工夫,漫天幻影忽然又是一收,所有分身尽数消失,只剩下唯一的暗黑战体昂然屹立。那座屏风则发出“沙~”的轻响,化作无数碎片,犹如一场细雪,纷纷扬扬地飘然落地。竟是已经被暗黑战体以手臂转化的利刃,名副其实地切得粉碎。 柳生二心流:“激岚”。 这一招绝技,当日程立和席吟春初见面的时候,也曾经施展过,并且把席吟春浑身的衣服都给切成碎布条。可是即使属于同一招式,以不同的身体状态去施展,威力也简直有天壤之别。暗黑战体的“激岚”,明显更快,更绝,更霸道。 而且,暗黑战体无需使用任何武器,本身就能变化出各种冷兵器。无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全部随心所欲。 所有这些兵器,都是以暗物质凝聚成形。故此相比起普通的金属,更加坚固锋利,可承受的力量更强。说是神兵利器,也丝毫不为过。 程立放下暗黑战体的手腕,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心里又是一动。暗黑战体身上立刻射出几条黑色触手,笔直射向陈列在地板上的那些枪械。 触手灵活如蛇,一下子把所有枪械全部卷起,然后又迅速回收,一下子把全部武器扯进黑暗战体的身躯里,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个瞬间,程立抬起左臂,用掌心对准了船舱里一张桌子。麦林左轮的枪口,从掌心处突出,轰然开火。枪声未落,程立右臂急提,勃朗宁的枪口从右掌掌心突出,又是一枪射出。 勃朗宁子弹后发先至,恰好撞上麦林左轮的子弹。两颗子弹相互碰撞,半空中登时火花激溅。其中一颗子弹更反过来,冲着黑暗战体迎面飞射。 黑暗战体双臂一分,扭腰侧身,甩出一着“鞭腿”。小腿处的黑色“毒液”涌动,AK74自动突击步枪随之显现,并且自动开火。“哒哒哒~”接连三个点射,把飞过来的子弹再打了回去。 旋身站定,黑暗战体双臂合拢,挺举起加特林重机枪。双肩翻滚,赫然同时显现出两支RPG火箭炮。左右大腿处,则分别显现出巴-雷-特和雷鸣登。 心念再动,十多根漆黑触手幻化为手掌的形状,同时从身体各处部位伸出。每一只手,都紧握着一支枪械。刹那间,暗黑战体赫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座人形军火库。又或者是一座会走动的炮台。所有这些武器全部集火攻击的话,哪管你什么神佛妖魔,照样也要被轰个粉身碎骨。 程立满意地叹了口气。所有枪械随即全被收回暗黑战体之中。紧接着,暗黑战体背部裂开一道大裂缝。程立则向后退开一步,从战体里抽身退出。 失去主人装备的暗黑战体,立刻自动旋转收缩,又恢复成一团漆黑的,时刻翻滚沸腾,变幻出各种不同形状的暗物质“毒液”。程立伸手往“毒液”上一按,它随之凭空消失,俨然已经被“纹身”收纳了进去。 渡劫虽然不成功,没能突破至第三度觉醒。但本身劫力却大大增加。同时,又多出了暗黑战体这件武器。程立感觉满意非常。一时间,他只感觉神清气爽,浑身精力百倍。 想起自己闭关渡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席吟春和胡玉姬在外面,想必担心得很。于是程立动身就想离开。可是才刚一动身,忽然又是一怔,本能地停住了脚步。总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啊,对了!是琉璃宝刀!程立右手一挥,琉璃宝刀赫然在握。灯光之下看来,琉璃宝刀还是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透放出七彩缤纷的璀璨光辉。显得十分正常 可是这种正常,恰恰就是最大的不正常。要知道,琉璃宝刀和其他枪械弹药一样,都被程立收纳在“纹身”里面的。 但所有这些枪械弹药,都被暗物质渗透,分别出现了融合和变化。偏偏琉璃宝刀一如往常,似乎完全不受暗物质影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口看似平常的刀里面,到底蕴藏了什么样的秘密?所谓长生不老,飞升登仙,其真相究竟又是什么? 136:子母双刀 “嗡嗡嗡~~” 程立拿着琉璃宝刀,正在沉思。突然间,宝刀自行颤动,发出阵阵蜂鸣轻响。而且这声音还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于,整座舱室之内,全被这蜂鸣声所充塞。声音尖锐刺耳,甚至连程立,也感觉很有点儿不好受。 就在这时,房间某个角落处,忽然发出“啪嚓~”一下炸响。紧接着,眼前彩光暴盛。一道寒芒随之腾空升起,冲着程立迎面飞射而来。 这道寒芒来得好快!以程立现在的身体素质,哪怕是出膛的子弹,他也能很清楚地看见其飞行轨迹。偏偏就没法子看得见,这道寒芒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驹过隙之际,程立下意识提起琉璃宝刀,向前一挡。 “叮~” 一下清脆响声爆开,同时更有股强大得难以置信的力量,狠狠撞了上来。即使程立现在这个身体素质,赫然也感觉虎口剧痛,几乎整条手臂都麻了。迫不得已之下,唯有撒手放开了琉璃宝刀。 宝刀脱手,却没有落地。顷刻间,只见宝刀赫然发出一声充满欢快感觉的清越激鸣,腾空而起,和迎面飞来的那道寒芒相互汇聚在一起,随之上下左右地满室游走,腾挪转折轻捷飞舞,竟是像极了两头活生生的鸟儿,又或者两尾水中游鱼。 程立大为惊讶,一边揉着自己发麻的手臂,一边凝神观望。这时候,那道寒芒飞舞的速度已经大大减慢。所以程立可以看得很清楚。这道突如其来出现的寒芒……居然又是一口琉璃宝刀!? 更加严格地说来,那是一口更大的琉璃宝刀。虽然形制和款式,都和程立自己的琉璃宝刀完全一样,但两只的尺寸,却差距极大。 程立自己这口刀,其实只有巴掌般大小,相当于一把匕首。而那一口琉璃宝刀,则和普通刀剑差不多。刀刃长达三尺左右。 腾飞片刻,两口琉璃宝刀,似乎已经把久别重逢的喜悦,完全发泄了出来。只见光芒一收,它们并排着同时落下,恰好跌在程立面前。 程立向前走上两步。左手拔出琉璃子刀,右手拿起琉璃母刀。双刀在握,各自挥舞了几下。感觉那口母刀长度适中,轻重合手。倒是件利器。随手一挥,放在房间墙角处一个青铜香炉,当即无声无息地被劈开两半。断口处光滑平整,仿佛那不是青铜,而是豆腐。 再仔细看的话,大的琉璃宝刀刀柄中空,恰好可以把尺寸小的宝刀刀放进去,双刀合一。这样看起来……它们应该是子母刀的关系? 程立点点头,心里有点明白了。事实上,琉璃宝刀本来就应该是子母一对。只不过这宝刀名头虽然大,却很少有人能知道它的具体情况,所以之前无论是百里独冠,又或者四大档头之首的“多情”,还有凌雨诗和夏家老太爷,以至于其他想要夺刀的各路人马,都不清楚原来另外还有一口母刀的存在。 但石田三郎作为海上销金窟主人,又是“黑榜”首领,很明显他是知道的。再推想起来,很可能琉璃宝刀本来就必须子母双刀齐全,才能揭开其中与“白日飞升”有关的大秘密。所以只有子刀或者只有母刀,都只会得物无所用。 石田三郎已经有了母刀,肯定想再进一步,把子刀也拿到手。但他也不知道子刀究竟流落何方。所以才放出消息,说今年的销金窟拍卖,会把琉璃宝刀也列为出售商品。无非是放长线,钓大鱼而已。 可惜,石田三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钓上来的,竟然不是大鱼,而是一头吃人的“海虎”。所以到最后,他钓鱼不成,反而自己被鱼给吃掉了。 至于琉璃宝刀的母刀,石田三郎应该没想过要真正出售它,所以并没有把它一起带上岛,反而留在船上自己的房间里。这才让宝刀得以幸免于难。否则的话,琉璃母刀多半要随着火山爆发一起沉入海底,再也别想能够找得回来了。 程立屈起中指,在刀身上一弹。登时发出“叮~”的清脆响声。如敲钟,如击磬,悠长悦耳。这样一口刀,不要说它藏有什么秘密,单单作为武器,也已经是极难得的神兵了。 恰好,程立惯用的“越前长船长光”,之前已经在销金窟岛上被毁了。现在手头正缺少一口合适的武器。这琉璃宝刀,倒是合用。就是它名头太大。随便拿出来使用的话,恐怕会有些麻烦。 犹豫片刻,程立忽然灵机一闪。随即发动“地藏劫”。阵阵黑气凭空生成,翻滚卷动,向琉璃子母双刀缠绕过去。 说也奇怪。之前琉璃子刀还对暗物质有一种明显的排斥。但现在暗物质凝聚的黑气卷过来,琉璃母刀和子刀都没有丝毫抗拒,就这么任由暗物质缠了上去。 片刻之间,原本光彩夺目的琉璃宝刀,已经变成漆黑一片。乍看之下,就像随便拿块生铁,胡乱打出来的两条铁片似的,非但一点也不起眼,甚至很有几分不堪入目了。 可是这种反应,为什么又和之前不一样了呢?难道,这就叫神物自晦?再联想起刚才,两口刀居然自动腾空飞舞的模样,程立就越来越感觉到,这琉璃宝刀确实大不简单。 只是真要探究出其中的秘密,也不知道还得花费多少心机时间。现在的时机,却并不合适。所以程立把子刀插进母刀的刀柄中,然后走过去刚才母刀飞出来的房间角落,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刀鞘,把琉璃宝刀收好之后,便出去和席吟春,胡玉姬他们见面。 走到房间角落处低头一看,原来,这里是个精心建造的暗格。里面分开好几个格子,各自摆放着不同的东西。其中最大的一个格子,看形状就是存放琉璃宝刀的。里面还斜躺着一个精美的鲨鱼皮刀鞘。 程立拿起刀鞘,把琉璃宝刀纳入刀鞘。随手系在自己腰带上。再去看暗格的时候,。只见放置宝刀的格子左边,是一本账簿。右边则是几份卷轴。 打开卷轴看看,赫然发现这几份卷轴,都是武功秘笈。太阴真经之螺旋九影、扶桑一刀流奥义、魔教的魔刀刀法、神弹指、如意兰花手、天残十三式、化骨绵掌、罗汉伏虎拳等,都在其中。 至于最后一份卷轴,则注明是“神无月之章”。装潢得和特别华贵,和其余几份卷轴都完全不同。 程立是劫者,没有必要,更不可能修炼这些武功。所以他也不在意。只是把所有卷轴都收进“纹身”。再拿账簿翻开看看,却登时就是一怔。紧接着,心下禁不住又愤怒,又叹息。 所有谜题,全部都解开了。万万想不到啊。这个人,当真潜伏得够深的。要不是因为意外得到这本账簿。程立根本不会怀疑到这个人身上。或许,这就叫“人心隔肚皮”吧。 137:礼物 年底事多,最近更新不太稳定,这个是12的错,请大家谅解。另外,最近本书点击很惨淡啊。请各位朋友多多帮忙,都推荐一下吧。12接下来会更努力的,拜谢了。 ———— “吱嘎~”一下轻响,程立推开舱门,走上了甲板。 胡玉姬第一时间迎面过来,关切地问道:“程立,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程立点点头,道:“没事了。而且……还算因祸得福吧。” 席吟春舒了口气,笑道:“没事就好。程兄弟,你也不知道。刚才你在下面闭关,胡老大在甲板上,简直活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看那模样,简直比她自己有事还紧张一样。” 胡玉姬冷哼一声,柳眉倒竖,喝道:“席吟春,你想死不是?” 席吟春身影一晃,瞬间绕到程立背后,这才满面堆笑地打恭作揖道:“不敢不敢。哎呀,我这人就一张臭嘴。胡老大不必介意,只当我释放了一种那个影响呼吸的气罢了。” 胡玉姬不依不饶,还要说话。可是才刚开口,忽然就见程立拿出两样东西,分别塞进了她和席吟春的手里。 两人各自一阵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程立道:“在船舱里找到的东西。应该是石田三郎的。你们应该有兴趣。” “我会对这个有兴趣?”胡玉姬皱眉向程立瞥了两眼。将信将疑地揭开手里这本账簿。一看之下,登时大吃一惊。 原来在这本账簿里面,不但清清楚楚记录着胡玉姬和销金窟主人进行过的所有交易。而且,还有至少三、四十张各种房屋商铺的地契。只要有了这些地契在手,整座葫芦港从今以后,便完全属于胡玉姬所有了。 胡玉姬这次出海,不但自己那艘大海船没了,身边几百名精锐女兵也都伤亡殆尽。可谓损失惨重。但有了葫芦港这些地契,至少财产方面的损失,是足够弥补有余了。至于人力方面的损失,只要有钱,当然也不愁招募不到人。所以顶多半年时间,这头海上母狐狸便能彻底恢复元气,甚至还可以再更进一步。 另一方面,席吟春也同样目瞪口呆,心里又是欣喜若狂,又是难以置信。百感交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因为程立塞到他手里的这份卷轴,赫然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螺旋九影”。 席吟春作为四大档头之一的“夺魄”,这次深入虎穴,目标是要查探海上销金窟的真相。但他以“风郎君”的名号行走江湖,对于轻功的喜好,也确实发自肺腑。 尤其在岛上的宫殿里,亲眼看过石田三郎施展“螺旋九影”时候的神奇。席吟春对于这门传说中的轻功,更加不胜向往。这时候拿着秘笈,他双手都在发抖。直过去好半晌,才抬起头来,颤声道:“这……这个真的给我?” 程立道:“说到底,不过是一份秘笈而已。你即使得到它,能不能练成螺旋九影,现在也还不知道。所以别这么大惊小怪了,收起来吧。” 席吟春深深吸口气,把卷轴珍而重之地收起。凝声道:“程立,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是受之有愧啊。不过既然你给,我也就却之不恭了。多余的话不说,总而言之,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日后有机会来白玉京的话,我罩着你。” 胡玉姬也叹道:“我也一样。程立,假如没有你的话,这次我们所有人都死定了。所以这些地契,我实在不能要。这样吧。回去之后,我就找人把地契都改成你的名字。葫芦港的一切,今后就分成两半。一半属于你,另一半才是我的。” 程立淡淡道:“随便吧。都无所谓的。对了,我在下面的暗格里,还发现了另外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所以也替乐大少和冷玉香准备了礼物。他们人呢?” 席吟春一怔,道:“那个死胖子也有?程立,你这也太大方了吧?” 程立道:“反正不用我自己出血。借花敬佛而已。大家一起开心,才是真的开心嘛。” 胡玉姬笑道:“乐大少和玉香他们,都回房间休息了。我去叫他们起来吧。” 当下胡玉姬动身离开甲板。没过多久,又带着冷玉香和乐大少,还有黑衣人保镖回来。 乐大少满面堆笑,拱手道:“程老弟,看来是没事了?可喜可贺啊。” 冷玉香则主动上前握起程立的手,柔声道:“程立,原来你已经没事。实在太好了。” 程立淡然道:“是的,我没事了。冷姑娘,这里有份礼物,是送给妳的。”探手入怀,又拿出一份卷轴,递给冷玉香。 冷玉香嫣然道:“那就谢了。不过,这是什么?总不成也是地契吧?” 程立缓缓道:“当然不是地契,是如意兰花手的正本秘笈。相比妳修炼的残本,更加完整了许多。按照这份秘笈修炼的话,妳身上那因为之前秘笈不全,练错了导致真气走岔,经脉受伤的毛病,不用多久就能痊愈的。” 冷玉香面色骇然剧变,颤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经脉受了伤的?” 程立若无其事地道:“因为在下面的暗格里,还有另一本账簿。上面把你和销金窟主人,也就是石田三郎之间的交易,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一出口,霎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胡玉姬下意识嚯然转身,伸手按在自己这好姐妹的肩膀上,颤声问道:“玉香,妳什么时候和石田三郎做交易的?你们交易了什么?” 冷玉香面色苍白如纸,额角鬓边,更密密麻麻地全是冷汗。面对胡玉姬的质问,她赫然一句话也都说不出。 胡玉姬咬牙切齿,陡然一出手,扣住了冷玉香的脉门。右手出手如风,接连点了她身上十七八处穴道。这才问道:“程立,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立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她得到了如意兰花手的秘笈,却没想到居然是残本。一开始修炼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但修炼下去,功力越深,自己受伤就越重。最后终于病入膏肓。除非修炼正本的如意兰花手秘笈,否则绝对无药可治。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想来她也不至于和石田三郎合作的。” 胡玉姬狠狠地一跺脚,追问道:“程立,玉香她究竟干了什么?快说啊!” 程立拿出那本账簿,在手里扬了扬,道:“也没什么。也不过就是协助百花盗,把那些棺材运上妳那艘海船。同时伺机制造混乱而已。至于其他石田三郎要求她干的,她并没有干。” 胡玉姬如梦初醒,回过头来,向冷玉香狠狠瞪了一眼,切齿道:“那些棺材,原来是妳搞的鬼!石田三郎还要求妳干什么了?” 程立道:“不用问了。既然到最后她也没干,那么我们就不必再去追究这种问题吧。” 乐大少叹道:“程兄弟,你真是宽宏大量得很啊。” 程立淡淡道:“也不算很宽宏。只不过既然没给我造成麻烦的话,我也懒得再去自找麻烦了。所以‘食指’,你同样用不着担心,我会对你秋后算账的。” 138:新靠山 当日在胡玉姬的海船上,忽然离奇出现了几十口棺材。而且每一口棺材,都写上了一个名字,还配备有一个栩栩如生的纸扎娃娃。曾经在船上众人之间,引发了一阵恐慌。 虽然事后证明,在船上杀人的是百花盗。但单凭百花盗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把几十口棺材运上船。所以按照常理推测,百花盗必然和船上某人相互勾结。而这个人在船上的地位,也肯定不低。 胡玉姬也怀疑过很多人。但从来就没怀疑过冷玉香。毕竟冷玉香和她曾经同生死,共患难。感情比亲生姐妹还要亲。谁都可能背叛自己,就是冷玉香不可能。 然而,偏偏就是这个不可能背叛的姐妹,确实地背叛了自己。一时之间,胡玉姬又伤心又失望,心情糟糕得无以复加。 可是相比之下,席吟春更在意的,却是程立轻描淡写说出的两个字:食指。 席吟春双眼瞳孔陡然收缩,本能地向后跳开,失声问道:“什么?乐大少是金手的‘食指’?程立,你没有搞错吧?” 程立淡淡道:“当然不会搞错。因为这本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事实上,销金窟之所以能够在这几年里迅速壮大,原因就在于他们和乐家之间的秘密合作。乐大少,我说得没错吧?” 乐大少面上的肥肉连连颤抖,欲言又止。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保镖,则陡然伸手,按上了腰间的一对子午鸳鸯钺。 程立冷冷看着这黑衣人,缓缓道:“无名指,因为无名,所以无影。因为无影,所以在金手的五根手指之中,你可能是最可怕的一个。但现在,你已经现形,也就不再可怕了。如果你还想出手,请便。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一出手,那么你立刻就可以去见石田三郎了。” 黑衣人眉毛颤动,虽然那对子午鸳鸯钺只要随便一用力就能摘下,可是此刻,它们却仿佛变成了有千斤之重一样,根本丝纹不动。 良久,乐大少终于叹了口气,按住黑衣人的手背,摇头道:“老墨,算了。程兄弟的本事有多大,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何必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呢?” 黑衣人沉默半晌,终于缓缓道:“但即使卵不击石,难保石不击卵。” 乐大少叹道:“程兄弟真要杀我们,何必说这么多话?甚至他根本用不着公开我们的身份,直接动手就是了。程兄弟,你说是不是?” 程立淡道:“在销金窟岛上,石田三郎叫金手出来帮忙。但是到最后,你们两个都袖手旁观。只有中指动手。” 乐大少理直气壮地道:“这是当然的吧?连石田三郎都打不过你。我们又何必强出头?再说,咱们乐家和‘黑榜’不过是相互合作的关系,又不是他们的奴才,没有义务替他们拼命送死啊。” 程立冷道:“你们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假如你们当时出手的话,现在也没机会站在这里说话了。现在,我问,你们回答。假如让我不满意的话,你们别想有机会能或者下船。” 乐大少点头哈腰道:“程兄弟,你有话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立问道:“黑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和阴司鬼府是什么关系? 乐大少道:“黑榜这个组织,就是扶桑国在背后支持而建立起来的。要知道,扶桑国国土狭窄,土地贫瘠,兼且多火山,多地震。生活在那里的人,常常都有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所以一直以来,扶桑国都对中原虎视眈眈。 二十年前,扶桑国的丰臣关白,曾经出兵攻打高菊丽国,打算以高菊丽国为进攻中原的前哨战。虽然最后也被我们大魏朝打了回去,连丰臣关白本人,都因此大受打击,急病而亡。但扶桑国从来也没有放弃侵占中原的打算。 丰臣关白去世之后,扶桑国内乱,石田氏和得川氏为了夺取大权,打了一场大战。石田氏虽然胜利,却也元气大伤,只能休养生息,不敢再生事。 但现在,二十年过去了,扶桑国内早已经恢复了元气,所以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黑榜,就是他们侵占中原的桥头堡。海上销金窟,则是黑榜用来控制中原武林的手段之一。至于说和阴司鬼府的关系嘛,应该是相互合作吧?详细情况,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席吟春怒道:“黑榜原来是扶桑国的奸细?那么乐大少乐四海,你们明知道这一点,居然还和黑榜合作,简直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乐大少对程立十分畏惧,却完全不怕席吟春。他嗤笑道:“得了吧,夺魄大档头。我们乐家是商人。谁让我们有钱赚,我们就和谁合作,这有什么不妥?” 席吟春喝道:“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朝廷吗?” 乐大少反唇相讥:“那么朝廷又是不是对得起我们?哼,我们这些商人,在朝廷眼里算什么?无非是一头猪而已。只等养肥了就开杀。 以前不说,单单大魏朝开国以来,我们出钱出力,贡献过多少?但换回来的是什么?是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连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都能对我们乐家随便呼呼喝喝。只要某位达官贵人不高兴了,随时都能让我们家破人亡。这种情况下,我们想给自己找条退路,过分吗?” 席吟春大声道:“那是某些贪官污吏的所谓,不能代表朝廷的真正态度。如果你们有什么冤屈,大可以向朝廷投诉。至少我们绣春楼,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但你们和黑榜勾结,当扶桑国图谋侵占中原的帮凶,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程立一挥手:“行了。你们以往各自谁对谁错,我没兴趣。但是乐四海,从今以后,你们乐家不能再和黑榜有任何联系。否则的话,我决不会放过你们。” 乐大少愁眉苦脸道:“可是那些扶桑人很小气的。假如我们单方面决定不再进行合作,他们一定会报复乐家。阴司鬼府也会很愿意在这件事上,和他们联手吧?那我们乐家岂不是有灭顶之灾?程兄弟,你可不能管杀不管埋啊。” 程立冷冷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乐大少忽然狡黠地一笑,冲着程立屈膝下跪,大声道:“除非程兄弟答应庇护我们乐家,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乐四海代表乐家,参见主公。” “主公?”程立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这个称呼,我听得很顺耳。那么,就这样吧。” ———— 看完觉得还可以的话,请各位书友帮忙宣传一下本书,12拜谢啦 139:自在山庄 程立是个很简单的人。 但程立所接受过的教育,却绝不简单。在他少年时代所生活的那个研究所里,不但云集了世界上最有智慧的学者,同时也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士。 这些战士,被统称为“魂部队”。里面有身经百战的精英老兵,有来自岛国的强大剑士与“乱波”,有流浪的雇佣兵和狙击之王,有生化克隆人,有来自遥远东方的神器传承者,有经由科技把身体进行赛博化的特种战士,甚至还有纯粹的人工智能战斗机器人。 在程立成长的过程中,与之日夕相对的,就是这样一群战士。所以程立不但跟随他们学习到了各种战斗的技巧,同时也在耳濡目染当中,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的经验和手段。 所以现在,程立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完全明白了。在岛屿上的时候,乐大少并没有出手帮助石田三郎,那就说明他不是石田三郎的死忠。逼死他没什么好处,反而放他一马,用处会更大。 程立出海,是因为黑榜劫了他价值一百万两白银的镖货。可是现在石田三郎已经死去,甚至连海上销金窟所在的整座岛屿,都因为火山爆发而沉没了。这笔钱,自然也没法子再要得回来。 可这笔钱要是拿不回来,就得自己弥补亏空。却让程立怎么办?劫力再强,枪法刀术再厉害,变现不了也没用。 现在好了。乐大少的乐家,号称中原首富。家里金子银子车载斗量,区区一百万两白银,对乐家来说,简直牛毛雨,湿湿碎。 再且,琉璃宝刀上,还存在很多秘密。想要揭开这些秘密,程立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甚至再加上绵州夏家的力量,也还是不够。 乐大少的父亲乐四海,号称天下第一富。生意遍布中原各地。在搜集情报方面,有天然的便利。如果乐家的这份力量,能够取为己用。那么对于程立来说,当然对于揭开琉璃宝刀的秘密,大有帮助。 乐大少也是一样心思。他早已经看得出来,程立这个人,不是那种城府深沉,权力欲旺盛的性格。再加上经过这次的事,毫无疑问程立已经和席吟春成为了生死之交。 席吟春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手持御赐平乱玦。四品以下官员,有权先斩后奏。权力之大,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而且四大档头向来同气连枝,感情比亲生兄弟还好。而且他们四人的师父,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官封太傅,位高权重。 换言之,搭上程立这条线,就相当于搭上了当朝太傅。对于一直苦恼于在朝廷里无人说话,充满不安全感的乐家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接下来的几日,船只顺风顺水,一路回到了葫芦港。 程立他们乘搭的这艘船,还是石田三郎出海时所坐的扶桑海船。这段日子下来,船上的水手都知道自家主人是回不来了。扶桑法度森严,按照规矩,主人丧命,下面的家臣必须剖腹谢罪。所以海船上的水手都不敢回国,只好死心塌地,跟着胡玉姬混了。 至于冷玉香,虽然她协助百花盗,也算情有可原。但毕竟还是背叛了胡玉姬。即使胡玉姬看在多年姐妹情分上原谅了她,但她却不能原谅自己。于是在船只靠岸之前的一晚,赫然独自驾驶一叶扁舟,孤身离开,不知所踪。 此外,这次一起从销金窟回来的,也不是只有程立他们这一艘船。同样前往销金窟的客人,还有至少上百位。他们分别坐了另外两艘海船,也跟着一起抵达葫芦港。 这些客人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黄山派的一尘道人、什么鹰爪门王老爷子,什么长歌门掌门李秀才,什么赤沙帮帮主,十二连环坞的总舵主,甚至罗浮派,武夷派,丐帮、排教的长老之类的,全都应有尽有。 这些人这时候也早已经知道,原来销金窟主人是石田三郎,也是扶桑侵占中原的桥头堡。这样一来,他们只要在销金窟买下一件商品,就等于自动送了件把柄给石田三郎。日后石田三郎假如用这个把柄威胁自己的话,自己哪有半分抗拒之力? 所以对于打死石田三郎的程立,众人都十分感激。下船之后便纷纷过来,向程立千恩万谢。这才一一离开。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原来石田三郎还留下了账本。销金窟做过的生意,一笔一笔,全都记录在里面。也就是说,石田三郎虽死,把柄还在,只不过转而落到程立手里而已。假如他们知道的话,那么肯定不会向程立道谢,只会想着和程立拼命了。 其实程立虽然拿到了账本,却绝对没有要用来威胁别人的意思。不过席吟春却劝告他,哪怕自己不用,但这本账本,还是保留下来比较好。毕竟这些人眼前虽然对程立千恩万谢,实际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另有什么想法?所以到最后,程立也从善如流了。 众人都各自归家,程立也想回去绵州城了。胡玉姬要重新整顿家业,只能留下在葫芦港,无法分身。席吟春却反正没事做,于是陪着程立,扣押着唐七巧,再加上乐大少和他的黑衣人保镖,一起回去。 三天之后,终于回到了绵州城。这一次程立走了那么久,凌雨诗早已经十分焦虑。唯恐会出什么意外。看见程立回来,自然十分高兴。再听乐大少自告奋勇说,可以把那一百万两镖银的问题解决,并且愿意和夏家合作,则凌雨诗更感觉意外之喜。 当然,两家究竟如何合作,还有许多细节方面的问题,要逐一斟酌。不过这些程立便不管了。 席吟春在旁边听了一会,忽然开口道:“程立,凌夫人。我有个想法。以前绵州城的这些产业,确实都属于夏家没错。但现在夏家已经不存在了。继续再用夏家的名号,显然不妥。所以我建议,不如另起炉灶,彻底和夏家断个干净吧?” 程立觉得无所谓。凌雨诗却第一时间拍手叫好。然后又兴致勃勃地问道:“阿立,你觉得咱们另起炉灶之后,究竟起个什么名字好?” 程立想了想,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就是自在。所以另起炉灶之后,咱们就以‘自在’为号吧。” 凌雨诗欣然道:“这个名号好。这房子是夏家的,我早不想在这里住了。干脆就把这房子还给夏家的人,咱们在城外僻静的地方,另外兴建一座庄园。自在山庄,自在山庄。我相信再不用多久,这个名字,一定会响彻天下的。” __ 第一卷:完 1:西湖美景三月天 草长莺飞,桃红柳绿,最是一年春好处。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暮春三月时节,江南风光正好。 离开了冰天雪地的苦寒北国,此时此刻,程立正在西子湖畔,按辔徐行。 人是玉树临风,翩翩少年;马是四蹄踏雪,神骏乌骓。马背上配着烂银鞍辔,鞍边悬着一口白银吞口、黑鲨皮鞘的刀。刀鞘轻敲马蹬,发出连串叮咚声响,悦耳如音乐。 举目眺望,但见桃花处处,芬香扑鼻。彩蝶翩翩,上下飞舞。蜂儿嗡嗡,采蜜正忙。霎然,又有一阵温柔得仿佛情人呼吸似的春风,悠然吹过大地,随之卷入了西子湖畔,在绿水中荡起圈圈涟猗。 美景良辰,暖风醉人。沐浴在这江南春光之中,程立禁不住也醺醺然,陶陶然。整个人飘然欲仙,轻松得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一样。 程立并没有忘记,自己这次前来江南,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来的。他是应乐大少之邀请而来。 乐大少乐四海,是天下第一首富乐清平的儿子。乐清平是万金商会的会长。而万金商会的总堂,就坐落于杭州。 之前乐大少寄来一封信,说万金商会多方努力之下,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是关于琉璃宝刀的秘密。但详细情况,则信中并没多说,只是请程立尽快亲自过来。 正因为这封信,所以才有程立这次的江南之行。 但现在,程立虽然已经到了杭州,却并不急于前往万金堂。 江南春色若有十分,至少七分在杭州。杭州春色若有十分,至少七分在西湖。又有人说.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既已身在杭州,西湖又已就在眼下,那么何必急匆匆就去万金堂呢?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段旅途之中,最重要的是过程,而并非结果。若然一路只奔着终点而去,却忽略了沿途的美丽风景,那不是实在太遗憾了一点么? 程立不喜欢留下些什么遗憾。反正自己这次从辽东来到江南,已经走了整整一个多月。几十天都等过了,想必乐大少也好,宝刀秘密的线索也罢,也不怕再多等那么一两天的。 西子湖畔有十景。分别是平湖秋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雷峰夕照、南屏晚钟、曲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印月、双峰插云。其实西湖之美,处处是景,时时有景,又岂止区区十处?不过以这十处最广为人知罢了。 十景当中的“断桥残雪”,乃指冬日雪后,桥上阳面雪融冰消,阴面却仍有残雪似银。从高处眺望,桥似断非断。伫立桥头,举目四顾,远山近水,尽收眼底。真正美不胜收。 如今是暮春三月,冰雪早已化尽。要欣赏所谓断桥残雪的美景,只能等来年了。但站在桥上,面临西湖,与孤山相对。湖光山色与岸边桃柳相互交映,合力组成一幅如画美景,依旧动人之极。 程立翻身跃下马匹,拉着缰绳,悠然走上断桥。桥上游人如织。来来往往,甚是热闹。桥面左右,还有不少小商贩,正在摆摊售卖折扇、雨伞,还有各种小饰物和零食等物品。 边看边走,边走边看。忽然,身边的踏雪乌骓发出一声轻嘶,侧过脖子,脑袋在主人身上不住挨擦。程立回首过来,立刻便看见,迎面走来了一名穿了浅绿色衫子的小姑娘。她戴了斗笠,轻纱罩脸,朦朦胧胧,宛若烟雨,不见庐山真面目。但身段婀娜娇娆,无论什么人来看,都只会觉得这名小姑娘真好看。 小姑娘手上,同样牵着一匹马。是匹身高腿长的青花骢。这马儿头抬得高高的,似乎很高傲,对什么东西都看不上一样。可是踏雪乌骓看了它,却立刻喘着粗气,接连打了几个响鼻,本能地就想要上前献殷勤的模样。 程立微微一笑,向那名穿浅绿色衫子的小姑娘点点头,随之伸手拍拍踏雪乌骓的脑袋,轻声安慰两句,这才施施然牵着马匹,继续迈步。 那小姑娘同样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走自己的路。顷刻间,人错身,马擦肩。踏雪乌骓覥着脸想去和青花骢亲热。却被青花骢不屑地瞪了一眼,登时垂头丧气,再也不敢造次。 茫茫人海,萍水相逢。一度见面,往往便无再会之时。可是这次,不一样。 相互错身之后,程立突然耳朵微动,听见脚边传来“叮~”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停住脚步,循声低头,只见断桥桥面所铺砌的青石板上,俨然静静躺着一根发簪。 这发簪通体碧绿,光彩亮丽,竟然是最上品的祖母绿翡翠,十分珍贵。桥上人来人往,程立生怕有谁不小心,一脚踩上去,便把它给踩断了。当下连忙放开缰绳,上前出手把发簪捡起。 挺直身子,程立左看看,右看看,再怎么看,也感觉只有那名穿浅绿衫子的小姑娘,才是这翡翠发簪的主人。他抬手招呼,开声喊道:“小姑娘,小姑娘,妳的发簪掉了。” 那小姑娘站定身子,放开缰绳,稍稍抬起斗笠,往自己秀发中一摸,发出“哎呀~”的轻呼声。随之转过身来,揪开罩面轻纱,冲着程立一笑。道:“啊,原来发簪掉了。谢谢小哥哥。” 这小姑娘还没揪开面纱的时候,已经让人觉得她真是好看。可这时候她揪开面纱,展露庐山真面目,只见她眼睛大大的,鼻梁挺挺的,脸蛋圆圆的,酒窝深深的,牙齿白白的。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过来,都简直好看极了。 程立怔了怔,心里随之泛起一个念头: 只有在秀美的西子湖畔,才能孕育得出这样灵气十足的小姑娘啊。 轻轻摇摇头,暂且抛去旖思。程立上前两步,把翡翠发簪送到那小姑娘手里。叮咛道:“小姑娘,这发簪看来挺贵重的,可要收好了哦。” 小姑娘接过发簪,嫣然道:“是啊。这是家传宝物,万万不能丢的。多谢小哥哥捡到。对了,小哥哥看起来很有些面善啊。听口音却不像是江南人士,不知道是哪里人?” 程立笑道:“我从北方来的。这还是第一次到江南。”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既是远方来的客人, 那么若有慢待,就是我们江南人士的不是了。小哥哥,那边有家小酒家,酒菜都不错。不然,就让我来请客,一尽地主之谊,好不好?” 在这么风景如画的暮春三月,置身于这么温柔秀美的西子湖畔,有一位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像你发出邀请。试问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狠得下心肠,说一句“不”呢? 所以程立又笑了。他颌首道:“好啊。那么小姑娘,请。” 2:酒逢知己千杯少 行走江湖,其实有很多规矩,有很多顾忌的。若然不小心触犯了其中一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遇上*烦。 前人有过总结。这些规矩大致上可以归纳为七条。 一:不可惹事生非,多管闲事。 二:不可随意交结陌生朋友。 三:不可赌钱。 四:不可与僧道乞丐一类人结怨。 五:钱财不可露白。 六:不可轻信人言。 七:不可和陌生女人来往。 尤其最后一条,最为要紧。要知道,女子本就是红颜祸水。江湖当中坏女人尤其多。哪怕你本领通天,武功盖世。可是只要沾上一个坏女人,从此便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上身,再也甩脱不了。 人心隔肚皮,一个人坏不坏,单凭外表是很难看得出来的。所以想要不沾上坏女人,最好就是不要和任何陌生女人来往。这一点,在程立出发前,凌雨诗曾经对他千叮万嘱过。 可是现在,程立却和这刚刚认识的小姑娘一起,坐在断桥旁边的小酒家里,相互对坐喝酒。桌子上还另外摆了四色点心,四式菜肴。 四色点心,分别是鲜肉小笼、幸福双、猫耳朵、糯米素烧鹅。四式菜肴,则是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油焖春笋、还有虎跑素火腿。不但味道美味,兼且色彩雅致,都用不着吃进嘴巴里,单单看着,便已经是一大享受。更何况,还有酒。 酒是十年陈酿的花雕。淡淡的,入口软绵绵的,可是后劲却很足。两三碗下肚,便会让人感觉醺醺然,飘飘然,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舒坦起来。 程立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喝了两三碗,然后又是两三碗,接着再来两三碗。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两三碗,依旧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里的酒碗,一碗就有四两。杭州人普遍都能喝酒。喝个六七碗,也不算稀奇。但要是像程立这样一名玉树临风的年青人,居然一喝五六斤,那就有很点稀奇了。 更何况,和程立一起坐着喝酒的那浅绿衫子小姑娘,喝得居然也不比程立少,这才真叫稀奇中的稀奇。 所以一时之间,小酒家里四周的很多客人,都开始注意到程立和这小姑娘。 程立是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的。所以注意他的人虽然不少,他也完全不在意。可是这位看上去似乎很大家闺秀范儿,很腼腆的小姑娘,居然也对四周的目光彻底视若无睹,只是和程立谈笑对饮。 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程立和这小姑娘虽然还算不上知己,可两个人加起来喝的酒,却至少已经有了好几百杯。 所以程立不但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了给小姑娘知道。同时,也知道了这小姑娘姓谢,叫谢小青。 男女授受不亲。还没出阁的姑娘家,本来绝不该把自己的闺名,随便告诉个大男人知道的。不过江湖儿女,自然没这么多规矩顾忌。 嗯,没错。谢小青确实自称为江湖儿女。而且据她自己说,她的武功很厉害,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差不多就是七大剑派掌门,八大世家家主,以及十大帮会的帮主那种程度吧。 好吧。虽然无论程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没看出来谢小青有这么厉害。不过反正她是这么说,程立也就这么听着算了。 两人接连喝了两、三坛子的花雕,酒兴和谈兴正浓。忽然间,酒家门帘揪动,又走进来两个人。却是一老一小,都作道士打扮。那老道士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却还是打理得十分整齐。小道士则不过十一二岁左右年纪。两只眼睛乌溜溜的,显得十分机灵。 掌柜的似乎和这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很熟。看见他们进来,便笑着打招呼道:“顾道士,又来说故事啦。嗨,别说。没了你们在这里说故事,我这小店的生意啊,最近整整跌了两成呢。” 老道士一瞪眼:“什么说故事?我老顾讲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人真事。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在江湖上搜集回来的。在你这里讲,那是便宜你了。知道不?” 掌柜的哈哈笑道:“是是是。你顾道士说的,都真的不能再真了。也就咱们几十年的老交情,你才肯来我这里说。否则的话,你到楼外楼那边一坐,可不得全场爆满。” 顾道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选了张桌子坐下。道:“掌柜的,先来壶酒解解渴。煮青豆小豆干也来两碟。” 掌柜的挥手叫店小二去准备了。自己则冲着店里的客人们大声道:“各位客官,你们可想知道江湖中有什么新鲜趣闻么?可想知道武林里有什么奇人异士么?若想听的话,那就洗干净耳朵,听顾道士说来。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啊。” 看得出来,这掌柜的和老道士交情着实不错。老道士还没开口,掌柜的居然已经开始主动替他招揽客人了。 所谓武林奇人,所谓江湖异士。虽说也是一样要吃饭穿衣,一样的有血有肉。但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实在和普通老百姓是截然不同的。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江湖里永远充满了各种刺激。虽然自己不能亲身经历一下,但听听他们的故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不错的。 所以掌柜的才开口说话,小酒家里,已经到处响起了掌声一片。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提起喝起彩来 听着这掌声和喝彩,老道士禁不住微微眯着眼睛,显得大是享受。 这时候,店小二也把酒菜送上来了。小道士快手快脚,先替师父满斟一杯。老道士喝了两杯酒,又吃了块卤豆干,这才放下筷子,咳嗽一声清清嗓,开口道:“今日要说的这一段,有分教,黑煞神君起辽东,自在逍遥镇北国。狼子野心扶桑寇,魂断海外销金窟。” 程立坐在距离这老道士三张桌子之外的地方。对这些什么江湖奇闻之类的事情,他本来并不关心。可是谢小青却很好奇,很兴奋的模样。见老道士坐下,就住口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坐好了准备听故事。程立无法,也只好一起跟着听听。 这里是江南,是杭州。本以为老道士即使要说,顶多也只是说些江南武林的事。可突然之间,听到那什么辽东,什么扶桑,什么销金窟。程立登时就是一怔,下意识生出了三分戒备提防之心。 3:问心无愧 顾道士虽说一再强调,自己讲的是真人真事,并非故事。但在酒家里其他客人们看来,他就是位说书先生,顶多说的内容和其他说书先生相比,有些儿不同罢了。 这说书的营生,光靠一个人说是不行的。非得有人在旁边捧场帮腔,不断烘托气氛,这才能够说得下去。听众才能听得入港, 老道士身边的小道士,除去斟茶递水之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替师父打下手,敲边鼓。老道士既然已经开了个头,那么接下来,小道士本来应该跟着问:“师父,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呀”的。 可万万没想到,小道士还没张嘴呢。谢小青已经高高举起手臂,眨巴着大眼睛问道:“老道长,你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老道士怔了怔,向谢小青瞥了两眼,笑道:“小姑娘,这说来可就话长了。老道士先问问妳。妳知道霹雳堂吗?” 这当然是知道的。不但谢小青知道。甚至在座这么多客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全都知道。霹雳堂雷家,就是江湖八大世家之一。霹雳堂以专研各式火器而闻名天下。因为他们的总堂就在江南,就在这杭州。所以又称为江南霹雳堂。在杭州城长大的人,除非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否则哪有可能不知道呢? 谢小青笑眯眯地,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老道士则一拍桌子,叫道:“正是如此。但小姑娘,妳可能不知道。霹雳堂雷家,最厉害的并不是火器,而是一门外家神功‘霹雳劲’。这门武功修炼到登峰造极时,甚至不在佛门绝学“金刚不坏体”之下。” 谢小青咋舌道:“哇,这么厉害啊?那么,有没有人能把这门神功真的练到绝顶呢?” 顾道士叹道:“二十年前,雷家本来有机会的。当时雷家出了一名天才,叫做雷雄。还不满三十岁,竟然就把这门外家神功修炼到了小成境界。可惜,他只是雷家旁系,所以他功夫练得越强,便越招雷家嫡系的妒忌和打压。” 谢小青皱眉道:“这就不应该了。不管旁系嫡系,还不都是姓雷吗?自己一家人也不能容,雷家这些嫡系,心胸未免太狭窄。” 顾道士道:“谁说不是呢?这样打压来打压去,最后雷雄终于忍无可忍,动手杀了本家十几位长老。虽说出了口恶气,却也从此成为雷家的叛徒。在中原再没有容身之地了。于是他把心一横,干脆远走关外,当了一名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独行大盗。” 谢小青叹气道:“杀人还情有可原。可居然去当独行大盗,那就是雷雄的不对了。” 顾道士道:“生活所迫嘛,有什么办法?所以几年之后,雷雄就找准机会,投靠了关外武林中一户地头蛇夏家,改名铁熊,当上了夏家的客卿供奉。” 程立在旁边听着,不禁登时为之一怔,暗暗想道“铁熊?原来他本来姓雷,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这倒想不到。” 谢小青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问道:“那么二十年过去了。这个雷雄的霹雳劲神功,想必练得更强了吧?” 顾道士摇头道:“这个么,谁都不知道。因为雷雄已经死在黑煞神君手下。他的霹雳劲究竟练到什么程度,也只能永远是个迷了。” 谢小青奇道:“黑煞神君为什么要杀雷雄?” 顾道士道:“因为黑煞神君看上了夏家的大儿媳,想要把人带走。雷雄身为夏家供奉,当然要替夏家出手。可是双方才一交手,雷雄已经被黑煞神君所杀。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谢小青“呀~”地惊叫一声,道:“雷雄二十年前,已经能杀掉雷家十几名长老,然后全身而退。二十年后,武功想必只有更强的。但到头来,还是轻易被黑煞神君所杀?那么这个黑煞神君,武功不是高到天上去了?他究竟是什么门派的,用的是什么武功啊?” 顾道士又喝了两杯酒,这才摇头晃脑道:“这黑煞神君来历神秘之极。据说他修炼了传说中的黑煞神功。一出手,浑身皮肤都会变得漆黑如墨。 凭着这身武功,黑煞神君不但杀掉雷雄,甚至还霸占了整个夏家。连夏家的大儿媳,都死心塌地,当了黑煞神君的女人。” 谢小青双眼睁得圆圆的,叫道:“哎呀呀,这个黑煞神君,居然公然欺男霸女,如此行径,实在可恶啊。” 小酒家里坐的客人,都是淳朴的小老百姓。听到谢小青这句话,大家都觉得心有戚戚焉。纷纷开口赞同附和,声讨起黑煞神君来。程立在旁边听了,禁不住有些啼笑皆非。又有几分恼怒。 当初自己在夏家的所作所为,归根究底,全是夏家老太爷觊觎琉璃宝刀所引起的。程立一切所作所为,都可说无愧于心。而自己和凌雨诗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半分苟且之事。 再加上,那个什么黑煞神君的称号,虽说其实颇为贴切。程立自己发动“地藏劫”的时候,可不就是浑身上下一抹黑么?但也太难听了。旁人一听之下,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大反派。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替自己起的这个外号。仔细想想,说这个人是其心可诛,大概不错。 另一方面,在对待夏家的处理问题上,程立自问也是绝对站得住脚的。 距离海上销金窟一行,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这段时间里,凌雨诗代表程立,接收了铁马牧场、参帮、以及福临镖局等原本由夏家控制的产业,却又把绵州城里的夏家产业,重新还给夏家。随之另起炉灶。建立了自在山庄。 然后,凌雨诗又和葫芦港的胡玉姬,还有乐大少所代表的乐家相互合作。席吟春则以白玉京绣春楼四大档头之“夺魄”的身份,和辽东地方上的官面打了招呼。三管齐下,让自在山庄迅速崛起,实力大涨。 江湖人一向趋炎附势,喜新忘旧。所以现如今,整个辽东都已经再没人还记得,绵州城夏家究竟是什么。唯有自在山庄的名头,才真正如雷贯耳。俨然是关外武林一颗冉冉升起的灿烂新星。 4:人间何处觅仙踪? 小酒家里众酒客议论了一阵,声音逐渐低落下去。谢小青又追问道:“老道长,你刚才说的那四句。黑煞神君和自在逍遥,我们都明白了。但后两句又是什么意思呢?狼子野心扶桑寇?难道说,黑煞神君其实是扶桑来的倭寇吗?” 二十年前,扶桑国还未统一的时候,可谓诸侯林立,遍地烽火。这些诸侯相互吞并,失败者往往就会沦落为浪人武士,生活困窘,衣食无着。于是很多浪人武士都会乘船出海,去打家劫舍,成为倭寇。 扶桑国内贫瘠,中原富庶。所以当时东南沿海一带,倭寇闹得十分厉害。甚至连杭州这太平安乐之所,也在所难免。十多年前,倭寇还曾经兵临杭州城下,甚至连西湖十景之一的雷峰塔,都差点儿让倭寇给烧了。杭州城里城外的老百姓,遭殃的实在不少。 所以众酒客听到谢小青说,黑煞神君可能是倭寇的时候,登时禁不住群情激奋,一个个纷纷大声鼓噪,又揪起了一浪声讨黑煞神君的高朝。倒让坐在旁边的程立,听得只能连连摇头苦笑。 顾道士咳嗽一声,道:“各位少安毋躁。这其中自有说道。内里详情,实在是曲折复杂,诡异离奇,而且保证紧张刺激,精采绝伦。我老道士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弄明白的。只不过……咳咳~这肚里有些饥,要说也没力气说啊,” 这老道士正说到好听的地方,忽然就不说了。小酒家里面的酒客,登时都纷纷笑骂老道士真会吊胃口,一边各自掏腰包拿钱。小道士早有准备,已经拿出个盘子,挨个儿走过去收钱了。 店里酒客有人给个十文八文,有个给个五文六文的。零零碎碎,都不算多。可轮到谢小青的时候,这小姑娘居然一出手,就是一锭碎银子,估摸着至少有一两左右。 要知道,即使西湖旁边最有名的楼外楼,吃上一桌酒席,也不过二两。谢小青一出手就是半桌酒席,实在大方得很。就是很多男人,也未必能比得上她。 别人也罢了,程立就和谢小青坐在一张桌子上。这个大方了,那个要是小气,岂不让人看笑话?当下程立一笑,也摸出颗约莫一两多点的银豆子,打赏了那小道士。 不过和平常一样出来做次生意而已,居然就能收到这么多银子。霎时间,小道士眉花眼笑,两只眼睛都挤成了一道缝儿,没口子地千恩万谢,善颂善祝。什么“大哥大姐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比翼双飞,佳偶天成、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就差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给说出口了。 一般的小姑娘大闺女,忽然听到别人这么说,多半会羞得抬不起头,脸蛋更早就红得活像火烧一样了。可谢小青却丝毫不见忸怩,只是笑嘻嘻地伸手在小道士脸上捏了几下。反倒是程立,听了之后大觉尴尬。一时间啼笑皆非。 小道士被捏了几下脸蛋,也丝毫不以为意。他拿着银子回去,统统倒进老道士的褡裢里。老道士听得铜板银子相互撞击的声音,登时眉花眼笑,这才咳嗽两声,又接着说起来。 海上销金窟是个什么地方?谁在幕后做主持?在哪里能得到什么?什么人会有资格被邀请上岛?最后销金窟又是怎么被消灭的? 一桩桩一件件,在老道士口中娓娓道来。虽然在某些细节部分,老道士全凭自己想象,加油添醋,捕风捉影。但整件事情,却大体上也说得不错。程立作为亲身经历了事件全过程的当事人,不禁越听越奇。料想这老道士多半和当日在岛屿上受邀的某位客人相熟,否则的话,万万不能把事件了解得如此详细。 在座众人听完这篇故事,都齐声叫好。有人笑道:“顾道士编故事的功力长进了呀。今日所说的这些,可比以前的好听多了。” 顾道士又是一瞪眼睛,叫道:“什么讲故事?我早说过了,那是真人真事,明白没有?” 另外又有人笑道:“黑煞神君这个人,或许真有吧。不过说他居然能摇身一变,变成个浑身漆黑的巨人?哈哈,天下间哪有这种了。” 众人齐声称是。谢小青却不乐意了。她一抬下巴,大声道:“那位大叔,天下间奇功绝技那么多。你怎么就知道肯定没有一种武功,练成之后就是这个样子的呢?再说,还不一定就是武功呢。” 那酒客笑道:“小姑娘,妳说这不是武功,难道还是什么神法仙术不成?” 谢小青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是啊。这可真说不准。老道长不是说过了吗?这人叫黑煞神君啊。又说他随意一挥手,召出飞剑杀了那个什么‘中指’。这肯定是神法仙术吧?” 在座众酒客都大笑道:“这是老道士为了故事好听,自己编的而已。世上哪有什么飞剑,又哪有什么神法仙术啊?” 顾道士银子已经收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他都不为所动。只是悠然自得地喝着小酒。反而又是那谢小青,率先按耐不住了。她长身站起,大声道:“笑什么笑什么?都别笑了。世上怎么就没有飞剑,就没有神法仙术了?若然没有,那么那边雷峰塔下压着的,究竟是什么啦?” 这话一出口,小酒家里当场就没了声音。众酒客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不好反驳。毕竟身为杭州人,白娘子和雷峰塔的传说,那是从小听到大,早已耳熟能详的。虽然谁也没进去过雷峰塔下面的地宫,但白娘子就在地宫里,却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所以,假如世上真有白娘子,那么又为何不能有飞剑,为何不能有神法仙术呢? 谢小青可没想到这么多。她见自己一句话出口,根本没人能反驳,禁不住得意洋洋起来。她坐下来快活地连饮两杯酒,向程立问道:“程家小哥哥,你也同意我说的,对吧?” 程立笑道:“很对很对。世上既然有白娘子,那么当然也有神仙了。不过这个什么黑煞神君,我看多半不是什么神仙——几时听说过,有神仙会在人间建个什么山庄的?” 谢小青认真地点点头,道:“嗯,这说的也是。不过既然黑煞神君挫败了扶桑倭寇入侵中原的阴谋,那么我相信,他其实是好人来的。” 程立又觉得有些尴尬了。只好举起酒杯,乘机挡住自己的脸以作掩饰。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大喝,如雷爆响!小酒家里所有酒客,包括掌柜的和店小二在内,人人都登时感觉头晕脑胀,天旋地转,难受得如欲作呕。 “呔!姓顾的牛鼻子,又来多嘴多舌,胡说八道了?艹你娘的,警告过你这么多次,居然还是不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眼泪了!” 5:多管闲事 炸雷也似的一声霹雳大喝之间,小酒店的整面墙壁,应声全被砸烂。紧接着,几条魁梧身影,同时伸出足有葵扇大的巴掌,拨开滚滚烟尘,悍然现身。 是五名睁眉怒目,虎背熊腰,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他们一个个作紧身短打装束,腰带之上,赫然各自插着两把刃薄背厚,精光闪烁的短柄手斧。每一把斧头上面,俨然都刻着同样的一个字:雷。 霎时间,酒店里所有人——包括老道士小道士,掌柜的店小二,还有在座这么多酒客,全都噤若寒蝉,半个字不敢多说。 因为他们全都认出来了。这几名大汉,就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 普通江湖人士,不是用刀,就是用剑。但雷家却嫌弃刀剑太单薄,不适合雷家人使用。于是号称封刀挂剑,改用斧头作为武器。上至八八六十四斤重的八卦宣花斧,下至不足三斤重的小手斧,都是霹雳堂弟子的至爱。 霹雳堂雷家,在杭州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和什么“友善”、“亲切”、“温和”之类词汇,可半点关系也没有。这几名霹雳堂弟子,用这样霸道的方式直接闯进来,明显就是想找麻烦的样子。酒店里众酒客避之惟恐不及,还有谁敢出头说话? 五名大汉当中,有个在肩膀上纹了只黑色老虎头的,看模样是个头领。他瞪开铜铃般的双眼,向店里众人扫过一眼,立刻便发现了老道士。当即向前走上两步,厉声喝道:“姓顾的老杂毛,早警告过你,让你别乱嚼舌头的。可你偏偏不听,是不是没把我们霹雳堂放在眼里?” 老道士无可奈何,硬着头皮道:“雷爷,贫道有礼了。贫道不过在这里说说江湖闲话,赚几个钱过活罢了。岂敢得罪霹雳堂啊。您见谅,千万见谅啊。” 那身名霹雳堂头领冷哼道:“要解释的,跟我们回去再解释吧。带走。”大手一挥,立刻就有三名大汉走上去,两个架起老道士,一个抓住小道士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就要把两人带走。 看到这里,程立已经心中雪亮。老道士讲黑煞神君的故事,想必每次都以“雷雄”这个人作为引子开头。雷雄是霹雳堂叛徒,当年硬生生在雷家杀出一条血路,成功逃出生天。 二十年来,雷雄化名为铁熊,一直在关外逍遥自在。霹雳堂对此则肯定视为奇耻大辱。老道士讲江湖大事也就算了,好死不死,居然公然提及“雷雄”这个名字。 在霹雳堂看来,老道士每说一次故事,就等于又揭开了霹雳堂这块旧伤疤,在伤口上多洒了一把盐。这让霹雳堂怎么忍?他们要来找老道士的麻烦,也在情理之中了。 老道士要靠说故事养家糊口,没有错。霹雳堂不愿让别人一次又一次提及自己的丑事,也没有错。双方各有自己的立场,根本分不出什么是非,辨不明什么曲直。所以程立也不想多管闲事。 行走江湖的七大禁忌,第一条就是不要多管闲事,招惹麻烦。对于这七条禁忌,程立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七条禁忌里面,最后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招惹陌生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霹雳堂这几名大汉,明显也知道江湖七大禁忌。所以他们虽然用极霸道方式闯进来,却从头到尾,都没往谢小青面上多看半眼。明显不想节外生枝,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回去交差。 但霹雳堂这几条大汉不想招惹麻烦,不等于麻烦就不会去招惹他们。 “呯~” 一下震响之中,谢小青名副其实,拍案而起。娇喝道:“住手!几个大男人,居然欺负老人小孩?你们还要不要脸?” 几名大汉分别愕然一怔。那纹身大汉则沉着脸低喝道:“小姑娘,和妳没关系,别自找麻烦。” 谢小青挺起胸膛(程立忽然发现,原来谢小青真的已经不小了),理直气壮地大声道:“什么没关系?天下事情,天下人管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我们江湖中侠义道的本色。赶快放了这老道长和小道士。否则的话,休怪本姑娘不客气啦!” 这番说话,说得义正辞严。再加上谢小青又长得这么好看,一时之间,酒店里所有人,甚至包括程立在内,都不住暗暗叫好。 纹身大汉喝道:“胡缠蛮搞,不知所谓。别管她,咱们走。”大手一挥,转身就走。 谢小青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娇躯一晃,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身法步法,居然已经凭空出现在纹身大汉面前,挡住了去路。 纹身大汉怒气勃发,厉声道:“放肆!滚!”不由分说,陡然立掌急切向谢小青脖子,要把她一下子打晕。 电光石火之际,又是“呯~”一声闷响炸裂。一道身影应声倒抛飞出,赫然是那纹身大汉。他不偏不倚,“咚~”整个人陷进了小酒家角落处,一个用来腌咸菜的大木桶。 这个木桶,本来盖上了盖子密封的。可是纹身大汉从天而降,一下子砸下来,当场把木桶盖子砸得稀巴烂。酒店里登时酸气四溢,呛得鼻子刺痛。 那纹身大汉整个人卡在木桶里,彻底动弹不得。脑袋上还盖了颗咸菜。菜叶子从额头耷拉下来,遮住半边眼睛,甭提多狼狈了。 其余几名霹雳堂弟子见状,连忙丢开老道士小道士,慌慌张张地上前查看究竟。又企图把纹身大汉从木桶里拉出来。可是他们才一使劲儿,那大汉就哇哇叫痛。也不知道身上究竟哪块骨头断了。也或许,是很多块骨头同时都断了,也说不定。 两人交手只是一刹,酒店里其他所有人,都根本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程立是例外。他看得明明白白。 刚才一瞬间,谢小青不但和纹身大汉同时出手,而且后发先至,速度比纹身大汉更快。她反手扣住敌人脉门,然后轻轻一带。借力打力,恰好是那大汉刚猛拳路的克星。大汉力量用得越大,自己就越糟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谢小青没有吹牛。她这身本事,确实高明得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程立却总觉得刚才她出手那两下子,看起来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程立还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忽然之间,眼前光芒闪烁,杀气森森,燃眉逼近。 抬眼一看,只见四名霹雳堂弟子,不敢胡乱搬动那纹身大汉,当即各自虎吼一声,反手从腰间拔出斧头。两个人扑向谢小青,两个人扑向程立自己。八把斧头高高举起,悍然破空猛砍。招凶势狂,简直要把程立和谢小青当场大卸八块的模样。 6:以德服人 明晃晃的利斧当头劈下来,谢小青的面色,登时变了变。不是因为斧头劈向自己,却因为斧头劈向程立。 她娇叱一声,提气急纵,轻轻巧巧一个鹞子翻身,已经回到程立身边,替他挡住了那四把斧头。更不由分说,双手骤然暴起探出。 弹指刹那,“喀嚓~喀嚓~”连声不断。紧接着,四把斧头全部“叮当~”脱手落地。那两名霹雳堂弟子面色惨白,满额冷汗,双手软软垂在身体左右两侧,踉跄倒退。赫然只在刚才那一晃眼,已经被谢小青用极快的分筋错骨手法,卸脱了双臂关节。 另外两名霹雳堂弟子面上变色,却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反而厉声狂吼,转身扑上。看那架势,十足就像飞蛾扑火。 谢小青柳眉轻轻向上一挑,双手又再依样画葫芦地暴起疾探。于是,同样的“喀嚓~叮当~”响声当中,这两名霹雳堂弟子也一样关节被卸脱,武器落地,踉跄倒退。但他们眉宇间的神情,却比之前两名霹雳堂弟子显得轻松了许多。在程立看来,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 程立先是觉得讶异——怎么被人扭断了关节,还觉得很轻松的?难道他们都有某些特殊的爱好?但转念一想,却又有些明白了。 这霹雳堂里面,想必规矩很严,假如堂内弟子临阵脱逃的话,多半要受重罚。所以那两名霹雳堂弟子被扭断关节之后,另外两人哪怕明知上来就是飞蛾扑火,也只能照样去扑。不然的话,回去就没办法交代了。 这四名霹雳堂弟子出手虽然凶狠,但论武功的话,也不过只是江湖中不入流的人物,顶多欺负欺负普通人罢了。所以被谢小青一招放倒,在程立看来,倒也不算太奇怪。 但小酒家里面所有人,包括掌柜的店小二,老道士小道士,还有那些酒客,却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那个卡在木桶里的纹身大汉,也看得双眼发直。他简直连做梦都没想到,这么一位娇滴滴的漂亮小姑娘,居然有这样高的武功。过了半晌,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凝声道:“请问姑娘贵姓?是什么门派的?” 谢小青她神气活现地向纹身大汉一挥手:“我姓谢。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一个。怎么样,你们霹雳堂想要报复?尽管来好了。不管什么手段,我谢小青都接着。” 纹身大汉冷冷道:“谢姑娘现在说话,倒也硬气。只希望到时候咱们霹雳堂再找上门来,谢姑娘也能一样硬气就好了。” 谢小青吐了吐舌头,悠然道:“那可不一定哦。要是你们来的人比姑娘差劲呢,姑娘肯定很硬气。但要是你们来的人太厉害的话,姑娘当然要溜之大吉啦,谁跟你硬气啊。” “溜之大吉”这种话,谢小青居然公开说出来,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这样一幅态度,要是放在男人身上,肯定要被人鄙视的。但由谢小青来说,却人人都感觉理所当然——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姑娘,你居然要求人家和你们这些大男人硬扛?好意思么? 大家都这么认为,就连那纹身大汉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当下狠狠瞪了谢小青一眼,咬牙道:“好。江湖上山高水长,终有相见之时。谢姑娘,请。” 谢小青却落落大方地重新回到桌子旁边坐下,自己替自己斟了杯酒,悠然自得地道:“请什么请?要请客吗?行啊,看在你们霹雳堂有钱的份上,姑娘就让你们请这一次吧。下不为例啊。” 那纹身大汉简直哭笑不得。他说这个请字,本意可不是请客,而是请谢小青走。不然的话,自己卡在腌咸菜的木桶里动弹不得,四名手下又都暂时变了残废,谢小青不走,自己也走不了,难道大家就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一直瞪到天荒地老? 无可奈何,那纹身大汉只有把一名手下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霹雳堂弟子虽然双臂关节被卸脱,但两条腿还能走路。当下匆匆出去。 没过多久,那霹雳堂弟子便带着几个抬轿子的轿夫回来。纹身大汉连人带桶,被那几名轿夫抬起来搬进轿子,随即就想走。 谢小青又是一拍桌子:“怎么,这就想走?” 纹身大汉打了个突,苦笑道:“那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谢小青悠然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吧?人家酒家的墙都被你们打烂了,你们不赔,难道要本姑娘赔?” 纹身大汉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敢违拗,只好吩咐一声,让一名霹雳堂弟子拿出块碎银子,足有二、三两重的,交给掌柜的作为赔偿。 掌柜的又惊又喜,虽然害怕得罪霹雳堂,不敢拿这块银子。但谢小青把霹雳堂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掌柜的更害怕得罪这小姑娘。当下战战兢兢,终于还是接过了银子。 给了银子,纹身大汉又想走。谢小青两条长腿优雅地相互搭起来,老神在在地道:“别忙着走啊。你们把人家老道长吓唬得够呛,不要给点银子,安慰一下人家啊?” 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既然都给过一回银子了,再给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当下那老道士也被塞了一块碎银子。谢小青这才不再说话,默认放行。 威风凛凛而来,灰溜溜而去。片刻间,霹雳堂众人走得一个不剩。老道士则过来千恩万谢,也带着徒弟一起离开。 谢小青这才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店里众酒客团团作个四方揖。又向程立洒然道:“小哥哥,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好好的兴致,都让一群俗客给败坏了。咱们就此别过,江湖路远,若是有缘,他日自当再见。” 看着谢小青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老气横秋地学着江湖汉子口吻说话,程立不禁就有些好笑。随即也站起来抱拳行礼,笑道:“既然如此,有缘再见。谢姑娘,珍重。” 谢小青点点头,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程立笑着摇摇头,却并不忙着离开,依旧坐在原味上,一杯接一杯地品尝那陈年花雕。店里其余的客人,则纷纷找个由头,先后结账走人。只剩下掌柜的和店小二相对苦笑。四条大腿早已经抖得活像抽风一样。 突然,沉重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迅速由远而近,包围了整家小酒店。紧接着,有个人从被打烂的墙壁缺口处,探头进来看了几眼。看见酒店里空荡荡的,不由得就是一惊。但紧接着,他便看见了程立,于是又一喜,叫道:“还有一个在这里。”把脑袋缩了回去。 程立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就是刚才被卸脱关节的四名霹雳堂弟子之一。看来,他手臂的关节已经被接回去了。而且还搬来了援兵,所以才敢卷土重来。 或者说,“卷门重来”。 弹指瞬间,只听“喀嚓~”一声碎响,酒店的门板应声粉碎。大团木屑却依旧勉强维持着一道门板的模样,被门后面的人裹挟着一起向前走。 酒店的门板不算很厚,却也有至少两三寸宽。要把它撞得四分五裂,已经不容易,要一下子把它撞成粉碎,除非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否则根本休想。更不要说,居然还能凭内气把木屑维持门板的形状,悬空漂浮不散。单说这份内家修为,已经是一流高手的水准, 出场方式如此霸道,可是出手的这个人,却连一点强横的样子也没有。即使他身材五大三粗,粗壮如铁塔,偏偏又穿着一套白色的书生服,手里还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动。原本满是络腮胡子的下巴,此刻被剃得精光,露出青色的一大片胡根。紫酱色面皮上,总是带着三分微笑——虽然程立总觉得,他不笑还比较没那么瘆人。 这名五大三粗的书生,施施然走过来,忽然一挥扇子,把大团木屑旋卷成团,向外甩出去。木屑如炮弹般飞出,“轰~”又撞穿了小酒家一面墙壁,笔直落入窗外的西湖之中,登时激起三丈多高的水准,声势极是威猛。 “哗啦啦~”水声中,这名五大三粗的书生向程立拱了拱手,微笑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霹雳堂弟子雷寅。不知道刚才与兄台一起喝酒的那位谢姑娘,此刻到哪里去了呢?” 程立放下酒杯,问道:“你们找谢姑娘干什么?” 雷寅依旧笑容不减。道:“刚才霹雳堂和谢姑娘有了些误会,在下只想请谢姑娘回去,好好把误会解释清楚,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所以这位兄台不用担心。你看,在下是读书人嘛。知书明礼,向来讲究以德服人,最不喜欢动用暴力的。” 程立淡淡道:“我和谢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这会儿她到哪里去了,我也不太清楚。” 雷寅笑道:“兄弟,你这可就没意思啦。不过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兄台一定不肯说出谢姑娘下落,那么不如就请兄台跟我们回去作客如何? 这样的话,相信谢姑娘听到消息之后,多半便会来霹雳堂寻找兄台了。到时候我们好好把事情分说明白,解开误会,岂非皆大欢喜?” 程立探手入怀,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从容道:“霹雳堂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可惜,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要去作客。所以只好下次再说吧。” 雷寅笑道:“别人?可惜在这江南地带,恐怕还没有其他人,敢与霹雳堂争着请客……” 说话才讲了一半,陡然从中断绝。雷寅一双牛眼圆睁如铜铃,死死盯着桌面上那样东西不放。竟似吃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一样。 7:仁至义尽 桌子上放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只手,金光灿烂,完全以纯金铸造的手。 这只金手其实并不大,顶天就是初出生的婴儿巴掌那个尺寸。虽说做工十分精巧,关节指纹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可即使是实心的,也顶多不过几两重而已。 雷寅再怎么说,也是江南霹雳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从他手里撒出去的金子,每年都至少有二三百两了。怎么都不可能把这么区区几两金子放在眼里。 然而,当金子铸成金手之后,那便属于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事实上,这只金手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越了本身黄金的价值,至少也超过了好几百倍。 因为这只金手,是一个人独有的信物。 天下第一首富,“富贵神仙”乐升平。 有钱能使鬼推磨。乐升平财富之多,堪称敌国。财雄自然势大。虽然乐升平不算正经的江湖人,但始终扎根江南。霹雳堂雷家纵然也是八大世家之一,却也不敢轻易招惹。 乐升平这只金手信物,可不是轻易给人的。但只要拥有这只金手,就代表他是乐升平极信任,极重视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一旦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乐升平肯定震怒。后果之严重,雷寅万万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次的事情起因,说起来,其实十分芝麻绿豆。不过是一个靠着说书过活的老头子,无意中触犯了雷家的忌讳,所以雷家想要让这个老道士闭嘴而已。 虽然后面出了意外,一名雷家的旁系子弟,被丢进腌咸菜的木桶里。另外四名霹雳堂弟子也被卸脱了手臂关节,可谓出了个大丑。但这样程度的冲突,远远不足以让雷家下定决心,和富贵神仙乐升平全面开战。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雷寅自己被杀掉了,霹雳堂里那些长老们,也未必会同意开战,顶多找乐升平要上一大笔赔偿,也就算了。 所以当雷寅看见这只金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场子,自己今天是找不回来了。 读书人都知书识礼,最懂得审时度势,反正被丢进腌咸菜木桶里的不是自己,找不回场子,雷寅也并不怎么在意。反正自己已经尽力了,仁至义尽了,那还不够、。 他吸了两口气,重新恢复平静,忽然堆起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拱手道:“原来小兄弟是乐爷的朋友。失敬失敬。刚才想必只是场小误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在下还有点事。小兄弟如果有空的话,不妨来咱们霹雳堂总舵坐坐,在下定当一尽地主之谊。” 根本等不及程立回话,雷寅已经匆匆转身离开。说老实话,看着这么一条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老在自己面前冒酸水装斯文,程立也早就受不了了。所以更不会假惺惺地出言挽留。邀请这家伙坐下来和自己喝杯酒什么的。 不过,乐大少乐四海,送给自己的这只金手,居然有这样神奇威力,可以兵不血刃,就把一名高手吓退。这倒是程立始料不及的。看来乐家在江南的势力,可真不小。 乐家势力越大,对于自己揭开琉璃宝刀的秘密,就越有帮助。想到这里,程立禁不住开始憧憬起来了。他喝完杯中最后一滴残酒,这才起身和掌柜的打个招呼。然后收起金手,转身出门。 左手牵着马匹的缰绳,右手拿着串刚买回来的糖葫芦,程立边走边吃,边吃边看。杭州城里和西湖湖畔相比,显得没有那么如烟如画的美丽,却又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放眼四顾,只见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嬉闹的儿童,慈和的老人,热情工作的年轻小伙子,还有打扮得很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名副其实,一片平安喜乐的太平盛世光景。 走了半晌,迎面处忽然出现了一座当铺。黑漆大门上挂着面金字招牌:“清平大押”。 这家当铺,也是乐家的产业。程立和乐大少约好了,就在这里见面。 随手把踏雪乌骓拴在门前的栓马石旁边。程立独自进门。什么也不用说,拿出金手信物来扬了扬。当铺的朝奉立刻就知道来了贵客。当下赶紧出来迎接。又吩咐学徒把程立请去旁边的静室。顺便送来了香茶与点心。 程立随便吃了两件桂花糕。感觉味道不错,正要去拿第三个。忽然耳朵一动,顺势回头望向门外。只见乐大少一面拍着自己的肚子,一面笑呵呵地进来,热情道:“程兄弟,你可算来了。怎么样,路上还算顺利吧?” 程立淡淡道:“还可以。对了,之前你说找到了揭开琉璃宝刀秘密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乐大少也收起笑容,凝声道:“是一本古书。古书里面,详细说明了关于宝刀……”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当铺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声音很大,打断了乐大少的发言。 乐大少本来想忍忍的,可等了好一会儿,那骚动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乐大少实在忍不住了。满面尴尬地站起来,道:“程兄弟,你在这里稍等,我出去处理一下事情就回来。” 程立点点头,本来想说声“好”的。可就在这时,门外居然又传来一下战马嘶鸣,然后程立自己那匹踏雪乌骓,也同时大叫大喊起来。 程立心下一动。同样站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并肩出外,走到高高的柜台前,登时看见一名漂漂亮亮,穿着浅绿色衫子的小姑娘,正瞪着大眼睛,和朝奉理论。当铺大门外,程立那匹踏雪乌骓,则环绕着另外一匹青花骢,团团乱转地不断表示亲热。 霎时间,四目相对。程立立刻看得清清楚楚,这船浅绿色衫子的小姑娘,居然就是刚刚分手不久的谢小青。下意识叫道:“啊,是你?”声音当中,竟含有丝丝乡愁。 谢小青手里捧着口剑,看模样要拿来典当的。骤然看见程立,她也吃了一惊,随即又看见站在程立身边的乐大少,登时喜出望外。不假思索便脱口叫道:“啊,又是小哥哥。你认识这个乐扒皮吗?快快快,替人家评评理啊。这口剑分明是古物,很值钱的。怎么居然才当给我五两银子,这也太欺负人了。” 8:倚红偎翠 “乐扒皮……” 这几个字骤然入耳,乐大少登时面色一黑。他紧皱眉头,问道:“程兄弟,你认识这小姑娘?” 乐大少本来已经私底下认了程立为“主公”。不过这种称呼,不太方便在公开场合喊出来。再加上程立自己也不太喜欢,所以吩咐乐大少,无论人前人后,称呼一声“程兄弟”已经足够了。 程立笑笑,道:“这位是谢姑娘,和我刚刚才见过面,喝过酒。”随即又问道:“谢姑娘,怎么,妳很缺钱吗?居然要来典当自己的剑?” 谢小青叹道:“唉~钱到用时方恨少啊。没办法,忽然遇上一些事,急着要用钱。可我身上又没这么多,只好来典当铺了。” 说话之间,谢小青又一跺脚,向那朝奉一瞪眼,恼道:“我这口剑,可是‘炼锋号’出品,整整花了三百两银子呢。居然说只能当五两银子,这也太欺负人了。难怪杭州人都说,乐清平是个老扒皮,乐四海是个小扒皮。所以才越来越有钱呢。” 乐大少简直哭笑不得。有心发作,可是看看程立和这小姑娘说话的态度,明显不止一般点头之交那么简单。所以乐大少也不敢得罪了这小姑娘。 无可奈何,乐大少唯有眼不见心不烦。他向程立拱手道:“程兄弟,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需要立刻去处理。关于之前那件东西,今天晚上我替程兄弟接风洗尘时再说,可以吧?” 程立挥手道:“可以。乐大少自己随便。” 乐大少点点头,又向朝奉吩咐道:“这位程兄弟,是我的贵客。如果他要用钱的,不管多少,都可以给他。回来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朝奉凛然遵命。乐大少则又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开。 谢小青站在旁边,早已经听得双眼发亮。等到乐大少一走,她马上急不及待地催促道:“小哥哥,快快快,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借我啊。” 谢小青突然要这么多钱,用来干什么的?她借了钱,有没有能力还?这些问题,本来都应该先问清楚了再说的。但程立连一个字都没问,直接就点点头,然后吩咐朝奉拿银子出来。 朝奉暗暗嘀咕。但乐大少有言在先,他自然不敢违拗东家吩咐。当下让人拿了十张崭新的银票出来。每张一百两,都是乐家开设的清平钱庄所开。全大魏朝都通存通兑,和现银没有任何分别。 程立连数都不数,随随便便就把这十张银票递了过去。谢小青眉花眼笑,接过银票收好。嫣然道:“小哥哥,就知道你人最好了。可是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再陪我走一趟吧?” 程立笑道:“可以。走吧。”率先出门。谢小青从后快步赶上,两人分别乘上踏雪乌骓和青花骢,并驾齐驱而行。 没过多久,两人走进一条繁华街道。街道上店铺林立。什么绸缎庄、首饰店、胭脂水粉铺等等,整整开了十多家。而所有这些店铺,又都簇拥着街道中心地段处的一座豪华大宅。宅子的黑漆大门上挂着块牌匾,写了“偎翠楼”三个大字。 程立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明白了。这偎翠楼不是什么别的地方,赫然就是一所青楼。眼瞧着谢小青直奔偎翠楼而去,程立禁不住眼皮连跳几下,赶紧催马上前,低声问道:“谢姑娘,妳不是要进去这所青楼吧?” 谢小青奇怪地回头望向程立,问道:“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普天之下,什么时候听过有女人去逛窑子的?可是这话也不太好说出口。一时之间,程立倒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也不等程立回答,谢小青已经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道:“小哥哥,我知道你想什么。可是你这样想,其实是很不对的。谁说进去青楼,就只能做那档子事了?也可以吟诗作对,弹琴饮酒的嘛。很风雅的,懂不懂啊?” 程立啼笑皆非,问道:“那么妳是要吟诗作对,还是要弹琴饮酒?” 小嘴巴一撇,谢小青道:“我可不会作诗,也不会弹琴。就是喝酒还凑合……啊,到了。小哥哥你别说话,都让我来啊。” 在偎翠楼大门前勒定缰绳,翻身下马,谢小青大步上前,扣响了大门门环。三声过后,大门打开一条缝,有个留着两撇老鼠须,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无精打采地探出半个脑袋,懒洋洋道:“时辰还早,姑娘们都在休息呢。客官们想要寻开心的,不妨先去旁边李家茶馆,消磨两个时辰后再来吧。” 谢小青二话不说,拿出一张银票,在那老鼠须男人面前晃了晃。银票上鲜红的“一百两”字样,再加上醒目的乐家钱庄印章,两者同时入眼。 那老鼠须男人登时一个激灵,整个人即刻变得精神百倍,满面堆笑地信口叫道:“哟,原来是大官人。好久不见,小的失礼了。该打,实在该打。请请请,赶紧里边……”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忽然就卡壳了。因为直到这时候,老鼠须男人才看得清楚,拿着张银票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居然是个漂亮小姑娘! 城隍爷在上,他在偎翠楼里当了十几年的差,还从来没见过姑娘家来逛青楼呢。实在太突兀了,以至于脑子里一时间竟转不过弯来,哪里还能说话? 谢小青随手把那张银票塞进对方怀里,笑嘻嘻道:“打就不必了。前边带路。” 老鼠须男人一个激灵,立刻又回过神来。不过眨眼工夫,他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了。女人又怎么样了?偎翠楼就是个花钱的地方。 甭管你是谁,只要有钱,那就是大爷。虽说十有八、九,这小姑娘是来找麻烦的。但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上。老子总之先把这张银票入袋为安再说。 当下老鼠须男人赶紧打开大门,满面堆笑道:“两位客官里面请。”小跑两步在前引路,穿过庭园,一直把二人引入楼内花厅,请二人在酒桌边坐下。送上热茶点心。这才转身出去请鸨母过来。 过不多时,一名约莫四十左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鸨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过来,热情赔笑道:“难怪一大早的院子里就有喜鹊儿在叫。原来是稀客上门啦。两位大爷,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把两位吹来了?” 谢小青老气横秋地咳嗽一声:“嬷嬷不用多礼。赶快把姑娘们叫出来就是。有什么好酒好菜的,统统都摆上。只要让我这位大哥满意,大大的有赏。”说话之间,“啪~”又是一张百两银票拍在桌面上。 鸨母见了银子,益发眉花眼笑。水袖一挥,不着痕迹地把银票收走。热情道:“两位大爷稍等,不知道有没有相熟的姑娘?有的话,奴家立刻把人叫出来陪两位。” 程立还是头一回来这里,哪可能有什么相熟的姑娘?所以他只是坐着不动,一言不发。谢小青则悠然道:“听说你们这里最近来了几位新姑娘,叫什么柳柳,什么丹丹,还有什么东东和灵灵的。正好,都叫上来吧。” 鸨母不疑有他,满口子答应了。又吩咐楼子里的伴当摆上酒菜,殷勤接待二位贵客。这才转身出外。 一时间,花厅里只剩下程立和谢小青两人。程立皱起眉头,低声问道:“喂,谢姑娘,究竟怎么回事?妳在打什么主意?” 谢小青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总而言之,我今天是纯粹助人为乐,行侠仗义。嘿嘿,恰好你帮了我这把,那就便宜你了。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享你的温柔艳福就好啦、嘻嘻~” 谢小青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究竟搞什么鬼。既然猜她不透,那么程立干脆就不去花这个心思了。 片刻之后,一群漂亮女侍如穿花蝴蝶般上来,把珍馐美酒摆了一桌。随之管弦丝竹之音响起,一队全女班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侧门走入来,坐在花厅角落处的座位上细心吹奏。张张俏脸作出各种动人表情,仙乐飘飘,音韵悠扬,一片热闹。 程立对欣赏音乐没什么兴趣。只是坐在那里专心吃喝。反而谢小青摇头晃脑地欣赏,还一边听,一边随着音乐打节拍,俨然尽情享受,十分投入。 又过片刻,侧门再开,四名盛装美女,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演出各种曼妙无伦的舞姿、边舞边唱道:“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蹋晴沙。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这四名美女,年纪顶多不过二十刚出头。正是繁花似锦的年华。身上舞衣似属特制,举手投足之间,总在有意无意之际乍泄春光。妖娆惹火,风情醉人。 若是普通寻欢客,至此肯定已经被迷得色授魂与,誓要一亲芳泽,否则便死也不肯离去。程立虽然对这些女子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能不承认,这样的风流阵仗,确实教人心动。 四女唱罢,随之在谢小青的叫好声中,如乳燕归巢般飘入酒席,分别在两名客人身边左右坐下。一时衣香鬓影,艳光漫席,耳边尽是娇声软语。直令人大昏其浪。 9:梳弄 要说这偎翠楼,倒确实专业敬业。楼里的姑娘们不管你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是俊是丑。只要花了钱,那就是大爷。 所以尽管明知道谢小青同样是女儿家。但坐在她身边的两名姑娘柳柳和东东,却始终没有丝毫怠慢,同样打醒十二分精神,竭力奉承伺候。 至于坐在程立身边的两名姑娘,叫做丹丹和灵灵的。那便更加投入了。尤其程立是男人,很多风月场上的手段,都可以在他尽情施展。不像柳柳和东东,对上谢小青,俨然处处束手束脚,有力也没地方去使。 只见丹丹和灵灵一位劝酒,另一位夹菜。酒菜都主动送到程立口边。过程中不住在程立健壮的身躯上挨挨擦擦,让程立能够清楚感受到她们那峰峦起伏的美好身材。同时又大肆撒娇卖嗲。要不是程立坚决拒绝的话,这两位姑娘多半主动坐进他怀里了。 相比程立的拘束,谢小青却更加放得开多了。她一边饮酒,一边主动和柳柳与东东相互调笑。带颜色的那种段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不时还揉揉捏捏,一逞手足之欲。 看谢小青现在这幅模样,和之前在西湖断桥上,所见的那位斯文秀气小姑娘相比,彻底判若两人,简直就像个女流氓似的。看得程立目瞪口呆,满腔都是难以置信。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也差不多被烘托到了顶点。空气当中,满满的尽是暧昧旖旎味道。 那鸨母名为春娘的,又再出来。笑道:“两位郎君,可还满意么?” 谢小青翘起二郎腿,颌首道:“满意,再满意不过了。” 春娘笑道:“既然满意,那就再好不过。不如就由柳柳、东东、丹丹、灵灵她们来陪二位过夜如何?” 谢小青嫣然道:“再好不过。但单单她们几个,恐怕还不够啊。” 春娘愕然一怔。还没说话,旁边的柳柳已经掩口轻笑道:“以四敌二,还不够么?那待会儿奴家可要好好领略领略,看小官人究竟是多么厉害了。” 另一旁的东东笑道:“奴家却有点担心自己呢。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小官人既然这么说,肯定身怀秘技。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奴家恐怕真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听了这句话,甚至连春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席间又是一阵莺莺燕燕,娇嗔哄笑。 笑了半晌,春娘问道:“那小官人的意思是?” 谢小青伸手一拍程立肩膀,笑嘻嘻道:“说来可能不太好意思。其实呢,我这位兄弟年纪虽大,却还是个雏儿。没办法,家里管得严。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开个荤,这人生第一次的大事,怎么都不能马虎随便,更不能吃亏啊。所以说,最好再找一位姑娘过来,而且是守宫砂还在的。” 春娘心领神会,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咱们楼里最近刚好来了一位姑娘,还在*,尚未出阁。大小二位官人要的话,奴家这就叫她出来伺候。不过,这梳弄的银子……” 根本不等春娘把话说完,谢小青已经把怀里那叠银票“啪~”甩在桌子上。满不在乎地道:“这里是八百两银子。够了没?” 春娘看得眉花眼笑,连连道:“够了,太够了。两位官人稍等,奴家去去就回。”收起那叠银票,匆匆转身而去。 又是几杯酒下肚,只听得环佩叮当。春娘带着一位姑娘进来。这姑娘年纪顶多十七、八岁左右。身材高挑、肤白如雪,容颜秀丽明艳,气质雅秀,身上没有丝毫风尘俗气。只不过眼眸光芒黯淡,总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 春娘则笑道:“这位是彤彤。”伸手扯开那姑娘的衣袖,只见手臂上点着一颗鲜红的守宫砂,果然还是位黄花大闺女。 验货完毕。春娘笑道:“好女儿,为娘可没有骗你吧?能让这位大官人梳弄收用,是妳几生修来的福气呢。” 那位彤彤楚楚可怜地垂下俏目,死都不肯抬起头来。程立看得心里不忍,正想要说话。春娘已经出手一推。彤彤身不由己,跌进程立怀里,坐到他腿上。 股腿交接,阵阵销魂感觉传来。程立也下意识心中一荡。忍不住就环过手臂,轻轻搂住了彤彤的腰肢。彤彤娇躯剧颤,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 春娘则嫣然道:“大官人是我们家彤彤的首位贵客,若非大官人情况特殊,嘻嘻~奴家还真不舍得让这乖女儿未经*,便来陪大官人呢。念在这点份上,彤彤要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大官人千万包涵。” 柳柳、东东、灵灵、丹丹等四名姑娘,也随之同时轻笑起来。当下连酒席都不吃了,一路簇拥着程立和彤彤,把他们送上三楼。把他们推进了一间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大红色“喜”字剪纸的房间。房间里一张大床,同样摆好了龙凤被枕。桌上的龙凤烛也烧得正旺,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既然沦落青楼,那么这一辈子想要真正尝到洞房花烛的滋味,已经没有可能了。所以青楼中的女子,第一次出来接客时,都会把房间布置成新房的模样,籍此聊以自-慰。 对于青楼女子来说,这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万万不能被打扰的。所以柳柳、东东、灵灵、丹丹等四名姑娘虽然觉得没能伺候程立,有些遗憾。但还是嘻嘻哈哈地分别说了几句贡献,然后和春娘一起离开。只有谢小青还留在房间里。 春娘等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太在乎。反正女孩子来逛青楼,本身已经够奇怪。即使再奇怪一些,也没关系了。花钱的才是大爷,人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规矩虽然重要,可在银票面前,规矩什么的,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嘛。 房门一关,就只剩下三个人还在这洞房里面了。程立是满腔莫名其妙,彤彤则面颊红得活像火烧。反而谢小青最为轻松自然。她主动走过去,拿起放在桌上的酒壶,揭开盖子闻闻,笑道:“不错不错,是正宗女儿红。难得难得。喂,小哥哥,先来两杯吧?还是说,你喜欢喝合卺酒?” 程立凝声道:“谢姑娘……” 谢小青打断他的话,道:“哎呀呀~小哥哥,咱们都这么熟,你就不用一口一个谢姑娘的客气了吧?不然那样,喊我小青吧。要不青儿也行。” 怎么称呼,还不都是一个称呼?程立并不在乎。他随口道:“小青,妳究竟想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谢小青笑嘻嘻道:“要是我说,就是想撮合你和这位彤彤姑娘洞房呢?怎么样阿小哥哥,彤彤姑娘也算是位难得的大美人。你银子也花了。就不想捞回点本再说?” 程立看了看彤彤,见她用力捏着自己的衣角,娇躯还在不断颤抖。显然害怕极了。对付敌人,程立不吝于使用最残酷血腥的手段。但对付这样一名弱女子…… 程立摇摇头,道:“银子借给妳了,妳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过只是借,不是送。所以我没有亏本,也不需要回本。” 谢小青叹口气:“好吧好吧,是借啦。小哥哥,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这种性格挺闷的?” 程立干净利落道:“没有。” 谢小青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只好不说。她回首望向彤彤,凝声道:“彤彤姑娘,妳本来是不是姓苏,家里排行第三,所以都叫妳三娘的?” 彤彤一怔,猛然抬头,失声道:“妳怎么知道?妳……妳究竟是谁?” 谢小青后退几步,在那张龙凤大床上坐下,悠然道:“我嘛,就是谢小青啰。不过,是一名叫朱志昂的书生求我,我才过来的。” 彤彤娇躯一颤,狂喜道:“是我家相公?” 10:又起波折 谢小青和彤彤你一言我一语,程立站在旁边,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说起来,这事其实挺老套的。朱志昂和本名苏三娘的彤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家里门第相当,所以早早就定下了娃娃亲。 本来看着两人年纪都差不多了,家里人就想替他们办理婚事成亲。但偏偏在前年,苏三娘的父亲患了急病去世,所以婚事暂时耽搁了下来。苏家也换上了苏三娘的大哥当家。 苏三娘的大哥,人称苏大郎。本来也是名秀才。但他去年科举落榜之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染上了赌博的坏毛病。一来二去,不仅把家产输得精光,而且还欠下了好几百两银子的赌债。直接把老娘给气死了。 输得急红了眼的赌徒,那是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不顾的了。为了还赌债,苏大郎竟然把亲生妹子卖给偎翠楼。朱志昂虽然竭力阻止,却被偎翠楼的打手狠狠揍了一顿,几乎没被打得半死。苏三娘也就此沦落风尘。 这大半年来,朱志昂到处奔走,想方设法要解救苏三娘。可是偎翠楼势力极大,不管朱志昂托了什么人去说情,一概没用。偎翠楼放出话来,除非朱志昂能够拿出三千两赎身银子,否则休想能带走苏三娘。 朱家虽然在杭州乡下也有二、三百亩田地,但除非把这些地全部变卖,否则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来三千两银子。而朱家也绝不可能允许朱志昂把家里田地都变卖殆尽,去迎娶一名风尘女子。 所以朱志昂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和苏三娘情真爱挚,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眼看无法把苏三娘救出火坑,实在万念俱灰。一时间想不开,就找了家破庙,要上吊自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谢小青恰好路过这家破庙,出手救下了朱志昂,然后知道了苏三娘的事。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谢小青义愤填膺,一口答应要帮忙。然后,谢小青就把程立带到这里来,并且顺利见到苏三娘了。 程立皱眉道:“小青,妳做的这件事,也算是行侠仗义。不过,要替苏三娘赎身,得要三千两银子吧,现在可不够啊。” 三千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实在已经是一笔巨款。即使一般的乡下小地主,也没法子立刻拿得出这么多钱。 谢小青这人,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个有钱的主。刚才她还要去当铺,当了自己随身的佩剑呢。要不是程立帮忙,她想要光明正大进来偎翠楼楼,恐怕都很有难度。 但程立也只借了一千两银子给谢小青。现在已经都花掉了,还怎么替苏三娘赎身呢? 三千两银子,对别人来说很多,但对程立而言,那就不值一提了。背后有乐大少这位金主支持,别说三千两,即使三万两、甚至三十万两,他也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随时拿得出来。 但程立有钱,是程立自己的事。并不必然意味着他要拿银子出来帮忙。那么谢小青究竟想要怎么办呢?这才是程立真正好奇之处。 谢小青则一撇嘴,不屑地道:“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当日苏大郎之所以会染上赌瘾,其实就是偎翠楼幕后老板设下的一个局。苏大郎拿了银子去还赌债,等于这钱是偎翠楼左手倒给右手,转了一圈,分文不花,便白得一个大美人。所以我凭啥再给他们三千两?小哥哥,你看我像那么蠢不?” 程立点点头,又问道:“那么妳要怎么办?” 谢小青狡黠一笑:“小哥哥,别忘记哦。我可是武林高手,懂武功的。尤其我的轻功更厉害。什么草上飞啦,什么水上漂啦,什么踏雪无痕啦,简直小儿科。” 程立恍然道:“所以妳要悄悄带人逃跑?” 谢小青一拍手掌,嫣然道:“正是。苏三娘在这里,处处备受监视。普通情况下,很难把人带走的。但现在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嘛。楼子里再怎么不近人情,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留人在外面监视的。这样子做,可会把客人得罪到死。所以如今正是大好机会。” 程立颌首道:“妳倒想得周到。” 谢小青得意地道:“失礼失礼。啊,那个先不说了。小哥哥,咱们先来喝上几杯。好歹是好几百两银子买回来的陈年花雕呢,可不能浪费了。等酒喝完,夜也深了。到时候更方便行事。” 程立哈哈一笑,走过来就在桌子旁边坐下。苏三娘则满怀感激,主动走过来,替程立斟了满满一杯酒。然后替自己也斟了一杯,目含泪光,颤声道:“恩公救奴家脱离火坑,此恩此德,三娘此生无以为报,唯有敬恩公一杯酒,以稍表谢意了。来生来世,奴家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程立微笑着向她点点头,举起酒杯,正要入口。忽然间,门外又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苏三娘一个哆嗦,面色下意识变得煞白。程立则和谢小青相互对望一眼,各自诧异。谢小青随即咳嗽一声,高声道:“进来。” 房门应声被推开,只见那鸨母春娘走进来,哭丧着脸道:“两位大小官人,奴家现在很感为难啊!” 谢小青秀眉向上一挑,问道:“哦?什么为难的事?” 春娘叹气道:“是彤彤。刚才有位客人来了楼子里,指名要彤彤立即过去陪他啊。” 谢小青面色一沉 :“春娘,这不合规矩吧?彤彤都陪我们进洞房了,怎么能走?” 春娘则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若是别的客人,当然得讲规矩。可这位客人不同啊。” 谢小青问道:“怎么不同了?” 春娘道:“这位客人姓雷。是雷家十二星煞中的雷亥。咱们这偎翠楼,偏偏就是雷家开的。对谁讲规矩,也讲不到雷家人的头上啊。” 提及“雷亥”两个字,程立和谢小青还罢了,苏三娘竟当场就“啊~”失声尖叫起来。俏脸血色退尽,浑身颤抖,便像只待宰的小羔羊。显而易见,她不但知道这个雷亥,而且对之极为畏惧,单单听到个名字,已经怕到了骨子里。 谢小青则撇撇嘴,道:“听说雷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十二名弟子,合称十二星煞。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这个雷亥排行最末?哈哈,看来是头又肥又蠢的胖猪了。” 话声才落。房间外不远处,陡然响起一下惊天动地的怒吼,赫然如晴天焦雷,震耳欲聋! “哪个杀千刀的臭货,竟敢说本大爷又肥又蠢?是嫌命长了?!” 11:雷亥 “咚咚咚咚咚~~” 一阵脚步急促接近。那脚步极沉重,霎时间,仿佛整座偎翠楼都在左摇右晃,随时可能要倒塌的模样。紧接着一道人影出现在房间门外,想要进来。 但房门对他来说,实在太窄。那人挤了两挤,也没能进来。暴怒之下,陡然性发,挥起巴掌,冲着门板猛地一拍。“轰~”震声炸裂当中,整扇门板登时四分五裂,硬生生开拓出一个巨大出入口。 那道巨大人影随即强行挤进房间。一刹那,程立禁不住大吃一惊,谢小青也怔住了。 两人本能地回过头来,相互对望一眼。程立摇头道:“小青,妳错了。他绝对不是猪。” 谢小青也苦笑道:“是,我的确错了。因为世上绝对没有这么胖的猪。即使十头猪加起来,我看也还比不上他一个。” 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是讽刺,也似乎是咒骂。但其实真不是。谢小青不过有一说一,实话实说而已。 灯光烛火之下,只见闯进房间里的这个人,身高八尺,腰围居然也是八尺。 虽然彼此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但程立却根本看不清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因为他的眉宇五官,都已经被肥肉挤得变形。谁也休想能透过这大堆大堆层层叠叠的脂肪,看得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站在哪里,简直就像一座山!纯粹用肥肉堆起来的肉山! 而且,这座肉山的手里,还拿着食物。左手是一整只烧鸡,右手是个大猪蹄膀,都已经被啃掉了小半。所以这肉山一旦开口说话,嘴巴里立刻就会喷出某种混杂了各种食物的古怪味道,只要稍微嗅到一丝,就会让人难受得直皱眉头。 更糟糕的,这人还几乎不穿衣服。上身只随便套了件背心,还没有扣上衣扣,直接暴露出那个比孕妇还夸张的大肚腩。下身则只有一条犊鼻短裤,腰间系着草绳。浑身九成以上的白花花肥肉,完全毫不掩饰地突显出来。 这时候,程立不禁有些庆幸:幸亏刚才自己也没吃喝多少东西。否则的话,现在非得吐出来不可。但纵然现在还没吐,程立也已经暗暗发誓:从今天开始,自己至少一个月都不吃肉了。先清理清理肠胃再说。 这座肉山喘息几下,猛然发狠,三两口把烧鸡和蹄膀都塞进嘴巴,用力咽下。随即用力瞪大了双眼(可惜脸上肥肉太多,再怎么瞪,眼睛也只有两条小缝)。厉声咆哮道:“是谁?刚才究竟是谁说本大爷又肥又蠢?站出来!” 这一下怒吼,可谓声如洪钟,震得房间内众人都耳朵嗡嗡作响。苏三娘和春娘两人,更同时花容失色,双腿发软,一下子坐倒在地。 谢小青则一怔之后,便迅速恢复镇定。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出两步,道:“是我说的。那又怎么样?” 毫无疑问,谢小青绝对算得上是位绝色美人。哪怕苏三娘和她相比,也要逊色了至少两筹。骤然看见谢小青,那肉山的双眼明显亮了一亮。狞笑道:“是妳说的?好!既然说错了话,那么就该道歉。跟我来。大爷会好好教教妳为人处世的道理。” 一句话才刚说完,那肉山更不由分说,大步上前,伸出足有葵扇般大小,而且油腻腻的手掌,就向谢小青抓去。 谢小青光看见他手上的油,都已经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哪肯让这只又肥又脏的手沾上自己身体?她身形一晃,早已从原地消失,在房间另一处角落现身。 斗室之间,间不容发之际,腾挪转折,趋退若电。谢小青的轻功,竟似比江湖中众所公认,年轻一代高手里轻功第一的“风郎君”席吟春,还要更加厉害。 可是谢小青快,那肉山赫然也不慢。弹指刹那,他猛地向旁边跨出一大步,立刻就再度逼近了谢小青。手掌再度疾探,俨然把谢小青整个人也笼罩在自己掌风之下。 浑身油膏脂肪,体巨如山,肥肿难分。可一旦动手,便动如脱兔。假如不是亲眼所见的话,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仅仅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十二星煞,仅仅十二星煞里排行最末的一个雷亥,已经有如此本领。江南霹雳堂雷家,名列八大世家之一,果然底蕴深厚,人所难欺。 但谢小青仍然应付自如。她身体又是一晃,竟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再度从雷亥掌底逃脱。下个瞬间,她已经神出鬼没地站到了程立身边,兴致勃勃地道:“真倒霉啊。居然横空杀出这么一头肥蠢猪。看样子,要安静地把苏三娘带走,那是办不到啰。” 程立笑道:“这么说,计划是失败了吧?可我看着妳,怎么很高兴的样子?” 谢小青嫣然道:“也不是高兴啦,不过人生如游戏,可以开心玩乐的时候,何妨就尽情玩乐一番?预定的计划里忽然横生变数,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么?” 雷亥迅速转身,隆隆大笑着接口:“当然还有。小女娃,跟着本大爷去吧。本大爷会让你明白,什么才是人间极乐的。” 谢小青又撇撇嘴,根本懒得和这座肉山说话。她伸手在纤腰间一按,登时就有“呛~”的清越龙吟之声响起。佩剑出鞘,如一泓青光,碧幽幽地游走不定,阵阵凌厉寒气四散蔓延,直教人不寒而栗。如此锋芒,竟是口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谢小青横剑当胸,笑道:“小哥哥,我去解决了这头死肥猪。你乘机带着苏三娘先逃。咱们在之前的小酒家里汇合哦。” 一句话吩咐过去,谢小青更不打话,娇叱一声,纵身挺剑。掌中长剑陡然化作一道青碧色的闪电惊虹,笔直奔向雷亥咽喉要害。 这一剑之快,当真稍纵即逝,肉眼难觅。再加上剑本身又是神兵利器,两相叠加,威力极大。可是面对如此厉害的一剑,雷亥居然不闪不避,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任由青碧剑光刺进自己喉咙。 可是雷亥虽然手脚不动,身上的肥肉却动了。电光石火之际,他脖子上的肥肉突然蠕动起来,不偏不倚,恰好就夹住了三寸剑尖。然后无论谢小青怎么使劲,也没法子再多刺进去哪怕半寸。而雷亥脖子上的肥肉堆起来,至少有四五寸深。剑锋根本连他的皮毛都伤不到。 这样的功夫,非但没人看过听过,甚至连做梦,都绝对梦不到。别说谢小青,即使程立,照样看得双眼发直。 雷亥自己,也对自己满意极了。他放声哈哈大笑:“小女娃,怎么样?本大爷之‘无缝天衣’的本事,是不是厉害得很?羡慕吧?想学吧?来来来,本大爷这就带妳回去房间里,好好教导妳。” 更不等回答,雷亥两只大手一左一右,向谢小青捞过来。脖子上的肥肉同时激烈震动,送出一股劲力,沿着剑锋笔直传递上谢小青身体,让她登时恍如触电,半身发麻,那里还能再展轻功闪避? 看着雷亥两只大手越来越近,谢小青脑海内,禁不住泛现出一个念头:“喂喂喂,有没有搞错?难道本姑娘今天要在这里翻船,坏在个死胖子手里?” 12:天衣无缝?天衣有缝! 谢小青一个念头还未转过来,脚下便忽然传出了阵阵“吱吱嘎嘎~”的怪异响声。仿佛楼房不堪雷亥这座肉山的重负,随时要倒塌了一样。 下个刹那,吱吱嘎嘎的响声,变成了“轰隆~”一下巨震。地板四分五裂,应声坍塌。不管雷亥也好谢小青也罢,包括程立苏三娘还有春娘,房间里所有人都同时向下急坠落。 不是雷亥!虽然他这座肉山,给人感觉实在太过震撼。但事实上,偎翠楼的建筑用料十分考究,整栋房子足够结实,哪怕再来几个雷亥,也绝对承受得住。 但房子再结实,也承受不住大量聚集起来,形成超高密度的暗物质。 “地藏劫”!不动声色之间,程立已经出手了。 身形急坠之际,程立冲天一拳打出。距离至少在三丈之外的屋顶,登时爆发出“呯~”的巨响,然后应声裂开个大洞。木屑纷飞,瓦片乱溅当中,程立双手凌空虚抓,把苏三娘和谢小青各自抓进手里,双腿又是一蹬,腾空飞升,直冲云霄。不偏不倚,恰好从屋顶的大洞里穿了出去。 苏三娘不过是名普通弱女子,哪里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之间,她面色如土,嘴唇发白,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谢小青就大胆得多了。她一双美目圆睁,既讶异又兴奋地脱口叫道:“擒龙控鹤功?上天梯?好深厚的内家修为,好俊的轻功。小哥哥,原来你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厉害啊厉害,我这回可真看走眼了。” 看走眼了?确实如此。什么擒龙控鹤?什么上天梯?根本没有的事。程立对于这些所谓的高深内功武技,可谓十窍里通了九窍——还有一窍不通。之所以能够办得到刚才的事,无非是以“地藏劫”控制暗物质而已。 暗物质确确实实,就是一种物质,只不过因为以正常的观察手段不可见,所以才称呼为暗物质。当这种物质大量聚集,一定范围内的浓度超过某个标准时,暗物质就会转为可见,形成黑色气雾状态。再进一步的话,就是变成固体了。暗黑巨人战体,正是把固体的暗物质组成铠甲再披挂上身的应用技巧。 经过之前海上销金窟一战,程立对于暗物质的控制力,得到大幅度提升。他可以把暗物质的浓度控制在不可见,同时又属于实体的范围。 刚才凌空一拳打出,实际只是做个样子。真正破坏屋顶的,当然不是什么拳风,而是不可见的暗物质拳头。把苏三娘和谢小青抓过来的,是暗物质大手。置身半空中之所以能止住下坠反向跃起,当然更是因为以暗物质凝聚成踏脚石的关系了。 不过关于暗物质的事,一来要解释也太麻烦。二来谢小青根本不可能听得懂。所以程立干脆闭口不说。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并不是解释自己如何办到刚才一切,而是尽快离开偎翠楼。 在程立想来,这一点并不难。偎翠楼其实只是座普通青楼,楼里唯有打手,绝无高手。唐亥在这里,算是个意外。但他体重好几百斤,这么一跌下去,纵然能爬起来,至少也得费半天劲。趁着这个空档,程立早带着苏三娘和谢小青,有多远走多远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雷亥身材纵然臃肿,可是反应之快,轻功之高,都远在意料之外。程立带着谢小青和苏三娘,才刚刚穿过屋顶洞口,还没落地呢。背后便陡然又是一声“轰隆~”刺耳剧震。 只见雷亥拗腰抱膝,浑身蜷缩如球,活像枚炮弹般飞了出来,反倒凌驾于程立头上。连已经开始西斜的夕阳余辉,都被牢牢遮掩,变得暗无天日。 “窜来跳去,闹得本大爷眼花,讨厌!统统都给我死!” 雷亥似乎打得发性,以至于满腔杀意盖过了色心。他厉声咆哮着,猛然张开手脚,凌空压下。竟要利用自己这好几百斤的体重,再加上从高空坠落的速度,把程立和谢小青还有苏三娘,都一起狠狠压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间,程立的身体忽然不可思议地,硬生生向左侧移开五尺。不偏不倚,刚好避过了雷亥这凌空一砸。 “咚~” 沉声闷响炸裂,雷亥整个人重重砸落偎翠楼外的花园。登时灰尘弥漫,泥土纷飞。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奇花异卉,就此被彻底毁掉。 程立更不回头,双足着地瞬间,立刻扯起谢小青和苏三娘,大步飞奔。 “该死的虫子!本大爷要杀你,居然还敢跑?回来,乖乖受死!” 愤怒咆哮再度从背后响起。雷亥毫发无伤,腾空扑跃,再冲着程立杀过来。风声呼呼,就仿佛整座山峰,都要向程立压下。这一下扑杀快如闪电,眼看着程立再也避不过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程立陡然双臂一振,把谢小青和苏三娘分别向左右两侧推开。顺势腾空打了个空心筋斗,正面面对雷亥。两手同时晃了晃,登时金光闪耀,银辉灿烂。两支特制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已经紧握掌中。 下个刹那,双枪怒吼,火舌喷吐。两个弹匣里面合共二十六发子弹,全被程立一口气打光。 彼此距离这么近,不要说程立这神枪手了。哪怕换了个完全的外行人来,哪怕这个外行人完全是瞎的,也绝不可能打不中。 说时迟那时快,雷亥浑身肥肉乱颤,站在原地抖个不停,却没办法再向前多走哪怕半步。可是纵然浑身血花狂飙,雷亥的咆哮却并未转为惨叫,反而变成了隆隆笑声。 程立被这笑声笑得毛骨悚然。他放下双枪,赫然看见雷亥身体又是一抖,立即便“叮叮当当~”二十几颗子弹全部掉落到地上。 这雷亥的一身神功,简直匪夷所思至极点。他居然用自己的浑身肥肉作为护盾,硬生生挡住了勃朗宁手枪的子弹。 严格来说,子弹还是挖开了雷亥的皮肤。但却被那些层层叠叠,不断堆积的肥肉给挡住了,终于耗尽所有动能,只能无奈地停在脂肪层,根本无法触及肌肉,更不要说给筋骨和内脏要害造成什么损伤了。 虽然现在乍看起来,雷亥浑身浴血,似乎十分恐怖,但实际上,这些都是皮毛小伤,完全不会让雷亥的战斗力被削弱多少。 所以雷亥也仿佛一点儿不觉得痛苦。他得意狂笑道:“小白脸,你手里的武器倒有些意思。有点像我们雷家的小天星铳。不过又比小天星铳厉害多了。 可惜,遇上本大爷的‘无缝天衣’神功,什么暗器火器,都统统没有用的。立刻交出来,然后跪在地上向本大爷磕头认罪。本大爷心情好了,说不定就饶过你一条狗命,哈哈哈,哈哈~~” 程立嘿声轻哼。突然收起双枪,改为亮出拳头,向雷亥扬了扬。用意之明显,已经无需再多说了。 雷亥狞笑道:“哦,要比拳?幼稚,可笑!不过既然你执意要求,那么本大爷就如你所愿,用这对巴掌把你轰成肉泥好了!” 话声一落,面色一沉,雷亥猛地厉声狂吼,发足狂奔,和身冲撞。十成力量爆发,再加上他的体重,霎时间当真地动山摇,气势惊人之极。骤眼看来,这个雷亥哪里还像个人?简直就是头上古洪荒年代的巨大怪兽! 程立屹立如山,丝纹不动。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弹指瞬间,大团诡异黑雾翻滚急涌,赫然如同“毒液”一般,把程立整个人笼罩包裹,形成另一个如妖似魔的全新恐怖形象。 暗黑战体,现身! 原本不过一米八左右身高的程立,披挂上暗黑战体之后,身高陡然增长至两米以上。电光石火之际,他五指猛地一捏,登时爆发出“轰隆~”雷霆轰鸣。声犹未歇,漆黑的拳头,依然化为漆黑闪电,破空疾轰。 雷亥这个人,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连脑子里都塞满了脂肪,根本懒得想什么。眼看程立变了个模样出拳,雷亥完全不假思索,同样也怒吼一声,全力一拳迎面狂轰。 “轰!” 双*触,两股同样排山倒海似的疯狂力量,丝毫没有花假地直接硬撼火拼。交战核心处的地面首当其冲,陡然凭空下陷,形成了一个方圆足有两丈多阔,三尺多深的大坑。 火拼余势未消,俨然形成一波疯狂海啸,同时向四面八方咆哮席卷开去。沿途所过之处,泥土如浪翻卷,种植在花园里的无数奇花异卉,甚至不远外一株碗口粗的桂花树,也纷纷被连根拔起,声势如钱塘巨浪,又似台风过境。 谢小青和苏三娘两人,都站在距离程立他们足有二十几步远的地方。可是那波无形的海啸卷过来,她们两人仍然站立不住。要不是谢小青眼明手快,及时抓住苏三娘,又使了个“千斤坠”身法定住身形,恐怕两个人都要被吹飞开去了。 狂风仍未停歇,胜负已分!凹陷土坑当中,猛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狂吼,整座偎翠楼都被这吼声震得摇动起来,就仿佛是地龙翻身。 吼声当中,一道身形腾空飞起几丈,然后“咚~”颓然落地。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谢小青和苏三娘面前。两人凝神一看,登时大吃一惊。 原来,这道身影就是雷亥。可是不过弹指刹那,雷亥和刚才相比,居然已经变得判若两人。 只见雷亥浑身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那大堆肥肉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流淌开去。骤眼看起来,他既然不是人,更不是什么洪荒巨兽,反倒像是一团被烤得过火,已经彻底熔化的猪油。这样一副模样,除去可笑和恶心之外,哪里还有半分可怖之处了? 13:送别 暗黑战体,由超高密度的暗物质聚集成型。虽然身高只有两米左右,但重量却极其惊人,足有好几十吨。同时防御力之强,更超过了任何金属。 质量X速度=力量。这是最基本的物理公式。所以当程立披上暗黑战体铠甲时,哪怕只是随意一拳,都有至少好几吨的恐怖巨力。 这股超乎想像之外的能量,绝不是雷亥能够承受得起的。所以,尽管他已经把“无缝天衣”的护体气功修炼至登峰造极。再加上自己一身肥肉,两者相互叠加,堪称独步天下。但程立全力一拳下来,仍然当场就把唐亥的骨骼砸得稀烂。 并不仅仅只有拳头的骨骼。还有臂骨、肩胛骨、胸骨、甚至大腿骨小腿骨脚趾骨,统统都碎裂成粉。这样的伤势,哪怕能够治得好,下半辈子也只能躺在床上,连大小二便都需要别人照料了。 没有下杀手,是因为程立始终不喜欢杀人。在他看来,落得这样的下场,对唐亥来说,是最为恰当的惩罚。 虽然打倒了唐亥,但也闹出了大骚动。偎翠楼遭受严重破坏,已经摇摇欲坠。惊惶失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好多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先后从楼里奔逃出来。一个个面无人色,活像盲头苍蝇般乱跑乱叫。到处一片混乱。 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浑水正好摸鱼。程立二话不说,立刻收起暗黑战体,恢复常人外貌。回头向谢小青和苏三娘喝道:“走!”当先开路,向前就闯。 谢小青双眼发亮,欲言又止。随即嘻嘻一笑,拉起苏三娘,紧紧从后跟上。 片刻之后,三人分别骑上踏雪乌骓和青花骢,闯出偎翠楼大门,沿着杭州城里的青石板道路,奔跑出城。 在城里的时候,由程立开路。但出城之后,谢小青却策马赶上,反超了程立一头。笑道:“小哥哥,跟我来。”也不等回答,径自拨转马头,向东南方飞驰而去。 三人二马,一口气跑出好几里路。忽然看见前方道路旁边,山坳角落处,露出一角黄墙。纵马驰近,原来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庙宇的旁边,还套着一辆马车,随时都能出发。 谢小青勒马收缰,大声叫道“朱秀才,朱秀才,出来啦。看看我带着谁回来了?” 马车之内,应声走出来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他一抬头,立刻就看见了苏三娘。四目相对,两人都禁不住浑身颤抖,显得十分激动。 苏三娘急不及待翻身下马,投入到那年轻书生怀里。当下这个喊相公,那个喊娘子。久别重逢,悲喜交加,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过去好一阵子,两人才恢复镇定。那书生朱志昂拉着苏三娘上前,向谢小青千恩万谢。 谢小青抿嘴笑道:“唉哟,我可不敢当呢。说起来,这次能救得苏三娘出来,还是这位程家小哥哥功劳最大。你们要谢,就谢他去。” 朱志昂和苏三娘两人,连忙又过来向程立道谢。程立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谢了。又问两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朱志昂叹道:“事情闹成这样,我们原先住的村子,是不能回去了。刚好今年朝廷开科举取士。我打算带着三娘一起上京。假如能够考取到功名的,终有回来的时候。” 谢小青笑道:“人家都说,京城居,大不易。你们有钱吗?” 朱志昂振奋精神道:“我有些私房钱存下。虽然不多,但省着点用,应该够了。即使没钱了。我和三娘都有手有脚。只要肯出力气干活,总不会饿死的。” 谢小青撇撇嘴:“得了吧。你这种书呆子,懂什么养家?算啦算啦,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些给你吧。”右手一晃,手里居然已经多出了一叠银票,硬是塞进朱志昂手里。 程立则发出“咦~”的一声。因为他看得明白,这些银票,可不就是乐大少交给自己的那些?可那些银票明明都被偎翠楼的人收走了。怎么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谢小青察颜观色,早明白程立在想些什么了。她得意地笑笑,道:“这偷龙转凤,妙手空空的本事,本姑娘认了天下第三,还没别人敢认第二呢。那个什么春娘,自以为拿走了银子,其实她还没转身呢,我就把银子拿回来了,嘿嘿~” 说话之间,谢小青陡然伸手一晃。似乎和朱志昂的身体碰了碰,又似乎没有,那叠银票赫然已经凭空出现在她手里。朱志昂则满面惊诧之色,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乱拍,却哪里还摸得到些什么? 以程立的眼力,哪怕是子弹在半空中飞行的轨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偏偏就看不清楚谢小青究竟是怎么出手摸走那叠银票的。假如不是亲眼所见, 实在难以相信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乎其技的空空妙手。 程立惊异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问道:“小青,妳说这妙手空空的本事,妳顶多是天下第二?那么天下第一是谁?” 谢小青随手把那叠银票又还给朱志昂,嫣然道:“这个么,可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细说。至于现在,还是先送别吧。” 送别谁?当然是送别朱志昂和苏三娘这对苦命鸳鸯了。当下苏三娘进入马车,朱志昂则坐上车夫的位置,轻叱一声驱赶马匹,驾车走上大路。半晌之后,已经走得不见影踪。 程立举目远眺,赞道:“想不到这个书生,居然还懂得赶大车。我还以为像他这样的书生,都是满肚子酸气,手无搏鸡之力,干啥都不行的,看来,是我错了。” 谢小青笑道:“书生也有好多种的嘛。真要是小哥哥你说的那种酸书生,哼哼,本姑娘才懒得搭理他呢。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啊” 程立“哦”了一声。问道:“吃一堑,长一智?难道小青妳以前还遇上过别的什么书生?” 谢小青自觉失言,赶紧转过话头,笑道:“陈年旧事了。咱们就先不说这个了吧。比起来,还是小哥哥你更加值得说啊。” 程立奇道:“我?我有什么可说的?” 谢小青背负双手,绕着程立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眯起眼睛,又皱起小鼻子,笑道:“要是最近江湖上风头最劲的黑煞神君,都没什么可说的,那还有什么可说啦?嘻嘻,小哥哥,原来你就是黑煞神君。当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14:锦鲤镖局 “黑煞神君……” 程立笑笑,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摇头道:“这外号实在太难听了。老实说,我不喜欢。” 谢小青双眼发亮,欣喜道:“那就是说,你承认了?” 程立耸耸肩:“我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是啊。” 谢小青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左右摇晃:“啊哈,真是你!太厉害了!黑煞神君原来是像你这样又漂亮又斯文的小哥哥。对了对了。海上销金窟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你和夏家的大儿媳凌夫人,又是什么关系啊?难道说,你们当真……呵呵呵~~” 看着她这样一幅八卦的样子,程立禁不住有些好笑。他摇头道:“要详细说起来,话就长了。不过这荒郊野外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是先回杭州城里再说吧。” 谢小青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叹气道:“那好吧。不过回城之后,你可要好好把整个故事,原原本本地都讲给我听哦。” 程立牵过踏雪乌骓,翻身上马。道:“没问题。到时候妳别嫌闷就好了。” 两人并驾齐驱,按辔徐行。才走了没多久,猛听得半空中“轰隆~”一个焦雷炸响。两人各自抬头仰望,赫然发现乌云已将半边天遮没。 程立皱眉道:“这天气变得好快。只怕要下雨了。” 谢小青忽然笑道:“我在茶楼酒馆听人家讲故事,故事里面的男女主人公啊,通常都会在赶路途中遇上暴风雨,然后就找到家破庙避雨的。 然后就因为天色已晚,不得不在破庙里过夜。于是风雨深宵破庙,男女干柴烈火。一来二去,多半便会发生一些要是不加倍打赏给说书先生,说书先生便万万不肯说的故事。嘻嘻,小哥哥,你说咱们不如先别回城了。回刚才那家破庙看看怎么样?” 程立哑然失笑:“回什么破庙?这都哪里听来的故事?乱七八糟,简直不知所谓。我看啊,创作这些故事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妳以后还是少听为妙。” 谢小青笑嘻嘻道:“反正按我姐姐说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我还能不接触男人啦?小哥哥,你自己说,你究竟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还是不是东西呀?” 陷阱!明显是个陷阱!所以程立根本不上当。直接道:“那是两回事,不能混在一起说。别磨磨蹭蹭了。再磨蹭下去,该下雨了。” 谢小青眨了眨大眼睛,假装出一幅疑惑的表情:“磨蹭?有吗?没有吧。咱们隔得那么远,怎么磨蹭啊。哦,我知道了,小哥哥你好坏哦,哼哼,姐姐说的果然没错呢。” 程立啼笑皆非,根本不去问她姐姐到底都说过些什么。只是一挥马鞭,径自策马加速而行。谢小青无可奈何,只好也从后赶上。一边策马,一边无精打采地嘟嘟囔囔,也不知道都说些什么。 可是常言说得好,天有不测之风云,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到一盏茶时分,风势越来越大,吹得衣服袍角也不住猎猎作响。紧接着,足有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已经轻盘洒下。打在皮肤之上,俨然隐隐生痛。 面对如此大雨,程立下意识紧紧皱起了眉头。但谢小青反而拍掌嬉笑道:“好啊好啊,这下子,可真像故事里说的一样了。” 程立忍不住回头问道:“小青,怎么看妳的样子,好像很喜欢淋雨一样?” 谢小青伸手拨了拨已经湿漉漉的秀发,笑道:“其实也不是喜欢淋雨啦。不过既然前面也是雨,走得快走得慢,还不是一样?既然结果都不变的,那么我跑那么快干嘛?” 程立摇头道:“那怎么能一样?淋雨淋多了,会生病的。” 谢小青笑道:“咱们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着呢,不怕不怕。”依旧策马徐徐行去。程立没法,只好也跟着一起慢慢走。 两人在雨中走了好一阵子,后面大道上忽然车马辘辘。一队人马从后赶上。程立见他们人多,于是主动拉着谢小青,驱马避在路边,让他们先走。 这队人马人人身穿劲装,腰间带着武器。显得颇为彪悍。前后左右,合共有二十多人。中间保护着三辆大车。车上插着镖旗,上面则绣了头高高跃起的鲤鱼。神态栩栩如生吗,充满了动感。看来,该是一队押送货物的镖师。 镖队从程立谢小青他们身边走过。其中一名身材高大,胡须已经略见花白的镖师,回头向程立他们看了两眼,随即低声向身边一名趟子手吩咐了两句。 那名趟子手点头答应了。当即拿了两件蓑衣过来,和和气气地道:“两位朋友。我家总镖头说了,两位想是没有带雨具,所以让我送来两件蓑衣,总算聊胜于无吧。” 也不等程立开口说话,谢小青率先伸手接过蓑衣,笑道:“那就谢过贵总镖头啦。对了,看你们的镖旗,应该是锦鲤镖局的吧?那么你们的总镖头,应该就是‘龙门三叠浪’李威信了?” 那趟子手带了几分自豪,挺直腰杆道:“正是。原来姑娘也知道我们锦鲤镖局。” 谢小青笑道:“那有什么稀奇?除非是个聋子,否则在江南一带,又有谁不知道锦鲤镖局呢。那就请这位大哥回去,代我们谢过李总镖头了。” 那趟子手答应一声,转身回去,向总镖头复命。那位“龙门三叠浪”李威信回首过来点点头,随之不再理会程立他们,带领镖队继续上路去了。 站在大路上,看着镖队逐渐远去,谢小青忽然叹了口气。 程立问道:“妳又怎么了?” 谢小青带了几分忧伤,淡淡道:“我是叹这位李威信李总镖头,实在是位好人。只可惜如今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坏蛋却活千年啊。” 程立奇道:“妳怎么知道李总镖头不长命?” 谢小青用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因为我会看相啊。那位李总镖头啊,乌云盖顶,印堂发黑。一看就知道运交华盖。不出三个时辰,必有血光之灾。” 程立忍不住笑道:“妳什么时候又会看相了?说到乌云压顶,好像你我现在也是一样吧?难道咱们也都有血光之灾?” 谢小青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说得有理。我这就好好算算。可不能大祸临头了,还懵懵懂懂啊。”说话间,居然当真掐指算起来。忽然“哎呀~”失声惊叫起来。 程立本来不以为然的,可是听得谢小青尖叫,也下意识紧张起来,问道:“怎么?” 谢小青瞪大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叫道:“大事不好,我手指抽筋!” 程立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往谢小青的手打下去:“差不多得了,妳闹什么闹啊?” 谢小青赶紧缩手,“噗哧~”轻笑道:“开个小玩笑嘛,何必那么严肃?小哥哥,看着你年纪也不大啊。何必老是那么一本正经,弄得自己一派老气横秋的样子?” 程立叹气道:“行啦行啦。那么,妳究竟会不会算啊?” 谢小青略微收敛笑容,道:“说到算命嘛,其实我不太会。但看相我还是会一点儿的。所以刚才也没撒谎啊。李总镖头确实会有血光之灾,不骗你。怎么样小哥哥,人家总算对咱们有赠送蓑衣之恩。大丈夫为人处事,有恩当报,那是必须的,对吧?” 程立皱眉道:“真有血光之灾?嗯……难道前面有强盗会拦路劫镖?可这里距离杭州城才十里路左右,是什么强盗,居然这样大胆猖狂?” 谢小青笑道:“何必在这里乱猜。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啰。”赫然轻轻一踢马肚,策马跟了过去。程立则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好笑,三分疑惑,以及最后的一分无可奈何,也从后赶上。 15:劫镖 程立和谢小青两人身披蓑衣,远远跟在锦鲤镖局一行人之后,骑马冒雨前行。走了约莫半小时左右,雨势非但不停,反而只有越来越大的模样。 程立还无所谓。以他的身体素质,之前在大海当中经历飓风大浪,尚且能安然无恙。区区一场暴雨,当真不算什么了。原本有些担心谢小青,但回头看去,却见她只有越来越精神奕奕,哪里有半丝经受不住风雨的娇弱模样? 反而是走在他们前头,那支锦鲤镖局的队伍里,已经有人率先受不住了。隐隐约约之间,便听到镖队里有人破口咒骂起来。 “踏马的!居然平白无故下这样大的雨,老天爷这是发疯了么?不行了总镖头,咱们非得先找个地方躲雨才行。” 那位号称“龙门三叠浪”的总镖头李威信,沉声道:“距离杭州城只剩下十里路了。咱们加把劲,先捱一捱。等到了城里,我请大家去偎翠楼喝酒。” 又有人叫道:“不行啦总镖头。这么大的雨,咱们几乎连路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杭州城。况且再这么淋雨下去,即使咱们人熬得住,牲口也非生病不可。还是找个地方避雨吧。” 这句话显然深得众人之心,当下众人齐声称是。李总镖头见大家都这样,也不好一意孤行。当下问道:“那么,这附近哪里有地方能够避雨?” 有人大声道:“这里的路我还认得。再向前走上一段,就是周家庄。周老太爷是这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一向热情好客。咱们上门避雨,他肯定会答应的。” 李总镖头点点头,同意了这建议。当下就由那个认识路的镖师在前面引领,镖队转了个方向,离开大路,向西北方行去。 大雨隆隆,声音惊天动地。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镖局里众人说话,都扯开喉咙,竭尽全力地大喊大叫。故此,镖局众人的对话,程立和谢小青都听得十分清楚。两人相对一笑,也同样拨转马头,跟在镖队后面,往周家庄方向而去。 走了没过多久,前面果然出现了一条村落。村里有所大庄园,大门上悬挂着块牌匾,正是“周家庄”。 镖队众人上前敲门。门后很快便有名男仆出来,听说众人请求在这里避雨,那男仆也不入内禀报,立刻便开门让镖队入内。 程立和谢小青也过去请求入庄,那男仆同样答应了。程立本来还有些奇怪,怎么这仆人答应得这么爽脆,连禀告一下家里主人都不用?可进去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 下马进门,穿过院子,走进花厅。原来花厅上已经生起了好大一个火堆。火堆旁,除去锦鲤镖局众人之外,另外还有几名武官打扮的汉子,再加上几名乡农,都围着火堆烤火。看着都是前来避雨的。 程立和谢小青两个,先前虽然和锦鲤镖局众人已经见过面。但当时是大雨之中,雨幕如帘,铺天盖地。所以对于程立和谢小青的相貌,镖局众人也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这时候他们两个走进来,火光之中,才清清楚楚,显示出庐山真面目。花厅中所有人登时为之一怔。只见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明艳照人,简直就是金童玉女一般。那些乡农和镖师们还好。那几名武官却登时看得连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目光粘在程立和谢小青身上,再也舍不得离开。 谢小青脱下蓑衣,主动走过去火堆边,对李总镖头轻声说了两句感谢的话。李总镖头面上微露诧异,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对金童玉女,居然就是刚才自己赠予蓑衣的那两人。他摆摆手,以示“无需客气”。又冲着镖队众人喊了一句。 众镖师当中站起一人。虽然身穿男装,但明显看得出来,也是名女子。相貌虽逊色谢小青一筹,但同样可算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女了。她年纪看似比谢小青还大一两岁左右,眉宇间的轮廓,隐隐有李总镖头的模样。应该是李总镖头的女儿。 这少女打开用油纸包裹的行囊,取出件干净衣服。上前挽起谢小青手臂,和她说了两句话。然后和她一起离开花厅,转到后面去另找地方换衣。 那几名武官,看着谢小青和那少女的背影,眼睛里禁不住放出了异样光芒。显然都在暗地里想象,两名美丽少女除去湿衣,换穿干净衣衫时候的模样。 其中一名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武官,更蠢蠢欲动,从地下拾起一口腰刀挎在身上,向程立走过来。 他身边两名同伴见状,齐声叫道:“喂,老何,别胡闹啦。”但那武官老何却置若罔闻,径自走到程立身边,提起腰刀,就向程立肩膀拍下来。大笑道:“喂,小子。你哪里来的?有没有路引啊?” 话声未落,那口腰刀突然“乒乓~”连着刀鞘从中折断。几块碎片飞起,不偏不倚,恰好从那武官老何面上划过,登时划出了几道细细血痕。老何登时大吃一惊,“噔噔噔~”接连后退几步,下意识冲口喝道:“好家伙,你敢袭击朝廷命官?” 程立自顾自坐在那里烤火,根本当这武官是透明人一样。“地藏劫”则暗地里蓄势待发。只要这个老何再敢乱来,下次断的,可就不是腰刀,而是老何身上的骨头了。 “地藏劫”发动,绝对无形无踪。任你目光再敏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另外那几名武官旁观者清,只见程立手不动足不抬,就那么静静坐着,要到居然就断了,实在太过邪门。两人生怕老何惹祸,连忙过来拉住了他,好说歹说,这才把他拉了回去。 程立露了这么一手,可谓技惊四座。不但那几名武官不敢再惹事,即使镖局众人,也人人为之侧目。只是众人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明白,刚才那口腰刀究竟为什么会断?又是不是这俊美少年下的手?禁不住都有满腹疑惑。 “龙门三叠浪”李威信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经历过,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眼看这少年古怪,不禁暗地里生出几分提防。不过要说会有多么忌惮害怕,那也不见得。只是低声约束麾下众镖师和趟子手,不要随便招惹程立。 一时之间,花厅上安静下来,谁也不再说话。只是有一下下柴火燃烧时候的哔哔剥剥声,依旧不断响起。 片刻之后,谢小青换过了衣服,和那少女一起回来。李总镖头赶紧把自己女儿叫回去。不让她和谢小青多接触。 谢小青略觉诧异。但眼珠子只是向花厅里一转,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抿起小嘴嫣然一笑,走回到程立身边坐下。随即拿出个酒葫芦,和程立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酌。赫然旁若无人。 半晌之后,这一葫芦酒堪堪喝完。谢小青倒转葫芦颠了两颠,看着确实没有了。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间,只听得庄园之外,大雨当中,有马蹄声隐隐作响。 再过一阵,马蹄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盖过了隆隆雨声。坐在花厅当中的众人,都感觉地面微微颤抖,就仿佛是地震一样。听这声音,至少也该有三、四十匹马才对。 这大队人马奔到庄前,曳然而止。但听得数声呼哨,随即就有七八匹马绕到了庄后。 李总镖头一听哨声,立刻脸上变色,向身边众人低声呼喝两句。镖行众人登时纷纷跃起。两名镖头和五名趟子手指挥车夫,将那几辆镖车围成一堆。李总镖头的女儿则满面兴奋,拔出柳叶刀虚劈两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程立和谢小青坐在旁边,相互对望一眼。谢小青面有得色,低声道:“怎么样小哥哥,我算得准吧?” 程立道:“听这声势,多半有强盗劫镖。不过妳算的是李总镖头有血光之灾。这劫镖也未必会有什么血光啊。” 谢小青撇撇嘴,道:“那走着瞧吧。就看李威信能不能撑得住。要是实在撑不住了,咱们再出手不迟。嗯,我就算了,还是让黑煞神君出手吧。” 程立奇道:“为什么要我?” 谢小青理直气壮地道:“因为李威信的女儿很漂亮啊。嘻嘻,小哥哥,我可打听过了。她叫李明霞,今年才十八,还没许配过人家呢。要是你出手救了他们家镖局,这姑娘还不得死心塌地地就爱上你呀?到时候你人财两得,啧啧,多美啊。” “美你个头。”程立实在忍不住了。举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到了谢小青头上,没好气地道:“妳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的胡思乱想?” “小小年纪……吗?” 谢小青虽然仍在笑,但不知为何,在她眼眸深处,却流露出了丝丝怀念和寂寞。她轻轻叹口气,也不再提李总镖头的女儿了。转过话头道:“奇怪。这伙道上的朋友,怎么说到便到,也不先踩踩盘子?要么是不懂规矩。要么根本不在乎规矩。无论属于哪种,都绝不好惹。我看啊,李总镖头这次真的有危险了。” 话音才落,忽然只听到“呯~”一声震响。庄园大门被强行撞开。十八名黑衣大汉手执单刀,分两行排开。望着厅上众人,一言不发。 紧接着,只见四个人大摇大摆,并肩走进庄园。大摇大摆穿过庭院,踏入花厅,各自脱去身上蓑衣。 程立放眼一扫,只见为首者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跟在他身边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矮小汉子。旁边有名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汉,却穿了身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衣服。最后一个则面庞狭长,目光阴狠,像极了一头不会叫,只会咬人的狗。 这四人外表和打扮,都很是怪异。李总镖头心下一凛,知道有*烦来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拱手道:“在下锦鲤镖局李威信。请问几位朋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那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裂开嘴巴一笑:“你就是李威信?太好了。我姓羊,他姓候,这位姓姬,还有这位姓苟。咱们是金兰结义的四兄弟。 至于咱们的来意么……哈哈~明人不说暗话,就是来打劫的!李总镖头,你们这次走镖押的红货,乖乖交出来吧。毕竟东西再贵重,总是比不上性命的。” 16:灭口 红货的意思,就是各种金珠细软,奇珍异宝。体积小,价值高,方便运送。 比方说某人要向另一人送礼。这份礼物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那么如果真是十万两银子,至少得装上好几车。但假如是古董书画,又或者美玉宝石的话,则只要一个小箱子随身携带就够了。 镖行运送红货,通常是用“走暗镖”的方式。明面上运送一些大宗货物作为幌子,暗地里却把红货藏起来,这就叫走暗镖。 锦鲤镖局这一次,正是走暗镖。但除去总镖头李威信之外,却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原来这次是走暗镖。大家都以为放在镖车上那些货物,就是自己要押运保护的对象。谁也没想到,真正要押运的东西,其实就藏在总镖头身边。 可是此时此刻,走暗镖的事,却被那山羊胡子老头一口叫破。李总镖头禁不住又惊又怒。他勉强镇定下来。拱手道:“羊先生可能搞错了。在下这次走的,并不是什么暗镖。而且也不值什么钱。不过既然有缘见面,那就都是朋友了。这样吧,在下奉上纹银百两,请羊先生和这么多位兄弟喝茶。” 李威信这是依足江湖规矩行事。凡事有商有量,先礼后兵。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按规矩来,对方却绝不按规矩。干瘦老头还没说话,他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已经咧开嘴巴轻蔑一笑,陡然“呱~”纵身跃起,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为首那辆镖车的车顶上。伸手就拔下锦鲤镖旗。 众镖师大惊失声,纷纷拔出兵器大声吆喝。那尖嘴猴腮汉子却满不在乎地怪笑一声,翻身倒纵个空心筋斗,回到干瘦老头身边。把旗杆一折两段,然后用力丢到地上,还踩了两脚,“呸~”一口唾沫吐下去。扬起下巴,挑衅似地看着镖局众人。 这件事当真犯了江湖大忌。要知道,镖旗就是镖局的脸面。当众拔旗,就是当众打脸了。所以劫镖的事情常有,但除非双方有解不开的死仇,否则很少有干得这样绝的。霎时间,镖局众人大哗,一个个义愤填膺,都起了拼死相搏之心。 李总镖头更加勃然大怒,喝道:“动手护镖!”率先伸手向腰间一探,“呛~”拔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对精钢判官笔。 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花衣大汉冷笑一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犯贱!”踏步上前,探臂伸手,五指弯曲形如鸡爪,向李总镖头抓过去。 这一下擒拿手法,可谓又快又怪。李总镖头看了,登时心中一凛。更不敢怠慢,连忙退后避过锋芒,这才挺起判官笔还招。顷刻之间,双方招来招往,已经斗得十分激烈。 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嘿声轻笑,忽然吹了个口哨。他身后那二十名黑衣大汉,立刻应声冲上来。众镖师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迎战。眨眼工夫,花厅里到处乒乒乓乓,打得乱成一团。 程立和谢小青站在花厅的角落里,袖手旁观了片刻。程立忽然叹口气,道:“小青,看来妳赢啦。这个李总镖头,真要有血光之灾了。” 话声才落,只见那花衣大汉和李总镖头相互擦肩而过。李总镖头陡然痛叫一声,双臂之上鲜血淋漓,一双判官笔也“叮当~”脱手落地。显然已经败了。 花衣大汉得手不饶人。他狞笑着返身再上,只听得“喀嚓~喀嚓~”接连几声裂响过处,李总镖头肩膀、手肘、手腕、手指等各处关节,竟全被狠狠捏断。伤势之重,可谓无以复加。 “阿爹!阿爹!” 李总镖头的女儿,那少女李明霞大惊失色,挥舞一对柳叶刀上前救助父亲。却还没冲到李总镖头身前,双眼猛地一花,早被那面孔狭长,活像咬人狗般的黑衣汉子挡住。 那汉子陡然翻身,双臂支地,两腿悬空,冲着李明霞连环急踢。姿势怪异之极,既似野狗刨坑,又像黄狗撒尿。实在不登大雅之堂。但威力也不容小看。 李明霞从未见过这样的怪招。一不小心。双手手腕便分别中了一脚,登时奇痛彻骨。那双柳叶刀,同样不由自主地脱手落地,身形踉跄,连连后退。 可是才退开两步,黑衣汉子却又一晃,绕到她身后。右臂绕过来,牢牢架住她脖子,用力向内一收。李明霞当场呼吸困难,想要挣扎,也已经浑身都没了力气。 独生女儿落入他人之手,李总镖头更是面色大变。嘶声咆哮道:“贼强盗,我跟你们拼了!”不顾伤势,低头朝着花衣大汉一头撞去。 这一撞豁尽平生之能,威力非同小可。但那花衣大汉却轻蔑冷笑,不闪不避,站在原地不动。 因为他不必。那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早已施展移形换影的轻功,挡在李总镖头身前了。李总镖头一下撞上去,恰好撞在干瘦老头子的肚皮上。 干瘦老头子深深吸口气,肚皮向内微收,早把李总镖头豁尽平生之力的一撞,完全化解得干干净净。肚皮再向外一弹,登时把李总镖头整个人向外狠狠抛出,“呯~”落在三丈之外。 霎时间,李总镖头浑身筋骨剧痛。他还不死心,挣扎着想爬起来再战。可是才刚刚一动,那花衣大汉已经大踏步走过来,一脚踩住了他的脑袋。 “总镖头!大小姐!” 李总镖头父女俩先后落于敌手。众镖师登时双眼发红,更加发狠拼斗。想要把他们父女俩救回来。可见李总镖头平日里对待下属极有恩义。所以到了眼下危难之时,这些镖师也没有人生出丝毫退缩之心。 一夫拼命,已经厉害难当。何况几十人同时拼命?顷刻之间,众盗竟被打得节节后退,惨呼声中,已经有好几名盗贼先后受伤见血。 那尖嘴猴腮汉子不屑地轻笑两声,双手一翻,从腰间拿出两根短棍,相互接合成一根齐眉棒,耍开棍花,左三右四前五后六,翻翻滚滚,没头没脑地打过去。 那些镖师哪怕再怎么拼命,竟也接不下他一棍。不过短短几分钟,镖局的所有镖师和趟子手,全被打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胜负已分,大局抵定。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子志得意满,咳嗽一声,向地板上吐了口浓痰。背负双手,走过去蹲在李总镖头面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怎么样李总镖头。现在肯把红货交给我们了没有?” 李总镖头咬牙切齿,竭力开口道:“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江南道上,根本没你们这么一个字号。” 干瘦老头子洋洋得意,道:“以前没这个字号,以后就有了。李总镖头,咱们兄弟的这些玩意儿,你都看过了,还不赖吧?拿来换你这趟保的红货,值不值得?” “看是看过了,可也不怎么样嘛。” 一把娇俏声音陡然传出,花厅里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干瘦老头子等人面色一沉,同时循声张望,然后便立刻看见了谢小青。 谢小青仿佛看不见这伙强盗凶神恶煞的模样一般,自顾自笑道:“鸡爪功,是淮北鹰爪门王家的别传。大圣猴王棍,是龙华寺莆田下院的绝技。至于五犬拳,那是下五门当中的东西。至于这位山羊胡老爷子嘛,刚才用肚皮化解李总镖头那一撞,倒有些像是禅门无色寺的无色神功。” 程立诧异地道:“哦?想不到小青妳倒博闻广记。像我,就完全分不清这些武功的名堂和来历。嗯……那么说,这四根贼骨头,就分别是鹰爪门、龙华寺莆田下院、下五门、以及无色寺的人啰?” 谢小青一撇嘴:“才不是呢。他们用的招式,虽然确实是鹰爪门等四家的武功。却只得表面相似而已。得其形而失其神,有名无实,根本都是冒牌货。” 程立笑道:“哦?原来他们都是冒牌货?那么妳觉得,他们应该是什么来历呢?” 谢小青胸有成竹,道:“虽然他们极力掩饰,可是欲盖弥彰,反而露出了马脚。依我看啊。这四位既不姓羊,也不姓候,更不姓姬,自然同样不姓苟。他们应该全都姓雷才对。” 程立道:“姓雷?莫非他们都是雷家的人?” 谢小青拍掌道:“雷未、雷申、雷酉、雷戌。正好是雷家十二星煞当中的羊、猴、鸡、狗四位。嗯,怎么样啊老大爷,我可有说错?” 程立和谢小青多说一句,那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子等四人,面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听到谢小青问话,干瘦老头子雷未目露凶光,缓缓道:“小姑娘,妳没有说错。可是却做错了。需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一旦说了,会死人啊!” 不由分说,雷末向后退出半步,双臂用力向下一挥,大喝道:“杀!把这座庄园里所有人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花衣大汉雷酉右脚用力,就要狠狠踩碎李总镖头脑袋。黑衣汉子雷戌则双臂收紧,要绞断李明霞的脖子。尖嘴猴腮的汉子雷申更平端齐眉棒,对准了程立和谢小青。棒头机关打开,“咻~”射出一颗乌黑圆珠。赫然就是江南霹雳堂名震天下的火器,“霹雳雷火弹”! 杀手齐出,霹雳堂众人为了掩饰身份,当真誓要赶尽杀绝,绝不肯再留下半分生机活路。 17:做好事,当留名 雷酉,雷家十二星煞之“鸡”。方向,西。距离,十四步。 雷戌,雷家十二星煞之“狗”。方向,东。距离,十八步。 雷申,雷家十二星煞之“猴”。方向,西南。距离,十四步。 雷未,雷家十二星煞之“羊”。方向,东南。距离二十三步。 黑衣大汉二十名,雷家子弟。方向,星罗棋布。距离,各处四方。 说时迟那时快,程立双眸当中目光闪烁,以快逾闪电的速度,把大厅中所有敌人的方位、距离、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全部纳入计算之中,无一遗漏。 零点零一秒之后,程立金银双枪在手,身躯微晃,在枪声轰鸣的伴奏中,翩翩起舞。 既华丽又优雅,既血腥也残酷。这是杀戮的圆舞曲,更是死亡的华尔兹。优雅舞姿当中,正要一脚踩碎李总镖头脑袋的雷酉,左侧太阳穴上陡然有鲜血四溅,整个人如遭雷击,仰天摔倒。紧接着,雷戌的眉心处,也凭空出现一个血洞。整个人圆睁双眼,僵硬地挂在李明霞身上,却再也不动了。 先后差别只在刹那。东南西北,前后左右,雷申以及遍布大厅的那二十名黑衣大汉,或眉心、或咽喉、或心脏,各种致命要害之上,纷纷有一朵朵美丽血花灿烂绽放。就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已经一命呜呼,魂归阴司。 弹匣里的子弹已经全部打光,死亡华尔兹也堪堪结束。可就在此时,雷申虽死,但所发射的“霹雳雷火弹”,距离程立也只剩余不过尺半距离,眼看着无论他再怎么闪躲,都难以避免要中招。 可是从头到尾,程立便根本没想过要闪避。右手食指轻轻一勾,银光灿烂的勃朗宁手枪随之急速盘旋回转,形成一团银光,却又似乳燕归巢,自动落入腰间的枪套。腾出右手的程立不假思索,伸出右臂,对准了那颗霹雳雷火弹,凌空一抓。 霹雳雷火弹速度虽快,但在江湖上收发暗器的名家高手看来,也不是绝对接不住的。但问题不在于能不能接得住,而在于这东西根本不可以接。 江湖上人尽皆知,霹雳雷火弹一触即爆,威力绝大。除非能练就佛门传说里的金刚不坏之身。否则任何人被卷入雷火弹爆炸的话,都会当场如遭雷击火焚,死得惨不堪言。 可是金刚不坏身这门传说里的神功,甚至连当今三大源流当中,佛门龙华寺的主持,也未必练成了。程立?大家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居然身怀如此神功啊。 偏偏,程立就这么徒手去抓雷火弹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纵使在那一瞬间,程立整条手臂,从肩膀至手指都忽然染上了层浓重如墨的黑气,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戴上任何护具。 活像三只手指拿螺蛳——十拿九稳。程立这凌空一抓,不偏不倚,恰好把雷火弹抓进手里,五指随即收紧,用力向内一捏。 “呯~”的一下郁闷沉响炸开,缕缕青烟从程立的指缝里飘出。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异样情况出现了。什么如遭雷击火焚?根本没有的事。程立安然无恙,完全毫发无伤。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雷未,登时把双眼瞪得活像两个大鸡蛋。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喃喃叫道:“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没什么不可能的。所谓霹雳雷火弹,不过是一种原始的*武器而已。 诚然,程立承认雷家在这方面的研究,已经领先整个时代很多年。那枚小小的雷火弹里,不知道填充了什么催化剂,而且*的配比也达到了最优解。所以爆炸时候的杀伤力,已经不逊色于某些型号比较老旧的*。 但无论如何,*的威力终究有其极限。无论如何,都远远比不上*。程立发动“地藏劫”,以暗物质保护身体。防御力之高,哪怕直接经受上百公斤*的爆炸冲击,也不会有什么损伤。更何况,只是这么区区一枚原始*制造的雷火弹? 程立若无其事地摊开手掌,展现出捏在掌心处的一堆黑色粉末。撮唇轻吹,这堆粉末当即随风消散。紧接着,他一抬头,目光如电,恰好盯上了雷未。 雷未双腿发抖,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他手足并用,拼命向后退开,颤声叫道:“恶鬼!你不是人,是地狱中的恶鬼!” “错了。他不是什么恶鬼。不过是一个替天行道,警恶惩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古道热肠,侠义为先的黑煞神君而已。” 这么一长串的说明,当然不可能是程立的自吹自擂。即使他发动“地藏劫”,以暗物质覆盖了全身,脸皮的厚度也还没达到这个水准呢。 所以程立回过头来,无奈地看了看满面洋洋得意的谢小青,一时之间,也禁不住觉得很有些头痛。他叹了口气,道:“居然能随口就说出这么一长串的四字成语,看来妳文化水平不低啊。可是现在这么说出来,就不会觉得这个场合不合适吗?” 谢小青嬉笑拍掌道:“完全不会啊。小哥哥,不是我说你。现在这个年代,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风格,已经完全落后啦。做了好事,就应该大声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让被你帮助的人,都知道是你帮助了他们,这才像话嘛。” 雷酉和雷戌两个,分别被一枪打死。原本受他们钳制的李总镖头父女两人,也因此重获自由。两父女死里逃生,都是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忽然听到谢小青说出“黑煞神君”四个字,父女俩登时一个激灵,各自恢复了几分清醒。 李总镖头惊喜交集,脱口叫道:“原来这位小兄弟,就是威震辽东,大败阴司鬼府,勇破海上销金窟的黑煞神君?神君救了我们镖局上下所有性命,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谢小青得意地道:“怎么样小哥哥,你看我说得对吧?所以阿,做了好事,就应该留名。” “算了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立也懒得辩驳。他回转身来,目光停留在雷未身上,淡淡道:“其实你若不是一定要杀人灭口,我也不会非要杀你不可。可惜,你不给别人留条后路,就等于也没给自己留后路。所以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了。” 雷未颤声道:“什、什么两个选择?” 程立道:“要么由我动手杀你。要么你自己自杀。两条路,随便你选一个。” 雷未面如土色,哆嗦着叫道:“你,你不能杀我!你若杀我,我们雷家绝不会放过你的!” 程立淡淡道:“区区一个霹雳堂,也算不上什么。” 雷未急叫道:“不!不止是霹雳堂,还有白玉京中的‘八斗堂’!雷无咎和我从小感情最好。你若杀我,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程立听得莫名其妙:“八斗堂,雷无咎?这又是什么势力,又是什么人?” 李总镖头双眼瞳孔则陡然收缩,失声叫道:“天下英雄共一石,自诩独占八斗的雷无咎?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你们雷家为什么要劫我这趟镖了。就因为委托我走这趟镖的人,正是沧海月明楼的祝楼主,对不对!” 18: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嘿嘿,嘿嘿,哦哈哈哈哈~~” 雷未陡然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狂笑。笑声当中,他环顾四周。一双山羊眼里,绽放出恶毒光芒,张口吐出恶毒诅咒。 “说得对,说得艹踏马的再对没有了。黑煞神君?哼,不过关外穷乡僻壤来的一个乡巴佬,你有多大本事,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来掺和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之间的事?呸!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谢小青撇撇嘴,不屑道 :“你脑子里塞的全是草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威胁别人?先替自己多想想再说吧。” 雷未恶狠狠道:“我们这次出动办事,合共有三十八人。除去进庄的这些,外面还有整整十四人。只要走脱一个,这里的事迟早也会被八斗堂知道。到时候,你们一个个也会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十四人?明白了。” 程立点点头,身形陡然一颤,随即已凭空从花厅中消失。紧接着,庄园之外赫然传出阵阵惊呼声、怒骂声、嘶吼声、惨叫声。人喧马嘶,乱成一团。哪怕外面依旧隆隆倾泻的大雨,也无法掩盖得过去。 但所有这些声音,前前后后,顶多不过持续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然后便彻底平息下去,再也没有动静了。 再过半盏茶时间,程立大踏步从外面走回来,淡淡道:“现在没有十四个人了。唯一还有的,就只是一头老山羊。” 雷未双眼发直,面色苍白,下巴处一撮山羊胡不断抖动,浑身气焰全消,颤声道:“你……你竟然……”虽然发自本能地,抗拒相信布置在庄园外的十多人都已经被全歼。可是理性却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使再怎么拒绝相信,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挣扎半晌,雷未终于苦笑一声,颓然跪坐。乍看之下,整个人都彻底垮了。他有气无力地道:“究竟……究竟为什么?你们既不知道八斗堂,看着也和沧海月明楼毫无瓜葛,为什么硬要掺和这件事?这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谢小青嘻笑道:“我们江湖侠义道中人,路见不平,理所当然应该拔刀相助啊。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程立则淡淡道:“刚才在路上,李总镖头曾经有相赠蓑衣之恩。受人滴水之恩,便该涌泉相报。要说有什么好处,这就是好处了。” 雷未五官扭曲,满面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恨恨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哈哈,哈哈哈哈~~我呸!当我傻子么?今时今日的江湖当中,怎么可能还有这种人?黑煞神君,你也算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又何必说这种谎话来掩饰? 谢小青笑眯眯地道:“这就叫以己度人,无药可救。算了算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关我们什么事?小哥哥,别跟他废话了,杀掉吧。” 程立默然颌首,拔出已经重新上满了子弹的勃朗宁手枪,举枪指向了雷未的眉心。只要他食指轻轻一扣,雷未立刻就要呜呼哀哉,和已经先他一步踏上阴司路的雷申、雷酉、雷戌等三人汇合了。 生死关头,雷未猛然打了个哆嗦,叫道:“八斗堂为什么要我们来劫镖?锦鲤镖局这趟镖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黑煞神君,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你饶我一命,我把这个大秘密原原本本都告诉你!只要得到这个秘密,你就能长生不死,天下无敌啊!” 李总镖头在旁边听得大急。他生怕程立当真见财起意,掉转头来和雷未沆瀣一气,连忙叫道:“神君,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什么长生不死?天底下哪有这种东西?他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雷未也急了,连忙叫道:“不是胡说!这个大秘密,就是琉璃宝刀之中的……” 话声未落,雷未突然如遭五雷轰顶,双眼突出,五官溢血,喉咙里发出咯咯响声。紧接着,他向前一扑,就此倒下,彻底断绝了心跳呼吸。 雷未致死之因,来自于他背心“至阳穴”处的一个巨大血洞。伤口处皮肉翻卷,鲜血泉涌之余,更加深可见骨。单看这伤口,倒有些像是被人用*顶住背心,然后将他给一枪毙命。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武器,普天之下,只有程立才有。而程立又实实在在,还没有出手。那么杀死雷未的人,究竟是谁? 程立抬头,目光如电,望向花厅的大门。勃朗宁手枪同时指向门外,喝道:“出来。” 大门之后,应声走出一道人影,只见他身穿一裘白衣,身上并不带任何武器。肤色白皙,身材挺拔,五官轮廓深刻,俨然也是名极少见的美少年。 门外仍旧暴雨滂沱,地面也一片泥泞。但这白衣男子身上未穿蓑衣,未持雨伞,偏偏从雨中而来,依旧显得干洁逸雅,不沾片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白衣美少年走进花厅之中,站定脚步,未语先笑。笑容给人以一种亲切和优雅的感觉,拱手道:“在下白仇非,沧海月明楼中人。见过这位朋友了。” “白仇非?你就是白副楼主!?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李总镖头又惊又喜,忍不住抢先开口。 白仇非向他点点头,斯斯文文地道:“这次楼里委托锦鲤镖局走暗镖,本来属于秘密。可惜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以至于风声走漏,让八斗堂给知道了。所以我才急急赶过来,想要尽力挽救。 可惜中途遇上暴雨,终究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看来要不是这位朋友仗义出手的话,那件红货已经不保。这件红货对我们沧海月明楼十分重要,假如被抢走的话,损失可就大了。” 顿了顿,白仇非向程立微笑道:“朋友,多谢了。沧海月明楼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伸手摘下腰间的玉佩,上前几步,双手把玉佩递给程立,道:“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心意。今后只要朋友拿着它进入沧海月明楼,那么无论提出任何要求,都一定可以得到满足。” 程立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到沧海月明楼头上。所以开口就要婉言谢绝。但还没等他说出个“不”字,谢小青已经伸手把这块玉佩拿了过去,笑道:“小哥哥,你可知道子路受牛的故事么?” 程立摇头道:“什么子路受牛?不知道。” 谢小青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总而言之,这个故事的意思,就是说做了好事之后接受报酬,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李总镖头,他被你救了一命,那也是他该得的。所以啰,人家送的东西,你就收下吧。来,我替你戴上。” 也不等程立表示同意或反对,谢小青便动手把这块玉佩系在程立的衣带上。随即退后半步,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真不错。比刚才挂在这位白副楼主身上的时候,要好看多了。白副楼主,你说是不是?” 白仇非有些啼笑皆非。却也不便反驳,只好道:“姑娘说的是。对了,请问姑娘是?” 谢小青笑嘻嘻道:“要问我是谁啊?那可说来话长了。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的,看来还停不了。不然咱们弄桌酒席,坐下来一边吃喝,一边慢慢谈?” 白仇非笑道:“那也好。”回过头来,向李总镖头笑道:“那就麻烦李总镖头了。” 李总镖头答应一声,连忙站起来,去找这庄园的主人。过不了多久,所有死尸都被抬走,血迹擦净,花厅被重新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摆上了一桌子酒菜。白仇非坐了主位,程立和谢小青坐了客位,李总镖头反而只在旁边作陪。 酒过三巡,李总镖头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详细说了一遍。白仇非举杯向程立敬道:“原来阁下就是辽东自在山庄的程庄主。久闻大名了,失敬失敬。” 程立摇头道:“我没什么大名,你也没失敬。” 白仇非笑道:“阁下太谦虚了。海上销金窟这毒瘤,我大哥早对之深恶痛绝。只是捉不住他们的马脚,无从下手。阁下捣破销金窟,大挫扶桑国的阴谋,我大哥和三弟知道之后,都是拍案称快的。今日反而是我能够和程庄主在这里一起喝酒。大哥三弟他们知道之后,还不知道该有多么羡慕呢。” 程立点点头,道:“客气了。”举起酒杯,向白仇非回敬,仰天饮尽。 白仇非也把杯中酒饮干。缓缓道:“程庄主这次的义举,确实帮了我们沧海月明楼一个大大的忙。可是相对地,也把八斗堂给得罪狠了。八斗堂的堂主雷无咎,从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人。假如他知道了这里的事,恐怕会给程庄主带来不小的麻烦啊。” 谢小青笑道:“但他怎么会知道呢?总不成是白副楼主你告诉他的吧?” 白仇非这时候已经知道谢小青的名字。但对于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依旧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既然谢小青和程立态度这样亲密,那么她应该也是自在山庄的人了。说不准还是程立的情妹妹之类身份。那可轻易得罪不得。 所以白仇非只是谦和地笑了笑,道:“谢姑娘说笑了。程庄主对我们沧海明珠楼,只有恩,没有怨。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做这恩将仇报的事呢?不过……” 白仇非顿了顿,又饮一杯酒,这才缓缓道:“沧海有明珠,英雄占八斗,六欲迷神魔,金龙吞乾坤。试问今日武林,竟是谁家天下?程庄主,天下无永远的秘密。你虽然想置身事外,就恐怕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啊。” ———— 猪年的大年初四,12给各位拜年了:) 祝大家新一年里身体健康,吉祥如意,家庭幸福,恭喜发财^O^ 19:四分天下 “沧海有明珠,英雄占八斗,六欲迷神魔,金龙吞乾坤?啧啧,这几句东西,格律不对,平仄不合,充其量就是打油诗罢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不过无论是谁吧,这人肯定没念过什么书。我看他连秀才都考不上,顶天了是个老童生。” 白仇非的话刚刚说完,坐在旁边的谢小青已经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简直把那四句话批评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坐在下首的李总镖头尴尬地笑笑,解释道:“谢姑娘,您自然是饱读诗书。可咱们这些跑江湖混饭吃的,却多半都是粗人。能识得几个字已经不容易,哪里还懂什么格律,什么平仄?当然怎么顺口怎么来啰。 而且也别说,这几句话虽然粗鄙,但也算形象,把当今江湖的大致形势。说得清清楚楚了。” “江湖形势?” 程立接口道:“江湖之上,不是两大圣地、三大源流、七大剑派、八大世家,以及十大帮会称雄吗?顶多再加上一个暗中活动的阴司鬼府。” 白仇非笑道:“程庄主说的其实也没错。但却有些脱离实际了。两大圣地一向隐世不出。三大源流则地位尊崇,高高在上,其实已经脱离了江湖,算是朝堂势力了。 七大剑派名头虽然响亮,可是门中因循守旧,近数十年来人才日渐凋零。八大世家更加保守,无论多么高深的武功,一律不传外姓子弟。可是一家一姓,人数再多,又能有几个杰出子弟?故此顶多只能固守老巢割据一方。说到放眼江湖,便根本无能为力了。” 程立点点头:“这样说,江湖中真正兴盛的势力,就只有十大帮会了?” 白仇非伸出五根手指,细数道:“十大帮会,又有前五后五之分。前五帮分别是丐帮、漕帮、盐帮、五毒教、排教。后五帮则是铜钱帮、黄河帮、十二连环坞、还珠楼、西雍阁。” 其中排名最末的西雍阁,其实本来不是什么江湖帮派。乃是前朝一名王子年轻时的王府。后来前朝太子犯事被废,其余诸子争位。这位王子凭着本身才干,再加上几分运气,终于成功夺嫡,登基称皇。那就是前朝的世宗皇帝了。 这位世宗皇帝一向崇信西藩吐蕃的金刚宗。所以登基之后,就把自己的王府改建为金刚宗的寺院。这些金刚宗的喇嘛,虽然也自称是佛门一脉,但吃肉喝酒,杀人放火,从来不甘人后的。所以在他们主持下,西雍阁逐渐涉足武林,也发展成江湖十大帮会之一。 可是六十年前,天命更替,前朝覆灭,本朝兴起。西雍阁失去前朝皇室作为后盾,势力也日渐萎缩,几乎要在江湖中除名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有一名年轻人拜入西雍阁,成为阁主宝象法王座下一名俗家弟子。当时谁也没想到,西雍阁会在这名年轻人手上终结。同样也没有人能想到,西雍阁虽然不存,但在西雍阁基础上新建起来的八斗堂,却会超越丐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势力之大,堪称天下英雄,尽入彀中。” 程立轻轻吐一口气,问道:“这名年轻人,就是雷无咎?” 白仇非叹道:“没错,就是他。他从小便有大志,而且天资绝顶。只是出身寒微,在雷家只是旁门中的旁门,永远不可能学习雷家真正的神功绝技,也不可能执掌雷家和霹雳堂的大权。所以他才离开雷家,另寻机缘。” 程立道:“他的机缘,就在西雍阁?” 白仇非道:“西雍阁中,藏有吐蕃金刚宗至高无上的绝顶神功——金刚九字诀。这门神功威力强横之极,据说不在三大源流的镇派神功之下。只是修炼难度也很大,所以一直以来,西雍阁都没有弟子能够练成。直至遇上了雷无咎为止。” 二十年苦功,雷无咎把金刚九字诀修炼成功,出山到处挑战江湖中的名家高手。三年之中,大小百战,全部都以压倒性的胜利作为结束,风头一时无两。 挟此大胜余威,雷无咎回到西雍阁,接掌阁主大位。然后把西雍阁改为八斗堂。广纳天下英雄,声势一时无两。” 程立问道:“那么沧海月明楼,又是什么来历?” 白仇非带着几分自豪,笑道:“沧海月明楼,就是以前的还珠楼。创立者是我大哥的父亲祝潇湘。不过那时候的还珠楼,只是八斗堂下属的一个附庸而已。 直至八年前,我大哥祝有泪接掌还珠楼,并且把它改名为沧海月明楼,这才迅速壮大崛起。终于后来居上,和八斗堂平分秋色,各自平起平坐。” 程立点头道:“沧海有明珠,英雄占八斗。这两句我都明白了。那么后面两句呢?” 白仇非道:“十八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六大高手,自称六欲神魔。他们的身份来历,还有武功都极神秘。一出江湖,便把五毒教和排教斩尽杀绝,并且占据了五毒教总坛,改名为六欲天。从此便关起门来称大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虽然似乎与世无争,但江湖中人,从来不敢对他们有丝毫轻视。因为据说他们的首领,六欲天之主,非但邪功绝顶,可以媲美两大圣地与三大源流的掌门。而且他还是古往今来最可怕的一个:疯子!” “疯子?” 程立摇摇头,表示不信:“假如真是疯子,根本不可能练成绝顶武功。更不可能建立组织。谁要相信这种话,我看他才是疯子。” 白仇非笑道:“其实我也不信。不过江湖上都是这么传言,所以我便这么一说罢了。但六欲天之主或者不是什么真正的疯子,金龙帮的帮主,却肯定疯得厉害。他竟然公开宣称要推翻当今皇帝,自己做天下之主。而更加疯狂的,当今天子竟然拿他无可奈何。” 程立双眼亮了亮,问道:“这个疯子,他又是谁?” 白仇非轻轻吐了口气。神情凝重,一字一顿地缓缓道:“他就是金龙帮帮主,外号‘气吞乾坤’的李大,李轻焚舟。” 气吞乾坤的李大,李焚舟。 这个看似简单的名字,却仿佛蕴含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纵使程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在“李焚舟”三字入耳的瞬间,他却依旧发自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直至良久良久,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破釜焚舟,背水一战。这个典故,我听说过。既然以焚舟为名,那么想来这个人不但对敌人狠,而且对自己只会更狠。这样的性格,要么大成,要么大败。但无论成败,这个人也肯定会像楚霸王一样轰轰烈烈,永远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白仇非也同意地点了点头:“说得没有错,李大李焚舟,正是当世武林中一个活生生的楚霸王。当年他和另外六名兄弟金兰结义,共创金龙帮,合称金龙七雄。这么多年来,他这些结义兄弟一个个先后战死,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柳五柳吟风。 李焚舟武功绝顶,据说已经凌驾于三大源流的掌门,足以媲美两大圣地的尊主。出道以来大小三百多战,从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至于柳五,则智慧过人,号称算无遗策。在他谋划之下,金龙帮收拢了大量名门宗师和武林异人。下辖帮众足有八万,全部以军法训练。又囊括收编了江湖里整整三十多个中小帮派。兵精、将勇、粮足。可以说已经不是帮会那么简单,简直是一个国中之国了。” 程立愕然道:“已经强势到这个程度?那么朝廷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金龙帮坐大,却什么都不管吗?” 白仇非道:“当然管。朝廷曾经请出三大源流的掌门,去找李焚舟商谈。那次商谈的详细经过是怎么样的,江湖中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三大源流的掌门回来之后,便闭关不出。李焚舟则一直在江湖上活跃。所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由于各种原因,朝廷不方便出直接出兵围剿金龙帮。所以朝廷改变了策略,决定同样扶持江湖势力,以江湖制江湖。我们沧海月明楼和八斗堂,之所以能发展到今时今日,四分天下有其一的地步,不能不说,多亏了朝廷的支持。” 程立奇道:“这么说,你们沧海月明楼和八斗堂,其实都一样为朝廷做事?那你们怎么又相互斗得你死我活?” 白仇非笑了笑,道:“朝廷虽然支持我们,但肯定也不愿看到我们打倒金龙帮之后,又成为一个新的金龙帮。所以暗中也挑拨我们互相斗争。 一山难容二虎。朝廷给的资源有限,谁多吃一口,另一个便少吃一口。所以无论我们沧海月明楼,抑或八斗堂,都很乐意吞掉对方,然后再和金龙帮拼个你死我活,以决定谁才是真正的江湖霸主。所以这次劫镖究竟是为什么,程兄你肯定已经明白了。” 程立点头道:“明白。意思就是你们两家一旦有机会向对方下黑手,便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对吧?” 白仇非有点尴尬,连忙解释道:“我大哥祝有泪,是位真正的磊落君子,绝不会做恩将仇报的事。但八斗堂那边,就难说得很了。程庄主,你虽然本领高强,但自在山庄和八斗堂的势力相比,毕竟还是差得太远啊。” 程立淡淡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白仇非精神一振,凝声道:“辽东太窄了,自在山庄也太小了。程庄主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何不借机跳出辽东,加盟沧海月明楼?” 旁边谢小青撇撇嘴,道:“加盟你们有什么好的?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小哥哥进去沧海月明楼,给你当手下么?那多没意思。” 20:最强的神功,最强的人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话对,但也不对。” 白仇非笑了笑,道:“假如是那些胸无大志,小富即安的庸碌之辈,那么当然会觉得这话很对了。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当土霸王,试问和山里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江河湖海之宽。却还自鸣得意,当真何其可笑?程庄主,我相信你绝不是这样的人。假如你想要在江湖上大展拳脚,想要闯出一番功业的话,那么加盟沧海月明楼,将是你最好的选择。” 顿了顿,白仇非又笑道:“我大哥向来慧眼识英才,最是知人善任,兼且用人不疑。我和三弟两个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小青眨眨眼睛,问道:“对了,总听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三弟,你三弟究竟是谁啊?” 白仇非道:“我三弟姓黄,单名一个磊字。他文武双全,是武林中一名了不起的少年英杰。我们在黄山相识,意气相投,所以结拜为兄弟。并且一起前往白玉京,想要闯出个名堂,做出一番事业。 可是我们运气不好。在白玉京打拼了两年多,始终没闯出什么名堂。最终沦落到卖字画为生的地步。本来我们已经心灰意冷,想要离开了。但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我们恰好遇上了大哥。而且大哥恰好中了八斗堂的诡计,身负重伤。” 谢小青抿嘴笑道:“所以你们就抓准这个机会,上去帮忙打架,把祝楼主给救下来了,对吧?事后,祝楼主就和你们也一起结拜为兄弟,并且让你们当上了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对吧?真是个完美的英雄救美故事啊。” 程立听得啼笑皆非,呵斥道:“什么英雄救美?祝楼主又不是女人。小青,妳不懂就别胡说。” 谢小青反驳道:“小哥哥,你这可就大错特错啰。谁说只有女人,才能被英雄救的?如果是那样,就不该说英雄救美,应该说英雄救女才对。既然是美,那么不管男人女人,只要漂亮,就是美人啊。好比说,嘻嘻,小哥哥你,不也是个美人么?” 程立哑然失笑,摇摇头,不再理会谢小青的胡缠蛮搞。 白仇非则叹道:“我知道这种故事,说起来很是老套。但只有当这种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才会明白那有多难得,多震撼。程庄主,难道你就不想见识一下,更加广阔的风景吗?” 程立淡淡道:“其实我对于这个江湖,并没有太多要求。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事。监视更加广阔的风景吗?听起来倒也不错。但假如我要看的话,也没需要借助其他人。雷无咎、祝有泪、李焚舟、六欲天之主……他们能够凭自己走上去,难道我就不行吗?” 白仇非面色变了变,强笑道:“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程庄主的意思了。人各有志,那么我也不强求了。只可惜咱们虽然有缘相见,最后却还是无缘同事。唉~无奈,无奈啊。” 接连叹了几口气,白仇非不再提及邀请程立加盟沧海月明明楼的事,只是殷勤劝酒。似乎当真把这件事放下了。 又饮几杯酒,白仇非的兴致,仿佛也随着酒意一起不断高涨。他笑道:“刀剑两大圣地,除非天下大乱,否则一向都隐世不出。即使有传人出山,也极少公开展示武功。 所以两大圣地的名气虽然大,可武林中人顶多只知道他们擅长使刀和用剑。除此以外,便一无所知。 这几百年来,江湖中都把道门的《太阴真经》和《无极图》,佛门的《大日经》,还有儒门的《六艺宝卷》,合称为玄门至高无上的四大神功。” 可是大哥曾经说过,世上并没有最强神功,只有最强的人。那种认为只要得到了神功秘籍,然后依书照练就能成为高手的想法,不但大错特错,甚至可笑之极。 以我大哥为例。他本来师承沧海神尼,修习沧海刀法。后来却另外博采百家,去芜存菁,别出机杼,独创出沧海月明刀。刀法造诣之精,绝对当得起‘天下第一刀’这五个字。” 谢小青嬉笑道:“天下第一刀?好夸张哦。难道比‘天下封刀’的高手还要更厉害吗?” 白仇非不假思索,立刻便答道:“这就要比过才知道。但我坚信,即使天下封刀的高手出山,也未必比得上我大哥的沧海月明刀。 另外,还有李焚舟也是一个类似的好例子。据说他的亲生父亲,也是武林中人。却从来不教他怎么学武,只是随便丢给他一本残缺不全的拳谱,便当完事了。 这本拳谱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就是江湖上几乎人人都会的‘长拳’。可是李焚舟偏偏就从这本烂大街的拳谱里,悟出名为‘翻天覆地十八奇’的绝世神功。这么多年来,可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见,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 程立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理论。谢小青却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那么白小哥,你的武功怎么样啊?既然都当上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了,怎么着也应该是位高手吧?” 白仇非谦虚地笑了笑:“说来很惭愧。我的武功嘛,比不上大哥,也比不上三弟。顶多还算拿得出手,勉勉强强见得了人吧。” 程立回想起之前,白仇非站在花厅大门背后,距离雷家十二星煞之雷未,有差不多三十步距离。可是他仍然一出手就杀了雷未。这样的武功,威力已经不在勃朗宁手枪之下。 没有觉醒为劫者,更没有劫力神通。单凭修炼所谓的“真气”,就能制造出这种惊人的杀伤效果。在程立看来,实在相当了不起。 所以程立摇摇头,凝声道:“白仇非,不用太谦虚。你很强。” 白仇非一怔,随即笑道:“能够得到程庄主赞誉,实在令我受宠若惊啊。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这门‘万里长空指’的雕虫小技,可万万比不上程庄主的黑煞神功了。” “黑煞神功?” 程立啼笑皆非。摇头道:“不是什么黑煞神功。那是江湖上的人随便乱编的。其实我这门本事,也是自创的。我管它叫‘地藏劫’。” 说话之间,程立伸出了右手,收拢五指,握成拳头。“地藏劫”随心发动,一层淡薄的黑气染上皮肤,让他的整个拳头,甚至肘部之下的整条手臂,都变得漆黑一片。 无需真正接触。单纯只是这么看着这个漆黑的拳头,已经让人产生一种极度危险的战栗感。 霎时间,酒桌上一片寂静。李总镖头固然紧紧闭上了嘴巴,整个人都本能地往后仰。甚至连一向活泼的谢小青,也极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白仇非双眼发亮,既似忌惮,又似兴奋。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凝声开口,提出一个要求。 “程庄主,机会难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一个荣幸,可以领教领教程庄主的地藏劫呢?” 21:地藏劫VS万古长空指 “想要领教‘地藏劫’吗?” 程立点点头,严肃地道:“只要你不害怕受伤,那就没问题。” 白仇非长身站起,向程立深深一揖:“当然不怕。那么,多谢程庄主成全。” 行礼既毕,白仇非向后缓缓退开几步,左手食指朝天,右手中指向地,双指并出,潜运真气。 倾刻,空气中温度隐隐产生变化。白仇非脚下的地板,悄然凝结起一层浅浅白霜。头顶处的空气,却仿佛遭遇高温烤灼一样,俨然如水波浮动。 用不着真正出手,单凭眼前这幕奇观异像,已经足以证明白仇非这位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确实份量十足,绝对属于高手当中的高手。 程立点点头,也离席站起,动身走到白仇非正对面,和他相隔十步左右距离,遥遥相对。抬手道:“请。” 白仇非点点头,凝声道:“程庄主,我这门‘万古长空指’的武学,乃前辈高人于崇山之巅,感悟天地万物奥妙,再融合二十四节气之变化而成。出招时候,也犹如天时轮转,变幻不定。程庄主还请小心才好。” 程立点点头,示意明白。不再多言,只是向白愁飞招了招手。 白愁飞深深吸一口气,喝道:“小雪!小暑!”双指齐出,上下交汇,猛然合在一起,笔直指向程立。 冰寒火灼,两股截然相反的指劲,彼此绝不相容。强行汇合,便猛然爆发出超越寻常的绝强破坏力,冲着程立破空飞击。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指威力所及,空气当中,竟然显现出了一道再明显不过的裂痕! 寒暑相融的指劲,速度疾逾流星。仅仅一眨眼之间,已经打到了程立面前。可是就在此际,一道淡淡黑气凭空展开,恰好挡住了这道指劲。 “呯~”一下轻声炸开。指劲化于无形,却连程立半根汗毛也没能伤到。 一击无功,白仇非并没有丝毫失望气馁。他身形一晃,陡然揉身欺近,喝道:“雨水!”双指纵横,密如春雨,连绵击打程立周身一百零八处穴位。 指法攻势密集繁复,直教人为之眼花缭乱。假如一味和他见招拆招的话,肯定会被牵着鼻子走,全然落入被动。但对于程立来说,便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心念乍动,淡淡黑气已然凝聚于左臂之上。质量X速度=力量!超高密度的暗物质覆盖之下,程立这条手臂,赫然达到了至少一吨的重量。他随意横臂一挥,登时便爆发出霸道无匹,堪比山洪暴发的凶猛巨力,疯狂呼啸汹涌,冲着白仇非迎面冚压下去。 以力制巧,以简破繁。最普通不过的横臂一挥,便让白仇非最精巧的指法当场溃不成军。汹涌巨力扑面而来,白仇非浑身寒毛倒竖,迫不得已,只有顺势纵身倒退避让。 好不容易,他才避开这一下凝聚暗物质的手臂扫击。可是身上各处的衣衫,却分别传来声声裂帛,竟已被扫击带动的凌厉劲风所撕裂。面庞上更一片火辣辣的,感觉好不难受。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实际交手之后才知道。“地藏劫”的威力,绝对只会远远凌驾于自己想象之外。一份前所未有的强烈震撼与恐怖,倾刻间传遍周身。眉宇间神情也益发显得凝重。白仇非身法疾退暴起,喝道:“立春!” 指势再起,回环交错。攻势一改先前的凌厉进取,变为柔韧轻棉,如藤若絮,却又隐隐生出另一股诡怪力量。隐隐然之间,程立察觉似乎有些不妥。但要问究竟哪里不妥,又说不出来。他干脆不去多想,双臂发劲,同时向上一扯。 说时迟那时快,大量黑气漫空卷涌,并且随着程立这一扯,尽数凝聚成束。就似数十支漆黑的利箭,同时冲着白仇非密集攒射。 可是怪事又发生了。这数十支漆黑利箭才去到半途,忽然纷纷失去了准头。 半数偏离预定轨道,向旁里斜斜飞出,或命中地板,或命中天花,或命中墙壁,就像都长了眼睛一样,都刻意远离白仇非。还有另外半数更加不得了,居然调转头来,反冲着程立飞过去。 白仇非的万古长空指,分为二十四节气,每一招都对应一个节气,并且具有相对应节气的某种特性。 “春分”时节,万物生长。原本潜藏泥土之中的种子,努力摄取外界养分,不断壮大自身。所以这一招万古长空指,便同样能借力打力,把敌人的攻击纳为己用,然后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即使再厉害的高手,也很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当场全盘皆输。 彼此立场不同。在旁边观战的锦鲤镖局李总镖头,毕竟还是更亲近沧海月明楼一些。所以看到白仇非这一招使得如此精彩,李总镖头便禁不住为之眉飞色舞,用力一拍大腿,叫道:“好!” 或许觉得父亲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实在有些不妥。又或许单纯被程立芝兰玉树一般的仪容所吸引。李总镖头的女儿李明霞,连忙伸出手去,用力一扯父亲衣袖。同时担心地向谢小青看了一眼,生怕她会不高兴。 但出乎意料之外地,谢小青眉宇间,就连一丝一毫的不高兴都没有。同样地,也没有什么担心忧虑紧张之类的定西,她依旧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酒杯,嘴角带了浅笑,仿佛就是看戏一样。 事实上,这场比试确实也和看戏差不多。说得上是峰回路转,一波三折。 电光石火之际,数十支漆黑利箭不偏不倚,全部命中程立胸膛。可是众人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立刻便看见这些漆黑的利箭,就像雨水打落湖泊之中一样,直接融了进去,赫然并没给程立造成丝毫损伤。 漆黑利箭的本体,就是以“地藏劫”凝聚起来的暗物质。程立可以自由控制这些暗物质,或聚或散,随心所欲。所以这些漆黑利箭,根本不可能对他本人造成伤害。 但借力打力,挪移敌人攻势反伤彼方,只是白仇非牵制敌人的一种手段,并不真正指望用这种手段就能克敌制胜。故此就在漆黑利箭被化于无形的刹那,白仇非身形一阵模糊,竟离奇消失。 下个瞬间,白仇非神出鬼没,竟在程立背后显形。他断声喝道:“小心惊蛰!”喝声未落,双手互握,两根中指合并,如枪如剑,猛地刺向程立后背。指劲如雷,赫然噼啪作响。霸道攻势如九天霹雳,惊动万物! 这一招既快又猛。弹指刹那,不偏不倚,正中程立背心。充满爆炸性威力的指劲,立刻轰然炸裂。破坏力之强,别说是个人,哪怕是一大块铁锭,也绝对经受不住。 白仇非出手再快,其实程立可以更快。只要他展开“瞬步”,那么一眨眼功夫,就可以冲出至少七、八丈那么远。“惊蛰”威力再猛,也休想能碰得到程立的半片衣角。 没有这个必要。白仇非的万古长空指虽然厉害,已经可以媲美一般的步枪子弹了。但如果和反器材步枪的破坏力相比,则仍是远远不如。所以程立并不觉得,自己有闪躲避让的需要。 瞬间,程立轻声低喝,大片黑气陡然应声卷动,并且尽数凝聚在后背处,形成如铜墙铁壁一样的坚固护甲。先后相差只有半个刹那,白仇非这双指合击,威力比单独使用一根手指,更要高出一倍的“惊蛰”,已经重重刺在黑气护甲之上。 “轰~” 巨爆轰鸣,震耳欲聋。一股既似海啸,又像暴风的无形巨力,猛然向四面八方爆发出去,把花厅里的家具陈设扯得七零八落,四散乱飞。情景之震撼,绝对骇人听闻。 一道人影活像炮弹般,从这股暴风海啸中倒退飞出,重重撞上墙壁。墙壁虽然以青砖砌成,再用糯米汁调和蛋清灌入砖缝,比普通墙壁更加坚固数倍,却也难以承受这霸道强猛之极的一撞。 “哗啦~”响声当中,墙壁当场被撞穿一个巨大破洞,连带着那道人影也跌出屋外,颓然坠入倾盘大雨当中。 “惊蛰,雷电的爆破属性吗?有意思。” 暗物质的黑气护甲消失。程立转过身来,背负双手,抬头望向墙壁的破洞。只见白仇非浑身被大雨淋得透湿,一步一瘸地穿过破洞,重新走进花厅。 白仇非拱拱手,苦笑道:“厉害厉害。程庄主这门‘地藏劫’的绝学,果然独步天下。在下不自量力,实在献丑了。” 程立摇摇头:“不算献丑。你这门指法也很厉害。不过,我总觉得你似乎还有力气没使出来。否则的话,威力应该可以再提高一些。” 白仇非愕然道:“程庄主竟然连这点也察觉到了?没错。实不相瞒,我这门万古长空指,分为上下两诀。二十四节气指法,只是下诀。另外还有上诀,名为‘三指弹天’。” 程立道:“三指弹天?是什么样的招式?演示出来看看?” 白仇非叹道:“这就恕我无能为力了。因为当年家师传授武艺的时候,忽然患上急症。还没来得及把三指弹天的运用心法传授给我,只留下口诀,就已经去世了。 这十多年来,我自己也在不断摸索,三指弹天究竟应该怎么修炼。可惜,一直也没什么成果。以至于顶多只能发挥出万古长空指的七成威力。让程庄主见笑了。” 22:神龙垂首 程立并没有笑。只是迈步走到白仇非身边,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凝声道:“努力吧。我期望在将来,能够和你再比试一次。完整的万古长空指,究竟是怎么样的?到时候,便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白仇非点点头,肃然道:“我也希望,会尽快有这么一天。” 程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透过那个墙壁上的破洞,向屋外看去。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雨已经停了。 白仇非察言观色,感觉到程立似乎有意要离开。连忙道:“雨虽然停了,但路面还十分泥泞湿滑,不利于行走。况且现在天色已经很晚,更不方便赶路。程庄主不如就和谢姑娘一起,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程立摇摇头, 婉言谢绝了挽留,随即和谢小青一起快步出外,从马厩里把自己的马牵出来,翻身骑上,向走出来送行的白仇非和李总镖头父女分别打个招呼,随即轻轻一踢,策马而行。不过片刻之间,已然消失于道路彼方,再也看不见了。 可是尽管如此,白仇非却依旧站在庄园大门处,一动不动。目光遥望远方,眉宇间一派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总镖头等了好半晌,也不见白仇非转身。他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道:“白副楼主,程庄主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白仇非轻轻叹一口气,道:“是啊,程庄主已经走了。那么李总镖头,你也应该上路了。” 李总镖头愕然一怔,问道:“上路?可是天色已晚……” 白仇非打断了他的话,悠然道:“天色多晚也不成问题。因为你将要去的地方,根本用不着眼睛。放心,这条阴司黄泉路,会有很多人和你作伴,绝对不愁寂寞。” 李总镖头大吃一惊, 脱口惊呼道:“白副楼主,你……” “万古长空指——芒种!” 厉声急喝之间,白仇非断然转身,右手中指如枪如剑,闪电般刺进李总镖头的心脏。李总镖头如遭雷击,全身肌肉收缩僵硬,双眼鼓突,死死盯着白仇非,艰难问道:“为……” 不等他把剩下的“什么”两个字说出口,白仇非已经把手指收回。李总镖头随即仰天倒下,一道血箭从伤口处急速飙出, 活像喷泉般冲上半空,终于颓然落下,洒落泥泞地面。雨水血水相互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爹!阿爹!杀人凶手,我跟你拼了!” 剧变横生,李总镖头的女儿李明霞,下意识尖声惊叫着,反手从腰间拔出柳叶刀,冲上来要和白仇非拼命。 白仇非却根本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转身过去,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道:“翟兄,这个就让给你了。” 话声才落,一道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明霞身后。紧接着,他似乎动了动双手,又似乎并没有。但原本正满腔愤恨,全速奔跑着要冲上去和仇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李明霞,却突然丧了心,失了魂。整个人“啪哒~”扑地倒下,软软瘫躺在泥泞土地上,同样不动了。 白仇非丢下沾满血迹的手帕,转身过来,向倒在地下的李明霞看了一眼。手掌轻轻连拍三下,笑道:“精彩精彩。弃爱忘情大擒拿手,果然厉害得很。什么如意兰花手,和它相比起来,简直什么都不是。” 那人影淡淡道:“弃爱忘情大擒拿手,号称擒拿手之王。当然是厉害的。除非太阴真经上所记载的太阴白骨爪出世。否则的话,单论手上招式,弃爱忘情大擒拿手便是天下无双。不过……” 那人影顿了顿,冷冷道:“你让我出手,不会是单纯只为了想看看我的大擒拿手吧?” 白仇非微微一笑,抬起目光,投向那人影身上。只见这人穿一袭青衫,年纪甚轻,身材甚高,却看不清他的眉宇五官。 因为他永远也低着头。除非在他面前屈膝下跪,否则的话,不管是谁,都别想能看得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但即使当今天子来了,也绝不会因此而责怪他无礼的。因为江湖上人尽皆知。八斗堂的大堂主,“垂首神龙”翟飞惊,颈项骨骼曾经受过重伤。后来虽然得到名医医治,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但他却从此终生不能抬头,永远也只能垂首见人。 但白仇非从来不会因为对方一辈子抬不起头,就对他有半分轻视。恰恰相反,抬不起头的翟飞惊,让人永远也看不清楚。而白仇非向来认为, 一个让人看不清楚的人,不管他外表显得多么惹人同情,实际上都是最危险的。 “翟大堂主的大擒拿手天下无双。我百看不厌。不过让你出手,当然并不是单纯只为了看一看。翟大堂主,你该听说过投名状吧?” 翟飞惊淡淡道:“原来如此。让我杀人,就为了让我纳个投名状。白仇非,你这样不放心我吗?” 白仇非笑道:“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这件事关系重大。你我既然合谋,那么我都出手了,你总不好意思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吧?自然也该动动筋骨啊。” 翟飞惊道:“合理。那么,现在投名状立下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白仇非笑了笑,却不回答这句话。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普天之下,除去自己以外,他绝不会对任何人完全放心。别说是八斗堂的大堂主翟飞惊了。哪怕是他自己的结拜兄弟,沧海月明楼的另一位副楼主黄磊,甚至大哥祝有泪,也都不会例外。 所以白仇非转过话头,问道:“这座庄园,实际上就是你们八斗堂的产业。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那么翟大堂主,你觉得程立这个人怎么样?” 翟飞惊缓缓道:“黑煞神君,是我生平所见过的人之中,最为可怕的一个。甚至你、我、总堂主,祝楼主,再加上金龙帮的李大和柳五,所有人加在一起,很可能都还比不上他。假如我可以有所选择的话,我宁愿与天下人为敌,也绝不愿去招惹他。” 白仇非缓缓道:“但这样可怕的一个人,我们却非得与他为敌不可。因为根据我们的情报,琉璃宝刀就在他手里。” 翟飞惊叹一口气,轻轻道:“世事往往如此,总是逼着你去做一些你不想做,偏偏又不得不做的事。琉璃宝刀关系重大,为了总堂主,我一定要把它拿到手。” 白仇非笑道:“我也是一样的。要实现我的梦,便绝不能缺少了琉璃宝刀。但问题在于,咱们两家联手,能不能对付得了黑煞神君?即使成功把他拿下,咱们又会有多大损失?元气大伤之后的咱们,又能不能保得住琉璃宝刀了?” 翟飞惊道:“所以你的主意是?” 白仇非又笑了笑,忽然向前走上两步,在李总镖头的尸体边单膝跪下。伸手探入尸体怀里摸索。片刻之后,他收手站起,掌心处已经多出了一个小小木盒。 下个刹那,白仇非打开木盒。一股华丽璀璨的七彩琉璃光辉,随之冲天而起,照亮了四面八方。凝神定睛,赫然看见盒子里端端正正,放着一颗足有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琉璃彩珠。七彩光芒正是从这颗宝珠之上所绽放。 假如程立还在这里的话,那么他肯定能够发现。这颗宝珠的材质,赫然就和琉璃宝刀完全一模一样。 欣赏了好半晌,白仇非才依依不舍地盖上盒子。道:“世上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琉璃宝刀分为三部分,就是母刀、子刀、还有琉璃晶珠。只有这三部分同时合而为一,琉璃宝刀的秘密,才能真正揭示出来。” 翟飞惊道:“所以这枚晶珠,就是最后的关键。同时,也是你准备拿来钓黑煞神君这条大鱼的鱼饵。” 白仇非摇头笑道:“我要钓的鱼,可不是只有黑煞神君这么一条。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鱼,都是我的目标。不过,究竟能不能钓得上来,那就要看你们八斗堂了。” 翟飞惊道:“沧海月明楼的力量,并不在八斗堂之下。你要办的事,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和我合作。” 白仇非叹道:“可惜沧海月明楼的力量,永远也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祝有泪。我虽然名为副楼主,实际上和你这个大堂主相比,差了何止一筹?哼,假如祝有泪能够像雷无咎信任你一样信任我,那么我又何必这样做?” 翟飞惊淡淡道:“你不是我。我能够为总堂主做的事,你永远也不会为祝有泪做。所以总堂主可以无条件信任我。但祝有泪却不能完全信任你。” 白仇非洒脱一笑:“或许真是这样吧。但那也没关系,只要咱们这次的大事成功。你们八斗堂固然可以得偿所愿,而我,也将会名正言顺,成为沧海月明楼独一无二的楼主。 到时候,天下间所有人,都只会称呼我一声‘白楼主’。再不会画蛇添足,加上那个该死的‘副’字了。” 23:宝刀的异动 “嗡嗡嗡~” 阵阵蜂鸣颤动声,突然响起。正在在大路上策马奔驰的程立,登时为之一怔,下意识便勒紧了手中缰绳。 踏雪乌骓打个响鼻,收住了四蹄。原本和它并肩奔驰的青花骢,一下子就超过它,冲出了七八丈去。 谢小青连忙收缰,指挥马儿兜回来,好奇地问道:“小哥哥,跑得好好的,你干嘛突然停下啊?” 程立摇摇头,伸手拔出挂在腰间的琉璃宝刀。这宝刀原本光华璀璨,即使不知道它就是琉璃宝刀,单单看那外形,便任谁也想得到,这口刀绝非凡品。 可是现在,程立却在琉璃宝刀表面,镀上了一层暗物质。让它变得漆黑一片,黯淡无光。刀刃处全变了钝口,刀尖更圆圆的似个半球,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一口刀,反倒像根烧火棍,或者一根随便铸成的铁条。 谢小青满面嫌弃地道:“噫,小哥哥,这么丑的一根烧火棍,你带在身边干嘛?” 程立摇头道:“这可不是烧火棍。天底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哪怕豁出身家性命,也向把它拿到手里呢。” 谢小青讶异道:“就这根烧火棍?怎么可……” “嗡嗡嗡~”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原本已经稍微平静下来的琉璃宝刀,又再度激烈颤动起来,并且发出了和刚才相同的蜂鸣声。密封于宝刀表面的暗物质,竟隐隐然有被震散的迹象。 道道极微弱的琉璃彩光,从缝隙之间挣扎着透射出来,七彩缤纷,璀璨夺目。谢小青登时大吃一惊,当场便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嘴巴,双眼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宝刀不放。 蜂鸣颤动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仅仅半盏茶之后,一切异动也彻底停止。已经快要被冲破的暗物质封印,则重新平定下来,再度把琉璃宝刀加以完全覆盖。定眼看过去,依旧是黑黝黝的一根烧火棍,哪里还有什么缤纷彩光? 谢小青忍不住伸手去拿琉璃宝刀,同时惊叹道:“这究竟是什么?刚才那些彩光,好漂亮……啊!怎么搞的?好重!” 宝刀上聚集的暗物质,具有极高密度。所以份量也极其沉重,至少有四、五十公斤左右。也幸亏程立这条腰带是特制的,再加上自己也能在局部范围内控制引力的大小。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把宝刀挂在腰间到处走动。 当然,关于暗物质的事,程立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知道。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谢小青的疑问。道:“拿不动的话,就别勉强了。” 谢小青撇嘴道:“怎么拿不动?太小瞧人家啦。” 提气运劲,果然一下子把宝刀提起。 但宝刀毕竟还是太过沉重了。单手拿着的话,实在不方便。谢小青只好双手齐上,把宝刀捧在掌心,仔细左右端详。 可是任凭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好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好把宝刀还给程立。撇嘴道:“没意思。不好玩。” 宝刀的异动突然而来,又突然消失,程立也觉得很奇怪。不过这件事也不方便和谢小青说,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把宝刀接过来收好。道:“关于这口刀的事,以后有机会了,我再详细说给妳听。现在还是快走吧。天色已经不早。再耽搁下去,恐怕城门就要关上了。” 谢小青点点头,扬起马鞭,“啪~”轻轻甩了个鞭花。青花骢迈开四蹄,“的的嘚嘚~”地小跑起来。 程立也催动踏雪乌骓,和谢小青并驾齐驱。回想起今日种种,不禁叹了口气。 谢小青笑问道:“小哥哥,叹什么气啊?有烦恼的事么?” 程立摇摇头:“倒也没有。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就和雷家结了仇,未免有些荒谬。” 谢小青摇头晃脑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混江湖就是这样的啦。” 程立笑问:“混江湖是怎么样的?” 谢小青煞有介事地道:“混江湖嘛,不是你得罪我,就是我得罪你。要么踩人,要么被别人踩。两个里面你总得选一个。除非你退出江湖了,否则的话,两个里面你总得选一个。” 程立失笑道:“妳倒懂得挺多的。怎么,妳也混过江湖?” 谢小青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混江湖的时候,你可能还没生出来呢。不过嘛,这江湖混来混去的,也就是那么回事,没多大意思。所以我后来就退出江湖啦。” 程立哈哈大笑:“失礼失礼。原来小青妳还是老前辈呢。怎么,今年妳是一百岁呢?还是两百岁啊?” 谢小青嗔道:“胡说八道。人家哪有那么老。算了,不跟你扯这个。小哥哥,总而言之,这杭州就是雷家的大本营,你回城之后可千万小心,别再碰上雷家的人了。” 程立点点头,忽然又想起锦鲤镖局的事,问道:“之前妳说李总镖头会有血光之灾,还真让妳给蒙中了。不过现在,这个血光之灾算是过去了吧?” 谢小青双手一摊:“或许吧。不过人生在世,过了一劫,立刻又是另一劫,总是没完没了的。何况他又吃保镖这碗饭,刀头舔血的勾当。今天不出事,明天也可能出事,咱们哪可能管得了那么多啊。” 程立点头道:“这也是。”不再多话,扬起马鞭,策马加速奔驰而去。 两匹坐骑都是千里挑一的神骏,虽然雨后道路泥泞,大大拖慢了速度,但两人还是赶在太阳下山,城门关闭之前,及时赶回了杭州城。 谢小青勒住缰绳,在城门前驻马。嫣然道:“小哥哥,我要先回家啦。欠你那一千两银子,宽限几天行不行?人家手头上一时没钱啦。嗯……其实最近人家手头都挺紧张的。要不,钱债肉偿,人家以身相许啦,怎么样?” 程立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在她脑壳上敲了个暴栗,然后又和她约好了,明天一起去游灵隐寺,雷峰塔,这才挥手道别。 回到乐家,本想找乐大少说说话,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但乐大少却又已经出去了。只留下一名老管家,负责款待程立。再问乐大少究竟去了哪里,这老管家却又一问三不知。 程立也没办法,只好安心休息。就此一夜无话。 24: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月亮还残留着一角,挂在树梢上。漫天星斗却已经隐没无踪。东方天际处,隐隐显露出一抹鱼肚白。只要看见它便知道,长夜已经过去,天色快要亮起来了。 乐家大宅的院落里,地面所铺砌的青石板上,此刻凝结着一点点露珠。 程立赤着脚穿过院子,那种踩在冰冷露水上的感觉,让他摆脱了最后残留的一丝睡意。 这座小院落,只是乐家大宅里的其中一角,专门用来招待客人入住的。地方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精致。院落四周,还有墙头上,都栽种了不少花草。 淡淡花香,随清风吹拂,扑面而至。深吸一口,便显得沁人心扉。 已经洗簌完毕的程立,在墙角穿起了靴子,然后掠上墙头,放眼眺望。随即便忽然发现,杭州城在凌晨看来,竟比黄昏时更美。 那么西湖呢?凌晨时分的西子湖,又该是如何地美不胜收? 一念涌现,程立再不犹豫。他穿好衣服,也不去牵马,就这么从墙头上走过去,一路走出乐家大宅, 用不着多久,程立已经再次来到了西子湖畔。他沿着湖岸旁的道路慢慢慢走着,边走边欣赏着这新鲜而醉人的湖光山色。 忽然间,只听到“欸乃~”一下水花响声,湖边柳荫深处,有艘小艇应声荡了出来。船尾处有名年轻少女持浆荡舟,长发披肩。身穿淡绿色衫子,秀发处插着一根翡翠玉簪。俨然正是谢小青。 谢小青驾驶小舟摇到岸边,笑靥生春,仰首叫道:“这位客官,吃了早点没?我这里有新鲜点心哦。保管客官满意。” 程立一怔,随即点头道:“好啊。我还真没吃早点呢。妳那船上有什么点心?” 谢小青刻意板起脸,道:“点心有两种。一种板刀面,一种是馄饨。客官要那种?” 程立也板起脸,道:“这两种我都不想要,现在我就想吃小笼包子。” 谢小青奇道:“可这里没有小笼包子啊。” 程立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着纵身一跃,跃落小艇之中,伸手捏了捏谢小青的脸蛋,道:“怎么没有?这里不就是两个好大的小笼包子?” 谢小青跺脚娇嗔道:“哎呀,人家不来了。小哥哥你好坏的,居然嘲笑人家的脸蛋是小笼包子。” 程立又是一阵大笑。问道:“小青,妳怎么在这里?咱们约好的时间,可不是现在啊。” 谢小青嫣然道:“假如我说咱们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就想这时候来看看西湖,小哥哥你信不信?” 程立道:“信不信都没关系,反正妳已经在这里了。对了,妳这船上,不会真有板刀面和馄饨吧?那干脆咱们去昨天那家小酒店,先吃个早点再说。” 谢小青答应一声,摇浆架舟,逐渐离开岸边,向昨天那家位于断桥附近的小酒家驶去。 泛舟西湖上,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程立心旷神怡,胸怀大畅。 可是偏偏就在这时候,一下十分煞风景的大喝,如暴雷般响起,打破了西子湖清晨的宁静。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他!就是他们两个!” 程立皱皱眉头,收回欣赏美景的目光,循声张望。赫然发现整整七、八艘梭鱼快艇,正分别从四面八方破水包抄而来。每艘船上,都迎风站了六、七名浓眉大眼,肌肉纠结的健壮大汉。 风吹湖水.快艇起伏不停,这些大汉却活象钉子一般,牢牢钉在船头,纹丝不动。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武林中人,而且下盘功夫练得很好。 谢小青也看见这些人了。她微微吃了一惊,驾驶小舟就要避开。可是弹指刹那,两艘快艇率先逼近。艇上的几条大汉,同时扬手甩出带着铁钩的粗麻绳,一下子钩住了小艇。霎时间,小舟赫然活像落入蜘蛛网的飞虫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紧接着,另外几艘快艇也逼近过来,依样画葫芦地同样甩出铁钩,钩住了小舟。一名身材特别高壮,浑身肌肉,头顶还长了两个古怪瘤子的大汉,还有另一个长着张马脸的汉子,分别纵身跃上小舟。 这两人异口同声,厉声大喝道:“好一对狗男女,总算找到你们了。立刻跟我们回去领罪!”更不由分说,各自出手,就向程立和谢小青抓过来。 程立皱皱眉,随手一挥。虽然没动用“地藏劫”,可是以他无限接近于第三次觉醒的强悍身体素质,哪怕只是随便抬抬手,也有几百斤的力量。这两条大汉的武功虽然也算不错,却又如何抵挡得住? 弹指刹那,两条大汉感觉劲风扑面,割肤生痛。两人各自大惊失色,连忙回臂招架。“嘭~”一下闷响过去,两条大汉身不由己,同时向后急跌。 要是在平地之上,这倒也无妨。顶多跌得屁股生痛而已。可现在彼此都在船上。区区一艘小舟,又能有多大回旋余地?这两人一步踩空,登时“普通~”仰天跌落西湖的湖水之中。 其余几艘快艇上的大汉,见两名首领落水,一个个纷纷失声惊叫起来。半数人不假思索,立刻跳下水里去救人。另外半数则下意识地伸手往腰间一摸,摸出柄精光闪烁的锐利手斧,气势汹汹地向程立与谢小青逼近过来。口里不住吆喝叫骂,却也没谁胆敢当真上前动手。 西湖的湖水,其实并不算深。片刻之间,两条落水的大汉都已经被救上来了。身上倒也没有受伤,只是浑身衣服头发都湿透了,滴滴答答地留着水,显得狼狈万分。 马脸汉子似乎脾气极大。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也丝毫没有收敛,反而益发怒火冲天,咆哮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还敢逞凶?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立嘿声轻哼,目光森然。谢小青则赶紧拉住他,向那些霹雳堂的大汉们展开笑脸,道:“几位大叔,你们这是干嘛?我们是普通老百姓,一向遵纪守法的。哪儿敢得罪你们这些武林人士啊。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头上长了两个瘤子的大汉,厉声喝道:“一点也没错。找的就是你们两个狗男女!害死我们家的老三、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一、老十二合共六名兄弟!这个血海深仇,不找你们,还能找谁?” 谢小青愕然道:“什么八九十的?这都什么事啊。话说回来,你们究竟谁啊?” 马脸汉子冷笑道:“还在装傻?那就干脆挑明了说吧。我们都是雷家的人。我是雷家十二星煞的老七雷午,他是二哥雷丑。” 谢小青打了个突,吃惊道:“你们是江南霹雳堂?” 那头上长瘤子的大汉咬牙切齿道:“没错,我们都是霹雳堂的。哼,你们这对狗男女,敢说昨天没见过我们家老三雷寅,老八雷未、老九雷申、老十雷酉、老十一雷戌、还有老十二雷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在该你们还债了!” 25:漩涡(4000字二合一大章) “又是江南霹雳堂雷家?这两个人,就是十二星煞里面的‘牛’和‘马’?” 骤然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程立和谢小青都禁不住一怔。两人下意识回头对望,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一个古怪念头:“这两天怎么老是遇上雷家的人?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加倒霉了……”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头上长了两个瘤子的雷丑,已经厉声断喝道:“两个狗男女,识相的便立刻束手就擒。假如敢反抗的话,可别怪大爷们心狠手辣了!” 程立淡淡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双手交叉,背负于身后。看似悠闲的姿态,实际上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雷丑和雷午两个敢上来动手,迎接他们的,一定就是勃朗宁手枪的子弹。 谢小青则嫣然道:“两位大叔,你们先消消气。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江南霹雳堂雷家的十二星煞嘛,小女子当然久仰大名了。 可是两位大叔说,我们杀害了雷家六位星煞?怎么可能嘛?第一,我们从来没见过六位星煞大叔啊。第二,你看嘛。我和小哥哥两个,像是有这么大本事的么?” 这句话出来,四周几艘快艇上那些雷家普通子弟,一个个都禁不住连连点头。心想有道理啊。之前没看过真人,更没多想,那就算了。可现在一看,一个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另一个是比大姑娘小媳妇还好看的冷傲美少年。这么两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雷家的六大星煞呢?这不开玩笑么? 雷丑看见手下这副模样,登时气炸了肺。气急败坏地跳着脚咆哮臭骂道:“你们这群没脑子的笨蛋,点个屁的头啊?刚才我和老七都怎么样了,你们是统统瞎了眼没看见吗?吓?!” 雷家众子弟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回过神来。一点都没错啊。雷丑身为十二星煞之一,武功之高,众人都知道的。在场这些雷家子弟,哪怕全部一拥而上,照样要被雷丑三拳两脚便统统打趴下。 可是雷丑和雷午两人,才一个照面,就被那美少年扫得跌入水里。可见彼此差距之巨大。既然这美少年可以一招打败两大星煞,那么要杀掉六大星煞,又能有什么难度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再回想起之前的动摇,在场众多雷家子弟,一个个登时恼羞成怒,纷纷大声叫嚣起来。 “啧~被揭穿了吗?真讨厌啊。都怪小哥哥啦。刚才没事出手那么快干嘛?” 谢小青暗地里腹诽了一句,向后退了半步,紧紧挨着程立。低声道:“小哥哥,靠你啦。” 程立微微颌首,凝视着对面的雷丑和雷午,目光森然,杀气如火山熔岩,深藏不露之余,同样也翻滚沸腾,随时也准备好要爆发了。 目光相对,雷午和雷丑分别激灵灵打个冷颤。两人这才好不容易从气头上下来,立刻回想起,刚才被随手一挥就摔进水里的事。 毫无疑问,眼前这名少年虽然长得漂亮,可是武功之高,却绝对已经是他们无法想象的程度。硬碰硬的话,恐怕这里所有人全部一起上,也还不是对手。 幸好,江南霹雳堂雷家最大的依仗和底牌,从来不是刀剑拳脚。雷丑向后连退两步,厉声大喝道:“动家伙!” 雷家众子弟齐声吆喝,附身从脚边用油纸盖着的快艇甲板下,分别抄起十几枝圆筒,各自对准了程立和谢小青。 谢小青骇然一惊,脱口叫道:“是连珠霹雳铳!小哥哥,千万要小心。这东西是霹雳堂的杀手锏。每支霹雳铳里面,都藏有十颗霹雳子。一旦发动,瞬间就可以把十颗霹雳子全部打出来,威力非同小可的。” 雷午冷哼道:“小姑娘,妳倒知道不少。既然如此,那就赶紧下跪投降吧。否则的话,这里合共十八支霹雳铳,一旦同时发射的话,保证你们两个立刻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谢小青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被这十八支霹雳铳指着,心里也禁不住有些发毛。下意识又向程立身边挤了挤。低声问道:“小哥哥,这怎么办啊?” 程立却没把这些什么霹雳铳放在眼里。牛皮吹得震天响,其实还不就是最原始的那种火枪?霹雳堂的所谓霹雳子,归根究底依旧使用*,而且那些霹雳铳的气密性也十分可疑。这样的东西,数量再多,威力也有限。根本突破不了以暗物质构筑的防线。 所以谢小青问“怎么办”的时候,程立只是淡淡道:“不怎么办。放心好了。这些粗制滥造的破玩意儿,伤不到咱们一根头发的。” 平心而论,“粗制滥造的破玩意儿”这句话,对程立来说完全不含任何刻意贬低的意味,只是有一说一,实话实说罢了。 和程立自己的勃朗宁、麦林左轮、雷鸣登*、巴-雷-特高精度*、还有加特林重机枪相比,霹雳铳简直和垃圾没多少区别。甚至程立自己身上带着的一些木柄*,破坏力也比什么霹雳子高得多了。 程立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特地压低声音。所以四周所有霹雳堂子弟,都听得清清楚楚。霹雳堂子弟向来对自己的火器最引以为豪。骤然听到程立这么说,一个个登时都勃然大怒。更有人忍不住,当场便破口大骂起来。 “艹你娘亲的臭小白脸,竟敢侮辱我们霹雳堂的火器?大爷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看看究竟是不是粗制滥造,是不是破玩意儿!” 话声未落,这名霹雳堂子弟已经挺起霹雳铳,把铳口对准程立,立刻就要发射。 雷丑和雷午两人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这次出来,真正目标可不是杀人,而是要把程立和谢小青两个带回去霹雳堂的。假如两人现在就死了,那么着落在他们身上必须找回来的那件东西,岂不是永远找不到了么? 所以雷午不假思索,立刻厉声叫道:“住手!不准……” “咻~” 尖锐破风声横空而来,打断了雷午的说话。带来这破风声之物,俨然是一支箭!一支长达三尺三寸三分三,通体乌黑,以精铁打造而成的狼牙劲箭! 这支箭不偏不倚,恰好从那名拿着霹雳铳,要冲着程立发射的雷家子弟左侧太阳穴扎进去,然后从右边太阳穴出来,把他整个脑袋都刺了个对穿。 没有任何人,能够中了这样一箭之后还依旧活得下来的。那名雷家子弟连哼都没能哼出半声,就此拿着霹雳铳,翻身跌落西湖之中。 众人一阵大乱,慌慌张张地高声叫骂着东张西望。雷丑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西北方向,一艘大船正乘风破浪,向这边逼近。 船头之上,站着名身材高佻的汉子。他背负箭囊,囊中密密麻麻,全是那种精铁铸造的狼牙箭。手里则拿着张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乌黑大弓。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便任何人都可以知道,刚才那夺命一箭,正是这条汉子所射。 雷丑和雷午相互对望一眼,各自暗生警惕。雷午打个唿哨,指挥雷家众弟子分为两队。一队继续用霹雳铳指着程立和谢小青,另一队则挺起霹雳铳,指向那艘大船。 安排定当,雷丑这才运气扬声,大喝道:“江南霹雳堂雷家在这里办事,闲杂人等,速速远避。否则格杀勿论!” 对面船上,又走出另一名书生打扮的人。他同样运气呼喝道:“沧海月明楼大总管,‘童叟无欺’阳无斜。以及五方神煞之箭东神在此。闲杂人等,速速远避。否则格杀勿论!” “阳无斜?箭东神?怎么会是他们?” 骤然听到这两个名号,哪怕身为地头蛇坐地虎,雷丑和雷午两人依旧同时大吃一惊。霎时间,心下惊疑不定之余,都感觉很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当今天下的江湖,,两大圣地和三大源流一者隐世不出,一者高高在上。所以属于论外。其余七大剑派、八大世家、还有十大帮会中的另外六家,全部加起来,也还比不上金龙帮、八斗堂、或者沧海月明楼等三者的其中之一。 故此,江湖上都说“沧海有明珠,英雄占八斗,六欲迷神魔,金龙吞乾坤”。 三家之中,金龙帮最强,沧海月明楼和八斗堂则半斤八两。虽然八斗堂就是雷家子弟创立的,但两者并不可完全视为一体。 毕竟八斗堂堂主雷无咎,当年正因为属于旁支庶子,不受雷家嫡系重视,所以才离开雷家,自己赤手空拳打江山的。 八斗堂崛起之后,雷家内部其实有两种声音。一种声音认为,雷无咎毕竟姓雷,雷家应该重新接纳他回来,借助八斗堂的力量,再度壮大霹雳堂。 另一种声音则认为,雷无咎狼子野心,叛门出走,另创八斗堂,可谓大逆不道。雷家即使不追究他的忤逆大罪,也决不能反过来讨好雷无咎,丢了雷家本宗的面子。 两种声音吵来吵去,始终争执不下。最后总算勉强达成一个协议:明面上严禁霹雳堂的雷家子弟和八斗堂接触。至于私底下各人怎么办,雷家的长老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 可是既然开了个口子,那就再也收不住了。所以到了现在,雷家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十二星煞,实际上都在八斗堂里有身份,有职司。很多八斗堂表面上不方面干的事,通通都交给了十二星煞去干。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八斗堂的首要敌人是沧海月明楼,故此雷家十二星煞,对于沧海月明楼的人员架构,都十分熟悉。 沧海月明楼以楼主祝有泪为首。之下是左右两位副楼主白仇非和黄磊。然后便是大总管‘童叟无欺’阳无斜。以及东南西北中五方神煞。另外还有三大干事,一百零八公案等干将。 楼主和副楼主暂且不论。单说这位大总管和五方神煞,都是地位尊崇,武功高绝。因为身负重任,所以等闲绝不离开沧海月明楼的。 可是今天,阳无斜居然和箭东神一起出动来到这西湖之上,而且一出手就杀掉了一名雷家弟子?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种种念头,在心里只是一瞬即过。丑媳妇终须见家翁,这西湖湖面上无遮无挡,想避也避不过去的。雷午和雷丑两人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异口同声道:“雷家十二星煞之牛、马在此,见过阳大总管和东神煞。不知道沧海月明楼驾临西湖,有什么贵干?” 这番话说得客气之余,根本完全没提刚才中箭被射杀的那名雷家子弟。因为雷丑和雷午都知道,自己这帮人的地位,和沧海月明楼大总管相比,实在太低了。 别说箭东神只是杀掉一名普通弟子,哪怕杀掉雷丑和雷午,雷家都绝不可能因此就和沧海月明楼爆发冲突。假如没有八斗堂撑腰,雷家甚至会选择在这件事上装聋作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说,雷丑他们假如敢和沧海月明楼对着干,那么即使死了,也只是白死。所以无可奈何,向来属螃蟹的雷丑雷午两人,也只好客客气气了。 阳无斜站在船头上,随手拿出把扇子,“唰~”地打开。一边轻轻摇动,一边淡淡道:“贵干不敢当。不知道两位在这里围着那对少年男女,又是干什么呢?” 雷丑沉声道:“这对少年男女,实际上是两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昨天他们在杭州城里,暗算了我们雷家十二星煞的老三雷寅和老十二雷亥,然后又在城外害死了我们的老八雷未、老九雷申、老十雷酉、以及老十一雷戌。所以我们正要把这两个凶手带回去霹雳堂治罪。” 阳无斜点点头:“巧了。我们沧海月明楼,前不久委托锦鲤镖局,替我们运送一件货物过来杭州。这趟镖本该昨天就到了。可是到了时候,还是没见人。 我们派人出城一看,却发现原来锦鲤镖局全体上下,已经统统死在城外一处庄园之中了。只剩下镖局李总镖头的独生女儿李明霞,还留着一口气。我们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就只说了两个名字:程立,谢小青。” 顿了顿。阳无斜把视线转向程立和谢小青,凝声喝问道:“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26:大打出手 “锦鲤镖局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李明霞?” 霎时间,程立下意识地顿住了呼吸。心里隐隐感觉到一阵刺痛之余,也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似乎冥冥之间,已经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撒开,正准备把自己当成猎物般网起来。 紧接着,谢小青回过头来,和程立相互对望了一眼。彼此目光相对,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谢小青回过头来,向阳无斜和雷丑等人嫣然一笑。忽然间足下发劲,用力一跺。 “喀嚓~” 破碎声响起,小艇的船底赫然应声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碎木头。程立和谢小青则顺势落入水中,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 变生不测,雷家众弟子以及沧海月明楼等人,都感觉措手不及。愣了整整两、三秒钟,这才分别反应过来。雷丑不假思索,厉声喝道:“放铳!向水里放霹雳铳!别让他们给跑了!” 一声令下,雷家众弟子没有丝毫犹豫,马上把手里的霹雳铳调转过来对水面,猛然发射。霎时间,十几枚霹雳子先后落入水中,随即轰然爆炸,炸出了足有十几尺高的冲天白浪,一圈圈涟漪从爆炸中心处向四面八方扩散,不但揪起了沉积在湖底的泥土,甚至连整座西湖,都仿佛激烈摇晃起来。 箭东神大吃一惊,心想霹雳堂的火器果然厉害。可是这样子狂轰滥炸,岂不是把那对少年男女也给炸死了吗? 虽然根据沧海月明楼经由秘密渠道所得到的情报,这对少年男女十之八九,就是程立和谢小青。但终究还未能得到完全证实,万一杀错人了,那可怎么办? 退一万步讲,即使并没有弄错人也罢。可沧海月明楼还要着落在程立和谢小青身上,找回委托锦鲤镖局押运,现在却已经失去的红货呢。这两个人要是都死了,红货岂不是永远找不回来? 沧海月明楼的五方神煞,其实只是一种经过美化的称呼。实际上,更多江湖中人谈论起来的时候,都只会称呼他们为“五方煞神”。 这么多年来,这五方煞神替沧海月明楼冲锋陷阵,到处开疆辟土。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少说也有八百了。名副其实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这时候情急之下,箭东神杀性发作,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 电光石火间,箭东神大喝一声,翻手从背后箭囊中同时拔出三支精铁狼牙箭。搭箭开弓,悍然出手。 “嘣~”一声霹雳弦震,三支铁箭应声幻化为三道闪电,破空飞击。声犹未落,三名霹雳堂弟子同时中箭。当场嘶声惨叫,翻身跌落湖水之中,登时把湖水碧染成一片通红。 雷午和雷丑两人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叫道:“阳总管,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箭东神动手,并不是阳无斜下达命令的结果。但两人立场相同,想法也都大同小异。当下阳无斜冷声道:“那两个人是沧海月明楼要的,你们立刻住手。否则休怪沧海月明楼不客气了。” 雷丑不但身强力壮,活像一头大牯牛,而且性格也十足十像头蛮牛。之前被杀了一个人,已经好艰难才把那口气忍下来吞进去了。这时候又被连杀三人,哪怕泥人也有三分泥脾气,更何况他这头蛮牛? 霎时间,怒气如火山爆发,直冲天灵。雷丑双眼发红,厉声喝道:“沧海月明楼欺人太甚,咱们霹雳堂雷家也不是面团捏的,怎能任人欺负?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雷午始终觉得不妥,连忙喝道:“大家别冲动,先退下……” 话声未落,却看见身边至少有七、八人各自抄起霹雳火铳,冲着沧海月明楼的船射出了霹雳子。 箭东神冷笑一声,再度拉弓放箭。箭枝飞至半途,陡然自动从中炸碎成几十片,把那七、八枚射过来的霹雳子尽数截住。霹雳子轰然爆炸,炸出冲天火光,滚滚黑烟,甚至连湖水也被炸出一个巨大凹坑,久久不能平复。 一者自恃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地头蛇,看不起新兴的沧海月明楼。另一者则是气势如日中天的过江龙,同样瞧不起霹雳堂这种抱残守缺的老古董。之前,双方各自还能勉强保持克制。可现在一旦死了人,见了血,双方都骑虎难下,想收手也收不成了。 刹那,霹雳堂众弟子高声怒吼,划动快艇向沧海月明楼的大船冲过去,却又并不直接登船,只是活像群狼围猎猛虎一样,绕着大船团团打转,不断发射霹雳铳。 霹雳堂久居江南,雷家众弟子不但水性精熟,而且驾船的技术也非同寻常。箭东神虽然箭术如神,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张弓,根本堵不住这么多人和这么多霹雳铳。他发箭再杀两人,船只却连中三枚霹雳子,船舷被炸出个大洞,船身严重倾斜,再也走不动了。 阳无斜见事情不妙,连忙高声呼喝。船舱中应声冲出好几名身穿鱼皮水靠的汉子,全是沧海月明楼的精锐弟子。他们手执匕首或铁锥等利器,“扑通~”跳下水,就去凿霹雳堂众弟子所驾驶的快艇。 一时之间,双方水上水下,相互混战成一团。伤者死者,接二连三不断出现,赫然把好端端一座风景秀美的西子湖,变成血染飘红的杀戮战场。咒骂声咆哮声惨呼声爆炸声……各种各样声音相互混杂,乘着晨风远远四散飘扬开去。名副其实,大煞风景。 水面上打得再怎么热闹也罢,声音也传不到水底下来。所以按理说,水面下应该很平静才对。 但事实上,霹雳子连环爆炸,再加上双方在水下搏斗的各种激烈动作,同样会对水下造成严重影响。原本栖息在战场附近水下的鱼虾蟹鳌等水族,也纷纷拼命向四面八方逃遁,生怕逃得慢了,便要遭遇池鱼之殃。 但这些鱼游得再快,也比不上谢小青。 一般情况下来说,人是绝对比不上鱼的。但此时此刻,置身水中的谢小青却不像人,反倒像一条蛇。一条青色的水蛇。她纤腰一摆,已经如箭般在水里蹿出去好几丈。 27:你是谁? 霹雳子连环爆炸,揪起了大量在西湖之下所沉积的淤泥。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此刻变得一片浑浊。哪怕积年的老船工,这时候也肯定变成睁眼瞎,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是谢小青不同。湖水即使再浑浊,也无法阻挡她的视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在昏暗湖底灿然生光,就仿佛是两颗夜明珠一样。四面八方任何事物,都休想能逃脱得过这双眼珠。 可是她却看不到程立。 程立明明是和自己一起落入水中的,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难道他是只旱鸭子,已经活像个秤砣似的,笔直沉下了湖底? 谢小青心中一阵发急。她刚想潜入湖底最深处再继续找。却忽然发现,就在不远之外,有条大鱼正向她招手。 鱼当然没有手,只有人才有手。这西湖湖水之下,除去谢小青之外,当然就只剩下程立一个活人了。 完全出乎谢小青意料之外。程立非但不是秤砣,甚至比真正的鱼还要滑溜。他向谢小青招手之后,随即一个翻身,立刻便滑出了老远。 谢小青嘴角轻轻上扬,流露出丝丝浅笑。随即蛇腰一摆,毫不犹豫便从后追去。 弹指刹那,两人已然深入西湖。湖中一条条大船小船,在他们头顶掠过。乍看之下,便仿佛是一重重屋脊。两人在水里游,感觉便俨然像在屋脊上飞。 可是在屋脊上飞驰,和在水下畅游,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后者的难度,无疑要更加大得多。因为在屋脊飞驰,随时都可以换气。而在水下的时候,想换气便必须浮上水面。而毫无疑问地,一旦上水,速度必定减慢,那就再也追不上对方了。 偏偏无论程立抑或谢小青,自始至终,都没有浮上水面换气。程立是因为作为劫者,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一口气也可以憋得特别悠长。那么谢小青呢?她又是为什么? 可惜,置身于水下的时候,谁也无法开口说话。所以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好半晌过去,程立和谢小青两人头顶之上的船底,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了。再过片刻,水面上已经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显而易见,他们已经远离战场,到达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 程立率先翻个身,浮出水面。然后谢小青也跟着钻了上去。却看见不远外的山丘上,一座高塔如笔如剑,巍然屹立,直指天际。正是西湖边上最有名的雷峰塔。至于两人所在的地方,就是雷峰塔下,夕照山的山脚了。只因为距离上山的道路有些偏远,所以附近颇见荒芜,不见人迹。 谢小青喘了两口气,转过身来,冲着程立眨眨眼睛,嫣然道:“小哥哥,想不到你的水性这么棒。害我刚才都白担心了。” 程立并没有笑。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谢小青。忽然缓缓开口,问道:“妳究竟是谁?” 谢小青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强笑道:“小哥哥,你这话问得好奇怪啊。我不就是谢小青啰。还能是谁?” 程立神情严肃,凝声道:“或许妳真是谢小青,但谢小青又是什么人?回想起来,从昨天我们在断桥上第一次见面开始,之后所发生的事,也实在太多巧合了。 巧合太多,往往便会变成不是巧合。所以我才要问,妳究竟是谁?妳和我结识,究竟有什么目的?锦鲤镖局的李总镖头等人,是不是妳杀的?把我扯进这件事之中,妳到底居心何在?” 谢小青娇躯一颤,面色似乎也白了白。急急道:“小哥哥,李总镖头等人绝不是我杀的。我们相识,也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只不过……后来……” “原来妳当真另有目的。哼!” 程立面色也是一变,眼眸深处,同时涌现出一丝怒气,一丝心痛。随即喝道:“妳不是总说自己武功绝世吗?好,那么我就来试试妳的斤两。” 谢小青又是一惊,失声叫道:“小哥哥,不要……” 声犹未落,琉璃宝刀已然出鞘。凌厉杀气扑面而来,割肤生痛。谢小青哪怕有再多辩解的说话,这时候也都来不及出口了。情急之下,她纤腰陡然往后一折,整具身体折成反向的九十度角。身体之柔软,竟仿佛没有骨头一样。 琉璃宝刀虽然快如闪电,但也只来得及扫断谢小青的几缕发丝。但程立一刀不中,立刻沉肘翻腕,带动宝刀由横转直,冲着谢小青的眉心狠狠斩下去。刀式狠辣绝伦,竟似不把谢小青狠狠一刀两断,便绝不肯罢休。 千钧一发之际,谢小青足下忽然又是一滑,整个人向旁边平平移开三尺。“噗~”沉声轻响当中。琉璃宝刀落空,地面处却平白多出了一条长达七尺,深不见底的细细刀痕。 谢小青心下骇然,足尖轻点,再往后退开丈许,这才挺身站起。她秀发散乱,面色苍白,再加上衣服湿漉漉的紧贴着身体,乍看之下,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用力咬咬牙,谢小青急急道:“小哥哥,之前骗了你,是我不对。现在人家对你坦白了。其实,我就是小青。是《白蛇传》故事里面的小青啊。之所以和你结识,是为了……” “什么白蛇传?什么小青?胡说八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骗人?可笑!” 《白蛇传》只是传说中的故事。什么千年白蛇修炼成精,什么跟随在白蛇身边,统领西湖所有水族的青蛇,可谓荒诞不经,一点儿都不科学。所以谢小青的话,程立连半个字都不信。 “瞬步”施展,推动身体如闪电激射。程立不及思索,又是一刀横斩。刀锋所向,就是谢小青的那截雪白秀美的脖子。这一刀下去,保证她立刻就要人头落地,怎么闪避都绝对逃不开。 柳生二心流:问心斩!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谢小青幽幽叹了口气,双臂陡然探出。她十指弯曲,犹如铁钩,左手“噗~”一下轻响,赫然把琉璃宝刀抓了个正着。右手紧接着就冲程立面门抓去。 她这么一抓,招法固然奇幻,速度更快得离奇。只是半个眨眼的功夫,程立已经感觉双眼瞳孔微微刺痛。若不立即闪避的话,双眼定要被谢小青手指刺中,从此变成个瞎子。 28:毁灭之雷 眼睛,是人体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所以当普通人双眼受到袭击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企图以一层薄薄的眼帘,作为最后防线以保护自己。 但程立并没有做出这种可笑而徒劳的行为。自始至终,他的一双眼睛都睁开着。 弹指刹那,黑气卷涌,凭空凝成烟雾,覆盖在程立面庞上。乍看之下,他就仿佛突然戴上了一张漆黑的面具。 “地藏劫”!借助高密度暗物质的力量进行自我保护,程立相信即使是巴-雷-特*的反器材*,也不可能打穿这层防御。 然而,程立并没有得到机会,去检验反器材*和谢小青的手指,究竟哪一边的破坏力比较大。因为就在黑气凝聚成面具的同一个刹那,谢小青的手爪陡然转了个方向,改为抓向程立肩膀。 程立的眉毛向上扬了扬,右臂发劲,用力一抽。霎时间,只听得阵阵教人感觉刺耳牙酸的尖锐声音响起,原本被谢小青牢牢抓住的琉璃宝刀。就此遭程立强行拔出。然而锐利刀锋所过之处,只有大蓬跳跃不断的火花,却连半点血迹都看不见。 两个刹那之后,谢小青的手爪,牢牢抓住了程立肩膀。五指用劲,要卸脱他的骨骼关节。可是一拿之下,却发现根本拿捏不动。因为“地藏劫”的黑气,已经迅速蔓延至整个上半身,形成铜墙铁壁一样的坚固防线。 一个白刃加身而不伤,一个分筋错骨却无恙。双方交手一招,彼此皆徒劳无功,心下各自震撼。但紧接着,程立便迅速摆脱震撼,五指收拢紧握成拳,更不由分说,迎面就一拳轰过去。 铁拳破空,犹如出膛的炮弹一样,激发出咆哮厉风。谢小青眼眸猛然一缩,瞳孔内绽放出幽幽青光。同样也是一拳击出。 “呯~” 双*击,活像火星撞地球,登时爆发出轰然巨响。破坏性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方圆十丈范围之内,所有灌木全部被折断,大片青草也倒伏下去紧贴地面,赫然人为制造出一片平整空地。 力量被压缩到极点,随即悍然反弹。程立和谢小青都站立不住,双足各自铲地,向后迅速滑开三丈距离,这才各自停下。却是谁也没有多退半尺,或者少退一步。 程立微微吃惊。他对于自己身体的破坏力,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是绝对心里有数的。虽然未曾穿上暗黑战体,把力量提升至超越极限的程度。但单纯作为第二次觉醒的劫者,全力一击之下,哪怕是坦克战车的装甲板,也能打出一个大凹坑。 可是现在,程立的拳头,和谢小青硬碰硬地对撼一击,却只能和她斗个旗鼓相当,谁也伤不了谁,谁也压不下谁。 程立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所见过的最强者,当然就是海上销金窟的石田三郎。第二次觉醒的劫者,根本无法与自称为“近神之人”的石田三郎相比拼。假如没有暗黑战体的话,程立也早就被石田三郎的魔火给烧成灰烬了。 但除去石田三郎这个论外之外,毫无疑问,谢小青就是最强!单凭她这一拳一爪,什么席吟春胡玉姬,什么百里独冠十殿阎罗,统统都不是对手。 可是看着谢小青这样一副模样,虽然称不上娇弱,却也决计和什么“神拳无敌”之类的形象扯不上干系。当真人不可貌相。 心念转动,只在一瞬。白驹过隙之际,程立“瞬步”再动,横刀连斩。如惊鸿挚电,快得目不暇给。甚至在敌人有所感觉之前,性命已经被夺取。 柳生二心流:一式心斩、二式天罗、终式相破!连环三刀,哪怕是神,照样要在这一波攻势之下陨落! 可是琉璃宝刀才刚扬起,谢小青身形陡然一晃,同时幻化出九个幻影。柳生二心流的连环三刀,仅仅斩灭了其中三个。剩余六大幻影则同时从四方包抄上来。两个幻影四爪齐出,变幻无方,凌厉狠辣。两道幻影重拳疾轰,无坚不摧。剩余还有两条幻影,则掌势飞舞,看似轻柔无害,实质杀机暗藏。 刀式已老,也来不及变招。程立不假思索,干脆利落地放弃了继续肉搏武斗。 “瞬步”再度发动,程立猛然加速,一口气向前飚出二十几步,彻底脱离六大幻影的拳掌爪连环攻势,这才猛然翻身站定。双手一晃,金光闪烁,银芒灿烂,两支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同时拔出。程立毫不犹豫,冲着谢小青的幻影,把两个弹匣的所有子弹,一口气全部打了出去。 五大幻影。在枪声中先后崩溃,只剩余最后一道真身。谢小青蛇腰扭摆,如风中荷柳。左掌右爪,同时急速舞动。顷刻之间,枪声停歇,她重新站直了身体,紧攥的手掌放开。登时“叮叮当当~”,满满的两大把子弹,争先恐后跌落到脚边。 “小哥哥,别打了。” 谢小青用力跺了跺脚,叹气道:“看见吧。你的暗器虽然厉害,却根本伤不了我。假如我有心害你的话,其实你早就死了。所以说,事情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程立淡淡道:“伤不了妳吗?这种话,等妳接下这一枪,然后再说吧。” 不由分说,程立双枪合并,发动“地藏劫”。霎时间,只见黑气卷涌,缠住了金银双枪。不过双枪外形大变,赫然从本来两支分别独立的手枪,融合变化为一支前所未有般巨大,遍体漆黑,上面遍布了各种华丽花纹图案的双管手枪。 不!融合变化之后,它已经不能再称呼为“手枪”了。只有“手炮”这种名字,才真正恰如其分。 两个黑洞洞的巨大枪口,就似恶魔的双眼,死死盯着谢小青不放。里面空空洞洞的,仿佛一无所有。但实际上,其中却又蕴藏着足以毁灭和破坏一切的霸道力量。哪怕是谢小青,这刹那也禁不住感觉到一股如电击般的颤栗。她下意识*道:“这……这是什么?” 程立沉声道:“它本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字。但是现在,妳可以称呼它为——暗黑之雷!” 话声才落,程立更不犹豫,猛然开枪!名副其实,如旱天惊雷的恐怖枪声轰鸣炸裂。两团漆黑的雷霆从枪口处疯狂喷出,相互缠绕旋转着,向谢小青冲去,要把她狠狠拖入地狱的深渊,直至万劫不复! 29:魔之战 随着“暗黑之雷”的轰然发射,谢小青立刻便下意识察觉到了。一丝极度危险的感觉,正火速逼近。 这是一种能够毫不留情,把她从精神至肉体也彻底毁灭的恐怖力量!甚至和她这类存在所最为恐惧忌惮的“天刑雷劫”相比,仿佛也不逊色。 绝对!绝对不能让这两团漆黑的雷霆触碰到自己。否则的话,便真正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心念惊动,谢小青不假思索,就要再度施展那奇幻身法,一化为九,以此躲避暗黑之雷,同时也是毁灭之雷的攻击。 可是下个刹那,谢小青却惊诧万分地察觉到,自己根本办不到。那两团漆黑雷霆不断旋转的同时,也衍生出一股强悍得超乎想像之外,同时也离奇得难以置信的吸摄力。 花草树木,石头泥土,四面八方所有事物,赫然全被这股吸摄力抽扯卷起,朝那两团漆黑雷霆冲过来。然后就是收缩、蹂躏、辗压、直至粉碎! 不管是有形事物,抑或无形物质,统统都逃脱不了这股吸摄力。包括谢小青,更包括她体内的真气。虽然一时之间,她还能勉强定住身形,不让自己被那股吸摄力量扯走。可是体内的真气,却已经乱成一团,根本不听她使唤。 别说什么以一化九了。这个时候,谢小青即使再多挪动半步,她都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不由己地主动冲向那两团毁灭之雷了。 生死关头,一切秘密也不能再隐藏,所有力量也不能再保留。否则的话,等待着她的,便只有最直截了当的毁灭和死亡。 谢小青用力咬了咬牙,猛然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紧接着,她双眼的瞳孔陡然竖立,绽放出幽幽青光。眉毛淡化,面庞上脖子上手臂上,赫然到处显现出片片碧绿。檀口一张,更凸现形如匕首的尖锐獠牙! 弹指刹那,谢小青竟从一名明眸皓齿,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头诡异绝伦的——妖魔! “嘶嘶嘶~~” 阵阵怪异吼叫声,从谢小青口里吐出。她蛇腰一扭,身体里猛然爆发出另一股强大能量,彻底摆脱了暗黑之雷的牵引吸摄力。顺势移形换位,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轰隆~” 速度似慢实快的暗黑之雷,轰然落地。落点不偏不倚,恰好就在谢小青先前站立位置的半步之前。伴随着银色闪电的暗黑气浪,活像山洪暴发般疯狂爆炸。 至少数以吨计的泥土,形成巨大土浪冲霄而起。地面处,则凭空出现了一个方圆足有三丈的巨大凹坑。所有东西,全被暗黑之雷匪夷所思的力量彻底粉碎,再没有任何事物,还能保持着原有形状。 假如谢小青没能及时避开的话,别说她这么一个人了,哪怕是头洪荒世界的史前巨兽,什么霸王龙之类的东西,这当口照样也要化为一对鲜血淋漓的肉酱! 顷刻之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仿佛末世降临!可是狂风呼啸当中,程立却连看都不看眼前这幕震撼奇景,不由分说便火速转身,左手五指握拳,猛然一拳轰出。 “嘭~” 沉闷炸裂声再度响起。但程立的拳头,却只打中空气。炸裂声的来源,在于谢小青的掌。一对原本白皙秀美,如今却恐怖诡异的手掌,不偏不倚,正好印在程立胸膛之上! 速度奇快,攻势奇幻,力量奇重!就连程立这具经过劫力改造强化的身体,也承受不住。激烈剧痛如闪电般传送至四肢百骸。他喉头发甜,本能地张口就喷出一口殷红鲜血,身体同时在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推动之下向后飞退。 青光一闪,谢小青如影随形地紧贴上来,双掌如狂风暴雨,毫不留情地轰打在程立身上。每一击都用尽全力,要一口气把程立彻底打垮。 疯狂、霸道、暴力、狠辣!当外形改变之际,谢小青的内心,仿佛也同时产生出一头嗜血的无情恶魔。假如她的对手不是程立,假如程立不是劫者,假如程立的劫力神通不是“地藏劫”。那么绝对可以肯定,任何敌人,都会在这一波如山崩海啸般的狂暴攻击之下,被彻底轰成肉酱! 但可惜,她的对手是程立。 攻势未尽,可是惊鸿一霎,谢小青陡然腾空抽起,整个人如炮弹般向后倒撞出去。点点碧血从嘴角溢出,散入狂风。但谢小青眉宇之间所呈现的,却并非疼痛,而是一派莫名其妙。 是程立的反击。但谢小青却完全没有察觉,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柳生二心流:虎咆! 这是把类似于“瞬步”的技巧,应用在拳头之上作为攻击使用的招式。充满爆炸性力量的一拳,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特点,就只有“快”! 以快打快,以力克繁。一招夺回主动,程立根本不用回气,立刻发动地藏劫的重力控制,同时揉身冲上。霎时间,谢小青感觉身体骤然沉重,仿佛卡在山岩之中,完全动弹不得,更没有了后退卸力的余地。 猛虎咆哮之声接踵而来,程立的第二记重拳,火速杀至!中! 速度还是和刚才同样地快。然而这次,谢小青已经有了方便。拳头狠狠砸上她的身体,却忽然一滑,仿佛砸上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大水蛇,感觉又滑又韧,拳头的十成力量之中,倒被卸开了至少七成。 说时迟那时快,蛇腰又是一摆。谢小青仿佛化身为风中飞絮,轻若无物。纵然是“地藏劫”的重力枷锁,竟然也无法再继续对她造成钳制。一双厉爪同时暴起抓出,直取程立头颅要害。 程立面色一沉,大股浓稠如实质的黑气疯狂卷涌,把他整具身躯也完全包覆,形成漆黑如巨人的恐怖雄躯。 暗黑战体,悍然登场! 血红双目圆睁,暗黑战体张开血盘大口,发出狂暴咆哮!尖锐獠牙映出森然寒芒,殷红长舌如蛇甩动,直教人背后生寒。 假如说,谢小青释放出本身的真正力量之后,是宛如妖魔。那么毫无疑问,动用暗黑战体的程立,绝对要比妖魔更加妖魔! 30:水漫金山 激烈杀气萦绕周身,宛若实质,如火如荼,翻滚沸腾不休。暗黑战体不闪不避,任由妖化如蛇的谢小青双爪齐出,狠狠抓在自己头颅之上。可是原本足以裂石分金的双爪,此刻却赫然如蚍蜉撼大树,根本无法带来任何伤害。 仅仅一个愕然,暗黑战体的反攻已疯狂袭来。一双魔爪如狂风暴雨,乱抓乱挖乱扯乱撕,攻势毫无章法,根本称不上是任何招式。但那种原始而狂暴的气势,还有那无比霸道的力量,却足以压倒一切! 什么幻影分身的奇妙轻功,什么滑韧如蛇的护体真气,什么神出鬼没的身法,这当口全都用不上了。谢小青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豁尽全力以狠斗狠,竭尽所能,给敌人带去最大限度的伤害。也唯有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可言。 忽拳忽掌,忽爪忽指。拳法凌厉刚猛,无强不破;掌招阴柔飘忽,摧心裂肝;爪式诡异离奇,狠辣无匹;指力洞金贯石,如穿腐土。谢小青的手上招式,简直高明精妙得一塌糊涂。随便一招一式使出来,都足教江湖中的武林名家欢喜鼓舞,击节赞叹不已。 可惜再精妙高明的招式,遇上暗黑战体,便根本毫无用处。以超高密度暗物质凝聚起来的战体,坚固程度远胜铜墙铁壁。谢小青的拳掌,本来能轻易把顽石砸得粉碎,偏偏打在暗黑战体之上,却只能让自己双手又酸又麻,疼痛不堪。 没有任何办法,谢小青只能退,只能节节败退。她一边咬紧牙关,竭力抵御暗黑战体的狂暴攻势,一边不断往后倒退,企图脱离战圈。但她退一尺,暗黑战体便进两步,不肯有丝毫放松。 一个退得快,另一个逼得紧。两人脚下踢起滚滚尘沙,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土龙,奔腾急蹿,直上夕照山,一路冲着雷峰塔而去。幸亏这时候天色还早,夕照山上并没有游人旅客。否则的话,沿途上也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死伤了。 弹指刹那,巍峨高耸的雷峰塔已在面前。清晨初起的朝阳,斜斜映照在塔身之上,给塔身镀上了一层辉煌灿烂的金芒。再配合远处的湖光山色,更显得美不胜收。只可惜双方狂野拼杀,谁也没那个心情去欣赏美景。 攻势与杀性一起催谷至巅峰,暗黑战体厉声咆哮,双拳密集暴轰,气势之狂暴,仿佛万炮齐发。谢小青开口发出锐利尖啸,双爪之上青光流转,连环撕扯抓打,力斗爆裂拳雨。 四条手臂相互硬撼硬拼,赫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之声。随风远远传开,远近数里之内,也清晰可闻。拳风爪气更冲击得雷峰塔上残瓦此起彼落,不断叮当作响。整座高塔摇摇欲坠,仿佛承受不住双方恶斗,随时都要倒塌一样。 “轰~” 密集拼斗声陡然被一声惊雷所断绝。谢小青双臂鳞甲脱落,显得鲜血淋漓,无力地分往左右两侧,空门大开。暗黑战体强行砸破了敌人爪势,取出琉璃宝刀,高举过顶,就要一刀劈落。 宝刀锋芒,无坚不摧。谢小青手无寸铁,一刀之下,绝对当场就要身首异处。 生死关头,谢小青发鬓之上斜插着那根翡翠玉簪,陡然暴绽出刺目碧光。光芒宛若实质,直指琉璃宝刀。 不可思议的奇事发生了!原本一片漆黑的琉璃宝刀,受这股青光所照耀,陡然猛地一震,把覆盖在刀身之上的所有暗物质全部震开。黑气四散,化入无形。宝刀重新还原为那七彩缤纷,如梦幻迷离的本来面貌。 琉璃彩光与翡翠发簪的碧光相互交映,转化为一片雪白光幕。光幕中迅速呈现人形,似虚似实,却又栩栩如生,竟是一名身穿白衣,显得温婉秀美,却又凤目含威的女子。 这白衣女子满头秀发扬起,无风自动,形如万蛇狂舞。左手掌心处用力捏着一根翡翠玉簪。看那款式形状,和谢小青插在发鬓之上的那一根,完全一模一样。 白衣女子的右手,则掐成剑诀。一口七彩缤纷的琉璃宝剑,正随着剑诀牵引而不断载沉载浮。虽然刀剑形式有别,可是任何人一眼看过去,都立刻就能明白。这口琉璃宝剑,和琉璃宝刀正是同一个存在。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宝剑变成了宝刀而已。 奇景当前,一下子就把程立和谢小青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原本已经如箭在弦的一刀,就此停下。两人各自抬起头来,仰望光幕中的白衣女子。 谢小青热泪盈眶,喃喃叫道:“姐姐,姐姐……”除去这句话以外,竟似已再说不出第三个字了。 程立则聚精会神,凝望着光幕中白衣女子的双唇。光幕里只有人影,并无声音。但程立却学习过唇语,只要看着别人嘴唇的动作,即使没有声音,也能解读出对方的说话。 只见那白衣女子眉宇间一片坚毅之色,喝道:“法海,把人交出来!若不交人,休怪我今日就要水漫金山!” 说话未尽,滔天白浪滚滚升起,在那白衣女子背后翻滚咆哮,仿佛随时都要一下子压下去,把千里良田,尽数化为泽国。 光幕当中,忽然又升起另一道人影。那人影背对着白衣女子,看不见庐山真面目。然而他身穿月白僧衣,头上点有九点香疤,明显是位僧人。他更不分说,右手向上一托。一个紫金钵盂立刻腾空飞起,幻化成如山般巨大,向白衣女子当头罩下。 白衣女子更不甘示弱。足下一顿,滔天白浪立刻承托着她冲天而起。剑诀一指,琉璃宝剑彩光暴绽,腾空飞射,径直迎向紫金钵盂。紧接着,两件同样不可思议的武器,在半空中悍然火拼! 尽管只是光幕当中所展示的影像,虚幻不实。然而,当两大法宝相互冲撞的一刹那,仍然猛然爆发出一阵强烈震荡,就连站在地面之上的暗黑战体和谢小青,也同样受到影响。 一瞬间,两人都站立不住,各自踉跄着向后连退几步。琉璃宝刀脱离谢小青发鬓上翡翠发簪的光芒映照,立刻迅速变得黯淡。半空中的种种影像,也随之完全消失。 31:天外来客 “姐姐……姐姐啊~~” 光芒中的影像虽然消退,但意外再见昔日情景的谢小青,却已经因此战意全失。她难抑胸中激动,陡然跪在地下,失声痛哭起来。身上的鳞甲、獠牙、利爪等等非人特征,更在哭声中迅速消退。 坚强尽去,最后残留下来的,便只有一片柔弱了。这个时候,假如暗黑战体要继续战下去的话,那么只要上前随便一击,轻而易举就能取了她的性命。 但事实恰恰相反。只见黑气卷动,暗黑战体从程立身上脱离,蜷曲成一团漆黑液体似的物事,然后被伸手一指,收了回去。 程立轻轻舒了口气,提起琉璃宝刀,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喃喃道:“宝刀啊宝刀,原来你曾经是一口剑?这可真让人意想不到……” 宝刀嗡嗡作响,似感慨,也似叹息。程立则把目光转而投向谢小青,缓缓道:“但是我更想不到。原来妳就是传说当中,跟随在白蛇身边的青蛇。这个世界上……原来真有妖魔鬼怪,神仙佛祖?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谢小青的抽泣声,逐渐停歇平伏。半晌之后,她徐徐抬起头来,眉宇间多多少少,也恢复了几分平静。 看着程立手里的琉璃宝刀,她幽幽叹息道:“世上究竟有没有神仙佛祖,这个我也不知道。人死之后所变成的鬼,别说是我,哪怕姐姐修炼千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便只有‘人类和我们不是同一个族类’,如此而已。” 程立忍不住问道:“妳和妳的姐姐……当真是青蛇和白蛇修炼成妖?如果是的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谢小青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迷惘,缓缓道:“自己原来究竟是不是一条蛇,其实这个我同样不知道。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自己身为蛇时候的印象。而且,我们也并不能真的变成一条蛇。 不过,在我们身上,确实有蛇的特征。也有很多习性和蛇相通。我们的师父,更一直都以‘蛇母’身份自居。所以,世人说我们是蛇精,或者蛇妖,也不算说错吧。” “……?看来,事情还挺复杂的。” 程立点点头,“呛~”还刀入鞘。然后把已经脱离融合状态的两支勃朗宁手枪也收起。走过去向谢小青伸出手,道:“起来吧。坐在地上会着凉,不好。” 谢小青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他的手。半晌,忽然苦笑道:“不怀疑我要害你了吗?” 程立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妳究竟是谁,有什么用意而已。至于说害我?这个我从来没担心过。因为所有想要害我的人,到最后都会发现,倒霉的只有他自己。” 谢小青叹道:“这是一句很狂妄的话。但我却相信,你的实力确实配得起这种狂妄。假如当年……唉~当年假如姐姐遇上的人是你,也不至于会留下那么多的遗憾与悔恨了。” “看来,这个故事会很长。” 程立又点点头,主动抓住谢小青的手,把她拉起来。道:“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再慢慢说。” 谢小青又轻轻叹口气,任凭程立抓住自己的手,两人一起下山而去。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首《清明》诗里所写的“杏花村”, 究竟坐落于什么地方,其实诗人并没有明说。甚至是不是真有一条村子叫做杏花村,抑或只是诗人随意凑合出来的,都惹人争论不休。 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自从这首诗遍传天下以来,世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条村庄,都改名为杏花村。并且信誓旦旦,说诗人所说的杏花村,就是自己这里。 即使西湖杭州,也不能免俗。就在西湖旁边的岳王坟左邻,西湖十大丛林之一的韬光寺旁边不远处,也有一条杏花村。 有杏花村,自然不能没有酒家。事实上,村子里的酒家还不止一处。 程立和谢小青两人,走进其中装修得最好的一间酒家,要了个雅座。酒桌旁边竖起座屏风,和其他桌子相互分隔开来。另一侧却是窗户。从窗户里向外面看出去,隐隐可见西湖一角。青山绿水,风景雅致。 店小二送上两筒酒,打开嗅一嗅,居然是真正的陈年花雕。谢小青拿起酒碗,把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徐徐吟诵道:“‘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 小哥哥,这篇文章,你听说过吗?” 程立摇摇头:“没有。我没念过什么书的。不过,这种永州出产的异蛇,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谢小青叹道:“八百年前,我和姐姐,还有师父,还有其他一些兄弟们,就住在永州。这些黑质而白章的异蛇,其实本来并不异。只是因为我们才变异的。 可是说实在话,这种异蛇,其实对于治病并没有什么特别疗效。它真正的效用,在于提纯血脉。” 程立问道:“什么叫提纯血脉?谁需要提纯血脉?” 谢小青道:“师父曾经对我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因为某个意外所导致的错误,我们这一族来到了这个世界。可是,这里并不适合我们。所以我们一族世世代代,都想要回去真正属于我们的故乡。 可是故乡非常遥远。单凭我们自己,是没办法离开的。所以,需要一件法宝。但要驾驭这件法宝,又需要两个条件。” 程立颌首道:“其中一个条件,就是需要你们的血脉到达一定的纯度?” 谢小青叹道:“是。师父说,最初进入这个世界的那批族人,血脉纯度其实是足够的。”但时间已经太久了,最初的族人逐渐逝去,只剩下第二代,第三代,甚至第四代族人。每繁衍多一代,我们的血脉纯度相对便会下降一点。到我们师父那一代为止,已经完全无法驾驭法宝了。” 程立叹道:“那就是说,你们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谢小青道:“是的。除非我们能提高自己的血脉纯度。所以我们才费尽心机,培养出那种异蛇。按照计算,每名族人合共需要吞噬十万条异蛇,然后就能把血脉纯度提升到足以驾驭那件法宝的程度了。” 32:青蛇,缘起 程立吃了一惊,问道:“一名族人要十万条异蛇?那么你们究竟有多少族人?” 谢小青道:“并不多。连师父在内,合共只有三百族人。” 程立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就是三千万条异蛇了。”想起三千万条异蛇,同时在山野间涌动的情景,即使是他,也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谢小青失笑道:“不是这样算的。合共需要三千万异蛇,又不是同一时间内需要。可以分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内慢慢培养啊。” 程立也醒悟过来,点头道:“是我想差了。不过即使分成一百年培养,每年也要三十万条蛇才够。永州那地方也不算太大吧?要容纳这么多毒蛇,想来也不容易。” 谢小青叹道:“何止不容易。现在回想起来,对于永州的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百年之中,因为异蛇而死者,可谓千千万万,不计其数。” 程立沉闷片刻,缓缓道:“如果是那些和尚道士的话,他们多半会说,这是作孽,会有报应。我虽然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话,但也知道,一定会有人对这种情况看不过眼,企图加以改变吧。到时候,就是你们的劫数来了。” 谢小青苦笑道:“小哥哥,你说得对极了。我们的劫数,就在异蛇被培养出来之后的六十年,也就是一甲子时候降临。带来这个劫数的,则是当时大唐朝廷的国师太阴真君。后来他在道门里还有个称号——道尊。” 程立道:“道尊?那不是《太阴真经》的创作者吗?听说他是奉皇帝命令,监修《万寿道藏》,最后从道藏里无师自通,领悟了绝顶武学,编著成上下两册的太阴真经。” 谢小青撇了撇嘴,道:“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也不知道是太阴真君自己编的,还是他后来那些徒子徒孙帮忙编的。哼,完全胡说八道。 太阴真经,根本不是道尊自创的。里面大部分内容,其实都来自我们一族。包括摧心掌、降魔拳、白骨爪、摄心术、螺旋九影、飞絮劲等,全是我们族里的战士,从小必须学习的战斗技能。” 程立皱眉道:“那么,你们一族的技能,又怎么会变成太阴真经呢?” 谢小青叹道:“还不是一个‘情’字作怪?当年,道尊还不是道尊,更不是什么国师,就是一名普通小道人。他单身跑到永州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和我们师父见了一面。更不知道怎么搞的,师父居然就和他一见钟情。 于是,师父就把他带到了我们族人聚居的地方去。除去关系回到故乡的那件法宝,没让他知道以外,其他什么秘密,统统都告诉他了。 这个道尊,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真才实学。他学到我们一族世代相传的本领之后,和师父一起研究,把这些本领和他们道门的东西结合起来。最后两人合力,编著成《太阴真经》。” 程立冷笑道:“既然道尊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么他和你师父这段情,看来也走到尽头了。” 谢小青轻轻吐口气,道:“没错。《太阴真经》编成之后没多久,道尊就不告而别。而且,还拿走了我们族中另外一件法宝。” 程立道:“就是琉璃宝刀……不,宝剑?” 谢小青道:“认真说来,其实是琉璃宝剑的晶珠。也是宝剑上最重要的一部分。” 程立皱眉道:“琉璃宝剑究竟分成多少个部分啊?” 谢小青道:“三部分。分别是子剑、木剑、还有晶珠。其实,琉璃宝剑就是我们一族回家的另外一个重要条件。只有血脉纯度够高的族人,拿着这口完整的宝剑,才能驱使那件回家的法宝。单纯只有法宝,或者单纯只有宝剑,都没有用。” 程立点点头:“这个我能理解。那么后来呢?” 谢小青幽幽道:“道尊带着宝剑晶珠失踪之后,族里很是乱了一场。不过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那时候我和姐姐年纪都还小,所以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之前族里连师父在内,合共有三位第三代族人。但那次乱过之后,第三代族人就只剩下师父自己了。” 程立又沉默了半晌。道:“但事情即使闹到这个程度,也还没有结束,对吧?” 谢小青道:“是。应该说,这还只是一个序幕。事情真正开始,是三十年之后。” 程立问道:“三十年后,又发生了什么?” 谢小青咬牙切齿道:“道尊回去朝廷之后,把《太阴真经》献给皇帝,说可以凭着这本经书里的药方炼成不死药,吃下后就长生不死。 皇帝很高兴,于是册封他为国师,道号太阴真君。让他负责炼药。可是道尊却打着替皇帝炼药的幌子,命令永州地方官员缴纳异蛇充当赋税。于是永州地方许多人纷纷上山捉蛇,让我们损失惨重。” 程立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谢小青道:“因为太阴真经里,有一门‘易筋锻骨炼形法’。 对我们族人来说,这只是一种可以辅助我们更有效率地提纯血脉的法门。但凡人修炼了这门练形法,就可以蜕变突破,成为能人所不能的超级高手。但要修炼这法门,同样需要吞噬异蛇。” 程立冷笑道:“吞噬异蛇就能变高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力量得来越容易,往往反噬越大,越危险。” 说这话的时候,程立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作为劫者,要快速提升力量,其实很容易。放开限制,大量吸收宇宙中无所不在的“劫力”就可以了。 但这样做的下场,就是身体承受不住过剩的劫力,最终变得活像个充得太多气的气球一样,“嘭~”地爆炸,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谢小青不知道什么是劫者。她眨眨眼睛,惊讶道:“小哥哥,你说得再对没有了。吞噬异蛇练功,对凡人来说,确实会存在反噬。《太阴真经》里面称呼为九重天劫。 道尊练功三十年,度过了三重天劫,却迟迟不敢再度第四重天劫。而且时间拖得太久了,不死药迟迟没有炼成。皇帝终于觉得不耐烦,不再信任道尊。” 程立道:“道尊不会就此罢休吧?” 谢小青叹息道:“是。所以道尊事隔三十年后,再次来到永州。图谋要把琉璃宝剑的子母双剑也拿到手。他相信只要有完整的琉璃宝剑,就一定能顺利渡劫。” 程立道:“你们当然不可能乖乖把琉璃宝剑双手送上。” 谢小青用力点点头:“不但如此。道尊再次来到永州,我们一族都认为这是报仇雪恨,夺回琉璃晶珠的大好机会。于是,师父决定派出族人,暗中刺杀道尊。而负责这次行动的族人,就是我姐姐。”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道:“白娘子,白素贞。” 谢小青幽幽道:“那是后来才有的称呼。当时姐姐另有名号——‘匹练飞踪’雪烟霞。” 33:青蛇,缘起(下) “‘匹练飞踪’雪烟霞?” 程立仔细想了想,发现无论是凌雨诗抑或席吟春,甚至胡玉姬,都从来没提起过这个名字。当下便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谢小青叹道:“没听说过也很正常。毕竟,那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武林中的人,甚至连道尊的真正身份来历都不知道,哪里还能知道我姐姐的名号呢? 可是在当年,姐姐在江湖上的威名,却绝对要比现在什么两大圣地的圣主,还更加如雷贯耳。她为了维护我们族人的利益,出手猎杀那些到永州来捕猎异蛇的捕蛇人,其中也包括了不少永州的江湖人士。 这些江湖人各自都有师门。打了小的,自然就引出来老的。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江湖门派,都被连根铲除,一个不留。姐姐因而凶名昭彰,被称为‘凶神’。” 程立道:“但即使是凶神,想要暗杀道尊,恐怕也并不容易成功吧?” 谢小青吐了口长气,幽幽道:“事实上,是完全失败了。也正因为这次失败,所以姐姐遇上了她一生中最大的劫数,也认识了那个让她从此不能自拔的人,许宣。” 程立好奇地问道:“让白娘子不能自拔的人,难道不该是许仙吗?” 谢小青缓缓道:“因为许宣,就是许仙。” 程立愕然一震,凝声道:“但这怎么可能?一个普通人,哪有可能活上几百年,然后再和白娘子在西湖演绎传说中的白蛇故事?” 谢小青道:“普通人确实不可能活几百年。事实上,许宣固然是姐姐的劫数,但同样地,姐姐也是许宣的劫数。从他们相识再到分别,前后还没超过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师父和道尊死了,许宣也死了,甚至我们三百族人,同样死得只剩下姐姐和我。” 程立默然半晌,道:“那一定是场惊天动地的惨烈大战。” 谢小青黯然道:“谁说不是呢。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可是偶尔回想起当初那场大战,现在的我,还是会感觉浑身发寒,晚上更一定会做噩梦。 唯一稍微值得庆幸的,就是牺牲了那么多族人之后,我和姐姐的血脉纯度,已经是有史以来最高。甚至当初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批族人,也比不上我们。” 程立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还不离开?” 谢小青苦笑道:“那一战之后,我们终于收回了琉璃晶珠。母剑、子剑、晶珠三合为一,再加上我们的血脉纯度,本来已经可以驱使那件法宝离开的。可是姐姐……姐姐始终忘不了许宣。” 程立皱眉道:“但许宣不是已经死了吗?” 谢小青缓缓道:“人虽然已经死了,但姐姐相信,许宣魂魄不灭,总有一天,会经历轮回再世为人。所以她愿意留下来等,而且,这一等,就是五百年。” 程立默然了好半晌,这才缓缓道:“世界上……难道真有轮回转世,魂魄不灭这种事?如果真有,那么灵魂的本质究竟又是什么?” 谢小青摇摇头:“这些问题,我也不清楚啊。” 程立皱眉问道:“那么五百年后,白娘子又凭什么相信,她在西湖边上所遇上的许仙,就是五百年前的许宣?” 谢小青眉宇间带了几分惆怅,道:“我也不清楚。总而言之,姐姐就是这样认定的。当时我想着,反正凡人顶多百年之寿。就随姐姐去好了。所以也没阻止姐姐。要是早知道……早知道的话……” 程立问道:“早知道的话,妳就会怎么样?” 谢小青咬牙切齿道:“早知道最后居然会是那么一个结局的话,我哪怕舍出这条性命不要,也绝不让姐姐接近那个该死的懦夫!” 程立也叹了口气。想起传说中的白蛇传故事,毫无疑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等了五百年,结果却等来那样一个没担当的男人,对于白娘子来说,也实在太残忍了。 沉默半晌,程立又问道:“那么,传说都是真的?真有白娘子盗仙草,也有水漫金山? 谢小青展眉笑道:“传说这些东西,有真有假吧。水漫金山是真有的,刚才小哥哥你不是也看过影像了么。盗仙草什么的却没有。啥南极仙翁之类的,根本连影子都没看过。 而且,当初许仙也不是真的已经死掉了。人死如灯灭,真死透了的话,什么仙草也救不回来啊。所以,其实那是另有原因的。不过要解释起来,也挺不容易的。以后有机会,我带小哥哥你去亲眼看看,就什么都明白啦。” 程立点点头,再问道:“那么,白娘子现在,真的还在雷峰塔之下?” 谢小青摇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雷峰塔下,确实有姐姐的身体在。但姐姐的魂魄,却存在于琉璃宝剑之上。” 程立微觉吃惊,拿出琉璃宝刀放在酒桌上,问道:“在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谢小青缓缓道:“大概就和当年的许仙差不多吧。只不过比当年还要更复杂一点。简单说来,就是姐姐的魂魄分成三份,分别存在母剑、子剑、还有晶珠之中。只有琉璃宝剑重新三合为一,再打开雷峰塔地宫,放在姐姐身上,姐姐才能复活过来。” “魂魄吗?如果用科学进行解释的话,大概就是精神意识体吧?关于精神意识体的分割,在研究所里,好像也有个小组是专门进行这方面研究的。不过一直到我离开为止,好像这个研究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啊……” 程立若有所思,拿起宝刀,再问道:“那么,琉璃宝剑是怎么变成宝刀的?还有,关于得到琉璃宝刀,就能变成神仙,长生不死的传说,又是怎么回事?” 谢小青苦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当年那一战,我也受了很重的伤。虽然不至于像姐姐这样,但也需要漫长的休眠期,才能重新恢复过来。所以我躲到一个偏僻地方去疗伤休眠,直到三年前才苏醒。之后,我就一直到处寻找琉璃宝剑的下落,却始终找不到,反而听到了关于琉璃宝刀的传说。” 轻轻叹一口气,谢小青伸手出去,轻轻摩挲着宝刀的刀鞘,又道:“直至现在,我才终于能够确认,琉璃宝刀,就是我们一族最重要的法宝琉璃宝剑。” 谢小青顿了顿,抬起头来,以最诚恳的目光正视着程立,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凝声道:“所以小哥哥,你可以帮我吗?” 34:蛇鼠一窝 根据谢小青的说话,再结合自己的认识。程立推断,青蛇白蛇他们这一族,和自己有类似的来历,都是这个世界的外来客。蛇族那件“回家的法宝”,很有可能,就是类似飞船之类的东西。蛇族正是乘坐着它来到这里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那么传说之中,得到琉璃宝刀就能白日飞升的事,也就很好理解了——坐上宇宙飞船离开这个世界,可不就是白日飞升了么? 不过,根据谢小青的叙述,第一,这艘飞船必须他们自己蛇族的成员,才能启动。而且有血脉浓度方面的要求。血脉不够浓厚,可能就会被飞船的人工智能判定为非本族人,从而失去对于飞船的控制权限。 第二,飞船必须有琉璃宝刀这条“钥匙”,才能真正飞起来。而钥匙又分为三部分,缺一不可。而可以断定的,过去几百年之中,琉璃宝刀的三个部分,从来没能聚集在一起。否则的话,谢小青肯定会有所感应的。 但如果宝刀的子、母、珠三部分没能合一,那么应该就没什么用才对。可是传说中,三甲子以来,曾经有三个人分别得到了琉璃宝刀,并因此各自练就了天下无敌的武功,翻云覆雨,叱咤风云,间接导致三个王朝相继兴起与覆灭。而这三个人自己,传说中最后也是白日飞升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想来想去,总也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不过,一艘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的飞船!对于程立来说,再没有其他任何事物,能够比这个具有更大的诱惑了。 所以当谢小青提出请求的时候,程立根本毫不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我也很想见一见传说中的白娘子。另外,也想见识见识你们一族的法宝。对了小青,妳就是因为感应到宝刀在我身上,所以才特地和我结交的,对吧?” 谢小青吐了吐舌头:“这个嘛,有一部分原因是啦。” 程立好奇地问道:“那还有一部分原因呢?” 谢小青笑道:“当然是因为小哥哥你长得好看,而且是个好人啊。要是你长得活像雷家一样歪瓜裂枣,人家才懒得跟你说话呢,直接一棒子敲晕了,再把东西抢走,那就对啦——当然,能不能敲得晕,那是另外一回事啰。” 程立道:“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小青妳怎么老是和雷家过不去啊?” 谢小青撇撇嘴:“当然看不起啦。这一家子都长得奇形怪状,让人看了就恶心。而且他们还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把好端端一个西湖闹得乌烟瘴气,想起来就来气。不找他们麻烦,我还找谁去?” 程立失笑道:“这么说的话,他们是挺奇形怪状的。不过小青,妳觉得关于锦鲤镖局的事……” 话声未落,忽然间,一道黑影从酒店的墙角落里蹿出,只是眨眼之间,这道黑影已经蹿上酒桌的桌面。定眼一看,赫然是只浑身雪白的小老鼠。 老鼠这种生物,不管黑的白的,白天通常都不会出来跑动。即使出来跑,也绝不敢那么光明正大地在人类面前晃悠。 可是此时此刻,这只小白鼠非但一点儿也不怕人,反而伸出爪子,在酒桌上摆着的碟子里抓了粒花生米,双爪抱在怀里,人立起来,冲着程立和谢小青吱吱乱叫。 程立少年时候在野外流浪生活时,他经常有“辛辛苦苦储蓄的食物,被老鼠找到并抢先糟蹋”的经历。所以他不喜欢老鼠,一点儿都不喜欢。 看见这只白鼠那么嚣张,程立面色沉下,伸手就往酒桌上一拍,要把这只老鼠吓走。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巴掌拍下去,小白鼠居然没被吓走,反而叫得更厉害了。 小青是蛇族。虽说和神话传说中不同,她其实并不能真的变身为一条蛇,和地球上的蛇更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但非常巧合地,蛇族确实在很多地方,都拥有和地球蛇类相同的特性。所以类似老鼠这种小动物,天然地就会被蛇族所震慑,绝不敢轻易放肆。 可是这种天然的震慑力量,此刻同样失效了。纵然小青已经沉下面色,目光凌厉,犹如冷电。这只小白鼠依旧活蹦乱跳,连丝毫惧意也不存在。 怒意升腾,但迅速就被压下。小青“嚯~”地站起,脱口叫道:“这只老鼠……” 同一时间,程立也同时站起,沉声喝道:“有古怪!” “咻咻咻咻咻~~” 话声未落,至少二、三十只同样也是白色的老鼠,一窝蜂从四面八方涌出,并且把这张酒桌团团包围。每只老鼠都人立起来,冲着程立和谢小青龇牙咧嘴。 一刹那,程立看得清清楚楚。这几十只白老鼠,嘴巴里都叼着一颗黑黝黝圆坨坨,而且还冒着烟的东西。俨然就是江南霹雳堂最引以为豪的火器:霹雳子! 双眼瞳孔陡然收缩,程立完全不假思索,纵身一个鱼跃飞扑出去,把小青一下子扑倒在地,大喝道:“小心!”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踵响起,巨大火焰夹杂着滚滚黑烟腾空升起,形成一朵殷红小伞,遮盖住了整整小半条杏花村的天空。方圆百步范围内,地面剧烈颤抖,恍如地震。村内的牛马鸡犬等动物同时惊恐大叫,到处也一片混乱。 爆炸核心处的小酒店,整座房子,连同里面的掌柜、伙计,还有另外几桌客人,赫然全被当场炸了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滚滚热风扑面而来,哪怕已经置身于百步开外,仍然烤得人唇干舌燥,感觉难受之极。 距离小酒店百步之外,杏花村村口的空地上,此刻已经聚集了近百号人。全部劲装结束,手里各自提着兵器。但这近百号人马却分列左右两侧,显得泾渭分明,绝不会混淆。 左手侧一队人马,各自操刀提枪,还带着*和弓箭等武器。为首者正是沧海月明楼的大总管“童叟无欺 ”阳无斜,以及五方神煞之箭东神。 右手侧一队人马,则清一色在腰间斜插了把短柄手斧,手里拿着霹雳铳。再明显不过,他们就是霹雳堂雷家的人。为首者除去雷家十二星煞里的雷丑和雷午之外,另外还多了两条汉子。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长了两撇老鼠须,一对大板牙。另外一人穿着紧身衣,身材又长又瘦,全身活像没骨头似的。但看外表,也不难推断得出。这两人就是十二星煞里的雷子和雷巳。 35:反击 热风扑面,不过稍微让人感觉难受了一点。但抬头仰望那张覆盖了小半边天空的殷红火伞,才真正教人为之色变。 沧海月明楼的大总管阳无斜,稍微侧转半身,向雷家众人拱了拱手,道:“厉害厉害。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子,果然不同凡响。尤其无牙先生这手驱鼠的本领,更是神鬼莫测。在下佩服。” 所谓无牙先生,就是雷子。因为雷家十二星煞依照生肖时辰排序,子时属鼠,而老鼠又别号“无牙”。所以阳无斜才如此称呼。 雷子雷无牙,虽然在十二星煞里排名首位,但江南霹雳堂的声势,相比沧海月明楼还是大有不如。故此得到阳无斜这样一声称赞,雷无牙也不禁颇为得意。 他摸了摸自己唇边的两撇小胡子,谦道:“阳大总管过奖了。一些搬不上台面的雕虫小技而已。不过话说回来,我那些宝贝儿带过去的霹雳子,可是特制的。爆炸起来的威力,是平常霹雳子的三倍。这样下来,不怕琉璃宝刀会受损毁么?” 阳无斜淡淡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琉璃宝刀可是仙家至宝。假如这么容易就能被摧毁,那还像话么?” 雷无牙连连点头:“嗯嗯,说得也是。那么,咱们就在这里稍微等一等好了。反正现在火势那么大,也没办法进去找琉璃宝刀的。阳大总管,咱们之前说好的。琉璃宝刀的晶珠归你们沧海月明楼,宝刀本身归我们霹雳堂。没问题吧?” 阳无斜向对方瞥了一眼,心中闪过一丝鄙夷。淡淡道:“当然没问题。晶珠是沧海月明楼得到,并且委托锦鲤镖局押运的。这东西对我们有大用,必须留在沧海月明楼。但琉璃宝刀本身,对我们而言却毫无用处。就给了你们,那也无所谓。” 雷无牙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眼眸里却闪过一丝疑惑。他双手反过来背负身后,悄悄向雷巳做了个手势。 雷巳雷吞象嘶嘶怪笑两声,沙哑着嗓子道:“阳大总管,在下可有点不明白了。琉璃宝刀和晶珠,这两件宝贝是一套的吧?只得其中之一,恐怕毫无用处。那贵楼为什么又只要晶珠,不要宝刀呢?” 阳无斜带着几分厌恶,冷冷道:“宝刀和晶珠虽然本来属于一套,但古老相传,这两件宝物,万万不能让它们重新合而为一,否则就会发生不测之奇祸。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回去翻翻你们雷家历代相传的宗卷,上面应该有记录才对。” 箭东神则沉声道:“所以我们只要晶珠,不要宝刀。你们尽管把宝刀带回去就是了。不用担心。过去宝刀的三任主人——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还有独孤侯公山上卿,他们也都没有晶珠。所以想要得到好处的话,单单一口宝刀,已经足够了。嗯……还是说,你们还想要更多?” 雷无牙绝对是个聪明人。所以箭东神说话中所隐隐流露的威胁之意,他听得十分清楚。虽说他那手“驱鼠炸人”的本领,确实十分厉害,却只适合用来偷袭。正面交手的话,那就没多大用武之地了。 箭东神号称箭术天下无双,神箭范围所及之处,尽是死地。此刻双方面对面的,雷无牙哪敢造次?反正宝刀到手,也要拿回去雷家交给家主,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私吞下来的。雷无牙也懒得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当下雷无牙背负身后的右手,向下轻轻压了两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陪笑道:“能够得到琉璃宝刀,已经是我们意料不到的大收获,哪里还敢贪心不足,奢求更多呢?箭大爷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哈~~” 阳无斜淡道:“做人懂得知足,那就很好。” 回过头来,阳无斜又向爆炸现场仰望,皱眉道:“火势这么大,看来至少也得等上半个时辰,才能进去……” “咻~” 一句说话还未讲完,陡然间,尖锐破空声刺耳激啸,从阳无斜耳边急掠而过。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危险”的感觉也没有,阳无斜面颊上无声无息,裂开一条细细红丝。随即皮肉翻卷,鲜血狂喷。半边耳朵早已化为稀碎肉屑,飞散空中。 阳无斜本能地张开嘴巴,发出剧痛的惨呼。然而这呼声才涌上喉咙,身后处已然传来“嘭~”一下沉声闷响。他下意识循声回首,赫然看见雷无牙直挺挺仰天倒下。在他眉心正中央处,竟凭空出现了一个血洞。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人杀死了雷无牙?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 无数疑问同时涌现,而直觉告诉阳无斜,答案就在火场之中。他不假思索,猛然回头。更顾不上用力过大扭得脖子生痛,把双眼睁大到极限,死死盯着那烈焰翻滚的火场。 下个刹那,在场所有人,都同时亲眼看见了一幕不可思议的奇景。翻滚的火焰陡然在半空中凝固了。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气冲天而起,把遮盖半边天空的赤红火伞,狠狠斩成两半。 黑气变幻,转眼间又化作巨大的黑色漩涡,把所有火焰一点不留,尽数吞噬。一片焦黑废墟当中,却赫然站着两道人影。 程立,谢小青。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程立及时发动“地藏劫”,用暗物质护住了自己和小青。雷无牙的霹雳子虽然威力强大,却还撼动不了暗物质如铜墙铁壁的保护。所以两人完全毫发无损。 挨打不还手,可从来不是程立的风格。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稳定如磐石,丝纹不动。双手端起巴-雷-特-*,有条不紊地把对面的敌人,一个个全部纳入瞄准镜的准星之中,最后把准星的红色十字,定格在雷家十二星煞,体格最魁梧的雷丑身上。 “黑煞魔君!黑煞魔君还没死!” 雷丑下意识一个哆嗦,嘶声尖叫起来。更不犹豫,就地就来个“懒驴打滚”。同时厉声狂吼道:“雷家子弟,杀!杀!杀啊啊啊~” “呯~” 狂叫未断,枪声再起。雷丑浑身猛然剧震,整颗脑袋随之从中爆开,无数黄白*四面八方到处乱飞。溅了几名雷家弟子一身。 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此时此刻,手持巴-雷-特的程立,毫无疑问,绝对要比阎王更加可怕:一百倍! 36:破阵子 “黑煞魔君!是黑煞魔君!杀了他!不然大家都没活路了啊啊啊啊~~” 十二星煞之雷午,嘶声发出凄厉狂叫,猛地一伸手,从身边一名雷家弟子手里夺过来一支霹雳铳,端起来冲着远处的程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铳里所有的霹雳子都一股脑统统打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际,只见十几朵殷红火花,同时在程立头顶上方盛放。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雷午如遭雷击,仰天摔倒。左眼圆睁,右眼却只剩一个黑黝黝的恐怖血洞,赫然被巴-雷-特*一枪打中眼眶,前入后出,当场暴毙。 “也是霹雳铳?可怎么似乎比雷家的霹雳铳更加厉害?这个黑煞魔君,他究竟是……” 种种疑问同时涌上阳无斜的心头。然而兵凶战危,哪有时间让他慢慢思索?他用力一跺脚,喝道:“破阵子,结阵!” 沧海月明楼合共五十多名弟子齐声吆喝,翻手向背,赫然各自从衣服之下抽出一件物事。随手一甩,展开来套在手臂之上,竟是一面面小型臂盾。 紧接着,只见众弟子左臂持盾护住头脸,右手紧握利刀,各自弓背弯腰,排列成一个五人一层,合共有十层的紧密方形阵势,向程立踏步走去。 阵势前进速度虽然不快,可是数十人的步伐,却整齐得如同一人。每一下踏步,都导致地面一阵震动。气势铁马金戈,犹如千百将士纵横沙场,赫然让程立也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 谢小青识得厉害,忍不住叫道:“小哥哥,小心!这个乌龟阵看来似乎很厉害啊。” 程立点点头,冷道:“乌龟阵?哼,看我砸碎他们的乌龟壳。”二话不说,提起巴-雷-特-瞄准了阵列最前端位置的一名沧海月明楼弟子,轻轻一扣扳机。 “当~” 金铁交鸣,清脆响声伴随着大蓬火花炸裂。那名沧海月明楼弟子惨叫一声,就地跪倒,一动不动。可是他浑身上下,竟不见半滴血迹。胸膛也依旧微微起伏,显然仍有呼吸。巴-雷-特这一枪,居然没能把他的性命收割去。阵列中分出两人,把伤者拖下去。另外又有人自动移上补位,阵势依然紧密,犹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沧海月明楼中,有四支特别部队。分别名为“破阵子”、“浪淘沙”、“满江红”、“乌夜啼”。人数虽然不多,却全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每一支部队都各有所长,只要用得其所的话,以弱胜强,甚至以一当百,也都不成问题。 这次阳无斜带出来的这几十人,就属于四支部队当中的“破阵子”。这支部队以军法部勒,训练极严。一旦上阵,则人人悍不畏死,却又齐进共退,决不会有人恃勇独行。列阵而战,在江湖上从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最是厉害不过。 训练既严,装备亦精。“破阵子”成员所装备的臂盾,面积虽然小,但打造得极精巧。内里层层叠叠,能最大限度地吸收冲击力。 再加上每一面臂盾,都采用精钢打造,故此即使是军队中的床弩或神臂弓之类攻城利器,一弩射过来,顶多只能摧毁臂盾本身,却不易伤及持盾者性命。 巴-雷-特*是现代军事工业的尖端产品,射程远达千米,甚至两千米的超长距离,也依然在其有效杀伤范围之内。但现在彼此程立和“破阵子”部队之间,间隔不过百步左右。这个距离内,巴-雷-特*和神臂弓相比,威力强极也有限。 所以程立一枪打过来,虽然能击穿臂盾。但子弹也只能继续把这名破阵子成员的臂骨打断成两截,便彻底耗尽余力,并未能一枪夺命。 这名“破阵子”成员伤而不死,极大鼓舞了其他成员的士气。甚至雷家众弟子的士气,也得到了极大提升,迅速从惊慌混乱中稳定下来。在场四名十二星煞中仅存的雷巳,则从怀里取出个金光灿灿的哨子,凑到唇边猛地一吹。 不知道为什么,这哨子竟然无声无息,似乎吹不响的。阳无斜一阵皱眉,暗道霹雳堂这些家伙,只好装神弄鬼,背后敲闷棍。正面硬碰硬的话,却根本指望不上。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姑且当作没有这支所谓的友军,自己独力上阵好了。 当下阳无斜抖擞精神,断声吆喝。“破阵子”众士则齐声应和,杀气战意应声沸腾。阵势向前推进之际,简直地动山摇,大有滚滚洪流,足以辗碎一切的气派。 这样的气派,哪怕是谢小青,也禁不住流露出几分凝重。眼看着“破阵子”的阵势越来越近,距离自己已经不过只有六、七十步距离了。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低声道:“小哥哥,怎么办?要不,咱们一起出手吧?” 程立淡然道:“还用不着。看我的。”深深吸一口气,陡然发动“地藏劫”。 暗物质的黑气涌现,凭空漫卷,一下子缠住了巴-雷-特-*。半个刹那之后,黑气散去,一支全新的巴-雷-特,随之昂然现形。 和两支特别定制版的勃朗宁手枪,在暗物质催化下融合蜕变成“毁灭之雷”的情况差相仿佛。此时此刻,巴-雷-特那通体乌黑锃亮的枪身上,到处都呈现出充满十八世纪巴洛克风格的夸张浮雕。 恶魔的犄角、恶魔的羽翼、还有恶魔的獠牙,以及各种各样的六芒星花纹,赫然替这支巴-雷-特*,增添了一份浓浓的邪异与神秘魅力。 小青看得瞪大了双眼,惊讶叫道:“哇,好漂亮。这又是什么?” 程立熟练地把这支全新的巴-雷-特*端起来架在眼睛上,瞄准了正对面的“破阵子”。凝声道:“巴尔之王座!” 话声才落,程立猛地用力一扣扳机。电光石火之际,只见巴-雷-特枪口处轰然喷吐出一道蔚蓝闪电,悍然冲向“破阵子”军阵。 声势并不惊天动地,也没有什么鲜血横飞,惨呼哀号之类的存在。这一道蔚蓝闪电掠过,却似以烧红的利刀,在冰雪之上划过。 刹那,“破阵子”看似牢不可破的坚固军阵,被无声无息地一切为二。位于枪口前端,从军阵第一列至最后一列的十名沧海月明楼弟子,赫然…… 全被一枪爆头!整整十具脖子之上所有部分,全部不翼而飞的无头尸体,纷纷倒下。以无声的悲鸣,向世人宣告“巴尔之王座”的恐怖与震撼。 37:惊涛毒浪 此时此刻,小小西子湖畔的杏花村中,并没有人知道,所谓“巴尔之王座”,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可能有人听说过,关于遥远极西方处,智者所罗门与七十二柱魔神的故事。 但那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随着程立的一击,在场所有人都已经亲眼见证了“巴尔之王座”所具有的强大! 阳无斜怔住,箭东神浑身僵硬,“破阵子”的其他成员更纷纷如遭雷击,一动不动。所有人都回过头来,恍恍惚惚地看着那排列成一条直线的整整十具无头尸体,眉宇之间,全是满溢的难以置信。 甚至连谢小青,也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一样。她迷迷糊糊,熟极而流地伸手摸上程立的腰,用两根手指捏住一小块肉,用力一拧。 程立倒也不痛,只是放下异变的巴-雷-特,在小青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奇道:“妳傻啦?拧我干什么?” 小青这才如梦初醒,抱头道:“好痛,原来不是梦!小哥哥,你这件武器,也实在厉害得过份了吧?幸亏刚才你没把它拿出来,不然的话……” 看看那些无头尸体,再想想自己,小青下意识又打个哆嗦,感觉后背处一片冰凉冰凉的。拍拍自己胸膛,感觉犹有余悸。但后怕过去,小青马上又兴奋起来,用力抓住程立衣角,催促道:“小哥哥,再来再来,把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统统都给灭了!” 程立点点头,再度提起变异的巴-雷-特,枪口移动,正似永不满足的饥渴野兽,迫不及待地再要度择人而噬。 看见他这动作,无论霹雳堂弟子抑或沧海月明楼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身躯剧震,双眼瞳孔收缩。阳无斜不假思索,厉声喝道“破阵子,散!” 用不着他再说第二句,“破阵子”剩余的成员,纷纷散向四面八方。如此一来,即使程立再开枪,顶多也只能一枪杀一人。想要再像先前那样一枪爆十头,已经绝无可能。 但“破阵子”既然溃散,其威胁也不复存在。程立同样懒得浪费子弹。他移动枪口,瞄准镜里的红色十字准星,赫然瞄准了雷巳。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是古今颠仆不变的至理。雷家十二星煞,这次出动了四人。雷子、雷丑、雷午都已经先后毙命,只剩下雷巳一个而已。只要再杀了他,剩下的几十名霹雳堂弟子,那就是一群盲头苍蝇,根本不足为患。 “巴尔王座”的枪口移动,实际上只有区区几厘米。对于一般高手来说,很可能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感应。但雷巳却不同。就在瞄准镜的十字红星把他纳入其中的瞬间,一股战栗的恶寒陡然从后脑处生出,随即迅速蔓延至脚后跟。 这刹那,雷巳下意识明白到一个事实。无论自己再怎么腾挪闪避,到头来也根本毫无意义。只要对方手中武器一响,自己便要立时魂归地府,丝毫无可拖延。 “该死的黑煞魔君,逼人太甚!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跟你拼了!” 雷巳咬牙切齿,用力把脚一跺!说时迟那时快,嘶嘶之声此起彼伏,同时从四面八方涌现。放眼张望,但见泥土翻动,水波荡漾,无数大大小小,长长短短,黑黑白白的有毒蛇无毒蛇,争先恐后聚集而来。 俗话有言道:蛇鼠一窝。这句话用来形容雷子和雷巳这两名十二星煞,可谓再合适不过了。雷子有一手驱鼠的本领,与之相对应地,雷巳便同样也有一手聚蛇的本事。他刚才吹的哨子,便是聚蛇所用。虽然无声,但潜伏于土里水里的蛇儿,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纷纷应声赶来。 顷刻间,小小一条杏花村中,咻咻异响充塞耳畔。眼前万头攒动,群蛇大至。后面更络绎不绝,不知尚有多少。 这成千上万头蛇儿,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蛇身不动,口中舌头却不住摇晃,成千上万条分叉的红舌波荡起伏,化成大片舌海,煞是惊人。 哪怕明知这些蛇儿是雷巳召唤过来对付敌人的,可是不管沧海月明楼众人也好,雷家众子弟也罢,一个个都忍不住头皮发炸,喉头发毛,张口便呕了个昏天黑地,甚至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雷巳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本事,实在也大出程立意料之外。他面色略显凝重,再不犹豫,又是轻轻一扣扳机。“巴尔王座”再度大发魔威。赫然同时激射出两道相互纠缠的蔚蓝闪电,如雷劫天刑,冲着雷巳直接劈下! 可是惊鸿一瞬,奇变横生!但见成千上万条蛇嘶嘶怪叫,争先恐后相互堆叠成球,腾空飞起,主动撞向那两道蔚蓝闪电。 “巴尔王座”的威力,绝不是任何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得住的。所以毫无任何意外,万蛇肉球当场被炸得血肉横飞,四分五裂。两道蔚蓝闪电余威丝毫不减,继续破竹而前。 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弹指刹那,接二连三的“蛇球”不断腾空跃起,主动去撞击闪电。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六七八九!终于,前后合共九个蛇球,总计不下千条蛇儿,尽被“巴尔王座”炸得粉身碎骨。但那两道蔚蓝闪电,却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在第十个,也是最后一个蛇球上轻轻一触,然后化为无数如萤火虫般的光点,无声消散。 小青大吃一惊,抓住程立衣袖,失声叫道:“不好啦小哥哥,招数不灵了!那该死的雷巳,居然用蛇儿做挡箭牌,替死鬼。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哼哼,除了等死,你们还能怎么办了?” 大手一挥,雷巳散开蛇球,把一张满是嚣张得意的面孔,流露给对方观看。他狞声狂笑道:“想杀老子?呸!凭你这黑煞魔头,还差了十万八千年!宝贝们,给老子上,吃了他们!”更不由分说,伸手出去,冲着程立和谢小青,就是一指。 一声令下,霎时间只见万蛇晃头,火舌狂舞。千千万万的爬虫合力组成一波惊涛骇浪,以名副其实的排山倒海之势,疯狂冲向程立和小青,要把他们彻底淹没! 38:箭东神的箭 数量!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概念。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即使再怎么微不足道的弱小单位,一旦其数量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地增长起来的时候,哪怕再怎么强大的存在,也绝不能再忽视它。 如同蝼蚁。纵然三岁小儿也能随便一个指头按死,可是当亿亿万万蝼蚁聚集在一起,组成浩荡大军行进时,却简直就如天灾般恐怖!就连陆地上体型最巨大的大象,照样会在瞬间就被蚁群大军啃咬成一堆白骨。 雷巳召唤出来的蛇,也是一样。区区十条八条,甚至几十条几百条蛇,程立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在他面前的蛇,数量又何止成千上万?“巴尔王座”威力再大,也绝不可能单凭它,便把这里所有的蛇都解决掉吧? 小青叹口气,放开程立的衣袖,向前站出两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陡然随心而变,瞳孔竖立,绽放出幽幽碧光。一股无形有质的气息,立刻以她本身为核心,向气势汹汹扑面压来的蛇群反压回去。 顷刻,蛇群所组成的惊涛毒浪,便活像撞上了一块透明的巨大礁石。登时浪花四散,再不能前进半尺,数百条蛇甚至嘶嘶尖叫着,回过头来,冲着身边的“同伴”张开大嘴,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狠狠咬下去。 被袭击的蛇受痛,一边激烈扭曲着身体,一边张嘴展开反击。至少上千条蛇因此打成一团,腥风之中,赫然再夹杂上了血雨。带着毒气的恶臭四散飘溢,甚至把一些武功较低的雷家或沧海月明楼弟子,都熏得头晕眼花,几乎要站立不住。 蛇族虽然不能真的把自己变成一条蛇,但同样具备蛇的许多特性和本领。小青不但是蛇族。而且血脉纯度极高,其气息对于其他蛇类而言,天然具备强大威慑力。所以她才能轻而易举,遏止住蛇群前进的势头。甚至还可以操纵部分的蛇,在蛇群中大肆制造混乱。 蛇群的变化,让雷巳为之愕然一怔。他连忙再取出那个哨子,凑到唇边用力吹向。一股人类双耳无法听闻的声音,立刻四散传开。虽然那上千条正在混战当中的蛇听而不闻,但其余的蛇却立刻重整阵列,再向程立和小青发动进攻。 小青已经豁尽所能,控制了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多的蛇群。无奈聚集在这里的蛇,实在太多了。即使扣除那些被控制的以及被袭击而发狂的蛇,余下仍有万万千千。它们所具有的恐怖破坏力,竟是丝毫不减。 这下子,就连小青也不知所措了。她用力咬咬牙,转身扯着程立,喝道:“没办法了,咱们快走!” 程立淡道:“走?用不着。”双手一晃,把“巴尔王座”收起。双手高举,直指天际。浓厚得宛若实质的黑气立即冲天喷涌,幻化为妖异狰狞的恶魔模样,张牙舞爪,无声咆哮。 暗黑战体!程立放出了自己的暗黑战体,却并没有把它装备到自己身上,反而在身外展开。不过眨眼工夫,暗黑战体的妖魔形相已然溃散,却又幻化为一只硕大无朋,五指宛然,栩栩如生的——手! 没有丝毫犹豫,程立心念一动,这只暗黑巨手已然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当空拍下。不偏不倚,恰好拍在蛇群所凝成的巨浪之上! “轰~” 巨响爆发,大地震动。暗黑巨手落地之际,整条村子都同时颤了几颤。霹雳堂众弟子,还有沧海月明楼众子弟,一个个活像置身海上的小小扁舟,再也站立不定。除去阳无斜和箭东神以外,一个个东歪西倒,摔得变成滚地葫芦一样。 程立一个念头转动,暗黑巨手随即抬起,然后在风中消散。地面之上,却已经活生生盖下了一个手掌形状的巨大凹坑。 凹坑当中,无数有毒无毒的蛇相互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只剩下大团模糊肉泥。凹坑之外,剩余的蛇群则嘶嘶尖叫,争先恐后四散奔逃。不管雷巳再怎么气急败坏地吹动哨子,也休想能够再指挥它们了。 暗黑巨手以最纯粹的暗物质凝聚成型。超高密度的暗物质一旦呈现出可见形态,其重量便远远超越想象之外。即使只是随随便便地一拍,也有至少好几十吨重的破坏力!蛇群巨浪哪怕再怎么气势汹汹,可是在巨手之下,始终也只剩下被虐杀的份。 以常理判定,暗黑巨手这种招式威力虽然巨大,但耗费力气也必然极多。一招过后,肯定需要回气调息。而这个调息的空隙,正是一个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致命破绽。所以…… “嘣~咻~” 霹雳弦惊,锐声急鸣响,如雷如电,陡然炸裂。弦声源自铁胎弓,锐响来自狼牙箭。一直冷眼旁观,苦心隐忍静候时机的箭东神,终于出手了! 黑煞魔君实在太可怕。假如可以重头来过的话,箭东神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选择和黑煞魔君为敌。只可惜,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后悔药。所以箭东神别无选择,只能和程立拼个你死我活。为求一线生机,他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便毫无保留,施展出压箱底的本领。 七绝神射:雷之箭! 名副其实,箭若雷霆,快得目不暇给!在场这么多旁观者当中,唯一能及时作出反应的,便只有小青!她面色剧变,失声惊叫道:“小哥哥,趴下!”更不假思索,用力死抓着程立衣袖,就要扯着他一起趴伏地上,闪避这夺命一箭。 但程立却如中流砥柱,完全不动。随手一晃,“巴尔王座”再现,枪口漫不经心地横移过来,随即在一声恶魔的咆哮当中,猛然喷吐出一团蓝光,径直迎向箭东神的箭。 光芒耀目,但并不到刺眼的程度。速度虽快,却也不至于快得肉眼无可寻觅的地步。事实上,“巴尔王座”和“毁灭之雷”一样,这些融合了暗物质之后蜕变的武器,都能自由调整威力大小。 而且,在程立想来,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区区一根狼牙箭,顶多用到“巴尔王座”十分之一的威力,也就足够了……吧!? 39:毒龙鞭 武林之中,刀剑两大圣地长期隐世不出,空有一个尊贵名声,实际影响力几乎等于零。三大源流则得到朝廷册封,高高在上,也极少参与江湖争斗。七大剑派因循守旧,八大世家偏居一隅,十大帮会更是名存实亡。 所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则今朝独领风骚者,唯有金龙帮、八斗堂,以及沧海月明楼。六欲天名义上与这三家并列,实际上几乎不涉江湖,纵然让人觉得神秘莫测,诡异重重。真正地位却也不高。 沧海月明楼既能与金龙帮八斗堂三分天下,实力之强,自然不容低估。楼主朱有泪、副楼主白仇非、黄磊等三人不必多说,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其下的五方神煞,更各有其独特本领。单打独斗的话,决不在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之下。 箭东神在五方神煞里排行第二,所依仗的,就是他那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七绝神射! 顾名思义,这套箭术,合共包括七种不同的射箭手法。每一种都有独特威能。任你再强的高手,一旦稍有大意,说不定就要闹个灰头土脸。所以程立这漫不经心的一枪…… 明显小觑了箭东神啊。 说时迟那时快,“巴尔王座”所喷吐的蓝光,与箭东神的“雷之箭”正面火拼。 轰鸣!爆炸!闪光!气浪!烟尘翻滚,土石飞溅。到处一片混乱,根本看不清结果。可就在此际,覆盖八方的烟尘,却陡然被狠狠撕开一道裂缝。半截精铁铸造的狼牙劲箭,冲着程立面门杀到。 只释放出十分之一威力的“巴尔王座”,赫然不低箭东神的“雷之箭”。毁灭性的蔚蓝光团纵然耗尽威能,却也只能毁去半截狼牙箭,剩余半截利箭的威能,现在就要由程立自己,完全承受。 可是程立刚刚才施展过黑暗巨手这种大招,还没来得及回气。这么短的距离下,“巴尔王座”也来不及再发第二枪。没有了那种黑气邪术,也没有了兵器之利,单凭区区一个黑煞魔头,那里抵挡得住箭东神的神箭一击了? 瞬间,不但霹雳堂和沧海月明楼的众多弟子,就连箭东神自己,嘴角也禁不住微微向上牵动,流露出一丝胜券在握,大局已定的浅浅笑意。 凭心而论,箭东神的判断,不能说没有道理。他选择的时机,也刚刚正好。可是他的判断要成立,却有一个必须的前提。那就是程立施展完暗黑巨手拍死蛇群之后,必须要调息回气。 但事实上,程立以劫者身份发动神通,念动即行,完全不需要调息回气。像刚才那样的大巴掌,他完全可以一口气拍上十七八下,连大气都不喘的。所以…… “呼~” 怪异风声陡然响起,随即就有道极长的幽幽碧影破空翻卷,一下子缠住了那半截狼牙箭。随即活像怪蟒猎食,猛然用力一绞,当场“喀嚓~”一下,把半截狼牙箭绞得粉碎。 这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程立在内,都大吃一惊。众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凝神观望,赫然看见这道幽幽碧影,乃是一条极长的鞭子。拿着这条鞭子的人,却正是小青。 武林之中,使用鞭索之类软兵器的人,也大有人在。但这种软兵器,越长便越难使用。江湖里一般高手所使用的软兵器,顶多不过六、七尺长左右而已。 可是小青手里拿着的这根鞭子,却整整长达三丈有余。通体碧绿,鞭子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尖利倒刺。只要甩出去在敌人身上一缠一扯,立刻就能连皮带肉,撕下来鲜血淋漓的一大块,最是厉害不过。 看着众人眉宇间的愕然和惊诧,小青不禁很有些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但随即又连忙把这份得意掩饰过去,叹气道:“本来也没想着出风头的。可是小哥哥你太不争气了,还要我出手来救啊。唉~这下子人家连压箱底本事都藏不住了。小哥哥,你赔啊!” 说话之间,小青随手一甩。鞭子立刻“啪~”地甩了个响亮鞭花,如灵蛇倒卷怪蟒翻身,一下子缩了回去,缠在小青纤腰之间。 这鞭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料造的,虽然长达三丈,可是一旦收起来之后,就变得和普通腰带毫无区别。紧紧贴在小青腰肢上,居然半点也不会显得臃肿。也难怪这条鞭子虽然一直都这么光明正大地放在这里,却居然谁也没能发现了。 程立放下右手,同时把聚集在上面的黑气散去。点头笑道:“好。等这事完了,我赔妳件好玩的东西,保证满意。不过小青,妳这条鞭子,有点意思啊。” “是毒龙鞭!” 外号“童叟无欺”的沧海月明楼大总管阳无斜,向来以博学多闻见称。武林中许多奇闻轶事,甚至一些极冷门的人物和消息,他往往也能了如指掌。这时候看了小青的鞭子,同样也不例外,随口便如数家珍起来。 “毒龙鞭,乃是玄门四大奇功当中,《太阴真经》所记载的九大绝学之一。和易筋锻骨篇、移经换脉篇、大降魔拳、太阴白骨爪、摧心掌、螺旋九影、摄魂大法、还有飞絮劲等并列。招数奇幻,凌厉狠辣,最是难防难当。东神,千万要小心。” 箭东神面露苦笑,低声道:“小心?还能怎么个小心法?一个黑煞魔君,我们都应付得这样艰难了。再加上这女子……哼,这根骨头,难啃啊。” 阳无斜叹口气,右手垂下,一件武器沿着袖子滑落掌中,隐隐泄露出几丝寒光。 江湖中人向来只知道,“童叟无欺”阳无斜博闻强识,仿佛天下事无所不知。但阳大总管的武功如何,却几乎没有人看过他出手,谁也不知高低。至于阳大总管用不用武器,用什么武器之类的问题,那就更没人知道了。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很可能立刻就会有答案了。 40:大开杀戒 连番大战,惊天动地。霹雳堂杀招频出,却损兵折将,先后死了三名星煞,只剩下雷巳一人。沧海月明楼这边,“破阵子”部队同样损失惨重。侥幸还活着的众人,也是失魂落魄,胆气已丧,再也派不上用场。 所以现在,沧海月明楼和霹雳堂这边,就只剩下阳无斜、箭东神、还有雷巳这两个半人可用了(雷巳的驱蛇绝技已经被破解,顶多只能当半个人用)。 可是面对着程立的暗黑巨手和“巴尔王座”,还有小青的太阴真经奇功,他们又能负隅顽抗多久? 阳无斜虽然号称“童叟无欺”,天下间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他。可是眼下的这个问题,却只让他整个人都感觉空空落落的。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如此无能为力。 连阳无斜尚且这种感觉。那么其他人,特别是沧海月明楼和霹雳堂的普通弟子,心中感受究竟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沧海月明楼这边还好一点。因为众弟子都属于“破阵子”特殊精英部队。纵然心气已散,战意已败,终究训练的底子厚,一时之间,还能勉强维持,不至于在这沉重压力之下,立刻就崩溃。 可是霹雳堂那边就不行了。一来,霹雳堂就没什么精英弟子和普通弟子的分别,大家都是一样的水准。二来,开战以来,雷子雷丑雷午三名星煞相继被杀,剩下一个雷巳,看起来也是一副自顾不暇的模样,根本靠不住。 所以理所当然地,在沉重得教人几乎站不住脚的死亡压力之下,霹雳堂众弟子,率先崩溃! “想……想杀我?老子先杀了你!先杀了你啊啊啊啊~~” 一名霹雳堂弟子,突然尖声狂吼,向程立冲过去。他双眼血红,根本不问三七二十一,提起霹雳铳,一口气把所有霹雳子都统统发射了出去。 可是霹雳铳的射程,顶多就是那么七、八十步左右而已。程立和谢小青都位于百步之外,霹雳子根本伤不到他们半根汗毛,顶多不过落在地下,炸飞一点泥土,扬起一些灰尘而已。 这名霹雳堂弟子,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属于白费力气这点事实,彻底视而不见。即使霹雳铳已经打空,但他仍然把空火铳对准了程立,疯狂地不断扣动铳机,发射已经不存在的霹雳子。 面对着这么一个疯子,程立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眼眸深处,俨然同时流露出三分厌恶、三分厌倦、三分厌烦,以及最后的一分无可奈何。 程立不喜欢杀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却又实在不得不杀。只因为对方已经疯了。一个疯子,要么杀了他,要么被他杀掉,哪里还有什么道理好讲? “巴尔王座”缓缓提起。黑洞洞的枪口深处,已然隐约亮起了蔚蓝光芒。可就在这丝光芒将发未发之际,小青却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在程立肩上一拍。 程立讶异回首,却见小青向自己摇了摇头。紧接着,小青身影一晃,朦朦胧胧,如烟如雾,不过弹指刹那,早已移形换影,置身于数丈开外。正是太阴真经的九大绝技之一:螺旋九影。论挪移转折,神出鬼没,堪称天下轻功第一! “咻~”异声响起,毒龙鞭如怪蟒出洞,离开小青纤腰,腾空飞蹿,径直扑向那名霹雳堂弟子。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早已在他的天灵盖上,轻轻点了一点。 狂叫声戛然而止。万点鲜血如桃花绽放,那名霹雳堂弟子的一整颗脑袋,早已变得活像个被砸破了壳的臭鸡蛋一样,彻底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无头尸体直挺挺倒下,但小青的杀戮,却只是刚刚开始。电光石火间,她身影再动,径直闯入霹雳堂众弟子之中,“螺旋九影”展开,以一化九,在人群中忽散忽聚,忽东忽西,疾如鬼魅,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 毒龙鞭太长,利于远攻而不擅近战。小青干脆收了鞭子,左手太阴白骨爪,右手摧心掌,左右开弓,杀人如斩瓜切菜。不过区区三、五个呼吸之间,早有七、八人横尸就地。 浓重血腥味冲鼻而来,情知根本没可能逃脱的霹雳堂众弟子们,一个个也都红了眼。纷纷狂叫着发狠拼命。这时候生死关头,谁也顾不上四面八方全是自己人了,纷纷提起霹雳铳就放。 一颗颗霹雳子四面八方胡乱飞射,接二连三轰然爆炸,却连小青的一片衣角都没能炸掉。至于说要威胁到远在百步之外的程立,那就更加没可能了。 反倒是近在咫尺的沧海月明楼众弟子,原本已经在阳无斜和箭东神指挥下,重新排列成阵,准备和黑煞魔君决一死战的。 可万万没想到,身边这群猪队友们,居然来了这么一出。霎时间,沧海月明楼众弟子为了躲避到处胡乱爆炸的霹雳子,不得不四面散开。被逼迫着也成了散沙一盘。箭东神禁不住气急败坏,连声咒骂,却又能有什么办法了? 反而阳无斜比较冷静。趁着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爆炸,到处都是烟尘泥土,场面一片混乱的这个机会,他闪身贴近箭东神身边,沉声道:“事已不可为。再拼下去,不过白白送死而已。立刻走!” 箭东神和阳无斜共事多年,一听大总管这么说,立刻便明白了。他不假思索,立刻断然凝声道:“你带众兄弟们走,我断后。” 阳无斜用力点点头,凝声道:“兄弟,千万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伸手在箭东神肩膀处一拍,更不多话,转身纵声长啸,向村口方向急退。 啸声三长三短,正是沧海月明楼约定的撤退暗号。一片混乱当中,那些如同没头苍蝇般的沧海月明楼弟子们,纷纷镇定下来,一边大声吆喝着通知身边同伴,一边动身跟随阳无斜撤退。 恶战之中的小青,陡然听到这啸声,当下应声回头,立刻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这时候大开杀戒,体内潜伏的那股子凶悍天性早已被勾引起来。当下冷喝道:“想跑?跑得那么容易吗?”丢开旁边的一名霹雳堂弟子,转身就向阳无斜冲去。 可谁也没想到,小青刚冲出不及十步,已经有一道人影从斜里冲出,不偏不倚,刚好挡在小青前面。纵然仓促之间,却也看得真切,这人居然就是雷巳。他满面惊慌,嘶声叫道:“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小青根本懒得去听。她不由分说,随手就是一记太阴白骨爪。手臂暴长,五指凌空抓下,当场“噗~”一声轻响,雷巳脑袋上早已多了五个圆孔,*鲜血同时喷涌冲出,形成五道血箭。雷巳双眼圆睁,直挺挺仰天倒下,死不瞑目。 41:以力破巧 一爪抓死了雷巳,对于小青来说,却根本不当一回什么大事。她脚下半步也不停留,纵身跃出,从后追赶阳无斜。“螺旋九影”发动,她身上突然发射出八个幻影分身,速度之快,远胜本体。弹指刹那,早已触及阳无斜的后背背心。 下个瞬间,一个接一个的幻影分身不断破碎,本体则顺势加速冲刺,眨眼之后,八大分身全部溃散,小青的实体距离阳无斜,也不过只有咫尺之遥。她更不犹豫,举手就是一着“摧心掌”。 掌势轻飘飘软绵绵,似乎毫无威力可言。但只要一触及敌人肌肤,立刻就能爆发出摧心裂肝,把五脏六腑尽数震得粉碎的恐怖大威力。甭管是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什么十三横练太保童子功,统统都挡不住,照样要是个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锐声裂空,刺肤生痛。赫然是断后的箭东神出手了。他“七绝神射——电之箭”! 雷比电猛,电比雷快。箭东神这一箭,威力比之前稍逊一成,但速度却更快两分。只是电光一霎,狼牙劲箭的矢锋,已经撕开小青后背衣衫,真正触及到了她的肌肤。 冰寒刺痛感火速传遍周身上下,小青遽然失惊,不假思索,纤腰一扭,向后急扬。 假如小青是普通人的话,那么不管她反应再快,也绝对避不开这一箭,哪怕再怎么挣扎,终究也是个利箭穿心的下场。可是身为蛇族的优势,却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她整具娇躯陡然从中折成两半,就仿佛完全没有骨头一样(其实也真差不多)。间不容发之际,俨然以毫厘之差,堪堪避开了利箭锋芒。右臂随即反手一击,原本准备留给阳无斜的那记摧心掌,不偏不倚,恰好打在箭杆上。 “沙~”一声轻响过去,精铁铸造的狼牙利箭,竟无声无息化为万千碎屑,随风散去。这摧心掌的凌厉狠辣之处,从中可见一斑。可是这么一耽搁之下,阳无斜又借机向前再蹿出数丈,完全脱离了小青的攻击范围。 已经到口的鸭子,居然还给飞了。一时间,小青禁不住怒气冲天。她柳眉倒数,十指虚握成爪,浑身骨骼关节都噼噼啪啪,爆发出连串如炒豆般的轻微爆破声。厉声怒喝道:“箭东神,你找死!” 箭东神冷哼一声,翻手从背后箭囊里同时抽出两支狼牙利箭,一弓两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双箭齐发,迎面急射。 小青虽然怒气冲天,却并未气晕头脑。虽然一身太阴真经的奇功,可是面对箭东神这种高手,同样不敢大意。她随手再从腰间摘下毒龙鞭,扬鞭急甩,冲着箭东神的双箭狠狠抽下去。 可是弹指顷刻,奇变横生。那破空飞射的两支箭,原本齐头并进。去到半途,却忽然变成了一前一后。手法之奇,委实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还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前面那支箭越来越快,后面那支箭却越来越慢。小青则自然而然,抖起鞭花去截击前面那支箭。 万万没想到,这支箭忽然腾空大转折,非但由直转横,甚至变得活像脱缰野马,只在外围处绕着小青滴溜溜不断打转。 如此奇观,不但小青闻所未闻,甚至连程立也看得啧啧称奇。手枪射出去的子弹会拐弯,这一点程立自己便办得到,所以也不稀奇。可箭东神又不是劫者,也绝对不懂得引力控制,却又是怎么办到这种事的呢? 正因为太过出乎意料之外了。所以这个瞬间,无论程立抑或小青,注意力都被这支只是滴溜溜打转,却毫无威胁力的箭,把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但尽管同样被这支箭吸引了注意力,程立毕竟还是和小青不同。半个刹那之后,他双耳忽然一动,随即没有丝毫迟疑,喝道:“小青小心!”提起“巴尔王座”就是一枪。 一道细细电光从枪口处喷吐飞射而出,赫然也在半空中转了个弯,绕到了小青背后。 就在此刻,之前因为落后了而被忽略的另外一支箭,陡然加速,并且同样绕了个弯,同样冲着小青后背急射而去,却刚好和“巴尔王座”所喷射的电光迎头相撞。 “啵~”沉声闷响当中,电光和箭矢同时炸得粉碎。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之下,小青整个人轻飘飘飞起,被送出至少七八步,这才重新落地。 幸亏程立提醒得快,小青总算来得及催劲护体。所以虽然微觉疼痛,却没怎么受伤。但纵然如此,刚才这个脸也丢得够干净的了。小青咬牙切齿,猛地一甩手。毒龙鞭腾空飞出,一下子缠住那根还在绕圈子乱飞的箭,猛地发力,把它绞得粉碎。 七绝神射:乱之箭、隐之箭。箭东神一箭扰乱敌人,另一箭则出其不意地偷袭。双箭齐发,从来未曾失手过的。可是今天对上程立和小青,这记例不虚发的杀着,却破天荒第一次失手了。 箭东神禁不住恼怒地用力一跺脚。手上则快如闪电,一口气把合共九支狼牙箭先后射出。断声大喝道:“黑煞魔君,青衣妖女,接我七绝神射——连珠箭!” 九箭合一,挟惊人高速再加上诡奇势道,怪胜狂啸划过长空,箭头却不断游移变幻,让人根本估摸不出,它的目标到底是程立,抑或小青? 凭心而论,七绝神射确实巧妙绝伦。但在程立看来,不管这套箭术变出再多花样,终究只是螺丝壳里做道场而已。精细有余,气概不足。根本没有必要被箭东神牵着鼻子走,更不用管他的所谓连珠箭,究竟以谁为最终目标。 所以说时迟那时快,程立断声底喝道:“小青,让开!”主动大踏步向前,“地藏劫”应声发动,一股浓烈黑气冲天而起,瞬间形成暗黑巨手,猛地向着那连珠九箭拍下去。 巨掌未到,超常重力已经凌空压下。连珠九箭根本无从抗拒,一下子就被压制在半空,再也前进不了哪怕半尺。紧接着,巨掌落地,登时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泥土飞扬。到处也被尘沙遮蔽,看不清东南西北。 箭东神完全傻了眼。他再也想不到,自己巧妙至极点的箭术,居然被黑煞魔君用这样简单粗暴,毫无技术含量的招式就给破解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忽然感觉身上一阵沉重,仿佛四肢百骸都灌满了铅一样,甚至连自己手里那张铁胎弓,也拼命拽着自己的手臂,向地面上扯。 大吃一惊的箭东神,那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中招?但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反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地藏劫”的超常重力场压制之下,箭东神哪怕再怎么竭力挣扎,又那里能有半分作用? 箭东神还在龇牙咧嘴,拼命做注定徒劳的努力。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把遮蔽四周视野的烟尘吹散。程立大踏步向前走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手一抓,不偏不倚,恰好把箭东神的脖子抓个正着。 紧接着,程立掐着箭东神的脖子,用力往下一压。“呯~”当场就活像抓小鸡一样,把箭东神整个人拽下来压在地上,半边脸深深埋在泥土里面。 泥土虽然软,毕竟不是棉花。箭东神咽喉气门被掐着,想要运气护身也不能。所以这一下把他撞得眼冒金星,偏偏嘴巴鼻子又被埋在泥土里,一个呼吸,登时就把泥土都吸进去了,直把箭东神呛得要了半条小命去。求生欲爆发之下,他甚至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挣扎,却活像蚍蜉撼大树,哪里撼得动了? 小青收起毒龙鞭,郁闷地走过来,嘟起嘴巴抱怨道:“小哥哥,你干嘛呀?我还没动真本事呢。一旦动了,要收拾这个家伙,那还不易如反掌?你这么快出手,人家都没机会表现了啊。” 程立笑笑:“是吗?哦,那还真不好意思啊。好吧,下次我一定注意,留着给妳好好表现表现。” 小青嘟嘴道:“那有什么用?你看,除了这个倒霉蛋之外,人都跑了。我说小哥哥,你要出手,也该对那个什么阳无斜出手才对啊。” 程立抬起头来看看,却见四周都一片空荡荡的,除去那些尸体之外,不管是还少量残存的霹雳堂众弟子,抑或那些沧海月明楼弟子,全部都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再也追不上了。 摇摇头,程立稍微把右手松开一点,让箭东神的鼻子嘴巴能够脱离泥土。已经差不多要窒息而死的箭东神,好不容易重新接触到新鲜空气,当下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接连吸了十几口,这才缓过气来。他喘息着咬牙道:“黑煞魔君,你要杀就杀,拖泥带水的干什么?” 程立冷冷道:“杀你,对我来说不会比杀一只鸡更困难多少。不过你最好搞清楚,从头到尾,也是你们想要我的命在先。 所以现在吗,我倒要反问一句。究竟为什么,让你们这样非要死咬着我不放,甚至不惜和霹雳堂合作了?难道你们不知道,霹雳堂和八斗堂之间的关系?” 箭东神咬牙道:“霹雳堂归霹雳堂,八斗堂归八斗堂,这两边不是一回事。更何况,你杀死锦鲤镖局上下,抢走了琉璃晶珠。为了楼主,我们非得把晶珠拿回来不可。” 程立冷冷道:“锦鲤镖局的人,不是我杀的。什么琉璃晶珠,我也从来没见过。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随便你。” 顿了顿,程立松手放开箭东神。吩咐道:“起来,跟我们走。” 箭东神一面揉着自己脖子,一面勉强站起,庆幸之余,却也忍不住问道:“要去哪里?” 程立淡淡道:“去见锦鲤镖局的李总镖头。他会告诉你,杀死他的真正凶手,究竟是谁。” 41:疑点重重 箭东神骇然失惊,叫道:“你疯了!李总镖头已经身首异处,死得不能再死。怎么可能还会说话?” 程立冷哼道:“死人当然也能说话。事实上,死人不会说谎,所以它们说出来的话,往往比活人还更加可靠。” 这番话确实是至理名言。假如是衙门里的老仵作听了,肯定拍掌叫好,大觉深得我心。但箭东神虽然武功精强,对于刑名方面的学问,却一窍不通,所以根本不相信。 忽然间,箭东神脑子里念头转了几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们的真正目标,其实是李总镖头的女儿李明霞姑娘,对不对?哼,你们知道李姑娘是唯一亲眼目睹你们行凶的证人,所以打算杀人灭口,没有错吧?黑煞魔君,青衣妖女,你们好狠毒的心肠啊!” 小青走过来,一巴掌拍在箭东神脑袋上,没好气地道:“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跟你说也多余。别废话,赶紧带路。否则的话,哼哼~” 箭东神肯留下来断后,自然视死如归,根本没把小青的威胁放在心上。所以他一扭脖子,就要开口拒绝。 可事实上,小青根本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拒绝的机会。只见小青提起左手,四指屈曲,只留下小指。阳光之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手指末端原本晶莹如琉璃美玉的指甲,忽然染上了一丝墨绿色。微风吹来,箭东神甚至还隐隐嗅到几分甜香。但甜香之中,却又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腥臭之气。 还不等箭东神再看第二眼,小青抬手就是一划。看那手法,是太阴白骨爪的手法。但并没有在箭东神脑袋上抓出个窟窿,顶多不过手指甲划破了他脖子上一点油皮而已。 这样已经足够了。霎时间,箭东神面色急变,浑身打着哆嗦,只感觉奇痒难当。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住,伸手去抓。哪知道他不动还好,这么一动之下,身上的麻痒感登时活像烈火疗养,十倍百倍地飞速激增。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同时在肌肉骨头里咬啮一般。 箭东神本来是名铁打的汉子,哪怕被刀剐炮烙,他也未必就会嘶嚎哀叫。可是这种古怪的麻痒感,却简直比刀剐炮烙更加难受无数倍。 他再也支持不下去,嘶声狂叫着满地打滚,越叫越是惨厉。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胡乱抓扯自己衣服。三两下之后,便把衣服都撕得粉碎。手指更直接在皮肤上乱抓乱扯。每抓一下,就是鲜血淋漓的十条血痕。 眨眼工夫,箭东神变得活像条丧心病狂的疯狗,形如鬼魅,嘶唤有如野兽,不管由谁来看了,都只会感觉可怖可畏之极。 程立倒还好。毕竟在以前的世界里,那帮老头子们聚集的研究所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哪怕再恐怖再恶心的,他也不是没见过。所以箭东神这疯狗般的模样,还吓不倒他。 真正让程立觉得诧异的,是小青不过用手指甲划破了箭东神一点油皮,居然已经能造成这样的效果,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随口问道:“小青,妳是怎么弄的?” 小青也满不在乎,随口道:“蛇可是有毒的。我们也一样啦。而且,我们体内储蓄的毒素还不止一种,有好几种呢。这些毒素相互混合,又能造成各种不同效果。有让人发痒的,又有让人发冷发热的,还有让人昏睡不醒的,更有见血封喉的。一时间也数不完。” 程立赞道:“这还挺方便的。不过我看这个箭东神也快熬不住了,把毒解开吧。” 小青点点头,随手又在箭东神脖子上一划。指甲上蕴藏的另一种毒素,随之深入肌肤血管之中。以毒攻毒,立刻把之前那种入心入骨的痒毒给中和掉了。仅仅几个呼吸的工夫,箭东神身上的奇痒彻底消失,他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泥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精疲力竭,甚至比一口气跑了上百公里的马拉松还要累的样子,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小青笑眯眯地走过来,用鞋尖轻轻踢了踢箭东神,问道:“怎么样,舒服不?还要不要再享受享受?” 箭东神本来是一条铁铮铮的硬骨头汉子,可是在小青的奇毒折磨之下,任你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看见小青走过来,还没说话呢,箭东神已经打了个哆嗦。嘶声*道:“妖女!妳这个邪门妖女!妳不是人,是妖怪!” 这两句话对于别人来说,自然算得上咒骂。可在小青听来,顶多算陈述事实而已。她非但不会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很有几分得意。她笑嘻嘻道:“还有力气骂人,不错啊。看来刚才还没享受够。怎么样,干脆让你痒上三天三夜再说吧?包你飘飘欲仙,乐而忘返哦。” 三天?刚才箭东神痒了连小半个时辰都没有,已经觉得生不如死。假如真要连续痒上三天三夜,那么…… 箭东神猛地打了个哆嗦,连想都不敢再想下去。垂头丧气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程立走过来,淡淡道:“放心,我们只是要去看一看李总镖头的遗体而已。什么杀人灭口,你想多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箭东神哪里还敢再说个“不”字?他无可奈何,唯有勉强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转身就走。 霹雳堂和沧海月明楼这次过来堵人,自然不会都是单凭两条腿走路。凭着两家的财力,要人手一匹马,也不过小儿科罢了。 虽然众人逃走时,骑走了不少马匹,但剩下来的还有不少。这时候程立便顺手牵过来三匹,和小青还有箭东神分别乘上去,策马离开杏花村,向昨天遇上锦鲤镖局众人的那处小庄园奔去。 庄园位于杭州城北边十里之外。杏花村却在杭州城西南方。根据箭东神所说,出事之后,霹雳堂已经发动几乎所有力量,严密监视全城。一旦程立或小青现身,势必要面对霹雳堂全体上下的围攻剿杀。更不要说,沧海月明楼也会参与其中。 纵然这次事发仓促,沧海月明楼能动用的力量不多。可毕竟也是一条过江猛龙。猛龙加上地头蛇,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之巨大,绝对是任何人也不敢轻视的。 其实到了小青这种境界的存在,普通弟子人数再多,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即使不能凭一己之力干掉所有对手,一心只要离开的话,那些普通弟子也肯定留不下她。更不要说程立了。 程立都用不着出动暗黑战体这张王牌,单纯身上携带的军火,已经是一人可敌万军。一身都是胆的常山赵子龙,尚且能够在长坂坡百万曹军中七进七出,来去自如。程立一身都是军火,要把杭州城闹个天翻地覆甚至杀个血流成河,都绝对不成问题。 可是天下春色十分,其中杭州就占了七分。杭州春色十分,又有七分在西湖。这样大好风光,这样诗情画意,居然大开杀戒,也实在太煞风景了。再说了,程立又不是什么真正的魔君,当然不肯这样干。 所以没办法,三人只能绕过杭州城,另外找路行走。但这样一来,自然要多花费不少时间。等来到庄园大门前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开始西斜了。 庄园之外,四处都静悄悄地。别说人影了,甚至连鬼影子都看不见半个。小青皱起眉头,向箭东神问道:“怎么这么静?你们沧海月明楼的人呢?” 箭东神实在被整治得从骨子里怕了。听到小青开口,也不管她说什么,先就打了个冷颤。战战兢兢道:“我们这次来的人并不多。因为本来也没有打算和谁开战,只是单纯过来接收锦鲤镖局这趟镖而已。 发现镖局上下都被杀害之后,便在阳大哥带领下,到处去寻找凶手了。这里只留下少数几名兄弟,替锦鲤镖局料理后事,还有照顾李姑娘。” 程立问道:“阳无斜带领?那么你们副楼主白仇非呢?” 箭东神愕然一怔,问道:“白副楼主?这关他什么事?” 程立凝声道:“这次过来接应镖局押的红货,不是由他负责吗?而且昨天下午,他明明已经和李总镖头接上头,见过了面。李总镖头居然还会被害,这实在太奇怪。当时白仇非在哪里?” 箭东神一愣一愣的,呆呆道:“本来这趟过来接应锦鲤镖局的,确实是白副楼主。可是他临时有重大事务必须去处理,所以就没有来。实际上带头过来的,是黄副楼主啊。” 小青讶道:“黄磊?可这不对啊。昨天和我们见面的,明明是白仇非。而且你说带队的是黄磊,那么他人呢?” 箭东神苦笑道:“黄副楼主为人最热情,最爱打抱不平。昨天在路上,他发现了一件不平之事,所以就过去管了。这么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只好暂且不管他,由杨大哥带领,先进城再说。没想到进城途中,却发现这处庄园里血腥气冲天,于是进来看看。一进来,便发现遍地都是尸体,只剩下李姑娘一个活人。” 整件事从头到尾,疑点重重。程立越听下去,眉头扭得越紧。显而易见,这里面包含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但究竟是谁布置这个阴谋,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一时间,成立也感觉茫无头绪。 42:琉璃朱泪,阿鼻挽留 沉吟片刻,程立缓缓问道:“箭东神,你们在西湖边上,不是和霹雳堂斗得你死我活的吗?怎么一转眼就联合起来啦?” 箭东神老老实实道:“当时是斗得很激烈。不过很快,雷家十二星煞的雷子和雷巳就赶了过来,并且替我们解开误会。商谈之下,阳大哥才决定借助雷子驱鼠的本领,把你们找出来。可我们怎么都没想到……” 苦笑了一下,箭东神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已经用不着了。结果就摆在眼前。他们虽然顺利找到了人,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完全和他们之前的想象成了两回事。 原本人强马壮的两支队伍,到头来死的死逃的逃,七零八落一塌糊涂。别说霹雳堂这种只是偏居一隅的地方性势力,哪怕四分天下的沧海月明楼,照样要为了今天的损失而大觉肉痛。 箭东神内心有多么痛苦懊悔,程立不知道,更没兴趣去知道。他只是直截了当问道:“在西湖上的时候,霹雳堂不是说他们死了人,要找我去算账的吗。怎么一转身,就变成要打琉璃宝刀的主意了?” 箭东神回过神来,赶紧答道:“死人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雷家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琉璃宝刀。哼,所谓‘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天下间谁不知道,琉璃宝刀是当世四大神兵之首?只要得到了它,好处说之不尽。 程少侠,只要你肯把琉璃宝刀交给雷家,即使要求雷家家主的老婆出来陪你睡觉,雷家也绝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说不准,连他们家的女儿都一起搭上来呢。” 程立奇道:“琉璃朱泪,阿鼻挽留?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过。” 小青抿着嘴巴笑道:“这都不知道?小哥哥,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啦。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神功秘籍,还有各种神兵利器了。论神功,自然以玄门四大绝学为首。说到神兵利器,则是琉璃宝刀、朱虹血泪刀、阿鼻魔刀、还有挽留奇剑,它们合称为天下四大至宝。” 程立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琉璃宝刀,道:“琉璃宝刀嘛……它的来历,之前小青妳已经说过了。能居天下神兵之首,那也应该。其余三件兵器,又有什么来历?” 小青耸耸肩,道:“相传当初女娲造人时,不小心被树枝割伤,流下一滴鲜血,落入泥土之中。这块泥土有一半变成了人,从此堕入百年轮回,成为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而另外一半则化为一口刀,就是朱虹血泪刀了。 据说,这个人和这口刀,本为一体。当融合了女娲之血所转世的这个人,握住了本来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这口刀时,就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达到非天非人、非阴非阳的绝世武学境界。” 程立皱眉道:“真有女娲?真有融合女娲之血的人?” 所谓女娲造人,本来只是个神话。但既然神话故事白蛇传之中的小青,都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了。那么即使真有女娲,也不足为奇吧? 再进一步想,女娲在神话之中的形象,就是人身蛇尾,半人半蛇。倒和白娘子以及小青,很有几分相似。这么看的话,甚至很有可能,女娲就是蛇族的一份子,是最先降临这个世界的第一代蛇族成员? 程立心里这番想法,小青当然明白。但她还是摇摇头,含含糊糊地道:“我不太清楚。时间实在太久远,所以很多相关记载都已经遗失了。不过,江湖中所有人都知道,朱虹血泪刀现在的主人,就是朱有泪。” 箭东神带了几分得意,夸耀道:“没错。朱虹刀的刀主,那个融合女娲之血的人,正是我们朱楼主。朱楼主天纵奇才,而且右眼处天生有一点红色泪痣,刚好符合传说中的特征。 朱虹刀本来已经被丢进废铁堆里,光华尽丧,几乎就要拿去回炉了。是朱楼主慧眼识宝,从废铁堆里把朱虹刀捡回来。这刀一到了朱楼主手里,立刻霞光暴绽,刀气直冲云霄,尽显绝代神兵的不世风采。 什么叫绝配?这才是真正的绝配!沧海神尼曾经点评道,朱楼主本身的实力,如果能打十分,那么朱虹刀的威力,也是十分。但这个人和这口刀加起来,却不是二十分,而是三十,甚至五十分。所以,我们朱楼主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刀。” 小青没好气地提起马鞭一甩鞭花:“呸,那么得意干嘛?朱有泪和朱虹刀再厉害,和你有关系吗?再啰啰嗦嗦的,小心再让你尝尝奇痒发作的滋味。” 箭东神现在是什么都不怕,杀头不怕,千刀万剐不怕,甚至五马分尸都不怕,就怕奇痒发作。那种滋味,才真正叫做生不如死,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小青才开口,他立刻就打个哆嗦,紧紧闭上嘴巴,连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程立则笑着向小青指了指,道:“何必这么吓唬人家。嗯……看来朱有泪这位楼主,还是很得人心的。那么阿鼻和挽留呢?这两件神兵又是怎么回事,小青妳知道吗?” 小青耸肩道:“阿鼻嘛,据说久远之前,曾经有一位高僧。他发下一个大愿,亲身下到阿鼻地狱,斩杀了无数罗刹夜叉等恶鬼,取万鬼骨骼,以无上佛法融为一体,铸造成阿鼻这口佛兵。并且以此功绩铸就金身,得成正果。 嘿,那些光头和尚,就最会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总而言之,这口刀后来几经辗转,先被吐蕃金刚宗奉为镇宗之宝,后又落入雷无咎手里。八斗堂那么威风,阿鼻这口刀,倒有一小半功劳呢。” 程立越听越有兴趣,问:“那么最后的‘挽留’呢?” 小青迟疑道:“这个么……四大神兵之中,挽留排名最后,好像也没有什么传奇故事。大家只知道‘有了挽留,就能挽留住一切你想要挽留的东西’。仅仅这样而已。” 43:跳进黄河洗不清 “能挽留住一切想要挽留之物的‘挽留’?嗯,这种说法,挺有意思的。” 程立叹了口气,不期然抬起头来,仰望天际。一时间,心中充满了感慨。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不管你是普通人抑或武林高手,又或是劫者,都难逃这定律。就像程立自己。这一生当中,又何尝不是因为有太多东西,永远失去了无法挽留,从而充满了各种遗憾么 说真心话,假如能够挽回这些遗憾的话,那么即使失去身上的劫力,从此永远成为一名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程立也是绝对愿意的。只不过…… 那又怎么可能呢?所谓挽留一切的挽留,终究也只是个美好的传说而已吧。 程立摇摇头,率先翻身下马,道:“故事说得够了。咱们进去吧。” 小青也跟着下马,笑眯眯道:“箭东神,你是聪明人的,就别搞什么小花样。那些东西,对我们没有用的。胡乱搞三搞死,到头来吃亏的可不是我们哦。” 箭东神不自禁又打了个冷颤,垂头丧气地答应了。赶紧下马,抢先走在前头,给程立和小青带路。 一前两后,三人恰好排列成箭头形状,鱼贯进入庄园。还在大门之外,程立已经皱起了眉头,凝声道:“好浓重的血腥气。” 小青的嗅觉灵敏程度,同样远越常人。所以她也嗅到了。不过小青倒是不以为然。随口道:“昨天这里才死了几十口人,血腥味浓一点,也正常吧?” 箭东神接口道:“当时情况确实惨烈,天花、地板、墙壁,到处都溅满了鲜血。锦鲤镖局的所有人,一个个都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残肢内脏洒得遍地都是。简直不像是被人下手杀死的,反倒像是什么发狂的野兽,把他们撕成了粉碎。” 小青冷笑道:“所以你们就认为,小哥哥是这种丧心病狂的野兽?那么现在,你还这么认为不?” 箭东神打个哆嗦,也不敢再回答,心里却想起了不久之前,程立施展的那只暗黑巨手。箭东神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招式,不过巨手一下子拍下来,当场就把成千上万条毒蛇,都统统拍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假如换了是个人来捱这一招,那么后果…… 一股森寒冷意涌现,迅速沿着脊梁骨从后脑勺传到了脚跟。箭东神紧紧闭上嘴巴,低头快步而行。片刻间,三人穿过庄园的前院,走进花厅之中。箭东神道:“李姑娘被安置在后面第二进的厢房里。我们安排了三名兄弟照顾她的。这边……” 话还没说完,箭东神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从屋顶上滴下来,刚好打中自己脑袋。他也不以为然,随意伸手一抹。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抹这下,居然抹了个满手殷红! 这下出其不意,箭东神禁不住骇然变色,失声惊叫道:“血!是血!” 程立和小青同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触目所见,登时让他们为之大吃一惊!只见花厅横梁之上,此刻竟然架着好几具尸体! 每具尸体之上,都横七竖八地遍布伤痕,每道伤痕也深可见骨。由于伤口过多,大量失血,导致翻卷出来的皮肉也呈现一片死白色,直让人只想作呕。 这几具尸体,从左至右,排列成一行。从左侧开始数的三具尸体,程立和小青都不认识。看衣服打扮,该是沧海月明楼的普通弟子。 可那第四具尸体,分明就是位女子。纵然面庞上已经被割了好几刀,五官扭曲,容颜尽毁。但程立和小青依旧认得,她赫然就是锦鲤镖局李总镖头的独生女儿——李明霞! 这还不算最震撼。真正震撼之处,在于最后一具尸体。不管是程立,小青,抑或箭东神,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具尸体居然是…… 沧海月明楼大总管:阳无斜! “阳大哥!?” 箭东神如遭雷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双眼。他失声惊叫,全身上下所有肌肉,全都变得一片僵硬。 程立神色凝重,大步走到花厅的柱子旁边,用力一拳砸下去。柱子没事,但屋顶之上,架着尸体的那根横梁,却立刻传来“喀嚓~”一下断裂声。紧接着,梁木断裂,几具相互堆叠起来的尸体伴随着碎木灰尘纷纷坠下,“呯~”重重跌落地面。 小青率先过去,扶起李姑娘的尸体检查。不出所料之外,触手一片冰冷,生机早绝。原本姣好的脸庞,此刻五官扭曲,双目圆睁,变得无比可怖狰狞。回想起昨天下大雨时,李姑娘热心带自己去换衣服的情景,纵然出身特殊,又早已饱阅人世沧桑变幻,但小青心中,仍不免一片恻然。 多年来一起在沧海月明楼里共事,相互扶持出生入死,彼此间的情谊,甚至比亲生兄弟还深厚。忽然看见阳无斜居然离奇死在这里,箭东神什么都来不及想,早已经被悲伤冲垮了意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扑到阳无斜的尸身之上,抚尸嚎啕痛哭。 程立则神情凝重,更不迟疑,动身在庄园里里外外迅速绕了一圈。后面一重的院落,四侧厢房,还有后花园、柴房、厨房等地方,全都走了个遍,这才重新回到花厅。 小青见他回来,开声问道:“小哥哥,怎么样?” 程立沉声道:“到处都是尸体,整整好几十个死人。看模样,刚才在杏花村围攻我们的所有沧海月明楼弟子,都死在这里了。” 其实小青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程立这么说,还是登时娇躯剧震。她深深呼吸几口气,随即凝声道:“小哥哥,这里面有阴谋!咱们快走。不然的话,真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程立也已经想到了相关的可能性。他用力点点头,喝道:“走!”伸手就向箭东神抓去。 话声未落,奇变陡生!箭东神脚下地砖破碎,一大堆妖异的墨绿色树根破土钻出,犹如怪蛇涌动,向程立、小青、还有箭东神的双腿缠过去。 那些树根之上密密麻麻,长满了无数荆棘倒刺,锐利如猛兽獠牙。一旦被缠住的话,除非能狠下心撕掉自己一大块皮肉,否则休想能够摆脱得了。 “蛇牙荆?!小哥哥,小心!” 小青惊叫一声,翻手从腰间抽出毒龙鞭,手腕急抖。毒龙鞭着地急扫,登时把大片怪异树根扫得粉碎。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根本对于大局无助。 只见花厅之内,四面八方都有这些怪异树根破地钻出,争先恐后蜂拥而来。小青的毒龙鞭再厉害,也是顾得了东来便顾不了西,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程立一手抓起箭东神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起到半空,不让那些怪异树根伤到他。因为只有箭东神这个人证可以证明,阳无斜及其他沧海月明楼弟子,还有李明霞李姑娘等人,并非程立所杀。假如连这个人证也失去,那才真正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程立和小青明白,那些怪异树根更明白。所以四面八方到处涌出来的怪树根,只有三成左右在围攻程立和小青,倒有七成都是冲着箭东神去的。 箭东神一身本领,全在弓箭之上。没了弓箭,他就是一只典型的无牙老虎,根本不足为患。更不要说事情变化实在太过突然震撼,仓卒之际,他哪里反应得过来?眼瞅着无数怪异树根向自己蜂拥而来,他居然依旧像个木头人似的,魂不守舍,双眼里只有一片茫然。 程立重重吐了口气,陡然提起右手高举过顶,黑气冲天形成暗黑巨手,猛地向下一拍,一扫! “呯~” 巨掌落地,整座房子都登时激烈颤抖,仿佛随时要塌了一样。大片怪异树根登时全被拍碎,扫断。根茎断裂,流淌出殷红如血的腥臭汁液,直是中人欲呕。 这一下巨掌拍击,威猛无匹。之前程立就是凭着这招,把成千上万条毒蛇全部一巴掌拍成肉泥的。 可是这种怪异树根和毒蛇不同,更加坚硬柔韧得多。而且蛇儿再怎么无知无识,终究还是动物,懂得害怕,知道什么时候该退缩。而怪异树根则完全没有“害怕”这种概念,哪怕被破坏得怎么厉害,依旧前赴后继,源源不绝地从泥土里钻出来,继续围攻三人。 程立皱起眉头,指挥暗黑巨手左右横扫,问道:“小青,妳说这些鬼东西,叫什么来着?” 小青收缩毒龙鞭,仅仅把自己和箭东神护在鞭圈之内,急急答道:“这些东西叫做蛇牙荆,以吸血捕猎维生。它们一旦缠住猎物,就会把尖刺扎进猎物体内,把猎物周身血液全部吸干为止。小哥哥,千万小心啊。” 程立凝声追问道:“这东西有没有什么弱点?” 小青苦笑道:“这东西一经催生,就会越长越多,甚至独木成林。地面上这些根须被打烂再多,也根本不管用。它根本不在乎的。除非能把它的根挖出来毁掉,否则的话,没有任何办法。当年……永州那些蛇,就是被蛇牙荆所捕杀,所以才彻底灭绝的。” 程立皱眉道:“难道用火烧也不行?” 小青叹道:“用火烧当然可以。这鬼东西毕竟还是木头嘛。可是蛇牙荆的根须里面饱含水分,不是那么容易烧得着的。” 程立冷笑道:“既然怕火,那就好办了,看我的!”收回暗黑巨掌,双手一翻,赫然亮出了另外一样前所未见的事物。乍看之下,似乎又是另一件枪械。但和其他枪械不同,它赫然带着一个巨大的“肚子”。 小青愕然一怔,问道:“小哥哥,这是什么?” 程立沉声喝道:“这是——祝融!”二话不说,枪口对准了哪些蜂拥扑来的蛇牙荆,猛地扣下班级。 足以煮铁熔金的高温炽火,随即汹涌翻腾,轰然喷发!其势之烈,哪怕是传说中巨龙所喷吐的“龙息”,顶多也不过如此。 44:蛇牙荆 单兵式便携*“祝融”,由E-137研究所,第七军事小组研究并成功开发。兼具传统的压缩气体式喷火器与*式喷火器的优点,可自由调整射程和火力。 而且,由于“祝融”喷射的燃料,是一种新型化学剂。所以完全可以像普通枪械般随意拆卸弹匣,用不着像传统喷火器那样,非得背着两个大罐子不可。 但小型化和轻量化,并没有使“祝融”的杀伤力,较传统*有丝毫下降的趋势。恰恰相反,新型化学剂的燃烧温度,高达整整三千摄氏度。哪怕是钢铁,也可以在瞬间被彻底熔化。如果是人体遭遇这种高温火焰灼烧,更会立刻就被烧成焦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存活的机会。 而且,“祝融”最大射程一百米,有效杀伤射程为八十米。能够不间断地持续喷射整整三分钟。这样的威力,哪怕和传说中魔龙的喷吐相比,也绝不逊色。 事实上,当初这种新式*刚刚研制成功,进入到命名程序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都希望把它直接命名为“火龙”。但最后还是所长,也就是程立的养父一锤定音,把这种新式*定名为“祝融”。 不过虽然威力惊人,但喷射火焰的速度远远不如子弹,却是一个大问题。而且火焰破坏力太大,适用范围也相对狭窄,更限制了它的出场。 比方说上次在海船之上,遭遇大群丧尸围攻。这种场合,就没有“祝融”出场的余地了。因为海船就是用木头造的。一旦喷射高温火焰,固然可以立刻把大群丧尸全部烧成灰烬,但船只本身也不免遭殃,相当于主动和敌人同归于尽。这种傻事,当然是不能干的。 但是现在,要对付这种名为“蛇牙荆”的怪异植物,却再没有比“祝融”更合适的手段了。既不用担心误伤无辜,更不用怕什么同归于尽的问题。大可以放开手脚,尽情施展。 霎时间,烈焰轰鸣,怒火咆哮。整座大厅赫然尽变炼狱!所有蛇牙荆一旦遇上“祝融”所喷射的高温火焰,立刻就被烧成飞灰,绝无幸免。 蛇牙荆是天下异种,物性十分特殊。本体根茎深藏泥土之中,催生出大量根须钻出地面捕杀猎物,吸血之后回馈本体,再催生出更多根须。只要养分充足,一天一夜之间,就能把方圆好几里的范围,全部用根须覆盖起来,成为一处生人勿近的死地。 昨天今天,庄园里前前后后,死了差不多近百人。这上百人身上所流淌的鲜血,倒有大半都喂了蛇牙荆。所以此刻,蛇牙荆才能疯狂生长,不断围攻程立等三人。 可是根须催生速度再快,终究比不上火燃烧得快。不过片刻功夫,目光所及范围内,大厅里早已不存在任何根须,只有熊熊烈火。 小青看得目瞪口呆,再也想象不到,原来世上竟然有如此恐怖的武器存在。可是突然间,她又猛然一个激灵,重新回过神来,失声叫道:“小哥哥,不好了。李姑娘和姓阳的尸体!你再这么烧下去,连尸体都要没了。” 程立一怔,手指放开喷射器的扳机,举目张望。这才发现一轮喷射之下,被烧掉的并不仅仅是蛇牙荆,就连那些沧海月明楼弟子的尸体,也都已经被包裹在熊熊烈焰中猛烈燃烧,快要化成灰了。 也就是阳无斜和李明霞两具遗体,因为距离程立他们位置较近,喷射器的火焰并没有直接喷到他们身上,所以暂时还能保存完整。但继续这样下去,同样被彻底毁掉,也不过属于时间问题而已。 就像程立之前所说的,死人也能说话。通过对两具遗体的检查,多多少少可以找到一些关于真凶的蛛丝马迹,所以两具遗体万万毁不得。程立当机立断,喝道:“咱们走!”左手一抓,把阳无斜的遗体抓在手里。右手平端“祝融”,当先开路,向外就闯。 小青也把李明霞的遗体横抱在怀里,冲着箭东神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死的,就赶快跟我们走!”更不二话,跟着程立迈开大步就走。 箭东神如梦初醒,连忙也振作精神,跟着冲了出去。刚刚冲出花厅大门,眼前忽然一黑,随即感觉有阵阵尖锐怪声传入脑海,直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也站不稳。勉强睁开眼睛凝神观望,更是大吃一惊,浑身发冷,四肢无力,只有一阵绝望。 怪声来自蛇牙荆!无数蛇牙荆根须铺天盖地,形成一大片黑压压的大浪,猛然当头压下。蛇牙荆上所生长的倒刺,其坚硬处绝不逊色于金属。这么多蛇牙荆相互堆叠,无数倒刺彼此激烈摩擦,便造就出这样阵阵尖锐怪声。巨浪未到,音涛先至,先声已然夺人! 程立目光中显露杀气,大喝一声,高举“祝融”对准了蛇牙荆巨浪,猛然喷射。 汹涌火柱冲天而起,和蛇牙荆巨浪迎头相撞,登时爆发出轰然巨震。火浪树浪,相互融合为一体,然后四面八方到处横飞乱溅,赫然造就出一场火焰的暴雨! 这座庄园里外合共有三进,房屋大小数十间。此刻全被火雨覆盖,不过眨眼工夫,便彻底陷于火海之中,熊熊燃烧起来。 上百人的鲜血,再加上庄园里牛马牲畜等活物一起提供养分,才让蛇牙荆的本体能催生出这么多根须。但养分再多,总不是无止无尽的。所以庄园之外这一波攻势,已经是蛇牙荆最后的疯狂反扑。既然连这波攻势也不起作用,一切便到此为止了。 论及对蛇牙荆的认识,普天之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小青。她凝神观望,只见仅剩的一些蛇牙荆,正活像受惊的蛇一样缩回泥土之中。立刻放声喊道:“小哥哥,蛇牙荆不会自然生长,必定有人藏在地下操纵,才会对我们发动攻击。那人现在要跑了!” “哼,有跑得这么容易么?” 程立冷喝一声,右手一翻,把“祝融”收回。随即深深吸一口气,收拢五指紧握成拳高举过顶。浓厚黑气随之缠绕臂上,凝聚起恐怖的惊人破坏力。 下个刹那,程立单膝跪地,猛地一拳向地面击去。 “咚~~” 郁闷沉响声,犹如霹雳炸雷,在泥土之下深处爆发。整座庄园都为之剧烈颤抖,仿佛地震一样。颤抖未歇,程立便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声模糊嘶叫。紧接着,那些正要缩回泥土中的蛇牙荆,失去了所有的灵性,颓然瘫在地下,再也不动了。 45:讲道理的资格 幕后操纵者受伤远遁,蛇牙荆也从本来的可怕捕猎者,变成了只是普通植物,再也不能拦阻程立等人的脚步。 但之前一场名副其实的“火拼”,早把整座庄园化作火海。此地再非久留之地,程立和小青,还有箭东神等三人,带着两具遗体,骑上马匹匆匆冲出火场,一口气奔出小半里地,这才在某处小山包处停下。 举目远眺,只见不远之外的庄园烈焰熊熊,火光冲霄。把小半边天空都映得通红。火势之猛烈,由此可见一斑。也就是这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家,否则的话,一旦火势蔓延开去,非得烧掉两三条村子不可。 箭东神依旧呆若木鸡,抱着阳无斜的尸体不肯撒手。显然打击太大了,他一时间还摆脱不过来。小青则放下李姑娘的遗体,走到程立身边,低声道:“小哥哥,事情复杂了。” 程立收回往庄园方向眺望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小青语气沉重,缓缓道:“八百年前,我们一族为了提纯血脉,在永州养育异蛇。道尊为了对我们一族赶尽杀绝,于是召聚奇人异士,费尽心机,终于培养出蛇牙荆,专门捕杀异蛇。正是因为蛇牙荆的缘故,我们损失惨重,所以才不得已和道尊拼死一决。” 程立点点头,凝声道:“那么最后结果呢?” 小青叹道:“师父和道尊同归于尽,我们的族人,也只剩下姐姐和我两个幸存。异蛇则和蛇牙荆一起同归于尽。之后这几百年,都再没见过蛇牙荆了。我本来还以为它和异蛇一样,都在世上彻底绝种了呢。怎么都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看见它了。” 程立若有所思道:“这确实有点古怪。嗯……道尊属于道门的人,会不会是当年蛇牙荆其实还留下了一些种子,一直在道门里传承下来呢?” 小青迟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只好说有可能吧。但是当年,道尊的道场在周南山纯阳宫。后来纯阳宫败落,太岳山真武宫兴起。虽说真武宫也自称是纯阳宫的支脉,但人人都知道,两家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所以按道理说来,道尊的遗产,不可能在真武宫保存下来才对啊。” 程立颌首道:“这也有理。算了,既然一时间想不明白,那就无谓伤脑筋自寻烦恼。还是想想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小青嫣然道:“这个倒没有问题。我在杭州住了这么久,多少也置办下一点产业的。霹雳堂也好,沧海月明楼也罢,绝对找不到咱们啦。怎么样,咱们走吧?” 程立点点头,正要去牵马。忽然双耳微微一动,道:“有人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呵呵~小青,看来咱们没法去妳家了。” 小青也叹了口气,道:“看来是呢。真讨厌。这帮人怎么好像苍蝇一样,来得那么快啊?” 程立道:“既然避不开,那么就当面对质,说个清楚好了。反正有箭东神在这里,至少可以证明,我们并不是杀死阳无斜和李姑娘的凶手。” 小青摇头道:“李姑娘也好,阳无斜也罢,只恐怕他们根本不在意谁杀死了谁。他们唯一在意的,大概便只有琉璃宝刀了。所以小哥哥,你要和他们讲道理,看来有点儿为难啊。” 程立笑了笑,道:“道理人人都要讲,只看怎么讲,用什么讲而已。放心吧。在这方面,我是有经验的。” 小青眼珠子一转,转到了程立的拳头上,继而又转到他腰间挂着的琉璃宝刀处,嫣然道:“是啦,我倒几乎忘记了。那么,就都交给小哥哥妳啰。” 程立点点头,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坐上去,气定神闲地等着。小青则拉着箭东神过来,又把两具遗体安置好,再顺带布置了些小手段,以防止万一。 刚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地面处忽然激烈颤抖起来,就仿佛是地震。紧接着,东南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马上骑士人人劲装结束,神态彪悍。策马驰骋之际,人似虎,马如龙,气势极盛。 眨眼工夫,那队人马来到近处。众骑士不约而同,齐齐勒马收缰。马匹嘶鸣,人立扬蹄,踢起了漫天灰尘,随风向程立这片扑过来。 眼看着程立等人措手不及之下,就要落得个灰头土脸了。可是忽然,在空中弥漫的灰尘一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住了,竟凝固在半空当中,一动不动。 “地藏劫”!到了今时今日,程立要施展这门劫力神通,已经用不着特地做什么姿势了,真正动念即发,随心所欲。对于那些不知就里的外人来说,绝对神乎其技,宛若仙法魔术。 众骑士当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冷哼。声犹未落,狂风呼啸,有人已经忍耐不住要出手了。 霎时间,只见风沙汇聚,凝成一只巨大龙爪的模样,冲着那片被凝固的灰尘狠狠一抓,一撕,登时把灰尘障幕撕下一大块。龙爪余势未尽,更向端坐在石头上的程立冲过来。看模样,也想要把他像这片灰尘障幕那样,一下子撕成两半。 但紧接着,这只龙爪便撞上了另一重看不见的墙壁,轰然粉碎。因为“地藏劫”的防御,堪称无懈可击。在灰尘障幕的引力墙后面,还存在着一堵以暗物质组成的墙壁。虽然这层墙壁的暗物质密度不高,甚至不足以被肉眼所见。但要防御无形罡气之类的攻击,绝对已经足够了。 出手无功,对于那人来说,仿佛属于什么奇耻大辱一样。顷刻,但听得一声龙吟冲天而起,同时就有道人影从马背上纵身飞跃,居高临下,双爪齐出,冲着程立俯冲扑击。气势如九天神龙降世,威不可挡。 程立不动。甚至没有抬头去看。身边小青却陡然俏面一沉,喝道:“你懂爪功,别人就不懂?看招!”双眼瞳孔陡然竖立,绽放出幽幽碧光。樱桃小嘴里也隐隐透出尖锐獠牙的森森寒光。小青娇躯一纵,腾空冲天,太阴白骨爪由下而上,硬撼对方龙爪。 “呯呯呯呯呯~~~” 电光石火之际,双方以爪对爪,连环撕扯抓打,火拼了十几招。彼此爪劲对撼,被强行压缩至最极点,终于悍然爆发,调转枪头,冲着交手双方反冲。这等于两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反噬原主。以二敌一,不管是小青抑或那名高手,都根本抵挡不住,当下被狠狠反震开去。 那人腾空打个空心筋斗,把反冲的力量化解了大半。不偏不倚,恰好落回到自己的坐骑之上。却立刻半闭双眸,呈现出一副打坐运气的模样。显然要运功化解残余的小半反冲力量。一时间,不能再继续动手追击了。 至于小青,她则是坠落原地。着陆时脚步踉跄,浑身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定,就要屈膝跪下。幸好程立发现不对,及时一抬手。无形的暗物质凝聚成看不见的大手,扶了小青一下,这才让她不至于真的跪倒。 小青回首过来,向程立感激地点点头,凝声道:“是真正的高手。小哥哥,可得小心。” 程立低声笑问道:“有多高?五层楼高,还是六层楼高?” 小青却听不懂这句笑话,深感莫名其妙。道:“多少层楼我不清楚。不过,我感觉到他还未尽全力。否则的话,绝对能赢过现在的我。” 小青这么说的话,程立对于对方的能耐,就心里有数了。作为传说中修炼千年的青蛇,小青的真正实力,直逼第二次觉醒的劫者巅峰水准。虽然她没有劫力神通,但太阴真经作为玄门四大镇山绝学之一,威力之强,同样毋庸置疑。 虽说现在的小青,因为之前和程立大战一场,实力有所损耗。再加上又没有放开原身迎战,以至于战斗力再下降一截。但仍要胜过绝大部分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这个使龙爪手的家伙,居然能够和小青拼了个平分秋色。可见其本领之强,绝对属于七大剑派掌门那个级数。 程立放眼再望过去,但见这伙追击过来的骑士,没有任何一个的身上,带有刀剑等武器。只是腰间都鼓鼓囊囊地,藏了某种短兵器。再看那些兵器的轮廓,多半就是斧头之类。那么不用多说,这些人肯定也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再继续推算下去,则那名使龙爪手的高手,其真正身份,便也可想而知。 淡淡地笑了笑,程立悠然开口道:“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雷家的十二星煞,粗略算下来,已经没了十个。怎么,连最后两个也还要出动来找我吗?为了琉璃宝刀,雷家还真是舍得牺牲,就不怕十二星煞全灭吗?” 坐在马背上的那名高手,这时候已经调息完毕。他猛地睁开双眼,纵身跃出,轻飘飘安然着地,向程立拱了拱手。 “雷家十二星煞,雷辰见过黑煞神君。神君大能,果然更胜于传闻。就连座下婢女,都有这样的身手。让雷某自愧不如。不过,天底下的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去。神君杀人夺宝,胡作非为,难道当真觉得我们中原武林没有人了吗?” 程立笑了笑:“听你的话,想要和让我说道理?那早干嘛去了?” 雷辰沉声道:“在下还有些自知自明,清楚在武林中说道理,是需要资格的。而在下的资格,显然不够。不过黑煞神君,够资格和神君讲道理的人,这里刚好就有一位。” 程立眉头一挑,向其余那些骑士看过去,问道:“是谁有资格和我讲道理?” 雷辰冷笑三声,转身过去,毕恭毕敬道:“有请沧海月明楼的三楼主,黄磊黄大侠!” 46:三颗小石头 “得得得~得得得~~” 霹雳堂众骑士,同时勒马向左右一分,让出条道路来。另外一名年轻人,随之策骑驰出。他年纪极轻,顶多二十刚出头。身上穿着黄衫,腰间挂着一口样式极奇特的宽剑。面上常带三分笑容,乍看之下,就让人觉得极亲切,对他极有好感。 骤见此人,箭东神陡然激动起来,挣扎着站起身,大声叫道:“三楼主,三楼主!你总算来了!阳大哥,还有其他的兄弟,他们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这年轻人向箭东神点点头。目光又转向阳无斜的遗体。双眸之内,明显燃起了点点愤怒的火花,又有几分极明显的痛惜之情。但他随即强自压抑。径自策马来到近前,翻身落地。向程立拱了拱手。 “这位就是辽东黑煞神君吧?久仰大名了。我是黄磊,沧海月明楼的一个闲人罢了。对了,因为磊这个字不太常见,所以常有人不懂得怎么念,于是就直接叫我‘三颗石头’了。还有人更直接一点,直接喊我小石头的。神君喜欢的话,也可以这么喊。” 程立长身站起,道:“磊这个字,我还是会念的。但黄楼主也不用口口声声什么神君了。那是江湖上无聊人士的称呼,我事前不知道,也不喜欢。还是直接喊我的名字程立吧。” 黄磊笑着点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兄。那么程兄,我想问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程立道:“可以。但其实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首先,锦鲤镖局的人,不是我杀的。第二,你们沧海月明楼委托镖局押运的东西,我也从来没见过,更不要说把它拿走了。最后,阳无斜和李姑娘的死,同样与我无关。这一点,箭东神可以作证。” 黄磊双眼睁开到最大,很认真地凝望着程立的面庞。从头到尾,一眨不眨。程立面上只要有任何动静,哪怕这动静再小,也绝对瞒不过他。等程立把话说完,黄磊才把目光移开,改为投向箭东神,问道:“老东,程兄所说的第三点,你能不能证明得了?不用顾忌什么。有我在这里,不管什么话,你都只管说。” 箭东神略微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之前在杏花村,我决定留下来断后,掩护阳大哥他们先撤退,然后就被黑煞魔……神君给抓住了。之后黑煞神君和他的婢女,带着我一起来到这里。刚刚进门,就发现阳大哥和李姑娘他们已经死于非命。确实……确实不是黑煞神君下手的。” “这样啊……”黄磊点点头,又问道:“刚才我们也去过那边庄园了。可是却发现整座庄园都已经着了火。老东,这又是怎么回事?” 箭东神犹犹豫豫道:“我们在庄园里……被一种很古怪的树根袭击了。听这位小青姑娘说,那种树根叫做什么蛇牙荆,会吃人,会吸血的。黑煞神君只能放火对付这些蛇牙荆,最后就把整座庄园都给烧了。” 旁边的雷辰听得满腔不以为然,冷冷道:“哼,什么蛇牙荆?还能吸血吃人的?天底下哪有这种古怪植物?谁听说过了?简直胡说八道。” 雷辰信也好,不信也罢,程立和小青都无所谓,所以也没有反驳。箭东神虽然有心反驳,可即使他自己就是亲身经历一切的当事人,这时候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恍恍惚惚,如梦如幻。所以也不敢百分之一百肯定,真的曾经出现过那种吸血蛇牙荆,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反而黄磊若有所思。沉吟半晌之后,缓缓点头道:“蛇牙荆这个名字……我记得好象听师父说起过。据说,几百年前永州曾经有异蛇为患,于是道门一位奇人苦心培养了这种植物,专门用来捕杀异蛇。后来异蛇灭种,蛇牙荆也绝迹人间。没想到,原来世上居然还有蛇牙荆存活?” 程立和小青两人听了这番话,不禁一怔。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小青忍不住问道:“黄楼主,不知道尊师尊姓大名?” 黄磊笑道:“我师父啊?他姓许,讳三笑。江湖上人称天逸居士。” 小青讶异道:“天逸居士?我听说过。据说这是位奇人。因为先天体弱的关系,所以武功不高,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诗词歌赋等各种杂学,却无不精通。尤其战阵兵法,更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家。原来黄楼主竟是天逸居士的徒弟。” 黄磊叹道:“惭愧。师父的学问浩如烟海,可惜我天资有限,很多东西都学不到。最后竟然只是学了师父最不看重的一门本领,也就是武功。说起来,实在有些不肖。” 顿了顿,黄磊又道:“但既然师父说过世上确有蛇牙荆这种东西,那么就肯定真有了。所以老东,我相信你。” 旁边的雷辰听得膛目结舌,忍不住高声叫道:“三楼主,你这是搞什么?即使世上真有什么蛇牙荆,可是也不能证明黑煞魔君没有杀人啊。箭东神说不定被他们在身上下了什么阴损毒辣的禁制,说的话哪能作准?” 黄磊摇头道:“我师父有门本事,可以通过一个人说话时候的动静表情,判断出这个人是不是在说谎。百试百中,从来没有不准的。这门本事,我倒也学会了。所以我知道,老东也好,程兄也罢,都没有说谎。” 雷辰再度目瞪口呆,失声道:“世上怎可能有这种本事?三楼主,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黄磊道:“但确实就是有啊。比方说,雷兄你之前对我说的,亲眼看见程兄杀了锦鲤镖局满门,劫走了我们楼里的宝货这句话,就是谎言。 又比方说,你们对琉璃宝刀完全没兴趣,只是不容黑煞魔君这种邪魔外道在杭州为非作歹,这也是句谎言。 还有,你说对我们沧海月明楼仰慕已久,对我大哥崇拜得五体投地之类的话,也是谎言。” “什么?你怎么知……”雷辰觉得不对,猛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嘴巴,眉宇间那副模样,就像活见鬼了一样。随即一下子又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黄磊,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黄磊理所当然地道:“我自然站在有道理的一边。假如程兄真是杀人凶手,那么他就是伤天害理。哪怕拼上性命,我也要和他斗到底。但既然事情并不是这样的,那么当然就不能这么办事了。雷兄,你说对不对?” 雷辰气急败坏,大声骂道:“胡说八道,一塌糊涂!黄磊,亏你还是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居然这么天真?我看你准是脑子进水了!” 黄磊笑了笑:“对不起,雷兄。我的脑子并没有进水。倒是你,利令智昏,双眼已经被欲望所蒙蔽。苦海无边,还请赶快回头是岸啊。” 雷辰简直被气得发晕。原本以为能挑拨黄磊和程立蚌鹤相争,自己来个渔翁得利的。没想到这蚌鹤两个太聪明,根本不上当。反而显得自己枉做小人,当面出丑露乖了。 雷辰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道:“回你屁的头!黄磊,你自以为聪明吗?告诉你,聪明人往往死得最快!”厉声龙吟长啸,纵身扑出,双爪纵横交错,赫然冲着黄磊疯狂撕杀,气势穷凶极恶,教人望之心寒。 47:惊变 江南霹雳堂雷家的十二星煞,各有独特本领。比方说雷子和雷巳的驱鼠聚蛇之术,又或者雷亥的无缝天衣等。放眼武林,均堪称独步天下。但要说十二星煞中武功最高者,则雷辰当之无愧,敢认第一。 这时候雷辰气急败坏,怒火冲天。出手之际,益发地加倍凌厉狠辣。就连站在旁边观战的小青,也暗地里看得咋舌不已。这才明白刚才自己和雷辰交手,自己固然未尽全力,但对方也同样有所保留。假如当真豁尽所能,双方再来一次生死决战的话,则究竟鹿死谁手,似乎也还是未知之数呢。 连自己也对这样一名对手没有把握,那么黄磊又如何?虽说他是沧海月明楼的三楼主,地位不凡。但看他这模样,实在太年轻了,根本感受不到什么高手气度啊。 要是这样一个愿意讲道理,而且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的好人,居然被雷辰给杀了,那不是太可惜了?更重要的,黄磊都被杀掉了的话,还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这种好人,来替自己还有小哥哥洗清身上冤屈了? 一想到这里,小青就有些按耐不住。她向程立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小哥哥,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出手?” 程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很有兴趣地看着黄磊和雷辰,随口道:“先看看再说。黄磊身边带着的那口剑,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应该很不简单。放心吧,好歹也是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他没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即使有个什么万一,这不还有我在嘛。” 小青点点头,原本已经提起来的心,得到程立保证之后,立刻便放下了大半。她也抬起头来,再度观望占据。却发现,自己果然是白担心了。 战场之内,只见风沙狂啸,爪影纵横。雷辰的龙爪手漫天乱舞,赫然已经把黄磊的上、中、下三路都完全封死,让他即使要退,也没有了退路。可是弹指刹那,黄磊却猛然运转真气,劲灌双腿,用力一跺脚。 “呯~”轻声闷响传出,地面震动,大蓬泥土混杂着石头,也应声炸起。就在这白驹过隙之际,黄磊陡然出手,快如闪电地屈曲起双手的食指中指,分别扣在自己拇指之上,连环急弹。 “嗤嗤嗤嗤嗤~~” 破空之声应指而发,其急劲快疾处,竟不下于强弓硬弩。每一下破空之声,就是一颗混杂在泥土里的小石头,被黄磊重重弹了出去。 武林中人,即使不算特别擅长也罢,通常都会修习一下暗器功夫。在世间无数种暗器里面,又以飞蝗石最为常见。这种暗器无需特别打造,随地俯拾皆是的石头都可以使用,最是方便易得。 可是雷辰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其飞蝗石功夫能够和黄磊相比的。黄磊刚才开玩笑似地自我介绍说,可以称呼他“三颗小石头”。可现在被他弹出去的石头,何止三颗?三十颗,甚至六十颗都不止。粗略估计,至少都有上百颗之多! 这简直不是飞蝗石,应该说是“飞蝗石雨”才对。而且还不是普通小雨中雨,根本是大雨大暴雨啊! 电光石火间,至少上百颗小石头螺旋转动着破空急射。每一颗都不是随便乱射的。全部也冲着雷辰身上的某处重要穴位打过去。不要说什么全部命中,哪怕只被打中其中一两颗,后果也绝对严重,甚至严重到雷辰完全承受不起的程度。 雷辰再怎么怒火冲天,这一下也没办法继续攻势了,只能选择先自救。只见他爪势急变,撤去攻势,随即猛地一扭腰,于半空中回身疾旋, “呯呯嘭嘭”连环响声不断炸裂。所有石头无一遗漏,全被龙爪手挡下,并且第一时间就狠狠抓得粉碎。可是攻势未发先溃,被迫强行变招,除非是真正的绝顶高手,能够随意变换内息,否则的话,转折之间总会有所滞碍,导致气血翻涌,真气不顺。 雷辰武功虽然极高,但距离真正的绝顶高手,也还有段距离。所以他落地之际,只感觉胸腹间如翻江倒海,也甭提多难受了。一时之间,连站着不倒都已经有点勉强,却哪里还能再继续出手? 武林争胜,生死攸关。兵凶战危,哪怕显露出半分破绽,也会成为致败之因。雷辰破绽毕露,正是一鼓作气打垮他的大好机会。可是黄磊非但没有乘机进攻,反而主动收功敛劲,袖手而立。 小青看得着急,用力捏着拳头,连连跺脚叫道:“喂,三颗小石头,你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打呀!别客气,把这个姓雷的给我一口气放翻了!” 黄磊耸耸肩,道:“那又何必?冤家宜解不宜结啊。雷兄,你别着急,慢慢运气调息,可别让真气走岔了道,那就不好了。” 不用他说,雷辰也早已经全力调息了。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把略显紊乱的真气重新调顺。随即抬起头来,死死瞪着黄磊,喝道:“姓黄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磊笑道:“我的意思是,这场架打得很没意思,完全可以不打的。更何况……呵呵~雷兄,好像你也打不过我呢。所以还是大家都省口气吧。 霹雳堂想要夺琉璃宝刀,完全可以自己光明正大地动手去夺。用不着扯我们沧海月明楼下水。至于锦鲤镖局凶案,我们会自己来调查,那就不需要麻烦雷兄了。” 雷辰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终于用力一跺脚,恶狠狠道:“好,黄磊,算你厉害。江湖路远,咱们迟早总有再相见的时候。众兄弟,把马匹还给他,咱们走。” 说话之间,雷辰嘿声冷哼,向自己所带来的下属挥了挥手。然后向黄磊走过去,要和他擦肩而过,然后再回去自己人身边,上马离开。同时,又有一名霹雳堂弟子牵着马匹走出来,要把这匹马交还给黄磊。 顷刻之间,三人相互交汇。那名霹雳堂弟子把马匹的缰绳交出去,黄磊则伸手接过。 就在这个瞬间,黄磊双手悬空,暴露出胸腹间一片空门。偏偏又马匹缰绳给羁绊住了,腾不出手来保护自身。 数十步外,观战的程立双眼陡然收缩,脱口喝道:“黄磊小心!” 声犹未落,雷辰和那名霹雳堂弟子,陡然一翻手,分别亮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快如闪电般,狠狠捅进了黄磊身体的左右侧腹! 48:暗算 侧腹处,就是肾脏要害。假如肾脏被一刀刺穿,将造成内出血,根本无可遏制,属于必死无救之致命重伤。同时,雷辰和那名牵马过来的霹雳堂弟子,事先也早已计算定当。出手的方位、角度、时机,全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所以他们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便是必杀!必中! 可是千算万算,雷辰始终算错了一件事:程立居然能够及时开口,出声示警。 说时迟那时快,黄磊、雷辰,还有那名霹雳堂弟子,三人面上同时变色。前者是没想到对方居然真会对自己下这种毒手。后两者则因为这一刀下去,居然刺了个空。 千钧一发之际,黄磊及时深深吸了口气,收缩小腹肌肉。所以两口利刃看似刺进了他身体,其实只是刺进他衣服里面,紧贴着皮肤擦过。虽然也因此划出两道伤口,但伤口不深,连肌肉都没能刺穿,更不用说伤及内脏了。 雷辰反应快绝。一刀不成,他不假思索,立刻祭起龙爪手绝技,猛地向黄磊的心脏要害抓过去。五指灌注真气之后,锐利处更胜钢钩。这一爪下去,哪怕黄磊胸口垫着铁板,保证也能一下子抓出五个血洞。 “呯~” 这一爪才刚刚递出半尺,凌厉刀气陡然劈面斩下。雷辰大吃一惊,连忙变招抵挡,手爪登时和黄磊的掌刀狠撞一记。双方毫无保留,各出全力相拼,赫然功力悉敌,谁也压不下谁。彼此分别往后反震倒退。 雷辰接连退开了七、八步,这才重新拿桩站定。随即便感觉手爪上一阵彻骨奇痛。禁不住用力甩了甩手臂,再度怒吼一声,手执利刃纵身扑上,冲着黄磊乱捅乱刺。 黄磊右手一记掌刀,当场逼退了雷辰。同时左手也是一招指剑,疾刺那名霹雳堂弟子。这霹雳堂弟子刺杀是把好手,但说到真实武功,明显不过二、三流左右的水准,那里挡得住黄磊这位沧海月明楼副楼主的一击? 总算他也有些自知之明,猛地大叫一声,及时撒手弃刀,着地翻身,来了个懒驴打滚,好不容易才避开指剑的锐厉剑气。却又不知道怎么搞的,脑袋居然撞上了地下一块山石,登时晕迷不醒,再也不动了。 但这个时候,黄磊也没空闲再去补刀了。因为雷辰的龙爪手配合掌中匕首,已经杀到了眼前。他迫不得已,只能打起精神,认真去对付雷辰。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双方以攻对攻,以快打快,已经斗了整整三、四十招。雷辰的龙爪手分筋错骨,招式凌厉狠辣之极。但许多精妙杀着,需要双手齐上才能施展。偏偏他手拿匕首,纵然占有兵器之利,仔细计算下来,其实还是吃了点小亏,弊大于利。 反观黄磊,哪怕赤手空拳,但左手掌刀,右手指剑。刀剑合璧,一攻一守,一进一退,相互间配合得简直教人为之拍案叫绝。远处观战的程立和小青一看之下,就明白这一战黄磊无论如何,都绝对输不了。所以两人也都安心观战,并不插手。区别只在于,程立是静静观战。而小青则一边看一边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地替黄磊加油打气。 双方胜负未分,却突然传来一声哀嘶惨叫。黄磊听得真切,那声音赫然就是自己的坐骑。 这匹马儿跟了他已经有好几年,黄磊对马儿的感情,简直就和家人差不多。这时候听到爱驹惨叫,登时心神微分,下意识要回头去看。 入目所见,立刻让他为之虎躯剧震!只见七八名霹雳堂弟子围绕着自己的马,一个个手里高举斧头,乱砍乱劈。马儿已经躺倒在地上,浑身鲜血,显然救不活了。 黄磊满腔悲愤,嘶声大喝。弃了雷辰,转身就冲向自己的马。紧接着,只见那些霹雳堂弟子同时转身,随即便有至少二十种以机关弩括所发射的暗器,同时发射! 每件暗器的尖端,都闪着幽蓝光芒,显然全部涂有剧毒。又快又准又毒又奇,再加上距离这么近,根本教人避无可避。 黄磊临危不乱。大喝一声,终于拔剑。 “锵~” 龙吟长鸣,奇剑出鞘。剑光四射,烈若惊雷,教人心飞神驰。旁边观战的小青则当场一怔,脱口道:“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原来这三颗小石头身上所带着的,就是挽留奇剑!” “相思苦短,销魂恨长,大道难挽,小爱易留。” 曼声长吟之间,黄磊旋臂急挥,随即剑光暴绽,把漫天暗器全部绞得粉碎。但纵然是当世四大神兵之一的挽留奇剑,也只能对付得了从正面而来的暗器,却对付不了突如其来的暗算。 眨眼瞬间,一道矮小身影陡然从鲜血淋漓的马肚下钻出,活像脚下安装了弹簧般腾空弹起,双手急弹,向黄磊射出三粒绿豆,一根牛毛。 太意外了。根本没有人能够想得到,马肚之下,居然还能藏着一个人,而且还让黄磊事前完全发现不了半分端倪。 所以黄磊根本避不了。半个刹那之后,三粒绿豆已经钉上了他的手臂,牛毛也钻进了他的大腿。 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但黄磊却知道,这反而更加危险。因为只有涂了毒的暗器,才会让他根本感觉不到痛。而这样的毒一旦发作,后果便绝对不堪设想。 黄磊当机立断,第一时间便毫不犹豫地挥出了奇剑挽留。他一剑斩向自己的手臂,把臂上大片皮肉,连同那三颗绿豆,全部都剜了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二剑下去,大腿上当即也是大片鲜血淋漓,被削下了一大块。被削下来的肉里,俨然正牢牢黏着一根牛毛针。 沾染鲜血的奇剑,激烈颤抖不休,仿佛正在渴求得到更多。接连切下自己两块肉的黄磊于是火速转身,第三次挥出奇剑挽留。一击就把那道瘦小身影当场斩成两半。 “啪哒~” 尸体落地,仔细看来,原来是名女子。她身材虽然瘦小,但依然看得出,生前曾经是位大美人。但此刻,她五官扭曲,双眼圆睁,显得无比恐怖狰狞,哪里还有半分魅力可言? “四娘!杀千刀的臭崽子,你竟敢杀了我最心爱的四娘!” 雷辰看见那女子被奇剑挽留劈开两半,登时目眦欲裂,狂叫道:“雷滚雷暴雷狠雷动天,艹你娘的还不出来,是要看着老子死了才肯动手吗?!” 49:相思藏销魂 八斗堂堂主雷无咎,出身自江南霹雳堂雷家。虽说和雷家嫡脉意见不合,于是独自外出闯荡,白手兴家创下八斗堂的大好江山。但正所谓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所以这么多年来,纵然八斗堂号称广聚天下英才。其实真正能得到雷无咎信任者,除去翟飞惊以外,始终还是只有雷家的人。 八斗堂的组织架构,合共有十大堂主。雷无咎自己是总堂主,翟飞惊是大堂主。其余二堂主雷霹雳、三堂主雷电闪、四堂主雷霆震、五堂主雷滚、六堂主雷狠、七堂主雷暴、八堂主雷动天等,全部都姓雷,都是雷家不得志的旁系弟子。 所谓切肉不离皮,这些雷家旁支弟子,还在霹雳堂的时候,不受主系嫡脉重视。可一旦他们在外面闯出名堂,主系嫡脉何止是重视他们?简直就可以说是巴结了。 这一次关于夺取琉璃宝刀的事情,可谓关系重大。实际上,八斗堂才是真正的主使者,而霹雳堂雷家不过出面充当打手而已。 当时雷家倒也觉得没什么,只要十二星煞出马,区区一个辽东乡下地方来的土包子,那还不手到擒来?可万万没想到,名震江南的十二星煞撞上程立这位黑煞神君,居然是焦头烂额,连连损兵折将。 如果说,雷未雷申雷酉雷戌四人(羊、猴、鸡、狗)的死,完全出于意外。雷寅雷亥(虎、猪)也不在预料当中。那么雷子雷丑雷巳雷午他们四人(鼠、牛、蛇、马)的死,便已经证明了单凭十二星煞之能,并不足以拿下黑煞魔君。 故此最后这一波攻势,霹雳堂不但派出了十二星煞中硕果仅存的雷辰和雷卯(龙、兔),而且也向八斗堂方面提出严正要求,让他们一定要派出高手支援。否则的话,这项差事便根本没法干了。 八斗堂固然瞧不起霹雳堂种种因循苟且,固执守旧的做事作风。但八斗堂的几位堂主,却和十二星煞都是同宗兄弟,对于雷辰的请求,八斗堂不能彻底视而不见。 于是乎,八斗堂的五堂主雷滚、六堂主雷狠、七堂主雷暴、八堂主雷动天等四人,都穿上霹雳堂普通弟子的服饰,混杂在其他普通弟子之中,跟随着雷辰和雷卯一起,前来围剿黑煞魔君。 不过雷辰作为十二星煞之首,其修为之高,可谓有目共睹。即使雷滚雷狠等几名堂主,单打独斗的话,也不敢说就能稳胜。再加上一个精擅暗器毒药,缩骨功之高明更堪称天下无双的雷卯,四名堂主原本认为应该没有机会让自己出手,所以也打定主意,只是作壁上观的。 但事情的发展,却让四大堂主都感觉哭笑不得。黑煞神君本人甚至根本没有出手,雷辰已经和黄磊这三颗小石头闹翻了。双方大打出手之下,连雷卯都被奇剑挽留劈开两半。所谓的十二星煞,终于只剩下雷辰一个光杆司令。 眼看着再不出手的话,雷辰也未必斗得过手执奇剑挽留的黄磊,到时候十二星煞可真要全军覆没了。大家都是同宗亲戚,十二星煞当真全军覆没的话,四大堂主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纵然本来有心作壁上观的,但现在,四大堂主却不得不出手了。 “黄磊,死来!杀啊!” 霹雳断喝,声若巨雷!三道人影同时纵身冲天,正是雷滚、雷狠、还有雷暴。三人和雷辰一起,形成四方合围之势,分别从东南西北发动猛攻。除去雷辰依旧运使龙爪手之外,其余三人赫然不约而同,都是左拳右掌,向黄磊迎面猛轰。是雷家秘传绝学——“轰雷道”! 大敌当前,黄磊再没有其他选择了,他只能拔刀。 等等,黄磊手里拿的武器,不是奇剑挽留吗?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拔刀?他的刀从哪里来? 确实是刀。而且,还是一口弯刀。原来奇剑挽留的剑柄,竟然不是真正的剑柄,而是一把刀,弯如女子修眉的小弯刀。 刀光惊艳般的亮起,如流星自长空划过。光芒辉煌灿烂,兼且无坚不摧。雷辰手里的匕首,虽然也是千锤百炼而成的利器,绝非普通凡品。可是对上这刀光,却依旧显得脆弱不堪。 刀光一扫之下,匕首立刻被斩断。雷辰大惊失声,不假思索,第一时间便抽身往后飞退。但与此同时,三大堂主的六只拳头,也已经火速逼近到近前。看着这六记拳头的声势,黄磊便明白,自己今天,已经不能不被逼着去做一件事了——那就是拔剑。 黄磊刚才拔的是刀,剑柄上的小巧弯刀。现在他拔的,才是剑。 挽留奇剑这件神兵,本来就是刀剑合一。刀名“相思”,剑曰“销魂”。相思合璧销魂,才是真正的“挽留”。 黄磊拔了剑,然后立刻便出了剑,剑刺三大堂主当中,位于正面的雷狠。 几乎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剑。哪怕用语言、用图画、用文字,都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刺。因为那不是快,也不是奇,更不是绝,亦不只是优美,而是这一切的结合,再加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以及一分的不可一世。 销魂剑法!一种惊艳的、潇洒的、惆怅的、而且还不可一世的剑法! 这样的剑法,雷狠根本挡不住。他面色急变,大叫一声,不假思索地往后倒翻筋斗,退出三、四丈之远。还未落地,身上衣服陡然发出“嗤~”一声裂帛,自腋下开始,裂开一个大圈。由胸前至背心,全被横切成两段。紧接着,他的皮肤上也浮现出一条细细红线,如衣带般环绕周身。 雷狠急剧喘息着,向前走出一步。紧接着,他便看见了自己的腰,以及自己的腿。 雷狠并没有低头,为什么会看见自己的腰和腿? 因为黄磊的一记销魂剑,已经把雷狠整具身体从中分成两半。但雷狠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脑子发出了命令,于是双腿往前走。但上半身却依旧依旧留在原处,结果,雷狠便看见了自己的腰和腿。 没有人能够在身体被斩成两半之后,还照旧活着的。所以一秒之后,雷狠的下半身颓然歪倒,上半身则往下一沉,跌落到自己的鲜血和内脏之间。雷狠双眼发黑,脑海里最后浮现出一个念头,随即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而他这个最后的念头,赫然是…… “好快的剑!” 50:龙殇 雷狠倒下。挽留奇剑并没有挽留他的生命,反而直截了当,就把他送上了黄泉路。 可是为了刺出这么惊艳的、潇洒的、惆怅的、而且还不可一世的一剑,黄磊同样已经用尽全力,再没有精力去顾及另外两名堂主:雷滚和雷暴。 弹指瞬间,雷滚雷暴的四个拳头,不偏不倚,猛然击在黄磊的左右侧腹。霸道无匹,更具有强烈爆炸性破坏力的拳劲,骤然如排山倒海,万涛裂壑地涌卷而出。 刀剑已然齐出,仓促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收回护身。无可奈何下,黄磊唯有豁尽全力,运转本身性命交修的内家功法“后天大乘诀”, “后天大乘诀”,由天逸居士这位武林奇人所手创亲传。属于最正宗的王道正气,一旦修炼至登峰造极处,其威力绝不在三大源流的高深武学之下。黄磊年纪虽轻,却也已经有了至少八、九成的火候。此刻全力运功护身,相信哪怕当真是天雷霹雳当头炸下来,他也绝对捱得起,受得住。 “轰轰轰轰轰~~” 雷鸣四响,雷滚雷暴四拳齐发,同时狠狠砸上了黄磊的前胸后背。“三颗小石头”面色巨变,五官因痛苦而激烈扭曲,脸上一片苍白,再找不到半点血色。随之猛然张口,喷出一蓬鲜艳得怵目惊心的殷红血花。 但血花喷出的同时,相思刀、销魂剑也已经收回。下个刹那,刀光剑影,铺天盖地,淹没八方。偏偏又带着一种恩怨交缠,缠绵入骨的意味,绵绵无尽,至死方休。 相思刀法和销魂剑法,俱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绝技。但要彻底发挥“挽留”的威力,则非得刀剑并使不可。所以黄磊这一招,才是真真正正的:相思销魂,爱恨交缠! 刀花乱舞,剑光四射。雷滚雷暴两人嘶声惨叫,浑身上下陡然多出了无数条刀伤剑痕,遍体浴血,踉跄倒退。 虽然伤势吓人,但事实上,雷滚雷暴两人身上的每一条伤痕,都不算严重,顶多只是皮肉之伤,未损筋骨。只因为黄磊的刀招剑式虽然精妙绝伦,无奈他中招在先。“轰雷道”的爆破拳劲入体,已经造成了严重内伤,以至于再展刀剑之际,真气提不上来,劲力不足,招式再精妙,也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弹指刹那,战局变幻。八斗堂的三名堂主死了一个,伤了两个。但黄磊也身负重创,很明显已经无力再战。 但十二星煞之首的雷辰,却仍能再战。眼看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丝毫没有犹豫,立刻断声暴喝,腾空扑上。一身真气劲灌双爪,裂空杀下! 雷辰的一双龙爪手,本就有裂石分金之能。这时候心存必杀之志,全力施为,赫然催谷至前所未有的破极限十二成威能!别说黄磊已经受伤,哪怕状态十足万全,也绝对不敢挺身硬吃这一招。 至于眼下,勉强挥刀剑逼退雷滚雷暴两个之后,黄磊更加全身虚脱,五脏六腑剧烈抽痛,不由自主单膝跪下,勉强把销魂剑插进泥土里,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倒下。一张口,又再喷出大口鲜血,哪里还有半分再战之能? “得手了!” 雷辰大喜过望,可是一个念头还没转完,脑后陡然传来怪异风声。就仿佛有条巨蟒,正缓缓游动过来一样。与此同时,剩余在远处观战的那些霹雳堂弟子,也纷纷大声惊叫起来。 “龙老大,小心,小心!” “不知廉耻的妖女,竟敢出手偷袭?!” “这种邪魔外道,不用对她客气了。大伙儿一起出手啊!” 狂呼大叫之间,所有霹雳堂弟子各自取出暗器,如暴风骤雨般打出。目标正是位于雷辰身后,抓准时机,挥动毒龙鞭出手攻击的小青。 众所周知,江南霹雳堂向来以擅长使用火器而名动天下。霹雳堂最厉害的火器,当然就是霹雳铳和霹雳子。但除此之外,霹雳堂还有许多特制的火器。比方说飞镖、袖箭、飞蝗石、飞刀、铁橄榄、如意珠、铁蒺藜、透骨针……等等。 这些暗器单看其外表形制,似乎和江湖上普通武人所用的暗器没有区别。但事实上,霹雳堂制造的这些暗器全部内里中空,并且都装上了*,一触即炸。和霹雳子相比,仅仅就是外表形状不同,爆炸威力稍弱而已。 假如单打独斗的话,这些霹雳堂弟子全部加在一起,也绝对斗不过小青。即使面对面,刀对刀,枪对枪地拼杀,小青仍有能力可以把这些霹雳堂弟子全部杀光。 但霹雳堂弟子动用火器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漫天暴雨般的*暗器一下子全杀过来,即使是小青,也绝不敢硬拼。 可是突然,四周空气一凝,变得活像胶水或泥浆般黏稠。那些暗器再也飞不出去,纷纷坠落地面,轰然爆炸。声势固然浩大,却连小青半根头发都没能伤到,完全浪费掉了。 “地藏劫”!虽然程立依旧背负双手,屹立原地一动不动。但实际上,他已经出招。 透过暗物质的作用,去操纵引力。程立对于这种手段,早就熟极而流。所以异常重力场之内,受影响的只有那些暗器和雷辰,小青则完全不受影响,仍然活动自如。 惊雷一霎,毒龙鞭急速抖动,一下子缠住了雷辰的脖子,收紧了用力一绞。登时便听到“喀嚓~”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雷辰连哼也没能哼出半声,已经直挺挺扑地倒下,一动不动。 论真本事的话,雷辰和小青只是半斤八两。可是得到程立出手帮助之后,小青要杀这位十二星煞之首,却简单得仿佛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鸡,一条狗。 “地藏劫”的持续时间只有一瞬。雷辰既死,劫力神通同时收回。小青手腕再抖,毒龙鞭射出,一下子缠在黄磊腰间,把他倒拖回去,“呼~”的一下,恰好落在程立脚边。 一击得手,小青丝毫也不恋栈,鞭花舞动护住全身,向后倒退急跃,就要回去和程立汇合。雷滚和雷暴还没缓过气来,根本无从阻挡。 但这次八斗堂所出动的四大堂主之中,还有最后一个人,未曾现身出手。他正是八堂主,雷动天! 51:神火道 在场的这么多人,无论敌我,其实都没有忽略雷动天的存在。 但问题是,程立也好,小青也罢,甚至包括黄磊,都不认识雷动天这个人。这个人究竟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他们全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雷滚雷暴雷狠等三大堂主,都身穿普通霹雳堂弟子的衣服,在众弟子中杀出来。那么按道理说来,雷动天应该也一样,是这些霹雳堂弟子的其中之一吧? 道理,是非常顺理成章的道理。可是现实之中,有许多事便根本不会遵循着“道理”去发展。就在小青击杀了雷辰,并且挥鞭卷住黄磊,要带着他离开的刹那,诡变——横生! “轰隆~” 巨大爆炸陡然爆发!位于程立背后三尺左右,一块巨大如屏风般的石头,应声被炸得粉碎!无数块形状绝不规则的嶙峋碎石,如炮弹般呼啸着,四面八方到处横飞乱射。一旦被砸个正着,甭管有什么金钟罩铁布衫护身,照样也要被砸得头破血流,甚至*迸裂,当场呜呼哀哉。 但不管是金钟罩抑或铁布衫,甚至是传说中的乾坤无极身和*身,也远比不上程立的“地藏劫”。 背负双手,双眼正注视着正面战场变化的程立,看似对背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茫然无知。又或者即使知道了,也同样措手不及。 可是电光一霎,数十块足有拳头般大小的碎石破空飞袭而至,眼看着就要狠狠砸上程立后脑之际,一股极度淡薄,基本上只是若有若无的黑气,凭空卷涌显现。恰好挡在这些碎石前方。 “啪啪啪啪啪~~~” 连串爆破碎裂声接踵炸响,所有石头全在这道由暗物质所凝聚成形的铜墙铁壁之前,狠狠撞得粉碎! 漫天石粉簌簌落下。但半个刹那以后,呼啸狂风把石粉吹散之余,却又让爆炸处所升腾的滚滚黑烟,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凶狂黑龙,冲着程立咆哮扑杀。 程立也不转身,随意回臂一挥,登时刮起另一股强风。滚滚黑烟在强风下溃散,却又有一道雄壮身影,昂然显现。 猿臂狼腰,气度嚣狂,满头火红乱发迎风飘扬。浑身上下,甚至从骨子里也透发出阵阵*味道。骤然现身,他更不由分说,断声霹雳暴喝,冲着程立一掌轰出。 心头微动,剑眉轻挑。程立本能地竟察觉到一丝威胁。他不假思索,旋踵转身,五指一收,铁拳紧握,黑气卷涌,把整条手臂染成一片漆黑,猛然迎头怒击! “轰~” 并非文字上的形容,而是货真价实,确切不虚的事实。拳掌交击之际,爆炸轰然爆发!赤红火花在拳掌交汇的间隙处疯狂绽放,继而衍生出强猛无匹的冲击力,把交手双方各自反震推开。 反震之力纵然狂猛,程立也只是身形一晃,随之又已站得稳如泰山。但那名雄猛大汉同样只是倒退了一步,立刻便拿桩站稳。他厉声狂笑道:“什么黑煞魔君?不过如此。再吃我一掌!”纵身再上,双掌齐出,以五丁开山之势迎面疾推。双掌赤红,所发出的*味也随之益发浓烈。 程立略觉诧异,存心一窥对方虚实。于是横臂为盾挡在身前。紧接着,掌臂交触,再度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 这一次,程立也无法再稳立原地,双足铲地,俨然在地下划出两条长达五尺的笔直坑痕,这才重新站稳。 那雄猛汉子却又多退了两尺,在七尺之外才卸尽反震冲力,重新站定。他嘿声狞笑,双掌摩擦,擦出了缕缕青烟,喝道:“黑煞魔君,名过其实。今天遇上我雷动天,算是你走霉运了。任你浑身上下都是铜浇铁铸,本座的神火道也要把你炸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神火道?看来是把内功真气和*混合起来使用的一种门道吧?挺有意思的。” 对于雷动天的挑衅,程立并不为所动。反而专注地审视着对方的一双手掌。乍看之下,似乎雷动天只是赤手空拳上阵。但细看之下则会发现不然。雷动天的两手之上,其实戴着一双极薄极薄的手套。 这双手套的颜色,和正常人肌肤颜色相同。所以不是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再认真分辨,便不难发现,雷动天一身的*味,倒有九成左右,都来自于这双手套。 刚才程立和雷动天交手两次,两次都发生了爆炸。可想而知,雷动天这双手套里必定藏了*。交手的时候,利用某种独特手法引爆*,增加攻击的杀伤力。所以假如被他打中一掌的话,简直就和被按着个*在脸上爆炸没有分别。实在可惊可怖之极。 程立这番推想,和事实已经相差不远了。要知道,雷家向来最擅长使用*暗器。但霹雳子这类东西,只利于远攻,却不利近斗。所以雷家一直绞尽脑汁,想办法要弥补这个缺点。终于在百年之前,创出“神火道”这门绝学。 “神火道”,是集*运用与内家修为之大成的奇特杀技。*和真气相辅相成,激生出一加一等于三的强大破坏力,堪称匪夷所思。但与此同时,其修炼过程也极凶险。稍有差池,随时就会引火*,炸个粉身碎骨,死无葬身。所以这门绝学成功创立百年以来,能真正把它修炼大成的,只有区区三人。 修炼程度如此艰难凶险,根本无法普及,实在远离雷家创功的初衷。所以六十年来,雷家已经没有人再修炼这门神功绝学,直接把秘笈丢在藏书阁的一个冷僻角落里发霉,谁也没把它当作怎么一回了不起的大事。 机缘巧合之下,雷动天偶然捡起了这本秘笈,然后依书照练,居然就让他履险如夷,接连闯过了其中的层层关卡,把“神火道”修炼至大成境界。 单论本身真气内力的修为,雷动天其实还比不上雷辰。但在“神火道”的奇异威能辅助下,杀力却得以倍数提升。真正动起手来,则顶多十招之内,雷动天就能把雷辰狠狠炸个四分五裂。 可是就因为并非雷家嫡脉子孙,所以雷动天虽然武功大成,但在霹雳堂内部,也只是投闲置散,始终得不到重用。于是雷动天离开江南,前往白玉京投靠八斗堂,终于得到雷无咎重用,封为八大堂主之一。 这一次重回江南办事,重中之重,是要夺取琉璃宝刀。但雷动天从头到尾,就对琉璃宝刀毫无兴趣。反而对近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横扫辽东无敌手的黑煞神君大感兴趣。 所以即使霹雳堂和黄磊闹翻,以至于雷狠被杀,甚至雷辰也死于毒龙鞭下,雷动天也根本无动于衷。反而乘机潜身匿踪,绕到程立背后,猛然发动突袭,企图一举置黑煞神君于死地而后快。 但程立的实力之强横,更远胜雷动天的想象。双方交手两招,即使雷动天没吃什么亏,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自从“神火道”奇功大成以来,类似情况只出现过一次。 那就是三年前,雷动天巧逢奇遇,得到了一双手套,乃是以玄金线混合天蚕丝所编织,能够刀剑不伤,水火不侵。 有了这双手套,雷动天就能在施展神火道的时候,用上比以往更多三倍份量的特制*,却不用担心自己的双手,会因为承受不住*的爆炸而受伤了。 换言之,这双手套让雷动天在本身内家修为没有变化的前提下,杀伤力陡然增加了三倍。得此助力,雷动天信心满满,企图取代雷无咎,坐上八斗堂总堂主的宝座。于是找了个机会,以切磋为名,向雷无咎挑战。 可是双方交手之下,雷动天居然占不到丝毫便宜。雷无咎的“金刚九字诀”神妙绝伦,竟不似人间武学,直追仙佛神通。不足三十招,另外雷动天见无望取胜,于是主动认输罢战。自此以后,更加发奋图强,努力修炼。期望通过增强本身内家修为,让神火道的威力更上层楼。 三年之后,雷动天实力突飞猛进,比当日抢了何止一筹?可是再战黑煞神君,居然仍然和三年前战雷无咎时候情况相似。此情此景,不由得激发起雷动天的嗜武好胜之心,誓要以神火道全力相功,把黑煞神君杀个片甲不留! 诸事说来繁杂。但实际上,也不过只是脑海里一转念的短促光阴罢了。雷动天目光阴沉,向远处霹雳堂众人一挥手,喝道:“雷滚雷暴,你们先包扎好伤口再说。暂时别轻举妄动,这里都交给我。” 雷滚雷暴两人,在八斗堂内的排名顺序虽然高于雷动天,但实力有所不如。所以这次前来江南谋夺琉璃宝刀,实际上以雷动天为主,其余三大堂主为辅。 此刻既然雷动天发话了,那么雷滚雷暴也乐得轻松。当下向后退开,并且指挥霹雳堂众弟子,让他们不得再动手。 程立也向小青点点头,示意她暂时退开。小青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带着黄磊避开。霎时间,这片小山坡上,就只剩下程立和雷动天两人,相互遥遥对峙。 雷动天嘴角微微向上牵动,流露出一个残酷笑容。双掌猛烈摩擦,激发出前所未有般浓烈的*气味。突然,他断声暴喝,揉身杀上。双掌齐出,直取程立面门。 “什么黑煞魔君?在老子的神火道面前,管教你变成豆腐魔君!看招。神火道——*!” 52:死亡之休止符 在战斗的时候,很多人都习惯一边战,一边不断地狂呼怒吼。认为这样可以助长气势和自信,同时也能威吓敌人,甚至有可能达致不战而胜的结果。 程立并不喜欢这样做。所以在战斗的时候,他往往是沉默的。面对来势汹汹的雷动天,他只是面色微沉,然后坐马沉腰,收腹握拳,黑气卷涌,挥臂出击,打! 没有什么特别的策略,也没有什么巧妙的战术,这就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一记“直拳”而已。但最简单的动作,其实就是一切武学招式的——基本。 刹那宁静,瞬间被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狠狠撕个粉碎。*名副其实,在程立估计中,其爆破威力绝不下于一枚现代化的高能*。 而且,*的爆炸冲击会迅速扩散开去,导致破坏力下降。但雷动天的*,所有爆破力全集中在掌心大小的一块狭窄空间之内,绝不会有半分浪费。相对而言,其破坏力反而比*更高。哪怕一整块生铁锭,捱了这么一记*以后,照样也要被狠狠炸出个大坑。 但即使威力如此可怕的*,仍然不能对程立以暗物质保护的拳头,造成任何伤害。弹指瞬间,爆破威力反震,雷动天倒纵飞退,双臂同时一阵酸麻,感觉自己砸上去的不是一记拳头,倒像是一座厚重大山。 嗜战好胜,战意如火。雷动天即使再度遭遇挫折,依旧绝无半分退缩之意。他断声大喝,腾空打个空心筋斗,卸尽反震巨力。随即双足在地面处一点,借力反弹斜冲半空。居高临下,百掌并出。 “神火道——雷火动地,杀!” 一掌一雷,百掌百雷,雷动天掌力所及之处,就仿佛炮火洗地,尽情狂轰滥炸。霎时间,程立身边三丈范围之内,地面全被炸得一片稀巴烂。泥土乱石到处纷飞激溅。赫然形成了一片死亡的风暴! 但风暴最核心处,也就是风眼的位置,始终一片平静。“地藏劫”所张开的重力场,让雷火洗地所引发的爆炸,根本无法侵入其中。 片刻之间,雷动天的百掌攻势告一段落。程立当即双臂一分,撤除重力场的保护。同时深深吸气,乘势握拳收臂,就要乘势发动反击。 等的就是这一刻!雷动天双眼一亮,厉声狂笑道:“黑煞魔君,你上当了!吃我一招千雷归宗!” 身形一扭,雷动天腾空如陀螺急旋。双掌顺势盘运,衍生出强大吸引力,牵带漫天雷火掌力化零为整,汇合聚一,迅速结合成一记前所未有般强猛霸道的杀击,如影随形,冲着程立汹涌狂轰。 一瞬间,远处观战的众人,不分敌我,同时面色剧变。雷滚雷暴,还有霹雳堂众弟子是欣喜亢奋,深觉胜券在握。而小青和黄磊则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脱口喊道:“小哥哥(程兄),快避开!” 声犹未落,程立突然右臂一抬,巨大无匹的暗黑巨掌随即冲天而起,破空向前一推,一抓。“千雷归宗”的强猛杀击,当场就被抓了个正着。 “轰隆~” 一下沉声闷响,在暗黑巨掌紧紧收拢的掌心处爆发,听起来就和炸了枚鞭炮没啥区别。别说程立本人了,就是这只暗黑巨掌,都没有丝毫损伤。 自己志在必得的杀着,居然被黑煞神君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招式轻易破去。雷动天登时雄躯剧震,面露骇然震撼之色。下一刻,他更不假思索,赫然转身就逃。 最强杀着也被破除,自己等于是用完了三板斧的程咬金,再不跑,留下来等死吗? 可是无论任何人,想要在程立面前逃跑,都是最艰难不过的事。右臂一挥,收起暗黑巨掌,程立提起左腿,猛地在地面处一踏。 “隆隆隆隆隆隆~~” “地藏劫”的重力场,毫无保留,全力展开。这一脚踏下,强大冲击波当即如海啸山崩,同时向八方扩散。地面土石被狠狠压得粉碎,随即形成一波波涟漪大浪,呼啸展开。速度之快,甚至比全力逃跑的雷动天更快。 一瞬间,方圆十丈范围内,形成了一个铁锅形状的凹陷大坑。程立位于凹坑中心,雷动天则在凹坑边缘附近。眼看着只要再多跨一步,就能离开凹坑。偏偏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力量,狠狠施加在雷动天身上,任凭他再怎么挣扎,甚至浑身肌肉骨骼都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咯咯作响,仍然无法迈出这最后一步。 “神火道吗?原来内功真气和*可以相互配合,造成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确实是很有意思的技术。不过,黑色*始终只是黑色*,局限性太大了。所以即使再怎么精制,再怎么提升,威力也就这样吧。” 说着雷动天完全无法了解的话,程立在近乎完全静止的超重力空间里,以极缓慢的速度逼近;雷动天。虽然缓慢,但毫无疑问,杀气逼人。而且更可怕的,两人之间距离每缩短一寸,雷动天身上的压力便越发沉重。 “地藏劫”并非直接控制重力,而是通过暗物质的特殊性质,间接性地操纵重力大小。暗物质聚结得越浓厚,控制力度便越强。 在程立身边三步范围内,他甚至可以把重力提升至正常情况下的十倍!置身于这种状态下,雷动天没有立刻血管破裂五脏俱碎,都已经算他是武林高手,身体素质好得出奇了。再想要自由活动?那里有可能! 没有要向雷动天解释自己说话的意思。程立沉默地接近到敌人身前,挥拳一击! “呯~” 生死关头,雷动天赫然突破极限,硬生生挣开束缚,回转双臂,挡住黑煞神君这一拳。然而,凝聚暗物质的超重量级漆黑铁拳,却硬生生轰溃了他的防御架势。同时更把雷动天的双臂砸得粉碎。 “啊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脱*发,雷动天如炮弹般向后飞出去,重重撞上一块巨大山石,当场把石头撞得粉碎。他喉头发甜,张口就要呕出殷红鲜血。可是这一口血还来得及喷出,眼前已经一黑。 一个漆黑的,巨大无比的拳头,彻底占据了雷动天视线之全部。程立的第二击,黑煞神君毁灭的拳头,瞬间狠狠砸上了雷动天的鼻子。 粉碎了!不但是鼻骨,甚至整颗脑袋,也像个烂蕃茄一样被彻底砸烂!雷动天的野心,雷动天的生命,雷动天的一切一切,全在这里戛然而止,划下了一个不圆满,充满了遗憾和悔恨的休止符。 53:奇迹 阵阵诱人香气,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钻入鼻端。还在沉睡中的黄磊,本能地咽了口馋涎,用力睁开眼睛。然后,他便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堆篝火旁边。火堆上还架着个铁锅,里面正在煮着些什么东西。 火堆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程立,他专心致志,拿着个勺子在铁锅里面搅拌。另一个则是小青。骤然听到动静,她立刻回首过来,笑眯眯道:“三颗小石头,你醒啦?” 黄磊翻身坐起,用力摇摇头。却依旧感觉脑子里有些昏昏沉沉的。再看看四周,立即发现破庙、荒郊、夜雨。正是江湖人最熟悉的场景,最熟悉的时刻。 黄磊轻轻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放松了不少。他定定神,问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程立全神贯注在那口铁锅里,眼里仿佛根本没有黄磊这么一个人在。小青则眨眨眼睛,笑道:“不会吧?难道你失忆了,都不记得了?嗯……大概是刚才打斗的时候,被撞到脑袋的缘故吧。那行,我替你治治,保证你立刻就回想起来。” 还不等黄磊答应,小青已经自顾自地跑去破庙角落处,捡了块砖头回来,拿在手里一抛一抛地,笑眯眯道:“来来来,把脑袋凑过来。没有什么失忆,是一块砖头治不好的。假如有,那就再来一块砖头好了。” 黄磊打了个突,霎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火堆旁边的程立则放下勺子,开口道“小青,不要闹了。”顿了顿,回头向黄磊道:“刚才我收拾了雷动天那家伙。其他人也不敢再留下,于是带上尸体,匆匆离开了。 之前你被偷袭的时候,已经受伤不轻,只是凭着一口气坚持。看见已经安全,这口气一松,然后你便晕过去了。” 小青接口道:“我们又不是医生,也没办法治你,只好带你离开那处小山岗,胡乱找了家破庙,暂时歇息一下,让你自然回复啰。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听完这番说话,黄磊再努力想想,立刻也记起来了。他诚恳地向两人分别抱拳行礼,道:“原来如此。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了。” 小青调皮地笑道:“光是口头道谢,未免太不够诚意了吧?要不,干脆把你的奇剑挽留送给我?” 黄磊怔了怔,随即笑道:“姑娘喜欢的话,尽管拿去就是了。”二话不说,摘下挂在腰间的奇剑挽留,随手一抛。不偏不倚,恰好抛在小青手里。 行走江湖,一件趁手的兵器,往往比江湖人的性命更重要。所以才会有常言道:“剑在人在,剑失人亡”。更何况,是天下四大神兵之一的奇剑“挽留”? 所以正常情况下,听到小青提出这种要求,一百个人当中,至少会有五十人立刻拒绝,宁愿把自己的老婆女儿送出去,也绝不肯把挽留交到别人手里。至于另外五十人,则会当场翻脸。恩人变仇人。 故此,其实小青不过是存心为难一下黄磊,就当个乐子而已。她连做梦都没想到,黄磊居然毫不犹豫,当真就把奇剑挽留送到自己手里。 看着小青那不知所措的神色,火堆旁的程立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摇头道:“黄磊,小青开玩笑的,别在意。话说回来,像你这么大方的人,还真少见得很。” 黄磊洒脱笑道:“其实我很小气的,所以对自己这条命看的很重。至于其他身外之物,和自己小命比起来,那都无关紧要了。” “……呼,真的败给你这三颗小石头了。” 小青摇摇头,随手一抛,把奇剑挽留抛还给黄磊,道:“开个玩笑啦,不用那么认真的。我也不会用刀用剑,更不用说什么刀剑双修了。所以这东西我要了也没用的。还给你。” 黄磊接过奇剑挽留,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对了,箭东神……” 话还没说完,忽然间,黄磊肚腹里传来“咕~”的一下响声。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同时放声大笑起来。程立道:“箭东神出去打探消息了。黄磊,小青,你们过来吃点东西再说。” 黄磊也不推测,道了声谢,走到火堆边坐下。程立则解开铁锅上的盖子,原来煮着的是一锅肉汤。里面有山鸡、鸡蛋、兔子、蘑菇,野菜等等各种材料。香气扑鼻,教人食指大动。程立又拿出从破庙厨房里找到的几个破碗,给每人都勺了一碗。 黄磊的师父天逸居士,乃是一代奇人。于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等诸般杂学都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厨艺自然也包括在其中。 黄磊作为他的徒弟,那些太复杂的学问学不到,厨艺倒得了天逸居士真传。可是眼下,黄磊拿起碗来尝了一小口,简直鲜美得没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肚去。 他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把一碗肉汤喝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啃完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叹道:“程兄,我服了你啦。没想到你不但武功绝顶,连厨艺也是绝顶。唉~我再练二十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及得上你的一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程立笑了笑,没怎么多说话。其实他厨艺虽然不错,也还到不了绝顶境界。之所以能够让黄磊这么心悦诚服,甚至是顶礼膜拜,其实全靠了两个字:鸡精。 程立身上的“纹身”里面,除去军火武器之外,另外还塞进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其中就包括好几大箱子的各种现代高浓度复合调味品。包括鸡精、甜蜜素、食用香精、沙茶酱、XO酱、烧烤汁、卤水汁、孜然粉、胡椒粉、沙姜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事实上,程立发现“纹身”里面,居然还有这些玩意儿的时候,也禁不住一阵无语。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养父那个老头子,也就是研究所的所长,把研究所大食堂里供应给几千人吃饭用的所有调味品,都统统塞进来了。 虽然觉得啼笑皆非。但反正“纹身”里空间广大,地方有的是。所以程立也把这些调味品随便放着,没去管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不是? 这个年代的人,从来没尝过鸡精的味道。一经品尝,简直活像石器时代的原始人,遇上了拿着火绳枪的殖民者一样,彻底土崩瓦解,连半点抵抗力都没有就沦陷了。 喝了一碗肉汤,还远远不够,当下黄磊忍不住又喝了第二碗,第三碗。三个人很快就把满满一锅肉汤瓜分得干干净净。 黄磊坐在地板上,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小腹,只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一时间心情轻松,禁不住哼起小曲来。 小青是蛇族。很多地方都和人类不同的,包括对食物的口味方面也是。所以她虽然也是头一回接触味精,也觉得挺新鲜的,倒没有像黄磊这样沉迷。她放下碗筷,忍不住问道:“喂,三颗小石头,你真是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我看你怎么不像啊?” 黄磊悠然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不过说实在的,其实我也不是太喜欢当这个副楼主。要不是为了顾及结义之情,我早就自己一个人到江湖上去闯荡,独自逍遥快活了。” “结义之情……”程立想了想,始终觉得不能理解。他是孤儿,没有兄弟。在研究所的时候,也没有同年龄的朋友。所以他很难理解,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仅仅只因为“意气相投”,就能“结义金兰”,然后就变成真正的兄弟了? 黄磊则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和大哥结拜,时间也不长。可是大哥对我有恩,而且大哥为人正派。虽然说不上是白道,但沧海月明楼从来不赚那些昧良心的肮脏钱。如果没有沧海月明楼,这天下间的罪恶,至少也要再增加五成。所以不管为公为私,我都不能丢开大哥不管的。” 程立皱眉道:“听你的口气……怎么好像朱有泪快不行了一样?” 黄磊苦笑道:“大哥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受了严重内伤。此后一生体弱。 不,他不但是体弱,简直是身染沉荷,病入膏肓。身上染有至少十七八种重病。这些病,很多都属于不治之症,更有好几种到目前为止,甚至连正式名称都没有,更不用说治疗了。常人若有这些病症的其中一种,都恐怕早早就发病而死了。 但大哥却得到沧海神尼收为弟子,授以正宗佛门绝学,把病症都暂且压制下去。再加上,他那些病症长年累积之下,相互克制,居然达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平衡。所以才让他能够一直活到今日。” 程立忍不住惊叹道:“这真是个奇迹。” 黄磊点头道:“确实是奇迹。但奇迹终究也是有极限的。这一年来,大哥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甚至请来皇宫中的御医替他诊治,御医也束手无策。 大家都说,除非能够得到一样东西,那么或许还有千分之一的机会,能够让大哥继续活下去。否则的话,顶多再过半年,大哥就要不行了。” 程立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这样东西……就是琉璃宝珠?” 54:杀人与救人 关于琉璃晶珠,世上除去小青以外,就只有程立最清楚它的底细了。当年白娘子水漫金山,最后肉身被镇锁在雷峰塔之下。其魂魄却分为三份,分别寄托于琉璃宝刀的子刀、母刀、还有晶珠等三个部分之上。 当然,这只是小青的说法。事实上,程立对于这个说法是很有怀疑的。魂魄是什么?人有魂魄,蛇族也有魂魄吗?如果说魂魄就是意识的话,那么意识又为什么可以分裂?更为什么能寄托在物件之上?原理是什么? 程立不是科学家,没有那种对于任何现象都要寻根究底的研究精神。虽然觉得小青的说法当中,无法理解之处,不科学之处有很多。不过那也无所谓。自己只要知其然就可以了,不必非得知其所以然的。 但问题又来了。琉璃晶珠只不过是完整的琉璃宝刀之一部分。而琉璃宝刀的真正作用,只是启动蛇族法宝的钥匙。按道理说,单纯只有琉璃晶珠本身,并没有能力医治病痛。 那么,沧海月明楼的楼主朱有泪,一心要得到琉璃晶珠治病。究竟是他被人所误导了,还是琉璃晶珠其实有不为人知的作用? 下意识地,程立回头,向小青看过去。却发现小青也满面疑惑,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 黄磊则答道:“事实上,我们也问过那位御医,琉璃晶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治病,该怎么使用。但御医也说不太明白。只说古老相传,琉璃晶珠是通向一处天地密境的钥匙。得到晶珠,就能打开天地密境。在秘境里,自然有仙丹神药,能够让大哥康复。” 程立又向小青瞥了一眼,缓缓道:“你确定御医说的是琉璃晶珠,不是琉璃宝刀?传说中,得到琉璃宝刀,就能修炼成仙,白日飞升。” 黄磊摇头道:“不是宝刀,确实就只有晶珠。御医说得很明白,虽然琉璃宝刀和琉璃晶珠同出一源,但一者救人,一者只能杀人,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小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嘲讽道:“没根没据的,人家怎么说,你们就怎么信啊?太缺心眼了吧?我看啊,多半那御医生怕治不好你大哥的病,会被你们追着砍死,所以随口胡说八道推卸责任。你大哥则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黄磊道:“我大哥不是那样软弱的人。事实上,大哥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根本不在乎生死。真正在乎的,是我们这两个结义兄弟,还有沧海月明楼全体弟子而已。再说,那御医也不是随口乱说,他是有根据的。” 小青问道:“什么根据啊?” 黄磊道:“这个事关他人隐私,我不方便说太多。总而言之,从那天开始,我们沧海月明楼就发动所有力量,竭尽全力去寻找琉璃晶珠。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找到了。” 程立道:“既然找到了,那就赶紧带回去沧海月明楼才对。干嘛又要委托锦鲤镖局呢?” 黄磊解释道:“因为持有琉璃晶珠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快刀人魔屠绝。” 程立不明所以,皱眉道:“那又怎么样?这个什么快刀人魔很厉害的吗?” 黄磊愕然一怔,本能地用天逸居士教给他的,那套通过各种细微表情和动作,去辨别目标是否有说谎的方法,凝神观测程立。发现程立确实没有说谎,于是自嘲地一笑,再度解释起来。 “快刀人魔屠绝,在武林中也算是位成名人物。不过也称不上什么绝顶高手。他真正最让人忌惮之处,在于他是金龙帮的十九人魔之一。” 程立笑道:“十九人魔?花样真多。” 黄磊道:“金龙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以帮主李焚舟为首。副帮主是他的结义兄弟柳五。帮中又有八大天王和十九人魔作为干将。高手如云,猛将如雨。” 程立道:“我听说过,沧海月明楼和八斗堂之所以能崛起,或多或少,也因为朝廷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去对付金龙帮。那么你们和金龙帮的关系,肯定十分不好了。” 黄磊颌首道:“应该说是十分恶劣才对。所以我们要从屠绝手里得到琉璃晶珠,正常情况下来说,根本没有可能。” 小青笑道:“那你们肯定用了些不正常的手段啰。” 黄磊苦笑道:“为大哥性命着想,虽然这事做得确实不够光明磊落,我们也只好干了。但解决一个快刀人魔容易。假如惹出整个金龙帮的话,即使合沧海月明楼和八斗堂两家的力量,胜负之数,也顶多是五五开。考虑到大哥的身体情况,或许是六、四开也不一定。金龙帮六,我们两家四。” 小青笑道:“所以你们就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瞒天过海,委托锦鲤镖局把晶珠带出来,对吧?” 黄磊叹息道:“原计划是让锦鲤镖局把晶珠带来杭州,由我接手之后,再秘密送回白玉京,交给大哥。可没想到,却因此害了锦鲤镖局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唉~沧海月明楼愧对李总镖头父女啊。” 程立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上清楚了。那么黄磊,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黄磊沉吟片刻,问道:“程兄,昨天你当真看见白二哥了?” 程立道:“白仇非?确实见过。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昨天我们离开那处庄园,准备回城的时候,琉璃宝刀忽然出现了异常。很可能,当时它是感应到了琉璃晶珠就在附近。” 黄磊双眉扭结,道:“这就奇怪了。二哥明明有事,要前往徐州一带处理啊。怎么会来到西湖呢?如果他来了,那么现在他又在哪里?琉璃晶珠……难道真的在他手里?可如果是他拿到了晶珠,那么……锦鲤镖局……” 说到这里,黄磊陡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莫名恐惧。他心头沉甸甸的,竟不敢再说下去了。 小青则撇撇嘴,道:“这么纠结干嘛?依我看啊,那个白仇非浑身阴沉沉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他肯定想弄死你大哥朱有泪,然后好自己当上沧海月明楼的楼主。 晶珠绝对是他拿走的,锦鲤镖局这些也绝对是他杀的。然后就栽赃嫁祸给我们。撇清自己顺带找个替死鬼。哼哼,这小白脸王八蛋,居然敢算计我们?等我们把他揪出来,非要给他好看不可!” 55:天罗地网 听了小青这两句话,黄磊登时面色煞白,不假思索便“嚯~”地挺身站起,大声抗辩道:“小青姑娘,妳……妳说这一切……都是二哥的算计?不!绝对不可能!根本一丝一毫可能性都没有!” 小青撇撇嘴,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事情明摆着的呀。朱有泪快死了。能继任楼主宝座的,不是白仇非,就是你。只要弄死锦鲤镖局的人,拿走琉璃晶珠,然后再干掉你。白仇非可不就轻轻松松,把沧海月明楼这么一大份财产放进自己兜里了么?” 黄磊脖子上条条青筋涨起,他用力握紧拳头,摇头道:“我们三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弟,可是结拜的时候,早已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从那天开始,咱们一起出生入死,同甘苦共患难,也不知道闯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假如二哥有心陷害的话,我和大哥早死去无数次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所以绝不可能!” 小青笑眯眯道:“此一时,彼一时啊。你们是结拜之后,朱有泪才提拔你们当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吧? 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威信未立。那时候白仇非即使杀了你们两个结拜兄弟,楼里其他人也不可能承认他是楼主,他还是坐不稳宝座啊。可是现在嘛…… 嘻嘻~虽然我对你们楼里的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料想起来,白仇非肯定已经稳固了根基,而且也提拔了一帮属于自己的死忠。你大哥死后,即使楼里再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他也压得住,对不对?” 黄磊下意识又要反驳。可是略一沉吟,却又禁不住浑身直冒冷汗。有很多事情,平日里自己看见了,也不以为然。可是此刻回想起来,居然处处和小青的说话相符合。难道说…… 弹指之后,黄磊再度用力摇摇头,凝声道:“我还是觉得没有可能。事实上,大哥一向十分看重二哥,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办。 虽然大哥没有明说,但楼里很多老人都明白,假如大哥有个什么万一,二哥就是继任楼主的不二之选。所以他没有必要做些多余的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就坐上那个位置。所以,我绝不信二哥真会做出这些事。” 小青满脸不服输的样子,还要继续再说。程立却伸手虚按,淡淡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只要时候到了,一切真相自然大白。所以,我们没必要做这些口舌之争。” 小青撇撇嘴,道:“小哥哥你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好啦。不过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程立拿根木柴,拨了拨面前的篝火,让已经略显黯淡的火势,再度恢复旺盛。沉吟片刻,缓缓道:“不管幕后安排一切的究竟是谁,事情到了这里,我相信他必然还有后手。一味见招拆招的话,只会被那幕后黑手牵着鼻子走,不是上策。所以,不妨来个反客为主。” 小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也说得对哦。不过小哥哥,你打算怎么反客为主呢?” 程立凝望着火堆,凝声道:“我打算……” 刚刚说出三个字,程立突然又住口不言,改为回过头来,向破庙外望去。几个弹指之后的短促光阴,小青和黄磊也分别察觉到了动静,纷纷站起。 紧接着,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闯进破庙。一进来,就摘下头上戴的斗笠,上气不接下气地忽忽喘息。正是箭东神。 黄磊向前迎上,问道:“老东,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先坐下歇口气。” 箭东神点点头,又摇摇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黄磊肩膀,神色紧张地叫道:“三楼主,咱们快走。杭州城这里,一天都不能再待了。” 黄磊凝声道:“究竟怎么了?老东,你慢慢说。” 箭东神点头坐下。小青顺手倒了碗白开水给他。箭东神接过来一口喝完,摸摸嘴巴,凝声道:“霹雳堂发动所有力量,在杭州城里里外外,布置下天罗地网。各处交通要道口,也都被严密封锁。到处都是霹雳堂弟子在巡逻。咱们再不走,迟早要被霹雳堂找到。到时候,咱们寡不敌众,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程立接口问道:“霹雳堂这样嚣张,难道官府不管?” 箭东神苦笑道:“杭州就是霹雳堂的老巢。他们在这里经营了上百年,势力盘根错节。别的不说,杭州县衙门里面,除去县太爷和师爷之外,其他县丞、主簿、县尉、典吏、以及六部工房等所有要紧位置,全部都是姓雷的在把持。这种情况下,程大侠你说,官府会不会有什么不满?敢不敢有什么不满?” 小青接口道:“没错。霹雳堂雷家那帮人,仗着把持了县衙门,简直把整座杭州城都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一样,肆无忌惮到处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把杭州城闹得乌烟瘴气,所以我才看不惯他们的。” 程立摇摇头,道:“虽然如此,但雷家十二星煞都全军覆没了。剩下一些喽啰走卒,即使人数再多,又有什么可怕了?” 黄磊凝声道:“程兄,千万不要低估雷家。像这种老牌世家,哪怕有种种毛病,导致没办法向外进取,只能因循守旧偏安一隅。但他们所具有的底蕴,却绝对深厚。 所谓十二星煞,只是雷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而已。雷家当代家主雷万钧,号称东南第一高手。修炼‘雷霆无极功’据说能取九天之气为己用,威力无穷。还有雷家左护法雷腾,修炼闪电奇功。右护法雷铮,修炼轰雷道,都已经炉火纯青,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程立笑了笑:“听起来倒挺吓人的。那么,这几个人和黄磊你比较起来,怎么样呢?” 黄磊老老实实道:“我也只是从大哥那里听说过这几个人的姓名,却没有见过本人。所以他们的本事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 不过八斗堂堂主雷无咎,他的金刚九字诀虽然炉火纯青,已经到达天人合一,炼神还虚的地步。但仍不敢回去雷家,取代雷万钧坐上家主宝座。这雷霆无极功的威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小青眨眨眼睛,问道:“哦,这样啊。那么雷无咎的本事,和你大哥朱有泪比,又如何呢?你又比得上朱有泪的几成本领?” 黄磊叹道:“大哥病魔缠身,受此拖累,一身本领其实从来发挥不出十足。哪怕前几年状态算可以的时候。也不过能发挥出七成本领而已。对上雷无咎,终究要稍逊一筹。否则的话,沧海月明楼也不会只能和八斗堂平分秋色,而是可以凌驾其上了。 至于我嘛。惭愧。我的‘隔空相思刀’和‘凌空销魂剑’,都还未炉火纯青。对上大哥的沧海月明刀,顶多只能支持百招左右。百招之后,便肯定要败。” 程立颌首道:“哦,这样说的话,那么我便心中有数了。既然如此,那么雷家也没什么可怕的。咱们暂时就在这破庙里先歇宿一晚,等明天天亮,咱们就回去杭州城。到时候,一切我自有计较。” 黄磊怔了怔,急急道:“程兄,你究竟想干什么?可千万别冲动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我和老东都在这里,沧海月明楼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可以证明,你不是杀害锦鲤镖局的凶手。至于霹雳堂和八斗堂那边,何必管他们怎么说呢?” 小青不屑地撇撇嘴,道:“看把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区区杭州城,难道还能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别说小哥哥了,就是我,也照样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再说了,咱们根本没做错事,凭啥要任由这群污七八糟的家伙,往咱们身上乱泼脏水?嗯,小哥哥,我支持你。总之你要怎么干,我就跟着怎么干!” 黄磊还要再劝说,程立却挥手虚按,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和霹雳堂斗气,更不是逞强硬来。假如敌人当真太强的话,我也会逃走的。不过嘛,现在看来,还用不着。 更何况,我之前也说过了,咱们不能一位被动地见招拆招,那样只会被牵着鼻子走,打不开局面的。所以这一次,我要反客为主,来个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黄磊和箭东神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眉宇间都若有所思,各自缓缓点了点头。只有小青不满地皱了皱她那小巧的鼻子,嘟嘴道:“又是引蛇出洞。烦死了。蛇有什么错啊,你们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它。” 这种抱怨的话,程立自然并不在意,只是一笑而过。黄磊则凝声道:“我有些明白了。程兄,你说得有道理。那么,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现在先说说看?这样的话,到时候我和老东也可以从旁协助你,不至于让你孤掌难鸣啊。” 程立点头道:“正要你们帮忙。都听好了。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明天一大早……”当下压低声音,原原本本,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黄磊听得精神大振,用力一拍大腿,叫道:“原来如此,那再好不过了。程兄,好淡色,好气魄,当真大手笔啊。嗯,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要等明天到来了。” 56:雷家的底蕴 杭州城西北方,约莫十里之外,有一条钱塘江的小支脉流经此处。由于地形原因,这条钱塘江支脉至此,曲折迂回,形成了一片浅水湖。湖心处有座坞堡,城高墙厚,巍峨耸立。内里巷陌纵横,除去居民住宅之外,还开设有不少商铺。俨然是一座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独立小镇。 这里正是江湖八大世家之一,霹雳堂雷家的总堂所在地。武林中人所共知,这里是一处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的要塞。即使以龙潭虎穴形容,也绝不过分。 霹雳堂总堂之内,东南西北中,合共有五座殿阁。熟悉雷家内情的人都知道。正中处那座殿阁,是霹雳堂家主所居之处。另外四座殿阁,则代表雷家四道支脉。只有这四道支脉的长房,才算是雷家嫡系子孙。其余统统都属于庶支,地位天生就比嫡系低了一头。 总堂正中那座殿阁的最深处,建筑有一座宽敞的密室。此时此刻,密室内雷光闪耀,电弧跳跃,不住发出阵阵噼啪爆响。而这些所有这些雷光电弧,赫然全来源于密室正中处的两根金属棒。 这两根金属棒呈银白色,深深陷入地板之下。一名老者,只穿着条犊鼻短裤,*上身,盘膝而坐。灯光之下可以看得到。他虽然须发皆白,但浑身肌肉纠结,坚若金石,精壮处不下于少年。 这老者双目紧闭,双手各自紧握着一根金属棒。赫然毫不忌惮,直接就把金属棒上所衍生的电流吸引入体。 金属棒衍生的电流极强烈,老者这样做,等于在承受电击酷刑。其惨痛之处,实在难以言语形容。假如是普通人的话,顶多几个呼吸之间,就要被活生生电成焦炭了。但这老者已经承受了整整一炷香时间,似乎依然无恙。 突然间,老者猛地睁大双眼,厉声狂啸。浑身电流四射,强光慑人。那两支金属棒也承受不住,当场溶解。 老者则双腿一撑,腾空跃起,横掠半空,整整跃出十几步之外,这才“咚~”重重落地,全身上下仍然有丝丝残电萦绕,不但丝毫无损,反而给人一种充满了强大力量的感觉。 这老者活动活动身体四肢,似乎对自己刚才练功的成果十分满意。大步走到密室唯一的出入口前。大门旁边,垂着一根粗麻绳。老者抓住麻绳连拉三下,便发出了三下清脆的叮当响声。 “轧轧轧~~” 得到老者发出的信号,沉重的铁铸大门立刻缓缓向上升起。登时腥风四卷,怒吼震耳。原来大门之后,竟然存有一头巨熊,人立起来,都足有两米多高,体重差不多足有千斤,实是极罕见的猛兽。 这头巨熊双眼发红,似乎已经饿了很久,饥肠辘辘,凶性也因此被催发至巅峰。骤然看见这老者出现,更不由分说,立刻狂吼扑上,要把他生吞活剥,以祭饥肠。 “哼哼~畜生,来得好!” 老者冷笑一声,身形陡然一晃,化出幻影残像,拖曳着丝丝蓝色电弧,迎向那头巨熊。弹指刹那,这道幻影和巨熊迎头相撞,却又似捕风捉影,从巨熊身上穿过。如此奇异身法,已然不在太阴真经的螺旋九影之下。 纵然虚幻不实,但残影也是由强烈电流所组成的,威力不小。这头巨熊虽然皮粗肉厚,但也被电得呱呱乱叫,显然并不好受。 电流残影乍分即合,重新聚合成那白发老者的真身。他拗腰抱膝,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大圆球,快绝无伦地在地板上急速转动。转瞬之间,竟幻化成一道墙壁,反过来把那头巨熊团团包围。 巨熊连连咆哮,疯狂扑击。却根本连老者的一根头发都触不到。偶尔撞上围困它们的墙壁,反而被电得反弹回来。更加痛得哇哇乱叫。 说时迟那时快,圆球转动突然停止,老者腾空跃上半空,弓腰曲背,浑身是电,连空气也因为电流摩擦而爆出吱吱怪音,显然运功已经到达巅峰,甚至快要超出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浑身劲力满盈,不吐不快。老者大喝一声,身形再分,赫然同时扑向那头巨熊,大举围剿。他并指如剑,连环急点,不偏不倚,恰好在那头巨熊的眉心处,重重点了一下。 霎时间,这头巨熊的脑袋,仿佛被反器材步枪所发射的*击中一样,轰然爆破。焦皮碎骨烂肉眼珠鲜血*……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时向东南西北到处乱飞,把密室四周的墙壁和地板,都糟蹋得一塌糊涂、 老者收功矗立,看着瘫倒在地板上的巨熊尸体,禁不住大觉满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绝,突然,远处隐隐传来“咚~”的沉闷震动。仿佛整座坞堡都随之摇晃起来。 这种沉闷震动接连炸响三次,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紧接着,也是“轧轧轧~”声音响起,似乎又有一道铁闸大门在远处被打开。 那老者冷哼一声,走出密室,沿着门外的甬道走了一段路,穿过另外两道铁门,走进一座宽敞大厅。大厅东南西北,共有四条甬道。 老者从东边那条通道走出来的同时,西边那条通道里,也走出另一名老者。所不同的,他的头发胡须并没有全白,只是黑白参半。双手各自倒扯着一样东西。 得到近时,赫然发现那竟是两条老虎尾巴。尾巴后面,更是两头吊睛白额猛虎。不过两头猛虎的胸腹之间,却分别有个光滑洞孔。伤口处焦黑一片,肌肉骨骼早已炭化,仿佛是遭遇天雷劈打所致。 那须发黑白参半的老者,丢下猛虎尸体,随意擦了擦手,向白发老者笑道:“怎么样,老二。练功练完了?还是只能对付一头狗熊?啧啧,看来你的功力,进来没有什么进步啊。” 这白发老者,正是雷家左护法雷腾,修炼雷家秘传绝学“闪电奇功”。他冷笑道:“老三,你不用得意。看你那两头老虎,骨瘦如柴,简直和只猫儿差不多。这么弱的畜生,你一次居然还只能杀掉两头?啧啧~看来你的功力非但没进步,反而大大退步了啊。” 雷家右护法雷铮勃然大怒,瞪眼喝道:“老二,你不服气?来来来,咱们好久没打架了。不如今天就来较量较量。” 雷腾正要答应,忽然,两人耳边同时响起一下咳嗽声。紧接着,有把极具威严的声音,越空传来。 “老二老三,你们不要吵了。有大事发生。立刻来主殿见我。” 雷腾雷铮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立刻收敛起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架势,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异口同声道:“是。谨遵家主吩咐。” 57:嫡庶之分 霹雳堂雷家的左右护法,雷腾和雷铮并肩而行,走进大厅北方的那条甬道。片刻之后,甬道已经走到尽头。两人眼前一亮,感觉豁然开朗。只见所在之处,乃是一座装修得极豪华壮丽的大厅。四周墙壁上刻有无数壁画浮雕,讲述的都是雷家历代先祖之种种丰功伟绩。 在大厅尽头处,筑有一座高台。台上矗立着一尊雕像。那雕像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獠牙横生,肋下生有两翼。左侧翼上有个“风”字,右侧翼上则是“雷”。双手横架一根黄金棍,正是神话传说中的雷神,雷震子。 雕像之下,安放着一张虎皮交椅。交椅上此刻正有一人踞坐。单看相貌,此人年纪和雷腾雷铮两个差不多,但头发全是一片漆黑,不见半条白丝。一个鹰钩鼻,让他看起来略显阴鸷。双目精光四射,威势慑人。看得出是久掌大权,一言既出,便生杀予夺的那种人。 雷腾雷铮两个走到高台之下,神情虔诚地向雷震子雕像行礼。 虽然在神话传说里,雷震子是周文王姬昌的第一百个儿子,所以应该姓姬,而并非姓雷。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雷家就自认是雷震子的后裔子孙。并且塑造了雷震子的雕像,日夕供奉膜拜。凡雷家子孙到此,都会以敬拜祖宗之礼,像雷震子雕像叩拜。 神话或者无稽,但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雷家的人,特别是嫡脉子孙,体质确实与众不同。雷家各种秘传武技虽多,但说到最精深的镇派绝学,则无过于“雷霆无极功”。 这是一门至刚至阳的绝顶神功。能吸纳九天霹雳化为己用,修炼时候稍有不慎,又或者体魄气力稍有不足,即会被吸纳的天雷倒流入经脉岔道,瞬间破体暴毙,死惨不堪言。但若能修炼成功,则内力沛然无尽,举手投足,有若春雷惊蛰,震天动地。 不过,也因为修炼神功的资质要求太高,所以即使是雷家的嫡脉子孙,也并非每一代都有人能够修炼成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雷家历代先祖绞尽脑汁,最后把“雷霆无极功”一分为二。简化归纳成“闪电奇功”和“轰雷道”两门绝学。 闪电奇功速度快绝,修炼至大成者,如闪电横空,来去无踪。浑身上下布满猛烈电流,随便一触,足以把敌人殛成焦炭。但弱点是爆发力不够强。 轰雷道则劲猛如雷,无坚不摧,威力无俦。兼且能修成雷神战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弱点则在于难以持久。过度催谷的话,更会全身虚脱,元气大伤。 两门绝学各得“雷霆无极功”的一半,所以优点缺点都十分明显。但如果修炼这两门绝学者携手对敌,体内真气联成一线,也可以像雷霆无极功一样,吸纳九天霹雳为己用,威力比两人单独对付敌人时会强上五成,算是山寨低配版的雷霆无极功。虽然比不上正版,但更容易修炼。 所以自从雷家创立霹雳堂以来,家中永远有左右两位护法。而这两位护法,也肯定会分别修炼闪电奇功和轰雷道。至于其他什么神火道、无缝天衣、龙爪手之类武功,都等而下之,只是给旁支庶系弟子修炼的。霹雳子、霹雳铳之类的武器,那就更次一层,不过用来威吓普通人而已,根本不能拿来对付高手。 不过,雷家嫡系到了这一代,却出了一位雷万钧。他天赋极佳,得以修炼正本的雷霆无极功,并在四十岁时得以大成,名正言顺坐上了家主宝座。至今已经有十五年。 在虎皮交椅上踞坐的这人,就是雷万钧。他见雷腾和雷铮两人已经向雕像行李完毕,当即一挥手。大厅两侧伺立的下仆,立刻端过来两张椅子,放在高台之下。 两名护法长老分别坐下。雷腾率先抱拳,向雷万钧问道:“家主,不知道把我们叫来,究竟有什么吩咐?” 雷万钧道:“是关于本家和八斗堂合作,夺取琉璃宝刀和琉璃晶珠的事。” 雷腾和雷铮两人同时精神大振,异口同声道:“怎么样,已经成功了吧?好消息,当真好消息啊。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当世四大神兵之首的琉璃宝刀,从此落入我们雷家之手。雷家必定更加兴旺发达。统一武林,指日可待。” 雷万钧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不。传回来的是坏消息。黑煞神君的本事,更超乎我们事前预料之外。他和一名青衣妖女联手,再加上沧海月明楼的三楼主黄磊,合力对付我们派过去的人。我们的行动已经失败,连八斗堂的雷狠和雷动天,也都被杀掉了。” “什么?雷动天也死了?” “阿寅呢?我孙儿阿寅怎么了?” 雷腾和雷铮这左右两位护法长老同时一怔。随即各自挺身站起,脱口追问。只不过所追问的问题则重点,却各有不同。 雷万钧伸手覆掌,向地轻按。凝声道:“两位护法,稍安勿躁。先坐下再说。” 雷家规矩森严,家主权力极重,说一不二。虽然雷万钧一直对两位护法长老十分客气,但雷腾雷铮二人也不敢造次。当下只好强行按耐,重新坐下。 雷万钧缓缓道:“雷动天确实死了。死在黑煞神君的手下。不过右长老,你倒不用担心。虽说十二星煞确实损失惨重,但阿寅却没有事,只是暂时不方便露面而已。详情如此……” 当下雷万钧言简意赅,把事情大概经过讲了一遍。雷铮听完之后,长长舒出一口气,道:“原来阿寅并没有真死,只是为了坐实黑煞魔头的罪名,所以才暂时安排他假死藏身。这就好,这就好。” 雷腾则神色阴沉,用力一拍椅子的把手,恨恨道:“虽然如此,但其余的十一名星煞,却是确确实实,都全军覆没了。他们虽然不是雷家嫡脉子孙,只属于旁支庶系而已。但毕竟也是姓雷。哼,这个黑煞魔头,简直没把我们雷家放在眼里,简直罪该万死!” 雷铮道:“雷无咎纵然出走自立,手创八斗堂。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雷字。大家总还是一家人。这次雷狠和雷动天两人没了,其实对我们霹雳堂,也是一种侮辱。家主,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请家主下令,准我们两个老家伙出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黑煞魔头!” 雷腾反驳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雷字?哼,老三,你是这么想的,可雷无咎是这样想的吗?可别忘记,几年前他回来霹雳堂,当时的那副嘴脸。我呸!区区一个旁支庶孽,居然妄想登上家主宝座?也不撒泡尿看看他那副嘴脸,他也配?” 雷铮道:“老二,雷无咎妄想抢夺家主宝座,那当然是他的不对。但你口口声声什么庶孽,是不是也过分了一点?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不好说谁高谁下吧?” 雷腾冷笑道:“一个祖宗又怎么样?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咱们祖传的三大神功——雷霆无极功、闪电奇功、轰雷道,就是只有嫡脉子孙才能修炼得成。他们那些庶孽,再怎么努力就是不行。天生就分出高下了。” 雷铮叹道:“咱们嫡脉子孙,确实天生就比旁系占了便宜。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更应该在其它地方多照顾一下旁系才对。何必占尽便宜,还得理不饶人呢?咱们霹雳堂发展到今天,可谓枝繁叶茂,家大业大。单靠咱们嫡脉子孙,可撑不起这份家业。” 雷腾双眼一瞪,还要说话。雷万钧已经率先开口,缓缓道:“好了,两位长老不必再争拗。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讨论嫡庶子弟的待遇。而是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名护法长老沉默片刻。雷腾开口道:“琉璃宝刀既然在黑煞魔头手里,咱们便一定要拿到手。家主,不如就由我亲自出马,去杀了黑煞魔头,抢回宝刀?” 雷铮摇头道:“琉璃宝刀虽然好,其实对我们雷家也没什么大用。十二星煞多半由旁系子弟组成,修炼的武功也都不是雷家真正绝学。毁了就毁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凭咱们雷家的底蕴,随时可以重组十二星煞。按我说,这就该罢手了。” 雷腾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地大声喝道:“老三,你是怕了那个黑煞魔头?” 雷铮从容道:“谈不上什么怕不怕。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既然是八斗堂惹起来的,那么也应该由他们自己收拾烂摊子。咱们何必趟这浑水,平白落得一身腥呢?” 两位护法长老各执一词,争来争去,吵了老半天,始终没能吵得出个什么结果。最后谁也没办法了。只好同时站起,向高台上的雷万钧拱手道:“请家主裁决。” 雷万钧一手支着下巴,沉吟半晌,忽然道:“雷家有镇族神兵风雷杵,能最大限度配合雷霆无极功的威力发挥。琉璃宝刀虽好,可我们一不想做神仙,二不想造反。即使拿了琉璃宝刀,其实也没什么用。” 雷铮连连颌首,面露喜色,道:“家主英明。” 雷万钧挥挥手,示意右护法长老肃静。凝声道:“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当时最有名的四大神兵之中的阿鼻,就在雷无咎手里。以阿鼻刀配合他的金刚九字诀,威力不在风雷杵之下。 而且八斗堂以白玉京为根基,更要顾忌朝廷的看法。琉璃宝刀立场特殊,落在别人手里没问题,落在八斗堂这里,那就是个烫手的山芋。那么,为什么雷无咎身处嫌疑之地,也一定要把琉璃宝刀拿到手?” 雷腾和雷铮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是哑口无言。 雷万钧却也不是寻求两名护法长老的答案。他沉吟半晌,忽然又抬起头来,扬声道:“翟飞惊翟大堂主,这个问题,你可以给本座一个满意的回答吗?” 58:千秋大业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翟飞惊 如果你没有朋友,请找翟飞惊,翟飞惊会是你忠诚的朋友。 如果你没人了解,请找翟飞惊,翟飞惊会是你的知音。 如果你惹上麻烦,请找翟飞惊,因为他可以为你解决一切疑难。 如果你想寻短见,请找翟飞惊,他必定能让你重萌生机,哪怕皇帝老子拿一千万两黄金,求你去死,你也绝不肯为他割伤一只手指。 这就是大魏朝首都,白玉京中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 可惜翟飞惊只有一个,所以即使白玉京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想要见他,也并不容易。更何况,白玉京距离江南足有千里之遥。所以雷腾和雷铮虽然贵为霹雳堂左右护法,也从来没有见过翟飞惊。 现在他们看见翟飞惊了。他们立刻吃了一惊。 翟飞惊很好看。他年轻、孤寞、潇洒,且带着一种逸然出尘的气质。好看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翟飞惊。 可是严格说来,雷腾和雷铮两位,也并没有看见翟飞惊。至少,是没有看见他的脸。 翟飞惊一直低着头,望着自己长袍的下摆,又或注视着自己的鞋尖,就像一位含羞答答的大姑娘,不敢抬头看人。 翟飞惊当然不是大姑娘,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且还是八斗堂的大堂主。和雷万钧,雷腾雷铮这种身份的人说话,居然也不抬头,那就太失礼了。 可是不会有人责怪他失礼,也不忍心怪他。 因为江湖上几乎人尽皆知,翟飞惊曾经受过重伤,颈骨折断了。虽然侥幸保住性命,但代价却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抬头看人。 虽然早已知道传闻中的翟飞惊,是一位抬不起头来看人的少年。可是听说传闻,和自己亲眼所见,肯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事实上,雷腾雷铮对于翟飞惊,一向很是不满,甚至有些敌意。 因为无论两位护法长老,对于雷家嫡系和旁系子弟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看法也罢。他们始终认为,雷无咎虽然出走,但依然属于雷家的人。八斗堂也是雷家的产业之一。 雷家的产业,当然应该由雷家人掌握。可是雷无咎却把八斗堂的大权,几乎全交到了翟飞惊手里。自己虽说仍担任总堂主,却已近乎退居幕后,什么事都不管。这样下去,八斗堂岂非要改姓翟了么? 可是现在,两位护法长老心中的不满,已经消失了。甚至乎,他们对翟飞惊还很有些同情。 一位这么好看的男人,颈骨折断了,永远抬不起头来,永远看不到远方的风景。这是多么痛苦,多么悲哀的事?所以,但你看见这样一位可怜人的时候,又怎能不同情呢? 原本显得颇为紧张的气氛,因为翟飞惊的出现而舒缓下来了。 翟飞惊慢慢走到高台下,向雷万钧拱拱手:“末学后进翟飞惊,见过雷家主。” 雷万钧挥挥手:“不用客气。翟大堂主,关于杏花村一战的前后经过,相信你都已经明白了吧?这件事接下来如何收拾,本座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翟飞惊不紧不慢地道:“霹雳堂与八斗堂,本来同出一源。这次的事,由八斗堂发起,所以自然不会让霹雳堂吃亏。雷家十二星煞,我们愿意每人支付千两黄金作为抚恤。至于其他不幸牺牲的弟子,也是每人千两白银的抚恤。不知道雷家主是否还满意?” 雷万钧点点头:“有心了。虽说人命无价。但千两黄金,已经足够在杭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座大酒楼。这样的抚恤,确实让本座看到了八斗堂的诚意。 不过,和抚恤金相比,本座更想知道。你们这样处心积虑地谋划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当真只为了琉璃宝刀?宝刀虽好,但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也未免不值吧?” 翟飞惊缓缓道:“琉璃晶珠,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沧海月明楼楼主朱有泪身患重病,药石无灵。唯一的希望,只在于琉璃晶珠。” 雷万钧道:“就是这样?” 翟飞惊道:“当然还另有原因。雷家主,可曾听过‘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这句话?” 雷万钧淡淡道:“听过。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而已,不足为信。” 翟飞惊道:“但三甲子以来,‘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孤独侯’公山上卿等三名天下无敌的高手,却都真实不虚。天下大势因为他们而三度翻覆,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琉璃宝刀身上存在重大秘密,这是肯定的。雷家主认为呢?”‘ 雷万钧缓缓道:“难道。你们已经揭开了这个秘密?” 翟飞惊微微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油纸包裹。小心翼翼打开,却见原来是份卷轴。卷轴虽然还保存完好,但纸质却已经发黄,显然是陈年旧物了。雷万钧双目精光闪烁,向前探了探身体,道:“这份卷轴是……” 翟飞惊道:“这份卷轴,来自八斗堂的藏经秘阁。而这座藏经秘阁,实际上由西雍阁的藏经院改建。” 此话一出,雷腾雷铮等人都登时雄躯剧震。因为他们都知道,西雍阁实际上是前朝大燕的皇家寺院。里面收藏了许多前朝不为人知的皇室秘辛。当初大燕全盛之时,国势甚至比今天的大魏朝还更有过之。以举国之力去调查一件事的话,多多少少,总会有些结果的。那么,这份卷轴…… 雷万钧城府虽然深沉,可是惊天秘辛即将在面前解开,他也不自禁地开始呼吸急促起来。也不等他开口说话,翟飞惊已经主动上前几步,把卷轴双手捧到雷万钧眼下。 雷万钧深深吸一口气,接过卷轴,道:“两位长老,你们也上来,和本座一起看看吧。” 雷腾雷铮两名长老,早已经心痒难忍。这时候得到家主许可,立刻迫不及待道谢,然后走到雷万钧身边。睁大了双眼,死盯着徐徐展开的卷轴,仿佛要把上面记载的每一个字,都吃进脑海。 卷轴虽长,上面文字记载不多,主要是配图占了很多位置。片刻之间,就已经看完了。雷腾率先按耐不住,脱口叫道:“什么?原来琉璃宝刀和琉璃晶珠,原本是配套的,。而且,还和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有关?只要得到了宝刀和晶珠,就能开启?” 雷铮也颤声道:“真想不到,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开启洞天福地,不但能成仙,而且还能得到‘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孤独侯’公山上卿他们生前所积聚的海量财宝,以及他们所修炼的神功秘籍!这……这……这是个天大的宝藏啊!假如我们雷家能够得到的话……” 雷万钧又深深吸一口气,卷上卷轴,向翟飞惊问道:“这上面所说的,都没有假么?” 翟飞惊拱手道:“千真万确。这个洞天宝藏,关系巨大。可以说,能得此宝藏者,便可得天下。过去三甲子,琉璃宝刀每次易手,江山也随之易姓。这是人所共知的。所以,总堂主的意思是……第四个甲子,现在已经到了!” 雷万钧沉声道:“雷无咎……想要当皇帝?” 翟飞惊微笑道:“总堂主想让这个天下,改姓雷。至于到最后,坐江山的究竟是哪个雷,那就等得到了洞天福地,然后再坐下来慢慢谈。大家都是一家人,总能谈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雷家主,你认为呢?” 雷万钧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重重道:“雷无咎好魄力。翟飞惊好口才。哼哼,好吧,为了雷家的千秋大业,便努力一搏,又有何妨?答允你了!” 59:闯 杭州县衙,位于杭州城东城门附近。城门与县衙之间,是一条笔直、平坦、宽敞的大路。街道两旁各式商铺林立,还有许多酒楼食肆。每日都人来人往,极是繁荣热闹。 但今日,东门大街之上,却显得冷冷清清。来往行人稀稀落落,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 原因,便在于城门之外,赫然额外多设置了一座关卡。无论进城出城,都必须在关卡前接受检查,否则便休想通过。偏偏这关卡检查的速度,又特别慢。以至于关卡之前,大排长龙。那些赶着进城做买卖的人们,一个个都为之怨声载道。 “的的得得~~”声音响起,一匹浑身漆黑,不见半丝杂色毛发的乌骓马,小跑着由远而近,来到城门之前。马上乘客看似是名少年,但带了竹子编制的斗笠,遮住大半边脸面,看不清楚眉宇五官。 骤然看见门前这条绵延上百步的长龙,那少年禁不住微微一怔。随即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上前,向队伍中一名挑着两担子青菜的乡农询问道:“大叔,这是怎么了?” 那乡农已经等得满腔烦躁,听到有人过来问,连头也不回,没好气地道:“你是瞎子吗?不会自己睁大眼睛看啊。前面设了关卡,正在检查呢。” 少年问道:“为什么会突然设卡检查的?前两天我进城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关卡啊。” 旁边另外一名等着进城的商贩,唉声叹气道:“因为这个关卡,是今天才设置的啊。” 少年道:“哦?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衙门要在城门设卡呢?” 那商贩摇头道:“小哥,你这可就猜错了。设卡检查的,可不是县衙门啊。” 少年道:“哦,不是县衙门?那么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私下设卡?官府就不管么?” 那商贩笑道:“小哥,你是外地人,初来杭州的对吧?” 少年颌首道:“是啊。那又怎么样了?” 那乡农恨恨道:“难怪你这小哥,什么都不知道了。哼,杭州人谁不知道,这偌大一座杭州城,明面上是县太爷做主。但实际上,县太爷就是个庙里的菩萨,不过表面光鲜而已,其实屁用不顶。杭州城里真正能够说话算数的,是霹雳堂雷家啊。” 少年问道:“霹雳堂雷家,真有这么利害?” 那商贩道:“就是这么厉害。单说这县衙门吧,除去县太爷自己,还有他请回来的师爷之外。上上下下所有位置,要么直接就姓雷,要么和姓雷的沾亲带故,总之都有关系。你说,这么一个情况,县太爷还有人搭理吗?” 少年微微颌首,道:“我明白了。但雷家在这里设卡,又是为什么呢?” 那商贩皱眉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人说,好像是有人和雷家作对,杀了他们不少人。所以雷家要找仇人报复。唉~这些江湖人,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耽搁了我多少生意啊。” 那乡农咬牙切齿道:“雷家这帮人,以前还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多少懂得顾忌一下,不会在杭州城闹得太过分。可是这几年来,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把杭州城闹得乌烟瘴气,到处一塌糊涂。哼,我倒真盼着他们那个仇人能找过来,好好再教训教训他们呢。” 那乡农说话的声音极大。前后左右,实在有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赫然就有不少人连连点头,甚至还出声附和赞成。 少年微微一笑,忽然摘下斗笠,道:“原来如此。看来这雷家确实不得人心。既然大家都一致要求,那么很好,我就让大家一尝心愿吧。” 斗笠一摘下,在场所有人登时大吃一惊。只见这少年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众人在他面前,竟不自觉地感到自惭形秽,纷纷下意识向旁边挪开。让出了一条笔直大道,直通城门前的关卡。 那少年向众人微微点头,以示道谢。牵着马匹,在众人的一片目瞪口呆之中,施施然向关卡走去。 片刻之间,少年走到了关卡前,向主持关卡的那几名霹雳堂弟子道:“借光。我有些紧要事情,要进城去办理的,请让一让。” 那几名霹雳堂弟子,看见这少年的模样,再看看他身边的马,隐隐约约之间,早已察觉到了些什么。一名队长模样的霹雳堂弟子,壮着胆子颤声问道:“要、要进城的,都必须先接……接受检查 ,你叫什……什么名字?入城要……要办什么事?” 那少年淡淡道:“名字嘛,我叫程立。入城要办的事,就是好好教训一下你们雷家,让你们不敢再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那名队长虽然早有猜测,可是真正听到程立自报家门之际,他还是当场大吃一惊,一边连连向后退,一边尖声大叫道:“程立?黑煞魔头!大魔头来了!大魔头来了,来人啊,都来人啊!” 尖叫声中,大队人马从城门后一涌而出。把程立团团包围。紧接着,城门楼上也出现了黑压压的大片人头。城门上下全部加起来,赫然足有三百多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霹雳铳,所有铳口统统对准了程立。 只要一声令下,这三百多支霹雳铳立刻齐射。哪怕修炼了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什么混元无极身横练金刚身等等诸如此类的护身硬功。恐怕照样也要被打得变成马蜂窝。 这大队人马一出场,四周那些等候入城接受检查的人,立刻齐声大哗。一个个唯恐城门失火,殃及自己这些池鱼。于是忙不迭地纷纷退开到老远。可是国人骨子里那股爱看热闹的天性,却让他们舍不得就此离开。只是尽量退到自己感觉安全的地方,然后一边围观,一边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起来。 这些人多势众,底气自然充足。有三百多支霹雳铳给自己当后盾,之前那名队长登时勇气大增,口气和腰杆一起变得硬朗起来了。他站直身体,大声喝叫道:“你就是程立那个黑煞魔头?不是冒认的吧?” 程立笑了笑:“自然不是。我就是程立,程立就是我,如假包换。不过,我可不是什么魔头。反而你们雷家,如此横行霸道,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这才是真正的——魔.。” 他越是从容,那队长便越紧张。用力咽了口唾沫,队长大声道:“好你个魔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大放厥词,当真不把我们雷家放在眼里吗?乖乖跪在地下,束手就擒。否则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程立又笑了笑。虽未说话,可是眉宇间一股轻蔑之意,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随手扯了扯身边的踏雪乌骓,道:“马儿,别搭理这些人。来,咱们进城吧。入城以后,我请你喝花雕酒,吃黄豆和鸡蛋。” 马儿噴了个响鼻,乖乖迈开四蹄,跟随程立一起向城门里走。那名队长怔了怔,随即双眼喷火,却又没胆子自己上前动手拦阻,当下一边向人群中退,一边咬牙切齿,大声叫道:“奉家主命令,一旦发现黑煞魔头,立刻格杀勿论。霹雳铳,放!” 话声才落,轰鸣大作,硝烟弥漫。三百多支霹雳铳应声齐放,要把程立毙于铳下。 火铳发射的霹雳子,速度虽不如现代枪械所发射的子弹。但仍然比一切强弓硬弩更快。可是白驹过隙之际,程立却轻描淡写,提起右足往地面一顿。 这一脚下去,立刻就有淡淡黑气四散弥漫,并且火速扩散开去,形成一堵看不见的铜墙铁壁。 弹指刹那,无数颗霹雳子全部撞上了这堵透明防护墙。那股推动它们前进的动力,立刻全被化消得一干二净。出膛之后原本一触即爆的霹雳子,赫然活像陷入大堆棉花当中,哪怕有再强的威力,也都丝毫发作不得。一时间,在场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看着这几百颗霹雳子悬空漂浮,却根本无法接近至程立身边三尺之外。 “地藏劫”!程立作为劫者所独有的劫力神通,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悄悄发动。 程立轻描淡写,提起五指用力一握,同时提臂上举。霎时间,那几百颗霹雳子同时相互聚合成一大团,然后炮弹般冲天飞起。“地藏劫”的无形力量,促使它们彼此相互压迫,终于把一度被遏制的恐怖破坏力,尽情释放! “轰~” 几百颗霹雳子加起来,一起在离地三丈左右的半空,疯狂爆发!声音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整整小半座杭州城的老百姓,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城门内外,不管是霹雳堂弟子也好,那些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也罢,赫然全被震得头晕脑胀,再也站立不稳,当场一屁股坐倒在地,眼冒金星,两耳刺痛,一时之间,哪里还能站得起来? 城门下情况如此,城门楼上的情况,便只会更加糟糕。因为城门楼的高度,恰好和霹雳子爆炸的高度平齐。所以城门楼上的上百名霹雳堂弟子,首当其冲,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眼耳口鼻里,更同时渗透出缕缕血丝,明显已经受了严重内伤。 “卑鄙无耻!尽使些下三滥的害人邪术!黑煞魔头,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气急败坏的咆哮猛然爆发,声犹未落,两道彪悍身影同时从城门楼上纵身跃出,更不问情由,就如一对破笼而出的猛兽,气势汹汹,冲着程立杀过来。 60: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巨拳破空,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锐鸣啸,就似两枚出膛的炮弹。冲着程立的面门重重砸下。又快又劲,仿佛不把他的鼻子砸烂,便决不罢休。 “要我付出代价?不好意思,你们没这个资格。” 杀招当前,程立仍然不慌不忙,从容回了一句。同时提臂握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寸步不让。 “呯~” 沉声闷震当中,四面八方所有霹雳堂弟子,还有远处那些围观的老百姓,赫然同时感觉心头剧震,面上颜色也应声为之一变,变得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 紧接着,那两道从城门楼上扑下来的身影,则“噔噔噔噔噔~~”不由自主接连倒退,终于“咚~”的一下,重重撞上城墙,半身都陷入城墙之中,这才止住颓势。 杭州城的城墙又高又厚,坚固之极。即使被攻城槌撞击,又或者投石机所发出的大石头狠砸,也未必会有什么损伤。可是眼下,不过被这两个人撞了一下,城墙上却已经立刻绽放出丝丝裂纹,乍看之下,就似平白多了两张蜘蛛网挂在墙上一样。 破坏力虽然惊人,但作用在那两人身上的,却微乎其微。只因为他们已经借着倒撞城墙这一下,把自己所承受的大部分力量都转卸出去,剩余的小部分力量,凭着他们的强悍身体,完全可以承受得住。纵有伤害,也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可是旁边那些霹雳堂弟子,看见这两人吃亏,却立刻齐声哗然。一个个不假思索,立刻再度提起霹雳铳,瞄准了程立就要发射,企图阻止他乘胜追击,伤害两人。 霹雳子伤不了程立。但老是任凭这些霹雳堂子弟在旁边干扰,也挺烦人的。当下程立双手向外一分。淡淡的黑气迅速翻滚卷涌,向四面八方弥漫扩散开去,把城门上下所有霹雳堂弟子,都覆盖其中。 “地藏劫”发动,异常重力场已经笼罩全场。程立掌心向下一压,霎时间,所有霹雳堂弟子同时感觉双手一沉,原本可以轻松提在手里的霹雳铳,突然变得重逾千钧,根本没办法再拿得动。赫然不由自主,整个人也被牵累向地面俯冲。 没等霹雳铳触及地面,程立双掌反转,又改为向上一抬。顷刻间,十倍重力变成只有零点一倍重力。那些霹雳堂弟子,立刻又感觉手里的霹雳铳变得轻若鸿毛,随风向天空飘起。 一重一轻,一压一升。两种截然相反的变化先后出现,哪怕修为再高,恐怕也要无所适从,更何况这些霹雳堂的普通弟子?说时迟那时快,众弟子只觉手心一阵火辣辣的擦痛,再也拿不住自己的霹雳铳,被迫撒手脱开,主动放弃武器。 “地藏劫”的异常重力场作用之下,这几百支霹雳铳同时飞上半空,密密麻麻,遮天盖地。远处那些围观的老百姓,一个个看得神驰目眩,禁不住发出了由衷惊叹。 这些惊叹声犹在耳畔,程立双手一合,那几百支霹雳铳立刻相互挤压纠缠,扭成一大团。内藏的霹雳子率先承受不住这种挤压,轰然爆炸! 爆炸的巨大威力,甚至比之前第一次爆炸的时候更强。然而所造成的破坏,反而没有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强。因为爆炸的冲击波,全被“地藏劫”的重力场给禁锢住了。连带着爆炸时候产生的高温火焰,也没有一丝一毫能够扩散开去。 在高温火焰烘烤之下,霹雳铳纷纷熔化,程立双手纵横交错,乍看之下,就像在揉面团一样,把这些火铳重新捏合成型。片刻之间,熔化的火铳再度冷却,凝结为两块巨大铁板,从半空中颓然坠下,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那两名霹雳堂高手身前。发出“咚~”的沉闷响声。 其余霹雳堂弟子,还有远处围观的老百姓们一看,立刻又是齐声哗然。只因为这两块以霹雳铳熔化之后再凝结成型的铁板,分别形成了一个字的形状。 左侧那块铁板是“雨”,右侧那块铁板则是“田”。两个字加起来,恰好就是“雷”!江南霹雳堂雷家的雷!把这个雷字分拆成两半,其中的轻蔑和侮辱之意,简直都不能算是暗示,直接是明示了。 那两名雷家高手惊怒交集,各自用力一争,从城墙上的陷坑中把自己挣脱出来。厉声大喝道“黑煞魔头,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侮辱我们雷家?今天你本事再大,也插翼难飞!” 程立笑了笑,并不回话,只是向那两名雷家高手仔细观望。只见这两个人身材一样魁梧如铁塔,浑身肌肉纠结,显得十分孔武有力。眉宇五官也非常相似,看来很可能是同胞兄弟。区别只在于一个皮肤泛黄,另一个皮肤黝黑,但同时又隐隐呈现出某种类似金属的光泽。显然是因为所修炼的武功所致。 可是纵然身上损伤轻微,内心的震撼,却绝对严重得无以复加。要知道,这两人也是雷家嫡系子弟,分别名为雷中铜和雷中铁,确实是一对亲生兄弟。虽说他们资质不算极高,无缘获得闪电奇功或轰雷道的传授。但两人所修炼的“铜皮功”和“铁骨功”,也是一等一的高明气硬功。 铜皮功,能把浑身上下皮肤锻炼得坚硬如铜铸,任凭刀砍斧劈,也能丝毫无损。甚至硬吃霹雳子爆炸,同样行若无事。 铁骨功,则把周身骨头锻炼得如同精铁打造,哪怕再强的攻击,顶多不过伤及皮肉,无碍筋骨。哪怕置身于枪林箭雨当中,照样来去自如。 这两兄弟联手合力,堪称所向披靡。即使雷家风头最劲,名声最响的十二星煞齐上,顶多不过和他们两兄弟打成平手而已。只不过霹雳堂有意把他们两兄弟作为底牌隐藏起来,在最后关头才使用。故此这两兄弟在江湖上的名声,便远不如十二星煞响亮了。 程立连十二星煞的名号,也是来到杭州之后才知道的。对于名声不显的雷中铜和雷中铁兄弟,更加一无所知。他摇摇头,客客气气道:“插翅难飞?我又不是鸟儿,哪来的翅膀?算了。我没时间和你们计较这个。现在我有事要忙,所以请你们让一让,别挡路,可以吧?” 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相互对望一眼,各自深感惊怒交集。惊的是这个黑煞魔头果然厉害。难怪十二星煞也在他手里全军覆没。怒的是这魔头实在欺人太甚,竟说连自己两兄弟的名字也没兴趣问一问?这口气要是还忍得下去,他们两兄弟还有脸面在江湖上混吗? 雷中铁怒发冲冠,双眼喷火,厉声大喝道:“黑煞魔头,低估我们兄弟,你绝对要后悔的!大哥,咱们再上!” 雷中铜的脾气,只会比兄弟更加暴烈。再加上所修炼的功法影响心性,所以两兄弟都是那种遇强越强,百折不挠的性子。纵然明知程立修为惊人,但他们对于自己的本领也向来自负。当下用力一跺脚,大喝道:“铜皮铁骨,不朽不坏,杀!” 声如巨雷,震撼全场。两兄弟同时应声狂飙冲出,更不由分说,各自双拳齐出,狠轰程立的脑袋和胸膛两大致命要害。 两兄弟一个铜皮,一个铁骨。这一招有备而战,聚力而发,拳重千钧。哪怕是头大象,也要被他们一拳把脑袋砸得稀烂。 “冥顽不灵的疯子。看来们非得吃点苦头,才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让路了。”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形成广大重力场的黑气,立刻倒卷回收,瞬间形成两条长长的黑色飘带,一下子缠在程立双臂之上,把他这两条手臂染成漆黑如墨。仿佛戴上了两个黑色的拳套。 “地藏劫”由防守姿态,转为全攻型姿态。暗物质能量注入双臂,形成无坚不摧的恐怖武器。程立断声轻喝,握拳挥击,打! “当~” 电光石火之际,四拳正面对撞交击,赫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以强撼强,以硬碰硬,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当中就连半丝侥幸取巧的余地,也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异口同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他们发拳攻击的整条右臂,从肩胛部分直至手指,所有皮肤肌肉,全被爆炸性的冲击力所伤,赫然统统剥离骨头,随之再被震得粉碎,化作大片殷红血雾悬空漂浮。 此情此景,便恰似凌迟活剐的酷刑。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只剩下一条仅余森森白骨的手臂,因为神经的残留作用,还在不断开合活动。 但也这只是瞬间的错觉而已。弹指之后,两兄弟的白骨手臂嘎然破碎,化作满天粉末,随风飘扬。两人也第二次往后倒撞飞出,“轰~”撞上城墙。 这一下撞击,威力比之前何止更强十倍?两兄弟直接在城墙上撞出两个大凹坑,身体嵌在凹坑里面,再也动惮不得,就仿佛是被抓去游街示众的囚犯。 两兄弟又气又急又羞又痛,各自拼命挣扎,想要从这尴尬局面中尽快摆脱出来。可是才稍微一挣,登时五脏六腑剧痛如绞,随即又喉头发甜。 两兄弟一张嘴,“哇~”喷出大蓬夹杂着细碎肉屑的殷红鲜血。同时更两眼发黑,一下子便挂在城墙之上晕死过去,再也不动了。 61:击鼓 江南霹雳堂雷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虽然因为因循守旧,无力向外开疆拓土。可是进取不足,收成有余。霹雳堂之内,可谓高手云集。这些高手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雷家自己的子弟,却都向来熟知其能,并深所敬服。 就像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他们分别修炼铜皮功和铁骨功,都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境界。在雷家内部的演武大会之上,很少会跌出前十名之外的。在场这些霹雳堂弟子看来,雷中铜和雷中铁兄弟,几乎就等于是“所向披靡”和“无坚不摧”的代名词。 可是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放诸江湖之上,也已经算得上一流高手的雷中铜和雷中铁兄弟,在黑煞魔头面前,居然连一招都挡不住,当场就被打得大败亏输,生死不知。 霎时间,城门上下三百多霹雳堂弟子,一个个目瞪口呆,惊骇莫名。感觉就仿佛置身于梦魇之中,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得了。 其实别说打败雷中铜和雷中铁,哪怕打死这两兄弟,对程立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两兄弟的护身硬功也确实有独到之处,一拳下来,居然只是丢了半条老命,还剩下半条苟延残喘。 反正他们两兄弟,已经各自有一条手臂被打碎。身体有损,硬功也就此破了。即使能够救得回来,余生照样只是废人一个,难再作恶。故此程立也不再赶尽杀绝。 他收起拳头,随手一挥,把残余的黑气驱散,化于无形。随即牵起缰绳,向马儿招呼道:“走,咱们进城去。”更不理会依旧镶嵌在城墙上的两兄弟,径自牵马而行。 那些霹雳堂弟子,看到程立牵马走过来,一个个止不住的双腿打颤,什么士气战意,早已土崩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除非不要命了想要自杀,否则的话,哪里还有人胆敢留在原地挡路?当下纷纷向后退开,让出了一条通向城门的笔直大道。 程立微笑着,向一众霹雳堂弟子微笑着点点头,径自走进城门,然后穿过城门洞,踏上杭州城的东门大街。笔直往大街尽头处的杭州城衙门走去。 东门大街之上,一派冷冷清清。程立沿路走过之处,街道上原有的行人纷纷避开,各自钻进了大路旁边的横街小巷。可是左右两侧房屋的屋顶上,却影影倬倬,不断有人飞纵来去。程立则一概当作视而不见,根本不去理会,。 东门大街上,原本还有少数几家商铺打开门做生意的,可是看见程立经过,然后自家屋顶之上,便传来阵阵瓦片响动之声。那些店铺的老板掌柜们,便立刻知道十有八、九,又是江湖人在闹事了。 看来,这一场大战,今天是免不了啦。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是连累自家店铺被砸,难不成自己还能找霹雳堂要赔偿不成? 为了尽量减少损失,这些店铺的掌柜老板们一个个忙不迭地紧紧关上门板,缩在店铺里,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一口一个救苦天尊,求神拜佛,只盼望这场大打斗,千万不要波及自己才好。 东门大街虽然很长,但程立脚步也快。片刻之间,已经走到县衙大门之前。这大门前是两头石狮子,左侧立着鸣冤鼓。老百姓若有冤屈,只要执捶击鼓,县太爷立刻就要升堂问案,不得迟延。 大门右侧,却立着一块极高大的告示牌。凡官府有什么消息,要公告给全城老百姓知晓者,就会在这里张贴告示,广而告之。衙门里另外还有专门的文吏,负责讲解告示内容。方便那些不识字的老百姓,也能知道告示在说什么。 程立放开缰绳,迈步上前,向鸣冤鼓走去。县衙大门前,本来就有四名手执水火棍的衙役。看见程立走过来,先是一怔,随即又是各自一震。 霹雳堂雷家久踞江南,杭州更是其大本营所在。百年以来,其实力早已渗透进杭州城的每个角落。这县衙之内,除去县太爷及师爷是外来人,其他上上下下所有成员,若不是姓雷,就是和姓雷的沾亲带故,总之都属于一家人。 霹雳堂雷家私设关卡,封锁全城,公然搜捕程立等人。同时也画影图形,把程立、小青、黄磊、箭东神等人的相貌绘画在纸上,分发给各处人等,好让他们能辨认出程立等人相貌。 那执笔的画师实有丹青妙手。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程立等人,但单凭口述,仍能把程立等人的相貌特征,描绘得至少有七分相似。所以不管是之前在城门处设卡检查的霹雳堂子弟,抑或现在衙门大门前的这些衙役,都一眼就能分辨得出,眼前这如芝兰玉树般的美少年,就是程立。 大敌当前,这些衙役登时慌了手脚,一个个浑身哆嗦,不知所措。要知道,雷家十二星煞都折在这黑煞魔头手里了,他们这些普通雷家子弟,又不是生有熊心豹子胆,哪里敢上前送死? 程立也不理会那些衙役,径自走到鸣冤鼓之前,拿起鼓槌,就往大鼓敲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阵阵,响彻八方。片刻之间,整座衙门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已经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衙役则相互大眼瞪小眼,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照衙门规矩,有人敲鸣冤鼓,他们这些当衙役的,就该上前询问,然后把人带进去公堂之上,请县太爷出来问案了。 当然规矩归规矩,实际归实际。俗语说得好,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所以通常有人过来鸣冤的话,单单敲几下鼓,根本别想能见到县太爷的面。非得给大门前这些衙役们每人送上个丰厚红包不可。 若然不送红包,却又坚持要进去见县太爷,衙役们手里的水火棍可不是吃素的,肯定要把来人乱棍打出去。 可现在来敲鼓的,却是黑煞魔头。这些衙役们求神拜佛,只盼望这魔头别来招惹自己就好了,哪里还敢上前勒索?当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装木头。 程立也不在意,只是拿着鼓槌,不紧不慢地敲打鼓面,鼓点声声,连绵不断。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只见一道人影,从衙门里快步走出,厉声叫道:“县衙重地,谁这么大胆,竟敢在这里喧哗?”也不等回答,转过头来,就向那几名衙役教训道:“你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么?有人来捣乱,还不乱棒赶出去?” 那几名衙役低着头,有气无力地齐声道:“参见县丞大人”。心里却齐齐腹诽:“你也是姓雷的,难道你便看不见这煞星的模样,不知道他是哪个?说什么乱棒赶走,你自己试试看啊。” 那人正是杭州城的县丞,也是雷家的人,名为雷亨。他教训了那些衙役几句,见众人都在装死狗,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转过身来,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胡乱敲鼓乃是大罪,知不知道?” 程立放下鼓槌,从容道:“这是鸣冤鼓。我既然敲鼓,当然是要鸣冤了。还请这位大人带我进去,面见县太爷申冤。” 县丞雷亨的面色,难看得活像涂了满面锅灰。勉强问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要申什么冤?” 程立淡淡道:“我是程立。今天我要申告霹雳堂雷家,栽赃嫁祸,设谋陷害,更意图杀人越货,夺取我身上所携带的至宝。请县太爷为我做主。清剿雷家,还天下老百姓一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62:八大金刚 “什么?你要告雷家的状?” 程立语气虽然从容,可是听在县丞雷亨的耳里,却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当场把他惊得面无人色。他不自觉接连倒退三步,脚下一磕,几乎被县衙大门的门槛绊倒。幸亏及时抓住门框,这才好不容易稳住。 假如换了另一个人,突然跑来县衙这里说要告雷家,县丞肯定二话不说,马上吩咐衙役把这妄人乱棍打出。甚至更狠一点,把对方抓起来塞进县衙大牢,七十二般绝技轮番伺候,非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家伙整治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可。 可是现如今,这个人却是程立。就是再借给雷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正想巧词拖延推诿,程立抬起头来,目光向他一扫,道:“怎么样,这位大人还不赶紧带在下进去县衙,请县太爷升堂?”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扫了一眼,但在雷亨感觉当中,却活像有头上古洪荒巨兽,正冲着自己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好了要择人而噬。他立刻激灵灵打个冷颤,心里也明白过来了。 这事说白了,就是黑煞神君和霹雳堂雷家的冲突。背后还有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这两大势力的斗争。无论哪一方势力也罢,都绝不是自己个小小县丞能够惹得起的。还是别胡乱妄生是非,黑煞魔君怎么说,自己便怎么乖乖去做的为妙。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的顶住。自己这单薄小身板,瞎掺和什么呢? 心态一变,雷亨立刻摆正态度,点头哈腰道:“是,是。这位小郎君说得再对没有了。请跟下官来。这边请,当心门槛。” 程立笑了笑,跟随在县丞身后,迈步走进县衙,直入公堂。抬头观望,只见确实就和故事里所描绘的一样,正上方悬挂了面牌匾,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牌匾正下方是县官老爷的座位,公案上摆了块惊堂木,又有签筒。下面左右两列木架,整整齐齐地码着水火棍。只不过公堂之上,并没有什么狗头铡虎头铡。 这也是理所当然了。狗头铡虎头铡什么的,那是京师府才有资格使用的东西。这区区一个杭州县城,七品芝麻官的地位,距离京师府足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自然不可能有三口铡刀了。 正在打量公堂,忽然就看见有十多名衙役,从后堂鱼贯走出,分列公堂左右两侧。一名师爷打扮的中年人随之走出,叫道:“有请县太爷升堂。” “咚咚咚~~威~武~” 众衙役手执水火棍,整齐敲打地面,异口同声高声叫喊。此情此景,和戏台上的戏文几乎一模一样。乍看之下,倒真觉得很有几分滑稽。程立禁不住笑了起来。 呼喝声中,县太爷升堂了。这县太爷年纪约莫四十左右,面皮白净,留了三缕长须,看起来倒也斯文。可惜眉心深锁,看起来无精打采,印堂间又存有一股郁郁之气。想来是处处受到霹雳堂的掣肘,这个县太爷当得十分不舒心。 那县太爷本来听到有人要告雷家的状,还有几分兴奋。可是上来一看,发现告状的原来是个后生。虽说长得确实好看,可那又有什么用?一旦对上雷家,还不是照样和自己一样,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所以这几分兴奋之意,登时便又打消了。县太爷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打个哈欠,照本宣科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要见本官申诉?若然无事生非,小心大板伺候。” 程立拱拱手,道:“在下程立,见过县官大人。今天我来这里,就要状告江南霹雳堂雷家,栽赃嫁祸,设谋陷害在下。企图抢夺在下身上的宝贝。巧取不成,又作豪夺。再不成,便血口喷人,污蔑在下的清誉。更私设关卡,封锁杭州全城,图谋不轨。种种罪状,罄竹难书。请县官大人明察。” 县太爷听了这几句话,禁不住又惊又怒。怒的是雷家这样子肆无忌惮,任意妄为,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县官放在眼里。惊的是雷家巧取也罢了,那豪夺之举,明显动用了武力。 可这少年看来斯斯文文,又不是特别高大魁梧,更不觉得怎么孔武有力,根本不像身怀武功之人,居然还能平安活到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向自己告状?当真奇哉怪也。 正在狐疑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之际,忽然间,公堂大门外脚步声响起。几条大汉先后走进公堂。为首者身穿官服,俨然是衙门里面的县尉。身后几人也都穿了衙役班头的服饰,却同样视县太爷为无物。即使见了面,也不行礼参拜,简直无礼到极点。 县丞雷亨看见县尉到来,登时如蒙大赦,急急走下来拉着县尉衣袖,低声道:“大川,你可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外面不是封城了么?居然还能让这个黑煞魔头跑到公堂上来捣乱?你们怎么搞的啊?” 那县尉叫雷大川,却是霹雳堂内堂八大金刚之一。霹雳堂架构分明,共有一殿二堂。一殿是护法殿,分别归属左右两位护法长老管辖。二堂就是内堂和外堂。内堂负责霹雳堂各种内部事务的处理,以七金刚为首。外堂则处理外部事务,以十二星煞为首。 杭州城作为霹雳堂的自留地,城内各种事务,当然由内堂负责。八大金刚之首,就是县尉雷大川。修炼的“奔雷九击”,属于至刚至猛之外家武功。 雷大川之下,就是县衙的衙役左班头雷东青和右班头雷赤隼,同样修炼了一手狠辣无比的鹰爪功,动不动就分筋错骨,是刑讯逼供的好手。 四金刚和五金刚,正是之前在城门处被程立打爆了一条手臂的雷中铜和雷中铁。 还有六金刚雷风雨,一双风雨流星锤挨着就死,擦着就亡。七金刚雷狮,雄狮劲凶悍霸道,出手必让敌人死得惨不忍睹。八金刚雷五味,却修炼了一手极罕见的毒功,能杀人与无形。 内堂八大金刚各怀绝技,虽然名声不显,但论真功夫的话,却要凌驾于十二星煞之上。所以内外二堂相互间关系绝不和睦,向来互别苗头。一有机会,就要争功。 为了谋夺琉璃宝刀,抓捕黑煞神君,霹雳堂外堂的十二星煞全军覆没。内堂八大金刚知道这件事之后,却没什么悲戚之意,反倒幸灾乐祸的成份居多。 内堂之中,几乎没有人觉得,是因为黑煞神君太厉害,所以十二星煞才翻车的。反而觉得十二星煞名过其实,丢尽了霹雳堂的脸面。所以八大金刚都憋了一口气,要把黑煞魔头拿下,彰显他们内堂的威风。在杭州城内设卡搜查的 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找到程立,程立反而率先找上门。而且就在城门处出手,直接把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给废了。这简直等于当众狠抽内堂八大金刚的脸。 消息传送回去,还在西湖上巡游,想要找到程立踪迹的雷大川当场气得七窍生烟,第一时间就集合其余五大金刚一起回来,要找程立算账。刚刚踏入衙门公堂,就听到程立恐高雷家的种种说辞。 雷大川怒极反笑。向堂兄雷亨点点头,随即大踏步走到公堂当中,连正眼也不看程立半下,径自向县太爷拱了拱手,沉声道:“禀告知县大人,这人脑子有问题,可能得了失心疯。所以满口胡言乱语,全当不得真的。还请大人退堂,安心在后衙享享清福就好。至于这里的事,咱们兄弟自有主张,不用大人费心了。” 这几句话明目张胆,非但完全不把县太爷放在眼里,甚至要公然剥夺县太爷作为一县父母官的权力,可谓肆无忌惮到极点。县太爷禁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可是即使再怎么气,又能如何?他一个无权无勇,手无搏鸡之力的读书人,却那里斗得过这些武林高手?无可奈何,唯有学鸵鸟那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万万没想到,县太爷刚刚站起来,还没回去后堂呢。雷大川已经忍耐不住,直接冷笑一声,喝道:“动手!”竟不顾县太爷还在这里,直接就要动手拿人。 他一声令下,县衙左右两名衙役班头,雷冬青和雷赤隼两人立刻大踏步上前,从腰间摘下锁链,“呛啷啷~”一下子抖开了,冲着程立就当头套下去。 就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呢。雷家的人如此肆无忌惮,完全把县太爷视如无物,县太爷一下子就怒了。压抑已久的那股子火气猛然上冲,再也藏不住。 县太爷倔强地站在原地,再也不肯走了。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根本无济于事。面对着雷家这些如狼似虎的凶人,那斯文少年只恐怕…… “呯呯!” 电光石火之际,情势陡然急转直下。面对雷冬青和雷赤隼两人甩过来的铁链,程立根本不闪不避,赫然亮出麦林左轮,快如闪电地连开两枪。 彼此距离既近,两名衙役班头纵然心中有备,又哪里挡得住?只听得枪声一响,两人额头处早已分别出现了两个黑黝黝的枪孔,当场*横飞,鲜血狂喷。两具尸体直挺挺仰天倒下,再也不动了。 63:穷凶极恶之徒 一刹那,全场缄默,鸦雀无声。上至县太爷和师爷,中至县丞县尉,下至那些衙役,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死死盯着倒在地下的两具尸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乎,还有几名衙役下意识地用力捏自己大腿,仿佛想要籍此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理所当然地,不管他们怎么用力去捏,哪怕把自己的大腿捏出了片片淤青,除去疼痛之外,便绝不会有什么收获。因为这一切本就属于铁一般的事实,并非虚无缥缈的梦境。 开枪连杀两人,对于程立而言,内心根本毫无波动。不错,本质之上,程立绝不喜欢杀人。每次杀人,都只会让他觉得不适、反感、作呕。可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经历过了那么多事之后,程立逐渐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是根本不配称呼为人的。衣冠禽兽?不,从小在荒野中生活,与狼为伴的程立,只会觉得这个成语,是对于禽兽的一种侮辱。 因为禽兽即使杀戮,也只会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杀。而这些所谓的“人”,他们却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肆意妄为,不断去伤害他人以满足自己。所以在程立看来…… 他们根本没资格自称为“人”!同样地,杀死这些渣滓和垃圾,程立便决不会产生任何不适。 心中念头一转而过。程立提起麦林左轮,冲着枪口轻轻一吹,把硝烟吹散。随即向四周众人横扫一眼,淡淡问道:“还有谁?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件武器……嗯,就和你们的霹雳铳差不多吧。里面有六发类似霹雳子的暗器,现在已经用掉了两发。剩余还有四发,你们准备让谁来吃下去?” 雷大川猛然一震,从之前的震撼中摆脱出来。他厉声大喝道:“好个贼子!竟敢在公堂之上行凶?肯定是意图谋反了,当真胆大包天之极!知县大人,请准许我们把这名穷凶极恶之徒当场击杀,以正国法!” 这番话活像连珠炮般冲口而出,把知县老爷听得一愣一愣的。事实上,他根本就还没能回得过神来。知县老爷再也想象不到,像程立这样一名斯斯文文,还长得那么好看的少年,居然也能杀人不眨眼,甚至比霹雳堂的人更加凶横霸道?苍天啊,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知县老爷还在愣神,对于雷大川的请求,他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但雷大川也完全不需要得到知县老爷的允可,只不过籍此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也不等知县老爷答话,雷大川厉声大喝:“老六老七,一起动手!老八和我压阵,杀!” 话声未落,霹雳堂内堂八大金刚中排行第六的雷风雨,陡然伸手抓住自己身上的衙役服饰,猛地往下一扯。“嗤~”裂帛声响过,雷风雨暴露出浑身坚实如铁的肌肉,以及缠绕在腰间的一对风雨流星锤。 流星锤不过只比普通成年人的拳头略大,以精钢打造。当中用的铁链相互连接。可是其中明显暗藏机关。只是轻轻一甩,便发出“喀嚓~”脆响。从流星锤之中,分别弹出了无数锐利尖刺。假如被这流星锤给砸个正着的话,肯定当场不死也残。 另一方面,雷狮则沉桩坐马,弓背弯腰,双眼凶光四射,直逼程立而去。乍看之下,就似一头已经随时准备好了,正要择人而噬的凶猛恶狮。一呼一吸之间,所修炼的“雄狮劲”全力催谷至巅峰,立即又是“嗤嗤~”裂帛之声不断。浑身衣衫竟然被极速膨胀的强健肌肉,由内而外狠狠撑爆。 至于雷五味,则双掌合拍,骤然间浑身上下,到处烟雾弥漫。这些烟雾五颜六色,鲜艳夺目。距离稍近者只要吸入一口,立刻就会觉得头晕眼花,胸口烦闷欲呕,偏偏又呕吐不出来。显而易见,烟雾中蕴含有剧毒! 武林中人,对于用毒高手向来避之唯恐不及。顷刻间,那些衙役还有县丞雷亨,都纷纷向后退开,尽量要远离雷五味。一个个屏息静气,连大气也不敢多喘半口,唯恐一不小心吸入毒雾,那就殃及池鱼,死了也是个冤死鬼。 只有雷大川神色阴沉,背负双手,昂然屹立,也不见他运功施劲。但在程立感应之中,反而觉得他比其余三大金刚都更加危险。 八大金刚中,雷风雨耐性最差。他顿了顿,不见其他人出手,也不耐烦再等了。当下大喝一声,挥动风雨双流星,率先冲上抢攻。 身形快如闪电,破空急掠。风雨流星锤左右张开,激得罡风暴作,势如恶龙出渊,翻江倒海,猛恶绝伦。不把黑煞魔头狠狠砸成肉饼,便决不罢休。如此威势,别人根本难以与他配合。雷狮和雷五味都迫不得已,只能完后暂避。 程立目光炯炯,六成注意力集中在雷大川身上,剩下三成由雷狮和雷五味分担。却只有一成精神,用来应付雷风雨。他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右手,陡然探出麦林左轮的枪管,向前一点。 “当~” 金铁交鸣声炸裂,一枚流星锤不偏不倚,和枪管对撞一记。*出击的角度极刁钻,恰好点在流星锤的侧面,让流星锤甩动时候所产生的撞击力完全无从发挥,完全偏离了预定轨道地向旁边飞出。 雷风雨在这对流星锤上苦练了二十多年,早已练得如臂使指。一对流星锤就似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指哪打那,从来不会走偏的。眼下这情况,赫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雷风雨愕然一怔,左臂连忙扯动铁链,把飞开去的流星锤拉回来,同时右臂加劲,另一枚流星锤猛然砸向地面,却又着地反弹,由下而上翟狠打程立下身要害。 这下攻势刁钻之极,角度和速度根本无从预测,正是雷风雨的流星锤法当中一记杀着,名为风雨交织。右锤击中敌人下身同时,左锤也会由上而下重击敌人天灵,中招者必死无救。 电光一霎,程立嘿声轻哼,陡然提起 右足,轻轻往地面上一踏。 “地藏劫”! 说时迟那时快,两股方向截然不同的诡异引力,同时出现。一股向左,一股往右,一股轻,一股重。 雷风雨浑身一震,登时感觉左手流星锤变得轻如无物,拉扯着自己就要冲天飞起。右手流星锤则重逾泰山,砸下去之后,根本无法反弹起来。直接就在碎石纷飞当中,深深陷入地面。 霎时间,完全不听指挥的两枚流星锤,赫然让雷风雨双手左右分开,空门大露,破绽毕呈。旁边压阵的雷风雨大吃一惊,喝道:“老七,快……” 话音未落,火光闪现,枪声轰鸣。程立乘隙而上,直截了当举起麦林左轮,零距离顶住了雷风雨的脑门,食指向内一勾。 *飞溅,桃花万点。看着眼前残酷而又艳丽的一幕,雷大川下意识闭上了嘴吧,不再多言。因为他明白,已经没有必要了。 64:不染敌血誓不还 “老六!”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着无尽悲愤猛然爆发。雷狮毛发倒竖,双眼血红,更不由分说,腾空扑出,向程立杀去。双爪一上一下,如雄狮巨口大张,要把程立整个人纳入巨口之中,一下子狠狠咬成两段。气势如排山倒海,直教人为之窒息。 五根手指有长短。同样是霹雳堂雷家子弟,同样是内堂八金刚之一,也有亲疏远近之分。雷风雨和雷狮二人虽非亲生兄弟,却也是亲缘极近的堂兄弟,兼且从小就感情要好,几乎比亲兄弟还亲。 骤见雷风雨丧命,雷狮怒气攻心,赫然把所修炼“雄狮劲”一下子催谷至超越极限的十二成威力!要把黑煞魔头当场击杀,报仇雪恨! 程立从容自若,右臂回收,麦林左轮蓄势不发。左臂则随意一扫,淡淡黑气缠绕臂膀,让血肉之躯陡然变得仿佛铜浇铁铸一样,非但坚固无比,更有千钧之重,威不可挡! 电光石火间,铁臂横扫,恰好送进凶狮巨口。雷狮不假思索,双爪往中间一合,把这条铁臂牢牢抓个正着。 雷狮心中狂喜,双爪加劲,就要把这条手臂狠狠捏断,抓碎。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发劲一抓,非但没能捏碎程立这条手臂的肌肉和骨头,反倒活像捏上一块百炼精钢,劲力反震之下,倒把自己双手的十根指头捏得生痛。 这一惊非同小可。雷狮情知自己预料有误,忙不迭地就要撒手后退。然而,去问已经来不及了。弹指刹那,程立手腕急翻,擒拿反抓,一下子抓住雷狮手臂,发劲急提,赫然把个梧健壮如铁塔的雷狮整个人也提起到半空中。 双方交手,快如闪电。虽然明知道雷狮一个人冲上去单打独斗,肯定难有胜算。但雷大川和雷五味两人也来不及阻止,雷狮早已被提了起来。毫无疑问,下一步,黑煞魔头肯定就要反客为主,雷狮危险了! “黑煞魔头,给我住手!” 不约而同,雷大川和雷五味同时出手,施展围魏救赵之策,狂攻程立。 雷大川真气运转,双掌十指赫然有雷光电弧闪烁跳动,不住劈啪作响。手掌肌肉更仿佛变成了透明,甚至连内里的筋脉和筋骨,也清晰可见。一旦命中敌人,潜劲爆发,断筋碎骨,下场不死也残。正是从“轰雷道”之中转化而来的“奔雷九击”! 下个刹那,雷五味身上毒雾翻涌,赫然凝聚成蜈蚣、蛤蟆、蝎子、壁虎、毒蛇等五种毒物形相。色彩斑斓栩栩如生,分进合击腾空纵扑,沿不同方向与轨迹,冲着程立环回包抄,和雷大川的掌力彼此呼应,非但互不阻挠,反而更配合得天衣无缝。 置身围攻之间,程立面色丝毫不变,更没有半分要放开雷狮的意思。他右足一顿,再度发动“地藏劫”。 千丝万缕黑气由地面之下腾空扑出,,形成天罗地网,把凝聚成五毒形相的毒烟完全一网打尽。右臂同时挥出,对准了扑过来的雷大川,毫不犹豫就是一枪! 火光刺目,巨响震耳。雷大川浑身寒毛倒竖,可是冲击之势一发难收,迫不得已之下,他唯有把心一横,李胜狂吼着把一身真气内劲悍然催上巅峰极限,试图以肉掌去接取程立的子弹。 下个刹那,“轰~”一声剧震爆发。程立高举的左臂,紧抓着雷狮重重往地面一砸,登时山摇地动,整座衙门公堂都激烈晃了两晃。大片尘埃簌簌落下,更有屋顶瓦片如雨纷坠,乒乒乓乓,统统跌落地面,打得粉碎。好几名衙役走避不及,当场被瓦片砸到脑袋,禁不住惨嚎痛叫,血流披面。 县太爷和师爷两个文弱书生,什么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分别失声尖叫,慌不择路之下,一起钻进了桌子底下,体如筛糠,瑟瑟发抖。什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孔圣先师,外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菩萨,满天神佛的名号几乎都念遍了,只求这帮穷凶极恶之徒的打斗能赶快完结,千万别招惹到自己头上来。 “吼~” 满怀愤怒的霸道咆哮轰然爆发,活像一枚无形的炮弹,把程立轰个正着。一砸之下,大半身体都被埋入碎石泥土之中的雷狮,不顾自身伤痛,拼尽残力绝地反扑,发出一声“怒狮吼”。虽然不同于佛门正宗的“狮子吼”,但其霸道之处,却绝不逊色分毫。 雷狮被自己这么一砸之下,居然还有余力反击,实在连程立也料不到。“地藏劫”的防御对于一切物理性攻击而言,都堪称无懈可击。但要防御类似狮子吼这种音波功,一来没有经验,二来也没有准备,以至于被那么一吼之下,程立登时便感觉有点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左手,向后倒退两步。 奇招凑效,终于能摆脱掣肘,雷狮登时大喜过望,下意识就想乘胜追击,站起来再来第二下怒狮吼。没想才那么一挣扎,立即感觉四肢百骸,到处骨骼剧痛。五脏六腑更翻江倒海,活像有几十口小刀子在乱剐乱绞。 霎时间,雷狮喉头发甜,一张口,喷出来的不是什么狮子怒吼,却是大口殷红鲜血。鲜血当中,更夹杂着无数细小肉屑。显然已经伤及内脏。他整个人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颓然躺回去泥土碎石之中,只能呼呼喘气,哪里还有余力站起再战? 雷狮已经不足为惧,程立也再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被狮子吼的音波功近距离一吼,他双耳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头晕脑胀。甚至对于暗物质的控制,也变得不稳。 雷五味的五彩毒烟,原本已经被黑气丝线化作天罗地网牢牢捆绑,但因为雷狮的一吼,天罗地网竟出现了松动的迹象。蜘蛛蜈蚣蛤蟆壁虎毒蛇,五毒形相忽散忽聚,左冲右突,要从罗网中突破离开。 雷五味大喜,连忙再运毒功,又从体内逼出一股毒烟,要接应被困锁的五毒形相。程立用力摇摇头,把那种晕眩的感觉甩掉,陡然抬起左臂,冲着雷五味凌空一按。黑丝罗网立刻包裹着五色毒烟,如炮弹般冲向雷五味。 这一下就活像双方拔河,两人各自用力拉扯。但其中一方突然放手,则另一方措手不及,自然立足难稳。 倾刻间,程立推送的力量,再加上雷五味拉扯的力量,两股力量并合为一股,速度之快,堪称疾风迅雷。雷五味还没反应得过来,黑丝落网已经冲到他鼻子前面,“啪~”地炸开。五色毒烟直截了当,就糊了雷五味自己满嘴满脸。 五色毒烟是雷五味以独家修炼法门,采集蜘蛛蜈蚣壁虎毒蛇蛤蟆等五种毒物的精华,反复淬炼提炼而成。剧毒无比,见血封喉。平时毒力潜伏体内,分散于五脏之内,尚且不至于危害己身。可一旦五毒聚合,则为害之烈,就连雷五味自己,也绝不敢轻易接触。 这下子弄巧反拙,被五毒直接糊了满脸,雷五味当场感觉整张脸又痛又痒,但眨眼之间,连这些感觉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麻木。 雷五味大惊失色,知道毒劲已经渗入体内,迅速蔓延发作。再耽搁片刻,势必毒力入脑,那时候便无药可救。顶多几个呼吸的短促光阴,就要浑身血肉全被化作一滩脓水。想及这严重后果,他再不敢有半分耽搁,就地盘膝坐下,全力运功,要以釜底抽薪之法,把侵入体内的毒力重新分散吸收,纳为己用。 雷狮重伤,雷五味自食其果,一时三刻之间,都已经无力再战。眼前敌人,只剩余一个雷大川。程立用力再摇摇头,把怒狮吼的残余影响甩去。抬头再看,只见雷大川已经退后到公堂边缘,五官扭曲,神态狰狞,双掌交叠顶在胸前。麦林左轮的子弹,赫然镶嵌在雷大川左手掌心之中,堪堪卡在手掌骨之中,却未能穿透。 “奔雷九击”的这个九字,并不是指有九式招数。九乃阳数之极,取这个九字,意思是这套武功的属性,乃是至阳至刚。 雷大川毕生浸淫于此,一双手掌早已锻炼得坚如精钢,刀剑难伤水火不侵。同时正所谓“阳极生阴”,刚猛到极致,又自然而然生出一丝柔劲。所以麦林左轮的子弹,竟然不能打穿雷大川的手掌,仅仅只是卡在骨头之上。 “黑煞魔头,你的法宝不灵了。看老子把你大卸八块,撕成碎片拿去喂狗!” 雷大川狞笑一声,随手一甩,把卡在掌骨里的子弹甩开。真气再运功劲再催,双掌雷光闪烁电弧噼啪,重现十足威势。更不由分说,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出,发动第二波攻击。 没有雷狮那样的亲身经历,雷大川根本想象不到“地藏劫”的可怕之处,只以为程立的本事,全在麦林左轮之上。那么只要近身缠斗,不让麦林左轮有发挥威力的机会,自己便稳操胜券了。 程立嘿声轻哼,随手一甩,顺势开枪。雷大川断声大喝,再度以掌为盾,挡在自己面前,拼着不要这只左手,也要挡下麦林左轮一击。然而…… 电光石火之际,麦林左轮的子弹陡然在半空中转了个大弯,沿着一条奇特弧线飞行,绕开了雷大川的手掌,冲着他脑袋左侧的太阳穴,狠狠轰下去! “地藏劫”——引力操控。当日在辽东雪原之上,程立就是用这一招,干掉了白玉京的绣春楼之主百里独冠。昔日杀着今朝再现尘寰,不染鲜血,誓不还! 65:裁决者 雷大川性格虽然暴烈,但就和“奔雷九击”修炼到最极致时,会“阳极生阴”地生出丝丝柔劲一样,暴烈到极致,反而让雷大川遇上什么事都多个心眼,出招时总留下几分力,以备不测。 更何况,刚刚才在麦林左轮下吃过苦头。第二次交手,雷大川更不会彻底去尽。纵然肉眼无法捕捉到飞行中的子弹,可是弹指刹那,他左侧太阳穴上微觉刺痛,登时便知道不对,立刻不假思索,腾空翻身,顺势收掌,改向自己左侧太阳穴方向拍去。 然而这一掌拍出,却拍了个空。只因为那颗子弹看似是射向雷大川太阳穴,实质其轨迹终究是偏斜了少许。即使雷大川并不闪避,子弹也不会命中他,顶多从他脑袋旁边掠过,划出一道血痕而已。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雷大川一掌落空,子弹紧擦着他手掌边缘飞开,“啪~”恰好撞上公堂当中一根梁柱,只因为所取落点巧妙,子弹竟未曾深入梁柱,居然再度反弹出来,由上而下,以霹雳之势,冲向半身还埋在泥土碎石当中的雷狮! 先被举起来重重一下砸进泥土之中,继而又不顾一切强行催谷,发出怒狮吼逼退敌人,雷狮早已五痨七伤,仅剩下半条人命。假如再多给他点时间运气调息的话,或许还能恢复几分战斗力,可是程立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事实上,刚才这一枪看似是对准了雷大川,随手而发。但实际上,程立开枪之前早已经过精心计算,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雷狮去的。 完全没想到程立居然会首先对付自己,雷狮根本连“躲闪”的念头都来不及生出。再加上重伤在身,还未调息完毕,即使他想躲闪,也绝对躲闪不开。 一切说来繁复,但在现实当中,也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雷大川扑击,程立开枪,雷大川闪避,子弹击中梁柱反弹,随即雷狮脑壳中弹。纵然子弹经过反弹之后,动能已经削弱了不少。但要对付一个重伤不能运功的雷狮,依旧轻而易举。 弹指间,雷狮赫然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半声,脖子上整颗脑袋已经“啪~”地炸开。无头尸体抽搐了两下,终于颓然躺下,再没有了半点动静。 这一下,不但旁边的雷大川愣住了。甚至连另一边正全力运功消化毒力的雷五味,也都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脑子里甚至都转不过弯来,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这两人毕竟非比普通。只是愣了短短两、三个呼吸,立刻便回过神来。雷大川咬牙切齿,提足用力一跺,喝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八,我前你后,*!” 雷五味点头,再顾不上慢慢运功,伸手入怀取出一颗蜡丸,捏碎了把其中的药丹塞进口里。药丹入口,迅速化开。一股清凉之意随之深入四肢百骸,把之前剧毒入侵的麻痒感狠狠驱散。 这颗辟毒丹,所用药材极为珍贵,炼制更加不易。药效一到,毒力便如雪融冰消,迅速瓦解。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极难得的救命宝贝。但对于雷五味来说,却有些鸡肋。 要知道,刚才糊了他满脸的五色毒烟,本来就是他自己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假如就这么用辟毒丹化掉,简直亏本亏到姥姥家去了。所以雷五味一直不肯动用辟毒丹,只想自己运功把毒力重新吸收回来。 可是吸收毒力,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眼下大敌当前,哪有空闲时间让雷五味慢慢运功?更何况有了雷狮这个例子在前头,雷五味更不敢端坐不动。否则的话,下一个要死的人,绝对就是自己了。 迫不得已之下,雷五味唯有忍痛服下辟毒丹,把这部分毒力舍弃掉,以此换取立刻恢复行动的能力。 辟毒丹入腹,妨碍行动的因素也随之消失。雷五味腾身站起,大喝一声。积蓄体内,淬炼多年的精纯毒力提起,瞬间随心运转,走遍全身。只见雷五味左侧面庞变得一片青蓝,眉毛上隐隐挂了白霜,乃是阴毒彰显于外。右侧面庞则一片火红,身外空气都仿佛浮动起来,正是阳毒发作的特征。 淬炼蜈蚣、蛤蟆、壁虎、蜘蛛、毒蛇等五毒,然后分别吸纳运用,仅仅是五味毒功的最基础。五毒混合,分别形成阴毒和阳毒,同时运转并施,才是真正的高深境界。但这还不是巅峰。这门毒功的巅峰境界,是阴阳二毒再度混一,化为无色绝毒。雷五味却还未能到达这个境界。 但尽管如此,阴阳二毒齐施,其威力也已经极为恐怖。此时此刻,只要雷五味愿意,他甚至能够单凭一人之力,就把至少半个杭州城的人都统统毒杀于无形。 雷五味拿出压箱底的本领,雷大川同样没有丝毫保留。他双掌高举过顶,猛地一下合拍,登时爆发出霹雳巨响,一身雷霆罡劲凛冽澎湃,气势逼人。“奔雷九击”豁尽施为,已经到达本身可承受的极限。哪怕再多半分力量,雷大川也会承受不住,直接爆体而亡。 但眼下这个状态,却恰好处于一个临界点,让雷大川能全力搏杀,又不至于反伤自身。此时此刻,他一双手臂被罡气强化,纵然是血肉之躯,坚固处已经不下于纯钢精铁。哪怕再次徒手抵挡子弹,也能轻易接下,绝不会再被打伤骨头了。 两名敌人同样拿出真本事,程立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他知道麦林左轮的大口径子弹虽然威力极强,但要拿来对付雷大川,却已经力有不逮。当下提起麦林左轮,脚下右足一顿。 “地藏劫”!缕缕黑气凭空显现,千丝万缕,缠住了麦林左轮。暗物质与之相互融合,并促进手枪与子弹共同发生蜕变。 弹指刹那,黑气退去,全新的麦林左轮显现。只见枪身银光闪闪,枪管和枪柄之上,都同时浮现出无数精美花纹。枪身上更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六角星。就像大开拓时代,北美洲西部那些警官所佩戴的警徽一样。 西部时代,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一座座小镇星罗棋布。荒漠、风沙、毒蛇、劫匪……各种各样的危险,时刻威胁着小镇上的人们。而唯一能够保护这些人们,让他们能够享受到那一点点微小幸福的,就只有小镇的执法警官,就只有警官佩戴在身边的手枪。 所以,暗物质融合之后的这支全新麦林左轮,它的名字就是:裁决者! 66:湮灭 两双眼睛四只瞳孔,同时激烈收缩。纵然并不知道黑气缠绕让麦林左轮产生蜕变,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裁决者”显现之际,霹雳堂两大金刚却发自本能,察觉到了足以致命的危险! 完全不假思索,雷大川断声低喝道:“老八,别硬拼。他只剩下最后一次出手机会了。引诱他把这次机会耗掉,那就是被拔掉爪牙的死老虎,用不着再怕他!” 雷五味点点头,陡然怒吼一声,屈膝半跪,双掌同时向地面一拍。一红一蓝两道毒烟遁出,赫然凝聚成一条毒蛇,一条蜈蚣,贴地急蹿,以分尽合击之势杀向程立。 这一手借物传劲,看似和先前的五色毒雾相通,实质内里大有差异。刚才的五色毒雾,蛤蟆就是蟾毒,蜈蚣就是蜈蚣毒,壁虎就是壁虎毒,彼此泾渭分明,毒力也只是单一毒素的极致。 但现在,雷五味不惜虚耗元功,把五毒混合,生出阴阳二毒,毒力相比单一毒素,何止提升十倍?此刻的毒蛇与蜈蚣形相,不过是虚像,其实蛇乃阴毒,一旦接触,便丧智乱性,幻象丛生。蜈蚣乃阳毒,腐肌化骨,皮销肉烂。阴阳二毒交攻之下,哪怕是雷家家主雷万钧,也绝不愿轻易沾染。 雷五味出手佯攻,雷大川双掌摩擦,虎视眈眈。不管程立闪避抑或挡架,只要他一动手,肯定就会显露破绽。到时候,雷大川便能乘隙而进,趁机狠施杀手。 但实际上,程立的应对完全出乎雷大川意料之外。他既不闪避,也不挡架。只是再度提足,往地面一顿。霎时间,浓厚黑气冲天而起,形成一只暗黑巨掌,猛向地面一拍! “嘭~” 巨掌落地,毒蛇蜈蚣两股阴阳奇毒轰然溃散,地面剧震,乱石如雨,活像漫天冰雹,没头没脑地冲着雷大川与雷五味当头泼洒过去。 雷五味惊叫一声,双掌合并向前急推,毒烟凝聚,形成一头小牛犊子般大小的蛤蟆,张开大口,挡在雷五味面前。那些乱石去势纵然急劲,但一落入蛤蟆口中,立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幕情景看似神奇,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是凝聚成蛤蟆的烟雾毒性猛烈,石头一飞进去,便立刻被腐蚀融化,只剩余缕缕青烟罢了。 惊雷一霎,霹雳横空。雷大川双目圆睁,腾空冲天,居高临下双掌齐出,绵密掌影登时一变十十变百,瞬间千重百叠,合力凝聚成一堵厚重巨墙,铺天盖地当头压下,以守为攻,强压狠推。 程立却连抬头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随手提起“裁决者”,枪口朝天,食指轻轻一扣。 这一扣轻描淡写,可是突然间,程立自己却陡然面色剧变,双眼中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死盯着“裁决者”不放。似乎想要立刻把“裁决者”丢开,却又有几分犹豫。终于用力咬咬牙,在自己手腕上一切。 五指松脱,“裁决者”脱离程立掌握,自行坠落。但与此同时,却已经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强光爆发,刺目欲盲。子弹如一团银光,破空激射。乍离枪口,银光忽然一变,变成了活像“裁决者”枪身上所镶嵌的六角星警徽,只不过枪身上的警徽,大小固定不变。可是从枪*出来的这枚警徽,却越变越大,弹指间化作一面不断旋转的巨大罗网,反过来向雷大川和雷五味一兜。 雷大川大惊失色。虽然不知道被这张银光转化成的罗网兜住,究竟会有什么具体后果。但哪怕用脚后跟去想都能知道,肯定不妙之极。当下不假思索,双掌向左右一分,如雄鹰振翅,澎湃掌力形成两片巨大铁翼,左右绞割,要把这张罗网劈破。 与此同时,雷五味也猛然一声断喝,阳毒凝聚左手,阴毒凝聚右手,形成两团忽吞忽吐,变幻不定,却又相互紧密呼应的寒热气团。双爪齐出,纵横交错,疯狂抓打撕扯,企图把罗网狠狠撕个粉碎。 两大高手豁尽压箱底的本事,气势泣鬼惊神,哪怕家主雷万钧在此,恐怕也不敢直撄其锋,只会选择先避其锋芒,等待对方招式用老,再作反击。 可是这一切对于程立,对于“裁决者”,对于银光警徽转化的天罗地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不管阴阳毒爪抑或奔雷九击,击打在罗网之上,立刻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银光罗网自动收缩,把雷五味和雷大川两人一网打尽。 雷大川和雷五味厉声狂吼,左冲右突,竭力挣扎,想要挣脱罗网。但罗网看似柔弱,实质无比坚韧。看似虚无,却又无比实在。却哪里能挣扎得开? 顷刻之间,罗网收缩,四面八方相互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银色光球,把雷大川和雷五味都完全密封在内。两人疯狂咆哮嘶吼,甚至威胁、诅咒、哭泣、求饶。但最终,一切都归于虚无。银色光球越缩越小,不过几次眨眼的工夫,已经重新恢复成一颗子弹的大小。然后在“啪~”一下轻响之中,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东西都没有了。阴阳奇毒,霹雳罡劲,雷大川和雷五味,统统都消失了。甚至连他们之前所站的那片地方,都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凹坑。凹坑里的泥土碎石,统统不翼而飞,就仿佛有头无形的虚空巨兽,一口咬下来,把两大金刚连同泥沙土石一起,全部活剥生吞了一样。 鸦雀无声。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他们瑟缩着躲在墙角,浑身上下的每分每寸,都充满了震撼和恐怖。假如说,之前他们只不过觉得程立是名穷凶极恶之徒的话,那么现在,在他们眼里的程立,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凶神恶煞!甚至乎,比妖魔更加妖魔! 事实上,程立的面色,也并不比他们好看许多。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感,陡然涌现。导致他面色苍白,只能勉强站在这里不动。幸好,八金刚都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假如还留下一个的话,程立很怀疑,自己还有没有余力,可以应付得了敌人。 刚才这一枪,威力之大,甚至超越了程立自己的想象。不同于金银双枪融合后蜕变为双管手炮“毁灭之雷”,单纯强化了破坏力。也不同于巴-雷-特-*蜕变后化为“巴尔王座”,强化了射程和精准度。麦林左轮蜕变后的“裁决者”形态,赫然衍生出一种奇特的湮灭能力。它就仿佛是一名嫉恶如仇的真正执法裁决者,要把所有罪恶,都彻底抹煞掉。 不是普通的毁灭,是从原子层面所进行的彻底抹煞。雷大川和雷五味这两个人,已经彻彻底底被销毁了,就连一个细胞都没有留下。 使用这不可思议的恐怖能力,绝不是毫无代价的。事实上,“毁灭之雷”和“巴尔王座”这两件武器,都会抽取程立本身的“劫力”作为驱动能源。也正因为有劫力的作用,所以它们才能发挥出远远超越普通枪械武器的强大能力。 可是,“裁决者”所抽取的劫力,却更要十倍于另外两件暗物质蜕变武器。程立事前根本没有防备,以至于体内的劫力一下子就被抽取了十之七、八。他会因此而感觉到虚弱,也属于理所当然了。 这还是程立见势色不对,及时悬崖勒马,强行切断了能源传输。否则的话,“裁决者”完全有可能把程立体内的劫力,彻底抽干。 劫力遍布于虚空之间,可谓无所不在。劫者一旦感觉虚弱,身体就会下意识吸收游离在虚空中的劫力,以补充自己。这样一来,“裁决者”完全可以借助程立的身体作为媒介,无限量吸收虚空中的劫力。 一旦事态演化到那个程度的话,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巨大灾难了。首先程立自己的身体,就会承受不住这过量的劫力,当场被劫力炸个粉碎,尸骨无存。 紧接着,失控的“裁决者”,就会把所有的劫力,全部转化为银色光球发射出去。可是到时候,和光球所湮没的,就不仅仅只是公堂上一个大凹坑那么简单了。 轻则把这一整座杭州县衙门,都完全湮灭,什么都不留下。重则把大半座杭州城,甚至包括西湖都一起给湮灭了,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幸好。这种灾难性的后果,并没有真正出现。程立长长吐出一口气,俯身把脱手落地的“裁决者”捡回。手握枪柄,黑气消退,“裁决者”又重新恢复为麦林左轮的形状。 程立把手枪拿在手里抛了抛,心下犹有余悸。 劫力和暗物质,这两种存在,以目前人类的知识水平来说,认识程度还是太低。所以当它们和其余物质进行融合蜕变的时候,究竟会出现一些什么样的变化,事前也根本难以预测。 不经试验,就贸然把暗物质蜕变枪械拿出来使用,实在太鲁莽了。居然没有出事,那是程立自己运气好。但运气总不能跟着自己一辈子。所以说,下次还是小心一些,别再胡乱动用这些未经试验的武器为妙。 67:官逼民杀,民不得不杀(五千字大章) 急促脚步声响起,迅速由远而近,冲进了知县衙门。片刻之间,又是一群人“哗啦啦~”闯入公堂。为首的是两名老者,一个须发皆白,另一个却是黑白参半。身后另外跟着七八名大汉、看他们身上装束,明显都是霹雳堂弟子。 那满头白发如雪的老者,看来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年纪和火气成正比。他进来双眼一扫,看见雷东青、雷赤隼、雷风雨、还有雷狮等四人,分别尸横就地,登时须发戟张,冲着程立怒吼道:“小贼,你就是程立?这些雷家子弟,都是你杀的?” 程立深呼吸几下,虚空中无所不在的“劫力”,立刻如潮水般涌现,迅速把程立体内的虚空填补回来。弹指刹那,他浑身疲累尽去,又已经恢复了十足状态。 随手一拨,麦林左轮如轮急转,然后干净利落地重新落入腰间枪套之中。程立向这名白发老者扫了两眼,从容道:“这几名穷凶极恶的狂徒,竟敢在公堂之上,出手袭击我这个原告,简直视国法为无物。我是迫不得己,只好出手自卫。怎么样老爷子,你有意见?” “你个小西斯则撒,娘买个色劳尔,恰头撇脑,瘟鸡堕头的啦。倒你么么个奥比,色你挖的个娘!” 白发老者怒发冲冠,再也忍耐不住。他举手指着程立破口大骂,一张嘴,杭州本地土话立刻连珠炮发,没头没脑翟冲着程立喷过去。同时浑身上下电光闪烁,道道蓝色电弧劈啪作响,声势犹如炒豆。只是站在他身边,都感到皮肤一阵阵地发麻。除去那另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之外,其余随行众人都抵挡不住,下意识远远避开。 眼看着白发老者按耐不住,就要发作出手。那须发花白的老者赶紧一把抓住他手腕,低声道:“别冲动。八金刚实力非同小可,居然也都折在这里。这小子有古怪,小心点好。” 白发老者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只不过修炼的功法一定程度上影响心性,所以往往身体行动得比脑子更快。这时候得到同伴提醒,心下打了个突,冷静下来再环顾四周,立刻也感觉到不对。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突然大步走过去公堂墙角下,伸手提起了个人,正是县丞雷亨。白发老者沉声问道:“阿亨,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雷亨哆哆嗦嗦道:“见过腾长老。是这样的。刚才……”当下结结巴巴,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当然,程立关于“地藏劫”,关于麦林左轮,关于暗物质和裁决者的种种内情,雷亨都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那白发老者就是雷家左护法雷腾,另外那头发花白的老者,则是右护法雷铮。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眼眸里各自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霹雳堂内堂八金刚的实力有多强,他们一向深知。以左右护法之能,要以一敌二,甚至敌四,也不为难。但要以一敌八,则绝无可能。 当然,八金刚之中,有两人已经在城门处被解决了。所以实际上程立现在只是以一敌六。但即使如此,这样的战绩,也已经足够惊人。至少无论左护法雷腾,抑或右护法雷铮,都没有信心能够打赢。 更何况,最后那银色光球湮灭一切的情景,实在太玄奇震撼。尽管只是听雷亨的转述,仍让左右护法二人一阵心惊肉跳。两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就往程立腰间的枪套上瞟。 程立也不理会这两个老头子,径自走过去公堂案桌之前,揪开幕布,向躲在桌子底下的县太爷和颜悦色道:“大人,意图行凶的贼子都已经被解决了。请大人接着升堂,继续审理案子吧。” 左右护法两人都是愕然一怔,活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莫名其妙。那县老爷则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哀求道:“这位大侠,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你就放过我吧。” 程立讶异道:“大人,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既然是这杭州城的父母官,有人过来报案,你当然就该升堂审理啊。要不然,你凭什么领这份朝廷俸禄呢?‘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乡卖红薯’。这道理你应该明白才对。” 县太爷欲哭无泪,道:“好好好,大侠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好了。” 雷腾雷铮两名护法长老,眼睁睁看着程立把县太爷扶起来,然后让县太爷重新在案桌后坐定。两人禁不住又一次面面相觑,更觉得一头雾水。 要知道,霹雳堂雷家横行江南,向来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尤其在霹雳堂大本营杭州,县太爷也就是个被架空的傀儡而已。黑煞魔头跑到公堂上来告状,究竟有什么意义? 程立扶着县太爷坐好,退后几步,双拳合抱一躬到底:“启禀大人。霹雳堂鱼肉乡里,横行不法,绑架勒索,作恶多端,视朝廷于无物,绝对是地方上一颗毒瘤。大人还在升堂审案,他们就敢公然出手袭击原告,试图杀人灭口。种种行为,罪大恶极,不灭不足以平民愤。请大人明鉴。” 县太爷手足无措,愁眉苦脸,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平心而论,他当然恨霹雳堂恨得入骨。可是要和霹雳堂公然作对,却哪怕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绝对不敢。 尤其现在霹雳堂左右护法都在场,县太爷就连喘口气,都唯恐声音太大,激怒了这两个凶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可是霹雳堂凶,程立更凶。居然在公堂上出手杀人,杀完之后还行若无事,请县官来“主持公道”。这样的所作所为,都别说见了。县太爷连做梦都没想过。要说霹雳堂是群狼,那么程立肯定就是猛虎。这前狼后虎的,当真让县官老爷左右为难了。 等了半晌,县太爷也没说话。五官扭曲,一副纠结到极点的模样。雷腾雷铮两名护法长老都禁不住微微冷笑,干脆双手交抱,站在旁边等着看程立怎么收场。 程立向前逼近一步,厉声质问道:“县官大人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久在杭州,已经和霹雳堂同流合污不成?所以有人要来控告霹雳堂,你就以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庇护这群强盗恶霸?哼,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留你还有什么用?干脆在下就为民除害,铲除了你这狗官吧!” 说话之间,程立面色一沉,伸手按在腰间枪套之上。县官老爷登时一个哆嗦,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尖叫道:“别杀我,别杀我!大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下官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程立冷冷道:“那么我问你,鱼肉乡里,绑架勒索,杀人陷害,私设关卡,这种种所为,到地该当何罪?” 县官老爷愁眉苦脸道:“这个……那个……” 程立凝声道:“怎么?难道县官大人身为一地父母官,连朝廷律法都不清楚吗?” 县官老爷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了,把心一横,战战兢兢道:“按、按朝廷律法,以谋逆罪论处。家中一应大小主事人皆斩首。霹雳堂所有家产籍没,族中男子发配充军三千里,女子收入教坊司。” 此话一出,公堂上除去程立和县官老爷自己之外,当真人人动容。只因为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霹雳堂雷家子弟。哪怕明知这县官老爷无拳无勇,无兵无将,说出口的话也没法子作数,但试问又有谁,听到抄家、斩首、充军、教坊司这些字眼的时候,能够始终安之若素的? 霎时间,左护法雷腾勃然变色,怒喝道:“狗官,你好大胆子!连这种话也敢说,是不要命了?” 雷腾修为精深,即使不动手,单单那股气势,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得住的。县官老爷不过一名文弱书生,更加难以承受。当下他面色一白,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哆嗦个不停,就是没办法坐得起来。 程立横移两步,挡在县官老爷前面,不让雷腾的气势影响到县官。冷冷道:“霹雳堂的人好大胆子。难道真想杀官造反不成?” 雷腾暴跳如雷,咆哮道:“杀官就杀官,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呸!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居然敢得罪我们霹雳堂?简直不知个死字怎么写。老子现在就捏死你这个芝麻绿豆官,只当捏死只臭虫!” 程立微微冷笑,回首向县太爷问道:“大人,你都听清楚了吧?你怎么看?” 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蹬鹰呢。县太爷虽属文弱书生,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官。来杭州上任了几年,天天受尽了霹雳堂的窝囊气。日积月累下来,自然形成一股怨戾之气。 平时还慑于霹雳堂的威势,不敢发作,可是今天,县太爷被一再逼迫,实在无可奈何,只好依着程立的意思,讲了“抄家斩首”的话。虽是被迫,但说话出口,仍然让他感觉心头一阵舒爽。打个不太好听的比方,简直就像憋了三四天的宿便,一下子都拉了出来那么畅快。 可是转眼之间,雷家的护法长老便又暴跳如雷,喊打喊杀。县太爷把心一横,暗地里发狠:霹雳堂向来彼此睚眦必报,既然已经得罪了他们,难道自己现在说几句软话,霹雳堂就会放过自己不成? 说出去的话,就等于泼出去的水,要收回来是不可能啦。反正左也死右也死,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求个痛快得了。 心念一起,勇气陡生。县太爷“腾~”一下子站起来,横眉怒目,指着雷腾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目无王法的乱臣贼子,作恶多端,简直恶贯满盈,罪不容诛!居然还敢在这里威胁朝廷命官,实在不知死活!有本事你们就来杀了本官,到时候朝廷大兵到来,你们雷家上下等着满门抄斩,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吧!” 雷腾身为霹雳堂护法长老,地位何等尊贵?霹雳堂雷家自己的子弟,固然个个都对他毕恭毕敬。就是江湖上那些大帮大派的帮主门主,照样也对他客客气气。 所以像县太爷这种咒骂,雷腾这辈子当真第一次听到。当下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三尸暴跳,厉声咆哮道:“好你个狗官,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好好好,既然你急着找死,老子便成全你!” 喝声未落,雷腾右手一捏,运转闪电奇功,赫然凝聚出一枚颜色蓝汪汪,不断劈啪作响的闪电球,凭空悬浮于掌心之上。情景蔚为奇观。他大喝一声,挺掌冲着县官凌空虚按。电球立刻破空激射,直取面门! 别看小小一枚闪电球,顶多不过乒乓球般大小。内里却蕴藏有强烈高压电流。一旦被电球轰个正着,哪怕是头大象,也要被当场电成焦炭。 这县官不过一名文弱书生,别说抵挡了,甚至根本都反应不过来。弹指刹那,他纵然看不见电球,却也本能地感觉到遍体生寒,浑身僵硬,下意识感觉大限将至,更无可奈何,唯有双眼一闭,苦笑等死。 县官这番破口大骂,激怒的绝对不仅是左护法雷腾。右护法雷铮同样怒气冲天。誓要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霹雳堂,即使是朝廷命官,照样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眼看雷腾出手,雷铮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对程立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出手。只因为他知道,在场当中,唯一有能力也有意愿可以救下县官这条小命的,便只有程立。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程立站在一旁,一副好整以暇,彻底袖手旁观的模样。难道他故意不出手,要借刀杀人,乘机坐实了霹雳堂杀官造反,图谋不轨的事实? 当真如此的话,那么程立可打错如意算盘了。霹雳堂在江南立足百余年,势力盘根错节,和许多官府中人都有关系。区区一名七品芝麻官而已,杀就杀了。虽然会有麻烦,但霹雳堂还担待得起。 更不要说在霹雳堂身后,还有天下三大帮会之一的八斗堂。那可是直接能通天的存在。地方上的官员,只要官位在四品以下。别说杀一个,哪怕接连杀掉他马的十七八个,也根本不当什么一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雷铮冲着黑煞魔君虎视眈眈,程立则屹立不动,似乎根本就要放任霹雳堂杀死这位县官大人。闪电球则名副其实,快如闪电地横渡虚空,眼看着就要轰到县官身上。 “乒乓~” 千钧一发间,公堂屋顶上,陡然传来瓦片炸裂之声。声犹在耳,一道闪电由上而下当空暴殛,赫然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恰好轰打在县官面前那张公案之上。 厚重公案以上好花梨木所制作,极其坚硬。哪怕一名壮汉用大刀利斧去劈,也不是一时三刻之间能够劈得开的。可是在这道闪电之前,花梨木公案简直活像是沙子堆砌的一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见闪电下击,公案当场被劈开两半。碎木纷飞,四面八方如雨激射。势道急劲如强弓硬弩。眼看着县官老爷还未被电球殛成焦炭,先要被这些碎木利箭射成马蜂窝。可忽然间,这无数碎木,在距离县官老爷还有不足半尺左右的地方,猛然一顿,仿佛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纷纷粉碎如尘埃,簌簌落下,却连半点也没能沾上县官老爷的身体。 是“地藏劫”!程立看似袖手旁观,全无动作。实质上,却已经暗地里以暗物质,在县官老爷身前筑起了一堵铜墙铁壁。电球威力再强,也绝对伤不到县官老爷半根寒毛。 这道铜墙铁壁才刚筑起来,立刻就是闪电下击,一下子劈碎了公案。随即,闪电球更直截了当,撞上那道下击的闪电。 霎时间,强光爆发,刺目欲盲。电弧火花噼里啪啦到处乱射乱跳。公堂上好几名衙役,甚至包括县丞雷亨在内,一个不小心,被好几道电弧击中,当场活像发羊癫疯一样,不受控制地乱蹦乱跳。没跳得几下,干脆两眼一翻,两脚一伸,直挺挺摔倒在地,晕死过去了。 这下变故突如其来,无论雷铮抑或雷腾,都全觉出乎意料之外。两位护法长老怔了怔,各自凝神观望。却看见那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其实并不是什么闪电,却是一口剑。 一口极长、极狭、极简陋的剑。说长,是因为它足足四尺有余。说狭,是因为它宽仅二指。说简陋,则因为严格说来,那根本不能说是一口剑。随便两片软木钉在剑身末端,就算是剑柄了。除此之外,这口剑甚至没有剑鄂,更没有剑刃,只有一个剑尖。哪怕小孩子的玩具木剑,都要比它更加精美得多。 然而这绝不是玩具。因为没有任何玩具,能够经受得起闪电奇功的电球一击而不粉碎。何况剑身黑气流泛,隐藏玄光,明显绝非凡品。 雷腾神色阴沉,厉声大喝道:“是谁敢多管闲事?给老子滚出来,乖乖受死!” 一声冷笑,同样从天而降。紧接着,又是一道人影飘然而下,不偏不倚,恰好踏足于那口简陋怪剑的剑柄之上,背负双手,曼声长吟。 “秋夜雨,秋夜雨,马悲草死桑乾路,雁啼木落潇湘浦。 声声唤起故乡情,历历似与幽人语。排门四望云墨黑,纵有空言亦何补。 秋夜雨,秋夜雨,何时住我愿,扫开万里云,日月光明天。” 这几句诗词一吟,别人也还罢了,雷腾雷铮两名护法长老,却登时面色剧变,失声叫道:“秋夜雨?你就是白玉京绣春楼,四大档头中的‘夺魄’秋夜雨?!” 68:秋夜雨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正如这首诗所述,大魏朝国都白玉京中,有五楼十二城。在五楼之中,最重要,地位也最高的,就是绣春楼。 绣春楼乃天子耳目,负责直驾侍卫,巡天下,查弊病,典诏狱。权力之重,堪称当朝第一。前任楼主百里独冠,更以宗室身份亲自掌握绣春楼。俨然是天子一人之下,百官万民之上。 百里独冠去世之后。朝廷中文武百官都认为,天子会再从宗室当中挑选一人,又或者直接派遣某位皇子,担任新的绣春楼之主。但到最后,天子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委派了当朝太傅兼任绣春楼楼主。 当朝太傅也是一位奇人。年轻时他在公门任职,不知道曾经破获过多少大案奇案,抓拿过多少大奸大恶的凶徒。江湖上的宵小听闻太傅之名,往往还未见人,已经闻风丧胆。 太傅武功既属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同样满腹经纶,学富八车,堪称文武双全。当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由太傅在东宫教导其读书。所以当今天子对太傅无比信任,非但封他为太傅,更册封为“忠勇侯”。 太傅一生无儿无女,却先后收养了四名孤儿为徒。不但教他们武功,也教导他们为人处世的大道理。这四人长大之后,也先后投身公门,为朝廷效力。随即更在太傅指引下加入绣春,分别担任档头一职。手执天子所赐的“平乱玉玦”,四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 四大档头各有外号,乃是“多情柔荑,夺魄销魂”。江湖上合称他们为“四大档头”。 其中位居首位的多情,乃是女子,本名“雨霖铃”。曾经在辽东小镇上,间接性和程立有过接触,但双方从未真正见面。 位居次席的柔荑,据说也是女子。传闻她在四大档头中内功最深。不过程立并没和她有过任何程度的接触。 位居第三的夺魄,本名水龙吟。他爱好美酒,更爱美色。风流倜傥,是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曾经化名为“风郎君席吟春”,在江湖上行走。被认为是江湖年轻一辈中轻功第一。程立和他在之前的海上销金窟一事当中相识。双方共同出生入死,结下极深厚交情。 四大档头居于末位的销魂,正是秋夜雨。据说他生性孤僻,沉默寡言,但剑术极精。听水龙吟介绍,这位四师弟性格坚忍,遇强越强,有进无退。出手狠辣,往往一剑封喉。所以才称呼为销魂。 雷家左右两位护法长老,雷腾和雷铮,虽然从未见过秋夜雨。可是绣春楼四大档头的大名,天下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所以骤见此人,再加上他口中所吟诵的诗句,两大护法长老便立刻知道了,对方正是销魂! 秋夜雨神情冷峻,单足立于剑柄之上,居高临下,俯视全场。这口剑的剑身,看来甚是柔软,兼且狭长如蛇。别说成年人,哪怕是名三岁小儿,恐怕也难在上面立足。但秋夜雨却站得稳如泰山,全身上下,没有半丝颤动。单单这一手,已可见其轻功之高,绝不下于其剑术。 陡然听及雷腾雷铮两人脱口说出自己名字,秋夜雨冷哼一声,森然道:“江南霹雳堂雷家,也知道我吗?” 雷腾雷铮两人相互对望一眼,深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位销魂来得太过凑巧,事情棘手了。但四大档头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官,不容他们小觑。当下雷铮硬着头皮上前,抱拳拱手,行礼道:“绣春楼四大档头威名,江湖上如雷贯耳。我们雷家当然也久仰了。” 秋夜雨冷笑道:“既然认识秋某,那么就该知道,秋某也是朝廷命官。你们竟敢在本官面前,向朝廷命官出手?哼,当真好大的胆子!” 实际上,雷腾向县官出手在前,秋夜雨现身在后。所以秋夜雨这句话,其实有点强词夺理了。但他是官,雷腾雷铮是民。民不与官争。更何况官字两个口,即使要争,也根本争不赢啊。 雷铮无可奈何,赔笑道:“秋大档头言重了。其实这是个误会。我们……”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秋夜雨却已经率先重重哼了一声。喝道:“本官奉天子之命,巡行天下,严查不法。来到杭州,看见的听到的,耳中所闻,到处都是你们雷家怎么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丰功伟绩。嘿嘿~我看雷万钧是当土皇帝当得太久,以至于都以为自己是真皇帝了吧?” 这几句话,可谓说得极重。雷家虽因为琉璃宝刀现世,因而产生了某种程度的野心。可现在十划还没一瞥呢,雷腾和雷铮两个,哪敢在外人面前公然说,“我们雷家就是要当真皇帝”这种话?需知道,他们两个脑子可没进水。 雷腾脾气再暴躁,也知道这时候说多错多。所以只好闭上嘴巴,自己一个人在哪里生闷气。雷铮则继续陪笑道:“秋大档头,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们雷家向来忠君爱国,从来不敢有半点忤逆之心的。而且道听途说,也未必作得准。不过……” 雷铮顿了顿,沉声道:“本县的县尉,正九品官员雷大川、县衙衙役左班头雷东青、右班头雷赤隼、还有雷风雨、雷狮、雷五味等合共六人,却是确确实实,刚刚就在这公堂之上被凶徒程立所杀。我们只是为了保护县官大人,所以才冒险出手,想要逼退这心狠手辣的恶贼。请大人明察。” 秋夜雨回过头来,向程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哦,你就是程立?江湖上人称黑煞神君的,就是你?” 程立淡淡笑笑:“黑煞神君什么的不敢当。我就是程立。秋大档头,席吟春还好吧?” 秋夜雨点点头:“三哥最近很好。谢程兄关心。这次得到黄师弟传过来的消息,本来该三哥走一趟的。不过湘西那边,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奇案。二哥和三哥都过去查看了。大姐又要坐镇绣春楼,不能轻动。只有我最空闲,所以便由我过来了。程兄不介意吧?” 四大档头的师父,是当朝太傅忠勇侯。而太傅和武林奇人天逸居士,乃是师兄弟。故此天逸居士的传人,沧海月明楼三楼主黄磊,和四大档头也算是师兄弟关系。这点在武林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不久之前,雷家才和八斗堂勾结,企图坑害黄磊,致其于死命。现在骤然再听到“黄师弟”这三个字,雷腾和雷铮,还有其他霹雳堂弟子,心里当场都“喀噔~”一下,感觉大大不妙。 程立看也不看雷家众人,道:“四大档头兄弟一心,谁来也都一样的。昨天晚上,我才请托黄楼主传讯。秋大档头现在就来了。想必是连夜赶路,连觉也没睡。辛苦。” 秋夜雨摆手道:“不过几百里路而已。不算什么。事关重大,别说一晚不睡觉,哪怕三天三夜不合眼,也只属家常便饭而已。那么程兄,你在信中所说,关于琉璃宝刀的事,全是真的?” 程立颌首道:“千真万确。‘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这句话当中所蕴藏的秘密,已经被我解开。不过要真正进入洞天福地,踏上飞升登仙之路,则必须要有完整的琉璃宝刀。” 秋夜雨问道:“什么叫做完整的琉璃宝刀?” 程立道:“琉璃宝刀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子刀、母刀、以及晶珠。三者合一,才是完整的琉璃宝刀。子母双刀都在我这里。可是……” 顿了顿,程立转身过来,向雷腾雷铮两人瞥了一眼,从容道:“霹雳堂雷家,辣手杀害锦鲤镖局满门上下,抢走了晶珠。又密谋夺取子母双刀,于是恶人先告状,竟然把脏水泼到了我的头上。” 秋夜雨也面色一沉,向霹雳堂众人分别瞥了一眼,冷冷道:“当真如此的话,霹雳堂其心可诛,其行更可诛!不过程兄,你应该相信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绝不容许有人罔顾朝廷律法,只手遮天。” 程立颌首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才来到这县衙里报官,想请县官大人还给我一个清白。却没想到,县衙之中,居然上上下下,全被姓雷的人所把持。我上得公堂,还没说几句话,雷家的人已经对我动手动脚,喊打喊杀。秋大档头,你认为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秋夜雨目光肃然,凝声道:“既然公堂已经变成私堂,程兄自然没必要再束手束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雷铮听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赫然就似事先对好了台词唱双簧一样,心里大感不妙。连忙道:“秋大档头,不要听这个凶徒的一面之词。任他说得天花乱坠,终究是杀了县丞。以民杀官,国法不容。秋大档头,你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秋夜雨点头道:“没错。以民杀官,确实国法不容。不过……谁说程兄是民?” 雷铮大吃一惊,问道:“他不是民?那他是什么?” 秋夜雨淡然道:“自然是官了。”更不由分说,探手入怀,取出一件事物高高举起。大声道:“奉圣上口谕,辽东自在庄庄主程立,精忠勇毅,刚正不阿。身在草莽,心系朝廷。故此特加奖赏,封绣春楼百户侯。更赐锄奸玉玦,代天行狩,严查不法。七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望程卿家今后持此锄奸玦,彰大道,正法纪,驱邪氛,振朝纲,以报皇恩。钦此。” 程立淡然一笑,上前双手接过玉玦,道:“谢天子加恩。” 这一句话出口,代表着从此刻开始,程立再非平民,而是实实在在的官身了。 69:民不与官斗 变故突如其来,实在让人措手不及。霎时间,雷腾雷铮,还有在场其他霹雳堂子弟,都感觉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平心而论,百户侯这种程度的封赐,也不算多么丰厚。在绣春楼中,楼主又称为督主,乃万户侯。当日百里独冠便真正实封,食邑万户。如今转由当朝太傅担任督主,天子同样也赐封了万户食邑。 督主之下的档头,则是千户侯。多情柔荑,夺魄销魂这四师兄弟,就全属于这一档。 至于百户侯,那就多了。绣春楼监察天下,各州各县都有指挥所。地方上的指挥所统领官,通常都是百户侯。认真计算起来,百户侯也不过从七品,比七品芝麻官还要芝麻。 可是百户侯再加上锄奸玉玦,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了。那便相当于戏文里持尚方宝剑的八府巡按,职位虽低,权力却高,见官大一级。 虽然比不上四大档头的平乱玉玦,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但锄奸玉玦能七品以下官员皆先斩后奏。也就是说,什么县丞县尉,什么衙役班头,统统杀了也是白杀。程立说他们是叛逆,是罪人,他们就是叛逆和罪人。哪怕原来不是,现在也是了。 如此重大的权力,当然不能轻易托付予人。事实上,大魏朝立国以来,只发出过四块平乱玉玦。就连太傅年轻时在公门任职,功勋卓著,也未曾得先皇赐予玉玦。 四大档头能得此赏赐,已经属于特例中的特例。现在居然又封赐出一块锄奸玉玦,虽非空前,但肯定已经绝后。 不过想到这是作为交换琉璃宝刀的补偿,则一块锄奸玉玦,又不算什么了。当然,这也因为程立只是解开了琉璃宝刀与洞天福地之间关系的秘密,所以才只得到这种程度的封锁。假如他当然已经打开洞天福地,并且取出其中的不老长生之秘,那么别说平乱玦,直接封赏万户侯,甚至让他当绣春楼的楼主,也不无可能。 可惜,这也是不可能的。首先,所谓的长生不老,飞升登仙,根本就和世人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同。皇帝假如想要借助琉璃宝刀的秘密,让自己真正“万寿无疆”的话,那么便注定要失望了。 其次,打开洞天福地之后,程立只会尝试利用蛇族的法宝,让自己回去原来的世界。即使不成,也会把琉璃宝刀还给小青。根本没有皇帝的份。所以献上琉璃宝刀云云,不过口头上说得好听而已。 大魏天子自然也会猜测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不过对皇帝而言,册封百户侯,也算不上什么重赏。之后程立肯定忙着去找寻洞天福地,也不见得就会拿着锄奸玉玦在俗世间乱来。投入不多,但万一真能得到长生不死的秘密。那就赚大了。本小利厚,这样的生意,怕什么做? 从秋夜雨手里手下锄奸玉玦,程立把它收进怀里,转身向雷铮和雷腾瞥了一眼。凝声道:“秋档头……” 秋夜雨打断了他的话,道:“现在我们分属同僚,程兄不用太客气了。不叫我小秋吧。世叔和三位师兄师姐,都是这样叫我的。” 程立道:“好,那么你也不用一口一个程兄。直接叫程立吧。” 秋夜雨颌首道:“这样也不错。程立,现在的事,你怎么看?” 程立道:“琉璃晶珠本来在锦鲤镖局手里。镖局满门被杀,晶珠当然就落入雷家手里了。现在,当然是让雷家立刻把晶珠交出来啊。” 秋夜雨冷笑一声,道:“他们交不出来怎么办?” 程立森然道:“是交不出来,还是不想交?这里面区别应该很大吧。小秋,我对朝廷律法还不太熟悉。你说呢?” 秋夜雨缓缓道:“这是天子要的东西,雷家如果敢不交出来,就是欺君,就是大不敬,就是谋大逆。按律例,属于十恶不赦的死罪。朝廷将会发大军围剿,把霹雳堂铲为平地,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九族尽诛。” 这几句话,可谓杀气腾腾。把雷家众人都听得毛骨悚然。雷腾脱口叫道:“琉璃晶珠真不在我们手里。这样逼我们,又有什么用?” 程立笑了笑,道:“空口无凭。那就要先搜查一下,然后才知道你们是交不出来,还是不想交了。” 雷腾雷铮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答话才好。秋夜雨却根本不留时间给他们细细思量,大手一挥,冷喝道:“听到程百户的吩咐了吗?两个老家伙,赶快滚回去通知雷万钧,让他准备好了。等着我们上门吧。” 霹雳堂是雷家的根本重地,里面藏有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假如曝光的话,只会坐实雷家的罪名。到时候,即使没有诛九族,至少也要夷三族。雷家就算彻底完蛋了。 更何况,即使霹雳堂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单单被人上门搜查这一点,,本身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耻辱。怎么忍得下去? 雷腾性格本就暴躁。修炼了闪电奇功之后,更加深了这种趋向。霎时间,他面色阴沉,死死盯着程立和秋夜雨,双手十指下意识地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噼噼啪啪的轻微爆裂声中,丝丝电弧火花不断跳跃,竟已本能地运功聚劲了。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是雷腾几十年来,始终奉为圭臬的宗旨。所以这时候他就下意识想到:只要杀掉秋夜雨,再杀掉程立,那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雷铮暗道声不好,连忙按住雷腾手腕,向他摇了摇头。 杀人灭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哪有这么简单。眼下形势,单单一个程立,已经极难对付。再加上一个名动天下的“销魂”,两大护法长老即使联手围攻,也难有十足胜算。甚至程立和销魂要走,两大护法长老也未必拦得下来 更何况,从刚刚两人的说话听来,秋夜雨这次行动,太傅和四大档头之首的多情都知道。所以动手杀人,非但灭不了口,反倒会更加激化事态。 到时候,即使关系通天的八斗堂,也没办法再庇护雷家。甚至很可能八斗堂为了清洗嫌疑,反过来充当围剿霹雳堂的急先锋也不一定。所以为今之计,民不与官斗,只能乖乖认怂啊。 70:排排坐,吃果果(5千大章) 能够在霹雳堂这种江湖世家里,担任护法长老的职位,绝不是单凭武功高强就能胜任的。各种人情世故,迎来送往,也必须懂得。而且不只是仅仅懂得,甚至还应该精通,这才算合格。 在这一方面,左护法雷腾稍微差了一点。右护法雷铮则又稍胜半筹。所以弹指刹那,雷铮已经把其中种种利害关系,都想得清清楚楚,并且做出了眼下这个情况,对雷家应该是最有利的决定。 放开雷腾的手,霹雳堂右护法长老转身过来,向程立和秋夜雨分别拱了拱手。低声下气道:“两位大人,你们肯定误会了。我们霹雳堂一向奉公守法,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决不敢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那什么琉璃晶珠,确确实实不在我们手里。甚至我们连听都没听过。但口说无凭,既然两位一定要搜,那么我们霹雳堂行事光明磊落,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两位大人要上门,那么不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绝对欢迎。” “哦?不错。这种态度,还算你们识趣。” 秋夜雨足不动,膝不弯。忽然跃离剑柄,轻飘飘落地。他看也不看,随手一捞,把长剑抓进手里,往腰间一绕。长剑当即化作腰带,服服帖帖地缠在秋夜雨腰间。 如果是普通长剑的话,剑身左右开刃,即使柔软度足够,也不能直接贴上身体作为腰带使用。否则很容易就把佩戴者自己给割伤了。 但秋夜雨的“暗魂”,剑身并没有开刃,仅仅剑尖一截能够伤人。剑身缠得几圈,早把这短短一截剑尖掩盖住了,完全不会妨碍秋夜雨的日常行动。 剑乃百兵之君。剑法之中,斩、抹、崩、剁、扎、刺、撩、豁、掠、钻、扑、提、云有等各种用法。但是暗魂这口怪剑,却毫无疑问,只能有“刺”一种用法。 以此推算,秋夜雨的剑法,必然走奇、险、急、快的路子。一剑刺出,便不留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常言道剑走偏锋,可是像这样的剑法,却毫无疑问,已经属于偏锋之中的偏锋了。虽然不是正道,失了一种堂皇正大之气。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剑法拿来杀人,却绝对可怕。 再加上用这种剑法杀人的人,通常都绝不害怕拼命。真正打起来的话,哪怕内功比他深厚,招式比他精妙的高手,往往也会大觉头痛。一个不小心的话,甚至还会阴沟里翻船,死于剑下。 一切说来话长,但在现实里,也不过是雷腾和雷铮脑海里转过一个念头的短促光阴而已。见秋夜雨收回随身佩剑,两人都不由自主,长长舒出一口气。要知道,即使以他们两人的武功修为,也绝不希望和这种动不动就玩命的对手为敌啊。 秋夜雨亮这一手,原本就有籍此威慑雷家两位护法长老的意思。看见雷腾雷铮两人双眼瞳孔陡然一缩,眉宇间自然流露出忌惮之意,秋夜雨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牵动嘴角,流露一抹属于“销魂”的浅笑。道:“世叔经常教导我们师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所以既然你们霹雳堂这么识趣,本官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便放你们一马。都回去好好做准备吧。十天之后,我和程兄亲自上门。到时候,我们就要看见琉璃晶珠。如果没有,那么对不起,只好进去霹雳堂里面,好好搜上一搜了。” “十天时间?” 雷腾雷铮两人一怔,随即又是一喜。有十天时间的话,足够雷家做很多事了。当下雷铮率先一拉雷腾衣袖,然后两人一起抱拳躬身,齐声道:“多谢秋大人宽容。草民告辞。”更不敢多待,向其余众人招呼一身,率先转身就走。 那些霹雳堂弟子们,则赶紧把地上几具尸体收拾了,脱下外衣包裹住,然后匆匆跟上。 县衙里面,县丞雷亨还有那些衙役班快,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雷家子弟。亲眼目睹了种种一切,不用多说,他们也知道这杭州县衙门从此变天了。虽然不知道十天之后究竟会怎么样,但至少眼下这十天,县衙之内,再没有半寸土地可供姓雷的人立足。 当下这些衙役班快们,也不等官老爷们发话,便赶紧扶着雷亨一窝蜂离开。不过片刻工夫,偌大一座县衙里,便只剩下了程立和销魂,还有县太爷以及师爷这区区四人。 销魂长长舒了口气,身体忽然晃了晃,似乎站立不稳,就要摔倒一样。程立及时伸手扶住,立刻察觉到他脉搏不稳,呼吸紊乱,和先前那副气定神闲的高手表现,完全判若两人。程立愕然一怔,虽然又觉恍然,笑道:“小秋,你演的一出好戏啊。” 销魂苦笑道:“惭愧啊。终究是我自己本事还不到家。程立,让你看笑话了。” 脉搏不稳,呼吸紊乱,这是体力和精神都出现严重耗损的表像。想想也是。白玉京和杭州之间,虽说直线距离只有几百里,但要一个晚上就赶过来,即使有马匹代步,也绝不容易。事实上,这几乎都可以说是个小小奇迹了。销魂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雷家两名护法长老说那么多话,可见他不但剑术高明,内功修为也极精深。 按照程立原本的计划,倒也没想到销魂能这么快便赶过来。他是希望借着上公堂告状的这个机会发难,把雷家的重要人物打死几个,再打残几个,然后扔进牢房里,看看雷万钧过不过来捞人。 雷万钧肯过来,一样打残了。不肯过来,没关系,顶多拖延几天而已。到时候,席吟春过来,一样可以借着绣春楼的势,把霹雳堂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过,或许是程立太低估了当今天子对于琉璃宝刀的重视。所以收到委托黄磊送去的飞鸽传书之后(沧海月明楼特别饲养和训练的新品种信鸽。不但速度极快,而且在夜间也能飞行。缺点是只能用一次。把信息传到沧海月明楼之后,这只信鸽就会因为过度透支体力而死),才一个晚上,销魂已经赶过来了。 不过总体来说,事情发展还没有偏离程立的预料范围之外。所以那“十日之约”虽然程立觉得时间有点太长,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扶着销魂坐下。 这一晚上下来,销魂也几乎到达极限了。否则的话,按他本来性格,根本不会说那么多话,直接亮剑就是。这时候强敌已去,他也安下心来。随即从怀里拿出一颗蜡丸捏碎,把里面的丹药吞服下去。 这颗丹药,是出发前太傅所赠。功能固本培元,补中益气。销魂吞下丹药,面色立刻便好看了不少。他舒了口长气,随之盘膝坐好,闭目运功调息。 程立见他已经没事,也放下了心。随即右手一晃,已经拿了支信号枪。高举过顶,枪口朝天,食指用力一扣。 “呯~”的响声当中,一团鲜艳焰火穿过之前销魂落下时,在屋顶所撞开的破洞,直冲云霄,然后“啪~”炸开。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这枚信号弹发出,至少半座杭州城的老百姓,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用不着再过多久,一阵整齐脚步声迅速接近。紧接着,一名小胖子率先滚进来,然后又是一名大胖子。公堂这片空间,本来是很宽敞的。可现如今,大小两名胖子先后滚进来,却登时让人觉得,公堂突然便变得狭窄了不少。 这小胖子,乐大少乐四海。和程立在之前海上销金窟事件中相识。彼此还结成了相互合作的关系。这次程立之所以来到杭州,正是因为乐四海的邀请。 至于那大胖子,虽然程立还是第一次和他见面。但根本用不着介绍,便已经知道他肯定就是乐大少他爹,人称“富贵神仙”的乐升平了。 原因没别的,无论眼耳口鼻相貌身材抑或动静神态,这大胖子活脱脱就是个放大版的乐大少。相似程度这么高,即使说这大胖子不是乐大少他爹,也根本没人信啊。 这大胖子乐升平滚进公堂,接连喘了二十七八口气,好不容易才调匀气息。他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容,双手抱拳道:“草民乐升平,见过县官大人。见过程少侠。呃,对了,这位是?” 连串变化,目不暇给。自家在鬼门关上几度来回。县官老爷毕竟只是名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了这个?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恍恍惚惚,一副梦游般的模样。双眼虽然直勾勾看着前面,实际上,他究竟有没有看见乐升平两父子进来,有没有听到乐升平说话,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至于让他答话?更加根本不用指望。 程立暂且也不管县官老爷怎么样,向乐升平抱拳还礼道:“乐老先生。这位是秋夜雨。是绣春楼内一位大档头。” 乐升平吃了一惊,道:“原来是四大档头之一的销魂?久仰久仰,失礼失礼。不知道销魂大档头这次来杭州,有何贵干?” 秋夜雨道:“奉圣上口谕,前来册封程立为百户侯,更赐锄奸玉玦。手持此玦,可代天巡狩。七品以下官员若有不法情事,皆可先斩后奏。” 乐升平和乐四海两父子同时大吃一惊,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一起满面笑容地抱拳拱手,道:“恭喜程少,贺喜程少。从今之后,肯定青云直上,从此鹏程万里,前途无量啊。” 程立摇头道:“只是一个虚名而已,我也没那个空闲功夫,到处去巡狩天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从霹雳堂手里拿回琉璃晶珠,让琉璃宝刀恢复完整。” 乐四海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程少侠也知道琉璃晶珠的事?” 乐大少则解释道:“程少,你知道我们乐家的祖宗,就是昔年琉璃宝刀的第二任主人,‘刀圣’乐笙歌。之前我们翻阅家里积存的各种笔记手册,发现刀圣先祖曾经详细记载过关于琉璃宝刀的事,里面说明了宝刀由子刀、母刀、晶珠三部分组成。 只是当年刀圣先祖仅仅得到了子刀,并没有得到母刀和晶珠。他晚年多方追查,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并且记载在笔记里面。这次我们邀请程少你来杭州,就是想把刀圣先祖的手册,交给你看看。可没想到,原来你已经发现晶珠的秘密了。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程立道:“我所知道的事,也只是些皮毛,并不详细。稍后乐大少你们还是把那本手册给我看看,说不定能从中发现更多的秘密。不过这暂且放下。霹雳堂雷家横行不法,把持县衙,公权私用,罪大恶极。现在我和小秋已经把雷家所有党徒,都统统赶走了。” 乐升平喜滋滋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刚才赶过来的路上,看见了雷家一干人等正灰溜溜地跑路,原来是被程少和秋大档头赶走的。哈哈,雷家向来横行霸道,想不到居然也有今天,当真是报应啊。” 乐大少乘机道:“把雷家那伙人赶走,虽然是好事。但县衙也因此都没剩下几个人了。这样下去,县衙根本没办法维持运作啊。阿爹,你看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乐升平一拍脑袋,叫道:“对哦对哦。咱们也是杭州本地人,很应该为杭州出一份力才对的。不如这样县官大人,我们乐家有些空闲人手,就暂时让他们过来县衙充当一阵子衙役,供大人吩咐使唤,应付过这阵子再说。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大人再慢慢招募其他人手,充实衙门就是了。大人,您意下如何?” 秋夜雨回头看了看,过去伸手一巴掌拍在县官脑袋上,借机输入一股精纯真气。 真气到处,那县官登时打个冷颤,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也重新清醒过来。尖声惨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作势又要往桌子下面躲。可桌子早已被秋夜雨一剑劈成两半,哪里还钻得下去?县官老爷登时又愣住了,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乐大少连忙上前扶住县官老爷,安慰道:“大人,不用怕。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人敢伤害大人一根寒毛的。” 县官惊魂少定,向乐大少仔细看了几眼,恍然道:“你不是乐家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的?啊,乐老爷也来了。究竟怎么回事?姓雷的那些人呢?” 乐升平扯了扯身上衣服,上前作了个揖,道:“大人,雷家所有党徒都已经赶走了。事情是这样的……”当下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然后又提出由乐家暂时借出人手,充实县衙的事。 其实大家都知道。乐升平说是这些人不过“暂时”充任衙役。但实际上,这些人上任得一段时间之后,多半会就此转正。以后就不走了。 不过这对于县官老爷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会比雷家把持衙门的时候更坏。反而可以借机笼络杭州城里极有影响力的乐升平。以后县官老爷要办什么事,也不至于像雷家把持衙门的时候那样,根本没人听了。 县官眼珠子转了几转,立刻把其中利害关系想得一清二楚。同时,他更想到雷家退出之后,衙门里可是空出了大量职位。县尉、县丞、捕头、捕快,衙役班头、牢头……等等。这些职位,统统都可以拿出来卖人情啊。如此一来,自己可不酒吧身为县太爷应有的权力,统统都收回来,再不用当个光杆司令了? 精神一振,县官立刻起身,先向程立和销魂道谢,然后再谢过乐老爷和乐大少。喜气洋洋地道:“雷家在杭州横行霸道了这么久,民间一直怨声载道。本官是看在眼里,怒在心里。只恨有心无力,没办法为民除害。 今天得到程侯爷和秋大档头的帮主,把雷家从衙门彻底驱逐出去,当真大快人心。乐老爷的提议可行,那就劳烦乐老爷,挑选一些精干人手过来,本官自会安排。 不过,现在衙门里悬虚的职位那么多,乐家也没那么多可用之人吧?不如这样,劳烦乐老爷今天晚上找个地方,安排一桌筵席。本官想要邀请地方上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者过来,大家一起商量这个问题,大家看看该怎么解决。乐老爷,你说怎么样?” 乐升平一听之下,就知道县官老爷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对于这个主意非但没有反感,反而十分赞同。需知道雷家长期把持衙门,籍此公权私用,大肆捞取好处,早已激发起杭州城内其他士绅的不满。 乐家因为和程立的关系,所以才能在雷家被驱赶之后,第一个进入县衙,填补其中真空。可以说已经在这块美味肥肉之上,咬下了大大一口。 乐升平是生意人,信奉和气生财。吃独食却只会激发众怒。乐升平绝不愿重蹈雷家的覆辙。所以把其他杭州士绅请过来,大家一起吃肉,正是皆大欢喜,得其所哉。 当下乐升平用力一拍胸膛,大声道:“大人,尽管交给在下就是。今天傍晚,我代大人西湖上的万花舫,宴请杭州城内所有士绅,大家一起庆祝,顺便商议大事。对了,到时候,程侯爷和秋大档头二位,当然也要到场,让咱们好好敬两位几杯,以表心意。” 程立和销魂相互对看一眼,各自微笑,点了点头。程立答应道:“好。那么到时候,万花舫上再见。” 71:女孩的心思你别猜(6千大章) 程立走出县衙,轻轻舒一口气。然后便看见街道对面处,一家茶坊的屋檐下,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分别是黄磊和小青。 两人看见程立,也流露出轻松笑容。小青高高举起手,拼命摇晃道:“喂,喂,小哥哥,这边这边。” 程立点点头,迈步穿过街道,走到茶坊大门前,道:“现在城里情况怎么样了?” 小青抢着道:“还能怎么样?看见霹雳堂的人抱着尸体,灰溜溜地离开衙门,各处城门私设的关卡也都撤了,大家只要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霹雳堂肯定是碰上硬钉子啦。 哼,姓雷的这么多年来,在杭州横行霸道,闹得好好一座西湖乌烟瘴气,简直天怒人怨。他们倒霉,大家只会拍手叫好罢了。” 黄磊也接口道:“没错。就我们沿路过来所看见的情况,确实是这样。不过霹雳堂始终树大根深。杭州城里的人,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所以暂时还没有人胆敢公开庆祝。” 程立笑笑,道:“现在不敢,到晚上肯定就敢了。” 小青奇怪地道:“咦?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今天晚上,在西湖上的万花舫,将会有一场宴会。到时候,杭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赴宴。霹雳堂究竟发生什么事,很快全杭州便都知道了。” 说话的不是程立,而是销魂。他恰好也在这时候离开衙门,并且走到了茶坊大门前。看见是他,黄磊连忙行礼,叫道:“秋师兄,你来了。什么宴会?什么万花舫?” 虽然并非同一个师父,但销魂的师父当朝太傅,和黄磊的师父天逸居士,却是货真价实的同门师兄弟。所以销魂和黄磊,也算是师兄弟关系。按年龄算的话,其实黄磊年纪比较大。但如果按入门顺序算,则销魂居长。 销魂点点头,道:“黄师弟,你好。一个晚上跑完这么几百里路,好马也累死了七、八匹。嗓子都干得冒烟了。正好这里有家茶坊,咱们进去喝杯茶,润润嗓子再说吧。” 黄磊点头称是。当下和程立、小青、还有销魂三人一起走进茶坊,让茶博士送上来满满一大壶龙井茶。又送上了瓜子、果仁、以及几碟其他的小点心。 龙井茶是天下十大名茶之一。向来是茶中珍品。最正宗的西湖龙井,专指西湖西边的龙井茶村所茶茶叶。另外又有钱塘龙井,越州龙井等不同品种,各有优劣。 正宗西湖龙井,按照产期先后及芽叶嫩老,分为八级,即“莲心、雀舌、极品、明前、雨前、头春、二春、长大”。在清明前采制的叫“明前茶”,谷雨前采制的叫“雨前茶”。向来有“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的说法, 真正的雨前和明前龙井,产量极稀少,属于皇家贡品,珍贵异常。区区一两左右,往往便好几千两银子,而且从来有价无市。 这家茶坊虽然也有些档次,但自然不可能有雨前或明前龙井拿出来供应客人饮用。所以尽管已经吩咐店家,把最好的茶端上来,却也不过是头春龙井而已。 程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感觉有股非常特别的香气,在唇舌间回荡。刚开始的时候,感觉那香气很淡。但香气持久不散 ,始终萦绕不绝,令人口舌生津,心旷神怡。即使程立向来不懂什么品茶,可是这时候,也忍不住脱口赞叹了一句:“好茶。” 黄磊摇头道:“算不上什么好茶。程少,几时你来沧海月明楼,又或者去我师父所住的‘留园’作客。到时候好好尝尝真正的明前龙井,那才叫好茶呢。” 程立笑笑:“好。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 小青随意一杯茶下肚,不耐烦地道:“别说茶了。说说晚上的宴会是怎么回事吧。” 销魂放下茶杯,又吃了两块点心,这才缓缓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黄磊听得惊叹不已。小青则拍掌道:“哟,小哥哥,原来你当官儿了。那块锄奸玉玦呢?我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呢。快拿出来让人家见识见识?” 程立不在意地拿出玉玦抛了两抛,交到小青手里。小青左看右看,嫌弃地道:“原来就是这样?太敷衍了吧?先不说那个一塌糊涂的雕工,就是玉玦本身的质地,也普通得很啊。” 销魂有些哭笑不得:“小青姑娘,这玉的质地确实不算最顶级,但它却出自大内司珍坊,是天下一等一的能工巧匠所雕琢。一塌糊涂这个评语,有点过分吧?” 小青撇撇嘴,把玉玦还给程立,道:“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珍品。到时候你就知道,说这个东西的雕工一塌糊涂,我还是客气的呢。不谈这个了。小哥哥,晚上那场宴会,你去不去啊?” 程立道:“知县和乐老板,他们都请我一定要去。那就去喝杯酒也无所谓。” 小青下意识嘟起嘴巴,道:“画舫上的花酒,有什么好喝的?不然,小哥哥你别去了吧?” 程立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太想去。但为了防止雷家暗地里搞什么动作,还是非去不可。” 销魂接口道:“今天晚上这场宴会很关键。虽然杭州满城士绅都很讨厌雷家,但没人领头,也斗不过雷家。现在由知县领头,通过分配衙门里空缺的职位,把杭州士绅都团结在一起。那么以后不管雷家想要对付谁,都等于和全城所有士绅为敌。姓雷的再嚣张,也万万不敢这样做的。” 黄磊点点头,凝声道:“但假如今天晚上这场宴会,出了些什么差错。有哪位杭州城的头面人士——比方说乐家两父子,突然出事的话,那么杭州满城士绅就会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再出头担事。雷家便依旧可以横行无忌了。所以今天晚上,程少必须到场。因为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场子。” 小青鄙视地向这两师兄弟分别瞥了一眼,不屑道:“程少程少程少,没了程少,大家就都不活啦?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啦?你们两个,一个是名动天下的四大档头之一。一个是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难道你们两个联手,还怕了那帮姓雷的家伙不成?” 销魂从来不善言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小青。黄磊则看看小青,再看看程立,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他笑道:“小青姑娘,我知道妳为什么一定不准程少去万花舫了。哈哈,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好好看住他,不让他乱来的。” 销魂也明白了。一时之间,不禁同样觉得有些好笑。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道:“唉哟,这茶博士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我觉得这茶水味道有些不对啊。” 程立奇道:“什么不对?”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皱眉道:“没什么不对啊。不是和刚才一样?” 销魂一本正经地道:“肯定不一样。你舌头不行,品不出那个味儿来。小青姑娘,妳来尝尝看?” 小青莫名其妙,于是也端起茶杯沾了沾唇,道:“没分别啊?” 销魂大笑道:“怎么可能没分别?这茶水分明就是酸的。喝下去就和喝醋一样啊。小青姑娘,妳说是不是?” 小青脸上一红,随即咬着自己下唇,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茶杯对准销魂扔过去,大声道:“你才吃醋,你全家都吃醋!去去吧去吧去吧,要去喝花酒就尽管去。可别怪我事前不提醒你们,花舫上可不干净。想要寻花问柳?哼哼,小心被吸成一具干尸!” 销魂侧身躲开扔过来的茶杯,哈哈大笑道:“不干净?那是有女鬼呢?还是有狐狸精啊?说实在的。这两样我都没见过。万花舫上真有这两种东西的话,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呢。” 黄磊也笑道:“是狐狸精就麻烦一点。女鬼的话,还真不用怕。我师父对三教九流的学问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我跟着师父,也学了几手画符的本事。用来镇一镇冤魂厉鬼,还是办得到的。” 小青啐了一口,气鼓鼓地回头望向程立,问道:“小哥哥,你也想去看狐狸精和女鬼?” 程立摇摇头:“我对这两样东西都没什么兴趣。不过,万花舫还是非去不可。因为我已经答应乐老板和知县了。” 小青直接怒了。她一下子推开桌子站起来,叫道:“臭男人,那你们就去被狐狸精吸干吧。不管你们了。”转身就要走。 程立吃了一惊,完全不明白小青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叫道:“小青,妳别生气。坐下来……” 话还没说完,忽然“啪~”的一下清脆声音响过。程立伸出去的手,被小青一下子打开。紧接着,小青头也不回,赫然展开轻功,动身飞奔。不过眨眼之间,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太阴真经九大绝技之一的“螺旋九影”,本来就是天底下第一等一的轻功。以小青的修为,一旦全力施展的话,绝对可以把三个男人甩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她一口气奔出好几条街道,这才逐渐放慢了速度。却依旧嘟着嘴巴,满面不快的模样。一面走路,还一面不断地用力去踢路边的小石头。就仿佛踢的是程立一样。 “哼,死程立,臭程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提醒你们还不当一回事,去死啦!” 嘟嘟囔囔,边走边踢。半晌之后,小青东转西拐,走进杭州城的另一条街道。这条街道上有家药铺,大门上挂了“保安堂”的招牌。 店虽不大,客人却多。坐诊的医师面前,有四、五名客人在排队看病。两名负责分拣药物的小伙计满头大汗,正在替客人配药。 小青不管不顾,径自走进药铺。医师和两名伙计都立刻停下,恭恭敬敬地问候道:“东家,您回来了?” 小青臭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道:“嗯,回来了。不用管我。该干啥干啥,继续。”也不理会其他人,穿堂入室,走进了药铺的后院之中。身后处,那些来看病的病人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哟,这位小姑娘,居然就是保安堂的东家呀?真瞧不出来哦。” “没错没错,这位就是保安堂的东家谢姑娘。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心地也好。不但经常义诊,而且真正的贫苦人家来看病,还免费赠药,一个铜钱也不收的。唉,真是菩萨心肠啊。” “这位谢姑娘人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居然也能在这边平平安安地开药铺,没有人上门闹事?那还真稀罕啊。” “也不是没有人想来闹事。比方说那个牛二,还有王二麻子,张大胳膊,你们都知道吧?全是城里有名的泼皮地痞。他们也都想过打谢姑娘的主意啊。可不知道怎么搞的,还没动手呢,就开始倒霉了。不是喝醉酒摔断腿,就是欠了赌债要跑路。又或者冲撞了什么大人物被打个半死,总之都没个好下场。” “阿弥陀佛。天佑善人,好心有好报啊。” “不过话说回来,谢姑娘今天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在外面,吃了亏,受了气?” “不太像。依我看啊,倒像是和小情郎闹了别扭。赌气来着。我家那丫头啊,最近也是这样……”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众人越说越是起劲儿,更不免越来越离题万里。一时间口沫横飞,倒把正主儿给忘了。 这些议论,小青当然是都听不到的。这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药店后院,自己独居的小楼之内。 这里是个好地方。小楼的二楼,就是小青的寝室,也是一间密室。 淡淡的灯光里,更似乎永远弥漫着一股淡淡幽香。放眼四顾,没有梳妆,没有绣被,没有锦帐流苏,也没有任何华贵的陈设,庸俗的珍玩,或者眩目的珠宝。这屋子的精雅,正如天生丽质,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颜色。 这间精雅密室,是美丽而温馨的。不管任何人坐在这里,都只会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在密室墙角处,垂着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因为它不必。用一块完整祖母绿翡翠所雕琢的镜框,毫无疑问,再不必以其他任何东西进行装饰。 但就算是这价值连城的翡翠镜框,也不能夺去镜子的光采。这镜子本身,就像是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站定了,向镜子里看进去。 小青在这镜子前,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地发着呆。痴痴地看着自己。也不知站了多久,脸上渐渐泛起了可爱的红晕。 虽然乍看之下,她还是个年方二八的小姑娘模样。可事实上,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已不再是个孩子了。假如此时此刻,还有人能够站在这密室里的话,那么他绝对也会同意这一点的。 忽然,小青将身上披着的外衫脱下。只穿了贴身的小衣,就这么站在镜子前。于是乎,她那几乎可以和完美画出等号的胴体,也随之同样倒映进镜子当中。 灯光温柔地倾泻在她身上。她的肌肤像缎子般发看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骄傲地挺立。两条浑圆而修长的腿,线条是那么柔和,就像西湖上吹拂的春风。 就连小青自己,都很难在这样一具躯体之上,找出些什么暇疵缺陷,就连她自己看着自己的时候,有时都仿佛有点心动。 那么……如果是小哥哥,是程立在看着的话,他心里会想什么呢? 小青的手,轻轻地,慢慢地,从自己圆润而纤细的腰肢上滑了下去。窗户紧紧关闭着,天鹅绒的厚重窗帘低垂。忽然间,小青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原本白皙的肌肤上,也悄然染上了片片如桃花般的红霞。 她向后退开几步,然后倒下,躺上了一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蜷曲身体,喃喃道:“几百年过去了。但这诱人身形,这精致容颜,始终还是和当年一样。作妖,有时候确实比做人要更加幸福的。姐姐,妳说是吗?” 镜子里的人影,仿佛向她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她的话。 小青微微眯起眼睛,嘴角边俨然泛起了,一丝丝带着幸福感觉的笑容。低声道:“但说到做人,其实我比姐姐妳更幸福呢。毕竟妖就是妖,人就是人。我们的容颜哪怕再精致,身形再诱人,总有原形毕露的一天。当年,姐姐妳那位官人,就是这样丧生的呢。可是…… 小哥哥他绝不会哦。因为说到吓人的话,其实他比我更吓人。所以,他肯定不会因为这个而瞧不起我的。” 镜中人似乎在叹息,为当年的事感到抱憾,又似乎为了今天而觉得开心。 但小青却默然半晌,这才幽幽道:“可是……小哥哥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唉~太难猜了。 当年师父曾经说过,只有人,才知道七情六欲的滋味。可我一直不明白。即使亲身陪着姐姐妳,一起走过了他的前世今生。但我还是不明白。七情六欲的滋味,究竟有什么好呢?值得用自己的一切去争取吗?” 镜中人也默然。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谁也无法回答的。 又过了半晌,小青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用力咬咬牙,握拳低声道:“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因为……就像姐姐妳当年说的一样,那种感觉不同,真的很不同。虽说这次试了,可能我以后会后悔。可如果不去试试……我知道的,现在我就会后悔。我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一定不会!” 说话之间,小青又用力跳了起来,打开了密室里的衣柜,拿出一件湖绿色的连衣长裙换上。 这条裙子的剪裁,比合身还稍微紧一点,恰好能将一位成熟少女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曲线玲珑,更加婀娜多姿。正是时下少女们最时新的款样。 小青的肌肤,原本已经如缎子般白皙细嫩。现在,她又淡谈地涂了些胭脂,淡淡地抹上了些粉。 是谁说“女为悦己者容”的?说这句话的人,一定还不太了解女人。事实上,女孩子打扮自己,一定是为了要给她喜欢的男人看。 而现在,小青喜欢的男人就是…… ————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幙,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北宋大词人柳永的这首《望海潮》,可谓诉尽了西湖美景,说尽了杭州繁华。但柳永所没有说的,却是西湖之上,种种风月之事。 世人常说秦淮风月,天下知名。但其实西子湖畔的风月情事,并不逊色于秦淮河。 黄昏时分,程立和销魂还有乐大少,共同乘坐着一辆马车,来到西子湖边一处码头。从码头上望过去,只见湖面上合计停泊了十多艘大小花舫。每一艘花舫,都是灯火辉煌,隐隐传出阵阵丝竹琴韵、猜拳斗酒的热闹声音。 但其中最大的那一艘,单单舱面便有五层楼高的花舫,却没有像其它花舫般热闹,反而静悄悄地,没有什么动静。 程立和销魂两人先后下车。在乐大少引领下,走上泊在岸旁的一艘快艇。艇上艄公解缆操舟,轻巧自如地在花舫间左穿右插,最后在那艘最豪华的大花舫旁停下。抬头仰望,但见这艘花舫到处挂满了灯笼。每盏灯笼上都有两个字:万花。 才刚刚登上花舫,一位极具姿色、风韵可迷死所有正常男人的花信少妇,率着八名作仆人打扮的奴仆迎了上来。 这花信少妇未语先笑,热情加火地向乐大少打招呼道:“大少,你可终于来了。奴家的女儿们,不知等待你们等得多心焦呢!” 乐大少呵呵一笑,介绍道:“好说好说。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程少。还有这位是秋少。嫣娘,妳可要悉心伺候他们才好啊,明白了没有?” 72:风月无边(4千) 那位嫣娘眼珠子一转,分别向程立和秋夜雨两人扫了一下。她阅人无数,立刻知道“秋少”肯定是官府中人,而且地位还不低。再看程立,却怔了一怔,禁不住暗暗惊叹这美少年如芝兰玉树,貌胜潘安。一颗美目也随之发亮。 所谓姐儿爱俏,鸨儿爱钞。这嫣娘却恰好处在两者中间。需知道她本是这西湖上的花魁,不过区区三五年之前,仍旧艳冠群芳。也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求为入幕之宾而不可得。 后来她自觉年纪大了,不适合再挂牌。于是便购置了这艘花舫,自己做生意。仗着当年的人脉,再加上八面玲珑的手段,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又和乐老爷这位“富贵神仙”交好,于是万花舫竟成为了西湖上的第一号花舫。名气甚至隐隐压过了陆地上的偎翠楼。 若然嫣娘年纪再大几岁,一颗芳心自然便逐渐安静下来,很难会再想男女之事。偏偏她才歇了几年,心还未静。午夜梦回,也难免感觉寂寞。只是身份已经不同,不好再随意找人,唯有自己安慰一下自己罢了。 现在突然看见程立,再加上又是乐大少隆而重之介绍的客人,正好又有俏又有钞。嫣娘如何抵挡得住?一颗芳心登时便荡漾起来。 只不过乐大少还在这里,嫣娘暂时也不好表现得太露骨。她嫣然道:“乐大少贵人多福,这下子来得正好。前两天刚有人送了几名陕北米脂的甜姐儿小闺女来我们万花舫。去年订下的几名扬州瘦马也刚好到货。这还没正式招呼过客人呢。今晚奴家便特别要她们来侍候各位大人大爷。” 程立听到“到货”两个字,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禁不住轻哼一声。乐大少则似乎没听见,轻松地呵呵笑道:“嫣娘当真善解人意。人来啊,赏一锭金。船上的姑娘们伴当们,每人一两白银。” 富贵神仙的儿子出行,身边自然前呼后拥,带了一大堆小厮。当下就有人抬过一口大箱子来打开,按人头打赏过去。霎时间,花舫上人人欢声雷动,个个千恩万谢。 嫣娘同样喜动颜色。乐大少又道:“待会儿我爹和知县大人,还有许多程立的达官贵人们都会上来。小心好好伺候。完事以后,本少爷还大大有赏。” 嫣娘娇声答应了,亲热地挤到程立和秋夜雨两人之间,同时挽起两人。丰满高耸的胸膛分压在两人手臂处,领着他们步进船舱,登上三楼的大花厅。 无论在哪个世界,这样一种风月阵仗,程立还当真是头回经历,难免很有些不习惯。只是这种环境,这种气氛下,也不好发作,只好暂且忍耐。 花厅之内地方十分宽敞,足够摆下几十张酒案。此刻花厅里灯火通明,四角均燃着了檀香炉,室内颇为温暖。八名娇俏丫环分立厅门两旁,看见客人进来,便上前服侍客人除去披风外衣。只穿轻装便服安坐。 嫣娘亲切地招呼三人,分别在其中一张酒案边坐下。乐大少和秋夜雨身旁左右,都各有一位媚态横生的姑娘在旁边陪坐。但轮到程立时,却嫣娘却向他飞了个媚眼,凑到耳旁低声道:“要是程少不嫌弃奴家人老珠黄的话,不如就由奴家陪程少坐坐?” 程立感觉也无所谓。当下随意点头答应。嫣娘大乐。恰好这时候有婢女送上热毛巾,供客人抹脸插手。嫣娘竟亲自拿过毛巾来,无微不至地贴身细意服侍。却又乘机在程立面上摸了几把,大大揩了把油。 人还未到齐,所以三人也不谈正事,只是说些江湖上的闲话。 程立走过的地方不多,经历的事情也少。远比不上乐大少和秋夜雨的见多识广。他们两个一者做生意,另一个是大档头,天天都和形形*的人打交道。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这时候择其一二说出。不但身边陪坐的姑娘们惊叹连连,就是程立也感觉十分新鲜,听得出神。 再过不久,外面甲板上脚步纷杂。片刻之间,一位接一位的达官贵人分别进入花厅。为首者就是富贵神仙乐老板,然后就是杭州知县。 众人纷纷落座。紧接着,一位位年轻貌美的侍女们,在花厅里如穿花蝴蝶般来来去去,络绎不绝地奉上热酒美点。霎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如入众香之国,不知人间何世。 半晌工夫后,所有宾客面前,都已经名酒佳肴纷陈。乐老板率先举杯,向杭州知县祝酒。然后又向秋夜雨和程立分别祝酒。 那些杭州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听说秋夜雨就是名动天下的“销魂”,程立则是辽东黑煞神君,被册封为百户侯,执掌锄奸玦,七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当下一个个争先恐后上来敬酒,口中谀词潮涌,马屁不断。 类似这种场面,秋夜雨经历得多了。所以应付起来,也显得挥洒自如。他喝几杯酒,便说几个笑话,引得哄堂大笑。不着痕迹,便把气氛调动得极是热络。不知不觉之间,更把话题引向了雷家退出之后,众人如何瓜分这些空白的利益。 乐老板更长袖善舞,三言两语之际,便把方方面面的利益都协调分配完毕。在场的绝大部分达官贵人,都从中分到了一杯羹,至不济也能喝到一口汤。 再加上乐老板的说话之间,不断暗示霹雳堂本身也即将完蛋。到时候还有一块更加肥美的肉在等着大家享用。 程立在城门之外,一招就把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干掉。孤身进入被雷家所把持的县衙,雷大川等人匆匆赶去,然后便一去不返。雷家左右两位护法长老接踵而来,却同样灰溜溜离开。 桩桩件件,实施聚在,不容反驳。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程立怎么大发神威,但“黑煞神君乃霹雳堂克星”,却已经在杭州全城所有达官贵人心目中,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 现在程立在这里,还有“销魂”这位朝廷代表当后盾。所有人都相信,霹雳堂确实是快要完蛋。于是乎,就连那些这次没有分到多少利益的达官贵人,也都充满了憧憬,对于眼前的小小损失,便显得不太在意了。 利益划分完毕,接下来,便是享乐时间了。 忽地,管弦丝竹之音响起。一队全女班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侧门走进花厅,坐在一角细心吹奏。十多张俏丽脸庞作出各种动人表情。仙乐飘飘,音韵悠扬,一片热闹。 紧接着,侧门再开,合共三十六名盛装美女,同时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演出各种曼妙无伦的舞姿,齐唱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三十六名女子,年纪都绝不超过二十,无论相貌身材,皆为上上之选,在座许多人,尤其是杭州知县,赫然看得双眼发光,口水直流。不断大声鼓掌叫好。看那模样,此刻就算有刀子架在脖子上,今晚若不好好享受过这些美人,那是打死他都不肯回去的了。 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虽没有杭州之先这样丑态毕露。但也都满面笑容,显得心情大佳。一曲唱罢,在一片喝彩叫好声中,乐大少立刻又叫打赏。这三十六名女子和奏乐的女班,每人都被赏了整整十两白银。 三十六位美女莺莺燕燕,向在座众宾客俯身下拜答谢。随之又如蝴蝶般飘入席间。在杭州知县、在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在秋夜雨,还有其余那些达官贵人身边坐下。一时衣香鬓影,艳光漫席,娇声软语,众人都看得开怀大笑,一片乐也融融。 其中一名美女,也想来程立身边坐下。却被程立挥手赶开了。嫣娘芳心暗喜。亲手替程立倒了杯酒,半边身子都紧挨着程立,小嘴凑在他耳旁娇声道:“程少,这些女孩儿们可都是我花坊上一等一的姑娘。程少还不满意吗?” 程立心里骤然一荡,侧头看去,见她媚眼如丝,身上幽香阵阵。虽然比不上胡玉姬的冶艳狂放,十足撩人情欲。但却又是另一种诱人食指大动的风情。 顷刻间,程立再忍不住,在她鬓发边低声道:“不错,都挺好的。但我觉得,他们还比不上妳。”说话之间,嘴唇有意无意,竟在嫣娘耳垂处触了一触。 尽管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的接触,但嫣娘却仿佛被触及了某处最敏感的重要部位似的,轻开檀口,发出“啊~”的一声低呼。眉宇间同时现出颠倒迷醉的神色。身子一下子发软,整具丰满诱人的胴体,完全靠在程立身上,仿佛再也没力气动弹了一样。 乐老板看在眼里,忍不住向程立大笑道:“人长得英俊,那没办法,就是占便宜啊。嫣娘本乃西湖上艳压群芳的花魁。在最吃香时忽然退出,搞了这艘花舫,自己做起老板娘来。可这都好几年了。我还是首次见她肯给客人一亲香泽呢!” 嫣娘含羞道:“乐老板取笑奴家,奴家不依。得罚你一杯。但奴家亦陪饮一杯,以谢乐老板多年来照拂之恩。” 乐老板大笑道:“要罚便全体受罚,来,大家都饮!” 在座众宾客齐齐欢声哄笑,各自举杯,尽欢痛饮。笑声当中,嫣娘大着胆子,悄悄伸手探入桌子下,极大胆地在程立的重要部位处摸了一把。触手处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赫然让她如遭电击,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再在脑子里想象一下,更登时惊觉双腿之间一阵凉意。竟是一股股滑腻浆液从花蕊间渗出,不知不觉,流了满腿都是。幸亏她穿着长裙。否则的话,这下子简直没法见人了。 程立回过头来,向嫣娘望过来。作为一名在荒野当中,和狼群一起长大的少年,他对待欲望的观念,就和对待食物的观念一样。饿了就要吃,想要了当然也会干。 所以尽管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立刻把嫣娘狠狠推倒。但程立的目光,却火辣辣地充满了欲望。简直要把嫣娘连皮带骨都吞下去一样。 嫣娘芳心荡漾,轻笑着伸出春葱般的玉指,在程立额头处点了一下。然后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告罪退了出去。 原本坐在旁边那张酒案处的乐大少,立刻腾身挤过来,贼忒兮兮地向程立眨眨眼,低声问道:“程少,你可要想好了哦。真要嫣娘服侍?她可是出了名厉害的啊!” 程立好奇地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乐大少低声道:“程少你是不知道。嫣娘她可不是一般人。据说她还小的时候,曾经遇过一位老道士。这道士会看相,看出了嫣娘日后将要沦落风尘。于是传授了一套闺房中的秘法给她。 凭着这套秘法,嫣娘可说纵横风月场中,从来未逢敌手的。她能够cheng为西湖花魁,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兼且这套秘法还有驻颜之功。所以她年纪都三十多快四十了,看着还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 就是有一样不好。她这套秘法一但在闺房里使用出来,固然会让人*,如登极乐。可是也会让人累得够呛。 当年曾经有幸做她入幕之宾的人,出来之后无一例外,都形容枯槁,简直活像老了好几岁一样,至少得休养个三五月,才能恢复如初。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嫣娘才急流勇退,改行自己当老板娘的。程少,你可想好了啰。这牡丹花虽然不会弄死人,却和玫瑰一样,都有刺啊。” 程立笑道:“还有这样的传说?乐大少,你亲眼见过?” 乐大少怔了怔,摇头道:“那倒没有。我也是听说的。” 程立笑道:“那就是道听途说,不足为凭。不过……呵呵,如果嫣娘真有这种本事的话,那么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反正我身体壮,不怕累的。” 74:世袭天师 美酒饮过,佳肴尝过,美色观过,歌舞赏过。这样一场纵情欢乐的宴会,现在俨然已经到了尾声。 大部分客人们都心满意足,分别向杭州知县和乐老板,还有秋大档头与程立告辞。然后乘坐快艇离开。小部分客人则拉着心仪的姑娘们,在龟奴的引领下,前往姑娘的闺房留宿。 送走所有客人后,嫣娘又回转来,向杭州知县以及秋夜雨嫣然道:“两位大人,喜房都执拾好了,娇娜和玉浓两位乖女儿,已经换上了喜衣,正等着和两位大人一起喝合卺酒呢。现在就过去了,如何?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莫要让奴家的乖女儿们等得太心急了哟。” 杭州知县欣然起身。秋夜雨则打个哈哈,回头望向程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却有阵阵曼声吟哦,越空传送而来。在场所有人众,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就仿佛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 “物物拈来,般般打破,惺惺用,玉匙金锁;沥沥澄源,炎焰焱火,盈盈处,上下倒颠换过。 妙妙神机,玄玄性果,清清做,静中堪可;现现虚空,灵灵真个,明明衮光,光莹宝珠一颗。” 吟哦之声入耳,程立和秋夜雨随之相互对望一眼,瞳孔内均有惊诧之意一闪而过。两人不约而同走到花厅的窗户前,拉开窗帘,往外面望去。 却见西湖之上,一艘乌篷船缓缓驶近。船内灯火通明,隐隐可见有两道人影相对而坐。除此以外,船头处立着一名童子,身穿道装。船尾处则是名老艄公,正在“吱吱呀呀~”地用力摇动橹桨。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秋夜雨微微冷笑,低声向程立问道:“你问,还是我问?” 程立摇摇头,伸手作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自便。秋夜雨也不推辞,当即潜运真气,扬声问道:“白玉京绣春楼,秋夜雨在此。敢问船上是哪一位朋友?” “原来是销魂大档头。在下张玄静。” 朗声一笑,乌篷船内走出一人,背负双手,屹立船头。但见他同样一身道装打扮,月光之下,但见他眉清目秀,肤色润白如玉。神态洒脱,一派恂恂儒雅。看上去就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模样。 这张玄静三字,别人听了,都茫然无所觉。只有秋夜雨微微一怔,眉宇间随之带了几分肃然。再凝神观望,发现果然是记忆中那副模样。拱手道:“原来是演道灵应,冲和玄静真君在此。夜游西湖,好兴致啊。” 那道人笑道:“今晚只有张玄静,没有什么玄静真君。秋大档头,今天是来办案吗?怎么居然办到花舫上去了?” 秋夜雨答道:“真君说笑了。这西子湖畔天下太平,哪有什么案子要办?不过和朋友借地欢聚一晚而已。” 那道人又笑道:“朋友?该不会是风月场中的红颜知己吧?” 秋夜雨尚未开口回答,另一把斯斯文文的声音,已经从乌篷船内传出,代替秋夜雨作答道:“知己或许不假,但肯定和红颜没有关系。江湖中都知道,辽东黑煞神君容貌之美,虽然堪比潘安宋玉,却是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呢。” 程立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那道人则微现讶异之情,问道:“秋大档头的朋友,居然是辽东自在山庄的黑煞神君?这倒要见识见识。”随即一挥手,吩咐艄公更向万花舫这边加速驶近。 程立从窗口处退回去,问道:“这个张玄静是什么人?” 秋夜雨还未开口,乐老板已经抢先道:“程少,我先问问你。普天之下,哪一家哪一姓的人,最为显赫富贵,底蕴最为雄厚?” 程立沉吟道:“应该是当今天子的百里家吧?难道不对?” 乐老板摇头道:“当然不对。百里家虽然是宗室,但在前朝的时候,百里家不过是寒门而已,谈不上什么底蕴。纵使本朝立国,至今已经一甲子。但哪怕富贵显赫到了极点,终究还是稍嫌积累不足,浅薄了一些。” 秋夜雨颌首道:“乐老板这话说得不错。其实论显赫富贵,底蕴深厚,则普天之下,非南张北孔两大世家莫属。 所谓北孔,不用多说,就是山东曲阜,儒门孔圣人一脉了。孔夫子是至圣先师。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天下间的人若要做官,都必须读儒家典籍。故此历朝历代皇帝,都会册封孔家后人为衍圣公,世袭不断,千年不变。 至于南张,正是龙虎山张家。张家始创于张道陵,为天下道门之宗。之后历朝历代,张家家主都被朝廷册封为天师,掌管天下道门。待遇和孔家相等,也是世袭千年。所以这两家底蕴之深厚,天下间再没有第三姓可以与之相比。” 程立点点头,又问道:“既然南张北孔这两大世家那么厉害,怎么江湖中的八大世家,没有他们在内呢?甚至三大源流中的道门和儒门,好像也不是由张家孔家说话吧?” 乐老板笑道:“所谓八大世家,只是江湖中玩意儿。程少,你也和雷家打过交道了。想想他们,再想想张家孔家,便知道一方是金马玉堂,世代富贵。另一边顶破大天,不过地方豪强而已。这两边根本没得比的。张家孔家也不屑于与江湖武夫为伍,所以八大世家当中,自然没有他们。” 秋夜雨又道:“富贵千年不变,历经朝代变迁而不倒。这样的事,说起来其实也有好有坏。好处当然是安稳。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影响不到他们。坏处则是历朝历代对于他们的态度,都只会是利用,绝不会把他们视为心腹,更不会加以重用。 就以当今朝廷为例。宁愿去册封白沙书院、龙华寺、真武宫,立他们为三教源流,掌管天下三教之事。也不会把三教大权交给孔家张家。” 程立点点头,道:“那么这个张玄静呢?” 秋夜雨道:“张玄静就是当今张家家主,世袭天师。朝廷册封他为‘演道灵应,冲和玄静真君’。说起来,这位张玄静张真君,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引人非议的张天师了。 他十二年前继承了家主大位,却从来没回去过龙虎山一天。总是半年在外行游,另外半年在白玉京里流连厮混。京中上至王公贵胄,下至普通百姓,都和他混得熟了。虽然大错没有,小错却总是不断。白玉京的府尹,对他头痛得不得了。却也始终对他无可奈何。” 程立笑道:“听起来倒是个很有趣的人。好吧,既然他专程上船来见我,那么我便出去迎一迎吧。” 秋夜雨道:“那也好。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他也是张天师,就当给当年的张道陵真人一个面子好了。” 当下程立、秋夜雨、乐老板父子等几人,都离开花厅,前往甲板迎接这位世袭张天师。杭州知县则对天师什么的没什么兴趣,总觉得自己一个文官,和道门没什么要打交道的地方。于是干脆不去见了。径自由嫣娘引领,去那位扬州瘦马娇娜的闺房当中,享受当一夜新郎的温柔香艳滋味了。 程立他们走上甲板,便看见乌篷船已经紧挨着万花舫停下。花舫上放下舷梯,搭在乌篷船上。那道童挑着盏灯笼,当先走上万花舫。紧接着,这位玄静真君也摇摇摆摆地登船。可是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人,却似乎很害羞似的,总是低着头不肯见人。 程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开口询问。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世间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性格都有。有些天生自来熟,也有的明明是男子汉,偏偏比大姑娘还害羞。只要与人无害,那都无所谓的,何必多管别人闲事呢? 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八面玲珑,更加不会多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只是和张玄静客气寒暄。 彼此见礼过后,张玄静笑道:“没想到今晚一时兴起,夜游西湖,不但碰上了秋大档头,兼且还结识到程庄主和‘富贵神仙’乐老板两位。实在是幸运。不过话又说回来,各位遇上我,虽然也不算什么。但可以遇上和我一起的这位朋友,那才是真正的好运气呢。” 乐老板惯例打了个哈哈,顺着张玄静话头问道:“这位朋友原来如此了不起的吗?不知道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张玄静向旁边走开两步。让花舫甲板上的灯光,能够洒落到他身后这个人的身上。 霎时间,秋夜雨面色一变,眉宇间笑意僵住,目光凝重,右手下意识就往腰间探去,紧紧按住了当作腰带使用的那口软剑之剑柄。他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翟飞惊,是你!” 张玄静接口大笑道:“没错没错,秋大档头法眼无差,看得一点不错。白玉京中常言有道: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翟飞惊。这位正是八斗堂大堂主,翟飞惊。” 75:求情 八斗堂的大堂主翟飞惊!这句话才出口,花舫甲板之上的气氛,登时为之肃然。因为人人都知道,八斗堂的总堂主雷无咎,就是出身自江南霹雳堂雷家。 雷无咎并非雷家嫡系血脉,所以尽管天才横溢,依旧没有机会修炼雷家最高深的绝学。他不忿一辈子在雷家低声下气,被嫡脉弟子使唤。于是破门出走,白手起家,自创八斗堂,声势反而更凌驾于霹雳堂之上。 但尽管如此,终究一笔写不出两个雷字。所以八斗堂和霹雳堂,两家势力藕断丝连,私底下多有联络。就以日前之事而论。指使霹雳堂出手谋夺琉璃宝刀,污蔑程立杀害了锦鲤镖局满门上下者,很明显就是八斗堂。 虽然还没有实质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但当时,八斗堂的四名堂主——雷滚、雷狠、雷暴、雷动天——同时现身,并且出手企图杀人灭口,已经很能说明一切了。 再且,今天晚上众人在万花舫这里聚会,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霹雳堂雷家。然而现在八斗堂的大堂主翟飞惊,却在这里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霎时间,乐老板乐大少,还有秋夜雨等人,面上神色各异,暗地里则各作盘算。只有程立,却根本没去想那么多。 霹雳堂也好,八斗堂也罢,其实对程立来说,都没什么分别。是雷万钧,雷无咎,抑或翟飞惊,全都不重要。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凭着自己的“地藏劫”和暗黑战体,还有暗物质蜕变武器,别说区区一个八斗堂大堂主,哪怕“封刀天下”和“论剑春秋”这两大圣地的尊主来了,自己又何惧之有? 相比之下,程立对于翟飞惊本人更感兴趣。他向前走出两步,问道:“你就是翟飞惊?” 翟飞惊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地道:“不错,在下正是翟飞惊。见过黑煞神君。” 程立摇头道:“我不是什么神君,就别用那个称呼了。嗯……为什么你总是低着头?” 不是程立故意要揭人伤疤,实在是他真的不知道原因。也就是翟飞惊,假如换了其他人,被他这样当众一问,多半就要翻脸。 可是翟飞惊非但没有翻脸,反而很认真地回答道:“我的脖子受过伤,几乎没命。虽然侥幸救回来了,但从此没法子再抬头。所以,还请程少见谅。” 刚才称呼黑煞神君,被程立拒绝。翟飞惊也是知机,居然马上改口称呼程少。可见其体贴之处。江湖上传说“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翟飞惊”,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纵然明知对方和自己只可能是敌非友,但程立还是自然而然,就对翟飞惊产生了不小的好感。他叹气道:“这样啊?那还真可惜。” 翟飞惊微微一笑(当然,因为他低着头的缘故,别人也不大清楚他的笑容,只是看见他面颊处肌肉略略牵动了一下),随口道:“没什么,我也习惯了。” 秋夜雨接口,冷冷道:“其实脖子断了低着头,也有好处。那就是别人永远看不见你的脸,自然也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了。不过翟大堂主,你好端端的不在白玉京待着,和玄静真君一起跑到西湖上来干什么?可别告诉我,你真的只是想要游湖。” 翟飞惊又笑了笑,道:“在下为什么而来,秋大档头当然明白的。” 秋夜雨冷笑道:“那么你也应该明白,那件物事现在已经归属朝廷所有,不是你们八斗堂能够染指的。是聪明人,就该立刻放手,乖乖回去白玉京。否则的话,恐怕将会输干赌本,甚至倾家荡产啊。” 翟飞惊淡淡道:“要说朝廷的话,秋大档头固然属于朝廷一员。但张真君何尝不是朝廷中人?而我们八斗堂,也不是单纯的江湖草莽啊。” 秋夜雨双眼瞳孔陡然收缩,缓缓问道:“这是颜相爷的意思?” 翟飞惊又笑了笑,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倒让人感觉很有些莫测高深。 张玄静目光一转,鼓掌大笑道:“好了好了。这里又没有和尚,何必相互打机锋?既然咱们上了这条船,那么秋大档头,你总不好意思就让我们站在这里喝风吧?我虽然是个道士,却还未修炼成仙,不懂得餐风饮露的。” 秋大档头嘿声轻哼,道:“又没人请你。是玄静真君你自己好奇心起,说要上来见见程兄。现在人已经见过,你可以走了。这里是烟花之地,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人,在这种地方待着不合适。” 张玄静打个哈哈:“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道士我对于程少,可是一见如故,恨不得和程少坐下来,一起痛饮三日三夜呢。再说,我虽然是个道士,可符籙派不比丹鼎派,他们要守身戒色,我们用不着啊。不然的话,咱们张家如何能世代相传至今?” 秋夜雨冷哼道:“你要和人家痛饮三日三夜?问过别人意见没有?再说,人家程少现在正赶着要入喜房,享受温柔滋味,哪有时间和你个牛鼻子胡说八道?” 说起来,秋夜雨也是有个性。刚才未明张玄静来意,讲究客客气气,一口一个玄静真君。可现在已经知道了,张玄静居然和八斗堂勾结在一起,更隐隐和白玉京中的颜相爷有关系,则敌我之势已经分明,于是秋大档头便干脆直接喊出“牛鼻子”这种称呼。什么真君假君的,再也不肯出口了。 张玄静也不以为忤,笑道:“程少要入喜房吗?那正好。我这里有套龙虎山秘传的采战秘术。学成之后,保证你能够金枪不倒,夜御十女而不疲。程少要不要学学?” 程立有些啼笑皆非。再也想不到这位龙虎山的世袭天师,居然活脱脱一个市井中的无赖。非但没有半分道家高人的气度,反而很有些混不吝。 且不说张玄静这样死缠烂打,单看翟飞惊这幅架势,就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即使避得过初一,也避不开十五。那么便听听他们究竟想说些什么,也是无妨。 程立摇摇头,道:“龙虎山的秘术,就让它留在龙虎山吧。不过既然来了,就留下喝一杯酒。这个我还请得起。”随即伸手出去,在嫣娘背上轻轻一拍。 嫣娘点点头,笑道:“那么诸位贵客,这边请。”当下引领众人又进入船楼,却在另外一座小厅里入座。然后出去招呼侍女,张罗酒菜。她知道程立等人有事要谈,所以也没有再唤来花舫上的女子陪坐。 张玄静在酒案前盘膝而坐。端起酒杯慢饮一盏,赞道:“是正宗的女儿红。看来至少都有二十年陈了。好酒啊好酒。”赫然不再用酒杯,直接拿起酒壶就往口里倒。 秋夜雨也不去搭理这个酒鬼。径自向翟飞惊问道:“翟大堂主,你这次过来,有什么话要说的,那就直接说了吧。” 翟飞惊微微颌首,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打开天窗,说几句敞亮话吧。秋大档头,程少。你们都知道,八斗堂和霹雳堂同出一脉。所以无论在情在理,八斗堂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霹雳堂陷入绝境。还请两位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好歹放霹雳堂一条活路。” 秋夜雨冷冷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霹雳堂自己做的好事,当然由他们自己来承担后果。现在要我们高抬贵手?哼,翟大堂主,要不要我把绣春楼里面,关于霹雳堂的档案都拿出来,给你仔细看看?霹雳堂把别人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时候,又何尝高抬过什么贵手了?” 翟飞惊淡淡道:“霹雳堂以往也确实是做得过分了一点。所以八斗堂也不奢求太多。各位已经拿到的利益,大可以继续持有。八斗堂只求能让雷家有一口饭吃,不至于被赶出杭州就可以了。这样一个小小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秋夜雨略觉犹豫,抬头望向乐老板。要知道,霹雳堂退出之后的利益,就属他这位“富贵神仙”吃下最多。所以这事归根究底,还要看乐老板的意思。 乐老板打个哈哈,道:“翟大堂主言重了。雷家也是在杭州土生土长的,大家乡里乡亲,怎么说也有一份香火情在,咱们又怎么会赶雷家离开杭州呢? 倒不如说,是我们这帮生意人,要向翟大堂主求个情才对。”还请雷家高抬贵手,等程少和秋大档头离开杭州后,可千万不要来个什么秋后算账啊。我们这些老实本份的商人,可敌不过雷家的霹雳铳呢。” 秋夜雨也回过味来了。冷笑道:“乐老板说得没错。翟大堂主,霹雳堂的人都是什么德性,不用我说,相信你自己也都明白。向我们求情?有点多余了吧?” 翟飞惊叹了口气,道:“霹雳堂百年家业,实在已经植根于杭州,无法离开。一定要逼他们离开,那等于逼他们全家去死。。秋大档头,程少,这又情何以堪? 不如这样吧,咱们双方各让一步。你们放过霹雳堂一马,我翟飞惊则为霹雳堂做担保,保证霹雳堂不会秋后算账,如何?” 76:面子 “你翟飞惊为霹雳堂做担保?” 秋夜雨冷冷道:“这种担保,毫无意义。要是霹雳堂真来个秋后算账,大开杀戒的话,到时候又怎么办?难道绣春楼还真能把你翟大堂主捉去,以命抵命不成?” 翟飞惊沉默半晌,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更何况翟某只不过一名残废的白身而已。” 秋夜雨嗤之于鼻:“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说说就好了。谁要当真,谁就是傻瓜。我在绣春楼这么多年,难道还能不明白? 你翟大堂主这样的身份地位,上午绣春楼能把你拘进去,顶多到下午,替你求情的条子便至少能叠起三尺高。真要把你杀了,别说我这个档头,哪怕是‘世叔’,也未必撑得住。所以还是大家都省口气吧。” 翟飞惊自然知道。秋夜雨口中的“世叔”,就是当朝太傅,也就是现在的绣春楼楼主。虽然收下四大档头为弟子,悉心指点教导。但他却不许四名弟子喊自己师父,只准他们称呼为“世叔”。 这是因为太傅精通相术。知道自己亲缘浅薄。命中注定要刑克至亲。师徒如父子,假如直接认下四大档头这几名徒弟,那么对于他们的命格,恐怕是一种妨害。四人办案的时候,说不准就会凶险大增,甚至危及生命。 所以太傅才吩咐四名徒弟,以世叔称呼自己。这叔侄之间的关系,就比父子要差得远了。如此一来,或可把太傅命格中刑克至亲的影响力,减少到最低限度。 心中念头一转。翟飞惊淡淡笑笑,道:“秋大档头过奖了。要说翟某本身,其实什么都不是。即使能有人帮忙说说情,看的也不是翟某自己面子,而是八斗堂的面子。 至于说八斗堂的面子哪里来的?那自然是雷总堂主撑起来的了。而现在,替霹雳堂求情的人,也不是翟某,而是雷总堂主。所以秋大档头,请三思。” 秋夜雨冷笑一声:“怎么,拿雷无咎来压我?不好意思,办不到。别说雷无咎不行,就是他背后的颜相爷,也一样不行。琉璃宝刀关乎大魏朝江山社稷的安危,这事已经通过世叔,直接禀告给天子知道。霹雳堂要是交不出霹雳珠,那就是欺君之罪,就是大逆不道。我倒要看看,颜相爷敢不敢包庇这种反贼!” 翟飞惊的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并未被“欺君之罪”和“大逆不道”这两个罪名给吓倒。他道:“琉璃宝刀确实要紧。但天子的意思,只是要琉璃宝刀重新复合完整,却未必一定要由绣春楼来掌握此刀的。换做由颜相爷掌握,相信天子也不会有意见。所以,不如请程少交出琉璃子刀和母刀,那宝刀不是一样能恢复完整吗?” 平心而论,翟飞惊这句话虽然说得只是歪理,偏偏也能自圆其说。一时之间,秋夜雨也不禁为之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立却及时接过话头,开口问道:“翟飞惊,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承认琉璃晶珠就在霹雳堂手里?” 翟飞惊略一犹豫,终于凝声道:“没错,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程立平静地道:“承认了就好。据我所知,琉璃晶珠本来在锦鲤镖局手里,是沧海月明楼委托他们押运的。但是现在,锦鲤镖局上上下下,满门死绝。沧海月明楼的阳无斜大总管,还有他麾下那些兄弟,也都不明不白,全部死于非命。我倒想问问翟大堂主,这些人究竟都是谁杀的?” 翟飞惊皱了皱眉,道:“这些人是谁杀的,很重要吗?程少,你和锦鲤镖局似乎无亲无故,和沧海月明楼也没有什么瓜葛吧?” 程立道:“有没有关系,是我说了算。还轮不到别人来给我做主。” 翟飞惊也不生气,只是淡笑道:“程少,这就难免有点强词夺理了吧?” 程立冷道:“你要我交出琉璃子母刀,又何尝不是强词夺理?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哦,我倒忘记了。就在今天,我已经被册封为百户侯,执掌锄奸玉玦,七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也就是说,现在我才是官,反而翟大堂主你是百姓。我可以放火,你不准点灯才对。” 翟飞惊默然半晌,道:“大家都是为天子办事。严格说起来,宝刀在太傅手里,和在颜相爷手里,也没什么区别。强行要谁交出自己所持有的宝刀部分,似乎都有些强人所难了。一定要硬来的话,也未免太伤和气。 程少,不如这样。我和你打一个赌?谁赢了,就能拿到完整的琉璃宝刀。败者则主动退出,怎么样?” 程立摇头道:“不怎么样。琉璃宝刀三分,我手上已经有其二,凭什么还要和别人打赌?翟飞惊,换了你,肯不肯赌?说到伤和气?呵呵,我倒不知道自己和霹雳堂之间,还有什么和气可说。” 翟飞惊凝声道:“或许程少和霹雳堂没有和气。但和八斗堂呢?” 程立嘿声轻哼:“昨天出手要杀我的人之中,一个叫雷滚,一个叫雷狠,还有一个雷暴和一个雷动天。这几个人是什么身份,翟飞惊你不是比我还明白?我要是顾忌和八斗堂之间会伤和气,我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傻瓜,白痴了。翟飞惊,你看我像哪样?” 翟飞惊凝声道:“那么颜相爷又如何?” 程立冷道:“我可不认识什么姓颜的人。” 翟飞惊道:“程少你不认识没关系。但秋大档头总不至于也不认识吧?” 秋夜雨凝声道:“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五楼是五个机构,但十二城却不是实实在在的城池,而是十二个人。严格来说,应该称呼他们为‘十二干城’才对。 颜崇颜相爷,就是十二干城之首。当年太祖皇帝起兵,他是最早跟随的从龙功臣之一。之后经历三朝,不断升迁。终于在先帝去世之后,被任命为顾命大臣,丞相,录尚书事。当今天子能够稳坐龙座至今,颜相爷确实居功至伟。” 翟飞惊吃了一惊,问道:“这个颜崇颜相爷,今年多少岁了?” 秋夜雨道:“颜相爷今年八十有二。但仍然精力充沛,体魄壮健。每日审核各种奏章文书,不但下笔如飞,而且事事处理得恰到好处。太医诊断过,说颜相爷即使再活二十年,也不在话下。” 程立笑了笑,道:“那就是名副其实的长命百岁了。再活二十年……嗯,不知道皇帝能不能再活二十年?” 这话出口,秋夜雨和翟飞惊两人,都各自面色一变。霎时间,谁也不敢接口。 大魏朝立国一甲子,太祖皇帝自己就坐了三十年龙椅。接下来的太宗皇帝,只坐了十二年龙椅。高宗皇帝更只有短短八年。当今天子八岁登基,至今有十年了。 十八岁虽然还算年轻,但再怎么算,都已经是成年人。既然成年,当然希望自己亲政做主。可是颜崇这位顾命大臣,虽然交还了大权,但凭借他四朝老臣的老资格,在朝廷中依旧说一不二。有很多事情,只要颜相爷不点头的话,那么就无论如何都办不成。甚至连天子亲自开口,也都不好使。 这种情况下。要指望天子心中完全没有怨言,一点想法都没有,根本就不现实。所以现在朝廷里局势看似安稳,实际上暗流汹涌。假如一个不小心卷入其中,便随时都要粉身碎骨,甚至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这种微妙的局势下,又是六十年一甲子的前提,琉璃宝刀出世,自然挑动各方关注,并且纷纷在棋盘上下子。颜相爷是一个,太傅是一个,天子又是另一个。另外明里暗里,还有多少棋手准备下子,那就数不过来了。 暗地里下子是一回事。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程立不说刚才那句话还好,现在既然他已经说了,那么假如颜相爷还坚持要拿到琉璃宝刀,那么也未免太犯忌讳了一点。翟飞惊是万万不敢承认的。 翟飞惊叹一口气,道:“程少确实有个性。不愧是当世英杰。好吧,那么我再退一步。琉璃宝珠可以交出,但霹雳堂在杭州的基业,必须得到保存。这是最后底线。假如程少还不答应,那么没办法,八斗堂只好联合霹雳堂,向程少请教一下了。至于到时候杭州会变成怎么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可以作出任何保证。” 程立森然道:“霹雳堂在杭州能不能得到保存,那不关我事。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杀害锦鲤镖局满门上下,还有加害阳无斜总管的那名凶手,霹雳堂必须交出。” 翟飞惊叹道:“这样的条件,太过强人所难。请恕翟某无法答应。” 程立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不答应,也没关系。那就十天之后,在霹雳堂总堂,大家干干脆脆打上一场好了。毕竟道理这种东西,不是用嘴巴就能讲得通的。谁拳头更硬,谁就有理。古往今来,都是这样。” 翟飞惊叹道:“这样一来,恐怕死伤必重,有伤天和啊。玄静真君,你说是不是。” 张玄静放下抱在怀里的酒坛子,点点头,道:“确实有伤天和。程少,做人又何必做得这么绝?须知道话不可说尽,势不可去尽。凡事若然太尽,缘分势必早绝。不如就给我个面子,拿了琉璃宝珠就算了吧?” 程立反问道:“给你个面子?你我交情很深厚吗?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张玄静打个哈哈:“就当给龙虎山一个面子,成不成?” 程立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从来没上过龙虎山,也不信什么和尚道士。所以,不成。” 77:电龙水魂 张玄静面色一变,肌肉都仿佛僵住了。双眼异光闪动,显得十分复杂。其中带了三分惊诧、三分愕然、三分愤怒,还有最后一分的不知所措。 顷刻之间,张玄静面上笑容全无,只剩余一片阴沉。他缓缓道:“我张玄静不过是个落拓道士。程少不肯给面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龙虎山乃道门万流之宗。哪怕是天子上了龙虎山,也要恭恭敬敬,绝不敢有半分失礼。程少,你刚才这样说,过分了。” 程立淡淡道:“是龙虎山的面子重要,还是锦鲤镖局上下几十条人命重要?” 张玄静冷哼一声:“当然是龙虎山重要。” 程立衣袖一拂:“那么你我之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吧。” 张玄静沉声道:“好。程少你和霹雳堂的事,我不再过问。但你对龙虎山无礼,本真君作为龙虎山当代天师,却绝不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程少,请你道歉。” 程立冷道:“我可不觉得,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需要道歉的。所以张天师,你要失望了。” 张玄静喝道:“会失望吗?恐怕未必!”陡然圆睁双眼,目光如无形利剑,暴射而出。坐在程立身边的嫣娘,只是稍微与这目光一触,便觉心惊肉跳,赶紧闭上眼帘,再不敢看。 龙虎山千年世家,能够坐上天师宝座的,岂有平凡之辈?纵然平时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但此刻张玄静牛刀小试,却已经立刻让人领略到了这千年世家的不凡之处。 弹指刹那,张玄静身周凌厉之气犹如千刀万剑,四面八方地迸射。秋夜雨但觉肌肤如遭针刺,隐隐作痛。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更感到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气。 可是无论这目光如何凌厉,张玄静的武功终究练不到眼睛上,也不可能单凭目光伤人。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精神气势而已。偏偏程立便从来不吃这一套。不管是谁,都休想能够单凭在精神上施加压力,便把他压倒。 所以程立便笑了笑,问道:“张天师,你把眼睛瞪得这么大干什么?是里面进了沙子,还是在扮演牛马?” 张玄静气极反笑,喝道:“没错,本天师就是在扮演一匹喝醉了酒,正在撒酒疯的劣马!劣马要撅蹄子了,看着!” 话声未落,张玄静陡然霹雳大喝,左脚犹如绑上了一块千钧巨石,极慢极慢地从酒案之下踢出。“呯~”一声剧震,整张花梨木酒案被当场踢成两半。酒案上的杯盘碗筷,则全冲着程立当头泼洒过去。 程立嘿声轻哼,右手食指和中指屈曲起来。在自己面前的酒案上轻轻敲击。声犹未落,若有若无的极淡薄一层黑气,凭空升腾而起。那些杯盘碗筷遇上黑气,登时一头撞得粉碎。碎片四面八方地胡乱飞出,秋夜雨和乐老板父子,还有翟飞惊,都连忙起身向后跃开。 一击无功。张玄静立刻双掌紧抵,快错摩擦了几下。阵阵噼啪声响起,雷光闪烁,电弧跳跃,声势非同小可。张玄静蓄势已足,陡然暴喝道:“去!”双掌同时向外一推。 霎时间,一道雪白雷光矫若神龙,横空激射。旁边的翟飞惊则赞叹道:“好一个天心五雷大法!” 声犹未落,程立陡然伸手出去,冲着那条雷光电龙一抓,登时把电龙抓个正着。五指再用力一捏,只听得“噼啪~”爆响过处,整条电龙全被捏爆,丝丝残电化作莹莹光点,散落四周。除去把地面铺着的草席灼出几点焦痕之外,竟再无任何威力可言。 龙虎山张家嫡传的“天心五雷大法”,性质奇特,介乎于武功与咒术之间。威力高下,并不纯看内力深厚与否,更要看施术者的心力。所以他这条雷光电龙,与心脉相连。出招之后转折如意,随心所欲,就仿佛是一条真正的神龙。 如果是霹雳堂家主雷万钧,又或者左右护法长老雷腾和雷铮,要放出这样一条雷光电龙,那么凭他们的内功修为,当然也办得到。内力离体外放,虽然不能如“天心五雷大法”这样转折如意,但与心脉无关。即使被破了,也对发招的本人无损。 但张玄静就不同了。雷光电龙被破,他登时感觉活像在心窝上被重重锤了一拳。面色煞白之余,更不由自主,张口喷出大蓬鲜血。身体向后就倒。 “天师!小心!” 尖声惊叫当中,那名跟随张玄静一起上船的道童,身形陡然急晃。不过眨眼,已经出现在张玄静身后,并且出手扶住了他。伸手按上张玄静后背的同时,这道童也回过头来,愤怒地死盯着程立。看那模样,简直恨不得把程立煎皮拆骨,大撕八块。 这道童上船之后,便一直跟在张玄静身后,循规蹈矩,一言不发。甚至和翟飞惊一样,连抬头看人都没有。当然,翟飞惊即使不抬头,照样也像块磁铁,天然就吸引目光。但这道童身份低微,却谁也不会主动与之攀谈说话。故此直至此时此刻,程立等人才第一次看清楚这道童的庐山真面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这道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胸前更明显隆起,哪里是什么道童?分明就是名美丽女子。 这道装女子小心翼翼,把张玄静放下,扶着他坐好。张玄静随即紧闭双目,运气调息。道装女子则挺直身子,怒视着程立,喝道:“侮辱龙虎山,伤害当代天师,你罪大恶极,百死莫赎!立刻跪下,向天师磕头谢罪。” 程立嘿声轻哂。道:“不知所谓。赶紧离开吧。” 道装女子柳眉倒竖,双目之中厉芒暴盛,喝道:“不敬天师,死罪!既然你自己不肯跪,那么我就帮你跪!”更不由分说,随手从旁边拿起个酒壶,打开盖子,向程立一泼。 酒水如箭,匹练般冲着程立冲过来。旁边的秋夜雨目光一凝,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随之面色大变,脱口叫道:“千万小心!别让这酒水沾身!” 程立点点头,又再屈曲手指,在酒案的桌面处轻轻一敲。黑气应声涌动,又筑成一度看似虚无缥缈,实质坚不可摧的防护墙。气墙刚刚筑就,如箭般的酒水已经直截了当,撞了上来。登时“哗啦~”四散飞开。半点也沾不上程立身体。 可是紧接着,便怪事乍现。只见那些四散飞出的酒水,落地之后竟各自一颤,然后便活像某种无数只小蚂蚁一样,自动活动起来,迅速汇聚融合。不过眨眼工夫,已经重新凝聚成约莫婴儿脑袋般大小的一团。却又似被某种无形之力所冲击,笔直如线,冲着程立着地流淌。 这样古怪的情况,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程立也不敢怠慢,当下五指收拢,向掌心一握。黑气卷动,顷刻间活像一大块包袱布,把酒水包裹起来。但酒水却又激烈挣扎,在黑气包裹之下左冲右突,要突破困锁,卷涌上程立的身体。 挣扎冲突的力量极大,程立一个不小心,几乎就被这团酒水挣开。他连忙加强力量,竭力困锁。但就在此时,那道装女子却又冷笑一声,伸出右足,在地板上用力一顿! 这一脚踏下,仿佛整艘花舫都震了两震。厅里所有酒壶酒杯,同时应声破碎。十几道水箭四面八方地腾空飞射。如灵蛇出洞,怪蟒猎食,一起向程立扑过来。要教他抵得住东,挡不住西,瞻得了前,顾不了后,无论如何都要非要中招不可。 眼看形势危急。嫣娘花容失色,忍不住叫道:“程少,危险!”脑子一热,更不假思索,扑上去以自己身子护住了程立后背。声犹未落,旁边的秋夜雨更不假思索,伸手往腰间一按,“嗡~”龙吟之声响彻四方。软剑出鞘。剑化万点寒星,破空激洒。 可是剑光与其中一道水箭才稍稍一触,秋夜雨已经浑身剧震,不由自主倒退着向后飞出,“呯~”重重撞上墙壁。五脏六腑随之翻江倒海,浑身气血紊乱,也不知道多么难过。 程立面色微沉,大手一挥,把自己用黑气包裹的那团酒水撒出去,同时反臂搂住嫣娘腰肢,带着她斜斜滑开几步,让过水箭锋芒。 “嘭~”又是一声大震,十几道水箭相互撞击,随之迅速融合成一团足有车轮般大小的水球,凭空悬浮,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显得极其诡异。 那道装女子放声大笑,意态骄狂。喝道:“什么四大档头?什么黑煞魔君?在‘水魂之剑’面前,不过土鸡瓦狗而已。斩!” 其实“水魂之剑”虽然厉害,但以真本事而论,也未必就能胜得过四大档头之“销魂”。秋夜雨之所以表现得如此不济,还是因为他昨天晚上赶路太急,消耗太大,元气未曾恢复的缘故。 但那道装女子并不知道这事,见四大档头之一的销魂,居然也挡不住自己一剑,更加意气风发。她双臂一起,那团水球立即“哗啦啦~”迅速拉长,顷刻之间,竟凝聚成一柄长约丈八的巨大水剑,冲着程立当头狂斩! 78:护法八部 以水聚剑,看似柔弱飘渺,实质竟是无坚不摧,强悍霸道至极点!这里地方虽然不算狭窄,可毕竟还是在船舱里,空间有限。 水剑一旦举起,赫然“喀喇~”震声大响,天花板早被水剑撞破。紧接着,水剑当头斩劈。剑锋过处,俨然连带着把船舱天花板也一分为二,碎木断梁,还有上一层船舱里的无数杂物,霎时间统统“哗啦啦~”如冰雹般疯狂砸下,到处一片混乱,一片狼藉。 程立眉头一皱,面色一沉。无须任何动作,心念到处,黑气狂涌,瞬间凝聚成一只暗黑大手,向上一托。 旁边正盘膝打坐,不断运气调息气血的张玄静,察觉到巨手成型的动静,本能地睁开眼睛去看,却登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混元一气,玄黄擒龙大手?!怎么可能!” 声犹在耳,立刻又是“噗~”一下轻响。暗黑大手不偏不倚,把那道水剑稳稳接住。 水剑巨大无匹,这一下劈击也足有千钧之力。暗黑大手即使接住了剑,但剑上的雄浑大力,也绝难轻易化解。刹那间,道装女子嘴角微往上牵,俨然流露出一分得意的浅笑。 下个瞬间,剑掌火拼,两股巨力彼此挤压,终于被压缩到极限,以至于酣然爆发。一股堪比百斤*爆炸的磅礴巨力,就要以山崩海啸之势,疯狂扩散开去。冲击所过之处,厅内各种杂物,什么杯盘碗筷之类,全都离地浮起至半空。随即就要夹杂在冲击之中,化为足以杀人的弹片,四面八方横飞倒射而去。 杯盘碗筷之类倒还是小事。在场这么多人,几乎都有一身本事,要自保不难。但这花舫却不过是木制,哪里承受得住如此恐怖威能冲击?不出意料之外的话,非得被炸穿个大洞不可。哪怕当场沉船,也大有可能。 然而就在此刻,小厅里的空气,却骤然为之一凝,在场所有人都同时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大团浆糊当中,空有一身力气,却几乎无从发挥。 人固然如此,甚至连剑掌火拼时爆发出来的那股冲击,也同样被禁锢了,根本破坏不了什么。 但这种奇异状态,也只持续了一眨眼的短促光阴。一眨眼结束,四周环境又再恢复了正常。就仿佛刚才的奇异变化,仅仅是场幻梦,根本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叮叮当当~乒乒乓乓~” 所有杯盘碗筷之类杂物,统统跌落地板,摔得粉碎。除此以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能破坏掉。道装女子却面色苍白,两眼发直,喃喃惊道:“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爆炸的冲击波,必须借助空气作为介质,才能把那股破坏力完整地发挥出去。可是“地藏劫”的重力操控,却能让空气也被禁锢住。哪怕再强烈的冲击,也照样能彻底封锁。 冲击波无形无质,只是一种能量的运动状态,并不能长久保持。被“地藏劫”封锁了一瞬之后,那股能量也就此消散,再也不复存在。 道装女子的“水魄之剑”能借水生威,越是在江河湖泊之类地方,威力便越盛。一旦花舫沉没,她自己当然是淹不死的。但程立和秋夜雨等人落入水中,一身本事恐怕发挥不出十之六七。到时候,这道装女子简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稳操生杀之大权。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水魄之剑”明明有更加灵巧迅捷的打法,那道装女子却偏偏不用,硬要这样大开大合。就是打着顺便把花舫毁掉的主意。 程立并不知道“水魄之剑”是什么类型的技能。但既然自己人在船上,那么自然不能让人把船给毁了。所以发动暗黑大手的同时,他也同时稍微调整了一下四周的重力。却在无意间避过了一劫。 道装女子的计谋虽为得逞,但“水魄之剑”仍在。剑掌仅仅相互火拼了这么一下,也看不出胜负谁输。既然双方已经动手,那么程立更老实不客气,绝不会看她是位美女,就此手下留情的。 当下暗黑巨手五指收拢,死死抓住了水剑,发劲一捏。“啪嚓~”水花四溅,剑身被捏得粉碎。那道装女子则娇躯剧震,面上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她脚步虚浮,再也站立不住,不由自主,接连往后踉跄着倒退三步,陡然一张口,吐出一道清凉水箭。 水箭并不落地,反而被暗黑巨手一捏四散散落的酒水,在水箭召唤下迅速汇聚,似乎又要再一次凝聚成巨剑。 但程立却那容许水剑再度成型?他冷哼一声,暗黑巨手如闪电般伸出,一下子把那道装女子抓个正着。正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了道装女子本身,那么任凭她再花样百出,也无所施展其技了。 那道装女子一入巨手掌握,登时满面惊惶,尖叫着拼命挣扎。可是单凭她自己本身的力气,却那有可能挣脱得了?只要巨手再用力一捏,她非得浑身骨骼尽数粉碎,然后整个人也被捏成一团肉酱不可。 惊惶之下,道装女子也没有能力再继续以心念去操控水箭。弹指之间,空中那道水箭无以为继,颓然坠落地板,随之从地板缝隙之间渗下去,只剩下一滩水迹。 “程立!你敢动她,龙虎山和你不死不休!” “程少,手下留情。这女子不能杀!” 一瞬间,张玄静和秋夜雨两人,同时出声阻止。程立自然没把那位什么龙虎山的世袭天师放在眼里。但秋夜雨还算自己人,居然也来阻拦自己,那便肯定有原因了。 心念一动,暗黑巨手立刻停止下来 ,不再加劲挤压。但仍然像个铁钳似的,牢牢钳住那道装女子不放。程立也不去搭理她,回首向秋夜雨问道:“这女人怎么就不能杀了?” 秋夜雨凝声道:“假如我没看错的话,那么这女子该属于龙虎山上的护法八部之一。职责是卫道降魔,保护当代天师不受外邪侵扰。换句话说,就是张天师的贴身护卫了。看这女子运水成剑,多半就是坎水部。 是护法八部世代相传,分别是乾天、震雷、坎水、艮土、坤地、巽风、离火、兑泽。各具奇能,鬼神莫测。据说八部合一,天下无敌。当然,或许这只是夸张。但程少,咱们也没有必要平白多树一个强敌啊。” 张玄静大声喝道:“没错。程立你若敢杀害坎娘,八部势必出手报仇。到时候,任你有通体本事,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程立心中一动,笑道:“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杀女人。既然秋大档头替你们求情,那么就放她一马好了。接着。” 话声才落,暗黑巨手猛然用力一捏。清脆的骨骼断裂粉碎之声,登时如炒豆般接连炸响。道装女子嘶声尖叫,声音撕心裂肺,直教人为之毛骨悚然。 张玄静面色大变,气急败坏地咆哮道:“程立,你找死!”腾身跃起,就要扑上来拼命。 程立不闪不避,淡淡道:“接住吧。”暗黑巨手一抛,把那道装女子抛向张玄静。 张玄静连忙停下,把那女子接在双臂之间。只见她面色苍白如雪,双眼紧闭,也不知道究竟是生是死。 伸手探她脉搏,感觉脉搏虽然弱,好歹还没断。张玄静不禁心中一喜。可是再伸手摸索,却又是一惊。只因为那女子浑身骨头几乎都给捏断了。伤势奇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得好。但即使能保住性命,下半生也肯定只能躺在床上过活,再也不能自由行动。程立虽然没杀她,可是这样一个下场,却绝对要比死更惨。 张玄静怒火攻心,之前那放诞不羁,万事不萦于怀的潇洒模样,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回过头来,双眼充满怨毒,狠狠盯了程立一眼,咬牙切齿道:“好一个黑煞神君,好一招混元一气玄黄擒龙大手。张玄静今天领教了。” 程立淡道:“刚才那不是什么擒龙大手,你认错了。不过你还站在这里讲什么废话?赶紧带了她去找医生吧。若然因为救治不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可不能怪我。” 张玄静恨恨道:“好!这回算本天师认栽了。黑煞神君今日所赐,本天师绝不敢相忘。日后自当有所回报。请。”更不多话,抱起那道装女子坎娘,纵身撞破船楼墙板,冲到外面甲板上去。片刻之间,便踏上来时所乘坐的乌篷船,放船而去了。 翟飞惊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被撞破的墙洞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乌篷船离开。他轻轻一笑,道:“程少,你虽未杀坎娘,但就眼前结果看来,和杀了似乎也区别不大啊。这下子,玄静真君可要把你恨之入骨了。唉~平白招惹一名大敌,这又何苦来哉?” 程立笑了笑:“这不是翟大堂主你最希望出现的结果吗?一切已经如你所愿,又何必再长吁短叹。再说……要说招惹,他昨天也已经招惹过了。反正最终结果也是一样的,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翟飞惊默然半晌,道:“无论如何,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多说也无益了。既然如此,那么翟某只好十天之后,在霹雳堂恭候程少和秋大档头两位大驾。今日就此告辞,请。”衣袖一拂,同样纵身从墙洞处跃出,轻若鸿毛飘然落地。他转身走上一艘花舫用来接送客人的小艇,吩咐艄公开船。顷刻之间,也去得远了。 两人才刚离开,秋夜雨已经大步走上来,向程立问道:“你说张玄静昨天已经招惹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立神色冷峻,沉声说出六个字:“阳无斜,蛇牙荆!” 79:月下西湖 蛇牙荆,是一种以吸血为食的怪异植物。八百年前,永州异蛇出没,伤人无数。有高人为护百姓,于是费尽苦心,培养出蛇牙荆,用以猎杀异蛇。 后来异蛇被赶尽杀绝,蛇牙荆也随之销声匿迹。很多人都以为,这种怪异植物已经和异蛇一起消亡。八百年后的今天,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原来世上还存在过这样一种植物。只有极少数人,比方像天逸居士之类博学多才者,才通过阅读古籍,了解到关于蛇牙荆的事。却也不过只看作是某种荒诞不经的山野轶闻,并不当真的。 但就在昨天,程立却和小青一起,亲眼看见了活生生的蛇牙荆。这种凶残的吸血植物,不但杀死了锦鲤镖局凶案当中,硕果仅存的生还者李明霞姑娘。甚至还把沧海月明楼的大总管阳无斜,以及其余几十名沧海月明楼弟子的浑身精血,全都吸得一干二净。更企图把程立和小青,也一起化为口中之食。 要说对蛇牙荆的了解,世上或许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超过小青了。因为她就是八百年前,永州异蛇与蛇牙荆大战的亲身经历者。 在小青的指点下,程立击散了铺天盖地,汹涌生长的大群蛇牙荆,更把隐藏在暗处操纵这种凶残吸血植物的幕后黑手,狠狠加以重创。这才平安渡过一劫。 可是操纵蛇牙荆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有什么来历?这样做是为什么?以上一切问题,都没有答案。尽管事后程立和小青,还有沧海月明楼三楼主黄磊,一起进行商讨推测,却终究对此事无法下一个确定的结论。 黄磊的师父天逸居士,和四大档头的师父当朝太傅,属于师兄弟关系。所以黄磊和秋夜雨也算同门。尤其现在,沧海月明楼和绣春楼两家,在对付霹雳堂这个问题上站在同一阵线,于是黄磊和秋夜雨的关系,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故此关于蛇牙荆的事,黄磊毫无保留,都告诉了秋夜雨知道。 正因为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程立一旦说出“阳无斜,蛇牙荆”这六个字,秋夜雨马上便明白了。他眉宇间神情一凝,沉声问道:“程少,你怀疑那个操纵蛇牙荆杀死阳大总管和李姑娘,又企图暗算你的人,和张玄静有关系?” 程立沉吟着,缓缓道:“一开始,我只是隐约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张玄静,他来得未免太巧合了一点。霹雳堂的后盾是八斗堂,那么张玄静和翟飞惊之间,明显不是普通的泛泛之交。之后你又说了关于龙虎山护法八部的事,我就更有把握了。昨天操纵蛇牙荆暗算我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护法八部之一。” 秋夜雨凝重地点点头:“以五行八卦而论,水能生木,土也能生木。如果真是护法八部暗地里操纵蛇牙荆,那么出手的人,若非坎水,必是坤地。不过……这也仅仅只属猜测,不算确凿证据。在官面上来说,是不能做准的。” 程立缓缓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琉璃宝刀关系着飞升登仙的秘密,又和洞天福地有关。从古至今,对于长生飞升最为着迷的,绝对不是历朝历代的皇帝,肯定是那些道士。龙虎山张天师,更是道士中的道士。要说他对琉璃宝刀一点也不动心,嘿,即使我信,你信不信?” 秋夜雨皱眉道:“虽然说得通。但这也只是推测而已。还有其他的吗?” 有没有其他的推测?当然有。当年培养出蛇牙荆的那位高人,实际上就是一度被公认为道门至尊的“道尊”。同时,他也是“太阴真经”的始创者。 虽说八百年前,道尊和蛇族之长“蛇母”经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双双同归于尽。但既然龙虎山是道门万流之宗,那么龙虎山会得到一些关于道尊的东西,便绝不奇怪了。 龙虎山作为张家的世袭封地,外人不得入内。数百年来,早已成为一处法外之地。里面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根本没有外人会知道。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下,类似蛇牙荆的凶物,才有可能一直被保存至今,不至于绝种。 不过关于道尊,关于蛇母的事,由于牵涉到小青的真实身份,所以程立是不会对任何人随便说起的。即使面前只有秋夜雨一个也不会。更何况,现在还有乐老板和乐大少父子,以及嫣娘等其他人在,程立更不会多说了。 所以程立笑了笑,淡淡道:“秋大档头,你有一点搞错了。这不是官府办案,也没有什么宁纵勿枉的规矩,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确凿。我看他不顺眼,推测到他会对我不利,那么我就能动手。江湖之上,不都是这样的吗?” 秋夜雨愕然一怔,随即叹道:“江湖上确实都是这样。不过,我们作为官府中人,总还是希望大家都能知法守法,不要随便动手伤人杀人。假如大家都能在动手之前多想想,再多顾忌一点的话,那么这个天下,就太平得多了。” 程立道:“我也希望能够这样。不过在此之前,别人既然已经动手在先,那么我也决不会自绑手脚,诸多设限。” 秋夜雨摇摇头:“唉~也不知道这个让天下人人都知法守法的希望,究竟有没有实现的一天……算了。程少,现在怎么办?你是留下来,还是回去?” 程立道:“船上闹得乱糟糟的,今天晚上还是回去吧。” 秋夜雨道:“那也好。”当下和乐老板父子俩一起,向嫣娘告辞离开。 程立正想也跟着走,却感觉衣袖一紧。回头看看,原来是被嫣娘给扯住了。她楚楚可怜地道:“程少,你还会再来的,对吗?” 程立拍了拍她那似乎吹弹得破的脸蛋,笑道:“只要有空,我就会再来。等我吧。” 嫣娘喜出望外,挽着他往外面甲板走去,深情至近乎无从自拔地道:“那就好。程少,嫣娘会每天都盼着你的。” ———— 月夜之下,湖水如镜,月色如银,晚风当中,仿佛带着某种清新花香。 程立孤身走在湖岸上,脚步轻柔,仿佛已醉了。但能让他醉的却不是酒。而是这西湖。 暮春三月的月下西湖,岂非本就是比酒更醉人? 忽然,程立又停下了脚步。他慢慢地转过身,然后便发现于柳荫深处,有双大眼睛正在瞪着他。 是小青。她穿了一件崭新的湖绿色连衣长裙。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真好看。 小青远远的看著他,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已经看了很久。两人的目光在夜空中相互一触,然后小青便笑了笑,动身向这边走过来。 起风了,柳絮在空中飞舞,就象是初雪。小青分开柳枝,慢慢地走着。一步走出,纤腰便是一扭,柔若柳枝。尽显妖娆。更加好看极了。或许,男人的眼睛,本来就是为了看这种女人而长出来的。 可是认识了小青这么久,程立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走路的时候会这么扭,而且还可以扭得这么好看。 她是不是故意扭给程立看的?好证明自己早已经不是个小姑娘,而是女人? 事实上,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发现。纵然眉宇之间依旧稚气未脱,但她的身段之上,却存在着一种完全成熟的醉人风韵。这两者乍看之下,似乎相互矛盾。但在小青的身上,却又得到了某种和谐的统一,反而益发彰显出某一种完全只专属于小青的美。 像她这样的女人,天生下来,就是为了要让别人看的。要是你不肯看的话,那么你简直就是在对自己犯罪。 但如果你再多看两眼呢?那么很有可能,你就会忍不住,真的要去对她犯罪了。 就在程立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事的时候,小青已经走过来了。那温柔如月色的笑容陡然一敛,她板起了脸.冷冷道:“从万花舫下来啦?还以为你要在上面留宿呢。怎么样,上面那些狐狸精的滋味,好不好?” 程立有点想笑,但不知道又为什么,有点感动。他笑了笑,道:“我倒是仔细看过了,其实也没什么狐狸精嘛。倒是从万花舫下来以后,又遇上了一个小妖精。非但不可怕,而且还很可爱呢。” 小青的脸蛋上红了红,继续板着脸,冷冷道:“是吗?可我怎么 总觉得有股子狐狸精的骚味?” 程立笑道:“骚味我倒没闻到。不过却闻到了一股子醋味。不然,妳再仔细闻闻。”说话之间,他赫然举起衣袖,凑到小青近前。 小青脸蛋更红了,一把打开这衣袖,气呼呼地道:“醋你个大头鬼。拿开,臭死了。”随即又瞪大了眼睛,质问道:“别打岔,我分明闻到了胭脂的味道。是不是在船上鬼混来着?哼,那些船上不三不四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好?难道还能比得过我不成?” 程立恍然大悟。原来小青心里真正不舒服的,是这件事!可明白归明白,真要说清楚究竟为什么,又实在难说得很。不,应该说,这种事是根本解释不清的。所以有些时候,不解释,才是最好的解释。 80:千言万语 程立打定了主意不解释。,所以根本不开口说话。 可即使如此,小青还是不肯放松,大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知道理亏自己是不是?” 程立还能怎么办?他也只有苦笑了。 小青瞪了他好半晌,忽然又媚然一笑,道:“自己知道理亏的人,倒还有药可救。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跟我来吧。” 不由分说,小青转过身当先就走。程立没办法,也只好跟上去。 两人沿着湖案走了半晌,忽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简陋的小小渡头。渡头上泊了另外一艘小船。小青自然而然地伸出柔荑,握住了程立的手,然后轻轻一纵,两人双双跃上船头。 小船轻轻一晃,随即恢复稳定。小青解开缆绳,随之把把一支木桨递给程立。等程立接过桨之后,她自己拿起另一支桨,无声地坐到程立身边。 两只桨同时滑下湖水,同时翻起。湖中的月亮便碎了,化成一道道的银光,支撑着小船向前荡出去。 翻起的水珠,在月光之下看来,就象是片片碎银。湖水也碎了,碎成圈圈涟漪,碎成个个笑涡。 夜深人静,程立一边坐在船上划桨,一边放眼远眺。但见岸上长满了杨柳。间中才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阵阵淡淡香气,不住随风送来。那到底是岸上的花香?抑或小青身上的芬芳? 忽然间,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笛声。小青静静地听了那笛声一阵,自然而然跟随着乐韵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堪与何人说?” 唱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到最后就连小青自己,也不知道已经唱了多少遍。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程立已经停下了划桨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听着这歌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立和小青的两双手,竟似已紧紧握在一起。 良久良久,笛声远去,小青也不再哼唱。但她仍然没有说话。 程立也没有说。但他却觉得,自己从未和一个人如此接近过。 两心若是同在,又何必多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青方才轻轻地叹息了—声,道:“这首曲子,当年姐姐经常唱的。那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姐姐已经找回了许宣,生活也这样美满了。为什么她还要唱这曲子?而且,还唱得这样凄切?” 程立道:“妳可以问她啊。” 小青怅然道:“我问了。可姐姐说我不懂。我又问,什么时候才会懂?姐姐说,到了应该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程立道:“真像打哑谜一样。那么,后来妳过了多久才懂的?” 小青幽幽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懂。哪怕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依旧还是这样。可是现在,就是刚刚!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了。” 程立一颤,抬头看着小青。小青也看着程立。突然,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轻轻一触,又缩了回去。但就是这轻轻一触,或许已胜过千言万语。 没有人划桨,小船随波逐流,在西湖上飘荡着。良久良久,一道阴影忽然投下,遮住了皎洁月光。程立和小青同时举目观望,禁不住各自一颤,原来这道遮挡月光的阴影,赫然就是西湖断桥。 程立回首,和小青相对一笑。两人再度拿起桨,用力划了几下。小船缓缓驶入断桥靠岸处的一个桥洞之下。小青又动手把小船缆索系在桥旁杨柳枝上。湖畔杨柳茂密,几乎将整座桥洞都遮满了。月色从柳枝缝隙中透进少许。小船停在桥下,真像是间天然的小屋。 小青钻入船舱,取出一张草席放在船头。又拿了两副杯筷,一把酒壶,更有四碟精致小菜。分别是龙井虾仁、腌笃鲜、虎跑素火腿、清汤鱼圆。每碟小菜都别具天然清香。夹一筷子尝尝,更觉鲜美爽口。 小青替程立斟满了酒,笑道:“今晚上你肯定大鱼大肉,吃腻了。来点素的调理调理。来,这是我自己酿的桂花糯米酒,清爽得很,不上头的。” 程立笑道:“好啊。那我可要尝尝。”举杯饮尽。但觉入口甜丝丝的,又有一股桂花清香,确实爽口怡人。 两人相对而坐,谈笑对饮。小青饮了几杯,脸上自然泛出几分酡红。忽然笑道:“小哥哥,我也吹笛子给你听吧?” 程立笑道:“好啊。尽管吹呗。” 小青又动身钻进船舱,当真拿出来一根笛子,调了调音,接嘴吐气,吹了起来。俨然又是刚才那首“杨柳岸,晓风残月”。但此时再吹,曲中已不见分毫哀怨之意,反倒带了丝丝欢快。 笛声轻柔流荡,声声挑人心弦。程立一边听曲子,一边回首凝视小青。月色下,但见佳人如玉,不觉心神俱醉。 “好曲子,好曲子。娘子,原来这首‘杨柳岸晓风残月’,居然可以这样吹的。今天可是见识了。” “曲本哀婉,可是乐由心生。心中既然喜悦,那么再哀婉的曲子,照样也能吹得欢快喜庆了。” “哦,是这样啊?娘子果然博学多才。为夫佩服。” 一男一女的两人对话声,透过下垂的杨柳枝,飘进桥洞之中。程立向小青笑笑,站起来拨开柳枝,向外张望。 月色之下,只见另一艘小船正从不远外飘过。船上共有三人。一人在船尾,做艄公打扮,正手持竹篙撑船。船头处却又有两人并肩而立,分别是一男一女。 女子看来约莫三十出头左右,打扮得雍容华贵,气质则优雅脱俗。男子年纪应该大了几岁,但应该还不到不惑之年。身材魁伟,虎背狼腰。浓眉大眼,国字口脸。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小青也走出来站在程立身边,向对面船上张望。目光对那男子只是一扫而过。但却在那美妇身上不住流连。下意识道:“小哥哥你看,那位姐姐好漂亮呢。” 声音不大,但对面那美妇还是立刻听到了。她回首过来,嫣然一笑。道:“小妹子,你也很漂亮啊。” 小青高兴地道:“谢谢姐姐夸奖。姐姐也是来游湖的?” 那美妇笑道:“是啊。杭州以前也来过几次。可是月下的西湖,这还属头一回见。果然美得教人心醉。再配上小妹子妳的笛音,更令人感觉如在梦中。小妹子,谢啦。” 小青双眼笑得眯成两弯蛾眉月。道:“姐姐太夸奖了。相逢即时有缘,姐姐不如过来我这边,一起喝杯酒如何?” 那美妇看看程立,笑道:“只怕会打扰你们啊。” 小青欣然道:“不打扰不打扰。姐姐请过来。” 美妇嫣然道:“如此,我们夫妻俩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随手一挥,吩咐船尾的艄公调转方向,往断桥桥洞这边驶来。 片刻之间,小船也驶进了桥洞。两艘船相护泊在一起。那大汉挽起美妇一条手臂,走过来小青这边。那美妇笑道:“小妹子,这位是我夫君,姓李。我自己则姓宋。” “原来是李大哥,宋姐姐。”小青笑道:“我叫谢小青。姐姐不嫌弃的话,直接喊我的名字得了。这位是程家小哥哥。” 那大汉点点头,道:“程小兄弟,谢小姑娘。坐吧。”赫然率先大马金刀,在船上席地而坐。看那架势,倒感觉他才是这艘船的主人一样。紧接着,那美妇也在大汉身边坐下。 小青也不以为忤。进船舱又拿出两对杯筷,替他们分别倒满一杯。 那大汉仰首饮了,意态甚是豪迈。一杯下肚,忍不住脱口道:“好酒。”竟不等小青动手,径自拿过酒壶,连饮三杯,这才放下酒杯。又拿起筷子,四碟小菜都分别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哈哈,小兄弟,你有福,可是也有祸了。” 程立怔了怔,问道:“怎么有福又有祸?” 那大汉道:“这小姑娘能做得如此一手好菜,以后你每日三餐,可谓享用不尽。怎么不是有福?可是天天这样吃,很容易发胖的。到时候你变成个大胖子,眼下的容貌想必将要尽数毁了。那又岂非有祸?” 这话一出,程立和小青都同时笑了起来。之前还以为这大汉的为人,肯定十分严肃。没想到现在看来,原来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那美妇则妙目流盼,用手肘轻轻撞了撞那大汉,嗔道:“喂,这是怨我天天做菜,把你塞得胖了吗?” 大汉轻轻搂住了美妇腰肢,笑道:“能吃到娘子做的菜,简直三生有幸。别说我现在还算不上胖。即使真胖了,那也是心甘情愿的。这一辈子吃不够,下辈子,再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想吃娘子做的菜。” 美妇用春葱般的玉指,在大汉眉心处一点,道:“你呀。这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旁边还有年轻人在呢。你不害羞,我可害羞啊。” 81:风云汇聚 “肉麻?” 大汉哈哈大笑道:“衷心之言,那有什么肉麻的?再说,我们也还年轻得很啊。娘子,为夫还没害羞呢,哪里就轮得到妳了。” 美妇笑着摇摇头,似是拿这大汉没办法。她回首过来,笑道:“谢家妹子,如此美景良辰,不如我弹奏一曲,妳吹笛子伴奏好不好?” 小青双目一亮,道:“姐姐妳会弹琴?” 美妇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很少弹的。或许都有些生疏了。妹妹包涵一下吧。” 那美妇站起来,回到自己那艘船上,从船舱里捧出一架古琴。在面前摆好了,“铮琮铮琮~”弹奏几下试音。随即抬首巧巧一笑。 流水似的琴音,当即自十指弹捺下淌出。音声欢快,竟是一艘《凤求凰》。 小青面色微红,但也拿出笛子,跟着旋律吹奏起来。音声当中,那大汉赫然挺身站起,旋身而舞。在月光下,他衣袂飘飞,直欲乘风归去,姿势爽朗,不似凤凰,却似翱翔长空,搏击九霄的雄鹰。 程立见了这舞姿,忍不住也站起来,挥袖轻舞。优雅翩然,竟当真似一头非梧桐不栖的高洁凤凰。 就在这样的湖上、月下、风中、船里,一萧一琴酣歌舞。风色、月色、乐声和舞影相互交映,留下了开心欢颜,以及不尽的风情。 一曲既罢,众人都相视一笑,感觉彼此关系亲密了许多。那大汉欣然道:“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能够认识程小兄弟和谢家妹子,实在教人高兴。不过夜色已深,娘子,咱们也该回去啦。” 那美妇点点头,忽然褪下自己皓腕上的玉镯,握着小青的手帮她戴上。笑道:“这里是当姐姐的一番心意,妹子不要推辞。” 小青抬起手腕看看,只见这玉镯晶莹洁白,细腻如羊脂牛乳,触手生温。显见属于极罕见的羊脂玉。 这样一件首饰,至少价值好几千两银子,而且可遇不可求,基本上有钱也没地方去买。,那美妇不过和小青萍水相逢,便随手送出这样一份厚礼,出手之大方豪爽,就是许多男人都比不上。 不过小青亦非常人。自不把这些世俗珠宝看得多么重要。只是觉得雕工还算精致,于是便收了。又回去船舱拿了一小罐自己酿的桂花糯米酒,当作回礼相赠。 那美妇欣然收下。随之和小青还有程立告别。两夫妇上了自己那艘船,挥手道别。 目送着他们夫妇远去,小青禁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宋家姐姐人长得漂亮,气质又这么好,琴又弹得那么好听,真是极难得的。就可惜这次没时间和她多聊聊。下次再见,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了。” 程立曼声吟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载修得共枕眠。嗯,只要有缘的话,日后肯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小青低头缓缓咀嚼着这两句话,忽然扬首一笑,道:“那么小哥哥,你看咱们之间,究竟是十年之缘,还是百年,千年呢?” 程立心中又是一荡,回首过来,向她微微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只不过我却知道,在这里,已经有妳的位置了。”抬起手指,在自己胸膛处轻轻点了两点。 小青面颊飞红,心中却活像喝了蜂蜜一样。随之向程立挪了挪,半边娇躯依偎在他身上。感受着那灼热的男子气息,一时只感觉无比舒适,不愿再动。当下打了个哈欠,赫然缓缓闭上眼睛,就这么坐在程立身边,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青忽然在朦朦胧胧之中,感觉强光洒在脸上,很不舒服。她嘟囔着动了动,想要避开强光,却怎么都避不过去。无奈睁开眼眸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原来外面居然已经日上三竿,太阳都晒屁股了。 再看看程立,居然还保持着昨天晚上的坐姿没有动。小青禁不住摸摸鼻子,觉得很是不好意思。道:“我……我没想着睡的,就是想眯一会儿。没想到……没想到……” 程立若无其事地道:“没关系。不过既然醒了,咱们就回去吧。对了,小青妳住哪里的?我送妳。” 小青眼珠子一转,道:“小哥哥你又住哪里啊?” 程立道:“乐大少名下宅子很多。其中有套小院子,一向丢在那边空着。现在他临时找人打扫了一下,就给我住了。” 小青讶异道:“你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人帮忙?那不行。小哥哥,干脆我也和妳一起回去吧?做个饭,洗个衣什么的,我都行哦。” 程立也无所谓。道:“那也行。咱们就一起回去好了。” 当下两人再度握起木桨,驾驶着小船回到岸边。然后程立在前面带路。两人在杭州城里东转西拐,过不多久,便走进一条干净整洁的小巷当中。 巷子里只有一道门户。程立推门进去,立刻就有位五十来岁的老仆出来迎接。正是乐大少派来打扫的下人。他交下钥匙,然后带着其余那些下仆离开,院子里面,便只剩下了程立 和小青两个。 两人折腾了一个晚上,虽说都非常人,但也觉得有些倦了。当下就在院子里的水井处打来两盘清水,各自擦洗了身子,然后便回房休息。 这一觉睡下来,再度睁开双眼时,俨然已近黄昏。程立换了件新衣,起床洗簌。忽然听到外面“呯呯呯~”到有人敲门。 程立踱步出去,却发现小青已经抢在头里出来开门。门外却是秋夜雨和黄磊这两个同门师兄弟。 两人看见出来开门的是小青,眼眸里都同时闪过一丝诧异。但随之又各自释然,下意识相对一笑。黄磊率先道:“小青姑娘,程少在里面吧?” 程立施施然走过来,道:“在呢。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了?” 黄磊提起手里拿着的两个篮子,笑道:“这个时辰,你们肯定还没吃晚饭。所以我去买了些东西回来,咱们坐下边吃边说。” 程立笑道:“那正好。进来吧。” 众人进入客厅,在八仙桌旁坐下。黄磊打开手里两个食篮,大包小包地摆满了一桌子。 第一包打开,赫然是虾!楼外楼的油爆虾。 第二包打开,是知味观的蜜汁火方。 第三包,奎元馆的“片儿川”。 第四包,味道庄的叫花童鸡。 还有张生记的东坡肉。王润兴的盐件儿。新周记的炸响铃。高长兴菜馆的蛋黄青蟹。太子楼的稻草鸭。丰灶年间的小笼包子……全是杭州城内著名食肆的招牌菜。再配上一壶正宗的陈年女儿红。各种美味佳肴琳琅满目,赫然构成了一副足教天下间所有老饕为之疯狂的画面。 四人也不多话,纷纷提起筷子动手。不过半柱香时间,已经如风卷残云一般,把这满满一桌子的美食,扫荡得七七八八。 对于食物,程立向来是最尊重的。但即使他再怎么尊重食物,这时候也已经饱得再吃不下去了。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道:“老听人家说什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我还没去过。不过这杭州当真名不虚传。” 黄磊笑道:“你可别以为随便什么人到了杭州,都能有今天晚上的享受。这一桌子菜,可是楼外楼、知味观、还有奎元馆他们的掌厨大师傅亲自动手,使尽浑身解数才办下来的。 大家都说,程侯爷和秋大档头两位代天巡狩,为杭州除暴安良,铲除了霹雳堂雷家这个毒瘤,造福一方,功德无量。所以想要籍此聊表心意呢。” 秋夜雨接口叹道:“老百姓总是最淳朴善良的。谁对他们好一点,他们总会百倍回报。再说,这事其实都是程少做的,我是受之有愧啊。” 程立笑笑,道:“要说铲除雷家,现在还有些早。,黄兄,你们楼主那边怎么样?” 黄磊收起笑容,凝声道:“已经通过秘密渠道。把信送回去沧海月明楼通知大哥了。大哥接到信之后,自然会立刻动身。是十天期限届满之前,肯定能来到杭州。” 秋夜雨点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要对付的只是霹雳堂本身。至于背后的八斗堂,便交给沧海月明楼去应付。相信朱楼主不会让我们失望。” 程立笑道:“小小杭州,居然风云汇聚。绣春楼、霹雳堂、八斗堂、沧海月明楼,全都到了。不知道迷天盟和金龙帮,会不会也乘机凑个热闹呢?” “呯!呯!呯!” 话声才落,突然间,屋外便炸开了三下惊天动地的巨响。桌边众人同时为之一惊。各自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推开椅子站起,大步走出厅堂,站在院落中抬头仰望。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夜空之上不见星月,却有三朵灿烂火花正在盛开。众人才刚站定,猛地又是“嘭~”震声巨响炸裂。一点流星呼啸着直冲云霄,然后轰然炸开。烟火四散,竟然隐隐凝聚成一条神态威猛的五爪金龙! 72:风月无边(4千) 那位嫣娘眼珠子一转,分别向程立和秋夜雨两人扫了一下。她阅人无数,立刻知道“秋少”肯定是官府中人,而且地位还不低。再看程立,却怔了一怔,禁不住暗暗惊叹这美少年如芝兰玉树,貌胜潘安。一颗美目也随之发亮。 所谓姐儿爱俏,鸨儿爱钞。这嫣娘却恰好处在两者中间。需知道她本是这西湖上的花魁,不过区区三五年之前,仍旧艳冠群芳。也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求为入幕之宾而不可得。 后来她自觉年纪大了,不适合再挂牌。于是便购置了这艘花舫,自己做生意。仗着当年的人脉,再加上八面玲珑的手段,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又和乐老爷这位“富贵神仙”交好,于是万花舫竟成为了西湖上的第一号花舫。名气甚至隐隐压过了陆地上的偎翠楼。 若然嫣娘年纪再大几岁,一颗芳心自然便逐渐安静下来,很难会再想男女之事。偏偏她才歇了几年,心还未静。午夜梦回,也难免感觉寂寞。只是身份已经不同,不好再随意找人,唯有自己安慰一下自己罢了。 现在突然看见程立,再加上又是乐大少隆而重之介绍的客人,正好又有俏又有钞。嫣娘如何抵挡得住?一颗芳心登时便荡漾起来。 只不过乐大少还在这里,嫣娘暂时也不好表现得太露骨。她嫣然道:“乐大少贵人多福,这下子来得正好。前两天刚有人送了几名陕北米脂的甜姐儿小闺女来我们万花舫。去年订下的几名扬州瘦马也刚好到货。这还没正式招呼过客人呢。今晚奴家便特别要她们来侍候各位大人大爷。” 程立听到“到货”两个字,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禁不住轻哼一声。乐大少则似乎没听见,轻松地呵呵笑道:“嫣娘当真善解人意。人来啊,赏一锭金。船上的姑娘们伴当们,每人一两白银。” 富贵神仙的儿子出行,身边自然前呼后拥,带了一大堆小厮。当下就有人抬过一口大箱子来打开,按人头打赏过去。霎时间,花舫上人人欢声雷动,个个千恩万谢。 嫣娘同样喜动颜色。乐大少又道:“待会儿我爹和知县大人,还有许多程立的达官贵人们都会上来。小心好好伺候。完事以后,本少爷还大大有赏。” 嫣娘娇声答应了,亲热地挤到程立和秋夜雨两人之间,同时挽起两人。丰满高耸的胸膛分压在两人手臂处,领着他们步进船舱,登上三楼的大花厅。 无论在哪个世界,这样一种风月阵仗,程立还当真是头回经历,难免很有些不习惯。只是这种环境,这种气氛下,也不好发作,只好暂且忍耐。 花厅之内地方十分宽敞,足够摆下几十张酒案。此刻花厅里灯火通明,四角均燃着了檀香炉,室内颇为温暖。八名娇俏丫环分立厅门两旁,看见客人进来,便上前服侍客人除去披风外衣。只穿轻装便服安坐。 嫣娘亲切地招呼三人,分别在其中一张酒案边坐下。乐大少和秋夜雨身旁左右,都各有一位媚态横生的姑娘在旁边陪坐。但轮到程立时,却嫣娘却向他飞了个媚眼,凑到耳旁低声道:“要是程少不嫌弃奴家人老珠黄的话,不如就由奴家陪程少坐坐?” 程立感觉也无所谓。当下随意点头答应。嫣娘大乐。恰好这时候有婢女送上热毛巾,供客人抹脸插手。嫣娘竟亲自拿过毛巾来,无微不至地贴身细意服侍。却又乘机在程立面上摸了几把,大大揩了把油。 人还未到齐,所以三人也不谈正事,只是说些江湖上的闲话。 程立走过的地方不多,经历的事情也少。远比不上乐大少和秋夜雨的见多识广。他们两个一者做生意,另一个是大档头,天天都和形形*的人打交道。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这时候择其一二说出。不但身边陪坐的姑娘们惊叹连连,就是程立也感觉十分新鲜,听得出神。 再过不久,外面甲板上脚步纷杂。片刻之间,一位接一位的达官贵人分别进入花厅。为首者就是富贵神仙乐老板,然后就是杭州知县。 众人纷纷落座。紧接着,一位位年轻貌美的侍女们,在花厅里如穿花蝴蝶般来来去去,络绎不绝地奉上热酒美点。霎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如入众香之国,不知人间何世。 半晌工夫后,所有宾客面前,都已经名酒佳肴纷陈。乐老板率先举杯,向杭州知县祝酒。然后又向秋夜雨和程立分别祝酒。 那些杭州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听说秋夜雨就是名动天下的“销魂”,程立则是辽东黑煞神君,被册封为百户侯,执掌锄奸玦,七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当下一个个争先恐后上来敬酒,口中谀词潮涌,马屁不断。 类似这种场面,秋夜雨经历得多了。所以应付起来,也显得挥洒自如。他喝几杯酒,便说几个笑话,引得哄堂大笑。不着痕迹,便把气氛调动得极是热络。不知不觉之间,更把话题引向了雷家退出之后,众人如何瓜分这些空白的利益。 乐老板更长袖善舞,三言两语之际,便把方方面面的利益都协调分配完毕。在场的绝大部分达官贵人,都从中分到了一杯羹,至不济也能喝到一口汤。 再加上乐老板的说话之间,不断暗示霹雳堂本身也即将完蛋。到时候还有一块更加肥美的肉在等着大家享用。 程立在城门之外,一招就把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干掉。孤身进入被雷家所把持的县衙,雷大川等人匆匆赶去,然后便一去不返。雷家左右两位护法长老接踵而来,却同样灰溜溜离开。 桩桩件件,实施聚在,不容反驳。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程立怎么大发神威,但“黑煞神君乃霹雳堂克星”,却已经在杭州全城所有达官贵人心目中,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 现在程立在这里,还有“销魂”这位朝廷代表当后盾。所有人都相信,霹雳堂确实是快要完蛋。于是乎,就连那些这次没有分到多少利益的达官贵人,也都充满了憧憬,对于眼前的小小损失,便显得不太在意了。 利益划分完毕,接下来,便是享乐时间了。 忽地,管弦丝竹之音响起。一队全女班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侧门走进花厅,坐在一角细心吹奏。十多张俏丽脸庞作出各种动人表情。仙乐飘飘,音韵悠扬,一片热闹。 紧接着,侧门再开,合共三十六名盛装美女,同时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演出各种曼妙无伦的舞姿,齐唱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三十六名女子,年纪都绝不超过二十,无论相貌身材,皆为上上之选,在座许多人,尤其是杭州知县,赫然看得双眼发光,口水直流。不断大声鼓掌叫好。看那模样,此刻就算有刀子架在脖子上,今晚若不好好享受过这些美人,那是打死他都不肯回去的了。 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虽没有杭州之先这样丑态毕露。但也都满面笑容,显得心情大佳。一曲唱罢,在一片喝彩叫好声中,乐大少立刻又叫打赏。这三十六名女子和奏乐的女班,每人都被赏了整整十两白银。 三十六位美女莺莺燕燕,向在座众宾客俯身下拜答谢。随之又如蝴蝶般飘入席间。在杭州知县、在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在秋夜雨,还有其余那些达官贵人身边坐下。一时衣香鬓影,艳光漫席,娇声软语,众人都看得开怀大笑,一片乐也融融。 其中一名美女,也想来程立身边坐下。却被程立挥手赶开了。嫣娘芳心暗喜。亲手替程立倒了杯酒,半边身子都紧挨着程立,小嘴凑在他耳旁娇声道:“程少,这些女孩儿们可都是我花坊上一等一的姑娘。程少还不满意吗?” 程立心里骤然一荡,侧头看去,见她媚眼如丝,身上幽香阵阵。虽然比不上胡玉姬的冶艳狂放,十足撩人情欲。但却又是另一种诱人食指大动的风情。 顷刻间,程立再忍不住,在她鬓发边低声道:“不错,都挺好的。但我觉得,他们还比不上妳。”说话之间,嘴唇有意无意,竟在嫣娘耳垂处触了一触。 尽管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的接触,但嫣娘却仿佛被触及了某处最敏感的重要部位似的,轻开檀口,发出“啊~”的一声低呼。眉宇间同时现出颠倒迷醉的神色。身子一下子发软,整具丰满诱人的胴体,完全靠在程立身上,仿佛再也没力气动弹了一样。 乐老板看在眼里,忍不住向程立大笑道:“人长得英俊,那没办法,就是占便宜啊。嫣娘本乃西湖上艳压群芳的花魁。在最吃香时忽然退出,搞了这艘花舫,自己做起老板娘来。可这都好几年了。我还是首次见她肯给客人一亲香泽呢!” 嫣娘含羞道:“乐老板取笑奴家,奴家不依。得罚你一杯。但奴家亦陪饮一杯,以谢乐老板多年来照拂之恩。” 乐老板大笑道:“要罚便全体受罚,来,大家都饮!” 程立回过头来,向嫣娘望过来。作为一名在荒野当中,和狼群一起长大的少年,他对待欲望的观念,就和对待食物的观念一样。饿了就要吃 所以尽管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立刻把嫣娘狠狠推倒。但程立的目光,却火辣辣地充满了欲望。 嫣娘芳心荡漾,轻笑着伸出春葱般的玉指,在程立额头处点了一下。然后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告罪退了出去。 原本坐在旁边那张酒案处的乐大少,立刻腾身挤过来,贼忒兮兮地向程立眨眨眼,低声问道:“程少,你可要想好了哦。真要嫣娘服侍?她可是出了名厉害的啊!” 程立好奇地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乐大少低声道:“程少你是不知道。嫣娘她可不是一般人。据说她还小的时候,曾经遇过一位老道士。这道士会看相,看出了嫣娘日后将要沦落风尘。于是传授了一套闺房中的秘法给她。 凭着这套秘法,嫣娘可说纵横风月场中,从来未逢敌手的。她能够成为西湖花魁,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兼且这套秘法还有驻颜之功。所以她年纪都三十多快四十了,看着还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 就是有一样不好。她这套秘法一但在闺房里使用出来,固然会让人*,如登极乐。可是也会让人累得够呛。 当年曾经有幸做她入幕之宾的人,出来之后无一例外,都形容枯槁,简直活像老了好几岁一样,至少得休养个三五月,才能恢复如初。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嫣娘才急流勇退,改行自己当老板娘的。程少,你可想好了啰。这牡丹花虽然不会弄死人,却和玫瑰一样,都有刺啊。” 程立笑道:“还有这样的传说?乐大少,你亲眼见过?” 乐大少怔了怔,摇头道:“那倒没有。我也是听说的。” 程立笑道:“那就是道听途说,不足为凭。不过……呵呵,如果嫣娘真有这种本事的话,那么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反正我身体壮,不怕累的。” 73:旖旎风光 乐大少愕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着,向程立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程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好胆魄,好气概!我服了你啦。不过程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我这里有种秘传大补丸,吃了之后保证你龙精虎猛,一夜十次也轻而易举。而且保证不会伤身。来来,收下收下,有备无患啊。” 说话间,乐大少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瓷瓶。不由分说,就往程立手里塞。 程立啼笑皆非,没好气地道:“什么大补丸?我需要吃药吗?赶紧收回去。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乐大少以为程立只是客气,还要再塞。却被坚决推了回来。这才把药瓶收回,赞道:“程少果然神勇。居然要不吃药去对付嫣娘。这就好比武松上了景阳冈,赤手空拳面对那头吊睛白额的大虫一样。我对你的钦敬,简直好像滔滔江水……” “打住!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呢?” 程立不耐烦地一挥手:“赶紧回去你自己的席位,搂你自己身边的美女。别来这儿啰啰嗦嗦的。” 乐大少满面堆笑:“是是是。那么我就祝程少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又善颂善祝了好几句,这才回去自己的席位上坐着。 说话之间,嫣娘却又回转了过来。身边另外还带着四位女孩子。 这四位女孩子,其中两位身材高挑丰满,一看就知道必是北地胭脂。另外两位则娇小玲珑,正是典型的南国佳丽。四姝皆不施脂粉,却无减其清丽之色。行走间眉宇含羞,却又自有一股异样的撩人风情。 嫣娘带着这四姝来到席前站定,向介绍道:“知县大人,秋大档头,程少。乐老板。这四位就是刚才奴家所说,才送到花舫上不久的闺女儿了。这位叫玉浓,这位叫玉茹,这位是娇娜,这位是卿卿。你们看可能入眼否?” 杭州知县听了,登时两眼放光,在四姝身上巡视起来。其余宾客虽然知道自己无份,但也乘机瞪大眼睛望去,饱餐秀色。 那玉浓和玉茹两位乃是米脂姑娘,在江南比较少见,令人感觉十分新鲜。娇娜和卿卿则属扬州瘦马出身,色艺双绝。众人看得啧啧称赞之余,不禁都对程立等四人的艳福大感羡慕。只不过今天来这里的客人当中,就以他们四人的身份地位最高。故此倒也 无人胆敢与之争风呷醋。 杭州知县虽是心痒难忍。但也知道自己能有现在的风光,全靠了程立、销魂、乐老板三人支持。故此强忍冲动,含笑谦让道:“程少、秋大档头、乐老板,你们先挑吧。” 程立淡淡道:“有嫣娘陪我已经足够,所以不挑了。让给乐大少吧。” 玉浓和玉茹,娇娜与卿卿等四姝,眉宇间同时显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之色。她们虽然沦落风尘,但至今仍属完璧之身。只是既然上了万花舫,早知道不免有此一日,这也无可奈何之事。唯盼破壁之人,能是一位合自己心意的郎君。日后回想起来,多少也能自我安慰一番。 在场众多宾客,论相貌人才,当然数程立和销魂最高。两人都是年轻俊俏,风流倜傥,充满男性气概魅力。四位姐儿一见之下,已经芳心暗许。但程立又说不要,那么便只剩下秋夜雨可以选择了。四位姐儿难免要大绝失望。不过旁边嫣娘听了,却感觉神魂俱醉,也不知道有多么欢喜。 见程立不要,杭州知县大喜,他本身就是北方人,故此对北地胭脂兴趣不大。既然来南方做官,当然要好好尝尝南国佳丽的滋味了。当下连忙挑了娇娜今晚来陪自己。 秋夜雨逢场作兴,也挑了一个玉浓。乐老板和乐大少两人却谁也不选,只推说有身边的美女相陪已经足够。让嫣娘把另外两姝带回去。 玉浓玉茹两位米脂姑娘,还有娇娜与卿卿两名扬州瘦马,都是万花舫花费大价钱买下来的。乐老板两父子既然不要,其余宾客虽然也都是杭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嫣娘也不会随便让玉茹和卿卿去陪其他客人。 当下向嫣娘众人告了声罪,领着四姝退下。娇娜和玉浓会好好梳妆打扮,然后送进喜房,恭候杭州知县和秋大档头的梳弄。玉茹和卿卿则回去休息,等待下次机会。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情景,程立不禁大有醉生梦死的感觉。直至现在,他才稍微有些理解。为什么世人大多都如此恋栈权位和荣华富贵?眼前所有切特权和享受,正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了。 是位假如不是杭州知县和秋夜雨的权力地位,假如不是“富贵神仙”乐老板的钱财,则试问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们,又怎会如此曲意逢承,甚至主动献上女儿家最宝贵的完璧之身呢? 程立沉吟思索,一时之间不再说话。嫣娘则双手连拍,招呼道:“女儿们,都去准备啦。” 掌声当中,那些陪坐的女孩儿们娇声嬉笑着,一个个纷纷起身,重新出厅而去。程立一怔,抬头问道:“咦,她们怎么都出去了?” 嫣娘重新飘然落座,娇躯紧挨着程立,自然而然地伸出玉手,轻轻抚摩着他的腰背,低声笑道:“是乐老板吩咐,特别准备的节目,保准程少欢喜。” 过不多久,乐声再度扬起。那三十六位美女,再由侧门踏着舞步走了出来。花厅里众宾客乍见之下,禁不住齐声哗然,一个个登时眉飞色舞,神态极是兴奋。 所有人都直着眼睛,已经看得痴了。 突然,这些美人儿们颤抖着倒在地上 良久良久,这些美人儿们才终于以手肘支起了身子,喘息着向众宾客们行礼。霎时间,花厅之内掌声雷动,喝彩不断。人人都感觉方才这场表演,其香艳精彩之处,果然是生平所未见的。万花舫不愧是杭州风月场中的魁首。 需知道在今日以前,杭州城中提及风月之地,必然把陆地上那些场子,和西湖上的花坊分开谈论。万花舫只是西湖上花舫第一,陆地上却以偎翠楼称尊。可现在,至少在现场所有这些宾客心目中,偎翠楼已经被万花舫所超越,而且是被抛出开好几个身位那么远。 要知道,今天到场这些宾客,基本上已经囊括了杭州城九成左右的头脸人物。他们认定了谁是第一,那么即使没有什么公开认定,但实际上,谁也确实就是第一了。 看着四周宾客们的神情,嫣娘不禁大为满足。深觉自己辛辛苦苦去*这帮女孩儿,现在终于开花结果,努力有了回报。 一想到这里,嫣娘下意识间更加情动如火。她站起身来,向杭州知县还有乐老板等人告声罪,引领着众美人儿们又都退出去了。临行之前,却悄悄伸出玉指,在程立掌心处写了几个字。 程立愕然一怔,随即会意过来。等嫣娘和其他美人儿都出去之后,再饮了几杯酒。便也长身站起,向秋夜雨和乐大少打个招呼,说自己要去小解。然后独自走出花厅。 花厅之外,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之外,就是无遮无掩的西湖。此刻的回廊上,却并没有其他人迹。 程立沿着回廊迈步而行,片刻之间,已经走到了船楼的另外一侧。抬头观望,只见这边合共有十几道门户。其中一道门户之上,挂着个翠绿色的灯笼。程立完全不假思索,伸手把门推开,闪身进入其中。 门内一片黑沉沉的。可是程立刚刚踏过门槛,立刻便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随即便是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虽然没有燃点灯烛,也没有打开窗户。但也并非绝对黑暗,只不过以普通人的双眼,无法在这黑暗中看得清楚而已。但如果是秋夜雨和水龙吟,还有霹雳堂左右护法长老雷腾雷铮这些内功深湛的高手,则完全可以虚室生白,在黑暗中视物而无碍。 程立没有修炼内功。但他却是一位劫者。劫者吸纳宇宙中无处不在的“劫力”,以强化自身。而所谓的劫力,归根究底,也是一种能量。和内功真气相同。只不过在质量之上,两者高下有别而已。 所以利用劫力强化之后的眼睛,即使在这黑暗当中,也同样能够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此刻程立便知道,扑进自己怀里的人,正是嫣娘。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反手搂住了嫣娘。倒提右腿,轻轻一勾。房间门扉立刻“呯~”地关上,把一切都掩盖于黑暗之中。 各种各样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先后传出。整整过了大半炷香的时间,房间内才重新安静下来。又过去片刻,房门打开,程立迈步走出,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他整理一下衣服,沿着走廊重新回到花厅里坐下。厅中众宾客都正各自高谈阔论,倒也没人注意到他。只有秋夜雨淡笑着抬起头来,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程立刚刚重新就座,花厅侧门再开。那三十六位美人儿,已经换过另一身衣物,列队盈盈走出来。显而易见,她们是刚刚沐浴完毕,薄施脂粉,一身香气。而且任谁都看得出,此刻在她们的薄纱衣裳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穿的。半遮半露,欲拒还迎。比最初时的盛装打扮,更要诱人百倍。 这一众美人儿,纷纷归回到众宾客身边入座。亲手给身边陪坐的达官贵人敬酒。一杯酒尚未饮完,同样重新打扮过了的嫣娘,也婀娜而至。在她眉宇眼梢间,俨然充盈着一种慵懒的动人风情。只要是真正有经验者,便能够看得出来。这样一种风情,唯有在云雨过后,得到极度满足的女子身上,才能显现。 要说能有这种眼光者,在场这些宾客当中,其实还真不少。乐老板和乐大少等都在其中。两父子呆了一呆,随即都似笑非笑,向程立眨了眨眼。 其实程立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当下也笑了笑,向乐老板两父子举起酒杯。嫣娘则俏脸一红,咬着下唇,恨恨地横了程立一眼。那种轻嗔薄怒的风情,更让人整颗心都酥酥软软的。其程立,因为刚才在小黑屋里发生的事,赫然感受更深。 81:天下第一风云碑 所谓五爪金龙,并非龙身上长了五个爪子,而是指龙的爪子上,有五根指头。自古以来,皇帝皆自称为真龙天子,故此只有皇帝的袍服及各种随身物品上,才能绘制五爪金龙形象。其余人等,即使属于宗室成员,比方说亲王或皇子等,顶多也只能使用四爪龙图案。否则的话,就有僭越之罪。 可是现如今,夜空中烟火所凝聚而成的图案,却明明白白,就是五爪金龙,并非四爪。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大胆?居然视天子为无物? 程立抬头看着烟花,忽然道:“这道烟花,是从前面那座院子里发射上去的。” 秋夜雨点点头,凝声道:“另外那三道焰火,分别从我们所在这座院子的左、右、后三个方向发射上天。” 小青蹙眉道:“这一带我很熟的。这座院子前后左右,都只是普通人家,并非什么江湖人物的居所啊。” 程立凝望着夜空上的焰火,道:“以前是普通人家,不代表现在也是。” 黄磊深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地道:“金龙帮!” 这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却仿佛蕴藏有某种魔力一样。霎时间,院落中变得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再说话。 半晌之后,程立忽然冷笑一声,向前走出两步,陡然纵身一跃,跃上院落墙头,居高临下,放眼四顾。 这一眼扫过去,看之下,程立禁不住登时一震。要知道,院落四周,原本只是普通的民居。可现如今,这些民居全部都不见了。甚至就连存在过房屋的痕迹,也都完全消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片平整白地。这篇空荡荡白地上,就只剩下程立他们所在的这处院落。 不,也不能完全说是空荡荡的白地。因为程立看得很清楚。在院落东南西北,赫然起了八座巨大的帐篷。 这些帐篷的形式很奇特。有几分象是关外牧民用的蒙古包,又有几分象是行军驻扎用的营帐。 每座帐篷前,都烧起了一堆篝火。火上烤着整只的肥牛,用铁条穿起,慢慢地转动。每堆篝火前,都有一条精赤上身的大汉,正用刷子把已经调好的作料,仔仔细细地刷在肥牛身上,动作极轻柔,神情极专注,就仿佛是母亲为自己的孩儿洗澡一样。 “噗噗噗~~” 几下轻响过处,小青、黄磊、秋夜雨等三人,也先后跃上了墙头。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切,都禁不住为之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 黄磊结结巴巴道:“怎么回事?四周的房子,怎么就都被拆掉了?我和秋师兄过来的时候,一切还都好端端的呀?” 秋夜雨深深吸了口气,凝声道:“咱们吃这顿饭,顶多也就是吃了大半个时辰左右。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就把四周那么多座房子都给拆成平地,一切杂物全部运走。再搭起帐篷运来肥牛烧烤。 同时,所有这些事,全都进行得无声无息。以至于让我们都无从察觉。直至那些帐篷里的人放出烟火射上夜空,咱们方才如梦初醒……嘿,好厉害。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成这么多事。那么当今世上恐怕也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办不到的了。” 小青眨眨眼睛,道:“这样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黄磊长长叹了口气:“不但有麻烦。而且,恐怕还是很大很大的麻烦。” 程立道:“这个麻烦,看来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秋夜雨凝声道:“严格说来,他们是冲着琉璃宝刀来。” 程立笑了笑:“有一点地方,我觉得很奇怪。琉璃宝刀分为子刀、母刀、还有晶珠等三个部分。子母刀在我这里,晶珠应该在霹雳堂手里。可是金龙帮为什么就只找上我,不先去找霹雳堂呢?” 黄磊猜测道:“或许……是因为程少手里有宝刀的两个部分。所以他们要先拿走宝刀的三分之二,然后再去谋取最后的三分之一?” 秋夜雨冷笑道:“不。我看多半是欺硬怕软而已。霹雳堂好歹也是历史悠久的江湖八大世家之一。而且背后还有八斗堂作为靠山。金龙帮再嚣张,要动霹雳堂,也得先掂量掂量再说。 可是程少嘛。呵呵~辽东自在山庄的黑煞神君,对于金龙帮来说,大概就像什么偏僻山旮旯里出来的乡巴佬一样吧?那自然会觉得,他们想怎么收拾,就能怎么收拾吧?” 小青嘟起嘴巴道:“真瞧不起人。哼,他们也不想想,霹雳堂从雄霸杭州,沦落到今天这个人人喊打的地步,究竟是为什么?如此小看小哥哥,有的是苦头让他们吃了。” 黄磊插口道:“小青姑娘,妳可不要太小看他们了。金龙帮帮主李焚舟,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风云碑之上,被列为天下第一拳。出道以来,一双拳头下还从未遇过对手。任何胆敢低估他的人,现在都已经变成了死人。” 程立问道:“风云碑?天下第一拳?” 秋夜雨答道:“风云碑立于泰山之巅。是什么时候开始,由何人所立,现在已经无从稽考。大家所知道的,就是风云碑上,合共铭刻着十个天下第一。分别是天下第一拳、天下第一掌、天下第一指、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枪、天下第一箭、天下第一器、天下第一毒、天下第一术。这十个天下第一,彼此排名则不分高下。” 虽然眼下形势古怪,随时有强敌杀到。分分钟就是一场生死血战。可是提及风云碑,黄磊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憧憬。 他接口道:“风云碑三十年开启一次。为了争夺天下第一之名,武林中几乎所有人,都会前往赴会。如果有人向上一任天下第一挑战,那么上任的天下第一不能拒绝。已经得到天下第一称号者,不能再向别人挑战。假若上任天下第一已经因为各种缘故身故,那么就由现场的高手们相互比试。最后得到胜利者,便成为新的天下第一。 十个天下第一的称号,全部尘埃落定之后,风云碑之上,会自动浮现出这十大高手的名号。无论风吹日晒,刀砍斧削,都不能损毁这十个名号。直到下次风云碑盛会开始,这十大高手被其他人所取代了,其名号才会自动消失,然后显出新一任天下第一的名号。” 程立怔了怔,道:“会自动浮现名号,还能自动进行更替?当真如此神乎其神?不到三十年时间,就不能开启风云碑吗?” 秋夜雨道:“也可以。只要有五名现任的天下第一联手,向风云碑出招。那么风云碑就能再度开启。只不过这一次选出来的天下第一,名号保持的时间,要比正常开启风云碑的时间更短得多。 换言之,正常的风云碑盛会,是三十年一次。如果才过了十年就再次开启风云碑,那么这新一届的天下第一,便只有二十年时间了。以此类推。” 程立点点头:“这倒很有趣。我以往都没听人说起过这些。那么现任的十个天下第一,都有谁呢?” 黄磊不无自豪地道:“我师父天逸居士,正是现任的天下第一术。” 秋夜雨道:“世叔是天下第一枪。还有一位原师叔,他是天下第一箭。 此外,天下第一拳是金龙帮李焚舟。沧海月明楼的朱楼主是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掌是龙华寺的罗汉堂首座。真武宫‘七星剑’之首的天权星是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指是八斗堂的总堂主雷无咎。至于天下第一毒,是唐门的唐千毒。天下第一器是八大世家中,公输家的家主公输神钜。” 程立奇道:“朱楼主是天下第一刀,真武宫的天权星是天下第一剑?难道他们的刀法剑术,比论剑春秋和封刀天下的传人还要更高?” 黄磊接口道:“这就不知道了。因为风云碑的规矩,是要到场进行比武,然后才能得到天下第一的称号。如果不到场,那么即使你武功比留名碑上的人更强,也不会自动成为天下第一的。” 程立失笑道:“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风云碑的天下第一,也未必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黄磊笑道:“那是自然。不过由于风云碑存世已久,所以还是很有公信力的。三十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很少会有江湖中人能够淡泊名利,不去参加挑战的——封刀天下和论剑春秋这两大圣地,算是例外之中的例外了。” 秋夜雨又道:“话说回来,风云碑上次开启,乃是十年之前。当时接受挑战的十位天下第一,几乎都保住了自己在风云碑上的名号,就只有两个例外。分别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刀和天下第一拳。取代他们的,就是李焚舟和朱楼主。 他们两位,同时也创下了一个记录,就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下第一刀和第一拳。” 程立点点头,道:“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李焚舟亲自带人过来找麻烦。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倒很想领教领教他的天下第一拳。”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小青,忽然笑嘻嘻地道:“要知道李焚舟有没有来,那也容易得很。小哥哥你看,那边的帐篷里面,有人过来了。找他问上一问,就什么都知道啦。” 82:兵强马壮金龙帮 常言道:“福祸本无门,惟人自招之”。 其实这话不对。因为很多时候,更可能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程立和小青、秋夜雨、还有黄磊等人,好端端地在自己家里坐着吃饭。忽然之间,就有麻烦来了。 归根究底,还是琉璃宝刀这面价值连城的宝物,所惹回来的祸。所以常言又有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但这句话程立也认为不对。匹夫既然本来无罪,那么不管他怀里有什么宝物,都不应该成为有罪的理由。所以说,这句话也不过是那些认为强权即公理,仗着自己拳头硬就肆无忌惮,到处强行索取他人宝物的强盗,为自己进行开脱的砌词狡辩而已。 所以程立已经打定主意。对付这种强盗,自己就要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拳头够硬! 程立纵身跃下墙头,重新走进客厅里。直接把吃饭用的八仙桌搬出来放在院子里。然后安然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坐等客人上门。 小青看得有趣,也笑嘻嘻的跟着走了过去,紧挨着程立就座。秋夜雨和黄磊这对同门师兄弟,也相互对望一眼,各自一笑,分别落座。 四人刚刚坐定,院子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是一种基本礼貌,代表着客人对于主人的尊重。同时也是提醒主人:客人来了,请出来开门。 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程立根本连想要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但站在门外的客人,也并不在意主人是否出来开门。所以三下敲门声过后,他就自己走进来了、 主人没有去开门,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照样也能进来。因为院子的大门忽然之间,就“没有了”。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既没有出手推,也没有起脚踢,更没有用什么东西撞。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走过来,然后,这扇用上好木材造成,厚度足有三寸多的厚实大门,便突然间变成了用沙子堆砌的一样,“沙~”地散成飞灰,彻底粉碎。 紧接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便慢条斯理地跨过门槛,走进院子里、 这人很高,很瘦。身上穿着件颜色很奇特的长衫——竟是阴沉沉的惨碧色。 他脸上的颜色,也和衣裳一样阴沉。但他那双眼睛,却黯淡无光。象是两个没有底的洞,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出。居然是个瞎子。 不过,这瞎子的脚步却十分轻快。便仿佛在他的脚底下,另外生了双眼睛。既不会踩石头,更不会掉进坑。只见他背负双手,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脸色虽阴沉,神态却很悠闭。 黄磊忍不住开口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咱们素不相识,如果阁下是不是来找人的,却恐怕走错地方了。” 这瞎子完全一副听而不闻的模样,对于黄磊这句问话,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小青眨眨眼睛,道:“难道这人不但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聋子?” 秋夜雨神色冷峻,淡淡道:“先别打扰他。看他究竟搞什么鬼。” 霎时间,众人不再说话,都只专心看着那瞎子,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这处院落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却十分精致。东边墙角之下,有个小小花圃。三月时分,春光明媚,花开得正灿烂。那瞎子不紧不慢,背负双手冲着花圃走过去,随之弯腰低头,深深呼吸。 看得出来,他虽然已经双目失明,却并没有失去对生命中各种美丽的热爱。纵然不能用眼睛来欣赏花的鲜艳,却依旧可以用鼻子来领略花的芬芳。也许,他所能够领略的,那些有眼睛的人,反而领略不到。 瞎子沿着花圃来回走了几圈,一句话也没说,又慢慢的走出去了。 黄磊愕然道:“这人居然走了?难道他当真只是到这里来闻闻花香而已?” 小青凝望着那片花圃,神情沉重地道:“当然不是。你们看看那些花。” 众人都跟着她,凝神向那片花圃望过去。一眼之后,脸色登时都变了。只见本来开得正灿烂的鲜花,就在这片刻之间,竟已全都枯萎。鲜红的花瓣赫然变成一片乌黑。一阵清风吹过,随即便簌簌落下。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凝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青缓缓道:“是毒。刚才那个瞎子下了毒,所以这些花才都给毁了。” 秋夜雨缓缓道:“不但这些花。甚至刚才那道门,也是因为中了毒,所以才突然粉碎的。” 黄磊倒抽口凉气,道:“这人简直是条毒蛇。只要他走过的地方,连花草都会被毒死。” 程立向小青看了一眼,摇摇头:“恐怕连毒蛇也没有他毒。” 黄磊奇道:“程少你怎么知道的?” 程立耸耸肩:“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对了小青,妳怎么看?” 小青苦笑道:“一般人用毒下毒,多半都得用东西帮忙。或者下在食物或水里,淬在兵刃和暗器上。但这瞎子下毒,却连点影子都没有。仿佛在呼吸间就能将人毒死。小哥哥你说得没错,他绝对比毒蛇更毒。” 黄磊眉头紧锁,缓缓问:“这瞎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把我们的花毒死?” 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第二个问题又来了。脚步声响起,只见门外又有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很矮、很胖。身上穿了件鲜红的衣服。圆圆的脸蛋上满面红光,好像比他的衣裳还红。他也背负双手,施施然走进院子里来,神情看来也很悠闲。 这一次,没有人再问他是来干什么的了。但众人却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看他又有什么花样可以玩得出来。 这个穿红衣的矮胖子,并不是瞎子。相反,他的眼睛很大,很亮。但他也和先前的瞎子一样,好像根本看不见程立他们。同样也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然后便扬长而去。从头至尾,非但没有说半句话,也没有玩什么花样。 但院子里却已多了圈脚印。每个脚印都很深,就象是用大刀巨斧刻凿出来的。 院子的地面,虽然没有铺砌什么砖块,但同样夯压得十分结实。即使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驶进来,又或者一群大水牛在院子里乱踩,也未必能留下什么痕迹。偏偏这矮胖子慢条斯理走了一圈,便留下了一圈脚印。那么,假如他踩在别人身上,那又会如何? 众人正在想着这件事,忽然,门外再来了第三个人。 这次来的,是一名白衣人。他一身白衣如雪,脸色也冷得象冰雪。别人都是慢慢地走进来,他却是飘进来的。阵风吹过,白衣人已如同风中柳絮般,轻飘飘出现在院子里。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有道青色剑光冲天而起,横飞过树梢,一闪而逝。树上的叶子,随之如雪花般簌簌飘落。 白衣人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扬起袖子,向上面招了招手。紧接着,不但那漫天落叶立刻不见了。甚至连白衣人自己,也连带着不见了。假如不是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树梢,还活生生显现在眼前。简直要让人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就在这时候,忽然只听门外有人柔声问道:“请问自在山庄的程庄主,是不是在这里?” 透过已经不存在的大门,众人向外看去。只见两丈之外,有位相貌温文尔雅,打扮得十分大方得体,一看就知道极有身份,极有教养的青衣男子,手里正拿张大红帖子,微笑着向院子里看过来。 程立沉住气。扬声道:“我就是程立。客人请进。” 那男子微微一笑,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他目光如炬,冲着众人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定格在程立脸上。彬彬有礼地道:“程庄主,你好。这里有张请帖,是专程送来给程庄主的。” 程立问道:“有人要请我吃饭?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青衣男子浅笑道“正是。就在今晚。就在此地。” 程立点点头,道:“那倒很方便。” 青衣男子道“不错,的确方便得很。程庄主只要一出门,就到了。” 程立问:“那么你家主人,究竟是谁呢?” 青衣男子道:“我家主人就在那边帐篷里相候,程庄主必定可以看到的。” 程立道:“既然如此,又何必专程送份请帖过来。” 青衣男子道:“礼不可废,请帖总是要的。就请程庄主收下。” 说话之间,青衣男子右手一抬,手上这份请帖,就慢慢的向程立飞了过来。飞得很稳很慢,简直就好像下面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托着一样。所以要接起来,也容易得很。程立简简单单一伸手,已经把请帖拿住了。 黄磊忍不住喝彩道:“好俊的暗器功夫。原来阁下专程送这请帖来。就为了要让咱们见识见识这手本事的。” 青衣男子微笑道:“雕虫小技,贻笑大方。过奖了。” 程立道:“刚才还有几位朋友,也都分别露了手很漂亮的本事。想必他们和阁下一样,都是同路人吧?” 青衣男子颌首道:“不错。他们也都是我家主人的麾下。” 程立问道:“那么,他们都是谁?” 青衣男子笑道:“程庄主又何必问我?” 程立道:“不问你,那要问谁?” 青衣男子笑道:“绣春楼监察天下,无孔不入,无所不知。放着绣春楼的秋大档头在这里。程庄主当然不必问我。” 程立回头看了看秋夜雨,见他眉头紧皱,神色凝重。极缓慢极缓慢地点了点头。程立当即明白了。然后便转身向青衣男子道:“好,那么这张帖子,我就接下来。不过还要等一等。我们准备好之后,就会出门赴约。” 青年男子浅笑着,有条不紊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秋夜雨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道:“金龙帮大总管,‘袖里乾坤’柳吟风,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可怕得很。” 这句话一出口,登时人人动容。黄磊脱口问道:“秋师兄,你说刚才那个人,就是‘袖里乾坤’柳吟风?” 秋夜雨点点头:“能够把那样轻薄的一份请帖,射得这样慢,这样稳。如此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普天之下,除去柳吟风之外,哪里还能再有第二个?” 小青眨眨眼睛道:“原来他就是柳吟风。嘻嘻,想不到金龙帮的大总管,不但这样年轻,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当然啦,还比不上小哥哥。对了,我听说金龙帮有八大天王,十九神魔。不知道刚才那几个人,究竟是这些天王神魔里面的哪一位呢?” 秋夜雨沉吟道:“八大天王,就是剑王、刀王、水王、火王、人王、鬼王、药王、毒王。至于、九天十地,十九神魔,分别有百毒神魔、无名神魔、神拳天魔、一洞神魔、铁腕神魔、三绝剑魔、长刀神魔、绝灭神魔、瘟疫人魔、血影魔僧、飞刀狼魔、独脚神魔、千手神魔、快刀神魔、飞腿天魔、铁骑神魔、无影神魔、暗杀神魔、佛口神魔等等。” 小青叫道:“哇,好多花样啊。” 秋夜雨笑道:“花样是多。但也不见得都是真正的高手。其中的十九神魔,大概都是霹雳堂的十二星煞,还有八大金刚这个水准吧。在江上,算是二流好手。但和真正的一流高手比起来,始终还差了一筹。以我看,刚才那几个人,应该都是八大天王。” 程立点点头,推测道:“那个瞎子下毒本事出神入化,应该是‘毒王’。白衣人轻功出众,如同鬼魅,那么就是‘鬼王’了。那道剑光一剑削掉树梢上所有枝叶,肯定非剑王莫属。 不见刀光,那么刀王多半没有出手。水王火王则应该擅长驾驭水火。而药王应该以医术为主。那么剩下的人王,肯定是那个红衣矮胖子了。” 黄磊倒抽一口凉气,道:“八大天王竟然都如此厉害。这样看来,金龙帮能压过我们沧海月明楼还有八斗堂,还真是实至名归……不对,眼下这么个架势,难道说,派人送来请帖的人,就是金龙帮帮主,气吞天下李焚舟?!” 83:气吞天下李焚舟 “气吞天下李焚舟吗?如果是他的话,那么他还真看得起我啊。” 程立双眼亮了一亮。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隐隐流露出几分亢奋。他一手按上酒桌,借势站起,凝声道:“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风云碑上的天下第一拳,居然纡尊降贵,兴师动众地来到这杭州城。不去见霹雳堂堂主,不去见八斗堂大堂主,不去见知县,更不去见天下第一有钱的‘富贵神仙’,反而先来见我这个辽东来的乡巴佬。当真给面子得很了。” 秋夜雨点点头,问道:“所以?” 程立笑了笑:“所以,我倒也真想知道,这位李大帮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是一个在程立看来,显得相当落后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别说没有无线信号或有线网络,连电视、电话,甚至照相机都没有。所以很多时候,一个人尽管名满天下,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但这个人本身究竟是怎么样的,却也很少有人能够知道。 李焚舟就是一个好例子。 江湖之上,绝对没有人不知道李焚舟的大名。整个武林都清楚,李焚舟是金龙帮帮主。可实际上,即使在金龙帮内部,从来没机会见识过李焚舟之神采者,也属于绝大多数。 故此,江湖中人每当谈论起李焚舟时,最常说的一句话,肯定就是:李焚舟是个怎么样的人? 答案同样五花八门,多得不胜枚举。有些人说,李焚舟是个重情重义,赏罚分明的强势领袖。也有人说,李焚舟狂妄自大,霸道专横,根本是个恶棍。但有人则说李焚舟果断英明,气质稳重,天生是位独领风骚的王者。更有人说,李焚舟对权力有病态的迷恋,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实际上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 但只有真正和李焚舟见了面,程立才会知道。原来这位眼神坚毅强悍,气派非凡的枭雄,其实还是一位深爱妻子,又温柔又体贴的好丈夫。他豪爽大气,他能歌善舞,兼且身上还带着某种强烈魅力,会让人不自觉就被他所吸引。 江湖中人所说的李焚舟,其实都只是李焚舟性格中某一个方面而已。所有这些特质全部综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李焚舟。 千锤百炼,绝世非凡。这便是“气吞天下”李焚舟。 此时此刻,环绕小院所搭建起来的那八座帐篷当中,最高大最华丽,帐篷顶上还装饰着一个黄金龙头的帐篷里。程立就站在其中,带了几分吃惊,去面对着李焚舟。 李焚舟坐在一张朴素,甚至是陈旧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成二郎腿,斜倚在椅背上,也同样凝望着程立。目光当中,俨然也有几分惊讶。 沉默了半晌,两人忽然异口同声道:“原来,你就是李焚舟(程立)?” 站在程立身边的黄磊和秋夜雨,以及站在李焚舟身后的柳吟风,都同时为之一怔。情不自禁问道:“怎么,程少(帮主),你认识他?” 程立回过神,笑道:“不算认识,但昨天晚上,在西湖上刚刚见过面。只是当时我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他就是李焚舟。” 李焚舟,也就是昨天晚上和程立还有小青,一起在西湖上饮酒谈笑,歌舞自娱的那条大汉,同样点点头。缓缓道:“原来所谓的辽东黑煞神君,居然就是程小兄弟。昨天晚上,我也看走眼了。” 小青撇撇嘴,道:“以貌取人,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普通人便算了。可你是李焚舟啊,居然也这样,实在让人有点失望哦。” 李焚舟笑了笑,也不和小青这小姑娘计较。 小青却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拍手掌,叫道:“啊哟,我知道。既然你是李焚舟,那么宋姐姐肯定就是金龙帮的帮主夫人,外号‘风华绝代’的宋诗容啦。嗯,我早该想到的嘛。像宋姐姐这样的女子,她的夫君,又怎么可能是平凡之辈呢?” 世人都说,李焚舟是刚硬的,坚强的,冷酷的。但再怎么刚硬坚强冷酷的人,在他内心最深处,都永远会有一块地方,是柔软而温暖的。毫无疑问,占据了李焚舟心中这块地方的人,就是“风华绝代”宋诗容。 所以小青的说话,让李焚舟的冷硬目光,也稍微出现了一丝软化。他缓缓道:“谢姑娘,妳和拙荆也算投缘。看在这段情分,就给妳的小哥哥三个选择。” 程立皱皱眉,道:“三个选择?” 李焚舟点点头,向身后的柳吟风打了个手势。柳吟风当即微笑道:“大哥的意思是,程庄主你可以选择献上琉璃宝刀,然后加盟金龙帮。暂且列入十九神魔之中,称为黑煞神魔。” 程立从容笑笑:“八大天王,十九神魔。原来假如我加盟金龙帮的话,连个天王都混不上,只能当个神魔。嗯~这个待遇,恐怕我要谢绝了。” 柳吟风也不以为忤,笑道:“人各有志。假如不愿加盟金龙帮,那也无所谓。那么只要献上琉璃宝刀,本帮以黄金十万两,外加一门武功绝学作为交换。拿着这些东西,程庄主便回去辽东吧。中原乃多事之地,水深得很。今后没有事的,便不要再来了。” 程立摇摇头:“黄金我不缺。武功秘笈我也用不着。李帮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我这人向来自由自在惯了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来没什么人能够管束得了我。至于琉璃宝刀,我还想自己留着。” 金龙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李焚舟也等于是皇宫之外的武林皇帝。可谓生杀予夺,说一不二。金龙帮要别人做什么,别人就得做什么。哪里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至于说拒绝,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次李焚舟居然肯开出条件,让程立能够有所选择,而不是直接命令他如何如何。在柳吟风看来,自己大哥已经极度宽宏大量,可谓十年难得一见了。 可柳吟风万万没想到,程立居然既不肯加盟金龙帮,又不肯要十万两黄金和武功秘籍,一点面子也不肯给。这样死硬顽固的态度,柳吟风都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遇到过了。一时之间,他感觉无比陌生,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焚舟嘿声冷哼,坐直了身体。冷冷瞪视着程立,凝声道:“那么你可以选取第三条路。死在这里。琉璃宝刀便由本座自取。” 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风云碑上的天下第一拳,气吞天下的李焚舟,威势岂同小可?这个“死”字一出口,骤然之间,帐篷里的温度竟似平白下跌了十几度,森森寒意刺骨涌现,赫然让小青、黄磊、秋夜雨等三人,都同时打了个冷颤。 所谓气势,无非是从心理上和精神上,对目标施加压力的一种方式而已。可是论意志之坚毅,论精神之强大,程立并不下于李焚舟。所以他并不受这股气势所影响。从容道:“李帮主假如真能杀了我,那么自然李帮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无话可说。” 李焚舟双目如电,逼视着程立。缓缓喝道:“莫非你觉得,本座这对拳头只是拿来吃饭用的,杀不了人?” 程立从容道:“假如说风云碑上的天下第一拳,居然不能杀人,那就笑话了。不过能杀人,不等于就能杀我。” 这话一出口,等于图穷匕见。霎时间,小青黄磊秋夜雨,三个人的三颗心脏,都同时高高提起,一直吊上了嗓子眼。 虽然,他们也都知道程立的本事。但面对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面对着天下第一拳,三人依旧下意识地感觉,程立是处于弱势的一方。若然李焚舟因此而震怒出手的话,那雷霆一击轰过来,程立未必接得住。 程立接不住的话,又怎么办?既属同一立场,那么肯定不能坐视。顷刻间,小青黄磊秋夜雨等三人,全都本能地暗自运功,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手。 但事实却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李焚舟并未震怒。他沉默半晌,忽然侧转半身,向柳吟风笑了笑,问道:“老五,你说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吟风淡淡道:“他的意思,就是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大哥你杀不了他。” 李焚舟又笑了笑:“有意思。江湖上初出茅庐的小子,往往都是这样子不怕天高地厚。嗯,当年我们刚刚出道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子的,你记得吧?” 柳吟风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还记得,当年咱们八兄弟结义金兰,相约要闯出一番事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到头来,名声有了,事业也有了。但八兄弟之中,便只剩下了大哥和我两个人。” 李焚舟不在意地道:“要在江湖上成名,本来就是个大浪淘沙的过程。若然害怕死伤的话,趁早别出来混江湖,不如回家种田去吧。” 柳吟风道:“大哥说得是。不过,眼前又该如何?” 李焚舟淡淡道:“还能怎么办?要在江湖上行走,要走得远,走得高,靠的可不是嘴头,而是拳头。” 柳吟风微微一笑:“拳就是权,握拳等于握权。出拳有力就是权力。男儿不可一日无权,所以拳头必须够硬,够强。说出来的话,才会有道理。大哥你的教诲,我从来牢记心中。” 李焚舟笑骂道:“柳五,你倒真会在外人面前替我长脸。像刚才这番说话,我可好久都没说过了。不过……” 顿了顿,李焚舟回首过来,双眼精光闪烁,钉在程立身上,缓缓道:“今天看见程小兄弟你,我倒觉得把这番话再说一遍,倒也无妨。” 程立从容道:“所以,李大帮主决定用拳头和我讲道理?” 李焚舟淡淡道:“或许你也可以用刀,用剑,用所有你喜欢用的武器。反正本座都是这对拳头在奉陪。三招之内还拿你不下,那么本座立刻转身就走。如何?” 程立颌首道:“公平,合理。既然如此。那么李大帮主,请。” 84:乾坤天罡变 手不动,足不抬,李焚舟依然懒懒斜倚在椅子里。嘴角微牵,显露一抹浅笑。道:“请?这个请字,是什么意思了?” 程立认真地道:“这个请字,意思就是李大帮主请出手。” 李焚舟又笑了:“自从十年之前,在泰山之巅,夺下天下第一拳称号以后,本座便再未主动出手。” 程立问道:“哦?为什么?” 李焚舟淡淡道:“因为有资格本座出手的人,已经很少了。偶尔能遇上一个,绝对值得珍惜再珍惜。假如一下子就弄死,也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遇得上下一个。那也实在太无趣了。” 程立默然半晌,忽然也笑了笑:“虽然,我相信你所说的,都是大实话。不过这番大实话听起来,也确实让人觉得很讨厌。甚至让我很想一拳打扁你的鼻子。” 李焚舟也不以为忤,仍旧淡淡道:“假如你办得到的话,那么我很欢迎你这样做。” 程立淡淡道:“很好。那么,我来了。” 话声落,黑气涌,身形动,重拳出。漆黑的铁拳,活像炮弹般破空呼啸,笔直冲向李焚舟的鼻子。 李焚舟若无其事地依旧斜倚在椅子上,懒懒抬起右手,随意一挥。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了程立的拳头。 “嘭~” 震耳巨响猛然炸裂,李焚舟无恙,他所坐的椅子亦无恙。然而椅子下面的地面,却陡然下陷,形成巨大凹坑。无数裂纹同时向四面八方放射开去,乍看之下,宛如蛛网。 若是寻常高手的攻势,凭着李焚舟无比深厚的内力,不但可以完全承受得下,更能彻底包容化解,根本不会有丝毫痕迹形诸于外。 但程立发动“地藏劫”,把暗物质凝聚起来覆盖在拳头上,这一击之力,绝对名副其实,足有千钧之重。李焚舟再也想不到,居然真有人能单凭血肉之躯,就爆发出如此恐怖巨力。所以仓促间难免聚劲不足。虽然仍能承受这一击,却无法包容化解,只能把那股巨力转嫁出去,以至于地面凹陷成坑。 不论生死,单论胜负,这一招可以说李焚舟已经输了半筹。假如是武林中一般的枭雄巨擘,肯定视之为奇耻大辱,立刻就要勃然震怒了。 但李焚舟不同。因为在他这一生之中,也曾潦倒过,卑微过,失败过,迷惘过。尝尽人间百味,经历千锤百炼,最终才浴火重生,得以扬眉吐气,成就绝世非凡。所以…… 小输半筹而已。这种区区之事,根本不能撼动“气吞天下”的金龙帮帮主意志之万一。 弹指刹那,李焚舟五指一收,挥臂出拳,反守为攻。赫然反过来对准了程立的鼻子,也是一拳。 这一拳来得好快!这一拳来得好重!这一拳来得好怪! 铁拳破空,初时纵使风声飒然,却也不过如此,并不见有什么特别。可是拳出三寸,风声陡变,其锐利处猛地暴增逾倍。再出三寸,锐声又增一倍。拳风压面,更令人感觉睁不开眼睛,皮肤也隐隐生痛,如遭刀割! 三寸三寸又三寸,一倍一倍再一倍。电光石火之际,整座帐篷内尽是锐声刺耳,迫使小青黄磊还有秋夜雨等三人,都不得不紧紧堵住双耳。拳风压力的余波涌上,更让三人感觉呼吸不畅,仿佛胸口被压上了块足有好几百斤的大石头一样,不得不接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不过被余波所及,竟然已经如此难受难当。那么直接面对李焚舟这一拳的程立,感觉岂非更加恐怖? 刹那间,三人都面色煞白,只想叫程立干脆弃战算了。毕竟琉璃宝刀再宝贵,又怎么比得上性命了? 可是三人才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程立已经提起左臂,对准了李焚舟的拳头一挡,一压。 “轰~” 轰鸣巨爆悍然炸裂,就似晴天里猛地打了个响雷。一股霸道无匹的冲击波似山洪暴发,四面八方地狂飙乱刮。帐篷里所有事物全被吹起,一股脑儿扫得乱七八糟。甚至整座帐篷都东摇西晃,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仿佛随时都要支撑不住,彻底塌下去一样。 狂风过去,小青他们好不容易才能重新睁开眼睛,立刻惊觉地面那个凹坑的面积,竟陡然扩张了整整三倍。凹坑中心处,李焚舟若无其事地站起,伸手在自己衣服上一扫。 李焚舟的衣服,本就片尘不染。可是这一扫之下,他身后那张椅子,却当场“沙~”地散碎成遍地木屑。木屑与泥土相混合,顷刻间早已分拆不开,就好像从来也不曾有一张椅子存在过。 “不错不错,真的很不错。程小兄弟,你实在让本座太惊喜了。” 李焚舟抬起头来,双眸之内精芒闪现,径直逼视程立。凝声道:“这算是一招。接下来还有两招。希望你不要让本座失望啊。” “……呼~” 已经退出凹坑范围之外,距离李焚舟足有两丈多远的程立,长长吐出一口气。虽然终于能站稳脚步。但面上的潮红,却不是一时三刻能够褪尽的。看见他这副模样,旁边的小青忍不住焦声道:“小哥哥,你没事吧?” 程立回首过去,向小青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无恙。随之双手抱拳,凝声道:“李帮主这一拳,居然可以在眨眼之间,就把力量提升那么多倍。实在好厉害。原来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奇功。真让我大开眼界。” 柳吟风笑道:“天罡乾坤变,是天下绝顶奇功。能够领教一二,实在是你的运气。所以,好好享受吧。错过这次,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天罡乾坤变?这是什么?” 秋夜雨和黄磊都面面相觑,随之异口同声道:“李帮主的武功,不是‘翻天覆地十八奇’吗?当年泰山之巅,风云碑下,李帮主凭十八奇技压群雄,夺得天下第一拳称号,难道传言有误?” 李焚舟淡淡道:“传言无误。当年夺取天下第一拳称号时,我所使用的,确实是翻天覆地十八奇。可是这都整整十年之前的事了。行走江湖,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能翻来覆去,总是弹这些老调子?” 柳吟风笑眯眯道:“这十年以来,大哥潜心钻研,不但把旧有的十八奇去芜存菁,重新整理修改。兼且又新创出十八着奇招,前后呼应,相互贯穿,威力相比旧有的十八奇,简直有天壤之别。” 秋夜雨双眼精光一闪,道:“十八加十八,等于三十六,合天罡之数。左拳为天,天为乾;右拳为地,地为坤。乾坤操弄,生死在握。所以这套全新的绝顶奇功,就被命名为天罡乾坤变?李帮主,你倒隐藏得深。研新招创奇功这回事,就连我们绣春楼,竟然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李焚舟嘿声低笑,似是不屑与秋夜雨说话。柳吟风则悠然道:“绣春楼触手纵然遍及天下,却也未必就能渗透进金龙帮。但大哥同样未曾刻意隐瞒。只不过没有足够分量的高手,不能让我大哥尽展所长罢了。” “老五,够了。” 李焚舟出声喝止。随即把目光转回到程立身上,沉声道:“天罡乾坤变,由我自己独创。炁为神,意为体,形为用,内含三十六变。虽有式却无招,并不存在那些死板的规限。和古往今来的绝大部分武功,都迴然有异。 刚才是第一变,‘大巧若拙乾坤藏’。这招一出,哪怕是河间双雄,点苍三煞,又或者风火连环寨的封寨主,都要当场粉身碎骨。接拳之后还能活着的,你是第一个。不过,你确定还要再接第二招?” 程立从容道:“李帮主,请。” 李焚舟喝道:“好!” 话音才落,身形瞬动,就仿佛施展出某种缩地成寸的法术一样,只在眨眼之间,已经把双方之间两丈多远的距离,完全抹平。 彼此呼吸相闻,触手可及。名副其实的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李焚舟紧握拳头,一拳轰出,狠狠打向敌人胸口。 距离太近,来势太快,程立完全闪不开,避不了,更来不及出手招架。可是心念一转之下,浓厚黑气立刻疯狂涌动,瞬间已经形成一面六角形护心镜,牢牢挡在胸前。 “轰~” 拳镜交触,闷雷滚动,郁结心头,教人听了之后,竟有说不出的难受难过。声犹未绝,身影两分。李焚舟被强行反震开去,双足铲地,俨然在帐篷里的地面处,划出两道长达两丈的笔直坑痕。 “乒乓~” 一下破裂粉碎之声,同时于在场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事实上,这纯粹属于一种精神上的感应,并非确实有什么物体,震动了空气而发出声音。 不过仓促之间,众人也难以分辨得出两者的异同。众目睽睽下,众人惊见程立凝聚于胸前的六角形漆黑护心镜,赫然已经四分五裂,到处也爬满了裂痕。 “地藏劫”所凝聚起来的暗物质护心镜,竟被天下第一拳的李焚舟,一拳打碎! 85:胜负 暗物质当然也可以被打碎的。无论性质多么与众不同,但归根究底,暗物质也还是物质的一种,只要是物质,就肯定可以被破坏。顶多是难度大小的问题而已。 毫无疑问,要破坏高度凝聚的暗物质,其难度之大,简直非一般人能想象。事实上程立以前曾经进行测试。高度凝聚的暗物质护心镜,可以保证即使硬接坦克主炮的轰炸,又或者反器材*的连续攻击,也依旧安然无恙。 想要彻底粉碎暗物质的保护,至少也得上战舰主炮,又或者大威力空对地*不可。可是李焚舟的拳头…… 这迅猛如天雷霹雳的一拳,其破坏力即使还比不上战舰主炮,却绝对已经凌驾于反器材*之上了。假如没有暗物质保护的话,单凭血肉之躯,程立万万接不下这一拳,百分之百要被当场打成两截! 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就是这一点,导致暗物质护镜虽然碎了,却没有粉碎,还能勉强维持着一个形状,并且把李焚舟强行震开。 尽管只要李焚舟反应过来,立刻再补一击的话,便肯定能让暗物质护心镜彻底粉碎,顺带着真正把程立打成两截。但事实上,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弹指刹那,凝聚成护心镜的暗物质“沙~”应声散碎,随即还原为缕缕黑气,自动缠绕上程立双臂。紧接着,他双腿用力一蹬,“瞬步”的爆炸性力量,猛然将身体推出去。他整个人也仿佛化身为一枚炮弹,强冲杀上。不由分说,又是迎面一拳。 柳生二心流——终式相破!本来是刀法的绝招,但程立改用拳头施展,威力依旧丝毫不减。 超强!超快!超猛!没有任何变化后着,也没有什么气机相扰的惑敌之术,程立这一拳,简单朴实得可笑,却也同样简单朴实得可怕! 电光石火之际,李焚舟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本能地察觉到杀机临身。他不假思索,双拳齐出。左拳翻天,右拳覆地,天地交叠,生死之门隆隆紧闭,形成密不透风,泼水难侵的牢固防线。 惊雷一霎,三记或者是世上最硬的拳头,相互悍然火拼。李焚舟双臂突然一麻,只感觉如同触电,不自禁地向左右分开,防线彻底崩溃。漆黑铁拳去势却丝毫不减,爆炸性力量如排山倒海,疯狂压上,登时让李焚舟也为之悸然变色! 仓卒之际,李焚舟同样也来不及回避防守了。他面色一沉,舌绽春雷,悍霸怒吼!身体并不退后,反而主动迎上前去。浑身奇光绽放,瞬间在他面前三寸方圆之地,凝聚成一面巴掌般大小的盾牌,不偏不倚,恰好挡住了程立的漆黑杀拳! “嗤嗤嗤嗤嗤~~~” 拳盾相交之际,拳劲如排山倒海,不断涌压推上。李焚舟不由自主,接连后退。可是凝聚在他面前三寸的罡气盾牌,也始终没有崩溃,顽强地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两者相持不下,登时激发出一股怪异罡风,四面八方地到处狂飙爆射。罡风无形,却具实质,就如同千刀万剑,毫不留情地到处狂斩乱劈。 霎时间,帐篷里一切家具摆设,全在罡风利刃之下,被狠狠斩成碎片。小青、黄磊、邱晔宇等人纵然已经竭尽所能闪避,却终于还是闪不过去,迫于无奈,唯有出手挡格。 可是罡风无形,唯有斩裂长空之际,空气被割裂扭曲,才会显现出一瞬痕迹。要抵挡这无形的风刀罡剑,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纵然三人也是一流高手,但仓卒之际要尽挡风刀罡剑,始终顾此失彼。不过眨眼工夫,三人身上衣服赫然变得活像乞丐穿的一样,到处都破破烂烂的。要不是护体真气够强,这些风刀罡剑也并非专门针对他们而发,则这当口三人早被千刀万剐,不死也要重伤了。 反观柳吟风,虽然也遭遇风刀罡剑追杀,却如一片风中飘萍,任意飘荡,根本毫不受力。无形刀剑还未逼近身边,他早已随着刀剑去势翻滚闪开,竟丝毫不受侵害。 风刀罡剑肆虐间,李焚舟陡然暴声猛喝,提起左腿,用力往地下一顿。“轰~”震耳爆炸响起,地面当场再被跺出个深坑。飞沙走石,泥土乱扬,无数泥土俨然凝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土黄色巨龙,张牙舞爪,咆哮怒吼,冲天扑起。 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帐篷,被这头土龙一冲,登时“嗤啦~”四分五裂,彻底垮塌。尘埃四起,浓烟滚滚,到处只有一片混乱。 良久良久,一切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小青费力地把压在身上的帐篷残骸推开,重新站起。却立刻看见已经化为废墟的帐篷正中心处,程立和李焚舟两人相隔七步,遥遥相对。两人都一动不动,却也不知道这场赌斗,究竟谁胜谁负。 小青下意识想要走过去,眼前却陡然一晃,柳吟风轻飘飘落在她身前,气定神闲地道:“谢姑娘,请止步。” 小青关心则乱,喝道:“让开,别挡道!” 柳吟风淡淡道:“恐怕不成。大哥和程庄主这场赌斗还未完,现在谁也不能走近打扰。否则的话,杀无赦。” 小青乃是货真价实,名正言顺的妖女。也就是在程立面前,才显得乖巧柔顺。换了别人,却哪里有这么好的脾气。刹那间,她柳眉倒竖,喝道:“滚开!再不滚,就杀了你!” 声犹未落,小青伸手往腰间一模,一甩。“啪~”脆声炸裂。毒龙鞭在半空中打响个鞭花,随即猛向柳吟风面上噬去。 柳吟风微微一笑,屈指轻弹,“咻~”射出一枚暗器。不偏不倚,和毒龙鞭相互撞个正着。别看暗器细小,却劲力如雷。小青只觉手臂一震,竟半身微微发麻,不由自主,连退三步。 小青又气又急,急急运转真气,瞬间平息经脉中紊乱的气血,又要挥鞭再上。却陡见强光一闪,一道剑芒犹如天外九天霹雳,凌空下击。小青骇然一惊,正要挥鞭迎击,身边不远之外,同样也有一道寒光迸射。后发先至,恰好截住那道剑芒。 双剑交击,火花四射。黄磊拔出奇剑挽留,和一名身上背负三口长剑的老者交手。紧接着,秋夜雨也站起来,和另一名怀中抱刀的大汉对峙。 脚步声接踵响起。四面八方,都有人来了。之前那瞎子,那矮胖子,那白衣人,全部也过来了。连同这背负三口长剑的老者与抱刀大汉,合共有八人,俨然就是金龙帮名震天下的八大天王。再加上远处隐隐约约的十多道人影,不用多说,肯定就是那“九天十地,十九神魔”。 金龙帮兵强马壮,猛将如云。这下子全体出动,形势明显对程立他们大大不利。只要这八大天王和十九神魔,全部一拥而上。小青、黄磊、秋夜雨他们三人,哪怕再有三头六臂,也万万抵挡不住,非得被乱刀砍为肉酱不可。 柳吟风目光闪烁,高高举起左手。只要这只手再向下一挥,那么八大天王还有十九神魔。就会空群杀出。到时候,鲜血势必染红大地! 但,就在更激烈残酷的血战,激将揪开帷幕之际,一股难以言喻,无形有质的澎湃力量,却陡然如泰山压顶般压下,把在场所有高手都镇住。紧接着,一声沉喝,响彻八方。 “住手!老五,让所有人都退下。” 普天之下,能够对柳五柳吟风发号施令者,便永远只有一个:“气吞天下”李焚舟。 柳吟风怔了怔,随之轻轻叹口气,放下左手,改以右手轻轻一挥。八大天王还有十九神魔。立刻领命退下,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焚舟也不管这些下属。淡淡问道:“老五,刚才我和程庄主的赌约,是什么来着?” 柳吟风答道:“大哥亲口说了。三招之内加入海拿不下程庄主,那么马上转身就走,绝不犹豫。” 李焚舟道:“那么,我出了几招?” 柳吟风略一犹豫,但还是凝声答道:“大哥的第一招,是‘大巧若拙乾坤藏’。这不用多说了。第二招,是‘震惊百里雷霆怒’。但被程庄主反震开去。 接着程庄主反击,大哥用‘乾坤交叠覆华盖’抵御,却被打破。然后大哥再用了‘生关死劫归一宗’凝气抵挡。 但……似乎还不能完全挡住。最后还必须再动用一招‘意游天地身自空’,双管齐下,才能卸尽程庄主的拳劲。” 李焚舟淡淡笑笑,问道:“说得很详细。那么,这合共是五招,对不对?” 柳吟风叹道:“不错,是五招。” 李焚舟问道:“比约定的三招,多出了两招。所以是我输了,对不对?” 柳吟风眉宇间尽是纠结不甘,终于一声长叹,颓然道:“不错,是大哥你输了。” 李焚舟仰天大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居然败了。哈哈~虽然我一直说,胜得太多太久,其实也很乏味。可是突然间败了一次,我第一时间想的,却居然还是如何否认这失败,又要如何才能反败为胜。哈哈,你说我算不算口是心非,虚伪矫情了?” 柳吟风笑道:“怎会呢。其实大哥一直所厌倦的,不过是那种太过理所当然,毫无刺激和新奇的胜利而已。现在遇上程庄主这种高手,大哥沉眠已久的战意,显然已经被唤起。那么会想着反败为胜,正是顺理成章,何足为奇?” 李焚舟又是大笑三声,忽然笑声一顿,目光如电,冷冷逼视着程立。缓缓道:“程小兄弟……不对,应该是程兄弟才对。高手难求,要求得一位像你这样的高手,更加难上加难。那么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是认输,然后再打死你。抑或不认输,继续打死你了?” 86:两个请求 程立放松下来,用力伸了个懒腰,懒懒道:“要不要认输,那是李帮主的事。不过想要打死我,虽然没那么困难,却也不会很容易的。所以李帮主,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焚舟凝视了程立好半晌,默然不语。现场气氛也不期然为之一片肃杀。小青下意识抓紧了拳头,却感觉手心湿漉漉的,竟全是冷汗。 生而为妖,这数百年来,小青也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风浪,见过 多少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可是此时此刻,她赫然惊觉,以往曾经见过的那些大人物,和李焚舟这气吞天下的气概一比,简直全都变得无比渺小。甚至就连当年的“道尊”,竟似也有所不及。 和这样一名强人交手,程立当真能赢吗? 小青不知道,她真的无法预见得到,假如这一战当真开始的话,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若然当真开战,那么无论如何,自己都会站在程立这一边。就如同八百年前在永州决战道尊,以及三百年前在金山寺决战法海和尚,自己站在姐姐身边一样。 黄磊和秋夜雨,他们所处的立场,自然和小青不同。对于程立的感情,更和小青大有差别。但毫无疑问,这一刻,他们的选择也和小青别无二致。都同样义无反顾地站在程立这边,和他一起与天下第一大帮金龙帮相对抗。 “哎呦夫君,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干什么呢?妾身早已说过,你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根本不适合开玩笑的啦。你硬是不听,闹得气氛忒僵,又是何必呢。” 正当现场气氛剑拔弩张,更激烈的血战一触即发之际,一声直教人为之*入骨的调笑,骤然伴随着婀娜曼妙的莲步,徐徐出现。 无惧肃杀气氛,带着雍容丰韵,华贵风情,熟悉的身影径自走到李焚舟身边,伸出柔荑按住了他的拳头,同时又嗔怪地向他白了一眼。 霎时间,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李焚舟无可奈何地,也向妻子一笑。弥漫全场的肃杀气氛,登时彻底瓦解冰消。 宋诗容回首,对程立轻笑道:“程兄弟,不用紧张。妾身这夫君,可从来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只不过他自从夺得天下第一拳的称号以后,便再也没遇上过什么像样的对手了。偏偏他又生性好勇斗狠。难得遇上程兄弟这种好对手,所以心痒难忍,一时失态而已。还请程兄弟包涵。” 程立同样还以一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么倒是我自己太紧张了。真不好意思。” 宋诗容欣然道:“没什么。误会能够解开,便再好不过。啊,小青妹妹也在这里,那再好不过了。昨天晚上在西湖之上,你们请了一回客。现在不如就改由我们来做东,大家坐下来,一起喝上两杯,如何?” 原本已经吊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因为宋诗容的出现,而重新回到了应在的位置。小青拍拍自己胸膛,叫道:“宋姐姐,刚才吓死我了。幸亏妳出来得快,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不行不行,两杯不够,至少也得二十杯!” 宋诗容笑道:“别说二十杯,哪怕是二百坛,也一样没问题。程兄弟,还有秋大档头,黄楼主,这边请?”更不征求夫君同意,拉起李焚舟就走。 李焚舟哈哈一笑,任凭妻子把自己牵着走。同时又向柳吟风做了个手势,大声叫道:“老五,快过来。今天晚上,咱们不醉无归。” 柳吟风浅笑着答应道:“来了。”迈步就走。不经意之间,目光向程立一扫,眉宇间俨然尽是一片惋惜和遗憾。但随即又把这份心思深埋起来,再找不到丝毫端倪。 八座帐篷之前,都架起了一堆篝火。每堆篝火上,也用铁条串着一头肥嫩的小牛犊子。现在牛肉已经烤得恰到好处,用尖刀割成一条条的放在盘子里捧上来。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的牛肉直接就会在嘴巴里爆炸,简直让人想要连舌头都吞下去。再配上温好的陈年花雕,绝对是给个神仙都不换的享受。 程立小青黄磊秋夜雨,李焚舟宋诗容柳吟风,众人围着篝火坐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之前那种充满了*味的气氛,早被肉香酒香所取代了。一时之间,竟是其乐融融。 李焚舟连吃了三条牛肉条,接着又是三万大碗酒下肚。这才一抹嘴巴,大笑道:“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程兄弟,这份痛快,全拜你所赐。来来来,我再敬你三碗。” 程立举起酒碗,笑道:“这是三十年的正宗陈年花雕吧?外面根本有钱也找不到地方去买的。别说三碗,三百碗我也陪李帮主一起干了。”更不多话,仰首就把碗中酒水饮尽。 李焚舟喝道:“好,够爽快。你既然爽快,我也不会矫饰。这场赌斗,确确实实是我输了。今后金龙帮的任何人,都不会再来找你麻烦。老五,听明白了吧?” 柳吟风心下一震,知道自己的那一点隐晦心思,已经被李焚舟所察觉。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答道:“明白了,大哥。” 程立也轻轻舒了口气。道:“李帮主,多谢。” 李焚舟大手一挥,道:“程兄弟,你也不要叫什么帮主了。我年纪大一点,从今以后,不如你便和柳五一样,称呼我大哥吧。” 程立笑道:“好。大哥。” 李焚舟大笑道:“好,好得很。程兄弟,刚才柳五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是加盟本帮,让你和十九神魔并列。啐~区区十九神魔,哪有资格和你相提并论?就是八大天王,和你比起来也差得远了。不如这样吧,你加盟本帮,我让你当副帮主。和柳五平起平坐。” 程立摇摇头,道:“多谢大哥一番美意。但正所谓做惯乞儿懒做官。我这个人逍遥自在惯了。还是不要入帮,免得到时候做错了事,反而不好。” 李焚舟点点头:“唉~我也知道你多半不肯入帮的,只不过抱着万一的希望,勉强试试看而已。既然拒绝,那就算了。不过,我还有另外两个请求,你一定不能拒绝啊。” 程立道:“大哥尽管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不会推辞。” 李焚舟笑道:“刚才那场仗,我虽然打得痛快,却始终意犹未尽。兄弟,你应该还未尽全力,甚至还隐藏着什么压箱底的本事吧?” 程立笑了笑:“大哥的乾坤天罡变,也不过只显露出冰山一角。做兄弟的,自然也不能太快就把所有家当都搬出来啊。” 李焚舟一拍大腿,道:“果然如此。那么兄弟,第一个请求就是,你一定要找个机会,和我再好好打上一场。咱们虽然不分生死只决胜负,但也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有半分留手。可以吧?” 程立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可以。事实上,我也很想再见识一下乾坤天罡变。看看这套大哥自创的奇功。究竟可以厉害到什么程度。” 李焚舟笑道:“总之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不过看起来,近期应该没有这个机会啦。因为你忙着要去揭开琉璃宝刀的秘密,对不对?” 程立道:“没错。近来应该是没有这个空暇时间了。” 李焚舟又饮了一碗酒。叹道:“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想当初他们在生之时,横压当世,技盖群雄,纵横天下,无敌一生,是多么威风,多么令人神往。所以我常常慨叹,为什么不能早生百年,也好和他们见一见面,交一交手。现在……唉~当真让人闷得发慌啊。” 柳吟风在旁边笑道:“辰惊涛他们三人在生之年,虽然天下无敌。但大哥你现在,又何尝比他们差了?其实以大哥你的才华与天赋,无论生在任何年代,最终结果也不会有变。因为这份无敌的寂寞,正是最强者才能享受的专利。” 李焚舟笑骂道:“柳五,你倒会说话。不过马屁还是别拍了。这个不适合你。” 顿了顿,李焚舟回过头来,凝声道:“神州王他们虽然已经不在。但江湖传言,他们的武功和财富,却都留了下来,就藏在琉璃宝刀所揭示的洞天福地之中。” 程立叹口气,道:“以金龙帮今时今日的势力,以大哥的修为,其实这些前人遗留的武功和财富,也没什么大用的。” 李焚舟笑道:“每一种武功,都是一条道。我既然自创乾坤天罡变,那就是已经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别人的武功再精妙再厉害,始终与我的道不符。至于财富,哼哼,金龙帮富甲天下,也用不着贪图死人的陪葬品。不过……” 顿了顿,李焚舟凝声道:“我虽不贪图别人的东西,但这些东西无论落入任何人手里,都肯定会对金龙帮造成极大的麻烦。更重要的,我不光是气吞天下的李焚舟,同样也是金龙帮的帮主。所以这些东西,我最低限度,也要保证它们不会落入我的敌人手里。兄弟,你能够明白吧?” 程立点头道:“我明白。那么大哥,你的第二个请求是?” 李焚舟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也要跟着一起去,见识见识那个所谓的洞天福地。放心好了。洞天福地里面的武功秘籍还有财宝,全部都是你的,我一文不取。” 旁边秋夜雨终于忍耐不住,咳嗽一声,道:“李帮主。其实程兄弟早已经把琉璃宝刀献给了朝廷。朝廷因此册封程兄弟为百户侯,御赐锄奸玉玦。七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所以洞天福地里面的财宝,严格说来,应该是属于朝廷的。” 87:不情之请 “朝廷?哼哼~” 李焚舟不屑地冷笑了两声。根本不搭理秋夜雨。 柳吟风则淡淡道:“当今的大魏朝,当年也不过是乘乱而起的一路草头王而已。百里家能立国兴邦,李家又为何不能?更何况现在的朝廷主少国疑,权臣当道,更遍地都是贪官污吏。取而代之,有什么不可以?” 秋夜雨大声道:“改朝换代,动荡天下,生灵涂炭,烽烟遍地。当今朝廷虽然有种种弊端,但也有以世叔为首的‘十二干城’臣忠心耿耿,辅助天子。至于贪官污吏?哼,我们绣春楼这些档头,可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 柳吟风微微一笑:“十二干城?当朝宰相颜老头,可也是十二干城之一。你们绣春楼虽然勤快,却也不过打些小鱼小虾罢了,能打得了大老虎吗? 这头老虎不除,小皇帝迟早非得和他翻脸不可。可颜老头的势力盘根错节,遍及天下。小皇帝一动手,无论胜败,这天下都非乱不可。到时候,你们绣春楼又能如何了?” 秋夜雨涨红了脸,大声道:“危言耸听。颜相虽然当权,却从来没有不臣之心。更何况他已经九十高龄,而天子还未满二十,两者根本不会有任何冲突。” 柳吟风不屑道:“自欺欺人。就算颜老头没有什么心思,他的儿子,小宰相颜颜东楼呢?” 颜庆,字东楼,是颜老丞相的儿子。自幼聪明伶俐,被称为有“鬼才”。长大之后因父荫而入仕途。历任左军都督府都事,右军都督府经历,后来又升任为白玉京的治中从事。再改任尚宝司少卿,半年后升任太常寺少卿,更升太常寺卿,正三品。 由于颜老丞相毕竟已经年纪大了。所以往往便把各地送来的奏章,全部都交给颜庆,让儿子代拆代阅,甚至代审代批。颜东楼虽然没有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所以人称小宰相,权倾天下。 本来,假如只是天子和颜相,那么问题倒也简单。天子完全等得起。但现在再加上一个小宰相颜东楼,问题自然便复杂了。这场朝廷最高权力之争,到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现在当真连老天都说不清楚。所以一时之间,秋夜雨也不禁为之语塞。 见秋夜雨无话可说了,柳吟风禁不住得意一笑。他还要继续再说下去,却被李焚舟用力一挥手,就此打断。 金龙帮帮主沉声道:“金龙帮有意逐鹿中原,问鼎江山,这是从当年我建帮时候开始,便已经明明白白,昭告天下的事。不过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我李焚舟可不会为了一己野心,就刻意扰乱天下。 朝廷如果施政清明,普天下的老百姓都安居乐业,那么我就一辈子当个布衣天子,也没什么不好。但朝廷如果自己内讧,闹得天下大乱,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秋大档头,你听明白了吧?” 秋夜雨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去。拱手道:“李帮主这份豪迈,确实无愧于‘气吞天下’四字评语。刚才那番话,我都听明白了。日后我自会把这番话禀报世叔,并且以此为戒。总而言之,绣春楼会竭尽所能,不让李帮主有隙可乘。” 李焚舟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们要擎天保驾,金龙帮要逐鹿中原,那就八仙过海,各展神通,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吧。” 顿了顿,李焚舟又回首问道:“程兄弟,我这第二个请求,你怎么看?” 程立笑道:“大哥一定要跟着来,腿长在你身上,难道我还能打断它,不许大哥你跟来不成?事实上,即使你不来,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那边,也是一定会有人跟着过来的。所以嘛,大哥你尽管来好了。人多点,还热闹点呢。” 李焚舟一双浓厚剑眉向上一揪,饶有兴致地问道:“哦,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就是姓雷那老头子和朱有泪?好,来得太好了。” 宋诗容抿嘴笑道:“夫君,看你这副模样,是动心了?” 李焚舟大笑道:“还是夫人知我。哈哈,雷无咎的金刚九字诀,乃是风云碑上留名的天下第一指。朱有泪的沧海月明刀,则是风云碑上的天下第一刀。当日在泰山之巅,我就想好好领教领教了。” 可惜啊。风云碑的规矩,天下第一不能挑战另一个天下第一。所以只好作罢。之后又是俗务缠身,我一直没有机会和雷无咎以及朱有泪碰面。 如今十年过去,我的翻天覆地十八奇,已经更进一步,化为乾坤天罡变。相信雷无咎和朱有泪两人,也肯定没有闲着的。正好,这次就让我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黄磊面色显得极难看,忍不住道:“李帮主,我大哥身上可是患了重病的。欺负一个病人,胜之不武吧?” 李焚舟傲然道:“金龙帮李大,当然不会乘人之危。朱有泪要治病,只有琉璃晶珠可以帮他,对吧?很好。那么本座不妨就在这里先答应你。在朱有泪把身上的病治好之前,本座决不会主动找他麻烦就是了。” 黄磊心中一喜,抱拳道:“李帮主果然是位英雄。在下在这里,替我家大哥先谢过李帮主了。” 李焚舟大手一挥,道:“小事一桩,何必言谢。对了程兄弟,我还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你觉得可以答应,那就答应。如果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程立点头道:“大哥请说。” 李焚舟道:“大家为了琉璃宝刀,兴师动众,争来争去。可争了老半天,我还没见过琉璃宝刀是什么样的呢。兄弟,可以把 宝刀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不?” 程立大大方方道:“原来只是这种小事。没问题。大哥请看。”说话之间,他撩起自己衣服。从腰间把琉璃宝刀连鞘拿出,然后双手递给李焚舟。 霎时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黄磊和秋夜雨,还有柳吟风等三人,更加双眼一眨不眨 ,死死盯着琉璃宝刀不放。双手十指更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准备好了要动手一样。 只有小青对此毫无感觉。琉璃宝刀本来就是她族里的东西。日对夜对,对了整整好几百年,再怎么神异的东西,也都看得腻了。所以真是没什么可好奇的。 至于说,会不会存在着李焚舟拿了报道之后,就突然据为己有,不肯再还回来的可能?开什么玩笑?李焚舟假如是这种无耻小人,胸中只有这么一点格局的话,他怎么可能领导金龙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了? 事实上,程立也是和小青一个看法。不同之处,只在于万一李焚舟真是这种贪图眼前一点蝇头小利的小人,当真拿了宝刀不还的话,程立也有那个自信,可以让李焚舟重新把宝刀还回来。 众人心念转动之际,只见李焚舟已经握住刀柄,拔刀出鞘。“锵~”一下轻声龙吟,宝刀出鞘。霎时间,只见七彩缤纷的琉璃彩光流转不定,如梦如幻,绚丽灿烂之极。 李焚舟欣赏了这宝刀好半晌,突然抓住刀柄末端,用力再往外一抽。琉璃子刀随之和母刀分离。一长一短的子母双刀各自在手,李焚舟分别挥舞了几下,忽然哈哈长笑,反手执定了母刀,一刀劈出。 霎时间,琉璃彩光大声,如惊虹掣电,直向程立奔去。竟似要把他一刀两断。。 骤见奇变,黄磊和秋夜雨两人禁不住同时失声惊叫,不假思索,各自出手。一个拔出挽留奇剑,出招替程立招架挡格。另一个则拔出腰间软剑,径直刺向李焚舟,要围魏救赵。 就在同时,柳吟风也冷笑一声,屈指连弹,分别弹出两枚暗器,分取挽留奇剑与软剑“暗魂”。 “呯呯~” 接连两声爆响炸裂。黄磊和秋夜雨同时感觉手臂剧震,如遭雷击,几乎拿不住手上兵器。当下身不由己,“噔噔噔噔噔噔噔~~”接连倒退七步,好不容易才拿桩站定。两人眉宇之间,尽是一片惊诧。 尽管事发仓促,但两人双剑之上,也已经灌注了至少七成内力。没想到却依旧敌不过柳吟风随手发出的一枚小小暗器。实在匪夷所思之极。 秋夜雨脑海当下,更本能地闪过一个念头:“传说六十年前,江湖八大世家之一的川中唐门,为了谁来继任家主的事,起了内乱。当时唐门一场自相残杀,据说最后是一名属于唐门庶支出身的女人得到胜利,成为唐门家主。而本来最有希望继任家主的一名嫡系子弟,反而争位失败,被赶出了唐门。 这名唐门嫡系子弟流落江湖,一生孤苦,最后遇上了柳吟风,收其为徒,把毕生所学都倾囊传授给柳吟风,并嘱咐他一定要回去唐门,替自己夺回唐门门主之位。可是柳吟风成名以来,从来不曾踏足川中半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无论如何,柳吟风暗器功夫之精,据说已经在当今唐门门主之上。故此江湖当中,都说南多情,北吟风。认为柳吟风的暗器功夫和我大师姐不分高下,并驾齐驱。却不知道假如他们两人相遇的话,究竟是谁更棋高一着呢?” 88:风流玩意 风是速,流是势,玩味变,意随机。此四字要诀,便合称为“风流玩意”。乃是柳吟风的独门绝学。 这门绝学的源头,虽说来自唐门。却又经柳吟风自己再三改良,别出机杼。和正宗唐门绝学相比,已经截然不同。纵使并没有什么威武响亮的响亮名堂,却确实具有令江湖上为之闻风丧胆的可怕杀伤力。 当年李焚舟与另外六位兄弟意气相投,结拜金兰,约定了要合力打天下。于是七人共创金龙帮,后人称呼为“金龙七义”。分别是李大、陶二、恭三、麦四、柳五、钱六、商七。 可是后来在打江山的个过程中,陶二恭三麦四钱六商七等五人先后牺牲,最终便只剩下李大和柳五。他们两人,便成为金龙帮的中流砥柱,开疆拓土,励精图治,短短十余年时间,便发展为足以影响江山归属的天下第一大帮。 李大豪爽,柳五深沉,李大大气,柳五细腻。李大天生王者之风,柳五则是王佐之才。两人性格,恰好相辅相成,互补不足。然而,这绝不意味着两者意见永远一致,就没有出现分歧的时候。 就像现在,李焚舟决定放弃夺取琉璃宝刀,更承诺即使程立用宝刀找到洞天福地,金龙帮也不动洞天福地内所有宝藏的一分一毫。柳吟风对此就大大的不以为然。 需知道,当年的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这三位,都是当时天下无敌的超级高手。他们的势力,也绝不比现在的金龙帮稍逊。 可想而知,假如这三大高手当真在洞天福地里留下了宝藏,那么这个宝藏的丰富程度,简直足以教天下间任何人也为之疯狂。 哪怕里面的武功秘笈,对李大柳五都没有用。可是金龙帮志在天下,将来起兵逐鹿中原,真是花钱如流水,再多的银两都不够用。李大居然就这么放手了?对于一向掌握着金龙帮财权,从来没感觉宽裕过的柳五来说,简直心痛得让他要滴血啊。 李焚舟是帮主,又是大哥。他作出的决定,柳五肯定不能反驳。可是骤然之间,李大竟拿了琉璃宝刀,冲着程立一刀斩过去。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柳五,哪里还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当下不由分说,就射出暗器,,逼开了黄磊和秋夜雨。 “风流玩意”,一发不收。柳吟风屈指轻弹,再发暗器。十数点寒星当即快逾闪电,冲着程立飞去。才至半途,这十数点寒星陡然散开,其中的三份之二,分打程立左右两肋。还有三分之一,竟绕过去打向程立背心要穴。 “风流玩意”——梦月追星。这一击三面包抄,无论程立向左闪,往右避,以后抽身退后,都逃不过暗器击打。唯一出路,就是正前方。可是正前方却有一个李焚舟,正挥刀斩下。成立如果向前冲,岂不是把自己主动送到刀口下,任凭宰割?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四面堵截,进退惟谷。一刹那,程立竟已陷入绝境。 白驹过隙之际,程立两手陡然同时一亮,登时金光闪烁,银光灿烂,双枪在手,旋身舞射。 “呯呯呯呯呯呯~~” 连串枪响声中,程立身体四周先后爆射出灿烂火花。柳吟风的“风流玩意”,赫然全被程立后发先至,在间不容发之际开枪射落。但与此同时,李焚舟如惊鸿掣电的一刀,也已经逼近眉头。 偏偏程立仍然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只是抬起右手银枪,一枪击射。 枪声震耳,火光吞吐。子弹出膛,裂风越空。却并未撞上迎面急斩的匹练刀光,反而向旁边斜了几分,赫然从李焚舟肩头处掠过,然后笔直冲向站在李大身后的柳五。 “咻~” 柳吟风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弹指间只感觉耳边一声锐响掠过。紧接着,面颊上便传来火辣辣的激烈剧痛。下意识伸手一摸,竟摸到了满手鲜血。赫然被飞掠而过的子弹在面颊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痕。 与此同时,程立身后处,篝火堆上串烤着的半只肥嫩牛犊,“喀嚓~”分成整整齐齐的两半,然后跌落篝火之中。火势为之一黯,但随即又有香气大盛,直教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原来,李焚舟这一刀,不过是为了要劈开那半只肥牛而已。而程立也早已经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那一枪 李焚舟收刀起立,回首四顾,只见妻子宋诗容面带微笑,握住小青的手坐在旁边。小青则目瞪口呆,仿佛一时间还未能回过神来。黄磊和秋夜雨各执兵器,站在三步之外,面带愤懑之色。柳吟风则活像尊泥塑木偶,站在另一边一动不动。 冷冷一笑。李焚舟什么也没说。双手一合,把子母双刀重新并起来,再捡起刀鞘,一起还给了程立。道:“什么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名号叫得震天响,实际也不过如此。切起牛肉来,和普通刀子差不多罢了。喏,还给你。” 程立笑笑,反手收起金银双枪,接过宝刀,笑道:“那些琉璃朱泪之类的名号,不过江湖中人贪图顺口,随便乱喊的而已。用不着当真。刚才端上来的肉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好加料。”竟然当真走到篝火旁,拿着琉璃宝刀切起牛肉来。 李焚舟大笑道:“兄弟,不用再切了。要是你还没吃够的话,待会儿我让人把一整只肥牛切好了,再送去你家里,随便你怎么吃都没问题。不过现在么,大哥我酒喝了不少,已经有点醉啦。看看时候都不早了,不如就这么散了吧?” 程立收刀站起,笑着点点头,道:“大哥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好了。”随即拉起小青,再扯扯黄磊和秋夜雨两人,向李焚舟和宋诗容行礼道别,转身就走。 半晌之后,程立等人已经重新走进院子,并且关上了门。李焚舟这才转过身来,沉声怒喝道:“老五,你究竟还有没有把我当是大哥了?” 柳吟风猛然一震,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呐呐道:“大哥……我……” 李焚舟喝道:“我什么我?现在金龙帮里面,是不是李大说的话已经没有用了?刚刚才说过不再贪图琉璃宝刀,调转头你就给我玩这么一手?这事传出去江湖上,天下人会怎么想?哦,原来李焚舟只是个说话不算数的无耻小人?说,是不是这样你就觉得很开心,很有满足感了?哼,我没有你这种兄弟,你也没有我这个大哥!” 这两句话,可就说得太重了。霎时间,柳吟风再也站立不住,双膝发软,“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嘶声叫道:“大哥,是我错了。你要打要罚,我全都认。只求你千万不要再说咱们不是兄弟这种话。” 宋诗容叹了口气,走过来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夫君,你这么凶对柳五干嘛?他也只是一片好心而已。先不说能长生飞升的洞天福地,单单是神州王他们几个所遗留的宝藏,就已经足够吸引了。别说柳五,刚才就连我,也有点儿动心呢。再说,还不都是你自己不好吗?要不是你突然抽风,拿着刀子去砍程兄弟,柳五又怎么可能出手?” 李焚舟外号“气吞天下”,神具王者之风,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绝对是一名大大的英雄豪杰。可惜不管他再怎么英雄豪杰也罢,始终是位已婚男士,所以也和世间一切已婚男士一样,都有个共同的弱点——怕老婆。 哦,说错了。其实这世界上并没有怕老婆的男士,只有爱老婆敬老婆的男士而已。毫无疑问,李焚舟就是个特别敬老婆爱老婆的已婚男士。 所以宋诗容才一开口,李大立刻便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陪笑道:“我那不是一时手痒,想开个玩笑么。好好好,总之娘子妳说得对,都是我不好。” 宋诗容嗔道:“既然是你不好,那还让柳五跪着,这算什么?” 李焚舟叹口气,道:“算了老五,你起来吧。我也明白你是一片好心。不过有些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的。总而言之,记住这个教训就好。” “柳五,你大哥让你起来了,还跪着干什么?” 也不等李焚舟再说第二句,宋诗容主动过去,把柳吟风扶起来。又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 ,替他按住脸上的伤口。问道:“怎么样,伤得严重不?不行,得赶紧去敷药,。不然的话 ,恐怕会留下伤疤的。多情俊俏的柳五,要是突然破了相的话,江湖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因此伤透了心呢。” “那么,这些伤心的女子之中,会不会有一个,就是妳呢。诗容?” 暗地里一声叹息,柳五长身站起,先点了自己面颊处的迎香穴,暂且止住流血。勉强向宋诗容一笑,道:“大嫂,我的伤没事。不过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焚舟大手一挥:“吩咐下面的人,把这些帐篷都拆了,我们走。” 柳吟风愕然一怔,道:“拆了帐篷?” 李焚舟道:“当然拆了。不拆,难道你还真想住在这里啊?哈,难得来一次杭州,咱们要住,也应该去住楼外楼。住在这白地上干什么?走走走,赶紧走。咱们去楼外楼吃西湖醋鱼。还有宋嫂鱼羹。这些牛肉,就都送过去给程兄弟好了。” 89:压力越大,成就越大 “嘭~” 小院正门应声关闭。厚厚的门板,彻底隔绝了任何外人窥视的目光。一刹那,四人赫然不约而同,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才刚叹完,四人又都怔住,然后面面相觑,彼此大眼瞪起小眼来。好半晌过去,程立突然率先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更毫无仪态就地坐倒。旁边小青和秋夜雨,还有黄磊等人,也都一样。四个人坐得东歪西倒,完全是一副劫后重生的模样。 大笑了至少半盏茶时间,程立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声。感叹道:“天下第一拳,气吞天下李焚舟,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啊。” 黄磊由衷道:“袖里乾坤柳吟风,同样不简单。他那手暗器功夫,简直独步天下。” 秋夜雨冷哼道“我大师姐多情的暗器本事,绝不会在柳吟风之下。假如大师姐在这里的话,那里轮得到柳五放肆?” 小青则关切地问道:“小哥哥,那个李焚舟真厉害,你没受伤吧。” 程立点点头:“还好吧,总算没怎么受伤。” 小青这才安心地叹了口气。但随即又好奇地问道:“小哥哥,刚才你和李焚舟对了那一拳,究竟是谁输谁赢啊?” 这句话一出口,黄磊和秋夜雨两人都下意识望过来。显然,刚才那最后一击的胜负,他们都没看明白。 程立想了想,道:“假如单论那一击,应该算是打平手。虽然李焚舟用了两招才能化解拳力,但他毕竟没有受伤。而那一拳我已经用尽十成力气,打完那一拳之后,短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再发出第二拳。而李焚舟明显还有余力。” 秋夜雨吃了一惊,道:“那么,假如李焚舟撕破脸皮不讲信用,化解拳劲之后便立刻反击的话,程少你不是很危险?” 程立摇摇头,没有答话。黄磊和秋夜雨都以为他是默认了。只有小青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十成力量,明显还不是程立的极限。真正极限,应该是二十成力量才对。因为只有发动暗黑战体,展露出那副如妖魔般狰狞的恐怖姿态,才是真正的程立。 顿了顿,程立凝声道:“李焚舟实力深不可测,本钱之丰厚,甚至还强过了乐老板。我在这里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对谁也没有好处。所以能够像现在这样和平解决,那是最好不过了。黄楼主,秋大档头。现在的问题,倒在你们两人身上啊。” 秋夜雨和黄磊两人各自一怔,异口同声道:“问题在我们身上?” 程立还没答话,小青已经抢先道:“当然是你们有问题啦。一个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另一个是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两人联手,居然还挡不住那个姓柳的小白脸随手一发暗器,这也太丢脸了吧?” 两人又相互对望一眼,各自垂头丧气地,一时间都不说话了。直过去好半晌,秋夜雨才闷声闷气地道:“还不都是前天晚上赶路太急,元气大伤,还未恢复的缘故?要不是伤势拖累,柳吟风绝不可能在我这口剑下,讨得了什么便宜去。” 黄磊也闷声道:“是我大意了。下次假如还有机会交手的话,我绝不会再这样窝囊。” 程立道:“还有十天……不对,现在只有八天了。假如我预计不错的话,那么八天之后在霹雳堂,肯定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到时候,你们两人假如还是现在这么个状态,那可不行。 不如这样。这几天时间,你们就都住在这里。什么都别管,只是专心修养,务必让身心都恢复最佳状态,以备应付八天后的霹雳堂之战,怎么样?” 秋夜雨沉吟着点点头,道:“那也好。不过八天时间,还是有些短。如果要让元气自然回复的话,恐怕还不够啊。” 程立笑道:“那容易。让乐老板多送些大补元气的药材过来就得了。反正乐老板有钱,不在乎这个的。” 黄磊喜动颜色,道:“真能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唉~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能够来到杭州。如果他来得快的,那么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在这里住。好好调养几天,再一起去霹雳堂雷家拿回琉璃晶珠。” 程立道:“那就一言为定。咱们先回房休息一阵。等养好精神,我再去通知乐老板。” 黄磊笑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挥挥手向程立道别,径自站起来,径自到院落旁边的厢房,找了个房间进去,倒头就睡。 有这个先例在前,秋夜雨就更不客气了。也依样画葫芦,找个房间倒头睡下。小青虽然很想和程立一起“休息”,不过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只得一个人睡下了。 程立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一时间却没有睡,只是坐在床上,闭起眼睛,仔细回忆刚才那一战的每个细节。越想,便越觉得心惊。 从刚刚的表现来看,李焚舟虽然不是劫者,但他的表现,却明显凌驾于第二次觉醒的劫者之上。假如算上他隐藏的真正实力,那么说不定,即使第三次觉醒的劫者,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而已。 程立从来不认为,劫者就等于无敌。更没有因为自己是劫者,就看不起这个世界以修炼真气为主的武者。说到底,劫者所运用的劫力,也只是宇宙中一种能量而已。虽然劫力的能量等级极高,但作为人类本身,却存在着极限,并不能吸纳和输出无限能量。 所以修炼真气内力的武者,同样也可以达到类似于劫者的高度。这就是所谓的条条大路通罗马了。 第三度觉醒,被称为人类所能领悟的最终真理。领悟第三度觉醒的劫者,就能够站上人类世界的巅峰。程立本身是第二次觉醒,借助暗黑战体的力量,能无限接近第三次觉醒,但毕竟还不是。 这样的前提下,李焚舟仍能够让程立感到有严重威胁,那么李焚舟本身的真正实力,即使还不是第三次觉醒,也至少已经和暗黑战体并驾齐驱,甚至更胜半筹。 天下第一拳的李焚舟,就拥有如此实力。那么和他齐名的天下第一刀朱有泪,还有天下第一指雷无咎呢?他们的实力又如何?那实力深不见底的六欲天之主,还有风云碑上另外几个天下第一,以及隐世不出的“论剑春秋”和“封刀天下”两大圣地,又会有多少相当第三度觉醒的真正高手存在了? 程立颤栗了。但并非因为害怕,反而是因为兴奋。劫者的修炼,就如同打铁一样。越是千锤百炼,越容易成才。所以…… 隐隐约约之间,程立已经有所预感了。这次揭开琉璃宝刀秘密,探寻洞天福地的过程。或许,正是自己突破第三度觉醒的最佳契机! 带着几分憧憬,程立轻轻吐了一口气,在床上盘膝坐好,随即进入了最深沉的冥想之中。弥漫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劫力”,随之流动起来,一丝一缕,被程立吸入体内。一点一滴地淬炼着他体内的每个细胞。每一秒过去,都让他向着人类的最终真理,第三度觉醒更多靠近了一步。 这一入定冥想,也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等到程立结束冥想,重新出定的时候,窗户之外,赫然已经又是繁星满天了。 程立起床出房,发现客厅里摆着整整两大篮子被整齐切好,用心腌好的牛肉。另外还有两坛子陈年花雕。黄磊和秋夜雨正在旁边大快朵颐。一问之下,果然这些酒肉都是金龙帮送过来的。 但小青却不在院子里。黄磊和秋夜雨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程立也不在意。小青可不是一般人,乃是活过了近千年的“妖女”。根本没必要替他担心的。当下他和黄磊、秋夜雨两人分别打个招呼,便径自出门,向乐老板家里走去。 推门而出,只见原本环绕着院落的八座巨大帐篷,已经全部都不翼而飞。那些被拆掉的房屋,却赫然又再奇迹般重新出现了。 虽然房屋瓦片和墙壁都是崭新的。但如果不是细心观察,还真看不出来。能够在不知不觉之间,把已经拆掉的房屋又重建起来。金龙帮势力之大,简直堪称匪夷所思。 程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安步当车,过不多久,已经去到乐家。乐老板却不在,想必是又去联络应酬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了。 乐大少倒在家,听了程立所提出的要求之后,当即拍着胸口,满口答应。然后立刻叫来管家,吩咐管家把仓库里所有贵重药材都集中起来,连夜送去程立居住的小院。如果还不够,明天就去杭州城里所有医馆药材铺里搜刮,不管价钱高低,务必要满足了需求才好。 正事办完,乐大少乘机又邀请程立饮宴。程立这两天吃吃喝喝,都腻了。完全不饿的情况下再吃东西,绝对属于浪费。所以婉言谢绝了乐大少的邀请。 乐大少也不勉强,只是说天色已黑,走路不方便。于是派遣了一辆马车,送程立回去。 既然乐大少一番好意,程立便没再坚持。当下登上马车坐定。车夫一声吆喝,缓缓开车而行。 车轻马健,走得很快。上下颠簸之间,程立俨然生出了几分睡意。正在他迷迷糊糊阖上双眼,打算打个瞌睡的时候,忽然间,车窗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如蛇般从车顶上滑了进来。 这个人身材很瘦小,穿著一身样式非常奇特的黑色紧身夜行衣。连头带脸,都用黑巾包住,只露出了一双猫一般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只见这名黑衣人轻轻巧巧,在程立对面坐下。然后就用她那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程立。仿佛想要在程立脸上看出来一朵花。 72:风月无边(4千) 那位嫣娘眼珠子一转,分别向程立和秋夜雨两人扫了一下。她阅人无数,立刻知道“秋少”肯定是官府中人,而且地位还不低。再看程立,却怔了一怔,禁不住暗暗惊叹这美少年如芝兰玉树,貌胜潘安。一颗美目也随之发亮。 所谓姐儿爱俏,鸨儿爱钞。这嫣娘却恰好处在两者中间。需知道她本是这西湖上的花魁,不过区区三五年之前,仍旧艳冠群芳。也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求为入幕之宾而不可得。 后来她自觉年纪大了,不适合再挂牌。于是便购置了这艘花舫,自己做生意。仗着当年的人脉,再加上八面玲珑的手段,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又和乐老爷这位“富贵神仙”交好,于是万花舫竟成为了西湖上的第一号花舫。名气甚至隐隐压过了陆地上的偎翠楼。 若然嫣娘年纪再大几岁,一颗芳心自然便逐渐安静下来,很难会再想男女之事。偏偏她才歇了几年,心还未静。午夜梦回,也难免感觉寂寞。只是身份已经不同,不好再随意找人,唯有自己安慰一下自己罢了。 现在突然看见程立,再加上又是乐大少隆而重之介绍的客人,正好又有俏又有钞。嫣娘如何抵挡得住?一颗芳心登时便荡漾起来。 嫣娘同样喜动颜色。乐大少又道:“待会儿我爹和知县大人,还有许多程立的达官贵人们都会上来。小心好好伺候。完事以后,本少爷还大大有赏。” 嫣娘娇声答应了,亲热地挤到程立和秋夜雨两人之间,同时挽起两人。丰满高耸的胸膛分压在两人手臂处,领着他们步进船舱,登上三楼的大花厅。 无论在哪个世界,这样一种风月阵仗,程立还当真是头回经历,难免很有些不习惯。只是这种环境,这种气氛下,也不好发作,只好暂且忍耐。 花厅之内地方十分宽敞,足够摆下几十张酒案。此刻花厅里灯火通明,四角均燃着了檀香炉,室内颇为温暖。八名娇俏丫环分立厅门两旁,看见客人进来,便上前服侍客人除去披风外衣。只穿轻装便服安坐。 嫣娘亲切地招呼三人,分别在其中一张酒案边坐下。乐大少和秋夜雨身旁左右,都各有一位媚态横生的姑娘在旁边陪坐。但轮到程立时,却嫣娘却向他飞了个媚眼,凑到耳旁低声道:“要是程少不嫌弃奴家人老珠黄的话,不如就由奴家陪程少坐坐?” 程立走过的地方不多,经历的事情也少。远比不上乐大少和秋夜雨的见多识广。他们两个一者做生意,另一个是大档头,天天都和形形*的人打交道。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这时候择其一二说出。不但身边陪坐的姑娘们惊叹连连,就是程立也感觉十分新鲜,听得出神。 再过不久,外面甲板上脚步纷杂。片刻之间,一位接一位的达官贵人分别进入花厅。为首者就是富贵神仙乐老板,然后就是杭州知县。 半晌工夫后,所有宾客面前,都已经名酒佳肴纷陈。乐老板率先举杯,向杭州知县祝酒。然后又向秋夜雨和程立分别祝酒。 那些杭州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听说秋夜雨就是名动天下的“销魂”,程立则是辽东黑煞神君,被册封为百户侯,执掌锄奸玦,七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当下一个个争先恐后上来敬酒,口中谀词潮涌,马屁不断。 类似这种场面,秋夜雨经历得多了。所以应付起来,也显得挥洒自如。他喝几杯酒,便说几个笑话,引得哄堂大笑。不着痕迹,便把气氛调动得极是热络。不知不觉之间,更把话题引向了雷家退出之后,众人如何瓜分这些空白的利益。 乐老板更长袖善舞,三言两语之际,便把方方面面的利益都协调分配完毕。在场的绝大部分达官贵人,都从中分到了一杯羹,至不济也能喝到一口汤。 再加上乐老板的说话之间,不断暗示霹雳堂本身也即将完蛋。到时候还有一块更加肥美的肉在等着大家享用。 程立在城门之外,一招就把雷中铜和雷中铁两兄弟干掉。孤身进入被雷家所把持的县衙,雷大川等人匆匆赶去,然后便一去不返。雷家左右两位护法长老接踵而来,却同样灰溜溜离开。 桩桩件件,实施聚在,不容反驳。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程立怎么大发神威,但“黑煞神君乃霹雳堂克星”,却已经在杭州全城所有达官贵人心目中,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 现在程立在这里,还有“销魂”这位朝廷代表当后盾。所有人都相信,霹雳堂确实是快要完蛋。于是乎,就连那些这次没有分到多少利益的达官贵人,也都充满了憧憬,对于眼前的小小损失,便显得不太在意了。 利益划分完毕,接下来,便是享乐时间了。 忽地,管弦丝竹之音响起。一队全女班的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侧门走进花厅,坐在一角细心吹奏。十多张俏丽脸庞作出各种动人表情。仙乐飘飘,音韵悠扬,一片热闹。 紧接着,侧门再开,合共三十六名盛装美女,同时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席前载歌载舞,演出各种曼妙无伦的舞姿,齐唱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三十六名女子,年纪都绝不超过二十,无论相貌身材,皆为上上之选,在座许多人,尤其是杭州知县,赫然看得双眼发光,口水直流。不断大声鼓掌叫好。看那模样,此刻就算有刀子架在脖子上,今晚若不好好享受过这些美人,那是打死他都不肯回去的了。 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虽没有杭州之先这样丑态毕露。但也都满面笑容,显得心情大佳。一曲唱罢,在一片喝彩叫好声中,乐大少立刻又叫打赏。这三十六名女子和奏乐的女班,每人都被赏了整整十两白银。 三十六位美女莺莺燕燕,向在座众宾客俯身下拜答谢。随之又如蝴蝶般飘入席间。在杭州知县、在乐老板和乐大少两父子,在秋夜雨,还有其余那些达官贵人身边坐下。一时衣香鬓影,艳光漫席,娇声软语,众人都看得开怀大笑,一片乐也融融。 其中一名美女,也想来程立身边坐下。却被程立挥手赶开了。嫣娘芳心暗喜。亲手替程立倒了杯酒,半边身子都紧挨着程立,小嘴凑在他耳旁娇声道:“程少,这些女孩儿们可都是我花坊上一等一的姑娘。程少还不满意吗?”” 乐老板看在眼里,忍不住向程立大笑道:“人长得英俊,那没办法,就是占便宜啊。嫣娘本乃西湖上艳压群芳的花魁。在最吃香时忽然退出,搞了这艘花舫,自己做起老板娘来。可这都好几年了。我还是首次见她肯给客人一亲香泽呢!” 嫣娘含羞道:“乐老板取笑奴家,奴家不依。得罚你一杯。但奴家亦陪饮一杯,以谢乐老板多年来照拂之恩。” 乐老板大笑道:“要罚便全体受罚,来,大家都饮!” 程立回过头来,向嫣娘望过来。 嫣娘芳心荡漾,轻笑着伸出春葱般的玉指,在程立额头处点了一下。然后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告罪退了出去。 原本坐在旁边那张酒案处的乐大少,立刻腾身挤过来,贼忒兮兮地向程立眨眨眼,低声问道:“程少,你可要想好了哦。真要嫣娘服侍?她可是出了名厉害的啊!” 程立好奇地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乐大少低声道:“程少你是不知道。这牡丹花虽然不会弄死人,却和玫瑰一样,都有刺啊。” 程立笑道:“还有这样的传说?乐大少,你亲眼见过?” 乐大少怔了怔,摇头道:“那倒没有。我也是听说的。” 程立笑道:“那就是道听途说,不足为凭。不过……呵呵,如果嫣娘真有这种本事的话,那么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反正我身体壮,不怕累的。” 90:樱花烂漫 黑衣人身上这种样式奇特的紧身夜行衣,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或觉得很新鲜,很陌生。但对于程立来说,却再熟悉不过了。毫无疑问,这是“忍者”的独有装束。 “忍者”,也称呼为“乱波”。是扶桑岛国之上的一种特殊职业。他们精通易容、潜入、刺探、扰乱、暗杀等各种技巧。能在无声无息之间,随意收割人命。是黑暗中的幽灵,更是不为人知的死神。 扶桑岛国,地狭人稠。自古以来,便战火不断。各地诸侯互相撕杀,混战成一团。作为诸侯麾下武力的主要组成部分。 若说忍者是阴影里的幽灵。那么武士就是阳光下的修罗。两者关系亦如水火,往往势不两立。所以,对忍者了解得最深的,便只有武士。同样的,论及对武士弱点分析之透彻,也无人能出忍者其右。 程立剑术上的师父,正是一位扶桑武士,“柳生二心流”剑道最后的继承者,柳生玄兵卫。长年接受柳生玄兵卫的指导,所以程立不但学到了柳生流剑术,同样也学到了许多关于忍者的知识。 故此程立知道,忍者虽然流派众多,但追源溯始,都来自于“伊贺”和“甲贺”这两地。但不管出自什么流派,他们都同样地见不得天日。还从年纪极幼小时候,就必须接受十分严格艰苦的训练。过的也是一种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团体生活。 一名典型的忍者,既不能有家,也不能有妻子儿女。因为忍者的生命,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只要生为忍者,一生的命运便已被注定。 等到长成之后,忍者就要开始接受雇主的命令,把自己完全出卖。无论多艰苦危险的任务,都不能不接受。 不过,这样一名扶桑的忍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杭州西湖,又为什么会突然钻进马车,坐在程立的对面瞪视着他? 程立脸上没有花。而且他也不太受得了被人这样子看,所以他从斜躺着变为坐起来,睁开眼睛,反瞪回去。 双目相对,那穿着黑衣的忍者,便忽然“噗哧~”笑出声来。 这笑声是属于女性的。但程立却不太能够肯定,面前的黑衣忍者,当真就是女人。 忍者之中,当然也有女人。但实际上,真正出来行动的却极少。因为在忍者的族群里,女人地位极低。通常情况下,女人唯一的任务,就只有生儿育女。 忍者向来不尊重女人,更不信任女人,就算有一件任务,非要女人去做不可,他们也宁愿要男人去做。为此,忍者还特别发明了一种名为“女术”的忍法,可以使男人的男性特征,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甚至乍看之下,变得比真正的女人还更加妩媚。 所以眼前这名神秘的忍者,其真正性别是男是女?程立暂时还没有把握,能够百分之百地断定。 可事实上,根本不用猜测。因为这忍者已经开始为自己证明了。 怎么证明呢?办法有很多,但这忍者所采用的,是其中最直接,最有效的一种。 “嗤~”一下轻响过去。马车里亮起了火光。火光来源,是黑衣忍者手里所拿着的火折子。她抬起手,把火折子凑近挂在车厢墙壁上的灯,点燃了灯芯。霎时间,柔和光芒便充斥了车厢内这个狭窄空间的每分每寸。 灯光之下,黑衣人放下火折子,举手扯下了自己用来蒙面的头巾。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立刻轻轻地滑下来。于是,程立便看见了一张轮廓极柔美,而且带著极动人异国风情的脸庞。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黑衣忍者更开始拉开自己的衣带,解开自己的衣襟。然后程立便知道了。眼前这位忍者,千真万确,百分之一百,绝对是个女人。 因为她已完完全全,彻底坦坦荡荡地出现在程立前。只要不是瞎子,就应该可以看得出她的真正性别。事实上,她非但她不是个男人,甚至在女人里面,能够有她这种身材的,也肯定是万中无一。 她的胸膛坚挺高耸,形状是最完美的倒扣碗形。腰肢纤细柔软,却又灵活如蛇,一双修长笔直又结实的腿,紧紧并合在一起,中间几乎容不下一根手指。唯一稍微美中不足之处,只是肤色不够白腻,反而带着些许野性的黑褐色。但紧绷而充满弹性,满满都是青春活力的肌肤,却足以弥补这缺点。 这黑衣忍者——现在已经没有黑衣了——站起来,在车厢里轻盈地转了个圈子。把自己这美丽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完全展示给程立看。然后用一种特别温柔,特别甜美的声音问道:“程桑,我是不是很好看?看得够不够?” 程立很认真地点点头:“像姑娘这种这样的女人,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得到的。所以我当然觉得很好看。也不会有够不够这种说法。只要姑娘还没有走,我就打算一直看下去。” 美丽的女忍者嫣然道:“程桑,你真懂得说话。一定有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欢你了。” 程立问道:“妳知道我是谁?” 美丽的女忍者笑道:“当然知道啊。你就是辽东自在山庄的黑煞神君程立。我们扶桑国丰臣幕府‘执权’石田十诚的儿子,石田家少主石田三郎,就是死在你手下的。不过人家事前还真没想到,原来你居然是这样一位稀世的美男子呢。” 程立问道:“妳怎么知道我就是黑煞神君的?” 美丽女忍者掩口轻笑。笑容与笑声当中,都充满了撩人的异国风情:“要是你并非黑煞神君,那么你就看不到人家这么好看的女人了。恰恰相反,如果你不是他,现在最少已经死过了七八十次。” 程立也笑了。他睁大了眼睛,同样仔仔细细看着她,哪怕最隐私的部位,也绝对不放过。美丽的女忍者则大大方方地任凭他看,不时还转换一下姿势,生怕程立有什么地方看漏了。 程立欣赏了一阵,忽然道:“妳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还不知道妳是谁。” 美丽的女忍者柔声道:“我叫樱子。程桑,你有没有看过樱花?在我的家乡,一到了春天,杜鹃还没有谢,樱花就已经开了。开得满山遍野,都变成一片花海。人们就躺在樱花下,弹著三味线,唱著情歌,喝著又酸又甜的淡米酒。把人世间一切烦恼,全都抛在脑后。” 这里没有樱花,也没有酒。但樱子却仿佛已经醉了,软软地倒入了程立的怀抱。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根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所以无论谁抱住她,都肯定安全得很——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又被埋入地下那么安全。 曾经抱过她的男人,大概现在都已经很安全地,躺在地下永眠了。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春日之夜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那么试问,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程立可以。但程立并没有拒绝。他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肢,仿佛也已经同样沉醉。 樱子轻声呢喃着,双臂如蛇一般搭向程立的脖子,同时张开湿润的樱唇,向程立的嘴巴凑过来。玫瑰花瓣般的舌尖若隐若现,丰润背影轻扭,腰肢柔若无骨,偏又蓄满劲道,律动的犹如毒蛇一般,带着某种危险诱人的魅惑。可以想象,双舌交缠之际,被她被这样来回绞扭时,将是何等的销魂蚀骨。 但程立眼神却陡然一凝,闪电般伸手抓住了她的右手,用力一捏。 这里没有樱花,也没有酒。但樱子却仿佛已经醉了,软软地倒入了程立的怀抱。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根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所以无论谁抱住她,都肯定安全得很——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又被埋入地下那么安全。 曾经抱过她的男人,大概现在都已经很安全地,躺在地下永眠了。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春日之夜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那么试问,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程立可以。但程立并没有拒绝。他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肢,仿佛也已经同样沉醉。 樱子轻声呢喃着,双臂如蛇一般搭向程立的脖子,同时张开湿润的樱唇,向程立的嘴巴凑过来。玫瑰花瓣般的舌尖若隐若现,丰润背影轻扭,腰肢柔若无骨,偏又蓄满劲道,律动的犹如毒蛇一般,带着某种危险诱人的魅惑。可以想象,双舌交缠之际,被她被这样来回绞扭时,将是何等的销魂蚀骨。 但程立眼神却陡然一凝,闪电般伸手抓住了她的右手,用力一捏。 这里没有樱花,也没有酒。但樱子却仿佛已经醉了,软软地倒入了程立的怀抱。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根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所以无论谁抱住她,都肯定安全得很——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又被埋入地下那么安全。 曾经抱过她的男人,大概现在都已经很安全地,躺在地下永眠了。 91:死亡与欢愉的关系 樱子,其实全名为伊贺樱子。这个名字,不但代表着她来自扶桑伊贺谷。而且,更表明了在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属于伊贺宗家的纯正血液。 忍者虽然轻视女人,但同时,也极端注重血脉的纯正程度。任何一名宗家血脉的拥有者,无论男女,在族中地位都极高。 所以樱子纵然身为女子,纵然年纪尚轻。但她在伊贺谷,却几乎等于是公主的地位。再加上天赋极佳,几乎任何忍术,都一学就会,一练就精。故此自然而然,便养成了心高气傲,目无余子的性格。 这次樱子跟随伊贺一族所效忠的主人,前来中原办事。受主人指示,与程立接触。虽然事前,主人已经特地叮嘱她,决不可自作主张,做一些多余的事。但樱子却觉得区区一名中原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略施手段,还不是手到拿来,想要把程立搓圆便搓圆,喜欢按扁便按扁? 正因为这种想法作祟,所以樱子才根本没搭理主人的嘱咐,依旧擅自我行我素,使出了以往百试不爽的种种手段,去对付程立。 现在樱子明白了。自己这一脚踢出去,根本不折不扣,就是踢上了一块超级坚硬的铁板。伤到脚趾还属于小事,更重要的是,这块铁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把自己一下子压死啊。 霎时间,樱子的脸上已有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停地喘息,瞳孔更渐渐扩散,散发出一种异样光芒。近乎完美的娇躯变得一片冰凉,而且还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如鲜花般涂上了玫瑰色的脚趾,先如花瓣般舒展开来,然后再用力地紧紧蜷缩。 程立见过这种反应,在某种特别兴奋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身体上,便会出现这些反应。这也代表着,这个女人已经完全被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给征服了。 但现在,程立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樱子。在两人之间,至少也有两、三尺左右的距离。 可尽管如此,樱子依旧千真万确,已经被程立所彻底征服了。不是用那种销魂蚀骨的欢愉方式,而是用代表着死亡的恐惧。 那种欢愉与死亡之间,本来就存在着极为强烈,也极为神秘的联系。当人类进入那种欢愉的最极致境界之中时,往往都会出现类似于死亡的反应。甚至乎,某些最极端的人,还为为了追求那种极致的欢愉,主动去追寻死亡。 扶桑是一个国土狭小,出产贫瘠,地震频繁,到处都有活火山的多灾多难国度。在这个国度里出生的人,因为生命朝不保夕,所以往往都有极强烈的自毁冲动。他们不忌惮死亡,甚至发展出各种极具仪式感的死亡方式,力求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极其隆重*。 与此同时,扶桑对于那种源于人类繁衍本能的欢愉,也绝不认为它和罪恶,污秽、以及不洁等类似的字眼,有任何联系。 恰恰相反,扶桑国人公然赞同人们积极追求和享受这种欢愉。因而社会风气也相当开放。扶桑国人对于如何追求和享受这种欢愉,可谓极尽研究。最终让这种欢愉,也变成了一门深奥学问。 事实上,在忍者的修行当中,就有许多种忍术,都和这种欢愉有极深刻的关系。忍者把这种欢愉变成了一种武器,又或者是一种可供利用的工具。借助这种武器或工具,忍者,特别是女忍者,在出动执行目标的时候,往往无往而不利。 樱子作为伊贺宗家血脉的持有者,自然也享有种种特权。和她同年龄的那些女忍者们,早已经陪过不知道多少个男人了。但樱子却依旧能够保持着完璧之身。 尽管仍属完璧,但樱子对于这些利用人类欢愉而达成目标的忍术,非但绝不陌生,甚至恰恰相反,她对于这些忍术的运用,堪称出神入化。 曾经有一位以意志坚强见称的武士,落入她的手中。樱子根本不需要和这名武士做出任何实质*接。仅仅凭着一双玉手,已经把这名武士彻底玩弄得精神崩溃,在频临死亡的极乐当中,交代出了樱子所需要的一切情报。 正因为曾经拥有过如此骄人的战绩,所以樱子才会如此目中无人。才会有着充足的底气,让她不听主人叮嘱,刻意对程立出手。 可是“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上亡”。樱子对自己的信心有多足,受到挫折时的反噬,也就有多深。尽管此时此刻的她,还未曾明白。但她的心灵,却已经确确实实,被程立所彻底征服,并且留下了独属于程立本人的深刻烙印。 对于扶桑忍者的这些忍术,程立并没有太多了解。毕竟,他的剑术师傅柳生玄兵卫,只是一名武士,并非忍者。武士对于忍者虽然有极深刻了解,可是这些了解,也仅仅局限于如何应对忍者在战场上的各种手段。 至于忍者离开战场之后的哪些手段,则除去真正的忍者本身之外,绝对没有其他外人,敢说自己对此有百分之一百的认识。师傅既然都不明白,那么徒弟更加不清楚了。 所以程立对于樱子身上突然出现的奇怪反应,只觉得摸不着头脑。他摇摇头,凝声道:“樱子小姐,妳有什么事的,就赶快说。否则的话,我只能让妳下车了。” 樱子微微一颤,好不容易才终于回过神来。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就和初出生的小婴儿完全一样。 一种对她而言几乎完全陌生,名为“羞涩”的情绪陡然涌现心头,她下意识地伸手抓过散落车厢地板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娇躯。定了定神,柔声道:“程桑,其实妾身是代我家主人,前来邀请程桑前往一会的。” 程立问道:“妳家主人?他是谁?” 樱子毕恭毕敬地道:“未得我家主人吩咐,樱子不敢擅自揭示主上名讳。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到时候,程桑自然就能知道主上究竟是谁。” “快要到了?”程立皱皱眉,揪起马车车窗的窗帘,向外张望。赫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马车已经离开了杭州城,正沿着西湖的湖岸飞速奔驰。虽然程立对于杭州的地理并不十分熟悉。但也隐隐约约看得出,似乎马车正冲着飞来峰的方向而去。 区区一辆马车而已,又不是飞机。假如程立愿意的话,他随时可以离开,并不需要和这位神秘的“主人”会面。但对方居然能够指使像樱子这样的忍者,可见其身份必然非同一般。那么,他究竟会是谁呢?对于这个问题,程立并不是没有兴趣的。 略一沉吟。程立放下窗帘,向樱子吩咐道:“把衣服穿上。还有,等马车到了之后,再叫我一声。”也不等回答,已经闭上双眼,假寐养神。 樱子幽幽轻叹一声,麻利地重新穿好了衣服。一时百无聊赖,下意识目不转睛地看着程立的脸庞。不知不觉之间,双眼已然变得水汪汪的,竟仿佛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外面赶车的车夫,传来“吁~”一声吆喝。马车应声停下,整座车厢也随之一顿。樱子不敢怠慢,连忙收拾心情,毕恭毕敬地道:“程桑,请醒来。已经到了。” 程立徐徐睁开眼睛,向樱子点点头,长身站起,走出车厢。举目四顾,夜空皎洁月色之下,只见面前是一座山峰。有条蜿蜒山路,直通峰顶。山路起始处立着块石碑,上面俨然写着“飞来峰”三字。 身后处,樱子同样已经走出车厢。她跪在地上,柔声道:“程桑,我家主人就在峰顶处等候。请程桑移步。还有……” 略略迟疑片刻。樱子终于用力咬咬牙,下定决心道:“除去我家主人外,另外还有一人,正在半山腰处等候着程桑。他的姓是‘宫本’。” “宫本?” 霎时间,程立心中如闪电般涌现了一些回忆。当日在海上销金窟事件中,幕后黑手石田三郎的身边,也有一名扶桑武士,名为宫本泷兵卫,乃是一名极罕见的高手。樱子也是来自扶桑,那么这个在半山腰等候自己的宫本,难道是…… 程立胸中恍然,沉声道:“我知道了。樱子姑娘,多谢。” 樱子深深俯伏下拜,看那姿态,十足就像武将离家出征之前,向夫君送别的妻子。柔柔道:“祝程桑武运昌隆。” 程立更不回头,迈步向前。径自走到山路起始处,伸手拍了拍那块石碑。随即拾阶而上。 “轰隆~” 三月的天,孩儿的脸,都一样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朗朗晴空。可是程立才刚刚走了二、三十步左右,夜空上忽然一声霹雳,响起了声声春雷。 紧接着,倾盆暴雨就像是一股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迅速落下。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穹苍。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著银光,然后就变成了大片银色光幕,笼罩了大地。然而闪电不过眨眼即逝。当闪电消逝以后,天地之间,俨然全是一片深沉得近乎绝望的漆黑。 92:天人合一之刀 纵然大雨滂沱,但程立的脚步,依旧保持着自己固有的节奏,不太快,也不太慢。 一粒粒冰雹般的雨点,不断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 本质之上,程立是一个喜欢刺激,喜欢冒险的人。那种让他紧张得掌心冒汗的事,更是他的最爱。 黑夜,暴雨,荒郊,野岭。神秘且不知目的主人,美丽的异国少女,还有正等候着要取自己性命的仇人。这一切一切,对于程立来说,全都充满了诱惑。就仿佛在一名老饕面前,摆满了珍馐佳肴那样,实在让他无法回避。 每次都是这样的。在雪地上初遇百里独冠的时候,在绵州城遇上阴司阎王的时候,在海上销金窟与石田三郎交手的时候,在那座奇特大帐篷里与李焚舟赌斗时,那种强烈的兴奋与刺激感,都使得程立胸中燃烧起一股炽烈的火焰。至于胜负生死,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冒险,并不是程立的喜好,而是他的天性。就好像在他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一样。 雨势更大,山道之上,俨然变得无比湿滑。但就在不远之外的正前方,程立隐约看见了一座凉亭的轮廓。 来过西湖,游览过飞来峰的游客都知道。这座凉亭,便处于飞来峰的半山腰处。这里地势较为平坦宽阔,所以特地修建了一座凉亭,供游人在这里歇脚。 程立没来过飞来峰。但他却可以感觉得到,自己越接近凉亭,杀气就越浓烈,越凌厉。 杀气!看不见,嗅不到,摸不着。可对于程立这种人来说,却可以感觉得清清楚楚。就仿佛一头狼嗅到血腥时那么灵敏正确。 程立知道,那位和宫本泷兵卫一样,也姓宫本的武士,正在前面等着自己。 程立的目光,能在最深沉的黑暗当中,也照常视物。但即使以他目光之敏锐,却依然发现不了那位扶桑武士的丝毫端倪。 毫无疑问,他正藏身于黑暗之中,等待着最合适的机会,以发动那蓄势已久的致命一击。那股浓烈的杀气,既是他因自信而发出的挑衅,也是他所布置的陷阱。更是他在不动声息之间,已然发出的攻击招数。 极古怪,极可怕。程立知道,当这个对手真正出手的时候,绝对石破天惊,无坚不摧。这一击,甚至很可能连程立也无法闪避抵挡。 可是程立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不知不觉之间,他甚至想到了很多年之前,自己第一次学习着独立进行狩猎时候的情景。 哪怕走得再慢,山道始终有尽头。所以没过多久,程立已经走上了半山坡。环首四顾,到处都是黑暗的树木,还有狰狞的岩石。而这一切一切,全是暗杀者的最佳掩护。 杀气更强烈了。但要杀人报仇的那位扶桑武士,仍然没有现身。他在等什么? 等待机会。一个必杀必中,一击致命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有种人虽然还是人,不是野兽。但在他们的天性中,却同时拥有熊的沉着、虎的凶残、狼的耐性、豹子的敏捷、以及狐狸的狡黠。 程立就是这种人。不,应该说,他意识到自己是人,甚至还远在意识到自己是野兽之后。所以凭着冥冥中一种特殊的神秘感应,他可以知道,隐藏在黑暗中的武士,同样也是这种人。 这种人耐性最好,没有机会的话,便可以一直等,等到有机会为止。假如始终没有,他们宁愿不出手。 在程立身上,扶桑武士很明显找不到机会。因为无论从任何方面去看,程立都保持着一个完美的状态。 挑衅、陷阱、攻击。这些在程立身上,都不能发挥出任何作用。程立就似海中磐石,任凭风再高浪再急,始终不为所动。 但继续这样下去,那扶桑武士只会一直隐藏。当程立与那位神秘的主人见面时,扶桑武士便会断了程立的后路。 扶桑武士未必会真正出手。但他的存在本身,已经可以对程立造成严重威胁。 程立不能容许有这种威胁如影随影,好似附骨之蛆一样跟着自己。所以,必须让扶桑武士有机会出手。但自己本身并没有破绽,那扶桑武士又怎么会出手呢? 所以,程立主动替自己制造了一个破绽。他一步踏下,忽然间,仿佛因为踏上了生长在地面处的青苔,以至于身形晃了晃。尽管这一晃,只维持了极短暂的瞬间,但就在那白驹过隙的瞬间,原本近乎完美的姿态,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者,就是分别出现在右腿、右胁、以及后颈处的三处破绽。 这三处破绽的任何一处,都足以致命! “唰~” 一条耀目银蛇悍然撕破黑暗,天地之间,尽被银光覆盖。名副其实的惊雷一霎,不远外漆黑如地狱深渊的树丛深处,陡然有一道黑影,如幽灵般破空急掠射出。 闪电过后,雷声炸裂。闪电余光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恰好把这道如幽灵般的黑影,映现得清清楚楚。赫然正是一名身穿扶桑样式衣衫,却以黑巾蒙面的武士。他手中紧握一口四尺长刀,高举过顶。配合背后的电闪雷鸣,便彷似雷神降世,威不可挡! 这样子凌空下击,无疑威力强悍。长刀落下时,更能借助俯冲之势,使刀劲倍增。可与此同时,对于站在地面的程立来说,如此姿势也同样显得浑身上下,尽是空门破绽,同级高手火拼,这简直便等同自杀! 或许,是因为那扶桑武士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唯一的胜机,所以哪怕自身曝露破绽,也不成问题。又或者,那扶桑武士已经下定决心,要破釜焚舟,不给自己留后路,更不给程立留后路。把生死胜负,尽数灌注于一刀之内!不成功,便成仁! 这是无懈可击的一刀。程立本应该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便已经人头落地。 但弹指刹那,程立身影活像竹竿般一弹,瞬间恢复正常站姿。原本因踏上青苔而暴露的破绽,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身子往前微俯,两手由外而内地盘曲,随即同时猛地向上一推。暴雨之下,隐然显现出一个巨大无匹的拳头,冲着那武士破空狂轰而去。 这不是什么百步神拳,也不是隔空打人的内功真气,纯粹就是无形的暗物质凝聚成拳。一击之势,石破天惊,无坚不摧! 同一瞬间,又一道刺目欲盲的闪电,悍然裂破长空,直击在那扶桑武士高举过顶的四尺长刀之上。长刀登时时通体发亮,万道光芒绕刃身疾走,霸道无匹的高压电流,在刀身上吱吱乱响。扶桑武士厉啸一声,四尺长刀挟着那道电光,凌空劈下。 这样的一刀,彷佛已经与震动天地的春雷融为一体,再也无可分割。天人合一,必胜必杀! “轰~” 电光闪烁,雷霆炸裂。两道身影,乍合即分。扶桑武士黯然落地,与程立相互背向而立,一动不动。飞来峰的半山坡地面处,却陡然裂开了一道长有三丈,深不见底,直教任何人也为之触目惊心的笔直刀痕。 这一刀的威力,简直鬼哭神嚎, 扶桑武士面上黑巾,忽然片片破碎,被滂沱大雨清洗得干干净净。彻底曝露出庐山真面目。看起来,确实和当日的宫本泷兵卫有几分相似。但他一双眼睛,却是左边漆黑,右边碧绿,属于极罕见的阴阳双瞳。暴雨之下,这双眼睛透发出冷酷而妖异的光芒。活像一头罗刹恶鬼! 良久良久,扶桑武士忽然开口说话。口音并不纯正,听来十分别扭。但勉强还能听得明白。 “我名宫本嘉兵卫。泷兵卫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程立背对着扶桑武士,缓缓道:“你那一刀,很好。远胜泷兵卫。我会记住这一刀。” 宫本嘉兵卫嘴角牵动,似是自豪的笑容,却又似是嘲弄。他缓缓道:“我的刀,在扶桑算不上什么。在扶桑,真正的绝顶高手,唯有一神二魁,三王四圣。” 程立眉头微微向下一压,凝声道:“一神二魁,三王四圣?” 宫本嘉兵卫双眼中闪烁着一种恶毒的光芒,缓缓道:“南军神,北武魁,六道轮回唯拳王,柳生剑下万神劫。这四大绝顶高手,才是我们扶桑真正的武道之巅。迟早有一天,你会见识到的。” 程立点了点头,道:“好。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那么现在,你可以上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宫本嘉兵卫陡然仰天长笑。笑声未落,他身体陡然四分五裂,然后彻底瘫下去,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肉酱。 生死胜负,至此明了。刚才交手之下,宫本嘉兵卫原来早已经被暗物质凝聚的无数重拳砸得骨碎肉烂,伤势严重得无以复加。哪怕什么神术仙法,也绝对救不回来。能够勉强支撑着再多活了这么一时三刻,已经要算宫本嘉兵卫修为了得,神功惊人了。 但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仍然一样,那就是:死。 93:扶桑茶道 虽然没有亲眼去看。然而,宫本嘉兵卫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程立也早已经心中有数。故此,他只是轻叹一声,然后便又抬起头来,向山顶处望了一眼。随即举步就行。 宫本嘉兵卫的剑术修为,事实上已经接近于“道”。那天人合一的一刀,更属神来之笔。即使是金龙帮帮主李焚舟,也未必能够在这一刀之下,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但如此一名高手,居然仍要屈居人下,甘为奴仆驱使。那么,有资格驱使如此高手者,究竟又有多么惊人的身份了? 暴雨来得快,但去得更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色已经再度放晴了。收拾心情,安步当车。程立依旧不紧不慢,经过半山坡处的凉亭,然后沿着山间小道,继续拾阶而上。 飞来峰并不太高。半晌以后,程立已经走完了山道的最后一级石阶。赫然发现不远之外的山顶空地上,竟搭建起了一座扶桑样式的茶室。云开雾散,依旧皎洁的月光照耀下,这座茶室通体透发出闪亮金光。骤眼看来,竟仿佛真是用黄金建造起来的。 扶桑传统的茶室,空间颇为狭窄。宽只有三米左右,高度与长度也只有两米半。假如是普通砖木结构的房屋,简直狭小得让人连转身都不易。 可是,假如这座茶室当真以黄金建造的话,那么至少也需要上万两,甚至好几万两黄金作为材料。这样一笔财富,实在已经足够惊人了。居然还能够把这间黄金茶室搬上来飞来峰,则茶室主人所具有的势力,至少不在金龙帮之下。 “唰~”轻声响起。茶室门户开启。从中走出一道倩影。月光下同样能看得明白,这乃是一位极动人的年轻美女。她身穿传统的扶桑服式,手里撑著把描画了菊花图案的油纸伞,轻移莲步,婀娜娉婷地向程立这边走过来。 传统的扶桑女式服装,上下一致,呈直筒形,会最大限度地把女孩子的身材曲线掩饰过去。然而,眼前这位年轻美女,身材实在太好。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荡漾起一阵直教人为之心驰神荡的波浪。可想而知,假如有男子得到一个亲手扯开她衣襟的机会,甚至亲手掌握把玩的话,那种美妙滋味,将是何等的销魂蚀骨? 仅看这点,便知道眼前美女,实是万中无一的男人恩物。 这扶桑美女轻轻巧巧,走到了距离程立三步之外处,收起纸伞,向他盈盈一笑。随之深深鞠躬行礼。霎时间,程立视野中便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沟壑,以及大片细腻如羊脂美玉的雪白。 “妾身夜迦游美子,参见程桑。我家主人已经在茶室当中恭候多时了。请程桑入室。” 程立微微颌首,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迈步。游美子则引领着他,走到茶室之前,背对着他,躬身弯腰,去拉开茶室门户。 扶桑茶室的设计,可谓十分奇特。本身空间狭小不说,出入口还建造得特别低矮,就活像渔船上船舱出入口一样,无论进出,都必须躬腰曲膝而行。 这样的设计,乃是因为扶桑茶道深受佛门禅宗思想影响。每次进入茶室品茶,都被视为对于自我身心的一次修行。出入口低矮,正代表着“以身体力行的方式,来体验无我的谦卑”这种思想。 可是此刻,游美子背向着程立面前,弯腰去开门。原本贴身的和服,登时便崩得紧紧的。俨然又把两瓣极致的丰满,完全呈现在程立眼前。可想而知,假如用这个姿势,从这个方向与之交接的话,那种绵软却又充满了弹性的销魂触感,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人,愿意陷身其中,甚至至死不悔。 内心深处属于野兽的一面,因为强烈的诱惑而蠢蠢欲动起来了。那头饥渴的狼,面对着触手可及的美肉,发出了急不及待的咆哮,怂恿着程立立刻冲上去,把这块美肉狠狠扑倒,然后尽情大快朵颐。 程立任由着野狼咆哮,却始终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这股原始本能的兽性,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关于这一点,任何人也不能否认。更不必嫌弃它,甚至妄想能抛弃它。 然而,程立早已学会了凭着自己的意志,来掌握和控制这股兽性,让它成为自己最强有力的武器。而不是任凭兽性来主宰自己。 茶室门户开启。游美子转身过来,屈膝半蹲,微笑道:“程桑,请。” 程立向她点点头,然后躬身钻入茶室。触目首先所及之处,赫然仍是一片灿烂金光。但紧接着,便看见了一名身材枯瘦矮小的白发老人。 老人坐在炭炉前,正专心致志地煮水烹茶。他精神极度集中,神情极度专注,哪怕程立进入茶室,他也依旧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的事,竟连抬起头来,和程立打个招呼都没有。 如此行为,在一般人看来,自然会觉得十分失礼。但程立却属于例外。 因为他在少年时代跟随柳生玄兵卫学习剑术。闲暇之际,柳生玄兵卫偶尔也会和他谈论一些关于扶桑的事。所以程立知道,扶桑人对于茶道的那种虔诚态度。绝非任何人能够与之媲美的。 在扶桑人来说,一次在茶室中举行的正式茶会,甚至和祭祀神灵同样重要。所以其庄重严肃程度,也与祭祀神灵相似,绝不容许因为任何事而分心。故此,这老人绝非故意装模作样地拿乔,而是确实有不能分心之理由存在。 程立一言不发,脱下鞋子,踏上茶室的榻榻米,在老人正对面坐下。游美子则放下油纸伞,同样脱下木屐,迈着小碎步,来到程立和老人之间,伸手抚平自己和服的下摆,恭恭敬敬地跪坐。 半晌之后,茶釜之内,“咕嘟咕嘟~”的水声越来越响。老人放下煽风的小团扇,揪开茶釜盖子。只见水已煮开。他当即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开始沏茶。 首先取过茶巾,把茶具擦拭干净。然后拿起茶勺,从茶罐里取出三勺茶末 ,放置入茶碗之中——这茶碗赫然也是黄金所造。随即注入刚煮好的开水,真心爱用茶筅迅速搅拌茶水,直至茶汤泛起泡沫,这才算沏好了一碗茶。 老人用左手掌托起茶碗,右手五指持碗边,捧持茶碗恭送至程立面前。这才抬起头来,用一种温和高雅而有礼的态度,缓缓开口说话。说的是中原语言,而且十分流利。假如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位老人的外貌,甚至很难分辨得出,他究竟是扶桑人,还是中原人。 “在下柳生长船斋清彦。虽然久居扶桑小国,却也早闻黑煞神君的大名。今日更有幸能见识神君神功之妙谛,委实使在下大开了眼界。清茶一碗,虽不成敬意,也能聊表心思。神君,请。” 乍闻“柳生”二字,程立禁不住微微一震,随即再凝神打量。 风烛残年的老人,和方当壮盛的柳生玄兵卫,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两人的眸子,却同样湛然有神。偶尔一个闪烁,更会流露出如剑般凌厉的锋芒。 这显示出,无论两具身体的状况,有多少差异也罢。但他们的意志,却同样坚强,更同样具备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和信心。 恍惚之间,程立似乎在眼前老人身上,依稀看见了几分属于自己师傅的影子。或许,这就是“柳生”二字,所蕴藏的神秘力量吧。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也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但“柳生” 在扶桑所代表的意义,则始终不变。 下意识之间,程立的态度更多了几分肃然。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端起滚烫的茶碗,放置左手之上。把茶碗从对面向自己身前转动,接连转了三次,缓缓把茶碗凑近嘴唇,微嗅、细品,慢啜。把茶水饮尽,这才轻轻放下茶碗,把它奉还给主人。赞道:“好茶。” 老人微笑道:“想不到程桑也深明我们扶桑的茶道礼仪,实在让人料想不到。能够有程桑这样一位知音人,这碗明前龙井茶叶,再加上虎跑泉泉水泡制的茶水,也总算没有明珠暗投了。” 程立淡笑道:“茶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而已。但我更加知道,即使有好茶叶再加上好泉水,假如没有一位好茶人把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碗茶,终究是好不起来的。” 老人呵呵一笑,道:“能得到神君一言相赞,在下面上大大有光。所以在下也不能对神君有丝毫隐瞒了。神君可知道,安排宫本嘉兵卫在半山凉亭守候的人,正是在下。” 程立道:“我知道。” 老人又道:“那么,在下为什么要安排他去杀你呢?” 没有等待程立开口,老人率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在下要知道,神君是不是真有传说之中那么大的本事。” 程立:“现在你觉得呢?” 老人深深吐了口气,凝声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神君之威,甚至远远超出了在下事前的想象。” 程立道:“但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一点?” 老人道:“因为老夫想要请神君帮忙杀一个人。” 程立问:“是什么人?” 老人缓缓道 :“当今扶桑第一人,朝廷执权,石田十诚。” 程立微微一震,沉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老人凝声道:“因为石田执权已经重新组建起‘神风营’了。” 94:无敌军神 三十年前,一代枭雄丰臣关白,从草莽中崛起,统一扶桑。但和平之后,国内局势仍然未能安稳。为了安抚麾下众诸侯,丰臣关白于是组建起十五万大军,渡海攻打高菊丽国。 其中,“神风营”集中了来自扶桑各地的高手。即使营中一名最普通的士兵,也有以一当十之能。所以虽然兵力只有三千,但却是这十五万大军当中最强大的一支部队。 高菊丽是中原的藩属国。藩属有难,宗主出兵救援,可谓责无旁贷。所以大魏朝便发兵二十万,入高菊丽国和扶桑大军交战。 可是甫一交手,扶桑国以神风营为前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大魏朝大军居然接连吃了好几个大败仗。迫不得已之下,领兵的大将军只好迅速写了奏章,快马送回去白玉京,向天子说明状况,并且请天子赶快发出援兵。 天子问计于身边众臣。“多情柔荑,夺魄销魂”等四大档头的师父,也就是现在的太傅,当时不过是一名兵部侍郎。他向天子献计,向中原武林发出征召令,同样组建一支以武林高手为兵将的军队,与神风营相对抗。 天子准奏。于是向三大源流、七大剑派、八大世家、十大帮会等武林中的诸多势力颁下圣旨,要求众家派遣高手精英,组建成军,为国效力。 天子圣旨所到,武林中各家门派都不敢怠慢。纷纷挑选出本门高手,最后也凑齐了三千人,前往白玉京受天子检阅。天子大喜,赐名为龙武营,即刻入高菊丽国作战。 可是被天子寄予厚望的龙武营,才和神风营一交手,竟大败亏输,纵然侥幸摆脱追兵撤回安全地带,但事后点算,死伤者竟不下千人。 龙武营之所以会败,并非因为将士不够勇敢,战意不够旺盛。也不是相互配合得不够,以至于一盘散沙,被人家集中力量各个击破。完完全全,是因为当时率领神风营的大将,正是扶桑的无敌神话:享有“一骑当千”美称的“军神”平五郎信纲。 扶桑的统治者,自称是天照神的子孙后裔,称为天皇。从初代天皇即位以来,从未改朝换代。所以扶桑皇室,号称万世一系。 扶桑皇室因为自认是神之后裔,故此所有皇室成员皆无姓。但数百年前,当时的天皇曾经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脱离皇室,下降为臣籍。一个被赐姓为“源”。另一个被赐姓为“平”。 后来扶桑皇室衰弱,以至于大权旁落。但那源平两姓,反而开枝散叶,逐渐掌握了军政大权。数百年中,源平两家轮流执政,分别主掌了扶桑政权。所以扶桑民间有传言,掌天下者,非源平不可。 丰臣关白虽然出身卑微。但往祖宗追溯上去,他也是平氏子孙,所以才能就任关白。平五郎信纲则是丰臣关白的远房堂侄。丰臣关白早年无子,故此把好几名侄子外甥都收为养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这其中,丰臣关白当初最看好的,就是平五郎信纲。但平五郎信纲却没有按照丰臣关白期望的那样,往军政方面发展,反而醉心武学,并且展现出了极惊人的天赋。 才十三岁,平五郎信纲已经获得当日扶桑第一大派,香取神道流的“免传皆许”资格。三年之间,他孤身一人走遍扶桑全境,大小凡千次“真剑胜负”,竟无一败绩。由此声名鹊起,震惊扶桑。 之后平五郎信纲回归养父身边。帮助养父打天下。丰臣关白创业立基,大军所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平五郎信纲则每战必担任先锋,斩将搴旗,勇不可挡。 在战场上,敌人甚至不必看见平五郎信纲本人,只要看见他打出的旗号,往往已经闻风丧胆。故此,平五郎信纲得到了一个“军神”的称号。和当时扶桑的另外三位绝顶高手——南武魁、拳王、剑圣等齐名。 丰臣大军扫平群雄,统一扶桑。被天皇册封为关白,掌握扶桑国政。战后论功行赏,平五郎信纲却不要加官晋爵,不要金银财物,不要领土赏赐,只求进入皇宫大内,翻阅其中藏书。得到批准之后,他竟然就此住进皇宫书库,闭门不出。 数年之后,丰臣关白发动侵略高菊丽国的战争。由于担心大魏朝会发兵支援,所以特地从皇宫书库之中,把平五郎信纲重新请出来,担任神风营大将。 在高菊丽国,与龙武营的一战。平五郎信纲独自一人,迎战当时七大剑派的九位长老,以及八大世家的十位护法,再加上十大帮会的十四名副帮主。赫然大获全胜,把所有敌人尽数斩杀。自己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掉。 神风营因此士气大振,而龙武营众将士则一溃千里。所以才会死伤惨重,尚未立功,已经损兵折将,溃不成军。 龙武营无可奈何,只好送信回去,向中原武林请援。听闻战事不利,三大源流,七大剑派,还有八大世家及十大帮会的领导,无不大为震惊。 于是由佛门龙华寺主持方丈为首,加上七大剑派里五派的掌门,八大世家中四家的家主,还有十大帮会里六家的帮主,合共十六位高手,同时聚合前往高菊丽,企图除去平五郎信纲这位无敌军神,扭转不利的战剧。 可是高菊丽国的金刚山一战,这十六位高手合力围攻平五郎信纲,到头来却无一人能活着走下金刚山。但平五郎信纲也元气大损。勉强支撑着走下金刚山的山脚,却又迎面遇上了真武宫宫主,以及白沙书院山长这两位。 原来,中原武林第二次派出的援军,并不是十六人,而是十八人。三大源流的掌门,都同时出动了。其中白沙书院的山长,深通兵法谋略。他细细询问过参加过上一战的龙武营高手之后,判断出平五郎信纲已经修炼成传说中的扶桑神遗之招:“化虚”与“一气”。 这神遗之招,据说是由扶桑天神所创,本非人力所能为之。若能修成这两招,则已非属凡人,而是近神之体了。 所谓“化虚”,就是在接到对手招式的瞬间,全身放空,分析对手力量,再将之化除。比方说,若有高手向平五郎信纲发出一拳,其中蕴藏“阴七阳三,刚六柔四,金属风雷势”。 那么平五郎信纲便会以“阳七阴三,刚四柔六,火属山海势”将之化解。更可怕的是,不只无形掌力,而且有形之物也可化掉。 天下内功真气,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阴阳、刚柔、冰火、光暗等各种变化而已。平五郎信纲能够完全将之化解,则无论敌人攻势如何强横刁钻,都无法伤害平五郎信纲,这位扶桑军神,先天便已经利于不败之地。 再说“一气”,则与着重守御的“化虚”之性质截然相反,是纯粹进攻性的绝招。和敌人交手时,能够连消带打,或者直接把本身力量,全部瞬间爆发地一口气打出去。又或者先吸纳敌人攻势,再把这些力量化为己用,加上本身力量以后才打出去。 但无论是否吸纳敌人力量也罢,这一击的劲力,都是由点及线、由线及面。表面上看来,只有简单一掌,实际上却包含了至少数百道掌劲,其中每一道掌劲又各有不同。或阴或阳、或刚或柔,更掺杂五行之变、八卦之分,千变万化,哪怕敌人有*之身,也根本无从抵御。 “化虚”与“一气”,皆为不世绝学。常人想要修成其中之一,已经千难万难。哪怕毕生钻研,往往也难有成就。所以扶桑皇室虽然世代保留着这两大绝学的秘笈,却已经有至少千年,无人能够修炼成功了。 偏偏这两大绝学到了平五郎信纲手里,不过短短数年,已经分别修成。此实为天授,非人力可为也。 三大源流历史源远流长,对于久远之前的许多事,都有详细记载。所以纵使当今武林无人能知何为“神遗之招”,但三大源流的掌门翻阅纪录之后,仍能做出准确判断。 所以白沙书院山长才提议,先由龙华寺主持率领另外十五位高手围攻平五郎信纲。能成功最好,即使不能,至少也可以把平五郎信纲的元气消耗大半。然后白沙书院山长和真武宫主持两大高手在山脚守株待兔,誓要让平五郎信纲同样来得走不得。 但白沙书院的山长千算万算,终究算错了神遗之招的威力,更算漏了平五郎信纲的战意与毅力。 金刚山山脚下,双方又是一场大战。道、儒两大源流的掌门身受“一气”重击,浑身经脉断了大半,武功尽失,成为废人。但平五郎信纲也同样伤势严重,负创远去。之后便不知所踪,也没有再回归扶桑大军之中。 尽管中原方面付出了惨重代价,但除去平五郎信纲这位扶桑不败军神的目的,终究还是勉强达到了。之后中原武林又派出援兵,重组龙武营,再与已经失去不败军神的神风营大战,终于一雪前耻,把神风营三千将士尽数斩杀,一个不留。 95:权力之争 扶桑派出来渡海侵略高菊丽国的大军,合共有十五万之多。其中,神风营只有三千将士,还不及大军总数的零头。但其所代表的意义,却十分巨大。 神风营全军覆没之后,剩余的扶桑军队也为之落魄丧胆,战意全消。中原大军随之长驱直进,大破扶桑。以至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斩下的扶桑人头加在一起堆成京观,竟然足有十几丈高。二十万的军队,最后能够侥幸生还者,还不足五万。 惨败之后,丰臣关白不得不派遣使者入白玉京,向大魏天子请罪求和,宣称愿意献上黄金十万斤,白银百万斤作为赔偿。天子于是准许扶桑称臣,又赐封丰臣关白为扶桑国主,两国就此罢战退兵。 扶桑退兵之后不久,丰臣关白也因老病而死,只留下一个才七岁的儿子作为继承人。环绕着这名小孩子的监护权,丰臣关白的宠臣石田十诚,和当时扶桑国内另一名实力派诸侯得川家康,各自纠结了十万大军,展开大决战。 二十万大军聚集在“关之原”这个地方,相互厮杀得天昏地暗。最后石田十诚胜利,取得了丰臣小国主的监护权,又得到天皇所赐封的正三位大纳言官位,实际执掌扶桑国政。人称石田执权。至今已经有三十年了。 可是三十年之后的现在,石田执权居然又再度组建起神风营,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便实在不能不让人为之深思警惕了。 沉吟半刻,程立忽然问道:“新的神风营,由谁来统领?” 柳生长船斋清彦老人赞赏地点点头,道:“仍然由不败军神,平五郎信纲所统领。” 程立问道:“过去三十年,平五郎信纲在哪里?” 柳生长船斋清彦叹道:“没有人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这次复出之后的平五郎信纲,修为相比三十年前,更加深厚了十倍。就连扶桑四大高手之一,三十年前,和他齐名的‘拳王’,也接不下他三招。假如让平五郎信纲再度率领神风营出战,那么必将造成一场人间浩劫。到时候,无论对扶桑还是对中原,都只会是悲剧。” 程立缓缓道:“所以你就想杀了石田十诚。没有了他这个执权,扶桑国内必定大乱。神风营也不可能再渡海来入侵中原。平五郎信纲匹马单枪,哪怕本事再大,也都不足为虑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生长船斋清彦微笑道:“神君说得对极了。” 程立淡淡道:“但有一点,我不是太明白。阁下也是扶桑人,怎么会想到要杀死石田十诚,阻止神风营入侵中原这种事呢?阁下并非出家的和尚。应该还不至于大慈大悲到这个程度吧?” 柳生长船斋清彦笑了笑,缓缓道:“老夫自己,当然也存在着一点私心。但请神君相信我。这点私心对于中原朝廷,对于中原百姓,还有对于神君来说,都绝对无害。” 程立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忽然道:“这座黄金茶室,其实我以前也曾经听说过关于它的传奇故事。据说,它是丰臣关白按照自己的审美观,亲手制造出来的。” 柳生长船斋清彦微微一震,道:“不错。神君博闻强记,实在令人佩服。要知道,关于这座黄金茶室的事,即使在扶桑,现在也已经很少有人能知道了。” 程立凝声道:“所以,要杀石田十诚的人,其实并不是你,而是丰臣关白的儿子,丰臣小国主,对不对?” 柳生长船斋清彦的一双眼眸,原本看来似已昏花。可是随着“丰臣小国主”三字入耳,这双眼眸却陡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瞳孔收缩,精光四射。整个人更随之彻底摆脱了先前那种衰老的模样,赫然活像一口出鞘的利剑,锋锐凌厉,威严莫犯。 但这种惊人的变化,也仅仅只维持了一瞬间而已。不过区区两三个呼吸之后,柳生长船斋清彦又再恢复了那种苍老,衰弱,活像风中残烛般的模样。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小国主……三十年前,丰太阁去世的时候,他还只有七岁,确实是小国主。但现在……他也已经三十七了。” 扶桑朝廷的官位,基本上是模仿中原朝廷而设置,有正九位,从九位,合共十八级官阶。关白是从一位,相当于中原的丞相,已经是人臣之极。但也正因为是人臣之极,所以不方便接受中原天子“扶桑国主”的册封。故此,丰臣关白主动向天皇提出辞呈,以白身接受了中原天子的册封。 扶桑天皇对于这个册封,当然极不满意。但扶桑皇室大权旁落已久,天皇空有一个尊贵名号,实际上无兵无财,谁也不当他一回事。即使再不满,也不敢拦阻丰臣关白接受中原天子的册封。 不过,扶桑朝廷向来有惯例,会对辞职的关白,赠送正一位太政大臣——俗称为太阁——的官位,以表示关白虽然辞职,荣宠依然不改。所以当时的天皇,便依照惯例行事,也不管丰臣关白本人同不同意。 其实这举动多少有些冒险。万一激起丰臣关白不满,虽然不会直接推翻整个扶桑皇室,但要换个天皇来坐那张椅子,对丰臣关白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其实天皇之所以这样干,也是长年累月被压制得狠了,干脆赌气,来个破罐子破摔。反正最糟糕不过退位而已,那也没什么。但或许也正因为再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所以出人意料之外地,丰臣关白反倒没有生气,还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正一位的官位。从此以后,民间便有不少人,都称呼他为丰太阁。 日本国主和正一位太政大臣,这两个身份,其实相互对立。理论上来说,接受了其中之一,便不能再接受另外一个。但中原和扶桑之间是汪洋大海。天高皇帝远,中原天子也管不了扶桑的事。丰太阁自己又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他喜欢怎样就怎样,谁能阻止得了他?于是乎,丰太阁便同时身兼二职,直至老死。 丰太阁去世之后,太政大臣的正一位官位,自然不能立刻传给儿子。所以丰臣小国主只是继承了扶桑国主这个封号,同时在扶桑朝廷内按部就班地升职。刚开始是从五品,然后过几年升一升。现在已经是从二位左大臣了。 但是那也没有用。当初扶桑天皇大权旁落,国事全由丰太阁做主。现在则不但扶桑天皇,连丰臣小国主也大权旁落,国事全由石田十诚拿主意,根本不容许丰臣小国主说半句话。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一报还一报了。 以上关于扶桑的种种情况,也用不着现在才来详细分说。当日在海上遇上石田三郎的时候,程立和四大档头之“夺魄”,在私底下早已经谈论过了。 所以柳生长船斋清彦才刚开个头,程立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更可以以这些话所透露的线索作为基础,继续向上进行推论。 “丰臣小国主三十七了。这个年纪,已经完全是成年人,可以自己做主了。但由于有石田十诚这位执权在,所以丰臣小国主非但不能在国事上发表意见,甚至很可能对于自己身边的私事,也没有决定权。可想而知,他对于这种状况,肯定十分不满。” 程立顿了顿,淡淡道:“但如果石田十诚死了,那么丰臣小国主就有机会,可以夺回旁落的大权,对不对?” 柳生长船斋清彦又叹了口气。道:“对此不满的,又何止是小国主。哪怕石田执权,也只会觉得越来越不满。毕竟石田氏早该在小国主长大成年之后,就奉还国政了。 现在长久霸占大权,却又没有一个明确说法,有实无名,绝不是长久之计。石田执权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必须为家人,为子女,为部属着想的。” 程立颌首道:“所以石田十诚才重新组建神风营,企图渡海西侵。只要抢下来一两块地盘,并且能够固定下来,那么就是超越丰太阁的不世奇功了。到时候,石田十诚完全可以撇开丰臣小国主,直接自己担任关白,名正言顺地子孙世袭,那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柳生长船斋清彦苦笑道:“就是如此。当年丰太阁对老夫有恩。所以老夫曾经发誓,终生效忠小国主,至死不渝。再加上这三十年来,小国主又是在老夫眼皮下长大的。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老夫心里,早已把小国主看作是我的儿子。无论在公在私,我都绝不能让小国主一辈子当个傀儡,甚至在他之后,子子孙孙也继续当石田家的傀儡。所以……” 顿了顿,柳生长船斋清彦一字一顿地凝声道:“石田十诚必须死!” 程立道:“但为什么要找我?平五郎信纲也是丰太阁的养子。按道理说,他是丰臣小国主的兄弟。如果他愿意出手的话,再有一百个石田十诚,也都早就死了吧?” 柳生长船斋清彦苦笑着叹口气:“如果军神愿意出手,那么当然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了。只可惜,当年金刚山一战,军神纵使未败,却也被迫负伤而逃,潜匿三十年。 对军神来说,这实在是毕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故此他一心一意,只想复仇。神风营重组,正好满足了平五郎信纲这个愿望。所以,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来妨碍自己复仇。 97:东楼邀宴 相隔不过两天时间,程立又再登上了西子湖畔的万花舫。却见甲板之上,早已经站满了人。当中有男有女。女子自然以花舫老板娘嫣娘为首。至于男子,却以一名白衣人为首。 长身玉立,白衣如雪。负手屹立,气宇轩昂。远看之下,似乎还是名少年。但只要走得近了,便可以很容易地发觉,其实在他眼角处,早已有了皱纹。 但他那种成熟而潇洒的风采,本就不是任何少年人能够学得像的。 毫无疑问,这白衣人便是四朝元老颜老相爷的儿子,人称“小宰相”的颜东楼了。他本身只是正三品的太常卿,却代父执掌大魏朝国政,天下大计,十有六、七皆出自其手。 许多人都说,颜东楼是个贪婪狡猾的大奸臣。但单看外表的话,却决计无人能把他和“奸臣”二字联系起来。 嫣娘本来并不知道,原来这位自称姓颜的大豪客,所宴请之宾客居然就是程立。这时候骤然看见那日夜挂念的身影,一双美眸当中,立即泛现出动人心魄的惊喜。她急不及待地率先迎上去,喜滋滋道:“原来是程少,奴家今晚当真幸运。” 颜东楼略觉愕然,侧目望向身边一人,眉宇间流露出询问的神色。而这个人对于程立来说,也并不陌生。俨然就是龙虎山当代天师,玄静真君张玄静。 至于站在张玄静旁边,始终低头看着地板,显得斯斯文文又有点害羞的那名少年,却是“天下何人不识君”的八斗堂大堂主,翟飞惊。 除此之外,还有高矮肥瘦,合共十多名陪客。这些陪客有些文质彬彬,一副满腹诗书的模样,显然是颜东楼身边的文人清客。另外又有些目光如电,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属难得一见的高手,是颜东楼身边的客卿。 看见颜东楼询问,张玄静当即答道:“前晚我和飞惊一起,在西湖上与程少见面。当时程少就在这万花舫上接待咱们。呵呵,看起来,程少该和老板娘是老相好呢。” 颜东楼颌首道:“原来如此。看来程少也是位风流人物啊。不错不错,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程立道:“这位就是颜太常了吧。无情未必真豪杰,怜香如何不丈夫?我和嫣娘相好倒是相好,只是嫣娘如此青春貌美,这个老字,就无论如何都谈不上了。” 颜东楼哈哈大笑。嫣娘则媚眼如丝,向程立横了一眼,神情喜不自胜。看得旁边众人都大感愕然——难道这饱历沧桑的美妇,居然古井生波,当真对程立动了真情不成? 不过区区一名烟花女子,是不是动真情,颜东楼也不放在心上,当即拱手还了一礼。笑道:“程少,不用太客气。今晚我们平等论交,只谈风月。来来来,大家都进去吧。” 一番寒喧客气话后,众人先后进入船楼,在大厅里坐定。前两日,程立曾经和张玄静麾下 ,龙虎山的护法八部在这里动手。当时船舱曾遭严重损毁,破了几个大洞。不过现在,船舱里的破洞早已修复完毕,若不仔细观察,绝对看不出来。 花厅之中,大排筵席。醇酒佳人,珍馐百味,应有尽有。那天曾经见过的玉浓和玉茹,还有娇娜与卿卿等四位美人儿全都在场。还多了另外六位姿色较次,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年轻姑娘。 尤其玉茹和卿卿,上次乐老板宴客时,她们两位未被选中送入新房梳弄。此刻再见程立,禁不住都喜动颜色,不时眉目逢迎,只盼这次能得到这位程少宠幸。 霎时间,花厅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众人就在偎红倚翠的热闹气氛当中,各自对酒言欢,所说的当然也都是些风月之事。 嫣娘则活像小鸟依人般傍着程立,凝声道:“程少啊,都是你害人。说了有空就会再来的。结果整整两天都没来。奴家想你想得好苦呢。” 程立笑道:“那确实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吧。”当下自己接连满斟三杯,一饮而尽。嫣娘更觉得开心,当下也自己连饮三杯。她饮得有些急了,酒气上涌,面颊当即染上了三分桃花之色。眼光下看来,更显娇艳。 旁边席上,颜东楼回过头来,大笑道:“程少,嫣娘虽是绝色,但毕竟还是这里的老板娘。今晚有很多杂事需要她打理的。程少怎可霸占着嫣娘不放呢?该罚该罚。来来来,嫣娘再替他斟十杯酒。不喝干了,这事不算完。” 众人看得有趣,禁不住都齐声起哄。程立也不放在心上,当下面不改容,连喝十杯。登时又惹来一片鼓掌喝彩。 酒过三巡,筵席间气氛越来越是热闹。颜东楼连饮数杯,叹道:“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天上天堂,人间苏杭,这话当真说得一点不错。 可惜啊可惜,如此大好人间天堂,即将变为满目疮痍的杀戮战场。就连这西湖的碧水,恐怕也将被鲜血染红。当真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了。程少,你说是不是?” 花酒饮了大半个晚上,颜东楼一直绝口不提正事。既然他不急,那么程立当然也耐得住性子。双方磨来磨去,终究还是颜东楼先忍不住。 程立暗暗一笑,淡然道:“杀戮战场吗?哪有这回事。在我看来,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啊。颜太常怕不是已经有些醉了吧?” 颜东楼目光炯炯,缓缓道:“程少,明人不说暗话。霹雳堂雷家在杭州扎根百年,早已是这杭州的一部分了。程少要铲除霹雳堂,无论成败,都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结果。闹到这个份上,那又何必?程少,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给我一个面子,放霹雳堂一马吧?” 程立冷道:“今日霹雳堂有难,就求别人放他一马。那么当日他向别人身上泼脏水,企图杀人栽赃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也放别人一马?” 颜东楼道:“霹雳堂做得确实不地道。所以他们也没想过单凭空口白话,就让程少放过他们。雷堂主已经说了,愿意拿出黄金十万两作为赔偿。另外还有一件礼物,请程少不要嫌弃,赏脸收下。” 程立不置可否,举杯饮酒。颜东楼则笑了笑。忽然提起双手,连拍三下。掌声未落,花厅侧门开启。一道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在跳跃飞舞之间现身。脸庞虽藏在斗篷的暗影里,但任谁都可从她优美修长的体态当中,分辨出这是位身材极其动人的女性。 众人看得屏息静气,就连嫣娘及娇娜与卿卿众女,也都给那神秘的感觉吸引着。下意识凝望着这人影,双眼一眨不眨。 颜东楼微笑道:“这是雷家耗费重金,从海外极西处佛郎机国购买回来的大礼,程少可要注意了。” 程立微微点头,也不说话,只是专心欣赏。只见花厅里灯光熄灭了大半。在暗淡的光影里,这海外佛郎机国的女子,利用宽大的斗篷,做出各种充满劲力的动作和舞姿,却始终不露出庐山真貌,教人更增一睹玉容的好奇心。 乐师所演奏的音乐,节奏越来越激烈。那佛郎机美女也踏着充满火和热的舞步,以最狂野的姿态,忽进忽退地往酒席靠近过来,其动作充满了诱惑性。 蓦地,她用力往后一仰。像弹簧般有力的腰肢,把身体一抛。斗篷掉落背后,金黄的秀发则活像瀑布垂流般散下。眼看到只要她站直娇躯,即可看到她的玉容,这佛郎机美女偏偏又仰脸一个转身,背向了程立和颜东楼等观众。 这一刻,就连嫣娘等女子,也都给引得心痒难熬,更不用说其它男人了。 事实上,这佛郎机美女确是霹雳堂重金购来的不假。但本意却并非要送给程立作为礼物,而是要送给颜东楼享用的。颜东楼权衡利弊,感觉还是大局为重。所以才做主把她送给程立。 但在此刻之前,就连颜东楼自己,也并没有亲眼看过这佛郎机美女的庐山真面目。所以这时候看了佛郎机美女的表演,颜东楼不禁对于要把她送给程立这个决定,微觉后悔。 颜东楼心念转动之间,表演仍在继续,并且益发火热。只见那披风终于缓缓落下。首先露出的,乃是闪亮香肩,腻滑雪白的皮肤,接着便是抹胸在背后结的蝴蝶扣,然后是汗巾形的紧身亵裤,和一双惊心动魄的修长浑圆玉腿。 披风堕到地上去。众人呼吸都停了.不能置信地看着那夸张的宽眉蜂腰和隆臀美腿。 颜东楼强压下心中的悔意,拍了一下手掌。 灯火亮起,金发的佛郎机美女缓缓转身过来。不论男女,一时无不赞叹。 阳光般的金黄秀发,白雪般的皮肤,澄蓝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菱角分明的红唇,还有仿佛随时要由里抹胸弹跳出来的骄人高耸……这些加在一起,组成了充满异国风情的强大诱惑。更诱人的,是她那双如猫儿般的碧绿眼睛,大胆而狂野、充满了挑逗性,别具冶荡的丰姿。如此艳丽别致的金发异族美女,试问那个男人能不动心? 颜东楼暗地里叹了口气,提气高声叫道:“美人儿,还不过来拜见新主人?”随即向程立一指 金发的佛郎机美女,只知道自己出来表演之后,就会被转赠予人。正担心得要命,不知会被送给什么丑老男人。却看见颜东楼手指所指之处,竟是一名比自己族内所有男子更好看、更充满魅力的年轻男子时,她当场“啊~”地失声喜呼出来。 金黄色长睫毛下的碧蓝眼睛,闪烁出动人的亮光。她心甘情愿跪往地上下拜道,以她刚学晓的中原语言,恭恭敬敬道:“主人!茱丽叶以后全听你的吩咐!” 98:礼物收,还是不收? 万众瞩目之下,程立端坐着不动。道:“颜太常太客气了。不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有嫣娘陪着,我已经心满意足。所以这番好意,只能心领了。” 骤闻此言,颜东楼登时面色一沉,心中怒意油然而生。 颜东楼是谁?是四朝元老颜老宰相之子。虽然只是三品太常卿,但实际上代父执掌国政,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说一句权势滔天,可丝毫没有夸张。朝野内外,谁不巴结奉承? 如此身份,居然对程立这样一名小年轻如此客气,实在属于极罕见罕闻之事。 要知道,当世武风鼎盛。草莽之间,奇人异士层出不穷。那些真正的绝顶高手,谈笑间千军辟易,举手便风云变色。纵然是白身,但其一举一动,仍对庙堂中的各种势力消长,存在举足轻重的巨大影响力。任谁也不敢轻视低估。 程立年纪虽轻,却实在已经表现出极惊人的实力。雷家的十二星煞和八大金刚,都并非泛泛之辈,偏偏全被他一人所灭。 还有八斗堂的雷动天,也是一流高手。再加上龙虎山天师张玄静,以及其麾下护法八部之坎水部,都分别在程立手下折戟沉沙。这便由不得颜东楼不去重视程立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草莽中奇人异士再多,也强不过朝廷去。否则朝廷也不是朝廷了。身为“小宰相”,颜东楼所能动用的资源,是常人无法想像的。 若然程立只是白身,又没有靠山。那么颜东楼自可动用朝廷的资源去对付。偏偏程立现在也算是绣春楼的人了。不但被册封为百户侯,而且御赐锄奸玦,七品以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这已经是相当于钦差的身份。颜东楼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对钦差下手的。 再加上四大档头的师父当朝太傅,更非易与之辈。哪怕颜东楼的父亲颜老丞相,同样无法轻易承受和太傅全面开战的代价。所以颜东楼才纡尊降贵,不但亲自来到杭州斡旋,更对程立客客气气,一口一个程少、这样的表现,对于平时见惯了颜东楼怎么飞扬跋扈的那些官员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可是颜东楼的客气,却只换来了程立的拒绝。小宰相毕竟是小宰相。涵养再好,也有限度。当下缓缓道:“程少何必太谦。虽然家花不及野花香。不过这佛郎机美女乃是完璧之身,今年才十八岁,相比那些残花败柳,可要强得多了。程少不肯收这份礼物,莫非,是看不起我?” 颜东楼本身虽然也有练武,但并不高明。顶天了也就是三流水准而已。像翟飞惊这种高手,随随便便,也能打趴下一百个颜东楼,还不带喘气的。 可是居移体,养移气。颜东楼长期手执大权,生杀予夺,一言定人祸福。不知不觉中,也培养出一股官威。这时候突然发作,花厅之内,登时变得一片鸦雀无声。人人深感压力,以至于噤若寒蝉,向程立看看,又向颜东楼望望,谁也不敢多说半句,生怕一个不好,便惹祸上身。 官威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借助朝廷的力量去压人。普通人的话,要么没有足够的力量吗,要么有各种顾忌,要么根本就对朝廷有所求,所以都很难不被影响。 但程立本身有足够力量,对朝廷无所顾忌,更无所求。颜东楼的官威再重,也影响不到程立。所以他并不为所动,从容道:“颜太常言重了。”却始终没有松口,答应收下这佛郎机美女。 颜东楼怒气越来越盛。他冷哼一声,喝道:“茱丽叶,程少看不上妳,看来是妳没这个福气了。哼,不过我颜东楼送出去的礼物,从来不会往回收的。既然程少不收,那么我就另外找个人把妳送出去吧。妳说怎么样?” 茱丽叶心中又是苦涩,又是失望。却也知道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自己根本无从反抗。当下俯伏在地,颤声道:“任凭大人做主。” 颜东楼左顾右盼,忽然冷笑一声,喝道:“言先生,你觉得这个女人怎么样?” 人群之中,立刻就有个人冷冷地道:“不错。” 回答简短而尖锐,就像一柄匕首。声音更锋利,仿佛能割破人们的耳膜,剖开人们的心。这话甫出口,在场众人登时便发出一阵骚动。紧接着,那些跟随颜东楼而来的陪客,纷纷向左右两边让开,暴露出坐在角落处的一道身影。 程立愕然一怔。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原来在花厅角落处,还坐着一个不像是人的人。 这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张桌子、或者一张椅子。既不动,也不说话,无论谁都不会注意到他。就连程立也是一样。 但不管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就永远无法忘记。 严格说来,这个人长得倒也不丑。五官端正,普普通通,平平实实。丢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可是这个人的一张脸,却仿佛僵尸一样,阴森森、冷冰冰,完全没有任何表情。死鱼般的一双眼睛里。也根本找不到属于“人”的情感。偏偏没有表情,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表情。 程立看到他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一把虽生了锈,却还是可以杀人的刀;又或者一块千年末溶,已变成黑色的玄冰。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但不看他时,却又很难压制得住让自己不要想到他。可只要想到他,就好像想到一场可怕的噩梦;就好像又遇到那种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鬼瑰。 那种感觉,简直让程立也为之毛骨悚然。至于那佛郎机美人茱丽叶,更加被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连抬头都不敢了。 程立和茱丽叶的这种反应,尽被颜东楼收于眼底。他禁不住暗地里得意一笑。凝声道:“言先生,不如这女人就送给你了,如何?” 程立暗地里思量道:“言先生?难道是江湖八大世家之中,湘西辰州言家的人?听水龙吟和秋夜雨他们说,言家本来属于道门一脉。后来从道门分离出来,自成一脉。 他们家传的‘僵尸功’,据说融合了武功与巫咒,邪异非常。练到最高深处,甚至不怕刀枪水火,任凭怎么打击,都若无其事,不痛不伤。甚至不在佛门的*身之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程立猜测得没错。这位言先生正是湘西辰州言家的人。投身于颜东楼麾下为他效力,已经有十年之久,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修为之高,在颜东楼身边的客卿当中,可以列入前五。故此深得颜东楼信重。颜东楼这次来到杭州办事,也把他带在身边。 此刻听到颜东楼的说话。言先生当即抬起头来,向茱丽叶扫了一眼。嘶声道:“挺好。多谢东家赏赐。” 茱丽叶听到这句话,更加浑身发抖。原本明亮的眼眸中光芒消退,变成一片绝望的黑暗。却又有两点泪珠,沿着金黄色的长长睫毛淌下,轻轻滴落地板。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两个人能发现这两点泪珠。一个是翟飞惊。因为自始至终,他都低着头,自然比那些抬头的人,更容易发现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 至于另一个,却是嫣娘。同为风尘中人,她比在场任何一个男人,都更加关心茱丽叶。虽然这位佛郎机美女被作为礼物送给程立,让嫣娘心中一片酸溜溜的。但当颜东楼改把她送给言先生的时候,嫣娘却又只感觉于心不忍。 霎时间,一种冲动涌现心头。嫣娘忍不住轻轻扯了扯程立衣袖,低声道:“程少,这位朱丽叶妹子,也是个可怜人。您就发发慈悲,收下她吧。否则的话……唉~她这辈子可就完了。这样活色生香的一位大美人,居然落入那僵尸脸手里,势必受尽苦楚。您又于心何忍呢、” 程立略一犹豫。终于向嫣娘点点头。随即长身站起。朗声道:“颜太常,请等一等。” 颜东楼嘴角牵动,流露出得意笑容。道:“程少有什么话说?” 程立道:“我想过了。既然颜太常一番好意,那么这份礼物,我便收下吧。” 颜东楼故作惊讶:“哎呀,程少又改变主意了?这可不好办了。我已经答应了言先生,要把这名佛郎机美人送给他啊。现在程少又说要,那把美人给了你,岂不是让我失信于属下?” 程立面容转冷,道:“那么颜太常的意思是什么?” 颜东楼充满恶意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既然程少要了这美人,那么今天晚上,肯定没有空闲时间应付嫣娘的了。不如就让嫣娘来陪陪言先生吧。这样一来,大家各取所需,那就皆大欢喜了。” “让我……我去陪……这个言先生?” 嫣娘娇躯剧震,面色随之“唰~”地变得一片苍白,显然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程立皱了皱眉,也不等他回答,言先生忽然回过头来,裂开嘴巴,向嫣娘展现出一个仿佛梦魇般可怕的笑容。 “佛郎机女人,不错。但老板娘,更好。大人深知我心。” 声犹未落,言先生陡然站起来,手不动膝不抬,身形活像僵尸跳跃般一晃,瞬间走到嫣娘身边,不由分说,伸出一双皮包骨头,指甲锐利如刀的干枯怪手,抓向嫣娘的头发。 99:僵尸功 嫣娘就坐在程立身边陪他。言先生居然二话不说,出手就向嫣娘抓过来,摆明了完全无视程立。别说在程立心目中,已经把嫣娘看作半个自己的女人。哪怕双方全无关系,纯粹在欢场上逢场作戏,如此行径,照样也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色一沉,程立喝道:“打住!”出手就向那只僵尸爪按下去。电光石火之际,双方手臂一触,程立登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感觉从对方手爪上传过来的触感 ,根本不像活人,反而像一块冰,一块铁,又或者干脆就是一块埋藏在冰天雪地里的冷硬生铁。 言先生的手爪被压住,距离嫣娘的头发只剩三寸左右,却始终不能再靠近。言先生猛然回头,怪眸圆睁,怪叫道:“滚开!” 声犹未落,言先生手腕急扭,那只僵尸爪翻滚疾转,猛地抓向程立手腕。连消带打,转,反客为主,出手凌厉暴烈之极。 黑气凭空卷涌,在程立手臂上一缠,镀上了一层如地狱深渊般的颜色。僵尸爪一下狠抓,却别说入肉见骨了,甚至连片油皮都伤不到。言先生愕然一怔,正要变招再攻,忽然手腕一紧,早被程立五指死死钳住,就活像戴上了副手铐一样。 言先生双眼凶光死射,嘶声喝道:“放手!”左手急提,更不由分说,就向程立双眼抓下去。 双方距离只在咫尺,所以程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言先生手爪上的指甲不但长,而且利,乍看之下,就像五枚小刀子安装在手指上一样。 这也罢了。更过分的,是言先生的指甲边缘处,居然还带着一层黑边。就像刚刚才抓破泥土,从棺材里钻出来的真正死人手一样。让程立看得连连皱眉。 这样肮脏的手爪,哪怕让它稍微碰到一点,都让人恶心得想吐。更何况是让它刺进眼睛?钳着对方的右手,因为有暗物质黑气包裹,就像戴上了副黑色的手套一样,那还没关系。可暗物质无论如何,也裹不住眼睛啊。又或者说,即使能裹住,程立也变成正眼瞎了。 极罕见的怒意,在程立眼眸内一闪而过。他闷声不吭,同样如闪电般提起左臂,手臂急收,挺肘如枪,冲着言先生的手腕,就是一枪戳过去。只要这下子戳得实在,言先生这只死人手僵尸爪,就别想再要了。 能在权势熏天的当朝小宰相手下,跻身于众客卿当中的前五位,言先生的一身本领肯定真材实料。才看见程立肩膀一耸,他立刻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彼此距离太近,这肘枪一戳自己根本闪不开。到时候,自己非但没法让程立变成瞎子,反倒要赔上一只手。 心念疾转,狞声冷哼,言先生赫然也同样曲臂提肘,以枪对枪,依样画葫芦一枪戳过来。竟是以强以强,以硬碰硬。 “喀嚓~” 怪异碎裂声响起,空气当中应声炸开一圈无形的涟漪。言先生“噔噔噔噔噔~”身不由己地往后连退五步,脚下用力过大,踩穿船舱地板,一条腿当即陷入其中,以至于身形歪斜,左高右低。乍看之下,显得十分可笑。 没有人笑得出来。整座花厅之内,一片鸦雀无声。万花舫上的人,自嫣娘以下,都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生怕发出些什么声音来,又惹出个什么祸。颜东楼这边的人,则一个个都双眼圆睁,死盯着言先生的左臂。 这条手臂软软地垂在身边,手肘之下的部分,扭曲成一个极古怪的形状。只要稍微练过几天武功的人,都可以看得明明白白。这分明就是骨头已经完全粉碎的征状。 所以程立淡淡道:“你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立刻滚。” 言先生喉咙深处咕咕作响,依旧完好的右手五指不断屈伸,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爆裂轻响,却始终屹立原地,一动不动。既不滚,也没有立刻扑上来再战。双眼之中,却是凶光四射,在程立身上扫来扫去。 “嘶~” 眼看这幕情景,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颜东楼,禁不住倒抽了一大口凉气。他回头向翟飞惊问道:“飞惊,我有没有看错?言先生的手肘……好像断了?” “没有。大公子你一点都没看错。” 翟飞惊依旧低着头,淡淡道:“刚才言方达和程少硬拼了一下,手肘已经全碎了。” 颜东楼双眼瞳孔急剧收缩,失声道:“那怎么可能?言先生的一身僵尸功,已经练入化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和佛门的横练金刚身不相上下。哪怕找名大力士来,用大铁椎对着他狠砸,也未必能砸断他的骨头。怎么这个程立居然……” 翟飞惊平静地道:“世上没有绝对不破的护体神功,只是程度上下的区别而已。大力士拿大铁椎,砸不断言方达的骨头,并不代表程立办不到。” 毫无疑问,这就是废话。因为颜东楼并不需要知道程立能不能办到——这都已经板上钉钉一样的事实了,还用问?他真正想知道的,是“程立究竟怎么办到的?”可惜,关于这一点,就连翟飞惊也无法给出解释。 但颜东楼也知道,强求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弹指刹那,他已经强行压下心中躁动,沉声问道:“这么说来,言先生是败定了?” 翟飞惊淡淡道:“不是败定了,是已经败了。不过,即使是废物,也可以利用。” 颜东楼一怔,虽然微微点头。伸手端起酒杯,咳嗽一声。 骤然听到颜东楼的咳嗽,就似头受伤野兽一样的言先生,身躯猛地一震,随之下意识便以眼角余光,向颜东楼这边暼过来。却看见自己的东家,正向自己微微点头。随即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水,就此泼了出去。 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都一样无法回收。颜东楼这个动作,就意味着“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即使言先生现在想要罢手,不再打下去,那也绝无可能了。 只要他胆敢临阵脱逃,那么之后等待着他的,就是无穷无尽,至死方休的追杀。因为小宰相颜东楼绝不会容许自己的下属,拿了钱却居然不肯办事。除非摘下这个叛徒的人头,否则小宰相的面子,往哪里放去? 不过,言先生也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有半点要临阵脱逃的意思。开玩笑。堂堂辰州言家的嫡系传人,一身祖传僵尸功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不痛不伤不死不败,居然连区区一个小白脸都对付不了?简直笑话! 主意打定,再不犹豫。言先生陡然深深吸口气,随之猛然吐气开口,厉声尖啸! “呱~~” 啸音尖利,就像一根根以寒冰凝成的长针,深深刺入耳膜。不但刺得生痛,兼且让大脑都仿佛被寒冰冻结,思想一下子变成了空白。霎时间,花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双手掩耳,死死扭紧眉头,五官扭曲,显得极不好受。 颜东楼那些人也算了,既是男人,又多半都身有武功,勉强抵御得住。可是万花舫这边,从嫣娘以下,几乎都是一些不会武功的普通弱女子。却那里抵挡得住?顷刻间,大半女子都发出了痛苦的*声,娇躯摇摇欲坠,根本连坐都坐不稳了。 程立当然不受影响。电光石火之际,他立刻敏感地分辨得出。这声尖啸,并不仅仅是声音震动空气那么简单。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精神力方面的波动。 E137研究所里,对于劫者和劫力的研究,可谓已经相当深入。在各种千奇百怪的劫力神通之中,有相当大一部分,都和精神力存在密切关联。 经相关学者的长时间研究,只要劫者把自己的精神力波动,固定在某一个特定波段,就能引发出某种量子世界的连锁反应,从而制造出各种神奇的效果。和传统宗教中的各种法术极为相似。 所以相关学者们,都根据这一点而认为:传统宗教中的那些法术,其原理应该与劫力神通相同。不过,究竟是传统宗教的神职人员,都类似于劫者这样,天生便能够对精神力进行操控。还是神职人员本来并不能操控精神力量,乃是经过后天的严格训练之后所得到的成果?由于样本太少的缘故,所以相关研究截至程立离开为止,还没有任何成果。 姑且勿论劫力和法术之间的关系,也不管法术这东西究竟先天即有抑或后天训练。总而言之,言先生这一声尖啸的效果如此古怪,明显就是某种法术了。 传说之中,湘西辰州言家的僵尸功,乃是武学和道术的结合。非武非术,半武半术,所以难缠非常。此刻亲身尝试,果然名不虚传。 程立心中转念,现实里当然只是一刹那的事。尖啸声犹在耳畔,赫然就见言先生腾空飞跃而起,伸出一只尚且活动自如的僵尸手爪,居高临下,冲着程立的头顶天灵盖,猛地一爪抓下。姿势、动作、方位、角度……一切一切,竟然全都那么眼熟。程立眼眸一凝,脱口喝道:“九阴白骨爪?!” 100:走火入魔 太阴白骨爪,是太阴真经当中所记载的九大绝技之一。五指发劲,摧敌首脑,如穿腐土。招式狠辣奇诡,最擅长在不可能之时暴起疾进,教人防不胜防。 当日程立和小青交手,在显露蛇妖原形的小青手上,白骨爪的威力发挥至淋漓尽致。假如不是有暗黑战体护身,程立自问也难以抵挡白骨爪的杀招。 不过,言先生并不是小青。没有太阴真经上卷的内功心法辅助,单纯外功招式的太阴白骨爪,还不足以让程立为之动容。他面色一沉,陡然拔出麦林左轮,更不由分说,冲着腾空扑击而下的言先生就是一枪。 “咻~” 子弹破空,却又落了个空。不是程立枪法忽然失准,也不是言先生的速度快得居然能够闪避子弹。完全因为刚才这一记太阴白骨爪所瞄准的,根本就不是程立。、腾空扑击的动作,仅仅只是眩人耳目的虚招。 爪出中途,言先生便猛地一扭腰,整个人腾空九十度转折,直挺挺坠落地面。随即贴地急滑,一下子往斜里滑出十几步,手爪顺势挥出,“噗~”地一下,五指直接插进了旁边一名斟茶递水的小厮脑袋中。 太阴白骨爪洞金穿尸,无坚不摧。这小厮又不会武功,哪里挡得住厉爪一击?赫然连哼都没能哼出半声,早已毙命。 程立又是愕然一怔,只觉得活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大敌当前,言先生不来对付自己,却去杀一名小厮,这是要干什么?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说时迟那时快,一股青绿气劲从言先生手爪上逼出,环绕着那小厮的尸体螺旋疾转。爪劲所到之处,迅速蚀肉化骨。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得干枯,不过弹指刹那,竟然只剩下一张人皮! 可是与此同时,言先生原本被撞碎的左臂手肘,居然迅速复原。只见他提起左臂,上下左右地活动了几下,五指屈伸,炸出噼啪爆响。显而易见,这条手臂不但已经尽复旧观,兼且因为得到大量血肉精华补充,劲力比之前更胜一筹。 辰州言家的僵尸功,果然邪门得厉害!难怪能够跻身于八大世家之列,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啊~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当中,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终于压抑不住,发出尖声惊叫。霎时间,活像一石激起千层浪,整座大厅都乱了。几乎所有人也惊惶失措,争先恐后地向花厅正门和侧门等出入口动身奔逃。人人也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让自己没办法跑得更快。 这其中,只有嫣娘身为花舫的老板娘,根本没法子跑。只能瑟缩在程立背后,一动也不敢动。另外还有那金发碧眼的佛郎机美女茱丽叶,身如飘萍,命悬人手,却又能跑得到哪里去?也唯有继续俯伏在地,等候命运的发落了。 “桀桀桀~~桀桀桀~~” 言先生嘶声狂笑,陡然一蹦一跳,动身冲入人群。不由分说,白骨爪左右开弓,登时“噗、噗”两下轻响,又有一名侍女和一名小厮,各自脑门中爪,当场暴毙。 青绿色诡异爪劲旋身急转,蚀肉化血,不过眨眼工夫,便连骨髓里的精华也被抽取得一干二净。又只剩下了两张人皮。 呼吸刹那,先后连杀三人。言先生双眸幽光暴盛,却似仍不满足。转身就要再施杀手。但这一次,他那双白骨爪才刚刚探出,却又陡然一缩。 “咻咻~~” 锐声裂空,两颗速度快得肉眼难见的子弹,堪堪紧擦着言先生的手爪飞掠而过。顷刻击穿船舱甲板,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假如言先生缩手稍迟半个刹那,此刻子弹早已经把他这队僵尸手击穿。 言先生勃然震怒,咆哮道:“谁敢阻挡老子吃大餐?”回头观望,赫然发现程立左手金光闪烁,右手银芒灿烂,俨然已各握了一件奇形武器。 这两件武器的外观,和霹雳堂雷家所制造的短铳略有几分相似,但两者的精细粗疏,直有云泥之别。程立手里的武器,完全可以称呼为艺术品。而雷家的短火铳,则顶多就和小孩子捏泥巴捏出来的没两样。 大厅另一侧,始终端坐不动的颜东楼,看见程立手里的金银双枪,登时双眼一亮,低声喝问道:“就是这两件武器?” 翟飞惊微微颌首,道:“就是这个。” 颜东楼冷笑道:“能够把程立这两件武器逼出来,也算言先生的一个大功劳了。那就看看,这两件武器,究竟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说话之间,那边厢恶战已然再开。程立身如灵蛇,闪电般冲前急蹿。手中金银双枪左右开弓,轮流射击。言先生则活像头千年僵尸,浑身上下绷得硬梆梆的,直上直下,东西跳跃。 别看他动作笨拙,速度之快,反应之敏捷,却完全不在程立之下。金银双枪接连射击,都没能击中目标。千钧一发之际,总被言先生及时避开。但他想要再去出手杀人的企图,也始终未能得逞。 好事接二连三被打扰,言先生似乎已然暴跳如雷。他猛地一回头,双眼圆睁,凶光四射,怒视程立。张开嘴巴,“呱~”厉声怪叫,一股荡魂摄魄的诡异波动,立刻伴随着无形音波,冲着程立迎面轰炸。 这下怪叫,威力锐束集中,只针对程立一人,不涉他人。故此即使程立早有防备,但在这无形无踪的攻击之前,终究还是禁不住脑子里一晕,双眼发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头脑虽受影响,手上却绝不迟疑。程立第一时间便抬起双枪,冲着言先生一口气把弹匣里所有子弹全部打出去。反正这当口花厅里的无辜者也都逃走得差不多了。剩余没走的一些,则是颜东楼那边的人,并不怕伤及无辜。 “噗噗噗噗噗~~”怪响过处,言先生身上连中数枪,子弹造成一个个小洞,鲜血从中如箭喷溅。但言先生仍然桀桀怪笑,行若无事地一纵一跳,赫然闯到颜东楼身边,更不由分说,便探爪急抓。 颜东楼大吃一惊,脱口惊叫道:“言方达,你反了?”纵身着地滚开,好不容易才从一对白骨爪下逃生,却已经狼狈不堪。旁边张玄静连忙大声叫道:“来人啊,保护大公子!言方达,你走火入魔了!” “魔魔魔?谁是仙?谁是魔?逆我者为魔,害我者为魔,碍我者为魔!魔皆可杀!哈哈,哈哈哈哈~~” 厉声狂笑之间,言方达双爪陡然极怪异刁钻地扭转过去,一下子抓住了两名冲上来要保护颜东楼的颜家供奉。十指发劲,“喀嚓~”在他们的天灵盖上分别抓出了五个血洞。 颜东楼惊得肝胆俱裂,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声犹未落,言方达双爪拖着两个死人,向他狞笑着冲过来。可是身形才一动,忽然便感觉手腕一紧,已经被抓个正着。 言方达也不转身,脑袋活像没有骨头一样,回转一百八十度,登时看见抓住自己手臂的,竟是翟飞惊。旁边张玄静则大声叫道:“飞惊老弟,好一个大弃子擒拿手!” 翟飞惊淡淡一笑,陡然发劲,把言方达连同那两条死尸,合共三个人 几百斤的份量一下子 抡起来,然后狠狠甩了出去。甩出去的方向没有别的,恰好就有一个程立。 毋庸置疑,这正是一个祸水东引之计。但程立不以为忤,反倒求之不得。他冷笑一声,抬起已经换过了弹匣的双枪,迎头击射。 言方达人在半空,猛然又是一声怪叫。却顾不上抽干受伤两条死尸的血肉精华了,直接把两具被他吃了一半,只剩皮包骨的干瘪残尸丢向程立,自己则借力腾空,身如旗花火箭,“呯~”撞破大厅的天花板,冲出船楼而去。 程立随手一挥,把迎面撞过来的两具残尸挥开。喝道:“哪里走?”同样纵身跃起,从被撞破的天花板破洞中穿出去,穷追不舍。 程立和言方达本来没有怨仇,全因为颜东楼的蓄意挑拨而起冲突。现在言方达走火入魔,负伤遁逃。本来也不关程立什么事。但这家伙本来就半人半尸,走火入魔之后更加三分不象人,七分倒似鬼。大开杀戒也肆无忌惮。一个不好,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者将被惨死于他的白骨爪下。程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顷刻间,程立穿过破洞,跃上船楼屋顶。阵阵嗬嗬怪声,立刻传入耳畔。循声望去,程立登时浑身一震,感觉毛骨悚然。 月光之下,只见言方达人如僵尸,双掌合拍,朝天拜月。一道洁白光柱从夜空皎月之中射出,不偏不倚,恰好笼罩在言方达身上。正是所谓的月华玄阴之气。言方达饱吸月华,身上被子弹打出来的血洞迅速收口愈合。一身邪气益发汹涌澎湃,双足赫然缓缓离开地面,仿佛随时都要飞升而去。 101:玄阴月华 僵尸功!辰州言家的镇族神功!源于茅山别传。半俗半道,半咒半武。在张玄静这类正统道门传人看来,无疑属于摆不上台面的旁门左道。 但即使是张玄静这位龙虎山的当代天师,也不能不承认。僵尸功的威力确实惊人。言家能籍此独霸辰州,屹立几百年不倒,绝不是侥幸所致。 但事实上,言家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套秘功,名为古尸拜月诀。修炼此功,能够掠夺生人血肉精华化为己用。再进一步,更可以直接吸取太阴月华的玄*华,以此强化自身。所以要把僵尸功修炼至最高境界,非得配合古尸拜月诀不可。 言方达连杀数人,大肆吸取血肉精华。尤其最后杀的两人,都是小宰相颜东楼身边的随员。武功也算是江湖中的二流好手。杀此一人,顶得上杀几十名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所以言方达虽然走火入魔,心性彻底沦落邪道,但反而因此把古尸拜月诀悍然推上了最高境界。 僵尸拜月,月华精气如百川汇海,疯狂灌注于言方达体内,令他得以迅速强化。弹指刹那,“嗤嗤嗤~”裂帛之声接连响起,言方达的体型急剧膨胀,把身上衣服都撑得一条条裂开。体表迅速生长出大蓬大蓬黑黝黝的毛发。双眼内透出如火炭般的炯炯红光,乍看之下,如妖似魔,就是半点也不像人! “毛僵?言方达竟然把自己炼成了一头毛僵?” 紧跟着程立的脚步,张玄静和翟飞惊,还有另外三名相府客卿,一起簇拥着颜东楼跃上船楼的屋顶。龙虎山当代天师失声叫道:“人死遗尸,尸体若埋在阴气浓重之地,长年累月下来,就能化为僵尸。或者化为紫僵,又或者是白僵、黑僵、绿僵、毛僵,甚至于是飞僵。可那都是死人变僵尸。没想到言家这门僵尸功,居然还能把活人也一样练成僵尸?” 颜东楼好奇问道:“玄静,什么紫白黑绿毛的?有什么分别?毛僵,就是现在言方达的这个样子?厉害不厉害?” 张玄静苦笑道:“在地下埋藏得越久,养尸地的阴气越浓厚,僵尸的修为也越强。普通紫僵最弱。白僵黑僵绿僵毛僵,修为依次递增。等到变成飞僵,那已经不是普通的鬼物,而是飞天夜叉了。飞天夜叉穷凶极恶,不但力大无穷,更能飞天遁地,神通广大之极。假如真有这种东西出现,咱们最好立刻转身就走。否则的话 ,只会死无全尸。” 颜东楼打个冷颤,道:“幸亏言方达没有变成这样,幸亏他只是全身长毛而已。” 张玄静苦笑道:“全身长毛,那就是毛僵了。浑身铜皮铁骨,纵跃如飞,不惧水火,无畏刀砍斧劈。传说中,僵尸也要修炼至少五百年,才能成为毛僵。放在战场上,足以一骑破千军。哪怕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又或者八大世家的家主,都未必打得过这东西。大公子,君子不立危楼之下。我看咱们还是别留在这里了,赶快走吧。” 颜东楼一惊,脱口问道:“飞惊,你怎么看?不会连你也斗不过这头怪物吧?” 翟飞惊淡淡道:“大弃子擒拿手,乃天下所有擒拿手法之王。分筋错骨,断人肢体,那都是拿手好戏。不过这怪物浑身铜皮铁骨,兼且不痛不伤,大弃子擒拿手用在它身上,恐怕是药不对症。除非总堂主驾到。否则的话,我也拿这东西没办法。 不过,公子却不必忙着就走。我们对付不了这怪物,程少未必不能。” 颜东楼吃惊道:“程立当真这样厉害?” 翟飞惊道:“厉不厉害,公子看下去就知道了。公子放心,有飞惊在这里,即使敌不过那怪物,但要保护公子安全,还是足够有余。” 颜东楼素来信任翟飞惊。听翟飞惊这样说,他登时放下心头大石,专心去看不远之外的战场。 出人意表之外,他们说了这么好几句话,那边的战局居然没有任何变化。言方达依旧不断拜月,以吸纳玄*华。程立并没有冲上去火拼,反倒平端起一根长长的铁管,一侧凑在右眼之前,另一侧对准了言方达。 颜东楼皱眉道:“那是什么?程立难道也怕了这头怪物?” 张玄静是当代龙虎山天师,翟飞惊是八斗堂大堂主。两人见多识广,天下间几乎没有他们不认识的东西。可是哪怕见识比他们再广播一百倍的人,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巴-雷-特-狙-击-枪”,究竟是什么?而这件武器的真正威力,又有多么强大。 事实上,现在程立正打算让他们见识见识。 古尸不坏诀?僵尸拜月?吸纳玄阴月华?毛僵?切,说得神神秘秘,玄之又玄。归根究底,不就是吸取某种等级的能量,然后促成自身的进化和蜕变吗?对于这一套,身为劫者的程立,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只不过,宇宙空间中虽然充斥了无数种性质各异的能量,但能量和能量之间,也有质量优劣之别。毫无疑问,劫力是其中最高级的一种。而所谓玄阴月华,不过是地球和月球之间经由引力潮汐而产生的一种特殊波动,作为能量而言,算是烂大街的大白菜级别,根本不稀罕。 当然,再怎么低级的能量,假如积聚到一定程度,也可以相当可观。不过,如果是那种什么飞僵也罢了。单凭你这低一等的所谓毛僵,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哈哈,那就看看你究竟挡不挡得住“巴-雷-特-狙-击-枪”的反坦克*好了! 正在拜月不断的毛僵言方达,陡然鬼躯剧震。他猛然回头,双眼怒视着程立,随即“呱~”厉声怪叫!环绕身周,浓厚得恍如实质的尸气,陡然翻滚卷涌,凝聚成满口獠牙的巨大骷髅形相。声犹未落,毛僵双爪张开,双腿一撑,快如闪电地冲着程立腾空扑杀而来。 “装神弄鬼,吓唬得了谁?给我破!” 程立嘿声冷哼,猛地一跺脚。霎时间,浓厚黑气同样凭空翻滚,俨然凝聚成另一个更大更强,更加栩栩如生教人肝胆俱裂的狰狞妖魔形相,正是放大了至少十倍的暗黑战体! 102:不好笑的笑话 尸气凝聚而成的骷髅,本来也无比巨大恐怖。可是和暗物质凝聚的暗黑战体相比,却登时相形见拙。弹指刹那,妖魔骷髅迎面火拼对撼,登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剧震。整艘万花舫,甚至整座西湖 ,都仿佛为之动荡不已! 声犹在耳,暗黑战体形相猛然张开血盘大口,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住尸气骷髅,上下两排獠牙死死顶住骷髅,用力一口!“喀嚓~”粉碎破裂之声炸裂,尸气骷髅被当场咬得稀烂。大团墨绿色的腥臭尸气,随之似洪水泛滥,同时往四面八方呼啸席卷而去。 “不好,是尸气!” 张玄静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双眼瞳孔登时激烈收缩,脱口叫道:“尸气里蕴含剧毒!大家快闭气,躲得越远越好。否则就来不及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翟飞惊早叫声“得罪”。一把揪住颜东楼的衣领,带着他向后远远退开,直至船楼边缘。张玄静连同另外两名随员,也赶紧闪避。其中一人动作稍慢半分,手背处被尸气稍微沾上一点,。当场失声惨叫起来。 众人凝神察看,只见这随员的一整只右手,已经全化为惨绿色,而且迅速溃烂。伤口处不断“咕嘟咕嘟~”地涌出恶臭黄水,中人欲呕。更隐隐有一条绿线,沿着手臂不断向上蔓延。 张玄静惊叫道:“不好!这是僵尸毒!绿线一旦越过肩膀的肩井穴,就会直攻心脉。到时候尸毒入心,神仙也难救!” 那中毒的随员听得肝胆俱裂,失声叫道:“天师,救我,救……啊~~” 呼叫声尚未喊完,陡然从中断绝。却是翟飞惊不由分说,从另一名随员的腰间拔出口单刀,一刀斩下来,当场把那中毒随员的整条臂膀都齐肩斩下。那随员当场痛得硬生生昏死过去。半条臂膀落地,迅速被尸毒侵蚀,化为一大摊黄黄绿绿的脓水。 翟飞惊丢下刀子,出手如风,连点了那随员身上数处穴道,替他止住流血。连窜动作,快得让人为之眼花缭乱。只一眨眼间,已经一气呵成。 张玄静翟飞惊等人种种动静,并未入程立和言方达双方之眼。 尸气本身与言方达心脉所系。骷髅被咬破,言方达也登时如遭雷击,尸躯剧震。原本气势汹汹的腾空扑杀之势,登时从中断绝,无以为继。不由自主,就当空坠落。 “嚓嚓嚓擦嚓~~” 暗黑战体形相同时散开,却是散而不溃,迅速转化为千丝万线的一张大网,把言方达网个正着。几乎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理智的毛僵,本能地察觉到不妙,疯狂咆哮着拼命挣扎,力量之大,赫然让整张暗物质大网也连连颤抖,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挣断一样。 但暗物质大网的作用,本来也只为了要替程立争取一刹光阴。毫无疑问,这点目的,现在已经圆满达成了。 双手平端“巴-雷-特-狙-击-枪”的程立,看着在瞄准镜内,已经和镜里红色十字完全重合的那个僵尸脑袋,嘴角微微牵动,流露出一丝冷静而残酷的笑容,然后食指轻轻用力,向下一扣。 “呯~” 枪焰吐,枪声响,血花飞,*溅!那一整个肮脏丑陋,长满了长毛的僵尸脑袋,赫然凭空消失,彻底人间蒸发。剩余的无头尸体抽搐两下,就这么挂在暗物质大网上,再也不动了。 传说并没有任何夸张错讹之处。吸收月亮的玄*华,把僵尸功腿推上最高境界,化身为“毛僵”的言方达,千真万确,已经蜕变出一身铜皮铁骨。无论刀砍斧劈,水淹火烧,都很难对他造成什么重大损伤了。可是…… 在“巴-雷-特-狙-击-枪”所使用的*之前,哪怕是用特种钢铁武装起来的坦克战车,照样也要被一枪打穿。区区血肉之躯,哪怕再怎么钢筋铁骨…… 都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对自己的战绩深感满意。程立放下巴-雷-特,枪柄在脚下轻轻一顿,发出“笃~”的轻响。组成大网的千百条黑气丝线,当即应声收缩抽走。顷刻间,大网不存。只剩下一具浑身长满黑毛的无头尸体,“噼啪~”跌落地面。 不,不是地面,应该说是船楼的屋顶才对。船楼屋顶的坡度虽然不大,但依旧呈“人”形状。活人站在上面,自然没关系。但一具无头死尸,却根本搁不住。当下这具无头僵尸“咕噜噜~”地沿着屋顶坡面滚动,不偏不倚,恰好滚向颜东楼这边。 颜东楼骤然看见一具无头僵尸向自己滚过来,当场尖叫一声,下意识就跳起来。可是双脚发软,竟不由自主向后就倒。要知道,他站着的地方,已经是屋顶边缘,这么向后一倒,立刻全身腾空,往甲板摔下去。 万花舫的船楼,合共有五层高。这样一个高度摔下去,后果可大可小。最严重的程度,完全有可能摔死人。即使侥幸没死,至少也要摔断一两根骨头。这个苦头,可也吃的不小。 幸好,颜东楼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站着。千钧一发之际,翟飞惊及时伸手,拉住了颜东楼,把他重新扯回来。这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颜东楼面色惨白,显得惊魂未定。他用力抓着翟飞惊的手臂,大口大口喘气。一时之间,显得十分狼狈。突然间,看见那具无头僵尸又向自己这边动了动,小宰相当场又是一个哆嗦,下意识就跳起来,尖声高叫道:“别过来!别过来!”一个站立不稳,身体赫然又是一歪。 翟飞惊五指加劲,犹如中流砥柱一样抓着小宰相不放。凝声道:“程少,开玩笑归开玩笑,也要有个度才好。过了度,那就不好笑了。” 程立右手拄着巴-雷-特,点头道:“玩笑吗?不错,确实只是个玩笑而已。不过这个玩笑,我可不是对你开的。怎么样颜大人,你觉得这个笑话好不好笑了?” 颜东楼定了定神,面色转为铁青。咬牙切齿道:“哈哈,好笑,确实很好笑。程少妙语连珠,这个笑话说得真不错。” 程立淡淡道:“颜大人喜欢就好。那么这个笑话,就当是大人所赠的回礼吧。至于那名佛郎机的女子,我就收下了。春宵苦短,在下就不奉陪大人啦。颜大人,请。” 颜东楼怔了怔,好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是程立在赶客。要知道,今天这场晚宴,本来是颜东楼自己做东请客的。现在主人居然被客人赶走?这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无论这笑话再怎么大,现在颜东楼也只能把它生生吞下去了。他深深吸口气,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了。沉声道:“玄静,飞惊,咱们走。” 两人各自答应一声,分别挽住颜东楼一条臂膀,纵身跃出船楼,轻飘飘落在甲板上,随即登上一艘接送客人的小艇。片刻之间,小艇远去,已经看不见了。 程立冷笑一声,收起巴-雷-特,从船楼屋顶被撞穿的破洞重新跃下。只见在空无一人的花厅里。嫣娘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团团乱转。骤然看见程立回来,她不禁大喜,连忙迎上来问道:“程少,怎么样了?你没有受伤吧?” 程立摆摆手,道:“一头人不人鬼不鬼的古怪东西而已,算不上什么。倒是嫣娘,连累妳这里又被弄坏了。” 嫣娘拉着程立的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半晌,确认当真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嫣然道:“人没事就好。船坏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颜大人这次请客,早已付足了银两。别说修船,哪怕把整条船买下来都够了。” 程立点点头:“这段时间,杭州城里面会很乱。你们暂时也别做生意了。先避避风头吧。如果上岸没地方落脚的话,我可以帮妳联系乐老板。” 嫣娘笑着摇摇头:“这个倒是用不着。我们虽然在水上做生意,实际在岸上也有地方居住的。既然程少你说这几天不要开张,那我们就乘机歇几天吧。不过,究竟要歇多久啊?” 程立安慰道:“放心,顶多再过几天,一切就都会有个结果了。” 嫣娘舒了口气,忽然又笑道:“说到结果,程少,这里还有个人,正等着让你给个结果呢。你怎么看?”说话之间,她悄悄抬起手指,轻轻一点。 沿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立刻就看见了那位佛郎机美女茱丽叶。她依然俯伏在地上,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程立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走过去伸手把她拉起来,安慰道:“不用害怕。起来吧。” 茱丽叶抬起头来,惊喜万分地叫道:“主人,你是我的主人。那么那头怪物……” “已经回去它应该在的地方了。”程立笑道:“妳永远也用不着再担心它。” “这……这是真的?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主人,你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茱丽叶激动地又哭又笑,忽然主动投怀送抱,并且送上热情如火的香吻。程立则直接抱起她,边吻着这佛郎机美女,边向嫣娘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嫣娘红着脸,拉起程立,打开花厅其中一扇侧门走进去。里面赫然是间布置得十分精致的静室。床铺被褥俱全。程立略显粗暴地,一下子把茱丽叶抛在厚厚的床铺上。然后三下五除二,撕开身上的衣服压上去。 嫣娘则吹熄了蜡烛,反手关上门。一片黑暗当中,立刻传来三个人的急促喘息声。当中的香艳旖旎之处,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103:出乎意料之外的客人 “程立!程立!程立!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子,妄自尊大的狂徒!旁门左道的妖人!他若不死,我难安寝!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你死!要你死!要你死!” 小艇甫在码头上靠岸,颜东楼已经再也忍耐不住,满面铁青地破口大骂起来。旁边张玄静则火上浇油,加油添醋道:“公子说得一点不错。那个程立外号黑煞魔君,可见本就是邪魔外道。难得公子给他机会,让他可以投靠过来替公子卖命,他居然不识抬举。哼,这样的家伙若不赶紧铲除,恐怕以后就更麻烦了。飞惊,你说是不是?” 翟飞惊叹了口气,道:“程立和我们并非同路人,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公子既然认为应该铲除,那么就铲除吧。不过程立修为绝顶,想要铲除他,还必须从长计议。” 颜东楼毕竟并非那种无能的纨绔之辈。发泄过一通邪火之后,总算重新镇定下来了。他凝声问道:“确实要从长计议。飞惊,我那个干儿子呢?” 翟飞惊毕恭毕敬道:“早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公子,请跟我来。”顿了顿,他转身过去,用力一挥手。 霎时间,一辆精致马车从黑暗深处驶出。径自在颜东楼身前停下。颜东楼率先上车,翟飞惊和张玄静两人,则接踵跟上。 剩下那两名随员,一个已经断了条手臂,虚弱不堪。自然不能跟着一起去。另一个虽然身体完好,但还要留下来,接应仍在万花舫上的那些宰相府随员,所以也不能跟着走。 马车开动,驶入黑暗之中。约莫两、三柱香左右的时间之后,俨然慢悠悠地进入了修建于西湖边上的一座小庄园。 马车停定,庄园里的仆人随即过来开门。颜东楼走下车厢,然后便立刻看见了一道身穿白衣,显得玉树临风,潇洒从容的身影。他微笑着上前,屈膝行了半礼,毕恭毕敬道:“义父,孩儿仇非参见。” 仇非,白仇非!这道身穿白衣的人影,竟然就是沧海月明楼的二楼主! 颜东楼外号小宰相,这个小字,乃是相对于他的父亲颜老宰相而言。实际上,颜老宰相已经八十多了,所以颜东楼也年轻不到哪里去。纵然外貌看着还算年轻,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颜东楼已经四十多,再过几年,就要“知天命”了。 白仇非虽然贵为沧海月明楼的二楼主,却还年轻得很,只有二十刚出头罢了。这样一个年纪,颜东楼自然当得起这句“义父”的称呼。然而…… 白玉京内,人尽皆知。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各自分属不同的政治派系,水火不相容。而小宰相颜东楼,正是八斗堂的靠山。 可是沧海月明楼的二楼主,居然拜颜东楼为义父?这件消息假如传开去,也不知道究竟如引发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了。 不过很明显,无论翟飞惊还是张玄静,对此都早已知情,所以并未流露出任何吃惊的神态。同样地,在他们面前,颜东楼也用不着保守什么秘密。 小宰相伸手虚托,沉声道“仇非,起来吧。咱们父子之间,无需如此大礼。” 白仇非顺势站起,道:“礼节不可废。不说这个了。义父,请入内。酒席已经摆好,等候义父多时了。” 颜东楼点点头,跟随着白仇非一起进入庄园大厅,果然看见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摆定了好大一张八仙桌,足足能坐得下十七八人也不止。桌面处美酒佳肴,早安排妥当,只等客人入席。 这里虽然是白仇非的地盘,但颜东楼身份最尊贵,当然不让地坐了首席。其余众人也分别入座。却见旁边还空了几个作为。颜东楼皱眉道:“仇非,怎么?还有其他人要来?” 白仇非站起身来,一边替颜东楼斟酒。一边答道:“确实还有几名客人。不过不要紧,咱们不用等。义父,今天晚上和程立见面,结果如何?” 颜东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阴沉地道:“哼,提起来我就满肚子气。玄静,你来说吧。” 张玄静答应一声,加油添醋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白仇非平静地听完,忽然笑了笑,道:“这样看来,今天晚上,咱们可算大有收获啊。” 颜东楼冷哼道:“什么大有收获?收获了一肚子气才是。” 白仇非道:“确实是收获。义父你仔细想想。第一,我们终于完全明确了程立这个人,究竟和我们是个什么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们想怎么对付他,就能怎么对付他,不用再有任何顾忌,也不必抱什么幻想了。这不是很好吗?” 颜东楼皱皱眉头,道:“还有呢?” 白仇非道:“其次,我们对于程立的了解,比之前又多了一分。他日战场上相见,就可以心中有数。不会手忙脚乱立。第三,则是乘机把言方达清除掉。 言方达这家伙,口头上说投靠义父,实际上什么事都不肯出手办理。而且还趁着夜晚,偷偷出去杀人,吸取血肉精华练功。这样的事假如被外人知道了,那可是泼天大祸。程立出手替我们解决了这个麻烦,说起来,我们还得多谢他才对呢。” 颜东楼虎着脸,恼道:“话是这么说。但那该死的小贼,竟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实在无礼之极。哼,我要他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死!” 白仇非凝声道:“既然义父要程立死,那么程立当然不得不死。但这个人太强,也太神秘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底蕴后着。贸然出手,恐怕只会白白浪费力量,得不偿失。” 颜东楼冷道:“怎么,仇非你怕了?觉得这件事没法子办?” 白仇非道:“当然不是。孩儿的意思,只是要慎重。而且办这件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动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免得损失太多。” 颜东楼沉声道:“你要动用沧海月明楼的力量?” 白仇非顿了顿,苦笑道:“不是。义父,不瞒你说。之前我的布置,本来天衣无缝。只要程立死掉,那么一切罪孽都可以推在他身上。朱有泪又已经病入膏肓,只要再多等待一段时间,整个沧海月明楼,便都落入我的手上了。只可惜……” 颜东楼冷哼一声,道:“可惜你失败了。” 白仇非叹道:“是。失败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那种必死的困局之下,程立居然还可以杀出一条生路。不仅自己能逃出生天,甚至还把箭东神以及黄磊都一起救活了。有这两个人在旁边作为证据,朱有泪已经对我产生了极严重的怀疑。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回去沧海月明楼了。一旦回去,必然要面对黄磊和箭东神的对质,形势将对我十分不利。” 颜东楼皱眉道:“这么说,我们要控制沧海月明楼的计划,不是已经彻底失败了?” 白仇非摇头道:“不,还没有失败。这么多年来,我在沧海月明楼也不是混吃等死的。沧海月明楼的‘一零八公案’和‘吉祥如意’,都是我一手提拔的得力下属。凭借他们的力量,只要朱有泪不在,我保证能够立刻就把沧海月明楼控制在手。” 颜东楼凝声道:“但朱有泪还没有死。” 白仇非微笑:“他病入膏肓,早就该死了。之所以一直不死,无非是内功深厚,勉强吊住一口气而已。但内功再深厚,始终也有极限。他这口气,再也吊不了很久啦。” 颜东楼微微颌首:“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想要寻求琉璃晶珠,追寻亿万分之一的希望。” 白仇非缓缓道:“但现在,琉璃晶珠却在我这里。” 说话之间,白仇非探手入怀,缓缓取出一个小盒,把它放在桌子上打开。霎时间,璀璨夺目,美丽得宛若一场幻梦的琉璃晶珠,便就这么无遮无掩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之间,酒桌上变得前所未有地安静。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痴痴地看着琉璃晶珠,仿佛连灵魂都已经被它所吸引。 好半晌过去,白仇非主动再出手,“啪~”把盒子的盖给盖上。众人的目光被遮断,这才长长舒一口气。总算回过神来。 颜东楼闭上眼睛,竭力把琉璃晶珠留在自己脑海里的印象压制下去,避免自己再因此而入迷。却要花费了整整一盏茶时间,才好不容易完成。 小宰相重新睁开眼睛,问道:“仇非,不要再绕圈子了。有话直说吧。要杀程立,你究竟有什么好主意?” 白仇非站起身来,微笑道:“义父。我向你介绍一位客人吧。这位客人,可以帮助我们杀死程立。到时候,琉璃子刀,琉璃母刀,琉璃晶珠三合为一。我们便可以打开洞天福地,得到不死神药。再把这神药拿回来,孝敬给老丞相他老人家,老人家不老长春,万寿无疆。颜家富贵绵绵,公侯万代。义父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番说话,讲得颜东楼心痒难忍。他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仇非,你的客人是谁,赶紧请他出来。” 白仇非答应一声,转身笑道:“柳生先生,请出来参见我们大魏朝的当朝宰相吧。” 104:般若水 长笑声中,一道清癯身影,从内堂缓步走出。他身穿传统扶桑武士服饰,身材虽然看来干枯瘦小,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教人不敢轻视的气度在。显然也是久居上位,久掌大权之人。正是昨天晚上,在飞来峰与程立煮茶论英雄的扶桑剑圣,柳生长船斋清彦。 柳生长船斋双手抱拳,向颜东楼深深一揖,淡笑道:“扶桑下国之人,柳生长船斋参见颜公子。” 颜东楼皱着眉头,向他端详了好一阵,突然一拍大腿,恍然道:“原来是扶桑的柳生大和守。唉~想当年在白玉京,扶桑派使者过来,商量大魏册封丰臣关白为扶桑国主的事。当时柳生大和守也在使节团当中吧?记得当时,柳生大和守还指点过我一些练武的基本功。让我终生受益啊。” 扶桑虽然是小国,但却自视为“小中华”,处处学习中原。他们把扶桑岛国,也称呼为“天下”。在扶桑,有所谓“天下人”的称呼,就是指统治全扶桑之人。当年的丰臣关白,正是一位“天下人”。 此外,扶桑人把全扶桑划分为六十六个“国”。其实就是相当于中原的府郡。每一个国,都设置一名“国守”。那就相当于中原的知府或郡守了。不同之处,在于扶桑的“国守”通常都由一个个家族世袭。却不像中原这边,知府郡守都属于流官,几年就换一个的。 大和国,是扶桑六十六国当中的一国。柳生家族便发源于大和国的柳生庄,以地名为姓。后来柳生家发迹了,就当上大和国的国守,并且把这个职位世代相传下去。所以柳生家的族长,都被尊称为柳生大和守。 听到颜东楼提及当年,柳生长船斋禁不住感慨地叹了口气。道:“一眨眼之间,已经是三十年。回想起来,一切却还恍如昨日。哈哈,颜公子风采依旧,仍是少年模样。但老夫却已经老朽了。” 颜东楼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道:“柳生大和守客气了。来来来,快请坐。” 相互客气寒暄一番。柳生长船斋入座。颜东楼亲自给他斟了杯酒,问道:“柳生大和守,这次前来中原,是要办什么事?” 柳生长船斋举杯饮尽。赞了句“好酒”。这才微笑道:“还不是为了丰臣小国主。这一晃三十年过去,小国主也长大了。所以老夫这次前来中原,就为了请中原天子派遣使节前往扶桑,正式册封小国主,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子承父业。” 颜东楼可是有实无名的小宰相。一听之下,立刻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扶桑现在是石田十诚当政。丰臣小国主名义上是扶桑国主,实际上他说的话,根本就没人听。就和扶桑天皇一样,都是傀儡而已。 但假如中原大张旗鼓,派遣使节过去册封丰臣小国主,那么情况便完全不同了。有了中原天子撑腰,丰臣小国主就如龙入大海,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妨碍他。他可以名正言顺,成为扶桑的实际掌权者。生杀予夺,一言定人祸福生死。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扶桑天皇当了几百年的傀儡泥菩萨,那也罢了。但丰臣小国主当政,现在的石田执权又怎么办?难道让他退隐养老,每天种花遛鸟吗?就是他愿意,他身边那些下属也不愿意啊。 心念电转,颜东楼忽然又禁不住微微苦笑起来。中原扶桑,两国一衣带水。就连朝廷庙堂上的环境,居然也是如出一辙。想到这里,颜东楼竟禁不住对石田十诚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一刹那,他几乎就想开口,断然拒绝柳生长船斋的请求。 不过,颜东楼终究是“小宰相”。所以他也明白,如果能够协助柳生大和守把这件事办成功,把丰臣小国主名正言顺地扶上位。那么对于自己来说,实在有大大的好处。 小宰相小宰相,说起来威风,其实始终名不正言不顺。颜东楼日思夜想,就想要把自己名号前面这个“小”字去掉。册封新的扶桑国主,绝对是大功一件。自己拿到这件功劳,说不定进政事堂,正式当宰相的事,就没有障碍了。 主意拿定,颜东楼微笑道:“当年册封丰臣关白为扶桑国主,这件事是家父亲自主持的。现在小国主既然已经长大,那么再正式册封一次,确实很有必要。不过,其中还有不少困难……” 柳生长船斋抢着道:“老夫都明白。之前白公子已经把事情都向老夫说过了。总而言之,现在颜公子需要程立死,对不对?” 颜东楼凝声道:“不错。程立必须死。只有他死了,琉璃宝刀才能落入我们手里。有琉璃宝刀,才能打开洞天福地,并且把里面的长生不死药拿回来敬献给家父。也唯有家父还健健康康地站在朝廷里,册封丰臣小国主的事,才能够办得成。” 柳生长船斋深深吸口气,道:“明白了,这件事,老夫一定会尽力。” “尽力?你怎么尽力?” 张玄静是当代龙虎山天师,天然就看这扶桑老头子不顺眼。皱眉道:“你打算亲自出马,还是找人替上?对了,我听说你们扶桑有什么四大高手,‘南军神北武魁,六道轮回唯拳王,柳生剑下万神劫’。哼哼,吹得震天响,就是不知道究竟能有多大本事。” 柳生长船斋叹道:“惭愧惭愧。外面的人,都以为柳生剑下万神劫这句话,指的是老夫。其实老夫才疏学浅,又兼年老体衰,实在当不起。这句话真正所指的,其实是老夫的侄儿,柳生一心。他手上挥出的剑,才是真正的万神之劫。” “柳生一心?”颜东楼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向张玄静、翟飞惊、白仇非他们三人分别看了一眼。希望能够从他们口中,对这个柳生一心了解多一点。但三人都瞠目结舌,茫然不知所对。显然都没听说过关于这位柳生一心的名字。 颜东楼不满地冷哼一声,问道:“那么柳生大和守,你能让这位柳生一心师傅过来中原,帮我杀了程立?” 柳生长船斋摇摇头:“不可。三十年前,我侄儿一心,曾经和军神平五郎信纲有过一战。当时双方胜败未分,但一心手里的剑,却抵挡不住平五郎‘化虚’的威力,被彻底化为乌有。所以这一战,一心算是不败而败。” 为了挽回这一败的耻辱,所以一心决定要找到一口绝对不会毁坏的剑。然后和平五郎再战。” 白仇非奇道:“绝对不会毁坏的剑?世上当真存在吗?” 柳生长船斋道:“在我们扶桑,有一座充满灵气的大山,名为高野山。山中有一个洞,名为夜叉洞。洞中出产一种奇异物质,称为柔铁。 柔铁本质像水,聚散无常。即使毁了它,但它下一刻又会立刻凝聚成形。所以用柔铁铸造的兵器,就是最完美无瑕,永远不会毁坏的兵器。 不过,柔铁数量极稀少,也无法开采。要得到柔铁,必须耐心等候。高野山中的地下河渗透柔铁原矿,携带铁质滴入夜叉洞,使洞内石笋带有柔铁粉末。天长日久之下,石笋成型,就能聚成兵器了。” 众人听得膛目结舌,张玄静更忍不住吃惊地问道:“为了得到一口剑,就要等待洞穴里面的水滴下来形成石笋?那要等多久?” 柳生长船斋叹道:“老夫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心为了等待这一口剑,已经等了三十年。而他还会继续再等下去,直至这口剑成型为止。” 张玄静连连摇头:“疯子,真是疯子。这样的疯子,哪怕武功再高,也根本不能指望。” 白仇非笑了笑,道:“玄静真君稍安勿躁。柳生老先生能帮助我们的,并不仅仅是一两名高手。” 张玄静反问:“那么他能援助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柳生长船斋接口笑道:“是成百上千名高手。” 张玄静嗤笑道:“成百上千的高手?难道你们扶桑高手已经变成了大白菜,随地都是?” 柳生长船斋淡淡道:“扶桑没有,也不需要有。因为这成百上千高手,本来就是中原人。或者说,只要颜公子愿意指定谁是高手,谁就是高手。当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喝下这个。” 说话之间,柳生长船斋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锦囊,把它打开。里面却是个小小药瓶。打开晃晃,立刻就有种辛辣味道传出来,让颜东楼鼻子一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皱眉接过这个药瓶,就着灯光向里面看看,却发现里面是一种棕红色的液体。 颜东楼凝声问道:“柳生大和守,这是什么?” 柳生长船斋神色凝重地道:“这是我们扶桑的秘药,名为般若水。只要喝下它,哪怕只是普通人,也能获得般若之力。一千个人喝下它,就有一千个高手。一万人喝下它,就是一万个高手。有这么多高手,天下虽大,还有什么事公子摆不平呢?所以,这就是我献给公子的礼物。” 105:恶鬼 “扶桑秘药,般若水?喝了这东西,就能让普通人也变成高手?” 颜东楼把药瓶放在桌子上,左看看右看看。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东西居然能够有这么厉害的模样。以至于眉宇之间,满是疑惑。 白仇非察颜观色,知道颜东楼有疑惑。当即主动开口询问道:“柳生老先生,我知道所谓般若,其实是梵文。意思为能够了道、悟道、修正,解脱生死,超凡入圣的无上大智慧。这种般若水,难道也能让人得到这种智慧?哈哈,那可真罕见啊。” 柳生长船斋笑了笑,道:“白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错。般若在佛经上的解释,确实就是无上大智慧。但在我们扶桑,般若还有另外一种意思。” 翟飞惊也来了兴趣。问道:“是什么意思呢?” 柳生长船斋缓缓道:“是恶鬼!或者更正确地说,是怨灵。传说之中,当一个女人,在充满妒忌的怨恨之中死去以后,她的灵魂,就会变成极可怕的恶鬼。 这种恶鬼居住在深山之中,每到夜半时分,就会出山去吃人。尤其喜欢吃小孩子。每当深夜之中,有人听到毛骨悚然的恐怖笑声时,那多半就是般若恶鬼在作祟了。 般若恶鬼力大无穷,牙尖爪利,纵跃如飞。而且即使受伤,也会很快就自行恢复。无论多么高明的武士,都对付不了这种恶鬼。唯有念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才能让这些恶鬼恐惧而退缩。久而久之,大家就把这种恶鬼简称为‘般若’了。” 张玄静哑然失笑。道:“女人的怨恨会变成恶鬼?哈哈,简直无稽之谈。” 柳生长船斋笑道:“传说当然只是传说而已。世上究竟是否当真存在般若恶鬼这种东西,也根本没有人知道的。 不过三十多年前,丰太阁统一扶桑之时,曾经在进攻位于北方的苇明国时候,遭遇到了大群般若恶鬼的袭击。以至于派去作为先锋的三万大军全军覆没,连一个人也没能活着回去。 丰太阁大怒。于是派出伊贺、甲贺的忍者去调查。发现原来是苇明国的国主弦一郎,召集大批僧侣日夜进行研究,终于发明了一种秘药,就是般若水。喝下这种药水的人,就能够化身为传说中的般若恶鬼。力大无穷,纵跃如飞。更有尖牙利爪,受伤了也能迅速复原,更胜刀枪盔甲。” 这种秘闻,连颜东楼都是首次听闻。他心中好奇,问道:“这种秘药真那么厉害?可是既然有这种秘药,丰臣国主最后又是怎么打败苇明国,统一扶桑的呢?” 柳生长船斋道:“秘药般若水的效果虽然很厉害,但也有弱点。那就是喝下药水化身般若恶鬼的人,必须定期继续服用药水,绝不能断。假如断了药,那么之前身上所受的伤,就会全部叠加在一起爆发,这就是所谓的反噬。” 颜东楼皱眉道:“什么叫做之前身上所受的伤,会全部叠加在一起爆发?” 柳生长船斋道解释道:“就是般若恶鬼身上先后被砍了十刀,这十刀所造成的伤口,都会迅速消失。但如果停药,那么般若恶鬼身上,就会同时出现十道伤口。” 颜东楼听明白了。他倒抽口凉气,忍不住道:“十道刀伤同时出现,谁能承受得起?那不是死定了?” 柳生长船斋叹道:“饮下般若水,化身为恶鬼,本来就已经算是死了。但能够在死前为自己效忠的主人做一点贡献,也算死得其所了。这就是我们扶桑的武士道。” 颜东楼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翟飞惊则问道:“调配这种药水,想来并不容易?” 柳生长船斋道:“说容易也容易。只要有足够的材料,要配制多少都不成问题。说难同样也难。因为调制药水的材料,都十分昂贵。别说一个小小的苇明国,哪怕以丰太阁的财力,也不能一次性调配太多,更没办法让这些人长久不断地服用药水。” 翟飞惊是八斗堂大堂主,掌握八斗堂的财政大权。对于钱所带来的烦恼,他早已深有体会。苦笑道:“所以苇明国最后也败了。” 柳生长船斋叹道:“是的,所以苇明国败了。苇明弦一郎也切腹自尽,家名彻底断绝。丰太阁虽然得到了这种药水的调制配方,但当时扶桑已经完全统一,所以也用不着这东西,只是把药水配方秘密收藏起来而已。” 颜东楼似笑非笑,道:“那么三十年前,扶桑国和我们大魏交兵的时候,为什又不用这药水呢?” 柳生长船斋道:“当时我扶桑大军全军上下,都把军神平五郎信纲视为精神支柱。平五郎败亡,士无斗志,再加上丰太阁年纪也大了,不想和大魏再作对下去,所以才主动求和罢兵,没有动用般若水。” 眼看张玄静似乎还不服,仍想继续再说什么。白仇非连忙打圆场道:“这些陈年往事,现在再说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这般若水的效果,究竟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好。” 柳生长船斋微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要知道效果好不好,一试就知。” 颜东楼微微点头,向白仇非做个手势。白仇非会意,立刻站起身来,连拍三下手掌,叫道:“来人啊。” 顷刻之间,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毕恭毕敬地道:“庄主,有什么事要吩咐?” 白仇非吩咐道:“找几名身强力壮的庄丁过来。” 那管家躬身答应了。片刻之后,又领着三名壮丁回来。年纪都是二十五、六上下,身材高大健壮,体格孔武有力。 不过,单从他们走路时候的步伐,还有呼吸的声音之中就能分辨得出,这三名庄丁都只学了一点粗浅的外家拳脚功夫,根本没有修炼内功真气。虽然从外表看来,似乎卖相不错。但实际上,在白仇非、翟飞惊、还有张玄静这些高手来看,哪怕再来一百个,也是随手就收拾了的货色,根本不足一提。 柳生长船斋对于这些用来试药的“工具”,也十分满意。他点点头,笑道:“不错,这些人都挺好。颜公子,请试药。” 颜东楼拿了个酒杯过来,倒去残酒,用块手帕擦拭干净了。然后打开药瓶,把瓶子里的般若水倒进去。一瓶般若水,刚好倒满一个酒杯,也就是一口的量而已。 小宰相端起酒杯,在三名家丁身上来回扫视了一阵,指着站在左边的那名家丁,吩咐道:“你,过来。把这杯药喝了。” 那名家丁哪里知道般若水的可怕?即使听柳生长船斋说起,知道这是药。但也没觉得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当下大步走过来,接过酒杯,毫不犹豫地一口饮下。 药水入喉,口感有些甜甜的,并不难喝。可是眨眼之间,药力化开,赫然转化为一道灼热洪流,呼啸咆哮着涌入四肢百骸,顷刻功夫,早已充斥了浑身里里外外的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根骨头! “嗬嗬~嗬嗬~~” 霎时间,那名庄丁痛苦地蹲下去,双手抱头,发出活像受伤野兽般可怕的咆哮声。浑身激烈抽搐,肌肉不断膨胀,皮肤颜色更变得活像火烧般的赤红。另外两名庄丁不明所以,害怕地连连后退,心下则万分庆幸,喝下药水的好在不是自己。 可是突然间,那名喝了药水的庄丁猛然抬头。灯光照耀之下,只见他双眼血红,凶光毕露。五官扭曲,显得无比狰狞!猛地一张开口,但见獠牙森森,尖利如匕,赫然发出了充满杀戮与饥渴的怒吼! 声犹未落,这名庄丁双腿用力一撑,不由分说,就冲着颜东楼扑过来。看那模样,竟似把小宰相视为猎物,要生吞活剥。 颜东楼大吃一惊,惊叫着要向后退,却被白仇非扶住,安慰道:“义父不用慌张,有孩儿在这里。”说话同时,翟飞惊已经闷声不吭地抢上,手法如电,一下子抓住那发狂的庄丁手腕,用力一甩。 发狂的庄丁整个人活像腾云驾雾,凌空飞起。眨眼间横越十步,“咚~”重重撞上墙壁,登时把墙壁撞裂了一大块。 这样强力的撞击,对于普通人来说,肯定会造成重伤。可是那发狂的庄丁却行若无事,立刻又站起来。额上脸上手臂身体,好几处极明显的伤口,赫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痊愈。就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虽然疯狂,但很明显,这名喝了般若水的庄丁,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所以他仍然懂得害怕。被翟飞惊一下子甩飞之后,便再也不敢向酒桌这边扑过来。眼珠一转,赫然把目标放到另外两名庄丁身上。 彼此目光相互一对,那两名庄丁登时吓得心胆俱裂,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却那里还来得及?电光石火之际,发狂的庄丁陡然怪叫一声,腾空急扑。 它手臂一挥,从一名庄丁身边掠过。那名庄丁登时如遭雷击,呆立不动。颈项处则突然裂开一道巨大伤口,鲜血如喷泉半从伤口中飙出。眼看不活了。 化身般若恶鬼的庄丁,连看也不看这牺牲品,径自再扑向第二名猎物,它张开四肢用力一抱,登时从身后把那猎物抱个正着。再张开血盘大口,用力一咬。“喀嚓~”怪异裂响过处,那名庄丁的整颗脑袋,当场被咬下來一大半。鲜血*到处狂飙乱溅,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冷。 106:消耗品 活像一头饥渴的野兽,终于捕猎到所渴求的猎物。饮下般若水,化身为般若恶鬼的庄丁,把那名被摇碎了脑袋的庄丁彻底扑倒在地,然后趴在尸体之上,肆无忌惮地大快朵颐起来。它撕扯、咬嚼、吸允、吞咽。血腥恐怖的程度,甚至连翟飞惊和白仇非这两名见惯了江湖上各种残酷争斗厮杀场面的武林大豪,也浑身一阵阵地发冷。 颜东楼面颊处肌肉颤抖,惊怒交集地道:“怪物!简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什么般若水,我看这简直就是恶鬼水。” 翟飞惊则皱眉道:“看起来,这东西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根本只懂得按照本能行事。假如真有一大堆的话,恐怕还不等进攻敌人,它们自己就先自相残杀起来了。力量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柳生长船斋笑道:“这点不用担心。般若水的药效刚刚才发作,短时间内它还适应不了这样激烈的变化,所以才会发狂。事实上,当年我们在扶桑做过试验,只要先宰杀一头猪或者一匹马,让喝完般若水的士兵杀掉生吃了。欲望得到满足,体内的野性也随之消退,士兵自然就会恢复理性。” 顿了顿,柳生长船斋拍拍手,喝道:“醒醒!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不?还记得谁是你的主人不?” 那头正趴在尸体上生吞大嚼的般若恶鬼,听闻掌声,陡然一颤。随即摸摸嘴巴站起来,向酒桌边众人分别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向白仇非低下了头。 颜东楼这才放下心头大石。点头道:“看来这东西总算还有救。仇非,你下场和它玩玩看,尽量把这东西的潜力逼出来。” 白仇非答应一声,站起来走到场中。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般若恶鬼带着满口鲜血,含糊不清地道:“牛……牛七。” 白仇非点点头,道:“好。牛七,刚才你所饮下的,是这位柳生先生从扶桑送过来的奇药。能够开启你的潜能,让你一步登天,成为超级高手。” 牛七惊喜交集,含含糊糊叫道:“我……我是超级……高手?不过……刘二……还有……张五,他们……” 白仇非打断他的话,道:“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没这个福气,所以才躺倒在这里。那也是他们的命,怪不得谁。牛七,现在拿出你的全部本事,向我进攻。只要能伤到我,那么就提拔你当沧海月明楼的金楼弟子。” 沧海月明楼的内部,把门下弟子合共划分为五级。分别是朱楼、金楼、碧楼、白楼、黑楼。其中黑楼弟子地位最低,待遇最差。朱楼则是楼主朱有泪的亲兵。至于金楼虽然只排在第二级别,但已经是绝大部分楼内弟子所梦寐以求的了。 骤然听到可以把自己提拔为金楼弟子,牛七更加大喜。它打醒精神,陡然大吼一声,手脚并用,着地破空冲杀过来。显然又想像刚才一样,利用超高速移动外加锋利如刀的指甲,在白仇非的脖子上也划出一道裂口。 但白仇非的修为,岂是刚才那名庄丁可比?弹指刹那,他微微一侧身,恰好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般若恶鬼的手刀一击。 般若恶鬼扑空,如流星追月般一头撞向大厅的墙壁。眼看着就要撞破墙壁,冲到房屋外面去了。可是千钧一发之际,般若恶鬼陡然凌空一扭,一百八十度转身,双腿在墙壁上一撑,反过来再向白仇非加速扑杀。 白仇非愕然一怔,喝道:“有意思。”再度侧身,又避开了这一击。然而般若恶鬼的攻势一发难收。电光石火之际,之间恶鬼身影满屋晃动,仿佛同时变化出几十个分身,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冲着白仇非疯狂围剿进攻。 颜东楼自己武功不怎么样,但眼光还是极高明的。看见这头般若恶鬼的表现,他禁不住连连拍掌,大声叫道“好!好!好得很啊!如此身手,在江湖中确实已经算得上一流高手。”如果能够一百个,甚至一千个这种高手,同时替我效命,天下间还有什么事办不成了?” 顿了顿,颜东楼又喝道:“仇非,再加把劲!” 白仇非答应道:“是,义父。”忽然提起右手,以中指一指点出。霎时间,一种极古怪的柔韧气劲遍布身体四周。犹如春天万物生长,无数柔韧柳条四面八方地交织成网,让人躲不开,避不了,只能无奈地被这些柳条给一网打尽。 “万古长空指——芒种!” 万古长空指以二十四节气入招,合共二十四招。每一指都对应一个节气,有其独特效用。这招“芒种”一出,般若恶鬼立刻陷身其中,完全动弹不得。 下个瞬间,白仇非身体陡然一晃,闪电般逼近了般若恶鬼,左手食指点出,不偏不倚,正中般若恶鬼的心脏要害。 “万古长空指——惊蛰!” 这一指点下去,当真势若雷霆,当场在般若恶鬼的胸膛上,轰出了一个足有拳头般大小的洞孔。不但胸骨尽碎,甚至连心脏也被指劲炸了个对穿。 一指杀敌,干净利落,尽显高手风范。在白仇非的微笑中,般若恶鬼直挺挺向后倒下。旁边观战的颜东楼则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仇非,还是你……” 一句说话还没讲完,突然间翟飞惊喝道:“小心!这东西还没死!” 话声未落,只见已经倒下的般若恶鬼,陡然直挺挺地弹起,双眼血红,咆哮着再度向白仇非扑过来。胸前原本贯穿心脏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重新生长回来。不过几个呼吸的短促光阴,已经完全恢复。单从外表上看,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白仇非吃了一惊,但得到翟飞惊提醒,他仍然能即使闪身避开般若恶鬼这一击。紧接着左手中指又是一弹,绵密指劲如雨水纷洒,尽数打在般若恶鬼身上。每一道指劲,立刻就在般若恶鬼身上刺穿一个约莫筷子般大小的洞孔。 “万古长空指——谷雨!” 这一招的声势,远不如之前的“惊蛰”。但论及杀伤力,则丝毫也不逊色。可是在般若水药力刺激之下,恶鬼的自愈能力被强行增加了数十倍,甚至数百倍。这边指劲穿透身体,仅仅一眨眼之后,恶鬼身上的洞孔已经恢复。这样的恢复能力,几乎就等于不死之身,简直骇人听闻之极。 这样一头打不死的怪物,不但颜东楼看得心惊胆颤,甚至翟飞惊和张玄静,也看得不断倒抽凉气。置身于战局之中的白仇非,更加越打越是心寒。 他再不敢拖延下去,断声大喝,左右开弓,双指齐出。左手指劲炽热如三伏酷暑,右手指劲冰寒似三九隆冬,正是万古长空指的“大暑”和“大寒”两招并发。 这一下,白仇非才是展出了自己的真本事!“噗噗~”两声轻响过处,般若恶鬼身体左右两侧同时中招。登时左半身激烈燃烧起来,活像被泼了油再点上火。右半身却蒙上一层白霜,迅速冻结成冰。 片刻间,白仇非收回双指,撤招凝立。般若恶鬼的左半身登时“沙~”化为灰烬,随风散碎。右半身则冻结为一块大冰块,直挺挺落地,“乒乓~”摔得四分五裂。 哪怕是恢复力超强的般若恶鬼,身体被破坏到这个程度上,也绝对没有再恢复的可能性了。白仇非长长舒一口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头,赫然抹到了几点汗珠。至于这些汗珠是耗力过度所留下,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那就只有白仇非自己知道了。 “好!仇非干得好。柳生大和守的般若水更好。” 颜东楼一拍大腿,叫道:“这恶鬼虽然还比不上仇非,但也相当难得了。柳生大和守,请问调配药水需要什么药材?七日之内,能够调配多少?” 柳生长船斋微笑着回答道:“药水的配方,稍后老夫就把它写下来。不过其中有些药材十分珍贵,即使穷尽杭州城内所有药铺,恐怕也买不到太多。七日之内……嗯,恐怕顶多只能调配出足够一百多人引用的份量。” 颜东楼宁笑道:“那就是一百多头般若恶鬼。要杀区区一个程立,应该足够了。柳生大和守,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用心去干,认真去干。只要能够杀掉程立,夺得琉璃宝刀。那么册封丰臣小国主的事,尽管包在我身上就是。” 柳生长船斋喜动颜色,毕恭毕敬地答应了一声。旁边翟飞惊却皱紧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颜东楼问道:“怎么,飞惊有话要说?” 翟飞惊叹口气,道:“公子,刚才柳生先生已经说过了。饮过般若水之后,虽然伤势会极快复原,但必须持续饮用药水进行压制。否则的话,伤势反噬,生死两难。可是长久调配药水给那么多人饮用。恐怕……” 颜东楼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道:“伤势反噬就反噬吧,有什么紧要的?嘿嘿,大魏朝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死些人不算什么。只要能杀掉程立,再大的代价,我也付得起。” 翟飞惊心头发寒,知道这是要把那些饮下般若水的人,都当成一次性消耗品使用。用完即弃。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心态……实在太可怕了。今天颜东楼可以随便牺牲那些饮下般若水的人,那么明天,后天……是不是终有一天,他也会以同样的心态,去对待八斗堂? 一念及此,翟飞惊心下发寒,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107:大凶日,诸事不宜 三月十三、 彭祖百忌:庚不经络,辰不哭泣。 相冲:龙日冲戌。 岁煞:岁煞南。 星宿:东方箕水豹。 凶煞宜忌:斧杀、鬼哭、三丧、土府、五鬼、月建、正红纱 日值岁破,诸行皆凶,大事勿用。 ———— 清晨卯时初。天色刚亮。往常这个时候,杭州城内的居民,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大街小巷上,牛马车辆,来往行人,都必定活动得十分频密了。然而,今天却是个例外。 杭州城内,一片冷冷清清。家家户户也紧闭大门,唯有呜咽寒风在街巷之间吹拂。乍看之下,整座杭州城,恍若鬼域。 忽然,属于乐家所有的这座小院,“吱呀~”打开了大门。大门之后,显露出三骑人马。正是程立、小青,还有秋夜雨。 跨骑踏雪乌骓,身穿一件特制的黑色长风衣,双手戴了对黑色露指的皮手套。身后背负着纳入鞘中的琉璃宝刀。腰带左右两边,金银双枪整装待发。左侧胸口内侧,麦林左轮蓄势以备。程立雄姿英发,气吞万里如虎。 小青坐在爱驹青花骢背上,依旧身穿青衫,明眸皓齿,巧笑倩兮。毒龙鞭缠绕腰间,丝毫不见臃肿,反更衬托出这纤细柳腰的销魂之处。假如是不明就里者看了,多半会以为这小姑娘正准备去郊游。却又有谁能够想得到,原来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大开杀戒? 白马如龙,白衣如雪,腰杆挺得笔直的秋夜雨,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举目环顾。目光凌厉,如冰如剑,如鹰如隼。左手挽缰,右手则始终按在腰间软剑“暗魂”的剑柄之上。单论气质的话,在三人当中,倒要数他显得最为危险。 程立向左右两侧看了看,提起马鞭,“啪~”甩个鞭花,大声道:“出发。”率先策骑而出。小青和秋夜雨则紧随在后,左右护持。从天空处向下俯视,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三个人恰好形成一个活像箭头般的三角形阵势。 三人不紧不慢,沿着大路向霹雳堂所在方向而去。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大路忽然变窄,左右两旁也没了店铺商户,只剩下两行生长得笔直的大树。茂密树冠在距离地面约莫两、三丈的半空中合拢,俨然形成树盖,把明媚阳光遮挡在外面。宽敞平坦的道路,骤然看来,就仿佛是一条幽静长廊。 三骑马匹甫踏入这条小路,立刻便察觉异样。但见“长廊”外侧,影影倬倬,黑影幢幢,纵然风未吹,草已动。隐隐约约间,空气中更传来了一股生石灰的刺鼻味道。 根本用不着回头对望探询,三人都已经可以料想得到了。这长廊四侧,肯定已经密布埋伏。只要为首者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汹涌杀出。什么绊马索、绳网、石灰包等诸如此类东西,绝对会一股脑儿统统使出。只要把自己三人阻得一阻,那么强弓硬弩甚至霹雳铳,当场就要接踵杀上。如此毒辣手段之下,哪怕当世七大剑派的掌门人,恐怕也难逃死劫! 杀局当前,程立冷然轻哂,竟视若无睹,依旧我行我素。小青则同样眼观鼻,鼻观心,跟在程立身上,把一条死路视若通衢坦途。 “锵~” 龙吟声起,寒气四射,却并无剑光闪耀。只因为秋夜雨掌中软剑“暗魂”,以天竺奇金所铸,特性与别不同。 身影瞬动,秋夜雨人如清风化散,从马背上消失不见。紧接着,一声“呃~”的短促叫声,从左首侧的树丛之后发出。隐隐约约之间,就见一条人影应声倒下。 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接二连三,前声接后声,绵绵不断。就恍若一条巨龙,不断呼啸咆哮,破空远去。顷刻间,左首侧的树丛已经一片寂静,再不闻丝毫动静。 右首侧的树丛背后,隐约传来阵阵骚动。可是还未等埋伏在那里的人手有任何动静,另一下短促呼声骤然响起。那头本已远去的巨龙,赫然绕了个圈子,又再杀回来。 “拼了!跟他拼……” 树丛背后,有人愤怒地高声大叫。可是一句话还未讲完,便已从中断绝,再也没了下文。不过弹指刹那,“走廊”的右侧处,同样也一片死寂,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人影一晃,眼前一花。秋夜雨气定神闲,重新回到马背上坐定。面不红气不喘心不跳汗不流,甚至乎,身上也没有半点血腥气息。就仿佛他从头到尾,都一直坐在这里,根本没有动过手一样。 只有眼尖的小青能够看得到。树丛之后那些倒下的人,全身上上下下,除去咽喉处渗出一点殷红血珠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伤口了。如此剑法,堪称神乎其技,尽显绣春楼四大档头的风采神威。 程立回眸过来,向秋夜雨看了一眼。笑道:“看来秋大档头之前损耗的元气,已经补养回来了。今天状态十足啊。” 秋夜雨淡淡道:“有整整十天时间,假如还没能补足损耗的元气,那么也太不像话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也不过是些喽啰而已。人数再多,也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小青撇撇嘴,道:“这些都是开胃小菜而已,算不上什么。可以预料,接下来肯定还有许多难关,而且绝对一关比一关更加难过。” 程立笑道:“那我就要好好看看了。霹雳堂,还有他背后的小宰相颜大公子,究竟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走吧,前面路还长着呢。” 三人不疾不徐,策马而行。一盏茶之后,便离开“走廊”,再转入另一条大路之上,沿着这条大路走到尽头,便是杭州城的西城门。霹雳堂雷家的大本营,正是在杭州城西北十里处。 可是才出城门,程立等三人便登时一怔,不得不挽住缰绳,勒马停步。 只见城外约莫三十丈左右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挖了一道宽达三丈,深不见底的壕沟。骑在马背上匆匆一瞥,只见壕沟底部隐隐有寒光闪烁,显然布满了长枪倒钩。一旦跌落沟底,那就休想能够再爬得上来。 壕沟呈“门”字形状,三面包抄,仅仅留下通往城门的一面。挖掘壕沟的泥土,则在壕沟后面又堆成一道长长的土墙。土墙上以大木头架起栅栏。栅栏后面,则是一条条精悍大汉。各自执定了长弓硬弩,又有利矛快刀,为数不下三、四百人,正严阵以待。 这条壕沟,这道土墙,还有这一圈大木栅栏,全部加起来,工程量极为惊人。通常情况下,别说区区十天,哪怕两三个月,都很难能够完工。偏偏雷家确确实实,就在十天时间里完成了这个大工程。霹雳堂的底蕴之深厚,由此可见一斑。 秋夜雨手搭凉棚,举目眺望。笑道:“好大阵仗。看来,霹雳堂今天是动真格的了。” 程立摇头道:“假如拿来对付大军,这阵仗说不定还有些用处。可是拿来对付我们?呵~不过白白浪费力气而已。” 小青眨眨眼睛,笑道:“话是这么说,但后面应该还有很多场硬仗要打的。小哥哥,你是主力,应该尽量保留实力,到后面真正需要你的时候才出手啊。这一关,不如就交给我来怎么样?” 程立点点头:“也好。那么小青,你要怎么办?” 小青狡黠地一笑,道:“不怎么办,咱们就这样过去就行啦。” 秋夜雨皱眉道:“就这样过去?恐怕儿戏了一点吧?” 程立却仿佛想到了什么,颌首道:“好。那就这样过去吧。”更不迟疑,抬腿轻轻一踢马肚。策骑而出。小青也接踵跟上。秋夜雨虽然仍有疑惑,却也只好赶紧催马前进。 三十丈的距离,也算不上有多远。马匹全速奔驰,不过眨眼即到。即使步伐再慢,也顶多走上一盏茶左右的工夫而已。 眼看着三人策骑越走越近,壕沟之后,木栅掩护下的霹雳堂弟子们,也显得越来越紧张。几乎人人手心都握了满把冷汗,冷冰冰,湿漉漉的,好不难受。但那几百双眼睛,仍然眼睁睁地死盯着程立等三人不放,生怕他们暴起发难。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们三个人居然都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拿出武器,也没有做出任何备战的姿态。甚至乎,小青还仰首向天,悠闲惬意地吹起了口哨。只不过,也不知道究竟是口哨声音太低,抑或距离太远,总之木栅之后这三百多名严阵以待的霹雳堂弟子,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阵阵极轻微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一开始,还没有人把这种声音放在心上,多半都以为是风吹草动之声而已。可是突然间,其中一名霹雳堂弟子,却感觉在自己的脖子后面,传来一种冷冰冰,滑腻腻,直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登时和另外两只碧绿色的眼睛,相互瞪个正着!这冷冰冰滑腻腻的东西,赫然是一条脑袋作三角形状,身体足有小儿手臂般粗细的剧毒大蛇! 这霹雳堂弟子突然回头,赫然让剧毒大蛇吃了一惊。它本能地把嘴巴张开至一百八十度,显露出两颗弯曲尖锐的獠牙,冲着霹雳堂弟子一口咬下。 108:三里亭 “啊~~蛇!是蛇!”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这名霹雳堂弟子一头栽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蛇身,拼命拉扯。可是他越用力,毒蛇缠得越紧,竟是无论如何都扯不下来。蛇牙中所积蓄的毒液,更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儿都统统注入了这名霹雳堂弟子的血肉和血管之中。仅仅眨眼工夫,这名弟子已经浑身抽搐,面色发黑,毒发暴毙。 没有人再顾得上这名霹雳堂弟子了。他的一声惨叫,就似拉开了死神收割生命的序幕。弹指刹那,无数毒蛇从泥土里,从草丛中,从树木上,从四面八方疯狂涌现,争先恐后地缠上了那些霹雳堂弟子。然后张开血盘大口,死死咬住猎物,尽情注射毒液。 有人挣扎着企图反抗,甚至更有人拿起武器乱挥乱斩,企图把蛇群赶开。可是没有用。黑压压的蛇群,数量数之不尽。杀掉一条毒蛇,马上就有另外十条扑上来,赶不胜赶,杀不胜杀。 一个接一个,三百多名霹雳堂弟子,先后倒下。木栅之后,赫然一片大乱。什么阵势吗,什么掩护,统统都没有用了。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冬眠的蛇被春雷所唤醒,重新开始活动猎食,这点不足为奇杭州位处江南,又在西湖边。气候潮湿温暖,所以素来多蛇虫,这点也不足为奇。可是这许多蛇突然一起出现,并且专门冲着霹雳堂弟子来咬,那就奇上加奇了。 事实上,江南霹雳堂,分为内堂和外堂两部分。内堂八金刚,外堂十二星煞,都是雷家年轻一辈中响当当的中坚人物。 其中外堂的十二星煞里,有个雷巳。论武功不过一般般,但天生有控蛇奇能,可以操纵群蛇,聚集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以此开道,简直无往而不利。 可是雷巳早就死了。所以木栅之后的这些霹雳堂弟子们,简直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被凭空聚集起来的大群毒蛇所袭击。 这些人不知道。和小青相比,雷巳算得上什么?作为天生的蛇族,小青与蛇之间的亲和力,世上再也无人能及。之前她也没想过要聚集蛇群为自己办事,所以便罢了。可当日经历过和十二星煞的一战以后,小青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到原来自己的天生能力,居然还能这样使用。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小青都在不断研究,如何把太阴真经九大秘技之一的“摄魂大法”,和自己的天生能力相互结合,从而形成对蛇群更强力的召唤和控制能力。 显而易见,对小青来说,达成目的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她很容易就办到了。事实上,单纯以操控蛇群的能力来说,她已经十倍于当日的雷巳之上。当日雷巳控制蛇群,还需要动用特制的蛇笛。小青则不需要,只要吹吹口哨就可以了。只不过由她所吹出的口哨,只有蛇儿才能听得见,人类的双耳却无法接收这种讯息。 聚集蛇群,并不仅仅是袭击那些躲藏在木栅之后的霹雳堂弟子,还有更实际的用处。顷刻间,只见壕沟之内泥土翻涌,无数蛇儿钻进钻出,把原本已经被彻底夯实的泥土,翻松又翻松。直至翻搅得稀烂为止。 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小蚂蚁尚且能毁掉堤坝,更何况这壕沟始终是急就章构筑而成,坚固程度远不如堤坝。又何况这里至少好几千条蛇儿,破坏力更要远胜蚂蚁? 霎时间,只听得“哗啦~”一声大响。堵住程立他们去路的正前方一大段壕沟,应声轰然坍塌。大量泥土倾泻而下,把这段壕沟彻底填平,压实。甚至还形成一个小土坡,径直通往土墙之上的木栅。 程立回首过来,赞赏地向小青点点头。随即率先纵马跨过壕沟,然后踏上土坡,向木栅走去。 秋夜雨和小青紧随在后。三骑马匹刚刚踏足墙头,骤然又是“轰隆~”一声大震。面前宽达三十步的一段木栅,同样因为根基不稳而倒下,再不能对任何人构成障碍。 三人施施然策马越过土墙,然后继续往霹雳堂总堂所在方向驰去。才刚刚走出没多久。那千百条蛇儿忽然同时一震,随之便四散离开。不过片刻工夫,便统统走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二百多名霹雳堂弟子,倒在地上呼呼喘息,抽搐不已。 聚集过来的这些蛇,倒也并非全部都有毒。认真算下来,倒有八成以上都是无毒的。假如不是实在倒霉,被那些厉害毒蛇咬中,这些霹雳堂子弟便根本不会死,顶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但即使不死,经历过万蛇缠身的恐怖之后,这些人也都废了,再也指望不上。 远去约莫半里左右,秋夜雨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道:“小青姑娘,想不到啊,原来妳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本事。实在厉害。” 小青得意地眨眨眼睛,傲然道:“那是当然。没有金刚钻,怎么敢搅瓷器活?” 秋夜雨兴致勃勃问道:“既然小青姑娘有这手本事,那么稍后咱们到了霹雳堂,就来个依样画葫芦,也让蛇群在前面打前锋,怎么样?” 程立接口道:“不行的。别想这种好事了。那些蛇不过是普通货色而已,拿来对付一下普通的霹雳堂弟子,也还凑合。真要拿来对付高手,根本没可能。人家随便烧起些火把扔过来,蛇群就崩溃了。” 小青叹口气,道:“小哥说得没错。我只能诱导蛇群该怎么办,却不能强迫它们故意去送死的。再说,雷家最拿手的霹雳子,蛇群也抵挡不住啊。” 秋夜雨当头被泼了一大桶凉水,原本兴致勃勃的,一下子就变得无精打采了。叹息道:“原本还以为可以轻松一点的,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行啊。” 程立笑道:“天上不会平白掉下来馅饼的。还是靠自己努力吧。无论如何,总算第二关也平安度过去了。就看看接下来,霹雳堂还有什么花样能够玩得出来。” 三人赶马又行。过不多久,道路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凉亭。远远看过去,只见凉亭旁边还立着块石碑,上面有“三里”的字样。 秋夜雨微微眯起眼睛,道:“三里亭到了。看来,咱们这一关的对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不短的时间呢。嗯?怎么只有一个老头子?” 小青撇撇嘴:“秋大档头什么眼神?分明还有另外一名童子在那边。不过,这一老一小 ,是什么人?雷家的高手?” 秋夜雨摇头道:“不对不对?这老头子和那名童子,身上都穿着海外扶桑国的衣服。看来不是中原人。奇怪,怎么忽然冒出来两个扶桑人?” 程立勒住马匹,淡淡道:“他们的来历,我知道。所以这一次,必须由我出手了。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先别过来。” 小青和秋夜雨齐声答应了。程立则翻身下马,迈步走向凉亭。那名童子则迈着小碎步迎上来,向程立深深鞠躬。柔声道:“程桑,请进。主人已经等候你很久了。” 程立一眼看过去,已经认出眼前这童子,其实是一名穿上男装的少女。而且彼此并不陌生,她就是当日那名邀请自己上飞来峰的女忍者,樱子。 “樱子姑娘,好久不见啊。又要让妳迎客,劳烦了。” 程立向她点点头,然后径自走进凉亭。身后处,樱子则俏脸微红,显得惊喜交集的样子。只因为在扶桑,忍者的地位本身已经极低下。而女忍者的地位,更在忍者族群里垫底。如此卑微的身份,程立居然还能认出自己,并且向自己问好。这样的经历,对于樱子来说,简直是生平从所未有的。让她感觉大大的受宠若惊啊。 程立却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问话,居然让樱子如此感动。他径自走进凉亭,却见凉亭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还铺了崭新的榻榻米。 白发如云的柳生长船斋,盘膝坐在一张很低矮的紫檀木桌前,态度还是那么温和、高雅、以及有礼。他微笑道:“程少,咱们又见面了。请坐。” 程立在紫檀木桌对面坐下,道:“柳生老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的事,应该和你无关吧?” 柳生长船斋叹息道:“本来无关,但现在就有关了。世间因缘纠缠,本就如此。我等俗人无力解脱,也只有随波逐流而已。” 程立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也好。在前往扶桑与军神会晤之前,先在这里领教一下剑圣高招,也是很高兴的事。” 柳生长船斋叹道:“我老了,不能拔剑了。动刀动枪这些事,还是交给年轻人吧。今天老夫在这里,只不过想请程少喝一碗酒而已。” 说话之间,樱子主动上前,从紫檀木桌下取出酒壶酒盏。动手斟满了。只见精致的浅盏里,盛满了带著淡香的酒水。酒色澄清,全无混浊。 柳生长船斋道:“这是敝国的无上佳酿——菊正宗。请程绍品尝。” 程立端起酒盏,确实觉得齿颊留香。不由得赞道:“清而不涩,甜而不腻,淡中另有真味,果然是好酒。不过,柳生先生在这里等我,当真只是饮一碗酒,就能结束吗?” 109:平淡一战 柳生长船斋却不回答,只是静静望著凉亭之外的天空。直过去了很久,他方才轻轻叹息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你不愿做,但往往又不得不做。置身局中的人,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程立表示同意:“是的。世上很多事,本来都是这样。” 柳生长船斋眉宇间流露出欣慰的笑容,缓缓道:“所以,虽然老夫一直对程少心存敬意,甚至很是感激。但为了我家小主人,今天实在无可奈何,也只能得罪了。程少应该可以谅解老夫的,对吧?” 或许是觉得“菊正宗”味道不错,很好入口。所以程立主动伸手,把酒壶和酒盏拿过来。一杯接着一杯地自斟自饮。一边饮酒,一边淡淡道:“要打,那就动手吧。什么谅解不谅解的,根本没有意义。” 柳生长船斋看着他,瞳孔仿佛在渐渐收缩,声音却变得更温和:“宫本泷兵卫,宫本嘉兵卫,他们两兄弟在扶桑,被誉为五十年一见的剑术奇才。更不要说,石田三郎更有奇遇,获取了近神之能。可是他们却都先后败在程少手下。” 程立点点头,道:“那又怎样?” 柳生长船斋缓缓道:“老夫也曾学剑多年,也想领教一下程少的本事,就请程少赐教。”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柳生长船斋并没有站起来,他的手中也没有剑。这位自我谦称只是“学剑多年”的老人,只不过用两根手指,从跪坐在旁边的樱子头发上,轻轻拈起来一根发簪,平举在眼前。 这不是攻击的姿势。 可是任何一个真正学过剑的人,都能够立刻就看得出。柳生长船斋的这种姿势,远比世上所有的攻击都凶险。 飞来峰上,宫本嘉兵卫那借助春雷霹雳,天人合一的一刀。相比起此刻柳生长船斋这平实简单的姿势,简直就像小孩子拿了木刀胡乱挥舞那么可笑。 因为柳生长船斋这姿态虽然静止不动。但其中却暗藏了几乎无穷无尽的变化与杀着。纵然他手里并没有势如雷霆的刀剑,但却已经完全占取了优势。因为此时此刻,程立全身上下,任何一处空门和破绽,都已在柳生长船斋的眼前,彻底暴露。 柳生长船斋手里这根发簪,虽然没有采取那种抢尽先机,咄咄逼人的攻势,可是他也没有让程立抢得先机。 抢就是不抢,不抢就是抢,后发制人,以静制动。剑法的精义,已尽在其中。 程立没有去抢,因为他正在倒酒。用左手托着酒盏,右手拿酒壶,替自已倒酒。偏偏这个“倒酒”的动作,本身便已构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架势。根本无懈可击。 所以柳生长船斋没有出手。他在等。 壶中酒总有倒完的时候,酒盏也总有斟满的时候。无论壶中酒倒完.抑或酒盏被斟满,在那一刹那间,程立再怎么不想动,始终也要动的。 而柳生长船斋的杀手,也必将出于那一刹那。 跪坐在旁边的樱子,心中一片冰冷。因为作为跟随在柳生长船斋身边的女忍者,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她更明白这名老人的强大。 虽然柳生长船斋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年老体衰,当不起“剑圣”的称号。可是只有樱子才明白。年老或许是真的。体衰?那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以发簪为剑,成青眼之势。程立已经被彻彻底底,控制在柳生长船斋剑势中。只要柳生长船斋轻轻一击,程立便必败无疑。 扶桑的剑道,从来不讲究什么点到为止。所以败,就是死。 这一点,不但樱子看得出来。就是远处的小青和秋夜雨,也同样看得出。 尤其秋夜雨。他本身就是天下知名的剑客。虽然距离凉亭还有至少好几十步,但凝望凉亭之中的局势,他也不禁扪心自问:设身处地想想,假如现在是我在凉亭里,面对着这个老头子的剑势,那么,我可以怎么应付?能不能挡得住? 不问尤自可。这么一问之下,秋夜雨登时感觉背后一片冰冷,俨然已被冷汗浸成透湿。 小青虽然不通剑道。但形势险恶,她也看得明白。她用力咬了咬牙,就要翻身下马。可是身体才一动,手臂立刻已经被秋夜雨抓住。 小青回头怒视着秋夜雨,低声道:“放手!” 秋夜雨凝声道:“我知道妳着急。可是这时候,急也没用。” 小青咬牙道:“怎么没用?我要去帮程立!” 秋夜雨摇头道:“沉住气,千万别帮了倒忙。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相互构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平衡。程少虽然处于下风,但只要这个平衡不被打破,他便绝对安全。如果这时候妳贸然插手,平衡立刻就会被打破。那么不但程少,甚至连妳也会有危险。” 小青也是修炼了全套太阴真经的高手。这其中的道理,她一点就明白了。她咬牙道:“但平衡总是要被打破的。谁也不能永远维持这种状态。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所以,还不如现在我去帮一把。” 秋夜雨凝声道:“不。如果有个什么万一,那么即使程少能从剑下逃脱,他也会因为连累了妳,导致一辈子心里不安的。” 小青焦声道:“但是……但是……” 秋夜雨用力打断了她的话:“总而言之,这个时候,我们都必须相信程少,千万不能给他添乱。” 纵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心底最深处的理智,却大声呐喊着告诉小青,秋夜雨才是对的。所以无可奈何,小青即使再急,还是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和秋夜雨站在一起,默默祈祷。 风吹草动,发出沙沙轻响。天地之间,一片安详静寂。 程立和柳生长船斋这相互对峙的两人,眉宇间也不见丝毫紧张,更没有半分杀气流露,只有一派悠然自得。 柳生长船斋仍然在等。仍然没有出手。他拈着发簪的手,依然悬在半空,稳若磐石。 他本来早该出手了。只要程立手里这个酒杯被倒满,那么程立倒酒的动作,便势必要停下来,否则杯中酒就要溢出。 眼下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酒杯满溢,还是程立本身的动作和姿势改变,都会影响到他的精气与神貌。而只要他的精气神貌稍微露出一点破绽,柳生长船斋都可以将他刺于剑下。” 天空中白云飘过,明媚阳光遍洒大地。可是老人的眼中,却已失去原有的光采。 因为程立杯中之酒,一直都没有被倒满。 酒水由壶中倾注入杯,是依赖了引力的作用。正因为有引力,所以“水往低处流”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但是,假如引力消失了呢?又或者,引力的方向改变了呢? 那么,水便不会再从高处往低流,只会跟随着引力的引导而不断运动。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本事取消引力,又或者改变引力作用的方向。即使有这样的人,他也一定不属于这个世界。 程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可以通过“地藏劫”,自由地操纵引力。 在“地藏劫”的作用下,引力形成一个封闭的圆形轨道,酒水沿着这个无形的轨道运动,在酒杯和酒壶之间循环流转,生生不息。 所以,壶中酒便永远倒不完,杯中酒更永远也倒不满。只要这个循环轨道仍存在,那么即使柳生长船斋等到天荒地老,甚至等到自己老死,他也不可能等到一个出手的机会。 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这本是柳生长船斋剑术当中的精髓。可是现在,“后发”的优势,已经不存在了。 面对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对手,柳生长船斋彻底丧失了主动权。不知不觉之间,形势已然逆转。所以柳生长船斋也只能像刚才的程立一样,竭力维持着自己那近乎完美的架势不动。因为只要他一动,架势崩溃,败的就是他了。 不知不觉之间,柳生长船斋只觉得手里的发簪越来越重。原本不过名副其实,轻若鸿毛的发簪,竟似已变得重逾千斤。柳生长船斋的手臂,由酸而麻,由麻而疼,疼得活像被千万根烧红的尖针在乱插乱刺。那种滋味,简直比什么酷刑都更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些烧红的钢针,也不断向柳生长船斋全身蔓延。不但手臂,甚至连头皮,也一阵阵地发麻发痛。涔涔汗水湿透衣服。更一点一滴,从柳生长船斋的额角和发鬓,从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中渗出。 这不是汗水,而是柳生长船斋的“精、气、神、力”,相当于他的生命。当汗水流尽,他的生命,也将会走到尽头。 但柳生长船斋也别无他法,只能咬紧牙关忍耐着,竭力压制自己去想“汗水流尽之后会怎么样”这种问题。 柳生长船斋不动,程立也不动。骤然看起来,他们就仿佛变成了两尊木偶,一动不动。虽然他们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作,但却比起使用最锋利的刀剑搏斗,还要更加险恶十倍。 这是一场定力和忍耐的决斗。故此虽然险恶,却不激烈。虽紧张,却不精彩。 旁观的小青和樱子,虽然都看得出这一战的险恶和紧张。但形势变化之奥妙,她们却看不出来。 只有秋夜雨不同。本身便是天下之名的剑客,所以他对于这场剑斗的种种变化,以及双方优劣之势的转换,都看得一清二楚。纵然并不知道程立是怎么办到让酒水循环流转,生生不息的。但程立已经胜券在握,这一点,他看得再明白不过了。 所以秋夜雨笑了。他深深吸一口气,高声冷笑道:“扶桑人,你已经败了。虽然程少还没有动手杀你,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自己也该心知肚明了吧?看你的剑道造诣,也是*。胜就胜,败就败,何必还垂死挣扎,苟延残喘?干干脆脆,认输了吧。” 话声才落,柳生长船斋忽然一声长叹,放下了拈簪平举的右手。纯银打造的发簪,随之“沙~”的一下,彻底散碎,化作遍地飞灰。 柳生长船斋是剑客。发簪就是他的剑。 剑客的生命,通常都在于他的剑。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与此同时,注入酒杯的酒水,也不再循环流动回酒壶之中。程立提起酒杯,轻轻一吸,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了酒壶酒杯。 “我败了。” 柳生长船斋微微苦笑,道:“老夫一生学剑,生平大小数百战,虽说有胜有败。但即使败,也总能败得轰轰烈烈,败得酣畅淋漓。万万没想到,今天老夫一剑未发,就已经败得这么惨,这么彻底。程少,老夫拜服。” 说话之间,柳生长船斋赫然俯伏在地,向程立深深一拜。 程立站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刚刚走出凉亭,身后的柳生长船斋忽然又长叹一声,道:“程少,请留步。老夫还有说话要说。” 程立站定了,也不转身,道:“你说。” 柳生长船斋凝声道:“程少修为之高,堪称中原无双。在老夫看来,即使是军神平五郎信纲,也未必胜得过程少。可是双拳始终难敌四手。所以程少,还是及早回头吧。” 程立摇摇头:“不可能。” 柳生长船斋叹道:“老夫也知道不可能的。假如程少是这样三心两意,随便就改变主意的性格,也不可能有今天这份成就了吧。 既然如此,那么程少,老夫唯有在此诵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替程少祈祷了。祝程少马到成功,武运昌隆。假如前面遇上什么困难的话,那么请程少想想老夫的劝告,也一起祈求佛祖保佑吧。” 不等程立回答,柳生长船斋已经盘膝坐好,半闭眼眸,开始念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诵经声中,程立开始略觉诧异。但随之若有所思,恍然醒悟。他转身过来,向柳生长船斋点点头,径自去了。 110:大门难进 看见程立终于回到身边,小青这才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自己胸脯,嗔道:“小哥哥,可吓死我了。” 程立耸耸肩:“有什么好吓的?我不过是走过去,和柳生先生说了两句话,喝了两杯酒而已。” 秋夜雨苦笑道:“确实,你也只是过去说话喝酒而已。可惜啊。有资格说这种话和喝这杯酒的人,在我看来,普天之下,绝不会超过十个。” 程立笑笑:“过奖了。天下之大,卧虎藏龙。我可不敢妄自尊大。否则的话,哪天突然跳个人出来,把我一顿胖揍打翻在地,那不是很难堪?” 小青皱了皱鼻子,坚决地道:“不会!肯定不会的。小哥哥,你最厉害啦。” 程立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翻身上马,道:“耽搁不少时间了,咱们走吧。” 秋夜雨和小青各自点头。当下三人重新策马而行,沿着大路往西北方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流水淙淙之声响起。程立策马奔上大路旁边一座小山丘。放眼眺望。只见不远之外,是一大片浅水湖。湖心处的小岛上,矗立了一座坞堡。城高墙厚,巍峨耸立。显得气派非常。 大路至此,分出了一条小岔道,笔直通往浅水湖的湖岸。岸边有座小码头,有艘极大的平底沙舟,就泊在码头上。远远地看见程立他们三人策马到来,船上随之站起一道人影,纵声传音道:“请问,来者可是程少、秋大档头,还有小青姑娘等三位?” 程立凝神观望,只见那人身材高瘦,面色蜡黄,满头雪白。但前额光秃,其实只剩余一半头发而已。显得颇为怪相。 秋夜雨低声道:“从外貌看来,这人叫做雷白首。拳脚功夫都很一般,但轻功不错。霹雳堂派他出来,应该是充当迎宾使者的。” 程立微微颌首,同样放声道:“我们就是,那又怎样?” 那人弯腰躬身,叫道:“小人雷白首。奉堂主命令,在这里等候三位。请上船吧。小人载三位前往霹雳堂。” 这湖上并没有桥梁。放眼所及,也找不到其他舟船。程立他们三人所骑乘的马匹虽然神骏,但也不可能踏水而行。所以要去霹雳堂,确实只有乘搭这艘沙舟了。 若是别人置身于这个状况,或者还会心存疑虑,犹豫不决。但程立他们三人,却都艺高人胆大,根本毫不畏惧。当下策马驰下山岗,奔至码头处上船。 雷白首向三人鞠躬行礼。然后转身一声吆喝。船上水手立刻开船,载着三人三马,缓缓驶往湖心小岛。 过不多久,船只已然靠近了小岛。程立站在船头放眼观望,只见这边的码头修建得格外华丽。码头之后,是一条笔直大路,直通向霹雳堂。 霹雳堂宏伟大门洞开,里面首先是一大片平坦校场。校场上青砖铺地,当中又修建了一座汉白玉高台。台上安放了几张狮头交椅,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在上面安坐。 程立微微皱眉,和秋夜雨相互对望一眼。秋大档头冷笑道:“看来,雷家家主雷万钧,还不打算出头。和他见面之前,还有一关要过。” 程立点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 说话之间,船已靠岸。三人先后下船,也不乘马了,就这么放开脚步,往霹雳堂大门走去。片刻以后,三人已走到霹雳堂近前。距离近了,三人方才发现,原来霹雳堂这座大门,赫然比杭州城的城门,更加高大宏伟。而且形制也几乎完全相同。 三人正要进门,忽然,大门正上方处的门楼处,又站出一道人影。厉声暴喝道:“站住!霹雳堂重地,一切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入。” 秋夜雨手按剑柄,森然道:“本官是白玉京绣春楼档头秋夜雨,还有百户侯程立。今天上门公干。你是什么人?哼,胆敢妨碍公务者,一律杀无赦!” 那人放声哈哈大笑:“什么档头,什么百户侯?两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敢来霹雳堂放肆,简直不知死活。老子雷奋。是霹雳堂的护堂使。这大门由老子负责看管。要进要出,都由老子说了算。你们两个,立刻滚蛋。留下那小娘皮给大爷赔罪就行了。” 小青笑眯眯道:“哟,要本姑娘留下来陪你啊?不错不错,眼光挺好的,不过就怕本姑娘留下……你吃不消呢。” 话声才落,小青陡然一挥手,从袖底处飞出一道乌光,冲着雷奋破空急射。 雷奋虽然双眼色迷迷地死盯着小青,但实际上,假如真是个在这种重要日子里仍然色迷心窍的不分轻重之辈,也根本没机会让他站在这里了。所以实际上,他就像一张弓,暗地里绷得紧紧的,早已蓄势待发。 骤然看见乌光闪烁,雷奋精神一振,厉声大喝道:“好个小娘皮,想暗算老子?”双手也是一挥,左右开弓,同时打出两支袖箭,向那道乌光射去。 可是电光石火之际,那道乌光陡然凭空一个转折,轻轻巧巧避开了两支袖箭。随即一曲、一弹,猛地加速扑出,狠狠砸向雷奋面门。 雷奋哪里想得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奇异的暗器?毫无防备之下,当场被砸个正着,却感觉滑腻腻,软绵绵,柔中带韧,感觉又古怪又恶心。定睛一看,却哪里是什么暗器?分明是一条浑身漆黑,带有白色花纹的活生生毒蛇! 哪怕普通没有毒的水蛇,骤然被缠上了,也足够吓人一大跳。更何况是如此怪蛇?霎时间,雷奋慌慌张张地怪声大叫,就想把那条蛇扯开。 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怪蛇猛地张开大嘴,冲着雷奋的鼻子一口咬下。彼此距离只在咫尺,却哪里躲避得开?雷奋只觉得鼻梁上传来一下激痛,早被毒蛇咬个正着。紧接着,剧烈蛇毒从蛇牙之中源源不绝,注入雷奋血管。 雷奋身为霹雳堂的护堂使,在江湖上虽无显赫名声,但一身本领绝对真材实料,绝不下于内堂的八大金刚。凭着他深厚精纯的内功修为,普通蛇虫的毒素入体,顷刻间就能够从毛孔中逼出,丝毫不能为害。 此刻身遭毒蛇啮咬,雷奋本能地就要运功抗毒。万万没料到,念头刚起,真气才运,突然就有一股前所未有般强烈的头昏和恶心感觉涌现。紧接着,伤口处的疼痛十倍百倍地疯狂增强,浑身上下的肌肉,却又同时完全失去控制,登时全身发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头栽倒。 若在平地之上,那么即使这么栽倒,顶多不过摔一跤而已,偏偏雷奋站在城门楼上,距离地面足有四、五丈那么高。这么一摔,登时便跌出城头,冲着地面摔下。 城门楼头,当场一片惊呼。十几名雷家子弟同时冲过来,想要抓住雷奋,却都抓了个空。众目睽睽下,只见雷奋“嘭~”重重落地,摔了个头破血流,脖子也极奇怪歪向旁边,显然已经折断了。但凝神再看,却会发现雷奋满面漆黑,赫然还未落地,人在半空时已经剧毒发作,当场暴毙。 “窸窸窣窣~”声音中,咬住雷奋鼻子的那条怪蛇,终于松开嘴巴,着地蜿蜒急蹿。片刻之间,已经游回到小青身边。 小青笑嘻嘻地弯腰,向这条毒蛇伸出手。毒蛇立刻沿着小青的手臂爬上去,尾巴缠绕在她肩头,伸出殷红蛇信,亲热地舔了舔小青的面颊。 小青笑嘻嘻地拍拍怪蛇脑袋,赞道:“真乖。”那怪蛇“嘶嘶~”嘶叫两声,神气活现地昂首抬头,瞪视着城楼上的那些霹雳堂子弟。霎时间,城楼上十多名大汉,赫然人人背后生寒。一时之间,霹雳堂大门前这一带,竟鸦雀无声。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数百年前,曾经在永州肆虐一时的异蛇,赫然在小青的刻意培养之下,再度现世。并且一举建功。 “妖女!死来!” 一片寂静之间,充满悲愤的嘶吼声陡然在背后爆发。雷白首五官扭曲,面目狰狞,猛向小青扑过来。双手十指戟张,径直抓向她面门。 雷白首和雷奋两人,其实是感情极要好的一对堂兄弟。眼看雷奋身亡,雷白首哪里还能按捺得住?这一下出手,他已经使足了十成力气,誓要两败俱伤,与仇人同归于尽! “嘶嘶嘶~嘶嘶嘶~” 怪蛇激烈嘶鸣,向主人提出警告。小青冷笑一声,头不回,身不转,左臂一晃,赫然后发先至,暴起伤人。正是太阴真经九大秘技之一:太阴白骨爪! 纵然目不见物,但小青就像脑后也长了眼睛一样,爪势又快又狠。弹指之间,白骨爪与雷白首双爪一触,登时衍生出某种极强烈的爆炸性力量,把雷白首双爪炸开。 白骨爪随之长驱直入,不偏不倚,恰好抓在敌人胸膛上。直听得“噗~”一下轻响,竟直接开膛破胸,直截了当抓住了雷白首的心脏。只要五指再稍微多加半把劲,立刻就能把这颗心脏捏碎。哪怕大罗金仙下凡,也绝对救不回雷白首的性命了。 111:炮火连天 胸骨破碎,肌肉撕裂,血管寸断,甚至连心脏,也被敌人牢牢抓在爪中。哪怕暂时还能苟延残喘,但也顶多不过能再活片刻而已。至此,可以说雷白首根本已经是一个死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普通人沦落到这个境况,内心多半会充满了愤怒、恐惧、悔恨、不舍等形形式式的负面情感。可是…… 在雷白首身上,这一切都没有出现。恰恰相反,他眉宇间赫然泛起了欣喜的狂笑,厉声大喝道:“妖女,和老子一起同归于尽吧。白发三千丈!” 咆哮声中,雷白首双臂陡然往内一圈,死死抓住了小青的手臂。同时胸膛肌肉猛烈绷紧,就似一道枷锁,把小青牢牢锁住。满头长长的白发无风自动,应声飘起,就似千刀万剑,齐齐冲着小青疯狂钻刺而去。 “白发三千丈”!这一手杀着,正是雷白首压箱底的本事。白发飘飞,瞬间暴起杀敌。看似柔弱的头发,灌注真气之后激射,威力足以洞金裂石!除非敌人当真懂得什么金面罩铁脸皮的神功,把一张面皮练得坚固如钢铁,否则骤然遭遇这一招暴起发难,任由天大本事,也非得中招受死不可! “小青!” 变生仓猝,程立和秋夜雨都来不及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整整迟了两秒,方才回过神来。两人不由分说,各自出手。秋夜雨拔出软剑“暗魂”,疾点雷白首后脑的“玉枕穴”。程立掌中彩光四射,俨然已经抽出琉璃宝刀,如匹练般冲着雷白首双臂斩下。 程立也好,秋夜雨也罢,出手已经不可谓不快。但相比起飘飞破空的三千白发,却终究迟了一霎。眼看着三千白发即将刺中小青,小青却骤然回首,双目异光暴绽,射向雷白首眼眸。 目光如电,比世上任何武功招式更快上千百倍。一刹那间,雷白首身躯陡然剧震,三千白发则同时一个百八十度大转折,倒过去射向雷白首自己。然后毫不犹豫,把他的脑袋射得千疮百孔。 剑出无影,刀生彩芒。惊鸿一瞬,雷白首双臂齐肘而断,随即仰天摔下。发出“嘭~”一声闷响。却恰好和雷奋相同,都是人未落地,气息已绝。杀死他的,既不是程立的刀,也不是秋夜雨的剑,更不是小青的白骨爪,正是雷白首自己的头发。 太阴真经——摄魂大法!这门秘技绝学,纯以心力制敌。雷白首只剩半条残命,意志虽然坚定,但精神早已衰弱,根本抵挡不住小青的摄魂大法。故此双眼一对之下,他心神登时受制,竟然自己杀死了自己。什么与敌皆亡,同归于尽的想法,也就此幻灭。 小青眼眸内异光收敛,轻盈地一转身,顺势把依旧死死抓着自己左臂的两只残手丢开,又向程立和秋夜雨分别眨了眨眼。嫣然道:“瞧你们这吓的。区区一个秃头老儿,能奈何得了我?也太小看人了啦。” 程立收起琉璃宝刀,道:“不要大意。这次咱们运气好。下次的话,可不一定了。” 秋夜雨也把软剑“暗魂”缠回腰间,凝声道:“霹雳堂是雷家大本营,危险处不下于龙潭虎穴。咱们务必小心。” 小青嘟起嘴巴,道:“是啦是啦。”一时间心下颇感委屈,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向城门上一指,喝道:“还有哪个想来送死的?尽管出来!” “喀喀喀喀喀~~~轰!” 没有人回答小青的喝阵。恰恰相反,原本就只打开了一半左右的大门,轰然紧闭。城门楼上,更同时推出了十几辆车子。每辆车子旁边都有五名雷家子弟伺候。车上用白布覆盖,把所载货物遮掩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端倪。 一名身如铁塔的巨汉,同时出现在城门楼上。这巨汉上身只穿了件皮背心,露出两条比普通人大腿还粗的臂膀。双手手腕处各自套了个黑黝黝的精钢护腕。看那东西的直径,份量怕不有好几十斤重?常人双臂假如套上这东西,肯定根本都动弹不得了。可是这巨汉却举重若轻,显得轻松自如。看来他不但天生神力,兼且内功也肯定相当深厚。 这巨汉随手在腰间一摸,摸了个木盒出来打开。里面俨然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烟草和烟纸。他拿了张烟纸出来,塞满烟草,卷成一条叼在嘴巴里。也不用火刀火石,赫然提起双臂,用力一磕。 “当~” 两个精钢护腕相互撞击,飞溅出点点火花,刚好把烟卷点燃。巨汉深深吸了两口烟,陡然一张口,冲着城门下的程立等三人,“哈~”用力喷了口气。 淡蓝色的烟雾,随着这一喷猛然冲下。俨然凝聚成箭矢般模样,竟不因为距离的拉长而稍有散逸。虽然不能伤人,但也声势十足。显然存心要给程立他们一个下马威。 程立暗地冷笑。不动声息之间,右足提起微微一顿,登时黑气卷涌,形成一面无形屏障。烟气撞上这道屏障,当场四分五裂,崩溃散开。 城门楼上那巨汉愕然一怔,但随即便又不以为然。他又吸了一长口烟,放声呼喝道:“下面三个听好了。你们的爷爷我,就是霹雳堂雷冲!胆敢在霹雳堂地盘上行凶杀人?爷爷要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小青撇撇嘴:“又一个只会吹牛的。有本事你下来打啊。躲在上面干什么?” 雷冲面颊肌肉颤动,显露出一个狞笑:“爷爷要杀人,何必亲自动手?你们三个不知死活的,现在就来尝尝爷爷的厉害!” 话声才落,站在车辆旁边的霹雳堂子弟,应声出手,抓住蒙在车上的白布,用力向下一揪。 “哗啦~”布帛落下。车上货物终于展示出狰狞的庐山真面目。赫然是——大炮! 丝毫不错,那就是大炮!每一尊大炮的炮口,都已经瞄准了程立他们三人。缕缕青烟则在大炮尾部袅袅升起,明显早已完成了上膛的准备,随时蓄势待发。 火枪火炮,两者原理相同,本来就不分家。甚至认真说来,*的工艺要求,更在火炮之上。霹雳堂既然能够制造出相当于火绳枪或燧发枪的“霹雳铳”,那么再要制造出火炮,根本就毫无难度。 火炮沉重,移动不便,只适合大军使用,单打独斗江湖争雄,很少有机会派得上用场。可是此时此刻,这十几门火炮全部一字排开,却足以对程立他们三人,造成最严重的威胁! 雷冲正是霹雳堂火炮部队的总指挥。他用力深深吸了口气,叼在嘴里的卷烟立刻绽放出刺目火光,瞬间就被烧完了三分之二。他随口“啐~”一下,把残余的半截卷烟吐在地上一脚踩熄,厉声咆哮道:“给老子打!” “轰轰轰轰轰轰轰~~” 炮声震耳,如惊雷霹雳连环不断。硝烟冲天,遮天蔽日昏天暗地!城门楼上这十几门火炮,接二连三先后开火。活像西瓜般大小的炮弹,就似天外流星,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着程立等三人疯狂砸下。 秋夜雨剑术虽精,却属于杀人的剑术。他甚至连做梦都没想到过,面对炮弹射击的时候,自己这口剑应该怎么用才能应付。电光石火间,他不假思索便脱口大叫道:“退!咱们先退下去!” “用不着退。看我的!” 娇喝声中,一道青色身影腾空飞跃。灵若乳燕归巢,快逾风驰电掣。才至半空,这道身影陡然一变为九,同时分化出九大分身,各自迎向其中一枚呼啸激射的炮弹。人在半空,双拳齐出,左右开弓。以刚猛无匹的霸道气势,怒撼炮弹! 太阴真经,螺旋九影!大降魔拳!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接连六下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轰然炸裂,声音更把火炮发射的余威完全压下。小青以硬碰硬,竟把这些霹雳堂大炮所发射出去的炮弹,统统强行打了回去。这十几枚炮弹有的在半空自相撞击,各自远远远飞开,也不知道究竟飞到了什么地方去。也有的倒过来,不偏不倚,狠狠轰上城门楼。 城门楼上的霹雳堂子弟,还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早惊觉迎面有大团黑影破空飞轰而来,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当场被轰个正着! 大炮发射的只是实心炮弹。说白了,就是圆坨坨的一个大铁球。即使击中目标,也不会爆炸,杀伤力比开花炮弹差得远了。但饶是如此,炮弹砸在城门楼上,同样也砸得碎石纷飞。甚至整座霹雳堂,也仿佛因此而颤抖不已。不少霹雳堂弟子走避不及,惨被炮弹砸个正着,更当场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 功成身退,九大分身复合归一。小青踏虚滞空,一时还未落地。衣襟当风,飘飘如仙。回眸向地面处的程立嫣然一笑,叫道:“小哥哥,怎么样?我厉害……” “艹你娘的妖女!给我雷家子弟偿命来!” 雷冲两眼喷火,陡然伸手,把插在城门楼头的一根旗杆拔了下来,运劲于臂,冲着仍在半空的小青猛然一掷。旗杆破空冲刺,速度之快,甚至连小青也来不及再做出任何反应。 电光石火之际,小青花容失色,下意识闭上双眼,心底处陡然涌现一个念头:想不到我小青……今日竟死于此地? 112:机关妙术 “小青!” 厉声暴喝,震动八方!海量黑气凭空涌现,瞬间在程立身上凝结,让他摇身一变,化为魁梧的暗黑巨人。赫然就是他最后的压箱底王牌,暗黑战体! 战体仍未完全成型,程立已经迫不及待地挥出左手。黑气暴涨,形成一只葵扇般的大手,然后伸长伸长,再伸长!弹指刹那,黑手竟探出整整十几尺远,一把抓住小青肩头,用力向横里一扯,硬生生把她向旁边扯开了三尺。 与此同时,旗杆如疾风,如烈火,如闪电,如流星,从小青身边急掠而过,“噗~”深深刺入地面泥土之中。原本足有丈八长短的旗杆,居然就此无影无踪。 虽说霹雳堂大门外的地面,还是普通泥土,相对柔软。更不像大门里面一样,以青砖铺地。可是能够让旗杆完全没入泥土之中,足以证明雷冲确实神力惊人。要不是程立及时出手拉开小青,那么小青硬吃这一下,哪怕侥幸不死 ,至少也要半残。 名副其实,生死一线间!小青纵然是妖女,可骤然死里逃生,也禁不住面色发白,一时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程立左臂一收,把小青拉回来,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肢。右手五指同时用力一握,暗黑巨拳立刻暴起,朝天狂轰! 一击不中,雷冲也知道情况不妙,应该赶紧闪避。可是刚才这挥手投掷旗杆的一击,实在已经耗尽雷冲浑身力气。极限透支之下,四肢百骸筋骨酸软,只想就地躺倒大睡一场,哪里还能闪避得开? 下个瞬间,大团黑影映入眼眸,迅速扩大、扩大、再扩大。终于铺天盖地,充塞了视线之中的全部。雷冲只感觉微微一痛,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喀嚓~”的碎裂声。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个整颗脑袋都已经被砸碎的死人,当然什么都不会再知道。 暗黑巨拳挥出再收回,不过连续眨两次眼睛的短促光阴而已。城门楼上的霹雳堂子弟们,甚至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这连串变化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只知道突然之间,雷冲就掉了脑袋,变成一个死人。 雷冲是霹雳堂这支火炮部队的首领,素来极得下属信任和倚赖。他突然暴毙,对于门楼上这些霹雳堂子弟而言,简直和天塌下来了没什么两样。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活像盲头苍蝇似地乱叫乱跑,以此发泄内心恐惧。 本来在门楼上,还有至少七、八几门火炮未曾损坏的。假如这些霹雳堂弟子能够及时冷静下来,重新组织一轮炮火射击,好歹也能拖延一下。可现在,不过片刻功夫,门楼上已经空荡一片,所有霹雳堂弟子都跑路了。那些未曾损坏的火炮,也变得形同虚设,和废铁没有了任何区别。 暗黑战体一聚即收。程立这才回首过来,关切地望向小青。小青心下一暖,低声道:“小哥哥,刚才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程立摇摇头:“没关系。只要有我在。不管妳犯下任何错误,都没关系。” “小哥哥……” 小青低声轻呼。目眸之中,已然有了水光。 “咳咳,两位,要打情骂俏,不妨稍后再说。眼下咱们还是先专心做正经事吧。” 被秋夜雨这么一打岔,程立和小青的目光,这才相互分开。小青定了定神,道:“好吧,做正经事。那么秋夜雨,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杀进去了了。” 程立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面前这道又高又厚的大门。忽然双耳微动,问道:“你们听见没?大门后面,好像传出了一些什么声音。” 秋夜雨凝神分辨,道:“好像是……马车?奇怪,霹雳堂究竟又想搞什么花样了?难道是雷万钧和左右护法长老那些人,要乘坐马车逃走?不对啊。这里是湖心岛,四面环水。不坐船的话,马车又能到哪里去?” 小青跃跃欲试,又有几分企图挽回颜面的急切,建议道:“那就打开大门,咱们进去看个明白再说。” 秋夜雨皱眉道:“没有这么容易的。这道门简直和城墙一样厚。别说什么攻城槌,依我看,哪怕用城楼上的这些大炮,也未必轰得开。还是别费那个劲了,咱们施展轻功,从城门楼上翻过去吧。” 程立摇头道:“咱们是堂堂正正来挑阵的,又不是做贼,何必翻墙越壁。” 秋夜雨双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 程立冷冷道:“好办。砸开这道门。” “砸”字出口,黑气再涌,战体重聚。程立摇身一变,变化为身高三米,浑身都是累累肌肉的魁梧巨魔。他大踏步上前,双臂高举过顶,十指紧扣互握成拳,陡然暴喝一声,挥拳冲着城门狠狠砸下! “轰~” 紧闭的大门挨了这么一拳,当场颤抖不休。门板之上,更应声向内凹陷,呈现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巨大拳窝。 外人不知道,但霹雳堂的子弟,却再清楚不过了。这道大门以紫檀木为主料,分为三层。中间一层木板,再加上前后两层厚铁板包起来。单论坚固程度,可谓举世无双。哪怕白玉京中,天子居住的皇宫大门,也未必比得上。 可是程立这一拳砸下,威力无比集中,以点攻面,铁板也好,紫檀木也罢,统统都抵挡不住。纵然还未彻底毁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时间问题而。 说时迟那时快,暗黑战体的第二拳接踵而下。活像晴天打个闷雷,门板上的凹陷更扩大了十倍。包裹在大门表面那层铁板,活像花瓣般向四面卷起,直接暴露出里面已经绽放出无数道裂痕的紫檀木门板。 没有丝毫犹豫,暗黑战体的第三拳,挟风雷之威疯狂怒砸。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哪里还能再承受得起?只听到“嘭~”巨响炸裂,大门被狠狠打穿了一个足有五尺方圆的大洞。 紧接着,整道大门从门框上脱落,冲着霹雳堂内侧颓然倒下。不但让整座湖心小岛也应声剧震,更揪起漫天尘土飞扬,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声势骇人听闻。 暗黑战体功成身退。恢复正常身高的程立,向身后招招手,喝道:“走!”率先动身踏过倒下的大门,向霹雳堂内部长驱直进。 秋夜雨倒抽口凉气,下意识向小青看了一眼。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只收获到小青一个白眼。就仿佛在对他说“你个土包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样。紧接着,小青便毫不犹豫,紧跟着也冲进了霹雳堂大门之中。 自嘲似地苦笑一下,秋大档头振作精神,也冲进了大门之内。可是刚刚才跨过门槛,眼前所见,却又登时让他一怔,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失声叫道:“这是什么?” 马车!大门落地时候,所揪起的烟尘散去之后,呈现在程立、小青、秋夜雨等三人面前之物,就是马车。 合共八辆马车,在青砖石铺砌的校场之上一字排开,正面面对着程立等不请自来的客人。这八辆马车全部一身漆黑,车厢无门无窗,也没有什么装饰。粗看之下,就似四四方方的一块大铁坨子。 更奇怪者,这些东西说是马车,实际上根本没有牲口牵扯。取而代之者,乃是合共十六匹龙首马身,披鳞戴甲,足踏八卦的“龙马”。 传说之中,“龙马”是圣人伏羲的坐骑。足踏八卦,妙演先天之秘。天生能呵雷斥电。其天赋神通名为“八卦仙雷”,属于先天六大雷兽之一。 这样神奇的生物,当然只存在于神话里,现实中是见不到的。此时此刻,套在马车上的这十六匹龙马,说白了,不过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傀儡木偶而已。 傀儡龙马的个头,和真正的战马毫无区别。其腹部之下,有一条巨榫连接至车底,似乎是机关所在。龙马的四足实际只是装饰品,两只前蹄之间有个巨大铜轮,马腹之下又镶嵌有另一个铜轮。再加上车厢左右两侧,那就是四个轮子。 “喀拉喀拉~”怪声响动,那八辆马车散开,无比灵巧顺畅地在青砖地面上滑行,俨然形成了一个半圆形包围网,把程立等三人围在其中。 小青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没有牲口拉扯,马车怎么会自己动的?” 程立也赞叹:“马车没有牲口拉扯也会动,其实也不算太奇怪。我还见过能够在天空上飞的车呢。不过……霹雳堂居然能捣鼓出这样的东西,实在了不起。” “鲁家!是八大世家之中的巧手鲁家。” 秋夜雨立刻就醒悟过来了。他沉声道:“巧手鲁家,号称是战国时代神工巧匠‘公输班’之后裔。后来又和墨家联婚,吸收了墨家的机关术。最终形成现在的巧手鲁家。 数百年以来,朝廷中工部侍郎,匠作大将的职位,一定是由鲁家的人出任。朝廷也有严格规定,鲁家只能替朝廷制造各种巧手机关。 比方说我大师姐,她年幼时曾经受过重伤,双腿走路不方便。所以世叔特地请鲁家出手,制作了一座轮椅给大师姐使用,名为‘倚云座’。大师姐坐在上面,行动甚至比一般的轻功高手还要灵活。” “鲁班后裔,再加上墨家机关术?有意思。” 程立点点头,道:“那么说,现在这八辆马车,肯定都是鲁家的杰作了?” 113:国之利器 “秋大档头法眼如炬,佩服,佩服。” 一把阴冷笑声,从马车之内传出——却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辆马车。更奇怪者,这八辆马车的车厢都没有门窗,表面看来,是完全密封的。但声音传来,却又没有丝毫沉闷的感觉,清楚得如在耳畔。假如不是说话者内功深厚,便是车厢里另有机关。 秋夜雨冷冷道:“什么人?藏头露尾,不知所谓。” 那把阴冷声音道:“在下霹雳堂‘陷阵营’统领雷破。秋夜雨,程立,谢小青。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此时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陷阵车,杀!” “杀”字出口,八辆马车同时发出隆隆巨响,向程立他们疯狂冲撞过来。车厢中发出单调呆板的“喀拉喀拉~”声音,紧接着,尖锐嘶鸣之声大作,铺天盖地的无数暗器,就似倾盘暴雨,没头没脑地冲着程立他们疯狂发射。 单纯听这声音,秋夜雨就知道马车上所发射的暗器,其劲道之强,更胜强弓硬弩十倍。声势虽然不如刚才门楼火炮发射的霸道,可是论杀伤力的话,却绝对是这些暗器更胜一筹。 四大档头之首的“多情”,惯常乘坐的“倚云座”,和这些陷阵车一样,都是出自八大世家之鲁家的巧手。所以对于鲁家机关术的可怕,再没有人能够比秋夜雨更明白了。 霎时间,秋夜雨断声大喝道:“退!快退到我身后!”自己却毫不犹豫地纵身上前,拔剑出鞘。“暗魂”立刻荡起大片乌光,护住了秋夜雨自己,同时也护住了身后的程立和小青。那漫天泼洒的无数暗器一头撞入乌光,当场全被绞得粉碎。 可是区区一口长剑,哪怕剑势再急再密,顶多护住方圆几尺的一小片地方而已。偏偏那些以鲁家机关术所制造的“陷阵车”,足足有八辆。呈半圆形包围网,活像个口袋似的,把程立等三人,都裹进了口袋里面。暗器同时从四面八方袭来,完全无死角可言。秋夜雨当真名副其实,“剑短莫及”。 可是暗魂虽短,软鞭却长。就在秋夜雨出手同时,小青也没闲着。伸手往腰间一探,毒龙鞭随之呼啸展开。大团灿烂银光漾起,护住了左右两个方向。程立则提起右腿,猛地往地面上一踏,黑气涌动,形成墙壁护住后方,和软剑长鞭合力,构筑起一道坚固防线。 机关再巧,暗器再密,始终不能连续不断,无限制地永远发射下去。半晌工夫,暗器发射告一段落。秋夜雨双眼寒光暴绽,喝道:“别再让他们有机会发射暗器。冲上去拆了这几辆鬼车!”更不分说,如离弦之箭一马当先,径直冲向正前方那辆马车,挺剑急刺。 与此同时,小青也娇声叱喝,挥舞毒龙鞭扑出,运劲于臂,狠狠一鞭抽向左前方那辆马车。 “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软剑长鞭所到之处,激起火星四溅。可是马车的车厢表面,顶多增加了几条刮痕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半分实质性伤害。 小青还好。毒龙鞭无功,仗着鞭子长,还能及时避开马车的反扑。但秋夜雨的软剑不过几尺长。一剑刺不进去,马车的反击立刻接踵而至。 只见拉车的两匹龙马,八只蹄子悬空划动,带动马车急转半圈,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脑袋挟千钧之力,猛地冲着秋夜雨胸膛撞过来。 秋夜雨及时抽身退开半尺,没想到两个龙头大口一张,赫然弹出两截明晃晃的刀刃。这一下变生仓猝,眼看着秋夜雨再难闪避。危急关头,他手腕一抖,软剑骤然弯曲诚九十度,剑尖恰好抵在龙头刀刃之上,借力急弹,推动秋夜雨向后再退开几尺,好不容易才逃过这一劫。 可是秋夜雨还未站稳,另外两辆马车,却已经滚滚震动大地,冲着他全速撞过来。秋夜雨旧力才消新力未生,哪里躲闪得开?他又不是练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护体气硬功的。身体强度虽然超越普通人许多,可终究是血肉之躯。一旦被这两辆马车撞个正着,肯定浑身筋骨寸寸粉碎,死得惨不可言。 说时迟那时快,程立大喝一声,再以暗物质凝聚成暗黑大手,左手凭空一抓,恰好抓住秋夜雨衣领,硬生生把他拖了回来。右手同时紧握成拳,破空疾轰。 “当~” 暗黑巨拳打在车厢之上,竟然不能把车厢砸破。但汹涌巨力轰炸之下,整辆重逾千斤的马车,也硬生生向后滑开了整整四五丈,这才力尽停下。 刚才程立以暗黑战体上阵,三拳把霹雳堂的大门砸开。这份表现,可谓有目共睹。现在程立没有完全化为暗黑战体,再加上仓促出拳,肯定聚劲不足。但机关马车再坚固,也绝对比不上大门的。万万没想到,这一拳打下去,马车居然好似依旧分毫无损一样。霎时间,秋夜雨和小青都禁不住看得双眼发直,几乎不敢相信。 死里逃生的秋夜雨,脑海里陡然灵光一现,脱口叫道:“水纹钢!这些马车是用水纹钢锻造的。” 小青挥动毒龙鞭护住周身,叫道:“什么是水纹钢啊?” 秋夜雨沉声喝道:“那是鲁家以特殊秘法打造的一种特殊钢材。不但极硬,兼且极韧。钢面散布有无数细小的菱形斜纹,乍看之下,就似水波荡漾,所以才叫水纹钢。 这东西是世上一切神兵利器的克星,不管什么宝刀宝剑都砍不开,刺不穿。甚至用大铁椎来砸来凿,也很难凑效。” 程立皱起眉头,散去双手的暗物质,扯着小青和秋夜雨快速退后。但霹雳堂只有大门一个出进口,而这个方向上,总已经集结了整整四辆马车,强行撞上去的话,后果一定不妙。所以程立只能往旁边马车包围网最薄弱的地方退去。一边退,一边问道:“这东西很珍贵吧?” 秋夜雨咬牙切齿道:“当然珍贵。每年的产量,顶多不过千斤左右。朝廷早有严令,任何私人胆敢藏有水纹钢,不管数量多少,一律都以谋反罪论处!哼,雷家果然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咱们也不算栽赃陷害了。” “哈哈,秋大档头,你倒是好眼力啊。” 那把阴冷声音再度响起,阴恻恻道:“不管是之前的破山筒,还是现在的陷阵车,都是我们雷家的秘密武器,绝不能随意暴露给外人知道的。既然你们知道了,那么就留下命来作为代价吧。陷阵车,用破军筒,再上!” 一声令下,八辆马车再度变阵,排列成相对紧密的包围网,向程立他们三人缓缓压过来。“喀喀喀~”的机关作动响声当中,每辆马车的车厢左右两侧,赫然都翻出来两门火炮。合共十六门火炮的黑洞洞炮口,对准了程立他们三人。 这十六门火炮,体积比安放在大门门楼之上,雷家称呼为“破山筒”的火炮,要小得多。大概四门火炮加起来,才比得上那一门。 但小也有小的好处,就是更加轻巧,移动灵活。再加上怎么小也罢,火炮始终是火炮,威力绝非火铳所能媲美的。一旦被它发射的炮弹给打中了,区区血肉之躯,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 “碰~” 一下轻响,小青惊觉背后似乎撞到了些什么东西。回头去看,却发现原来是霹雳堂的坚固高墙。原来三人已经退到了校场的边缘 ,再也退无可退了。她焦声问道:“小哥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那把阴冷声音哈哈大笑,陡然厉声喝道:“还能怎么办?等死呗。程立,谢小青,秋夜雨,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死忌!为了竟敢得罪我们雷家,忏悔去吧!” “究竟是谁忏悔,现在可还难说得很。” 程立冷笑一声,陡然向前迈出一大步,把小青和秋夜雨都护在自己背后。双手同时往衣襟之内一探,赫然抽出了两支长长的铁管,分别架在肩膀上,对准了那八辆陷阵车! 便携式单兵反坦克武器,RPG火箭筒!什么水纹钢?什么鲁家机关术制造的陷阵车?就看你这些东西,究竟能不能比得上坦克战车吧! 在场众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能够知道程立拿出来的这两件武器究竟是什么。然而单看其形状,却和雷家的火炮至少有八、九分相似。霎时间,那个也不知道究竟藏身何处的雷冲,语气陡然高亢紧张起来。惊叫道:“你怎么也有破军筒?陷阵车,立刻开……” “轰~” 声犹未落,巨响震天!程立手里的两支RPG火箭筒,抢先发射。两枚火焰弹拖曳着明亮火光,如迅雷不及掩耳,轰然破空杀到! 霹雳堂的什么破军筒也好,破山筒也罢,本质上都是燃点火绳引信,然后才能发射炮弹的。可是火绳燃烧,总有个延迟。即使听到雷冲下令便立刻点燃引信,却哪里比得上RPG火箭筒的说打就打? 白驹过隙之际,两枚*轰然杀到,分别准确命中一辆陷阵车!什么国之利器水纹钢?在特制的反坦克*面前,简直就脆弱得活像饼干! 车厢当场被击穿,*钻进车厢,然后疯狂爆炸,当场把这两辆陷阵车,变成了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球!车厢里进行操作的霹雳堂子弟,更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半声,早被炸得粉身碎骨。 还没有就此结束!爆炸余波所及之下,燃烧的陷阵车车轮离地,腾空飞出。竟不偏不倚,狠狠砸上了另外两辆陷阵车。冲撞威力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那两辆不幸被波及的陷阵车,当场发出嘎嘎怪响,车厢严重变形,整辆车子都扁了。凄厉残呼声中,血浆犹如不要钱的山泉水一样,从车厢缝隙中往外喷薄流淌。驾驶员没有被炸死,却在变形的车厢压力之下,彻底被压成了肉酱。死得惨不忍睹。 114:你知道一门从天而降的掌法吗? 不好意思,周六去扫墓,结果中途遭遇大雨,被淋了个落汤鸡。然后回家就感冒了,昨天睡了一天才缓过来。所以连续两天没更新,实在抱歉哦。今天努力加更补偿:) ———— 活像斩瓜切菜!全部八辆陷阵车,仅仅一个照面,就被程立干掉了四辆。居然会有这样的状况出现,霹雳堂‘陷阵营’统领雷破,哪怕连做梦都没想到过。原本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语气,陡然变得气急败坏。他厉声咆哮道:“杀!立刻给我杀!”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八声炮响同时爆发,剩余的四辆陷阵车不约而同,把车上所承载的“破山筒”火炮对准了程立,疯狂发射。 硝烟火光,充斥八方。八枚炮弹似流星坠地,破空轰炸。小青和秋夜雨两人同时吃惊地失声叫道:“躲开!快躲开!” 哪怕在程立眼中看来,显得如此粗陋落后。但“破山筒”毕竟也是火炮。火炮一击,威力万钧。破山裂石,视若等闲。除非是修炼了极上乘的护体气硬功(比方说龙华寺的*身,又或者真武宫的混元无极体),否则哪怕再强的高手,若被炮弹正面轰个正着,肯定要当场粉身碎骨,死得惨不忍睹。 关切呼声入耳,程立却屹立如山,一步不动。他丢下已经打空的反坦克火箭炮,反手往后,向小青和秋夜雨打了个手势,示意无碍,让他们安心。随即又是随手一翻,凭空取出了一支合共有六根枪管,如轮排列的武器。 六联装重型加特林机关枪! “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疯狂响起,炫目火舌忽吞忽吐,伸缩不定。无数子弹犹如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地冲着“破山筒”的炮弹,毫不留情地反扑回去。 弹指刹那,半空中爆发出无数灿烂刺目的火星。八枚炮弹被数不清的子弹连环轰炸,本来完美的圆形,瞬间变得坑坑洼洼,赫然化作八张类此锅盔般模样的铁饼,倒转过来胡乱抛飞出去。 其中两张“铁饼”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一辆陷阵车。水纹钢的防御力再怎么强悍,却也吃不住“铁饼”雷霆万钧般的狂暴力量,当场被竖起来的铁饼从中劈开,里面的驾驶员同样一声不吭,就此被腰斩惨死。 剩余三辆陷阵车,倒也没这么倒霉,居然自食其果。可是相比之下,它们也幸运不到哪里去。因为就在那辆陷阵车被铁饼劈开的同时,程立已经调转枪头,把加特林机关枪对准了这三辆陷阵车,不由分说,就是一轮疯狂扫射! 火星乱溅之间,原本牢不可破,在千军万马当中也能肆意纵横的“陷阵车”,赫然变得和普通马车全无区别,都一样地脆弱。 无数蜂拥而来的大口径子弹,登时把拉车的傀儡龙马统统打得粉碎。坚固的车厢更是千疮百孔,骤眼看来,变得十足像块蜂窝煤似的。殷红鲜血从车厢的无数弹孔中泊泊流淌,根本不用亲眼去看,都知道车厢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呼噜噜~~” 加特林机关枪的六联装枪管,终于停止了旋转。枪口不再喷吐火舌,改为冒出袅袅青烟。空气当中,也到处都充斥了硝烟的呛人味道。 程立单手提起加特林,撮唇把硝烟轻轻吹散。 曾经,程立会为了不得不亲手夺走鲜活的人命,从而感觉到罪恶感。内心的不适,也如影随形,不断地纠缠着他。然而现在,在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程立早已明白,世上有些事,以及有些人,还永远也不值得同情的。亲手剥夺他们再度加害他人的能力,其实反而是一种慈悲。 所以,这个吹散硝烟的动作,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伤感、寂寥、以及孤独感觉。取而代之者,便属于一种认真严肃的仪式感。 这是对生命本身的敬重。也是程立对于他们恶贯满盈灵魂的最后超度。 偌大一座校场上,鸦雀无声。小青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小哥哥的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秋夜雨则浑身都不断轻轻颤抖,两眼放光,双拳紧握,暗地里喃喃道:“加特林!这就是三师哥说过的加特林!原来世上真有仙家法宝的,这次总算见识了。” 当日在海上销金窟的事件中,程立等人曾经在大海船之上,遭遇大批以秘毒所制造的活尸围攻。当时包括水龙吟和胡玉姬等人在内,都对此束手无策。是程立悍然动用加特林,才把那大群活尸给击退的。 这次的事件,对于水龙云而言,印象特别深刻。所以事件结束之后,他回去白玉京述职,就把关于加特林的事,原原本本都告知了当朝太傅,也就是他自己的师父兼绣春楼现任楼主知晓。 太傅对此极其重视,把关于加特林的情报记录下来,然后归类为特级机密文档,除去当朝天子之外,任何人都必须先得到太傅同意,才能阅读这一类的文档。 绣春楼四大档头:多情、柔荑、夺魄、销魂,既是太傅最亲厚的弟子,又是绣春楼一人之下的地位。所以秋夜雨要阅读相关文档,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当时他看见文档里面的记载时,多多少少,都有些难以置信。 尽管四大档头比亲兄弟还亲,彼此间的相互信任程度也无人可比。但既然没有亲眼目睹,秋夜雨实在想象不出来,世上居然还真有什么仙家法宝?真有什么加特林,可以毫不费力便横扫千军? 相信了!到了此时此刻,秋夜雨已经百分之一百地相信了。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仙家法宝,真有可以持之以横行万军的加特林! 小青和秋夜雨都没说话,那名霹雳堂“陷阵营”的统领雷破,也同样没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藏身于某一辆陷阵车之中,已经死于非命了。 程立目光闪烁,陡然挥手一扫。加特林重机枪、地面上堆积如山的弹壳,还有之前打空了的两支RPG火箭炮,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早被收回到身上那个神秘的“纹身”之内。 与此同时,程立身如离弦之箭,破空冲出。眨眼工夫,早已冲到校场正中,那座汉白玉高台之上。黑气缠绕的右臂高举,更不由分说,对准了高台正中那张狮头交椅,就是一拳轰下去! “哗啦~” 铁拳所至,无坚不摧,无强不破!交椅再精致,也难挡铁拳一击。瞬间便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破烂木屑。可是交椅一但破碎,连带着汉白玉高台之上,也陡然显露出个黑洞洞的洞口。从洞口之中,猛然冲出一道人影,朝天一拳狂轰,不偏不倚,恰好和程立的暗黑铁拳撼个正着! “轰隆~” 惊雷巨爆,轰然炸裂。大圈无形涟漪从双拳相交的核心一点处爆发,然后向八方呼啸扩散。 汉白玉高台本身尚且足够坚固,顶多绽开丝丝裂纹而已。但四周另外那几张狮头交椅,却难以承受这霸道力量的冲击,当场分崩离析。无数活像沙砾般细碎的木屑相互混合在一起,随着无形涟漪扩散开去,在高台四周铺了薄薄的一层。 从汉白玉高台之下轰出来的这个拳头,威力刚猛霸道之极。相互对撼一拳以后,程立不由自主倒冲天际。相反,那拳头的主人则反过来撞在汉白玉高台上。 反冲撞力奇猛,但那拳头的主人体格强横,也浑不当一回事。他大喝一声,翻身跃起。咬牙切齿喝道:“程立,你找死!” 这句话一出口,远处的小青和秋夜雨立刻都听出来了。这人赫然就是霹雳堂“陷阵营”的统领雷破。刚才大家还都以为他藏身于八辆“陷阵车”当中,却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任何一辆车子里面,反倒躲在汉白玉高台的暗室里面,暗地里窥探指挥。所以即使八辆陷阵车全都被毁掉了,也根本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可是雷破再也想不到,别人发现不了他的藏身之秘,偏偏程立就是例外。劫者的五官感应格外灵敏,早已经注意到刚才的说话声音,并不来自任何一辆马车。 偌大一座校场,除去八辆马车外,也就只剩下汉白玉高台这么一个藏身之所立。所以程立才突然发难,出手轰打高台。果然一句凑效,把雷破逼了出来。 此时此刻,程立置身于半空之中,居高临下腐蚀。只见这个雷破说话声虽然阴柔,实际上本人却五大三粗,脑袋光秃之余,面上更加坑坑洼洼,长满了麻点。看来是小时候出过天花,虽然侥幸不死,却留下了一张麻子脸。 麾下八辆陷阵车全灭,自己也被逼着从藏身之地出来。雷破暴跳如雷,更知道自己退无可退,把心一横,仰天厉声咆哮道:“姓程的小贼,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轰雷道十二成功力,杀!” 咆哮狂吼之间,雷破浑身肌肉急剧贲张,整具身体竟胀大了半圈,双腿猛地一撑,如火箭般冲天跃起,一头撞向程立。粗壮如树干的右臂顺势收到腰间,五指紧握成拳,顺着这急跃之势,冲天怒轰! “轰雷道”——轰天雷! 轰雷道是雷家三大镇派神功之一。虽然远不如“雷霆无极功”,却和“闪电奇功”并驾齐驱,劲猛如雷,无坚不摧,威力无俦。所以非嫡系弟子不得传授。 雷破正是霹雳堂左护法雷铮的儿子。一身轰雷道神功来自父亲亲传,已经有雷铮的八成火候。此刻他孤注一掷,全力狂攻。威力之强,当真名副其实,有开山破石之能。哪怕是程立刚才发射的RPG*,也未必就能强过这一拳多少。 身在半空,无从发力。程立陡然纵身清啸,腾空打了个空心筋斗,足下凭空出现一片暗黑圆镜。他一脚踏下,登时直冲云霄。雷破这全力轰出的一拳,连程立半根毛发都没能伤到,已经彻底落空。 雷破落地,咬牙切齿,满目狰狞地仰天怒视着程立。喝道:“小贼,你有本事就在天上待一辈子!只要你敢落下,你就死定了。” 说话之间,雷破浑身骨骼关节不断噼啪爆响,显然正在潜运神功,准备再度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可是程立丝毫也不管他,反而不断凝聚出暗物质的暗黑圆镜,不断借力高跃。越跃越高,在地面处望来,已经看不清他的具体身影,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 小青抬头仰望着,讶异地道:“小哥哥这是干什么?他跳得再高,可也总有要下来的时候啊。” 秋夜雨凝视着天空中那个黑点。良久良久,忽然缓缓开口道:“小青,妳知不知道。龙华寺当中,有一门失传已久,从天而降的秘技?” 小青是蛇妖,在世上活了几百年。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的?只是先前没往哪个方向去想罢了。这时候被秋夜雨一提醒,她登时想了起来,失声叫道:“难道是传说之中的如来……” “轰隆隆~” 小青的一句说话还没讲完,前所未有的巨大轰鸣震动,已然从天而降,充斥九天十地,霸绝四面八方!轰鸣巨响当中,但见天空中那个小黑点猛然急速俯冲而下。浑身全被赤红火焰环绕,骤然看来,就似一颗划破长空的天外流星! 人在半空,双掌合什,程立眼眸半闭,依仗着浑身已经被暗物质凝聚的暗黑战体所保护,完全无视身周因为与空气高速摩擦而产生的数千度高温,只是任由万有引力拉扯着自己的身体,不断下坠,下坠。 质量X速度=力量!这是一条最简单,也最基本的物理公式。暗黑战体由超高密度的暗物质凝聚,重量高达数十吨。再从这数千米的高空急剧俯冲而下,所造成的破坏力量之强悍 ,简直匪夷所思,让人连在梦中也无法想象。 故此人还未落地,所带来的那股澎湃压力,早如山崩海啸,汹涌怒卷着当头冚下。站在汉白玉高台上的雷破,浑身骨骼关节再度发出噼啪爆响。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因为运转神功,却是因为压力太大,身体无法承受所致。 115:狮子的秘技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不过眨眼工夫,程立距离地面,只剩下最后的二十丈距离。他双眼猛然睁开,眸中精光暴绽,却没有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引臂出掌,反而猛然舒展身体,顺势出腿急踢。 从数千米高处超速急坠所形成的全部力量,彻底集中在右腿足尖的一点。炽烈红光暴涨,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电光石火之际,雷破已经明白,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闪躲,都绝对躲不过这一击的。 闪不开避不了,更不甘心束手待毙,那就只有死扛到底一个选择了。顷刻间,雷破把心一横,咆哮道:“逼人太甚!和你拼了!十五成杀力,轰天雷!”双拳齐出,冲天怒发! “手下留人!” 惊怒交集,撕心裂肺,两声暴喝同时炸开。两道身影则应声出现。无论小青抑或秋夜雨,都对他们绝不陌生,赫然就是霹雳堂的左右护法长老,雷腾和雷冲。 两大护法长老,从校场最边缘处的建筑物里现身。嘶声吼叫的同时,也豁尽全力施展轻功,破空狂飙而来。乍看之下,那里还像是两个人?简直就是两道闪电霹雳。速度之快,甚至让小青和秋夜雨要出手阻截都来不及。 可是无论这两大长老速度再快,相比程立如流星般的破空飞踢,终究慢了一截。 惊鸿一刹,一道模糊红影依稀和雷破擦身而过。凝聚超极限十五成力量的一着“轰天雷”,尽数打在空气之中,威力被平白消耗殆尽。雷破呆若木鸡,凝立不动,宛若泥塑木偶。 身后十丈开外,程立敛势收招,解除暗黑战体,以半蹲的姿势徐徐着地。身后处的地面,俨然被划出了两道依旧熊熊燃烧的笔直坑痕, “喀嚓~” 雷破的脖子,突然从中折断。整颗脑袋脱离身体,向下跌落。却还没来得及落地,早已“嘭~”应声炸开。*鲜血骨头,东南西北到处狂洒乱泼,形成大团血雾。 仿佛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一样。雷破那具笼罩在血雾当中的无头尸身,陡然“轰~”疯狂燃烧起来。乍看之下,就像一支大火炬。 可是这还没有结束。紧接着,只见整座汉白玉高台,以雷破所立足的地方为一点,绽放出无数裂纹。每一道裂纹之内,都喷薄出熊熊烈火。 下个瞬间,又是“哗啦~”震耳山响。这座华丽大气,造价高昂的汉白玉高台,彻底分崩离析,轰然垮塌。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汉白玉石头,全部胡乱堆叠在一起,把雷破的尸体活埋在下面。熊熊烈火包裹之下,这一堆废墟乍看之下,就似是刚刚喷发过后的火山山口。 以暗黑战体姿态,自数千米高空凌空下踢。程立这一击的威力之大,甚至超越了想象极限。至少也相当于一百吨*的爆炸威力。 哪怕把雷破断颈爆头,也不过只消耗了这一踢全部力量的一成左右。其余十分之九的威力,倒都释放在汉白玉高台之上。高台轰然坍塌,陷于烈火之中,根本只是理所当然。 “阿破!阿破啊啊啊!该死的小贼,杀我儿子,老子要你偿命!” 紧赶慢赶,始终来迟一步。雷破的亲生父亲,霹雳堂右护法雷铮,当场目眦欲裂。他咬牙切齿,一手抓住左护法雷腾,咬牙切齿道:“一气贯通,电闪雷鸣!” 雷腾情知今日已到了霹雳堂生死存亡之际,再不容半分保留。当下丝毫犹豫都没有,大喝一声,闪身转移到雷铮身后,双掌齐出,按上雷铮背心处的至阳穴。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精纯真气,源源不绝,尽数输入到雷铮体内。 雷家最精深的镇派绝学,乃是“雷霆无极功”, 至刚至阳,能吸纳九天之气化为己用。但修炼神功的资质要求太高,所以雷家历代先祖绞尽脑汁,最后把这门神功一分为二。简化归纳成“闪电奇功”和“轰雷道”两门绝学。 闪电奇功速度快绝,如闪电横空,来去无踪。轰雷道则劲猛如雷,无坚不摧,威力无俦。两门绝学各有侧重,各擅胜场,也各有弱点。但两门绝学本出同源,真气性质相差无几。一经融合,登时让雷铮浑身劲力澎湃,双眼一睁,立刻凶光四射,遍体上下电弧跳跃,火花噼啪不断。赫然如雷神下凡,声势显赫霸道之极。 “呼~呼~呼~” 沉重呼吸之间,雷铮双臂高举,两拳合抱,用力一握。霎时间,电闪雷鸣,震耳欲聋。一个巨大的蓝色雷电光球,在雷铮双拳之上凝聚成形。强光刺眼,犹如天幕之下的第二个太阳。 甚至远在十多丈之外的小青和秋夜雨,也感觉皮肤阵阵麻痛,不得不连忙运功抵御。秋夜雨更面色剧变,失声喝道:“是雷家‘轰雷道’的终极杀招——灰飞烟灭惊万雷!程立,千万别和他硬拼,先避其锋芒,再用刚才那招飞踢反击!” 程立背对着小青和秋夜雨,背对着雷铮和雷腾,屹立如磐石,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秋夜雨的警告听进去。 雷腾狞笑一声,喝道:“迟了。老铮,去吧!”双掌鼓荡余劲,猛地向前一推。 “嘭~” 一推之下,雷铮登时身如炮弹,悍然划过长空,只留下隆隆轰鸣余响,向着背对自己的程立疯狂冲杀! “灰飞烟灭惊万雷”!两大护法长老的毕生修为,尽数凝聚在这一击中发出。名副其实不成功,便成仁!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成功?这一着雷拳威力之霸道,哪怕还不如刚才程立自数千米高空飞坠下踢的流星一击,但要同样把汉白玉高台轰碎,却也绝对——易如反掌。 十丈、八丈、五丈、三丈、两丈、七尺、五尺……白驹过隙的短促光阴之间,彼此距离越收越近。眼看着这一拳就要重重砸上程立后背,但…… 突然间,程立双目陡睁,断声轻喝。黑气应声上涌,再着装上暗黑战体的同时,他扭腰转身,顺势抬腿,横扫飞踢。速度之快,更凌驾于“快速”与“极速”之上,赫然踏入了名为“神速”的不可思议境界! 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逝,都仿佛停止了。唯一还能够活动的,便只有程立。就只有程立这一着快得教人为之绝望的飞踢! “呯~” 暗黑重腿活像长了眼睛,整整踹上雷铮胸膛。所有破坏力,都在这一瞬间完全释放出去。然而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雷铮即使身遭致命重创,在这一瞬间,竟然也毫无感觉,依旧神色如常。 收腿,转身,敛势。程立右臂高举,食指朝天而立,仿佛在宣告些什么,又仿佛在审判些什么。 下个刹那,一度静止的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雷铮眉宇五官骤然激烈扭曲,嘶声咆哮道:“这是……” 两字刚刚出口,眉宇五官已猛烈扭曲,雷铮身不由己,带着胸膛处凹陷下去的一个清晰脚印,腾空倒抛飞开。人在半空,早禁不住一口鲜血夺腔喷出。殷红血雾之间,更夹杂着点点细碎肉屑。刚好一头撞进依旧熊熊燃烧燃烧的汉白玉高台之中。 集合两大护法长老毕生修为,满蕴毁灭性破坏力的巨大雷球,未能击中预定的目标,更随着主人的重伤而彻底失控。 电光一霎,巨爆轰鸣,整座霹雳堂,不甚至整座湖心小岛,都同时颤了几颤。校场四周的高墙,更随之绽出无数裂纹。 爆炸核心处,雷电混合着火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连天接地的巨型雷火柱。原本是汉白玉高台的地方,更炸出一个方圆足有三丈左右的凹坑。凹坑内土石焦黑,又混杂了丝丝不断跳跃的电弧。仿佛天型劫灾降临,哪里像是人力所能为之?至于说雷铮…… 世上那里还有什么雷铮?别说区区一位霹雳堂的护法长老,哪怕是一尊纯钢打造的铁人,在这样猛烈的爆炸之下,照样要当场灰飞烟灭,名副其实地死无葬身之地。 亲眼目睹了相伴几十年的老兄弟,死得如此惨烈,甚至尸骨无存。霹雳堂左护法雷腾目瞪口呆,颓然坐落地面。一时之间,便仿佛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十岁,哪里还有半分高手姿态? “胜了!小哥哥,你胜了!” 小青率先回过神来,欢欣鼓舞,半跑半跳地走到程立身边,叫道:“小哥哥,你刚才那招好厉害啊。叫什么名字来着?哇,从天而降啊。我还以为你要打出传说中的佛门神掌呢。” “什么佛门神掌?我又不认识和尚,哪里会什么佛门武功。” 程立长长舒出一口气,道:“刚才那一招嘛,叫做狮子流星踢。是一位姓‘凤’的老人,手把手教会我的。不过我学成之后,还是头一回有机会在实战中使用出来。所以还不熟练,有太多无用的动作,浪费了不少力气啊。” 秋夜雨也走过来,赞道:“还有程少你刚才那着反身扫腿,时间和角度,还有力量与速度,全拿捏得恰到好处。看似简单,实质大巧若拙,当中奥妙,资质稍低的人,哪怕一辈子也休想学得会。嗯,也是那位姓凤的老人所传授?” 程立摇摇头:“那倒不是。是我义父家里,一位特别擅长做豆腐菜式的厨师所教。” “厨师?一名厨师,也能有这样好的身手?” 秋夜雨连连赞叹道:“草莽之中,确实卧虎藏龙。天下之大,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这种高手存在。难怪世叔经常教训我们说,。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116:我弱我有理 “呜嘟嘟~呜嘟嘟~” 一阵嘹亮号角声吹起,打断了程立和秋夜雨的闲谈。两人加上小青,回转身来,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举目眺望。只见大校场彼端,也就是霹雳堂众多建筑当中,最为金碧辉煌华丽壮阔的一座大殿,陡然打开了大门。 大队人马从中走出,一个个默不作声,分左右两行排列。开始的时候,走出来的都是精悍汉子,程立他们看在眼里,也不以为然。但越到后来,情况便似乎越不对劲了。不但一些长了年纪的人走出来,甚至女人和小孩,也都纷纷走出。到最后,就连一些已经白发苍苍,走两步喘三喘,明显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也都拄着拐杖走出。 片刻之后,大校场上已经人头涌涌,站满了人。总数不下二千多人,却有大半都是老弱妇孺。所有这些人都满面阴沉,眼眸内满怀怨毒,狠狠地盯着程立和小青、秋夜雨他们三人不放。 敌人越多,形势越凶险,程立他们便越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眼下情景,却着实诡异。这么许多老弱妇孺,要说能打,那是肯定不能打的。在小青和秋夜雨看来,这两千多人的威胁,其实还比不上刚才那八辆陷阵车,又或者门楼上的火筒。 可是这两千多人也不打,也不骂,也不吵,也不闹,就这么站在哪里,一言不发,只是阴森森地死盯着程立他们。此情此景,却着实让人心里发毛。 小青虽说是蛇妖,可也同样是名女孩子。气氛如此诡异,她下意识便觉得有点冷,伸手就抓住了程立的衣袖,低声道:“这帮人怎么回事?要打要杀要拼命,都赶紧过来啊。光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程立也觉得奇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大家还是得小心,千万别因为这帮人多半是老弱妇孺,就轻视了他们。要知道,霹雳子和霹雳铳这些武器,可是不管什么人用,都一样能够要命的。” 论战斗力的话,秋夜雨自问远远不如程立。那腾空飞跃上千丈高空,然后如流星飞坠的一击,简直让他叹为观止,寻思着休说自己四师兄弟,哪怕世叔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接得下这招。可惜那天下风云碑之上,并没有“天下第一腿”的名号。否则的话,程少也大可 当得一个天下第一。 可是说到人情世故,以及种种鬼蜮伎俩。秋夜雨多年来宦海沉浮,又和无数巨奸大盗打过交道。可谓阅人无数,经验丰富得不得了。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只要一撅起屁股,秋大档头早知道他们究竟是拉屎还是放屁。 故此秋大档头微微冷笑,道:“小青,妳也不用觉得发毛。程少,你更不用提防什么霹雳子霹雳铳。依我看来,雷家这是在使苦肉计呢。” 程立一时间还不明所以,道:“什么苦肉计?” 秋夜雨不屑道:“就是硬碰硬打不过,所以卖惨博同情啰。总之就是我弱我有理,我死了人你就该让着我那一套。” 小青虽然在人间活了几百年,可是一向接触的都只是普通小老百姓,极少和豪门大户打交道。故此这时候听了秋夜雨的说话,她禁不住感觉完全匪夷所思,脱口道:“有理没理,和强弱有什么关系?雷家本来就想杀我们。怎么,杀不掉我们却被反杀,居然就变成他们有理了?这也太无赖了吧?” 秋夜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像霹雳堂雷家这种立足当地几百年不倒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是心黑手狠脸皮厚?无赖就无赖了,算得了什么?只要有利可图,哪怕娘老子被人砍了剁成肉酱,他们也绝不会多滴半点眼泪,反倒只会跳着脚大叫分一杯羹而已。” 程立皱眉道:“那该怎么办?雷家那些主事的人虽然该死。但这些老弱妇孺,我可不想对他们下手。” 秋夜雨叹道:“先等着吧。你不动,他们也不会动的。” 小青问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秋夜雨耸耸肩:“等到主角上场呗。放心,不用很久的。因为雷万钧也知道,我们这几个煞星,可没有太多耐心啊。” 说话之间,秋夜雨抬头,向对面处那些雷家的人们,深深扫了一眼,目光森然,赫然让那些雷家的老少们乍看之下,便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寒颤。本来满腔怨毒的目光,瞬间也被畏缩所取代。一个个都纷纷低下头去,再不敢和秋夜雨相互对视。 “呜嘟嘟~呜嘟嘟~” 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霹雳堂金殿大门之内,再度走出来一顶滑竿。 普通滑竿,不过是用两根结实的长竹竿绑扎成担架,中间架着张竹片编织的躺椅。抬起来走路的时候,一前一后合共两名担夫,也就可以了。 可眼前这顶滑竿,却是两纵两横,合共四根长竹竿合力担起一张虎皮交椅。前前后后,整整用了十六名担夫。气派之大,甚至都比得上白玉京里的一品二品大官了。 盘踞于这顶滑竿之上的人,身型昂藏,显得不怒自威。国字口脸上,却长着个大大的鹰钩鼻,一看之下,就知道此人属于典型的枭雄心性,肯定极不好对付。 不用再看第二眼,程立已经知道这个鹰钩鼻子,正是霹雳堂堂主雷万钧。这人在江湖上其实名声不显,一向极少出手。武功之深浅,也没多少人知道。但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绝不敢低估轻视于他。 霹雳堂左右两位护法长老雷腾和雷铮,虽然已经至少二十几年没离开过杭州。但年轻时,这两人也曾经浪荡江湖,和各路江湖中人,大大小小打过至少上百战。闪电奇功和轰雷道的两大绝学,让他们横行江湖,几乎从无败绩。 所以江湖中几乎人尽皆知。闪电奇功和轰雷道,都不过是从雷家镇派绝 “雷霆无极功”当中分化出来的而已。即使两功合施,也比不上原版的“雷霆无极功”。那么作为霹雳堂雷家数十年来,惟一一个能够练成这门镇派绝学的人,雷万钧修为之高,应该无可质疑了。 故此雷万钧坐镇霹雳堂三十年,这张堂主的宝座,一向坐得稳如泰山。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程立这个煞星忽然出现,而且专门和自己对着干。 短短半月时间,原本在杭州独霸一方,风光无限的霹雳堂,居然沦落为过街老鼠,只剩下个人人喊打的份。外堂十二星煞,内堂八大金刚,全部都折损殆尽。实在流年不利到极点。 可是那个时候,雷万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像得到,原来自己和霹雳堂的霉运,才不过是刚刚开始。 坐在虎皮交椅上,居高临下俯视全场。雷万钧表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心头简直肉痛得在滴血。 霹雳筒,陷阵车,这些都是雷家压箱底的秘密武器。将来勾当大事之际,是不可或缺的杀手锏。可是绸缪中的大事十划还没有一撇,这些秘密武器就露了底,见了光。 更糟糕者,这些秘密武器曝光以后,居然连杀上门来这三个煞星的半根汗毛,都没能伤到。反倒秘密武器全被毁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银子和心血,才能把它们重建起来了。这样雷万钧如何不感觉肉痛?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日后”的事情了。假如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那么霹雳堂根本再没有“未来”可言,自然也用不着烦恼“日后”了。 当下雷万钧随手一挥,示意身边的随从,去把还瘫坐在一边的雷腾扶起来。随即站起身来,走下滑竿,抬头虎视程立,凝声道:“阁下就是辽东自在山庄庄主,绣春楼百户侯,执掌锄奸玦的程立,程少?” 程立颌首道:“我是。你是霹雳堂堂主,雷万钧?” 雷万钧缓缓道:“本座正是。程少,你我一个身处辽东,一个盘踞江南。中间相隔千山万水,本来素昧平生,也谈不上什么恩怨。但程少为了一己之私,却不惜大开杀戒,肆意屠戮我霹雳堂子弟。所作所为,甚至比起江湖上那些邪魔外道,还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 顿了顿,雷万钧目光炯炯,回过头来望向秋夜雨,凝声道:“秋大档头,本座实在想请问一句,朝廷办事,绣春楼办事,难道就是这样肆无忌惮,这样蛮不讲理,这样横行霸道,这样鱼肉百姓的吗?” 秋夜雨一怔,随即仰天大笑:“好一个蛮不讲理,好一个鱼肉百姓。雷万钧啊雷万钧,想不到在你口中,居然也会听到这两个词。新鲜新鲜,有趣有趣。所以江湖上说得好,人只要不死,哪怕活到一百岁,也能遇上各种新鲜事的。” 雷万钧面不改容,缓缓道:“秋大档头你在笑,人只要还能笑,那就是好事。可惜,本座现在却笑不出来。眼泪在肚子里流着呢。” 秋夜雨挥挥手,示意程立不用说话,这里交给自己来应付。随之冷笑道:“雷万钧,你也不用装可怜了。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装可怜给谁看呢?你们霹雳堂为什么会死人,难道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么?当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 行了,废话不用再说,省点力气暖肚吧。我们这次来是为什么,你也应该明白了。趁早把东西交出来,大家都不用麻烦。否则的话,只恐怕江湖上的八大世家,从明天开始,就要变成七大了。” 117:江湖事,江湖了 雷万钧神色阴沉,凝视着秋夜雨。陡然冷笑一声,高声喝叫道:“颜大人,无咎兄,你们可都听到了吧?要把江湖八大世家变成七大?哈哈~好威风,好霸气啊!” “轰轰轰~” 连续三下炮声响起,校场东南侧那处银顶殿阁的大门开启,从中浩浩荡荡,也走出一队人马。为首者也坐着在滑竿之上,头戴乌纱帽,身穿紫袍,胸前的朴子上绣了只孔雀,腰束玉带,挂了金鱼袋。一副金马玉堂的打扮,俨然就是“小宰相”颜东楼。 颜东楼身后,又有另外三顶滑竿。左首侧一顶滑竿,上面坐着个面如冠玉 ,道貌昂然的道士,正是当代龙虎山天师张玄静。右首侧的滑竿上,却虎踞着一条光头大汉。 这光头大汉身材高大,上唇处留着两撇修饰得极精致的乌黑胡子,一对剑眉也十分浓密,偏偏脑袋晶光发亮,半根头发都没有。脑门上则留着道曲折如闪电的红色伤疤。 仔细看来,其实这大汉年纪也不轻了,眼角边早已出现了许多皱纹。只不过因为是秃头,没有白头发,故此才相对显得年轻一些。若论真实年纪,他绝不会在那个雷万钧之下。应该都是五十出头。 这大汉是谁?不用问别人,单看坐在这大汉身后那顶滑竿之上,自始至终也像个大姑娘般,斯斯文文低着头的翟飞惊,就已经知道了。 当今天下,能够让八斗堂大堂主永远退后一步,低他一头的人,便只有一个:雷无咎。 颜东楼、张玄静、雷无咎、还有翟飞惊这四人之后,另外还有不下三十多人。其中,不久前在万花舫上,曾经和程立交过手的那名女子“坎娘”,也在其中。 在坎娘身边,还有另外七个人,男女老少皆有,打扮都与之相差无几。看来,这些人就是龙虎山上,历代天师的随身护卫,“护法八部”了。 此外,雷无咎和翟飞惊身后,也跟着七八条汉子,都是目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鼓起,走路时虎虎生风。一看那架势,就知道绝对属于高手。看来多半就是八斗堂的另外几位堂主了。 霹雳堂是雷家的产业,八斗堂也一样姓雷。雷万钧和雷无咎,本来就是同宗同族的兄弟,而且关系并不远,还没有出五服。两边可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眼看着霹雳堂这边损失惨重,雷无咎的面色也绝不好看。 不过,颜东楼和八斗堂还有龙虎山,都算得上是霹雳堂的靠山。这种事情,程立和秋夜雨也不是现在才知道的。所以对于“小宰相”等人现身,也丝毫不会感觉惊讶,反而只觉得这些人出来得迟了。 程立小青秋大档头,三人相互对望一眼。目光之中既有嘲讽,也有不屑。却谁也没开口说话,都双手抱胸,一副看戏的模样。 颜东楼等人来到近前,各自走下滑竿。雷万钧上前见礼。又沉声道:“颜大人,草民和这些族中子弟,向来奉公守法,对朝廷更加忠心耿耿。不管什么时候,朝廷分派下来什么差事,都一定没半句含糊的。可是今日,却有强人上门,肆意屠戮我族中子弟,更宣称要把我们雷家连根拔起。敢问颜大人,朝廷难道就对此不闻不问吗?” 颜东楼打起一副官腔,道:“这个嘛……确实是很有点不妥。秋大人,朝廷办案,向来都要讲究一个证据确凿。既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你们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妥吧?” 秋夜雨面无表情,随意拱拱手。道:“颜太常,请问你这番说话,是以什么身份说的?” 颜东楼面色一沉。知道秋夜雨特地称呼自己为“颜太常”,那就是点出自己身份为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属于正三品,掌天子祭祀、礼仪,博士考试考官等职责。所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个祀,正是太常卿的本职。上古时代,是权柄极重的官职。 可是近世以来,鬼神之说逐渐被抛弃。即使朝廷每年各种大小祭祀,依旧十分认真隆重,但多半都流于形式而已,没有谁会当真根据占卜祭祀的结果,就决定各种朝廷大事的。故此太常寺卿这个官,如今虽然清贵,却没什么实权。 绣春楼属于天子内廷,查办各种大案要案,只需要向天子负责。外廷的官员哪怕官职再大,甚至就是当朝丞相,也无权过问。颜东楼虽说有个“小宰相”的外号,经常代替父亲颜老相爷处理政务,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更没资格去过问绣春楼的档头怎么办案。 当然,“小宰相”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却有实权。所以颜东楼有什么事要办,别人往往也都卖他个面子。可是遇上秋夜雨这种不卖面子,软硬不吃的主,则一时之间,颜东楼也没什么好主意。 张玄静张天师察颜观色,连忙上前打圆场。道:“秋大档头,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了。绣春楼固然属于内廷,但内廷外廷,还不是一样都替天子办事?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再说,天下人的事,天下人管得。绣春楼假如不问情由,胡乱编造些罪名就把案子给办了,恐怕难塞天下悠悠之口吧?” 秋夜雨冷笑一声:“张天师好利的一张嘴。假如没有投胎在龙虎山,单凭这张嘴去作个讼师,相信生计也不成问题。不过胡乱编造罪名?嘿嘿,霹雳堂在江南干的那些好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只要随便去杭州城里打听打听,便一清二楚了。我倒要看看,张天师装聋作哑的本领,是不是和你颠倒黑白的本事一样高明。” 张玄静面色一红,兀自强辩道:“这些道听途说的事,哪里作得准?” 秋夜雨右手一晃,亮出一片金属,森然道:“这片水纹钢,难道也是道听途说?朝廷早有严令,禁止民间私藏水纹钢。任何人胆敢私藏一斤以上,便以谋反罪论处。 可是雷家却以水纹钢造成马车,而且还一造就是八辆。哈哈,颜太常,你是最熟悉朝廷律法的。你倒说说看,这该怎么判?” 颜东楼面色铁青,向雷万钧狠狠盯了几眼。这才咬牙切齿道:“依照朝廷律法,该抄没家产,男丁充军三千里,女子籍入教坊司。主事者本人及其血亲,皆斩立决。” 雷万钧神色阴沉,回头向雷无咎看了一眼。目光之下,不无祈求之意。 雷无咎年轻时就因为不是雷家嫡系,不得重用,所以才离开霹雳堂,自己去另创基业。但尽管八斗堂在江湖上的声望和势力,都已经远远超越霹雳堂。可是在雷无咎心中,仍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所以雷无咎也曾经回来霹雳堂,企图抢夺雷家家主的宝座。只是最后他发现,雷万钧的心计手段,甚至武功修为,都未必在自己之下。所以才放弃了而已 此时此刻,看见雷万钧向自己显露出祈求的眼神,雷无咎简直活像三伏天里吃西瓜,一阵透心凉。虽然他没有头发,可也照样感觉从发根一直爽到脚后跟。 雷无咎冷笑两声,开口道:“水纹钢?这东西是违禁品,老夫倒也知道。不过这里哪有什么水纹钢?不过就是些普通铁板而已。杭州城里,哪家打铁铺不存着百来斤的?要是这样也要杀头,杭州城里,少说得砍上几百颗人头了。” 雷万钧顺势接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哼,秋大档头,你要杀我们雷家满门吗?好,好得很!你是官,我们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既然绣春楼非要置我们雷家与死地不可,那么不管如何挣扎,我们雷家都死定了。 左也死右也死,又何必吃那流放三千里,路上风霜雨雪,饥寒交迫的苦?不如就干干脆脆,现在死了罢。” 话声才落,雷万钧高举左臂,打了个手势。挤在大校场上,那二千多的雷家族人当中,立刻就有十几名头发花白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来,拼尽力气高声叫道:“雷家得罪了贪官污吏,蒙受不白之冤,今日难逃灭顶之灾。我们这些老头子,本来就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与其客死异乡,不如现在就死了吧。” 话声未落,那十几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赫然同时从怀里拿出把小刀子,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就是一刀捅下去。霎时间血花狂飙,这十几名老头子尽数断气,当场横尸就地。 哪怕明知这些人绝不无辜。可是毕竟没亲眼看过他们怎么为非作歹。忽然就这么在眼前自杀而死,程立不禁皱起眉头 ,心里略有些不忍。反而小青若无其事,秋夜雨更加一副面带冷笑,丝毫不以为然。 雷万钧神色阴沉,再举手臂,用力向下一挥。立刻又是十几名老头子走出来,高声大叫道:“满腔冤屈,无可申诉。唯有撞入阴司城,求阎王老子还我等清白了。”话毕,同样也拔刀出鞘,一刀捅死了自己。 如此这般,接连三次。前前后后,差不多已经死了六十多人。眼看着人群中的老头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雷万钧却面不改容,又第四次提起手臂。这次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却不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是十几名顶多八九岁左右的小孩子了。 程立吃了一惊,本能地抓住秋夜雨手腕,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秋夜雨轻轻叹了口气,道:“程少,你毕竟还是阅历太少,所以心肠还软啊。雷万钧这招苦肉计,对老江湖是不起作用的。也就只有程少你这种好心肠的,才会吃他那一套了。” 也不等程立回答。秋夜雨陡然运气提声,叫道:“等一等。” 雷万钧眼眸里微露得意,不动声色地问道:“秋大档头有什么指教?” 秋夜雨冷冷道:“没什么指教。只不过你雷堂主喜欢杀自己人,那便尽管自己杀好了。程少和我,还有小青姑娘,可都不耐烦看你们在这里演猴戏,这就告辞了。什么时候你把人都杀完了,再来通知咱们收尸吧。” 撇下这么一句话,秋夜雨直接拉起程立和小青,转身就走。倒反将了雷万钧一军。这下子,倒轮到这位雷家家主不知所措了。 雷无咎暗地里一笑,大声道:“且慢。秋档头,老夫有话要说。” 秋夜雨停住脚步,也不回头,懒懒道:“雷堂主有什么指教?” 雷无咎缓缓道:“秋大档头。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今天你们三位为什么而来,这里大家都清楚得很。所以那些官面上的文章,便不用再做了。 秋大档头虽说是官身,但认真算下来,至少也是大半个江湖人吧。江湖事情江湖了。不然咱们就换个江湖人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如何?” 秋夜雨缓缓转身,冷道:“雷堂主,你确定要江湖事情,江湖了断?” 雷无咎道:“不错。江湖中刀头舔血的汉子,用不着玩那么多花样。干干脆脆,咱们来个五局三胜的比武吧。我们这边,雷家主,老夫、飞惊、还有另外两位高手,合共五人出阵。秋大档头你们只要取得三胜,那么我让雷家主交出你们想要的东西。反过来假如你们连输三场,那么不好意思,就请你们打道回府,怎么样?” 秋夜雨冷笑道:“呵呵,真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雷万钧猛然向前踏出半步,阴恻恻道:“你不答应?” 秋夜雨仰天大笑,却并不答话。突然间,他探手入怀,取出个小小圆筒,筒口朝天,猛地一拉。 “咻~” 尖锐鸣声当中,一点流星由下而上,迅速飞射上天,然后“呯~”地炸开。烟火四散,却隐隐然形成一条五爪金龙的模样。 “呜呜呜~~呜呜呜~~” 嘹亮号角声响起,却并非是霹雳堂的仪仗队在吹奏。声音赫然来自于霹雳堂之外,那座浅水湖之上。 事情来得突然,在场绝大部分霹雳堂的人,都为之瞠目结舌,深觉惶恐不安。大校场之上,更登时生出一阵骚动。只有颜东楼、雷万钧,雷无咎、翟飞惊等少数人,才通过天空上那条五爪金龙,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办法,只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等待。 并不用等待太久。片刻之间,号角声停歇,却又有沉闷马蹄声如雷鸣响起。紧接着,就有一把清亮声音远远传来,赫然让大校场之上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犹如说话人就在耳畔。 “金龙帮李大柳五上门拜山。主人家何在?请速速出门迎客。” 118:十招约战 118: 金龙帮!李大!柳五!这区区七个字,乍听之下,可谓再简单不过了。然而这似乎平平无奇的七个字,却又仿佛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神秘魔力。以至于乍听之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登时如遭雷击一般,面色剧变,更兼雄躯剧震。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要说有谁不受这七字魔力影响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便只有一个程立了。他抬头向颜东楼,雷无咎,雷万钧等人看了一眼,哑然失笑,随之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迈开脚步,走向霹雳堂大门。 还没跨出大门之外,迎面就见尘沙飞扬,车马隆隆。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迎面笔直冲过来。马车左右两侧,合共有八匹神骏彪悍的高头大马。马上乘客外形各异,却都气派不凡。一看就知道,必定都属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人物。 这八骑之后,又是十六骑。其中三人是女子,相貌身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上衣服颜色不同,分别是白色、金色、以及火红色。另外十三骑,则一个个都凶形恶相,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 可是无论马车左右的八大高手,如何地气派不凡。也不管那几名女子如何美丽。更遑论那些骑士如何凶形恶相,和马车里那一男一女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甚至乎,就连那个赶车的,他们也都比不上。 因为赶车的人,正是金龙帮大总管,柳五柳吟风。而坐在敞蓬马车之内的一男一女,便是“气吞天下”李焚舟,以及他的妻子宋诗容了。 “李焚舟就是李焚舟,当真好大排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秋夜雨也已经回过神来,并且走到了程立身边,啧啧称赞道:“八大天王全部到场,十九神魔也来了十三个。连五凤凰都有三个一起到了。啧啧,单凭这架势,都不用出手,已经把八斗堂还有霹雳堂的气势,给狠狠压下去了。” 小青也走了过来。眨眨眼睛,问道:“什么凤凰?那几位漂亮的小姐姐吗?” 秋夜雨颌首道:“不错。大家都知道金龙帮旗下有八大天王,又有九天十地,十九神魔。但这些天王神魔,效忠的对象都是帮主李大。 柳五作为大总管,倒也不是使唤不动他们,但总有些不太方便。所以又自己招募了不少武林高手,作为他柳总管的私人下属。 这些高手里面最厉害的几个,合称‘双翅一杀五凤凰’,双翅一杀看样子都没来,那就不用多说了。那三个女的,就是五凤凰里面的老大白凤凰,老二金凤凰,还有老三火凤凰。老四紫凤凰和老幺彩凤凰,看来都留在金龙帮总舵里了。” 说话之间,那辆马车已经来到霹雳堂大门之前。坐在车夫位置的柳五用力一拉缰绳,又扬起马鞭,干脆利落地甩了个鞭花。拉车的四匹枣红马立刻同时收住蹄子,距离大门的门槛,恰好还有三步之远。 “哈哈~程兄弟,好本事,好威风啊。” 李焚舟从马车上长身站起,哈哈大笑道:“霹雳堂盘踞江南数百年,没想到却被兄弟你单人匹马,一力给挑了。哈哈,霹雳堂威风丧尽,可是兄弟你的名声,却必定要轰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身外之名,程立便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他耸耸肩,道:“也不是单人匹马。秋兄和小青都在这里呢。” 随意向秋夜雨还有小青瞥了一眼,李焚舟也不在意。摆手道:“这个且不说。兄弟,那个雷万钧,把东西交出来了没有?” 程立摇摇头,道:“还在纠缠不休。甚至连苦肉计都了使出来,让雷家族里的一批老头子挨个自杀。这种无赖手段,亏他堂堂一个霹雳堂堂主,居然也好意思使得出来。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让秋大档头发信号,呼叫李大哥过来的。” 秋夜雨接口道:“耍无赖耍不过,搬出颜东楼这尊大神来压人又压不下,最后雷无咎那家伙说什么江湖事江湖了,要和我们五局三胜。呵呵,分明仗着人多,想要打乱仗。总而言之,那宝珠他们就是不肯交出。” 李焚舟冷笑道:“原来是那老不死在搞鬼。好,好,好得很!” 笑声未落,李焚舟伸手在妻子肩头一拍,示意她在此稍后。自己则纵身一跃,走下马车,大踏步跨过门槛,迈进了霹雳堂大门之内。也不由分说,便举起一条手臂搭在程立肩膀上,两个人同时向雷万钧等人走去。 小青不放心,还想一起跟着上去。却被宋诗容叫住了。这位明艳贵妇,微笑道:“小青妹子,不用过去了。有大哥和程家小兄弟两人在,天下间还有什么事,能够难得住他们?柳五,你说是不是?” 柳吟风摘下那顶车夫所戴的粗陋竹笠,微笑道:“嫂子说得对极了。其实单单是大哥一个,什么霹雳堂,什么八斗堂,便已经统统不在话下。再加上程小兄弟,可说世间无事不可为了。所以小青姑娘,还有秋大档头,你们都不用过去了。干脆留在这里一起,养养力气再说吧。” 秋夜雨心知肚明。即使解决了雷万钧和雷无咎,也未必就万事大吉。接下来,也不知道究竟还会有些什么波澜。所以欣然应允了。更不拘礼,就地坐下休养力气。小青则上了马车,和宋诗容一起,两人就像亲姐妹一样,交头接耳地说着私话。 至于其余那八大天王,十三神魔,还有三头凤凰,却也没闲着,纷纷翻身下马,居然在霹雳堂大门之外的空地上,又搭建起一座巨大帐篷。看来这也是金龙帮的老规矩了,不管走到哪儿,都要反客为主。绝不肯来个什么“客随主便”。 那边厢,看见李焚舟居然和程立有说有笑,还勾肩搭背地一起走过来。雷家众人的面色,当真说多难看,就有多么难看。 颜东楼咳嗽两下,仗着身边高手环绕,抬手直指李焚舟,厉声喝道:“本官认识你。你就是李焚舟!你野心勃勃,不服朝廷管束,妄图谋朝篡位,是个十恶不赦的逆贼。来人啊,给本官……” “废话太多,该打!” 李焚舟冷笑一下,陡然身影急晃。雷无咎、雷万钧、翟飞惊、张玄静等高手登时大惊,纷纷出手要拦截李焚舟。可是他们出手再快,也快不过李焚舟的身法。 弹指刹那,只听得“啪啪~”接连两声脆响过去,颜东楼左右两边面颊,已经同时出现了个红色掌印。他一个文人,虽说也练过几手武功,却不过是花拳绣腿,三脚猫的把戏,哪里捱得起李焚舟的耳光? 霎时间,颜东楼满腔又痛又恼又惊又羞,双眼一翻,赫然当场晕了过去,再也不省人事。倒把身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扑上来这个按胸口,那个掐人中,好一团忙活。 至于罪魁祸首的李焚舟,则早已背负双手,悠然回到原地站定。就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出过手一样。 雷无咎毕竟是老江湖。虽然也对自己出手居然阻截不住李焚舟,感到大大的丢脸。但不过片刻之间,他已经把这份负面情绪压下。大手一挥,喝道:“别瞎忙活了。飞惊,带颜大人到一边去,让他好好休养一阵。” 翟飞惊答应一声,指挥身边几名八斗堂的堂主,抬着颜东楼避开。走到校场西边的大殿屋檐之下,把这位小宰相放在地方。一来安全,二来假如雷无咎有什么需要,翟飞惊也能第一时间出手。 雷无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面向李焚舟,面色一沉,缓缓道:“李帮主,你一过来就动手,这是什么意思?” 李焚舟冷冷道:“什么意思?就是让你们少废话,立刻交出琉璃宝珠的意思。再磨磨蹭蹭的,本座等得,这对拳头可等不得。” 雷万钧也向前走出一步,不阴不阳地道:“这倒奇怪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认定琉璃宝珠在我这里?好吧,就算宝珠在这里,可你李大帮主要,他程百户也要。还有个秋大档头一样要。那么宝珠又能给谁?不然你们几个先自己打一架,分了胜负再过来和我说话?” “挑拨离间?哈,凭你雷万钧也配?” 李焚舟挥手向后,沉声道:“程兄弟,你刚才已经出够风头了。哥哥我在外面,可是看得拳头发痒。好不容易轮到我出场,倒要好好看看,霹雳堂堂主雷万钧,八斗堂堂主雷无咎,这两个姓雷的加在一起,究竟能奈我李焚舟如何?” 程立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那小弟就等着看李大哥大展神威了。” 李焚舟点点头,陡然双目精光四射,凌厉摄人,直向雷万钧逼视而去。厉声喝道:“雷万钧,雷无咎,废话少说,你们两个*。十招之内,若不能败你二人联手,我李焚舟立刻自刎以谢天下。” “好个狂妄的李焚舟。万钧,既然这狂徒要自寻死路,咱们就干脆成全了他吧!” 雷无咎面色一沉,陡然双掌合什,当胸结印。瞬间手印连变九次,赫然浑身金光暴绽,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远处马车旁边观战的秋夜雨,面色猛地一紧,脱口喝道:“小心!金刚九字诀要出手了!” 119: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金刚九字诀,乃吐蕃金刚宗至高无上的绝顶神功。 这金刚宗乃佛门旁支,宣称当初佛祖驻世传法,其实分为“显”、“密”两种法门。公开宣讲的只是下等显浅法门,而上等高深法门,则选择别有慧根者秘密传授。最后形成了金刚宗。因为是秘密传法,所以金刚宗又被称呼为“密宗”。 密宗者,最高修炼法门称呼为“三密”。分别是身、口、意。身等于口,口等于意,意等于身,名虽三分,实为一如。 三密如何统一?就要通过“手印”进行统一。佛门手印种类千千万万,但万变不离其宗,最后都可以归纳为九种手印。 这九大手印,分别是不动根本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 肉身乃渡世宝筏,内含天地宇宙之秘。手印动即是身动,身动即口动,口动即意动。故此修炼手印,就能以人身与宇宙沟通,明心见性,天人合一,终于得成正果,即身成佛。 所谓佛祖传法分显密二门的说法,不为中土佛门所接受。但通过手印修炼身口意三密,倒属于佛门正途,所以中土佛门源流,只把金刚宗视为佛门旁支,并未斥之为外道。 身口意三密,身是九大手印,口则是九字,分别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故此雷无咎每次出招,都会口诵一字,以配合所运使的手印。金刚九字诀的名号,便由此而来。 近十多年以来,金龙帮、八斗堂、沧海月明楼、六欲天。这四大势力,在江湖上先后迅速崛起。并且取代了原有的十大帮会,更凌驾于八大世家和七大剑派,成为江湖上名副其实的霸主。论真实能量,甚至未必在佛、道、儒等三大源流之下。 但四大势力本身,亦有高下之分。金龙帮一骑绝尘,把其余三大势力远远抛开。六欲天则作风低调,并不太喜欢争雄斗胜。 但剩余的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两家,却因为同样得到朝廷的支持,故此相互明争暗斗,无日无之。雷无咎时时刻刻处心积虑,想的就只有如何压倒沧海月明楼,然后再取代金龙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 沧海月明楼暂时还未能压下去,但取代金龙帮的机会,却忽然就来了。只要此时此刻,把李焚舟、柳吟风,宋诗容等三人一股脑儿杀掉,八大天王十九神魔等群龙无首,金龙帮非得立刻分崩离析不可。 沧海月明楼的楼主朱有泪,本身又患有不治之症,眼看病得快死了。只要他一死,八斗堂要吞并其残余势力,岂非易如反掌? 到时候,八斗堂合三家之力于一身,再要对付一个六欲天,哪里还有什么难的?如此一来,八斗堂便可以名正言顺,当真独占天下势力八斗,只剩下两斗让两大圣地和三大源流瓜分了。 金龙帮帮主,“气吞天下”李焚舟,乃是风云碑上留名的天下第一拳。当日泰山之上,雷无咎曾经亲眼看过他如何大展神威。虽然雷无咎自己,也是天下第一指。但扪心自问,却实在比不上李焚舟。 事实上,假如不是风云碑有规矩,凡已取得天下第一称号者,不得再向另一个天下第一挑战。那么雷无咎估摸着,李焚舟甚至真有实力,可以把其余九个天下第一都狠狠压下去,把那“天下第一拳”称号的最后一个字给删掉。 所以假如换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场合,雷无咎万万不敢独自向李焚舟挑衅。但他也没想到,李焚舟居然这么大口气,说什么十招之内,就要败下雷无咎自己,再加上一个雷万钧。 雷无咎虽然自付不如李焚舟,可是顶天就是一百分和八十分的差距而已。雷万钧稍不如雷无咎自己,但至少也是七十五,甚至七十八分。两人合力,再怎么说,也绝不至于十招之内就被打败吧?这个李焚舟,实在狂妄之极,欺人太甚。 雷无咎毕竟是老江湖,老狐狸。转眼之间,便又想到李焚舟既然夸下海口,那么肯定要全力以赴,务求一鼓作气,把自己和雷万钧二人打垮。 可是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急于求成。一旦急了,难免就要暴露出原本不该有的破绽。而哪怕再微小的破绽,到了雷无咎和雷万钧这种高手眼里,也绝对可以把它化为一个致命杀机! 所以要取李焚舟性命,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唯恐雷万钧会犹豫退缩,雷无咎当下迫不及待,竟*先出手。 种种念头,不过弹指一瞬,已在脑海中转过。李焚舟雷无咎四目相对,赫然同在对方眼眸之内,察见了熊熊燃烧的高涨杀意。 李焚舟狞笑两声,一双铁拳当胸平举,相互对撞一记,赫然爆发出“当~”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声铿锵,震耳欲聋,霸道气势,遍传十方。 “斗!” 震耳拳声余音未绝,雷无咎陡然双手结成一个“外狮子印”,厉声做狮子吼。与此同时,雷万钧也气运丹田,应声附和雷无咎。吼声更如旱天行雷,震得所有人也双耳嗡嗡作响。 雷霆无极功——天雷吼! 雷家两大高手合力齐心,不约而同地施展出音波功。两股吼声汇聚成无形巨锥,冲着李焚舟迎面暴轰!纵然以“气吞天下”的盖世修为,霎时间竟也禁不住为之一晕。 机会来了!雷无咎双手毫不犹豫地再结印,大喝道:“阵!”身形骤然应声隐没,竟凭空消失了。 不,并非真正的消失。只不过雷无咎施展出金刚九字诀的“内缚印”,瞬间爆发出异乎寻常的超高速,肉眼难见,所以乍看之下,便几乎等于隐形。 雷万钧并不懂得隐形,可是顷刻之间,他同样化身为一道炫目闪电,腾空飞射,向李焚舟扑过去。看在深知霹雳堂底细的雷无咎眼里,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堂兄,也已经下定决心,全力施展出压箱底的本事了。 雷霆无极功——雷行电闪!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你快,我快,他更快!惊鸿一霎,李焚舟身形幻化,俨然也施展轻身功夫,把速度提升至不可思议的地步。不但避开雷无咎雷万钧那志在必得的一击,更反过来绕到两人后心处,悍然出拳暴轰。 天罡乾坤变——乾行坤走御风飙! 这一招同样未能打实。千钧一发之际,雷万钧雷无咎两人及时反应过来,一个向左,一个往右,顷刻间横移数丈,堪堪避开致命铁拳,眨眼间却又绕回来,左右夹攻。 李焚舟冷笑一下,同样避开,然后还以颜色。刹那间,只见三大高手你攻我守,此纵彼伏,犹如化身为好几十人在这里混战一样,直教旁观者为之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兔起鹘落之际,三大高手已然交手过百击,始终难分高下,无人能抢占到明显上风。眼看这样下去不是了局。雷万钧陡然面色微沉,霹雳大喝道:“李焚舟,吃我一招五雷轰顶!”双拳高举,猛然冲着地面疯狂砸下。 所谓“五雷轰顶”,本来顾名思义的话,应该是冲天高跃,然后击向敌人头顶天灵才对。可是雷霆无极功当中这一招,却反其道而行之。出招轰击地面,借地传劲,由下而上反冲敌人。出其不意之下,往往能够把敌人杀个措手不及。 “兵!” 先后相差只有半瞬,雷无咎双手结为“大金刚轮印”,腾空飞纵,浑身金光爆射,璀璨如烈日骄阳,暴烈猛劲凝聚双掌,形如巨锥,当头狂轰! 一上一下,联手夹攻。雷家两大高手相互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两股掌劲拳力合理凝聚成一个巨大笼牢,把李焚舟彻底禁锢其中。无论如何,他都绝对避不开这一招了。 “有点意思。既然如此,那就来个硬拼硬吧。天罡乾坤变:双龙出海霸乾坤!” 危急关头,李焚舟非但未有丝毫恐惧动摇,反更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熊熊战意。他张狂暴笑,陡然左拳冲天,右拳击地,双拳齐出,赫然爆发出轰鸣龙吟,破空狂捣。其凛然之姿,更教旁观者不期然地,想起了佛经上所记载的一句话。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惊雷一霎,三大高手悍然火拼。这是毫无花假,更无法取巧,只能各凭本身根基而进行的硬碰硬。优胜劣败,当中绝无半分侥幸。 拳掌交触,巨响炸裂 。整座霹雳堂仿佛同时颤了几颤。距离三大高手比较近的众人,比方说张玄静和护法八部,还有翟飞惊与八斗堂的几位堂主,都面色一白,感觉脑子里仿佛被人用大铁椎狠狠锤了一下,摇摇欲坠,几乎要站不住脚。 距离稍远,雷家那些老弱妇孺,更承受不住这无形冲击,纷纷瘫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唯一的例外,就只有程立。 背负双手,站得稳如泰山。程立凝神观战,脱口叫道:“李大哥,好!” 喝彩声方才出口,三道身影应声分开。雷万钧被狠狠砸落地面,也不知道压碎了多少块铺地的青砖,全身都陷入泥土之中,一时竟动弹不得。雷无咎则反冲上天,面色涨得通红,嘴角已带了几缕殷红血丝,明显已受内伤。 雷家两大高手合力一击,没想到居然在李焚舟一拳之下,便各自败退。这天下第一拳,果然好硬朗,好沉重,好难捱啊。 120:九九无尽乾坤错 雷万钧,乃江湖八大世家当中,霹雳堂雷家的家主。雷无咎,是江湖新兴四大势力里,八斗堂堂主。这两大高手,都有留名风云碑,夺取天下第一称号的实力。货真价实的江湖一流高手。故此,当这两大高手联合之时,想要谋取胜击,最佳方案莫过于各个击破,绝不能让他们把两股劲扭成一股。 “气吞天下”李焚舟毕生身经百战,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施展一招“双龙出海霸乾坤”,火拼两大高手,并将之分拆开去之后,接下来便该选择其中一名敌人,对之穷追猛打,一鼓作气地把这名敌人彻底打垮。那么再要对付剩下的敌人,便容易得多。 那么,雷万钧和雷无咎,在这两名高手之中,李焚舟应该选择谁作为突破口呢? 按照常理推断,雷无咎修为稍胜雷万钧半筹。那么柿子捡软的捏,自然应该追击雷万钧才对。可是李焚舟既然气吞天下,当然不屑于这种轻软怕硬的行径。 纵声长啸,腾空飞跃!李焚舟“乾行坤走御风飙”,快如闪电一下子追上倒冲云霄的雷无咎,更不由分说,挥拳“大巧若拙乾坤藏”,迎面狂轰! 铁拳挥出,表面上平实简单,实质内息迅速运转,不过眨眼工夫,威力已然急剧提升数倍。劲风扑面刮肤生痛,再加上置身半空无从闪避,弹指之间,雷无咎已经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必须吃这一拳了。他横眉怒目,双手结成“不动根本印”,大喝道:“临!” “锵~” 金光绽放,灿烂如旭日骄阳,刺眼生痛。雷无咎浑身上下,尽是一片璀璨金芒,就仿佛已经得成正果,铸就了丈六金身。金刚九字诀中的临字诀,虽然不能让修炼者当真铸就金身,然而手印施展,却能构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令修炼者无论遭受何种程度的重击,仍能稳立于不败之地。 说时迟那时快,李焚舟铁拳重击,堪堪正中雷无咎胸腹之间。当场爆发出一下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依仗着“临”字诀的奇效,雷无咎非但丝毫不受其害,反而将身一挺,借势反扑,把身上所中的拳劲再融合了自己本身内力,一起送回去给李焚舟。 李焚舟面色一怔,似乎对于自己这一拳无功而废,显得颇为意外。同时不假思索,迅速放松全身,来个“意游天地身自空”。把袭体拳劲尽数卸除,丝毫不能为害。 雷无咎和雷万钧,两大高手彼此唇亡齿寒。任谁独自败亡,剩下的那一个,都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纵然身上内伤不轻,但雷万钧还是第一时间咬牙站起。 他双手聚劲,厉声暴喝道:“李焚舟,吃本座一雷!”双掌同时冲天疾推,赫然猛地打出一团炽烈雷罡,瞄准了置身高空的李焚舟破空狂轰。 雷霆无极功——雷霆震怒! 身负内伤又未及聚劲,仅是勉强催动真气一击。但这团雷罡的威力,竟似不在先前雷腾雷铮两大护法长老的合力一击之下。雷霆无极功果然不愧为霹雳堂压箱底的不传绝学,天下间任何高手,亦不能对之有半分轻视。 李焚舟自然也不例外,他面色一沉,陡然伸出右手,凭空一握。天罡乾坤变——乾坤在握抓星斗! 霎时间。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惊人重力,猛地凭空涌现,直朝雷罡压下。雷罡速度再快,竟也逃不过去,当场被抓了个正着。李焚舟再反手一挥,赫然连消带打,把这团充满爆炸性的雷罡反过来掷向雷万钧本身。 雷万钧对于自己出手的威力,当然心知肚明得很。他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就地来个“懒驴打滚”,顷刻间滚出十多步远。 他还未来得及起身,耳边便听得“轰~”一下疯狂爆炸,雷罡落地,恰好轰在雷万钧刚刚所在的位置之上,当场在地面处炸出另一个巨大凹坑。尘沙飞扬,乱石激飞,到处也一片混乱。 “者!” 混乱之中,陡然爆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雄壮号喝。劲风爆发,炸开尘沙乱石。只见雷无咎双手结成一个“内狮子印”,双眼精光四射,显得神完气足,哪里还有半点受伤的颓势? 金刚九字诀的九大手印,各具奇异妙用。这个内狮子印并不能以之攻坚杀敌,但却能迅速怯伤去毒,在最短时间里,把战斗力重新提升回十足状态。 可惜,李焚舟毕竟是李焚舟。在他拳头下受伤,绝不是依仗着什么灵丹妙药或者奇功绝技,就能迅速恢复的。所以雷无咎的内狮子印虽然神妙。但也无法瞬间怯除伤势,顶多是把伤势暂时压下去而已。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一座房子,里面堆满了垃圾。于是打扫一下,把这些垃圾堆到角落里去,让房子乍看之下 ,似乎光鲜亮丽。但仔细看的话,其实垃圾根本还在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解决。反而可能因此,遗留下无穷后患。 不过眼下兵凶战危,哪怕以后再有什么后患,也都顾不得了。雷无咎凝声低喝道:“天下第一拳,确实当之无愧。万钧,用压箱底的‘那一招’吧!” 雷万钧皱眉道:“聚劲须时,恐怕来不及。” 雷无咎喝道:“有我在这里,怕什么?尽管聚劲,需要再长时间,我也撑得住。” 李焚舟实在太可怕,雷万钧深知自己假如不出“那一招”,绝对没有任何机会取胜。一个弄得不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到时候别说什么勃勃野心,哪怕这条小命,也要保不住。形势如此,哪里还有什么藏拙的余地? 用力一咬牙关,雷万钧挺身站起,双臂高举,同样合掌结印,却不同于雷无咎的金刚九字印,同样不属于佛门或道门的任何手印。只见他屈曲起双手的食指、中指、还有无名指。拇指与尾指则两两相抵,模样极是古怪。 下一瞬间,雷万钧雷霆暴喝,真气漩涡透体急涌。顷刻之间,内力转化,竟变成一蓝一红的两道电光,上天下地,气势大异寻常。 远方观战的秋夜雨,又是目光一凝,脱口惊道:“是雷霆无极功的第七式——霹雳雷霆震霙靇!” “霹雳雷霆震霙靇?名字怎么这么长?作诗啊?”小青不屑地撇了撇嘴。问道:“怎么样,很厉害的吗?” 秋夜雨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急急道:“这招吸纳九天之气化为己用,威力惊天动地!三百年前,雷家先祖曾经以之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因为太过艰深难练,所以这三百年来,能够练成第七式的雷家子弟,顶多不过四个人而已。难道说……雷万钧竟然是第五个?” 柳吟风倒抽一口气,急提真气,高声道:“大哥,雷万钧这招厉害。渡河未济,击其中流!” 柳吟风虽然以“暗器”和“轻功”这两大绝技名动江湖,但论内功之深厚,同样能够稳坐金龙帮的第二把交椅。这一句话出口,校场上两千多人,登时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李焚舟自然更不例外。 好个狂傲的“气吞天下”。听到结义兄弟的提醒。李焚舟竟不以为然,只是随意点了点头,随即高喝道:“雷无咎,你这只老乌龟!就看你的乌龟壳究竟能有多硬!” 声犹未落,李焚舟凭空消失,然后仿佛缩地成寸,陡然在十余丈之外的雷无咎面前出现。速度之快,更胜闪电霹雳。不由分说,挥拳迎面一击,径直冲着雷无咎的鼻子打过去。 雷无咎咬牙切齿,再喝道:“临!”运转不动根本印,再聚不坏金身。竟是不闪不避,誓要以自身为墙,挡住李焚舟,替雷万钧聚劲施展雷霆无极功的第七式而争取时间。 “当~” 无双铁拳狠狠砸上雷无咎的鼻子,却如砸金铁,爆发出一声铿锵震响,雷无咎面不改容,冷笑道:“李焚舟,你是没吃饭吗?手软脚软,也想收拾老夫?简直笑话。兵!” 厉声暴喝,真气爆发,雷无咎悍然挺身,再度反震。同时两手火速变招,变成一个大金刚轮印,两掌疾推,狂暴反击。 “老乌龟,你懂得护身气硬功,难道我不会?给我——破!” 李焚舟冷笑一声,同样傲然挺身,不闪不避硬吃来招。真气依循“生关死劫归一宗”的经脉走向迅速运转,赫然凝聚成一片“护心镜”,堪堪挡住雷无咎攻势。任凭大金刚轮印如何刚猛霸道,李焚舟始终不动如山。更无丝毫损伤。 雷无咎吃了一惊,正要再运转更强攻势,早听李焚舟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轮到我了。再吃我一招!”又是一拳轰下。 雷无咎不以为然,暗道之前我已经挡下了你的拳、即使再来几次,又有什么不同?却也乐得就此拖延时间,当即再运不动根本印,要来个依样画葫芦。喝道“尽管放马过来。别说一招,再多几招,老夫照样吃得下1” “当~” 巨响震耳。李焚舟这一拳,速度比之前更快上一倍,力量也重了一倍。果然不易承受。但说要攻破雷无咎的不动根本印,却又言过其实了。应该说,根本不可能。所以雷无咎纵然中拳,面上笑容始终不减。 但李焚舟说是“一招”,实际上拳出连环,一发难收。一拳过后,立刻就是第二拳,而且速度更快,力量更重。所以雷无咎面上的笑容,开始不大对劲了。 不容雷无咎有丝毫喘息余地,李焚舟的第三拳已经到了。还是砸在同一部位,而且力量和速度再度提升。雷无咎面上的肌肉,登时为之僵硬。说是笑,可实际上,竟比哭更难看。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电光石火之际,李焚舟连环九击,一股脑儿尽数轰在雷无咎身上。不但一拳快似一拳,而且每一击之内,俨然都藏了九重刚柔反复,奇正错乱的的潜劲。 “天罡乾坤变——九九无尽乾坤错”!一招九击,攻势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任凭你什么护体神功。化解得了第一波的九股拳劲,也化解不了第二波九股拳劲。即使第二波也化解了,那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击,终于要教雷无咎疲于奔命,难以招架。故此…… 当李焚舟的第六拳轰下,雷无咎已经一声惨嚎,“不动根本印”溃散,金身随之破碎。整个人腾空抛弃,犹如秋风中一枚破碎落叶。 紧接着,李焚舟的七、八、九三拳连环轰下,赫然把雷无咎轰得活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腾空抛飞出十多丈之远,这才“嘭~”沉重落地。却赫然连哼都没再哼出半声,就此不动了。 “总堂主?总堂主!” 八斗堂众人大惊失色。当下纷纷不顾一切地纵身抢上,把雷无咎团团保护起来。翟飞惊不由分说,先出手按住雷无咎胸前心坎要穴,源源不绝输出真气,护住雷无咎心脉,保住他的性命再说。 可是再凝神细看,翟飞惊却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心中禁不住为之惊怒交集。原来,躺在地上的雷无咎,胸口凹陷,四肢扭曲,更兼鼻青面肿,赫然全身胸骨肋骨,臂骨腿骨,外加颧骨鼻骨都已经统统被李焚舟的连环重拳——打得粉碎! 好个气吞天下李焚舟。说是十招击败雷无咎和雷万钧两人联手。可是开战至今,李焚舟从头至尾,也不过仅仅出了六招,已经把雷无咎一口气打成残废。剩余还有四招,却教一个真实本领还比雷无咎稍逊的雷万钧,如何抵挡? 随着最后一拳击出,惨败的雷无咎在李焚舟心目中,已经和垃圾没有区别。因为对于自己拳头的威力,再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了。明白这位八斗堂总堂主即使不死,也已经再无一战之力。李焚舟眼里唯一还存在的,就只剩下那个雷万钧。 121:霹雳雷霆震霙靇 李焚舟大喝一声,不由分说,破空飙出。双拳齐出,悍然怒轰雷万钧。要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再把雷万钧彻底打垮。 可是就在这双致命的拳头,距离自己还剩下约莫半尺之际,雷万钧陡然圆睁怒目,大喝一声,手印拆分,左手遥遥抓地,右手悍然擎天,凌空发招。 霎时间真气牵动,范围遍及方圆三丈,李焚舟猝不及防,被笼罩其中,赫然身不由己,双足离地,逆转浮空。 如此情景,委实神乎其技,不可思议之极。大校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深感震撼莫名。就只有一个程立,才是例外。 “哦?居然是真空状态。雷万钧这一招,竟能瞬间抽干四周的空气,形成真空环境,在局部范围内造成失重效果?有趣。却不知道,李大哥究竟会怎么应付?” 程立自己,也在真空环境所形成的失重范围之内。但他暗地里运转“地藏劫”,把重力控制自如。区区真空状态,完全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故此任凭那失重效果多么明显,程立始终站得稳如泰山。 当前大敌是李焚舟,雷万钧哪有闲暇去注意程立?他抓紧机会,猛然又是一喝。登时一道蓝光直冲云霄。随之乌云翻滚,仿佛天地同时为之震动。雷霆无极功最后一招:霹雳雷霆震霙靇,正式出招! 天色剧变,白云翻滚,随外力扩散,一泻千里。如此奇异震撼的天象变化,令人不禁裹足呆立,手足无措。 大地之上,众人目力难及。但假如能够置身于穹苍之上俯望,却可见方圆百里积云,已经聚拢成一个硕巨无朋之巨球。内里翻翻滚滚,尽是无穷无尽的九天之气,势道骇人听闻之极。 程立虽然不能飞上云霄俯望大地,可是作为劫者,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吸纳外在能量。或者应该说,吸纳外在能量以强化自身,根本就是劫者与生俱来,已经铭刻进体内每一个细胞之中的本能。 所以程立马上便察觉到了。有数量极为庞大的能量,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所谓什么九天之气,听起来似乎十分神秘高大上。但追究其本质,也不过是充斥于宇宙空间之中,各种杂乱无章地相互纠结在一起的能量之总称而已。 宇宙空间之中,看似荒芜,实质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物质。除去各种恒星和行星,还有卫星与彗星等有形物质,各种各样的能量,也是这些物质的一部分。但所有这些或有形或无形的物质,只占宇宙总质量的百分之十五左右。另外的百分之八十五,都属于“暗物质”。 劫者所吸纳的劫力,性质十分奇特,既不包括在那百分之十五的有形无形物质之内,也和那百分之八十五的暗物质几乎无关。关于劫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其实从世上第一名劫者出现那时候算起,科学家们研究了好几十年,也始终没个定论。 但无论如何,劫力的性质凌驾于一切有形无形物质,以及凌驾于暗物质之上,这是确切无疑的事实。所以对于仅仅是吸纳那百分之十五范围内有形无形物质,甚至连暗物质的边都挨不上的所谓“九天之气”,程立是十分看不上的。 但在李焚舟看来,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抬头仰望,只见九天之气气吞山河,呼风唤雨。扩张至极限之际,霎地反向内拢,不断收缩挤压。紧接着,那无穷无尽的九天之气,便沿着那道蓝色电光,源源不绝地灌输倾斜,尽数落入雷万钧手中。 “轰隆~” 惊雷怒震,蓝色电光因为得到九天之气强化的关系,竟陡然暴增十倍,形成一道连天接地的巨大光柱,轰然撞落地面,把雷万钧,甚至把方圆三丈范围之内的整片空间,都完全笼罩其中。李焚舟虽然想出招攻其无备,但在这股雷光电柱的冲击之下,也不得不向后退开,以暂且避其锋芒。 霹雳堂应声震撼,仿佛地动山摇。无数建筑物乒乒乓乓,瓦片窗棂碎了遍地。原本富丽堂皇的殿堂,赫然尽在眨眼之间,便变成了大片废墟。 虽然气势猛烈,但在旁边观战的程立却知道,其实这是雷万钧控制不住过盛的外来能量,以至于九天之气满盈溢出。看着虽然厉害,其实十成能量之中,倒有六七成都被浪费了。假如换了程立来吸收劫力,便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华而不实的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雷光消失,云层也慢慢聚合,让天色重新恢复正常。雷万钧收拢五指,紧握成拳。身躯因为灌注了太多九天之气,显得前所未有地壮硕。霹雳堂大校场上,八方默然,呈现出一片沉甸甸的肃杀气氛。 方圆三丈之内,真空环境不复存在,失重效果也随之消失。但雷万钧反而在足底处生出一股蓝色电罡,承托着他离地浮空,高高在上,凌驾于李焚舟头顶。 “气吞天下李焚舟?金龙帮帮主?天下第一拳?我呸!” 雷万钧五官扭曲,呈现出一派狰狞。狂笑道:“在本座看来,你李焚舟只是一只蚁!一只随时可以被本座一指头按死的蚂蚁而已。你明白没有啊?!” “好家伙。竟然能取九天之气为己用。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确实低估了你,低估了雷霆无极功。” 李焚舟沉腰坐马,踏桩站定。面对蓄势待发的雷万钧,眉宇间绝无丝毫惧色,反有无尽亢奋战意。他冷笑一声,喝道:“可是取天地能量纳为己有这种事,也不是你的独家绝活啊。来来来。让你也见识一下,我的天罡乾坤变——霸绝乾坤夺天威!” “威”字出口,李焚舟骤然也摆出一手指天,一手抓地的架势。天空之上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云彩,俨然又再度翻滚沸腾起来。显然九天之气,再受牵扯。与此同时,地面则阴风冷冽,由下而上地倒卷起来。 陡然目睹这震撼一幕,本来满腔骄狂,自付胜券在握的雷万钧,当场眼眸激烈收缩,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脱口叫道:“这是……九地之气?” 既然有九天之气,当然也有九地之气。九天之气属性阳和,九地之气则恰好相反,属性阴寒。两种力量各走极端,但说到威力,本也无分轩轾。只是既然属性相反,那么若想同时吸取九天九地之气纳为己用,难度可比单纯的吸取其中一种,更要困难得多了。 但假如真有人能够同时吸纳天地之气,那么施展出来的力量,也同样比单纯的九天或九地之气,要更加厉害得多。 “霹雳雷霆震霙靇”气势宏大,但也只是单纯取九天之气化为己用,并不涉及九地之气。所以如果李焚舟真能同时吸纳同等的天地之气,则雷万钧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没有半分胜机。 眼下雷万钧的唯一希望,便只有抢先出手,不让李焚舟吸纳到足够的天地之气,便一鼓作气击垮塌。就如同水能灭火。但假如火势太大,则反过来又能把水烤干,两者都是同样的道理。 一弹指为六十刹那。雷万钧心念转动,顶多只耗去了区区两、三个刹那的短暂光阴。他再不犹豫,厉声暴喝道:“李焚舟,受死!”双掌合并,猛然凝聚成巨大雷斧形相,冲着李焚舟的头顶天灵,狠狠一斧劈落。 这一斧气势如盘古开天,直有劈碎混沌之威。惊鸿一霎,大校场上几乎所有人,赫然都同时产生了这口雷斧就是冲着自己而来,要把自己一劈两半的恐怖幻象。 全场当中,只有两个例外。程立眼眸清澈,不动如山。丝毫不受幻象侵扰。但他固然旁观者清,李焚舟赫然也未当局者迷。 兔起鹘落之际,李焚舟双臂饱吸九天九地之气,左臂赤红如火,右臂幽蓝如冰,断声长啸,双拳合击,不偏不倚,恰好一左一右地同时轰在雷斧的斧面之上,形成一个类似于空手入白刃的局面。 “霹雳雷霆震霙靇”火拼“霸绝乾坤夺天威”!两大绝招,同样夺天地之造化,有神鬼莫测之威!惊鸿一霎,不可思议的情况发生了! 九天九地之力,再加上混沌雷斧,三股能量彼此对冲,竟没有发出任何本该存有的声响动静。李焚舟的拳头,和雷万钧的雷斧似黏在一起,互相抵销了激撞的力道。 时间似若停顿了。整座大校场,也忽然陷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在这黑暗里,唯一还能让人清楚看见的,便只有两大杀招所具有的不可思议能量。 一黑一白。两团能量相互纠缠着急速旋转。黑中一点白,白中亦有一点黑。万千道凌厉的红色电光,则环绕着这两团不断闪烁生灭。 以这两团能量所发射出的光芒,本该照得大校场上明如白昼。偏偏事实恰好相反,四周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程立看不见雷万钧,也看不见李焚舟。更听不到任何声音。无论时间和空间,都似被两大杀招合壁后的神秘力量给操控了,再不以正常方式运作。 一切都静止了。天地之间,只剩下眼前无法解释,神奇得即使亲眼目睹,仍教人深感不可思议的奇观。 122:时空通道 整座霹雳堂再度激烈颤抖,而且越来越猛烈。环绕着黑白两团能量的红色闪电,不断向外扩张膨胀。但核心的黑白两团光芒,反而往内收缩。 程立眼眸急剧收缩。更来不及开口说话了,不假思索便提起右足,用力在地上一顿。倾刻,暗物质形成的黑气翻滚急涌,凝聚成一道巨大墙壁,挡在程立身前。连同小青秋夜雨以及金龙帮众人,都遮蔽于后。 “轰隆~” 并没有实质性的音波炸裂,但现场所有人,脑海里都同时感受到了一声霹雳雷震。黑白两团相互纠缠的光芒消失了,大校场上,再度沉浸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程立却清晰无误地“看”见了,就在黑白能量消失之处,反而出现了一个镶嵌于虚空之中的奇异出入口。 程立心神遽震。因为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当初自己自己之所以进入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研究所的大型粒子对撞机出现了故障,以至于打开了一个这样的出入口,把自己糊里糊涂地扯了进来。那么说……假如现在自己也冲进这个出入口,是不是就能立刻回去本来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程立心头微觉犹豫,还未决定好究竟应该怎么办,那奇异出入口的最深处,已陡然亮起一点幽光。紧接着,幽光急速扩大,不过眨眼工夫,早便充斥天地,同时往四面八方激烈绽射。 “轰隆隆~”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爆炸了!伴随着足以震破耳目的巨大轰鸣,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同时冲往上下十方。就连程立的暗物质保护墙,在这股浩瀚力量之前,赫然也变得无比脆弱,瞬间已然崩溃破裂,程立就似风中枯叶,当即身不由己,往后飞抛开去。 “呯~” 在这股比海啸山崩更加凶猛暴烈百倍的无匹力量之前,程立竟完全失去了对时间和距离的所有判断力。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也不知道给送出多远,只知道自己最后重重掉进了泥土之中。 幸亏程立及时再聚集起暗物质,形成暗黑战体保护自己。所以那股突如其来的爆炸冲击力量,虽然强悍得无法以言语形容,让他浑身裂痛四肢麻木,但总算没受什么伤,只是晕眩了一阵。等到缓过气来,便已经无碍了。 程立睁开眼睛,一幕犹如黄昏般的残破天空,立刻倒映入眼帘之中。他深深吸一口气,猛地坐起来,登时大吃一惊。 大校场上,原本满满当当地塞着雷家全族二千多人。再加上龙虎山天师张玄静,还有八斗堂等人。 可是现在,大校场上,却变得空空荡荡。一副大劫后的苍凉模样。一个方圆足有好几十丈宽阔,深陷地面七、八丈的巨大坑洞,牢牢镶嵌在校场之上。边缘处零零落落,还躺着约莫三五百名雷家族人。但剩余的那千余人,却已经不翼而飞,就此人间蒸发。 就连程立,即使有暗黑战体护身,也被狠狠炸飞了开去。雷家那些族人,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即使有些青壮,武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骤然发生这么猛烈的爆炸,他们哪里扛得住?肯定是卷入爆炸之中,已经被炸得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了。 雷家人的死活,程立也不放在心上。不过,小青和秋夜雨呢?还有雷万钧和李焚舟,他们怎么样了? 程立不假思索,立刻回头去看。却见霹雳堂大门外,金龙帮众人也一个个东歪西倒,狼狈得不得了。之前刚刚出场事后的威风气派,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不过看模样,他们倒应该没什么大碍。 程立安心地舒了口气,随即急急迈开脚步,赶到深坑的边缘,放眼张望。只见整个大坑平整光滑,就像个大铁锅似的。锅底处躺着一个人,可不就是李焚舟?至于刚才和李焚舟火拼,从而制造出这个大铁锅的雷万钧,则和那些雷家族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立轻轻叹一口气,心下若有所悟。 宇宙空间之内,存在着无数种性质不同的能量。游离于穹苍虚空之中的,可以称呼为九天之气。则存在于星球内部的,便可以称呼为九地之气了。 九天之气因为存在于虚空之中,能量性质比较活跃,很不安定。用这个时代的话来形容,就是属于阳性。而九地之气存在于星球内部,能量性质和九天之气恰恰相反。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属于阴性。 一阴一阳,能量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优劣高下之别。无论纯阳抑或纯阴,威力都同样强悍。但假如把这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同时放在一起,那么肯定会产生出极其暴烈的连锁反应,简单来说,就是爆炸。追究其原理,倒和核聚变差不多。 不过单纯的核聚变,并不能制造出时空通道……姑且把刚才那个镶嵌在虚空之中,一现即逝的奇异出入口,称呼为时空通道吧。所以这里面究竟还有什么玄妙,一时之间,程立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毕竟这些属于最先进,最尖端的量子物理范畴。对于程立而言,哪怕有人写了长篇大论的详细说明文给他看,也是绝对看不懂的。 而且这种时空通道太不稳定,危险性也太大了。虽说,当初程立过来的时候,也是穿过这种时空通道而来。但能够再一次平安穿过的机率,实在太小。满打满算,也不知道够不够十亿份之一。所以程立绝绝没有那个意愿,想要再打开这种通道一次。而且即使能打开,谁知道通道对面究竟又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了? 程立摇摇头,纵身跃下凹坑,然后快步走到李焚舟身边,伸手把他扶起,问道:“李大哥,李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咳咳~噗~” 李焚舟好艰难才睁开眼睛,喘息着说了两个字。还没能凑满一句完整说话,便陡然张开口,喷出大蓬触目惊心的鲜血。 123:沧海月明珠有泪(六千大章) “大哥,大哥!” 尖声惊叫从巨坑之外传响。紧接着,两道身影破风而来,分左右挽住了李焚舟。却正是宋诗容和柳吟风。 李焚舟咳嗽两声,强笑道:“没事没事,死不了。哈哈,痛……咳咳……痛快,好痛快!想不到雷……咳咳……万钧那家伙,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咳咳咳……本事。好一个……咳咳 ……雷霆无极功,好一个‘霹雳雷霆震霙靇’!当真……咳咳……了不起!” 柳五沉声道:“大哥,你虚耗过度,又受巨力反震,五内皆伤。虽然不算太严重,可也不能掉以轻心。赶快坐下来行功调息。”顿了顿,凝声道:“大嫂,那天香续命丹……” 根本不用柳五说话,宋诗容早已经从怀里取出个药瓶,倒出颗晶莹洁白,幽香阵阵的药丸,更不由分说,硬是立刻塞进了丈夫口中。 程立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珍贵灵药。但见药丸入喉,李焚舟面上原本紧绷的肌肉,立刻便松弛了几分。青白得吓人的面色,也多了几分红润。由此可见,这确是救命的神药,绝对万金难求。 李焚舟也知道。柳吟风说什么“伤势不太严重”,不过是宽慰之词而已。事实上,刚才那场爆炸之猛烈,直如天灾浩劫,绝非任何人力可以相媲美的。究竟为什么会闹得这么大,到现在为止,李焚舟自己也糊里糊涂, 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自己能够在爆炸中活下来,实在已经十分侥幸。此刻自己伤势之重,简直无以复加。若不尽快调理,肯定后患无穷。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了,就地盘膝坐好,运功化开药力,自行调息起来。 这个当口,小青和秋夜雨两人也已经赶了过来,关切地询问程立有没有受伤。程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即走上巨坑,放眼四望。只见金龙帮那些什么天王、神魔、凤凰之类高手,正一古脑儿地赶过来,团团护住李焚舟,不让别人骚扰帮主疗伤。 雷家那些残存的老弱,这时候也已经纷纷醒来。一个个瑟瑟发抖,显得不知所措。还有颜东楼、张玄静、以及翟飞惊等人,都聚集在一起,眉宇间同样又是惊讶,又是茫然。 程立摇摇头,迈步向颜东楼走过去。那位小宰相吓了一大跳,尖叫道:“你,你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玄静,玄静,快护着我!” 张玄静也不敢怠慢,连忙打了个手势。龙虎山的护法八部,立刻聚集过来,在颜东楼身前筑起一道人墙,乍看之下,倒也颇有威势。可是这八人都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却又露了底,显得有些外强中干。 事实上,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威力实在太猛。这大校场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波及。那些直接被卷入爆炸,死无全尸的倒霉蛋就不用说了。即使不在爆炸的直接范围内,但受余波影响,仍免不了人人带伤。 小青和秋夜雨,还有金龙帮众人,都在霹雳堂大门之外。隔得远了,影响没那么严重。颜东楼等一行人就在校场内,自然深受影响。尤其护法八部等,既要保护张玄静,又要保护颜东楼,虚耗自然更加严重。此刻十成本事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下四五成。、 不过爆炸的时候,程立距离核心位置更近。按道理说来,受影响也应该更严重才对。虽然表面看起来,程立似乎气色如常,但谁知道内里怎么样呢?没准儿,其实也是银样蜡枪头,早已经中看不中用了呢? 程立却也懒得和这几个什么护法八部纠缠。他伸出右手,直截了当道:“颜公子,颜大人。琉璃宝珠交出来吧。还是说,你觉得宝珠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宁愿死也不肯拿出来?” 颜东楼面色变幻,终于咬牙切齿道:“姓程的,你不用太张狂。想要宝珠?你还有一关未过。先过了这关,再和本官分说吧。” 说话之间,颜东楼高举双手,作势欲拍。只要三下掌声传出,混杂在雷家族人之中,那么喝下了“般若水”,已经化身为般若恶鬼的死士,便会立刻显露原形,然后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扑杀敌人——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雷万钧把雷家众人拉出来,可不光是为了施展什么苦肉计。那两千余人当中,实际倒有一千多都是般若恶鬼,真正的雷家族人,都被秘密送走了。可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不但炸死了雷万钧,也把那些般若恶鬼炸死了大半。剩余下来究竟还有多少,仓促之间,也数不出个准数。谁知道剩下来这些,究竟还能不能对付得了程立的? “义父大人,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咱们又何必再继续死撑下去呢?不如就干脆一点,告诉给程少知道。琉璃宝珠其实早已经被秘密送走,根本不在霹雳堂吧。” 清朗说话声,从高处飘然传下。地面处的程立循声抬头仰望,立刻看见在东边那座霹雳堂大殿的屋檐上,站了一条修长身影。他白衣如雪,背负双手,傲然卓立,俨然正是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白仇非。 “仇非孩儿,你可来了!” 乍见白仇非,颜东楼登时大喜。高声叫道:“快过来快过来,这个程立穷凶极恶,居然胆敢当面威胁为父,实在十恶不赦。仇非孩儿赶紧出手,收拾了这狂徒。为父大大有赏。” “义父?孩儿?” 霎时间,程立什么都明白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凝声道:“白仇非,原来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大戏。锦鲤镖局满门,还有阳无斜,全都死在你的手里,对不对?还有琉璃宝珠,也是被你所夺走的,是不是?” “我呸!早说小白脸没好人的啦,果然又让我给猜中了。” 小青也走过来,鄙夷地啐了一口,随即恨恨道:“白仇非,赶快滚下来。本姑娘要亲手杀了你,替锦鲤镖局的李姑娘报仇!” 白仇非微微一笑,将身一纵,轻飘飘安然着地。迈开脚步走到颜东楼身边,道:“小青姑娘,先别急着给在下定罪啊。其实很多事情,并非如妳所想象,内里都是别有隐情的。” 小青冷笑道:“还有隐情?好啊,你尽管说呗。看能不能凭空说出来一朵花。” 白仇非笑道:“花儿是说不出,但要说出来一口刀,倒也不难。” 小青怔了怔,问道:“说出来一口刀?” 白仇非笑而不答。转身向颜东楼一拱手,道:“义父大人,敌人势大,单凭孩儿一个,恐怕难以应付得来。幸好孩儿早有准备,已经预先埋伏下一支人马。只要义父一声令下,这支人马立刻就能出来,把这里所有该死的人,统统杀个片甲不留。不知义父大人意下如何?” “还有一支预先准备好的人马?”颜东楼登时精神大振,忙不迭连声催促道:“赶快叫他们出来,把这群逆贼统统都收拾掉!” 白仇非深深鞠躬:“是,义父。”随即站直了身体,“咻律律~”猛地吹出一声尖利口哨。 哨声同时往四面八方传开。 哨声未绝。霹雳堂西侧那座侧殿,殿门应声开启。上百人结队列阵,从大殿里走出。这上百人清一色身穿血红箭衣,显得精神抖擞。行走之际,无论举手投足,都整齐得如同一人。赫然比起天子亲兵,也不遑多让。 这上百人所结的方阵之中,赫然又有东南西北中,合共五人,合力抬着一座滑竿。这五人形貌各异,但都步伐沉稳,呼吸绵长,双眼晶光四射,俨然都属于江湖上极少见的高手。其中一个,更是程立的老熟人——沧海月明楼另一位副楼主,黄磊。 “啊,那不是三颗小石头吗?他不是说回去找他大哥拿主意的吗? 怎么居然在这里?” 小青吃了一惊,忍不住失声惊叫出来。秋夜雨则缓步走近,沉声道:“沧海月明楼中,有四支特别部队。其中以‘满江红’最为精锐。这些穿红色箭衣的,就是满江红了。 另外,那个随身携带一口大刀的巨汉,是沧海月明楼五方神煞之中的刀南神。那个身上背负三口长剑,显得仙风道骨的,就是剑西神。那个负了个背囊的,是枪北神。还有那个赤手空拳的,是掌中神。至于当中那个坐在滑竿之上的……” 程立接口道:“当然就是沧海月明楼的楼主,朱有泪了,对不对?” 秋夜雨点点头:“完全正确。哼哼,想不到原来朱有泪竟然要背弃原来的恩主,改为投靠颜东楼。” 程立冷冷道:“不管他们怎么搞,总之见招拆招就是了。” 秋夜雨颌首道:“以不变应万变,正是上上之策。” 说话之间,沧海月明楼的“满江红”部队,已经来到近前。那名坐在滑竿之上,身穿红色袖衣,头戴折乌帽子,显得满面病容的年轻人一挥手,吩咐众人停步。刀南神、剑西神、枪北神、掌中神等四大神煞,随之把滑竿放下来。 那满面病容的年轻人走下滑竿。缓步而前,向颜东楼拱手道:“草民朱有泪,参见颜大人。” 颜东楼诧异道:“怎么……怎么会是你?仇非他不是……不是……” 朱有泪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道:“仇非不是要背叛我,故意抢走唯一能救我性命的琉璃宝珠,然后等我病死之后,便篡夺整个沧海月明楼吗?颜大人,你是想说这个吧?” 颜东楼瞠目结舌,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话才好。朱有泪则又是微微一笑,道:“颜大人不必如此。在下这里有件礼物,只要颜大人收下,就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颜东楼愕然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礼物?” 朱有泪右手一翻,掌中红光灿烂,锋芒万度,俨然正是当世四大神兵之一的:朱虹血泪刀! 乍见此刀,远处的八斗堂大堂主翟飞惊,陡然站起,断声喝道:“大人小心!”不假思索,便纵身飙出。颜东楼则面色大变,下意识转身就逃。大叫道:“张玄……” 话犹未毕,陡然红光一闪!随之鲜血如泉,冲天激喷。竟是朱有泪出手一刀,直截了当就把颜东楼的脑袋斩下。 那颗人头被血泉喷上半空,翻滚了十几圈,这才颓然落地。人头嘴唇蠕动,吐出最后一个“静”字,两只眼眸之内,随之光芒消退,却始终不肯闭上。竟是死不瞑目。 颜东楼这么一死,张玄静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翟飞惊也如遭雷击,呆立不动。一时之间,竟是满场死寂。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单调的掌声响起,打破了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死寂。秋夜雨叹气道:“好心计,好手段。朱楼主,了不起啊。” 朱有泪咳嗽两声,满面病容倦色地转过身来,叹道:“秋档头,实不敢当此谬赞。只是形格势禁,在下为了自保,不得不然罢了。”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青看得一头雾水,满心都是莫名其妙。不管不顾地就脱口叫道:“黄磊,你们沧海月明楼,究竟在搞什么鬼?” 黄磊满目羞惭,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程立则淡然接口道:“还用问么?说穿了,可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无非又是‘苦肉计’三个字而已。” 小青还是不明白,道:“怎么个苦肉计法啊?小哥哥,你给解释解释清楚呗。” 程立淡淡道:“那我就说说看。朱楼主,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纠正。” 朱有泪微微一笑,道:“程少,请。” 程立缓声道:“首先,朱楼主身患重病不假。但什么琉璃宝珠能够治病的事,便根本属于无稽之谈。这一点,小青妳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小青问道:“那沧海月明楼这样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程立道:“朱楼主有病,要琉璃晶珠救命。白仇非把这个消息卖给八斗堂,卖给颜东楼。那么就坐实了他叛徒的身份。八斗堂自然不会再怀疑他,甚至连颜东楼,也收了他作为义子。这样一来,白仇非再要做些什么事,就都方便得很了。” 小青若有所悟,又问道:“那么,白仇非要做的事,就是对我们栽赃陷害?” 程立淡淡道:“我们入局,其实只是个意外。但白仇非肯定也乐得顺水推舟,借力打力。他在幕后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现在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但眼下这个局面,对于沧海月明楼来说,显然正是求之不得。” “眼下这个局面……” 小青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只见八斗堂总堂主雷无咎重伤昏迷,金龙帮帮主李焚舟闭目端坐运功自疗。霹雳堂雷家则几乎已经全族覆灭…… 轻轻叹了口气,小青下意识道:“果然是个求之不得的好局面啊。可是……” 小青猛然一跺脚,咬牙切齿道:“姓黄的。亏咱们把你当好朋友看。没想到,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咱们。好,好演技啊!简直比戏台上的大花脸还精彩呢。本姑娘这可真算见识了。” 黄磊面带羞惭之意。深深低下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反倒是白仇非微笑着辩解道:“小青姑娘,妳这可就怪错人了。老三是个耿直脾气,心里藏不住事。偏偏咱们这回要干的事,也真不怎么光明正大。 所以我就和大哥商量,不如暂且把事情瞒着老三。等到布局完成,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把真相告诉他。这也是为了我们沧海月明楼的大局着想。所以小青姑娘,其实老三并没有骗你们的,请妳谅解啊。” 小青狠狠哼了一声,虽然心下愤怒不减,却总算没有再出口咒骂了。 “沧海有明珠,英雄占八斗;六欲迷神魔,金龙吞乾坤。” 翟飞惊这时候也已经恢复了镇定,冷冷道:“当世四大势力,六欲天一向不管红尘俗务。金龙帮则高高在上,只剩下我们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明争暗斗。亏得总堂主还以为,朱楼主时日无多,正是我们一举吞并沧海月明楼的大好机会。 却万万没想到,原来朱楼主身体虽病,气魄却更胜往昔,竟要把其余三家势力一网打尽,乘机独霸天下。厉害,果然厉害。我翟飞惊素来自负,却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了。” 朱有泪又是习惯性咳嗽两声,淡淡道:“也没有翟大堂主想的那么玄乎。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罢了。能够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其实倒算意外之喜。说起来,这还要多谢程少了。” 说话间,朱有泪转过身来,冲着程立拱了拱手。 程立则摇摇头,冷道:“对于一口借来杀人的刀。朱楼主太客气了。不过我倒想知道,箭东神、阳无斜,还有黄磊。他们三个人,对于朱楼主这通盘大计,究竟是什么个看法。” 朱有泪轻描淡写道:“老三便不用多问了。关于箭东神和阳无斜怎么看,其实程少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雷无咎才对。” 程立愕然一怔,下意识回头,向翟飞惊那边望过去。却见翟飞惊也是一面茫然。再向朱有泪望过去,却见他打了个手势。身边的黄磊随之默不作声,解开挂在腰间的一个布囊,运劲于臂,用力一抛。 布囊在半空中划出道优美弧线,然后坠落地面。里面滚出一样东西,咕噜噜地恰好滚到翟飞惊脚边。凝神一看,赫然就是箭东神的脑袋。 “老九!”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猛然爆发。开口者不是别人,正是八斗堂的二堂主,雷霹雳。 八斗堂的组织架构,合共有十大堂主。分别是总堂主雷无咎,大堂主翟飞惊,二堂主雷霹雳、三堂主雷电闪、四堂主雷霆震、五堂主雷滚、六堂主雷狠、七堂主雷暴、八堂主雷动天、九堂主雷辟地。 其中,雷狠和雷动天,已经分别死于程立和黄磊之手。十大堂主,只剩下八人。但今日这个大场面,却只有七名堂主到场。排名第九的雷辟地,完全不知所踪。 之前,众人还以为雷辟地是留守八斗堂大本营,所以没有来江南。所以也不以为然。可是直到现在,雷霹雳一声大喝,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雷辟地哪里是没有来江南?他根本来得比谁都早。只不过,不是以八斗堂九堂主的身份,而是以沧海月明楼五方神煞之一,箭东神的身份而来罢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雷霹雳扑出来,颤抖着捧起箭东神的首级。随之双目含泪,抬头怒视着朱有泪,厉声怒吼道:“朱有泪,你竟敢……你竟敢6” “雷霹雳,你这样子惺惺作态,看起来很假的知不知道。” 白仇非冷笑道:“你们八斗堂派奸细进来埋伏的时候,不是早就做好了一旦事情败露,便杀身成仁的准备吗?再说,当日在杏花村布局要杀程少他们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把他一起往死地里赶吗?那时候,也不见你们八斗堂有手下留情啊。” 雷霹雳面色阴沉,却无言以对。只是目光不断闪烁,也不知道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雷电闪则大声道:“大堂主,总堂主现在不能理事。咱们八斗堂可是全看你的了。老九这条性命,咱们总不能不管吧?” 翟飞惊叹了口气,凝声道:“三堂主放心。我深受总堂主大恩。现在八斗堂危急存亡之际,我自然责无旁贷。那么……柳总管,你又怎么看?” 柳吟风缓缓站起,沉声道:“我怎么看,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朱楼主怎么看。” 朱有泪咳嗽两声,淡淡道:“我的看法?翟堂主,柳总管,你们知道,我生平最佩服的人,是谁吗?” 翟飞惊问道:“是谁?” “是秦始皇。”朱有泪缓缓道:“天下纷争,诸侯林立,烽烟遍地,荼毒苍生。唯有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扫平六国,统一天下。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翟飞惊摇头道:“可惜。江湖不是江山。” 朱有泪悠然道:“江湖亦是江山一隅。所以翟堂主,柳总管,今日天赐良机,我正有意效仿一下秦始皇。尝试把这纷纷扰扰的江湖,从此定鼎于一。不知道两位究竟是想要效仿萧何张良,抑或要学那田横的五百壮士?” 124:打响指(四千) 秦朝末年,楚汉争霸。萧何和张良,地位本来都不在刘邦之下。但却慧眼识英才,认定了刘邦才是真龙天子,于是先后投效刘邦,终于帮助他成就帝业,建立大汉朝。两人再加上韩信,合称兴汉三杰。 另一方面,田横曾经自立为齐王。地位和刘邦平起平坐。后来项羽在乌江边败亡,天下即将被大汉所统一。刘邦派人去游说田横投降。田横不肯,横刀自刎而死。田横门下的五百壮士,听说田横死了,也不肯投降,于是全部自尽身亡,追随田横于地下。 此时此刻,朱有泪自称要效仿秦始皇,又问翟飞惊和柳吟风两人要当张良萧何,抑或田横的五百壮士,则言下之意,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翟飞惊饱读诗书,自然明白萧何张良,还有五百壮士的典故。他不假思索,立刻道:“朱楼主好意,翟某心领。不过,忠臣不事二主,恐怕要让朱楼主失望了。” 朱有泪也并不惊讶,问道:“那么柳总管,你呢?” 柳吟风斩钉截铁道:“金龙八雄,结义金兰。同生共死,祸福与共。我柳五的大哥还在,大嫂也还在。这就想要柳五背弃金龙帮?朱楼主,恐怕有些一厢情愿了。” 朱有泪叹口气,道:“可惜可惜……但也是情理之中。假如两位这么轻易就背叛,那么也不可能在八斗堂和金龙帮,坐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不过……程少和小青姑娘,你们又怎么样呢?” 程立一怔,却想不到朱有泪居然会牵扯到自己身上。皱眉道:“关我什么事?” 白仇非笑笑,道:“程少,之前的事,我们多有得罪。我在这里,代替大哥向程少道歉了。话说回来,现在形势已经十分明白。今天之后,江湖上将不再有什么八斗堂和金龙帮。沧海月明楼即将一统江湖。此时正值用人之际,也是英雄用武之时。程少,以你的本事,大可以和我们歇手,做一番大事业啊。” 程立点点头:“沧海月明楼想要招揽我?就只怕给不起价钱。” 朱有泪凝声道:“程少假如有意加盟,朱某愿和程少相互结拜为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白仇非也微笑道:“程少的本事,远在我和小石头之上。只要程绍愿意加盟,那么我和小石头都心甘情愿退位让贤,把副楼主的地位,让给程少来坐。” 程立笑笑:“好意心领。不过说真的。像朱楼主和白副楼主这种兄弟,我可真不敢要。哪天一个不小心,说不准就像三颗小石头一样,被你们给卖了不止,还得帮着一起数钱呢。” 一直垂头不语的黄磊,猛然听了这两句话,禁不住虎躯一震,抬头向程立看了两眼。目光中有羞惭,有愧疚,有悔恨,更有愤怒,复杂得难以形容。但两眼过后,他又轻轻叹一口气,再度垂下头去,不再言语动作。 朱有泪轻轻一叹:“看来程少对朱某成见已深。那就只好算了。但即使没有缘分做兄弟,朱某也不希望和程少成为敌人。只要程少答应朱某,接下来保持中立,两不相帮。那么今天程少和小青姑娘,还有秋档头,都能全身而退。朱某绝不食言。” 程立问道:“两不相帮的意思,是不是要我看着你杀人,也绝不能出手?” 朱有泪淡淡道:“江湖斗争,亦如逐鹿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雷无咎和李焚舟不死,江湖斗争便始终不能止歇。所以,他们非死不可。其实程少和他们并没什么关系,又何必插手呢。” “程少,朱楼主说得对。这本来就是金龙帮、八斗堂、以及沧海月明楼之间的斗争。所以你确实用不着趟这浑水的。请退下吧。” 柳吟风迈步向前,双目如电,凝视着朱有泪。沉声道:“可是朱楼主,你想要乘人之危,也未必有这么容易。大哥虽然受伤,但金龙帮还有我,还有大嫂,还有八大天王,十九神魔,以及双翅一杀五凤凰。我们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翟飞惊也缓缓道:“八斗堂也是一样。只要放着翟某一天未死,任何人都休想能动总堂主半根手指头。” 朱有泪淡淡一笑。道:“哦,是吗?翟飞惊,柳吟风。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柳五并不说话,只是满面警惕之意。翟飞惊则问道:“打赌?你要打什么赌?” 朱有泪道:“就赌我站在这里不动,只要打个响指,就能要了李焚舟和雷无咎的命。” 翟飞惊一怔,随之冷笑道:“即使你不动手,可这里不还有你的两名好兄弟吗。让他们出手杀人,又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万古长空指和挽留奇剑纵然厉害,想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却也没那么容易。” 朱有泪淡淡道:“既然飞惊这么有自信,何妨一赌?我这个响指打下去,要是李焚舟和雷无咎居然能够大难不死,那就算这两人依旧有天命眷顾,我立刻带人转身就走,再不过问这里的任何事。但若不然,则两位就干脆弃暗投明,如何?” 翟飞惊心里略觉犹豫,一时未感开口。柳吟风却已经冷笑道:“好!那么我就看看,你究竟有多么神通广大。” 朱有泪傲然一笑,右手抬起高举过顶,在万众瞩目之下,“哒~”打了个响指。 响声未落,诡变横生!八斗堂四堂主雷霆震,陡然从腰间抽出一口精光闪亮的匕首,冲着躺在地上,闭目昏睡的总堂主雷无咎,一刀刺下。 这一刀下去,当场前入后出,鲜血狂喷。雷无咎如遭雷击,猛地圆睁双眼,怒视虚空,浑身肌肉紧绷,似乎要坐起,却终于颓然倒下,微微抽搐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与此同时,金龙帮八大天王中的毒王,猛然冲向闭目行功疗伤的李焚舟,用力吹出一口淡淡绿气。李焚舟雄躯剧震,同样圆睁虎目,厉声怒吼,反手就是一拳。 烂船还有三斤钉。李焚舟可不同于雷无咎,面对暗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一拳奋尽余力,威力非同小可。 毒王的一身本领都在“毒”上。单论武功修为,其实不过武林中二流水准,那里挡得住李焚舟的一拳。霎时间,他嘶声惨吼,整个人向后倒跌出去,胸膛上心脏的部位,已经多了个血淋淋的大洞,竟被李焚舟一拳轰碎了心脏。 可是毒王之绝毒,堪称天下至烈。尽管李焚舟已经及时闭住呼吸,终究还是吸入了半丝毒气。那奋尽残力的一拳轰出之后,身体如贼去楼空,哪里还能抵挡得住毒气入侵?顷刻间一张面皮尽化为幽幽碧绿,连哼也没能哼出半声,仰天就倒。 “大哥!大哥!” 宋诗容面色大变,下意识伸手去扶李焚舟。柳吟风双眼发红,不由分说便打出一枚金钱镖挡住宋诗容,叫道:“小心有毒!” 叫声才刚出口,倒在地上的毒王,身体陡然活像个气球一样,急速膨胀起来。弹指刹那,他“轰~”疯狂炸开。大团惨绿毒雾同时往四面八方呼啸扩散,赫然把李焚舟和宋诗容夫妇、再加上三凤凰、七大天王,还有其余那十三神魔,都统统卷入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柳吟风好不容易才收住脚步,堪堪在毒雾笼罩范围外站定。眉宇间一派目瞪口呆,竟是彻底失了计较,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边厢,翟飞惊也嘶声狂吼,返身飞纵,冲向雷霆震。一双“大弃子擒拿手”攥出,就要替雷无咎报仇。可是他这双手还未能抓主雷霆震,旁边的雷滚、雷暴两人,已同时出手,拳掌交加,狠狠轰上翟飞惊背门。 翟飞惊咬牙痛哼,身体犹如败絮,被轰飞出十几步之远,竟连站都站不住了,双膝发软,颓然跪倒。一开口,便喷出大蓬乌黑瘀血,把衣襟也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余音袅袅,散入虚空。广场之上,只剩余一片寂静。唯一还能听到的声音,便只有翟飞惊和柳吟风的喘息。 朱有泪放下手臂,淡淡道:“飞惊,柳五。怎么样。现在你们觉得这场打赌,该算谁胜谁负?” 翟飞惊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流出了殷红鲜血。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片如冰山般的森然与冷静。 “好个朱有泪。原来你早已在八斗堂和金龙帮之中,安排了奸细!” 白仇非微笑道:“礼尚往来,彼此彼此而已。江湖争霸,本来就无所不用其极。这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现在雷无咎和李焚舟都已经成为了过去。那么两位今后,便很应该替自己好好想想,究竟何去何……” “让开让开让开,别像棵木头似的杠在这里碍事。” 白仇非的说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早被一把清脆声音打断。白仇非皱皱眉,循声望去。赫然看见小青不耐烦地,把那个呆若木鸡的柳吟风一把推开,然后闯进毒雾所笼罩的范围之中。 毒雾凝聚得快,但散得更快。不过这么一阵短促光阴,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只见金龙帮一众高手横七竖八,倒了遍地。一个个面色惨绿,出气多,入气少。眼看着只剩了半条人命,苟延残喘而已。 但在一众高手围成的人墙之中,却存在着一个黑色的保护罩,活像个大海碗似地倒扣在地上,把李焚舟和宋诗容两夫妇扣在里面。 不用多说。这个黑色保护罩,当然就是程立以“地藏劫”所造就的。凭着这个保护罩,宋诗容和李焚舟两夫妇,侥幸没有被毒雾所侵害。总算逃过一劫。 程立一挥手,黑色保护罩便立刻消散于虚空中。小青随之走近,急急问道:“宋姐姐,妳怎么样了?” 宋诗容语声中带了哭腔,叫道:“小青,焚舟!救救焚舟!” 小青用力点点头,伸手搭上李焚舟脉搏,登时眉头紧锁,忧形于色。随之不用分说,伸出锐利如刀的指甲,在李焚舟颈项上一划。颈项上一根血管被割断,喷出惨绿毒血。血液落地,登时激发出滋滋响声。大片土石被剧毒所腐蚀,冒出缕缕青烟。 小青毫不犹豫,又伸出指甲一划,却是划在自己的脉门上。殷红鲜血从伤口处涌出,随即就被小青喂入李焚舟嘴里。 小青是活了数百年的蛇妖,本身的血液,已经可以算是一味极稀罕珍贵的灵药。再加上小青又在体内积蓄了无数种蛇毒。这些毒素固然可以用以杀人,但以毒攻毒,用来救人的话,同样效验如神。 果不其然,小青的血液入喉,李焚舟面上原本惨绿一片的颜色,瞬间便消退了不少。甚至绷紧的五官也徐徐放松,显得十分受用。但仍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除去胸膛依旧缓缓起伏以外,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柳吟风一派喜出望外,叫道:“小青姑娘,大哥没事了?”大踏步走向李焚舟。突然间双手一翻,赫然各自亮出一枚虎头金镖,脱手射向小青和李焚舟。 彼此距离已经不足五步,再加上柳吟风又是金龙帮第二号人物,李焚舟的结拜兄弟。刚刚才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朱有泪的招揽。又有谁能够想得到,他居然会翻脸如撕书,悍然出手攻击李焚舟? 宋诗容想不到,小青想不到,李焚舟自己更加想不到。可是这并不表示柳吟风的所作所为,就能轻易得逞。因为…… 程立想到了。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右手快如闪电,拔出了麦林左轮。连看都不用看,举手就连发两枪。“当当~”接连两下金铁交鸣之声响过,半空中炸开两蓬灿烂火花。那两枚虎头金镖赫然被麦林左轮的子弹准确命中,双双斜斜飞出,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死寂,又是一片死寂。良久良久,宋诗容方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问道:“柳五,你……你刚才……这究竟是为什么?” 125:大嫂,妳好 “干什么……” 面对宋诗容的质问,柳吟风苦笑一下,叹道:“大嫂,妳不是已经都看见了吗?那还何必再明知故问。” 宋诗容颤声道:“眼见……未必为实。我不相信。这怎么……怎么可能了?焚舟和你,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啊!” 柳吟风语带惆怅,悠然道:“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没错,大哥和我,确实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可是今天,他不得不死,不能不死。” 宋诗容用力咬咬牙,质问道:“可是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你要当金龙帮的帮主?” “帮主?”柳吟风摇摇头,幽幽道:“大哥号称气吞天下,其实他骨子里真正想要的,是一统天下,成皇称帝才对。这帮主宝座 ,不过是他迈向更高峰的踏脚石而已。既然他也不在乎,难道我柳五,反而会在乎这种身外之物吗?” 宋诗容面色又变了变,颤声道:“不是谋夺江山,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为江山,当然是为了美人啦。” 旁边白仇非一笑,悠然道:“柳五表里如一。外貌固然风流倜傥,内里同样是名多情种子。只要能够得到美人,江山这种区区俗物,他当然毫不在意了。” 柳吟风目光炯炯,逼视着宋诗容。缓缓道:“大嫂。这么多年来,妳三番四次,把武林中那些名门淑女介绍给我认识,却都被我婉拒了。妳问我有哪里不满意,我总是避而不答,最后被逼得急了,才告诉妳说,有一个女人,我已经倾慕,暗恋,深爱了她整整二十年。妳还记得吧?” 宋诗容眼眸一缩,道:“我问你这个女人是谁,你却始终不肯说。” 柳吟风叹道:“不是不肯说,是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她就是我的嫂子,宋诗容。” 柳吟风痴恋半生的对象,居然就是李焚舟的妻子?这石破天惊的真相,赫然比柳吟风的暗算和出卖,更教人为之惊讶震撼不已。 当事人的宋诗容,已经震惊过度,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反而小青第一个忍耐不住,高声叫道:“喂,柳吟风!行走江湖,义气当先。你竟然妄想勾义嫂?简直卑鄙无耻!为了这个妄想,你又勾结外人,加害自己兄弟,简直下流贱格,你根本不是人!” “十二岁那年……当时我还只是个本领低微,无财更无才,仅有一点自尊和一身傲骨的江湖小瘪三。” 柳吟风对于咒骂听而不闻,反而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喃喃道:“那一年上,我不但认识了自己最好的兄弟李焚舟,而且还认识了世上惟一一位懂得尊重我,欣赏我的好女子。当时我就发誓,此生此世,非她不娶。” 可是这位好女子,她出身富贵之家,对当时的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所以我明白,若要娶她,自己首先便需要奋发图强,出人头地。 于是我下定决心,告别大哥,独个儿往江湖上去闯荡,寻机会,赌运气。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遇上了一位隐世高人,并且得他看重,收为徒弟,倾囊相授。 数年之后,我艺成出师。和大哥重逢,又结识了其余几位兄弟,于是正式结义金兰,成立金龙帮。一起并肩打天下,闯名堂。 江湖险恶。连番血战之后,众兄弟中,很快又只剩下大哥和我。但金龙帮也已经在江湖上崛起,并且站稳了脚跟。我作为金龙帮大总管,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于是,我打算再重访旧地,向那位好女子正式下聘。却万万没想到……” 柳吟风顿了顿,苦笑道:“没想到,大哥却已经抢先带了一名女子回来。还说要和她成婚,让她当帮主夫人。” 小青毕竟是女子。听柳吟风说到这里,已经情不自禁地投入了进去,低声道:“那个人……那个人就是……” 柳吟风摇摇头,静静道:“事隔多年,人面全非。她早已经不认得眼前的柳五,就是当初那个小瘪三。可是小瘪三只是一眼瞥过去,立刻便知道,眼前这位眉目如画的好女子,正是自己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她。可是纵有千言万语,到了这个时候,我唯一还能够说的话,便只有肝肠寸断,满是苦涩无奈的四个字而已。” 小青下意识接口问道:“四个什么字?” 柳吟风抬起头来,凝望着宋诗容,满蕴深情地道:“大嫂,妳好。” 宋诗容娇躯剧颤,面色煞白。要不是小青及时扶住她,几乎就要摔倒了。却哪里还能再说得出什么? 程立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冷道:“所以,你就为了宋夫人,不惜害死自己大哥,不惜把整个金龙帮,连同那些一直相信你,追随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统统都送上黄泉路?” 柳吟风并不恼怒,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道:“诗容和大哥,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情投意合,我本来也认命了,只想在暗地里守护和祝福他们一辈子,也就算了。可没想到……” 柳五眼神转趋冷冽,道:“近年以来,金龙帮势力逐渐稳固。本来以为大哥能安定下来,和诗姐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可没想到,随着琉璃宝刀重现江湖的消息传来,大哥再度燃起野心,多方布置,全为了要夺取宝刀,然后再兴兵造反。 哼,造反?说来简单。金龙帮有多大势力,难道我还不知道?称雄江湖有余,逐鹿天下不足。大魏朝兵强马壮,常备百万大军。更有三大源流,七大剑派支持。 一旦开战,八大世家和十大帮会纵然已是百足之虫,终究死而不僵。更不要说还有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到时候,金龙帮势必成为众矢之的,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任谁都想象得到了。” 程立冷笑道:“所以你要抢先下手杀了李焚舟,好避免这一场大祸,借机保下宋夫人?” 柳吟风毫不犹豫地道:“论魄力和本事,我都比不上大哥,可是在大哥心目中,最看重的首先是权力,然后是能替他打江山争取更多权力的兄弟,第三才轮得到诗姐。 可是在我心里,任何时候,诗姐都是第一。为了诗姐,我可以放弃一切,什么都不要。”所以,我比大哥更有资格,应该得到诗姐的爱!” 程立摇头道:“可是你难道认为,自己这样杀了李焚舟,宋夫人就会转而投入你的怀抱不成?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柳吟风沉默半晌,道:“枉我自命聪明一世,却也难免糊涂一时。现在想起来,毒王的绝毒,堪称天下无双。即使小青姑娘再怎么精通解毒之术,也绝对解不开这毒的。我根本没有必要枉做小人。只是……唉~关心则乱啊。” 宋诗容又是一震,急急问道:“小青,大哥他……” 小青叹了口气,道:“那个什么毒王,确实有些鬼门道。我竭尽所能,顶多也只能把毒素打散,不让它们侵入五脏为害。可是这办法治标不治本。被打散的毒素迟早仍会重新凝聚,到时候,便绝对无药可救了。” 宋诗容用力咬咬牙,问道:“可以……拖延多少时间?” 小青迟疑一下,摇头道:“不知道。最长一个月,最短十二个时辰。具体时间,要看李大哥本身修为的深厚程度,还有他自己的求生意志有多强了。” 宋诗容咬牙道:“足够了。我相信大哥。为了我,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活下去,哪怕到最后一刻,也绝对不会放弃的。” 顿了顿,宋诗容转过身来,向柳吟风逼视而去。缓缓问道:“那么小五,现在你想要怎么样?是继续一错再错下去,还是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柳吟风全身颤抖。过了好半晌,这才迟迟疑疑道:“我……我……还能回头?” 宋诗容放软了口气,道:“小五,你的为人,诗姐最清楚不过了。人生在世,谁也难免会有一时糊涂。今天你把话说开了,诗姐能体谅你,你大哥也一样会体谅你的。只要知错能改,那么咱们今后还是好兄弟。” 旁边白仇非“嗤~”冷笑一声,道:“柳五,你听明白了吧?即使你现在收手,又能得到什么?无非还是一句‘大嫂你好’而已。难道你真就甘心这样一辈子?就不想真真正正,把宋夫人搂在怀里,和她做一对名正言顺的恩爱夫妻?” 柳吟风苦笑道:“我这样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可能让诗姐再接受我?” 白仇非缓缓道:“当然可以。你不知道太阴真经当中,有一门移魂大法吗?利用这门大法,你可以让宋夫人把这几十年之间的记忆,全部都忘记得干干净净。 于是乎,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李焚舟。柳吟风你大可以和她重新开始。而这一次没有人来碍事,相信你必定可以让宋夫人真真正正,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从此你们双宿双栖,做一对羡煞天下人的神仙伴侣,岂不是妙哉妙哉?” 126:本心的选择 “自欺欺人!” 程立摇头道:“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怎么可能当作从来不存在了?柳吟风,你可要想清楚。做这种傻事,根本不可能真正得到宋夫人的心,只会让你变成一个毫无底线,人人唾弃的卑鄙小人。” 白仇非仰天打个哈哈:“可笑可笑。得到了身,想要心还不容易?柳吟风,不要再瞻前顾后了。你是真心爱慕着宋夫人的,对不对?真爱无罪,为了爱,无论你做出任何事,都是应该的,都是值得的!” 霎时间,程立和白仇非你一言我一语,就像拔河一样,在柳吟风思想中来回拉锯。柳吟风浑身颤抖,突然间痛苦地大喊一声:“别吵了!诗姐,对不起!”更不分说,屈指一弹,数十枚暗器赫然同时出现,更炸出尖锐裂响,破风杀向李焚舟。 一片混乱当中。柳吟风终于遵循自己的真正本心,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好你个柳吟风!果然是个见色忘义,卑鄙无耻的反复小人! 小青早有准备,一边大声咒骂,一边抽出缠在腰间的毒龙鞭,舞鞭成盾,把自己和宋诗容还有李焚舟等三人,尽数笼罩于鞭影之下。任凭柳吟风的暗器再多再密再劲,也难越雷池半步。 柳吟风在一片混乱之中出手,其实在那个瞬间,他也未必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但紧接着,小青的喝骂声入耳,柳吟风登时从混乱中惊醒,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头了。 金龙帮大总管,在江湖向来以杀伐果断而著称,岂是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之辈?一见事不可为,立刻咬紧牙关,提足猛地在地下一顿,喝道:“诗姐,对不起了!今日之后,我必往黄泉追随妳而去。” 喝声未落,暗器已出。十多点寒星快如急电,或横或直,或前或后,或沉地反弹,或在空中相互碰撞,顷刻间撒开天罗地网,四面八方地冲着小青宋诗容李焚舟他们杀过去。 毒龙鞭虽然舞得泼水不入,偏偏就挡不住这些活像长了眼睛,生具灵性一般的暗器。弹指瞬间,眼看着就有三点寒星先后冲破毒龙鞭的防守。更要命的,这三点寒星赫然不是什么金镖袖箭透骨钉,而是霹雳子! 这三枚霹雳子一旦炸开,不但李焚舟,哪怕是宋诗容,也一样要死。也就只有小青,勉强能逃过一劫了。 可是弹指刹那,浓厚黑气凭空涌现,瞬间形成护罩,把小青宋诗容李焚舟等三人,都尽数加以笼罩庇护。霹雳子击在黑气护罩之上,那护罩却似海绵一样,瞬间向下凹陷,化解了霹雳子飞射的冲击力,随之又往外一弹,赫然把三枚霹雳子尽数弹出。 “轰~轰~轰~” 三声爆炸,接连轰响,无数碎砖乱石,犹如暴风骤雨一般,同时向四面八方乱飞乱溅。陈列于四周那些天王、人魔、还有三凤凰等金龙帮高手之“尸体”,赫然同被卷入其中。却登时出现了几乎所有人也难以想象的奇变。 三凤凰之白凤凰金凤凰火凤凰,八大天王之剑王水王火王药王,还有十三神魔之神拳天魔、血影魔僧、飞刀狼魔等合共十名高手,竟同时“尸变”,从地上一跃而起,躲避霹雳子爆炸所造成的碎石冰雹。 原来,金龙帮中这些高手,早已背叛了李焚舟,纷纷投入柳吟风麾下。今日的行动之前,他们早已得到了由毒王自己配制的独门解药,并且预先服下。故此毒王所爆发的毒雾,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 直至此时,柳吟风正式和李焚舟夫妇决裂,这十大高手方才“尸变”暴起。顷刻间,十大高手同时厉声吆喝,豁尽毕生修为,悍然出招,狂轰黑气护罩。 刀剑齐施,拳掌同出,风雷并作,狂猛绝伦。说时迟那时快,黑气护罩轰然破碎,暴露出护罩之下的……一条青碧巨蟒! 不,没有什么巨蟒。那仅是浓郁杀气所凝聚成的一种幻像而已。可是巨蟒虽然不存,小情手上的毒龙鞭,却是真真切切,没有丝毫虚假的存在。 这四丈长鞭抖开,当真如怪蟒毒龙,猛恶绝伦。即使像柳吟风、翟飞惊、还有白仇非这种级数的高手,也要小心应对,绝不敢丝毫大意。十九人魔的级别,比柳吟风等差了整整两筹还有多,却哪里应付得来? 弹指刹那,毒龙鞭呼啸挥过,三凤凰不敢硬接,纷纷施展轻功高飞闪避。剑水火三王合力护住药王,飞速抽身退避。只剩下三大神魔走避不及,只好和毒龙鞭硬拼一记。 “呯呯呯~”三声闷响过去,三大神魔同时感觉胸口如遭重锤敲击。五脏剧痛,眼冒金星,气血紊乱。神拳天魔和血影魔僧禁不住同时开口,狂喷鲜血,踉跄倒退。 飞刀狼魔正要跟着退开,毒龙鞭陡然向下一沉,赫然搭在他腰间,迅速缠了两圈。鞭上明晃晃的利钩倒刺,一下子深深咬入皮肉之中,痛得飞刀狼魔嘶声惨叫,拼命挣扎着双齐扬,向小青连发十三口飞刀,只盼能逼得她撒手放开毒龙鞭。 小青嘿声冷笑,左手随意一挥,把那十三口飞刀尽数打开。右臂发力一扯,把飞刀狼魔扯近身边,更不由分说,左手五指成爪,往飞刀狼魔头顶一抓。 太阴白骨爪!这一抓下来,哪怕是铁板,也要被抓出五个空洞。飞刀狼魔的头骨,又怎么比得上铁板?吃这一抓,脑袋上当即多了五个血洞,就此呜呼哀哉。 破罩,挥鞭,退敌,杀人。连串动作,如兔起鹘落,快得目不暇接。一招过后,小青毫不犹豫,抖鞭把尸体甩开,喝道:“诗姐抱着李大哥,咱们退!” 宋诗容点点头,一把抄起李焚舟,把他横抱在双臂之间,紧跟着小青向霹雳堂外冲去。 一不做二不休,柳吟风纵声长啸,喝道:“生擒诗姐,其余人等,一概格杀勿论!”双掌当胸合拍,赫然发射出大蓬牛毛细针,向小青和宋诗容后背打去。牛毛针破空裂风,发出呜呜鸣响,劲道比什么强弓硬弩,都还要再强上三分。 三凤凰去而复返,剑水火等三王也联手合击。小青左鞭右爪,勉强敌住左右两侧攻势,却已经无暇顾及背后。宋诗容双手抱了个大活人,十成本事发挥不出两三成,又如何抵挡牛毛细针的攻势?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黑光骤然绽放,护住了宋诗容和李焚舟。俨然是秋夜雨及时赶上,暗魂出鞘,盘剑成盾。这口“暗魂”乃天竺奇金所铸,当中蕴含磁性。一旦把真气灌注其中,则磁性更加强烈。正是普天下几乎所有暗器的克星。 本来站在远处,笑眯眯观战的白仇非,面色骤然一沉,喝道:“秋夜雨,你多管什么闲事?金龙帮都是乱臣贼子,你居然出手护着他们?” 秋夜雨冷笑道:“金龙帮是乱臣贼子,难道你们沧海月明楼就是大忠臣了?好啊,那么你们速速让路,我要把钦犯李焚舟送回白玉京,关押进天牢里审讯。还不快让柳吟风住手?” 白仇非登时为之语塞。正在迟疑之际,朱有泪冷哼一声,挥手吩咐道:“把金龙帮这些人统统都杀了。一个也休想离开。” 一声令下,沧海月明楼的“满江红”部队随即同时发一声喊,列成雁翎之阵,向小青等人缓缓推过去。三大天王与三凤凰,也同样精神大振,使出浑身解数狂打猛攻,要抢先夺取李焚舟性命。柳吟风更厉声长啸,纵身飞跃上半空,一口气打出十多枚霹雳子! 四方围杀,逼命而来。小青和秋夜雨两个本事再大,也吃不住劲。小青用力一跺脚,叫道:“小哥哥!” 程立闷声不哼地站过来,左手凭空一按。霎时间大片浓厚黑气翻滚涌现,构筑成一道又高又厚的围墙,把满江红部队拒之门外。 程立右手同时一翻,亮出了巴-雷-特-狙-击-枪。连看也不看,便提枪连扣六下扳机。子弹呼啸,速度急逾闪电。三凤凰与三天王甚至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眉心处早已爆出一个巨大弹孔,当场颓然落地,爆头惨死。 左右双手,分别解决了一波敌人。可是柳吟风所打出的霹雳子,却已经从天而降。千钧一发之际,程立陡然抬头,大喝道:“呔!” 暗黑战体变化为一只巨手,应声冲天而起。不偏不倚,恰好把那十几枚霹雳子全部抓在手心里,用力一捏。 “轰~” 沉声闷响过处,暗黑巨手的指缝之间,传出了袅袅青烟。程立顺势张开巨手,向着半空中的柳吟风又是一扫。 柳吟风置身半空,力量已经用尽,再也没有腾挪余地。眼看暗黑巨手扫过来,他骇然一惊,立刻射出一枚柳叶镖,提起右足在柳叶镖上一踢,借力再蹿起三尺,堪堪避过暗黑巨手。凌空鹞子翻身,轻轻巧巧 ,在黑气高墙之后落地,面上却已经一片苍白,全无血色。 程立冷哼两声,念头转动,收回暗黑巨手。右掌一翻,巴-雷-特消失,双手并拢,向左右一分。以暗物质凝聚的高墙,立刻被从中撕成两端,随即消散于虚空之中。 “满江红”部队骤见眼前一亮,拦路的高墙已经消失。正要再继续推前,却见程立挡在前方。两手之上,已经拿着一件极古怪,似乎和霹雳铳有几分相似,但大小长短又类似于破山筒,兼且有六个黑洞洞发射孔的武器,对准了自己等人。 “这件武器的名字,叫做加特林。好好记着,别下到阴司地府,还是个糊涂鬼。” 淡淡一句过去,程立毫不犹豫,冲着“满江红”部队,猛然扣下了扳机。 127: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烈火霹雳,这是死神的咆哮,更是毫不留情的天罚! 加特林重型机关枪的威力,其实还比不上刚才“霹雳雷霆震霙靇”火拼“霸绝乾坤夺天威”时候,打开时空通道的霸道威势。但若论收割人命的效率,则毫无疑问,两者足以并驾齐驱。连带着震撼人心的程度,也不相上下。 雷火喷吐嘶吼之间,沧海月明楼最精锐的“满江红”部队,就像农田里的麦子一样,一棵接一棵地被狠狠割倒。骨肉与*齐飞,鲜血共红衫一色,赫然在这片已经饱遭蹂躏,也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的大地上,再涂上一层新鲜的浓稠鲜血。 “够了!不要再杀了!” 压抑已久无从宣泄的情绪,伴随着无情杀戮酣然爆发。声犹未落,一抹锐利寒锋从天而降,狠狠劈向程立头顶。这抹寒芒对于程立来说,丝毫也不觉得陌生,只因为它正是当世四大奇兵之一的:奇剑挽留! 曾经共同面对过生死,一起经历过患难。彼此性情投契,互具好感。假如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程立和黄磊之间,该会发展为好朋友。必要时候,甚至把后背交给对方掩护,亦绝无疑虑。 只可惜,江湖中风波险恶。总有许许多多的事,是自己不想做,不愿做,偏偏又不得不去做的。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奇剑挽留当头一斩,招式朴实无华,速度却快得惊人。只因为这看似平凡的一击,实际上乃是黄磊把浑身的“精、气、神”尽量凝聚压缩,然后再于刹那间猛然爆发的“凌空销魂剑”杀招:一霎销魂。只不过…… 弹指瞬间,奇剑神锋落下,所取目标赫然并非程立,而只是他手里的加特林重机枪。 程立双足发劲,以“瞬步”退后,堪堪避过了奇剑挽留这一击。剑锋顺势斩落地面,登时斩出一道笔直剑痕,把程立和黄磊二人相互分开。就仿佛象征着两人之间那刚刚萌芽的友谊,也随着这一击而——一刀两断! “三颗小石头,你究竟在干什么?” 小青气愤愤地高声叫道:“你那两个什么结拜兄弟,分明把你当成工具,弃子。为了达成目的,不惜推你去死的。你居然还帮着他们?你是不是傻的?” 黄磊浑身颤抖,连带着手里的“奇剑挽留”,也不住颤动闪烁。他用力咬咬牙,终于抬起头来,正面面对着程立,沙哑着嗓子道:“程少,对不起。我……毕竟和他们是兄弟,毕竟是沧海月明楼的三楼主。” 程立右手一晃,把加特林重机枪连同那遍地黄澄澄的子弹壳,都统统收了起来。随之紧握双拳,当胸对撞。暗物质的黑气随之火速凭空涌现,卷上了程立的双臂。令这对血肉所凝成的肢体,骤然变成普天之下最可怕的武器! “呯~” 沉声震响,犹如郁闷滚雷。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从两记漆黑拳头之间爆发,顷刻横扫八方,刮面生痛。程立凝声道:“我明白。所以,战吧!” 白仇非目光闪烁,缓步上前,和黄磊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凝声道:“这个敌人太可怕了。三弟,我与你联手。还有柳五,你也别闲着,和我们*。今天要是杀不了他,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变成毫无意义了。” 柳吟风长叹一声,默然不语,也向前走出几步。恰好和白仇非还有黄磊一起,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把程立围在中间。这个角度之下,即使程立再拿出加特林重机枪攻击,也只能攻击到三人的其中之一。另外两人便可以乘机左右夹击,致程立与死地了。 眼看恶战一触即发。秋夜雨皱起眉头,沉声道:“我们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趁着现在的机会,赶紧离开,别拖累了程少。” 小青咬着嘴唇,用力一跺脚。叫道:“小哥哥,我们先走。在杭州城里汇合。” 程立置身于三大高手的包围中,却依旧行若无事。抬起手臂打个手势,示意小青他们先走。小青再不耽搁,挥动毒龙鞭开路,转身就走。宋诗容抱着李焚舟在中间,秋夜雨手执暗魂断后。四人鱼贯出了霹雳堂大门,直奔着码头而去。 环绕在朱有泪身边,沧海月明楼的四大神煞——刀南神、剑西神、枪北神、掌中神,看着小青他们离开,眉宇间都流露出紧张神色。掌中神忍不住问道:“楼主,就这样放他们走?万一李焚舟竟然被救回来,那么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朱有泪淡淡道:“放心。我早有安排,他们即使能够走出这座霹雳堂的大门,也绝对离不开这座岛的。至于现在……我们不如先处理一下杂物,然后再集中精力,去料理真正的主菜吧。” 顿了顿,朱有泪淡淡道:“飞惊,你是聪明人。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你应该看得很明白才对。是生是死,全由你自己一言而决。” 说话之间,已经叛变的八斗堂四堂主雷霆震、五堂主雷滚、七堂主雷暴等三人,纷纷虎着一张脸,缓步逼近翟飞惊。似乎只要他口中突出一个“不”字,立刻就要对他动手。 八斗堂的二堂主雷霹雳,还有三堂主雷电闪,不约而同地靠近过来,雷霹雳咬牙切齿道:“大堂主,咱们和这群叛徒拼了!哼,程少在这里,沧海月明楼也……” 雷电闪接口道:“肯定能够笑到最后!” 陡然一百八十度转弯的语气,让翟飞惊遽然剧颤。他失声叫道:“你们两个……” 雷霹雳和雷电闪两人异口同声狞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替雷无咎殉葬,你翟飞惊自己一个去吧。我们恕不奉陪!” 话声未必,两人更不由分说,陡然分别拔出一口精光闪烁的匕首,,猛向翟飞惊前胸后背两处致命要害,发劲狠刺下去。看那模样,两人竟似和翟飞惊有什么血海深仇,非得把他当场来个开膛破肚不可。 彼此距离既近,雷霹雳和雷电闪又是出其不意,突然出手暗算。无论怎么想,都再没有失手的理由了。然而万万没想到,白驹过隙之际,翟飞惊陡然出手。出的正是“大弃子擒拿手”。 “大弃子擒拿手”是武林中已经失传百年的绝技,号称擒拿手之王。据说,这门绝技的威力匪夷所思,不但可以分筋错骨裂石分金,甚至更能令人活像被种下了毒蛊一样,丧心发狂,瞬间常性全失。 说时迟那时快,翟飞惊的一双大弃子擒拿手,已经牢牢抓住了雷霹雳和雷电闪的右臂。一牵一带,两人立刻身不由己,把原本刺向翟飞惊胸腹的匕首,转而刺向对方。 两人大惊失色,嘶声狂吼,豁尽毕生修为想要挣扎,可是原本如臂使指,运转自如的一身内功真气,突然间却完全不听指挥了,非但没能如愿以偿地挣脱翟飞惊牵制,反而更加速了持匕下刺的速度。 “噗~噗~” 两下短促闷响,先后相距不过半个刹那。两口精光闪烁的匕首,分别应声刺进了雷霹雳和雷电闪的小腹。锐利刀锋刺破皮肤肌肉,撕裂血管,绞断神经和肠子,再切断脊梁骨,赫然从两人的后背处穿出。原本一片雪白的刀刃,沾染上两人体内的鲜血,也变成了刺目的殷红。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雷霹雳和雷电闪,两人的四颗眼珠高高突出,就像死鱼眼一样,死盯着翟飞惊不放。目光中有愤怒、不甘、迷惑、怨毒、仇恨。五味杂陈,百感纷呈。喉咙之内则咯咯作声,似乎想说话,但一开口,又只有满口污血,夺腔喷出。 翟飞惊不闪不避,牢牢抓住两人手臂不放,任凭两人喷出的污血把自己溅了满身,冷冷道:“你们两个,一直都不满我这个外姓人居然当上八斗堂大堂主,明里暗里,一直给我拖后腿,找麻烦。 看在总堂主面子上,我都忍了。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绝不该总堂主尸骨未寒,居然就想着出卖八斗堂,向沧海月明楼献媚求活。所以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再忍。你们两个,就下去黄泉之中,向总堂主赔罪吧。一路走好,不送。” 话声落下,翟飞惊把双手放开。雷霹雳和雷电闪二人,立刻就像两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倒下。 弹指之间,连杀两人。不是因为翟飞惊有能力预知未来,只因为经历过雷无咎就在自己眼前被杀的血淋淋一幕之后,此时此刻的翟飞惊,早已经不敢再相信八斗堂里的任何人。雷霹雳和雷电闪二人,居然还妄想在这时候出手暗算翟飞惊,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目睹两人身亡,四堂主雷霆震、五堂主雷滚、七堂主雷暴等三人,都各自倒抽一口凉气。 雷霆震用力咬咬牙,喝道:“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堂主,对不起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雷滚雷暴,一起上!” 炽烈杀性如火焰高涨,三大堂主各自取出随身兵器,施展看家本领,嘶吼狂吼,奋尽全力猛攻。翟飞惊亦无惧色,急速祭起一双大弃子擒拿手,和昔日同袍展开决战,不死不休。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心。面对这丑陋的一幕,即使再有什么菩萨心肠,至此,也只好哀叹一声造化弄人。更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96:珠光宝气 “南军神,北武魁,六道轮回唯拳王,柳生剑下万神劫。” 程立缓缓道:“这四句话,是我刚刚从宫本嘉兵卫那里听回来的。据说,这四大绝顶高手,正是扶桑真正的武道之巅。 虽然平五郎信纲潜修三十年,功力大进。但其余三人,应该不是酒囊饭袋吧?合三人之力,难道真的不能遏制住平五郎信纲?” 柳生长船斋清彦又叹口气:“三人合力,或许可以。但南武魁居无定所,到处流浪。兼且向来不喜欢政治。要找到他的,并说服他出手,简直难比登天。拳王则已在军神手下惨败,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单凭一个剑圣……” 苦笑了一下,柳生长船斋清彦摇头叹息道:“根本无法成事。” 程立道:“所以你找上了我?” 柳生长船斋清彦缓缓道:“石田十诚不死,则最多一年之内,神风营便会大举进军中原。到时候兵锋再起,战火弥漫,也不知道将会有多少黎民百姓,将会无故惨死。神君,你身为中原一份子,难道就忍心看见生灵涂炭?” 程立笑了笑,道:“中原是大魏朝的天下。有两大圣地,三大源流,七大剑派,八大世家,十大帮会。更有金龙帮、六欲天、八斗堂、沧海月明楼等势力。任何一方势力的主事者,也绝不在我之下。这件事,也未必只有我才能办得到。” 柳生长船斋清彦用力摇摇头,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著程立:“他们不行。他们都不行。我知道的。在平五郎信纲的神遗之招面前,什么圣地什么源流,全部都不行,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可能是你。” 程立奇怪地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柳生长船斋清彦神情严肃地道:“不是我认为,是神佛这样认为。这次来中原之前,我曾经找扶桑最灵验的神官,进行过占卜。结果表示,唯有一个和石田十诚有仇的人,才能办得到这件事。” 程立笑了笑:“我杀死石田三郎,又捣毁海上销金窟,和石田十诚有深仇大恨的这个人,当然只可能是我了。” 柳生长船斋清彦缓缓道:“要石田十诚死,当然很不容易。即使神君你是神佛所喻示的人,要把这件事办得成功,也同样不容易。所以,我也绝不会让你白干。” 话声才落,柳生长船斋清彦忽然拍了拍手。 一直端坐在旁边,那位身材好得夸张的扶桑姑娘游美子,立刻走到茶室的角落,捧起一口不起眼的陈旧小箱子,然后把这个箱子放在程立面前,把它揭开。里面俨然是满满一箱子的明珠碧玉。珠光宝气,眩人眼目。 程立从来不缺钱。即使身无分文的时候,他也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更不会为此感到困难苦恼。 可是眼前这满满一箱子的珠宝,却已经超越了普通意义上“金钱”的概念。无论任何人看见了它们,都只会觉得无比震撼。就连程立,也不能例外。霎时间,他的目光竟被这箱珠宝所牢牢吸引,再也放不开。 柳生长船斋清彦则微笑道:“这口箱子里面所收藏的,全是丰太阁历年所搜集的精品。以中原财物进行估价,应该价值二百万两白银左右吧。哪怕卖给专门收贼赃的黑心商人,打折再打折,也值得八、九十万左右。 这样一笔财富,至少已足够买到三千名黄花处子的贞操,也足够买到同样多的勇士,去替任何人拼命了。神君,你认为如何?” 箱子里的珠光宝气,在灯光下看来,益发显得辉煌灿烂。程立仿佛已看得痴了。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柳生长船斋清彦眯起眼睛,凝视着程立。缓缓道:“神君。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这口箱子便完完全全属于你了。无论事情能不能办成功,都是一样。假如石田十诚死去,那么还有另外两口同样的箱子,也属于你。此外……” 他忽然提起双手,连拍三下。叫道:“游美子。” 游美子柔柔弱弱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回过头来,向程立嫣然一笑。活像浑身骨头都忽然没有了一样,游美子软软坐下,娇躯完全靠在程立身上。腻声道:“程桑,现在妾身也是你的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随便怎么对待我都没关系。” 柳生长船斋清彦微笑着补充道:“游美子的祖父,和当今天皇是堂兄弟。虽然因为某些变故,游美子未能获得一个内亲王的封号。但她在她身体里,留着扶桑皇室的血脉,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巨大的财富,诱人的美女,还有高贵的血脉。这一切加起来,足以构成人世间最致命的诱惑。能够拒绝这一切的人,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 但程立本来便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他伸手一推,立刻就把那口珠光宝气,价值连城的箱子推了回去,送到柳生长船斋清彦面前。然后又长身站起,离开了游美子那足以埋葬天下男儿的迷人胸怀。 柳生长船斋清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因为他已经知道,程立的选择,到底是什么了。但他实在不能相信,居然真有人可以拒绝自己的邀请。 所以柳生长船斋清彦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俨然刻满了惊诧。他忍不住问道:“程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立平和地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把这些财宝和这位美女,送去白玉京,献给大魏皇帝。毕竟,这是他的江山,他当然有责任去保护。至于我。对于阁下把活生生的人视为货物看待,认为可以任意收买驱使这件事,觉得很不喜欢。或许在阁下心目中,我和游美子也没什么区别吧?” 柳生长船斋清彦深深吸口气,苦笑道:“程桑,可能你有些误会了。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程立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管是不是误会。不管你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关系。总而言之,要找人替你拼命的话,今天晚上你已经没有希望了。 所以你最好还是走吧,带著这口箱子和游美子一起走,最好走得快一点。这样的话,或许你还能赶得及在天亮之前,睡上一个好觉。” 柳生长船斋清彦沉默半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既然程桑拒绝了老夫,那么老夫迫不得已,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所以程桑,假如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彼此已经成为相互敌对的关系。还请程桑谅解。” 程立笑笑,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茶室。抬头看看月亮,随之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沿着山道下山而去。 身后处,柳生长船斋清彦同样走出茶室,背负双手,凝望着程立的背影,久久不语。游美子则把衣服重新整理好,毕恭毕敬地上前问道:“柳生大人,程桑拒绝了我们。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柳生长船斋清彦也不回头,淡淡道:“游美子。去联络那个人吧。明天晚上,我在西湖上设宴款待他。相信到时候,他一定会给老夫一个满意答案的。” ———— 天色已亮。晴空万里,一片蔚蓝如洗。单看这天空,绝对再找不到昨天晚上曾经下过大暴雨的痕迹。 就如同柳生长船斋清彦等扶桑人一样。他们也彻底消失了。任何人也找不到关于他们的丝毫蛛丝马迹。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只是程立的幻觉。 但程立明白,他们不是幻觉。 “南军神,北武魁,六道轮回唯拳王,柳生剑下万神劫。”这扶桑四大绝顶高手,迟早也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和自己交手的。 不。应该说,四大高手之一的柳生剑圣,其实已经出现了。 柳生长船斋清彦,这老人就是柳生剑圣。纵然他始终深藏不露,但凭着本能,凭着劫者比常人更敏锐百倍的精神感应能力,程立依旧能够察觉到他的不凡之处。 衰老,只是外表带来的假象。实际上,在那副身躯之下,蕴藏着如火山般强大的力量。一旦爆发,绝对可以带来毁灭性的巨大破坏。 连这样一名高手,都不敢和平五郎信纲正面对抗。扶桑不败军神的力量,究竟已经到达一个何等恐怖的境界?是不是已经相当于人类的最后真理,劫者第三度觉醒?甚至乎,是否有可能超越其上,踏入真正的神之境界? 程立很有兴趣去探寻这一切。但他并不着急。毕竟扶桑的事,远在天边。而眼下的当务之急,终究还是霹雳堂雷家,终究还是琉璃晶珠,终究还是洞天福地。 随着十天期限越来越近,小小一座杭州城,也益发显得暗流汹涌。程立和小青是一股势力,绣春楼的秋夜雨是一股势力,金龙帮、八斗堂、沧海月明楼、霹雳堂……分别都是一股势力。这许多股势力之间,彼此合纵连横,互有打算。暂时合作,不等于最终不会爆发冲突。哪怕眼下是敌人,但也不排除会有化敌为友的一天。形势复杂无比,敌友难分。 可是,这还不是全部。当程立回到杭州城内,暂时居住的小院时,又一张送上门来的请柬,让他知道,再有一股势力入局了。而这股新入局的势力,或许才是最强大,最具决定性份量的。 因为在请柬上署名的主人家,姓颜。当朝宰相颜相爷的颜,同时也是小宰相颜东楼的颜。 128:浪淘沙 连半根手指也不用动,仅仅一声令下,已经让八斗堂分崩离析,自相残杀。这就是权力,这就是智谋,这就是朱有泪的权力再加上智谋,所创造的奇迹。 但朱有泪本身,却对于翟飞惊与几名八斗堂堂主的争斗,似乎毫无兴趣。自始至终,根本就正眼也没向他们多看半秒。因为沧海月明楼的楼主明白,今日自己所干的这件大事,成败关键不在于翟飞惊,而在于李焚舟。 雷无咎已死,便象征着八斗堂彻底完了。即使翟飞惊再怎么神通广大,只手终究难挽天倾。但李焚舟还没有死。只要他还能呼吸,胸中还有心跳,即使躺在那里昏迷不醒,金龙帮也绝不会就此覆灭。 假如让李焚舟熬过了这一关,那么对于沧海月明楼来说,绝对是一个前所未有般凶险的大劫。一个不小心,说不定沧海月明楼反而跟随着八斗堂,走上覆灭的末路。 李焚舟能熬得过这一关吗?按照常理而言,应该不能。但李焚舟能够坐上今时今日这个位置,可见他福缘深厚。所以,要创造一两个类似于大难不死这种的小小奇迹,应该也不为难吧? 朱有泪可以赌,但他不愿赌。行走江湖,办大事,创大业,朱有泪所凭藉的,从来是“谨慎”两个字。所以无论如何,今天必杀李焚舟。 可是从眼下形势看来,要杀李焚舟,便必先杀程立。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单人匹马,仅仅倚靠着一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异法宝,就把沧海月明楼最引以为傲的“满江红”部队杀得片甲不留。如此战绩,简直可惊可怖可畏可怕!设身处地一下,在今天之前,朱有泪自付或许也能办得到同样的事,但绝不能分毫无损,更绝不可能有再战之力。 偏偏程立就是分毫无损,更依旧保有足够的体力,可以让他同时面对柳吟风、白仇非、黄磊等三大高手而毫无畏惧。单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今天之前的朱有泪,自叹不如了。 朱有泪轻轻一叹,笼在袖中的右手,仿佛已经抓紧了某样东西。一旦有其需要,便随时也能拿出来使用了。不过…… 今日一战,程立已经先后对付过众多高手。连场大战之下,体力必有损耗。哪怕铁打的汉子,也不能长久支撑下去。难道程立就当真可以是例外? 柳吟风、白仇非、黄磊等三大高手,已经排列成一个三角形阵势,把程立团团包围。是与不是,能与不能,很快便有分晓了。 “轰~” 正在这恶战一触即发之际,一声震天巨响,陡然从霹雳堂之外传送进来。众人各自一怔,下意识抬头循声张望。却立刻看见了…… 一艘乌黑大船! 霹雳堂位于钱塘江支流所形成的一片浅水湖上。无论出入,都必须坐船,所以岛上唯一的码头,就是j必经之路。小青和秋夜雨两人,掩护着宋诗容和李焚舟退出霹雳堂,一路向码头冲去,要夺取船只撤退。 可是他们还没踏上码头的地面,远处已经有号角之声响起。只见一艘浑身漆黑的巨大战船,张开风帆,吃饱了风力,船头对准了码头所在方向,缓缓驶来。 紧接着,船上的众多水手,猛然爆发出一声吆喝。架设在船头上的投石机,应声发出“嘣~”一下巨响。足有两个马车轮子加起来那么大的一块巨石,立刻腾空飞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码头这边疯狂轰下。 “糟糕!快退,大家快退!” 小青失声尖叫,主动扯着宋诗容往后退。四人堪堪退回到霹雳堂大门附近,随即就是“轰~”一下天崩地裂也似的巨响。只见那块石头狠狠砸在码头上,登时把大半座码头都砸得稀巴烂。 无数碎石短木混合了泥沙冲天而起,赫然形成大团乌云,遮天蔽日。至于停泊在码头上那艘大型运沙船,更当场就被砸碎了一大半,仅仅留下小半截残骸,但也随即沉入湖底,再也看不见了。 这还不是开始。只听得战船之上,倾刻间又是一声吆喝。投石机再度“嘣~”地发射。这次所发射的却不是石头,而是整整上百个陶罐。 “乒乒乓乓~”响声当中,这些陶犹如天女散花,半数砸在只剩下一片废墟的码头上,还有半数则砸落湖水之中,紧接着,就是轰然巨响,火苗乱蹿。熊熊烈焰迅速蔓延,不但把整片码头笼罩起来,就是四周的大片湖面,也尽成一片火海。 原来,那些陶罐都是特制的,里面分为两格,一格是压紧的*,另外一格是西域特产,从地心深处喷上地面的“黑油”。陶罐外面又装了条火绳。点燃火绳之后用投石机把陶罐抛掷出去,一触即爆,遇物便燃,实在是水上作战的强大利器。 此刻黑色战船并非和其他船只作战,却也悍然动用了这件利器。整片湖面几乎全被封锁。除非长了翅膀,可以从天空飞过去。否则的话,任你再大本事,也休想能够强行渡湖。 “浪淘沙!是沧海月明楼的特殊部队,浪淘沙。” 秋夜雨见多识广,一眼就看穿了这艘突然出现的巨大战船之真正来历。他咬牙切齿,用力一跺脚,嘶声叫道:“糟糕!大火封湖,我们根本没办法离开了。” 其实正确说来,以秋夜雨、小青、宋诗容三人的本领,施展轻功蹬萍踏水,要渡过这片浅水湖,平安回到那边岸上,也并不为难。 但带着李焚舟这么一个大活人,难度登时便增加了十倍。再加上在水上无遮无掩,再要避开战船上的弓弩箭矢袭击,基本上便是不可能之事。更何况现在湖面上一片大火,除非练成*之身,否则的话,贸然闯入火海,只会当场烧成焦炭。 所以霎时间,三人都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朱有泪眼睁睁看着自己等人,带上李焚舟走出霹雳堂大门,居然也不出手堵截?只因为朱有泪早已埋伏了后手,以浪淘沙部队封堵湖面,毁掉码头的所有船只。 现在该怎么办?一时之间,秋夜雨也彷徨无计了。小青则站定脚步,无奈道:“没有办法了。现在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便只有一个字:等。” 秋夜雨也点点头,叹气道:“没错,只能等了。程少能胜的话,我们都可以活。要是程少败,那么我们除去等死之外,也再没什么可以做了。” 秋夜雨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小青也是蛇族妖女,修炼了全本的太阴真经。这两大高手,本来无论去到哪里,都能横着走。 可现如今,眼前既有柳吟风、白仇非、黄磊等三大高手,又有沧海月明楼的四大神煞,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天下第一刀”朱有泪。还有“浪淘沙”战舰堵截。当真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小青和秋夜雨哪怕本事再大十倍,也抵挡不住。现在,只能把希望全寄托在程立身上了。 所有人的生死,尽数系于自己一身。压力之沉重,可想而知。刹那间,程立神色凝重,原本无懈可击的凝立架势,赫然也呈现出一丝破绽。 高手过招,争的就是这一瞬之机。白驹过隙之际,柳吟风白仇非黄磊等三大高手,仿佛心有灵犀,于同一时间悍然发动攻势。 柳吟风腾空高跃,居高临下双手一张。风流玩意——梦月追星!登时便有数十点寒星快逾闪电,纵横交错迂回曲折,分别从上下左右包抄围剿。威力足以洞金穿石,更胜于霹雳铳所发射的弹丸。 白仇非左右开弓,两指齐出,左侧寒气凛洌,乃是万古长空指的“大雪”。右侧高温炽烈,乃是另一式指法“大暑”。 寒热交侵,冰火连天。至阴至寒的指劲,与至阳至烈的指劲并举齐施,阴阳互斥冰火不容,赫然爆发出异常威能。一时间,只让人感觉下临冰渊,浑身僵硬,举足维艰。却同时又感觉火云压顶,毛发欲焚,血脉沸腾,难过得无法形容。 更不用说,黄磊也同时紧握奇剑挽留,故技重施一击横斩,正是凌空销魂剑:一霎销魂!剑光如虹凝聚实质,破空裂风而来。杀力凌厉无俦,哪怕真有钢浇铁铸的不坏之身,照样也要被一刀两断。 三大高手联手出击,威力惊天动地。哪怕雷霹雳重生,李焚舟复苏,恐怕也只能先避其锋芒,然后再伺机反扑。正面硬碰硬的火拼,绝对属于下下策。 可是偏偏,程立便根本没有要闪避的意思。只见他屹立原地不动如山,泰然自若报以一笑,随之抬起右手,猛地往地下一压。 “地藏劫”之引力操纵,十倍重力!刹那间,一股无影无踪,却又实实在在的沉重力量凭空涌现,仿佛在柳吟风,白仇非,黄磊等三人的四肢百骸之内,全都灌满了铅水一样,强迫他们身不由己,向地面急坠而下。 “呯呯呯~”接连三下闷响过去,三大高手同样五官朝下,结结实实撞上泥土,来个名副其实的嘴啃泥。不管是暗器,是指招,抑或奇剑剑芒,所有攻势全在程立这一压之下,便彻底分崩离析,全盘瓦解。 129:三指弹天 要一下子把重力增加十倍,即使只局限于极小范围之内,但对于程立来说,仍然绝不轻松,也不能长久维持。否则的话,单凭这一招,他就能直接把柳吟风、白仇非、黄磊等三人彻底击倒,根本用不着其他后着了。 甚至乎,假如不是十倍重力,而是五十倍,以至于一百倍的话,那程立甚至都用不着出手。敌人的骨骼和内脏,就会被超出极限的重力狠狠压碎,当场暴毙。 只不过,程立作为第二度觉醒的劫者,把重力增加至正常情况下的十倍,已经是他目前的极限。想要把重力增加至百倍,除非蜕变为第三度觉醒,否则根本没有可能,不用多想了。 脑海中这念头一转而过。程立毫不犹豫双腿发劲,猛地在地面上一蹬。“轰~”的爆炸巨响声中,地面上活像遭遇炮弹轰炸,炸开一个大凹坑。借助这爆炸性的反作用力,程立身形如箭,破空狂飙。矛头所指,正是柳吟风! 三大高手当中,柳吟风名气最大。但他所长者,乃是轻功和暗器。眼下他被十倍重力所钳制,这两项绝技都大大打了个折扣。十成本事,未必还能发挥得出三四成。程立的第一个目标不找他下手,还能找谁? 手里虽然没有真刀,可是程立借助腾空飙冲之势,一记手刀斩出。柳生二心流:问心斩!在暗物质强化加持之下,这一刀仍具开碑裂石,分金断玉之能。任你有铁打金身,也要被当场开膛破肚,腰斩惨死。 好个柳吟风,电光石火之际,陡然豁尽毕生修为,猛然从丹田中爆发出一股前所未见的骇异力量,竟把重力枷锁挣脱了半分。他更不迟延,火速扭腰转身,试图把伤害减少至最低限度。 “嗤~” 两道人影在半空中乍合即分。随即就是血花冲天,惨叫动地。柳吟风堪堪避开那致命一击,但一条左腿,却被齐膝斩断,旋转着离体而去。 柳生二心流之攻势,一发不收。柳吟风惨叫之声未落,与之擦身而过冲出了三、四米远的程立,陡然凌空转身一百八十度,浓烈黑气随之凭空涌现,凝聚成一片厚重圆镜。供程立踏足之用。 “轰隆~” 郁闷沉雷接踵炸裂,程立翻身再度冲杀,左右开弓,双掌手刀齐出。柳生二心流,二式天罗! 断筋碎骨之声应刀而起,直教人听得毛骨悚然。继一条腿之后,左右两条手臂,俨然也同样被齐肩斩断。 或许彻底变成废人的残酷现实,所造成的冲击力实在太强烈了,让柳吟风再也承受不起。嘶叫之声就此断绝。他活像一个漏气的皮球,颓然坠落。随之躺倒在血泊当中,双眼紧闭,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完全不省人事。或许,这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幸运吧。 即使是程立自己,要在超常重力场中活动,同样必须耗费极大力量,绝不可能持久。。除去一名敌人,程立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故此他从半空中落地之际,右足刻意加劲,重重一顿。 遍布四周的黑气,当即呼啸倒卷。十倍的异常重力瞬间消失,一切也恢复正常。原本活像被禁锢在沼泽泥浆当中的白仇非和黄磊,重新获取了自由,各自咬牙杀上,延续之前半途而废的攻势。 万古长空指——“大雪大暑,冰火连天”! 凌空销魂剑——“一霎销魂”! 丝毫不乱,程立沉着迎战。他提起左臂为盾,护在身前挡下了两记万古长空指。暗物质不受寒热指劲影响,赫然教白仇非的冰火连天,完全无所施展其技。漆黑巨臂随意一挥,犹如抡起参天巨木,横扫千军,威不可挡。 白仇非见势不妙,无可奈何,唯有主动抽身飞退。程立意不在此,也不去追击。刹那之后,漆黑的掌刀如电斩劈,和黄磊的挽留奇剑,正面火拼。 柳生二心流:终式相破! “当当当~~~” 惊鸿一霎,程立的手刀,和黄磊的挽留奇剑相互接连火拼三次。只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乍听之下,三下短促的金铁交鸣之声,竟相互合并为一下长声,铿锵铮鸣,刺耳撼脑。黄磊整个人登时僵住,随即身如炮弹,连人带兵器一起被轰出去老远。 连翻带滚,黄磊好不容易才止住跌势,刚想站起再战,忽然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再度颓然跪下。霎时间感觉喉头发甜,不由自主张开口,“哇~”喷出大口鲜血,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连消带打,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只是短暂的数十秒时间。柳吟风残废、黄磊内伤,白仇非也被逼退。三大高手联手之势彻底瓦解。如此战绩,简直惊世骇俗。除非亲眼目睹,否则的话,即使宣扬到江湖上去,又有几人能够相信了? 沧海月明楼的四大神煞,齐齐悚然动容。掌中神急急回头,凝声请示道:“楼主,敌人强得超乎想像,要不要我们一起上去,协助两位副楼主?” 朱有泪淡淡道:“多余。能够当上我朱有泪的兄弟,岂会有无能之辈?以二敌一,对手还事先经历了连番血战,早不在万全状态。假如这样还赢不了,那么他们也根本没资格当我的兄弟。” 掌中神心中了然,躬身应是,随之和其余三神煞一起,再度聚精会神,关注场中两位副楼主和程立的交手。 朱有泪和四大神煞之间的说话,瞒不过程立耳目。他讽刺地冷笑一下,转身过来,开口道:“白仇非,黄磊。你们两个已经孤立无援了。看在总算有过几分交情的份上,弃战投降吧。否则的话,你们的下场,只会比柳吟风更加凄惨。” 黄磊闭口不答,随手把奇剑挽留深深刺入泥土之中,却并非为了要弃战投降,只为了腾出双手,好去替柳吟风点穴止血。同时又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盒打开,里面俨然是一种洁白细腻如羊脂乳酪,芳香四溢的药膏。把这些药膏仔细涂在柳吟风伤口之上。 白仇非面色不愉。皱眉道:“百花断续膏?哼,这种难得的灵药,居然用在一个废人身上,实在太浪费了。” 黄磊摇摇头,一边忙活,一边凝声道:“人命关天.。再珍贵的药,也比不上人命。” 白仇非冷哼道:“好,那么你尽管在这里救人吧。程立就交给我对付。” 黄磊怔道:“你一个人?” 白仇非面覆寒霜,冷道:“一个二个,统统都是废物。婆婆妈妈,不成大器。没了你们这些废物拖累,我一个人反而更免得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甩袖一拂,顺势转身离开,大踏步走到程立面前,喝道:“程立,再来接我一招!” 程立淡淡道:“万古长空指,我已经领教过了。虽然还算可以,但要败我,还嫌不够。不想送死的话 ,还是和黄磊一起联手再来吧。” 白仇非沉喝道:“不错。单凭万古长空指上决的二十四节气指法,我是赢不了你。但加上下决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程立眉头一挑,道:“万古长空指的下诀?我明白了。是三指弹天。当日你说自己师父去世太早,没来得及教你三指弹天的运用心法,所以你一直修炼不成。哼,原来又在说谎。” 白仇非哂道:“兵不厌诈。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再教了吧?废话少说。来领教完整的万古长空指,来领教三指弹天的威力吧。不过,代价就是你的命!” 程立一笑:“想要我这条命?没关系。只要有本事,尽管拿去。就怕你只是牛皮吹得震天响,实际根本无能为力罢了。” 白仇非咬牙恶哼一声,左手按着自己丹田,右手食、中二指合并,点在自己眉心处,喝道:“注意留神。九星运转,相为经脉,阴阳差错,莫辩泾渭,随方变气,坎离水火,天施地受,震兑木金,万物始源……” 喃喃不断,似诗似歌,但其中意思,又难以索解。程立不禁皱眉,沉思道:“白仇非念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是一种自我暗示的仪式吗?嗯……等等,有些不对!什么东西在动?” 白仇非凝立原地,一动不动。专注于念诵那篇古怪歌诀。可是程立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有些什么东西,正在隐隐作动。 不是风动不是人动,更不是心动。没有那么玄之又玄。而是一种实实在在,有质而无形,超乎于真气内力之上,也不同于什么九天九地之气的……另类能量? 身为劫者,程立对于游离于空间中的各种能量,都极其敏感。所以他立刻就知道了,这些源源不绝擦身而过,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另类能量,全都朝着同一个目标急速涌去——白仇非! 说时迟那时快,白仇非饱吸外来能量,他猛然抬头,喝道:“春分!夏至!秋分!冬至!” 声犹未落,白仇非浑身强芒暴盛,照耀八方。光芒由充满春意,万物生机萌发的草绿,变为酷热高暑,令人大汗淋漓的赤红,再转成萧瑟惆怅,充满离绪愁怀的秋黄;更急变至银装素裹,刺骨生寒的雪白。最后绿红黄白四色汇聚交融,终于令白仇非整个人也由内而外,彻底绽放出辉煌灿烂的——黄金光芒! “东天木西风金,南阳火北极冰,四方汇成中宫土,四象交汇弹指中。三指弹天,杀!” 130:惊人反扑 耀目金光之中,白仇非陡然破空狂飙。右手双指并合,冲着程立的咽喉要害,重重点下去。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给。力量之强,更俨然让程立还未真正中指,喉骨已然向下凹陷,带来一阵窒息的感觉。这着三指弹天之威力,赫然更在巴-雷-特-狙击步枪所发射的反坦克*之上! 劫者的身体强度固然远超常人,但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绝不可能凭肉身硬扛反坦克*。但弹指瞬间,一层厚厚的黑气却迅速涌现,牢牢护住程立颈项,形成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噗~” 沉闷响声过处,白仇非的手指,不偏不倚正中程立咽喉。却被暗物质护甲所阻截,无法把杀伤力彻底灌输进敌人的血肉之躯。与此同时,同样覆盖了暗物质的沉重漆黑巨拳,已经以疾风烈火之势,重重砸落白仇非小腹。 重拳得手,但程立面上神色反而为之一变。因为虽然乍看之下,这一拳砸在敌人身上。可实际上,程立只感觉拳头所触及之处,一片轻飘飘,空荡荡,就和打中空气差不多,根本没有轰在血肉之躯上的实在感。 白仇非眉宇之间,也全无半分中招以后所应有的痛苦模样,反倒充斥了一种浓烈的嘲讽之意。他嘴角上牵,似笑非笑道:“程少的拳头,就只有这种分量?是你未尽全力有所保留,还是已经把力气消耗得七七八八,后继无力了?” 说话之间,白仇非身影淡化,忽尔从程立眼前消失。但下个瞬间,他又再度从左方袭来,快捷无伦地一指刺向程立右胸的肺部。 暗物质护甲及时移动变位,护住了胸膛。这一指仍然未能突破暗物质所构筑的铜墙铁壁。但程立却能切身感受得到,这一击相比之前,速度和力量再度大幅度提升,而且不止一倍,而是两倍三倍。 程立嘿声轻哼,火速挥拳还击。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管他还击的速度再怎么快,反应再怎么敏捷,白仇非赫然活像幽灵,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好似捕风捉影,怎么都打不中。 反而白仇非抢尽先机,不住发出一记又一记的重指刺击。开始的时候,刺击目标还是见缝插针。可越到后来,目标便越来越集在程立的右侧胸膛 暗物质护甲虽然坚固,但也有其承受极限。同一部位不断遭受攻击,防线迟早总有被攻破的时候。假如这情况无法得到改变,那么长久以往,势必对程立相当不利。 反观白仇非,却是得心应手,越打越顺。他一边毫不留情地连下杀手,一边大笑道:“程少,你不是很威风的吗?怎么现在变成缩头乌龟了?一味被动挨打,可赢不了这场仗啊。不是有什么法宝么?尽管拿出来对付我吧。否则的话,你就要被我活活打死了。” 言语挑衅,极尽轻蔑之能事。但程立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急速转动脑筋,思考玄机何在。劫者在经历第二度觉醒之后,身体已经被强化至人类可能达到的极限程度。尤其各种感官,更加敏锐无比。 所以正常情况下,白仇非的速度即使再快,也不大可能凌驾于程立的反应之上。除非,他已经到达了相当第三度觉醒的境界。 不是劫者,是否有可能达到相当于第三度觉醒的境界?答案是绝对可以。毕竟,所以劫者,无非就是能够吸纳“劫力”这种特殊能量以强化自身,并且通过不断蜕变而超越人类极限而已。 宇宙无垠,穹苍无限。除去劫力之外,还有许多种性质各异的能量,都充斥于宇宙穹苍之中。比方说之前雷万钧施展“霹雳雷霆震霙靇”,就是吸取九天之气这种特殊能量。李焚舟施展“霸绝乾坤夺天威”,则同时吸取九天之气和九地之气。 当九天之气和九地之气相互激烈冲撞,并且因此打开了时空通道的一瞬间,那种狂暴的,磅礴的,浩瀚的巨大力量,毫无疑问,已经超越了第二度觉醒,昂然迈入第三度觉醒的巅峰境界。那么,同样能够吸取某些另类能量来加强自身的白仇非,可以在一瞬间之中达到第三度觉醒的境界,应该也不…… 等等,吸取另类能量吗? 程立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不错,就是异类能量。想来,这些被吸取的能量不但可以让白仇非强化蜕变,而且还有干扰敌人五官六感,让敌人错觉频生的效果。换而言之,白仇非之所以如此神出鬼没,只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施展了障眼法。 把戏既然已经拆穿,那么即使手法再怎么巧妙,也要变得一文不值了。电光石火之际,程立不屑冷哂,陡然紧握拳头高举过顶,然后单膝下跪,顺势一拳狠狠砸落地面。 “轰~” 铁拳所到,无坚不摧。地面当场被轰出一个巨大凹坑,无数碎石东南西北横飞倒溅,威力堪比上百支霹雳铳同时发射。然而,这些碎石才飞出不足半尺,陡然在半空中一顿,然后活像秤砣落水,向下急沉。 “地藏劫”——十倍重力! 超常重力场笼罩八方,凡在范围内的物事,哪怕只是一沙一石,甚至一粒微尘,都同样变成十倍重量。不管什么掩眼法,在这种无差别的大范围攻击之前,都根本无所施展其技。包括白仇非! 霎时间,原本朦朦胧胧,忽东忽西,神出鬼没的白仇非,身形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更同样不由自主,被超常重力狠狠压在地面,根本寸步难移。他面色大变,脱口咒骂道:“又是这该死的邪……” “法”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程立的漆黑铁拳已然雷霆杀到,毫无偏差,正中白仇非小腹。 假如在普通情况下,白仇非即使中拳,也可以顺势向后飘飞倒退,借机卸力,。把所受伤害程度减少到最极限。但在十倍的超常重力场之内,这一切便完全只属于奢望。 重力枷锁不但拆穿了白仇非的戏法,让他无所遁形。更把他的身体牢牢禁锢在原地,连一丝一毫退让卸劲的余地都没有。铁拳上所有的破坏力,白仇非都必须百分之一百地承受下来。 无可奈何的白仇非,唯有紧咬牙关,竭力苦撑死忍。可是程立的重拳,却似暴风骤雨,连绵不绝。一拳之后,又是十拳,十拳之后,再有百拳。说时迟那时快,数不清的拳头呼啸狂砸,简直把白仇非当成了人肉沙包。纵使十倍的超常重力场已经解除,但白仇非赫然仍被无数拳头轰打得在半空中不住翻滚,根本无法逃离。 柳生二心流:八相法破! 生死关头,再也不能保留。白仇非咬紧牙关,竭力抽出一只左手,再度按上自己小腹,猛然一发力。 正自狂轰滥炸得兴起的程立,眉头陡然一动,随即不假思索,收拳抽身。只因为他感觉到了。白仇非的身体,忽然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深渊。无论自己的拳头力量有多重,砸上去时感觉都如砸棉絮。至少九成九的力量,都好似泥牛入海,完全不知所踪。 这种情况肯定不对劲。未曾摸清楚敌人底细,继续浪费力气,实为不智。但就在程立抽身的同时,本该已经成为肉酱,偏偏却仍五体健在的白仇非,终于苦熬出头,第一时间便骤然反扑。 “程立,打得很爽吧?更爽的还在后头呢。三指弹天,破煞!” 双手合拢,四指紧并,白仇非嘶声狂吼,身体腾空螺旋急转,冲着程立裂风飞射,打出真正的三指弹天!来势其快,一瞬间,程立也只能双臂交叉成盾,护在自己身体之前,全力防守。 非一般的反扑,非一般的狂猛!白仇非这招三指弹天,力量如山崩海啸,同时又无比锐束集中。直令人为之心悸色变。瞬间,“乒乓~”破碎声隐约传出,覆盖程立双臂的暗物质护甲,竟彻底分崩离析,被三指弹天一击破碎! 原来,所谓的“三指弹天”,既是武功招式,也是一种催谷真气,急速增长修为的玄妙法门。弹天这两个字,绝不能望文生义,认为就是向天弹指。 其真正意思,乃是以三根手指弹击丹田小腹附近的“天枢穴”。配合内息运转开启枢纽,就能摄取充斥于天地之间的春夏秋冬四季四象之気炁,然后把这四季之炁融为己用。再配合万古长空指的三招最强杀着:破煞、惊梦、天敌。则杀力惊天地泣鬼神,绝不下于什么“霹雳雷霆震霙靇”。 可是三指弹天虽然厉害,却也有其局限所在。 每弹击天枢穴一次,白仇非的功力都能得到十倍暴升。可是他自己本身的承受力量,终究有其极限。故此这项法门顶多只能运用三次。假如强行逾越这极限,则势必走火入魔。轻则内息岔乱,彻底成为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最为凶险不过。 事实证明,程立作为劫者的能力,更远远超乎白仇非想象之外。他接连两下弹指,连出两招,也未能占据到什么真正的优势。迫不得已,唯有施展出最后一着。不但吸纳四季之炁,甚至更把程立轰过来的上百记重拳杀力,全部强行吸纳,然后彻底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以“破煞”一招杀出。 兵行险着,先损己后伤人,白仇非已经压上所有筹码,不容有失。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131:隔空相思,凌空销魂 “三指弹天”威力惊人,一击之下,竟能把程立覆盖在自己双臂之上的暗物质护甲,狠狠击碎。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程立就这样彻底防线崩溃,再也无所遮掩。只因为覆盖双臂的护甲,只是以“地藏劫”临时聚集起暗物质形成。可是在程立体内,仍然存在着一具纯粹以暗物质所组成的——暗黑战体! 说时迟那时快,臂甲散,战体现。程立全身上下全被暗物质覆盖,形成了凶猛狂暴,无比恐怖震撼的暗黑战体!白仇非的手指,纵然已经顶上暗黑战体的咽喉,却始终差了一寸,无法把杀伤力真正释放到程立本体真身之上。 最后一击,若非你死,就是我亡!白仇非骑虎难下,也无从罢手。他咬紧牙关,猛然暴喝。四季四象的炁流再度涌起,竟无惧被外来力量撑得当场丹田爆碎,再度强行吸纳四季之炁以加强杀力。 霎时间,嗤嗤裂帛之声接二连三不断响起。白仇非的身体陡然向外膨胀了一大圈,浑身忽红忽蓝,忽黄忽白,无数青筋血管如蚯蚓般贲起,密密麻麻爬满了他身体表面。骤眼看来,其妖异狰狞之态,竟比暗黑战体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白仇非的外表,异变得不人不鬼,但效果也十分明显。本已逐渐衰竭的“破煞”指劲,得到外来能量补充,赫然活像注入一支强心针。猛然再暴增三成。无比锐束集中的指劲,强行注入暗黑战体的咽喉要害,要再接再厉,把战体同样狠狠摧毁。 可是暗黑战体的兼顾强悍,更十倍于臂甲。白仇非指上杀劲再强,暗黑战体依旧丝毫无损,但澎湃杀力推涌之下,暗黑战体仍然被迫不断往后退,往后退,再往后退。 十步百步数百步,弹指瞬间,此进彼退,白仇非已经强行推动暗黑战体,滑行了整整好几百步之远。但“破煞”杀指距离程立的咽喉,始终差了那么一寸。事实证明,暗黑战体的防御力天下无双,绝对牢不可破。所以那看似无比接近的一寸,实际上却遥远得仿佛天涯海角,永远也可望而不可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管白仇非的决心再强,再怎么不怕死,本身的承受能力,还有吸纳的外来能量,都终究有其极限。“破煞”指劲无可挽回地彻底衰弱下去,哪怕想再度重施故技,浑身经脉之中也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激烈裂痛,再也吸纳不了一丝一毫的四季之炁。这场押上生死作为筹码的豪赌……终于也是白仇非败了! 既已失败,当然便须付出代价。顷刻间,暗黑战体身体向下一沉,拿桩站定,稳如泰山。左手攥出,不偏不倚,把白仇非整个人拿个正着。右手五指一收,铁拳握紧,立刻如炮弹般破空暴轰! “白仇非,这一拳,是你欺骗我的代价,吃吧!” 暗黑战体的嘶声咆哮之中,铁拳重重砸上白仇非右肩。骨骼碎裂之声当场炸裂,白仇非失声惨叫,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原本妖异狰狞的外表迅速消失。右肩的肩胛骨彻底粉碎,整条手臂软软垂下,彻底废了。 惨叫之声犹在耳畔,暗黑战体再度咆哮道:“这一拳,是替锦鲤镖局的李总镖头报仇,再吃吧!”毫不留情又是一拳打出,正中白仇非胸膛。左右两排胸骨,登时被砸碎了七八根。幸亏霸道拳劲所至,同样把胸骨打得粉碎,不至于断成两截再刺进内脏。否则的话,白仇非就要当场惨死,连吃第三拳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显而易见,白仇非肯定情愿没有这个机会。胸骨粉碎的剧痛,哪怕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瞬间,白仇非双眼瞪大得无可再大。苍白得找不到一丝血色的嘴唇哆哆嗦嗦,却就是吐不出哪怕半个字。 与此同时,一股骚臭味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传出,淋淋漓漓,把地面弄湿了一大块。竟是白仇非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痛苦,身体完全脱离自己意识控制,当场失禁。 “失禁?呸,简直丢人现眼。最后一拳,滚蛋吧!” 暗黑战体满面厌恶地嘿声冷哼,提起拳头对准了白仇非的脑袋,就要轰上去。这一拳的破坏力,基本上就和坦克战车的主炮没有什么分别。别说白仇非已经五痨七伤,仅剩小半条人命、哪怕状态完全,他也万万吃不起。所以只要这一拳下去,哪怕白仇非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绝对都要死光死绝。 “程少,手下留人!” 嘶声激吼伴随锐厉锋芒,一起从天而降。关键时刻,黄磊终于悍然出手了! 奇剑挽留左右两分,左手相思刀,右手销魂剑。刀剑齐施,正是黄磊的看家本领,隔空相思刀,凌空销魂剑。销魂合相思,黄磊就要以真正的奇剑挽留,去挽留结义兄弟白仇非的性命。 “相思苦短,销魂恨长,大道难挽,小爱易留。相思销魂,爱恨交缠!” 刀光剑影,当头笼罩而下,几乎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剑和这一刀。哪怕用语言、用图画、用文字,都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刺。因为那不是快,也不是奇,更不是绝,亦不只是优美,而是这一切的结合,再加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以及一分的不可一世。 相思刀销魂剑!正是如此一种惊艳的、潇洒的、惆怅的、而且还不可一世的刀法和剑法! 这种刀法和剑法的巧妙和复杂,已经超越了程立的可理解范围之外。他根本看不清楚刀剑的来龙去脉,更无法针对性地进行破解。 当然,程立完全可以拿已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白仇非,作为盾牌使用。只要举起这盾牌向前一推,不管黄磊的相思刀销魂剑再怎么巧妙复杂,也非得当场罢手不可。 可是这种近乎无赖一样的打法,程立根本不屑为之。惊鸿一霎,他嘿声冷哼,随手像丢弃垃圾一样,把白仇非丢开。断声厉喝,双拳左右开弓,犹如万炮齐发,疯狂乱打暴轰。 柳生二心流:八相法破! 简单、直接、暴力、凶猛!不管你的刀法剑法有多么巧妙复杂,总之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谁斗得过谁!凭着暗黑战体的无双不破之体,程立纵然只是持强硬拼,已经先立于不败之地! “当当当当当~~” 金铁交鸣,惊雷爆震。电光一瞬,暗黑战体的一对拳头,也不知道已经和相思刀销魂剑彼此激烈火拼了多少千百回。无论铁拳杀劲再怎么狂暴,可是刀剑交错逆来顺受,却先后划出一个个大圆小环,并且从中衍生出澎湃牵引力,把大部分雄猛拳劲都卸开带走。顷刻间,黄磊厉声断喝,刀剑双分,悍然打破封锁。继而更毫不留情地,冲着暗黑战体连环斩劈切削,名副其实,千刀万剐。 相思藏销魂,合并为挽留奇剑。为当世四大神兵之一。锋芒锐利,足以分金断玉,削铁如泥。即使丝毫不会武功的人,拿了这口神兵之后,也能对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造成不小威胁。 更何况,此刻黄磊豁尽毕生修炼的“后天大乘诀”内力,雄浑精纯的真气源源不绝注入神兵之中,刀剑杀力更以倍数暴增。哪怕现代坦克战车的装甲板,恐怕也经受不起相思刀与销魂剑这样子的狂攻猛打。 可是事实证明,暗黑战体的坚固程度,足以令坦克战车的装甲板也为之望尘莫及。不管黄磊再怎么全力斩劈削刺,暗黑战体之上,甚至连一点擦痕都没有。 片刻之间,刀剑招式渐老,暗黑战体沉声咆哮,左手五指成爪,掌心向地。紧接下来的,就是用力一压,顺势把本来遍及方圆十米左右的超常重力场,彻底压缩至只有三尺范围,然后彻底加诸于黄磊身上。 由于范围收窄,所以“地藏劫”的能量得以完全集中。在那区区三尺范围里,重力不再是正常状态下的十倍,赫然可以达到惊人之极的三十倍!即使黄磊修为了得,还能勉强支撑得住不被重力压碎,但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想要挥刀舞剑再战,那是绝无可能了。 身为一流高手,自然具备玄妙超然的第六感。纵然黄磊并不知道重力加压可以达到正常情况下的三十倍,但一看暗黑战体这手势,这“三颗小石头”已经下意识感觉不妙了。生死关头,他不假思索,双臂猛然催劲,刀剑互撞对砍,登时就是…… “铮~” 刀剑交击,猛然爆发出一股如同山崩海啸,磅礴强猛得匪夷所思的力量!甚至单独比较的话,这股力量恐怕比什么“霹雳雷霆震霙靇”,比什么“霸绝乾坤夺天威”,都隐隐还要再强上半分。 如此恐怖的力量之下,暗黑战体那只翻转向下的手,登时再按不下去了。非但按不下去,甚至暗黑战体整具高达三米,重达千斤的沉重躯体,竟然也随之被一把揪起,腾空向后抛开。 这样的事情,实在教程立大出意料之外。一霎之间,就是一怔,竟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白驹过隙之际,黄磊不假思索,断声霹雳,相思刀合并销魂剑,还原为挽留奇剑。锐利神兵高举过顶,锋芒四射,赫然以剑带人,腾空狂飙冲杀,对准了空门大开的暗黑战体拦腰狂斩!要一鼓作气,把暗黑战体斩杀当场。 朝思暮想,爱恨交缠!天地逆冲,震爆乾坤!” 132:朱虹血泪 十二点前没办法写完三千字,先更新一半。另外一半我加紧写,一点左右应该能完成的,到时候大家再刷一次吧 ———— “琉璃朱泪,不应挽留”。当世四大神兵之一的挽留,不但构造奇特,剑中藏刀,刀剑相合。而且铸造这奇兵的材料,也十分特殊,乃是某种天外陨石所带来的奇金。它蕴含强烈磁性,同时又可以吸收外来能量,加以放大强化。 武林高手所修炼的内家真气,当然也是一种能量。所以,便有高手根据这件奇兵的特性,创研出一套特殊心法与之配合。相思销魂,一心二用,阴阳互济,能令兵主的功力大幅度提升。但如果是阴阳互克,则更能爆发出骇人听闻的巨大力量,堪称无坚不摧,无强不破。 可是这种异常暴力,只属于昙花一现。短暂爆发过去之后,便后继无力。所以此时此刻的黄磊,这“三颗小石头”,也陷入和先前白仇非完全相同的境况,所有身家性命,全然押上了孤注一掷。一击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暗黑战体被突然爆发的暴力揪飞抛开,一时之间置身半空,如落叶翻滚,完全不由自主。同时,黄磊破空冲杀,速度快如闪电惊鸿,根本没给暗黑战体留下丝毫闪躲余地。眼看着这终极一击,就要结结实实劈在暗黑战体腰间了。可是…… “嗤嗤嗤嗤嗤嗤~~~” 无数条黑色触手,陡然从暗黑战体身上暴起射出,一下子钉在左方七步之外的地面处。紧接着,触手收缩,拉扯着暗黑战体向左方火速滑开。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在黄磊这一击也已经落下 ,再也来不及中途转向,却偏偏又未真正斩在敌人身上的空档。 暗黑战体之本质,不过是一团高度凝聚浓缩的暗物质。程立凭着“地藏劫”的能力,把这团暗物质塑造成人形。但这形状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只要程立感觉到有必要,随时都能改变这团暗物质的形状。别说突然多出几十条触手,甚至变成三头六臂的巨人,又或者直接变成一头霸王龙,都完全不成问题。 在程立之前,世上并不存在“地藏劫”这种能力,更没有什么暗黑战体。所以即使再强的高手,也绝对想象不到居然还会有这种变化出现。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点失误,便已经足以让战局被彻底翻转。故此…… 电光石火之际,黄磊心头一凉,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仅仅剩余两个字:完了。 弹指刹那,奇剑挽留重重斩在空无一人的大地之上。当场留下一条长达十丈,深不见底的笔直剑痕。剑锋完全陷入地面之中,却根本无法在暗黑战体的身上,留下哪怕只是一条浅浅划痕。 与此同时,把暗黑战体扯过去七步之外的触手,再度伸缩活动,赫然把暗黑战体火速推送回黄磊身边。战体提起左臂,一爪抓出,正正抓住了黄磊的脖子。接下来,只要战体五指劲力一催,立刻就能把颈骨折断捏碎。哪怕再有什么长生不死的神药仙丹,也万万不可能把他救回来了。 万念俱灰,可是黄磊的眉宇之间,却不见恐惧与怨恨,反而嘴角微微向上牵动,流露出一丝释然和解脱的笑意。 可惜,他等了好半晌,非但没等来那最后的一下疼痛,反而感觉喉头一松,竟然已经从暗黑战体的手爪上脱离出来。 “咳咳~~咳咳咳~~” 咽喉气门,始终非同小可。黄磊接连咳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方才调顺气息。带着满腔难以置信,他抬起头来望向暗黑战体,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还不下手?” 暗黑战体摇摇头,然后瞬间消散,重新显露出程立的本体真身。他淡淡道:“没有为什么。我从来不杀朋友,就这样而已。” “朋友……朋友……” 黄磊苦笑道:“现在的我,难道还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程立凝声道:“是不是配得上,要看你自己怎么认为了。我只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被朱有泪和白仇非利用的工具罢了。” 黄磊下意识猛然瞪大了眼睛,嘶声道:“利用?不!大哥没有!他只是……只是……只是……”虽然本能地想要替朱有泪辩解,可是事到临头,却终于无话可说。原本高亢的声音,也无法避免地消沉了下去。 程立淡淡道:“看重兄弟情义,当然是好事。不过,前提是别人也把你当作真正的兄弟看。假如人家只把你当工具,你却当人家是兄弟,那么别怪我说句难听的,你这不过是给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钱的傻瓜而已。” ============== “琉璃朱泪,不应挽留”。当世四大神兵之一的挽留,不但构造奇特,剑中藏刀,刀剑相合。而且铸造这奇兵的材料,也十分特殊,乃是某种天外陨石所带来的奇金。它蕴含强烈磁性,同时又可以吸收外来能量,加以放大强化。 武林高手所修炼的内家真气,当然也是一种能量。所以,便有高手根据这件奇兵的特性,创研出一套特殊心法与之配合。相思销魂,一心二用,阴阳互济,能令兵主的功力大幅度提升。但如果是阴阳互克,则更能爆发出骇人听闻的巨大力量,堪称无坚不摧,无强不破。 可是这种异常暴力,只属于昙花一现。短暂爆发过去之后,便后继无力。所以此时此刻的黄磊,这“三颗小石头”,也陷入和先前白仇非完全相同的境况,所有身家性命,全然押上了孤注一掷。一击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暗黑战体被突然爆发的暴力揪飞抛开,一时之间置身半空,如落叶翻滚,完全不由自主。同时,黄磊破空冲杀,速度快如闪电惊鸿,根本没给暗黑战体留下丝毫闪躲余地。眼看着这终极一击,就要结结实实劈在暗黑战体腰间了。可是…… “嗤嗤嗤嗤嗤嗤~~~” 无数条黑色触手,陡然从暗黑战体身上暴起射出,一下子钉在左方七步之外的地面处。紧接着,触手收缩,拉扯着暗黑战体向左方火速滑开。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在黄磊这一击也已经落下 ,再也来不及中途转向,却偏偏又未真正斩在敌人身上的空档。 暗黑战体之本质,不过是一团高度凝聚浓缩的暗物质。程立凭着“地藏劫”的能力,把这团暗物质塑造成人形。但这形状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只要程立感觉到有必要,随时都能改变这团暗物质的形状。别说突然多出几十条触手,甚至变成三头六臂的巨人,又或者直接变成一头霸王龙,都完全不成问题。 在程立之前,世上并不存在“地藏劫”这种能力,更没有什么暗黑战体。所以即使再强的高手,也绝对想象不到居然还会有这种变化出现。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点失误,便已经足以让战局被彻底翻转。故此…… 电光石火之际,黄磊心头一凉,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仅仅剩余两个字:完了。 弹指刹那,奇剑挽留重重斩在空无一人的大地之上。当场留下一条长达十丈,深不见底的笔直剑痕。剑锋完全陷入地面之中,却根本无法在暗黑战体的身上,留下哪怕只是一条浅浅划痕。 与此同时,把暗黑战体扯过去七步之外的触手,再度伸缩活动,赫然把暗黑战体火速推送回黄磊身边。战体提起左臂,一爪抓出,正正抓住了黄磊的脖子。接下来,只要战体五指劲力一催,立刻就能把颈骨折断捏碎。哪怕再有什么长生不死的神药仙丹,也万万不可能把他救回来了。 万念俱灰,可是黄磊的眉宇之间,却不见恐惧与怨恨,反而嘴角微微向上牵动,流露出一丝释然和解脱的笑意。 可惜,他等了好半晌,非但没等来那最后的一下疼痛,反而感觉喉头一松,竟然已经从暗黑战体的手爪上脱离出来。 “咳咳~~咳咳咳~~” 咽喉气门,始终非同小可。黄磊接连咳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方才调顺气息。带着满腔难以置信,他抬起头来望向暗黑战体,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还不下手?” 暗黑战体摇摇头,然后瞬间消散,重新显露出程立的本体真身。他淡淡道:“没有为什么。我从来不杀朋友,就这样而已。” “朋友……朋友……” 黄磊苦笑道:“现在的我,难道还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程立凝声道:“是不是配得上,要看你自己怎么认为了。我只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清楚。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被朱有泪和白仇非利用的工具罢了。” 黄磊下意识猛然瞪大了眼睛,嘶声道:“利用?不!大哥没有!他只是……只是……只是……”虽然本能地想要替朱有泪辩解,可是事到临头,却终于无话可说。原本高亢的声音,也无法避免地消沉了下去。 程立淡淡道:“看重兄弟情义,当然是好事。不过,前提是别人也把你当作真正的兄弟看。假如人家只把你当工具,你却当人家是兄弟,那么别怪我说句难听的,你这不过是给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钱的傻瓜而已。” 133:机锋 “天下第一刀?” 程立摇摇头,道:“这种名衔,对我来说其实全无意义。因为我并不是一名刀客。甚至,也算不上一名武者。这个江湖之中,本来就没有我。更谈不上争夺什么天下第一了。” 朱有泪道:“建自在山庄,破海上销金窟,孤身破霹雳堂,护李焚舟,败沧海月明楼两大楼主,握琉璃宝刀。桩桩件件,皆是你亲手所为。既然要走,就不该进入这个江湖,如今已经来了,又何必走?” 程立沉默了半晌,忽然淡淡一笑,道:“不错,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话声落地,程立徐徐抬头。他的目光,也终于触及了朱有泪的目光。 火花!彼此目光相遇,竟似激起了一连串灿烂火花。这火花虽然无声无形,甚至虽然没有人的眼睛能瞧得见,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能感觉得到。 在场所有人——比方说小青和秋夜雨,宋诗容、沧海月明楼四大神煞,还有龙虎山天师张玄静与护法八部,甚至包括那边还在激战不休的翟飞惊与八斗堂几名叛徒,都下意识住了手。所有胸膛里的心脏,也随之突然剧烈震动。 朱有泪的眼睛,仿佛是传说当中,那口无坚不摧的朱虹血泪刀。他一眼看过来,凌厉刀光便随之而至,仿佛就连灵魂,都可以斩开。 程立的眼睛,却如同浩瀚无边的宇宙,深邃无尽的穹苍,足以将一切有形无形的事物,都完全包容——又或者吞噬。 一个无坚不摧,一个无所不包。只要看见这两双眼睛,那么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认同“程立和朱有泪,就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对头”这种事。 只听朱有泪一字字道:“你的刀已在。” 程立点点头,横刀当胸。握刀的手,显得出奇地稳定,就像已完全凝结在空气中。手指纤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十分干净。乍看之下,甚至还有几分秀气。可是任何人都知道,即使没有握着武林中四大神兵之首的琉璃宝刀,单单这只手,也已经足够可怕。 这样一只手,配上这样一口刀,赫然令本已不平凡的琉璃宝刀,显得益发锋芒毕露,杀气逼人! 朱有泪呢?他要如何和这样一只手,这样一口刀对抗? 万众瞩目之下,只见朱有泪缓缓向前再踏进两步,距离程立已经不过五步距离。 五步,对于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而言,正是一个最适合搏杀的距离。但非常奇怪地,朱有泪的双手,依旧空空如也,并不见那口名震天下的朱虹血泪刀。 相传,当初女娲造人时,曾经意外流下一滴鲜血。这滴鲜血有一半变成了人,从此堕入无尽轮回,成为百年一见,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而另外一半,则化为一口刀,就是朱虹血泪刀了。 江湖中人都认为,朱有泪就是这个由女娲鲜血所转生的奇才。他凭着朱虹血泪刀,打下了沧海月明楼这么一份庞大基业。更在泰山之巅,风云碑上留名,被称呼为天下第一刀。 可是近十年来,江湖之上,已经再没有人看见过朱虹血泪刀出手。所以,纵使在场每个人都知道朱虹血泪刀很可怕。却并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如何可怕? 现在,朱虹血泪刀是否已在朱有泪的手中? 每个人的目光,都从程立的刀上,转向朱有泪的手。生怕错过宝刀出鞘那霎那的盛况。 万众期待之下,朱有泪的手,终于自袖中探出。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手竟是空的。 程立问道:“你的朱虹血泪刀呢?” 朱有泪淡淡道:“刀已在。” 程立道:“在哪里?” 朱有泪道:“在心里!” 程立一怔,皱眉道:“在心里?” 朱有泪道:“我手中无刀,心中却有刀!刀就是我,我就是刀。” 程立的瞳孔,突然收缩。因为他隐隐约约明白了,朱有泪所谓的心中有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不过……这太匪夷所思了。他一时之间,实在感觉难以置信。 旁观众人,也齐声哗然。小青感觉一头雾水,忍不住低声道:“朱有泪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手中无刀,心中有刀?” 秋夜雨惊叹道:“朱有泪竟然能够修炼到这个境界?他手中无刀,所以你看不见。但心中有刀,故此这刀的杀伤力,又是实实在在的。偏偏这样一口刀,根本看不见。所以这口刀同样无所不在,无处不至。 这口刀或者已经杀到了你眼前,或者已经按上了你的咽喉,或者已经深入你的灵魂。甚至乎,很可能你整个人都已被它劈碎,但你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所以,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这正是武学的巅峰!可以说,根本不属于凡人,乃是神魔之境界。” 小青皱眉道:“哇,好玄乎啊。不是吹牛吧?” 秋夜雨叹道:“妳不懂。所以妳才会觉得怀疑。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一定要看到那样东西确实存在,才肯承认它的价值。却不知道,其实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价值往往还比能看得见的,更加高得多。” 秋夜雨的修为,未必比小青高。但小青同样不算是纯粹的武者,而且一直以来,她都是独自生活,独*索,也没有得到什么人的指导。而秋夜雨的“世叔”,却是当世的绝顶高手。日常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所以秋夜雨对于“武学”,比小青了解得更深入。 同样地,翟飞惊和黄磊等一流高手,也都能了解。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一瞬间,朱有泪的光辉,似已将程立压倒。 并没有半分夸耀,也不见丝毫自负。朱有泪只是平平淡淡,用一种叙述既有事实的语气道:“道:“五年之前,我手中已经没有了刀。无形胜有形。无刀胜有刀。” 程立道:“见山就是山,见水就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朱有泪颌首道:“好,你果然明白!” 程立道:“知易行难。单纯知道,不过口头禅而已。” 朱有泪凝视着程立,忽然长长叹口气,道:“程少果然是程少。你果然是我的毕生大敌。” 程立道:“朱楼主又何尝不是朱楼主。我虽然不同意你的手段和作风,可是对于你这个人,却是没有人能够不尊重的。” 朱有泪点点头,道:“好,请出招。” 程立缓缓道:“招已出。你我一直都在过招。” 朱有泪的瞳孔,因为这句话而突然收缩! 霎时间,场上观战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一阵恐惧。后背发冷,身体也为之颤抖。因为他们谁也看不见朱有泪的刀,更看不见程立出招。 但千真万确,刀已在,招已出!每个人都似乎能实实在在,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程立和朱有泪,这两人虽然只不过静静的站在那里。但实际上,他们已进入某种以命搏命的境界。生与死,只不过是呼吸等闲事。 大校场上,观战的众人所处位置各异,远近也有所不同。但即使退开到最角落边缘处,赫然是能感到两人以命相搏之际,所释放出的恐怖杀气。 每个人的心脏,都为之激烈收缩!但同时,他们全身的血液,也随之翻滚沸腾。 程立和朱有泪,两人仍旧在默默对峙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只能感到冷汗正一粒粒自毛孔中沁出,在皮肤上流过。却同样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举手擦汗都不敢。 因为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程立和朱有泪,辽东自在山庄庄主,与中原四大势力之沧海月明楼楼主,这两大高手只要一有动作,就必定是惊天动地。而他们的决战,很可能瞬间爆发,然后便又在瞬间终止。即使只是多擦一下汗,多眨一下眼,都可能会就此错过那精彩而辉煌的瞬间。 在那名副其实的电光一瞬,这两人当中,势必要有一个倒下去!那么,倒下去的,到底会是谁? 没有任何人,可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旁观战者只知道,不管是程立还是朱有泪,都显得十分镇定。在他们的胸膛中,也都充塞了满满的自信。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几秒,又或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程立和朱有泪两人,依然未有声音,亦未有动作。 一片片枯黄落叶,忽然随风飘然卷至。不过……奇怪了。现在是春天,正值万物生长萌芽的季节。却又哪来的落叶了? 疑惑之间,这些落叶忽然飘卷至程立和朱有泪之间,把他们相互分隔开来。 朱有泪双眉向上一挑,陡然往前又迈出一步。 程立却没有动。足下始终半寸未移。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紧张了十倍。就似有无数*粉末,被洒在空气当中。只要遇上一点火花,便能立刻疯狂燃烧开来。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悠然道:“佛曰宝刀,既非宝刀,是名宝刀。” 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其中又有某种历尽沧桑的成熟。共同酿成了一种极奇妙的感觉。令人乍听之下,便会非常好奇——说话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个说话的人究竟在哪里。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 另一把苍老的声音同时传响,狂道:“切,这种口头禅机锋,你会打,难道我不会?老子曰: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天下第一刀是狗屁,狗屁是天下第一刀。这两个小朋友,干脆都不用打算了。” 134:巅峰真义 还是看不见。这把苍老声音所说的话,大校场上,人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偏偏就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说话的人究竟在哪里。 之前那沧桑的年轻人,淡淡道:“这两位小朋友,本来确实不用打的。可惜,他们根本不懂武功之真谛。所以才非打不可。” 那老人狂野大笑道:“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懂得很呢。” 这两句话说出,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为之耸然动容。要知道,朱有泪乃是名留风云碑的天下第一刀。而刚才程立的表现,所有人也都有目共睹。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两个不懂武功?假如连他们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正在疑惑之间,那沧桑的年轻人已淡淡道:“‘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这种境界,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其实,距离武学的巅峰、还差得远呢。” 那狂野老人附和道:“没错,确实还差很远。至少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沧桑年轻人道:“那个穿红衣服的,资质倒还不错。所以可以再迈进一步,到达‘刀就是我,我就是刀’的境界。这就差不多了。” 狂野老人大笑道:“说是差不多,终究还查了很多。真正的武学巅峰,要能够妙参造化,到达一个‘无刀无我,刀我两忘’的境界,那才真正无所不至,无坚不摧。” 沧桑年轻人笑道:“你虽然总看不起佛门。但实际上,佛门很多典故,都是很有道理,蕴藏着大智慧的。比方说,我现在就想起了这样的一个典故。” 狂野老人哼道:“尽管说来听听。” 沧桑年轻人道:“昔年佛门之中,禅宗五祖要找衣钵传人。于是吩咐门下弟子作佛偈,以考验他们对佛法的了解。其中被视为大热门的神秀和尚,作偈道:“‘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狂野老人点评道:“嗯。不错。这个道理,就和‘刀即是我,我即是刀’差不多。修炼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沧桑年轻人道:“但另一名弟子惠能,所说的更妙。他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认为这首佛偈,才真正参悟了佛法为何物。所以终于把衣钵传承交给惠能,让他成为了禅宗第六祖。” 狂野老人叹道:“指定得好。衣钵传承得好。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才真正是佛法之妙谛。也只有真正参透了这一步,才能算得上得成正果。” 沧桑年轻人道:“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差不多。所以这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道理,也正是武学中‘无刀无我,刀我两忘’的境界。也只有修到这个境界,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巅峰极限。” 狂野老人冷道:“可惜有些人就是不明白,才到了人刀合一境界,便沾沾自喜了。却不知这不过才刚刚登堂。距离入室,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 沧桑年轻人叹道:“假如一个人,才刚刚人刀合一,便已经觉得自满。那么他只怕是永远也休想能够更进一步了。” 狂野老人不屑地道:“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的。” 听到这里,朱有泪忽然提气开口,问道:“是哪位高人大驾光临?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还不肯现身一见?” 那沧桑年轻人叹了口气,道:“见即是不见,不见即是见。佛曰相见,即非相见,是名相见。” 狂野老人冷哼道:“废话连篇。肖老弟,自从你武功大成以来,当真变得越来越神神道道了。都来到这里了,还藏着不见人,究竟有什么意思?” 话声犹在,大校场东南侧的高厚墙壁之上,陡生异变。原本平整的墙壁,忽然突显出一个巨大的手掌印。掌印五指宛然,显得清晰无比。缕缕刺目金光,更从掌心处绽射开来,一时之间,竟是刺眼欲盲。 其他人看了这个掌印,虽然震惊,却也不觉有异。可是对于横抱着丈夫李焚舟,金龙帮的帮主夫人宋诗容来说,却登时如遭雷击,感觉无比震骇。她面色急变,失声叫道:“公公?” “沙~” 掌印不再凸前扩张,但掌心的金环,却猛地火速膨胀起来,瞬间竟把长达三十多丈的一段围墙,完全吞噬了进去。灿烂金光肆无忌惮地耀目激射,就似天上的太阳,忽然坠落凡间。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甚至包括程立和朱有泪在内,全都下意识紧紧闭上了双眼,无法直视那金光。 幸好,这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强光已迅速消退。程立率先睁开眼睛,可是眼前所见,却登时让他雄躯剧震,面色也为之微变。 已经没有围墙了。长达三十多丈,高有四丈以上,厚达五尺的砖石围墙,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地面上则一片空空荡荡,就连半点泥尘,或者半块碎砖头,也都找不到。感觉上,仿佛这么一长段围墙 ,都是冰块堆砌起来的,当太阳升起之后,便直接溶化蒸发掉了一样。 实在匪夷所思。按道理说来,要毁掉这么一长段城墙,也并不难。假如不限定时间的话,则翟飞惊、柳吟风、黄磊、白仇非等都可以办得到。 若然限定时间,那么要一击之内毁掉这么大段城墙,大概就只有李焚舟、雷无咎、还有雷万钧等寥寥几名绝顶高手,才能够办得到了。让程立自己来的话,除非出动那招从天而降的腿法,否则即使动用RPG,都不大可能成功。 可现在,这么一大段墙壁,不但是被毁掉,更是彻底蒸发,所有残骸都完全消失。那……那……简直匪夷所思至极点! 造成这个结果的人,究竟是谁?正是站在已经不再存在的围墙之后,两道昂然显现的身影。 左首侧一人,身材修长匀称,穿着得体,打扮是低调中暗藏奢华。虽然满头白发,看起来似乎已经六七十岁模样。但一张脸庞却依旧年轻英俊,正气中又带了几分潇洒不羁。 无怎么看,他都只是名年青人,并没有丝毫龙钟老态。偏偏一双眼睛,却又似历尽风霜,看破世情,乍看之下,就像一名大彻大悟的高僧大德。不用多说,他肯定就是那名沧桑的年轻人。 右手侧那人,身材粗壮,穿了件简单的麻衣,脚踏草鞋,手上拿着顶粗陋竹笠。头发胡须,全都黑得发亮。可是一张脸上,到处都布满皱纹,怎么看也至少七老八十了。一双充满煞气的眼睛,俨然是紫蓝色的,看起来十分异相。赫然就是那狂野老人莫属。 这狂野老人骤然现身,宋诗容当即倒抽口凉气,苦笑道:“原来……真是公公您老人家。” “什么?公公?!妳称呼这个人为公公?” 秋夜雨猛然一惊,本能地脱口叫道:“那么这个人……岂非就是昔年的天下第一大恶人,兼天下第一狂客,楚狂生?” 宋诗容微微点头,叹道:“正是。唉~焚舟有救了。但……焚舟也有难了。” 小青听得莫名其妙,低声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楚狂生是谁?宋姐妳为什么叫他公会?” 宋诗容幽幽道:“楚狂生,是上一代武林中威震天下的强人巨擘。一生干过无数大事,堪称活生生的传奇。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他正是焚舟的亲生父亲。” 小青大吃一惊,道:“他是李大哥的爹?不是开玩笑吧?” 宋诗容苦笑道:“这件事虽然隐秘,但江湖中知道的人也不少,没必要说谎。只不过,他虽然是焚舟的爹,但两父子却势如水火,不共戴天。说是你死我活的仇家,也不为过。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把这层关系胡乱宣扬开去而已。” 小青奇道:“既然是亲生父子,怎么又会闹到这个地步的?” 宋诗容叹道:“楚狂生一生,正邪难分。可以说是个枭雄,也可以说是英雄。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听焚舟说,小时候他们两母子在家里,楚狂生只要稍有不满,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简直把他们当成了自己饲养的两条狗。最后终于失手打死了焚舟的娘。” 小青大吃一惊,道:“什么?那……岂不是李大哥的杀母仇人,就是他的父亲?” 宋诗容苦笑道:“正是。所以焚舟曾经发下毒誓,有朝一日,定要替娘亲报仇。让楚狂生血债血偿。也因为这个缘故,焚舟不肯再跟着父亲姓楚,改为跟着娘亲姓李。” 小青点点头,好奇地问道:“那么,李大哥有没有报仇?” 宋诗容摇头道:“应该还没有。这么多年来,我和李大哥一起,总共才见过公公三次面。虽然每次都只是不欢而散。可见大哥确实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 不过,公公十六年前便突然失踪了。好像是焚舟和柳五一起,做了件什么事的关系。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从那时候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公公。万万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也过来要掺一脚了?” 135:论剑春秋,天下封刀 “嗯?原来是楚老前辈。久违了。刚才那一着,就是楚老前辈的成名绝技,玄天金乌掌了吧?果然神妙绝伦。让在下大开眼界了。” 朱有泪身为沧海月明楼的楼主,对于江湖中各种秘闻轶事,都了解极深。所以楚狂生才刚刚现身,朱有泪立刻便认出了他。 霎时间,朱有泪心中一沉,知道这下子要杀李焚舟,便更加棘手了。但表面上,他依旧一派若无其事的姿态。拱手道:“楚老前辈侠宗久已不现于江湖。今日来到这里,不知道有何见教?” 那狂野老人摆摆手,意态嚣狂地道:“小朋友,你说错了。老子不是楚狂生。” 朱有泪微微一怔:“前辈不是楚狂生?那么前辈是谁?” 狂野老人仰天大笑三声:“四十年前,老子风华正茂,英俊潇洒,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脸。称呼一声狂生,自属理所当然。但现在嘛,嘿,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老子确实也上了年纪,胡子都这么一大把了。再叫狂生,肯定不合适。所以十年之前,老子替自己改名,叫楚狂客。” 朱有泪释然。拱手道:“原来如此。楚老前辈当真豁达。” 本来是楚狂生,但现在已经改名叫楚狂客的这名狂野老人,却叹了口气。摇头道:“谈不上谈不上。假如当真豁达的话,今日我老人家也用不着辛辛苦苦地跑到这里来了。” 朱有泪沉声道:“敢问楚老前辈,所为何来?” 燕狂客伸手一指:“本来是为了琉璃宝刀。不过现在嘛,既然看见老子这个不孝子也在这里,那就一起把他带回去好了。” 朱有泪微微眯起眼睛,道:“琉璃宝刀非我所有。楚老前辈想要,在下也无权过问。但李焚舟嘛,他这条命,在下今天却是要定了。所以不好意思。楚老前辈,只好让你失望啦。” 燕狂客哈哈一笑:“好!有种!明知道老子就是杀人不眨眼,屠城不动容的燕狂客,居然还敢这样子对老子说话。当真后生可畏。喂,肖老弟,你怎么看?” 那沧桑年轻人耸耸肩,道:“怎么看?我何必要看?反正又不关我的事。” 楚狂客怒道:“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想袖手旁观,让老子一个人做苦力?” 沧桑年轻人淡淡道:“怎么就关我事了?这位姓朱的小朋友,拿的是刀,练的也是刀。琉璃宝刀更加不折不扣,属于宝刀一口。天下刀客,天下宝刀,却不归‘天下封刀’管,难道要让我这个‘论剑春秋’的人去管?那可要彻底乱套了。” 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说话一出口,霎时间在场人人为之悚然动容。朱有泪更面色微变,脱口道:“天下封刀,论剑春秋?楚老前辈与这位肖前辈,难道……难道竟是刀剑两大圣地当中出来的?啊,肖?难道……这位肖前辈,就是‘九州奇侠’肖沧海?” “九州奇侠肖沧海”这七个字出口,赫然比“楚狂客”三个字,更令人感到震惊。旁边的龙虎山天师张玄静,喃喃道:“竟然是……肖沧海肖大侠? 当年大魏太祖起兵逐鹿天下,曾经一度落入敌人陷阱,大败亏输。眼看穷途末路之际,肖大侠率领江湖群豪,成立‘九州盟’,协助太祖卷土重来。这才有今天的大魏天下。 所以太祖登基之后,赐封肖大侠为‘九州奇侠’。但肖大侠推辞不受,然后便绝迹江湖,整整一甲子未曾再出现了。怎么……原来他竟是论剑春秋的人?可是……他怎么还这样年轻?难道修为太高,已经踏入长生不老的境界?” 张玄静喃喃自语。远处的秋夜雨,也同样皱起了眉头,疑惑道:“楚狂生……不,楚狂客是天下封刀的人?可是不对啊。当年楚狂客横行江湖,生平大小数百战,杀人之多,难计其数。可是无论对上任何敌人,他从来赤手空拳,只以自创绝技‘玄天金乌掌’对敌。但天下封刀的人……不是该用刀的吗?” “哼,简直蠢得无药可救的问题。姓秋的小子,看你模样还挺周正的,原来是个草包。” 秋夜雨说话声音不大,但楚狂客内力何等精纯?即使没有刻意运功窥探,但方圆百丈范围内,任何风吹草动,也都休想瞒得过他耳目。所以秋夜雨的说话,立刻就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秋夜雨有点尴尬。但还是抱拳 行了一礼,问道:“楚老前辈,得罪了。却不知道刚才我那几句说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楚狂客一瞪眼,教训道:“天下封刀虽然以刀为名,但又有哪一条王法规定了,天下封刀的人就只能用刀,不准用拳掌指爪等其他武功的?再说了,老子当年行走江湖,是用自己身份行走,和天下封刀没什么关系,那又何必一定要用刀?” 秋夜雨心中一动,问道:“那么楚老前辈今天重现江湖,是代表天下封刀?” 楚狂客傲然道:“不错。琉璃宝刀再现尘寰,关系极大。所以天下封刀必须把它收回,以免遗祸世间。” 小青第一个不干了。她柳眉倒竖,叉着腰骂道:“喂,老头子,你这也太霸道了吧?宝刀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要拿走它?” 楚狂客狂笑道:“就凭老子是楚狂客,凭老子代表了天下封刀。怎么样,够资格没有?” 小青啐了一口,气呼呼:“够你个死老鬼。小哥哥,别听他鬼扯。这刀好不容易才凑齐完整,千万不能再让人给夺走了。” 楚狂客也不和小青这小姑娘置气。他回过头来看看程立,呵呵一笑,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能这个修为,实在了不起。更了不起的,却是你究竟修炼的是哪家哪派武功,居然连老子也看不出来。这就厉害了。 可惜啊,你再厉害,终究年纪摆在这里,还是远远比不上老子的。所以省点力气,乖乖把琉璃宝刀交出来吧。你好我好,对大家都好。” 程立摇摇头,道:“对大家都好吗?我却不觉得。或许,是对大家都不好也说不定的。楚狂客,李焚舟李大哥,是你的儿子吧?他现在可危险得很。你身为父亲,不应该先去关心一下儿子吗?假如为了抢刀,却耽搁了治疗,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楚狂客放声狂笑道:“尽管放心,耽搁不了什么事的。小伙子,别看你手底下还有几分本事。但在老子眼里,依旧是……不值一提!” 喝声落,身形动。弹指刹那,楚狂客赫然把彼此之间整整十几丈远的距离,完全抹平。一双虎目紫光暴盛,直逼程立而来。更不分说,乘破空飙冲之势,手起一掌,迎面狂轰。一团刺目金光在掌心处悬浮闪耀,大小纵然有别,却和刚才把整段城墙一下子蒸发掉的手法,完全相同。 远处观战的秋夜雨,失声惊叫道:“玄天金乌掌!金乌照耀,普天之下无物不化。程立,千万要小心!” 惊叫声中,暗黑战体显现,裹上程立双臂,再度形成一对无比沉重坚硬,无坚不摧的暗黑臂甲。程立翻臂一挥,以臂为盾,恰好挡住了玄天金乌掌。 “轰~” 震耳巨响,声动天地。大圈半透明的冲击波,如涟漪般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哪怕远在数十丈之外的小青、张玄静、还有翟飞惊等人,也登时感觉劲风咆哮,割肤裂痛。身体更不由自主地连连摇晃,仿佛随时要被吹走了一样。 暗黑臂甲硬撼玄天金乌掌,最强的盾对上最强的矛,结果却并非两败俱伤,而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号称能销化万物的金乌掌,遇上高度浓缩的暗物质,却无所施展其技。严格说来,已经输了半筹。 火拼炸开的冲击波仍未消歇,程立这条漆黑巨臂一圈,荡开玄天金乌掌,顺势转守为攻,右臂火速一拳轰向楚狂客的鼻梁。 “啊?竟想打歪老子的鼻子?有种!哈哈。小子,居然比老子好狂!老子欣赏你!” 楚狂客放声狂笑,同样举掌相迎。掌力再催,更强更猛更凶悍。 万众瞩目之下,“轰隆~”霹雳雷霆炸开,两道身影同时如炮弹般向后飞速退开。再看他们原本所站的地方,却已经被一个深达七尺,阔达丈许的巨坑所取代。就像足有百斤*深埋地下,然后狠狠爆炸开来一样。威力之巨,简直骇人听闻。 程立飘身退开十多米,陡然腾空回旋,滴溜溜打个空心筋斗,双足向地面处一撑,登时“轰~”又炸开一个凹坑。 漫天泥土尘沙到处飞扬之间,程立借助这爆炸性的反作用力纵身飙出,眨眼之际,早已重回到楚狂生身边,不由分说,双拳此起彼落,连环猛轰。 柳生二心流——八相法破! “唉哟?这招不错啊。够狠,够辣!够霸气。不过老子也不差。看我这着玄金闪空!” 燕狂客的掌影漫天乱舞,半分不差,恰好把程立的铁拳挡住。一边接招,一边放声狂笑道:“小伙子,再加把劲。这样的拳法,还未有资格打歪老子的鼻子。怎么样?别来来去去都只是这一套啊。来点新鲜的有没有?” 程立神色森然,喝道:“想要新鲜的吗?好啊,这就来了。接着!”更不分说,手腕陡然急翻,麦林左轮瞬间出现。点四四口径的麦林子弹,赫然就在零距离状态下,冲着楚狂客这个鼻子,悍然狠轰! 136:真正的人刀合一 点四四口径的麦林左轮,威力之强,堪称手枪之王。一枪打出去,别说大象、狗熊、犀牛等大型动物,万万承受不起。枪声一响之下,便要来个名副其实的“肝脑涂地”。甚至是半尺厚的钢板,也能给当场打个对穿! 弹指刹那,枪声响起,燕狂客的眉心,已立刻隐隐作痛。一种早已久违了几十年,名为“致命危险”的感觉,立刻如影随形而至。 好个楚狂客!好个天下第一狂人!好个黑道巨擘!好个“天下封刀”使者!他竟丝毫也不犹豫,第一时间便挺起脑袋,主动向前面撞上去,根本连半点要闪避抵挡的意思,也都没有。 “呯~” 枪声响过,漫天掌影与连环炮轰的拳头,都随着枪口烟火的消退而同时隐没。楚狂客双足站定马步,上身后仰,抬头朝天,犹如一具以磐石雕刻的神魔雕像,丝纹不动。 这一击,究竟结果如何?霎时间,在场几乎所有人,也握了满把冷汗,屏息静气,静静等待。 “哈哈~哈哈哈~~够劲!实在够劲!天下间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暗器?老子今天大开眼界啊!” 狂笑之声再起,楚狂客陡然挺直了身体,却见那颗点四四口径的麦林子弹,赫然紧贴在楚狂客眉心处,却已经被压得扁扁的团成一团。再看楚狂客,顶多不过眉心附近的皮肤稍微有点发红,却根本连半滴鲜血都没留下。 楚狂客双眼之中凶光暴盛,狂笑道:“来来来,小伙子,再来几下。几十年都没这么痛过了。让老子继续多尝一点!” “疯子!你要痛快?好,就成全你!” 程立嘿声冷哼,连扣扳机。一口气把剩余的五颗子弹全部都打了出去。双眼、咽喉、心坎、小腹。五个致命要害,于一瞬间同时中弹。 楚狂客连退五步,浑身骨骼陡然传出噼啪爆响,双臂一振,“叮叮当当~”响声当中,连同眉心处那一颗,六颗子弹全部跌落脚下。却始终没能在楚狂客身上留下半丝伤痕。 楚狂客狂笑道:“小伙子,就是这样了?哈哈,你真让老子太失望了。还有没有更多花样?没有的话……嗯?这是什么?” 狂笑未毕,忽然被疑惑所断绝。楚狂客伸手按上自己胸膛,赫然发现那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一点红色光点。猛然抬头观看,却看见程立的手里,已经换了一样从未见过的古怪武器。 “M72*炮特制改进型。你可以称呼它——深渊!” 断喝声中,*炮轰然爆射。40mm的高爆*,狂啸着裂空而去。即使是一辆主战坦克吃了这一炮。也绝对要当场被炸成废渣。区区一个人,哪怕他浑身上下都是铜浇铁铸,又怎可能承受得起高爆*的破坏力?! 楚狂客是否能够承受得起*炮的正面轰击,尚且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他绝对能够抵挡得住!兔起鹘落之际,只见这狂人陡然厉声咆哮,双掌左右急拍,正是武学中十分常见的一招“空手入白刃”。 对普通武人而言,要接住高速斩劈的刀剑,绝对是既困难,又危险的事。一旦失手,便将血溅三尺,横尸当场。 可是相比较这飞行的*,要接住斩劈的刀剑,却又变得再容易不过了。需知道,*飞行的速度,不但远远凌驾于刀剑之上。而且*一触即爆,绝不像刀剑那样,只要接住了,便再无威胁可言。 说时迟那时快,楚狂客空手入白刃的同时,掌心肌肉向外一弹,然后又在十分之一个刹那之后收回,把*的速度稍微化解了几分。双臂再一拨,赫然把*的飞行轨迹,加以完全改变。 “轰~” 一切变化,也发生于电光石火间。在场观众,根本还没能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早已斜斜飞出数十丈远,重重砸在霹雳堂一座已经半塌的殿阁之上。顷刻火光冲天,气浪翻滚,本来已是摇摇欲坠的殿阁,登时彻底垮下。浓烈尘烟如钱塘江的潮水,狠狠揪起了半天高,汹涌扑向四面八方。迅速覆盖了大半座校场。 “深渊”*炮采取了类似*的转轮式弹舱,一次性装上了六发*,仅仅打掉一颗,根本不算什么。楚狂客名头太响,来头太大,拳头太硬,程立也知道,这一炮干不掉他。所以一炮过后,毫不犹豫地又是第二炮。 “哈哈,年轻人,占过便宜,便好该收手了。贪胜不知输,到头来恐怕要倾家荡产啊!” 又是一声狂笑,但笑声之间,却隐隐约约,还夹杂着某种极细微的裂空之声。程立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双手一抛,飞身向左侧扑出。 “嗤~” 裂空之声瞬间放大了十倍,却依旧不过与蜂鸣相似。但见一道白光随声而来,不偏不倚,正好斩在*炮之上。使用新型合金制造,哪怕是挽留奇剑也未必能破坏的*炮,竟当场被这道白光——狠狠一分为二! 烟尘四散,人影显现。楚狂客大踏步走出,狂笑道:“小伙子,你有福了。武道中的三大境界,那红衣小子已经显示过什么叫‘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现在老子就再演示给你看,什么叫‘刀就是我,我就是刀’吧。看刀!” 话甫出口,楚狂客高举右手,只竖起一根食指,当头划下!一道白光刀气,随之应指而生,既似牛头勾魂,又像马面摄魄,冲着程立狠斩怒劈。 这道刀气来得好快,当真名副其实,迅雷不及掩耳。仓卒之际,程立同样来不及闪避,只能双臂交叉,用暗黑战体凝聚的臂甲,去抵挡刀气斩杀。 “呯~” 郁闷沉响当中,程立全身剧震,脚下不由自主,铲地退出一尺。虽然暗黑臂甲安然无恙,但接下刀气之际所带来的冲击,仍然猛如雷击,绝不易承受。 “好家伙,居然接得下老子一着先天无相指刀。哈哈哈~~再来!” 虎目圆睁,凶光绽射。楚狂客不由分说,左右两手双指挥划,狂斩暴劈。每一指划下,就是一道白光刀气斩出。刀如飞蝗,遮天蔽日,争先恐后,前赴后继不断扑杀。竟让程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苦苦支撑下去。 以指为刀,越空杀敌。这样的修为,这样的刀法,千真万确,已经到达‘人即是刀,刀即是人’的无上境界,也确实比朱有泪的‘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要更胜了一筹。 瞬间,朱有泪骇然剧震,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得窥无上刀道,从而觉得兴奋莫名,抑或说……他在害怕? 楚狂客一口气连环怒斩过百刀。按常理而论,哪怕是头大象,也早被斩成肉酱了。然而暗黑臂甲坚固无匹,仍然抵挡得住。程立喝道:“疯老头子,闹够了没有?该轮到我了!” 连出百刀,楚狂客哪怕修为再深厚,始终也需要回气。而他一旦停手,程立马上就能施以雷霆反击。到时候,形势非逆转不可。 明知形势不利,楚狂客却似丝毫不以为然,狂笑道:“还没轮到你,着急什么?再吃老子最后一着——霸刀!” 须发戟张的楚狂客,忽然收起食指,改以双手拇指合并相抵,猛地一捺! 两道刚猛绝伦,锐厉无匹的白光刀气,同时从拇指中疯狂迸涌,随即两道刀气相互融合,俨然形成一道更大更强的霸道刀气,凶狂击斩!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轰~” 刀气所到之处,程立登时整个人也被击飞,恰若断线风筝,往后倒撞出整整十多丈远,这才颓然坠落,倒在尘埃之中。 “沙~”黑气飘散。暗黑战体凝聚成形的臂甲,竟就此消散,彻底化入虚无。程立的身体,却始终也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只是受了重伤,抑或……已经死了? “小哥哥!” 小青失声惊叫,下意识就想冲上去把程立扶起来。身形未动,却已经被秋夜雨一把扣住她手腕的脉门,喝道:“别过去送死!” 脉门被扣,小青半身酸软,完全动弹不得。滚烫泪水不断淌下。她嘶声哭叫道:“小哥哥,程立!你不准死啊!” 数百年前,姐姐为了那个男人,不惜大耗力量,水漫金山。当时,小青不明白。现在,小青却确确实实,完全明白了。原来……只要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他,不管让女人做什么,女人都只会…… 义无反顾! “嗯?竟然能够逼得老楚使出霸刀的双刀合击?这名年轻人不简单啊。可惜了。” 目睹程立倒下,背负双手站在远处观战的九州奇侠肖沧海,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心知肚明。这门“先天无相指刀”, 以指为刀,人刀合一,乃是天下封刀当中最高深的绝技。 一指一刀,一刀一变,所以“先天无相指刀”合共有五种变化。尤其以拇指所发的“霸刀”,杀伤力最为恐怖。双刀合击,更加霸绝天地。哪怕肖沧海自己,也不敢正面硬吃一击。 程立这年轻人,本事虽然还不错,但还远比不上楚狂客与肖沧海自己。捱了这么一刀之后,哪里还能有命?所以……当真可惜了呀。 137:极限真理,第三度觉醒(上) 霹雳堂中,大校场上,一片万赖俱寂。在场这么多人,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或友、或敌、或在乎敌友之间。可是这一瞬间,在他们内心深处,却同样泛起一个念头:可惜了。 今天,程立几乎是单枪匹马,便挑翻了整个霹雳堂。柳吟风、白仇非、黄磊等三名一流高手,也先后被他所击败。即使与朱有泪相互对峙,依旧丝毫不落下风。无论是敌是友,哪怕恨程立入骨,可他们对于程立的修为之高,本事之大,也不能不感到钦佩与认同。 但江湖之上,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肖沧海和楚狂客,这两名久已消失于江湖中的前代巨擘再现尘寰,兼且亮出身份,居然就是武林中两大圣地——论剑春秋和天下封刀的使者。并且为了要夺琉璃宝刀,悍然对程立出手。 程立纵然再强,始终年纪摆在这里。缺少了名为“岁月”的沉淀积累,故此两虎相争,程立这头初生之虎,终于不低楚狂客这头狂虎,也是理所当然吧? 天下封刀,乃刀道圣地。据说,其中收藏有数之不尽的各种刀法秘笈。古往今来,江湖中曾经出现的的刀法,统统一网打尽,无所遗漏。 但要论刀法之最,则除去天下封刀之主所修炼的秘功之外,楚狂客修炼的这门“先天无相指刀”,便是独领风骚,一骑绝尘。其余万千刀法,皆不能与无相指刀相提并论。 无相指刀重意不重形。只有不同变化,并无一定的招式。其中,以拇指发出的“霸刀”,最是刚猛凌厉,无坚不摧。楚狂客为求稳妥,更左右双刀齐出。程立吃了这双刀合击,无论在任何人想来,都肯定已经魂飞魄散,当场呜呼哀哉了。 年纪轻轻,已经修成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眼看着就要名扬天下,前途一片光明。没想到就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被狠狠击倒。眼看着再也爬不起来了。这岂非可惜? “唉~可惜可惜,实在太可惜了。” 楚狂客面带懊恼,连连摇头。看得出来,他竟然也一样发自内心地感到惋惜。 肖沧海讽刺似地笑笑,道:“你又可惜什么了?” 楚狂客叹道:“老子一身本领,哪怕说不上天下无敌,但能挡得住老子三招两式的人,这世间上也是寥寥无几了。偏偏这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比方说你肖老弟,又总是推三阻四,不肯陪老子打个痛快。 一年如此,十年如此,甚至二十年三十年,都是如此。老子早已经闷得抽筋,活像困在坟墓里一样。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小伙子,居然能让老子觉得痛,更能在一刹那把老子压着揍。这是多么难得?” 肖沧海笑笑:“再怎么难得,到最后你还是一刀杀了他啊。” 楚狂客怪眼一翻,喝道:“废话!老子是要追求打得痛快,可不是要让着谁。真要让的话,老子找个三岁小孩,让他双手双脚,不是一样可以玩得很开心?可那又有个屁的意义!” 肖沧海叹道:“要求太高了。近乎不切实际。所以最终会感到失望,完全理所当然。总而言之,尊主吩咐我们过来取琉璃宝刀。现在人已经被你放倒了。还不去取刀,在这里光顾着感叹什么?” 楚狂客冷哼道:“哼,自从你练成‘忘情剑典’的第十五诀‘天意’之后,便越来越无情无欲,简直就和块大石头一样了。像你这样的家伙,哪能体会到老子的心情?算了,老子不和你计较。” 丢下一句话,楚狂客随之迈开脚步,向倒伏在地下的程立走过去。四周观战的众人,也纷纷如梦初醒,却无论和程立是敌是友,都面面相觑,根本没有人敢动。 楚狂客和肖沧海,这两人前代江湖中的巨擘。论名气之大,事迹之传奇,本是不分上下。但当年楚狂客行走江湖,从来只用玄天金乌掌。所以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他居然是天下封刀的人。一旦揭露出这个身份之后,便难怪众人为之哗然了。 但肖沧海却不同。当年他行走江湖之时,便是天下知名的剑客。所修炼的“忘情剑典”,更被誉为天下无双的剑道绝学。所以,即使现在揭示出他来自“论剑春秋”的身份,在场众人也只会感觉理所当然,丝毫不感觉突兀。 忘情剑典这门绝学,其实十分怪异。所看重的,并非根基的深厚与否,又或者招式是不是纯熟。反而更着重于境界、感觉、情态、气势。据说修炼到极精深时候,修心通神,甚至能调动天地之力,够呼风唤雨。非通晓琴棋书画、诗歌乐理、至情至性、武学天赋绝顶之人,便不可能修炼得成功。 据说,忘情剑典共十五势,分十五法,合一十五诀。分别为“天地君亲师,金木水火土、日月风云我”。当年肖沧海行走江湖时,不过只修成了其中的七诀,便已近于天下无敌。 但阔别江湖数十年,肖沧海却赫然已经修成了最高的第十五诀“天意”?那么当今世上,却哪里还有谁能够是他的对手? 这下子,哪怕本来想要出手救程立的人——比方说秋夜雨,也都长叹一口气,只觉眼前一片灰暗,彻底绝望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楚狂客走到了程立面前。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伸出一根食指。瞬间凝气聚形,无中生有,赫然便形成了一口造型奇特的刀。虽然此刀不过为真气化形,似实还虚,但刀上各种花纹装饰,却栩栩如生,凶煞之气四溢。教人乍见之下,便觉胆颤心惊,几乎难以自持。 沧海月明楼四大神煞之中的刀南神,不但本身就是刀中高手,而且爱刀成痴,对于天下各种宝刀神兵,可谓了如指掌。此时此刻,陡然看见了这口刀,他禁不住一颤,惊叫道:“虎煞?!” 身边剑西神皱皱眉,低声问道:“老南,别大呼小叫。什么虎煞不虎煞了?” 刀南神双眼睁开到最大,一眨不眨,死盯着楚狂客手指上的真气之刀,犹如梦呓一般喃喃道:“远古传说,当年蚩尤和皇帝逐鹿中原,争夺天子宝座。蚩尤手里有一口绝世凶刀,就叫做虎煞。这口刀威力无匹,配合蚩尤神力,据说能吞天灭地,翻江倒海。所以黄帝也不敌,节节败退。” 这样一个传说,其余三大神煞都还是首次听闻。枪北神忍不住问道:“既然这虎煞如此厉害,那么最后怎么又是黄帝取了天下呢?” 刀南神道:“古老相传,虎煞这口凶刀之所以如此厉害,是因为蚩尤座下有一头猛虎。这头猛虎天赋异禀,什么都吃。蚩尤搜罗了无数奇金异石,全部喂给猛虎吃下。又血祭了千妖万魔,统统拿来作为猛虎的饲料。 最后,这头猛虎的体内,积聚了无穷怨戾煞气。蚩尤见时机已到,于是把猛虎的脊梁骨抽出,化为绝世凶刀——虎煞。 正因为有这样一个来历,故此虎煞虽说威力无穷,却由于其中寄宿了猛虎怨魂,所以有噬主的诅咒。同样因为这种诅咒,蚩尤在决战黄帝的最后关头,终于遭遇虎煞反噬,这才黯然落败。” 掌中神问道:“蚩尤落败,那么虎煞呢?” 刀南神叹道:“虎煞就此失传。据说是黄帝之师广成子,觉得这口刀太凶太邪,所以拿去施法镇压住了。不过详细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究竟,只不过有这样一个传说而已。 从黄帝和蚩尤那个时代,距离现在,已经有好几千年了。知道关于虎煞这口凶刀的人,已经没有多少。要不是我师门传下来的典籍里,还留有虎煞的图画,我也认不出来。 万万没想到,现在还不是真正的虎煞凶刀现世,只是真气聚形而已,居然已经可以发出如此可怕的凶煞之气。实在难以想象,假如虎煞凶刀真正现世,究竟会是多么可怕!” 剑西神沉吟道:“天下封刀是当世刀道圣地。楚狂客既然是天下封刀的人,想必曾经接触过某些关于虎煞凶刀的秘密。否则的话,单纯靠想象,绝难模拟出如此浓烈的凶煞气息。唉~这个程立,本来也是少年英雄。可惜遇上楚狂客,以至于少年早夭。只能叹一句,时也,命也,运也了。” 四大神煞相互交谈之际,楚狂客又竖起左手,同样以深厚真气,凝聚成一口凶刀。双刀在手,更加凶威凛然,霸道无匹。别说近在咫尺的程立,哪怕远在十多丈之外的朱有泪,一瞬间竟也禁不住为之凛然,脚下微退半步。 楚狂客叹口气,道:“小伙子,没办法,只好算你倒霉了。不过明年今天,老子会记得替你上香烧纸的。安心上路吧。”更不分说,双刀齐斩。竟要把程立来个名副其实的——三长两短! “当~”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不可思议的事,就发生于惊雷一霎之间!原本躺在地上不动的程立,身上陡生异变。浓厚黑气凭空涌现,竟自动变成两口黑沉沉的大刀。相互交叉托起,刚好挡住了楚狂客的双刀下斩。 楚狂客双眼一亮,狂笑道:“啊?小子,你还未死?还能再打?哈哈~哈哈哈~~实在让老子太惊……” 本来,楚狂客是想要说“惊喜”的。可是话未说完,程立身上陡生异变!大量黑气浓缩凝聚,形成类似液体的东西,并且支撑着程立挺身站起。 紧接着,大量黑气凝聚为数以百计的漆黑触手,触手再转化为暗黑利刀,不由分说,同时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冲着楚狂客暴斩怒劈!要把他当场剁为肉酱! 139:极限真理,第三度觉醒(下) 是“劫数”!对于劫者来说,最为凶险的“劫数”,不迟不早,恰好就在这个时刻降临了!只要能够过得去这一关,程立就能得到蜕变,从而得到作为人类而言,最终极的真理。得到——第三度觉醒。 第三度觉醒!是人类这个物种,所能到达的巅峰极境。踏入这个境界,劫者的劫力神通,将得到大幅增强。同时,生命也会变得无比悠长。假如没有遭遇外力摧毁的话,甚至可以不老不死,一直活下去。 所以,在程立以前所归属的世界里,甚至有不少人以满是敬畏和羡慕的语气,称呼得到第三度觉醒的劫者为——神! 神是什么?神就是“普通人不能理解,同时拥有大能的存在”。所以,纵使并非如宗教经典中所美化的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从某个角度来理解的话,称呼第三度觉醒的劫者为“神”,其实也没有什么错。 可是劫者的“劫数”,一关比一关更加凶险。第一重和第二重劫数,能够度过去的人还有不少。但要度过第三重劫数,却是万中无一。 程立在研究所里生活过那么多年,便亲眼看见过不下于三位数的劫者想要渡劫,闯入第三度觉醒的境界。最终却一个个先后失败,遭遇劫力反噬,彻底“形神俱灭”。 所以这一关 ,绝不是那么好过的。如果可以选择,程立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来渡劫。 但程立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劫者之所以为劫者,只因为能够吸纳和操控劫力。但劫力的本质,却是一种破灭之力。越是激烈地战斗、破坏、以及杀戮,劫力便越活跃,越容易积蓄满溢。相对地,劫数也会越快降临。 半年之前,程立在海上销金窟,冒险主动吸纳大量劫力,把本身实力催谷至第二度觉醒的巅峰。本来第三度觉醒的劫数,便已经随时有可能降下。只是在那次之后,程立一直没有再出手动武。体内的劫力极不活跃,所以才把劫数一直拖延了下来。 可是来到杭州之后,程立却卷入和霹雳堂雷家的争斗。尤其今天,更是连番激战。体内的劫力越来越活跃,就像一座从沉眠中苏醒过来的活火山,本来就随时都要爆发了。 偏偏到了最后,又遇上一个从“天下封刀”出来的楚狂客。那一着双刀合击的“霸刀”,就像压断骆驼脊梁骨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打开了通往第三度觉醒的……那一道门! 第三度觉醒的劫数,可谓极度凶险。可是此时此刻的程立,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他意识到了,自己正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断地飞驰。 这里是哪里?宇宙之中吗?不,不是。 宇宙虽然深邃,但并非一无所有。有恒星,也有行星,还有卫星和彗星。更有各种各样的射线和能量,有行星坍塌后演变成的黑洞,以及四通八达的虫洞。当然,同样少不了那以常规手段无法观察得到,实际上却占整个宇宙所有质量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暗物质”。 可是以上这所有一切,这里都没有。这里是绝对黑暗,绝对虚无的世界。 甚至乎,连程立自己本身,也并不真实存在于这里。刹那间,程立心中产生出一丝明悟。知道自己的肉身,其实还存在于霹雳堂大校场之上。存在于这里的,只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或者换句话说——灵魂。 长久存在于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无论时间抑或空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但这种情况持续得越久,精神上便越容易焦躁。甚至很可能,会对自我是否存在而产生怀疑。这种情况不断演变下去的话,意识将出现严重混乱。当这种混乱趋向极致的时候,人类便会连自我意识也彻底湮没,相当于不再存在。 精神和肉身,是紧密联系的一个整体。精神湮没,即使肉身还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甚至乎,假如长久没有精神支持,肉身也如同无根之木,难免会逐渐衰败下去,同样不能久存。 所谓劫数,并不一定是什么天雷地火,最凶险的劫数,往往都是这般,于无声处听惊雷。所以眼下这无边的虚空黑暗,便象征着第三度觉醒的劫数,已经开始了。 但对于程立来说,这程度的劫数,还不算什么。作为从小在荒野中生活,被野兽养大的少年而言,寂寞和孤独,本来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在程立七岁时,他已经能够饿着肚子,仅仅以雪水解渴,在风雪中耐心等待了整整三天三夜,只为要把握最佳机会,击杀一头觅食的梅花鹿。 当年已然如此,到了现在,程立的耐性,只会比当年更强上十倍,百倍。哪怕这虚无的黑暗持续再久,也休想能够让他的精神,有丝毫动摇。 可是这虚无的黑暗,还仅仅只属于第三度觉醒劫数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也或许已经是千年。在漫无边际的虚无黑暗之中,程立忽然看见了一点光。 一点白色的光。在还没有被发现的时候,它仿佛根本不存在。可是,当程立发现它之后,它立刻火速扩张,并且形成了一道雄伟大门。 程立下意识地,向这道大门接近。那白色的光芒,随之均匀地洒落程立身上。他感觉无比平静安详,并且本能地渴求更多,更多。 终于,程立冲进了大门之内。一刹那,所有的平静陡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言语所无法形容的惊涛骇浪! 光点!无数光点疯狂地从大门之内涌出。每一点光点之内,都隐隐约约地,存在着一张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美有丑,或者喜悦,或者悲伤,或者愤怒,或者消沉,或者怨毒,或者豁达……千姿百态,数之不尽。 每一团光点,都是一段活生生的人生。顷刻间,这无数光点冲进程立的身体,然而又冲出去,奔向无尽的黑暗虚空。程立此时此刻的感觉,甚至已经无法以言语形容。勉强要说的话,就是他感觉自己沐浴在无数人生之中。这些人生的记忆,冲击着本来只属于自己所有的记忆,让他甚至不能真实地分辨出,自己究竟是谁? 是行走于善恶之间的警探?是扶桑岛上战国时代的大名?是流落异界的佛祖化身?是一名古代皇朝的皇子?是未来世界里太空城上的居民?是一名嗜武如命不断轮回穿越的武痴?是神鸟凤凰的转世化身?是从仙道巅峰坠落尘世重修的仙人?是特种部队的兵王?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众生皆是我,我皆是众生。苦海之中,千百世不同身份,不同经历,逐一在程立心灵中展现。不同的生命历程,发生过截然不同的事。每一种经验加起来,令他经历了生命中每一种不同形式,贫贱富贵,生老病死。 然而,所有这些经验和经历,又迅速逐渐远去,似乎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一股磅礴无匹,沛然无尽的力量,刹那间将程立提升上无限的高处。 继续这样下去,那会变成怎么样?毫无疑问,程立会同样化身为这无数光点中的一个,会变成永恒。留存于世上的所有一切,都将于程立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喜怒哀乐,生存或死亡,这些都要离他而去。 程立猛然惊醒过来。心头再度涌现出一丝明悟。这正是第三度觉醒的劫数之中,最为凶险的关键!如果不能摆脱这一瞬永恒,众生皆我的感觉,那么,自己作为“程立”的意识,便将永远消失了。 程立大喝一声,想挣扎着摆脱这处境。可是却仿佛置身于梦魇,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他下意识以自己所有灵魂的力量,猛然嘶叫。那声音却陡然转化为一头巨龙,承载着程立,继续往光之大门的最深处冲击。 思想的领域,堪称那样无边无际。在刹那之间,亦可超越无数光年,并且感应到不同时空、不同层次的奇异事物。转瞬间,程立乘坐巨龙,已经深入至光之大门的最深处。 他看见了,这里存在着一颗巨大的火球。火球无时无刻,也散发出足有亿万度的高热能量。而这颗火球——正是劫力的本院! 劫力的海啸洪流,疯狂冲击着程立的意识,不但给予他脱胎换骨一般的洗礼,更将他化成无数微点,分解为另一股能量,和劫力本源紧紧结合起来。 广阔无垠的思想,瞬间收缩为只限制在一个细胞之内,甚至仅仅是一个原子之内的活动,从绝对无限,转变为绝对有限。 没有了自我,没有了巨龙。到最后,便只有震撼整个黑暗虚空的一声轰然巨响!代表劫力本源的火球,陡然疯狂爆炸开来,转化为无数小火球,以超越光的速度,同时向无限时空喷发。程立也随之爆炸,变成亿亿万万个小火球的其中之一,向外迸射开去。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混混噩噩的程立,忽然又听到一声巨响。小火球再次爆炸,弹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圆球,在虚空之内,环绕着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再度聚集成型的巨大火球快速旋转。 程立又一次解体了。他随着小火球和分解出来的球体运行,形成种种不同力量。只感觉即使最小的一点,也藏有最大的一点。每一点便是一个极,也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宇宙。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彻底过去了。一切不再有变化,也不再有失去自我的可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安宁、喜悦、以及如明镜般透彻的领悟中,程立终于能够明白。 劫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劫者的本质,又是什么?太奇妙了,一切只可意会,无可言传。但程立却确确实实知道,刚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正是终极的真理,正是…… 第三度觉醒! 140:漆黑的不祥之刀 程立渡劫,渡得无声无息,波澜不惊。霹雳堂大校场之上这么多人,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知道原来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程立已经有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经历。 楚狂客虽然出身自“天下封刀”这个圣地,知晓许多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秘密。可是关于劫力,关于渡劫,关于劫力的本源等种种秘辛,楚狂客所知道的,也并不比一名三岁小儿更多。所以他根本毫无防备,就那么一刀砍了下去。 星光乍闪,比刹那更加短促百倍的光阴之间,存在于黑暗虚无空间之中,存在于劫力本源之内的意识,以超越光的速度回归。心念一动,“地藏劫”再度发动。原本已经被打散的暗黑战体,重新凝聚还原,并且挡下了楚狂客的斩首分尸之刀。 下个瞬间,暗黑战体支撑着程立站起。无数暗物质触手凝聚成利刃,第一时间做出 凌厉反扑。 猝出不意,楚狂客也当场大吃一惊。但这狂人巨擘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大阵仗没见过?断声大喝之间,那雄壮身躯陡然一晃,犹如缩地成寸,退开至七丈之外。那无数暗物质利刀也随之尽数落空,无法损及楚狂客分毫。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程立全身悬空,被无数液体化的黏稠暗物质支撑着,离地三尺,载沉载浮。他缓缓抬头,陡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向楚狂客逼视而去。 彼此目光相对,楚狂客陡然产生出一阵生平从所未有的心悸感觉。他面色一沉,喝道:“好小子,想不到你竟然没死!不过,那也算不得什么。在老子这口刀面,你即使能侥幸活下来,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程立神色深沉,淡淡道:“好。来。” “哼,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去。那就去死吧!” 楚狂客厉声断喝,左右双手的无名指,分别屈曲急弹。霎时间,上百点疾逾流星的寒芒飞射急扑,纵横交错迂回曲折,同时从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冲着敌人争先恐后,疯狂围攻剿杀。 先天无相指刀——无名指之弹刀!凌厉锐劲为体,轻急灵巧为用,虽非暗器,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连珠炮发,百步穿杨,不差毫厘。洞石贯金,只若等闲。 “……嘿~” 神色微沉。程立身上的暗物质,陡然又是一阵激烈的翻滚卷涌。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些如原生石油一样的暗物质,再度把程立从头到尾,包裹得密不透风。 暗黑战体,再度成型!可是取得第三度觉醒之后,暗黑战体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激烈变化。骤眼看来,它不再是之前那犹如狰狞妖魔一般的外形,反而身体各部分都产生出某种类似于机械和金属的棱角。 双腿、身体、手臂、最后是头部。弹指瞬间,变形彻底完成。暗黑战体的沉重身躯,猛然从半空处坠下。却只听得“哐当~”一声金属鸣动。暗黑战体的左腿、右腿,再加上右拳,同时支撑着这具重达数吨的沉重身躯,做出一个最标准的“三点式着落”姿势。 “咻咻咻咻咻咻~~” 弹刀所发射的无数点流星寒芒,前赴后继,纷纷打在暗黑战体之上。却只似下了一阵无害的冰雹,根本没办法对暗黑战体造成丝毫损伤。 挺身直立,暗黑战体以正面面对着楚狂客。相比之前血盘大口,獠牙锐利如匕首,长舌翻滚若毒蛇的恐怖狰狞脸孔,如今已经得到了全新蜕变的暗黑战体,俨然只剩下一副平板而沉实的相貌。除去双眼之外,再找不到其他任何五官。但这反而让暗黑战体更增添了一份极浓烈的威严和压迫感。 下个刹那,暗黑战体陡然沉身微蹲。身上各处部位分别一阵翻滚,随即“喀喀喀喀喀~~”的声音连续不断。暗黑战体双肩、双手、两腿,分别亮出了不同的武器。以最强大的压迫力,蓄势待发。 左右双肩,分别是一支RPG反坦克火箭炮。双腿处则各自固定了一支六联装**炮。而最大的重点,赫然是暗黑战体的左右双手,竟各自平端了一挺“米尼岗”机关枪。 米尼岗M134式7.62mm机枪,属于加特林重机枪的改进型。更加轻巧,更加灵活,主要装备于直升飞机上,用以杀伤有生目标和防空。对付重型装甲目标——比方说坦克和装甲战车的话,米尼岗轻机枪的火力显得相对薄弱。但拿来对付人,却绝对属于无可争辩的大杀器。每分钟六千发子弹的超高射速,绝对是任何人的噩梦! 楚狂客不认识什么反坦克火箭炮,也不认识什么米尼岗机关枪。但**炮的厉害,他却绝对已经领教过了。一怔之下,楚狂客失声叫道:“好小子,你还是人么?” “哒哒哒哒哒哒~~” 暴风骤雨般的成千上万发子弹,代替了语言对楚狂客做出回答。与此同时,轰鸣震爆声更接踵响起。两枚反坦克***,以及十二枚高爆**,前赴后继冲向楚狂客。 纵然毕生已经闯荡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这一瞬间,楚狂客的心脏仍然猛烈紧缩了一下。他嘶声叫道:“不得了!这小子有鬼!”足下用力一顿,赫然也应足衍生出一道凌厉刀气。楚狂客驭刀而行,腾空飞跃,扶摇直上云霄。如此奇功,当真惊世骇俗至极点。 先天无相指刀,合共有五变。但并没有硬性要求,必须用手指才能发刀。所以这驭刀行空的一招,便称呼为“趾刀”。用脚趾发刀,非但防不胜防,兼且驭刀行空,来去如电,最是厉害不过。 可是当程立驾驭着暗黑战体,并且同时发动这么多武器,进行了天灾降临一般的狂轰滥炸之后,什么指刀趾刀,那怕楚狂客用舌头也能发出刀气,也都统统变得相形见拙,根本不足为道了。 第一波轰炸落空,暗黑战体毫不犹豫,立刻提起手里两挺米尼岗机关枪,枪口朝天,对准了置身半空的楚狂客,再度疯狂开火。 **炮和火箭炮同时在旁配合,双双对轰互射。炮弹和***在半空中彼此互撞,随之轰然炸裂,把大片空间同样化为一片火海。巨大的冲击波汹涌狂啸。无情地蹂躏着这片空间。管你什么绝代高手,任你身怀什么绝世神功,在这里赫然同样无半分容身之地。 “臭小子,欺人太甚!看老子杀你个片甲不留!” 楚狂客毕竟是来自武林圣地“天下封刀”的超级高手。凭着一身先天无相神功护身,勉强没被炮弹**所揪起的火海烤熟。可是他神功再强,也护不住自己的头发胡子。霎时间,烈焰燎绕,竟把他的胡子烧得稀稀落落,头发也一片黄一片焦,乍看之下,竟是生平从所未有的狼狈。 须发被毁,无从戟张。楚狂客怒发如狂,嘶声咆哮着驾驭“趾刀”由上而下急速俯冲。左右双手拇指并拢,喝道:“杀!”双重霸刀融合汇一,裂风断云,破空狂斩! 迎接着这着霸刀的,是每分钟整整六千发的***!枪焰吞吐,轰鸣震天。无数子弹排列成一行,前赴后继地迎头撞向霸刀刀芒。 一发子弹十发子弹,都不算什么。稍微触及刀芒,立刻就被分解粉碎。可是百发千发万发的子弹,源源不绝冲过来,却令刀芒所凝聚的能量不断被消耗,终于把霸刀所蕴藏的破坏性能量彻底消耗殆尽,半分不剩。 与此同时,已经在刚才第一和第二波轰炸之中,完全打空了的**炮和火箭炮,也已经重新填装完毕。暗黑战体厉声冷哼,炮口朝天调整好方向,更连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直接又发动了第三波的狂轰滥炸! 霸刀被破,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甚至连护体真气都没剩下多少,面对这无间断的炮火攻击,燕狂客却哪里还有余力抵挡?所以…… 完了!天下第一狂人,天下封刀的使者楚狂客,就要彻底完蛋了!他的不败神话,他的传奇人生,他的丰功伟业……就要在此时、此刻、此地,彻底打上休止符。 但十分奇怪地。即使眼看着楚狂客要完蛋,与他一同前来的九州大侠肖沧海,却始终显得气定神闲,袖手旁观。一丁点儿要出手相助的意思,也都没有。这又是什么原因?是两人之间互有嫌隙,所以乐得见死不救。抑或楚狂客…… “嗡~~” 细若蜂鸣,似有似无。电光石火之际,程立猛然警醒,察觉到有巨大的致命危机正迅速逼近。他不假思索,脚下立刻一个“瞬步”,快得活像缩地成寸,瞬间向旁边滑开两米左右。紧接着,一团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猛然从身边掠过,由下而上,裂空飞击。 是刀气!离奇出现的漆黑刀气,疾逾惊电,灵动如风,更内蕴摧枯拉朽,无物不斩的疯狂杀伤。这道黑色刀气腾空一撩,已经把漫天炮火全部劈开,在无可容身的绝境死地之中,替楚狂客硬生生打开一条生路。 “竟敢逼得老子用牛刀杀鸡?臭小子,老子艹你娘!” 楚狂客怒声咆哮,驾驭“趾刀”俯冲杀下。双手左右开弓,拇指的“霸刀”、食指的“煞刀”、无名指的“弹刀”、尾指的“柔刀”,八刀齐发,同时向暗黑战体疯狂斩下。 “嚓嚓嚓~”连环轻响过处,暗黑战体身上的米尼岗机关枪,还有**炮与火箭炮,先后被摧枯拉朽斩成碎片。刀气却丝毫未曾有半分衰减,赫然八刀合一,汇合凝聚成一口前所未见般巨大的“虎煞凶刀”。在战虎怨灵震动幽冥的咆哮当中,紧紧抵住了暗黑战体的胸膛,螺旋纽绞,疯狂钻刺! __ 17K改版之后问题蛮多的。只希望技术人员尽快把所有BUG都修正回来吧…… 141:第三度觉醒的真正力量 先天无相指刀的八刀合一,同时汇聚成一口无比巨大的“虎煞凶刀”,挟无匹凶威,冲着暗黑战体发动疯狂反扑。 暗黑战体拥有世上最牢固,最坚不可摧的防御能力。然而在楚狂客八刀合一的疯狂杀力之前,暗黑战体也无法硬抗,被凶刀推得不住连连后退,胸前与凶刀刀尖相互连接的一点,更已经绽放出几条极明显的裂缝。而且,随着凶刀不断加劲压下,裂痕更进一步扩张、蔓延。 所有武器已经全被破坏,暗黑战体似乎再无反扑余地。更何况在凶刀压迫之下,他根本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凶刀的压力立刻以倍数激增,只会败得更早,死得更快。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暗黑战体身躯一沉,陡然站定。凶刀压力,登时十倍暴增。战体胸膛上的裂痕火速蔓延,裂痕深处,却隐隐然透射出一股赤红火光。 楚狂客面色一凝,更无半分迟疑,双手向前猛地一推,凶刀送前,本身却借力往后倒退飞跃。与此同时,暗黑战体裂缝里的赤红火光,强度疯狂暴增,刺目欲盲,无法直视。弹指刹那,“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火光冲霄,烈焰卷地,赫然把方圆十多丈范围的大片空间,尽化为绝境死地! 爆炸来得实在太快,楚狂客哪怕退得再怎么及时,始终免不了要被卷入火海,饱受爆炸冲击之蹂躏。弹指瞬间,他双手抱膝,浑身蜷缩成团,活像个漏气的皮球一样,着地连翻带滚,好不容易才脱离火海。浑身上下焦一块黑一块,狼狈得哪里还有半分绝顶高手的气派风范? 可是燕狂客自己,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高手风范之类的东西。他深深吸一口气,内力流转,真气潜生,猛然长身挺立,护体罡气爆发,把纠缠身上的残余火焰,给狠狠震开扑熄。随之仰天放声狂笑。 “哈哈哈~~好个小子,居然把老子逼到这个份上,也算空前绝后,独你一份了。可惜啊可惜,可惜你遇上的是老子。再怎么能,你终究还是逃不出少年亡。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死死凝望着那片火海。眉宇间各自呈现复杂神色。有的是伤心,有的是愤怒,有的是震惊,更有的是恐惧。但到最后,所有千头万绪,都只转化为一个念头。 那道黑色的刀气,究竟是什么? 假如没有这道黑色刀气,楚狂客早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了。之后什么八刀合一的反扑,也根本不会存在。可是……楚狂客明明在前,这道刀气却从程立背后发出。总不能是楚狂客懂得分身术,突然绕到程立背后发招吧? 但如果不是楚狂客,那么难道说,现场还有另外一名高手隐身潜伏?可是假如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在场这么多高手,不可能连丝毫端倪都发现不了啊?!可若然不是人……难道是……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禁不住后背生寒,如堕冰窟。 九州奇侠肖沧海,则皱起了眉头,走过去楚狂客身边,沉声道:“这个年青人,他究竟修炼的是什么武功?居然还能够自爆的?” 楚狂客狞笑道:“艹!管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鬼把戏。总而言之,他已经彻底完蛋了。” 肖沧海沉吟道:“这样猛烈的爆炸……确实,应该没有人能够在里面幸存了。就是不知道,琉璃宝刀有没有因此被损毁。” 楚狂客双手一摊:“即使有什么万一,那也没办法了。反正老子已经尽力。哪怕尊主亲自驾临,照样不能说老子有什么不对。” 肖沧海叹道:“倒也是。这样的话 ,那就只好……” 一句说话还没讲完,突然间,某种奇异变化出现。但见战场之中,原本翻滚沸腾不休的火焰猛然一顿,随即便毫不迟疑地向中心一点迅速收缩。说时迟那时快,所有火焰尽数凝聚成一团巨大火球高悬半空,乍看之下,就像第二个太阳一样。 朱有泪、翟飞惊、黄磊、宋诗容、小青、秋夜雨,还有其他所有人,全都抬头观望,眉宇之间,俨然全是满溢而出的震惊。 众目仰望之中,但见火球陡然变形,凝成一头栩栩如生的巨大烈焰凤凰。“哗啦~”一声响过,凤凰向左右展开双翅,仰天长鸣。无数火焰如羽毛般纷纷扬扬飘荡落下,情景之雄奇震撼,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长鸣未了,九霄虚空之中,陡然有一道巨大的黑色闪电,疯狂轰下。不偏不倚,正中这头烈焰凤凰! 凤凰瞬间被黑色闪电所吞噬。但闪电余势未歇,继续直截了当,重重撞落大地。 “危险!趴下!”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率先大叫一声。紧接着,在场所有高手也毫不犹豫地应声伏下。相差只有零点一秒,活像***爆炸一样的疯狂冲击波,便向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汹涌怒吼着狂暴席卷。冲击所过之处,无坚不摧,无物不毁。一切事物若胆敢阻挡其去路,那么等待着它的,便只有最彻底,最无情的破坏! 良久良久,呼啸的狂风逐渐止息,摇撼天地的冲击波也终于衰退。小青、秋夜雨,宋诗容、朱有泪、黄磊、翟飞惊等众人,这才终于能够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长身站起。触目所见,却登时让他们遽然剧震,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浑身上下几乎每个细胞,都只剩下一个声音:震惊! 江南霹雳堂雷家?湖心小岛?雷家堡?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湖心小岛上的所有建筑物,全部都凭空消失掉,就仿佛它们根本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至于雷家那些人,本来便已经大部分都在之前的激战当中丧生。剩余这少许,如今也终于难逃劫数,彻底被一扫而空。 从今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霹雳堂雷家了。所谓的武林八大世家,至此,只剩下了七大。 不但如此。那道黑色闪电的威力所过之处,就连原本停在附近湖面上,那艘隶属于沧海月明楼“浪淘沙”部队的战船,赫然也被彻底摧毁。此刻湖面之上,仅仅漂浮着一堆碎木,哪里还有什么战船可言? “咚~” 一下巨大震动响起,整座已经被摧毁成白地的湖心岛,再度激烈颤抖起来。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也同时剧震一下。急急回头循声观望,赫然看见这片废墟白地的中心处,昂然屹立着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 是暗黑战体!但相比起第一阶段的妖魔形态,以及第二阶段的钢铁装甲形态,此时此刻的暗黑战体,毫无疑问已经再度进化蜕变,成为第三阶段。高度足有三米以上。左右双肩高高隆起,形成一个鼓包。然后又各自从中伸出一条长长的犄角。左右两侧的肘部,也分别衍生出一口锐利弯刀。 这具全新的暗黑战体,胸膛上由两块厚重的装甲板所覆盖保护。心坎正中处,却镶嵌着一颗闪亮宝石,无时无刻也在散发出幽幽光芒。头部则大半还是之前钢铁装甲形态时候的模样,仅仅是额头处多了一处突起的犄角,当中又镶嵌了另一颗宝石。整体的形状,便类似于古代帝国士兵头盔上的鸡冠形装饰。既华丽又奇特。 可是在暗黑战体覆满全身的装甲间隙之中,依旧可以清晰看见,有类似于肌肉组织一样的东西存在。 假如说,之前第一阶段的妖魔形态,完全是生物的感觉。而第二阶段的钢铁装甲形态,则彻底是金属的感觉。但如今的第三阶段,便可以说是前面两阶段形态的结合体,同时集中了两大形态的优点所在。 所以现在,或者便可以称呼这个全新姿态为——暗黑战体,生化装甲形态。 “呼~赫~”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暗黑战体双眼亮起。随之缓缓转身,正面面对着楚狂客。一步迈出,登时大地震动,甚至连天,也为之战栗。 肖沧海沉声道:“居然变成这样的怪物……实在难以想象。这已经不是武功了。或许是妖法,也或许是什么邪术。总而言之,这绝不是人世间应该出现的力量。老楚,要不要我一起帮忙?” 楚狂客眉宇间神情显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但眼眸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盛。带着几分无从压抑的亢奋,他狂笑道:“要你出手帮忙?笑话!老子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个痛快一战的机会,要你帮忙的话,老子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去?” 举臂一挥,拦住了肖沧海的说话,楚狂客大踏步上前,喝道:“小子,管你邪术也好妖法也罢,有什么本事,统统都拿出来吧。老子在这里等着!” 暗黑战体目光炽盛,双肩处的鼓包突然打开,里面竟然密密麻麻,全是***! “咻咻咻~~”尖锐裂空响声当中,左四右四,合共八枚***同时拖曳着长长的尾焰腾空飞出。为这场不死不休的火拼,再度揪起战幕! 楚狂客面色急变,脱口咒骂道:“艹!又是这些鬼玩意儿!”口里咒骂,身体更不敢有半分犹豫,第一时间驾驭“趾刀”冲霄而起,堪堪避过了这八枚***的轰炸。 紧接着,楚狂客厉声怒啸,从天而降俯冲杀出。霸刀煞刀弹刀柔刀趾刀,四肢并用,十刀齐出,共同汇聚成空前绝后的巨大凶刀,当头怒斩。 就在不久之前,暗黑战体才被八刀合一所打破。现在十刀合一,即使暗黑战体再强,应该也照样挡不住……吧?! 不!暗黑战体根本没有去挡。面对着这气势汹汹杀下来的凶刀,暗黑战体仅仅抬起右手,轻描淡写地往下一按! “轰~” 漫天刀气全被狠狠压碎,楚狂客整个人也像漏气的皮球,当空重重撞落地面。 根本没搞清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楚狂客第一时间,就竭力想要站起。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压,却如泰山压顶,狠狠压在他身体的每一块皮肤,每一寸骨头,甚至每一个细胞之上,哪怕豁尽全力,仍然只能趴伏地上,根本站不起来。 楚狂客额头青筋暴凸,一边努力挣扎,一边嘶声狂吼道“艹……艹……老子艹你小白脸的娘!究竟搞什么鬼?有种的立刻放开老子,咱们明刀明枪来打过!” “唰~” 暗黑战体面上的护甲打开,显露出程立的本来面目。他淡淡道:“这不是什么邪术妖法,仅仅是把你身上的重力,增加到五十倍左右而已。” 重力控制,本来就是“地藏劫”最基本的能力之一。在第三度觉醒之后,这项能力更得到了极大幅度的增强。 假如说,之前十倍重力已经让程立感到十分勉强的话,那么现在即使是五十倍重力,对他而言,也同样轻而易举。甚至乎,他可以感觉得到。只要自己愿意,那么百倍重力,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重力控制的强化,不仅在于倍数,更在于范围。假如说,之间的重力控制,最大只能覆盖约莫一个标准篮球场的大小。那么现在,即使范围广达一个标准足球场的大小,也不成问题。 而且和之前相同,当适用范围极度收缩的时候,重力还能再进一步加强。哪怕是类似于翟飞惊和白仇非这种水平的一流高手,都绝对承受不起,当场就要被超强重力压碎内脏和骨头,死得惨不忍睹。 第三度觉醒,被称为最终真理!掌握这真理之人,就能迈上巅峰,站在人类世界的顶点!这种描述,绝不仅仅是文学修辞上的夸张,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所以此刻,程立右手施加五十倍重力压制楚狂客,左手同时放开十倍重力,覆盖了身周十丈范围。 肖沧海只向前踏出半步,已经侵入这张巨大的重力罗网之中。他骇然一惊,连忙收腿退后,喝道:“老楚,别藏着掖着了,出刀吧!” 楚狂客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出刀就出刀!臭小子,别以为只有你才会使妖法。老子这里有张阎王的请柬,地狱的门匙,正等着你来拿呢!先天破体无形刀气,给老子去杀!” “什么?竟是先天破体无形刀气?” 远处观战的朱有泪,听闻此名,登时如遭雷击,身躯剧震!他倒抽口凉气,脱口道:“程立,你死定了!” ———— 刀,是人类这种生物,最早学会制造,最初能够拥有的少数几种武器之一。所以武道之中,关于刀的各种应用法门,可说五花八门,数不胜数。那么,问题来了。究竟什么样的刀法,才堪称为“天下无敌”? 太过久远之事,便难以稽考。但在当今江湖人的记忆中,说起古往今来的风云第一刀,非三甲子之前的“刀圣”乐笙歌莫属。 当时,江湖中有一位奇人,名为“百晓书生”。他品评天下武林高手,手著《兵器榜》。上面罗列了江湖中前五十名的高手。 虽然,因为个人好恶问题,这《兵器榜》上并无邪派高手,而且也不列女子入榜。但江湖中人都承认,这《兵器榜》十分公正。能列名其上者,无不实至名归。 刀圣乐笙歌,使的是飞刀。一枚三寸三分三的小小飞刀。 但飞刀也是刀。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 乐笙歌的飞刀,在《兵器榜》上,仅仅名列第三,排名在第一位的“天机棒”和第二位的“龙凤飞环”之下。但百晓书生品评乐笙歌的飞刀,却给予了“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八字。 江湖之中,很多人都不服气这“例不虚发”四字。很多人都想要挑战乐笙歌,打破百晓书生的评价。但到了最后,他们的所作所为,反而都只证明了一件事:百晓书生的评价,绝对公平公正,丝毫不差。 纵然同样在《兵器榜》上列名,却并不意味着榜上高手都是惺惺相惜,志同道合。恰恰相反,除去那些真正无欲无求的隐士之外,根本没有人会对于自己的榜上排名感到满意。所以当年,榜上高手各自为名为利,相互争斗撕杀。 到最后,排名第二的龙凤飞环之主,杀掉了排名第一的天机棒之主。眼看着即将雄霸江湖,已成不可遏止之势。但是到最后,龙凤飞环之主的面前,仍然有一口刀在挡路——乐笙歌的飞刀。 所以龙凤飞环之主一定要和乐笙歌的飞刀斗一斗。他一定要证明,自己可以破除“例不虚发”这四字批言。 在那最后一战之中,事实再次证明了,百晓书生确实十分公平公正。他把龙凤飞环排名在乐笙歌的飞刀之上,只因为乐笙歌的武功,确实不如龙凤飞环之主。 龙凤飞环之主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杀了乐笙歌。甚至乎,他可以让乐笙歌根本出不了手。可是他却每次都故意把机会错过了。因为在他心里,始终都想赌一赌,始终都不相信什么“例不虚发”。从头到尾,他所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一个。 结果,龙凤飞环之主输了。输在乐笙歌的飞刀之下。 “出手一刀,例不虚发”。这八个字,字字珠玑,一点都没有错的。 也正是这一战过后,乐笙歌才被世人尊称为“刀圣”。真正成为主宰那个时代,主宰那个江湖的无敌高手。 但是过了很久之后,当乐笙歌谈论起当年那一战的时候,旁边有人问,他的刀,算不算是天下无敌?乐笙歌却立刻加以否认了。 于是别人很好奇地问,为什么乐大侠你已经是公认的当世第一人。为什么你的刀,还不能算是无敌? 乐笙歌便回答道:因为我的刀,只有在我的手里,才能够这么强。假如换了是我的传人,我能打赢的仗,他未必能够赢。我能够杀的对手,他也未必能够杀。所以即使说无敌,无敌的也只是我的人,不是我的刀。 别人又问道:那么世上是否有一口刀,无论握在谁的手里,也一样无敌? 乐笙歌沉吟了很久,这才终于回答道:我不知道。但假如真要找的话。那么,最有资格无敌的,便只可能是——先天破体无形刀气。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是再向乐笙歌问道:“先天破体无形刀气,究竟是一口什么样的刀?” 乐笙歌只说了句短短十六个字:“天人合一,随念而生,无形无迹,无所不在。” 刀圣的这番说话,只是私底下谈论而说,并未广而告之,故此后世知者不多。但只要是真正的刀者,则再没有不知道这段说话的了。 三甲子悠长岁月以来,“先天破体无形刀气”的传说,一直在江湖上口耳相传,可是偏偏,就谁也没有亲眼见识过这门绝学。所以,这么绝学究竟有多么厉害,如何厉害?甚至乎,是不是真的存在?一切一切,都根本没有人能够说得出个所以然。 但既然,刀圣曾经亲口说过破体无形刀气是确实存在的。那么世上确实曾经存在着这门绝技,应该是毫无疑问了。那么……事实会否是,所有曾经亲眼目睹过这破体无形刀气的人,全都已经命丧刀下,而且死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 战场之上,第三度觉醒之后的暗黑战体,以五十倍的高重力笼牢,把楚狂客彻底禁锢。楚狂客悍然发动绝地反击。翻开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先天破体无形刀气! “嗡~” 说时迟那时快,阵阵若有若无的蜂鸣之声响起。紧接着,就有一道巨大的黑色刀气突然出现,疯狂袭杀向暗黑战体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暗黑战体的身形陡然一闪,凭空从原地消失,随即又再重新出现。当中仅有另一点秒的空隙存在。就就是差了这么零点一秒,那道漆黑刀气已经呼啸冲过,哪怕有再大的威力,也对暗黑战体丝毫无损。 然而,先天破体无形刀气既然被称呼为无敌之刀,又岂会如此容易便被破解?楚狂客虽然被重力禁锢,浑身不能动弹。但驾驭无形刀气,也根本不需要举手抬足,只需要一股强烈意念。 电光石火之际,只见已经冲出去十多丈远的无形刀气,陡然凭空一个一百八十度转折,再向暗黑战体迎面冲杀而来。这道无形刀气,赫然就似附骨之疽,死缠烂打,不死不休! 暗黑战体没有继续再闪避。面对这道无形刀气,他忽然微微弯下腰,左臂横举于胸前,右臂竖立,双臂合并,形成一个“十”字形象。炽烈红光在左臂处泛现,右臂则是耀目蓝光。红蓝亮色闪耀,俨然给人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第三度觉醒的真正力量,暗黑战体生化装甲的真正力量,到了现在,方才真真正正,要爆发了! 142:雷峰塔 经历第三度觉醒,掌握最终真理的劫者,和第一以及第二度觉醒的劫者相比,更显著的分别,并不在于个人能力的提升,又或者劫力神通的蜕变。 真正的分别,就在于第三度觉醒的劫者,已经接触到劫力的本质,并且可以真正地运用劫力,把劫力作为自己最强大的武器了。 当然,第一和第二度觉醒的劫者,也能运用劫力。但那只是一种间接性的运用。是通过本身的劫力神通,把劫力用不同的形势显示出来。 比方说程立的“地藏劫”,就是利用劫力聚集暗物质,并且通过暗物质去进行有限度的引力操控。 但第三度觉醒的劫者,却无需经过中间这重转折,直接就能利用最纯粹的劫力。 劫力的本质,是毁灭一切的力量,又是衍生一切的力量。宇宙因劫力而诞生,同时也终将因为劫力而毁灭。所以,无论任何人,当他能够直接运用劫力的时候,那么毫无疑问,他已经掌握了最终的真理。 世间万物,皆存阴阳之分。即使是“劫力”,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暗黑战体的左臂之上,凝聚了最浓烈的阳性正极劫力,右臂上则凝聚了性质恰好相反的阴性负极劫力。当阴阳两极能量结合之后,将会引发激烈的连锁反应。这时候,便能够一口气展现出“劫力”所蕴藏的真正恐怖! “原生之初,万劫终焉,燃烬奔流,杀!” 一下沉声断喝,暗黑战体双臂猛然合并。红、蓝两色光芒亮度暴盛,已经到达肉眼无法直视的程度。下个瞬间,两色光芒相互纠缠着,形成一道如烈阳般的金光洪流,猛然向前放射出去! 惊雷一霎,黑漆漆的先天破体无形刀气在左,金光灿烂的劫力洪流在右,两股同样震天动地,泣鬼惊神的力量,直截了当,悍然火拼! “轰隆~” 刹那,整个空间都为之震动、颤抖、摇撼、仿佛随时可能垮塌。小青、秋夜雨、宋诗容等旁观者,心头处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一个名词:天崩地裂! 劫力的最强能量,甚至能毁灭整个宇宙。但程立仅仅是刚刚进入第三度觉醒,自然不可能毁灭宇宙。凭着他所能够调动的劫力,相对于劫力的真正能量,哪怕用沧海一粟来形容,都已经夸张了千万倍还不止。 但即使只是这如微尘般渺小得不足为道的一点劫力,当它被释放出去的时候,其威力之巨大,虽然或许还不能令苍天崩塌,但要让大地为之迸裂,却绝对易如反掌。 纵然声势浩翰,可实际上,这场劫力能量洪流,与先天破体无形刀气的火拼,却并非如一般人想象中的那样势均力敌。恰恰相反,在劫力洪流之前,无形刀气纵然肩负无敌之刀的威名,却依旧不堪一击。 仅仅一个眨眼的短促光阴,漆黑刀气被劫力洪流彻底轰散。化作无数漆黑流萤,四散纷飞而去。每一点漆黑流萤当中,隐隐约约,似乎都存在着一张扭曲的,呈现极度痛苦的脸孔。但在劫力能量的冲击之下,这张痛苦扭曲的脸孔,也迅速被分解,再也不复存在。 下个霎那,劫力洪流如海啸巨浪,奔腾咆哮,汹涌推卷而去。更不由分说,当场就把楚狂客,连同另一位九州奇侠肖沧海,彻底吞噬淹没。 “隆隆隆隆隆~~” 剧烈震动整整持续了十多秒,好不容易才徐徐止歇。劫力能量洪流所绽放的光芒,也终于完全消褪下。在场的其他人,这才终于能够睁开眼睛。可是触目所见,却登时让所有人都为之目瞪口呆。眉宇眼角之间,全是浓烈满溢的难以置信。 湖心岛的地形,已经在劫力洪流一击过后,被彻底改变大地之上,赫然多出来了一条宽有丈许,深不见底,笔直延伸向外面湖泊处的长长河道。 湍急湖水哗啦啦欢叫着,正迅速沿着这条崭新的河道倒灌进来。用不着多久,就能把河道灌满。到时候,再没有人能够相信,这样一条河道,居然是一个人凭着一己之力,一击之下开辟出来的。 这样的力量,根本已经超越了作为“人类”的极限。真真正正踏入了:“神之领域”。 也或许,古往今来,那些在神话中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仿佛无所不能的神,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同样掌握了“劫力”的强大劫者而已。 暗黑战体放下双臂,解除了释放劫力洪流的姿势。原本充斥于左右双臂之上的红、蓝两色光芒,也随之消失。 紧接着,就连暗黑战体本身,也自动收缩成一团小黑球,从程立身上剥离。神情疲敝的程立随手一挥,把暗黑战体收了起来。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让他身体一晃,几乎就要向前栽倒。 幸好,程立仍然及时稳住了。他随手从背后拿出连鞘的琉璃宝刀,把宝刀当作拐杖一样驻在地上。呼呼喘息。 释放劫力洪流这一招,虽然威力巨大。但对于身体的负担,也十分沉重。第二度觉醒的劫者,根本就承受不起。假如一定要勉强的话,恐怕还没等劫力能量被释放出去,自己的身体已经先崩溃了。 另外,亲身经历过一次之后,程立便大致上明白了。即使是第三度觉醒的劫者,也不见得每个人都像自己这样,能够直接把劫力能量当作破坏性武器释放出去。 因为劫力能量在本质上,便充满了破坏性。人类的肉身,无论如何蜕变强化,终究还是太脆弱。直接和劫力接触的话,将要承受极严重的伤害。而且,这种伤害很大概率是不可逆转,无法治愈的。这种情况下 ,普通劫者只要来上那么一次,手臂就废了。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 也就是程立自己,拥有以暗物质凝聚的暗黑战体作为保护,所以才能直接接触劫力,也不至于受伤。但反过来说,刚才这改变地形的一击,如果没有装备暗黑战体的话,便是绝对不能使用的禁忌之招。 虽然有种种限制,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击确切无疑,拥有决生死,分胜负,定鼎乾坤之能。什么无敌之刀?什么武林圣地?什么天下第一狂人?在最纯粹,也最为暴力的本源劫力之前,根本什么也不是。 程立喘了几口气,挺直腰杆,放眼四顾。只见面前一片空空荡荡,没有楚狂客 ,也没有肖沧海。显而易见,他们都被劫力洪流彻底分解为微尘,再不存在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没有让程立觉得有多么喜悦。恰恰相反,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疲惫之极,快要到达界限了。现在,他最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倒下去闭上双眼,呼呼大睡一觉。哪怕山崩海啸天荒地老,统统都不管了。 但现在还不行。在倒下去睡觉之前,程立还要先收拾好眼前这个烂摊子再说。当下他勉强振作精神,迈开大步,走到小青、秋夜雨,宋诗容他们身前。 面对着眼前这名如神如魔的存在,宋诗容紧紧抱着丈夫,半带警惕地看着程立。秋夜雨则试探着问道:“程少?你还是程少吧?” “废话!当然是小哥哥。他不是小哥哥,还能是谁?” 小青不由分说,便一下子跳起来,毫不避忌地挽住了程立手臂。关切地问道:“小哥哥,你还好吧?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啊。” 程立点点头,道:“还行。能支持下去。”回头道:“宋夫人,不如让我看看李大哥吧。毒素入侵体内,时间久了,恐怕会侵蚀五脏,那就不好了。” 宋诗容一震,喜出望外道:“程……程兄弟,你能治吗?快替你大哥看看。”当下手忙脚乱地把李焚舟放下来,满带希冀地看着程立。 程立也不用切脉,只是向李焚舟看了两眼,突然伸出琉璃宝刀,用刀鞘在李焚舟头顶天灵盖上一拍。一丝极微弱,根本无法像先前那样能够以肉眼看得见的阳性劫力,立刻源源不绝地输送过去,在李焚舟体内游走。 劫力是破坏一切的力量,也是衍生一切的力量。在程立精细入微的操作之下,这丝劫力把李焚舟体内的毒素迅速分解,然后经由毛孔排出体外。却对李焚舟本身的内脏和经脉秋毫无犯。 片刻之间,李焚舟原本青幽幽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几分红润血色,呼吸也平稳得多了。用不着多说,任谁都看得出来,距离李焚舟完全苏醒,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宋诗容面色大喜,却生怕功亏一篑,所以极力压抑着自己,连大气也不敢多喘半口。程立也顺势加把劲,要一鼓作气,把李焚舟救醒。 “哗啦~”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远之外,那条以劫力洪流凭空挖掘而成的河道旁边,突然土石翻动,两道人影带着满身泥尘,从地下爬出。 更远处,以朱有泪为首的沧海月明楼众人,还有翟飞惊等人,都异口同声叫道:“肖沧海!楚狂客!”喊叫声中满满当当,尽是震惊诧异。 刚才暗黑战体释放劫力洪流。威力之巨大,众人都有目共睹。可是楚狂客和肖沧海两大绝顶高手,居然能够在这一击之下不死?说老实话,这个事实所予人的震撼感觉,已经丝毫不在暗黑战体那一击之下了。 自己最大威力的一击,居然没能凑效?对此,程立也感觉十分意外。但治疗李焚舟正到达最后关头,这个时候停手,还没能驱尽的毒素卷土重来,必定发作得更加猛烈。李焚舟未必可以承受得下。不得已,只好加紧动作,希望能尽快完事。 但事实上,情况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恶劣。第一时间闪到程立身后,护住他背心的小青,警惕地向敌人张望打量。却忽然一怔,然后便笑道:“小哥哥,不用担心。这两个什么奇侠狂人,也同样满身带伤。别说打人了,我看他们能站在那里不倒下,就已经要去烧香酬神了呢。” 小青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楚狂客的衣襟一片殷红,也不知道已经吐了多少鲜口血。身体也摇摇欲坠,随时也可能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的样子。 虽然刚才的最危急关头,楚狂客得到援手,及时避开,没被劫力洪流直接命中。但“先天破体无形刀气”与发刀者心血相连。刀气被破,楚狂客也遭受强烈反噬。内伤之严重,简直无以复加。 能够及时出手把楚狂客拉出鬼门关的,在场之中,当然便只有一个肖沧海了。他的情况稍好一点,还能站得笔直。但面上颜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红润。 要知道,虽然在那千钧一发之间,肖沧海以忘情剑典的“土掩”全力出手,揪起大量泥土钻进地下,让自己和楚狂客逃过一劫。但此举也让他在精神和体力两方面,都消耗得十分严重。此刻,肖沧海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十成当中,未必能够发挥得出两、三成。 楚狂客摇摇欲坠、肖沧海损耗严重,程立也满身疲惫。这样看来,在场众人当中,战力保存得最完整的,便只有沧海月明楼楼主,朱有泪了。假如这个时候,他悍然出手的话,那么大有机会,可以把程立、李焚舟、楚狂客、肖沧海等敌人……统统都一网打尽啊。 朱有泪目光闪烁,神色变幻不定。可是,还没等他做出选择,赫然再有奇变横生!而这个奇变的源头,便是程立手里的琉璃宝刀! 源源不绝吸收了程立输送过去的“劫力”,突然间,宝刀光华四射,然后激烈剧震起来。震动幅度之大,甚至让程立也一下子拿捏不住,被迫放手。 说时迟那时快,宝刀激烈旋转着,直冲九霄。堪堪离地十丈,宝刀陡然又一震,光华流转,凭空悬浮。紧接着,七彩琉璃光芒之中,俨然显现出一道素白人影。她背对地面上众人,以至于无人能见得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可是顷刻间,在场所有人脑海之中,都同时回荡起一把温柔妩媚,似是情深款款,又似爱恨交缠,怨毒入骨般复杂难言的声音。 “三千青丝三千恨,八百红尘八百深。烟雨情缘空伞骨,无情拆作鬼箫吟。” “姐姐?姐姐?!是姐姐吗?我……我在这里,我是小青啊!姐姐~~” 在场众人之中,唯一能够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就只有一个小青了。霎时间,她浑身颤抖,激动得难以自抑。紧握双拳,泪流满面地仰天呼喊。 可是凝现半空之中的白衣女子,却根本连看也不看小青。如泣似诉的四句吟诵已毕,她身影陡然一闪,再度消失。但悬浮于半空的琉璃宝刀,却并没有就此坠下。 恰恰相反,它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片刻之间,已经到达云层之上。随即又是一闪,赫然化作闪电惊鸿,直向远方飞去。 地面上众人都面面相觑,除去程立和小青两个知情者以外,一时之间,众人均感觉手足无措。谁也想不到大家为了琉璃宝刀打生打死,争来争去。到头来,原来宝刀竟是有主的。现在明显是刀主那名白衣女子收回了宝刀。却让在场众人都落了个空。 半晌过去,翟飞惊忍不住问道:“琉璃宝刀……究竟去了哪里?” 朱有泪手搭凉棚,向宝刀飞去的方向遥望。沉声道:“那个方向……好像是……雷峰塔?” “轰隆~” 沧海月明楼之主话声甫落,宝刀所飞去的方向,远处突然又传来一声震动乾坤寰宇,,仿佛连天都要塌下来的巨响。紧接着,满天乌云聚拢,迅速遮天蔽日,天昏地暗,到处也一片如末日降临般的灾劫气氛。 “哗啦啦~~” 倾盘暴雨,接踵落下。电闪雷鸣,霹雳大作。远处雷峰塔所在方向,猛地又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鸣叫。随即,众人便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龙! 一条巨大的白龙腾空而起,猛然钻入乌云之中,呼风唤雨,吞雷吐电,气势磅礴,神异得不可思议。赫然让程立等众人,还有杭州城内数以十万计的老百姓,一个个都看得瞠目结舌,满腔不可思议。 1:御前奏对 年会结束,俺回来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故事也进入了全新的一卷。从卷名可以知道,故事是逐渐走向玄幻化的。各种争斗也会更加激烈精彩,请各位朋友们多多支持,谢谢各位^0^ ______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四句诗,所描述的并非是仙家世界,而是真真切切的人间之事。 白玉京位居天下正中,“河山共戴,形势甲于天下”。 土地肥沃,航运便利,四通八达,实为帝皇之基。千年以来,无论人间如何改朝换代,白玉京永远是不变的帝都。 当今的大魏朝,也是定都于白玉京。大魏治理天下,分为外廷内廷两部分。内廷是五楼,以绣春楼为首。外庭则以内阁六部为主。 从名分上来说,当然是内阁六部更加正规。但如果从天子的信任程度上来说,则明显五楼更加优胜。 至于十二城,正确的称呼,应该是十二干城。合共为十二位被朝野内外,都公认为“国之干城”的杰出名臣。其中,颜崇颜老宰相执掌内阁。诸葛正明诸葛太傅,则执掌绣春楼。两人分别为内外庭诸臣之首,最得天子信任。 其实颜老宰相和诸葛太傅两人,私底下倒没有什么恩怨。但内廷和外廷之间,其权力范围颇有重叠之处。内廷和外廷的官员,为了争夺权力,少不得要产生冲突。故此两位名臣私底下固然从不见面。即使在朝廷上,也很少同时出现。 不过今天,明显属于一个例外的日子。 白玉京内,皇城之中,天子日常起居的养心殿上书房里,此时此刻,诸葛太傅和颜老宰相二人,便身穿官袍,手捧笏板,正静静等候。暖阁里除去几名伺候起居的小太监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人了。但无论是诸葛太傅,抑或颜老宰相,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各自低头凝立,根本没有相互交谈的意思。 半晌之后,屏风之后,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有名太监用尖细声音宣叫道:“陛下驾到。迎驾。” 叫声当中,一道身影从屏风后走出。他年纪甚轻,但眉宇间一派英气,目光炯炯,脚步轻捷,头戴白玉冠,身穿以明黄色为主的便服,袍角与衣袖处,皆以金线绣有五爪金龙装饰。如此打扮,即使没有太监宣叫,其身份亦是昭然若揭。正是当今天子。 天子走上玉阶,在书桌之后的龙椅上坐下。诸葛太傅和颜老宰相两人,不约而同向前迈出一步,躬身行礼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天子挥挥手,和颜悦色道:“老丞相,太傅,两位免礼。来人啊,给两位看座。” 在上书房里伺候的太监们,当下赶紧搬来两个绣墩。两位国之干城分别谢恩,然后各自落座。 天子率先开口:“老丞相,太傅。日前江浙巡抚呈上奏折,说有神龙在杭州出现,乃是祥瑞之兆。不知道详情如何?两位又怎么看?” 诸葛太傅和颜老宰相两位,相互对望一眼,目光各自肃然。颜老宰相沉声道:“陛下,江浙巡抚官声不正,处事向来糊涂。这次居然未经详细调查,就贸然向朝廷报祥瑞,简直不知所谓。老臣建议,对江浙巡抚撤职查办,另选贤能上任。” 天子微微吃了一惊,道:“撤职查办?不用这样严厉吧?” 颜老宰相斩钉截铁道:“必须如此。史书记载,当年扬州刺史为了讨好隋炀帝,于是说琼花盛开,乃是祥瑞之兆。隋炀帝于是劳师动众,开运河造龙舟,劳师动众往扬州去看琼花,终于导致民怨沸腾,隋朝因此亡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天江浙巡抚又来禀报祥瑞,分明其心可诛!不立刻把他抄家斩首,已经是陛下皇恩浩荡,格外宽赦了。” 天子叹口气,问道:“太傅,您怎么说?” 诸葛太傅拱手道:“老丞相所言极是。陛下,可还记得之前老臣向陛下请求,所降下的封百户侯,加赐锄奸玉玦的诏书?” 天子点点头:“记得。太傅说琉璃宝刀再次现世,刀主有意把宝刀献给朝廷。如此功勋,赏赐一个百户侯,外加锄奸玉玦,那也不为过。怎么,这事和杭州的祥瑞有关吗?” 诸葛太傅道:“回陛下的话,正是。携诏书前往赐封者,乃是微臣的徒弟秋夜雨。他和被赐封对象程立,当时都在杭州。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关于事情的详细情况,小徒也已经写了奏折呈上。陛下一看就明白了。” 话毕,诸葛太傅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双手呈上。天子身边的太监走过来取了,拿回去恭恭敬敬地捧送给天子。 天子接过,放在御案上打开,并且阅读起来。越是读下去,面色便越难看。得到后来,额上更渗出了点点冷汗。忍不住失声道:“这么说来,那条在杭州现身的所谓神龙,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神龙,而是一条修行千年的得道蛇妖?白蛇传的传说,原来竟是真的?” 诸葛太傅凝声道:“那条蛇妖出现的时候,确实让杭州雷峰塔为之倒塌。但蛇妖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白娘子,则并无太多证据确定,所以不宜就此贸然而下结论。更不宜由这一点出发,去决定朝廷对待蛇妖的态度。” 天子微微颌首,却仍忍不住道:“如果真是传说中的白娘子,那么虽然是异类之身,但也只是一位可怜的痴情女子而已。仔细想想,倒也很让人同情的。 这个暂且不说,当日杭州城内,原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实在令人意料不及。唉~就只是……就只是……可惜了颜太常。” 摇摇头,天子向颜老宰相慰问道:“老丞相,请节哀顺变。” 颜老宰相眉宇流露出几分悲戚之意,叹道:“能为陛下而死,是小儿的福气才对。但沧海月明楼向来为朝廷办事,这次居然展露出如此狼子野心,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也真让人意料不及。” 天子皱眉道:“沧海月明楼之所以能够替朝廷办事,是年大将军大力举荐的结果。现在竟然变成这样……太傅,你觉得年大将军是不是知情?” 诸葛太傅摇头道:“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自猜测。陛下可以下诏,让年大将军上折自辩。到时候自有分晓。” 天子颌首道:“这样最好。那么老宰相,太傅。按你们看来,这件事现在该如何处置?” 颜老宰相凝声道:“琉璃宝刀事关重大,决不能任由它流落在外。万一被什么有心人得到,那便后患无穷。陛下不是为了这口刀,册封那个程立为百户侯,加赐锄奸玉玦吗?现在宝刀丢失,程百户当然责无旁贷。就着落在他身上,让他限期把宝刀找回。否则的话,哼,那就是欺君之罪!其罪当斩!” 天子道:“这样处置,也算妥当。那就请太傅传朕口谕给秋卿家,责令他督促程百户限期找回宝刀,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太傅觉得呢?” 诸葛太傅拱手道:“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天子又犹豫片刻,道:“关于白蛇……又该怎么办呢?” 颜老宰相肃然道:“陛下,那是妖孽,只会为祸苍生!为百姓着想,必须尽快铲除。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天子苦笑道:“即使老宰相说得对。可这白蛇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招雷引电。凡人又怎能对付得了呢?” 颜老宰相凝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册封白沙书院、龙华寺、真武宫为天下儒、佛、道三家之源流。白沙书院为儒门正宗,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事尚且可以说和他们无关。但佛道两家,天天喊着什么降魔伏妖,对此事绝对责无旁贷。就请陛下下旨,命令他们两家出手,去处理这蛇妖。相信定能得到圆满结果。” 天子连连点头:“老宰相说的是。那就这样办好了。”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道:“着令龙华寺与真武宫,务必尽量把蛇妖生擒,送回来白玉京让朕看看。除非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否则千万别伤了白娘子的性命。” 颜老宰相眯了眯眼睛,道:“遵旨。那么陛下,假如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老臣便告退了。” 天子伸手在御案上一拍,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那个什么金龙帮的。哼,直到今天,朕方才知道。原来世上居然还有个狂妄之徒,叫什么李焚舟。 这个狂徒,居然公然宣称什么‘皇帝只是个虚无尊号,全力仅限于皇城高墙之内。宫门外的世界,他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可恶,简直大逆不道!如此反贼,如此帮会,朕绝不能容!老宰相,太傅,立刻替朕传旨,发兵剿灭金龙帮。如有人能向朝廷献上李焚舟的人头,朕封他为万户侯!” 颜老宰相目光深沉,诸葛太傅则微露惋惜。两人同时站起,异口同声道:“臣遵旨。” 天子点点头,挥手示意结束这场会面。两人躬身行礼,分别退出了上书房。待得两人出门已远,天子面上神色陡然一凝,之前洋溢于眉宇间的几分轻佻急躁之意,登时尽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者,竟是一派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 咳嗽两声,天子缓缓道:“原总管,你怎么看?” 屏风之后,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一名相貌英伟的中年汉子。正是御前侍卫大总管,原无限。此人武功之高,堪称深不可测。曾在泰山风云碑上留名,成为天下第一箭。 同样在风云碑上留名的天下第一枪,则正是诸葛太傅。他们两人,还有天逸居士,再加上一位久已不履红尘的大师兄,乃是同门四师兄弟。天逸居士排行第二,可惜由于天生体弱,学识虽然渊博。论武功却远不及两名师弟了。 年轻时,原无限曾经和诸葛太傅感情极好。但终于因为一名女子而反目成仇。几十年来恩怨纠缠,也说不清究竟谁是谁非。可是两师兄弟几次交手,原无限始终无法胜过诸葛太傅,因此一直耿耿于怀,心存怨忿。 这时候,听得天子询问。原无限当即微微冷笑,道:“诸葛小草向来心慈手软,又始终以半个江湖人自居。李焚舟虽然大逆不道,但就臣下看来,诸葛小草多半也不会赶尽杀绝。必然想方设法,手下留情,放过李焚舟一马。 还有那个程立。呵呵,没有他杀害了百里王爷,诸葛小草怎么可能当上绣春楼楼主?所以微臣怀疑。他们其实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所以陛下要责令程立找回宝刀,以微臣看,多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谓“诸葛小草”,其实就是诸葛太傅的本名。诸葛正明这个名字,是他拜师之后,他的师父(也是天逸居士和原无限的师父)所起。时至今日,世上还坚持用“小草”两个字称呼诸葛太傅的,也就只有原无限一个人而已。 天子皱眉道:“那么以大总管看来,该怎么办才好?” 原无限双手抱拳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出宫去诛杀李焚舟,并督促程立早日找回宝刀。请陛下恩准。” 天子欣然道:“大总管愿意自告奋勇,那是再好不过。不过……根据奏折上所说,李焚舟号称气吞天下,本事极高。再加上那个程立,竟能单枪匹马就挑了整个江南霹雳堂,也绝不可低估。大总管的双拳,恐怕难敌四手啊。” 原无限道:“陛下不必担心。微臣在江湖里打滚了那么多年,好歹也有几位知交好友。他们都一心报效朝廷,只恨没有机会而已。假如陛下开恩,赐他们一个官身,微臣这几位知交好友,必定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报答陛下的知遇大恩。” 天子问道:“哦?不知道这几位好汉,都是什么人?” 原无限道:“一位是川中唐门的高手,名为唐恨。又有一位,是长江三十六帮,黄河十八寨的总舵把子,外号水上龙王的祝顺水。最后一位……陛下,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文千章’这个人呢?” 天子沉吟道:“文千章?朕记得。他是先帝亲自点的状元,曾经官至吏部侍郎。后来因为卷入静王叔谋逆的大案,所以最后全家抄斩。” 原无限叹道:“陛下,请恕微臣狂妄。其实当初静王谋逆,文千章是毫不知情的。他只不过因为和静王性情相投,所以诗词唱和,交往频繁了一点而已。对于陛下,文千章始终忠心耿耿。” 天子道:“朕也明白。可惜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那也没有办法。” 原无限道:“文千章有个儿子,叫做文霜。因为性格孤僻,和父亲不合,所以从小离家出走。也因为这个缘故,当初文家被满门抄斩时,文霜侥幸逃过了一劫。这些年来,他在江湖上颇有奇遇,学成了一身本领,自号——天下第七。” 天子一怔,笑道:“天下第七?这个名号倒有意思。不知道在他心目中,究竟是哪几个人,能够排名在他前面呢?” 原无限答道:“关于这个,文霜倒曾经与微臣说起过。在他心目中,天下第一,自然是陛下您。陛下为真龙天子,坐拥万里江山,治理苍生黎民。正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 天子笑道:“这个文霜,倒会说话。那么接下来呢?” 原无限道:“天下第二和第三,是论剑春秋和天下封刀两大武林圣地的圣主。天下第四,是微臣的家师,安乐门门主韦千绝。天下第五,是道门霹雳真人。天下第六,是佛门烈火罗汉。” 天子奇道:“论剑春秋和天下封刀,这两个武林圣地的名号,朕当然听说过。但安乐门?这个朕还当真闻所未闻呢。” 原无限微微躬身道:“安乐门是家师所手创,追溯源头,却是出自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绝论堂’。在今日江湖上的四大势力、七大剑派、八大世家,十大帮会等未曾崛起之前,绝论堂曾经是天下第一大帮。 绝论堂有一门镇山绝学,名为‘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自从祖师爷下来,极少有人能够把这一千零一式刀剑绝技练成的。但家师不但练成了这门绝技,甚至更把这一千零一式刀剑绝技融合为一招,取名为‘千一’。威力之强,更胜祖师爷传下的绝技。 但绝论堂当时已经另有传人,家师无意和同门师兄弟相争,于是独自出走,后来就创立了安乐门,又收了微臣等四个徒弟。安排好传承之后,家师便飘洋出海,去找寻传说中的海外仙山了。至今已经有好几十年。所以陛下没听说过安乐门,那也很正常。” 天子点点头,又道:“那么霹雳真人和烈火罗汉呢,这两位又是谁?朕经常和龙华寺主持,以及真武宫宫主见面,怎么也没听说过他们?” 原无限道:“儒道佛三大源流,各自宗派众多。龙华寺、真武宫、白沙书院等三家,只是名气比较大,实力比较强的三个支脉而已。 在这三家之外,三大源流还有许多高人异士,因为不喜欢争名夺利,只是在方外一心清修。所以名气才不如三大源流的宗主那样大。但说到实力,实际上这些隐世高人更在三大流主之上。” 天子问道:“文霜自称为天下第七,他的本事,当真只屈居于这六人之下,甚至更在原爱卿你之上?” 原无限凝声道:“微臣私底下也曾经和文霜比试过。平手相斗,他不是微臣对手。但假如他拿上其独门兵器,那么微臣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天子好奇地问道:“什么独门兵器?” 原无限神情凝重,缓缓吐出四个字:“千个太阳。” 天子听得莫名其妙:“千个太阳?什么千个太阳?太阳只有一个,又怎么可能会有一千个了?” 原无限解释道:“江湖之上,有无数传说。真真假假,难以一一分辨。但无论如何,千个太阳肯定属于其中最神秘的传说之一。 这东西出处不明,只知道三百年前,它曾经是一代魔君血河老祖的随身法宝。血河老祖拿着这件法宝,曾经在衡山独战天下英雄,七昼夜格杀上万人,最后自己安然脱身。不过从此之后,千个太阳也失踪了,三百年来,再没有再江湖现踪。” 天子大吃一惊,道:“一个人杀了上万敌人?这怎么可能?何况……原总管,你真能确定文霜手里拿的武器,就是千个太阳?” 原无限道:“其实微臣也从来没见过千个太阳。不过家师曾经对千个太阳的传说很感兴趣,并且花费了一番功夫去进行考证。考证得到的结果,被家师记录在私人笔记之中。 微臣曾经翻阅笔记,发现文霜手里拿的奇门兵器,各种特征都和笔记里记载的千个太阳相同。所以微臣才大胆猜测,这件奇门兵器,就是传说里的千个太阳。” 天子点点头,沉吟道:“你是说,文霜愿意为朝廷,为朕效力?” 原无限道:“文霜是想要投效朝廷,立下功勋之后,恳求陛下替他父亲文千章平反昭雪。祝龙王则想求个名分,当朝廷的水军都督。唐恨则想要借助朝廷的力量,当上唐门门主。” 天子微笑道:“既然有所求,那就是好事。原爱卿,你尽管去通知这三位高手。说只要他们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那么将来功成之后,朕也绝不会薄待功臣的。” 想了想,天子摘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珐琅鼻烟壶,再从头顶白玉冠上拿下来一颗珍珠,一起都交给原无限。道:“原总管,这三件小玩意儿,你拿去交给三位高手,就说是朕赏的。他日凯旋。朕另有封赐。” 原无限小心翼翼,把三件小玩意儿分别放入怀里。毕恭毕敬行礼道:“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办事。请陛下在皇宫中安心等待,静候佳音。” 天子走下龙椅,伸手在原无限肩膀上一拍,和颜悦色道:“那就有劳原总管了。事关大魏朝江山社稷,原总管可千万不要令朕失望啊。” 顿了顿,天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最后加了一句:“另外,夺回琉璃宝刀,诛杀李焚舟之余,也要多多注意那条白蛇。如果有可能的,最后把白蛇生擒回宫。朕实在很想知道,传说中的白娘子,究竟是怎么样的。” 2:湘西蛮域 古书记载:“水中有异蛇,名虺。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应龙者,于五方主中央。五行司土,土色为黄,故又称黄龙。黄龙为云雨雷霆、沟渎河川之神,亦是天龙之神,天神太一之妃,号曰:顺天佑畿辅时应龙神。 ———— 雨!大雨!大暴雨! 滂沱暴雨,连绵不断。从四月下旬开始下,一直下到现在都五月中旬了,依旧下个没完没了。整片天空都始终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塌下来一样。 但事实上,这片雷雨云并非始终停留在某地不动的。恰恰相反,它一直都在移动。由东往西,从江浙杭州开始出发,不断往湘西地区的方向前行。方圆十余里范围内,是暴雨不断。但只要离开这个范围,便立刻雨过天晴。可谓离奇怪异之极了。 这种怪异,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根本感受不到什么。但对于从杭州下来,一直追踪着这片暴雨西行的程立和小青来说,感受便格外深刻了。 雷雨云移动的速度说不上极快,但也绝不慢。尤其云在天上飘,没有什么障碍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人在地面追赶,却要攀山涉水。有些时候,还不得不绕路而行,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所以程立和小青两人,为了能够追上雷雨云,至少不要被甩开得太远。这大半个月以来,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顶多就是骑在马背上,稍微打个盹而已。就连吃饭,也是在马背上啃干粮。 幸亏两人的体质,都已经与常人迴然有异。吃下食物之后,几乎都能完全吸收,极少产生什么废物。稍微出点汗,也就把这些废物都排除出去了。否则的话,还要花时间去方便和更衣,那只有被雷雨云越甩越远的份了。 但即使如此,连续大半个月不眠不休的赶路。途中换车换马换船,就是不换人。程立已经进入第三度觉醒的境界,还能支持得住。小青却已经日渐憔悴,本来很典型的鹅蛋脸,眼看着都要变成瓜子脸了。 程立也曾经劝告小青,不如好好休息一阵再说。但小青和姐姐小白相依为命千载,感情之深厚,可谓无以复加。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肯停下,坚持和程立一起上路追赶。 可是意料之外的情况,终究出现了。这一日,程立和小青刚刚到达邵州(在程立之前所归属的那个世界里,邵州在后世又称呼为邵阳),笼罩在头顶处的那片厚厚乌云,忽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散了。 片刻之际,滂沱大雨一滴都不剩,只剩下一片蓝天白云,以及日丽风和。 程立和小青同时挽住缰绳,勒马驻足,抬头仰望天色。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了。过去好半晌,程立方才讶异道:“居然不下雨了?小青,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青想了好久,这才犹犹豫豫道:“这个……我就猜的,不一定准。恐怕,姐姐她已经恢复神智了。” 程立奇道:“什么恢复神智?难道过去这大半个月以来。妳姐姐一直处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 小青叹道:“恐怕还真是。三百年前,姐姐水漫金山寺,被法海和尚以金钵打伤。肉身被囚禁在雷峰塔之下,魂魄则一分为三,各自寄存在琉璃宝刀的子刀、母刀、还有晶珠之上。各自流落四方。 三百年后,散落各方的琉璃宝刀,终于在小哥哥你手里重新合为一体。姐姐被撕裂的的魂魄,也再度恢复完整。于是魂魄驱动宝刀,打破了雷峰塔的禁制,姐姐这才得以重获自由。 可是肉身和魂魄相互分裂了三百多年,重新融合的时候,意识会出现混乱,几乎就是肯定的事。所以按照我的推测,姐姐从打破封印那时候开始,一直到刚刚,大概都处于一个意识不清的状态,几乎全凭本能行事吧?也因为这个缘故,,它才会控制不住——或者说根本没有想着要去控制,以至于造成了连续不断的大暴雨。” 程立点点头:“这样也说得通。可是妳姐姐她恢复清醒,我们反而麻烦了。之前一直下雨,怎么说也是个明显的目标,追踪起来容易。现在不下雨了,可让我们还怎么去找妳姐姐呢?” 小青苦笑道:“这个……人家也没办法了。要不然,我们就不要管姐姐了,直接往永州去吧。我们蛇族的秘宝,就安置在永州的深山里面。那个地方我还记得。姐姐不管怎么想也罢,她终究也是要回去永州的。” 程立颌首道:“守株待兔吗?这也可以。不过,既然已经追不上白娘子了。咱们不如就进城去,好好休养一晚再说。” 小青一怔,随即用力摇头道:“不,不用了。我还好得很。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的。否则的话,让姐姐抢先回到永州的深山里,我们可就永远找不到她了。” 程立不由分说,一把抓过小青握着的缰绳,催马向城里就走。道:“也不差那么一两天的功夫。按我看来,白娘子被封禁了几百年,现在重新苏醒,一定对几百年后的这个世界觉得很好奇,多半会到处逛逛看看。说不准,她现在就在这邵州城内。咱们也进城走走,说不准能遇上的。” 其实邵州城虽然不大,却也有二、三十万人口。再加上又是通往湘西之地的门户,所以南来北往的商旅特别多。城里面热闹得很。指望在几十万人里面,找出来一个白娘子……机会不能说没有,总之是微乎其微了。 但一来,小青确实无论精神抑或体力,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确实需要休养,二来,她也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想着能不能真有这么幸运,就在城里遇上白娘子。所以被程立这么一拉,她也就半推半就,跟着进了城。 进城之后一看,只见市容也算整洁,市肆亦算繁华。尤其城门后一条笔直大道,虽然不能像杭州那样,全用平整石板铺砌。但也用碎石子混合了夯土,可以承受运载了大量货物的各种车辆马匹,在道路上来回辗压。 街道左右两旁,开设着大量商铺。什么酒楼、客栈、饭馆、茶楼、绸缎庄、首饰店、粮油铺子、车马行、牙行、当铺……等等,全部应有尽有。 街道之上,身穿各种服饰的商客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其中大部分当然都是中原人士,但苗人、彝人、摆夷、五溪蛮等打扮的男男女女,也是不少。更有一些人,身上佩戴了刀剑等兵器,大摇大摆地当街走动。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 可是这么多南来北往的商旅之中,论英武俊美,无人能与程立媲美。论甜美娇俏,也没人可以比得上小青。所以他们两人一进城,立刻便立刻引来众人的纷纷注目。 不过,也正因为他们两人气派不凡。只要稍微有点眼色的,都看得出来他们绝非普通男女,不好招惹。所以绝大部分人都仅仅停留在“多看两眼”的阶段而已,并不敢当真有什么行动。 程立也没理会这些人。他和小青一起在大街上走了半晌,忽然有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抬头看看,却是好大一座楼子。大门前挂着块牌匾,书写着“福顺客栈”三字。 程立翻身下马,立刻就有名小厮迎上,热情地招呼道:“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本店全天十二时辰都备有热水,随时可以洗澡的。” 程立道:“那不错。先开两间上房吧。再找张桌子,让我们吃饭。对了,帮我们把马匹给照顾好了。” 那小厮满面笑容道:“客官尽管放心,包您满意。”转头向大门里高声喊道:“客人两位,上房两间,都来招待客人啦。” 喊声之中,小青也翻身下马,和程立一起走进客栈。那小厮则把两匹马拉去马厩,自有马夫洗刷喂料,尽心照料。 程立拉着小青的手,踏入客栈大门。只见这客栈楼高五层,呈“回”字形结构。底层是大堂。摆着几十张饭桌。二楼是雅座。三四五三层,都是客房。站在二三四五层的楼梯边缘处往下俯视,大堂的情况可以一览无遗。 客栈里的房间,分为上中下三等。四五两层都是上房,第三层是中房,下房则只是大通铺,位于客栈后院处。程立和小青两人,跟着店小二上了四楼,住进房间。安顿好简单的行李之后,又分别用热水洗了把脸,擦干净身子。换上套新衣服。便一起下去二楼雅座吃饭。 邵州城属于湘地,地方菜色与大部分湘菜相同。以油重色浓,鲜软香辣为主。不过邵州的本地菜,也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特色。比方说猪血丸子,就是当地招牌菜。 这道菜以豆腐、猪肉、猪血做为原料制作,其重点在于豆腐,却又以腊肉相同的烘烤方式进行成品。口感十分别致。 另外还有酸烤鱼,小炒肉,大锅鸡等等,也都是地方上非常有名的菜肴。程立每样都叫了一盘,再加上一小坛糯米酒,酸酸甜甜的,十分好下口。 这席雅座的旁边,恰好也是临街窗口。一片精心编织的竹帘垂下来,遮住了窗户。既挡住了外面街道上的灰尘,却又不阻碍透光。同时从竹帘的间隙看出去,外面街道的景色也立刻一览无遗,尽数展现眼前。单单这样一个雅座,已经让客人们感觉,掏出来的银子花得值了。 程立和小青两人对坐小酌,一边观赏街景,一边谈论些闲话。却谁也没有再提及关于白娘子的事。 正在说话之际,忽然只听得楼下店小二又再高声招呼。紧接着,就听得叮当声响,合共六个人结伴走进客栈大堂。、 这六个人都身穿麻布僧衣,脚上蹬着草鞋,头发剃得精光,脑门处分别留有戒疤,俨然是六个和尚。其中五个和尚,年纪大约都是二十来岁出头,腰间挎了口戒刀。被他们簇拥在里面的那僧人,却有四十多岁的模样,手里倒提一口足有鸭蛋般粗细的水磨镔铁禅杖。浑身肌肉虬结,显得极是威猛。 这六名僧人入得店来,就在角落里找张桌子坐了。店小二上前问他们要些什么,其中一名僧人低声说了。没多久店小二送上饭菜,分别是一盘清炒木耳,一盘油焖笋,还有一盘豆腐干。另加六大碗米饭。 那名出面应对店小二的僧人,从褡裢里拿出铜钱付账,随即入座坐好。六人双掌合什,齐声念诵了一段经文,这才各自拿起筷子吃饭。赫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二个人,多说第二句多余的话。 小青因为当年水漫金山的事,所以对于和尚这种东西,一直都心存耿耿。这时候突然看见六个和尚进来,不禁撇了撇嘴,道:“和尚就该化缘乞食才对。居然拿铜钱买吃的,可见这帮都是些不守清规戒律的假和尚。” 小青在二楼雅座说话,距离楼下大堂,足有好几十步那么远。小青说话的声音,也没有特别大。但她话才出口,楼下桌子旁边的六名僧人,便仿佛同时有所感应一样,分别停下筷子。其中有名长了个狮子鼻的僧人,双眼一瞪,举起筷子就要重重拍在桌子上发作。 可是这条高举的手臂,才刚刚落下不足半尺,旁边另一名年级较大的僧人,已及时伸手挡住了他,并且摇了摇头。那名狮子鼻僧人重重哼了一声,这才忍气吞声,埋头扒饭。 这几名僧人的动静虽然不大,甚至同在大堂里吃饭的其他客人,也都没几个察觉得到的。但二楼雅座里的程立,却敏锐地感觉到,有股凌厉气息一闪而逝。这道气息之强,粗略估计,至少也在白仇非或翟飞惊那个档次。在江湖之中,已经算极罕见的顶尖高手了。 当然,即使还在以前,程立也不会忌惮白仇非或翟飞惊这种水准的高手。现在他已经突破蜕变至第三度觉醒的境界,自然更不把类似水准的高手放在眼里。、 不过,此行目标,主要是为了追上白娘子,然后进入蛇族秘境,揭开洞天福地之秘密。所以也无谓节外生枝,平白招惹仇家,所以程立也没说什么,只是调转筷子头,在小青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别乱说话,吃饭。” 小青嘟起嘴巴,道:“小哥哥……” 刚刚说出三个字,忽然,下面大堂处又传来一声长喧。 “福生无量天尊。这店子风水倒是不错。想必酒菜味道也是好的。徒儿,咱们就进去喝上一杯,解解乏如何?” “师父,人家店子的风水,好像和酒菜味道没什么关系吧?您老要进去那是没关系,可别到时候又付不出酒帐,再把徒儿押在这里就行了。” 说话的两个声音,听起来是一老一少。紧接着,便看见一个老道士,一个小道士,相互结伴着走进大堂。 二楼雅座处的程立,骤然看见这两人,面上神色不禁一怔,脱口道:“这两个道士……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3:吉祥如意 听到程立的话,小青忍不住探首出去,向大堂处看了一眼。不看犹自可,这一看之下,登时也把一双黑得发亮的点漆双瞳瞪得溜圆,失声道:“这不是顾道士?他怎么在这里?” “顾道士”三字入耳,程立当场想起来了。回想当日自己初到杭州,在断桥处与小青相识。两人一起到断桥旁边的小酒家去喝酒。当时这老道士师徒二人,便同样也来到小酒家中,并且像说书一样,讲述江湖里各种奇闻趣事。 还记得那一天,顾道士所说的江湖传闻,恰好就是程立大破海上销金窟,创立自在山庄,在辽东称雄一方的事。 这个顾道士,说书时处处对程立大加赞扬。以至于惹恼了霹雳堂雷家。最后把程立一起牵连进去,这才有之后的连场变故。 当然,雷家之所以倒霉,归根究底,还是他们自己心存贪念,又兼在地方上横行霸道得太久,行事肆无忌惮,激起了众怒所致。但假如当时没有顾道士在说书,没有程立恰好在场,那么最后事情的发展,便很可能完全是第二个样子了。 不过,这顾道士明明在杭州说书。怎么一眨眼工夫,居然跑到邵州这边来了呢?要知道,两地之间,可是相隔千里。普通老百姓哪怕活上一辈子,都不会跑得这么远的。这么看来…… “这个顾道士,不简单啊。”、 异口同声地,程立和小青各自脱口而出。两人深感默契,禁不住相对一笑。顿了顿,程立低声问道:“小青,妳也是杭州人。妳可知道这个顾道士的底细?” 小青摇摇头:“不知道。杭州那么大,差不多有上百万人呢。我哪能都认识啊。说书先生是看过不少,但说的都是才子佳人,要么就是传奇话本。像顾道士这样专说江湖新闻的,我也是头一回见。” 两人说话之间,楼下顾道士已经带着他那个小徒弟坐下。叫了四五碟好菜,又有一大壶酒。店小二把东西放好,告了声罪,正要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忽然那顾道士叫住了他,并且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店小二本来对谁都是笑容满面的。但听了顾道士这两句,却登时变得怒气冲冲的样子,提起拳头似乎就想打人。看来,应该是顾道士告诉了他,自己没钱付账的事。 但接下来,顾道士赶紧又说了几句。店小二听了,不禁有些犹豫。随即过去把掌柜的也叫了过来。掌柜的和顾道士交头接耳了一阵。点点头,回头向店小二吩咐了两句。 店小二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回来,手里已经提了个铜锣。他拿起小槌子,用力在铜锣上一敲。登时发出“当~”的响亮声音。不但一楼大堂和二楼雅座,甚至连三四五楼客房里面的客人,也都把这下锣声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客官。你们可想知道,江湖中有什么新鲜趣闻么?可想知道武林里,有什么奇人异士么?若想听的话,那就洗干净耳朵,听这位顾道长说来。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啊。” 邵州城位处交通要道,是出入湘西地界,连通苗疆的门户。所以城内武林人士不少。单单这客栈大堂里,就有四五张桌子,坐的都是江湖中人。突然听说有个道士,要讲江湖中的新鲜趣闻,这几桌子的江湖中人都爱凑热闹,第一时间便大声鼓掌叫好。 其中一名紫酱色面皮的大汉,还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大约有二、三两重的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大笑道:“那道士,尽管说来。说得好听,本大爷有赏。” 顾道士满面堆笑,拱手道:“那贫道就先谢过这位大爷的赏了。来来来,都注意来。今天贫道要说的故事,有分教:黑煞神君封刀折剑,八大世家霹雳除名;气吞天下十面埋伏,一家独大沧海月明。” 那紫酱色面皮的大汉,好奇地问道:“老道士,你这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来着?” 顾道士道:“这位大爷请了。贫道这几句话,其实说的只是一件事,乃是近日里黑煞神君的所作所为。” 那紫酱面皮的大汉旁边,另外有条汉子,面上长了颗大黑痣。他开口道:“黑煞神君?我倒听说过。据说他是辽东那边的人,建立了一座什么自在山庄,听说在那边很有势力。怎么,这个黑煞神君来中原了么?” 顾道士道:“正是。这位黑煞神君啊,他不但来了中原,而且还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把江湖八大世家之一的江南霹雳堂雷家 ,给连根铲除了。” 这句话甫出口,大堂里已经人人悚然动容。要知道,江湖八大世家,就和七大剑派、十大帮会一样,已经存在了好几百年。治理天下的朝廷好几次改朝换代了,八大世家却依然如故。可是这样势力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的一个老牌世家,居然就这么没了?这绝对是几百年来,江湖中从来未有过的大事啊! 旁边一张桌子边,坐了名高个子。他急急开口问道:“道士,这是怎么回事?赶紧说详细点,本大爷也有赏。”拇指一弹,赫然弹了颗银豆子出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顾道士面前的酒碗里。 顾道士快手快脚把银豆子收了。笑道:“也谢这位大爷的赏。说起来,黑煞神君之所以和霹雳堂起冲突,归根究底,还是和传说中的琉璃宝刀有关。” 那名大黑痣惊道:“莫非就是传说里面,关系着某处洞天福地,可以长生不老,天下无敌的琉璃宝刀?” 顾道士颌首道:“没错,就是这口宝刀。原来这口宝刀,实在由三个部分组成。一是子刀、二是母刀、三是一颗琉璃宝珠。三者合一,才是完整的琉璃宝刀。 之前黑煞神君在捣破海上销金窟的时候,意外得到了子刀和母刀。偏偏江南霹雳堂雷家,又得到了琉璃宝珠。双方都想要把对方手里那部分宝刀夺过来,于是相互大打出手。 这一出手不要紧,却把江湖四大势力当中的三个,都卷了进来。” 紫酱色面皮的大汉惊道:“江湖四大势力?莫非是沧海月明楼、八斗堂、还有金龙帮?” 顾道士拿起酒杯呷了一口,又怡然自得地夹了块鸡肉吃下,摇头晃脑道:“不错。说到江湖四大势力,自然就是这三家。还有一家六欲天,虽然也名列四大势力之一,却一直行事低调,从不卷入江湖纷争,所以即使江湖里闹翻天,通常也都不关他们的事。” 那高个子急急催促道:“别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了。你倒是说说看,黑煞神君和霹雳堂大打出手,怎么又把四大势力的三家卷进去了?” 顾道士悠然道:“大家都知道的。霹雳堂姓雷,八斗堂也姓雷。霹雳堂斗不过黑煞神君,眼看就要被斩草除根了。当然要向八斗堂求援啦。 可是八斗堂人多嘴杂,一来二去的,消息便泄露啦。然后金龙帮也知道了,沧海月明楼也知道了。更麻烦的,甚至连论剑春秋和天下封刀这两大武林圣地,都得到了消息。” 大堂里的江湖人,甚至包括那些普通客人,霎时间都大吃一惊,脱口叫道:“是刀、剑两大圣地?” 顾道士叹道:“对啊。就是刀剑两大圣地。在琉璃宝刀所代表的巨大利益面前,即使向来高高在上的两大圣地,也都按捺不住了。于是各自派出一名使者前往杭州,要索取琉璃宝刀。” 大堂里众人齐声哗然。一个个兴奋地高谈阔论,发表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又进行了各种或靠谱或离谱的猜测。扰攘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才稍稍安静下来。众人异口同声问道:“老道士,后面就怎么样了?” 顾道士叹道:“当日杭州霹雳堂内,风云变幻,大战连场。可说惊天地泣鬼神。各路人马勾心斗角,手段迭出。既斗智,又斗勇。、 到最后,霹雳堂雷家所有高手,全被黑煞神君连根铲除。霹雳堂堂主雷万钧,不敌金龙帮帮主李焚舟,当场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可是李焚舟自己,却被最信任的兄弟柳五出卖,不但自己身中奇毒,连身边的八大天王和十三人魔,也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大堂里的客人里,有人失声惊叫道:“什么?柳五居然背叛了李焚舟?这是为什么呀?他们不是生死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吗?” 顾道士笑道:“李大柳五,确实是生死与共,也确实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惜,李大再怎么对柳五推心置腹也罢,有一样福气,他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和柳五分享的。那就是——宋诗容。” 众人都恍然大悟,纷纷笑道:“原来如此。老婆这东西,确实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原来柳五居然看上了大哥的老婆,那就难怪要背叛李焚舟了。” 顾道士又道:“可是柳五也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可能杀得了李大。所以他又和沧海月明楼的朱有泪勾结,这才总算如愿以偿。、 要说这个朱有泪,也真是厉害得很,他不但收买了柳五,而且也收买了八斗堂的几名堂主。关键时刻同时反水,把八斗堂堂主雷无咎,也都给杀了。要不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坏了他的好事。说不准,沧海月明楼就能吞并金龙帮和八斗堂,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大帮会啦。” 紫酱色面皮的大汉,用力一拍大腿,赞道:“厉害,当真厉害!不过老道士,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究竟是谁啊?” 顾道士叹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黑煞神君啰。关键时刻,是他力挽狂澜。先打败了柳五,然后又击倒了沧海月明楼的两名副楼主白仇非和黄磊,朱有泪眼看情况不妙,迫不得已,只好亲自出手。” 众人齐声哗然之余,又大觉兴奋。有人道:“朱有泪朱楼主,可是在泰山风云碑上留名的天下第一刀啊。黑煞神君和他这一战,肯定是龙争虎斗,精彩万分了。却不知道到最后究竟是谁赢了呢?” 顾道士连连摇头道:“不知道。因为这一战,根本就没打起来。” 众人都惊奇万分,纷纷叫道:“没打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顾道士道:“因为在他们快要打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两位超级高手到了。其中一人,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狂人楚狂生。不过现在已经改名叫楚狂客了。另外一人,却是昔年名震天下的九州奇侠肖沧海。同时,他们还是天下封刀和论剑春秋两大圣地的使者。” 这下子,就像平地惊雷,把在场所有客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了。直过去好半晌,方才有人好不容易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原来这两位前辈名侠,竟然就是刀剑两大圣地的人?有这两位前辈出马,不管黑煞神君也好,朱有泪也罢,肯定都没戏唱了。” 顾道士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两位前辈名侠虽然来头厉害,以至于让朱有泪也主动退避三舍。但黑煞神君也不是泛泛之辈。双方龙争虎斗,打得天崩地裂。 据说,当时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整个霹雳堂总堂都没了。不但所有建筑全部被夷为平地,甚至雷家的族人,也都死得七七八八。可到了最后,你们猜,到底怎么着了?” 众客人们面面相觑,纷纷道:“还能怎么着?黑煞神君再厉害,始终双拳难敌四手啊。所以这一战,应该是肖沧海和楚狂客两位前辈赢了吧?” 又有人道:“黑煞神君虽然输了,但据说他年纪不大,连三十岁都还不到。这样的年纪,居然就能力战刀剑两大圣地的两位前辈,可以说是虽败犹荣啊。” 更有人叹息道:“黑煞神君太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本事。假如再多等十年,甚至只是五年,再对上肖沧海和楚狂客两位前辈,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但现在……唉~真是天妒英才啊。” 众人齐齐点头,纷纷附和。只有顾道士双掌一拍,大笑道:“你们以为在那一战之中,最后赢的人是肖沧海和楚狂客?错了,你们统统都错了。最后的胜利者,其实是黑煞神君才对啊。” 这话出口,当场满座皆惊。人人都目瞪口呆,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顾道士得意笑道:“怎么就不可能了呢?黑煞神君是谁?那可是千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啊。他的黑煞神功,简直侵天地之造化,夺日月之玄机。有鬼神莫测之威,万夫不当之勇。即使以一敌二,仍然大败肖沧海和楚狂客,如此修为,当真可谓震古烁今,天下无双了!” 众人齐齐为之哗然,霎时间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却谁也不敢相信。甚至还有人扯起嗓子,大骂顾道士胡说八道。 顾道士又喝了两杯酒,悠然道:“各位大爷,贫道敢对着三清发誓,今日所说之事,千真万确,绝无半字虚言。若然有一句假话,教贫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顿了顿,顾道士又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其实也根本作不了假。霹雳堂被夷为平地,从江湖上除名。八斗堂总堂主雷无咎丧命,八斗堂分崩离析。沧海月明楼的二楼主白仇非武功全废,三楼主黄磊出走。还有金龙帮帮主的八大天王全军覆没,十九神魔也只剩下六个,大总管柳五叛帮失踪…… 桩桩件件,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各位只要稍微去打听一下,立刻都知道了。老道士也不过是仗着消息灵通,比众位大爷提前几天知道而已,哪里就敢说谎了?” 顾道士这番说辞,可谓合情合理。在场众客人立刻都信了。众人连声惊叹,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又过半晌,议论声方才逐渐平息。那名脸上长着大黑痣的汉子又道:“可是老道士,黑煞神君虽然厉害,关系到琉璃宝刀的归属。难道刀剑两大圣地就这样算了不成?” 顾道士叹道:“这个么,贫道可就不太清楚了。当日那一战结束之后,黑煞神君也离开了杭州,就此不知所踪。刀剑两大圣地或者会再派人出来夺刀,又或者另有安排,这些都说不准。只不过……” 人群中有不少心急的,看见老道士又要卖关子,不由得焦躁地纷纷拿出铜钱银子,扔过去老道士的面前,连声催促道:“不过什么?快说呀。” 顾道士咳嗽一声,神神秘秘地道:“不过,据说大战当天,杭州下了大暴雨。电闪雷鸣之际,雷峰塔倒了。有人说,当时雷峰塔下好像蹿出了一条影子,像是条巨蟒,又像是蛟龙,总之是差不多的东西。” “雷峰塔?巨蟒?那不是白娘子吗?” 众人都大吃一惊,再度纷纷议论起来。却又有人问道:“可是这白娘子和黑煞神君,又有什么关系啊?” 顾道士道:“听说啊,白娘子从雷峰塔下出来之后,就呼风唤雨,一路往西边去了。黑煞神君和他身边一名女子,也急急上马追赶。要不是这个缘故的话,沧海月明楼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仅仅元气大伤的下场啰。凭着黑煞神君的本事,哼哼,以贫道看来,哪怕要当场把朱有泪斩杀,也是易如反……” “臭牛鼻子,放你老娘的陈年臭屁!” 顾道士话音未落,突然之间,就有人厉声怒骂出来。紧接着,更见一道黑影从大门外飞进来,笔直冲着顾道士而去。 顾道士大叫一声,不假思索,立刻扯着徒弟滚进桌子底下。随即听到“乒乓~”响声炸开,桌子上的酒壶被那道黑影(原来是个铁秤砣)打得粉碎,碎片纷飞,声势极是威猛。 大堂里几十张桌子旁边的客人,一起抬头向大门外看过去。只见四条年轻汉子分别走进客栈。只见这四人都是一身劲装结束,衣服下摆处绣着一点红色水滴。左首胸襟处却又以金丝镶嵌成一个字。 四个人,四个字,内容并不相同。右首侧数起的第一个人,胸襟上是个“吉”字。第二个人则是“祥”字。第三个人是个“如”字。最后一个人却是个“意”字。全部连起来,恰好就是“吉祥如意”。的好口彩。 在场众人之中,不少都是见多识广的江湖人。虽然从未与这四名年轻人见过面,但一看他们胸襟上的四个字,登时便对他们的来历一清二楚了。不禁骇然叫道:“吉祥如意?是沧海月明楼的吉祥如意?” 四名年轻人当中,站在右首侧第一位的那人,接口道:“不错,我就是‘一帘幽梦’利小吉。他是‘小蚊子’祥哥儿。他是‘诡丽八尺’朱如是。还有‘无尾飞铊’欧阳意意。咱们四人,都是沧海月明楼弟子。那臭牛鼻子,你在那边胡说八道,诋毁侮辱我们楼主,该当何罪?!” 二楼雅座处,程立和小青相互对望一眼,都禁不住觉得好笑。程立道:“这个顾道士,也真是倒霉。上次在西湖断桥旁边说书,就得罪了霹雳堂。这次来到邵州说书,又得罪了沧海月明楼。所谓交了华盖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小青抿嘴笑道:“说起来,这老道士两次倒霉,可都与小哥哥你有关哦。所以说,很有可能不是他自己倒霉,只因为沾上了小哥哥你,所以才倒霉的。” 程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似乎也有点道理。那么小青,既然这老道士是因为我才倒霉的,那么在情在理,我也很应该去拉他一把才对。妳说是吧?” 小青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笑嘻嘻道:“帮是一定帮的,可也不用那么着急。先看看再说。下面有不少厉害人物,他们不会都袖手旁观的。” 程立沉吟道:“厉害人物吗?嗯……也好,那就先看看再说。”目光不期然地转向下面大堂,转到了那几名和尚身上。 顾道士进门坐下,喝酒说书,惹得客栈里好不热闹。可是从头至尾,坐在大堂角落里的那几名和尚,就对这老道士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个个埋头吃饭。仿佛在他们看来,面前这些油焖笋豆腐干,比起什么琉璃宝刀都更加珍贵一样。 沧海月明楼是天下四大势力之一。“吉祥如意”四人也是沧海月明楼里新一辈的高手。虽然年纪轻,但在江湖之上,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在场的江湖人士,慑于沧海月明楼的威名,都不敢和他们硬扛。 利小吉剑在场众人这个反应,不由得更是得意。他冷哼一声,喝道:“臭牛鼻子,我看你就是那个什么黑煞魔头的党羽,专门替他吹牛的。黑煞魔头究竟在哪里?快说!” 顾道士苦着脸从桌子下探出半个头,叫屈道:“几位小爷,就饶了贫道吧。贫道当真不是黑煞神君的党羽啊。我甚至都根本没见过他的。” 利小吉冷笑道:“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肯招供的了。兄弟们,把人拿下!” 一声令下。朱如是和欧阳意意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扑出,伸手就要抓拿顾道士。顾道士大叫一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却径直向那六个埋头吃饭的和尚冲过去,张口大叫道:“本度老秃驴,还有见空见性见尘见愿见业五个小和尚,大事不好,有人要拿老道士开刀,你们赶快来救命啊。” 4:南北排教(上) 那六个和尚,作风都十分低调。只是埋头吃饭,根本不和别人打交道。可是现在,随着顾道士那么大叫一阵,六个和尚登时变得人人瞩目。这下子,他们想要继续吃饭,也都吃不成了。 那个相貌威猛,随身带一根水磨镔铁禅杖的大和尚,禁不住叹口气,抬起头来,无奈地道:“牛鼻子,你自己惹的祸,好应该自己处理。居然把和尚拉下水,这也太不厚道了。” 顾道士不由分说,就带着小徒弟往和尚堆里一钻。硬是把旁边两个和尚挤开了,自己坐下来,笑嘻嘻道:“老秃驴,别那么不近人情嘛。你们佛门祖师爷也说过的。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大家互相帮助,有来有往,这才叫真方便啊。” 相貌粗豪的大和尚又叹了口气,道:“你这牛鼻子,总是油嘴滑舌。分明自己也是出家人,却天天大鱼大肉,还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当真成何体统,罪过罪过。” 顾道士又笑道:“道门可不像你们和尚,是不禁吃肉的。怎么样老秃驴,要是羡慕的话,大可以把头发蓄起来,弃佛入道嘛。”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相貌粗豪的大和尚摇摇头,挺身站起,向“吉祥如意”四人走过去。双掌合什道:“贫僧龙华寺本度,见过四位施主。” 吉祥如意等四人,本来都没把这些和尚放在眼里。可是听到大和尚自报家门,登时都大大吃了一惊,祥哥儿抢着问道:“大师就是龙华寺十八罗汉之一的伏虎罗汉?” 那大和尚道:“不敢,正是贫僧。四位施主,这位顾道人也只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侮辱贵楼主的。不如四位施主就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一马吧?” 江湖四大势力,六欲天一向低调。金龙帮本来实力最雄厚,但现在元气大伤,实力连过去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八斗堂更分崩离析,根本不足为患。 沧海月明楼虽说也有损失,但综合来看,反而跃居四大势力之首。地位水涨船高之余,楼内弟子的心气也随之上升。“吉祥如意”四人行走江湖,可谓趾高气昂,别说普通江湖人,哪怕七大剑派或七大世家出来的人,他们也完全不放在眼里。 但龙华寺却又和其余江湖门派不同。作为“儒、道、佛”的三大源流之一,龙华寺千年积累,底蕴深厚,得到朝廷的正式册封,地位高高在上,远远凌驾于一般江湖草莽。龙华寺的十八罗汉,虽然极少在江湖上露面,但仍是声名远播,任谁也不敢轻视低估。 所以,既然伏虎罗汉本度和尚,已经出面替那个顾道士说情了。“吉祥如意”四人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在伏虎罗汉面前放肆。 当下,“吉祥如意”四人同时抱拳,向本度和尚还礼。利小吉道:“看在大师金面上,那咱们这次就算了。不过大师,祸从口出这个道理,相信不用在下说,大师也明白。这次咱们给大师面子,可大师总不能庇护这老道士一辈子吧?再像他这么嘴臭,迟早有倒霉的时候。” 本度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说得很对。贫僧谢过了。” “小蚊子”祥哥儿在旁边插口问道:“对了大师。不知道各位来到邵州城这种偏僻地方,究竟有什么贵干呢?咱们沧海月明楼,在这边也有个分舵,算是半个主人吧。假如大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就可以了。” 本度和尚摇摇头,道:“不瞒四位施主,贫僧等人在邵州,只是暂时歇脚。休息过后,就要继续往西,入苗疆一行。” “继续往西?”霎时间,“吉祥如意”四人同时流露出警醒的神情,并且互相对望一眼。“诡丽八尺”朱如是忍不住问道:“不知道大师是要去辰州,还是永州?” 本度和尚犹豫了一下,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等正要去永州。而且不仅是贫僧这几人。敝寺十八罗汉中的其余十二位,也已经分成两拨,各自出发了。” “无尾飞铊”欧阳意意倒抽口凉气,却强行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道:“永州只是个荒蛮之地。穷山恶水,瘴蛊遍地。却不知道众位大师去哪里干什么呢?” 本度和尚合什道:“善哉善哉,尘世污秽,众生皆苦,何处是安乐净土?况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其余五名龙华寺僧人,也各自神情肃然,合掌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话说到这里,“一帘幽梦”利小吉便知道,想要从本度和尚这里挖出更多消息,恐怕不可能了。但即使如此,眼下所知道的情况,其实也已经足够。 当下利小吉向其余三人打个眼色,开口道:“众位大师宅心仁厚,在下等佩服。那么,在下等便不打扰众位大师用膳了。告辞。”微微躬身行礼,随即鱼贯离开。 本度和尚看着“吉祥如意”四人背影,禁不住叹了口气,回去落座。向顾道士低声说了几句,似乎是劝他以后必须小心,千万别再随口得罪人之类。顾道士则嬉皮笑脸地满口答应了。只不过看他的模样,多半也只是随口敷衍,根本没放在心上。 二楼雅座处,程立和小青分别收起耳朵。眉宇间神情各自凝重。小青率先忍不住,低声道:“这几个秃驴,居然也要去永州?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难道说……” 程立沉吟道:“沧海月明楼的人出现在这里,应该也不是巧合。很可能……朱有泪暗地里也在打什么算盘。很可能,他也对琉璃宝刀的洞天福地感兴趣?” 小青奇道:“朱有泪?他会对洞天福地感兴趣?不对啊。在霹雳堂的时候,他如果想要争,还是能争一争的。可那时候,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啊。” 程立沉思道:“仔细想想,那个什么小宰相颜东楼,就是被朱有泪亲手杀死的。他老爹可是货真价实的当朝丞相。知道自己儿子被弄死了,肯定会想着报仇啊。沧海月明楼势力再大,也敌不过朝廷吧?所以,朱有泪唯一的生路,就是琉璃宝刀,就是洞天福地。” 小青一撇嘴,道:“朱有泪这个人坏得很。他本来应该是想着,把现场的所有人都给灭口,这样他干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最后遇上了小哥哥,于是全盘计划失败。哼,该他倒霉的。小哥哥,你说,现在我们要不要赶上去,狠狠教训一下那几个什么吉祥如意?” 程立摇头道:“无谓节外生枝。反正最终目的地都在蛇族密窟,洞天福地。一切恩怨过节,所有问题烦恼,都可以等赶到目的地之后再着手解决。小青,快吃饭。吃过之后咱们休息一个时辰,然后便上马赶路。一定能抢先到达的。” 小青点点头,不再说话,低头吃饭。片刻之间,和程立两人如风卷残云,把一桌子饭菜都扫荡得干干净净。两人离座回房,各自就寝。不过片刻间,早已沉沉睡去。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准点苏醒。随即收拾行装,匆匆出门。只是人虽然休息过了,但他们骑的马匹,却还没有缓过气来。没办法,只好和客栈商量好,暂时把这两匹马留下来,让客栈代为照顾一段日子。两人又另外去市集上,买了两匹健壮骏马骑上,随即向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快马奔出约莫十多里,忽然听闻前方水声淙淙。再稍微走近一点,立刻看见前方有一条大河,截断了去路。河水湍急,河面宽阔,纵然有绝世轻功,也极难能够空身渡过,更不要说带着马匹了。 河面上没有桥梁。但触目所见,只见不远外的河岸旁边,有个小小码头。码头上栓着艘船。大概能容纳十多人同时乘坐的。旁边又搭着座凉亭。几条人影正坐在凉亭里闲谈。 程立和小青拨转马头,向码头走去。来到凉亭前,小青率先开口叫道:“劳驾,几位大哥。我们想要坐船到对面去。” 凉亭之中,合共有五个人。都是浑身肌肉,显得孔武有力的大汉。听闻小青说话,这几个人同时跳起来,转身面向程立和小青。为首那人大笑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这几天的酒肉有着落了。呔!你们两个男女,给本大爷听……” 说话还未讲完,忽然从中断绝。五条大汉都目瞪口呆,死死盯着程立和小青不放。眼珠子都突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还有丝丝馋涎从嘴角处淌出,当真名副其实,“垂涎三尺”。 也难怪这五条大汉如此失态。小青相貌娇俏甜美,明眸皓齿,红唇丰润,肌肤莹白如玉。 属于正宗的江南水乡美人。程立虽说是男子,但若论俊美,却甚至比小青还要更胜一筹。再加上进入第三度觉醒的境界之后,整个人无形中都增添了一种飘渺神秘的气质。在这几名大汉眼里,俨然比小青更具吸引力。 被那种贪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死盯不放,不禁让程立感觉极不舒服。他冷哼一声,问道:“几位,我们想要过河。要付多少船资,请尽管说吧。” “船资?哦,啊!对了对了。” 为首那人这才如梦初醒,大声道:“这里上下游一百里之内,都只有咱们一个码头,一条渡船。所以咱们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船上一个位置,就要一百两黄金。你们有两位,再加上马匹,那就算四个位置。马马虎虎,收四百两黄金吧。”、 “四百两黄金?”程立愕然一怔,随即皱眉道:“朋友,你这个价格太离谱了吧?” 小青接口道:“对” 那人挺起胸膛,傲然道:“这是咱们教主的吩咐,从现在开始,锁河三个月。任何人想要过河,都是一百两黄金一个位置,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价。所以一点也不离谱。” 程立问道:“你们教主?你们又是什么教了?” 那人伸手在自己胸膛上一拍,大声道:“当然是排教了。” 小青眼眸微微一缩,脱口道:“你们是排教的人?南排还是北排?排教什么时候开始有个教主了?” 蛇族的大本营,就在湘西永州深处的大山之中。虽然极少出来抛头露面,但总不能完全不合人间接触。尤其数百年前,蛇族和道尊的一场大战之后,全族只剩下了小青和小白两名成员,那就更没办法继续避世隐遁了。 故此,说到其他地方的情况,或许小青还了解不多。但说到湘西地方的情况,小青绝对是了如指掌。 故此,小青十分清楚。在湘西地方,排教绝对是一等一的庞然大物。影响力之巨大,相比在杭州的霹雳堂雷家,还要更加胜过十倍。 5:南北排教(下) 所谓排教,顾名思义,源于放排的排工。所谓放排,正是位于江上游的林场,向下游运送木料的一种手段。 上游林场的工人,先将山中砍下来的大原木滚进江里。再用竹绳和大铁钉,将三层大原木捆成一个木排。最后将十几个大排连成一串,并且在其中一个木排上,放置一些生活必需品,搭上小帐篷。接下来的几天里,排工就生活在木排上,负责把这一长串木料运送到下游接货人手上。 放排的工作十分艰辛,上游江中的水道,水流湍急而且礁石遍布。对排工的水性要求很高,那只属于基本要求。更要紧者,是放排的时候,无论早晚都不得安心休息。稍微一个疏忽,便会连排带人撞上礁石,当场粉身碎骨。 这样几天下来,排工时刻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吃不好也睡不好。,哪怕铁打的汉子,也会变得憔悴不堪。可即便如此,每次放排的十支队伍里面,都总要有那么三四支覆灭在湍急江水之中。古往今来,放排汉子们能够得到善终的,可谓少之又少。 自然环境的恶劣,还在其次。更重要者,湘西大山深处,既有遍地瘴疠之气,又有无数毒蛇猛兽,更有各种苗蛮,对于汉人都抱持着极强烈的敌意,最低限度也是警惕。 排工在深山伐木,不能不和这些苗蛮打交道。但这些苗蛮的风俗习惯,和汉人大相径庭。稍有不慎 ,很容易就产生冲突。偏偏这些苗蛮不但天性勇悍好斗,甚至还擅长蛊毒之术,能杀人于无影无形之间。 故此,即使仅仅为了自保,排工也必须习武,甚至必须修炼各种异术。否则的话,根本无法生存。 排工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组成排教的?关于这一点,其实已经无从稽考。只是古老相传,昔年曾经有一位异人,先学佛,后学道,然后再把湘西当地流传的一些古老异术融会贯通,终于卓然而自成一家。 这位异人行侠仗义。因为有感于排工们生活的艰辛困苦、朝不保夕,从而发下宏愿,在有生之年治理水路,清除礁石、斩杀水怪。并且教导排工们,用竹篾黄藤绑着原木,然后在木排上拜访大鼓、按上橹。在放排时打鼓助威,以祛邪祟。更用橹来引导方向。让排工们所遇到的危险减少了许多。后来这位异人就被尊为排教的祖师爷。 可是虽然称呼为“教”。但实际上,排教之中并不设教主,而是由排头来管理一切。 所谓排头,便是在竹排上击鼓施法之人。因为放排的生活朝不保夕,从而养成了排工们好凶斗狠的性格,以及对排头近乎盲目的信仰。这样的特色,让排教具备了非常强大的凝聚力。 当然,排教教众以十万计,其中每十几名排工之中,就会有一名排头。这些排头不可能全部都是真正的法师。很多都只是粗学了几手显浅法术,能驱散一些神智未开,修为低微的山精水怪而已。若然遇上真正的高手,那是根本不堪一击的。 但饶是如此,以排教人数之众,这些排头当中也确实藏龙卧虎,绝不缺乏高手。尤其,言家的人加入排教之后,情况更是如此。 江湖八大世家之一的辰州言家,其祖先本是道门茅山传人。这位祖师离开茅山以后,因缘际会,加入了排教。他把排教的东西去芜存菁,又重新整理了一次。再加上自己在茅山所学的本事,两相融合,俨然自创出一套完整绝学。 这套绝学半俗半道,半咒半武。在正宗道门看来,自然属于旁门左道的东西。但威力之强,却绝对无可质疑。 这位姓言的天才,因此打遍西南无敌手,威震苗疆七十二垌,三百六十五寨。不管什么黑苗白苗花苗箐苗,更不管什么头人勇士,祭师蛊师,全都对这位姓言的天才顶礼膜拜,敬若神明。传承后世几百年不堕的武林大世家言家,就此创立。 言祖师本来雄心勃勃,想要首先统一排教,然后占据整个湘西,进而再统领苗疆,划地称王。可是他行事手段太过激进,再加上企图把整个排教化为言家所有,得罪人太多。最终,大半个排教的高手都团结起来反对言祖师。 双方一场大战,言祖师固然把所有反对者统统斩尽杀绝,可是自己同样受了终生不能痊愈的严重内伤。甚至连自己的妻子和两名兄弟,也都在这一战当中惨死。 言祖师就此一蹶不振。满腔雄心壮志,也都尽付流水。从此之后,别说什么占领苗疆划地称王了,甚至连排教本身,也再无力统一。整个排教在事实上分裂成南北两部分。 北排以辰州为大本营,属于言家的自留地。南排则以永州为根基,依旧保持着以排头为首的旧规矩。顶多是那些特别德高望重的排头,年老之后会组成一个类似于长老会的组织,为排工之间的纷争进行仲裁,也率领排工们,与言家以及苗疆深处的苗蛮相对抗而已。 小青久居永州,对于排教内部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所以突然听说排教居然出来一个教主,不禁觉得万分惊讶。 那为首的大汉,趾高气扬地道:“天下间只有一个排教,没有什么南排北排。像辰州言家那帮人,都是本帮的叛徒。咱们教主迟早有一天,要把这帮大逆不道之辈连根拔起,赶尽杀绝的。废话少说。四百两黄金,有没有?没有的话,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排教?有意思。” 程立想了想,这排教既然以永州为根据地,那么之后说不定还要和他们打交道,也没必要就此反目成仇。四百两黄金过河费,虽然是个明显不合理的天价。但这么一点钱,倒还不被程立放在眼里。 当下,他回头向小青道:“给他们吧。” 小青嘟起嘴巴道:“真要给啊?总感觉被敲诈了,好不甘心呢。” 程立道:“其实不过是几张纸而已,也不算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难道还把那几张纸放在心上吗?” 小青冷哼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提起挂在马鞍上的行囊,解开之后,从中拿出一叠金票,向那名排教的大汉递过去,嘟嘴道:“喏,乐家银号开出来的金票,每张价值黄金十两,合共四十张。全中原都通存通兑。拿去吧。” 这些金票,自然都来自“富贵神仙”乐老板了。这次离开杭州之前,乐老板特地赶上来,慷慨地赠予了两匹好马,以及银票与金票各三千两作为盘缠。要不是有这些盘缠,程立和小青也没办法做到一路上不断更换新的马匹。或许,这时候才走了一半路程也难说。 富贵神仙乐老板,作为天下第一有钱人。他的生意遍及中原。即使在湘西的辰州和永州这些便宜地方,也开设有乐家银号。所以乐家开出来的银票和金票,绝对是一等一的硬通货,和真金白银同价。 那几名排教大汉,当然也知道乐家,更识得乐家银号开出来的金票。这时候见了那一大叠金票,登时人人两眼放光。为首的大汉急不急待地上前,伸手去接金票。裂开大嘴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咱们最有信用的。拿了钱,便立刻开船。保证不会耽搁你们的事。” 说话之间,那大汉抓住了小青手里的金票。眼珠子忽然一转,假装无意地又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小青的手背。赫然淫笑道:“哇,细皮白肉,滑不留手。真是又水又嫩,迷死人了。” 小青面色一沉,没好气地甩开了他。呵斥道:“收了钱就赶紧开船,摸手摸脚的,想要干什么?” 那大汉也不恼。反而提起那只摸过小青的手,凑到鼻子下一闻,眉花眼笑道:“哟,好香啊。对了小姑娘,你们是两兄妹吧?过河去有什么事啊?” 小青嘿声轻哼道:“总之和你没关系。” 那大汉眼珠子转了两转,忽然在自己脑袋上大力一拍,怪笑道:“唉哟,我想起来了。最近天气不怎么好,下了好几场大雨,水流特别急。为了安全起见,不能一次过把你们两人都送过去。必须一个一个来。喂,那个男的,就先送你过去好了。你的妹子暂时先留下吧。” 旁边那几名大汉,听了为首的这样说,不禁都有些愕然。其中一人低声问道:“雨是下了几场,可河水也不算特别急啊。有必要分两次送人渡河吗?” 旁边另一人冷笑道:“笨。这还看不出来?大哥是老毛病发作,看上那小妞啦。嘿嘿,这也不错。这么漂亮的妞儿,我还没玩过呢。大哥尝过鲜之后,咱们几个当兄弟的,好歹也能喝点汤不是?这次可真有口福了。” 这帮人虽然只是窃窃私语,可有怎么瞒得过程立和小青的耳朵?更何况,那为首的大汉分明是故意找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要稍有江湖阅历,便完全看得出来。 程立叹了口气,道:“奉劝你一句,见好就该收了。否则的话,得寸进尺,小心最终一无所有。” 那大汉面色一变,作色怒喝道:“艹!小白脸你放什么狗屁?威胁大爷吗?你可知道大爷是谁?” 程立淡淡道:“还真不知道。你是谁啊?” 那大汉咳嗽一声,喝道:“兄弟们,告诉他咱们是谁,本大爷又究竟是谁。” 旁边的另一名大汉,立刻挺胸凸肚,大声道:“小白脸,听好了。咱们就是沅江五义。这位是我们的大哥,月下狼章杀。一手狼牙刀法斩首分尸,从来不用第二刀的。我是黑蝎子赫毒。三十八路毒蝎腿,变化莫测。他是铜皮鳄李大力,一身铜皮功,刀枪不入。还有丧门星鲁大,一手丧门鞭法,鬼神莫测。更有铁拳巴威天生神力,可以倒拔垂杨柳。” 又一名大汉嘿声狂笑道:“怎么样,怕了吧?嘿嘿,小白脸,知机的,就赶紧滚蛋,留下你妹子让咱们开心开心。否则的话,小心没命回家。” “……原来,世上真有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存在的。” 程立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道:“想知道我的回答吗?我的回答,只有五个字。那就是……开心你娘亲!” 6:菩萨蛮 程立“开心你娘亲”这五字出口,霎时间,那什么沅江五义,登时暴跳如雷。 号称天生神力的铁拳巴威,双拳对撞,厉声咆哮:“臭小白脸,老子最恨别人问候我娘亲!老子要把你双手双脚都活撕了,拿去喂狗!” 丧门星鲁大阴恻恻喝道:“咱们兄弟在沅江边上混,向来最讲信用。收下你的银子,肯定让你们过去。嘿嘿,不过过去的究竟是人,还是尸体,那可就不一定了。” 铜皮鳄李大力大声叫道:“这小白脸细皮嫩肉,滋味一定不错。拿去喂狗太可惜了。,老大,不如就赏了我吧。不管清蒸还是红烧,都是上品啊。” 黑蝎子赫毒阴声细气道:“老三,你一个人能吃得了多少?尝过鲜之后,就该把这小白脸身上的肉都割下来,剁成肉馅做包子,卖给那些外地客商,这才不浪费啊。” 月下狼章杀挺胸凸肚,大笑道:“还是老二会过日子,该赏。老二,等我尝过这小妞的滋味之后,就给你也好好玩玩。咱们兄弟玩够了,再把她卖给城里的青楼,又是一笔进账。哈哈,咱们发达啦。” 黑蝎子赫毒怪笑道:“谢大哥赏赐。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手吧。最好先打断小白脸的手手脚脚,然后当着他的面玩这小妞,保证足够刺激啊。” 铁拳巴威、丧门星鲁大、铜皮鳄李大力、还有月下狼章杀等四人,同时高声喝彩道:“还是老二(二哥)”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喝呀! 一片七嘴八舌之间,这所谓的沅江五义,各自拔出随身武器。只见刀光闪闪,冷意慑人。五义气势汹汹,向程立和小青步步逼近。 这样的阵仗,假如换了普通客商,肯定早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甚至大小便失禁都不无可能。但程立何许人也?就连从武林圣地“封刀天下”出来的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都已经惨败于程立手下。眼前这么几个拦路打劫的强盗,哪怕给自己起的外号再怎么响亮,再怎么凶神恶煞也罢,又怎可能被程立放在心上? 事实上,面对着这几个什么沅江五义,程立连出手的兴趣也都没有。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小青,都交给妳了吧。” 小青点点头,同样懒懒道:“喂,你们五个跳梁小丑,要上来动手的,那就赶快。别磨磨蹭蹭的, 耽搁本姑娘的时间。” 月下狼章杀嬉皮笑脸道:“哟,好辣的小妞。看来懂得两手武功的。那正好。本大爷最喜欢玩练过武的美女,身体柔韧,肌肉结实,玩起来特别有……呃!呃呃呃~~” 话犹未毕,早见有银影晃动。小青随手一抖,把缠在腰间的毒龙鞭抖出来,如灵蛇探路怪蟒游蹿,腾空挥出,一下子紧紧缠住了月下狼章杀的脖子。 毒龙鞭顺势收紧,鞭子上的倒钩尖刺,随即深深扎进月下狼章杀的皮肉之中,登时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月下狼章杀面色发青,只感觉连半口新鲜空气都吸不进去了。他下意识“叮当~”丢下掌中狼牙刀,双手回过来拼命撕扯毒龙鞭,想要扯开它,让自己能够恢复自由呼吸。但毒龙鞭只有越缠越紧,却哪里能有半分放松? “大哥!大哥!艹妳杀千刀的臭娘们儿,赶快放开我们大哥!” 小青这下突然出手,登时让其余四人都大吃一惊。仓促之间来不及细想,铁拳巴威、丧门星鲁大、铜皮鳄李大力、黑蝎子赫毒等四人都同时冲过来,冲着小青抡拳挥刀。要逼迫她放开月下狼章杀。 小青绝对能够应付得来。身为世上仅有的两名蛇族后裔,又可以说是道尊《太阴真经》在世上唯一的传人,区区几名毛贼,根本不放在她心上。 可与此同时,小青也是一名冰雪聪明的女子。所以她明白,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最好不要表现得太能干。因为男人往往都有一种表现自己的欲望、。假如女子把男人能够干的事都干完了,那么男人还能干什么?还怎么表现自己? 久而久之,男人多半就会觉得,这名女子实在太能干了。在她身边,自己简直变成废人一样。于是彻底提不起劲来,也彻底对这名女子失去兴趣了。到时候,两个人简直想不分手都不行。 所以小青只是握着毒龙鞭不动,可怜兮兮地道:“小哥哥,帮人家一下嘛。人家忙不过来了。” 程立似乎也没看穿小青那种弯弯绕的心思。他随手一扬,麦林左轮在掌心处盘旋急转,五指陡然一收。握定枪柄,把枪口对准了跑得最快的黑蝎子赫毒,就要给他来个名副其实的“一枪爆头”! “呯~” 一声响亮爆响过去,黑蝎子赫毒的脑袋应声爆裂。鲜血**碎骨,同时四面八方地乱泼乱溅。当场把旁边几名同伙泼得周身都是。 眼前一幕,本应是意料之内的情况。可是程立和小青看在眼里,却禁不住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程立杀的。麦林左轮的弹仓里,依旧满满上着六颗子弹,一颗都没少。 “当~” 黑蝎子赫毒的无头尸体颓然倒下,出手击杀者也随之现身。只见不远之外,一丛茂密灌木之后,走出了一尊高大的金人。 想当年,秦始皇扫平六国,统一天下之后,收集天下所有兵器,把它们融化之后,再铸造成十二尊金人。每一尊金人,皆身长五丈,重逾千石。这就是历史上,最早关于金人的传说。 但眼下程立所看见的所谓“金人”,当然不是秦始皇所铸造,也没有身高五丈体重千石。事实上,那只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身上穿了套金光灿烂的甲胄而已。 这套甲胄的款式,和中原军队所惯常使用的,完全属于两种风格。反而更接近于极西方处,欧陆大国“希罗”的款式。但又比希罗甲胄更加精致。铭刻于甲胄之上,各种华丽的雕刻与花纹,让这套甲胄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反而不像上战场厮杀的工具。 这样一套金甲,本身已经十分奇特。穿着它的,居然是一名女子,那又更属于奇中之奇了。 没错。穿着甲胄的,千真万确,就是一名女子。因为这套甲胄并非覆盖全身的那种“铁罐头”,而是只重点覆盖了胸腹,肩背等容易受伤的部位。所以纵然来者戴着连面罩的头盔,却仍然可以非常轻易地透过甲胄胸膛处那近乎夸张的弧线,看得出她的真正性别。 甲胄的腰带之下,是一条以许多块叶片组成的战裙。战裙之下,俨然就是一对修长笔直,完美无瑕的玉腿。同样完美的玉足,则踩着一对露趾硬底鞋。 透过这些没有甲胄覆盖保护的地方,程立可以发现她的肌肤并不白皙,却是那种充满健康活力的小麦色。优美的长腿曲线,非但彰显出来者作为女子所拥有的无上魅力,更透着结实矫健的肌肉线条,两者相加,堪称“力”与“美”的绝配。 乍看之下,这女郎便犹如一头在丛林中悄然出没,无声无息地猎杀对手的豹子!浑身上下,都充斥了危险而神秘的迷人感觉。但也不得不说。正是这份危险的感觉,让她在程立眼中看来,益发显得…… 无比迷人! 霎时间,程立的呼吸,下意识地变得急促起来。气息也陡然变得前所未有地灼热。抓着马匹缰绳,握着麦林左轮的双手十指,更本能地用力收紧。目光就像被那金甲女郎给黏住了一样,牢牢缠在她身上,再也舍不得放开。 程立的种种反应,其实都极为细微不起眼。假如不是小青的一缕芳心,已经化作情丝缠在程立身上,那么即使她就在程立身边,也很难发现其中端倪。 但现在,当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小青轻轻皱起鼻子,不高兴地低声轻哼,随即高声叫道:“喂,你是谁啊?” “银河宛转三千曲,浴凫飞鹭澄波绿。何处是归舟,夕阳江上楼。” 那金甲女郎曼声吟哦,双手提起,摘下头盔,用力甩了甩头发。霎时间,淡金色的波浪长发荡开,犹如一泓黄金,闪闪生辉。女郎随意把头盔夹在胁下,又伸手把头发拨到耳后。睁开一对淡绿色的眸子,向程立微笑道:“程百户,咱们可算见面了。” 程立一怔,问道:“妳认识我?我应该也认识妳吗?” 那金甲女郎颌首道:“是。因为我的名字,叫做菩萨蛮。” “菩萨蛮……菩萨蛮?”程立猛然想起来了,他脱口道:“秋夜雨和水龙吟,他们是……” 金甲女郎接口道:“是我的三师弟和四师弟。” 小青猛然回过味来,吃惊地叫道:“妳就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中,排行第二的‘柔荑’?” 金甲女郎笑道:“不错,那就是我。妳一定是小青姑娘了。四师弟有向我说起过关于妳的事。我也早想找个机会,和小青姑娘坐下来,好好聊聊了。不过眼下还有些杂事,等我办完了,咱们再一起喝酒聊天。” 小青欣然道:“好啊。不知道柔姐姐还有什么事要办呢?” “柔荑”只是一个代号,并不是真名实姓。但这身穿金甲的金发碧眼女郎,也并非中原人士。纵然被赐予了一个“菩萨蛮”的名字,但百家姓里,也没有“菩”这个姓。若叫“菩姑娘”的话,又似乎同样怪怪的。相比之下,“柔姑娘”的称呼,反倒更顺耳。 故此,柔荑并未反对这个称呼,只是很温柔地笑了笑,道:“就是这所谓的沅江五义。不,应该称呼他们沅江五恶才对。、 这五人本属排教南支弟子,近月以来,突然在这里私设关卡,拦截来往商旅,肆意谋财害命。前后已经有十七拨商旅,合共八十三条人命遇害。依照大魏律例,罪当处斩!勿需审核,立刻执行,杀无赦!” 7:雕像 “杀无赦?无赦的,是妳这个臭婆娘才对啊!兄弟们,一起上,杀了她!” 惊怒交集之间,铁拳巴威、丧门星鲁大、还有铜皮鳄李大力,三人同时调转方向,冲向金甲女郎。程立和小青两人,却也并不出手相助,只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要看四大档头中排名第二的“柔荑”,究竟如何应付这三名恶徒。 说时迟那时快,三名恶徒早冲到金甲女郎身边。铁拳套、丧门鞭、鳄头锏等三样武器,挟呼啸狂风,狠狠打下,声势极是威猛。 面对这三件兵器,金甲女郎也不闪不避,只是好整以暇地提起左手,凭空轻轻一按。 “呯~” 彼此之间分明还差着好几尺的距离,铁拳巴威的脑袋,却陡然凭空爆裂,就仿佛被一枚看不见的千斤大铁锤狠狠砸个正着,变得像个烂西瓜似的,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究竟发生了什么?责任那么铁拳巴威突然就死了?” 丧门星鲁大和铜皮鳄李大力,两人心头同时打了个突,莫名其妙之余,手上的动作也不期然地,慢了一分。 仅仅只是一分,却已经足够了。只见金甲女郎迈开她那对修长笔直,美得惊心动魄的腿,身影乍动。俨然已经活像“缩地成寸”,出现在两名恶徒之间。双手左右一分,似是举重若轻,又像有气无力,不偏不倚,分别轻轻拍上 了两名恶徒的后背。 一股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量涌上,登时让丧门星与铜皮鳄两人站立不住,向前踉跄扑出,分别扑了十七八步,这才好不容易站定。两人各自喘了口气,转身叫骂道:“妳这臭……” 一句咒骂都还没来得及讲完,两人眉宇间陡然呈现出某种极古怪的神色,再也骂不下去了。紧接着,他们的脑袋,竟迅速膨胀起来,越涨越大,越涨越大,顷刻之间,两个脑袋竟变得活像两个气球一样。终于…… “呯~呯~” 就像灌进去太多空气,以至于爆掉的气球一样,这两名恶徒的脑袋轰然炸开,情况就和先前的黑蝎子赫毒,完全一模一样。 五名恶徒,至此只剩下为首的月下狼章杀一样。亲眼目睹四名同伙惨死,这名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汉子,此刻活像发了羊癫疯一样,浑身上下都抖个没完没了。突然间,小青更闻道一股子冲鼻的臭味。低头看看,原来月下狼章杀的裤裆处淋淋漓漓,已经湿了好大一片,居然被吓得尿裤子了。 “呸呸呸呸呸~~臭死了。这么大个人,居然还像小孩子一样随地小便?真不要脸。”、 小青满面嫌弃地啐了几口,提起鞭子,手腕轻轻一抖。力量从鞭子的手柄处迅速传送至鞭梢末端,立刻便传出“喀嚓~”一声断裂轻响。月下狼掌下的脖子,应声被鞭子绞断。整个人随之软软倒下,再也没了动静。 小青又是随手一甩。毒龙鞭从尸体的脖子上松开,倒卷着缠上小青腰间。她翻身下马,走到金甲女郎身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赞道:“柔姐姐,妳的内功修为真高。刚才那手劈空掌,还有那手侵体外爆的内家掌力,都好厉害哦。” 程立道:“我听秋夜雨和水龙吟他们两个说过,四大档头之中,以柔荑的内功修为第一。虽说外号为‘柔荑’,实际上她这双手刚可碎石断金,柔如春风拂面,刚柔并济,刀剑水火难伤,百毒不侵。甚至和太傅相比,也不遑多让。” 金甲女郎伸手拨了拨头发,笑道:“程少谬赞了。区区微末伎俩,对付几个賊强盗勉强还行。假如对上先天破体无形刀气那样的惊世神功,便肯定只有被打得大败亏输,唯有落荒而逃的份儿。和程少的‘地藏劫’神功相比,就如萤火之比日月,根本不足为道。” 程立笑了笑,道:“看来,柔姑娘对于我的事,了解得很清楚啊。” 金甲女郎嫣然道:“也不算完全清楚。不过绣春楼内部,自然有一套相互联络的便捷法子。大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让秋师弟送来的信件,在杭州和永州之间走个来回了。” 顿了顿,金甲女郎又叹道:“事实上,两位可能还不太清楚。这大半个月之间,朝廷庙堂之上,江湖武林之间,都发生了许多事啊。” 小青好奇地问道:“发生了许多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金甲女郎轻轻叹口气:“这个么,可就难说了。真要说明白,可不是三言两语之间的事。” 程立道:“那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再慢慢说好了。” 金甲女郎道:“好主意。那么,咱么过河吧。渡河之后再走不远,就是一处庄子。咱们可以在那里歇歇脚,住上一宿。等明天天亮了再起程也不迟。” 程立道:“好主意。那么,咱们都上船吧。” 小青奇道:“小哥哥,难道你还会划船?” 程立若无其事地道:“不会。但应该也不难。学学就会了。” 若然别人这么说,小青可万万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这么句不靠谱的说话之上。但既然是程立所说,那肯定就没有问题了。当下,三人两马先后上船。程立解开了缆绳,拿起撑船的竹篙,探入水中用力一点。船只缓缓离开岸边,往河的中心漂去。 之前那沅江五义,倒有句话也没说错。近日来连场暴雨,导致水位暴涨,河水的水流特别湍急。假如不是惯常在水面上讨生活的船工,即使有船,也很难平安渡河。 程立对怎么操纵船只,确实完全是外行。但他有能够控制重力的“地藏劫”神通。一旦发现船只被卷入水流中不受控制,立刻通过地藏劫摆脱。故此河水即使再湍急,也丝毫奈何的不得程立。不过区区一顿饭时间,小船已经履险如夷,平平安安地抵达对岸。 三人下船上岸,又牵过马匹,翻身上马。小青见金甲女郎空身行走,于是邀请她与自己一起共乘。 金甲女郎则摇摇头,道:“我身上的甲胄很重,寻常马匹载不起。跟我来吧。”更不分说,甩开一双教人为之目眩神驰的长腿,放步而行。看她的动作姿势,分明确实只是在走。但速度之快,常人即使全力奔跑,也有所不及。 程立心里啧啧称赞,当下和小青一起策马跟随。沿着大路走过两、三里之后,道路旁边果然出现了一处小村镇。镇上行人来来往往,也算得颇为热闹。乍看之下,那什么锁江的禁令,倒似乎并未对村庄产生什么影响。 天下间类似这种小村镇,布局大多相近。都是以东西两条大路贯穿期间,两条大路交汇处的十字路口,就是村庄最繁盛热闹的区域。酒店、客栈、还有其他店铺,都在十字路口附近开设。 这处小村镇也不例外。所以程立入村之后,便直趋十字路口而去。可是刚刚来到路口处,小青忽然发出“咦~”的一下轻声。她抬手指着路口中心处,问道:“那是什么?” 程立凝神观望,只见路口正中心处,俨然摆放着一尊雕像。 程立少年时所生活的研究所,并不仅仅是“一座建筑”那么简单。事实上,研究所的规模十分庞大。里面汇集了数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研究员,又有这些人的家属,再加上为他们在生活上提供各种服务的人,全部加起来,足有十几万那么多。所以认真说起来,整座研究所就是一座小型城镇。 这座城镇布置得十分精致。街道两旁不但种植有许多鲜花作为装饰,也不乏各式雕像。这些雕像或者是神话中的仙女和英雄,又或者是值得纪念的前辈学者。题材多变,不拘一格。程立从小看到大,早已对此感觉习以为常。 不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程立便再未于任何一座城市村镇的街道上,看见过有装饰用的雕像。想来是这个世界没有这种风俗的缘故。这时候忽然又看见有雕像装饰,程立禁不住产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 “小青,别那么大惊小怪。不过是尊雕像而已。” 程立一面笑着向小青摇了摇头,一面策马靠近。来到雕像旁边,却不禁为之一怔。只见这尊雕像身穿劲装,手提刀剑,横眉怒目,五官扭曲。既似愤怒,又像恐惧,把那种无比复杂的情绪完全表露得一清二楚。单纯“栩栩如生”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尊雕像。事实上,它简直就像是一个大活人,被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给变成了石头一样。 “这尊雕像,雕工倒是不错。出售的人,一定是位雕刻大师了。” 小青也走了过来,皱眉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尊雕像很邪门啊。不过究竟是哪里邪门,却又说不上。真奇怪呢。” “能够察觉到有不对,已经相当不错了。” 金甲女郎“菩萨蛮”迈步上前,凝声道:“因为事实上,这根本不是一尊雕像。或者说,他以前不是。” 程立问道:“以前不是雕像?那么他是什么?” 菩萨蛮沉声道:“以前,他叫做常风。是金龙帮‘长天五剑’当中的老大。他还有四个兄弟,分别是常云、常雷、常雨、常电。在江湖中,也算颇有几分名气。” 8:真实的江湖 听了菩萨蛮这句话,小青登时惊疑不定。她禁不住伸手出去,在石像之上敲一敲,又摸两摸。触手的感觉,既光滑又坚硬,不管怎么看,都是真真正正的石头。 实在无法置信,这尊雕像,原来居然是一个大活人?如果这话当真,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人变成石头呢? 这样一个问题,哪怕小青本身已属非人哉,曾经见过无数诡异离奇之事。可即使她绞尽脑汁,也依旧想不出答案。 旁边的程立,则倒吸口凉气,缓缓道:“柔姑娘,妳的意思是……这个人不久之前还是活人,只因为某种缘故,所以才变成了石像?” 菩萨蛮叹道:“正是如此。” 程立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深思,又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菩萨蛮答道:“并不远。就是七天之前。但,常风并不是第一个变成石像的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事实上,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些石像。” 程立点点头:“这样看来,柔姑娘妳应该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说给我们听了。” 菩萨蛮笑道:“而且,我也知道程少和小青妹子,绝对会是很好的听众。” 程立颌首道:“那么,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说吧。” 菩萨蛮随手向街边一指:“那边有家平安客栈,房间还算干净,酒菜味道也还过得去。” 程立道:“那便走吧。”更不犹豫,牵起马匹,就向那边的客栈走去。 午饭时间已过,晚饭时间却未到。所以客栈之内,只有寥寥两三桌客人,正在就着蚕豆、花生、豆腐干等物,边闲谈边饮酒。店小二趴在角落处的桌子上打瞌睡。掌柜的则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算盘。 垂在客栈大门处的门帘,突然被挑开。掌柜的下意识抬起头来,堆笑道:“客官,欢迎欢迎。请问是要打尖,还是要……” 询问的说话,陡然从中断绝。掌柜的双眼瞪得浑圆,带着惊讶和诧异盯着身穿金甲的菩萨蛮,一时之间,面色显得极是古怪。 经历过这么多风波,程立也算是锻炼出来了。诚然,菩萨蛮身上这套金甲,确实十分惹人注目。但还不至于会让人害怕。但现在那掌柜的眉宇之间,却很明显呈现出恐惧。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 程立回头,向菩萨蛮看了一眼。金甲女郎向他微微颌首,又打了个手势,表示稍安毋躁。随即从容道:“掌柜的,我们既要打尖,也要住宿。给开三个干净房间。再送些饭食酒菜过来。门外还有两匹马,也替我们好好照顾一下。” 掌柜的回过神来,点头哈腰,连声应是。赶紧把店小二叫起来干活。才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房间开好,酒菜送上。店小二出门去照料马匹。掌柜的则回去柜台之后,继续打算盘。只是这一次,他这个算盘打得有气无力,提心吊胆的模样。拨弄两下,便悄悄抬起头来看看程立他们,然后又看看大门口。神情鬼祟。 程立也不去管这掌柜究竟在搞什么鬼。他在酒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一如既往,专心致志。 小青对此早已见惯不怪了。她也不提杯筷,连声催促道:“柔姐姐,妳有什么故事,现在都可以说了吧?” 菩萨蛮点点头,探手入怀,先拿出一封信,轻轻放上桌面向前一推,道:“说故事之前,你们最好先看看这封信。” 小青接过信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吃惊道:“这么说来,现在朝廷对于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都看得很不顺眼。所以同时向颜东楼他爹,还有诸葛太傅下令,要铲除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 菩萨蛮叹道:“没错。李焚舟是太过火,太出格了。竟敢宣称什么‘天子只能在皇宫里称尊。出了宫门,他李焚舟才是真正的皇帝’。可想而知,天子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的话之后,怎么可能还继续无动于衷?” 小青疑惑地道:“但李焚舟这样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为什么现在皇帝才听到这句话,现在才决定要铲除金龙帮呢?” 程立放下筷子,淡淡道:“那还不明白?因为皇帝听到的话,其实都是别人愿意让他听的。别人不愿意,那么皇帝住在深宫里,又那里听得到外面的事了?、 过去金龙帮兵强马壮,没人愿意招惹。所以皇帝听不到什么宫内天子和宫外皇帝的话。但现在,金龙帮元气大伤,高手猛将死了一大批。那么皇帝自然就听得到了。” 小青恍然道:“哦,原来这样。那么说,沧海月明楼之所以同样被列入处理对象,也是因为有人和他们不对付吧?” 菩萨蛮叹道:“沧海月明楼的后台,是当朝第一名将,镇国公年大将军。但年大将军和颜老丞相向来有心结,互不咬弦。偏偏朱有泪这次又搞了个大动作。颜老丞相满腔丧子之痛,若不向年大将军发作,又如何宣泄?若不把朱有泪千刀万剐,又怎能弥平这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悲伤了?” 程立厌恶地道:“这些争权夺利的蝇营狗苟,实在令人作呕。” 菩萨蛮无奈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廷庙堂,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江湖而已。要洁身自好,固然容易。但假如天下仁人志士都这样想,则朝廷只会被一些奸佞小人所把持。最终受苦受难的,依旧是老百姓。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世叔才坚持要留在朝廷里,绝不肯抽身退步,自个儿去享清福。” 程立点点头:“我明白。这样的事,是我做不到的。所以我一向都很佩服诸葛太傅。不过,这次皇帝命令诸葛太傅和颜丞相出手,他们又是怎么打算?” 菩萨蛮道:“颜丞相那边我们管不到。但世叔这边,并不打算当真对李焚舟和朱有泪下手。所以,不但三师弟和四师弟都没有跟着过来,而且就连本和我在一起的大师姐,也被世叔找借口叫回去了。” 小青恍然道:“哦,我明白了。诸葛太傅是出工不出力,打算敷衍一下皇帝,随便应付过去就算了,对吧?” 菩萨蛮略带尴尬地笑笑:“虽说这话不好听,但大概就这个意思吧。可即使世叔这边放了李焚舟与朱有泪一马,但颜老宰相却不会。再加上天子那边,很可能还会另外派出高手。所以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现在面对的情况,也绝不乐观。故此程少,假如遇上他们的话,你一定要小心。” 程立立刻明白了。所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传说之中,琉璃宝刀能打开一处洞天福地。里面不仅有长生不死之秘,而且还有“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孤独侯”公山上卿等三位前辈名侠所遗留的宝藏。 想那“神州王”等三人,都曾经是琉璃宝刀的刀主,也都曾经是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他们身边所聚集起来的势力,甚至能够影响江山归属。过去三甲子之中,天下三次改朝换代,就都直接间接地和这三大绝顶高手有关系。 故此传说之中,三大绝顶高手所遗留的宝藏当中,不仅有他们昔年持之以无敌于天下的武功秘笈,而且还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富,以及大量兵器甲杖。只要得到这些宝藏,立刻就能拥有逐鹿天下的能力。甚至要再一次改朝换代,登基称帝,似乎也不是难事。 昔日金龙帮兵强马壮,本身实力已经足够雄厚。自然可以不在意这宝藏。沧海月明楼则处心积虑,暗地谋划,要一举吞并八斗堂和金龙帮。若然得逞,则其势力必然膨胀至三家之和,更不需要什么宝藏。 可是现在,金龙帮元气大伤,沧海月明楼的谋划也流产了。更糟糕的,是天子雷霆震怒,已经下圣旨要铲除两家。凭着官府的力量,虽然不能直接对付李焚舟和朱有泪这种高手。但要对付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名下的各种产业,却是足够有余。 不管金龙帮抑或沧海月明楼,名下都有各种生意,涉及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有数以万计的人,都依靠这些产业生存。假如这些产业都被官府查封,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的财源,也就此断绝。 有财方能有势,无财便是无众。所以不管是金龙帮也好,是沧海月明楼也罢,现在他们唯一的翻身希望,便全在琉璃宝刀的宝藏之上了。 得到宝藏,他们就有逐鹿天下的能力。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得不到宝藏,则李焚舟和朱有泪他们最好的结局,也无非就是独善其身,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再也见不得光而已。 这样的下场,对于满腔雄心壮志的李焚舟和朱有泪来说,显然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故此,他们非要得到琉璃宝藏不可。任何与他们有相同目的者,都必然被视为敌人,誓要除之而后快。 也就是说,无论之前关系是敌是友,准备一次,程立和李焚舟、朱有泪之间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甚至乎,因为程立的实力明显更强,所以李焚舟和朱有泪二人,更极有可能联手,要先除掉程立这个最大的威胁,然后才相互决一雌雄。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就是最真实的江湖。 9:守护真神 朱有泪暂且不提。程立对于“气吞天下”李焚舟这个人,还是有相当好感的。想起不久之后,两人将要兵戎相见,程立也不禁有些叹息。 心情不好,就想喝酒。程立拿起酒杯,连饮三杯,才把心中一股不快之意暂且压下。他转过话头,道:“不说这些了。柔姑娘,听你刚才的说话,本来多情姑娘也和妳在一起的?” 小青也接口道:“对呀对呀。我记得之前秋夜雨说过,他的大师姐和二师姐,为了调查一件奇案,所以去了湘西。现在想起来……难道这件奇案,就和外面街道中心的雕像,有什么关系不成?” 菩萨蛮颌首道:“确实如此。这件事认真说起来,就要从排教讲起了。程少。不知道你对于排教,知道多少呢?” 程立摇摇头:“知道得不多。小青比我更了解。” 小青道:“排教嘛,分为南排和北排两家。南排以永州为大本营,所有重要事务,都由排工的首领,,称呼为‘排头’的人一起商量决定。北排则盘踞在辰州一带,以言家为主。” 菩萨蛮点头道:“情况本来确实如此。不过三年之前开始,情况就变了。当然,严格说起来,变的只有南排。北排依旧是言家的天下。” 程立道:“之前那沅江五贼说过,是排教教主吩咐他们锁江的。南排的变化,莫非就和这个教主有关?” 菩萨蛮神情凝重,点头道:“三年之前开始,有一个人进入永州,在最短时间里,就收服了南排的所有排头,并且自封为排教的教主。在他带领下,南排的势力迅速扩张,不断压缩北排言家的势力。言家派出精兵猛将,和南排打了好几场,却都以大败亏输告终。 不过,言家毕竟是几百年的武林世家,底蕴十分深厚。排教教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是败言家容易,灭言家却难。所以在争斗中占据了上风以后,排教教主便见好即收,调转矛头,去打湘西深山里那些苗蛮。 不到一年,几乎整个湘西的苗蛮,都已经臣服于排教教主。说实在话,这样的势力,已经不在八斗堂或沧海月明楼之下。甚至和金龙帮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小青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讶异道:“哗,原来居然还有这种事。闷声不吭的,就发展出这么大势力,江湖上居然还没人知道?厉害厉害。” 程立道:“虽然是厉害。但也只属于普通江湖争斗的范畴,还用不着出动你们四大档头吧?更何况,还是大师姐和二师姐一起出动。” 菩萨蛮摇摇头:“假如排教教主的所作所为,,仅仅限于这样的话,那当然用不着我们出动。可是排教教主成就了这番功业之后,却办了一件事。” 程立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菩萨蛮缓缓道:“他在永州修建了一尊极大的雕像,奉为排教的守护神,日夜拜祭。更宣称大劫将起,天下将乱。唯有信奉真神,才能得救。” 程立皱眉道:“大劫将起,信奉真神才能得救?哼,分明是用来欺骗一些无知老百姓的伎俩而已。事情闹成这样,难道地方上的官员视若无睹么?” 菩萨蛮道:“自然不会。首先有所行动的,就是永州知府。他带领官兵,前往弹压,好不容易才赶走那些排教教众。不许他们祭祀排教守护神。 可是仅仅三天之后,府衙之中,知府失踪。再被发现时,知府已经化为石雕,被安置在永州最繁华街道的中心,神情充满恐惧,似乎曾经看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又或者曾经受尽折磨。让人一看之下,便毛骨悚然。” 程立吃了一惊,道:“连知府也被变成石雕?是排教教主下手的?” 菩萨蛮叹道:“事发那几天,排教教主都有确实证据,证明他不可能是凶手。而事后,排教教主则宣称永州知府是得罪了真神,所以才被神灵所惩罚。” 程立微微冷笑。问道:“柔姑娘,妳说过这只是开始吧?那么之后,又怎么样了呢?” 金甲女郎道:“知府遇害,按理应该有新官前来接任。但朝廷前前后后,派来的好几名候补知府,都是尚未到任,已经在路上化为石雕。终于,再也没有人肯来这边当官了。整片湘西地区,人心惶惶,几乎一片大乱。” 程立耸耸肩:“一片大乱,排教教主恰好就出来收拾残局,顺便收买人心了。” 菩萨蛮道:“正是。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差不多两年时间。排教教主所崇拜的这尊真神,已经彻底取代传统的佛道儒三家。现在,整个湘西地区所信仰的神只有一个,就是排教守护神。” 程立点点头:“居然闹到这个地步。那便难怪朝廷要派出四大档头中的两位,联手来这里调查了。不过话说回来,排教信奉的这个守护神,究竟是什么神?” 菩萨蛮又从怀里取出一卷图纸,放在酒桌上。道:“这份画卷上,就是大师姐亲手描绘下来的排教守护神真容。” 程立接过画卷,徐徐展开。小青也好奇地凑过来,可是乍见画上图案,她登时大吃一惊,脱口叫道:“怎么会是这样的?” 程立凝神观望,只见画卷上所描绘的守护神,俨然半人半蛇。腰部以上,是一名狂野美艳,充满魅惑的绝色女子。腰部以下,却是五彩斑斓,骇人之极的巨蟒。 这半人半蛇的女子,还有满头火红乱发。每一根发丝,实际上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毒蛇。虽然只是图画,但那种群蛇涌动,如火焰狂舞的感觉,却依旧显得无比生动。下笔之人在丹青一道上功力之深,堪称名家宗师。 此外,这半人半蛇的女子,双手之上一长一短,各自拿着两口刀,恰好就是琉璃宝刀的子刀和母刀。而女子胸膛之上,更镶嵌着一枚碧绿宝玉,正是琉璃晶珠。 程立下意识回过头,和小青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程立向小青打个眼色,询问她是否认识这尊雕像,或者说,这尊雕像和当年的蛇族,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但小青的回应,却只是摇头。 两人互打眼色的小动作,并没瞒得过菩萨蛮。金甲女郎道:“排教之中,宣称这尊守护神就是神话中的女娲娘娘。但也只有他们自己这么说而已。 事实上,供奉女娲娘娘的庙宇,在中原各地都不少,并没有任何一家庙宇的女娲娘娘雕像,和排教这名半人半蛇的守护神形象相似。” 程立回过神来,淡淡道:“可能是排教教主在胡说八道而已。这点就不用理会了。但柔姑娘,你们来这边调查了那么久,就只查到这点东西吗?” 菩萨蛮叹道:“排教教主作风神秘,出入都戒备森严。再加上整个湘西都已经成为排教天下,到处也是排教的耳目。想要调查出有用的线索,简直难比登天。当然,那只是正常情况下而言。” 程立敏锐地察觉到了金甲女郎说话中的关键。问道:“不正常情况下,又是怎么样?” 菩萨蛮忽然眯起眼睛,嫣然一笑。这一笑,,就如春暖花开,万物冰消。显得前所无比地动人。她长身站起,向程立深深一鞠躬,柔声道:“程少,小青妹子,实在对不起。这次把你们公然带进这条村庄,我其实别有目的。” 金甲女郎接近九十度的弯腰鞠躬。霎时间,程立只感觉大片雪白闯入眼帘,简直是惊涛骇浪,荡漾得惊心动魄。他心下一动,但随即想起小青就在身边,,当下暗暗叫声不好,,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道:“柔姑娘妳的目的,就是‘打草惊蛇’,对吧?” 菩萨蛮叹道:“正是。我也是没办法了,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的。程少,还请看在湘西百姓的份上,多多包涵。待得破了此案,咱们回返白玉京,我亲自下厨整治一顿酒菜,当作替两位赔罪。” 程立伸手虚按,道:“柔姑娘,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其实我和小青也很想知道,,这个排教教主,还有这尊守护神,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 小青也走过去,拉着菩萨蛮的手坐下。安慰道:“柔姐姐,真不用道歉。咱们怎么说都算自己人。自己人帮自己人,那哪里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呢。放心,这个忙,我们帮定了。对啦。外面那个金龙帮的常风,又是怎么回事?” 菩萨蛮感激地向小青点点头,随之道:“半月之前,排教教主突然下达命令,要锁山封江。把整个湘西彻底关闭,断绝一切和外界的交流接触。帮中好手,随之几乎全被派遣出去,协助实施锁山封江令。” 差不多也是同时,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还有一些其他江湖人士,都先后进入湘西地区。似乎也想要查探一些什么秘密。但这些人却分别失踪。然后再出现时,也变成了石雕。” 小青心里打了个突,忍不住问道:“查探秘密?是什么啊?” 菩萨蛮缓缓道:“当然是琉璃宝刀的秘密了。” 小青眼眸收缩,强笑道:“柔姐姐,妳的意思是,琉璃宝刀的秘密,和湘西有关?” 菩萨蛮道:“恐怕就是如此了。当日杭州雷峰塔倒塌,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疑似是神话传说中的白娘子。她抢走琉璃宝刀,驾驭雷雨,向西南方飞遁。这件事,你们是当事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之后世叔查阅各种经典档案,发现白娘子很可能和八百年前,曾经在永州出现的一种异蛇有关。再加上排教那尊真神雕像,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琉璃宝刀。所以世叔断定,宝刀所藏的宝藏,多半就在永州附近。 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他们的情报组织,即使比不上绣春楼,也不会相差很远。能够查到同样的线索,并不足为奇。所以派人过来打主意,根本也属理所当然吧。” 10:十兄弟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纸也不可能包得住火。所以程立和小青,都从来没有一厢情愿地认为,琉璃宝刀和蛇族的秘密,能够永远保持下去。但秘密这么快便已经不成秘密,仍然令人心中感觉,大大的不是味儿。 幸好,程立的心理素质足够强悍,很快便已经恢复过来。他缓缓道:“琉璃宝刀的秘密,可能确实和永州有关。但详细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恐怕太傅和李焚舟,还有朱有泪,都并不清楚。 反倒是那个排教教主,很有可能真正知道其中秘密。而且,按眼下情况看来,距离宝藏真正出世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所以,排教教主才会下令封锁湘西,以尽量独吞好处。” 菩萨蛮点了点头,道:“程少说得很对。故此……” “在这里?那几个从外面来的家伙,就在这里?小子,干得好。真神会保佑你的。” 纷杂脚步声迅速由远而近。一把又尖又细,活像喘不上气般的声音,陡然从酒家大门外传来。紧接着,门帘一动,好多人先后走进店里来。看他们身上的装束,和先前拿什么沅江五义都差不多,衣服下摆处绣着个小小木排的图案。明显都属于排教中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程立暗地里数了数,发现不算带路的店小二,来者恰好是十个人。这十个人高高矮矮,有胖有瘦。打扮得诡异古怪,其中一多半成员,更是满面横肉,神态凶神恶煞。一看之下,便知道绝非善类。 程立回头向菩萨蛮看了看,目光中流露出询问的意思。金甲女郎则微微颌首,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凝声道:“排教教主身边,有两名心腹,分别被封为左帅和右魁,是他的左膀右臂。左帅主外,右魁掌内。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却绝非泛泛之辈。 眼下这十个人,就是左帅麾下的猛将,号称什么十兄弟。分别称呼为千里眼、顺风耳、大力三、蛇皮四、飞天五、铜头六、高脚七、遁地八、大口九、大喊十。” 小青低声嘻笑道:“这十个名字,倒也有趣。” 菩萨蛮道:“可惜,他们下手杀人时,便十分地没趣了。嗯,他们过来啦,要小心。” 程立微微点头,拿起筷子,好整以暇地夹了口菜,慢慢咀嚼。刚刚把食物咽下,那十个人已经大踏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地呼啦啦一围,把程立他们三人坐的这张桌子,包围得严严实实。 排教左帅麾下的十兄弟,在湘西地区可谓声名远播。可惜,播的都是恶名。酒家里其余几桌客人,看见这十兄弟进来,早已经心中打鼓,、两腿发颤。 这时候看见十兄弟围住了程立等人,其余客人都立刻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大气。哪里还敢留下来看热闹?当下一个个蹑手蹑脚站起,放下酒钱,便忙不迭地溜之大吉了。 十兄弟之首的千里眼,是名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相貌是平平无奇,唯有一双眼睛生得特别大,而且精光四射,慑人心魄。他随意屈起手指,在酒桌上敲了敲,粗声粗气问道:“喂,你们几个,是从外面来的,对吧?” 菩萨蛮和小青都是女子,没理由要她们出面去应付这十兄弟。程立放下筷子,抬头正视着千里眼。道:“是。那又如何?” 彼此目光相对,千里眼登时感觉双眼微微刺痛,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心虚。原本那股汹汹气势,也不期然弱了几分。但紧接着,他便猛然醒觉过来。自感失态之余,更有几分恼羞成怒。 当下,千里眼刻意粗声粗气喝道:“我们是排教左帅下属的十兄弟。奉教主令谕,湘西全境封山锁江,为期三月。所有外来人等,一概不准在湘西境内停留。你们几个,不管你们从哪里来,统统都赶紧滚回去。” 程立摇摇头:“对不起。我们来这边,是有事要办的。事情没办完之前,不能离开。” 千里眼面色一沉,喝道:“教主令谕,至高无上。你们竟敢不听,那是想要和我们排教作对吗?” 程立淡淡道:“你们是排教教众,当然要听教主吩咐。我们可不是。” 菩萨蛮接口道:“湘西地方虽然偏僻,终究是大魏朝的天下。如果是官府下令封境,那也罢了。排教下令封境?哼,排教教主把自己当作天子了吗?” 千里眼冷笑道:“什么大魏朝?什么天子?人世间的帝王将相,在普济世间的真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真神伟大,真神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真神在世间的唯一代言人,就是我们教主。所以教主的话,就等于是神的话。你们不听教主命令,是想要亵渎神灵吗?” 小青听得不耐烦起来,用力一拍桌子,喝道:“烦死了。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说白了,还不是假借神明,要达成你们的个人私欲?这套鬼把戏,早八百年我就看得多了,早就腻味啦。滚滚滚滚滚,不想死的,趁早都给本小姐滚,有多远就滚多远。否则的话,休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十兄弟同时为之一怔。紧接着,便猛然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这个叫道:“不客气?哈哈,哈哈哈哈~~大哥,她说要对咱们不客气呢。我好害怕啊。” 那个则叫道:“这小妞好泼辣的脾气,她奶/奶的,老子喜欢。” 还有人叫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不听教主命令?嘿嘿,好,好得很,最好你们不听。否则的话,咱们却上哪里找乐子去?” 小青越听越怒,喝道:“污言秽语,满嘴喷粪,该打!”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掌。 “啪~”清脆耳光声响起,叫嚷着要“找乐子”的那名十兄弟,当场中了一掌。整个人活像陀螺般滴溜溜转了几圈,一头哉向旁边的另外那张酒桌。 偏偏这张酒桌上,刚刚还有客人在喝酒的,杯筷都还没收拾。被那人一撞之下,登时整张桌子,连同桌上的杯盘碗筷,统统都“乒乒乓乓~”摔得粉碎。所有残羹剩菜,全部一股脑泼到了那人脑袋上。汁水淋漓,一塌糊涂。 眼前这幕场景,实在滑稽无比。霎时间,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人,都同时忍俊不禁,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相对地,十兄弟则一个个勃然暴怒,千里眼第一个叫道:“老十,你怎么样了?” 捱了小青一巴掌的那人,正是十兄弟当中排名最末的“大喊十”。他胡乱在面上抹了两把,嘴巴一扁,赫然活像个三岁小孩似的,涕泪横流,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大哥,她打我!这臭娘儿们,竟敢打我!我不来,我不来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九哥,替我打回她报仇啊!” “敢打老子兄弟?看老子打折妳这臭娘儿们的手手脚脚,再丢给老十当玩具!” 厉声咆哮当中,十兄弟里排行第三,天生神力的“大力三”,猛地抡起拳头,冲着酒桌狠狠一砸。 “噼啪~” 一声巨响炸裂。那张结实厚重的实木酒桌,登时被砸得四分五裂,尖锐碎木连同杯碗碎片,同时如子弹般射向程立等三人面目。 与此同时,飞天五、铜头六、高脚七等三人齐声吆喝,一个低头狠撞程立,一个飞脚急踢菩萨蛮,还有一个拔出匕首,急刺小青。出手又狠又准,又毒又辣。纵然还未达到江湖中一流高手的水准,但毫无疑问,这三人绝对都是最擅长杀人的好手。 “杀人啦,杀人啦!” 酒家的掌柜失声尖叫,双手抱头,一下子缩进柜台里面,整个人蹲在地上,活像打摆子一样抖个没完没了。心里只是不住口地念着阿弥陀佛玉皇大帝孔圣先师保佑。什么排教的守护真神之类东西,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连一点影子都没剩下。 掌柜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当中,程立陡然不动声息,举起手掌,轻轻向下一拍。就仿佛那张酒桌并没有被砸烂,依旧好端端地摆放在面前一样。 不可思议的奇迹,俨然发生了!程立这一掌下来,立刻就见那几十块破碎的木头活像磁铁一样,相互吸引着倒卷回来,刚好重新拼合成一张桌子的模样。 木头终究不是磁铁。之所以会倒退着飞回来,全因为程立发动了“地藏劫”。通过对引力的巧妙操控,改变了木头碎块的飞行轨迹,从而让已经不存在的桌子,一时间再度重现。 飞天五、铜头六、高脚七等三人,本来就因为酒桌被砸烂打碎,和程立等人之间不存在障碍了,所以才能全力出手。可万万没想到,已经不存在的桌子,突然间又出现了。三人一时间收不住脚,直截了当就撞上了桌子,登时平衡大失,手上的杀招不攻自破。 下个刹那,程立翻转手腕,掌心朝天,轻轻一抬。引力再度被改变,猛地向四面八方扩射出去。弹指瞬间,这股无形巨力如山洪暴发,把十兄弟同时狠狠推出去。十人再也立足不定,各自尖声惊叫着,手脚乱舞,向后踉跄倒跌出整整十几步。 小小酒店,又摆满了桌椅,还能剩下多少回旋余地?霎时间,只听得“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的声音接二连三,响个没完没了。十兄弟当中,倒有七、八个人,分别又撞倒了七、八张桌子,那副滑稽狼狈的模样,就和之前的“大喊十”如出一辙。这下子,彻底大哥莫说二哥,谁也别笑话谁了。 11:警告 湘西,一处穷山恶水之地。但也正因为是穷山恶水,所以官府的力量,在这边显得特别薄弱。江湖之上,很多恶行累累,在中原再也没有立足之地的恶贯满盈之徒,往往都会跑过来湘西这边藏身。 湘西地方,田地狭小,物产不丰。大山深处虽然有许多值钱的野兽和药材之类,但又有苗蛮盘踞。所以想在这边讨生活,是非常困难的事。无可奈何之下,这些恶徒唯有加入排教。在风口浪尖上,刀头舔血地找食。 故此,排教之内的高手,虽然比不上金龙帮等大势力。但说到凶蛮悍勇,却几乎堪称天下第一。 能够在如此“人才济济”的排教里混出头来,成为教主以下,左帅手底的猛将,十兄弟绝非浪得虚名。尽管程立翻手成云覆手为雨,轻易震开十兄弟。但他们十人的斗志和杀气,却非但没有丝毫削弱,反倒更如烈火,炽烈熊熊燃烧。 厉声大喝之间,十兄弟挺身跳起,更不分说,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夺命狠招。面对这气势汹汹的十人,程立却赫然不闪不避,仅仅回过头来,向金甲女郎问了一句。 “柔姑娘,怎么处理?” 菩萨蛮冷冷道:“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程立一点头,道声:“好!” 声犹未落,手腕急翻,麦林左轮拔出,枪声当即炸裂。明亮焰火吞吐之际,子弹呼啸,破空激射。 千里眼和顺风耳,一个看得清楚,一个听得明白。弹指之间,早已察觉致命危机杀到。两人根本不假思索,本能大叫一声,撤去攻敌杀招,趴伏地面,名副其实,就是“五体投地”。 两人刚刚趴下,立刻听到有“咻~”一下尖锐急响从头顶掠过。两枚子弹飞了过去,却又不偏不倚,恰好相互对撞。 “叮~”脆响清音当中,半空爆出一丛灿烂火花。两枚子弹遭受彼此冲击,竟各自反弹,而且不偏不倚,恰好冲着大口九和大喊十的后脑击去。 子弹反弹,速度稍有下降,但仍不是一般江湖中的二、三流角色,能够闪得开避得过的。再且其反弹角度之刁钻,更是诡异莫名,无从预测。 顷刻,就见“噗噗~”接连响起两下轻声。大口九和大喊十的嘴巴之内,猛然绽放出两蓬艳丽血花。紧接着,两人面孔朝下,直挺挺扑地摔倒,再也不动了。 十兄弟虽然亲生兄弟,却也是一师之徒。数十年朝夕相处 ,无论做什么都不曾分开,感情之深,绝不下于有血缘的亲兄弟。 兄弟暴毙,其余众人本应有所反应才对。但现实里,众人根本无暇顾及,已经有两兄弟阵亡的事实。只因为此时此刻,他们自己也同样——自顾不暇。 麦林手枪一枪六弹,六弹齐发。虽有先后之别,却也不过只相差毫厘。顷刻间,飞天五和高脚七的膝盖齐齐中弹,一条腿就此报销,颓然扑倒,痛声惨嚎。 铜头六则乍听风声急响,便是不假思索运起铜头功,大喝着低头撞去。可是他的铜头功纵然已经把一颗脑袋练到刀枪不入,能轻易撞碎坚固花岗岩的地步,遇上麦林手枪的大口径子弹,始终脆弱得和蛋壳没什么分别。“啪嚓~”爆裂声炸响,铜头六脑袋开花,同样爆头惨死。 大力三不肯信邪,暴怒咆哮,吼得脖子和额头都青筋暴突,神态狰狞。整个人活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着程立猛扑过去。誓要擒贼先擒王。只可惜……他终究差了三寸。 当真仅仅只有三寸!大力三的拳头,距离程立只剩下区区三寸了。再有三寸,就能直接砸上这可恨的小白脸的面庞。 是这最后的三寸,对于大力三来说,始终是咫尺天涯。因为麦林手枪的最后一颗子弹,已然如同变魔术一样,从他左侧太阳穴穿进去,再从右侧太阳穴处冲出来。 “咚~” 沉声闷响当中,大力三的沉重身体颓然落地。混合着黄白色**的鲜血,从太阳穴处源源不绝地向外流淌出来。不过眨眼工夫,早已把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黑煞神君!他就是传说中的黑煞神君!这么利害的火铳,天下间只得他一人拥有的。兄弟们,逃啊!” 千里眼猛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顺风耳、蛇皮四、遁地八等三人毫不犹豫,跟着老大转身就逃。腿脚受伤的飞天五和高脚七,也强忍伤痛,手足并用,竭力逃生。 程立又好笑又好气,叹道:“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声名远播的。” 菩萨蛮嫣然道:“那就要多谢一名老道士了。” 程立一怔,问道:“这个老道士,莫非姓顾?” 菩萨蛮颌首道:“看来你也认识他。不过他的事,咱们稍后再说。”话声未落,她陡然握拳,凭空遥击两下,发出“嘭~”的爆破鸣音。 飞天五和高脚七应声惨叫,背门之上,分别出现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凹陷,其中更隐隐传来骨头粉碎的怪异响声。两人就此倒下,和大力三铜头六等几名兄弟团聚去了。 可是与此同时,千里眼等四人,堪堪已经冲到酒家大门前。只要再跨半步,就能冲出大门,就此逃脱生天。 白驹过隙,黑气弥漫,凭空凝聚,构筑成墙。千里眼等四人一头撞过去,堪堪撞上这道由暗物质凝聚的墙壁,当场撞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一时之间,连爬起来都难,更不用说继续逃跑了。 程立拿出子弹,把麦林手枪的弹仓重新填满。问道:“柔姑娘,有没有什么事,想要问问他们几个的?” 菩萨蛮摇头道:“对于排教教主来说,这些都只属于棋子。拿来驱使是不错。但真正的秘密,他们还没有资格知道。” 程立点头道:“那么,他们便再没生存的价值了。”手腕一抖,又是连开四枪。小酒家里原本如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就此消失,只剩余一片寂然。 收起手枪,程立摇头道:“遍地血污,没心情吃饭了。掌柜的,赶快打扫一下。我们先回去休息。晚饭就送进来我们的房间吧。”长身站起,转头就走。 菩萨蛮也随之站起。经过柜台的时候,随手在台面上“嗒~”地放下一块银子。道:“这是饭钱,收好了。可别说咱们吃白食哦。”说话之间,又是嫣然一笑。 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本就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此刻展露笑容,更如百花盛放,美不胜收。只可惜,那掌柜根本没心情欣赏。他眉宇间则满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把银子收下。或许,就连菩萨蛮究竟说过什么话,也根本没听得清楚。 这一夜虽无别话,实际上,却是过得外松内紧。唯一有那个福分,可以倒头便呼呼大睡的,便只有一个小青。 至于程立和菩萨蛮,却都只是在各自的房间里盘膝打坐,闭门养神而已。方圆百米范围的整片地区,全在他们神念灵觉的监视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绝对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假如排教要过来进行报复,并且企图偷袭的话,那么便注定要失望了。 但事实上,稍微觉得失望的,倒是程立和柔荑。因为直至天亮为止,客栈四周,也没有出现任何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排教的所谓守护真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以至于怕了程立他们。又或者这守护真神根本觉得,程立他们只是不值一提的蝼蚁,所以不屑于出手对付呢? 总而言之,这一夜总算平平安安过去了。第二天大早,众人起床,收拾好行装,便再度上路。只不过这一次,菩萨蛮却不再徒步行走。她过去市集上,买了辆骡车乘坐。同时,身上又另外披了件斗篷,把那套金甲裹了个严严实实。乍看之下,便不再那么引人瞩目了。 三人离开村镇,再度往永州城的方向出发。走了约莫两、三里路。忽然间,两条人影出现在正前方大路中心处,一动不动,挡住了去路。 小青随手提起马鞭,“啪~”甩了个鞭花。叫道:“让一让,借光让让啊。” 前方人影,毫无反应。程立则陡然抬头,喝道:“不对。那不是人。” 小青讶异道:“不是人?那是……啊!那是……” “呼~” 风声响起,金光闪动。菩萨蛮从骡车上跃下,三步夹作两步,顷刻间奔至那两道人影身边,伸手一拍。触手之处,感觉光滑坚硬,绝非什么血肉之躯,而是……石头! 这是两尊石雕。或者说,是两尊由活人转化而成的石雕。而且,转化为石雕的这两个人,竟然就是先前客栈的掌柜,以及店小二。 神情惶恐,动态逼真。在他们身上,时光仿佛已经消失,一切也停留在生命消逝的那个残酷瞬间。而且,在这两人身上,更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鲜血淋漓,龙飞凤舞的十六个个大字。 “琉璃宝藏,天选之物。非其正主,妄占者——死!” 12:天地异变 “杀鸡儆猴吗?” 程立也走过来,向两尊石雕和横幅看了一眼。哂道:“可惜,我们并不是猴子。那个什么守护神,假如以为这样子就能吓退咱们,未免太天真了一点。” 小青也走过来,惊叹道:“好厉害哦。刚刚咱们出发的时候,明明看见掌柜和店小二留在那镇子里的。可一眨眼工夫,他们居然就被变成石雕,而且还放在咱们前面?这样的速度,简直比飞的还要快。对了,难不成……下手的真是什么守护真神。而且这个守护真神,还当真会飞?” 说话之间,小青和程立两人的心里,都不期然想起了此刻不知所踪的白娘子。假设那半人半蛇的守护神,也和蛇族有关系,而且修为足以媲美白娘子的话,那么在天上飞行这种区区小事,还真不算什么。 菩萨蛮却不知道关于蛇族和白娘子的事。她沉吟道:“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妖魔?所谓守护真神之类,不过是排教教主编出来,欺骗那些愚夫愚妇的罢了。 即使把人变成石头,也不是什么仙法妖术,多半是某种奇特诡异的武功吧。既然是高手,那么要凭着高明轻功,抢先堵在我们前面,想来也不为难。” 程立摇了摇头:“线索太少。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测,也猜不出个什么所以然的。还是先赶到永州再说吧。” 小青和菩萨蛮都赞同这话。当下随意在路边挖了个土坑,把两尊石雕放进去掩埋,也算入土为安了。随即快马加鞭,一路往永州方向赶去。 邵州和永州两地之间,其实直线距离不过二百多里。但沿途之上,多山多林,又有河道阻隔。所以程立他们一行人,还是走了整整三天,才到达永州。 回想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废除封建,实行郡县。设长沙郡,置零陵县。至隋朝时候,废零陵,改设永州总管府。从此,这片建筑在潇水和湘水两条河流交汇处的城市,便命名为永州城,一直沿用至今天。 八百年前,蛇族盘踞于永州附近的深山之中,饲养异蛇,以求提纯血脉,再开启洞天之路,回归遥远祖地。由于异蛇为祸,朝廷派来“道尊”剿灭。道尊与蛇族双方,围绕着永州城,曾经爆发过许多场激烈大战。 当时,小青作为蛇族的一员,也亲身参与了这些大战。尤其在当年最后一战之中。小青与小白二人联手,在永州城中心的佛塔之上,迎战“道尊”的亲传弟子。 双方激战之下,小白竟意外吸取了道尊弟子的毕生修为,不但功力暴涨,更激发出天生潜力,由蛇化蟒。一时间控制不住,既然把大半座永州城都给毁了。 不过,那也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世事变幻,沧海桑田。永州城不但早已重新修复完毕,兼且形制大变。和当初小青记忆之中的永州城,已经没了半点相似之处。 故此,小青虽然站在城门处发了半天呆,却不管怎么竭力回忆,始终无法把眼前的永州城,和记忆中的永州城重叠起来。 正在惆怅之际,忽然,小青感觉手心一暖。回头看时,却见程立不动声色地站在自己身边,同样抬头看着城门。淡淡道:“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最重要的,始终还是现在。不管怎么阳,小青,我都在妳的身边。” 小青展颜嫣然,点点头,轻轻道:“嗯,我知道。”半身依偎在程立怀内,一时之间,胸中那份充塞着苦涩的惆怅,已经被满腔柔情蜜意所取替。 菩萨蛮察颜观色,问道:“小青姑娘,妳以前来过永州?” 小青淡淡道:“嗯,来过。不过,已经是好多年之前的事了。不过这个啦。柔姐姐,咱们进城之后,该怎么办?” 菩萨蛮道:“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见机行事吧。既然排教那位守护真神,已经盯上了咱们。那么他迟早会主动找上门来的。到时候咱们见招拆招就好了。” 程立颌首道:“那也可以。走吧。”拉起小青,牵着马匹,迈步走进了永州城。 永州城内,市肆不算繁华。街道之上,也不见有多少行人。但程立他们接连找了几处客栈,却都被告知,已经住满客人,没有空房了。 程立觉得奇怪,于是询问客栈的掌柜,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归根究底,还是在于排教的封山令。这道命令一下,外面的人固然进不来,但前来永州收购各种土特产的商人,还有跟随这些商人一起来的镖行等人,也都无法离开了。这些人全都挤在一起,永州城里这些客栈,又怎会不是全部客满了? 三人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落脚点。正站在边上,感觉无可奈何之际。忽然间,只听得远处传来“当~”一下嘹亮锣声。 程立循声回头,只见远处大路彼端,走过来一队人马。最前面是四匹黑马,马上骑士身穿劲装,手上拿着铜锣。后面又是四匹白马,马上夹着皮鼓。再后面是四匹枣红马,马上高举四杆大旗,旗面迎风飘扬,显露出“辰州”、“言”的字样。 这十二匹马的后面,乃是一辆以四匹玉花骢拖拉的豪华马车。马车窗门紧闭,也看不出里面究竟坐着什么人。而马车之后,又有十二名骑士,全部都挎刀带剑,马鞍边挂了长弓,身后背负了箭囊。 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峻。前呼后拥,鸣锣敲鼓开路。这样的大排场,哪怕和当场宰相出行相比,也毫不逊色了。 “言?莫非是辰州言家?” 程立奇道:“不是说南排和北排两个分支,相互势成水火,谁也容不下谁的吗?怎么言家的人,居然会来到永州,而且还这么大张旗鼓?” 菩萨蛮沉吟道:“南排和北排两边,相互争夺排教正统。前几年确实打了几场大战,可谓死伤无数。不过南排这边大开山门,广纳江湖豪杰加盟,来者不拒。纵然有损失,补充起来也极快。 反观言家那边,归根究底,都以言家自己人为主。言家虽然是武林八大世家之一,但族中人才终究有限。一旦有什么重大损失,便很难在短时间里补充回来。 再加上,排教教主本人的修为,也是深不见底。所以言家连战连败。最后只能龟缩在辰州,不敢再出来冒头了。辰州之外的地盘,也都丧失殆尽。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排教教主会一鼓作气,把辰州也拿下来。但十分意外地,排教教主反而放过了辰州,转而向其他方向扩展。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言家内部就隐隐分裂成两派。一派坚持要和永州南排火拼到底,决不妥协。另一派则认为,可以和永州进行谈判。只要能确保言家的利益,那么南北两个排教分支重新合并,承认教主是排教的唯一领袖,也不是不能谈的。” 程立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这队人马,凝声道“这么看来,言家内部的分歧已经解决。他们最后也决定和南排合并,臣服于排教教主座下了。” 菩萨蛮笑了笑,道:“大概就是这样子了。不过程少,严格说来,言家会作出这种决定,我看多半和你逃不了关系。” 程立奇道:“和我有关系?” 菩萨蛮沉吟道:“南排和北排两边,相互争夺排教正统。前几年确实打了几场大战,可谓死伤无数。不过南排这边大开山门,广纳江湖豪杰加盟,来者不拒。纵然有损失,补充起来也极快。 反观言家那边,归根究底,都以言家自己人为主。言家虽然是武林八大世家之一,但族中人才终究有限。一旦有什么重大损失,便很难在短时间里补充回来。 再加上,排教教主本人的修为,也是深不见底。所以言家连战连败。最后只能龟缩在辰州,不敢再出来冒头了。辰州之外的地盘,也都丧失殆尽。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排教教主会一鼓作气,把辰州也拿下来。但十分意外地,排教教主反而放过了辰州,转而向其他方向扩展。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言家内部就隐隐分裂成两派。一派坚持要和永州南排火拼到底,决不妥协。另一派则认为,可以和永州进行谈判。只要能确保言家的利益,那么南北两个排教分支重新合并,承认教主是排教的唯一领袖,也不是不能谈的。” 程立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这队人马,凝声道“这么看来,言家内部的分歧已经解决。他们最后也决定和南排合并,臣服于排教教主座下了。” 菩萨蛮笑了笑,道:“大概就是这样子了。不过程少,严格说来,言家会作出这种决定,我看多半和你逃不了关系。” 程立奇道:“和我有关系?” 程立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这队人马,凝声道“这么看来,言家内部的分歧已经解决。他们最后也决定和南排合并,臣服于排教教主座下了。” 菩萨蛮笑了笑,道:“大概就是这样子了。不过程少,严格说来,言家会作出这种决定,我看多半和你逃不了关系。” 程立奇道:“和我有关系?” 13:火海 真正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众人争相走避之际,忽然又听到“洪~”巨大轰鸣声爆发。炽烈火焰透过地面裂缝,冲天爆发,在永州城里里外外,同时造成了几十道巨大火柱。那些不幸被火柱喷发波及的人,当场就被焚成焦炭,死得惨不忍睹。 火柱冲天,势头虽然猛烈,破坏范围始终有限。可是当喷发上升的力量耗尽,火焰转而下坠,便赫然形成了大片火雨,冲着整座永州城疯狂地倾盘泼洒。 霎时间,全城无数建筑物,尽数被火雨点燃,纷纷燃烧起来。上有火雨笼罩,下有地震肆虐,中间又是一座接一座坍塌的房屋楼宇。永州城名副其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城内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则已然坠落绝望的深渊。除去呼号哀告,恳求神明庇佑之外,他们再也没有更多办法,可以拯救自己的生命。 程立他们所在的地位,位于永州城城门附近,算是边缘地带。尽管地震同样激烈,但受火雨影响的程度较浅。区区楼宇垮塌,也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大威胁。 可是不远之外,言家那队人马,却恰好被一道冲天而起的火柱挡住了去路。只见火柱竟沿着地面的裂口飞速蔓延,冲着言家的马车烧过来。 本来凭着马车的速度,要避过蔓延的火柱,倒也不难。偏偏这时候,到处都是一片大乱。受惊的马匹不受控制,疯狂地乱叫乱跳,乱踢乱咬。那里还能听从车夫驱策,去躲避火柱了? “轰隆~” 顷刻之间,火柱蔓延至马车底部。然后第二度冲霄喷发。喷发的冲击力量奇大,拉车的四匹骏马先被狠狠烧死,继而整辆马车都一下子被冲上半空,俨然如风中浮萍,激烈地翻滚不休。 “公子!公子!快逃啊!” 隐隐约约,程立听到那些言家的骑士仰首朝天,冲着马车嘶声呼叫。可是马车里全无动静,而言家骑士也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暇去救人? 眼看着整辆马车已经熊熊燃烧,继续这样下去,马车里面的乘客,不是被活活烧死,就是随着马车一起从高空处坠落,活活撞死。 抛开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利益,什么冲突之类的东西。程立首先是一个人。而言家马车里的乘客,也同样是一个人。当另一个人随时可能无辜惨死,同时自己又有足够力量去救人的时候,程立根本不用多加考虑,第一时间已经冲了出去,救人。 仿佛感应到程立救人的决心,惊雷一霎,“轰~”烈火爆发,又一道新的火柱,不偏不倚,恰好在程立面前爆发,彻底堵死了他的去路。那火柱竟并非一般常见的黄色或红色,赫然是青蓝之色,无限接近纯白。 众所周知,火焰颜色的变化,同时也代表了温度的高低。红色火焰最高可达摄氏3000度。青蓝色火焰的温度,却能飙升到摄氏5000度至6000度左右。火焰温度越高,颜色越淡。当火焰变为纯白,甚至彻底淡去所有颜色之后,温度可以狂飙至数万度,甚至亿度以上。世间任何有形物质,在这样的火焰灼烧之下,都会瞬间被彻底气化, 太过夸张的温度,暂且不用多说。仅仅是摄氏六千度的青蓝色火焰,已经相当于太阳表面的温度,足够让最坚硬的金属熔化为液态。任何血肉之躯,也绝不可能抵受如此高温。 程立也不能。但暗黑战体却可以。弹指刹那,一团如拳头般大小,不断翻滚变化的漆黑球体从虚空中跳出,然后耗费约莫零点一秒的短促光阴,猛然舒展开来,覆盖住了程立的全身上下。 暗黑战体第一阶之妖魔形态,震撼显现!化身妖魔的暗黑战体张开血盘巨口,发出愤怒的咆哮!一双巨爪应声探出,猛地扎进青蓝色的炽烈火柱之内,向左右一分。 “破!” 火柱应声被从中撕开。暗黑战体挺身穿过火柱,浑身毫发未伤。双足发劲一蹬,当即如旗花火箭,斜斜冲天跃起,一头撞向燃烧的马车。更不由分说,抡起拳头就砸。 “喀嚓~” 华丽马车被一拳打成碎片,两条人影从中跌出,尖声惊叫着当空急坠。声犹未落,黑影闪动,暗黑战体横空掠过,伸爪抓住他们,在半空中划过一条近乎于完美的弧线,平安落地。 双足踏实,暗黑战体的头部陡然泛起一阵涟漪。如凶残妖魔般的外貌瞬间消失,重新显现出程立的本来面目。他用力甩了甩头发,然后凝神向被自己提在手里的两人看去。却见这两人原是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乃是名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二三岁左右。凤眼含春,长眉入鬓,肤色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可谓千里挑一的绝顶人才。她身上穿着苗家女子的衣衫,不但垂肩长发以金环束住,足踝与手臂上,也各套着两枚金环。 小的那名,却是名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孩子。相貌算得颇为俊秀,却显得有些痴痴呆呆的,目光呆滞,毫无灵动之意。身上所穿的衣服,却十分华贵。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关系?疑问在程立心里一闪而过。但眼下绝不是追问的好时机。所以他随手一抛,把那两人抛给从后赶过来的言家骑士,更没有丝毫犹豫,纵身向城内灾情最严重,楼宇垮塌最多,火势最大的地方飞驰而去, 既然出手救人,那就就没必要再分什么彼此了。言家也好,排教也罢,甚至包括普通老百姓,在这一刻,都没有任何分别,不过就是等待救援的无辜灾民而已。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暗黑战体黑影纵横之际,身后处,赫然有一道清影紧随追上。回首对望,程立和小青不禁各自一笑,尽管天灾依旧凶横肆虐,但两人心下,却只有柔情无限。 一笑未毕,小青身影幻化,由一化九。正是太阴真经里号称天下无双的轻功绝学,“螺旋九影”。 霎时间,只见小青的九道分身,分别扑向九处地方,各自出手。或者扫开从天而降的火雨,让灾民逃生。或者冲进大地裂口,把失足跌落其中,侥幸仍未被烈火吞噬的灾民拉起来,或者出招扑灭烈火,让陷身火场的灾民得以幸免……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哪里最危险,小青就去哪里。百忙之中,九大分身还先后回首,挑衅似地向程立眨眨眼。就好像在说:“来呀,比赛看看,到最后究竟谁救的人最多?” 程立哂然,同样不甘后人地飚出。突然间,大片阴影当头罩下,更有惊惶失措的尖叫之声,随之接踵而至。 程立抬头看看,竟是一座足有五层高的楼宇,不堪地震与烈火蹂躏,赫然活像一块板砖,直挺挺地冲着地面压下去。楼宇之上,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上百名普通百姓,一个个面无人色,高声哭叫不休。眉宇之间,已然全是绝望。可想而知,假如没有奇迹出现的话,那么这几十人只会被活埋在瓦砾之下,再烧成飞灰。 奇迹早已出现,程立就是奇迹。说时迟那时快,他双足一分,站得稳如泰山,双掌向上,冲着当头压下的楼宇,凭空虚托。 “地藏劫”!弹指刹那,大片黑气从虚空中涌现,瞬间托住了整栋楼宇。重逾万钧的楼宇,当即在半空处一顿,竟就此保持着倾斜的六十度角状态,不再有半分移动。 紧接着,无数道黑色触手从暗黑战体之上暴起延伸,四面八方地探向楼宇上被困的百姓。每一道触手,都卷起一名百姓,然后把他安然送回平地之上。 顷刻之间,上百名百姓一个不少,全被营救下来。程立随即大喝一声,双臂向内急扯。无数暗黑触手随之聚合成一个巨大暗黑铁拳,跟随着程立的动作,破空狂轰。不偏不倚,正中那栋被固定为六十度倾斜的楼宇。 “轰隆~” 狂声剧震之中,整栋楼宇被暗黑巨拳轰得四分五裂。无数碎砖断木,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物,都东南西北地四散飞溅。但暗黑巨拳又及时展开,化为一张巨大的保护伞,挡在地面众人头顶,让这些原本足以致命的杂物,丝毫不能为害。 死里逃生,那上百灾民惊魂稍定,立刻向程立身边挤过来。每个人都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叫喊。七嘴八舌,也听不清楚究竟谁在说什么。但无非也是对救命恩人表达自己的感激罢了。 程立向他们摆摆手,更不停留,纵身又跃去另一处灾场,马不停蹄地继续救人。与此同时,另外一道金光也腾空闪耀,冲进又一处灾场。正是已经重新穿上金甲的“柔荑”。 黑气,清影,金光。三人各自出手,足不沾地,满城飞奔纵跃。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灾民,因为他们三人的及时救援,侥幸从鬼门关里逃出生天。 可是永州城虽然不算什么大城,毕竟也有十多万居民。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人哪怕再怎么竭尽所能,终究杯水车薪,又能救得了几个人? 又救下另一批灾民,程立突然心有所感,随即纵身飞跃至一座已经半塌的楼房屋顶。举目四望,但见地震已经逐渐平息。地裂深处喷出的火柱,也没有先前那样炽烈了。 可是之前降下的火雨,却已经遍地燃烧起无数火头。把整座永州城,彻底化作烘炉地狱。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不管程立救下再多人,终究属于徒劳。因为这些人全被困于火场之中,根本无路可去。最终,也只会被活生生烧成焦炭。把整座永州城——化作一个燃烧的坟墓! 14:孔雀 全城十多万生民,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形势危急,再不容许有半分犹豫迟疑的余地。说时迟那时快,暗黑战体身上黑气滚动,把程立原本显露在战体之外的头部,也加以彻底覆盖,形成最完整的战躯。 紧接着,暗黑战体纵声长啸,腾空冲天,直入云霄。片刻之间,整座永州城的全貌,都已经清清楚楚,呈现眼前。 暗黑战体置身半空,双臂一振。浑身黑气翻滚,战体随之迅速变形,由第一阶段的妖魔形态,转变为第二阶段的钢铁装甲形态,然后再转变为更超越第三阶段的生化装甲形态——或者更简单一点,称呼为“超越形态”。 超越形态的暗黑战体,双目中闪烁着冰冷红光。陡然,他双手同时向下一压。一片覆盖范围前所未有之巨大的重力场,立刻应手成型。携带着超越正常数值三十倍的强重力,如泰山压顶当头罩下,竟把整座永州城,笼罩了至少十之八、九。 虽然是这样大范围的重力控制,但程立仍能操控得精细入微。三十倍的超常重力,并非平均分配,而只是作用于某些局部地区。更严格说来,是只有因为地震而出现裂口的部分,才有三十倍超常重力。其余没有地裂的部分,依旧是正常重力,没有任何改变。 在三十倍重力的地区,岩石泥土都承受不住超常重力的挤压拉扯,纷纷坍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些喷出地底烈火的裂口,一道接一道地被填埋起来。前前后后,仅仅是三、五次呼吸的短暂光阴。 下个刹那,超越形态的暗黑战体,一双巨臂同时向上急扯。重力再度随之发生急剧变化。整片暗黑重力场之内,重力减轻至只有正常状态之下的十分之一。全域范围之内,所有空气因此同时向四面八方急速涌出。整座永州城竟在一瞬间,形成短暂的真空状态。 永州城内,所有一事一物,包括燃烧的火焰在内,全因为这真空状态而离地逆升,腾空飞浮。紧接着,暗黑战体超越形态的两条巨臂,同时向左右一分。 “轰~~” 在暗黑战体操纵之下,引力的方向再度出现变化。空气和火焰同时伴随着引力,向四面八方呼啸扩散开去,赫然在永州城之外,形成一个刺目欲盲的巨大火环。 引力方向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瞬间过后,一切又重新恢复了正常。暗黑战体居高临下俯视,只见整座永州城里里外外,都已经不存在哪怕半点火星。唯一残余的,便只有被烧灼得漆黑的断垣残壁,以及缕缕青烟。 再看城外,炽烈火环肆虐过后,城外数十丈范围之内,所有花草树木,一概被烧成了雪白灰烬。泥土石头则被高温所熔化,冷却之后又凝结成闪闪发亮的琉璃结晶。一切,恍若奇迹! 即使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可是永州城内外这十几万百姓,仍然对这一幕活生生的奇迹,深感难以置信。一时之间,全城到处鸦雀无声。所有人也感觉恍恍惚惚,如在梦中,谁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事实。 说实在话,要不是情况实在太紧急,就连程立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能进行如此大范围的引力操纵。事实上,刚才那一霎那,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能不能”这种问题,仅仅是想着“我必须做到”而已。 这一刻,大地上所有裂口都已经被填埋妥当,所有火头也都被集中起来扑熄了。程立回过神来,这才猛然惊觉——原来我竟做到了这样的一件事?话说,能够办得到这种事,我也挺厉害了呀。 一股得意之情陡然涌上心头,可是还没等程立仔细品咂其中滋味,另一股疲惫脱力的感觉又接踵而起,瞬间之后,便侵占了四肢百骸。 霎时间,程立只感觉浑身酸软,脚下一虚,不由自主,向下就跌。更糟糕的,是覆盖周身的暗黑战体也随之消散,自动隐没在虚空之中。竟是力量虚耗过度,连继续维持暗黑战体的精力都没有了。 程立跃上半空,俯观全局以发动“地藏劫”救火。距离地面,足有二、三十丈的高度。在全无保护的情况下,从这个高度坠落地面,哪怕是铁打的人,也非得给摔散架了不可。 刹那间,一阵惊叫声从地面处爆发。却是那群言家的骑士。不过,他们也有些自知之明。从二三十丈高空处坠落下来的这股力量,名副其实,重逾千钧。贸然出手去接,非但肯定接不住,而且多半还要把自己也给搭上。故此,纵然这群言家的骑士,一个个眉宇间都流露出遗憾与不忍之色,却终究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幸好。即使这群言家的人不出手,终究还是另外有人出手的。弹指间,一道清影,一道金光,双双腾空而起。小青和菩萨蛮两人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分别扶住了程立,轻轻巧巧,安然着陆。 双足脚踏实地,程立深深喘立几口气。消耗的“劫力”立刻如潮水般涌过来。仅仅片刻之间,他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至少能够自己好好站着,不用别人扶持了。 程立站直了身体,向身边两人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无碍。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不远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那位壮士,请留步。” 程立站定了回头看去。只见言家的一群人,前后簇拥着那女子与小孩,向这边走过来。得到近处,那女子抱拳行礼,道:“刚才承受壮士出手相救,我们才能侥幸从火海里逃生。否则的话,恐怕这时候咱们已经……” 回想起刚才的情况,那女子似乎依旧惊魂未定,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又低下头去,柔声向身边小孩道:“公子,快向这位壮士行礼,谢过救命之恩。” 那小孩子呆呆地点了点头,活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样,向程立深深作揖行礼。道:“多谢壮士救了我和孔雀的命。壮士,你要不要银子啊?我有好多银子的。都给你好不好?” 程立愕然。问道:“这位是?” 言家众人的面上,都流露出一种极尴尬的表情。那女子也不例外。强笑道:“我们是辰州言家的人。这位是言家家主唯一的独生子,言觉礼言公子。贱妾是公子的贴身侍婢,名为孔雀。出身低贱苗蛮,不敢污了壮士之耳。” 程立暗暗点头。这位名为“孔雀”的女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言家世代居于湘西之地,家里会有苗蛮女子作为侍婢,倒也不足为奇。 辰州言家既然向永州排教低头臣服,那么按道理说来,自然应该献出人质,以表示诚意。至于这个言公子,无论外貌还是行为举止,都显得痴痴呆呆的。怕不是因为先天不足,以至于智商比常人低下?拿他作为人质,那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程立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辰州言家,久仰了。我叫程立。其实刚才那个情况下,只要有能力,人人都会出手的。所以也不算什么。孔雀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什么?程立!原来阁下就是黑煞神君?” 乍闻程立姓名,不但那名为“孔雀”的苗蛮女子,甚至连其余那些言家人,都大吃一惊,下意识做出戒备之姿。之前那种对于救命恩人感恩戴德的态度,几乎瞬间一扫而空。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话,可是消息传播的速度,仍然要比程立想象中快得多了。“江南霹雳堂雷家一夕之间被灭门,而出手者正是黑煞神君程立”。这个消息早已四下扩散,就连辰州言家的人,也都听说过了。 而且,同样作为武林八大世家之一,言家自有办法确认信息之真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所以这时候言家众人突然听到程立的名字,才会是这种反应。 旁边小青不满地冷哼道:“是不是黑煞神君,那又怎样啦?没有他的话,你们这位小公子,现在可得和别人枪棺材用了。” 这句说话,可实在太难听了。霎时间,言家众人都面色大变。不期然之间,双方敌意大盛。孔雀见情况不妙,连忙打圆场道:“神君威名远播,咱们乡下人,突然听到神君的名字,难免有些失态,请神君不要见怪。” 程立耸耸肩,道:“没关系。没有其他事的话,咱们就此别过吧。” “呜嘟嘟~呜嘟嘟~” 还没等程立转身离开,远处陡然传出一阵号角声。紧接着,就见又一队人马,排成整齐阵列,踏步动地而来。这队人马个个身材高大,衣甲鲜明,手提长枪,腰挎短刀,显得军容雄壮。和普通的江湖帮派会众相比,完全是正规军和乌合之众的分别。 这队人马的正中间,是一头大牯牛。牛背上坐着条雄壮身影。他头戴牛角盔,身披大红斗篷,身上所穿护甲的胸膛处,刻着猛牛浮雕。人还未到,已经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传来。让人感觉好不难受。 15:八虎 片刻间,那骑牛大汉已经来到近前。他粗声粗气问道:“谁是孔雀姑娘和言觉礼公子?” 孔雀明显松了口气,急忙道:“我们就是言家的人。请问阁下是?” 那魁梧巨汉闷声闷气道:“永州排教。教主座下的左帅,我叫牛十力。跟我过来吧。教主已经都安排好了。” 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人,骤然听闻对方自报身份,都当即微微一怔,下意识便流露出几分戒备。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牛十力麾下的猛将“十兄弟”,就是被他们所杀掉的。故此可以说,彼此立场,已成敌对。凝神戒备,本来就是题下应有之义。 不过,“十兄弟”已经死亡的消息,似乎还没那么快传达到牛十力这名排教左帅的手里。所以从头到尾,他最多不过向程立等随意扫了几眼,然后便别过头去,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言家众人身上。 孔雀则因为牛十力等人的到来,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她赶忙和程立道别,随即便带上言小公子,率领言家众人,跟着牛十力去了。 排教和言家众人既然离开,程立等人也放松下来。一场扰攘,不但程立累得够呛。甚至连小青和金甲女郎,也都觉得十分疲惫。 当下,三人便一起到永州城内,受地震影响比较轻微的地方去。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一家基本上还算完好的客栈,权且充当为落脚地投宿。先休息一晚再说。 一夜无话。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程立还没起床。突然就听到客栈之外,传来阵阵喧哗叫骂。揪起一波比一波更高的声浪,实在扰人春梦之极。 程立猛然睁开眼睛,起身下床,走到临街的阳台上去,低头观望。这一看不要紧,最要紧的,却看见有足足不下五、六百人,同时拥在街道上。一个个披麻戴孝,气势汹汹地冲着阳台,肆无忌惮大声叫骂。所叫的,赫然是…… “永州不欢迎外人。外人统统都赶出去!” “杀人凶手!不详的妖魔!这场大灾就是他们引起的。” “滚蛋!赶紧滚蛋!永州不欢迎你们!” 群情汹涌,叫骂不断。这些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乍看之下,就像火山口里沸腾的熔岩,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恐怖的巨大破坏力。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小青和菩萨蛮两人一左一右,走到程立身边。小青睡眼惺忪,含含糊糊问道:“怎么啦?究竟怎么回事?一大早的就在这里吵吵嚷嚷,究竟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菩萨蛮淡淡道:“恐怕咱们是睡不成了。楼下这些老百姓,看来都受了某些人的怂恿和和挑拨,特意来这里找茬子呢。” 小青精神一振,瞪大了双眼,雀跃道:“找岔子?好啊。我正觉闷得慌呢。柔姐姐,妳说咱们该怎么对付这群吵闹的家伙?抓几个嚷嚷声音最大的过来。打断他的手手脚脚,好不好?” 菩萨蛮叹口气:“何必这样。小青妹子,妳没看见吗?这些人都披麻戴孝,看来昨天地震的时候,他们家里都有人不幸遇难了。悲痛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那也在所难免。值得同情和理解。” 程立凝声道:“他们家里死了人,心里难过,我自然同情。但他们要把这股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那就是错的。绝不能姑息这种错误行为。” 小青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小哥哥说得再对没有了。他们死了人,心里难过,就找我们发泄?那我们觉得难过,难道就不可以找他们发泄? 哼,再说了,昨天要不是小哥哥,这永州城里,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认真说来,这些人都该谢谢小哥哥的救命大恩才对。现在他们居然恩将仇报,这绝对不能忍啊。” 菩萨蛮其实也明白,小青和程立的意见才是对的。只不过,她外号称呼为“柔荑”,其实不单这双手,甚至连一颗心,都是四大档头之中最为柔软的。故此见小青有意出手,总觉心中不忍。下意识就出言替这些人辩护两句。 但也仅仅是辩护两句而已。作为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金甲女郎还不至于那么糊涂,连究竟谁是敌人,谁又是自己人都分不清楚。更不可能为了维护那些敌人,就和自己人反目。 故此柔荑最终也只是再叹口气,道:“教训一下,让这些人都散了就得了。下手别太狠。毕竟,这些人也都是受人利用而已。” 小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点头道:“我明白啦。”伸手按住阳台的围栏,就要借力翻过去,跃落下面大街。 身形未动,程立突然出手,一下子按住了小青。道:“等等。小青,似乎妳不用下去了。” 小青愕然回头,问道:“不用下去了?小哥哥,为什么呀?” 程立缓缓道:“因为对面也知道单凭这些普通老百姓,是对付不了我们的。所以已经派出更强的好手过来了。” 话声当中,只见八条雄壮人影,分别越众而出。为首一名大汉只穿了皮裤背心。肌肉虬结的上身,铺陈了五彩斑斓的刺青图案,大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赫然就是……虎伏罗汉! 十八罗汉之中,排行第二位的,就是“伏虎罗汉”。传说这位罗汉以精深佛法,降服了猛虎,并使之作为坐骑。这是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 但此时此刻,这大汉身上的纹身图案,却是猛虎把罗汉狠狠踏在利爪之下,嘴巴里还咬着半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刻画得无比狰狞可怖。其中所蕴藏的嚣狂意态,更是不可一世。 不是只有这条大汉身上纹了虎。跟随在他之后的七人,也同样纹了虎。 排行第二的大汉背负大刀,纹着一头脑袋上带了个精铁头罩的老虎。排行第三那大汉,走路足不点地,身上闻着一头人立行走的老虎。 排行第四的汉子,左眼处戴着个眼罩,显然瞎了一眼。身上所纹的老虎,也同样是独目。排行第五的汉子,长了个大大的鹰钩鼻子。身上所纹的老虎,同样长了个老鹰的脑袋,而且还有对翅膀。 排名第六的汉子,似乎以前曾经受过重伤,在嘴巴处被狠狠划了一刀。尽管伤势早已痊愈,但他的嘴巴,却似乎永远都裂开大笑。令人感觉无比诡异。身上所纹的老虎,同样也在笑个不停。 排行第七,却是个秃头驼背的老头子。走一步喘三喘,似乎随时可能暴毙的模样。但偶尔一抬头,却可以看见他眼眸内精光四射,目光凌厉如刀。 至于最后排行第八的,却是一名女子。她打扮大胆,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低胸露背长袍。涂着紫色眼影,唇彩鲜艳如烈火。大半酥胸与整片玉背,都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间。上面分明纹了一头粉红的胭脂虎。长袍的下摆处开了高叉,行走之际,长腿若隐若现。当真名副其实,烟视媚行。 这样大胆的装束,别说男人。哪怕同样是女子的小青看了,也只感觉一阵面红耳热。她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这么乱抛媚眼。这女子好不要脸。” 菩萨蛮道:“胭脂虎嘛。在鄂北地界,那是出了名的。据说平均每十名鄂北武林的人里面,就有七个曾经和她有一腿。” 小青一本正经地问道:“哦,只有七个啊,那还行,不算太夸张。” 菩萨蛮抿嘴一笑,道:“剩下那三个,一个是女的。另一个太老,还有一个是天阉。” 小青一怔,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真是相识遍天下哦。这个什么胭脂虎,真真是个人才,佩服佩服。” 程立则沉吟道:“柔姑娘,这名女子叫做胭脂虎,是鄂北武林人士?” 菩萨蛮点点头,道:“这八个人,都是鄂北那边的随州人士,合称为随州八虎。是当地黑道上响当当的角色。打家劫舍,绑票勒索,可谓无恶不作。 不过两年前,他们竟把当地一名大人物的小儿子也给绑架了,勒索白银十万两。这名大人物恼了,恰好他和真武宫的一位长老有些交情,于是便请这位长老出手去救人。” 程立奇道:“真武宫的长老,本事应该很高吧?怎么也没杀了这八头恶虎?” 菩萨蛮叹道:“随州八虎也并非泛泛之辈。八人合力,竟把那名真武宫长老打得大败亏输,全身都断了十七八根骨头。不过他们害怕得罪真武宫,所以才放过了那长老的性命。 然后,这八虎也不敢再留在随州,就此一溜烟逃了。两年多来,也没人再看见过他们。却原来他们跑到永州这边来。看样子,应该是投靠了排教吧。” 程立点点头,问道:“随州八虎,除去胭脂虎之外,另外七人又是什么名堂?” 菩萨蛮道:“胭脂虎精擅暗器毒药,在八虎之中,排名最末。那驼背秃头的老头子,是排名第七的驼背虎。他的驼背是假的,里面藏着个毒水皮囊,擅长用一对鸳鸯八斩刀,刀法干净利落。 排行第六的,就是那个似乎永远在笑的汉子,名为笑面虎。擅长用一对子母断魂钩,喜欢把敌人撕心裂肺,让敌人被**惨死。 鹰钩鼻子那人,是排行第五的插翅虎。得意绝技是‘三丈凌空锁喉指’。只得一只眼睛那个,是排行第四的独眼虎。擅长用风雨流星锤。 走路足不点地那人,是排行第三的金脚虎。腿法迅若奔雷,密如暴雨,路数极难捉摸。背负大刀的,是铁头虎。不但铁头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大刀也十分凌厉霸道。 至于最后那人,就是金刚虎。据说这人本来是龙华寺弟子,修炼龙华寺的大力金刚功。修为已经炉火纯青。不过后来他和别人竞争龙华寺的般若堂首座,最后失败。一怒之下,就此反出龙华寺,去到鄂北落草为寇。 八虎之中,以此人修为最高。假如遇上他的话,程少,你可一定要小心。” 16:下一个是谁? “金刚虎、铁头虎、金脚虎、独眼虎、插翅虎、笑面虎、驼背虎、胭脂虎?有意思。” 程立饶有兴致地点点头。随即回头向小青问道:“怎么样,小青。有没有意思,下去会会这几头老虎?” 小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好啊。小哥哥你来的话,未免有些用牛刀杀鸡了。换了我上,正好舒展舒展筋骨。” 菩萨蛮却又伸手按住小青。凝声道:“且慢,先不要动手。现在下面群情汹涌,万一随意动手,恐怕会导致事态更加激化。还是先谋定而后动,看看这几头老虎,究竟有什么屁要放再说。” 小青深以为然。却又忽然狡黠地笑笑,上半身探出阳台,大声叫道:“喂,下面那几头病猫,别浪费时间,有屁快放。本小姐还没吃早饭呢。” 老虎被当作病猫,那“随州八虎”立刻人人变色,个个含怒。总算为首的金刚虎,曾经在龙华寺当过十几年和尚。虽然已经叛门,但从小打下基础的禅定工夫,却并没有就此消失。所以金刚虎还算耐得住性子,没有立刻发作。 金刚虎随手一挥,拦住了其余七虎已经涌上嗓子眼的咒骂。随即抬头大声叫道:“楼上三个外来的男女听着,我们是永州八虎。教主早已经颁布谕令,三月之内,不准任何外人进入湘西半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小青撇撇嘴,同样提起真气,大声道:“什么永州八虎?应该是随州八虎吧?呸,一群丧家病猫,凶个屁哦。教主谕令?是你们的教主,又不是我们的教主,他可没资格管我们。我们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这句话出口,街道上几百名披麻戴孝的老百姓,立刻又是“轰~”的一声大哗。随即纷纷咒骂起来。几百张嘴巴同时说话,自然一片大乱,根本听不清楚究竟谁在说些什么。但想来无非也就是谴责小青如此大胆,竟敢对教主不敬,应该下地狱之类的。 小青面色微沉,双眼瞳孔陡然变化为橙色,更加如同杏仁般竖立起来。乍看之下,俨然尽显蛇族本色,可谓诡异之极。 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煞气,也如海浪般向四周扩散开去。纵然无影无迹,看不见也摸不着。但这种一流高手才具有的心灵威压,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实实在在地感应到了。 那八头老虎还好。再怎么说也是横行一方的高手。抵御区区煞气,对他们来说,也不为难。可是那些老百姓,却绝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即使有练过武功的,也不过是极粗浅的拳脚,哪里能够抵挡得住这股煞气的侵袭? 霎时间,客栈阳台之外,大街中心处,几百名个喉咙忽然就同时变成了哑巴,再也没有了丝毫杂音,只遗留下一片鸦雀无声。 小青冷笑两声,眼眸内一双瞳孔的异状,也随之徐徐平复。她双臂交抱在胸前,不屑地道:“就这点货色,也敢来闹事?简直不知死活。八头丧家病猫,你们该不会当真以为,仗着这些人的力量,就能赶走咱们吧?” 金刚虎神情阴沉,嘿声冷哼,一言不发。身边的老七驼背虎,却咳嗽两声,缓缓道:“小姑娘,妳这样说话就不对了。这些老百姓们,都是昨天地震的受害者。大家一起来讨个公道而已,怎么就说他们是闹事呢?” 小青一撇嘴:“受害者又怎么样?昨天地震的时候,我们可也出手救了不少人。算起来,我们还对永州老百姓有恩呢。这群家伙不过来报恩也罢了,居然还想恩将仇报?呸!再敢乱来的话,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驼背虎干笑两声,摇头道:“哪有什么恩?或许,昨天你们真的出手救了人吧?但归根究底,这场灾难是你们这些外人带来的。即使救下再多人,也难以补偿你们的罪孽于万一。” 小青怔了怔,脱口问道:“怎么是我们带来了灾难?” 驼背虎神情虔诚,抬头仰首,双手朝天,用**语气凝声道:“伟大的守护真神,是这世间唯一的神。祂的说话,就是绝对的真理。教主作为真神在人间的代行者,教主谕令,就是神的旨意,绝对不容违反。” 笑面虎接口怪笑道:“没错。真神早已经降下旨意,将会有大灾劫出现。为了防止灾劫侵害,必须封锁整个湘西,绝不容许任何外人进入。” 插翅虎粗声粗气道:“特别是永州城,更加属于重中之重。教主早已说过,一旦有外人进入永州,肯定灾劫连连,死伤无数。” 独眼虎恶狠狠道:“”哼,你们几个,都是昨天进城的吧?这一进城,立刻就地震了。果然,真神的旨意,永远都不会错。” 小青微微一惊,下意识回头向程立望过去。程立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同时开口道:“什么神明神谕?虚无缥缈,根本不能算数。说到底,你们究竟想要如何?” 金脚虎气势汹汹,大声喝道:“要你们滚蛋!你们这些外来人,留在永州就是个祸害。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另一场地震的?快滚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小青冷笑道:“咱们要是不走,那又怎么样?想动手?嘿嘿,别忘记了。昨天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被平息的。” 铁头虎讶异道:“昨天那场大火?那是真神怜悯祂的信徒,派遣使者下凡来扑灭的。关你们什么事了?” 昨天地震的时候,程立发动第三度觉醒的真正力量,填平地震造成的裂口,堵住了地火喷发的出口。又动用大规模重力场,一举扑熄城内所有火头。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奇迹。 但也正因为这奇迹太过不可思议了。以至于基本上没有人愿意相信,创下这个奇迹的,居然也同样只是一个凡人。他们宁肯相信,这是神明降下的神迹。目标当然是为了拯救他们这些虔诚信徒了。 再加上,当时程立以暗物质形成的装甲覆盖全身,根本没有显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所以除去当时就在场的极少数人,包括辰州言家等人之外,根本没有谁知道,原来暗黑战体的真身,就是程立。 也正因为不知道眼前这名漂漂亮亮,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居然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拯救千万无辜,同时也能一念杀人无数的黑煞神君。所以永州八虎,还有那几百名披麻戴孝的老百姓,才有那么大的胆子,跑来这边聚众闹事。 对方摆明来找茬,程立也不耐烦再浪费时间,和他们口舌纠缠。沉声道:“多余说话不用多说。我们进来永州城,是有事要办。事情未办妥之前,绝不会走。” 那头“胭脂虎”举手半掩红唇,发出一阵如银铃般的娇笑。道:“好漂亮的小哥。你们进城想要办什么事啊?不妨说出来,让姐姐参详参详?没准儿,姐姐能帮你们尽快把事情办完呢。到时候,你们不就可以走了么?” 金脚虎冷哼道:“八妹,什么参详参详?我看你是想和这小白脸到床上去参详吧?” 胭脂虎一挺胸膛,伸手拍拍胸膛——登时荡漾起一阵波涛。娇笑道:“对呀,那又有什么不对了?羡慕了?嫉妒了?对不起哦,老娘就是和一头猪,一条狗相好,也没你的份。” 金脚虎大怒道:“妳这贱人,简直不识抬举!看我杀了那个小白脸,然后再说话。”话声未落,他陡然腾空弹起,一下子从街心处跃升半空,和程立同头并齐。 下个刹那,金脚虎大喝一声,整个人仿佛射出去的箭,向程立这边杀过来。双腿展动,犹如急风烈火,连环飞踢。 这一招的气势,犹如漫天雷电闪动,霸道凶狂之极。实在已经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的水准。看得出来,离开老家逃亡到永州这偏僻地方来之后,金脚虎非但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更加不断勤修苦练,修为比之前高了至少一筹。 菩萨蛮略带担心,凝声道:“程少要小心,这人的腿法……”、 “呯~” 枪声响,身形顿,强招破,血光溅。金脚虎双眼圆睁,嘴巴大开,带着满面的难以置信,还有眉心正中处的一个黑洞,重重坠落地面。 全场静默,一片鸦雀无声。大街之上所有人,包括那七头老虎在内。全都膛目结舌,死盯着地面上那条尸体。浑身上下,全是手足无措。 八虎之首的金刚虎,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当年还在龙虎寺里修行的时候,他就曾经见识过寺内长老们的本事。之后叛寺出逃,辗转来到永州,也曾得到教主接见,从此深深拜倒在教主座下,心甘情愿为教主卖命。可是…… 这也太快了吧?金脚虎的本事,在八虎之中至少排名前四。居然连一招都还没来得及使玩,这样子就被杀掉了?这份本事,恐怕也就是教主了。除去教主之外,金刚虎再也想象不出来,自己生平所见过的高手当中,究竟还有谁,能够一招就杀掉金脚虎的。 阳台之上,程立若无其事地,用手指轻轻一拨。麦林左轮随即急速盘旋转动,却又陡然一顿停下。程立收回手枪,撮唇轻吹,把枪口处飘出的缕缕青烟吹散。淡淡道:“下一个是谁?别耽搁时间了。一起来吧。” 17:又见丧心病狂 毫无疑问,八虎是凶人、狠人、恶人。但不管怎么算,他们都绝对不是什么蠢人,更不是什么视死如归的勇士。即使加入了永州排教,也决不会相信什么守护真神才是世间唯一真理之类的说辞。 天降大劫?唯有封锁湘西全境,不准外人入永州城,才能避免?这样的鬼话,当真只有鬼才会相信了——而且还必须是蠢死的那种鬼。 所以,与其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八虎更加相信,是永州排教的教主,在暗中安排了些什么,准备要有某些大动作。为了避免被干扰,为了要独吞其中利益,所以才要封山锁江罢了。 既然加入了排教,那么八虎等人,肯定希望教主的谋划能成功。这样的话,他们也能跟着一起水涨船高嘛。但要他们为了那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利益去牺牲,八虎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了——他们真有这么视死如归的话,当初在随州得罪了真武宫的长老之后,又何必逃跑了? 教中既然有命令,让八虎过来驱赶程立这些外人。没问题。八虎当然照做。哪怕明知敌人厉害,也不要紧。顶多受点伤而已。八虎都是混黑道的,受点儿小伤,根本属于家常便饭,浑不当什么一回事。只要不死,便毫无顾忌。 八虎横行鄂北,手底下确有真材实料。所以才连真武宫的长老,也成了他们的手下败将。故此,他们纵然知道三名外来人肯定都身负不凡艺业,但也绝不相信,这些外来人竟有本事杀自己。至于说一招杀人?哈哈,说什么笑话呢? 笑话?可能吧。但即使真是笑话,这也肯定是一个绝对不好笑的——致命玩笑! 此时此刻,面对着躺在脚边,脑袋上开了个洞,死不瞑目的金脚虎。再看看阳台之上,懒懒把玩着手里那件奇特武器的程立。七虎下意识同时打个寒颤,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下个刹那,其余的六虎同时回头,向老大金刚虎望过去。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早已养成习惯。假如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决断不下,就由老大来拿主意,最后一锤定音。 相对地,金刚虎也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们,总能从困境中找出唯一的活路,让八虎一直存活到今天。所以其余七头老虎们,对于老大金刚虎的能力,简直信任得近乎盲目。 点子扎手!不,已经不仅仅是扎手这么简单了,简直会扎死人啊!瞬间,金刚虎心中已经产生出退缩之意。他咳嗽一声,大声道:“你们……” “咻律律~” 哨声隐隐约约响起。地处空阔大街上之,又聚集了整整好几百人。其实能够听到这声音的人,绝对不会多。可是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名高手,当然属于例外。 即使听到了哨子声,小青和菩萨蛮也没把它当作一回什么大事。可是程立听到哨声,却登时一怔。依稀觉得,这哨子声好生耳熟,似乎以往曾经在哪里听过的? 念头转动,只在一瞬。未等程立回想起这哨声究竟曾在哪里听到过,却见七虎同时面色剧变。修为最低的胭脂虎和笑面虎,率先禁受不住,当场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哀嚎痛叫。那声音似狼嗥,如犬吠,甚是可怖吓人。 紧接着,驼背虎、插翅虎、独眼虎、铁头虎等四人,也先后跪倒,在地面上来回打滚、一边滚,一面双手抓脸,又撕烂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疯一样狂抓皮肤。片刻之间,他们已然满手是血,身上面上,全是一道道被自己抓出来的血痕。 诡变陡生。这个时候,就看得出来七虎的功力高下了。其余六虎,都犹如发狂着魔,痛不欲生。但金刚虎却仍能盘膝坐下,运转真气,强行镇压体内异动。哪怕他同样也五官扭曲,额头和脖子上,处处青筋暴凸。却始终没有像其余六名兄弟那样,变成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疯狗。 那些围观的老百姓,见了七虎这个模样,一个个面色大变,犹如活见鬼一样,不住后退。仅仅眨眼工夫,本来显得拥挤不堪的街道,重新变得空旷。所有围观者都退到马路对面,后背紧贴对面房屋的墙壁,面色苍白,神情惊恐,却谁也不敢从这里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六虎身上,出现第二度的异常变化。胭脂虎面色陡变煞白,就似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色粉末,就连丝毫血色都没有。双手指甲却不受控制地迅速生长。仅仅眨眼工夫,十根手指就变成了十根锋利铁钩。在阳光之下,闪烁着锐利寒光。 与此同时,笑面虎、驼背虎、插翅虎、独眼虎、铁头虎等,却转化为浑身漆黑的模样。不但指甲变长,而且还各自长出一对锐利獠牙。这六头老虎,更同时嘶吼瞪眼,眸子里分别绽放出妖异红光。 “僵神老爷!是僵神老爷降临了!” 亲眼目睹了六虎身上这诡异难言的变化,街道上那几百名老百姓,登时齐声哗然。紧接着,他们更一个个都恐惧地屏住了呼吸,唯恐喘气声音太大,惹来六虎的主意,招致杀身之祸。 客栈阳台上,菩萨蛮双眸精光暴盛,沉声道:“小心!六虎身上,看来都被种下了苗人的‘僵尸蛊’,又称呼为傀儡蛊。现在蛊毒发作,他们都变成僵尸了。” “傀儡蛊?”程立猛然想起来了。他摇摇头,脱口道:“不是简单的傀儡蛊,是……‘丧心病狂’!” 想当初,在海上销金窟那件事的时候,程立曾经见过一伙来自湘西苗帮的苗人。其首领叫做苗火。他身上就带着傀儡蛊。 单纯的傀儡蛊,只能对已死之人产生作用。活人是不受傀儡蛊影响的。然而,海上销金窟之主,却把傀儡蛊混合一种名为“丧心毒”的毒物,最终创造出被命名为“丧心病狂”的全新毒蛊。 普通人一旦被带有蛊毒者弄伤,蛊毒就会透过伤口的鲜血侵入体内,然后火速繁殖,彻底占据被寄生者的全身内外。终于形成半死不活,力大无穷,纵跃如飞的蛊尸。 除非把它们的脑袋劈开两半,彻底破坏其大脑。又或者干脆用火,把蛊尸烧为灰烬。否则的话,这些蛊尸不伤、不痛、不死,只会听从命令,不断疯狂攻击被指定的目标,实在可怕之极。 可是,这种恐怖的“丧心病狂”蛊毒,早已经随着海外销金窟的毁灭,彻底消失于茫茫大海当中了。怎么现在居然又再出现呢? 没错。程立又想起来了。刚才那阵哨子声,之前在海上销金窟事件当中,也曾经听过。销金窟主人的心腹手下,正正就是利用一种特制的口哨,去控制被蛊毒所转化的蛊尸。刚刚程立所听到的那阵哨子声,恰好便与之相同。 海上销金窟事件,当时程立和四大档头之一的“夺魄”共同经历。事后,夺魄已经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写下来,呈给诸葛太傅阅览。四大档头的其他三位,也都看过这份记录。 所以,程立才刚刚提起“丧心病狂”三字,柔荑立刻便明白过来了。她陡然一惊,急道:“真是丧心病狂的话,可要千万小心。绝对不要被它们在身上抓出伤口。否则蛊毒就会透过伤口的血液入侵,必死无……” “呱~” 一下厉声怪叫,猛然打断了柔荑的说话。只见胭脂虎、驼背虎、笑面虎、插翅虎、独眼虎、铁头虎等六头蛊尸,同时腾身飞跃,冲着阳台上的三人凶狂扑杀。看它们的攻势,俨然并非盲目乱打,竟是分进合击,左右夹攻。 “呯~” 闷声炸响,六头蛊尸赫然全被弹开。阻挡它们去路的,乃是一堵看不见摸得着,凝重厚实宛若有形的墙壁。 这道墙壁的源头,并非来自程立,也和什么暗物质完全无关。却见金甲女郎聚劲右手,一掌向前平平推出。体内真气随之源源不绝输出,形成宛若铜墙铁壁一般的无形气墙,赫然把六头穷凶极恶的蛊尸,统统都挡在墙外,难越雷池半步。 这样一手绝技,所需要消耗的真气极为巨大。但柔荑随手而发,显得轻描淡写,并不为难。可见她虽然身为女子,可是内功之深厚精纯,却已经到达了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顶峰。哪怕和朱有泪或雷无咎等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金甲女郎凝声道:“区区几头蛊尸,我还应付得来。程少,小青,你们在旁边替我压阵。” 程立点点头,道:“尽管去。我在这里看着。” 金甲女郎回首嫣然,随即一声长啸,纵身跃下阳台,主动杀向那几头蛊尸。 别看这些蛊尸已经失去理性,却似乎并未忘记本身武功。弹指刹那,独眼虎拿出风雨流星锤,铁头虎抡起大刀,一前一后,一刚一柔,联手杀向赤手空拳的金甲女郎。驼背虎则陡然发出几口飞刀,从旁偷袭牵制 “当当当~” 火花四溅。飞刀全被打落。 肯作壁上观的小青挥动毒龙鞭,叫道:“柔姐姐,我也来。咱们一人三头僵尸,看谁先把所有敌人打倒。” 也不等金甲女郎同意与否,毒龙鞭猛地炸响一个清脆鞭花。随即挺得笔直,如枪如剑,猛地随着小青的腾空俯冲,向异变之后的胭脂虎率先杀去。 18:猛虎变 惊雷一霎,小青和菩萨蛮,分别杀到异变为蛊尸的六虎面前。双方短兵相接,就要强撼火拼,一决高下。可是双方的拳脚兵器,尚未正式接触,异变已陡然激生! “呯呯呯呯呯呯~~” 白驹过隙的短暂光阴里,一道身影无中生有,凭空显现。不偏不倚,恰好插在双方之间。左手勃朗宁金光闪烁,右掌勃朗宁银芒灿烂。是程立! 发动“瞬步”,后发先至。程立不由分说,身形早如陀螺般回旋急转不休。枪焰吞吐,子弹激飞,各沿不同轨迹杀出。 或直射,或横飞,或斜切,或相互碰撞,或由下而上反弹。六条射击轨迹,极尽刁钻莫测之能事。六虎根本看不清、防不住、挡不了,避不开。 弹指刹那,六虎各自中枪。登时如遭雷击,六具身体同时向后抛开,“啪哒~”重重落地。凝神看时,一个个双眼鼓突,犹如金鱼。或是眉心,或是太阳穴、或是咽喉、或是嘴巴、或是眼眶、或是耳朵,分别都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弹孔。 子弹突入脑内,便讯速地不断疯狂翻滚撕扯,把大脑组织破坏得一塌糊涂。别说只是六头假老虎,哪怕这是六头真老虎,也绝对经受不起。于是乎,六虎当场死得彻彻底底,哪里还能从这六堆死肉之上,找得到半点生机? “小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小青的毒龙鞭落空,“啪~”地甩到街道地面上,溅起碎石无数。她收回鞭子,气鼓鼓地用力一跺脚,抱怨道:“人家正要大显身手呢。和人家抢什么风头啊。” 程立收起双枪,伸手揉了揉小青的头发。道:“都是一些二、三流货色。干掉他们,也没什么风头可以出的。还不如干脆利落一点,赶快都解决掉了,还节省些时间。” 金甲女郎收起拳头,若有所思地向盘膝坐在另一边的金刚虎看过去。缓缓道:“节省下时间……用来对付真正棘手的货色,对吧?” “唏律律~” 柔荑话音甫落,半空中又有一阵哨声传来。相比之前的若有若无,这次的哨声更加尖锐刺耳,更加明显得多。 哨声入耳,本来盘膝坐在地上的金刚虎,陡然睁开眼睛,目射凶光,扫射八方。一瞥眼之间,立刻看见了横尸就地,死得惨酷之极的六名兄弟。倾刻间,他虎躯剧震。猛地抬首仰天,发出一阵凄厉长啸。啸声如鬼哭,如神嚎,充满了愤怒、怨毒、以及不甘。 啸声未歇,金刚虎身上陡然毛发丛生,肌肉贲张,獠牙倒长,利爪激增,目射红光,凶相毕呈。哪里还像个人?分明就像一头修炼千年,终于转化人形的虎妖! 陡然间,啸声又是一收,四周顿变鸦雀无声,只剩余一片冰冷肃杀的气氛。只见金刚虎缓缓站起,身形竟比未曾异变之前,高了整整两个头,达到两米以上。再加上膨胀的雄壮肌肉,赫然又活像一座会移动的铁塔,居高临下,俯视着程立、小青、还有金甲女郎等三人。 无论以任何标准评论,小青都绝非弱者。以她的修为,即使敌人是李焚舟、朱有泪、雷无咎,甚至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或者九州奇侠肖苍海这些绝顶高手,也绝对有胆量更有信心与之一战。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异变之后的金刚虎,小青却陡然感觉一阵心悸。就仿佛遇上了什么宿命中天敌一样,竟是丝毫提不起勇气去面对金刚虎。更别说和这头变异的猛虎交手过招了。 下意识就躲到程立身后,小青颤声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子不是……什么……鬼东西。老子是……一个人!一个……要杀光……你们这帮狗种的……人!” 金刚虎目射凶光,缓缓开口。语音听起来虽然十分别扭僵硬,就仿佛舌头打了结一样。但条理通顺,意思也是明明白白的。可见他仍然保持着清晰的自我意志,并没有像之前的六虎一样,完全化作只剩余一股本能的活死人。 可是程立所知道的“丧心病狂”,却只会一律把中毒者化为毫无自我意识的蛊尸。像金刚虎这样的情况,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难道说,其实金刚虎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异变,和“丧心病狂”毫无关系,完全是另一种奇异因素在发挥作用? 百思不得其解。霎时间,程立可真有点糊涂了。但他也明白,此刻最重要的,绝不是思考金刚虎异变的真正原因,而是要如何应付这头异变的金刚虎。 特别定制版的黄金勃朗宁手枪,一闪之间,再度握于掌中。程立横移半步,把小青更加严实地挡在身后。沉声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总而言之,今天有我在这里,你注定谁也伤害不了。” “嘿嘿~嘿嘿嘿~~” 金刚虎发出一阵沉闷的低笑之声。看他的神态,似乎是在讽刺什么。但那讽刺的对象究竟是谁?是程立,是小青,是他自己,抑或是不存在于现场的某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笑声未落,一声虎啸陡然震撼全场!金刚虎动若雷霆,横空扑杀而出。居高临下,冲着小青头顶一爪抓下,罡气赫然压得人如欲窒息,四肢百骸如灌铅水,难以动弹。无论是气势之霸道,抑或真气之雄浑,尽皆出人意料之极。 活像虎魔降世的凶狂煞气,瞬间笼罩八方。小青失声惊叫,竟仿佛连自己身怀“太阴真经”绝世神功的事也都忘了,只懂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有丝毫顽抗之能?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面色微沉,心念一动,丝丝黑气凭空显现,迅速缠上他的左臂,形成一件覆盖整条臂膀的,虽为漆黑,却存在着无数奇异花纹的臂甲。程立断声暴喝,冲着金刚虎抓下来的利爪,挥拳疾轰! “当~” 拳爪火拼,当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两股强大力量相互抗衡,产生激烈反应,把两道身影各自向后推开。却把小青留在原地。 双方之间的距离,陡然拉开至整整十七、八米左右,这才各自止歇。程立固然沉身稳站,并无丝毫狼狈姿态。金刚虎则手脚并用,在地面上同时抓出十条长长的爪痕,纵然稍落下风,却绝未显露出半分颓态。 不但如此。就在金刚虎刚刚尽卸来劲停下的瞬间,他猛然又是一啸,第一时间反弹纵跃,腾空扑出。所选取的目标,依然是小青。连消带打,反应之快,动作之敏捷,尽皆堪称“神速”。 这样如同野兽般的反应速度,是程立也要为之自愧不如的。一时之间,他并不能学着金刚虎那样,再扑出去阻挡这头疯狂嗜血的野兽。但没关系。程立本身的速度纵然比不上金刚虎,他手里所握着的勃朗宁手枪,却绝对要比任何野兽,甚至比任何生物的速度更快。 “呯~锵~” 枪声响,猛虎坠。但这头着地落下的猛虎,身上却并无血光飞溅。只因为……金刚虎根本没有受伤。 间不容发之际,金刚虎双掌聚力,当胸合拍,不但激生出刺耳鸣响,更堪堪把飞来的子弹拍个正着。他双足一撑,又再弹起。两手左右分开,立刻“叮当”一声,掉下来一颗被压成扁平的子弹。 程立微吃一惊。居然能够接得住飞射的子弹?这样的视力,这样的反应速度,毫无疑问都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极限。即使是李焚舟、朱有泪等大高手,也未必能够办得到。 可是这区区一个龙华寺叛徒的金刚虎,居然就能有这样大的本事?那么他又何必逃亡?凭着这身本事,即使留在中原,龙华寺和真武宫的追兵,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啊。 程立心存疑惑。金刚虎却因为破解了敌人的杀招,大感得意。他仰天狂笑,陡然再聚劲拍掌,大喝道:“臭……小白脸。给老……老子过来,受死!” “事情有些古怪。程少,我先去探探他的底细,你在旁边掠阵。” 一道金光横空闪过。金甲女郎抛下一句话,腾空冲出,径直扑向金刚虎。来至中途,她随手一抓,把还在发抖的小青抓起来,顺势向后抛出。小青腾空划出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恰好落到程立面前。 程立连忙伸出双手,把小青接住跑起。凝声问道:“小青,妳究竟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小青面色苍白,摇头道:“没,没有受伤。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害怕,完全不敢和那个人对抗。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的?” 程立也不明所以。安慰道:“妳先歇一歇吧。放心,有我在这里,没人伤得了妳的。” 小青点点头,悬在半空的心,似乎稍得安稳。紊乱的呼吸也重新镇定下来。但就在此时…… “轰~轰轰轰轰轰轰~~~” 连环剧震,犹如战鼓雷动,四面楚歌,先声夺人。只见金甲女郎挥拳狂轰金刚虎。拳势分为东南西北四路,不断交叠互碰,威力也随之逐级提升。 但金刚虎遭此狂攻猛打,却依旧能够从容不逼地严阵以待。看得出来,这连环暴拳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严重伤害。难道说……金刚虎的真正实力,竟然如此可怕?! 19:隐秘 距离客栈所在的街道之外,约莫两、三个路口,有另一栋五层高的小楼。楼房顶层处,除去四周的围栏之外,便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了。再加上城内的房屋,普遍都在三层以下。故此置身于这栋五层小楼之内,视野特别开阔。无论东南西北,全都能够一览无遗。 此时此刻,小楼五楼之上,就有三道身影。其中之一身材高大,形如铁塔。另一人却是名婀娜苗条的女子。这两人都恭恭敬敬,分别站在第三者左右。 那位第三者,身形佝偻,满面皱纹,头发花白。显而易见,是名老人。年纪即使没有一百岁,至少也得有七、八十了。 虽说从那边战场走到这边小楼,有两、三个路口。但假如跳上房顶走直线的话,其实两地之间距离并不远。顶多就是百米左右而已。对于常人来说,或者不易看得清楚百米之外的事物。但对于江湖中的高手而已,这点点距离,根本不足以成为障碍。 孤儿此时此刻,那老者便双手按着栏杆,居高临下,凝神俯视着两、三个路口之外的战场。一双老眼似乎并未昏花,反倒精光闪烁,犹如鹰隼。程立、小青、菩萨蛮,还有金刚虎以及那些老百姓的任何一举一动,巨细无遗,尽数映入了老者眼内。 看了半晌,老者尚且未曾开口说话。但那身材高大的汉子,却似乎已经忍不住了。他眉宇间带着几分惊佩,开口道:“龙华寺不愧是天下佛门源流之宗。寺内的七十二绝技,当真神妙绝伦。金刚虎修炼的这门大力金刚功在龙华寺七十二绝技当中,据说只不过排行在三十几位。 可是看金刚虎这表现,恐怕就是什么八斗堂堂主,什么沧海月明楼楼主,什么七大剑派掌门,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厉害,当真厉害啊!” 旁边那女子道:“单纯的大力金刚功,哪里可能有这么厉害?金刚虎现在居然能够把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压着打,归根究底,还是要归功于‘丧心病狂’。要归功于教主啊。” 身材高大的汉子一怔,随即用力点头道:“不错不错。小香,妳带回来的这种蛊毒,本来虽然能把中毒者异化为不伤不痛,不败不死的蛊尸。可惜美中不足,在于蛊尸完全失去理智,只懂得依照本能行事。一味蛮打。哪怕原来有十成本领,也顶多只能发挥出三、四成左右了。” 那女子“小香”缓缓道:“可是经过教主再度改良之后,被‘丧心病狂’感染的蛊尸,不但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出其生命潜力。令修为暴涨数倍。而且还能够保留本来的理智,知道该怎么运用自己的力量。这样一来,蛊尸才真正变成无坚不摧的杀人凶器。教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属下衷心敬佩,五体投地。” 那大汉连忙也跟着叫道:“教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属下衷心敬佩,五体投地。教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歌功颂德的话,不用再说了。” 老者连头也不回,缓缓开口道:“小香带回来的‘丧心病狂’蛊毒,虽然经本座再三改良。但成果始终未尽人意。金刚虎能够成功撑过蛊毒侵蚀,保留自我意志。依本座看,多半还要归功于他在龙华寺修行多年,禅定功夫特别深厚。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即使修为与金刚虎相差无几,多半也是撑不过去的。嘿嘿,这等可一而不可再的奇迹,即使发生了,也没什么可高兴。” 那大汉愕然一怔,但迅速开动脑筋,转口道:“教主说得很对。单单就金刚虎身上的异变来说,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假如金刚虎能够把黑煞神君消除掉,倒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老者淡淡道:“黑煞神君岂是易于之辈?石田三郎的修为,已然到达‘近神人’境界。但到最后,仍在黑煞神君手下败亡。哼,金刚虎即使再怎么被‘丧心病狂’蛊毒刺激,距离石田三郎的本事,还差得远。小香,妳说是不是啊?” 说话之间,天空之上,骤然云开日出。明亮阳光洒下,把楼内三人的身形五官,照耀得清清楚楚。那高大壮汉赫然就是永州排教的左帅,昨天曾经和程立有过一面之缘的牛十力。至于那女子,竟是冷玉香。 冷玉香,是辽东海上女枭雄,胡玉姬的结义姐妹。胡玉姬和海上销金窟的主人石田三郎合作,在辽东海面上迅速崛起。 石田三郎见其势力逐渐增长,唯恐胡玉姬将要不受自己控制,于是图谋吞并胡玉姬的势力。这才有了程立当初海上一行,种种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经历。 在石田三郎的全盘计划里,冷玉香是其中重要一环。他把一套 “如意兰花手”秘笈,送给冷玉香修炼。但这套秘笈其实是残缺版。其中缺失了几处重要关节。冷玉香越是修炼下去,功力越是深厚,内伤便越重。想要治好内伤,非得修炼完全版不可。石田三郎便籍此控制了冷玉香,让她干了许多不利于胡玉姬的事。 之后石田三郎败亡,冷玉香受其控制的事,也被程立所揭发出来。胡玉姬对于这名背叛了自己的结拜姐妹,虽然十分气愤。却终究狠不下心去杀了冷玉香。最终,便只把冷玉香赶走了事。 可是谁也想不到。原来自始至终,石田三郎的计划,都在冷玉香算计之内。她不过是将计就计,从石田三郎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一旦东西到手,其实无论事情是否被揭发,她都会自动从胡玉姬身边消失,回到自己真正的主人身边。 因为冷玉香的真正身份,正是永州排教的“右魁”。 左帅与右魁,永州排教的两大巨头都在现场,并且同样对那老者如此毕恭毕敬。则这名老者的身份,可谓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就是永州排教的教主,一手完成了统一湘西之不世霸业的传奇人物。 此时此刻,冷玉香被教主那么劈头问了一句,登时便是一怔。随即回想起当初和程立相处时候,在这位黑煞神君身上所见识的各种本事。冷玉香禁不住本能地娇躯轻颤,面色也略带了几分苍白。 她摇摇头,叹道:“回禀教主。教主说得对。金刚虎再厉害,‘丧心病狂’蛊毒再怎么刺激他的生命力,终究也有个极限。要杀败黑煞神君,恐怕不可能。不过,如果只是对付那个‘柔荑’的话,大概还有不小的机会。” 排教教主冷冷道:“那也不错了。哼,什么四大档头?什么绣春楼?这湘西的地盘上,一切都由本座说话。这个女人,竟敢跑来调查本座,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就趁这个机会收拾了她,总算也是个收获。” 这边排教教主等三人相互对答。那边战场之上,战况正如火如荼。纵然以程立的五官感应如此灵敏,却也难以注意得到远在两、三个街口之外 ,另外一座楼房之上的三个人,声音并不算太大的对话。 程立一边搂着小青,一边全神贯注地观看着场中的龙争虎斗。只见金甲女郎重拳如暴雨倾盘而下,四面八方,狠轰金刚虎全身上下各处致命要害。 然而,金刚虎的一身护体罡气,却是坚如铁甲。金甲女郎的拳头,仅仅轰打至金刚虎体外半尺左右地方,已经被罡气所挡住。即使拳头再快再重,也始终强攻不下。 “嘿嘿,不痛……不痒。小妞儿,给大爷……挠痒痒吗?要再……加把劲啊。否则的话,就……轮到我了!” 话声甫落,雄浑罡气陡然爆发。隐隐约约,在金刚虎身后凝聚成一尊佛门“持国金刚”的威猛形相。不但金刚虎上身残留的衣物,当场被罡气震成飞灰。其威力更似惊涛骇浪,一举震溃金甲女郎的拳头。 大力金刚功,是三大源流当中,佛门源流之宗,龙华寺的七十二绝技之一。取四大护法金刚之威能,分为四大层次,刚柔并济,变化莫测,功力修炼到巅峰极限,据说更能演化为佛门一百零八种神通的金刚不坏神通。铸就丈二金身,得成正果,永享极乐。 当然,龙华寺七十二绝技,就没有一门是简单的。据说在七十二绝技里排行前十的那些绝学,甚至能通过一门功法,修炼出两种、三种,甚至更多种神通。这些神通相互组合,传说又能组成威力更大的神通。所以像大力金刚功这种,只能修成一种神通的绝学,其实排名已经颇为靠后了 当然,不管一种神通还是多种神通。认真算起来,都有些虚无缥缈了。但大力金刚功威力极强,却是此刻金甲女郎“柔荑”所能够亲身感受得到的。 电光石火之际,金刚虎以“持国天王”神威加持己身,狠狠震破金甲女郎攻势,紧接着更不犹豫,第一时间便发动雷霆反击。 “柔荑”反应也极快,不假思索便重整旗鼓,双臂交叉挡在身前。硬接金刚虎的雷霆一击。 “当~” 金铁交击,震耳欲聋。大街上所有围观的永州老百姓,都同时感觉脑袋里一阵激烈剧痛,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住。在“啊哟,哎呀~”的叫声之中,坐倒了一地。更有不少人鼻孔之中鲜血长流,竟是抵受不住两大高手火拼的余波,当场受了不轻的内伤。 旁观者已然如此,金甲女郎的情况,便只会更加糟糕。只见她双臂被这一拳狠狠轰得向左右分开,胸腹的致命要害,赫然全无防备地彻底暴露在敌人眼前。 金刚虎狞笑一声,随之老实不客气,霹雳大喝,化拳为爪,一着“黑虎偷心”,就向金甲女郎的胸膛狠狠抓下去。 霎那间,金甲女郎面色急变,怒骂道:“好卑鄙,好无耻!”可是任凭她如何怒骂,一时之间,却似已无力改变这即将被沾污侮辱的事实了。 20:吞噬奇迹的凶虎 “多情柔荑,夺魄销魂”。就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他们四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诸葛太傅的徒弟。四人年级虽然不大,但都身怀绝技,皆能独挡一面。单打独斗,绝不逊色于八斗堂堂主雷无咎,或者沧海月明楼楼主朱有泪之下。 四大档头,尽皆天资超卓。诸葛太傅因材施教,授予不同绝艺。 “销魂”秋夜雨,以剑法名震天下。内功修为虽略逊三名师兄,但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实战中往往能以弱胜强。 “夺魄”水龙吟,轻功绝顶,腿法绝顶,酒量更绝顶。追迹寻踪,天下无双。 “多情”雨铃霖,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但其暗器功夫之神妙,却与金龙帮的柳五柳随风南北齐名。 至于排名第二的“柔荑”菩萨蛮,内力最精纯,根基最浑厚。一双芊芊玉手,刚可分金裂石,柔如春风拂柳。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令天下宵小,皆为之闻风丧胆。 毫不夸张地说,“柔荑”这双手,简直就是一双奇迹之手。无论置身于何等劣势之中,只要这双手还长在她身上,便永远也存在有奇迹出现的可能。 说时迟那时快,看似双臂两分,来不及回防守御的“柔荑”,陡然两臂运劲一震,消去经脉之间的麻木感。十指随之猛然收拢,向内一握。 “轰~” 活像手**爆炸般的巨大轰鸣,就在金刚虎耳边疯狂炸裂。需知道,天下间不管任何武功,都绝不能练到耳膜之上。哪怕金刚虎在“丧心病狂”蛊毒的侵蚀和刺激之下,力量得到大幅度提升,却也无法违逆这定律。故此…… 惊雷灌耳,金刚虎登时耳膜激痛,脑袋里活像被口烧得通红的小刀子,给狠狠捅了两下似的,痛得简直生不如死。纵然金刚虎凶性发作,厉声狂嚎着坚持挥拳狂轰,但终于还是慢了一瞬。 抢占到这一瞬的机会,对于“柔荑”来说,已然足够。短促的两个刹那之后,她左掌顺势轻轻一拨,“四两拨千斤”,把金刚虎的拳头彻底拨得歪了开去。 “呼~”的尖锐风声呼啸而过,这记拳头便紧擦着金甲女郎的身体掠过。随即又是一声轰鸣,“柔荑”的右掌转柔为刚,结结实实印上金刚虎胸膛。登时打出一个掌印。 这一着死里求生,败中取胜。可谓清脆利落,干净漂亮之极。小青看得心旷神怡,忍不住从程立背后探出头来,眉飞色舞地叫道:“柔姐姐,打得……哎呀,小心!” 小青面色急变,呼叫内容也陡然一百八十度转向。只因为柔荑这一掌下去,金刚虎竟只痛不伤,反倒更加激发起他的狂性狠劲。霎时间,他厉声虎吼,双腿猛然在地上一蹬,竟然活像炮弹一样,和身向金甲女郎疯狂撞过去。 变生仓猝,“柔荑”根本没预料到,金刚虎居然会采取这样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登时就被撞了个正着。 好个“柔荑”。反应之快,更胜疾风迅雷。不等这一撞的千钧暴力彻底爆发,她双手又是一拂,一按。竟在近乎于不可能的情况下,把金刚虎的撞击力化解了六、七成左右。更连消带打,双手按着金刚虎肩膀,腾空急跃而起,轻轻巧巧,便翻到了金刚虎身后。 “跑?哪里……跑!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吃定妳了!” 金刚虎厉声咆哮,活像冤魂缠身,火速调转一百八十度,死咬着金甲女郎不放。可是才刚回头,眼前陡然金光一闪,却是金甲女郎双手同时并成剑指,向金刚虎眼睛刺下。 与双耳相同,两眼也是人体上特别脆弱的部位。一旦被击中的话,肯定要立刻变成瞎子。目不见物,任凭再有天大本事,也都无所发挥其技了。 但这样偷袭敌人双眼的手法,在江湖中向来被认为是下三滥的无耻伎俩。稍有地位者,都自重身份。除非生死关头,否则绝不愿意施展的。 绣春楼的四大档头,无论在江湖上抑或朝廷里,名头都响当当。谁能想象得到,“柔荑”居然会丝毫不计较自己的身份,悍然出招攻击金刚虎双眼? “呸!四大档头,欺世盗名,可恶!” 千钧一发之际,金刚虎火速回掌,堪堪挡住了自己面目,总算避过了双目失明之祸。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事实上金甲女郎刺眼的一着,只不过是骗人的虚招。 夺目失败,早在金甲女郎意料之中。她的真正目的,其实只是要引开金刚虎的注意力。就在金刚虎自以为破解了敌人偷袭的时候,金甲女郎蓄势已久的真正杀着,轰然爆发。 紧握的双拳,陡然变成火红颜色,就仿佛是两个在烈火里煅烧得通红的铁锤。金甲女郎揉身欺近,双拳连环暴轰,分取金刚虎天灵、心坎、丹田、左右腰侧气门,还有下身等六大致命要害。 “呯呯呯呯呯呯~~” 怒雷爆响,连环六发。按道理说来,哪怕真是铁打的汉子,也都禁受不住,非得当场倒地惨败不可。可是…… 大力金刚功,“丧心病狂”蛊毒,再加上极限透支生命而提升的体力,三者合一,让金刚虎变成了一头根本无惧伤痛,不死不败不倒的恐怖怪物! 凄厉怒吼之间,暴跳如雷的金刚虎挺身狂催真气,把金甲女郎的拳头尽数震开。随即更不由分说,第一时间便发动凌厉反扑。增长金刚的威武形相栩栩如生,活现背后。金刚虎立掌为刀,千重百叠的凌厉刀芒,随即汹涌斩出,尽显强悍霸道,威猛凌厉之本色。 反扑来得如此快,如此猛恶,实在让金甲女郎也为之大失预算。哪怕一双手再怎么擅长于创造奇迹,终究人力有时而穷。无可奈何之下,唯有抽身急退,先避其锋芒,待得喘息过后,再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贱人,哪里逃?” 金刚虎得势不饶人,无论如何也死咬不放。刀芒汹涌如浪,着地追击。纵横交错,摧枯拉朽地到处疯狂破坏。所过之处无物不毁,无坚不摧。速度之快,更根本让金甲女郎无从摆脱。 一个追,一个逃。顷刻之间,双方已经在长街上横移百米之远。金甲女郎始终无法和金刚虎拉开距离。虽有一身金甲保护全身要害,总算不至于要命。可是这套金甲本身,却已经在锐烈刀劲之下被斩得伤痕累累,眼看着再难长久承受斩击。一旦金甲破碎 ,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远处观战的小青,看得双手直冒冷汗,死死抓住程立衣角不放。焦声问道:“小哥哥,这怎么办?再出手帮柔姐姐。否则的话,她可糟糕了。” 程立点点头。喝道:“咱们跟上去看。”伸手搂住小青腰肢,揉身跃上旁边商铺的屋顶,飞檐走壁,一路穷追过去。居高临下,把金刚虎和“柔荑”的战况看得更加清楚。 增长金刚神力加持,金刚虎千刀万斩,滔滔不绝,无休无止。但招式终有尽头。眼看着刀招堪堪使老,金刚虎陡然爆发余劲,双掌合并,形成一道巨大刀气,以横扫千军之势拦腰斩劈。 这一道刀气,可谓前所未有地巨大。柔荑虽然竭尽全力,合并双臂挡下刀势,却无法遏制那股如山洪暴发般的狂猛霸力,登时整个人也被刀劲揪起,向着旁边街道一栋房屋的墙壁撞过去。 永州城地处偏僻,城中房屋多半也并非砖墙砌成,顶多是土砖加上木头搭建。却哪有可能承受得住金刚虎的霸道刀劲?霎时间,巨大刀气疯狂斩劈,把金甲女郎整个人撞进房屋之中。刀气余势不竭,继续长驱直进,竟把这座房子也一刀两断,彻底斩为两半。 “轰隆~” 整座房屋应声倒塌,不但激起漫天尘土。更把柔荑整个活埋在下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即使侥幸还活着,又不知伤势究竟有多重。 金刚虎与生俱来的凶性,在“丧心病狂”蛊毒刺激之下,益发变本加厉。一经发动,便不可收拾。除非见到了血,否则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这一道刀气,可谓前所未有地巨大。柔荑虽然竭尽全力,合并双臂挡下刀势,却无法遏制那股如山洪暴发般的狂猛霸力,登时整个人也被刀劲揪起,向着旁边街道一栋房屋的墙壁撞过去。 永州城地处偏僻,城中房屋多半也并非砖墙砌成,顶多是土砖加上木头搭建。却哪有可能承受得住金刚虎的霸道刀劲?霎时间,巨大刀气疯狂斩劈,把金甲女郎整个人撞进房屋之中。刀气余势不竭,继续长驱直进,竟把这座房子也一刀两断,彻底斩为两半。 “轰隆~” 整座房屋应声倒塌,不但激起漫天尘土。更把柔荑整个活埋在下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即使侥幸还活着,又不知伤势究竟有多重。 金刚虎与生俱来的凶性,在“丧心病狂”蛊毒刺激之下,益发变本加厉。一经发动,便不可收拾。除非见到了血,否则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21:这是一个机会 金刚虎凶猛霸道,活像一头真正的食人恶虎。电光石火之际,他猛地一头撞上来,双手左右开弓,凝成无坚不摧的剑气,冲着程立的颈项交叉狠斩,要让敌人当场脑袋搬家。 “噗噗~”接连两下沉声闷响过去,金刚虎的两道剑气不偏不倚,同时命中目标。可是事与愿违,这两道剑气非但没能砍下程立的脑袋,反倒活像撞上一道铜墙铁壁,被当场反震得粉碎。 剑气溃散,双臂发麻,气血紊乱,金刚虎骇然失惊,不自觉地往后连退五步,脱口叫道:“你……不是人!” 环绕在程立颈项处的黑气,悄然散去。他向金刚虎招招手,冷道:“给你个机会,再打一次。” 金刚虎面上肌肉跳动,陡然厉声咆哮,揉身狂飙杀出。栩栩如生的广目金刚形相,随着高涨的杀性而显现。一双虎爪贯注极限的十成功力猛地扑上,左爪掏心,誓要开膛。右爪挖肾,意欲破腹! 弹指瞬间,稀薄的黑气再度显现,隐隐约约凝聚成甲,护住了程立全身上下。纵然看似虚无缥缈,仿佛根本不堪一击。可实际上,这层暗物质护甲的防御力,仍旧足以媲美钢板。金刚虎一爪下去,登时嘶声怪叫,双手的十根指甲全部崩断破碎,甚至反向揪开,暴露出鲜血淋漓的手指肌肉。 “轮到我了。” 不等金刚虎退开,程立双手齐出,闪电般拿住一双虎爪,就活像一对铁钳般死死钳住,让金刚虎完全无法动弹。下个刹那,程立十指加劲收紧,登时接连炸出“喀嚓~喀嚓~”两下骨骼折裂的声音。金刚虎一对手腕的腕骨,已经被硬生生捏碎。 双手被废,名副其实痛入骨髓。剧痛刺激之下,金刚虎更加凶性大发,厉声咆哮着弓腰提膝,狠狠撞击程立的下身要害,企图籍此脱困。 程立冷笑一声,同样闪电般提起右膝,“呯~”的一下,和金刚虎的膝盖狠狠对撞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 不是火星撞地球,只是鸡蛋撞石头。彼此膝盖硬撼,金刚虎的骨头赫然就像豆腐造的一样,当场就被撞得粉碎!他嘶声凄厉狂叫,身体一软,不由自主,就向旁边歪倒。 声尤未落,程立双臂发劲,猛地把把金刚虎整个人腾空揪起,倒扯横摔,狠狠甩向道路旁边一棵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的粗壮大树。 “咚~”沉闷剧震声炸裂,金刚虎倒撞大树,登时把整棵大树撞得激烈摇晃不已,枝叶纷纷洒落,犹如暴雨洒下。 喘息未定,漆黑的铁拳雷霆爆轰,正中金刚虎的鼻梁。“喀嚓~”一响,鼻骨又被打断。然而,这仅仅属于一个开始而已。超高密度的暗物质凝聚于双臂之上,形成臂甲。程立毫不留情,铁拳连环,密集强轰硬打,赫然把金刚虎当成一个人肉沙包,拿来练拳。 “轰轰轰轰轰轰~~” 轰鸣巨响,犹如战鼓雷震。连环不绝。金刚虎被压在这无数拳头与大树之间,挡无可挡,避无可避。每一拳所带来的破坏力,他都必须完全承受下来。 突然间,只听得“喀嚓~”清脆断裂响起,背后那棵大树竟然连铁拳轰击的余波也受不住,当场便从中断成两段。上半截树干颓然倒塌,“呯~”重重撞落地面,让整条街道都为之颤了两颤。无数枝叶碎木把金刚虎活活埋葬在下面,一时之间,竟再也不见动静。 “呼~” 全力连轰上百拳,对于程立来说,也同样耗力极巨。他向后退开几步,深深喘了几口气。回头问道:“小青,怎样了?” “小哥哥,尽管放心。柔姐姐她没事。” 小青搀扶着柔荑,从倒塌的房屋废墟中走出。女郎身上的精美金甲,已然坑坑洼洼,到处也是创伤划痕。模样凄惨狼狈之极。 不过,金甲女郎本身的气色,倒显得还好。有这套金甲保护,金刚虎的攻势纵然猛烈,其力量至少八成以上都被金甲承受了去。剩余两成左右力量,并不能对金甲女郎造成太大损伤,顶多不过让她感觉有些疼痛罢了。 金甲女郎抬起头来,向程立笑笑,叹道:“实在不好意思,让程少看笑……” “哗啦~” 意料之外的杂音,打断了金甲女郎的说话。程立循声回首,只见一条巨臂,猛然擎天高举,把压在身上的粗壮树干狠狠击个粉碎。威势如惊雷闪电,霸道无匹。 紧接着,一道铁塔般的身影缓缓站起。正是金刚虎。说到模样之凄惨狼狈,他绝对比金甲女郎更加凄惨狼狈十倍。 只见金刚虎鼻梁歪塌,满面青肿。眼角崩裂 ,双腕骨折,一条腿的膝盖也碎了。胸膛上坑坑洼洼,胸骨肋骨肩胛骨,都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根是完好的。事实上,他居然还能站在这里,都让人觉得是个奇迹了。 然而,尽管模样凄惨,但从金刚虎身上释放的凶煞之气,却丝毫没有减弱。似乎……还有后着? 程立讶异地冷哼一声,随即再转过身去,正面面对金刚虎。道:“看来,你还有一些本事,没有展露出来。那么就不要再耽搁了。尽情施展吧。否则的话,你不会再有机会。” 金刚虎双眼血红,充满了怨毒与愤怒,死死盯着程立。突然,他仰天一声狂啸,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到处传来阵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原本被打断的鼻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恢复原状。被捏断的双手腕骨,被撞断的膝盖,被拳头砸断的胸骨肋骨。还有那满面青肿……所有伤势,全都如奇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仅仅几个眨眼的工夫。金刚虎竟重新恢复十足状态,就仿佛根本从来未曾受伤一样。 小青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怎么回事?难道这家伙当真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身?” 金甲女郎沉吟道:“传说之中,龙华寺的七十二绝技修炼到极致时,确实都能练成佛门神通。而大力金刚功所对应的神通,正是金刚不坏身。不过传说始终只是传说,几百年来,也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真有龙华寺僧人可以练成神通的。” 小青倒抽口凉气,道:“那么这个金刚虎,岂非就是天赋异禀,几百年来破天荒的第一个?老天,咱们怎么这样倒霉,居然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都让咱们给遇上了。” 菩萨蛮失笑道:“以我看来,咱们其实并没有这么倒霉。金刚虎也不是什么百年一遇的天才。甚至他身上出现的变化,也不是金刚不坏神通。归根究底,多半还是和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有关。” “原来如此。还是‘丧心病狂’蛊毒的作用。” 程立微微颌首,双目凝视着金刚虎,缓缓道:“看来,那样蛊毒不但让你功力大涨,而且还有加速新陈代谢,让身体的自疗能力,提升至正常水平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那么自然就能像你这样,不管受再重的伤,都能在最短时间里恢复了。” 小青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向金甲女郎问道“柔姐姐,小哥哥在说什么?什么新陈代谢啊?听都没听过的。妳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金甲女郎摇摇头:“我也没听过什么叫新陈代谢。不过,程少这番话倒很容易明白。意思就是金刚虎根本不会什么金刚不坏,只不过燃烧生命力,让本来一百天才能痊愈的伤势,提前到一天之内痊愈。程少,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程立微微颌首:“不错。就是这样。说明白了,不过是竭泽而渔的蠢方法。继续这样下去,即使我不出手,他也会很快就耗尽生命力,自己崩溃了。” 金刚虎咬牙切齿,满怀怨毒地咒骂:“就算……会……崩溃,也是……杀掉你们……所有人之后……再崩溃。臭小……白脸,老子要……一块块……撕掉你的……血肉。把你凌迟……处死!” 程立双手一晃,霎时间金光闪烁,银芒璀璨。金银两支特别定制版的勃朗宁手枪,同时显现掌心。 紧接着,“地藏劫”发动、大量暗物质的黑气凭空凝聚,分别缠上两支勃朗宁手枪。 霎时间,双枪与暗物质相互融合,猝然蜕变。两支本来分别独立的手枪,竟融合变化为一支前所未有般巨大,遍体漆黑,上面遍布了各种华丽花纹图案的双管手枪——或者说,是“双管手炮”! “毁灭之眼”!和暗物质相互融合之后,双管手炮的两个枪口,就像传说中恶魔的眼瞳一样。里面空空洞洞的,仿佛一无所有。但实际上,其中却又蕴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足以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破坏一切!只要这双恶魔的眼眸睁开,无尽的破灭与恐怖,就会立刻降临! 这一刹那,小青终于回想起来了,当初曾经被这双恶魔之眼所支配的恐惧。一股如电击般的颤栗,瞬间流遍她的全身,导致她下意识发出无助的**声,遍体发软,竟要让金甲女郎反过来搀扶着她,才能勉强不倒。 22: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面对这对“毁灭之眼”,金甲女郎也同样被震撼到了。她失声问道:“程少,这是什么?” 程立缓缓道:“是一个机会。” 金甲女郎疑惑道:“机会?” 程立道:“不是妳的机会,是属于金刚虎的。金刚虎,听好了。接下来,我只会再发一击。假如你避得过去,那么就饶你一命。” 金刚虎咆哮道:“我……用不着……避。接下……这一击。然后,就是你的……死期!” 程立哂道:“不愿意闪避,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我要提醒你。坚持硬扛的话,那么你也不会再有什么然后了。所以,好好珍惜和努力吧。现在,拿出你的所有本事,来!” “嗬嗬嗬嗬嗬~~” 修为越强,对于“毁灭之眼”的可怕,便能感受得越深。哪怕对自己再怎么信心十足,金刚虎也绝不敢怠慢。他仰天咆哮,一身霸道真气,登时如山洪暴发,疯狂释放! 增长金刚、持国金刚、多闻金刚、广目金刚。“风调雨顺四大天王”之形相,同时应声霸道显现,气势磅礴,仿佛真有神灵下凡,降临于金刚虎身上,帮助他杀灭强敌。 大力金刚功的真正可怕之处,至此方才全面爆发。震怒、暴怒、狂怒的金刚虎,下意识察觉到“毁灭之眼”的可怕,于是也不再保留,以榨取所有生命力,极限透支的方式,换来超乎想像的二十成力量,誓要一举杀败敌人。 招仍未发,凌厉罡劲所凝聚的四大金刚形相,已经同时从四面八方强行挤压过来,要把程立死死禁锢拘束,让他无从反抗。 下个刹那,金刚虎双臂一分,俨然幻化出千手百臂,活像一头彻底失控,狂性大发的凶狂野兽,破空疾飙,以千手百臂狂攻猛打,要把程立活生生打烂成一团肉酱! “嗡~” 细碎如蜂鸣的声音,悄然响起。其源头并非别处,正是“毁灭之眼”。两点朦朦胧胧的光芒,应声在双“眼”最深处亮起。紧接着,其亮度迅速增长,更形成两个怪异图案。 乍看之下,似乎是一个常见的六角星图案。但假如仔细端详的话,便能发现这六角星的每一个角,都由拉长变形的红黑两色阴阳鱼所组成。整个图案更不断回旋转动,显得诡秘莫名。 更加诡秘的,赫然并非“毁灭之眼”,而是程立本身!是他自己的一双眼睛。原本黑白分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一双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同步演变为“毁灭之眼”深处所显现的图案模样,而且也同样飞速回旋转动。 “看”见了!程立完全看见了。电光石火之际,他淡然冷哂,食指轻轻一勾。 “咻~” 两道细若发丝的光芒,骤然从“毁灭之眼”当中发射出去。若不细心留意,任何人也根本没法子发现得了这两缕光丝。相比起之前雷峰塔下,程立和小青拼斗时候,毁灭之眼那惊天动地的声势,眼下的两缕光丝,根本完全是两回事。 别人或者还没什么感受。可是小青曾经亲身领略过毁灭之眼,知道它一旦发动的时候,究竟会有什么惊天动地气势。可是现如今,再度发动的毁灭之眼,居然会是这样子。实在让小青在惊异之余,更深感百思不得其解。 惊鸿一霎,两缕光丝竟仿佛某种活物一样,无比矫健灵活地从千百掌影当中穿过去。任凭金刚虎出招再快再猛,也照样拦截不住。 紧接着,两缕光丝交互缠绕,依稀凝成一尾游鱼,尾巴急甩,早已无声无息,钻进金刚虎的心坎之内。 被“毁灭之眼”命中的金刚虎,却仿佛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依旧如疯虎般冲杀过来。只不过……他的脚步,竟越来越慢? 从风驰电骋的迅猛,变为如蜗牛般的缓慢,前后仅仅是三、五个呼吸的短促光阴。好不容易,金刚虎终于冲杀至程立身前三步处。眼看着这里已经是出招的最佳距离,偏偏金刚虎赫然气喘吁吁,明显呈现出一派精疲力竭的衰败样子。终于无可奈何,就此止步。 一个强烈的虚脱感,同时涌向四肢百骸,金刚虎筋骨酸软,咬牙切齿道:“你……你究竟……干了……什么?” 程立淡淡道:“什么也没有干,就是开了一枪而已。金刚虎,你败了。” “我……我败……” 金刚虎眉宇之间,浮现出一幅难以置信的神态。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但急速丧失的体力,却已经无法再支撑他的身体。霎时间,他双腿又是一软,颓然扑倒,整个人也活像一滩烂泥般倒下。紧接着,原本高大雄壮的身躯,竟活像个漏气的皮球一样急速萎缩下去。片刻之间,赫然只剩下了一块皱巴巴的人皮,裹着森森白骨。浑身血肉精华,也不翼而飞。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世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程立轻轻叹一口气,掌中黑光闪动,“毁灭之眼”从蜕变后的形态中退出,重新恢复为两支勃朗宁手枪。安静地被放进程立腰间的枪袋之中,等待着下一次毁灭的机会。 “天下风云出我辈?程少,你作的这几句诗,有点意思啊。” 金甲女郎菩萨蛮,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不去看地面那张人皮,只是向程立询问这几句话的意思。 程立摇摇头:“不是我作的诗。只是很久以前……曾经听过。忽然间又心有所感,一时间便冲口而出而已。” 金甲女郎点点头,随之又回首奇道:“小青,妳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小青回过神来,深呼吸几下,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道:“没……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有点吓到了而已。这么大一个人,忽然间……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啊。” 程立曼声吟诵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有人想要建立皇图霸业,自然就少不了有尸骨累累。我们没办法让别人放弃建立霸业,但假如这霸业妨碍到我们,那么我们所能够做的,无非就是让他变成白骨而已。” 小青好不容易,终于回过神来。她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回去大醉一场再说吧。”拉着金甲女郎,往回处就走。 程立收起金银双枪,若有意,若无意,向远处的高空瞥了一眼。目光所及范围里。出现了一座比城里其余房屋,都要高出一大截的楼宇。楼宇最高那层,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影晃动。这也罢了,最要紧的是……其中一道人影,仿佛似曾相识? 几丝疑惑从心中一闪而过。程立目光变幻,似乎从迷惘转为恍然。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似欲笑,终未笑。终于转身而行,再没有回头多看半眼。 远处楼上,冷玉香从遮蔽处走出,心有馀悸地道:“黑煞神君……好像发现我了。” 牛十力也从一道屏风后走出,不以为然地道:“隔得那么远,他就是看见有人,也分辨不出来是妳的。别自己吓唬自己。” “小心无大碍。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排教教主淡淡道:“小香,这段时间,妳不要出去走动了。十力,派人把金刚虎的尸骨收回来。” 牛十力不以为然地道:“教主,这头金刚虎,到最后也一个人都没能杀掉,简直是废物。对待这样的废物,死就死了。随便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也就得了吧?何必还专门找人替他收敛尸骨。” 冷玉香摇头道:“姓牛的,你脑袋里当真满包都是草。金刚虎虽然死了,但‘丧心病狂’蛊毒仍然残留在他的尸骨之上。而且,这种蛊毒肯定已经和未经侵蚀人体的原始蛊毒,有很大分别。 教主把尸骨回收,然后取出蜕变的蛊毒,和原始蛊毒进行比较,自然就知道蜕变之后的蛊毒有哪些变化,什么地方变得好,什么地方还不够好。然后再进行改正。这样一次次培养下去,迟早可以得到最完美的,任何方面表现得都同样优秀的蛊毒啊。” 排教教主面露赞赏,道 :“小香果然长了一颗玲珑七窍心。十力,去办事吧。” 牛十力躬身答应道:“是,教主。不过,就这么放过了黑煞神君他们三人吗?” 排教教主冷冷道:“人在做,天在看。黑煞神君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触怒神灵,即将会有天罚降临。即使本座放过了他们,但伟大的守护真神,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尽管拭目以待吧。” 说实在话,牛十力和冷玉香两人,虽然是排教的左帅和右魁,在排教里的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们内心深处,对于守护真神是世间唯一真理之类的说法,也从来并不相信的。因为他们同样没见过真神现身,更没亲身体验过什么神迹之类的东西。 相比所谓的神。反而排教教主本身,在冷玉香和牛十力心中。更接近于“无所不能之神明”这个概念。既然教主已经发话,那么他们便明白…… 程立他们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不再是什么猛虎,而是神灵。区区人类,又怎可能与神对抗?所以,程立他们百分之一百,死定了。 23:异地重逢 半晌之后,程立和小青,还有已经脱下那套破烂金甲的菩萨蛮,一起回到了投宿的客栈大门前。 经过那么一场恶斗,本以为之前聚集在这里的几百名永州老百姓,多半已经都散去了。但回来一看,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只见那几百名老百姓,已经再度聚集成群,却又围成一圈跪在地上,冲着圈子里的什么东西,不断顶礼膜拜,口中还念念有词,却也听不明白究竟在念些什么。 程立略觉奇怪。回首和小青还有菩萨蛮相互对望一眼,随即动身上前,呼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在拜什么?”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用一种畏惧、仇视、怨恨的目光注视着程立等三人。但他们终究不敢挺身阻拦,于是默默向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道路,让程立三人,可以看清楚圈子里被膜拜的,究竟是什么。 虎!是七头老虎!铁头虎、金脚虎、独眼虎、插翅虎、笑面虎、驼背虎、胭脂虎,全部都在这里了。然而,程立他们所见的,却并非什么有血有肉的活人,甚至也不是尸体,而是七尊冰冷僵硬,却又栩栩如生,神情活灵活现的雕像。 哪怕世间再心灵手巧的工匠,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就雕刻出七尊形神皆妙的石像。但假如由神明亲自出手,那么要把七条死尸化为石雕,便只属举手之劳了吧? 可是……在这世上,难道还当真存在着鬼神?当真存在着能够把活人化为石雕的邪恶法术? 程立仍在沉吟不绝,旁边的小青却已经忍耐不住了。她一伸手,把旁边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抓起来,喝问道:“喂,这几尊雕像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战战兢兢,颤声道:“真神显灵,真神显灵啊!真神降临,带走了七名信徒的灵魂,让他们能够进入洞天福地,从此永享仙福。信徒的身体,则化为石雕,从今往后,将千年不朽,万年不坏,永远保佑永州的老百姓风调雨顺,平安喜乐。真神慈悲无量,赞美真神,敬拜真神。” “真神慈悲无量,赞美真神,敬拜真神。” 所有围聚在四周的永州百姓,也齐声赞颂起来。尽管在程立他们面前,这些永州百姓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但到头来,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恐惧就不开口赞颂神明。 程立神情凝重,回首向菩萨蛮问道:“柔姑娘,妳怎么看?” 菩萨蛮笑了笑,伸手把一名约莫五十多岁的永州百姓扶起来,柔声问道:“大叔,你们的意思 ,是不是刚才真神来过这里,而且把这些人变成了石像?” 菩萨蛮神态和蔼,语声温柔。再加上人也长得漂亮。那名永州百姓也因此放下了不小的戒心。小心翼翼回答道:“是。就是这样。” 菩萨蛮又问道:“那么现在呢?真神到哪里去了?” 那名永州百姓神态虔诚地道:“真神办完事,当然是回去了。” 小青性急地追问道:“回去?回去是回到哪里去?飞到天上去了吗?” 那名永州百姓摇摇头,道:“不是回到天上去。教主说过,真神与我们同在。所以真神就在永州城,就在城里的神庙里。” 菩萨蛮和颜悦色道:“原来如此。那么大叔,我们也想敬拜真神,可不可以呢?” 那名永州老者膛目结舌,结结巴巴道:“你……你们要敬拜真神?”一时之间,满腔都是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不仅仅是这名老者,就连旁边那些老百姓,反应也都大同小异。因为在他们心目中,早已经把程立等视为真神的敌人,两者立场势如水火,不能并立。现在菩萨蛮居然说要去敬拜真神,这不是笑话么? 可是菩萨蛮并没有说笑话。她绝对是认真的。当下又柔声重复了一遍。那名永州老者这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道:“可、可以。如果是真心诚意,向真神谢罪忏悔的话,那么真神慈悲无量,一定会原谅你们的。” 小青嘴巴一撇,脱口就道:“谁要……” 才刚刚说出两个字,程立已经伸手按住她嘴巴,不让她说话。随之道:“去看看也好。如果是导人向善,庇护黎民,造福地方的真神,那么向祂上两几炷香,行两个礼,也是应该的。” 既然程立也这么说了,那些永州老百姓们,自然更无二话。当下就选出十多名地方上德高望重的耆老,作为向导引领程立等三人,向供奉真神的神庙而去。 事实上,所谓供奉真神的神庙,就是每座城市里都必备的城隍庙。或者说,曾经是城隍庙。但普天之下任何一座城隍庙,在富丽堂皇和金碧辉煌的程度上,都远远比不上永州城的这一座。显而易见,排教接管这座城隍庙之后,花费了大量真金白银,对其进行改造、 改造是全方位的。由外而来,无一遗漏。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当然就是主殿里被供奉的神像。原本城隍老爷的塑像,早就被推倒,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和真人大小完全相同,却是半人半蛇的守护真神雕像。 雕像的形象,就和之前菩萨蛮拿出来展示的那幅图画差不多。雕像外形是一名狂野美艳的绝色女子。腰部以下,却是骇人之极的巨蟒。无数条浑身赤红,如烈焰狂舞的毒蛇,组成了真神的满头火红乱发。双手之上一长一短,各自拿着琉璃宝刀的子刀和母刀。琉璃晶珠则镶嵌在胸膛之上。 尽管已经看过了图画。但雕像明显更加生动。给予观者的印象,也更加深刻。只不过…… 永州百姓们,口口声声,赞颂真神的慈悲和伟大。然而程立走进神庙主殿,所看见的却是一派肃杀。在神像身上所感受到的,只有满溢而出的冷酷无情,只有杀伐果决的狠辣手段,那里有半分慈悲可言? 小青也皱起眉头,低声道:“这尊雕像……感觉好怪啊。” 程立低声问道:“怪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 小青凝神注视着这尊雕像,过了好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颓然道:“想不起来了。当年金山寺一战之后,我受了很重的伤,只能以沉眠自疗。这一睡,就是差不多三百年。醒来之后,很多事都忘记了。” 程立点点头,道:“不奇怪。这是一种生物的自我保护机制。或许以后妳遭遇什么强烈刺激的话,有机会可以想得起来。现在既然不行,那就不用勉强了。” 两人相互交谈,声音都压得极低。菩萨蛮站在稍远的地方,又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神像,所以似乎并没注意到程立和小青在说悄悄话。 这时候,神庙里的庙祝走过来,道:“三位,请向真神上香,然后跪拜忏悔吧。只要你们诚心诚意愿意悔改皈依,真神慈悲无量,一定会宽恕你们,庇护你们的。无论你们有任何要求,真神也能帮助你们达成愿望。” “哦,这个怪模怪样的神,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帮人达成任何愿望?” 嚣狂高傲的冷笑声,并不是来自程立、小青、或者菩萨蛮等任何一人,而是来自主殿大门之外。 紧接着,就见有两个人,并肩踱步走进大殿。却是一男一女。女子气质高贵,端庄美丽。男的气概豪迈,高大魁梧。赫然正是金龙帮的帮主,气吞天下李焚舟,以及他的妻子宋诗容。不过,两人身上都颇有风霜之色。显然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也过得并不安逸。 小青一喜,上前拉住宋诗容的手,亲热地叫道:“宋姐姐,你们也来啦?” 宋诗容温柔地向他们一笑,道:“嗯,来了。小青,不会不欢迎吧?” 小青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并没回答这句话。平心而论,她当然不希望还有其他人过来,参与探索蛇族的秘密。但就私人关系而已,她也实在没法子说得出这句拒绝宋诗容的话。所以无可奈何,只能笑一笑算数了。 李焚舟则大踏步走过来,伸手在程立肩膀上一拍,笑道:“兄弟,别来无恙?” 程立道:“自然无恙。李大哥,看来你身体的状况,已经没有大碍了。” 当日在杭州霹雳堂一战,李焚舟曾经中了暗算,以至于身染剧毒。后来多亏了程立出手,以第三度觉醒的力量帮忙驱毒,李焚舟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不过,毒素在体内始终停留了一段时间,对五脏和经脉所造成的伤害,不是能够立刻恢复过来的。但现在异地再见,李焚舟却面色如常,虽有风霜之色,却不见憔悴。看来多半已经痊愈了。 李焚舟笑道:“金龙帮别的优点没有,胜在家底丰厚。什么百年野山人参,什么成形何首乌,什么雪山茯苓之类药材,统统多的是。我又找来一位名医,把这些药材炼成一炉‘小无极丹’。连服四丸之后,自然药到病除了。喏,这里是剩下的丹药。兄弟你收下,就当大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说话之间,李焚舟从怀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却见木盒里合共有十二个凹坑,其中四个凹坑已经空了。另外还有八个凹坑,分别躺着八颗手指头大小的药丸。 其中四颗药丸是红色,另外四颗黑色。各自透发出极淡极淡,若有若无的香气。只是稍微吸入一缕,都登时教人感觉通体舒泰,精神大振。不用真正吞服,都知道这肯定是价值千金的绝顶好药。 24:亵渎神明之人 灵丹妙药。这种东西,程立自己其实并不是太需要。以“地藏劫”神通,聚集起暗物质的铠甲护体,世上已经很难有什么攻击,可以让他受伤的了。不受伤,当然也用不着治疗的丹药。 退一万步说,假如连保护身体的暗物质铠甲都被打散,那么事实上,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地步。接下来的敌人攻击,程立多半承受不住,十之八、九要丧命。灵丹妙药再妙,终究不是不死药,所以程立还是用不到。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丹药总是李焚舟的一番好意。哪怕双方在探索琉璃宝刀所指示的洞天福地时,很可能发生冲突。但暂时说来,双方仍是友而非敌。 故此程立一笑,收下了丹药。却又问道:“李大哥,这丹药叫小无极丹?名字倒有趣。怎么,难道还有个大无极丹吗?” 李焚舟道:“详细说的话,那话就很长了。简单点说吧。大无极丹是没有的,只有一个无极仙丹。听说,小无极丹就是从无极仙丹的药方里变化出来的” 程立饶有兴致地问道:“仙丹?怎么个仙法?” 李焚舟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当年秦始皇想要长生不死,于是命令方客研究不死仙丹。仙丹没练成,秦始皇就死了,只有秘方还流传后世。 后来到了百年之前,这秘方流落到皇室手里。于是皇帝下令,按照秘方炼制仙丹,终于炼成了十二颗。但当时的皇太子吃下两颗之后,却当场暴毙,引发好大一场风波。皇帝震怒,把负责炼药的药师杀了几百人。 后来,剩余的丹药被盗出皇宫,经某位武林异人研究之后,终于明白原来这丹药分为‘阴极丹’和‘阳极丹’两种。必须同时吞服两种丹药,阴阳调和,才能不受其害。否则的话,丹毒一旦发作,任你大罗金仙,也得当场暴毙。 但只要服食方法正确,那就能吸取丹中药力,暴增一甲子修为。又或者单纯拿来救人,也差不多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传说,九州奇侠肖沧海,还有那个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就都吃过无极仙丹,所以才有那么高深的修为。” 程立点点头,示意明白。却又奇道:“丹药能治病,能救人。这个我明白。不过……那个一甲子修为是怎么回事?” 李焚舟随口解释道:“就是增加六十年的真气内力啊。” 程立皱起眉头,追问道:“六十年的真气内力……真气内力是用年作为单位计算的吗?可是这样也说不通啊。据我所知,江湖上各家各派修炼的法门,可以说千差万别。优劣也各有不同。有时候,名门大派的弟子练一年,往往相当于那些小门派的弟子练上三四年。那么这个六十年真气内力,究竟是用哪个门派的作为标准?” 这样一个问题,李焚舟别说回答,压根儿连想都没想过。这时候听程立提起,方才觉得果然很有问题。他抓抓头发,叹气道:“这个么,我也不知道了。总之古老相传,大家都是这么说吧。下次见到肖沧海和楚狂客,你不妨问问他们吧。” 程立点点头,把这个问题暂且压下。又道:“李大哥,你来得好。我替你介绍一位朋友。她就是柔姑娘。” 李焚舟眉宇之间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傲。他向菩萨蛮瞥了两眼,冷冷道:“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中的柔荑,久仰大名了。” 纵然李焚舟敌意明显,但菩萨蛮仍不以为忤。抱拳还礼道:“在下见过李帮主。” 李焚舟冷哼一声,道:“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皇宫里那个小皇帝看我不顺眼,下圣旨要干掉我。怎么,柔大档头还不出手,是想要抗旨欺君么?” 菩萨蛮面不改容,道:“抗旨欺君,那当然不敢。不过皇上的圣旨,并不是直接下给我的。所以在正式接到圣旨之前,我是师出无名,想出手也没有理由的。” 其实朝廷里的人,想要对谁出手,那里还需要什么理由?所以菩萨蛮这两句话,分明就是辩解自己无意与李焚舟为敌。 李焚舟面色稍微缓和,道:“那么妳慢慢等好了。”也不再和她说话。改而抬头凝望神像。皱眉道:“半人半蛇……听说,当地人认为这是女娲娘娘?而且祂还会将临显灵?程兄弟,你怎么看?” 程立道:“单从外表形象看来,倒真和传说中的女娲娘娘有几分相似。但传说之中,从来没提及过琉璃宝刀和女娲娘娘有什么关系吧?至于说降临显灵……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之前和我们敌对的随州八虎,又确实被转化为石雕了。实在叫人难以索解。” 李焚舟问道:“随州八虎?怎么回事?” 程立三言两语,把前事略说了一遍。又道:“那些雕像,就立在客栈前面的街道上。假如把它们打破的话,肯定可以看得见里面的血肉。” 李焚舟点点头,道:“随州八虎不是无名之辈。尤其那个金刚虎,单轮真本领,不会输给我帮里的八大天王。居然都被那种叫什么‘丧心病狂’的蛊毒给弄死了……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啊。” 顿了顿,李焚舟嘴角微牵,又冷笑道:“女娲娘娘仁爱救世,是历代祭祀的正神。哪会像这尊半人半蛇的妖怪一样,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把人变成雕像的,多半也不是什么邪术妖法,只是某种旁门左道的武功而已。” 旁边的宋诗容柔声道:“那也未必。天下之大,什么古怪离奇的事都有。不能因为没见过,就断定绝对不是妖魔鬼怪的。大哥,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李焚舟温柔地向妻子点了点头,道:“我理会得。”顿了顿,又向程立低声道:“程兄弟,你看这尊神像……和哪天在杭州的时候,从琉璃宝刀里显现的那名女子,和白娘子,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程立摇摇头道:“说实在话,我也很想知道。不过暂时说来,掌握的线索还太少,不足以就此下结论。所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焚舟微微颌首,又道:“柔荑大档头,妳是官门的人。查办案子,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了。妳又怎么看?” 柔荑沉吟道:“关键就在这尊真神之上。真神降临……难道说,雕像还当真会变化成人,四处走动?不可能。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只是我们一时之间,还看不破这个奥妙而已。” 李焚舟大笑道:“好。不愧是朝廷的四大档头。一句话就说到最关键的点子上了。不过又何必那么绞尽脑汁,去找什么线索。还是看我的吧。” 程立问道:“李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李焚舟冷哼道:“真神有灵?哼,是不是真的有灵,试一试就知道了。” 程立问道:“哦?要怎么试?” 李焚舟喝道:“看我的。”转身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半晌之后,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惊惶失措的嘈杂呼叫。紧接着,就见李焚舟再度走进大殿。他右手高举,掌底处赫然托着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 几名神庙的庙祝,围着李焚舟转来转去。一个个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满头大汗地不住口劝李焚舟赶紧把马匹放下,千万不要亵渎了神灵。 李焚舟却根本不理会。抬头注视着神像,冷笑道:“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我没见过?装神弄鬼,蛊惑人心。这种鬼蜮伎俩能瞒得过那帮无知百姓,难道还能瞒得过我?可笑。” 话声才落,李焚舟掌上猛然一发劲,登时把这匹足有好几百斤重的高头大马震起。马匹受惊 ,本能地在半空中乱撕乱咬乱跳。可是还没等它挣扎摆脱,李焚舟陡然大喝一声,挥拳凌空一击。 李焚舟的拳头,堪称普天之下最硬最强。这一拳纵然只用了三四成力量,也绝不是一匹马能够承受得起的。 霎时间,马匹哀嚎一声,赫然被侵入体内的拳劲由内而外地炸开,当场四分五裂,死无全尸。马匹体内的鲜血内脏,还有肠子里面的污秽之物,全部一股脑儿泼洒到神像之上,肮脏得一塌糊涂,臭不可闻。 那几名庙祝大惊失色,一个个都慌了手脚。有几个连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向神像连连磕头。有人心急赶除去,要找来清水,冲洗神像上的污秽。还有人满腔气愤,向李焚舟跳脚大骂。骂他胆大包天,竟敢亵渎神明,一定会有报应的之类。 李焚舟放声大笑道:“报应?有报应便最好。我恨不得这个什么真神,赶紧来找我报复。到时候正好看看,究竟是祂的邪术高明,还是我的拳头够硬!” 顿了顿,李焚舟转身回首,向那尊被糟蹋得活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雕像喝道:“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给我听好了。我李焚舟从来不怕鬼神,就在这庙外等着。有本事的,就来找我报复。没本事不敢来的,哈哈,还是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欺骗些愚夫愚妇,还是乖乖给我滚出永州城吧。” 25:守株待兔 夕阳西斜,日近黄昏。 神庙大门正对面,街道中心处,已经又拆掉了一排房屋,并且竖立起了一顶金碧辉煌的巨大帐篷。不用多说,这些自然都是金龙帮的手段。 不过,当日在杭州城内,李焚舟竖立帐篷的时候,身边有八大天王,又有十三人魔。可谓兵强马壮,人才济济。 但现如今,众天王诸人魔都已经不在。帮里剩余的少量高手,又要分别坐镇各地分舵,预防各种可能出现的麻烦。所以这次前来永州,除去李焚舟和宋诗容之外,便只有“三才剑客”,以及一些普通帮众随行。从牌面上看,未免显得寒酸了不少、 这些普通帮众,虽然从外表看来,人人都孔武有力,一身肌肉。而且以军法训练,人人悍不畏死。但假如有真正高手交战的话,他们根本派不上用场。充其量也就欺负一下普通人罢了。跟着李焚舟来,也不过是当苦力罢了。 至于“三才剑客”,其实是同门三师兄弟。分别为二胡剑客江艳阳、笛子剑客梁秀音,古琴剑客温登雕。 他们乃是十九人魔当中,那位“三绝剑魔”的入室弟子。不过,后来三人又向八大天王中的“剑王”学艺,综合了两家之长。如今三师兄弟的剑术之精,已经超越了三绝剑魔。甚至三人结阵的话,连剑王也只能甘拜下风。 此时此刻,三才剑客背上负剑,怀中抱着自己的乐器,呈“品”字形站在李焚舟身后,虎视眈眈,时刻关注四方动静。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出剑。 李焚舟则坐在一张矮凳上,面前放了桌子。桌面处不但摆放着好几坛子美酒,还有新鲜割下来的烤牛肉。桌子对面,则坐了程立。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痛快。 喝到痛快的时候,李焚舟陡然提起个酒坛子,随手一甩。酒坛子立刻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中街道对面神庙的大门。当场在门框上“乒乓~”砸得粉碎。酒水淋淋漓漓滴下,片刻以后,已然流淌满地。 李焚舟伸手一抹嘴巴,喷着酒气喝道:“什么狗屁守护神?分明就是头蛇妖。装神弄鬼,向来吓唬大爷?呸!做你的春秋大梦!来呀,有本事的话,尽管过来大爷算账啊。” 呼喝声中,“气吞天下”狂态毕现。这也难怪,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金龙帮可谓外忧内患,一时俱至。 对内,帮中高手十去八、九,以至于人手调配方面出了大问题,到处都捉襟见肘。对外,朝廷大力打压之下,金龙帮的产业到处都被查封,基业岌岌可危。所以李焚舟的日子,确实相当不好过。 现在难得有个机会,可以稍微发泄一下胸中那股鸟气。李焚舟当然不会放过了。 神庙之内,街道四周,也不是没有人。事实上,很多永州老百姓都站在远处,看着李焚舟的一举一动,彼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人人面上,都有极明显的愤懑。但慑于金龙帮的霸道威势,倒也没什么人胆敢上来多事。 程立李焚舟骂了几句,回头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冷哼道:“这个什么狗屁守护神,我看祂不是蛇,是乌龟变的。否则的话,怎么等到现在还不敢现身?” 程立抬头看看天色,道:“快要入夜了。按我看,这位守护神很大机会,要到入夜之后才肯出动的。” 李焚舟不屑地道:“果然是藏头露尾的鼠辈。假如有真本事的话,又何必在意什么白天黑夜的分别?” 程立道:“守护神不肯露面,这个我倒能理解。真正奇怪的,其实是居然连排教的人。也都不肯露面。要知道。首先发起尊奉这位守护神的,正是排教教主啊。” 李焚舟冷笑道:“好一个永州排教,好一个排教教主。要不是这次来到湘西,我也不知道原来排教在不声不响之中,已经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那位连姓甚名谁也至今无法查明的教主,还真是位人才。” 程立点点头,道:“这一路过来,我们已经两次遇上被守护神转化的雕像。两次都是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守护神才出手。这种情况,其实可以有两种解释。第一,守护神确实神通广大,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李焚舟冷笑道:“绝不可能。程兄弟你有多少本事。我再清楚不过了。假如真有人连你的耳目都瞒得过去,那么他根本已经是天下无敌,那里还需要这么藏头露尾?” 程立也不客气。道:“所以这个理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那么剩下的理由,就只有一个:守护神的出手,有某种限制。所以才刻意营造一种神秘感。要在心理上先对我们造成影响,让我们自乱阵脚,自曝其短。然后守护神便能乘机下手了。” 李焚舟表示同意。又笑道:“程兄弟,你说话还真有意思。什么刻意营造神秘感,什么在心理上造成影响。以往我从未听过有人这样说话的。不过仔细想想,你这种语言却又直白得很,任谁都听得懂。有意思啊。” 程立笑了笑,道:“我家乡都是这样说话的。习惯了,改也改不了。” 顿了顿,又收敛笑容,凝声道:“总括而言,守护神就是硬实力不足,不能正面与我们对抗。所以才要使用这些手段弥补。再反过来想想。既然用了这些手段,那么守护神要对付我们,最好的办法,会是什么呢?” 李焚舟神色凝重,缓缓道:“各个击破,柿子捡软的捏?” 程立沉声道:“多半如此。其实无论是守护神,又或者排教教主,你我都未必会怕。但我们身边的人,那就不能保证了。所以为了确保万全,李大哥,不管是守护神出现,又或者排教教主出面,我们最好都不要一股脑儿地去追。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个人在这里。” 李焚舟颌首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见。好,那么咱们就安心喝酒,看看那个守护神,又或者排教教主,究竟是坚持当乌龟到底。还是另外会玩什么鬼花样。” 当下两人又是你一碗,我一碗,喝个不停。一边喝酒,一边说些江湖上的奇闻趣事,又或者讨论一下如今武林中的大势。不知不觉之间,又过了两个时辰。 宋诗容和小青,还有菩萨蛮,三名女子早已在帐篷里睡着了。三才剑客则率领着十几名金龙帮的帮众,在帐篷附近巡逻守护。一时之间,便只剩下程立和李焚舟二人,还坐在正对着神庙的街道中心处,静静等待。 李焚舟喝干一碗酒,习惯性地又去拿酒坛子。可是一提起酒坛,却发现已经空了。接连晃了几晃,也没能无中生有,再晃出些酒水来。放眼看看,散落在桌子四周的其他酒坛,也都空空如也。 李焚舟心中不快,冷哼一声,把酒坛放下。咒骂道:“可恶。酒都喝干了,什么守护神,什么排教教主,仍然连屁都没放一个。当真诸事不顺。” 程立淡淡道:“那也没什么。这事本就急不来的。既然今天晚上,守护神不肯有什么动作,那么咱们也去睡吧。明天再来守候就是。现在,正是比拼耐心的时候。” 李焚舟长长吐了口气,黯然道:“我当然也明白。只是……程兄弟,让你看笑话了。” 李焚舟究竟为何会如此失态。程立自然明白,他安慰道:“李大哥,其实……嗯?不对,有情况!” 话声未落,早有异变悄然而生。只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浓重白雾从神庙之内涌出,无声无息地向四周蔓延。片刻之间,早把程立和李焚舟包围得水泄不通。 大雾弥漫,伸手难见五指。咫尺之外,便是一片朦朦胧胧。哪怕只是数丈之外的帐篷,也完全看不见了。此情此景,就仿佛程立和李焚舟都陷入了另一个迷离世界之中,和那边的金龙帮众人相互隔绝了。 异变陡生。程立和李焚舟立刻相互对望一眼,眼眸内神色并无丝毫惊乱,反有不胜之喜。无他,艺高人胆大而已。 凭着两人的本事,甭管是装神弄鬼,抑或真妖真魔,全都无所畏惧,一样对付得来。怕的只是敌人自始至终,就毫无动静。因为没有动静,那就无从下手。但只要对方动了,那么一切自然就有了着落。 李焚舟伸手按上桌子,凝声道:“终于来了。怎么样程兄弟,你来,还是我来?” 程立道:“看李大哥这样子,似乎已经心痒难忍了。那就让给你吧。我留在这里坐镇。绝不让敌人有隙可乘。李大哥可以放心。” 李焚舟喝道:“好!那么就交给你了。”更不由分说,举手在桌子上一拍。 “呯~”一下碎响炸开。桌子当场被拍得四分五裂。李焚舟则借势弹起,身如离弦劲箭,呼啸破空,一下子冲进了浓雾之中。 那浓雾本身活像有灵。察觉到李焚舟冲过来,忙不迭地向四周分开,让出一条道路。可是李焚舟过去之后,浓雾又翻翻滚滚,迅速把空隙填补而上。在程立看起来,便活像是浓雾把李焚舟给吞噬了一样。刹那间,竟有一丝不祥之意,悄然涌现心头。 26:千个太阳在手里 纵然目不见物,但李焚舟事先已经把自己所处位置,与神庙之间的距离还有方向,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闭上眼睛,也保证不会走错。 所以弹指刹那,李焚舟已经冲到应该是神庙大门左右的地方。不由分说,便伸出右臂,五指收拢成拳,猛地向内一握。 “天罡乾坤变——乾坤在握抓星斗”!霎时间,充斥四周的所有浓雾,全被这一“握”所牵引,活像长鲸吸水般,向李焚舟的拳头中聚集过来。原本迷糊朦胧的视野,当即因此重新恢复了清晰。 神庙的建筑构造,并不复杂。大门之后,是一处小跨院。穿过院子,就是神庙正殿。那半人半蛇的守护神之神像,就矗立于正殿之内。也就是说,站在大门处一眼望过去,理应立刻就能看见神像。 可是现在,李焚舟一眼望过去,却只看见了一片空空荡荡。正殿里面什么都没有。那尊神像竟离奇地不易而飞了。 李焚舟早已掂量过。这尊神像通体以精铁铸造,而且还是实心的。总计下来,重量何止千斤?哪怕李焚舟自己,也绝不可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就把这么重的一尊神像搬走。除非…… 神像当真活了过来,自己走开了? 李焚舟在江湖上打滚半生,见过了无数怪异事情。可是如此诡秘离奇之事,就连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哪怕再怎么艺高人胆大也罢,顷刻间,他仍然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不过下个瞬间,李焚舟已经紧握拳头,大踏步走进神庙。 什么神像活了过来,自己走开?这么荒诞无稽的事,李焚舟绝不相信。他更相信在神庙里面,暗藏着什么机关。或许,只要找出这处机关,就能揭开某些秘密。而得到这些秘密的话,很可能便有助于自己找到琉璃宝刀的宝藏了。 刚刚踏入正殿之内,一种怪异之极的感觉,立刻侵入心头。李焚舟皱了皱眉,猛然抬头望向天花板,喝问道:“又是你?从七天之前开始,你每天晚上,都会在我身边百尺范围之内出现。说,你究竟是谁,有何企图?” “喀嚓~喀嚓~喀嚓~” 阵阵咀嚼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天花处传下。紧接着,又有某些极细碎的东西纷纷落下。却是些花生壳。 伴随着花生壳落下的,还有一句话。说是一句,实际上,不过是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两个字而已。 “杀你。” 李焚舟背负双拳,淡淡道:“哦?要杀我,那为什么一直不动手?” 那声音回答了三个字,好歹总比之前多了一个字:“没把握。” 李焚舟哂道:“没把握,你可以滚蛋。干嘛这么阴魂不散。” 那声音叹了口气,仿佛很费力道:“受人钱财,与人索命。事不可为,不能不为。无瑕可击,守株待兔。” 李焚舟冷道:“你倒老实。不过,想要在本座身上等到破绽,只怕你再等一百年,也等不到。” 那声音缓缓道:“事在人为。” 李焚舟缓缓道:“可惜。这世上有许多事,不在人为,而在于——天意。” 那声音怔了怔,重复道:“天意?” 李焚舟喝道:“我就是天意。所以藏头露尾的家伙,给本座滚出来!” 喝声未落,李焚舟右臂高举过顶,伸出五指,又是用力一握。正是“乾坤在握抓星斗”。五道劲力同时把屋顶上说话的人罩住,并且不断向内收紧。雄浑真气所造成的超强力束缚效果,俨然和程立困锁敌人的重力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嗡~” 一下怪声陡然响起。无形音波凝成实质性破坏力,竟能把李焚舟的真气束缚立场,给一下子打破。 可是这道束缚力场,仅仅是李焚舟的小试牛刀。“气吞天下”的真正攻势,真正的爆发,其实在下个瞬间。 身形一晃,雄壮身躯早腾空而起,神出鬼没地现身于那名杀手面前。李焚舟一拳“大巧若拙乾坤藏”轰出。喝道:“果然有些门道。就恩准你:死于本座拳下!” 简单平实的一拳,却是快得可怕,更重得可怕。内里更蕴藏着匪夷所思的强大爆炸力。当今世上,能够单凭肉身强度就挡下这一拳的高手,简直如同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李焚舟就不信,这名杀手居然可以接得住自己这一拳。 “噹呜~” 又是一下极怪异的声音响起。却见那名杀手也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面,翻出来一个扁长的铁盒。他把铁盒横抱着挡在胸前,堪堪及时挡下了李焚舟这一击。触手之处,感觉如中败革,又似轰中了满袋棉絮。十成拳力,倒有七成以上都不翼而飞。 “万般杀器随我手,力有不逮当回头。” 怪异杀手曼声吟哦,双手左右一拨。扁平铁盒当即急速旋转,却又从中衍生出一股暴烈无匹的拳罡,悍然反袭李焚舟。 李焚舟出手接招。拳劲与拳罡相互接触之际,“气吞天下”心中陡然一凛。只因为对方反击过来的这道拳罡,其性质赫然和自己亲手轰出去的如出一辙。 但这又怎么可能?要知道,“天罡乾坤变”是李焚舟自创的奇功绝艺。普天之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哪怕亲如妻子(宋诗容)兄弟(柳吟风),也并不明白其中诀窍,更绝不可能轰出相同的拳劲。怎么这名怪异杀手,居然能够办得到不可能的事? 心念如电转动,手上却没丝毫犹豫。李焚舟双拳纵横,以“乾坤交叠覆华盖”一招交织成护体炁场,防守得密不透风。反击过来的拳罡撞上这道铜墙铁壁,当场崩溃散去。 不等那怪异杀手再有任何反应,李焚舟动身飙出,看似要正面一拳轰过来。但突然之间,身形已经出现在左方,作势就要挥拳。 怪异杀手也反应极快。双手又是一拨。扁平铁盒顺势极速回旋,却移过去挡在身体右方。下个瞬间,左方的李焚舟消失,转而右方的人形变得空前清晰。火速出拳狠轰。 “呼~” 铁拳挥出,赫然一下子打进扁平铁盒之内,甚至连同李焚舟本身一起,和怪异杀手撞个正着,然后便犹如梦幻泡影,刹那消逝。 原来,无论在左在右,两个李焚舟都是假的,只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才在杀手的瞳孔之上。依旧残留下虚像而已。真正的李焚舟,其实在:正面! “腾龙迷踪夺乾坤”,再加上“乾坤制敌势先驰”。都是三十六变当中,极为神奇玄妙的轻功步法,两招并出,把怪异杀手调动得团团乱转。 就在敌人昏头转向的时候,李焚舟老实不客气,右臂疾挥。霎时间,他整条右臂变成烧热的烙铁一样通红,高温透过皮肤释放,烧灼得空气也一阵浮动。紧接着,这足以煮铁熔金的炽烈一击,便冲着怪异杀手的鼻子,狠狠轰出去。 “天罡乾坤变——纯阳亢龙终日乾”! “当~”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疯狂爆发。千钧一发之际,那怪异杀手竟硬生生扭转身体,及时提起铁盒挡住自己面门。总算逃过致命一劫。 李焚舟的铁拳,狠狠轰打在扁平铁盒之上。纯阳拳劲随即如海啸山崩,疯狂卷涌。原本黑黝黝的铁盒,赫然当场被烧灼成火红。那怪异杀手大叫一声,“噔噔噔~”接连后退三步。空气中已然隐隐传出皮肉被烧焦的臭味。 铁盒性质奇特,吸收了李焚舟铁拳上的大部分破坏力。所以怪异杀手尽管被击退,却仍拿着铁盒不放。纵然双手被烧伤,想来也不过属于皮肉小事罢了,并没多大妨碍。 可是还未等怪异杀手回过气来,李焚舟以左臂击出的第二拳,已经到雷霆杀到。拳未到,阵阵凛冽寒气已然透体爆发,直教人浑身冰冷,四肢僵硬,就连血管里的血液,也仿佛要被冻结了一样。 “天罡乾坤变——玄阴履霜始凝坤!” “当~” 闪电一霎,这一拳再度重击铁盒。一股阴柔拳劲随之长驱而入,肆无忌惮地侵经蚀脉,大肆破坏。 单单这纯阴拳劲,已经不易抵挡。更何况在极短时间内,就从极热转化为极冷,世间几乎所有物质,也难以适应这种激烈而极端的变化。 所以那怪异杀手登时浑身剧震,不由自主地再度连退三步,“哇~”张口就吐出一大口鲜血。半数鲜血瞬间凝结成冰,跌落地下摔得粉碎,另外半数鲜血则火速蒸发,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机会!李焚舟厉声大喝,完全得势不饶人。揉身冲出,挥拳迎面疾轰,俨然又是一着“大巧若拙乾坤藏”。只要这一拳轰得实在了,保证就能让这名怪异杀手的脑袋,当场变成个烂西瓜。 生死关头,怪异杀手一双本来灰暗空洞的眼眸里,却竟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他不慌不忙,纵声长啸,右手在扁平铁盒之上,轻轻一拂。 “万般杀器随我手,意在心时用莫留”。 “嘡嘡~” 两下极怪异声音响过,霎时间,李焚舟只感觉左侧身体如遭烈火焚烧,右侧身体却像被冰雪活埋。竟是两道凌厉拳罡随着怪异杀手这么一拨,就凭空生出,冲着李焚舟杀过来。最离奇的,这两道拳罡,居然活脱脱就是天罡乾坤变的纯阳与玄阴两招。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彼之道,还施己身。这名杀手也好,他手里的扁平铁盒也罢,都怪得恐怖,怪得要命啊! 27:水上龙王 李焚舟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也不是出身于什么名门正派。他之所以能够有今天,一切一切,全是凭着自己这双拳头拼搏而来。 也曾经潦倒卑微,也曾经尝过人间百味。但无论多么艰难绝望,李焚舟也从来未曾放弃。经历千锤百炼,终于浴火重生。因为平凡,所以才成就了绝世非凡。 故此,无论那怪异杀手的手段,再怎么离奇莫测也罢,也绝不能对李焚舟的心,造成任何动摇。断声沉喝之中,他双臂纵横,上下交叉一划。“乾坤交叠覆华盖”,罡气护身,登时把敌人攻势化于无形。 下个刹那,李焚舟左手一握,以“乾坤在握抓星斗”之招,凭空凝聚成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惊人重力,直朝怪异杀手压下,当场把他牢牢封所在无形力场之内,再也无法动弹。 怪异杀手本身已经足够古怪。他手里那个扁平铁盒,便更加怪中之怪。所以李焚舟心知肚明,这一下以雄浑真气凝聚无形力场,纵然能够成功封锁那怪异杀手,但也绝对不可能封锁得太久。而李焚舟本人,也未作此奢望。他所要的,不过是一瞬间的机会而已。 没有丝毫犹豫迟疑,锁住怪异杀手的同时,李焚舟右拳已然挥出。俨然又是一着“大巧若拙乾坤藏”。天罡乾坤变双管齐下,教怪异杀手只能任凭鱼肉,再也不能施展什么古怪伎俩。只能结结实实地——中招! “嘭~” 一下教人心颤的闷响声当中,怪异杀手的胸膛,被李焚舟的拳头轰个正着。他五官扭曲,从牙缝中泄露出再也压抑不住的一声痛哼。但与此同时,他双手一分,居然把那个扁平铁盒分拆成两半,双手各抓其一,猛然用力互撼。 “当~” 无形音波震撼八方,让李焚舟双耳刺痛,头脑中也略觉晕眩。“乾坤在握抓星斗”的封锁力场,再也不能维持。身得自由的怪异杀手,双手一合一分。拆开成两半的铁盒,竟就此并合复原,却又随即被火速拉开,形成了一支整整长达一丈八尺的奇异长刀,急速旋转着送出! “拆分金锣镇十方,一气呵成丈八戟。杀!” 快如疾风迅雷的诡谲反击,即使强如李焚舟,一时之间也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迅速回过神来,心念乍动,真气运转,就以雄浑真气,在胸前凝聚出一片护心镜。堪堪挡在奇异长刀的刀锋之前。 “锵~” 天罡乾坤变的“生关死劫归一宗”!堪称无懈可击的最强守御招式,牢牢守护着李焚舟的最后底线。但那扁平盒子确实离奇,竟能借助分拆拉展时候的离心力,把丈八长刀上的劲力层层推升,终于迸发出匪夷所思的超**劲。 以强碰强,以硬拼硬。两股烈劲相互挤压,却又相持不下,终于悍然反震,让双方各自向后退开。之前一系列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的交手,至此算结束了第一个回合。 遏止退势,双足重新站定之际,李焚舟已施展一着“意游天地身自空”,把侵体暴劲尽数卸出体外,丝毫不受其害。但那怪异杀手也没有输。丈八长刀划地,借器传劲,也把“气吞天下”的霸刀拳劲消除了不少。 怪异杀手长长叹了口气,忽然手腕一抖。丈八长刀立刻甩了回来,“喀喀喀~~”几下轻响,便相互折叠,重新变回一口扁平铁盒。 左右转动一下脖子,又活动了几下手脚。怪异杀手忽然道:“李焚舟,不打了。” 李焚舟一怔,随即失笑道:“挑起大爷的火头,居然想说不打就不打?天下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起来,再打过。” 那怪异杀手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打了。你太强。我打不过。勉强继续,没意义。所以,至少今天,不打。” 李焚舟冷笑道:“今天不打,那就是明天再打啰?” 怪异杀手很明确地点点头,道:“打,肯定还要。等我想通了,明白怎杀你,择日再战。” 李焚舟哂道:“所以说,你该不会那么天真,认为本座会放虎归山,留着你这条命。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来干掉本座吧?” 怪异杀手认真地道:“我要走,你留不住。” 李焚舟冷笑一声,缓缓道:“那就要试试看了。” 一个意欲抽身,一个坚持不放。怪异杀手和李焚舟两人之间,本来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立刻再显肃杀。另一场恶战,再度一触即发。 正在这将发未发之际,忽然之间,远处浓雾之中,隐隐传来一阵纷杂脚步声。紧接着,就有把粗哑的公鸭嗓,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焚舟老弟,好久不见啦。居然在这偏僻小地方遇上你,真踏马的是奇遇啊。开心,辣块妈妈的,今天当真开心啊,哈哈哈哈~~” 笑声入耳,李焚舟面色不禁一沉。双拳凝聚真劲,蓄势待发。缓缓回头望去,赫然看见合共有八条身影,先后走进神庙之中。为首那人手里拿着一支大大的竹筒,正在吞云吐雾地吸水烟。 根本用不着看脸,单单这支水烟筒,已经明明白白地把来者身份,告诉给李焚舟知道了。“气吞天下”嘿声冷哼,道:“祝顺水,是你。” 祝大天王祝顺水。乃是长江三十六帮,黄河十八寨,合共五十四处水上绿林豪杰的总瓢把子。中原范围内,过半的江河湖泊,俱属其势力范围。剩下那一半,也要买他面子。故此,武林中称呼为“水上龙王,天上人王;上天入地,祝大天王”。 说起来,祝顺水和李焚舟之间,两人还有一段恩怨。 话说十年之前,祝顺水已经称霸长江黄河,势力如日中天。但祝顺水并不满足,仍然谋求更进一步。于是顺理成章,就要向陆地发展。 恰好,这时候李焚舟刚刚参加完泰山大会,顺利在风云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拳。挟此威势,金龙帮同样大肆扩张,势力急速增加。于是刚好和祝顺水的势力迎头撞上。 双方各不退让,于是展开了一场激烈冲突。火拼之下,双方都伤亡惨重。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即使有一方能胜,也不过是惨胜罢了。于是最后李焚舟和祝顺水相互约定,来一场单打独斗。谁人落败,便在十年之内,都不准再扩张势力。 十年之前,李焚舟的“天罡乾坤变”尚未大成。所依仗的“翻天覆地十八奇”虽然也是一流武学,却还称不上绝顶心法。 相比之下,祝顺水的“沧溟长江决”内功,真气如长江之水,绵长浑厚,源源不绝。一手“黄河泛滥掌”更有水淹千里,覆灭神州之威。 所以,两人单打独斗的话,纵然李焚舟已然夺取天下第一拳的名号,可是认真说来,依旧略处下风,输面居多。 可是李焚舟天赋异禀,不但斗志顽强,胸中燃烧着一团永远打不死的炽烈斗志。而且更存在着一种连李焚舟自己也无法解释,推动着他不断战斗下去的强大力量。 这种力量不是内家真气,当然也不是肌肉的能量。总之古怪得很。李焚舟只知道,自己斗志越旺盛,这股力量便越强。 正是凭着这股力量,所以李焚舟才能白手起家,遇强越强,把一名名招式比自己精,内功比自己更深厚的敌人,统统打倒在拳下,终于过关斩将,创立了金龙帮。 这一次也不例外。凭着打不死的斗志与这股古怪力量,李焚舟终于以一招之差,狠狠击败了祝顺水。 惨败的祝顺水迫于无奈,只好放弃往陆地上拓展霸业的企图,退回水上。之后也果然信守承诺,整整十年都没有再出来。 去除后顾之忧,金龙帮的崛起便再也无人能挡。什么十大帮会,八大世家,七大剑派,都迅速被甩在后面。天下第一大帮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无可动摇。也只有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两家合力,才勉强能够望其项背了。 十年时间过去。李焚舟地位更高,武功更深,拳头更硬,和当年相比,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但料想起来,祝顺水在这十年当中,肯定也不会自暴自弃,彻底放弃复仇。所以一直以来,李焚舟心目中的头号敌人,始终是祝大天王。就连雷无咎和朱有泪,都完全不被“气吞天下”放在心上。 可李焚舟再也没想到,原来自己真正的敌人,既不是雷无咎和朱有泪,也不是祝大天王,而是自己的好兄弟,柳五柳吟风! 杭州一役,金龙帮损失惨重。为了突破困境,李焚舟不顾身体中毒之后尚未完全复原,立刻带着妻子宋诗容一起,快马赶来永州。至于十年期限将满,祝大天王将要找自己算账的事,早被李焚舟抛诸脑后,根本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 嫌弃李焚舟在过去十年里,发展得太顺利了,所以专门要给他找点麻烦。在这远离长江和黄河,偏僻的内陆小城里,居然让李焚舟又遇上了祝顺水。 前有那怪异杀手,后有祝顺水。这下子,李焚舟简直活像落入陷阱的野兽。形势之恶劣,几乎无以复加。想要从陷阱里挣扎出来,杀出一条生路。当真…… 好艰难啊! 28:从天而降(六千大章) “辣块妈妈,当然是老子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了?” 祝顺水用力吸了口水烟,随手把烟筒丢给身边一名下属,咧开嘴巴大笑道:“焚舟老弟,你可知道,这十年来老子时时刻刻,念念不忘,都是想要再见你一面。简直是想死你了。哈哈,当真老天保佑,终于让老子再见到你了。嗯嗯,不错不错,看起来你还精神得很,没破没烂,也没什么烂脚损手什么的。简直再妙不过了,哈哈哈~~” 乍听之下,这番说话似乎只是老朋友久别重逢。可实际上,聪明如李焚舟,当然可以听得出其中所蕴藏的刻骨怨毒之意。他冷冷道:“想死我了?说话了吧?恐怕,应该是想我死才对。” 祝顺水大笑道:“辣块妈妈的,是想死你,还是想你死,又有什么区别了?总之都是要死就对了。不但是老子这么想,还有老子身边这些人,也都是一样啊。哈哈哈~~” 李焚舟嘿声轻哼,向祝顺水身边那些人扫了一眼。冷冷道:“三英四棍?就凭这几个人,就想困住我李焚舟?祝顺水,你这也太小看本座了吧?” 祝顺水一拍大腿,怪笑道:“不错。要招呼气吞天下的李大帮主,这里区区几个人,哪里显示得出老子的诚意了?所以啊,这次老子可是倾巢出动,把一大帮老朋友都带了过来呢。大伙儿,开口说句话吧。” 话声才落,陡然四面八方同时有风声响起。紧接着,神庙正殿的屋顶之上,分别传来声声呼喝。 “祝大天王麾下水火双神君,见过李大帮主。” “祝大天王麾下五方剑叟,见过李大帮主” “祝大天王麾下六衣杀掌,见过李大帮主。” 李焚舟的金龙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最鼎盛时期,麾下有四大护法、八大天王、十九人魔、双翅一杀五凤凰、常天五剑、三才剑客、狮公虎婆等高手。可谓人才济济,猛将如云。 祝顺水这位水上龙王,其势力号称为“黑水道”,不入四大势力与十大帮会之列。但其实力之雄厚,可说比金龙帮也不遑多让。合共有水火双神君、长江三英、黄河四棍、五方剑叟、六衣杀掌、以及七大长老。同样都是武林中名头响当当的高手。 水火双神君,就是“柔水神君”雍希羽,和“烈火神君”蔡泣神。这两人一个擅长玩火,一个擅长用水。是祝大天王视为左膀右臂的两大猛将。武功之高,不在八大天王之下。 长江三英,最初是横行长江的水盗,经常劫掠商船,杀人无数。所以最初被武林人士称为长江三恶。分别是大恶“双刀客”符永祥。二恶“紫金斧”薛金英。还有三恶“枪到人亡”战其力。 黄河四棍的出身,和长江三恶差不多,也是水盗,不过是横行于黄河之上。分别是梅花棍常无奇、八卦棍字文栋、无常棍金北望、千变棍孟东林。 还有五方剑叟,却都是七大剑派当中的弃徒。分别是腾雷剑叟、闪电剑叟、鸳鸯剑叟、蝴蝶剑叟、断门剑叟。他们因为干了欺师灭祖的勾当,所以只好改名换姓,先后投靠了黑水道,托庇于祝大天王门下。但名字和外貌可以换,武功却换不了。所以其出身来历,明眼人仍是一看便知。只不过慑于黑水道的势力,所以七大剑派都没有找上门来算账而已。 六衣杀掌,传说是同门师兄弟,乃是红衣余杀、锦衣苏杀、白衣龚杀、玄衣敖杀、灰衣巫杀、黑衣苗杀。他们出自武林里一个极古老的门派。武功虽非极高,却最擅长暗算杀人。所用的伎俩,可谓防不胜防。即使李焚舟这种高手,也一样要对这六名杀手感到十分头痛。 七大长老,都是黑水道中的元老级人马。在祝顺水创业之初,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近年来年纪已经大了,所以逐渐的不再管事,只是颐养天年。但假如各处水寨和分舵遇上什么困难事情摆不平,还是要请他们出手的。 这七大长老,乃是“别人流泪他伤心”的萧流泪、“碎玉掌”章碎玉、“残金掌”万残金、“三棍一棒”齐十九、“扶桑寇”诸序正、“冷拳”居中、“塞外神卜”丁晓风。 这次祝顺水前来找李焚舟的麻烦,几乎可说倾巢而出。把水火双神君、三英四棍,五剑六杀等合共十五名高手,都带来了永州城。唯有七大长老,需要坐镇地方,实在是走不开,这才没有来。 但那也没关系。这十年来祝顺水日夜苦练武功,自信修为大进。要打败李焚舟,一雪当年惨败之辱,绝对毫无问题。再加上有双神君等十五名高手从旁协助,保证李焚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死在这里。 眼看对方落单,自己这边却是人强马壮,祝顺水禁不住大是得意。冷笑道:“焚舟老弟,现在招呼打过了。也好应该谈正事啦。怎么样,老哥想要向你借一样东西。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没问题吧?” 李焚舟嘿声轻哼:“借东西?你想要借的,恐怕是我这颗人头吧?” 祝顺水又是一拍大腿,大笑道:“不错不错。焚舟老弟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怎么样,你借不借?” 李焚舟喝道:“想要这颗人头,那也简单。自己来拿吧。有本事拿得走的,别说借,直接送了你又有何妨?就恐怕你们本事不够。送到手边也接不住。” 祝顺水阴森森笑道:“辣块妈妈的,老哥当然知道你本事大,这颗人头不太容易借得到。不过没关系,这十年来,老哥的本事也长了不少。所以嘛,不妨先试试看。当真不成了,那再另说。” 李焚舟缓缓点点头:“很好。那么,来吧。” 话声落下,李焚舟祝顺水双方目光对峙,俨然在半空之中,激发出一蓬无形的火花。 没有人看得见这火花,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 霎时间,大殿里的三英四棍,还有大殿外的五剑六杀,还有屋顶上的水火双神君,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两大高手不动则已,一旦动了,必将惊天动地!这一战到了最后,究竟是鹿死谁手?此时此刻,实在无人能够预料啊。 大战一触即发。可就在此时,忽然又有人说话了。说话者,正是那怪异杀手。 身形一晃,怪异杀手已经挡在李焚舟和祝顺水之间。除非把他打死。否则的话,两大高手休想能够开战。 李焚舟固是愕然,祝顺水也面色一怔。随即喝道:“辣块妈妈的,好狗不拦路,你挡着老子干什么?” 怪异杀手轻轻抚摸着被抱在怀里的扁平铁盒,很认真地道:“李焚舟是我的。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名高手,能够挑得起我的杀趣。拜托你不要来碍事,可以吗?” 祝顺水皱起眉头,喝道:“辣块妈妈。什么杀趣?杀人的兴趣吗?挺新鲜的用词。不过现在,你还是先滚一边去吧。否则的话,哼,可别怪 老子不给上面那一位面子了。” 怪异杀手道:“是乐趣。在这个世上,还能够令我留恋的东西,已经不多。杀本领高强的人,就是我的乐趣之一。所以,拜托你,离开。” 祝顺水又是一怔,随之如梦初醒,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他在说笑话逗笑么?哈哈哈~好几年没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不错不错,小子是个人才。先退下吧。等老子灭了李焚舟,再找你聊天啊。” 怪异杀手并不动怒,但也没有半分要让开的意思。淡淡道:“对不起,不能让。” 祝顺水早已不耐烦了。喝道:“啰啰嗦嗦的小子,简直浪费我的时间。四棍,给老子打断他的手手脚脚,然后扔出去。” 梅花棍常无奇、八卦棍字文栋、无常棍金北望、千变棍孟东林等黄河四棍齐声吆喝,早已应声扑出。四支长棍随之猛然崩开。分别沿着四个不同方位,齐齐打向那怪异杀手的手脚。只要断了骨头,甭管这人有天大本事,也都休想能施展得出半分。 “黄河四棍?不入流。” 面对如狼似虎的四棍,怪异杀手只是轻描淡写地评价了一句。随即提起右手,在扁平铁盒之上,轻轻一拂。 “吰~” 一声怪异鸣响过去。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感觉眼前猛地一花。紧接着,就是“咚咚咚咚~”接连四下闷响。只见黄河四棍竟已经同时倒地不起。四人都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肢怪异地屈曲起来,乍看之下…… 竟似就是被棍棒所打断的一样。 众人同时一惊。要知道,黄河四棍绝非弱者。居然被那怪异杀手一招了结,而且还没人看得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这就相当恐怖了。 目睹这一切,李焚舟眉宇间虽然还不动声色,肚子里却简直已经想要放声哈哈大笑了。这个怪异杀手,给自己找的麻烦可真不少,本事也够大,着实难缠。现在看见他改为去找祝顺水的麻烦,却教李焚舟如何能够不笑? 相反,祝顺水便完全笑不出来了。他面色黑得活像锅底,大喝道:“姓文的小白脸,辣块妈妈的你竟敢打伤老子的人?好!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干脆就把你也一起干掉。你怀里那件叫什么千个太阳的破铜烂铁,老子拿了去卖给收破烂的,正好换壶庆功酒喝喝!” 自称“天下第七”的怪异杀手文霜,用一双黑少白多的眼珠,凝视着祝顺水。死样活气地道:“你的本事也不小,同样可以引起我的杀趣。正好。今天杀不了李焚舟,就拿你来代替好了。” 祝顺水简直气炸了胸膛,大喝道:“放屁!你……” 一句咒骂还没完,突然间,大殿外的双神君、五剑叟、六杀掌等人,同时大叫道:“什么东西?那究竟是什么?老大,小心,避开啊!” “避开?要避开什么?” 祝顺水固然一面茫然,李焚舟和天下第七也感觉莫名其妙。可是下个瞬间,一股强烈的警示,却猛然在三人心头涌现。完全不假思索,三人各自往后倒退飞纵。 三人刚刚动身,立刻便听到“哗啦~”一声巨响炸裂。有样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赫然撞破大殿屋顶,狠狠坠落地面。当场撞得尘沙四起,烟雾弥漫,碎砖断木破瓦,各种杂物四面八方到处乱飞乱射。当中还夹杂了凄厉惨叫,以及鲜艳血花飞溅。 原来,那东西撞下来的时候,长江三英当中大恶“双刀客”符永祥。还有三恶“枪到人亡”战其力。都走避不及,刚好被那东西撞个正着。 那东西本身份量已经不轻,再加上从天而降的千钧坠力,赫然一下子就把大恶从腰部以下的半身,还有三恶的整颗脑袋,都一起给撞成了肉酱! “哗啦啦~” 乱石如雨而下。那样撞下来的东西猛地站起,却登时又让李焚舟和祝顺水,还有天下第七等人都大吃一惊。却见这东西人身蛇尾,满头蛇发,竟然就是永州排教所尊奉的守护真神! 只不过,之前守护神的神像,其面目好歹还有几分祥和。可此刻众人所见的这守护神,长了獠牙利爪,显得面目狰狞,一看之下,就知道肯定是妖邪一流,那里是什么神了。 此外,这神像也不是什么血肉之躯。其全身上下,到处都呈现出金属的光芒。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尊精铁打造的雕像而已。可是雕像又怎可能这样子活动自如了? “害人邪物,想往哪里走?先吃我一枪!” 守护神还未站定,陡然间就有一道身影,同样如流星般从天而降。并非别人,正是程立。在他手里,此刻赫然平端着一支雷鸣登***。身在半空还未落地,早已不由分说,举枪瞄准了守护神的脑袋,猛地一枪轰去。 —— 当大雾涌现的时候,李焚舟冲进雾中,去搜寻那名半人半蛇的妖神。程立则犹如磐石一般,坐镇在帐篷之前的酒桌边,一动不动,整个人犹如老僧入定。隐隐约约之间,竟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意味。 劫者进入第三度觉醒之后,就能接触到最终的真理——劫力本源。宇宙因劫力而衍生,亦终将因劫力而陨灭。故此,劫力本源,便相当于修道人所说的“天道”。 既能接触天道,那么所谓的“天人合一”境界,在劫者而言,也不过就是让思想暂时脱离肉身的桎梏,改而与虚空中的劫力本源进行共鸣而已,并不算多么艰难的事。 当然,程立所谓的不艰难,是建立于他已经进入第三度觉醒这个前提之上。换了其他普通人人,恐怕一生一世,也未必能够进入类似的境界。单纯在这点之上,哪怕很多大德高僧,有道高人,儒门学宗,都远远比不上程立了。 平常时候,程立并不会主动进入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此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天人合一的境界之下,身体五感暂时被封闭,但第六感反而会加倍敏锐。纵然大雾弥漫,方圆里许范围之内,任何风吹草动,蛇行蚁走,也休想能够瞒得过程立的感应。 静静凝坐片刻,陡然间,程立猛然睁开双眼,喝道:“什么东西?出来!”更不由分说,右手手腕一翻,麦林左轮早已握于掌心,冲着浓雾之中凶狠开火。 “叮~” 隐隐约约之间,浓雾里传出一下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就有道怪异人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帐篷之内,小青、菩萨蛮、宋诗容等三名女子,都早已睡下。但那些金龙帮的帮众,还有跟随李焚舟一起过来的“三才剑客”—— 二胡剑客江艳阳、笛子剑客梁秀音,古琴剑客温登雕——等三人,却不过谁也没有睡。 骤然听到程立的断喝与左轮开枪之声,这些金龙帮帮众,立刻一个个从地上跳起来,各自手执兵刃,把帐篷团团围起来,防止敌人偷袭。三才剑客则各自拔剑出鞘,迎向浓雾中那道人影,喝道:“什么人?立刻出来!否则便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呼呼呼呼呼~~” 浓雾深处,隐隐约约传出一阵怪异的低沉笑声。笑声未落,那道人影忽然高举右臂,向这边众人张开了手掌。 一种强烈的警示感,陡然在心底涌现。程立双眼瞳孔收缩,喝道:“避开!”纵身飚出,速度快如离弦之箭。可是声犹未落,一道身影早已腾空飞起,紧擦着程立身体飞过。俨然就是笛子剑客梁秀音。 巨掌一张,凌厉吸力随之暴涌。奇劲牵扯之下,笛子剑客根本立足不住,身不由己地双足离地,就飞向那道浓雾中的人影! 笛子剑客毕竟也是武林中小有名气的剑手。骤然遇袭,惊惶失措难免。但稍作喘息,立刻便恢复了几分镇定。眼看着无法抗拒对方那股古怪吸力,定住自己的身形。笛子剑客立刻大喝一声,挥手出剑。顷刻间剑光点点,如暴雨急洒,又快又密又狠又准,尽显造诣之不凡。 可是那道浓雾中的怪异身影,却视剑光为无物。完全不闪不避,傲然挺身应受。“叮叮叮叮叮~~”连串清脆声音随之爆响,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缓急有序,赫然真有几分诗意乐韵。 三才剑客都酷爱音乐。故此把音乐融入剑法之中,每挥一次剑,都会演绎出一小段乐曲。全套剑法演练下来,就是一首完整的乐曲。江湖之上,不少人都对三才剑客这手乐武合一的剑术赞不绝口。 可是这样的剑术,面对着那道浓雾中的怪异身影,赫然完全化作无用功。剑光洒过,不过暴出点点火花而已。那怪异身影本身,则似乎丝毫无损。巨掌化爪,猛地一抓,早已牢牢抓住笛子剑客的手腕。 弹指刹那,笛子剑客充满恐惧地尖声惊叫起来。因为他整只右手,竟然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灰色。然后又迅速失去感觉。就仿佛变成了石头。 而且,变成灰色的地区更迅速扩张,冲着肩膀的方向,一直疯狂延伸过去。假如变成灰色的地区蔓延至心脏或大脑,那么尽管有逆天改命之能,恐怕也救不回这条命了。 三才剑客师出同门,感情比亲生兄弟还好。眼看笛子剑客性命危在旦夕,二胡剑客和古琴剑客二人齐声怒喝着,也挥剑攻上。 可是他们的剑法用在怪异身影之上,却活像老鼠拉王八,完全无所施展其技。相反古琴剑客一个不小心,竟被抓住了左臂。登时整条手臂也迅速变灰化石。任凭古琴剑客怎么拼命挣扎,也根本挣脱不了。 二胡剑客眼看两名师兄弟都这么个下场,登时有些怯了,一时之间,只是急速舞剑护身,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继续上前,还是退后比较好。 就在此际,一条手臂从后探出,不偏不倚,恰好按在二胡剑客肩膀上,随即发劲向旁边一拨,喝道:“让开。” 二胡剑客身不由己,踉跄着向旁边跌开七、八步。程立则提起麦林左轮,毫不犹豫,连开两枪。 枪声响起,鲜血飞溅。笛子剑客和古琴剑客两人嘶声惨叫,各自倒地不起。一条左臂和一条右臂,已经被一枪打断。但他们也因此总算摆脱浓雾中敌人的钳制,身体石化的势头,也就此被遏止住。 程立大踏步向前,不由分说,接连飞踢两脚,把笛子剑客和古琴剑客踢出去,恰好撞向二胡剑客。后者连忙抛下明显没多大用处的长剑,伸手接住两名师兄弟。入手同时,只觉两人都没了声音。心下不禁一惊。再细看时,原来两人都痛晕过去了。 二胡剑客心下又是一宽,向程立感激地点点头,叫道:“多谢程少救命。”赶紧带着两名师兄弟退出战场,改为赶回去帐篷那边,替他们点穴止血上药包扎。 程立却完全没在意二胡剑客再说什么。他挥手一拨。霎时间,大团浓雾散开,把敌人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呈现眼前,竟然就是一尊浑身上下都透发出金属光芒,半人半蛇的守护神雕像! 29:深藏不露 真身显露,守护神却无半丝畏惧之意。它不由分说,手爪疾探,就向程立攻过来,明显要故技重施,把程立也一起给石化了。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腾空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避过守护神双爪,更顺势从它头顶上跃过去,恰好在它背后站定。 麦林左轮提起,不偏不倚,恰好顶在守护神脑袋上。程立断喝道:“什么守护神?装神弄鬼的家伙,吃子弹吧!”食指猛地一收,轰然开枪! 麦林左轮所使用的,是点五零口径的钢芯子弹。零距离之下这么一枪打过去,哪怕是头犀牛,又或者是头大象,照样保证它的脑袋,当场就要变成一颗被大卡车狠狠辗压过后的烂番茄! “当~” 尖锐刺耳的轰鸣爆发。火花四溅之间,麦林左轮的强大反作用力,把程立和守护神双双反震分开。然而,这一枪竟不能把守护神的脑袋轰爆。枪声过后,守护神脑袋上仅仅多了一块凹痕。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伤口。 这一枪虽然不能把守护神彻底打爆,但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程立便已经通过这一枪,证实了守护神并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金铁造物。换而言之,它仅仅是一副打造成守护神形相,十分精巧的铠甲而已。真正的关键,其实在于藏在铠甲里面那个人。 不过,能够近距离硬吃一下麦林左轮的点五零口径子弹,这套铠甲的硬度也确实足够惊人了。可以说,当今世上,除去程立自己以暗物质凝聚的暗黑战体之外,或者便再也没有第二套铠甲,可以在防御力方面与这套守护神战甲相媲美了。 显而易见,单纯靠着麦林左轮的威力,可能已经不足以对付这名守护神。程立嘿声轻哼,也无谓浪费子弹了,干脆把麦林左轮收起,改为发动“地藏劫”。 霎时间,只见大量黑气凭空涌现,瞬间缠绕上程立双臂,形成漆黑臂甲。他断声沉喝,更不由分说,冲着守护神一拳轰出。铁拳破空,俨然爆发出尖锐急鸣,空气更变得活像液体一样,泛现出层层涟漪,环绕着程立的拳头不断向四周扩散。 这一击没有什么花样,纯粹就是快,就是重。遵循最基本的物理规则。质量X速度=力量!程立拳头上的破坏力之恐怖,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可是守护神同样也不甘示弱。电光石火之际,它双爪合并,同时向前抓出,要和程立来个硬碰硬。 “轰隆~~” 拳爪相击,两股最原始纯粹的暴力,直截了当相互疯狂撞击。空气的流动,骤然静止了一秒。但下个瞬间,巨大的爆风已经活像山崩海啸,同时向四面八方滚滚释放而去。笼罩四方的浓雾,一下子全被吹散。紧接着,就连尘沙泥土,甚至铺砌在街道上的砖块石头,也全被爆风揪飞,形成一场名副其实的飞沙走石。 尘埃未落,陡然又有“铃铃铃~~”的连串铃声响起。声音入耳,远处金龙帮帐篷那边,众弟子纷纷感觉头痛欲裂,一个个嘶声**,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浑身抽搐,连站都站不起来。 铃声犹在耳畔,又有异乎寻常的尖锐裂风之音接踵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倒退跃出,正是程立。他就似蜻蜓点水,刚刚落地,立刻又向后飞纵。 相差只有半个眨眼的功夫。却见一样形如大刀巨斧般的东西,疯狂砍下。不偏不倚,正中程立第一次落地的立足点。赫然就在“嗤~”之轻响声中,把地面狠狠斩劈成两半。却又丝毫不停,马上就蜿蜒暴起,冲着程立再追砍过去。 这不是大刀,更不是巨斧,而是蛇尾。半人半蛇形象的守护神,战斗方式之诡异,也完全超脱于一般人类身体的范畴。 比方说这招甩尾斩劈,普通人哪怕武功再高,甚至搞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却又怎么可能用得出来?用不出来,自然在下意识之间就不会有所防备。那么一旦突然遇上这种诡异攻击,很容易便会吃大亏。 可惜,守护神遇上的对手不是普通人,而是程立。当初还在研究所里生活那时候,他便曾经接触过许多别的劫者。 在第一度觉醒的阶段,大部分劫者只是单纯提升身体的各方面素质。也就是身体更强壮,速度更快,力量更大,活力和耐性都超越常人,如此而已。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劫者,才能在第一阶段就领悟出属于自己的劫力神通。 但到了第二度觉醒的阶段,则绝大部分劫者,都能领悟出劫力神通了。这时候,各种各样的劫力神通便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完全因人而异。 但粗略划分的话,这无数种神通,都万变不离其宗,基本可以划分为两个系列。一种是利用劫力继续强化自身体能,另一种则利用劫力操纵外在能量,比方说控火控冰等。 程立的“地藏劫”,则介乎于两者之间。一方面,他可以凝聚暗物质,可以操纵引力,似乎应该属于控制能量类的神通。但另一方面,凝聚的暗物质却是形成装甲,用来覆盖于自己身上,那又属于强化自身的种类了。 可是像“地藏劫”同时兼具两种特点的神通,绝对属于凤毛麟角。其余绝大部分神通,都只会侧重于其中一个方向。而强化自身的神通,在数量上更占有绝对优势。 人类不是野兽,劫者更不是。操纵外在能量的神通,虽然看起来酷炫无比。但实际上,其威力未必就能比枪械等各种武器强上多少。反而强化自身的神通,看起来似乎不够华丽,但更加实际。 比方说,程立就认识一名姓龙的劫者。他本身是格斗家,最初是修炼国术的。他领悟的神通,名为“破灭之击”。可以在瞬间把全身所有细胞储存的能量,以最激烈方式进行燃烧,并且把这些能量在一击之内彻底释放出去,威力更在军队主力火炮之上。 还有另一名劫者,他的神通是“再生之力”。无论遭受任何程度的重击,只要没有当场死亡,身体就能在最短时间里重新恢复最佳状态。简直就是不死之身。 更有一名劫者,他不追求强大的攻击力,也不追求快速复原的能力,反而选择了防守。当他发动名为“钢铁堡垒”的神通时候,浑身上下都坚固如不坏金身。即使可以直接承受炮弹轰击,又或者置身于云爆弹的攻击范围内,依然丝毫无损。 但以上这些劫力,都是以“人类的身体”为前提进行强化。另外有一些劫者,则认为论身体素质,动物的身体比人类更强。所以便演化出各种模拟动物能力的劫力神通。 程立更认识一位警长,他的劫力神通,名为“动物之灵”。可以根据不同场合的不同需要,演化出鹰的视力、狼的听力、猎豹的速度、以及熊的力量。甚至更可以把这些力量综合起来使用。 相比那些千奇百怪的神通,区区一条蛇尾这种事,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守护神企图用这一着奇招偷袭程立,百分之百是想多了。 守护神的蛇尾再长,始终也有极限。程立倒纵出十步左右,蛇尾便已经追之不及。守护神发出嘶嘶的威吓性叫声,收回蛇尾,身体一摆,急速着地滑行而前。誓要穷追猛打,一口气杀掉敌人。 迎接着守护神的,是一个巨大的漆黑拳头!“地藏劫”全力发动,凝聚成暗黑大手,继而再紧握成拳,不由分说,当头一拳垂下,正中守护神头顶。 “咚~” 一下地震似的闷响爆发。守护神的整具身体,完全被暗黑巨拳给狠狠砸趴下了。不过铸造成守护神身体的材料,显然是某种特殊合金,强度远胜普通钢铁。所以虽然捱了这一拳,也并没多大实质性损伤。 程立冷哼一声,催动神通,再举巨拳,又是“咚~”重重一拳砸下。守护神当场来个“五体投地”,直接被砸进泥土之中,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具合金之躯硬度确实惊人。连续捱了两拳,居然还能承受得住,并没有破裂。可是在程立面前,它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一直这么被动挨打下去的话,被彻底砸得粉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咦?是守护神啊!守护神又显灵了!” “咦?守护神怎么这样的?” “外来人!是那个外来人在欺负守护神?” “罪过罪过。亵渎神灵啊。” “滚开!该死的外来人,不准欺负我们的守护神。滚蛋,赶快滚蛋啊!” 七嘴八舌,杂乱无章的叫声,忽然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却原来是街道附近房屋里的居民,被激烈的战斗声音所惊动,一个个纷纷打开窗门,小心翼翼地观望究竟。 骤然看见现场情况,那些老百姓们登时一个个群情激奋起来。也不分好歹,开口就大声咒骂程立,骂得激动时,什么臭鸡蛋烂番茄,都乱糟糟地一股脑儿扔了出来,闹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30:第三个选择 当然,有“地藏劫”的神通护体,那些垃圾还没近身,早就被张开的引力场给弹飞了。可是程立再也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会招致这种对待。突然间被老百姓当作大坏人一样对待,霎时间,程立还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程立略一犹豫,守护神已经回过气。纵使身体还深深陷在泥土之中,那条长长的蛇尾却猛地向上一抽,摆脱钳制高举朝天,随即以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的超高速频率,迅速来回震荡。 “铃铃铃铃铃~~” 尖锐刺耳,教人头痛欲裂的那种铃声,迅速传遍四面八方。震撼了整条长街。其激烈程度,相比之前更加强了十倍也不止。 程立虽然距离守护神最近,但以他的身体素质,还承受得住。可是远处那些大力声援守护神的老百姓,却多半不懂武艺,哪里经受得起这种音波攻击? 顷刻之间,只见他们一个个被震得耳膜破裂溅血,嘶声惨叫着,纷纷瘫软跪下。眼看着继续这样下去,这些老百姓非得先被震死不可。 是为了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所以暂时放过守护神?抑或无视众百姓之生死,坚持和守护神斗到底?弹指刹那,两个选择同时在程立脑海中出现,他嘿声轻哼,随即用力一跺脚,向后退开两步。暗黑巨拳也随之消失。 “桀桀桀~~” 守护神怪声狞笑,缓缓从泥土里爬起。微微弓背弯腰,一双锐利钩爪忽张忽合,闪烁出不祥的幽幽光芒。蛇尾的震荡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响越急。显而易见,这名所谓永州老百姓的守护神,竟调转一百八十度,把永州的老百姓们当作人质,来威胁程立。 人质在手,有恃无恐的守护神,双眼之内闪烁出恶毒的红光,陡然厉声怪叫,就要纵身扑出,用一双铁爪把程立狠狠撕成碎片!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将动未动之际,赫然见程立右手一晃,再度擎出麦林左轮。黑洞洞的枪口,正正指向守护兽。 守护神微微一缩。原本已经如箭在弦的纵扑动作,硬生生停下。但下一秒,满带嘲弄的笑声,再度从嘴角处溢出。它再不犹豫,身体重新弯曲如满弦的硬弓,“呼~”悍然破风杀出。双爪如毒蛇獠牙,狠狠咬向程立的脑袋。 先后相差不过刹那光阴,程立提起右足,轻轻一顿。“地藏劫”! 缕缕黑气凭空显现,千丝万缕,缠住了麦林左轮。暗物质与之相互融合,并促进手枪与子弹共同发生蜕变。 白驹过隙之后,黑气退去,全新的麦林左轮显现。只见枪身银光闪闪,枪管和枪柄之上,都同时浮现出无数精美花纹。枪身上更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六角星。就像大开拓时代,北美洲西部那些警官所佩戴的警徽一样。 裁决者! 和暗物质相互融合之后,彻底蜕变的麦林左轮,升华为“裁决者”! 说时迟那时快,程立随手提起裁决者,枪口对准了腾空扑过来的守护神,轻描淡写,食指轻轻一扣。紧接着,就一团六角形银芒从枪口处破空激射,向守护神迎面冲杀。 电光石火之际,守护神心中警兆顿生。它嘶声怪叫,毫不犹豫地向地面处一扑,再度名副其实,五体投地。可是它身体下沉,那截激烈震荡的蛇尾,却来不及也一起沉下,俨然依旧高举。六角形银芒从守护神背上掠过,不偏不倚,恰好轰在蛇尾之上。 强光暴盛,照耀八方。几乎整座街区,都被镀上一层银色光芒。但这层光芒来得快,褪得也快。不过一眨眼工夫,四周环境已然重新恢复正常。不但没有了光,也没有了声。街道之上,只有一片寂静。 守护神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体才刚刚一动,一只脚已经重重踏下,“呯~”把它的脑袋重新踩进泥土之中。 大量高密度的暗物质凝聚起来,形成漆黑护甲,套在程立腿上。这一脚踏下,就相当于一辆满载货物的汽车,狠狠压在守护神脑袋上。它这颗脑袋没有被当场压扁,都要算得相当了不起了。哪里还能继续挣扎? 至于说,再度故技重施,挟持老百姓当人质来要挟程立?老调子已经唱不响了。“裁决者”一枪下来,直接就把守护神的整条尾巴,都彻底给蒸发掉了。 不,不是蒸发,应该说是“湮灭”。这是从原子层面所进行的彻底抹煞。或许宇宙之间,仍然存在着某种物质,能够抵抗这种湮灭。但可以确信的是,这种物质在地球上并不存在。 事实上,“湮灭者”这一枪打过去,假如命中守护神本身的话,完全可以把它也给“湮灭”掉。但守护神身上藏有诸多秘密,就这么杀掉了,那些秘密便永远不见天日,要寻找琉璃宝刀宝藏的难度,无形中何止更增加了十倍? 所以程立刻意安排一个陷阱,让守护神自己钻进来。也可以说,“湮灭者”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条会激发出刺耳铃声的蛇尾。 现在蛇尾已去,守护神再不能利用人质进行要挟了。程立一脚重踏守护神脑袋,冷道:“装神弄鬼的家伙。城里的老百姓这样信任你崇拜你。你竟然一点儿也不管他们的死活,,反利用他们来做人质? 哼,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神,只是头冷血怪物而已。我就拆了你这套鬼甲,把你吊在城门上。让永州城的老百姓都好好看看,他们崇拜的,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两句话入耳,守护神登时一震,随即猛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强烈十倍的激烈挣扎。一时之间,竟连程立也感觉立足不定,仿佛要被揪翻了。 程立冷着着再度凝聚黑气,要增加重量镇压。突然间,守护神挣扎着让一只右手摆脱压制,重新恢复了自由。更不由分说,利爪疾探,刚好抓住了程立的脚腂。 程立的腿脚都在暗物质护甲保护之下,既不怕守护神手爪的锋利,也不怕守护神手劲厉害,会捏碎自己的骨头。当下冷哼一声,继续加力踩踏。但一时之间,程立却忘记了。守护神真正的杀招,可是——石化! “喀喀喀喀喀~~” 说时迟那时快,大片灰白染上暗物质护甲,然后竟把护甲也转化为坚硬冰冷的石头。那种不祥的灰白色更沿着程立这条腿,迅速向腰间扩张,要把他整个人都彻底石化。 程立微吃一惊。略作犹豫,终于断然向后倒退跃开。守护神则一骨碌腾身跃起,登时连头也不回,揉身向外冲出,赫然连头也不回。 显而易见,这守护神已经被程立打出阴影,明知不敌的情况下,更不敢继续停留缠战,匆匆忙忙的就要逃走。 程立嘿声轻哼,右腿用力在地上一顿。凝聚成护甲的暗物质,连同已经被石化的部分,也同样随之消散。稍作活动,分明丝毫无损。 “湮灭者”这件武器,虽然威力巨大,但消耗同样巨大得惊人。每开一枪,都要抽取程立身上的劫力作为动力源。 别看刚才那一枪,只是毁了守护神的蛇尾。但实际上,程立的劫力已经就这样少了十分之一。换言之,他即使耗尽全力,也只能打出九发这种湮灭弹。 所以在持久作战的场合,“湮灭者”并不是一件适合使用的武器。他随手一翻,收起手枪的同时,又翻手拔出雷鸣登***,随手抽出双足在地面用力一撑。爆炸性的破坏,登时造就强大推动力,把程立整个人弹了出去。 程立速度快,那守护神更快。不过片刻工夫,守护神早已经被追上了。程立断喝道:“想跑?跑得了吗?”不由分说,飞起一腿,正中守护神胸膛。 一下清脆的金铁撞击声响起。守护神中腿,当场平衡全失,连翻带滚地撞向街道旁边一栋房屋,却还没撞实,暗黑巨手探出,早把它抓在手心里,随即用力向天一抛。守护神身不由己,冲天高飞,却又如浮萍般在风中翻滚不休,再无半分自主之能。 程立纵声长啸,同样冲天飞跃。弹指之间,竟跃得比守护神更高。充填了强力***的雷鸣登霰弹,一下子探出顶在守护神胸膛,程立断喝道:“吃子弹吧!”悍然猛扣扳机。 “嗷嗷嗷嗷嗷嗷~” 再度中枪,守护神竟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哪怕子弹仍未能穿透守护神的金铁之躯,但子弹撞击时所产生的力量,同样让藏在铠甲里的人遭受了激烈震荡。那种滋味,可想而知的绝不好受。 哀嚎声犹未落,守护神上升之势已经耗尽,颓然向下坠落。犹如一颗天外流星,飞速撞向旁边另一处房屋。登时稀里哗啦,把屋顶撞得粉碎。 “咚~” 守护神落地,整片街道也颤了三颤。情况犹如地震。但程立却知道,这下撞击虽然强烈,却仍然不足够把守护神砸烂。 程立毫不犹豫,第一时间纵身扑出。俨然依样画葫芦,穿过了屋顶破洞,一下子踏在正痛苦**的守护神身上。他提起雷鸣登***,冷冷顶在守护神脑袋上,喝道:“看你这套鬼甲,究竟能挡得住多少枪。”不由分说,又是一枪轰了下去。 31:杀神 “轰~” 枪声爆发,守护神本来稍微扬起的上半身,一下子又被雷鸣登***轰得重重砸落地面。紧接着,就是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守护神照单全收,根本丝毫反抗不得。 程立手里提着的这支雷鸣登***,虽然还没有融合暗物质进行蜕变升华。但即使单纯的***,其破坏力也已经足够恐怖了。守护神身体外壳的金属哪怕再怎么坚固,却也抵挡不住。 程立一口气连轰六枪,把雷鸣登弹仓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枪口下的金属外壳,赫然爆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眼看着已经到达了可承受的极限。 程立更不由分说,立刻调转枪柄,把雷鸣登当作凿子般使用,对准了守护神的脑袋,大喝道:“给我出来见人!”更不分说,便是狠狠一下凿去。 “喀嚓~” 清脆破碎之声响起,守护神的脑袋应声爆裂,无数金属碎片四分五裂,同时向东南西北八方飞溅。爆碎的金属外壳之下,随即赫然显露出了一张目射邪光,满是恼怒怨毒之意的陌生脸庞。仓促之间,甚至难以分辨得出,这张脸庞究竟是属于男性,抑或女性所有。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长在守护神脑袋上的无数条赤红毒蛇,猛地暴起扑袭,冲着程立面门疯狂扑咬。 金属脑袋都被轰碎大半了,这些毒蛇居然还能活动,还能咬人?意料之外的变化,让程立不禁为之一怔,下意识挥手拨打。 这一拨之下,程立心神稍分,登时便让守护神找到了可乘之机。前所未见的狂暴力量随即汹涌爆发,守护神猛地一揪,把压在自己身上的程立揪开。双爪快如闪电,同时抓向程立咽喉与下身两处要害。不偏不倚,一下子抓了个实实在在。 守护神一双手爪之上,隐隐泛现出灰白光芒。诡异的石化力量,如影随形接踵而至。不过眨眼工夫,程立的头发已经全被石化。石化范围更火速侵蚀向他的眼眉处。但…… 非常奇怪,原本应该上下夹攻的两路石化力量,却只发动了其中之一。守护神抓住程立下身的右手,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同样石化。 下个刹那,程立断声厉喝,大团以暗物质凝聚成形的黑色球体,立刻应声显现。这团黑球向着程立和身一扑,两者瞬间合而为一,形成暗黑战体第一阶段的妖魔形态。 无数尖锐荆刺立刻从全身上下各处蜂拥喷射,不但撞开了守护神的一双手爪,更反过来冲着守护神的金属外壳,发动暴风骤雨般的狂轰滥炸。与此同时,暗物质黑气如旋风般缠绕上雷鸣登***。一秒之后,黑气消散,雷鸣登赫然以另一个全新的升华形态,展现于在场所有人眼前。 本来修长的枪身,此刻变得粗壮笨重了许多。乍看之下,就像一个大号的啤酒瓶子。轮盘般模样的弹仓则完全突出,形成外置状态。一口尖锐粗厚的刺刀,则安放在枪口下方。可想而知,这是同时兼顾了远近了两种攻击模式的射击。 程立平平端起锐变升华之后的雷鸣登,冲着守护神喝道:“再吃我一枪!” 喝声才落,大片刺目欲盲的银光,已经从枪口处迫不及待地疯狂倾斜出来。守护神嘶声怪叫,浑身陡然涌出大片浓浊烟雾,同时又有阵阵机关作动之声响起。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唯有站在旁边的李焚舟,好不容易及时反应过来,喝道:“不好,它要逃……”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终于也没来得及开口。刺目银光如山洪暴发,滚滚倾斜,一下子就把守护神的上半身,彻底淹没。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银光洪流一发不可收拾,继续汹涌而前。赫然把位于守护神背后的神庙墙壁,还有非常不幸恰好躺在那里的黑水道猛将“黄河四棍”,以及“长江三恶”里面的二恶紫金斧薛金英,也一起淹没。 在场所有人,包括李焚舟、祝顺水、天下第七等高手,都本能地闭上双眼,以防止眼珠被强光所灼伤。 片刻过去,强光消散。众人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可是触目所见的情况,却登时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守护神只剩下半截,颓然跪在焦黑地板上。以这具残躯为中心,神庙大殿被划分为两半。一半就是程立、李焚舟、天下第七、祝顺水等人站立之地,头上仍有屋顶遮挡。 可是位于守护神背后的另一半大殿,却只剩下一片空空如也。屋顶、墙壁、地板、尸体……全部都被刚才的银光洪流给蒸发了。就连一点渣滓,也没有剩下。 “……呼~” 暗黑战体一阵翻滚,黑气退缩,解除了作战状态,还原程立的本来面目。他随意收起这团高度浓缩的暗物质,轻轻吐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手里这支蜕变升华之后的雷鸣登,禁不住摇了摇头。 雷鸣登属于***,是一种近距离作战的枪械。蜕变之后,它也依旧保持了自己的原有特性。只不过喷射的不再是霰弹,而是灼热的高能集束粒子流。这种粒子流爆发威力极大,但在空气中衰减得很快。所以有效距离只有几米至十几米,不能及远。但在有效距离之内,却绝对无坚不摧。 雷鸣登能够升华成为这个形态,程立早已知道。但这种升华形态,程立也是第一次使用。因为之前他更习惯使用麦林左轮、勃朗宁、***、加特林等几种武器,适合雷鸣登使用的场合并不多。 所以程立也没想到,仅仅输入这么少量的劫力作为能源,居然就能转化为这么强烈的集束粒子流。以至于原本只是想要打破守护神身上的装甲铁壳,一下子就变成直接毁甲了。这下子,岂非就没办法通过藏在守护神外壳里面的那个人,找出其中潜藏的秘密了吗? “噗噗噗噗噗~~~” 还未等程立想好,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一道接一道的人影,已经先后跃入大殿。为首两人一个赤发如火,另一个浑身透发着股水锈味,正是祝顺水麾下的水火双神君。另外五个手提长剑的老叟,乃是五方剑叟。还有六名神情阴沉,满身杀气的,不问可知,正是六衣杀掌。 这合共十三名高手甫进来,立刻就被眼前情况吓了一大跳。烈火神君举手发出一声唿哨,五剑叟六杀掌各自分开,形成一个圆形包围网,把程立、李焚舟、天下第七等三人都包围起来。柔水神君则凑近到祝顺水身边,毕恭毕敬,同时又满腔疑惑地问道:“天王,这是怎么回事?” 从程立和守护神双双从天而降开始,一直到高能粒子流所爆发的光芒消逝,从头至尾,也不过只有区区的十几秒时间。连串变化接踵而至,全部也是连做梦都没想过的诡异离奇。祝顺水纵然见多识广,却也看得眼花缭乱,几乎整个人都懵了。 直至这时候柔水神君考过来询问,祝顺水才一下子回过神。他面色微沉,两眼凶光绽放。沉声喝问道:“辣块妈妈的小白脸,你是谁?” 程立皱了皱眉头,径自回头向李焚舟问道:“李大哥,这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家伙,究竟是谁?” 李焚舟淡淡道:“哦,他啊。程兄弟,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黑水道的老大,人称水上龙王的祝顺水,祝大天王。这是他手下的五方剑叟和六色杀掌,以及柔水,烈火神君。” “神君?” 程立冷哼一声,转身向烈火和柔水两人各自暼了几眼。冷冷道:“就这两件货色?他们有何德何能,居然敢称神君?” 烈火神君和柔水神君二人,名头虽然比不上李焚舟、朱有泪、雷无咎等绝顶高手那么响亮。但也在武林里成名多年,称得上威震一方。居然被程立说“他们何德何能”,霎时间,两人禁不住勃然大怒。 两人来得迟了,没看见刚才程立和守护神之间的争斗,所以也并没什么顾忌。烈火神君性如烈火,率先按捺不住,厉声喝道:“臭小子,你敢放肆?非得狠狠教训不可!”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动手。 祝顺水暗吃一惊。他和这些下属不同,可是亲眼看见过刚才程立怎么大展神威的。虽然祝大天王对于自己的本事也十分自信,决不认为自己亲自下场的话,会像守护神那么轻易落败。但说能够百分之一百地稳胜程立,祝大天王却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 自己都不行,烈火和柔水两神君假如贸然出手的话,多半也会像守护神那样,被当场秒杀了。虽说祝顺水从未把这些手下当作兄弟一样看待,但现在用人之际,假如糊里糊涂就浪费了几条人命,那绝对是极大的损失和浪费,祝顺水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故此未等烈火神君出手,祝顺水已经一把拉住了他。随即面色阴沉地向程立上下扫了几眼,仰天打个哈哈,问道:“李老弟,这一位究竟是谁了?” 李焚舟喝道:“这位就是一手挑了江南霹雳堂,杀败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连九州奇侠肖沧海也甘拜下风的辽东自在山庄之主,黑煞神君程立,程兄弟。” 祝顺水大吃一惊,本能地向后退开半步,失声叫道:“什么?他就是黑煞神君?怪不得,辣块妈妈的当真怪不得了。” 32:大丈夫恩怨分明 对于一般江湖人来说,行走江湖,最要紧的事,就是所谓“扬名立万”。只有首先打响了名号,在武林中成名了,然后才有资格,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所以几乎每一个江湖人,都十分看重自己的名号,绝对不容许轻侮。 比方说,李焚舟外号“气吞天下”。那么这个名号,就只能由他自己独占。假如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给自己起了相同的名号,那就是对李焚舟的挑衅。除非一方主动退让,否则的话,便只有白刃相向,不死不休。 当然,以李焚舟今时今日在武林中的地位,即使是佛道儒三大源流的宗主,也绝不愿轻易招惹。即使有人想成名想得疯了,同样不敢自称另一个“气吞天下”。 但在武林中,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存在。那就是彼此名号有部分重叠,但又不完全一致。大部分时候,名号重叠的人都不会太认真计较。但极少数情况下,却真会有人计较的。 举例说来。多年之前,武林中有一位刀法高手。其刀法神乎其技,所以人称“惊神刀”。但后来,又有另一名刀法高手在武林中崛起,并且建立了“神刀堂”。于是这位神刀堂主人,便找上了那位号称惊神刀的高手,要他把名号改掉。改成惊妖刀也好,惊鬼刀也罢,总之名号中不准有这个神字。 因为神刀堂主人认为,普天之下,只有一柄刀有资格称为神刀、那就是他自己的刀。 惊神刀虽然不想改名号,但可惜他的武功修为,远不及神刀堂主人。所以到最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把“惊神刀”三字外号撤除,永不再用。 这件事在当年闹得很大,影响也极深远。所以即使已经事隔多年,无论惊神刀抑或神刀堂主人,也都早已作古。但武林中记得这件事的人,还大有人在。其中就包括了祝顺水。 要说近年来,武林中风头最劲的人。那肯定非程立莫属。捣破海上销金窟,建立自在山庄,一手挑了江南霹雳堂,更击败了天下第一狂人与九州奇侠这两位前辈巨擘。“黑煞神君”之威名,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上至皇帝,下至市井小民,几乎都听说过。 黑煞神君是神君,柔水神君和烈火神君两人也是神君。但彼此之间的差距,何止是天壤之别?当年神刀堂的前车之鉴犹在。程立会对烈火柔水二人的神君名号表示不满,也是顺理成章,完全可以理解的事。 祝顺水身为一方枭雄,自然不会只懂得一味蛮霸硬来。眼看程立和李焚舟相互称兄道弟,关系似乎很亲近。当下就知道今天要杀李焚舟,机会已经很小了。既然没什么把握,那么干脆就不干。退回去等候下一次机会好了。 当下祝顺水仰天打个哈哈:“原来小兄弟就是黑煞神君。久仰久仰。果然本领通天,不愧神君之名。相比之下,我身边这两位兄弟,本事可就差得远了。根本配不起神君这两个字。这样好了,我回去之后,立刻让他们改名号。小兄弟,你觉得如何?” 程立其实倒不太计较。他嘿声轻哼,不置可否。道:“祝大天王,你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永州城,究竟是为什么?” 祝顺水略一犹豫,随即坦然道:“实不相瞒,天子已经下了口谕,要诛杀反贼李焚舟,铲平金龙帮。小兄弟,听说你也是朝廷册封的百户侯,天子御赐锄奸玦,七品以下官员,都能先斩后奏。那又何必和李焚舟这个反贼混在一起?” 程立淡淡道:“我要和谁混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烦祝大天王费心了。怎么样,你不是要杀人吗?还不出手?光顾着对我说话干什么?” 祝顺水肚子里暗暗咒骂:“连楚狂客和肖沧海都被你打败了。有你这辣块妈妈的臭小白脸站在这里,老子疯了才会现在出手呢。瞧不出来啊,你小子眉清目秀的,居然这么阴险狡诈,实在可恶,可恨。” 心里虽然咒骂,面上笑容却没少了半分。祝顺水又打个哈哈,道:“看在小兄弟的面子上,今天老哥我就暂时放过李老弟一马吧。不过小兄弟,天子金口玉言,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实现的。哪怕我退了,也会有别的人过来。比方说,你身边这名叫天下第七的家伙。” “天下第七?这名号有点意思。”程立回头向天下第七扫了两眼,最后把目光停在他怀里所抱的那个扁平铁盒之上。但左看右看,虽然始终觉得有古怪,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程立摇摇头,收回目光。道:“祝大天王假如没有其他话要说的话,那么便请自便吧。” 到手的鸭子居然飞了。祝顺水不禁气得牙痒痒的。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拱拱手,说句:“后会有期”。随即便带领双神君还有五剑六掌等下属,匆匆离开。 目送祝顺水背影消失,程立随之转过身来。若有意若无意之间,手里蜕变升华之后的雷鸣登,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天下第七。轻描淡写问道:“李大哥,你动手,还是我来?” 李焚舟略一犹豫,摇头道:“程兄弟,算了。” 程立眉头轻蹙,道:“算了?他可是杀手,要来杀你的。” 李焚舟凝声道:“他虽然是杀手。但不是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刚才祝顺水带领大队人马要上来围杀我。他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和我站在一起,要联手对付祝顺水。大丈夫恩怨分明。他既对我有恩,我自不能恩将仇报。” 程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放他一马。”顿了顿,向天下第七沉声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由始至终,天下第七的双眼都死死盯着程立的雷鸣登。这句让他走的话,他似乎根本听不到一样。过了好半晌,他才突然“啊~”的一声,整个人如梦初醒。脱口问道:“你这件兵器,叫什么名字?” “这个吗?” 程立提起手里升华形态的雷鸣登,轻轻晃了晃。略一沉吟,道:“它叫做‘洪流’。在它的威力面前,任何敌人,都只会被淹没。” “洪流?好名字。” 天下第七点点头,提起怀里捧着的扁平铁盒,凝声道:“这是‘千个太阳’。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杀过许多高手,给我带来了许多杀趣。希望有一天,它能够和你的洪流正式交一交手。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兵器之王!” 程立微觉讶异。但随即笑笑,道:“假如你不打算离开永州的话,那么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天下第七那张本来灰暗沉郁,死样活气,毫无生机的脸,陡然绽放出一种异样光彩。喃喃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轻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半毁的神庙之内,就只剩下了程立和李焚舟。李焚舟这才缓过来一口气,皱眉问道:“程兄弟,究竟怎么回事?” 程立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说了。又问道:“那么李大哥,你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李焚舟也说了自己的经过。随即又皱眉道:“按道理说来,这边神庙和那边帐篷,距离并不算很远。即使有浓雾遮蔽视线,但再怎么说,也应该听得到声音才对。怎么你们在那边打得天翻地覆,我这边居然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程立一怔,凝声道:“这还真是个问题。我之前都没有想到。说起来,你们在神庙这边打斗,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不过……那个天下第七, 还有祝顺水等一伙人,怎么又像完全不受浓雾影响一样呢?” 李焚舟沉吟道:“那浓雾应该有些古怪。不然的话,这一切都无法解释。哼,说起来,那狗皇帝倒当真好大手笔。不但唆使祝顺水带着一帮虾兵蟹将来找麻烦。甚至连已经在江湖上失传了三百多年的‘千个太阳’,都找出来了。很好,好得很。这笔帐,我记下了。” 李焚舟和皇帝之间的恩怨过节,程立既不便插口,随手一晃。把蜕变的雷鸣登“洪流”给收起。然后走到那半截守护神的残骸之前,伸手敲了敲,皱眉道:“这鬼东西,这么容易就完……嗯?不对!” 李焚舟大步走过来,问道:“程兄弟,怎么不对了?” 程立向守护神残骸的后背一指,道:“李大哥,你看这里。” 李焚舟定眼一看。只见守护神残骸的后背,赫然打开了一道大口子。敞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里。 显而易见。就像程立之前所推测的一样,这尊守护神的本质,确实就只是一套人形铠甲而已。藏在铠甲里面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当程立发动“洪流”进行轰击的时候。藏在铠甲里的人,就及时打开铠甲上的暗门,脱身逃出。程立所毁掉的,只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没有杀掉敌人,反而让程立登时精神一振。因为幕后黑手既然未死,那么在他身上潜藏的秘密,便有机会可以挖掘出来了。只不过…… 从“洪流”开火轰击,再到高能粒子流淹没一切,当中只有极短暂的刹那光阴。这么短的时间里,究竟那名幕后黑手,能够逃得到哪里去呢? 33:秘密地道 “藏在守护神躯壳里那名幕后黑手,绝对走不远的。” 李焚舟凝声道:“时间太短了。他根本没那个机会。所以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在这神庙之内,肯定藏有某条秘密地道。那幕后黑手就是通过地道逃走的。” 程立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地道究竟在哪里?” 李焚舟沉吟道:“多半就在这大殿之内。咱们到处找找看,应该很容易找得到。” 程立若有所思道:“就在这大殿之内的话……那么就不用找了。” 李焚舟一怔,问道:“不用找了,是什么意思?” 程立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话声甫落,程立右手微晃,已经把“洪流”又拿了出来。枪口对准了地下,更不由分说,立刻就是一枪。 “轰隆~” 电光石火之际,炽烈银光轰然爆发,如同海啸山崩一样,淹没了整座神殿。银光所及范围之内,无论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全被彻底摧毁。 “疯了!程兄弟,你究竟搞什么鬼?不会真是发疯了吧?” 距离地面足有十余丈的半空处,李焚舟踏虚驭空,面色微白。发鬓旁边,更极罕见地流淌出一滴冷汗。素来沉稳如山的风度,此刻已然消失不见。他一把抓住程立衣领,吼道:“出招之前还连个招呼都不打。你该不会想自杀吧?” 程立摇头道:“李大哥,你想多了。我怎么想要自杀?只是要使用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去找出神庙里暗藏的机关地道而已。” 李焚舟一怔,道:“就是为了找出地道?” 程立理所当然地道:“对啊。假如神庙里真有地道的话,那么它肯定十分隐蔽。不是熟悉内情者,多半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即使找到了,这条地道也肯定暗藏机关。谁知道该怎么打开?别说我们都不懂这些。即使懂得破解,也没那么多空闲时间。还不如直接来个暴力破解,干净利落,一了百了。” 李焚舟颇有几分气急败坏地道:“那么这么简单了?即使你这下子找到了地道,可万一因为你的鲁莽,把地道给炸塌了,堵死了,那该怎么办?” 程立无所谓地道:“塌就塌了。堵就堵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算是这条线索断了,咱们另外再找别的线索啰。” 李焚舟简直有几分哭笑不得。终于无可奈何,只好叹道:“好吧好吧,算你的歪理讲得通。不过下不为例。再来这么一次,大哥我这颗心脏,可要受不住了。” 程立大笑:“气吞天下的李焚舟,胆子居然会这么小?这种话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李焚舟冷哼一声:“胆子再大,也承受不住你这么一惊一乍。哼,赶快把那东西收起来。否则的话,别怪大哥翻脸。” 程立又是一笑,随手把“洪流”收起。转而向旁边迈出一步。黑气涌现,凝成一片如镜子般的圆形,稳稳承托住他的身体。他回过头来,向李焚舟上下打量了两眼。见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全身腾空凝立。禁不住啧啧称赞道:“居然能踏虚驭空。李大哥,好厉害的轻功。” 李焚舟耸耸肩:“这是我天罡乾坤变当中的一式:驾云驭风乾坤绝。认真说起来,除了吓唬人之外,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和程兄弟你这一手相比,可差得远了。” 程立道:“高手过招,兵凶战危,生死一线。能够出其不意,吓人一跳。往往便已经奠定了致胜之机。李大哥说只能吓唬人就没用,也太过谦虚了。” 李焚舟笑道:“你我兄弟,何必还这样子互相吹捧。来吧,下去。”撤去功劲,身体如一杆笔直的标枪,向地面处坠下。程立则心念一动,再度发动“地藏劫”,凝聚起一片又一片的暗黑圆镜,凭空铺砌成一条通往地面的楼梯,径自拾阶而下。 片刻之间,程立走完楼梯的最后一步,重新踏足地面。李焚舟则实在降落之前的瞬间,向地面击出一拳。借助拳劲的反作用力,抵消了下坠的力量,同样平安着陆。 两人并肩而立,环顾四周。若说先前程立第一次使用“洪流”,结果是导致神庙大殿半毁。那么第二次使用“洪流”,结果就是整座大殿都已经消失。就仿佛这座殿堂是绘在白纸上的图画。被橡皮轻轻一刷,便再也不存在了那样。 不过认真说来,倒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最低限度,地面处还存在着一个巨大坑洞。洞口方圆有两丈左右,里面黑黝黝的,一眼看不见底。阵阵阴森寒风从里面吹出来。赫然让站在洞口边缘处的程立和李焚舟,都感觉活像置身于三九隆冬时节,冰寒刺骨。 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各自缓缓点头。程立道:“果然有地道。” 李焚舟道:“看这风势,下面多半别有乾坤。” 程立道:“管他有什么乾坤,进去探一探,就什么都清楚了。” 李焚舟道:“好。走吧。”更不多言,纵身就跃入坑洞之中。程立也从后跟上。 地道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李焚舟这种老江湖,当然早有准备。他从腰间革囊里取出一个火折子打亮,柔和的火光,虽然只能照亮两人身边一小片地方。但对于两人来说,却绝对已经足够了。 抬头左右张望,只见地道四壁十分光滑平整,明显是经人为修饰过的。李焚舟禁不住感叹道:“要开凿这样一条地道,可谓工程浩大。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还有时间,都绝对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哪怕由金龙帮来主持,恐怕都会很吃力。没想到永州排教这种小帮会,居然可以办得到。” 程立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道:“李大哥,你觉得这条地道是永州挖掘出来的吗?” 李焚舟道:“那个什么半人半蛇的守护神,是永州排教捧起来的。这座神庙,同样是排教修建。那么这条地道,当然也是他们挖掘的了。” 程立沉吟道:“我看倒也未必。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咱们先不管了。嗯……地道好长啊。咱们加紧走吧。” 李焚舟点点头,和程立一起加速,沿着地道斜斜向下方深入。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眼前忽然一亮,四周环境豁然开朗。再不是幽暗狭窄的地道,转而变成了一处极宽阔,极广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四周,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笋和钟乳。在火折子的光芒映耀之下,显得光怪陆离。任何人来到这里,都可以一眼断定。这洞窟纯出天然,绝非人力挖掘而成。 但极目远望,又可以看见各处墙壁之上密密麻麻,有无数个孔洞。每个孔洞后面,想必都是一条地道。也不知道究竟都通往什么地方。 程立看看四周,凝声道:“想不到在永州城地下,居然还有这么大一处地窟。看来,永州排教的教主是无意间发现了这处地窟,然后再利用它修建暗道,让守护神能够随意出现在永州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造成了守护神无所不知,无处不在的假象。以此欺骗老百姓。” 李焚舟颌首道:“多半如此。不过,这洞窟太大了。那些地道也太多。单凭我们两个,实在很难找得到那名幕后黑手的踪迹。看来只有先回去地面,再从长计议了。” 程立叹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两人无可奈何,转身离开。过不多久,已经回到地面。刚刚走出地道,忽然眼前一亮。只见金龙帮众弟子,点起了好几十支火把,照耀得四周一片通明。火光中,帮主夫人宋诗容和小青,还有菩萨蛮等三位女子,都在这里等待。 骤然看见程立和李焚舟走上,三名女子立刻关切地迎过来。宋诗容握着丈夫双手,柔声道:“大哥,你没受伤吧?” 李焚舟反握着妻子的手,笑道:“要妳挂心了。别担心。我没事。有我和程兄弟两个人在,天下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们受伤的?” 小青则有几分急不及待,向程立问道:“小哥哥,那下面有什么东西?” 程立把事情简单说了。道:“照这样子看来,假如没有熟知内情的人带领,很难找得到正确的道路啊。” 菩萨蛮叹道:“如果三师弟在这里就好了。他的追踪术天下无双。不管多么细微的蛛丝马迹,他都一定能够找得出来。” 李焚舟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远水不救近火。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宋诗容则叹道:“想不到就连祝大天王,都投靠了朝廷,要找我们金龙帮的麻烦。这下子,事情更加复杂了。大哥,你可要千万小心啊。十年苦练,祝大天王的实力肯定今非昔比。一旦你落了单的话,恐怕就要危险了。” 李焚舟冷笑道:“什么水上龙王?在我看来,不过土鸡瓦狗而已。嘿,刚才假如他还有些血性的话,就该冲上来和我拼命才对。偏偏他竟然缩了。 由此可见,这十年里,祝顺水并没什么长进。顶多掌法更加纯熟,内功修为更深了而已。当真打起来的话,五十招之内,我就能打垮他。水上龙王?哈哈~我看他是水蛇王。” “蛇?啊哟,对了,我怎么几乎都想不起来的?” 小青双眼发亮,顿足道:“蛇!就是蛇。只要有蛇在,哪管这地下洞窟里有千万条地道,我照样也能找出最正确的一条活路!不管那守护神有多少秘密审查,都绝对逃不过我这些好伙伴!” 34:兵分二路 永州这个地方,气候潮湿暑热,正适合各类蛇虫生长。虽然表面上不大看得出来。但实际上城里城外,地上地下,也不知道潜藏有多少蛇。即使最保守估计,至少也要以“十万”为单位。 在这种地方,最适合小青发挥她的驱蛇异能了。哪怕地下洞窟里有再多地道,这些蛇也能逐一探查,绝对无所遗漏。所以那地下洞窟能够难得住程立,难得住李焚舟,偏偏就不可能难得住小青。 既然想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小青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立刻就拉着程立,要再往地道里面钻。 正所谓兵贵神速。藏在守护神之内的幕后黑手刚刚才逃跑,这时候多半还来不及另作什么布置。此刻赶上去,多多少少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假如时间拖延得太长,那么夜长梦多,肯定又会别起波折。所以菩萨蛮也同意,马上便再进地下洞窟进行追踪。 不过这里始终是敌人大本营。李焚舟却担心万一自己也进入地下洞窟追踪,说不定什么祝顺水,什么天下第七之类的,会依样画葫芦,同样杀个回马枪。又或者永州排教的人,也会乘机搞什么鬼。到时候,宋诗容和剩余的那些金龙帮帮众,可没法子抵挡得住。 故此,李焚舟便决定这次不进去了。留下来坐镇地面。 当下,程立、小青、菩萨蛮等三人带上火把火折,又拿了绳索铁镐等工具以预防万一。随即便动身再入地道。 半晌之后,三人鱼贯从地道里走出,置身于那地下洞窟之中。三个火把高高举起,火光汇合在一起,洞中亮度大增。触目所见之处,到处都是千奇百怪的钟乳石。火把照耀下,这些钟乳石闪烁着七彩缤纷的光芒,显得美不胜收。 菩萨蛮赞道:“好漂亮。想不到永州城的下面,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实在教人意想不到。” 小青惊疑不定,道:“漂亮是漂亮。可是……我总觉得很有些邪门。” 程立奇怪地问道:“邪门?什么地方邪门了?” 小青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于道:“我以前……也来过永州。可是就连我也从来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地下洞窟。” 这句话菩萨蛮听起来没什么。但熟知内情的程立,却一听就懂了。小青的意思,是当年她还在永州的时候,这个地下洞窟里不存在的。可是看看这洞窟的规模。没有个至少几百年的时间,怎么都不可能成形吧?但在情在理,小青又不可能说谎。那么……这个洞窟便当真很有些蹊跷了。 不过,眼下倒还不着急去追究这洞窟本身的秘密。程立凝声道:“这事先放一放。小青,召集妳的好伙伴们,开始吧。” 小青收敛杂念,用力点了点头。随即闭目凝神,发放出一波波无形的思念波。 过不多久,洞窟里忽然同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阵阵腥风逼近。大群蛇儿从四面八方,从各处石缝间隙之中钻出,然后一窝蜂涌过来。 火光照耀之下,但见粗粗细细,长长短短,大大小小,黑色白色花斑,有毒无毒……各种各样的蛇儿,在程立和小青他们身边聚集成群。霎时间,万蛇涌动,犹如海上波涛,连绵起伏,无休无止。无数条鲜红舌头吐进吐出,骤看之下,就似火焰狂舞,声势浩大,耸人听闻之极。 世间绝大部分女子,都对于蛇虫之类东西,本能地就会觉得厌恶和害怕。菩萨蛮虽然一身本事,也经历过不少大场面。却毕竟还是女子。在这一点之上,并未能够免俗。 眼看群蛇毕集,声势浩大。阵阵腥风不住往鼻子里钻。霎时间,她下意识地就感觉胸腹间一阵气血翻滚,忍不住想要作呕。虽然及时强行抑制,并未当真呕出来。却已经脸色发白,连嘴唇也没了半点血色。 小青睁开眼睛,停止再聚集更多蛇群。骤然间看见菩萨蛮这样子,不禁吃了一惊。道:“蛇儿来得太多。毒气凝聚,洞窟里又不通风,柔姐姐妳中毒了。快憋住气息,别再呼吸。” 菩萨蛮依言而行,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却见小青又吹了声口哨。蛇群当中,随即应声游出一条青黑色的大蝮蛇。小青足尖一挑,把大蝮蛇挑了起来,伸手一把抓住其七寸。右手指甲在蛇腹上一划,登时洞穿蛇腹,从中取出一枚蛇胆,把它交给了菩萨蛮。道:“柔姐姐,快吞下去。可别咬破了,苦得很。” 菩萨蛮依言吞下,片刻之后,那种胸腹间烦恶欲呕的难受感觉,终于徐徐平复。她长长舒了口气。道:“好厉害。小青妹妹,单单妳这一手,已经胜过千军万马了。” 程立则讶异地道:“小青,妳怎么喂蛇胆给柔姑娘吃?” 在程立想来。小青是蛇族,虽然并非真的由蛇儿修炼成精,但两者之间的关系,仍然极是密切。居然活生生破开一条蛇儿的肚腹,取蛇胆给菩萨蛮吃。程立看在眼里,实在大吃一惊。将心比心的话,从小被野狼抚养长大的程立,自问即使再怎么饥饿,也绝不会杀死身边的狼,吃它的血肉充饥。 小青则耸耸肩,道:“只是些山野中自生自长的蛇儿罢了。和我们毫无关系的。杀了替柔姐姐解毒,不是正好吗?” 程立怔了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有道理。仔细想想,自己虽然是被野狼所抚养长大。但自己也只是对当初抚养自己的那一群狼有感情而已。换了其他的狼群,则生也好死也罢,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了? 程立释然地一笑。道:“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都看小青妳的了。” 小青自信地一拍胸膛,道:“尽管都交给我好了。”随即撮起嘴唇,发出“咻律律~”的口哨声。 蛇群听到口哨声,登时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这成千上万条蛇儿,分别向四面八方散开,先后钻进了洞窟墙壁上那上百条地道。片刻之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青轻轻舒口气,提手拭去额角处的细密汗珠。显然,要一次性驱使这么多的蛇,对于她而言,也同样不轻松。她喘息了几下,道:“行啦。在这里等着就是。假如有什么发现的话,那些蛇儿会回来找我们的。” 三人静静等候了约莫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片刻。忽然,“嘶嘶~”的声音再度传响。只见许多蛇儿蜿蜒游动,先后回来复命。小青很认真地逐一询问,却是越问下去,便越是眉头紧皱。程立忍不住道:“小青,怎么了?” 小青叹口气道:“这些蛇儿,都去探索过了。那些地道的入口处,,虽然乍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实际上,里面要么直接走不通,要么有很多机关陷阱。全是死路一条。” 程立讶异道:“全部是死路?不可能吧?小青,当真所有去探索的蛇儿都回来了吗?” 小青放眼一扫,在心里默默数数,摇头道:“还有一些没回来。” 菩萨蛮接口道:“那就等都回来了,咱们再作计较。” 小青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又等了一盏茶的时分。陆陆续续,又有不少蛇儿回来,却都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这样的结果,可谓大出意料之外。小青深感没面子。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只见一条青灰色的大蝮蛇,还有另一条头部呈三角形的剧毒“烙铁头”,分别蜿蜒游来。得到近处,两条蛇儿同时盘成一团,昂首挺立,向小青叫了几声。 小青精神一振,惊喜交集地确认道:“什么?你们确定没搞错?” 两条蛇儿同时连连点头,又分别叫了几声。程立和菩萨蛮异口同声,问道:“有发现?” 小青颌首道:“是。它们两个,都报告说发现了一条通道,可以通往有人的地方。” 菩萨蛮问道:“所有的蛇儿都回来了没有?” 小青道:“它们是最后两条了。” 程立道:“那么,咱们就兵分二路吧。一路探查一条通道。如果没有发现,便回来这处洞窟集合。” 小青道:“那也好。不过,三个人,怎么分两路?” 程立道:“我自己一路。小青妳和柔姑娘一路。小心点 ,假如遇上什么厉害的敌人,千万不要纠缠。尽快脱身为上。” 小青颌首道:“明白了。那么……咻律律~”赫然又吹了声响亮口哨。 那条大蝮蛇应声游动到小青脚边,讨好似地向她点了点头。那条剧毒“烙铁头”则蜿蜒游到程立脚边,威吓似地张开大嘴,显露出尖利的毒牙。仿佛不忿要听程立这样一名普通人的命令,所以要给他个下马威看看。只可惜…… 程立嘿声轻哼,一股威压煞气自然应声释放出去,把那条剧毒烙铁头罩住。烙铁头登时一个哆嗦,忙不迭地收起獠牙,改为讨好似地用尾巴缠住了程立的小腿。哪里还像条凶猛毒蛇?简直就是只邀宠的小猫或小狗。倒看得三人都忍不住一阵好笑。 35:神话 兵分两路,各自办事。程立在那条烙铁头的带领下,走到洞窟西南处的角落,纵身跃上距离地面有三米多高的地道入口。然后踩熄火把,就这样子钻进了黑黝黝的地道之中。 身处地底深处,没有外来光源,地道之内,自然伸手不见五指。但作为掌握第三度觉醒的劫者,程立五感之敏锐,已经到达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有没有光线,也并不妨碍他在地道里自由行动。反而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光线 特别容易引起注意,一个不小心,那就打草惊蛇了。所以还是熄了火把比较好。 地道里面四壁光滑,同样也是经过人工修整的。里面曲曲折折,忽上忽下。中间还有不少岔道和暗门。 程立可以感应得到,这些岔道与暗门当中,都透发出一股新鲜出炉的死亡气息。显而易见,是前来探路的蛇群误入其中,以至于触发机关陷阱,当场葬身其中。假如没有这些开路先锋的话,单纯用人命去填,也不知道要填多少才够。细思之下,委实叫人不寒而栗。 又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地道忽然收拢,不再有什么分叉,改为像楼梯一样,盘旋向上。那条烙铁头嘶嘶作声,向程立示意,道路快走到尽头了。 程立更没犹豫,三步夹作两步,加快速度向前。再度转过一处弯角,眼前忽然一亮。只见眼前竖立着一方石壁,看样子似乎是道暗门。石壁暗门的左右两边,各自镶嵌着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圆润珍珠,正散发出朦朦青光。亮度虽然不算太强,却已经足够让程立视物如白昼了。 不过,这道暗门之上,平平整整,没有什么把手拉环,也没有什么机关制钮。虽然右下方暗门和地板的结合处,已经被挖出来一条浅坑。烙铁头完全可以通过这条浅坑钻过去。但程立又不是蛇。这条蛇能走的路,他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过去的。 烙铁头昂首挺立,向程立嘶嘶叫了几声。示意暗门之后,便别有洞天。程立则皱眉沉吟了半晌,上前伸手按住暗门,用力一推。 暗门活像焊死在地板上一样,丝纹不动。但从程立手上传来的感觉,却让他知道,这道暗门的重量,至少在五十吨以上! 这么重的一块大石头,拿来做暗门?说实在话,单纯论肉身强度的话,即使楚狂客、肖沧海、李焚舟等绝顶高手,也绝不可能有五十吨力量。 当然,这是指他们并不动用其看家本领的情况下。什么先天破体无形刀气,什么忘情剑典,什么天罡乾坤变,都可以吸取外界无穷无尽的能量,在短时间之内让自身力量急剧跳升,暴增至十倍,甚至数十倍。一旦动用这些绝学的话,区区顽石,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是此刻置身于这条地道之内,四周空间狭窄,难以舒展手脚。更因为深处地底,要吸取天地元气的难度,也比外界要大得多。所以结论就是,哪怕李焚舟楚狂客肖沧海等绝顶高手来到这里,若堪不破机关奥秘,也照样只能望门兴叹,无法进入。 程立和李焚舟他们不同。身为劫者,吸取劫力完全属于自身体自发性的本能。相比起武林高手吸取天地元气,要容易了百倍。即使不吸取劫力,只要装备起暗黑战体的话,肉身强度同样可以数十倍地暴增上去。要打破暗门,同样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无论吸取劫力强化,抑或装备暗黑战体,动静都太大了。现在程立并不是强攻硬闯,而是要秘密潜入,查探秘密。所以当然尽量动静越小越好。 程立想了想,随手一晃,掌中银光闪烁,已经握紧了一支麦林左轮。紧接着,黑气涌现,丝丝缕缕地缠绕住****。片刻之后,黑气散尽,麦林左轮却已经蜕变为“裁决者”的升华状态。 程立退后两步,双手持枪,把枪口对准了石壁暗门,然后一枪轰出。光芒闪烁,一团六角星形状的银芒,急速旋转着击向暗门,却又乍闪即逝。光芒消散之后,只见暗门上已经被开出了一个孔洞,其大小程度,刚好可以供程立进出。 “裁决者”的力量,是湮灭。能够把物质从原子层面进行抹消。火力全开的话,甚至能够让这座地下洞窟彻底坍塌。不过其威力的大小程度,取决于程立输入多少劫力。所以眼下,程立便只输入最小极限的劫力,刻意把破坏力减少。这样一来,打开暗门的同时,便不怕会惊动门后的什么人了。 暗门已经打开,前路无阻。程立收起“裁决者”,弓身钻进门内。却整整走了六、七步,才从门里面走出。事实上,这道所谓暗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块长方形的大石头。 之前觉得它有数十吨重,实在是低估了。现在这么看来,这块大石头的重量,一百吨,甚至两百吨都打不住。要不是有“裁决者”这种利器在手,程立实在没办法想象,要怎么才能打开这道暗门? 石头“大门”后面,又是一条长方形的通道。通道尽头处,隐隐传来一片荡漾不休的光芒。程立快步而行,片刻之后,便钻出通道。阵阵潮湿的热气与烟雾,立刻扑面而来。在热气烟雾之间,俨然是…… 半人半蛇的守护神!? 不,守护神并不在这里。或者严格说来,程立曾经与之交战的守护神,并不在这里。程立挥手拨开热气,凝神打量四方,只见自己置身所在处,是一座地宫。方圆大概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四周墙壁、地板、还有圆拱形的天花板,都处都刻满了各种浮雕。 在地宫正中央处,是一个水池。池子下面,也镶嵌了许多颗那种夜明珠。珠子透发的光芒投入水中,随着池水的来回荡漾而不断晃动。继而,那光芒再反射到地宫四周墙壁处。时间长了,便极容易会产生一种,“整座地宫都在无休无止来回震荡”的错觉。 程立所看见的守护神,就在水池底部。那是一副比普通人更大的精致浮雕。也不知道究竟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笔,赫然把守护神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但更令人惊诧的,是浮雕的内容。 水池底部的浮雕,并非只有守护神。另外还有一名男子。不同于半人半蛇的守护神。那男子的形状,完完全全,就是正常人类。只不过……无论从身材、体格、还有眉宇间的稚气看来,都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得出。这并非一名成年男子,而是顶多只有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 可是在浮雕之上的这名少年,此刻却和守护神相互搂抱着。脑袋深深迈入守护神的胸膛之中,只流露出半边面庞。相对地,守护神的下半身也缠在少年身上,细长蛇尾甚至探入了少年两腿之间。至于究竟在干什么,那就不足为人所道了。 守护神双颊酡红,嘴角与面颊处,都是一派娇媚。眼波流转,更有着说不尽的诱人风情。浑身上下,都显着娇慵与满足。但凝望着怀中少年的姿态,却又带有丝丝慈爱。整体看来,俨然既圣洁,又邪恶。赫然就是天使和恶魔,圣女与**的结合。 哪怕明明知道这仅仅是一副浮雕。但看了这面浮雕之后,不期然间,程立仍本能地察觉到有一股滚烫的热气,从丹田之下涌起。瞬间便走遍了全身四肢百骸。烧得火烫烫地,好不难受。 程立皱皱眉,把这股怪火压下去。回头再看四周墙壁上的浮雕。看了好半晌,终于搞明白了。原来,这些浮雕并非独立成篇,而是带有连续性的。系统地描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发生于遥远古代,世间依旧一片混沌洪荒之际的神话故事。 故事最开始的部分,位于地宫出入口,程立所走出来的那个出入口之左侧。浮雕上呈现一片洪荒之世的景象。大地上到处都是各种野兽。间中虽然也有人类,却都茹毛饮血,用石矛石斧,完全是一派原始野人的架势。 但紧接着,下一幅浮雕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团光。那不是太阳,因为画面处明显另有一个太阳。那些原始人或许以为这是天神下凡,于是都向那团光顶礼膜拜。 第三幅浮雕,天空的那团光里,走出了一道身影。那身影半人半蛇,娇媚妖娆,满头火红的蛇发。手里拿着一长一短两件兵器。有些像刀,也有些像剑。额头处更漂浮着一颗璀璨宝珠。程立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这是拿着琉璃宝刀和琉璃晶珠的守护神。 第四幅浮雕。琉璃晶珠光华璀璨,如雨点般洒向四方。有些洒在人类身上,也有些洒在植物和动物上。洒落土地中,或者江河里的,也是不少。 再下一幅浮雕。整个世界都出现了巨大变化。人类迅速摆脱了之前茹毛饮血的处境,懂得使用铜铁等金属来制造武器了。土地江河则变得更加富饶肥沃,能出产更多粮食,供养更多人口。 但那些植物和动物,变化却更厉害。不但体型迅速增长,变得如同山一般高大,而且还似乎开了灵智一样。有些本来无害的植物,竟懂得主动狩猎动物。至于那些动物,则分别成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巨兽。 有一根手指头,就比成年男人还高大的巨型大猩猩;有振翅展现出七彩光芒,在云彩中如女神降临的巨大飞虫;有满口獠牙,可以在天上旋转飞行的凶猛乌龟;有居住于火山当中,一煽翅膀就能毁灭一座城市的巨鸟。有潜游在海中,以捕猎鲸鱼为食的巨型章鱼。甚至还有满身荆鳍,水陆两栖,能够从嘴巴里喷吐出熊熊烈火的巨型恐怖蜥蜴! 整个世界,因为那位半人半蛇的守护神,赫然变得前所未有地危险!世界就像被这些恐怖巨兽所占领了.而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便只能在这些可怕巨兽的脚下瑟瑟发抖,苟延残喘。 36:被遗忘的传说 巨型猩猩,巨型章鱼,巨型飞蛾,巨龟,巨鸟,还有巨蜥? 看着这些浮雕,程立禁不住半惊半疑。惊的是这些可怕巨兽,当真存在于世界上吗?疑的是若然当真有这些怪物,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呢? 不过仔细想想,墙壁上的浮雕,也未必就是事实。也有可能只是古人的幻想而已。 说到神话,其实比这更夸张的神话,还多得是。什么北冥天池的鲲鹏,什么睁眼为日闭目为夜的烛龙,什么拥有九个头会喷水吐火的九婴……诸如此类,多去了。古人对此言之凿凿,可现实之中,又有谁见过那些鲲鹏烛龙九婴之类的怪物了? 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程立得以暂且释然,随即又再往浮雕后面的内容看去。 只见那些巨兽在大地上出现之后,人类几乎沦为这些巨兽的附庸。他们崇拜巨兽,甚至主动向巨兽献上祭品,又或者向巨兽祈求得到保佑。 有些巨兽,会对此给予善意的回应。也有些巨兽,对此根本不予理睬。更有些巨兽,竟会乘机劳役或勒索人类。从这里看来,要说巨兽就是人类的神灵,其实也说得过去。 但这种日子显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要忘记,从琉璃晶珠当中得到好处的,并不是只有巨兽,还有人类。 琉璃晶珠的光雨甘霖,让人类得以摆脱了那种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但这仅仅只是光雨的部分作用。光雨真正的作用,其实是开启智慧。有了智慧,人类当中的某些智者,便赫然发明了一件武器,足以让人类和巨兽对抗。这件武器的名字,就叫做:武功。 接下来的几幅壁画浮雕,都在讲述人类如何发明了武功,又如何一步一步地在这条道路上进行探索,让这条路的内容变得更完善,更丰富,以及更强大。终于,人类之中最强的武者,已经拥有了足以对抗巨兽的力量。 翻江倒海,天崩地裂,日月无光的激烈大战,就此爆发。人类和巨兽,为了争夺对于这个世界的主宰权,斗得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巨兽的优势,在于体型和各种特异能力。而人类的优势,则在于数量以及稳定的传承。 在这场大战最激烈的时候,一直以来也袖手旁观的守护神,终于出手了。她驾驭着自己降临大地时所乘坐的那团光,加入了人类的阵营。 于是乎,巨兽兵败如山倒,一头接一头地被击败。有的被杀死了,有的逃走了潜藏起来,更有的自身虽然死亡,却产下了兽卵等待孵化,期望他日能够卷土重来。总而言之,曾经被巨兽所占据的世界,终于又被人类夺回了。 在这场战斗当中,守护神所拿着的琉璃宝刀,似乎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其中一幅浮雕上,所描绘的就是守护神高举琉璃宝刀,然后斩出一道雄奇磅礴,活像开天辟地也似的巨大刀芒。把巨兽中最凶猛强大,懂得口吐烈火的那头巨蜥一刀劈为两半。 也正是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奠定了人类最后的胜利。可是似乎要砍出这样一刀,对于守护神而言,也不是毫无代价的。因为战争平息之后,那团飞翔在天空中的光芒,便坠落至地上,然后被泥土掩埋,再也看不见了。 不再居住于光芒中的守护神,来到了人间。而且不再有满头蛇发,也长出了人类的双腿,不再是半人半蛇的模样。单从外表看来,倒是一名普通的美艳女子了。 对于改变容貌之后的守护神,人类似乎已经不再认识。从而也少了敬畏几分之心。很快地,人类中最强大的一名武者,便与守护者双双坠入爱河,并且结为夫妻。但是…… 接下来的事情,便没有了。因为下一幅浮雕,那名强大武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与守护神站在一起的,赫然就是那名少年。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名强大武者到哪里去了?这少年又和武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上一幅浮雕里,还和武者表现得相当恩爱的守护神,下一刻便已经和那少年表现得如此亲密? 以上这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就仿佛有人刻意要隐瞒些什么,把表现这些事的浮雕都给抹去了一样。 程立沉吟半晌,继续再往下看。但接下来的浮雕,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了。 无非都是表现守护神和那少年如何恩爱缠绵而已。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所有这些表现他们如何恩爱的浮雕,都格外逼真,格外煽情,简直让人看得没法子不为之血脉贲张,面红心跳。 但是,那少年终究只是普通人类。看来同样避免不了生老病死之苦。所以地宫墙壁上最后一幅浮雕,浮雕,所描绘的正是那少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看来快将去世。 但浮雕上的守护神,却用左手拿着琉璃宝刀,作势要剖开少年胸膛。右手则拿着琉璃晶珠,似乎要把它送入少年胸膛。 墙壁上的壁画浮雕,到此结束。接下来,便只有程立一开始所看见的,铺砌在水池底部的那幅浮雕了。或许,这幅最大的浮雕,正是代表了少年得到琉璃宝珠的力量之后,得以起死回生,并且和守护神一起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 程立蘧然一惊,暗道难道这琉璃宝珠,还真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不成?可是不对啊。宝珠是蛇族的至宝。而小青正是蛇族仅剩的两名成员之一。假如宝珠有这样的能力,小青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又怎么可能不告诉程立了? 可是又慢着。回想起来,之前都传言说沧海月明楼楼主朱有泪,身患沉疴无药可治,唯有得到琉璃宝珠才有活命。当时还以为,这只是朱有泪刻意放出的***,为的是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引诱八斗堂总雷无咎上当的计策而已。 但事实上,朱有泪究竟是不是当真有病?是不是确实曾经从琉璃宝珠中得到过好处?这一切问题,其实没有人问过朱有泪。他自己也既未承认,更未否认。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其中有许多蹊跷之处,实在难以解释。 跟随着程立一起进来的那条烙铁头毒蛇,自然看不明白墙壁上的浮雕,究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它见程立忽然站在那里,好久好久都一动不动,还以为程立出了什么事。于是尝试着弓起身体,用脑袋顶了顶程立的小腿。 程立这才如梦初醒。他摇了摇头。知道情况实在太复杂了。单纯在这里空想,问题也不会有答案。还是再找找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吧。 但程立还没有开始动手查探,地宫另一侧的墙壁,便忽然发出“吱嘎~”的摩擦声。紧接着,墙壁翻开,俨然形成另一道暗门。一道人影迈开脚步,从门外翩然而入。 这道人影体形高佻,姿态婀娜曼妙,但身上却只披了一袭透明轻纱。轻纱之内,只有上下两截短衣,勉强遮挡住妙处。但观其神色,不见半丝欲念,唯有一派虔诚。 在微光映耀之下,程立赫然发现,这女子自己竟是认识的。她就是辰州言家家主独生子的贴身侍婢,名为孔雀的那名苗蛮女子。昨日永州城里大地震,言家公子和孔雀乘坐的马车陷入地裂之中,正是程立出手相救,才令他们得以幸免于难的。 程立看见那苗蛮女子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他。本来空无一人的地宫,忽然多了个程立出来,登时让那女子大吃一惊。她失声叫道:“什么人?”本能地作出了戒备的姿态。 程立主动摆摆手,开口道:“孔雀小姐,不用害怕,是我。程立。” 那苗蛮女子孔雀,听到程立这么说话,登时一怔。随即恍然道:“啊,是黑煞……不,是程恩公。恩公怎么居然会出现在这圣池地宫之中的?” 程立道:“哦,这里叫做圣池地宫吗?我倒不知道。说实在话,我是追踪一名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恶徒而来到这里的。孔雀小姐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对了,妳这个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见程立这样问起,孔雀不禁显得很是莫名其妙。奇怪地道:“我是为了这圣池水而来的。程恩公,我这个打扮,有什么不妥吗?” 苗蛮女子的观念,相比中原汉家女子,其实要显得更加开放。就如同袒露身体这种事一样。如果是汉家女子的话,肯定要严防死守,绝不容许外人窥见自己的私密。但在孔雀来说,却仿佛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立本身,也是在荒野之中,被狼群所抚养长大的。所以一些世俗视之为理所当然的道理或观念,在他这里,同样十分无足轻重。既然孔雀都不在意,那么程立当然更不在意了。当下他摇摇头,道:“没什么不妥。不过孔雀小姐妳这样打扮,肯定有什么特别原因吧?” 孔雀道:“我的打扮?这是为了祈求神灵庇佑,还有方便取圣池水啊。” 程立向池子看了一眼,道:“圣池水?圣在什么地方了?这些水有什么用吗?” 孔雀幽幽叹了口气,道:“这是神灵所恩赐,能治愈百病的圣水。公子之所以来到永州,事实上,也正是为了这圣水。假如没有它的话……唉~恐怕公子这时候,已经在地下长眠了。” 37:怪病 “神灵所恩赐,能治愈百病?” 程立向池子里的水瞥了一眼,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水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他摇摇头,问道:“怎么,言公子身上患了什么疾病么?” 孔雀神情幽怨,叹道:“一言难尽。假如恩公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过去亲眼看一看,那就什么都明白了。” 程立问道:“言公子也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孔雀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诧异。道:“这里是永州排教的总堂啊。恩公难道不知道吗?” 要解释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就麻烦了。三言两语,那是绝对说不清楚的。所以程立干脆也不说了。道:“原来是排教总堂。那么孔雀姑娘,妳带路吧。” 见程立不说,孔雀也乖觉地不再追问。她细声道:“请恩公稍等。我先取了池水再走。” 程立点点头,随即向后退开两步,靠在墙壁上看着。孔雀则拿出来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瓶子,跪在水池旁边,俯伏在地,五心向天,低声吟哦起来。 她神态庄重,语声中也带有一种虔诚的意味。似乎是在祈祷。但所用的语言并非中原汉话,应该是蛮苗语言。故此她究竟在向谁祈祷,祈祷内容是什么。程立也根本听不懂。 半晌之后,孔雀的祈祷告一段落。她这才长长舒一口气,仰身坐起。然后拿着琉璃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水池里汲水。顷刻之间,已经装了满满一瓶。 说来也奇怪。池水还在池子里那时候,是普通无色透明的。但一旦被汲进瓶子里,立刻便变成了淡蓝色,还透发出莹莹光辉。程立走过去,伸手在瓶子上轻轻一触,却发现瓶子冷寒如冰,只是一触之下,手指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白霜。 程立奇道:“这个瓶子,怎么会冷成这样的?冷成这样,妳又怎么拿得住?” 孔雀道:“神灵所恩赐的圣水,就是这样的。一般人的话,确实很难拿得住。幸亏家主曾经传授过一名武功给我修炼。所以我才能拿得住这瓶子。没有圣水之前,也全靠着这门武功,才能替公子稍减痛苦。” 程立愕然道:“妳也会武功?这倒看不出来。妳这门武功,叫什么名字?” 孔雀低下头,柔声道:“家主说,这门武功叫‘寒光照雪衣’。我修炼这门武功,只是为了侍奉公子,并不是要和别人相斗的。所以那些动手的法门,我都没学过。或许因为这样,恩公才看不出来吧。” 程立恍然有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么走吧。带我去见见妳家公子。” 孔雀眉宇间泛起一丝忧色,问道:“恩公,就这样走出去,没关系么?永州排教的人,似乎对恩公都有些误会啊。” 程立笑笑:“没关系,妳尽管走就是。他们看不见我的。” “他们都看不见恩公你?” 孔雀不明所以。但也乖觉地不再追问。当下她提着那个琉璃瓶子,转身穿过之前进来时的暗门,向外面走去。 暗门之外,也是一条幽深地道。地道两边墙壁上,安置有一盏盏油灯,灯光如豆,微弱昏暗,但也勉强可供照明。孔雀孤身一人,独自在地道里走了几十步,却完全听不到身后有人跟来的动静。她忍不住回头向后张望,却只看见一片空空如也。地道之内,哪里还有其他人影? 孔雀心里打了个突,失声低呼道:“恩公?程恩公?” “我在这里,不用慌。” 程立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孔雀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孔雀努力睁大了眼睛,却始终什么都看不见。心中惊疑不定。脱口道:“啊,原来恩公懂得隐身术?” 隐身术这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法术,程立自然不会。他只是聚集起一层暗物质,把自己笼罩起来而已。 暗物质本来就是以任何常规方式,都无法进行观测和感应的一种特殊物质。平常程立聚集暗物质的时候,之所以会显现出缕缕黑气,只因为暗物质的浓度被高度压缩,从不可见转变为可见。 但如果把浓度减轻至一定程度,暗物质便会恢复不可见状态。用这种状态下的暗物质笼罩住自己,便相当于套上了一件隐形外衣。连带着自己本身也“消失”了。 不过虽然看不见,却仍然能够摸得着。所以隐形外衣也并不是完全隐形的。只要有人触碰到程立,又或者程立主动去触碰他人,那么他的存在,仍然可以被感受到。 关于暗物质的特性和效用,这些东西同样无法向这个时代的人进行解释。所以程立随口道:“就当是隐身术好了。继续走吧。” 孔雀惊疑不定,但也只好强自镇定下来,继续前行。好半晌之后,两人离开地道,走上地面。却见置身所在处,原来又是一座神庙。 神庙正中央处,也供奉着一尊半人半蛇的守护神雕像。只不过,这尊雕像显得十分**肃穆,和地宫水池里那眉目含春,仿佛从骨子里也透发出一股冶艳风情的模样,完全截然不同。 孔雀随意从神像旁边的地板上,捡起一件外袍披上。随即向外走去。程立也亦步亦趋跟上。却见神庙之外,一条条青石板路纵横交错。远处则是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规划得十分整齐。放眼远眺,隐隐可见在远处有一道高耸城墙,包围了这些房屋和街道。显而易见,这里既是永州排教的总舵,也是一座巨大的堡垒。 堡垒之内的街道,十分干净整洁。不时可见有一队队手提刀枪的排教弟子,正在来回巡逻,守备得十分森严。 这些排教弟子看见孔雀,都会上前询问盘查。孔雀拿出一块令牌,交给他们校验无误之后,才能得以通行。 假如在平时的话,这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孔雀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但今天孔雀却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身后就跟着一个不速之客。一旦被发现的话,事情随时可能会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即使明知程立懂得使“隐身术”,别人根本看不见他。可孔雀依旧提心吊胆的,生怕会被看出什么端倪。这样一副模样,被那些巡逻的弟子看在眼里,自然大感怀疑。但盘查来盘查去,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最后也只好放行了。 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直过去小半个时辰,孔雀才引领着程立,走到堡垒东南角落处,一座装饰得十分富丽堂皇的小院之中。在这里大门外看守的,却不是永州排教子弟,而是辰州言家的子弟。 看见孔雀回来,这些言家子弟都大喜过望,连声催促道:“孔雀姑娘,妳可回来了。快快快,公子的病又发作了,正等着圣水呢。” 孔雀大急,失声道:“怎么又发作了?按时辰推算的话,应该没这么快啊。”更顾不上听守门的言家弟子怎么回答,动身就冲进大门里,三步夹作两步地往厢房里赶。 程立也紧跟着进门。甫跨过门槛,立刻便察觉有一股寒流袭来。放眼观望,只见院落里各处都放置了一块块巨型坚冰。那些言家弟子各自拿了一柄柄大扇子,正用力煽风,把寒气煽进言家公子所歇宿的厢房之中。 孔雀急急推开厢房的房门,提着琉璃瓶子冲进去。程立随后进门,只见房间之内,所有家具摆设全部都被移走。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足够五、六个人同时躺在上面的硕大床榻。 这张床榻以黄金为顶,四周垂下珠帘,赫然全是有婴儿拇指般大小,光滑圆润的上品珍珠。单单这样一张金顶珠床,就至少也价值上万两银子了。由此可见,无论是永州排教,抑或辰州言家,都是何等豪奢。 看见孔雀进来,原本在床边伺候的两名婢女,立刻向孔雀深深鞠躬,然后退了出去。孔雀则急不及待地揪开珠帘,闯进去焦声呼唤道:“公子,公子,你感觉怎么样了?” 程立凝神观望,只见珠帘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名浑身蜷缩的少年。正是日前曾经见过一面的言家公子。不过,日前见面时,言家公子身上的衣饰显得十分华丽。但现在再见,言家公子却只穿了条及膝短裤,上身**地躺在哪里。 院落里到处摆满了坚冰,温度顶多就是两三度左右。就是普通成年人也会觉得冷,非得穿上棉袄皮衣御寒不可。但言家公子却非但不感觉冷,反而浑身皮肤都发红,乍看之下,就像一只被煮熟了的大虾。而且,随着言家公子一呼一吸之间,程立竟感觉到有阵阵热气涌过来。再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触,俨然感觉活像摸到了一个烧红的炭炉。 程立吃了一惊。随手一挥,把笼罩体外的暗物质散去,重新现身人前。问道:“孔雀姑娘,言公子怎么会烧得这样厉害的?这样烧下去,岂不要连脑子也烧得沸腾了?” 孔雀语带哀声,缓缓道:“公子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曾经有厉害敌人入侵辰州。公子的娘亲不得已,只能出手赶走敌人,却因此伤了胎气。公子当时便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只是一直潜伏着,直至一年之前,才突然发作出来。 这怪伤一旦发作,公子便像这样浑身滚烫,普通人就连想要触碰一下,都承受不住。唉~公子本来十分聪明伶俐,天资也很高的。可是自从这怪病发作之后,便烧坏了脑子,以至于说话行事,都颠三倒四。医生还说,假如再找不到办法治疗的话,公子他……恐怕顶多只有半年时间了。所以家主才迫不得已,把我们送来永州。” 38:女娲后裔 说话之间,孔雀拿起琉璃瓶子,把瓶塞拔开,凑到言家小公子唇边,柔声道:“公子,圣水来了。赶快喝吧。” 言家小公子低声**着,在孔雀的搀扶之下,竭力挣扎爬起,依偎在孔雀怀里,一口口地把瓶子里的水喝下。 瓶中圣水入喉,隐隐化为一片蓝色的冰气,散入四肢百骸当中。言家小公子本来因为痛苦而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显而易见,身上的高热已经减轻了不少。 但纵然如此,孔雀也并未轻松下来。她盘膝坐在言家小公子身后,凝神运转真气。顷刻之间,赫然有一股比冰雪更寒冷的气息,从她身上透体而发。行功已足,孔雀双手按上言家小公子背心要穴,把这股性命交修的寒冰真气,源源不绝输送进小公子体内。 内有奇寒圣水,外有寒冰真气。内外夹攻,双管齐下。但仍然折腾了整整大半个时辰,言家小公子身上的肤色,才终于恢复了常态。 孔雀长长舒一口气,敛劲收功。或许是虚耗太多的缘故,一时之间,眉宇间依然尽是压抑不住的疲惫。与此同时,言家小公子也从之前那半昏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低声**道:“孔……孔雀?是妳吗?” 孔雀柔声道:“公子,是我。孔雀永远也在你身边的,请安心。” 言家小公子长长舒出一口气,徐徐闭上眼睛,又要再度睡过去。但忽然之间,他却像醒觉了什么似的,重新睁大了眼睛,惊喜叫道:“恩公?你是程恩公?你怎么来了?” 程立点点头,道:“是我。听说你生病了,所以我过来看望你一下的。” 言家小公子欣然道:“多谢程恩公关心。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老毛病了。” 程立向孔雀看了一眼,又问道:“言公子,你这个病很久了吗?” 言家小公子愁眉苦脸道:“不知道啊。这病一发作,我就浑身都发烧,难受得要命。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久了。” 孔雀接口叹道:“为了小公子这个病,家主也不知道已经找过了多少医生,找过了多少灵丹妙药,最后都无济于事。只有我修炼的这门内功‘寒光照雪衣’,能够稍微舒缓一下小公子的痛苦,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直至半年前,永州排教的教主,送来了这圣水,声称能治好小公子的病。小公子喝过圣水之后,情况确实有所好转。但一段时间之后,教主便不再送来圣水。并且说除非辰州言家甘愿臣服于永州排教,否则的话,便不要再妄想能得到圣水。家主实在没办法,最后只好决定,把小公子送来永州。” 程立微微颌首,道:“我都明白了。不过,你们就那么相信那个什么守护神?当真觉得那池水是什么神灵恩赐?我听说过了。排教一向没有这个什么守护神的信仰,是现在这个教主当权之后,才开始推广这种信仰的。” 孔雀嫣然道:“恩公,你可能有些误会了。守护神就是女娲娘娘。对于女娲娘娘的信仰,我们苗蛮人可是千年以来,也从来没断过的。永州、辰州、湘西,苗疆……一向都有很多人信仰女娲娘娘。现在,教主只是重新把女娲娘娘,尊奉为排教的守护神而已,这也不算什么。” 程立皱眉道:“孔雀姑娘,妳确定排教的守护神,真是女娲娘娘?可是地宫里面的壁画,和女娲娘娘的传说,好像相差得太远了吧?” 孔雀眨眨眼睛,迷茫地道:“女娲娘娘的传说?我不太懂你们中原汉人的传说啊。不过,在我们苗蛮人的传说之中,是女娲娘娘从天而降,赐给人类智慧。然后又和人类一起,消灭了为祸世间的魔神。最后更和人类当中,最出类拔萃的勇士结为夫妻。就是这样了。 对了,在传说中,女娲娘娘当年从天而降的地方,就是在永州。所以后人就在女娲娘娘降临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宫殿以作纪念。 不过,这宫殿后来在战火中被毁了,只剩下地宫。直至教主重新修建总堂,把地宫发掘出来,才了解到有这样一件事。这也是教主之所以供奉女娲娘娘的原因。至于刚才那个水池,据说曾经是女娲娘娘沐浴的地方,池水中沾染上女娲娘娘的神力,所以才能治病。” 程立沉吟道:“苗疆地方的女娲娘娘传说,竟然是如此吗?那么,神话里有没有说,和女娲娘娘结为夫妻的那名人类勇士,最后结局怎么样了?” 孔雀不假思索,便回答道:“当然是和女娲娘娘一起双宿双栖,成为一对长生不死的幸福夫妻了。难道还能有其他结局吗?” 程立心中疑惑更盛。又问道:“那么,女娲娘娘和这位人类勇士的子嗣后代呢?” 孔雀道:“传说中,女娲娘娘的子嗣在人间世代相传,每一代都是女子。我们苗蛮人,称呼她们为女娲后裔。不过,听说中原汉人都不承认女娲娘娘还有子嗣后裔,所以都称呼她们是蛇妖。这实在太过分了。恩公,你说是不是?” 程立若有所思道:“女娲后嗣,被称呼为蛇妖吗……这个我倒没听说过。”顿了顿,又问道:“那么孔雀姑娘,今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孔雀叹道:“都已经来到永州城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无非就是等待教主处置吧。不过,教主既然送来圣水替公子治病,那么总不会伤害我们的。那就见一步,走一步好了。” 程立点点头,道:“好吧,情况我都明白了。既然小公子暂时没事,那么我也不打扰了。就此告……” “当当当当当~~” 程立的话还没讲完,突然之间,一阵急如暴风骤雨般的锣声响起,并且迅速传遍了四面八方。言家小公子听到锣声,登时吓了一大跳,扑入孔雀的怀里,哭叫道:“孔雀,孔雀,那是什么?我好害怕啊。” 孔雀连忙紧紧搂住言家小公子,柔声安慰道:“不用怕,不用怕。孔雀在这里,孔雀永远也在小公子的身边。” 言家小公子激动之下,禁不住又是浑身发烫。被遍体冰寒的孔雀抱在怀里,这才稍稍平静下来。但依旧不断瑟缩发抖。 锣声越来越响,片刻之间,便由远而近,来到了言家众人所居住的这处院落附近。紧接着,只听得有人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叫道:“言家公子在吗?请出来一见,有要紧事情。” 孔雀抱着小公子,向程立为难地看了一眼。程立随手一挥,再度“隐形”,道:“没关系,妳尽管出去见他们就是。” 孔雀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抱着小公子推门走出。在言家众子弟簇拥下来到前院,吩咐打开大门。 大门开启,只见几十名排教弟子,人人刀枪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目光当中,俨然深具怀疑,甚至是敌意。为首者就是排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帅——牛十力。 孔雀不敢怠慢,连忙微微躬身行礼。道:“公子与孔雀,见过左帅大人。不知道左帅有什么事呢?” 牛十力嘿声轻哼,喝道:“有外来的奸细,潜入了总堂之中。” 孔雀大吃一惊,颤声道:“有,有奸细?” 牛十力面色阴沉,双眼目光炯炯,死盯着孔雀不放,缓缓道:“孔雀姑娘很害怕吗?” 空确定了定神,勉力道:“是,让左帅见笑了。不知道奸细是什么人?又有多少个呢?” 牛十力凝声道:“奸细有两个。至于是什么人,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秘密潜入总堂,居然胆大包天,去偷听教主和客人说话。教主神通广大,发现了不对,于是出手打了那两个奸细一掌。没想到这两个奸细也算了得,居然负伤逃走了。” 孔雀拍拍自己胸膛,一副心有馀悸的模样,道:“原来是这样。那么现在,左帅就是奉旨抓拿奸细了?” 牛十力沉声道:“不错。奉教主令谕,封锁总堂,全堂戒严。一定要抓到这奸细为止。孔雀姑娘,对不起了。职责所在,我们要进去看看。”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孔雀虽然满面都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好的。左帅,请。” 牛十力喝道:“得罪了。”回头向身后跟着过来的那些人招呼道:“大伙儿进去。”当下更不多话,一窝蜂的就闯进了院落之中。众人肆无忌惮,到处乱翻乱查,全没把“辰州言家”这四个字放在眼里的趾高气扬模样。言家众弟子一个个都气得浑身发抖,却是敢怒不敢言。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 片刻之后,排教众弟子已经把院落里所有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自然什么发现都没有。牛十力见搜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当下说声:“孔雀姑娘,得罪了。既然间隙不在这里,我们再去别处搜搜。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在戒严解除之前,你们最好不要离开这处院落了。” 孔雀面色大变,急道:“不能离开?那假如公子的病又发作了,需要取圣水治疗,那该怎么办?” 牛十力冷冷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好了。”更不多话,招呼一声,带着人转身就走。只听得“嘭~”一声大响,院落大门从外面被紧紧闭上了。随即更上了门闩。又有十几名排教弟子,留在门外站岗。看这架势,哪有半分把言家众人当贵宾看待的模样?分明就是对待囚犯。 39:重重疑云 辰州言家,也是江湖八大世家之一。言家子弟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也向来习惯了用鼻孔看人的。这次被迫来到永州,向排教教主低头称臣,已经让他们心中大为不忿。再受到眼前这样的对待,霎时间,众言家子弟群情汹涌,一个个都拔刀握剑,大叫着要冲出去向排教要个公道。 可是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全凭实力。永州排教现在势力大,辰州言家实力不如人,又如何能够得到什么公道?关于这一点,言家众子弟其实同样心知肚明,只不过面子上实在下不来,所以聊以发泄而已。 这些人一个个气愤愤地大声咒骂,倒把个言家小公子吓得更加害怕了。只见他就活像只鹌鹑似的,缩在孔雀怀里,一动不动。孔雀则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更不理会这些人,转身就抱着小公子回去房间。“嘭~”用力关上房门,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言家众子弟叫嚷了一会儿,始终没人搭理,他们自己也觉得无趣。于是只好灰溜溜地各自回房,夹起尾巴睡大头觉算了。 孔雀回到房间中,放下小公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恩公?恩公?您还在吗?” 程立并没有显露身形。却开口传来声音,道:“我还在。不过,这里也没什么事,我得走了。孔雀姑娘,妳和言公子保重。” 话声落下,半晌也不见再有什么动静。孔雀左顾右盼,小心翼翼道:“恩公?恩公?”眉宇间犹豫半晌,突然用力一咬牙,甩手一挥。 霎时间,一股凛冽寒风从她袖底涌出,并且冻结了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一口锋利长剑的模样。锐厉剑气伴随着雪花四散飘溢,赫然笼罩了房间内整片空间。不管任何人置身其中,都绝对无所遁形。 单凭这一手凝冰成剑的本事,已经属于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风范,之前孔雀说自己只是修炼内功,却从不懂怎么打打杀杀。现在看来,这句话似乎不尽不实啊。 无论如何,孔雀这一剑挥出去,便已经证明了,程立确实已经离开。房间内除去言家小公子和她自己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孔雀轻轻舒一口气。收回剑气,伸手轻抚小公子的头顶,道:“好了,那人已经走了。” “可恶!怎么居然会被那个程立找到地道,甚至找到圣池地宫的?永州这边的人,统统是饭桶!” 确认了旁边没有外人,言家小公子面上神色陡然一变。从之前的天真懵懂,傻傻呆呆,忽然变得无比阴狠凶恶,直教人为之不寒而栗。哪里还像是名少年?分明就是名成年人。 孔雀摇头道:“黑煞神君神通广大。有这样的本事,也不奇怪。实际上,我一直就反对去招惹他。若不主动招惹,他根本发现不了地宫。可现在……唉,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言家小公子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哼,先是黑煞神君,然后又是一个李焚舟。还有什么祝顺水,天下第七、唐恨、原大总管,还有那个沧海月明楼的楼主朱有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了。这样下去,宝藏肯定要保不住了。” 孔雀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已经尽力了。当真保不住的话,那也没办法啊。” 言家小公子用力一甩手,烦躁地喝道 :“我们等了那么久,付出那么多。到头来,难道一切都要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行!宝藏是我们的!永州所有一切,都是我们的!” 孔雀双手一摊,无奈地道:“可是,就连守护神也打不过程立。我们还能怎么办?” 言家小公子来回踱了几圈,忽然冷笑道:“来的人虽然多,但他们都各怀鬼胎,不是一路的。正好从这方面下手,挑动他们先自己杀个你死我活。等到都杀得几败俱伤了,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不迟。” 孔雀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那么,具体该怎么做?” 言家小公子刻意压低声音道:“就这么办,听好了……”凑近到孔雀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道:“就依照计划行事,明白了吧?” 耳鬓厮磨,孔雀感受到阵阵热气烘上来,禁不住难耐地夹紧了双腿。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乍看之下,那模样竟是说不尽的娇媚动人。 言家小公子看得呯然心动,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邪魅地调笑道:“说起来,我体温好像又上升了。孔雀,来再替我降温吧。不过,这次要用最直接的方法。” 孔雀红着脸,轻轻点点头。一耸肩头。上衣随之滑落,显露出里面穿的那袭轻纱。紧接着,孔雀舒展玉臂,搂住了言家小公子的脖子。温柔地送上红唇香吻。 顷刻之间,两人缠绵拥吻,显得十分香艳旖旎。良久良久,四唇始分。言家小公子激烈喘息着,突然双手一用力,把孔雀推倒在这张豪华大床上,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紧接着,阵阵更加激烈的声音响起。只不过,一切都被紧紧关闭的房门所遮掩。竟是谁也看不到,在房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 孔雀和言家小公子在私底下到底有什么盘算,早已经离开的程立,自然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最关心的事,自然是那所谓的“奸细”。 排教中人,不知道这两名“奸细”究竟是谁。但对于程立来说。问题的答案可谓昭然欲揭。除去小青和菩萨蛮之外,那“奸细”还能是谁呢? 只不过,程立倒真没想到。双方明明在地下洞窟中分道扬镳的。当时彼此所走的方向,明明南辕北辙。怎么到头来,双方居然都在这排教总舵中汇合了?难道说,地下洞窟里通道虽然多,但其实殊途同归,最终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吗? 程立摇摇头,暂且不去管这种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他以不可见的暗物质覆盖着身体,犹如化身为幽灵一样,在总舵之内四下飞驰急奔。虽然触目所见,到处都是一队队排教弟子在巡逻戒备,但却完全没有半个人,能够发现得了程立的半丝踪迹。 急奔片刻,程立转过一处路口,眼前忽尔豁然开朗。如棋盘般整齐间隔的街道,至此不复存在。正前方俨然是一座极宽阔的大广场。广场彼端,坐落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大殿正门之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只有一个以图画手法所绘就,显得颇为抽象,但同时又极具气势的大字:排! 程立停下脚步,知道这里定然就是总舵之内,教主所居住的地方。当下他纵身疾驰而出。向大殿奔去。大殿四周虽然有不少精锐的排教弟子守护,却一个个有眼如盲,哪里看得见程立的身影? 三两个起落之间,程立已经飞奔至大殿正门前。但他并不入门,反而纵身腾空,冲天飞跃而起。一下子之间,便已经越过大殿第一层的屋檐,其势丝毫不衰,更继续上升,又接连越过第二 、第三重屋檐,这才转而急速下坠。 可是就在程立即将撞上屋顶瓦片的时候,一丝黑气陡然凭空涌现,随即凝结成圆形镜片展开,轻轻托住了程立。下坠力量,全被化于无形。 程立挺直了身体,举目四下远眺。首先看到的,当然是总舵之内鳞次栉比的房屋。再向外,则是一圈高耸坚厚的城墙。城墙把总舵团团包围起来,形成最坚不可摧的防御。 城墙之外,是连绵山岭。排教总舵,就位于这数十座山岭的其中一座之上。山顶总舵,和山下只有一条小路相连接。即使山下排布了十万大军,却也无法展开兵力,只能挤在山路上,前赴后继地送人头而已。 山下再过不远外,俨然又有一圈城墙,却是属于永州城所有。排教总舵,原来根本不在永州城之内。 回想起来,程立也不禁觉得愕然。自己在永州城内的守护神神庙里进入地道,然后通过地底洞窟,进入地宫。再在孔雀带领下通过地道上来总舵。不知不觉之间,原来已经离开永州城那么远,来到了这高山之上。 正在感慨之际,突然间,心头警兆涌现。程立立刻警醒过来,腾空踏步,向旁边急速滑开三尺之远。还未稳定身影,一道赤红刀光猛然由下而上,斩破宫殿屋顶,裂空杀出。若然程立闪避得迟了半秒,非被这道刀光斩中不可。 但既然程立提前有了准备,那么这道刀光再怎么凌厉,也只是斩中空气而已。但见刀光冲入天际,眨眼之间,已然无影无踪。但随即,又有另外两条人影跃上屋顶。 其中一人身披大红衣袍,相貌俊朗,却面带病容。正是沧海月明楼的楼主,朱有泪。至于另外那人,却是名白发老者。隐身潜藏在一旁的程立,并不认识此人。 但下一刻,朱有泪已经主动替程立介绍了这老者的身份。但见他微微躬身,道:“教主,刚才一时情急,失礼了。” 那老者摆摆手,凝声道:“朱堂主不用太客气。经历过先前那事,再怎么小心,也是应该的。别说只是打坏了些瓦片,哪怕把这整栋房子都拆了,也不算什么。本教虽然不算有钱,但区区几栋房子,还损失得起。” “教主?本教?” 程立听了这两个词,立刻便明白了。眼前这位老者,俨然就是那位神秘的排教教主。 朱有泪左右顾盼,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道:“多谢教主包容。不过看起来,也只是我太过敏感了。这里并没有人在偷听。或许,刚才仅仅是只凑巧飞过的鸟儿罢了。” 排教教主点点头,道:“是鸟儿也不奇怪。既然没有敌人,我们也不用在这里吹风了。朱堂主,咱们下去吧。请。” 40:长生不死之秘 朱有泪和排教教主,都是天下一流高手。灵觉之敏锐,堪比现代的雷达。所以他们自信,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却仍能让自己一无所觉。故此,假如他们找不到敌人,那就肯定真的没有敌人了。 一番查找,打消了所有疑虑的朱有泪和排教教主,两人双双离开屋顶,重新进入大殿之内,分别就座。旁边伺候的一众婢女,立刻撤去残席,重新摆上美酒佳肴,以供享用。大殿角落里的乐师们,也演奏起悠扬乐曲,以作助兴。 排教教主缓缓道:“排教身处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有不周之处,还请朱楼主见谅。” 朱有泪习惯性地咳嗽两声,道:“教主不用太客气。在我看来,这里的陈设布置,哪怕是皇宫,也不过如此罢了。只不过永州虽好,终究还是偏僻了一些。教主雄才大略,志在天下。应该不会只满足于就在这小小永州城里终老吧?” 排教教主嘴角微微向上牵动,道:“假如本教主真是这样不思进取之辈,今天朱楼主便没有机会与本教主见面了。朱楼主,你觉得呢?” 朱有泪一笑,道:“说得不错。教主已取湘西,又统领了苗疆。排教势力发展到今天,其实已经到了一个瓶颈的位置。想要谋取更大发展的话,便非得走出去不可。 但外面的江湖,相信对于教主来说,也十分陌生。若然能够有个领路人的话,那便事半功倍,轻松得多了。至于这个领路人的角色,当然非本楼主莫属。” 排教教主微微眯起眼睛,一双白多黑少的眸子里,闪烁出欣赏的目光。缓缓道:“话是说得不错。本教主也承认,确实需要一个领路人。 不过朱楼主,这个领路人,也未必非得是你不可。据我所知,天下四大势力,金龙帮为第一。沧海月明楼充其量,也只是和八斗堂并列第二。 金龙帮帮主李焚舟,现在也来到了永州城。要合作的话,本教主为什么不和李焚舟合作呢?” 朱有泪淡淡道:“因为我来到永州的理由,和李焚舟来到永州的理由,是截然不同的。” 排教教主凝声问道:“有何不同?” 朱有泪抬起头来,透过大殿的窗户,向外面的天空深深看了一眼。缓缓道:“半月之前,杭州霹雳堂中一战。黑煞神君以其独门神功,大破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的先天破体无形刀气。那一战,简直堪称惊天动地,有神惧魔惊之威。 可是即使是黑煞神君和楚狂客,相比起琉璃宝刀的异变,相比起揪翻雷峰塔而现身的白娘子,依旧是根本不值一提。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了。传说当中,女娲娘娘在远古时代曾经降临苗疆,并且留下血脉后裔的事,多半是真的。” 排教教主淡淡道:“当然是真的。关于这一点,本教主可以保证,任何人都不必有怀疑。” 朱有泪道:“所以关于琉璃宝藏的事,当然也是真的了。这一点我想得到,李焚舟也想得到。故此,李焚舟一路追踪着白娘子来到永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琉璃宝藏彻底占为己有。那么请问教主,你能够容忍他这么做吗?” 排教教主凝声道:“不能。但是朱堂主,难道你来到永州,就不是打琉璃宝藏的主意吗?” 朱有泪摇头道:“我不是。或者严格说来,我对于琉璃宝藏里的什么金银珠宝,什么神功秘笈,通通都不感兴趣。” 排教教主道:“哦?那么朱堂主感兴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朱有泪缓缓道:“琉璃晶棺。” 排教教主身躯一颤,双目猛然绽放出慑人寒光。道:“朱楼主当真博闻强记。” 朱有泪道:“根据传说记载。当年女娲娘娘降临凡间,和人类的勇士成亲。但女娲娘娘是神,不老不死,能长存千年万载。而人类勇士不管再怎么勇武,始终还是人类,有生老病死之苦。 数十年过去后,这名勇士寿尽而逝。女娲娘娘伤心欲绝,于是命令身边的人,打造了一副琉璃晶棺,和丈夫的遗体一起躺进去长眠。如此一来,虽然女娲娘娘本身永生不死,却也算和丈夫永远相伴了。” 排教教主冷哼一声,道:“没错。苗疆地方的苗蛮,确实有这种传说。” 朱有泪又道:“女娲娘娘虽然伴随丈夫长眠。但长眠之前,她也把打造琉璃晶棺的秘法传授了下来。之后,那个部族的下一任族长去世时,也命令族中工匠打造另一口琉璃晶棺,以安放族长遗体。久而久之,甚至成为了一项传统。 有一次,某位族长才刚当上族长没多久,就在和其他部族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垂死。那些族人眼看他已经救不回来了,就提前把重伤的族长放进一口琉璃晶棺之中。 却万万没想到,一段时间之后,这位受重伤的族长,居然自己打开晶棺走了出来,而且一身致命重伤,都已经被完全治疗痊愈了。 到了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按照女娲娘娘秘法所制造的晶棺,竟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力。无论伤得多重,也不管病得多深,只要还有一口气,那么晶棺就能把它治好,救活。” 晶棺既然拥有如此神奇力量,当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消息传开之后,立刻引来了无数觊觎长生不死秘密的敌人,联合起来一起攻打拥有晶棺的部族。 晶棺的部族寡不敌众,终于灭族。但在灭亡之前,他们却拼尽最后的力量,把包括女娲娘娘与初代族长在内的所有晶棺,全部藏进某个秘密所在。 敌对部族虽然得胜,最终却一无所获。但得到琉璃晶棺,就能长生不死的消息,仍然流传后世。只是年深日久,很多人都已经不把这事当真,认为仅是荒诞不经的传说而已。 很多年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女娲娘娘曾经用过的琉璃宝刀现世。有三人先后得到宝刀,并在宝刀的指引之下,分别进入过埋藏晶棺的秘地。那就是‘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等三人。 他们三人在秘地里曾有过什么遭遇,这一点没有别人知道。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离开秘地之后,便拥有了天下无敌的力量。” 排教教主凝声道:“所以朱楼主,你所要求的,是这份天下无敌的力量,还是长生不死?” 朱有泪道:“教主这句话,是承认了琉璃晶棺的传说,也属于真实不虚之存在。对吗?” 排教教主面色极不好看,冷冷道:“既然朱楼主什么都调查清楚了,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好吧,本教主承认了。晶棺确实是存在的。那又怎么样?” 朱有泪深深吸一口气,凝声道:“那么,我也可以回答你。本楼主要的不是天下无敌,也不是长生不死。而是要借助晶棺神能,治病疗伤。” “治病疗伤?” 排教教主一怔,皱眉上下打量朱有泪,道:“江湖传言,朱楼主身患重病,痨毒入骨根。但本教主也懂得一点医道。以我看来,朱楼主的身体,无论精气神都正处于巅峰状态,又有什么病要治,有什么伤要疗了?” 朱有泪轻轻叹一口气,道:“不是我自己用。是我的二弟,白仇非。当日在霹雳堂一战之中,他惨遭黑煞神君那魔头所重伤。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却武功全废,而且连自己吃饭和大小二便,都办不到了。 唉~二弟一向心高气傲,志向高远。要他这样不死不活地苟且偷生,简直比杀了他还残忍。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琉璃晶棺。只有晶棺,才能治好二弟。” 排教教主微微颌首,道:“之前我还在奇怪。朱楼主随身带着这么一个重病号。究竟是想要干什么。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不过……呵呵~朱楼主还真是偏心啊。同样是结义金兰,朱楼主对白仇非这样关怀备至。但对于另一位结拜兄弟黄磊,却是不闻不问,仿佛完全不放在心上一样。哈哈,本教主好奇问一句,这又是为什么呐?” 朱有泪轻叹口气,道:“同样是结义兄弟,其实我并没有厚此薄彼。只不过,二弟和三弟性格不同。二弟是天生的江湖人,江湖对他来说,就是如鱼得水。离开江湖,他也就不能生存,和死了没有什么不同。 但三弟却恰好相反。他天性恬淡,这个江湖,本来就不适合他。所以尽早退隐,其实才是对他最好。” 排教教主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这个说法,倒也讲得通。不过,本教主恰好想起,朱楼主似乎曾经有过一名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是叫做朱梦飞? 听说这位小兄弟,当年和朱楼主感情极好,只是后来不幸遇上意外,染病而死。朱楼主对此,似乎一直引以为憾。又听说,这个白仇非的相貌,居然和朱梦飞长得极为相似,甚至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呢?” 朱有泪淡淡道:“教主足不出永州,而能知天下事。佩服佩服。不过这种小事,无论是也不是,也无关紧要了。关键在于,我只要借琉璃晶棺一用。除此之外,宝藏里所有东西,我都不要。只要教主答应这个条件,沧海月明楼将尽全力协助排教征战天下。那么教主,你意下,如何?” 排教教主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向朱有泪伸出右手。凝声道:“一言既出。” 朱有泪也伸出手去,和排教教主相互用力一握。肃然道:“驷马难追!” 41:暗有后着 随着朱有泪和排教教主,这两人那么一握手,双方便算是订立正式的合作协议,成为暂时性的攻守同盟了。 很明显的,对于同样有志于夺宝的李焚舟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但对于程立来说,却并没觉得有多大妨碍。反而能够从双方口中,得知琉璃宝藏里长生不死之秘的真相,更让程立觉得大有收获。 只不过……随着对琉璃宝藏,对女娲娘娘的认识越多,程立便越是觉得怪异。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来看,什么女娲,什么蛇族,什么洞天福地,赫然全都充斥了浓浓的科技感。 要说起来,这些东西假如出现在程立原来归属的世界,那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但如今,这些东西却都出现在此地……程立也不懂怎么描述自己这种感觉,总之就是总好像有那里非常不对劲的样子。 朱有泪和排教教主两人,既不知道程立就站在旁边,同时也对他所觉得不对的地方,根本毫无感觉。两人双手用力一握之后,便即分开。 排教教主连拍三下手掌,立刻就有侍女,以金盘端上美酒。排教教主亲自动手,合共斟满了六个酒杯。道:“朱楼主,协议既成,咱们就是盟友了。本教主先饮三杯,聊以祝贺。请。” 朱有泪淡道:“好,那么教主,请。”率先动手端起酒杯,连尽三杯。每饮干一杯,都把酒杯甩手砸落地下。顷刻之间,六杯美酒尽数入喉,六个酒杯也全在地下砸成粉碎。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大笑。 排教教主颌首道:“好,朱楼主果然够豪爽,不愧是一方大豪。不过夺宝之事,事关重大,还需要从长计议。折腾了一晚,相信朱楼主也累了。不如就先去休息,养好精神,咱们再来商量大事。” 当下,排教教主又叫来一名教中弟子,吩咐他引领贵客前往客房休息。朱有泪也不多话,径自跟随着去了。 朱有泪已然离开,但排教教主却仍坐在大殿上,一动不动。程立隐约感觉似乎仍有下文,所以也沉住气,耐心潜伏下来,继续等待。 半晌之后,排教教主忽然一动,缓缓开口道:“原大总管,你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哈哈,教主是想听我说实在话,还是说谎话呢?” 一下爽朗笑声响起。大殿的一道侧门打开,从中走出一名中年汉子。他相貌英伟,嘴唇上留着两撇经过精心修饰的小胡子,步履轻捷,双眼精光闪烁,一看即知,乃是位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修为决不在朱有泪或李焚舟之下。 排教教主从椅子上站起来,淡淡道:“讨好的马屁话,我听得多了。难得泰山风云碑上的天下第一箭,御前侍卫大总管原无限原兄大驾光临,哪怕再难听的话,我也是甘之如饴,非听不可的。” “原无限?原来这个人就是诸葛太傅的师弟,四大档头他们的师叔?” 骤然听到“原无限”三个字,隐伏在一旁的程立当即微微颌首。虽然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位原大总管,但从别人口里,却已经听说过这位诸葛太傅的师弟许多次了。知道此人修为之高,隐隐还比诸葛太傅胜过一筹,绝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这次居然连原无限也来到永州,永州的局面,俨然更加复杂了。 原无限虽然亦属当世绝顶高手之列,但同样没能察觉到程立的存在。他 大步走来,一下坐在刚才朱有泪坐过的椅子上。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喝下,这才冷笑道:“既然教主不嫌弃,那么我可直接说了。刚才你们两位订立的这个盟约,呵呵,简直无聊又无谓。 什么只为了给义弟治病,所以才要进入琉璃宝藏。仅仅借晶棺一用,其他什么都不要?哈哈~这种说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教主能够打下永州排教这么一大片基业,自然更不可能信这种鬼话。否则的话,早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里面了。怎样,这番话难听吧?” 排教教主淡淡道:“确实难听。也确实是肺腑之言。其实在朱有泪能够打下沧海月明楼这么一片基业,心计之深,便绝不会在你我之下。你我能想得到的,他当然也想得到。但有些时候,有些情况下,偏偏就是需要这种又无聊又无谓的协议来装订一下门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原大总管,你说呢?” 原无限撇了撇嘴,道:“教主的意思,不过是想要暂时稳住朱有泪而已。其实根本没此必要。既然教主诚心投效朝廷,甚至连琉璃晶棺的秘密也和盘托出,那么排教就是朝廷的自己人了。只要教主有意,那么大可和我联手,现在就把朱有泪和他身边的人都杀掉。这样一来,就不怕宝藏开启的时候,他会跑来碍事了。” 排教教主淡然一笑:“话虽如此。但宝藏开启之后,秘地之内凶险重重,可以说步步都是致命危机。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帮忙趟路的烂头卒越多越好啊。现在就杀掉朱有泪,一来浪费,二来徒然在宝藏开启之前折损我方实力,只属于不智之举。” 原无限皱眉道:“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但……李焚舟和黑煞神君呢?为什么教主又派人去对付他们?” 排教教主沉默半晌,摇头道:“要对付他们的,并不是我。不过,我也能理解出手者的用意。和朱有泪不同。黑煞神君和李焚舟,这两人实在太强了。 若不对他们及早加以牵制,那么等到宝藏开启之后,只怕整个局面,都将被他们所掌握。到时候,我们一番苦心,恐怕将全部白费,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原无限皱眉道:“但据我所知,李焚舟并未因此有任何损伤,目前仍然坐镇于永州城内。至于黑煞神君,却不知所踪。我怀疑之前潜入总舵里的奸细,就是他。贸然出手对付黑煞神君的结果,看来只是白白打草惊蛇啊。” 排教教主面颊上肌肉轻轻一跳,显得莫测高深。道:“这个嘛,本教主自有安排,原大总管就不用担心了。不过要说刚才的奸细是黑煞神君,我倒觉得未必。 虽然只是短暂接触,但本教主确实和那奸细相互对了一招。对方实力确实极强,可是和传说中的黑煞神君相比,却又远远不及了。若单凭这点儿实力,就说能击败刀剑两大圣地的使者……哈哈,那本教主不是可以天下无敌了?” 原无限也陪着大笑了几声。又道:“即使不是黑煞神君,但这奸细本事也不错,留着总是个麻烦。要不要我的徒弟六合青龙,去帮忙把这奸细揪出来?” 排教教主摇摇头,道:“这个也没有必要。哼,本教主同样已有安排。哼哼~放心好了。那奸细逃不了。更再活不过一时三刻。” 顿了顿,排教教主又道:“原大总管,咱们不说这个了。你远来辛苦,永州小地方 ,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不然就让你见识一下,湘西和苗疆女子的风采吧。保证和中原女子是截然不同的滋味啊。” 原无限登时眉花眼笑,道:“好,那就真要见识见识了。” 排教教主哈哈一笑,举手又连拍三下。顷刻间,来十多名年轻漂亮,衣着打扮和中原截然不同,显得无比诱惑迷人的苗家女子,纷纷进入大殿之中。 排教教主和原无限两人,一起左拥右抱,大享温柔艳福。啥时之间,本来**的大殿之内,到处都是莺声燕语,变得一派香艳旖旎,实在叫人为之讶异。 程立可没兴趣站在旁边,看排教教主和原无限怎么享受风花雪月。此时,他心里最关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小青和菩萨蛮,她们究竟到哪里去了? 继续留在这大殿之内,对于寻找下落不明的小青和菩萨蛮,看来根本于事无补。当下,趁着众人沉迷享乐之际,程立便悄然离开大殿。纵身再跃上屋顶。 踏足于整座排教总舵的最高处,四下张望俯视。只见总舵那如棋盘般纵横交错的道路之上,一队队排教子弟正来回巡逻,虽然戒备森严,但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发现。 既然他们尚未有发现,那就说明小青和菩萨蛮她们暂时仍是安全的。程立稍微放心下来,随即深深吸一口气,双臂平举,十指分别张开,向虚空中缓缓按下。 霎时间,大量暗物质聚集涌现。浓度虽然还未达到可以用肉眼看见的程度,但却已经如空气一样,至少能够让人感觉得到。 下个刹那,程立双掌向前一推,大量暗物质立刻以他双掌为核心,同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却并非如海啸一般,形成扁平的环形冲击波。反而恰似一个被大量吹气,急速膨胀起来的气球。 顷刻之间,这个“气球”形成一股劲风,吹过了整座排教总舵。尽管这股劲风对任何人,或者任何建筑物都没有伤害。甚至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有这股劲风的存在。但同样地,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暗物质的侵袭和渗透。 只是一瞬之中,总舵里面所有人和所有物,全都籍着暗物质与暗物质之间的无形联系,反映到程立脑海之中,让他对整座总舵的认识,从一无所知,迅速转变为无所不知。在哪个地方,有着什么人,正在做什么事。一切一切,全部巨细无遗,历历如在眼前。 42:世上本没有路 程立对于暗物质的这种运用方式,灵感其实来自声纳雷达。 在自然界中,天上飞的蝙蝠,以及海里游的海豚等动物,都懂得发射超声波。通过回音定位信号,进行搜寻食物、探测距离、确定目标,回避障碍以及躲避敌人等各种行动。人类的科学家,便从中得到启发,发明出各种声纳和雷达探测系统。 无论是声纳,抑或雷达,都属于十分精密的仪器。即使程立本来归属的世界,其科学水平已经十分发达,但仍无法制造出单兵使用的声纳雷达系统。 但程立既然见识过声纳雷达,同时也明白它们的工作原理。那么此时此刻,要利用暗物质的特性,让自己本身变成一具人体雷达,则对于程立而言,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之所以不难,是因为明白其根本原理之后,只要依样画葫芦,就能达成类似于声纳雷达,甚至更好的探测效果。但要说不容易,是因为此举必须对大量暗物质控制得极其细致入微。否则的话,探测效果便模糊不清,根本无法得到探测范围内的详细情况,最终只是白白浪费力气而已。 可是探测范围越大,在体力和精神两方面的负担,也相应增加。排教总舵占地面积极广阔,设施也极齐全,本身便相当于一座能容纳上万人生活的小城镇。 要把这一整座小城镇彻底探测得清楚明白,而且不仅是地面之上的情况,连地下的情况也要一并反映出来。则负担究竟有多么沉重,单单想像一下,都已经教人为之——不寒而栗。 事实上,假如不是程立已经进入第三度觉醒的境界,精神和肉身都得以大幅度强化,贸然进行这种大范围的探测,肯定会让身心无法承受,终于轰然崩溃。若非变成疯子傻子,就是变成全身瘫痪的废人。下场惨不忍睹。 虽然从未尝试过这样利用暗物质,但程立自己,也对于这样做可能导致的后果,隐约有所预感。但也正因为已经进入第三度觉醒,对于自己有足够的自信,所以程立才敢大胆地一举把整座排教总舵,完全纳入探测范围之内。 一瞬间,探测结果犹如无尽海潮,汹涌卷入程立脑海。他必须对于这些反馈回来的信息,一一加以甄别,然后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半闭眼眸,程立沉浸在信息的海洋之中,不断进行分析。好半晌过去,他陡然睁开眼睛,目光下垂,投向总舵西南方的一处角落。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纵身飞跃,向那处角落飞速扑去。 程立所去的那处角落,坐落着一座仓库,是储存某些琐碎杂物所用。仓库本身地处偏僻,所储存的物质,也并不经常被人取用。所以这里一片静悄悄的,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影。 但程立通过刚才的探测之后,却发现在仓库里,潜藏着一条地道。 无声无息,犹如鬼魅一般潜入了仓库中的程立,站在地道入口前,看了看四周。只见到处都是散落的砖块和泥土。他弯腰捡起其中一块残缺的砖头,却见上面很清楚地留下了几道指痕。在程立的认识中,能够留下这种指痕的力量,只有一种。那就是太阴白骨爪。 程立可以想象得到。这块砖头本来铺砌在地板上。突然有人使用太阴白骨爪,一下子抓进地板,把砖块狠狠抓穿。再向上一带,当下便连砖带土,挖出来一大块。 丢开这半块残砖,程立又伸手去捡另外一块。从外表看来,这块砖头尚属完好。但程立的指尖刚刚触及砖头表面,整块砖登时便“沙~”的一下,彻底粉碎。就仿佛这根本一块砖头,只是用沙子胡乱捏成砖头的模样而已。 砖头当然不可能是沙子捏的。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破坏的力量刻意深入地砖内部,摧毁其结构,却不损表面。用武林中惯常使用的说法,那就是出手者的掌力极阴柔,几已经到达了返璞归真之至境。 能够使出这种阴柔掌力者,在程立认识中,倒有两个。一个是李焚舟。他的天罡乾坤变,可刚可柔,亦阳亦阴,变幻百端,随心所欲。要让砖头的内在被彻底破坏,外表看来却一无异样,对李焚舟来说,不过小事而已。 可是此刻,李焚舟应该还在永州城内。和宋诗容以及金龙帮众人在一起。这块砖头,当然不可是他的杰作。那么能够办得到这种事的,很显然便只有——柔荑! 从地面残留的蛛丝马迹当中,找到了小青和菩萨蛮的线索。程立登时精神大振。他纵身跃下地道。俨然发现地道十分狭窄,四壁也凹凸不平。而且都是被新挖出来的泥土。显得十分粗糙简陋。充满临时急就章的味道。 但进入地道一丈左右之后,情况便骤然一变。不但空间扩展宽阔,而且四壁也变得光滑平整起来,明显曾经经过了工匠的细心修饰。 再继续向下深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程立只觉得四周一空,竟已经脱离地道,至于半空之中。随即身不由己,往下急坠而去。幸好他早有准备, 立刻发动地藏劫,造成一个局部的低重力区,直接把这股下坠的力量取消了大半,轻飘飘安然着陆。 双足踏地,程立立刻稳住了身形,牢牢站定。他抬头看看东南西北,赫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又进入永州城地底的巨大洞窟。 不过,洞窟极广大宽阔,程立现在所处的位置,却和之前他进入洞窟的位置截然不同。而且之前给自己带路的那条烙铁头毒蛇,也早已经不知所踪。失去向导,再想要找到正确出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程立摇摇头,暂且不去想怎么回到地面上这件事。仰首再回望自己出来的那处地道,不禁颇有感慨。 洞窟内有不下千百条地道。有些是天然形成,有些是人为开凿。有些能走通,有些则属于死路。刚才自己通过的那条地道,就是死路之一。即使走到尽头处,四周也只有岩石和泥土,根本无法通过它踏足地面。 然而世上的道路,本就是人走出来的。即使不通,也可以强行让它变得可以通。就像这条地道一样。小青和菩萨蛮两人,赫然硬生生挖出一丈左右的通道,与旧有地道相互连接起来。在没有生路的情况下,强行打开了一条新的生路。实在教人不能不为之钦佩万分。 不过,要在没有工具辅助的情况下,单凭双手挖开一丈多深的地道,难度之大,负担之重,均可想而知。 尤其考虑到,小青和菩萨蛮先前曾经和排教教主接触,说不定身上还带了伤。那么掘路逃生之举,肯定会让她们的状态更加雪上加霜。要再穿过这处洞窟回去永州城,她们未必还有这份体力。 故此,她们二人的最佳选择,莫过于在这洞窟之内的某处地方潜藏起来,暂且休养生息一阵。等待恢复力气之后,再回去永州和程立、李焚舟他们汇合。只不过…… 这座洞窟,当真就那么安全吗?别忘记,之前袭击程立的守护神,正是通过神庙里的地道,逃进了这座洞窟之中。至今仍未能找到他的蛛丝马迹。假如这守护神恰好和小青她们撞上,那么情况就很危险了。 程立神情凝重,抬起双手,就要再来充当一次人体雷达。但还没等他再度聚集起足够的暗物质,忽然,不远外的一处石笋背后,俨然响起了“哒~”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洞窟中,任何再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许多倍。霎时间,程立心中一动,本来要向外推的双臂,改为往后一扯。大量暗物质倒卷过来,顷刻之间便覆盖了全身上下,再度让程立“消失”于空气之中。 刚刚隐身完毕,石笋之后,便随之走出了五条人影。 为首者一身苗家汉子打扮,穿了件无袖背心。肌肉纠结的双臂之上,到处是各种斑斓纹身。花纹图案奇形怪状,看不出究竟是什么。额头处则系着一条赤红布带,上面又是各种古怪符号。面色青紫,又有好几条刀痕,纵横交错地遍布整张脸面。一看之下,就让人感觉他满身邪气,显然绝非善类。 跟随在这汉子身后的四人,其打扮也大同小异。只不过他们臂膀上的刺青,不是什么怪异花纹,而是面目狰狞的鬼怪。但他们的一身邪气,又远不如为首者那么浓烈。看来彼此修为,皆大有差异。 “嗯呼~” 那满身邪气的汉子,站定了脚步,惬意地吐口长气。道:“上面晚上还好,可白天的话,阳光实在太猛了,晒得浑身不舒服,做什么都别扭。还是回来这里,才感觉最舒服啊。山魑、雪魅、火魍、水魉。你们说是不是?” 那四条汉子同时抱拳拱手,齐声答应道:“师父说得对极了。” 邪气汉子大手一挥:“既然舒服,那就都给我卖力一点。待会儿找到了奸细,可不准偷奸耍滑。否则的话,哼,老子拔了你们的皮。” 四人诚惶诚恐,连声道:“徒儿不敢。不过师父,那奸细真是逃到这里来了?这里地下可大得很,没那么容易找得到区区两个人啊。不然,再通知教内其他兄弟,一起进来搜索?” 邪气汉子不屑地冷哼一声:“放屁!再叫其他人过来,岂不是把应该由我独占的功劳,强行分一份出去了?四个小崽子,仔细看了。要找区区两名奸细,何必找外人?只要有它们,便已经足够了。” 话声才落,邪气汉子陡然大喝一声,双掌合拍,沉腰坐马,眼眸半闭,口中念念有词。右脚则活像抽筋一样,拼命来回践踏地面。如此怪异姿势,不禁让旁边的程立看得莫名其妙。但就在此际…… “呼~” 寒风吹起,阴气凛然。顷刻间,到处都有惨绿色的鬼火,晃晃悠悠地腾空升起,随即更如百鸟归巢,争先恐后地向着邪气汉子这边聚集过来。终于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张…… 五官扭曲的惨绿鬼脸! 43:赤火霸鲵(六千大章) “鬼?不,只是磷火而已。但是……奇怪,好像又没那么简单,里面还夹杂着某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综合起来,似乎便凝成了另一种性质非常奇特的能量。啧啧,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确实长见识了。” 骤见鬼脸,隐身潜伏在旁的程立,不禁为之微惊。但又瞬即镇定下来,并且对此作出冷静的分析。大致上明白了,邪气汉子所召唤出来的这张鬼脸,究竟是什么东西。 关于“鬼魂”这种东西,或许世上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比程立有更深刻的认识了。因为当初在杭州霹雳堂“渡劫”的时候,他曾经接触过一道神秘莫测的光之大门。大门之内,不但存在着“劫力本源”,而且,还有无数白色光点。 这些白色光点,就是人死之后所残留的意识和记忆。这些人毕生的喜怒哀乐,起居坐立,所有一切一切,全都浓缩在这小小的光点之中。纵然无穷小,但同时又无穷大。 假如这些光点进入人世,凭着它们强烈的意识,完全可以对普通人产生各种影响,让普通人看见,听见,或者感觉到各种事实上不存在的事物。假若光点侵入人体,而这个人本身的意志又不够坚强的话,那么他就会被光点的意识所控制。最严重的时候,连本人的记忆和意识,都会被光点完全侵蚀与同化。最终,这个人便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在民间俗语当中,这种种现象,便称呼为“见鬼”,以及“鬼上身”,甚至“夺舍”。 但是,眼前这邪气汉子所召唤出来的东西,其实并非那种意识残留。在程立的感应当中,倒觉得这些是意识残留的残留。然后这种残留的残留,又和地下某种玄阴之气相互混杂,闹得浑浊不堪。 玄阴之气这种东西,本身倒也是一种高级的特殊能量。杭州霹雳堂一战,霹雳堂堂主雷万钧,吸取九天之气出招。但李焚舟则更胜一筹,同时吸取九天之气和九地之气。这九地之气,也就是玄阴之气的另一种称呼,本身并不带半分邪意。 可是现在,玄阴之气混合了那种残留意识的残留之后,却变得邪气森森。程立下意识感觉到。假如长时间和这种邪气接触的话,那么自己的体质和精神意识,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从而越来越倾向于毁灭和破坏。那名邪气汉子,他之所以会是这么一幅模样,看来原因正在于此。 不过,程立虽然觉得那汉子浑身邪气,但那汉子自己,却根本没这个意识。他召唤来大量惨绿鬼火,汇聚成一张鬼脸。随之双手不断掐诀结印,口里则是念念有词。 霎时间,那张惨绿鬼脸忽明忽暗,就仿佛正在细意凝听邪气汉子的吟诵一样。过了片刻,邪气汉子陡然双手一分,喝声:“咤!” 绿火鬼脸猛然随之扭曲变形,呈现出张口咆哮之态。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丝毫声音发出,但程立却能够感应得到,脑海中因此出现了一阵震荡。显然,这“咆哮”只会作用于精神。但如果是精神力不够强的人,也很难分辨得出两者的区别 。 “咆哮”当中,绿火光芒也随之暴盛,赫然令方圆数十丈范围内的所有事物,全被染上了一层绿光。紧接着,绿火鬼脸“轰~”的一下,重新还原为无数点惨绿鬼火,同时向四面八方飞散开去。乍看之下,倒也有一种异样的美丽。 邪气汉子四个徒弟的其中之一,问道:“师父,这就行了?就能找到哪两个奸细了?” 那邪气汉子傲然道:“当然。老子这门‘驱神秘录’绝学,最擅长使唤阴神。现在方圆十里范围里,所有阴神都已经被老子召集过来,并且听从老子吩咐,四下散开去找寻奸细了。哼哼,那奸细除非已经离开,不在这里逗留。否则的话,不管藏得多么隐秘,都只会被老子的阴神给揪出来!” 四个徒弟面露崇拜之色,异口同声道:“师父神功绝世,无所不能。本教教主之下,唯师父独尊。” 邪气汉子得意洋洋道:“哈哈,说得好。排教之中,除去教主之外,其他人在老子看来,都是废物,什么左帅右魁?全是饭桶。走着瞧吧。等老子抓住那奸细,再立两个大功。教主论功行赏,肯定会提拔老子的。到时候,你们几个也跟着老子,一起吃香喝辣,左拥右抱,逍遥快活。” 四个徒弟听得垂涎三尺,眉花眼笑地叫道:“多谢师父关照。徒儿们为师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后又分别凑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大拍马屁。一个比一个更加肉麻。他们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却把隐身站在旁边的程立,听得大皱眉头。 过了好半晌。四个徒弟翻来覆去,也只是那点马屁,不但听得觉得腻了,就是说的也都觉得腻了。五师徒声音渐小,正要改说其他话题。忽然,那邪气汉子面色陡变,反手向后一招。立刻就有一点惨绿鬼火,恰好撞入他手里。 五指收拢,合掌握住鬼火,邪气汉子仿佛能与之进行某种交流。目光闪烁几下,他陡然精神大振,脱口叫道:“找到了!” 四名徒弟大喜,纷纷叫道:“师父,找到奸细了吗?” 邪气汉子大笑三声,喝道:“跟我来!”更不迟疑,纵身向东北方飞奔而去。速度之快,更胜奔马。四名徒弟也各自施展轻功,赶紧跟上。却无人能够发现,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人,始终亦步亦趋,死死盯住了他们。 奔跑半晌,流水淙淙之声隐隐传来,然后迅速变大。可是流水声当中,却又夹杂有“咚咚咚~”的震动声。间中更有“哇哇哇~”的婴儿哭泣。越向前走,这些声音动静便越大。 片刻之间,众人奔跑至一丛石笋之前。邪气汉子猛然收住脚步,并且向后挥手,示意几名徒弟停下。自己则透过石笋之间的间隙,向外张望。 只见在石笋丛之后,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地下小溪。小溪岸边的石壁上,斜斜插着一根火把。 火光跳跃闪烁,并不算太明亮。但在这漆黑一片的地底世界里,却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安心了。同时,对于那些一直生活在这个幽暗世界里的居民而言,这点火光却又显得太过刺眼。以至于非得扑灭了它不可。故此,在幽暗闪烁的火光之下,只见四道身影不断周旋跃动,显然正各出全力相斗。 四道身影的其中之二,一个娇小玲珑,一个高佻硕长,赫然就是小青和菩萨蛮。可是和她们相斗的,却并不是人,而是两头凶猛怪兽! 这两头怪兽,从头至尾,差不多有两米多长。外形和蜥蜴差不多,但身上没有鳞片,只有软哒哒,湿漉漉的皮肤,短而有力的粗壮四肢,支撑着活像水牛般粗壮的身体趴伏地面。无论前进后退,都显得十分灵活。一条长尾则不断用力甩动。每甩一下,就在地面处砸出一道又宽又深的坑痕。双眼透发出诡异的红光、 忽然,两头怪兽猛地一张嘴,立刻发出了那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哇哇怪叫。那张足以一口吞下一头羊的腥臭大嘴里面,赫然全是又细又密的三角形尖牙,数量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枚。假如被它咬上一口,肯定整个人当场就烂了。哪里还有命在? 四徒之一的山魑,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幕,不禁大吃一惊。脱口叫道:“居然是赤火霸鲵?而且还一出来就两头?老天,这两个小妞,运气也太差了吧?” 四徒之一的雪魅,也倒吸口凉气,吃吃道:“这东西是地下洞窟里的霸王,不但力大无穷,可以轻易搏杀一头大水牛。而且牙尖爪利,身上还带有剧毒。居然得罪了它们,那两个奸细小妞,简直倒霉到姥姥家了。” 另外火魍和水魉两人,面现惧色。问道:“师父,现在该怎么办?这两头怪物实在太凶了。我们恐怕斗不过啊。” 邪气汉子不屑地冷哼道:“哼,瞧你们这没出息的脓包样儿,。简直丢尽老子的脸。不就是两头畜牲么?怕个屁啊。只要老子一出手,保证立刻把这两头畜牲扒皮抽筋,把它们的肉都割下来煲汤喝。嘿嘿,大补,大补啊。” 山魑、雪魅、火魍、水魉等四人,同时面露钦佩之色,异口同声道:“师父神勇无敌。请师父出手大展神威,收复这两头怪物。” 邪气汉子双手交抱,奸笑道:“不急,不急。这两个奸细小妞,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由她们来打个头阵,先和两头赤火霸鲵拼个你死我活再说。汉人怎么说来着?对了,这叫做蚌鹤相争,渔翁得利。” 四名徒弟流露出钦佩之色,赫然又是异口同声,大拍马屁。 “赤火霸鲵?这名字倒有意思。” 程立站在石笋之上,居高临下俯视全场。暗暗想道:“大鲵,就是民间俗称的娃娃鱼。因为叫声酷似婴儿啼哭声,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不过,普通娃娃鱼顶多长到一米左右长短,最多几斤重而已。这两条娃娃鱼,看样子至少也得有好几百斤重了吧?也不知道究竟是品种有异,抑或根本是基因突变的产物。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两头畜牲而已。凭着小青和柔姑娘的修为,不可能对付不了。我暂时不用出手,就在旁边替她们压阵好了。” “哇哇哇~~” 鬼哭怪叫,震撼八方。叫声未落,腥风四卷,一头巨大的赤火霸鲵,猛地腾空扑出,张开血盘大口,猛向小青噬去。 看不出来,这畜牲模样看来笨拙,但实质上,却是动如脱兔,进退如风。普通本事稍差的武林中人,比方说金龙帮里十九人魔当中排名在后面的那几位,便万万抵挡不住赤火霸鲵这腾空一扑。 但小青是谁?身为蛇族,又是“道尊”太阴真经的唯一传人,她的修为,绝对更胜金龙帮“八大天王”里排名前列的那几位。区区一头变异的大娃娃鱼,休想能够轻易败她。 说时迟那时快,小青双膝陡然一屈,全身往后倒折成两段,以类似“铁板桥”的姿势,迎着赤火霸鲵急速向前滑行。彼此一上一下,交错而过。眼看机不可失,小青陡然急喝,左拳右掌,同时重重轰打在赤火霸鲵的柔软肚腹之上。 “摧心掌”和“降魔拳”!这是太阴震惊上所记载的两大绝学。一刚一柔,各擅胜场。小青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威力之强,哪怕是李焚舟也不敢轻易亲身尝试。 可是此刻这一拳一掌打在赤火霸鲵身上,那怪物却只是怪叫一声,似乎无甚损伤。只因为这东西不但皮粗肉厚,而且皮肤表面还有一层粘液。掌掌及身之际,掌劲拳力都被化解了大半。余下的顶多一两成力量,打在这怪物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全无损伤。 弹指刹那,两道身影交错分开,赤火霸鲵刚刚落地,立刻挥动长尾疾扫,速度之快,竟只见残影,不见实质。 但这条锯齿长尾一扫,却只扫了个空。太阴真经的“螺旋九影”,堪称天下第一轻功。小青身影一晃,早已避开扫击。然而,那两头赤火霸鲵却似乎已经成了精一样,竟深通分进合击之术。 一头畜牲的攻击不中,另一头居然趁着小青纵跃闪避的空档,猛地厉声怪哭着,悍然腾空扑出。小青置身半空,旧力已消,新力未生,竟是无从闪避。 “小青小心!” 声犹未落,火光暴盛,热浪逼人。一道高佻身影快如利箭,破空杀到。菩萨蛮虽然外号“柔荑”,可是此时此刻,她这双拳头却丝毫也不柔,反而活像炮弹般充满了爆炸性的杀伤力。不偏不倚,赫然狠狠砸上了那头赤火霸鲵的脑袋。 “哇哇~” 赤火霸鲵怪声惨叫,那颗巨大的脑袋应声向后摆动。两坨圆圆的东西,也同时如箭般飞出,在半空处“啪~”地爆炸开来,赫然是赤火霸鲵的两颗眼睛。 “咚~” 闷响声中,赤火霸鲵落地。那副沉重身躯,登时在地面处砸出一个大土坑。就连附近大片石笋,也为之摇摇欲坠。然而受伤的痛苦,非但没能遏制这怪物的行动,反而更加刺激起它的凶性。 霎时间,只见这怪物一边吼叫,一边发狂般向着菩萨蛮冲过来。强有力的四爪蹬地刨挖,把地面的石块泥土挖得横飞乱溅,声势无比惊人。菩萨蛮虽然接连晃身闪避,可是她走到东,那怪物便跟到东。她跑到西,那怪物也追到西,始终死盯不放。失去双眼的伤势,竟丝毫不能构成障碍。 小青心念转动,早已明白其中原因。她急急开口叫道:“柔姐姐,这怪物生活在地底,视力早就退化了。本来也看不见。所以打它的眼睛没用啊。” 菩萨蛮猛然一震,喝道:“知道了。 声犹未落,另一头赤火霸鲵张开大口,猛然吐出一团黑色长鞭,快如闪电般冲着小青狠狠抽下。赫然是它的舌头。看来,这怪物就和青蛙、蜥蜴等爬行动物一样,都懂得吐出舌头作为武器去猎杀猎物。 弹指瞬间,小青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双眼瞳孔竖立,绽放出幽幽碧光。双爪随之暴起延伸,猛地凭空一抓,正是“太阴白骨爪”!爪到拿来,恰好把怪物的舌头抓个正着。 火把照耀下,只见这条舌头呈灰白色,上面遍布粘液。粘液滴落地面,登时发出一阵“嗤~”的声音,泥土也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洞,冒出缕缕白烟。显而易见,这些粘液有毒,而且还是剧毒。 但小青自己,同样也是浑身带毒,根本不怕怪物的剧毒粘液。她五指收紧,陡然娇叱一声“起”!发劲狂扯,当场凭着这条长舌,就把重百斤的赤火霸鲵腾空揪起。 怪物这条舌头,实在是它身上最坚韧的部位。所以纵使被小青这么腾空揪起,舌头居然也没有断。但全身重量都维系于这条舌头之上,赤火霸鲵也同样吃不消,禁不住又从喉咙里发出了阵阵哇哇怪哭之声。 怪哭未停,小青双臂加劲,又是向下一甩,那头赤火霸鲵立刻活像腾云驾雾,不由自主地飞出去,不偏不倚,恰好就砸在之前被打爆了眼睛的那头赤火霸鲵身上。 赤火霸鲵本身的重量,再加上小青的力量,这么当头一砸,不下千钧之重。两头怪物即使再怎么皮粗肉厚,再怎么靠着皮肤的黏液化解外力攻击,也照样承受不住。一时之间,两头怪物都痛得哇哇怪叫,方寸大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最佳良机。菩萨蛮断喝一声,如炮弹般扑出。两臂运劲,一双手掌顷刻间竟变得赤红如火,活像两块烧红的烙铁。更不由分说,左右开弓,重重轰在两头赤火霸鲵的头顶。 “滋滋滋~~” 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立刻四散漫溢开去。菩萨蛮掌力炽烈如火,哪怕打在铁板上,也能把铁板烧红熔化。区区两头赤火霸鲵的皮肉,更加不在话下。 菩萨蛮的掌力到处,两头赤火霸鲵登时如遭炮烙酷刑,不但一身鲜血,甚至连**都被烧得沸腾起来。纵然是普通野兽,到了这个份上,也知道大难临头。更何况赤火霸鲵本身也不知道活了多长时间,早已通灵? 生死关头,两头赤火霸鲵豁尽所能,拼命挣扎起来。两条长尾拼命甩打,发出沉闷的咚咚震响,情况就似地震。菩萨蛮虽然有千钧之力,竟也有些吃不住劲,逐渐要按不住两头赤火霸鲵了。 “丑陋怪物,都给本小姐去死吧!” 又是一声娇叱,小青头下脚上,从半空中急速俯冲而下。一双太阴白骨爪当空抓下,正中两头赤火霸鲵的背门。凌厉爪劲,全集中于十指之上,以点攻面,令怪物皮肤上的天然防御能力,被削弱至最极限。 “噗噗~”接连两声响过,太阴白骨爪狠狠挖穿两头赤火霸鲵的皮肤,深入肌肉,直接抓住了它们的脊椎骨。紧接着,小青化爪为拳,“大降魔拳”发劲狂轰,直截了当轰在赤火霸鲵的脊椎骨上。登时“喀嚓~喀嚓~”直接把两头怪物的脊椎骨轰得寸寸断碎。 脊椎一断,哪怕再要发劲,也根本发不出来了。只见两头赤火霸鲵嘶声怪哭着,沉重身躯颓然顿地,哪里还能再挣扎?菩萨蛮乘机再加催掌力,赤火霸鲵的脑袋顷刻间竟“蓬~”地熊熊燃烧起来。一时之间,腥臭四溢,中人欲呕。 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个瞎子,都看得出这两头赤火霸鲵已经死得透了。小青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变异的眼眸迅速恢复常态。她随之忙不迭地收回双臂,然后便跑到小溪旁边去洗手。 一边洗,小青一边苦笑道:“柔姐姐,妳说咱们是不是倒霉到家了?好不容易从那个什么排教教主手里逃出来,刚想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居然又惹上了这么两头大家伙。一番折腾下来,肚子更饿了。” 菩萨蛮也收功敛劲,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她摇摇头,叹道:“之前是我想错了。这地底洞窟之中,终年不见阳光。所以在洞里生活的动物,也都对光线十分敏感。咱们贸然点起火把,当然会把生活在洞窟里的东西吸引过来。唉,只好说一句,是咱们自作自受吧。” 小青吓了一大跳,叫道:“那咱们赶紧把火把灭了。不然的话,再来一两头这种怪物,那可怎么办?” 菩萨蛮笑道:“这个嘛,暂时倒不用担心。这两头大家伙,看样子该是地下世界的霸王。只要有它们在,方圆一大片地方都属于它们,其他东西不敢贸然过来的。” 顿了顿,又道:“这两头畜牲虽然长得大。可瞧它们的模样,倒和民间俗称的娃娃鱼差不多。娃娃鱼这东西,号称水中人参,可是大补之物。咱们又伤又饿,正好吃了它,补补身子。” “哈哈~小妞儿倒算有点眼光。这两头畜牲,可不是普通的娃娃鱼,它们叫赤火霸鲵,是难得一见的异兽。吃了它们的肉,何止大补身体?居然还能脱胎换骨,一下子增长几十年功力呢。” 狞笑声骤然发出,小青和菩萨蛮两人同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是谁?” 火光之下,那邪气汉子大摇大摆,带着四个徒弟从石笋之后走出。傲然道:“老子就是排教的超级高手苗五昧。怎么样,两个小妞,听说过我么?” 菩萨蛮双眼瞳孔陡然紧缩,凝声道:“孽鬼摧花苗五昧,原来竟是你!” 44:九幽炼灵秘箓(5500字大章) “孽鬼摧花?啧啧,这外号真不怎么样。” 小青厌恶地撇了撇嘴。问道:“柔姐姐,从外号听来,这是个采花贼吧?” 菩萨蛮神情凝重,颌首道:“不但是采花贼,而且还是最恶劣,最凶邪,最没有人性的采花贼。因为他每次出手,都肯定要先奸后杀,从来不留半个活口。 因为他实在作案太多,终于引发了武林公愤。所以七年之前,由点苍剑派的掌门牵头,大举追捕围剿这采花恶贼。 这淫贼也算厉害,中了点苍掌门一剑,居然还能夺路逃生。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心脉被剑气所伤,命不久矣,所以就没追击。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苗五昧得意洋洋道:“哦?小妞儿居然也知道本大爷的丰功伟绩。难得难得。哼,点苍老头儿算得了什么?他那一剑刺下来,老子根本不痛不痒。反而因此修炼成更高深厉害的本事。只不过老子懒得计较了,才没去找点苍老头算账而已。哪天老子心情不好了,就杀上点苍山,把那糟老头一把捏死。 哼哼,听到那老头子有个孙女,长得很漂亮的。到时候老子干脆就把她也给干了。要是干得开心,就饶过点苍老头好啦,哈哈~~” 小青惊呼道“老天,怎么居然有这么无耻,这么不要脸的家伙?简直是人渣!垃圾!” 菩萨蛮则冷静地向苗五昧上下审视,凝声道:“根据官府情报记载,你苗五昧修炼的‘驱神箓’,乃是类似于神打术的功法,本来也属于正途。 不过神打术有各种戒律,尤忌奸淫掳掠,伤天害理。你作恶多端,大犯禁忌。早应该神功失控,走火入魔,浑身经脉错乱断绝,狂舞不息而死才对。 可是看你现在这模样,浑身邪气森森,哪里还有半分神打的严正气象?哼,多半是神功逆练,练成了某种旁门邪功。自以为功力大涨,其实已经走上了死路。大祸就在眼前而不自知。可笑、可悲、可怜、可叹。” 绣春楼密侦天下,楼内档案包罗万有,几乎无所不知。菩萨蛮作为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自然有资格阅读楼内档案记录。再加上本身修为也极高,所以才能一眼就看穿了苗五昧的虚实。 不过苗五昧心性歪戾,早已非同常人。即使明知道自己走的不是正路,却依旧得意洋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怪笑道:“什么正邪是非?统统都是狗屁!世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实力最实际。只要老子够强,谁敢说老子不正?” 小青撇撇嘴,道:“我就说你不正了。怎么着吧?” 苗五昧双眼放出淫邪凶光,在小青和菩萨蛮身上来回巡梭,阴森森笑道:“这几年困在永州,放眼所见,都是些庸脂俗粉。难得遇上两个好货色,当然要下足力气,好好招待了。两个小美妞,不用担心,老子这就过来伺候妳们。保证妳们快活似神仙。” 正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苗五昧是这样一个淫邪之徒,他收的徒弟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也就可想而知了。听到师父这样说,四个徒弟登时就有些急了。大师兄山魑连忙叫道:“师父,你可不能自己吃独食啊。咱们几师兄弟,好歹也有些功劳。您吃肉,多少也赏我们些汤喝喝啊。” 苗五昧怪笑道:“行。反正妞儿有两个。老子先享受一个,另外那个就给你们了。等到都玩得差不多了,咱们师徒再交换来玩玩。怎么样,师父对得起你们吧?” 四个徒弟眉花眼笑,异口同声叫道:“师父英明。” 小青勃然大怒,娇喝道:“无耻下流!五个垃圾人渣,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模样,敢来招惹姑奶奶?来啊,不怕死的尽管来。看姑奶奶不撕了你们的肮脏玩意儿,再剁碎了拿去喂狗!” 或许是小青的外表看起来,实在太没有杀伤力了。又或者觉得她们二人和两头赤火霸鲵搏斗之后,体力已经所余无几,不足为患。所以尽管遭小青怒斥,但苗五昧师徒五人,仍然没有丝毫惧色。反倒都流露出色迷迷的淫邪笑容。 苗五昧怪笑道:“哟,原来是根辣死人的小辣椒。正好,老子就爱这调调。徒儿们,你们去对付那个高个子的。这根小辣椒留给为师亲自收拾。” 山魑、雪魅、火魍、水魉等四人异口同声答应,一个个摩拳擦掌,显得亢奋莫名。 形势越是险恶,菩萨蛮越沉得住气。她凝声道:“小青,妳尽量拖住苗五昧,不要和他硬拼。等我先杀了那四个帮凶,再回来和你联手。今天就要教这伙淫贼有去无回,一个个都恶贯满盈!” 小青喝声:“好,都听柔姐姐妳的。无耻淫贼,拿命来!” 喝声未落,小青身影微晃,陡然以一化三。三个小青同时从左、右、上三方包抄杀出。降魔拳、摧心掌、白骨爪。太阴真经的三大绝学齐施并展。刚柔兼备,凌厉狠辣,竟以一人之力,布置下一个小小的杀阵。 太阴真经是稀世绝学,常人只要得其一技,已经足以横行江湖。更何况三绝齐施,哪怕是李焚舟朱有泪,也绝不敢等闲视之。可是苗五昧面对这凌厉攻势,却只是阴森冷笑,全无丝毫要闪躲退避之意,只是提起双掌,当胸一拍。 “当~” 双掌合击,登时爆发出铿锵巨响。声若狂潮,席卷八方。小青的三个分身幻影受音波冲击,同时在半空中一顿。随之重新合并归一,攻势竟不破而溃。 小青双足才刚着地,陡然间东南西北,阴风大作。一股教人浑身发冷,五内翻腾,烦恶欲呕的古怪感觉,随之入侵体内。无数惨绿鬼火更似火山爆发,从苗五昧脚底下疯狂喷涌,承托着他的身体冲天而起。无数鬼火绕身疾转,仿若鬼王降世,万灵朝拜。 悬浮半空,居高临下。苗五昧身上那股淫亵之气尽去,取而代之者,便是至尊无上的凛冽邪威。他厉声狂笑:“小辣椒倒也有两手。可惜遇上老子新创的九幽炼灵秘箓,注定妳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还是留点力气,待会儿用来**吧。” “无耻!” 小青怒叱一声,陡然伸手往腰间一摸,一抖。毒龙鞭出手,赫然从头至尾抖得笔直,就如一支丈八长矛,冲着苗五昧的面门疾刺而去。 苗五昧断声怪喝,双爪快如闪电般凭空一捞,刚好把毒龙鞭的鞭梢抓个正着。随即使个“千斤坠”身法,猛地向地面落下。 “咚~” 看似轻若鸿毛,实质重逾泰山!霎时间,苗五昧重重坠落,下坠时的千钧重力,当场在地面处踏出一个方圆足有七尺左右的圆形凹坑。随即更扬声大喝道:“地府阴灵听吾名,阿鼻鬼王佑我身。诛仙戮圣战无敌,十殿阎罗如律令,杀 !” 吼声起,鬼王现。无数惨绿鬼火光芒暴盛,赫然凝聚成一尊顶盔戴甲,竖眉张口,狰狞可怖,穷凶极恶的地狱鬼王形相。惊心丧胆,栩栩如生。直教人一见之下,便身软骨酥,胆气全消,哪里还能再有半分反抗之志? 菩萨蛮一双美眸陡然紧缩,失声喝道:“阴司鬼府十殿阎罗,第六殿卞城王!苗五昧,原来你就是……” “小妞太多废话,还是乖乖过来亲近亲近吧。” 山魑、雪魅、火魍、水魉等四人早已迫不及待,分别祭起师传邪功,吸纳鬼火阴灵为助力,同时显现出四尊凶横邪戾的精怪形相。 这四尊精怪,正如四徒的名号一样,分别是山魑、雪魅、火魍、水魉。其体型虽然略小,但四者合力之下,气势极强,几乎不逊色地狱鬼王。 菩萨蛮原本已经涌到唇边的下半句话,登时被迫又咽了回去,纤腰急扭,身如陀螺回旋疾转,顷刻间连出四拳,恰好分别撞上山魑、雪魅、火魍、水魉等四人。 四人一触即退。可是即使和菩萨蛮重拳硬拼,他们却似并没受什么伤。弹指瞬间,又分别从东南西北接踵扑上,誓要以连绵不绝的车轮战攻势,把菩萨蛮打垮。一时间,菩萨蛮只顾得应付这四名凶徒,再分不出余力来说话提醒小青。 小青绝非平凡之辈,也非胆怯之徒。可是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了这尊地狱鬼王的凛凛凶威,她也不禁心头大震,气势上先弱了三分。再想奋力夺回长鞭,却惊觉鞭子活像焊死在苗五昧手里一样,不管她用再大力气,始终活像泥牛入海,完全没有反应。 苗五昧桀桀怪笑,双手交替拉扯鞭子,丈八长鞭被他越扯越短,连带着鞭子那一头的小青,也被扯得不断向苗五昧靠近过来。 这种情况下,小青本来可以撒手放开鞭子,再谋后动的。但这条毒龙鞭,对她而言意义重大,几乎就相当于自己的分身一样,无论如何都绝不愿意落入他人手中。 霎时之间,小青情急智生,陡然运转太阴真经,把一股至精至纯,至阴至柔的真气沿着鞭子送过去,疾攻敌人经脉。 太阴真经内力所到之处,苗五昧登时感觉双手虎口一阵剧震。不由得也是暗自一惊。这才赶紧收起轻慢之心,同样全力加催邪功,与太阴真经相抗衡。 小青之前和菩萨蛮一起潜入排教总舵,不慎被教主发现。排教教主出手,和两姝各自对了一掌。当时两姝便已经各自受了内伤。 好不容易逃进地道,潜入了这处洞窟之中,却又和两头赤火霸鲵火拼一场。虽然得胜,却已经伤上加伤,体力也消耗了大半。所以现如今,小青的状态严重不足。十成实力之中,顶多只发挥得出五成。假如和苗五昧见招拆招的话,肯定要大大吃亏。 可是体力虽然消耗得厉害,却并不影响真气运转。更何况小青所修炼的太阴真经,向来以后劲绵长而见称。再兼且太阴真经是阴而不邪,纯粹走的堂皇正途,天然便克制苗五昧这种至阴至邪的“九幽炼灵秘箓”。 双方比拼真气内力。一时之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僵持不下。苗五昧状态万全,论胜算,确实要比小青更高。但他压力越大,小青的反抗之力也相应增加。无论怎么加催邪劲,始终压不倒小青。苗五昧无可奈何,唯有压下浮躁,打定了做持久战的准备。 小青和苗五昧两人分别拿着一截毒龙软鞭,各自运转真气角力。一时之间,胜负未分。另一边,菩萨蛮和四大邪徒之间,却已经拼得如火如荼。 四大邪徒之中,以山魑最为好色。看见菩萨蛮这样的国色天香,他早已经忍耐不住。他怪笑道:“高个子小妞,乖乖到哥哥怀抱里来吧!”急不及待揉身扑出,双臂张开,就要去抱菩萨蛮。 菩萨蛮的外号当中,虽然有个“柔”字。但眼前所面对的,既然是苗五昧这恶贯满盈之徒的弟子,那么很明显的,这些什么山魑雪魅,火魍水魉之类,都同样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对之法外施恩。 山魑主动上来送死,那是正中下怀。菩萨蛮断声轻喝,重掌出击,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恰好轰在山魑的鼻梁上。 鼻梁是人身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被打断鼻梁的话,虽然伤势还不至于要命 ,但绝对会当场晕倒,再也没有反抗之力。可是眼下山魑吃了这么一拳,虽然立刻鼻梁歪塌,鼻血长流,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楚一样,怪笑着火速挥拳还击。 与此同时,寒热二气分别从身后左右两方急速涌来。雪魅和火魍同时怪笑着,出手就抓向菩萨蛮的胸膛。下手既阴险毒辣,更无耻下流之极。 菩萨蛮闻风辨位,早知敌人偷袭,当即回避横扫,揪起一股凛冽劲风,干净利落瓦解敌人偷袭。右腿同样猛地一蹬,借力腾空,旋身急转冲天出拳,轰向跃上半空俯冲偷袭的水魉。 菩萨蛮久战伤疲之身,一旦动手,居然仍如此悍勇,却让个只是一心想要占便宜的水魉,哪里预料得到?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他凌空下击的鬼爪,和菩萨蛮的拳头正面火拼,登时爆发出“喀嚓~”一声裂响。一条右臂的骨骼当场被轰断为四截。紧接着,菩萨蛮的拳头更长驱直入,重重砸在水魉胸膛之上。 “轰~” 声若炸雷,身影两分。菩萨蛮翻身落地,还没站稳,眼前忽然一花,水魉厉声怪笑,居然一刻不停,马上又冲了过来。他一条右臂软软垂下,胸膛处扭曲窝陷,呈现出一个深深的拳印,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楚,斗志不减反增。 菩萨蛮心念一动,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底细。 根据绣春楼的秘密档案记载,苗五昧本来修炼一种类似神打术的功法。所谓神打,就是请神附体,无需艰苦修炼,自然就能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异术。 但神打术的缺点,就是禁忌极多。诸如不能饮酒,不能沾荤腥,不能碰女色,不能贪求不义之财,不能做各种伤天害理的勾当等等。依照各家各派的分别,各有具体不同。一旦触犯这些禁忌,立刻修为全废。 但苗五昧显然别辟蹊径,反向而行之,练成了一种和神打相类似,却没有诸多禁忌的邪功。召请入体的不是什么神祗,而是阴魂邪灵。 邪灵附体,像苗五昧这种高手,还能保有自己的神智。但像他四个徒弟这种二三流人物,却只会被邪灵反客为主,成为邪灵的傀儡而不自知。一旦动手开战,往往越战越狂,哪怕身受重伤,自己也感觉不到。 不怕伤,不怕痛,不怕死。这样的敌人,无论谁面对着他们,都绝对会大感棘手。 可是不怕伤,并不代表就真的不会受伤,更不代表真能不死。顶多是更加凶蛮悍恶,更加难对付而已。只要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要收拾这四大邪徒,对菩萨蛮来说,也不算为难之事。 弹指刹那,“柔荑”已然下定决心。她深深吸一口气,陡然探手入怀,取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仰首吞入腹中。 丹药入喉,立刻化作一道灼热激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眨眼工夫,菩萨蛮感觉体内伤疲全消,更涌现出一股仿佛用不尽的力气。她深深吸一口气,陡然厉声断喝! “邪魔外道,死来!” 喝声未落,身影已动,速度之快,甚至不及眨眼。水魉首当其冲,第一个遭殃,赫然什么都看不清楚,早被一拳轰上天灵盖。拳劲之重,犹如陨星坠地,无可抗御。 水魉虽然依旧感觉不到痛,可是这一拳下来,他当场**迸裂,甚至连两只眼珠都被打爆了飞出去。登时活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垂下,哪里还有半点生机可言? “老四!老四!” 惊鸿一霎,奇变横生。亲眼目睹水魉名副其实地“肝脑涂地”,原本只怀抱着如猫捉老鼠般戏谑心态的三大邪徒,人人面露震惊之色。却因为邪灵附体,根本无人恐惧,反而一个个嘶声激吼着动身扑出,身上的精怪形相更因怒意激发,显得空前鲜明清晰。 菩萨蛮更不打话,挺身迎战。第二拳轰出,更快,更强,更重,赫然一击把火魍的胸膛打穿,连心脏都被轰成肉碎,尸体当即直挺挺向后倒下,双眼却仍然大大睁开。当真是死不瞑目。 一不离二,二不离三。菩萨蛮身影一晃,陡然绕到了山魑身后,双臂合抱,把他抱个正着。身陷软玉温香之中,本来正中这色中饿鬼的下怀才对。可是山魑却不喜反惊,竭力疯狂挣扎。 已经来不及了。掉落陷阱的野兽,菩萨蛮绝不会再让它有机会逃窜。说时迟那时快,她双臂发劲,猛地一合,一绞。“喀嘞~”怪声响过,山魑赫然被拦腰勒成两截。鲜血内脏噼里啪啦洒了遍地,哪怕大罗金仙下凡,也肯定救不回去了。 三名师兄弟眨眼间尽数横尸遍地,剩下的雪魅却厉声狂叫,丝毫不怕死一样,疯狂冲杀过来。菩萨蛮断喝一声,腾空飞跃,身如陀螺回旋急转,挥拳冲向雪魅。 “嗤~” 两道身影,在一下撕裂声中相互交错而过。菩萨蛮的拳头就像钻头一样,赫然整个人都从雪魅的身体里“钻”了过去。拳劲所及,雪魅整具身体登时全被撕裂得粉碎。无数碎肉碎骨夹杂在鲜血当中,四面八方当空泼洒,竟是来了个半丝虚假都没有的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45:破邪 45:破邪 “山魑雪魅,火魍水魉!口古月!臭娘们,竟敢杀老子四个徒弟?老子非得把妳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不可!” 怒!暴怒!狂怒!震怒!亲眼目睹四名徒弟死于非命,苗五昧双眼喷火,愤然甩手丢开掌中长鞭,放弃了和小青继续角力。 本来比斗内力这种事,一旦开始,便绝不能轻易罢手。否则的话,你内力退缩,敌人的内力则乘机攻进来,一下子侵入心脉之中,当场就能把你震死。 苗五昧居然能够想放手便放手,固然是因为小青激战受伤在先,状态不足的缘故。但即使双方状态一样,他的修为比小青确实更加深厚,这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放弃小青,苗五昧转而把矛头转向菩萨蛮。他不动则已,一动之下,立刻如奔雷扑起。铺天盖地的惨绿鬼火,凝聚成巨大的骷髅鬼脸,跟随着他身形而动,同时更拖曳出凛冽阴风,仿若鬼王降世,万鬼来朝。 菩萨蛮伤势之重,其实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她之所以能够连杀四大邪徒,全因为刚才吃的那颗丹药。 那是诸葛太傅根据师门秘方,再自行研制改进的丹药,名为“一以贯之丹”。丹药有补充元气,激发潜力的妙用。服用丹药之后,在短时间内,就能够恢复十足状态。而且药性温和,即使药效过去,也不会对人体有什么伤害。 但“一以贯之丹”药效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分钟左右而已。所以菩萨蛮知道自己必须抢先出击,务求速战速决。否则的话,时间稍长 ,药效消退,那么自己势必要被打回原形。到时候再和苗五昧交手,便再无胜算了。 所以菩萨蛮根本不打算浪费力气,和苗五昧多说废话。她嘿声轻喝,当胸一掌按出。掌势轻柔如水,飘忽不定,教人无从猜测其落点去向。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柔荑”。 但这飘忽灵动,变化莫测的掌招,到头来全变了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只因为苗五昧根本不闪不避,不招不架,面带不屑冷笑,挺胸硬吃一招。 “嘭~” 一下闷雷般的响声炸开,苗五昧面不改容,脚下也纹风不动。显而易见,菩萨蛮这一招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紧接着,苗五昧吐气扬声,鼓荡一身邪劲,如翻涌的巨浪般反震出去。登时让菩萨蛮站立不定,接连向后倒退三步,好不容易才拿桩站定。 苗五昧怪笑道:“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三招之内,保证妳**求饶!”更不由分说,双爪挟汹涌邪劲笔直探出,直取菩萨蛮的胸膛。 苗五昧出手实在太快,菩萨蛮哪怕果然有心闪避,也完全闪不开,避不了。她怒骂一声:“无耻!”勉强举起双手,总算及时护住自己胸膛,未遭那对肮脏鬼爪亵渎。但紧接着,鬼爪已经重重轰过来,赫然逼得她双臂紧压着自己胸膛,一时之间,竟无法抽开双手还击。 “九幽炼灵秘箓”的阴森邪劲,就如山洪暴发,汹涌澎湃 ,源源不绝地灌体侵入。顷刻间,菩萨蛮双臂颜色也变成一片青紫,更凹凹凸凸,长出了无数鬼脸毒疮,寸寸经脉也饱受撕裂之痛。 菩萨蛮紧咬银牙,竭力鼓劲抗衡对方邪力。但“一以贯之丹”的药效快将过去,不管她怎么运功,劲力只有越来越弱。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柔姐姐,我来帮妳!” 危急关头,小青及时到来援手。她双掌齐出,紧紧按在菩萨蛮背心处。精纯的太阴真经真气,全无保留地输送出去。顷刻之间,她体内所有太阴真气全部输送一空。丹田之内,一无所有。小青面色发白,不由自主委顿在地,却仍然用尽最后半分残力,在菩萨蛮背后一推。叫道:“柔姐姐,上啊。打死这个丑八怪!” 得到这股外力帮助,菩萨蛮当即精神大振,双臂发劲,猛然向外一崩。不但把侵体邪劲彻底驱出,更反扑苗五昧,把他狠狠震开。 苗五昧愕然一怔,想不到两人合力,居然能把自己震开。顷刻间身形微挫,平衡大失。菩萨蛮则趁热打铁,立刻挥拳还以颜色。电光一霎,她的拳头一化十,十化百,漫天拳影,铺天盖地密集狂攻,就似一个又一个的巨浪,要把苗五昧埋葬。 苗五昧失了先机,一时之间全陷被动,无法反击。但他召唤阴灵邪力入体,不但身如铁石,刀枪不入。更重要的是无论任何痛苦感觉,他都完全感受不到。虽然还称不上金刚不坏,却也几近不死之身了。 菩萨蛮重拳连出,苗五昧固然照单全收。可是邪力护体,不伤不痛。反而连遭重击,更激发出他的凶残杀性。 苦苦忍耐半晌,菩萨蛮的攻势逐渐消歇,苗五昧双目圆睁,绽放出碧绿凶光,狞笑道:“垂死挣扎!虽然斗志可嘉,终究毫无意义。还是乖乖躺倒,把力气省下来叫-床吧。”双掌翻飞,忽刚忽柔,犹如漫天鬼影乱舞,教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明显已经拿出了真本事。 势成骑虎,无从避战。菩萨蛮干脆抛开杂念,更把生死置于度外,全力迎战。彼此拳掌交接,犹如雷火霹雳,战得不分上下,斗得激烈灿烂。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假如菩萨蛮状态完好的话,倒不怕和苗五昧一斗。可是此刻,她本身状态不足。“一以贯之丹”的药力又逐渐消退。哪怕得到小青帮助,但小青自己本身,也没剩下多少真气了。 双方才拼了不足半分钟,强弱之势,已然渐趋分明。菩萨蛮连连后退,拳势散乱,明显力不从心。 苗五昧胜券在握,连声怪笑,不断加催邪力。旁边小青看得干着急,可是一身真气内里都已经输送出去了。仓促之间,实在难以再度凝聚,即使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正在着急之际,忽然有一股轻风,无声无息地从耳畔边吹过。隐隐约约之间,更听到有人在耳边道:“小青,是我。” 小青一怔,随即狂喜,开口叫道:“小……” 朱唇当中才刚刚吐出一字,幽暗当中,陡然火光乍闪。震耳枪声之间,子弹呼啸,闪电般裂空而出,直取苗五昧后脑。 ———— 45:破邪 “山魑雪魅,火魍水魉!口古月!臭娘们,竟敢杀老子四个徒弟?老子非得把妳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不可!” 怒!暴怒!狂怒!震怒!亲眼目睹四名徒弟死于非命,苗五昧双眼喷火,愤然甩手丢开掌中长鞭,放弃了和小青继续角力。 本来比斗内力这种事,一旦开始,便绝不能轻易罢手。否则的话,你内力退缩,敌人的内力则乘机攻进来,一下子侵入心脉之中,当场就能把你震死。 苗五昧居然能够想放手便放手,固然是因为小青激战受伤在先,状态不足的缘故。但即使双方状态一样,他的修为比小青确实更加深厚,这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放弃小青,苗五昧转而把矛头转向菩萨蛮。他不动则已,一动之下,立刻如奔雷扑起。铺天盖地的惨绿鬼火,凝聚成巨大的骷髅鬼脸,跟随着他身形而动,同时更拖曳出凛冽阴风,仿若鬼王降世,万鬼来朝。 菩萨蛮伤势之重,其实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她之所以能够连杀四大邪徒,全因为刚才吃的那颗丹药。 那是诸葛太傅根据师门秘方,再自行研制改进的丹药,名为“一以贯之丹”。丹药有补充元气,激发潜力的妙用。服用丹药之后,在短时间内,就能够恢复十足状态。而且药性温和,即使药效过去,也不会对人体有什么伤害。 但“一以贯之丹”药效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分钟左右而已。所以菩萨蛮知道自己必须抢先出击,务求速战速决。否则的话,时间稍长 ,药效消退,那么自己势必要被打回原形。到时候再和苗五昧交手,便再无胜算了。 所以菩萨蛮根本不打算浪费力气,和苗五昧多说废话。她嘿声轻喝,当胸一掌按出。掌势轻柔如水,飘忽不定,教人无从猜测其落点去向。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柔荑”。 但这飘忽灵动,变化莫测的掌招,到头来全变了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只因为苗五昧根本不闪不避,不招不架,面带不屑冷笑,挺胸硬吃一招。 “嘭~” 一下闷雷般的响声炸开,苗五昧面不改容,脚下也纹风不动。显而易见,菩萨蛮这一招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紧接着,苗五昧吐气扬声,鼓荡一身邪劲,如翻涌的巨浪般反震出去。登时让菩萨蛮站立不定,接连向后倒退三步,好不容易才拿桩站定。 苗五昧怪笑道:“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三招之内,保证妳**求饶!”更不由分说,双爪挟汹涌邪劲笔直探出,直取菩萨蛮的胸膛。 苗五昧出手实在太快,菩萨蛮哪怕果然有心闪避,也完全闪不开,避不了。她怒骂一声:“无耻!”勉强举起双手,总算及时护住自己胸膛,未遭那对肮脏鬼爪亵渎。但紧接着,鬼爪已经重重轰过来,赫然逼得她双臂紧压着自己胸膛,一时之间,竟无法抽开双手还击。 46:地心禁地(6000大章) 苗五昧恶贯满盈,终于难逃劫数,一命呜呼。接下来,就是觊觎琉璃宝藏的排教教主。在程立面前,他同样不堪一击,轻易就被打倒。还有什么李焚舟朱有泪,所有胆敢下手谋夺宝藏的人,统统都没得到什么好下场。有一个算一个,全让程立给收拾了。 然后,小青在洞天福地之内,终于找到白娘子——小白。曾经相依为命了几百年的两姐妹,好不容易劫后重逢,都感觉恍如隔世。两姐妹情绪激动。又哭又笑了老半天,这才总算平静下来。追源溯本,当然都要感谢程立。 小青于是把程立拉过来,介绍给白娘子认识。程立英明神武,修为绝顶,是个靠得住的男人。相比起当年的许仙,强过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倍。白娘子对他一见倾心。于是和小青一起,两姐妹都嫁给了程立。 从此,三人就在洞天福地内隐居,过着逍遥自在,不被世间俗事打扰的快活日子。偶尔兴致上来了,就出山往红尘中一游。顺手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惩治些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在世间留下了无数传说。 再过不久,小青就怀上了。她替程立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一家五口,其乐融融,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孽畜!人妖殊途,两相结合,就是违反天条!罪大恶极,必遭天谴!” 突然之间,天地变色。大片金光接踵洒下,程立,白娘子、还有那双可爱的儿女!赫然全在金光当中被炸得粉身碎骨。 小青惊骇莫名,抬头向金光源头仰望。立刻便看见了一名横眉怒目,满面狰狞的和尚,以及拿在他手里的紫金钵盂。 小青面色剧变,嘶声尖叫道:“法海臭和尚,又是你?!” 那和尚厉声狂笑道:“自然是佛爷我。妖蛇,你们这些天地不容的异类,居然还妄想和凡人结合,向世间传播孽种?放着佛爷在此,绝不会让你们这些妖孽为所欲为,扰乱世间秩序的。受死吧!般若波罗蜜!” 咒骂声落,持咒声起,法海和尚双手结印,全力催动法宝紫金钵盂。霎时间,紫金钵盂金光暴盛,就仿佛变成了第二个太阳。 炽烈强光铺天盖地洒下,虽然无形无质,却具有实质性的杀伤力。小青被这金光洒在肌肤上,登时如遭千刀万剐,痛苦不堪。她想要反抗,却又发现自己浑身酥软,根本提不起哪怕半分力气。只能任由金光肆虐,活像遭遇炮烙凌迟,其惨酷的程度,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骤然从天堂坠落地狱,小青内心充满了恐惧、愤怒、绝望、还有不甘。她不顾一切,甚至忍受着灵魂也要被撕裂的痛苦,嘶声呐喊,竭力反抗。突然…… “小青?小青?醒醒。怎么?做恶梦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妳身边。” 熟悉的呼唤声传入耳畔。感觉就像在无边大海中间,突然飘过的一个救生圈。小青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抓住了这个救生圈,然后竭尽所能,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 幽幽火光当中,程立的脸庞映入眼帘。小青怔了好半晌,终于确认,刚才的一切,原来都只是场噩梦而已。只不过…… 这场噩梦里的一切,实在太真实了。以至于虽然苏醒,但梦中所经历的一切,非但没有就此被遗忘,反而在脑海中益发显得清晰鲜明了。 程立不明所以,又接连叫了她几声。小青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小哥哥,不用担心。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我没事的。” 程立皱眉道:“究竟是什么梦啊?看看,妳都浑身冷汗了。” 小青不愿意多说,胡乱搪塞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梦。起来之后,就都给忘了。” “小青可能是伤后体虚,这里又深处地底,环境阴冷。寒气入侵,所以才会身体不适,导致做噩梦吧?” 这关切的语声,来自菩萨蛮。她靠近过来,伸手摸了摸小青的额头。道:“体温还是有点低。来,喝了这碗汤,暖暖身子再说。”说话之间,她端过来一碗汤,放在小青面前。 热气缭绕,肉香扑鼻。还没捧起汤碗,小青已经感觉食指大动。她定了定神,只见这个汤碗其实就是块钟乳石,中间挖出了凹坑。里面盛着满满一碗乳白色的汤水,还有两块雪白的不知道什么肉。 这碗肉汤从哪里来的?当然是从汤锅里面来。汤锅也是用一块大钟乳石,挖空了中心部分而成。另外几块钟乳石则架起来搭成炉灶,灶下塞了许多干枯的真菌类植物,作为燃料。火苗红彤彤的,烧得正旺。汤锅里汤水上下翻腾,不时卷起锅底的肉块和蘑菇。 小青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她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那两头大娃娃鱼的肉?” 菩萨蛮点点头,道:“苗五昧说过,那两头大家伙,叫什么赤火霸鲵。算是娃娃鱼当中的异种吧。娃娃鱼本来就大补。这赤火霸鲵做成的肉汤,药效更好。甚至连一般的野生人参,也都比不上。我和程少已经喝过了。小青,妳也快喝吧。” 小青点点头,端起汤碗,一口一口地呷着。每喝一口,都感觉肉汤化作一道热流,散入四肢百骸之中。所到之处,经脉内尽是一片暖烘烘的,不知道多么受用。 过不多久,小青已经把整碗汤喝得碗底朝天。她放下汤碗,满足地叹了口气。道:“小哥哥,柔姐姐,难为你们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居然还能凭空做出这么美味的肉汤啊。不过,我们怎么还在这里,不回去地面呢?” 程立道:“刚刚收拾完那个苗五昧,就发现妳虚脱晕倒了。没有妳那些蛇带路,这里地道无数,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走才能上去。” 小青恍然道:“哦,是这样。那,我赶快再召集蛇儿过来。这里地下阴森森的,我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了。” 说话之间,小青凝神闭目,专心致志发动精神念力。可是突然之间,脑海中却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让她意识深处某个被隐藏已久的开关,陡然被打开了。 霎时。小青娇躯剧震,眉宇间随即变得一片浑浑噩噩,乍看之下,那模样简直就活像在梦游。 程立立刻发现了不对。他吃了一惊,抓住小青的手,问道:“小青,妳怎么了?” 小青完全不搭理他,就仿佛在自己眼前,根本没有一个程立一样。她随意一甩手,把程立甩开。二话不说,站起来转身就走。 程立更是吃惊,连忙跟上去要拉住她。菩萨蛮却若有所思,凝声道:“程少,且慢。” 程立皱眉道:“怎么?” 菩萨蛮道:“看小青的这副模样,似乎在冥冥之中,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感召一样。这时候贸然惊扰她,恐怕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还是任由她去,咱么从后跟上保护就好。只要到达该到的地方,相信小青就会清醒过来了。” “受到什么东西的感召?难道是……”程立面色一变,随即倒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道:“还是柔姑娘想得周到。行,就这么办。” 当下,程立、菩萨蛮、小青等三人,同时动身启程。 地下的世界,比想象之中更加广阔。地形之复杂程度,更是地面世界无法相比。小青却仿佛自带卫星导航系统一样,尽管神情恍惚,宛若梦游。但每到分岔转弯处,她都毫不犹豫地择路而行,从来不用稍作停留。 往往在程立和菩萨蛮看来,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可小青却会毫不犹豫地搬开几块挡路的石头,又或者跃上石笋,找到一条隐秘地道,钻进去继续前行。走完地道之后,往往又是一处新的洞窟。便好像肥皂泡那样,四通八达,俨然就是座天造地设的迷宫。 也不知道究竟走过了多少处洞窟,更算不清楚已经走出了多少距离。忽然,一片大水出现在眼前,挡了去路。 小青停下脚步,随之娇躯微颤,眉宇间如梦呓般的表情迅速消退。本来漫无焦距的双眸,也重新恢复了清明。她倒抽口凉气,随即惊道:“这……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程立连忙上前扶住她,凝声道:“小青,妳清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小青回转头过,满目迷惘地道:“没什么不舒服。不过……这里究竟是?” 程立道:“是妳带我们过来的。刚才妳要召唤蛇儿带路,引领我们回去地面。忽然间就变得活像梦游一样,自己走到这里来了?” 小青大吃一惊,吃吃道:“是……是我在梦游的时候,走到这里来的?” 菩萨蛮连忙上前握住她一只手,柔声道:“小青,妳别慌。事出必然有因。咱们先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再说。” 小青这才定下神来,缓缓点了点头。菩萨蛮又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高高举起。三人借着火光放眼眺望,只见眼前原来是座极广阔的地下湖泊。程立粗略估计,这片湖泊至少也得有两、三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 湖泊正中央处,是一座孤零零的土山。山上光秃秃地,似乎什么都没有。不过距离这么远,火折子的亮度也不够。所以究竟如何,倒也难说。 程立极目远望,一时之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可是突然间,身边的小青却又猛地发出一声惨呼,随即颓然跪倒,嘶声叫道:“我……我的脑袋……好难受!好难受!停止!赶快停止啊!” 程立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抱住她,叫道:“小青?小青?妳怎么了?” 小青面容扭曲,显得极度痛苦。断断续续道:“是……经……念经的……声音!我的头……好痛啊!快要炸了,炸了!” 旁边的菩萨蛮满目茫然道:“什么念经的声音?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不!声音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以人类的耳朵,根本没办法听得到而已。虽然程立也是人类,但作为劫者,他却能够敏感地察觉到在四周的空气中,确实存在着某种能量的波动。这些波动以特定幅度进行传播。也只有某些特别的存在,才能够“听”的到。 显而易见,小青就是这“特别的存在”。 一时之间,程立也无法阻止这种能量波动的传播。眼看着小青越来越痛苦,长此以往,恐怕再也支持不了多久。程立当机立断,喝道:“柔姑娘,快点了小青的昏睡穴,再堵住耳朵。” 菩萨蛮不明所以,但仍然依言而行。她出手如风,连点小青身上数处穴道。小青立刻双眼紧闭,沉沉昏睡过去。 下个刹那,程立站在湖岸边,深深吸一口气,陡然扬声吐气。仰天长啸。声若龙吟大泽,虎啸山林,如狂风般扫荡过正片湖泊。 啸声所过之处,也不知道有多少游鱼虾蟹之类的水族登时被惊动,随即疯狂挣扎扑腾起来。原本平静的湖水,赫然激烈翻滚沸腾,就似一大锅煮开的稀粥。 湖泊覆盖范围虽广,始终也在地下洞窟之中。上上下四方,全是坚固石壁,回声反复震荡,令啸声威力更增。洞窟天顶上的钟乳石,有不少都承受不住长啸的威力,先后破碎断裂,纷纷扬扬,噼里啪啦地跌落湖水当中。揪起了滔天水花。 “大胆狂徒,竟敢在这里喧哗放肆,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断喝质问,陡然响起。紧接着,合共有七道身影,同时从湖心小岛处飞跃掠出。 小岛距离湖岸,本来足有差不多五十丈。世上任何轻功,都决不能一口气飞渡五十丈之远。但这七道身影却有蹬萍踏水之能,不过眨眼工夫,早已横渡湖泊,冲着程立他们迅速逼近。 火光之下,程立和菩萨蛮两人都不禁一怔。只因为这七道身影,其中竟有四个光头,头上又有整齐的九个戒点香疤,俨然是四个和尚。 四个和尚都须眉皆白,看起来即使没有一百岁,八、九十岁总有的。从左边开始数起第一位,高硕挺拔,阔额长脸,神态慈祥,常带沉静微笑,一看就是出尘世外的高僧。 左边数起第二位,身形魁伟似山,须眉如戟,目光若电,不怒而威,气势强猛。 左边数起第三位,身材矮小枯槁,神情忧愁,嘴角下垂,满面苦相。 左边数起第四位,身材肥胖却不臃肿,皮肤滑如婴儿,一副乐天知命样子。 至于另外三人,却都束发挽髻,戴一顶宝冠罩住。身上穿了道袍,俨然是三名道士。从右侧开始数起第一位,仙风道骨,紫气透顶,长眉入鬓,一派宗师风范、第二位则雄壮高大,面色赤红,肌肉虬结,气焰凶狂。第三位却气度儒雅,显得彬彬有礼的模样,面上却透着青气。 这四僧三道,明显都非同泛泛。可是菩萨蛮绞尽脑汁地回忆,却仍然一个都想不起来,她紧皱眉头,凝声道:“程少,七个都是高手。来者不善,务须小心。” 程立点点头,低声道:“我来应付这些人。小青就拜托妳照顾了。” 菩萨蛮斩钉截铁道:“尽管放心。小青妹妹若掉了一根头发,程少都尽管唯我是问。”话毕,她主动抱起小青,向后退开了几步。 这时候,那僧道七人,也已经先后踏足湖岸地面。那名面带微笑,气质出尘的僧人,率先双掌合什,行礼道:“南无阿弥陀佛。请问几位施主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禁地,为何要发声作啸,惊扰此地平静?” 程立踏上两步,凝声道:“我叫程立。什么禁地?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同伴听到有诵经声,然后就很痛苦。所以我才发声长啸。如果有所打扰的话,那就对不起了。” 众人同时为之一惊。身材高大,面色赤红的那名道士,第一个抢着问道:“你们听到有诵经的声音?而且听到之后,就觉得很痛苦?” 程立下意识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凝声道:“是又怎么样?” 那面色赤红的道士双眼精光暴声,沉声喝道:“是的话,那么她就是妖孽。而你们两个,也是妖孽的同伙!必杀,无赦!” 声犹未落,面色赤红的道士陡然双手结印,催动独门内功。霎时间,他浑身燃烧起熊熊火劲,炽烈真气凝聚成一轮赤红太阳。在太阳当中,更铭刻着极鲜明的太极图纹,光芒璀璨,气势慑人。 菩萨蛮身为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博闻强记,广识天下各家各派的独门秘技。虽然不认识这僧道七人,但乍见这团如太阳般的烈焰真气,她立刻便认出了究竟是何来历。当下不假思索,脱口叫道:“穹苍两仪功第二关,赤晨曦。他是真武宫的人。” 那面色赤红的道士狂笑道:“难得难得,居然还有人认得穹苍两仪功。小女娃,妳又是哪门哪派的?” 那仙风道骨,紫气透顶的道士沉声道:“老二,何必多问。不管她是何门何派弟子,和妖孽勾结在一起,就是叛徒,绝对不能姑息。老三,你和老二一起联手,杀!” 那名气度儒雅,面透青气的道士,当即凛然领命。他沉声断喝,同样结印运功。 顷刻间,涛涛浪声汹涌卷动,一片碧波汪洋的异像,隐隐在其背后升起。再与先前那面色赤红道人的红日异像相互辉映,赫然形成了旭日初升,光芒万道的辉煌气象。气势雄奇磅礴,震撼心弦。 菩萨蛮凝声道:“穹苍两仪功,合共分为紫穹苍、赤晨曦、碧沧海等三关。碧沧海主柔、赤晨曦主刚,紫穹苍则刚柔兼备。这套绝学,是道门中难得一见的绝顶神功。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有鬼神莫测之威。程少,千万要小心。” 那仙风道骨的道士沉声道:“小女娃子,还知道得挺多。但妳知道得再多,今日也休想再生离此地。老二老三,还等什么?出手!” 一声令下,那青气道士和赤面道士二人立刻断声暴喝,同时揉身杀出。赤面道士似蛮牛冲阵,笔直冲击,迎面挥拳狂轰,拳劲如金刚捣锥,霸道刚猛,威不可挡。菩萨蛮看得更加真切。这赫然就是真武宫拳法绝技——断金破玉拳。 青气道士则身形飘忽,宛若游魂厉鬼,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眨眼工夫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居然已经出现在程立身后,挥掌拍击。掌势轻柔,虚虚实实,幻中藏真。菩萨蛮同样认得出,这是真武宫的秘传掌法——千幻绵掌。 数百年来,真武宫和龙华寺,还有儒门白沙书院一起,合称三大源流,地位平起平坐。三大源流所收藏的武功绝学,也同样各擅胜场,难分高下。 这断金破玉拳与千幻绵掌,一刚一柔,都是真武宫秘藏里极上乘的武技。再配合两名道士的穹苍两仪功,更加如虎添翼,厉害非常。两人联手的话,哪怕是七大剑派掌门级别的高手,恐怕也要抵敌不住。 可是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敌人既然胆敢侵入禁地,必然有所依仗。所以这赤面道人“赤长老”,以及青气道人“碧长老”,固然出手毫无保留,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真气,尽数灌注于拳掌之中,务求一击必杀。 但在那紫气透顶的道人“紫长老”心目中,两位师弟的出手,其实更大程度上,属于一种试探。他们就要凭着这一击,看清楚程立等入侵者,究竟有多大本事! 杀气凛冽,犹如千针万刺。弹指瞬间,程立已经明白,双方根本没有妥协余地。荒野中长大的少年,从来信奉弱肉强食法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之间,从来没有第三个选择。故此这一刻,他同样也不犹豫,立刻…… 拔枪! 左手,麦林左轮!右手,雷鸣登***。电光石火之际,双枪同时开火,轰鸣震动声宛若雷霆炸裂,震撼整座地下洞窟。同时也为这一战,正式揭开序幕。 47:生死由我(4000) 真武宮的“千幻绵掌”,百变千幻,虚实并存,变化莫测。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绝学。可是对上雷鸣登***,则绵掌的一切虚实变化,全都变了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半点用处也没有。 弹指刹那,枪声炸裂!霰弹出膛,登时分裂成整整数十颗小型弹丸,十足活像泼水一般,兜头当面地冲着碧长老泼过去。弹丸的覆盖范围之广,飞行速度之快,两者相加,赫然便聚合成一个巨大笼牢,把碧长老整个人都罩在里面,无论他往任何方向闪避,到头来也注定只会是白费力气。 纵然深处地底数十年,远离了江湖烦嚣。但昔日生死搏杀,经历千锤百炼所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却已经刻进骨髓之中,再也不会被遗忘。 一瞬间,碧长老浑身寒毛倒竖,心脏也随之紧缩。下意识间,他早已明白绝不能与程立的这招古怪杀着硬拼。于是完全不假思索,他手上掌势当即应声变化,从之前的“幻势”,转变为“拨势”,要倚靠挪移卸拨之力,把程立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千幻绵掌,确实名不虚传。而碧长老本身修为,也确实深厚。电光石火之际,他双掌舞动,犹如风车般上拍下挡,左拨右卸。再加上一身阴柔淳厚的“碧沧海”真气辅助,竟似在面前铺开了一大块吸满了水的海绵垫子。 雷鸣登***所发射的数十颗霰弹,在如此绝妙掌法之下,居然被挡拨开了十之八、九。最后还剩下的区区五、六颗霰弹,也全部颓然落入虚空,哪里还能对碧长老造成半分威胁? 碧长老心中大喜,信心随即暴增。掌势再变,俨然转化为千幻绵掌中杀伤力最强的一招“浪势”。要以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把程立狠狠淹没。可是他万万没想到…… 雷鸣登***的弹仓里,合共有六发子弹!掌势正处于将变未变之际,雷鸣登如炸雷般的枪声,已经接二连三,不断响起。眨眼工夫,弹仓里剩下的全部五枚霰弹,被程立一口气打光。数以百计的小弹丸似暴风骤雨,冲着碧长老迎头暴洒。任他掌势再怎么精妙,内功再怎么深厚,也统统变得毫无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滔天碧海气象,赫然全被鲜血所染红。碧长老浑身上上下下,也不知道究竟被打出了多少个弹孔。从头到脚,处处血箭狂飙,赫然在半空中炸开一大团血雾。“咚~”沉声闷响当中,他颓然坠落地面,再也不动了。 时钟的指针,向后倒退三秒。 和以轻灵变化取胜的“千幻绵掌”,完全不同。断金破玉拳不讲究变化,招式直来直去,只以刚猛霸道为尚。再加上“赤晨曦”真气炽热暴烈,更与破玉拳配合得天衣无缝,可谓天作之合。 赤长老一拳轰出,拳上威力之盛,决不逊色于攻城巨锤一击。白驹过隙之际,这记灼热火拳不偏不倚,恰好正中麦林左轮所发射的点四五口径钢芯子弹。“赤晨曦”的炽热火劲,登时让子弹被灼烧至半熔化姿态。继而拳劲再集中爆发,正面硬抗子弹动能。竟然把钢芯子弹,一击轰散! 子弹化作一团灼热钢水,四方飞溅。赤长老厉声狂笑着鼓荡真气,誓要长驱直入,再下一城。可是下个瞬间,他面上肌肉陡然为之一僵,笑声也从中断绝。取而代之者,便只有一派无论如何也难以抑制的恐惧! 枪焰照八方,巨响扫乾坤。麦林左轮连环五击,乍听之下,却似乎只是首尾相接的一下长音,当中绝无半分断绝窒滞之处。连续五颗钢芯子弹,前后相连排成整齐一列,破空裂风,径直击向赤长老。 麦林左轮的第一颗子弹,和赤长老的拳头正面对撼。赤长老登时浑身剧震,但好歹还能支撑得住。可是立刻,又是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颗子弹。每一颗子弹,都精准无比地恰好击在前一刻子弹的尾端。五颗子弹的动能相互叠加,层层堆积。纵有损耗,亦属轻微。 顷刻之间,赤长老身躯剧震,再震,三震。无论如何也都抵挡不住了,“喀嚓~”粉碎断裂声响起。赤长老整条右臂的骨头,全被破坏力越来越强,仿佛完全不存在“极限”的的子弹,彻底轰得粉碎、 臂骨一碎,拳劲立刻如跳水般急跌。失去真气强化,仅仅血肉之躯的拳头,哪怕锻炼得再硬,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子弹?“噗~”一下轻响过去,子弹打穿赤长老的拳头,裂空飞掠,若如燕归巢,一下子没入赤长老眉心之间。 “嘭~” 火红耀目的赤日气劲,颓然泄气萎缩,转瞬便已消失。和碧长老的状况完全相同,赤长老也重重坠落地上。眉心正中处,凭空开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弹孔。黄白混合的**,从弹孔之内向外泊泊流淌,就活像是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 任何有眼之人都看得出,如此伤势,哪怕有人能够直入阴司地府,抢过判官手里的生死簿,把赤长老的名字一笔勾销,也休想能够再令他起死回生了。 种种变化,说来繁琐。但实际上,在现场众人眼中看起来,无非就是赤长老和碧长老两人,同时分前后向程立夹击。然后程立同时拿出两件武器,冲着两位长老炸出震耳巨响。紧接着,两位长老就此落地,就此一命呜呼,死得不明不白。 全场寂静。喜怒哀乐四僧,紫长老,甚至包括菩萨蛮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全身上下,甚至每个细胞里,都喷薄出最浓烈的难以置信。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三道四僧心目中,程立等人既然胆敢闯入禁地,那么必然身怀绝技,有恃无恐。 赤长老和碧长老二人,固然是全力出手。但在他们自己,以及旁边四僧一道的预想之内,要仅凭这一招就把程立收拾下来,机会其实不大。故此这下出手,其实更大程度上属于试探。真正目的,只是要把程立的真本事逼出来而已。 然而,紫长老和其余四僧都万万没想到,仅仅一个照面,赤长老和碧长老二位,已经横尸当场。可是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程立到底做了什么?包括菩萨蛮在内,根本谁也看不清楚,更看不明白。 恐惧,往往源于无知。正因为不明白,所以才更加恐惧。刹那间,四僧一道都感觉胸口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下意识便向后退开了好几步。 可是对于紫长老而言,这份恐惧所持续的时间,顶多就只有短暂一瞬而已。就在下个瞬间,最浓烈的仇恨,已经活像火山爆发一样疯狂涌现。继而再转化为滔天杀气。厉声狂吼之间,紫长老浑身紫气爆发,火速扩张至方圆十步范围。 顷刻间,十步范围内的整片空间,变成深邃穹苍。穹苍之上,有点点闪烁银辉星罗棋布,其壮丽雄奇之处,直教人一见之下,便要被深深吸引,再也挪不开目光。 穹苍两仪功!最巅峰功力之“紫穹苍”全力催动。方圆十步范围以内,全成了紫长老所主宰的空间。生死成败,一切皆由紫长老决定,任何人置身其中,都再不可能有半分自主之能! 惊鸿一瞬,被纳入穹苍之中的程立,忽然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沉重压力,同时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哪怕一举手一投足,甚至只是一呼吸,也变得无比艰难。这种感觉对于程立来说…… 实在太新奇了。以至于在他眉宇之间,也不期然地流露出一份诧异愕然之色。 “狗贼!竟敢杀我两名结义兄弟!今天不把你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纳命来!” 数十年结义同修之情,尽数涌现心头。紫长老怒发如狂,猛然腾空飞跃,毕生修为毫无保留地尽数催谷起来,一双手臂两个拳头,陡然幻化为千千万万,挟霹雳风雷之威当头狂轰滥炸,誓要把程立狠狠砸成肉酱,以解心头之恨。 两仪风雷式——千雷万震!此招消耗之巨,可谓骇人听闻。用过这一招之后,紫长老势必元气大损。除非能安心静养一年以上,否则根本无法复功。可是这一招威力之强,同样不可思议。紫长老曾经有过经验,一招之间,便把三百头发狂怒奔的公牛,全部击毙。 “喃无阿弥陀佛~~” 目睹紫长老用出这一招,喜怒哀乐四僧不禁同时垂眉闭目,双掌合什,低声念诵。这句阿弥陀佛,在他们而言,既是惋惜,亦是超度。只因为在他们想来,程立那两件古怪武器即使再厉害,也绝对挡不住紫长老数十年性命交修,绝对真材实料的本事。所以,他们才要提前超度程立。 可是世事之奇,往往更超越了想象的极限。就在四僧那个“佛”字出口的瞬间,半空之中的紫长老,陡然面色剧变,失声叫道:“怎么……” 连半句话都说不完,紫长老忽然活像个秤砣似地,五官朝下,“呯~”重重撞落地面。什么千雷万震的必杀绝招?到头来居然连个屁都没能放得响。 四僧目瞪口呆,连忙凝神再看。却赫然发现,覆盖方圆十步的紫气穹苍,星河幻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经被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所完全吞噬。 “地藏劫”!在程立这门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劫力神通面前,什么穹苍星河?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值一哂。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程立迈开大步,走到紫长老身前。紫长老趴伏在地上,正竭力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他全身里里外外,都被“地藏劫”所发动,至少十倍的超强重力所压制,却哪里还能站得起来了? 程立随手一晃,麦林左轮和雷鸣登都被收起。改为取出一支巴-雷-特狙击步枪。枪口朝下 ,恰好顶着紫长老的后脑勺,淡淡道:“我这个人,有一项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 “施主,请手下留情!” 喜怒哀乐四僧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程立接下来将要做什么?霎时间,四僧再也按耐不住,不约而同地出声呼喝之余,更各自伸出一根手指,冲着程立凭空一点。 璀璨金光,照耀八方!四僧的指劲,竟分别凝聚成一束黄金光芒,继而再极速延伸,演变为柔韧长鞭的模样,冲着程立四肢分别缠去。其灵活的程度,就仿佛那根本不是一束由真气所凝聚而成的“指鞭”,而是四条已经生出灵性的异种金蛇! 菩萨蛮博闻强记,虽然不能说对于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全部了然于胸。但江湖上三大源流、七大剑派、八大世家等主要门派的武功,她却都了解得十之八、九。 所以骤然看见这四僧出手,菩萨蛮立刻便认出了四僧所用的究竟是何种武技。她不假思索,立刻脱口叫道:“龙华寺七十二绝技,金刚一指禅!程少,千万小心!” 龙华寺内,合共有菩提院、戒律院、罗汉堂、般若堂、藏经阁等各种不同机构。其中罗汉堂下属有三十六房,每房皆传授不同的武技。三十六房合起来,便有七十二门武技绝学。 三十六房当中排名第一者,乃是“禅房”。禅房当中,只传授一门武技,就是金刚一指禅。号称七十二绝技之首!这门指法极高深难练,据说三百年以来,龙华寺内仅有一人能够练成。他就是…… 当年的金山寺主持,曾经把白娘子镇压在雷峰塔下的——法海和尚! 绣春楼的档案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据说自三百年前,法海和尚离开龙华寺之后,龙华寺内,便再没有僧人能够练成金刚一指禅。龙华寺内,一直对此引以为憾。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永州地底深处的地下湖泊内,居然同时出现了四名僧人,而且都练成了金刚一指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四名僧人,又和当年的法海和尚,究竟有什么关系了? 48:鼍龙 龙华寺七十二绝技的名头,在江湖武人听来,当然如雷贯耳。哪怕仅闻其名,也会感觉震撼莫名。故此往往未战先怯, 但对于程立来说,什么一指禅也好,二指禅也罢,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相信,唯有我的劫力神通,唯有我手中的武器,唯有我自己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最强”。 面对四道金光指劲的合力纠缠,程立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径自提起左手,横臂一挥。霎时间,大片黑气凭空涌现,化作凶兽头颅,猛地张口一噬。四道金光指劲立刻全被吞下,半丝痕迹不留。 与此同时,程立也缓缓吐出了四个字,把之前那句还未说完的话,加以补充完整。正是——“我必杀人”! 搭在巴-雷-特***扳机之上的食指,轻轻向内一勾。子弹立刻呼啸出膛,击穿紫长老的头盖骨,来了个前入后出。“啪~”的怪异破裂声过去,紫长老名副其实,肝“脑”涂地。身体颓然趴伏地面,再也不动了。 “呼~” 程立轻轻吐了口气,左臂五指一收,幻化为凶兽的黑气立刻自行消散。又是抬手一抛,把巴-雷-特-***抛开。狙击步枪离手半尺,也凭空消失,却是同样也被收起了。 程立随即回转身来,把目光投向喜怒哀乐四僧。淡淡道:“你们要继续再打,还是要好好说说话?” 四僧悚然一惊,那身材肥胖,一副乐天知命模样的“乐僧”,面上笑容也都僵住了,急急大喝道:“妖孽厉害。众位师兄,咱们退!”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面对如鬼神般可怕的程立,四僧早被吓破了胆。纵有一身本事,也提不起几分斗志来施展。当下喜、怒、哀等三僧忙不迭大点其头,更不多话。四人腾空急起,倒纵飞跃,要回去湖心小岛。 菩萨蛮脱口道:“程少,别让他们走。这里大有古怪,必须得着落在他们身上,才有机会揭开此地的秘密。” 程立点点头,双足用力一蹬,揉身跃出,向四僧紧追而去。四僧百忙之中回头一瞥,看见程立追击而来,都大惊失色。 怒僧不假思索,立刻撮唇吹出一声尖利的口哨。哨声在地下湖的湖面之上扩散开来,俨然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不过眨眼工夫,涟漪陡然变成一片翻滚沸腾的大浪。隐隐约约之间,可见有数道庞大黑影在水下快速游动,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哗啦~”一声震耳水响,有头黑黝黝的巨大怪物,猛然从水下跃起,张开满是森森利齿的血盘大口,冲着仍在半空中的程立猛地一口噬下。无论速度、力量、还有时间,全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敏捷迅猛,竟不下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千钧一发之际,程立左手凭空急拍,湖面受掌力拍击,当即向下凹陷,形成个大坑。借助这一掌之力,程立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反而向后退开三尺。那头怪物的嘴巴猛然合拢,登时“喀~”一声,只咬了个空。 惊鸿一刹,程立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这头怪物身形犹如纺锤,遍体上下到处都是荆棘尖刺,四肢短小,长尾如鞭,双眼里闪烁着凶狠绿光,俨然是一条大鳄鱼。看它这体型,只要张开嘴巴一口咬下来,别说是个人,哪怕匹高头大马,都可以一口咬成两段。 程立嘿声轻哼,抬手一晃。特别订制版的金色勃朗宁手枪紧握掌中,连看也不看,举手就是一枪。子弹呼啸,破空飞射,连半毫米误差也没有,正中鳄鱼额头。 “当~” 金铁交击之声炸响,火花飞溅之间,那头鳄鱼只是摆了摆脑袋,赫然毫发无伤。反倒顺势一摆。那条又长又宽的尾巴,登时活像一条锯齿长鞭,狠狠甩向程立,要把他来个拦腰分尸。 勃朗宁手枪的威力,足够在五十米范围内击杀世上任何生物。即使大象和犀牛等大型动物的坚固头骨,也要在点四五口径子弹的超卓威力之下,彻底粉碎。 可是眼下,程立和这条鳄鱼之间,距离顶多不过一米左右,正面硬吃一颗子弹之后,这条鳄鱼居然只是额头上爆出点火花?这样的硬度,简直可以媲美战车的装甲板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强悍的生物装甲? 诧异愕然之情,只在内心最深处一闪而过。无论菩萨蛮抑或喜怒哀乐四僧,还是那头鳄鱼,都完全察觉不到程立心中涌现的情绪变化。 下个刹那,程立收起勃朗宁手枪,断声沉喝,双手齐抓,恰好把那条甩过来的鳄鱼尾巴抓个正着。他双臂发劲,顺势再一扭腰,把体重以吨计算的巨大鳄鱼整条揪起来转了半圈,双手突然松开。巨鳄身不由己,腾空飞出,活像炮弹般撞向喜怒哀乐四僧。 喜怒哀乐四僧大惊,异口同声大喝,各自射出一道柔韧如鞭的黄金指劲。堪堪缠住巨鳄,把它甩向一旁。只听得“咚~”水花四溅,巨鳄重重砸落湖水当中,激起冲天大浪。 “哗啦~” 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就在一头巨鳄落水的同时,赫然又有一团巨大黑影,分水破浪冲天急跃。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只觉眼前一花,甚至连躲都来不及躲,早被漆黑重重包围,早也不见丝毫光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远处湖岸之上,菩萨蛮面色发白,双眼瞪大到极限,死死盯着那团从水中扑出的巨大黑影。她看得清清楚楚。这团黑影,其实也是一头巨鳄——又或者,应该它为“鼍龙”。 这头鼍龙的体型,相比起之前那条巨鳄,竟要大了整整三倍以上!当真名副其实,就是一头水中巨无霸!它的巨口一张,哪怕是头大水牛,也可以囫囵吞下。至于说区区一个程立,那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这头巨无霸鼍龙,体型固然庞大,心计同样极深。它早就可以现身扑击,偏偏始终埋伏不出。非要等到之前那条体型较小的巨鳄被收拾掉,程立精神上出现了一刹那松弛的机会,这才猛然扑出,并且一击得手。 这头巨无霸鼍龙如此恐怖,被它生吞入肚,哪里还有生路?霎时间,菩萨蛮脑海中完全变成空白,只懂得呆呆站在原地。浑身如堕雪窟,一片冰冷。 喜怒哀乐四僧则平平安安,重新踏足湖心小岛之上。四人看着那头巨无霸鼍龙,各自如释重负,纷纷吐了口长气。四僧同时闭目垂眉,合掌念诵道:“喃无阿弥陀佛。愿那位施主往生极乐。来世轮回……” 四个老和尚喃喃念诵,但很明显地,他们佛法修为还是不够,别说要令顽石点头,甚至让那头巨无霸鼍龙停下来却聆听,也办不到。因为相对于巨无霸鼍龙的体型来说,区区一个程立,根本不足以填饱它那空虚的胃袋。 所以一口过后,巨无霸鼍龙意犹未尽,又把主意打到了其他人身上。 虽说四个和尚加起来,份量肯定比那边两名女子要重。但他们踏足于湖心小岛之上,而湖中所有生物,包括巨无霸鼍龙在内,似乎都对湖心小岛深存忌惮,根本不愿意接近。故此巨无霸鼍龙毫不犹豫,立刻四肢并用,冲着湖岸这边飞速游过来。 菩萨蛮虽然也有一身本事,可是又怎对付得了这头庞然巨兽?即使强行出手,也不过以卵击石而已。所以眼下唯一的选择,便只有逃。 菩萨蛮咬了咬牙,更不犹豫,出手抱起依旧昏迷的小青,就要动身逃走。可正在这时,原本健步如飞的巨无霸鼍龙,脚步陡然一顿。随即张开巨口,仰天发出一声凄厉怪叫。 所有人都同时为之愕然,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紧接着,就见那头巨无霸鼍龙活像羊癫疯发作一样,疯狂翻滚起来。巨尾甩动,重重拍击水面,赫然激起一个接一个的滔天巨浪。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不对了。四僧当中的“哀僧”率先失声叫道:“鼍龙似乎痛苦莫名。难道说……之前被它吞下的那个人,居然还没死?” 这话出口,众人面色剧变。可是面对着因为痛苦而疯狂的鼍龙,任何人也没有机会去验证实情究竟如何了。顷刻间,只见鼍龙疯狂一跃,凭空跃起好几尺高,然后“嘭~”重重撞入湖水之中,顺势深潜而下,直探湖底。 咆哮巨浪,犹如山崩海啸,同时向四面八方推卷过去。甚至连地下洞窟的天顶,也被卷入浪中。湖心小岛虽然存在着某种特殊力量,让湖中生物不敢靠近,但巨浪却不属于生物的范围。霎时间,喜怒哀乐四僧猝不及防,被巨浪当头拍个正着。虽说四僧急忙运功抗御,未曾受伤。可是变成四只落汤鸡,却也在所难免了。 好不容易巨浪过去,怒僧第一个睁开眼睛,立刻用力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妖孽和那名女子一起跑了!” 其余三僧连忙凝神观望。却见对岸上果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菩萨蛮已经带上小青,走得无影无踪。 喜僧叹口气,安慰三名师兄弟道:“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我们的职责,只是镇守在这里,不让妖孽入侵。现在这样子,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哀僧则皱眉道:“鼍龙呢?它跑到哪里去了?” 乐僧举目扫视湖面,道:“不见影踪。似乎回去自己老巢了吧?也不知道被它吞下的那个人,究竟是生是死。若然那人居然得以不死的话……唉~劫数,真是劫数啊。” 喜僧缓缓道:“宇宙尚且有成住坏空之劫,可见万物轮回,盛衰有时。劫数真要来的时候,避也避不开。我们还是莫要多想,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吧。” 其余三僧同时合什,道:“喜师兄说得是。喃无阿弥陀佛。” 当下四僧一起席地坐下,不言不动,重新念起经文来。 —— 从表面看来,这片地下湖泊似乎十分平静。但实际上,水面下暗流汹涌,有数以百计大大小小的地下河道贯穿其中。其错综复杂之处,更远远超越了任何人的想象。 一口吞下了程立的鼍龙,陡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激烈剧痛,从自己腹中传出。虽然已经在这湖泊中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已通灵。可是未得开悟,智慧始终有限。所以鼍龙完全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激烈剧痛折磨之下,鼍龙痛不欲生,本能地就要回去自己的老巢休养。它借助那一跃之力,深深潜入湖底。然后熟门熟路地,钻进其中一条地下河道之中,活像枚**般飞速游动。 也不知道究竟游了多远,多久。鼍龙猛然又冲出河道,浮上水面。一束阳光立即当头照下,把它那具庞大的身躯笼罩在内。 紧接着,只见鼍龙的身体就像一枚气球,因为打气打得太多,以至于极速膨胀,越涨越大,终于在“轰隆~”的震耳巨响当中,由内而外,狠狠炸得四分五裂。鲜血、内脏、骨头、碎肉、外皮,还有尚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全部乱七八糟地到处乱飞乱撞,凄惨之余,更教人感觉震撼莫名。 从鼍龙尸体的残骸中,缓缓站起一道身影,俨然就是程立。他身上装备了暗黑战体,从头到尾,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也避免了被鼍龙腹中的众多秽物所沾染。在暗黑战体手里,还拿着枚手**,上上下下地一抛一抛。 刚才那条体型比较小的巨鳄,尚且能够正面硬吃程立一枪,却毫发无损。鼍龙体型更大,皮肤外壳也自然更加坚硬可。 程立估摸着,要对付这头水中巨无霸,什么手枪、步枪、***、***、甚至重机枪,作用都不会很大。除非动用RPG***,否则的话,基本没法子对鼍龙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但身体外表的皮肤坚硬,却不代表身体内部也能同样坚硬。恰好这头怪物竟不知死活,开口就吞了程立。程立正好将计就计,进入这头怪物的体内,由内而外大肆破坏,果然一举成功。 不过,这条怪物生命力之顽强,也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程立分明已经把它的内脏加以严重,但鼍龙却没有立刻就死,反而还能够忍耐着剧痛,一口气离开地下湖,通过秘密水道,回到自己的老巢之中,这才彻底断气。 之前杀掉的两头赤火霸鲵,尚且能大补元气。这头鼍龙的功效,想必更在两条大娃娃鱼之上。虽然已经被拦腰炸得稀烂,但剩余下来的东西还是不少,并不能浪费。 最低限度,那些鼍龙皮就能做成两件极好的背心。一旦穿在身上的话,防御力绝不会输给传说中的什么软猬甲或者天蚕衣之类。 眼下四周都没有其他人,不用有任何顾忌了。所以程立大手一挥,立刻把鼍龙的残躯收纳进自己的“纹身”之中,和那些军火摆放在一起。 程立又随手一挥,以“地藏劫”的重力场,操纵着河水升起,凝聚成一道小型的水龙卷,向暗黑战体身上冲刷。片刻之后,所有污秽全被冲刷干净,程立这才解除重力操纵,同时也把暗黑战体收回,还原真身。 做完这一切,程立才有空暇抬起头来,举目四顾,他立刻发现,置身所在之处,是处天然地坑。坑底一半地方是水潭,另一半是沙滩斜坡。四周则全是笔直陡峭的坚固山壁。假如要形容的话,这里的地形大概就像个瓶子。阳光正是从距离地面至少有三、四十丈左右的瓶口部位处,投射进来。 山壁陡峭,而且光秃秃地什么植物都不长。哪怕轻功再好,也很难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供攀附的情况下,就这么爬到瓶口部位处。所以与其说这里是个地坑,还不如说,这里是座天然生成的监狱。 虽然很担心小青和菩萨蛮二人,很想赶快回去她们身边,更想要踏足地下湖泊的湖心小岛,看看岛上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可程立是藏在鼍龙肚子里,经由地下河道来到这里的。想要潜入水底,通过来时的路回去地下湖泊,明显已经不可能。那么摆在面前的路,很明显就只剩下一条了。 能够阻挡程立自由来去的监狱,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当下他不假思索,便走到山崖之下,纵身飞跃而起。 一跃丈许,将要力尽下跌之际,脚下立刻就有黑气涌现,凝聚成踏脚石阶,供给他借力再起。这样来回重复,不过片刻之间,已经攀登上山崖之巅,成功脱困。 踏足山巅土石之上,放眼眺望八方。只见夕阳西斜,把天边云彩染成一片金红色。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程立和小青他们已经在地下过去了差不过一整天。再往远处张望,却见永州城的轮廓,隐约在两处山峦之后显现。简单目测,至少也有四、五十里路的距离。 地下世界之广大,远远超乎意料之外。程立隐隐感觉到,那处湖心小岛,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琉璃宝藏所在之地,也就是所谓的洞天福地。不过眼下这个情况,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显然没可能把宝藏发掘出来了。所以当务之急,自该赶快回城,去找李焚舟商量。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程立离开山地,回到永州城下。匆匆进入城门,然后回去金龙帮的驻营地。营地里的帮众看见程立回来,纷纷上前行礼。 听到喧哗之声,帐篷之内的李焚舟和宋诗容两夫妇,立刻动身走出。乍见程立这幅风尘仆仆的模样,而且又只得他孤身一人,两夫妇都不禁吃了一惊。 李焚舟急急道:“程兄弟,这一整天来,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宋诗容则面带忧色,问道:“小青妹子,还有柔姑娘呢?怎么都不见他们?” 程立叹口气,道:“一句话说不清楚。李大哥,嫂子,咱们进去坐下再说。顺便拿点食物进来,我可饿得很了。” 李焚舟点点头,吩咐帮众拿食物酒水过来。这才和程立一起走进帐篷,三人各自坐下。 程立拿起酒壶,也不用被子了,直接对着嘴巴灌。一口气灌了大半壶酒。又吃了两斤面饼和一盘烤牛肉。这才缓过气来。随即一五一十,把这一天以来,自己在地下洞窟里所遇到的所有人物事情,都和盘托出。 李焚舟听得啧啧称奇,道:“赤火霸鲵?巨鳄?鼍龙?想不到永州城的地下,居然还有这些东西。地下湖泊的湖心小岛……哼,错不了!十之八、九,琉璃宝藏就藏在哪里。” 宋诗容则担心地道:“小青妹子和柔姑娘两个留在地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哥,你别只关心宝藏,也关心一下人啊。” 李焚舟一怔,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夫人说得对,是我失态了。”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事不宜迟,立刻再进去地下洞窟,把小青姑娘和柔姑娘找回来,顺便登上湖心小岛,发掘琉璃宝藏。” 程立皱眉道:“可是地下洞窟里面,有成千上百条岔路。我们根本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才能找到小青她们啊。” 李焚舟道:“这个不妨事。我这次来永州,带了好几条专门培育出来的猎犬。它们的嗅觉极灵敏,只要有一点气味残留,都可以追踪上去。哪怕地下洞窟岔路再多,都不成问题。” 程立大喜,道:“那就最好不过。李大哥,赶快把这些猎犬带过来吧。” 李焚舟点点头,长身站起。走到帐篷大门旁边,揪开门帘,向守在门外的一名金龙帮弟子吩咐了几句。那名金龙帮弟子点点头,随即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便牵回来两条腰长腿细,神态彪悍,动作敏捷的“细犬”。 程立探手入怀,取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玉簪。这是小青随身所携带的事物,已经被她佩戴了好几百年。当初西湖断桥之上,程立和小青,就因为这支翡翠玉簪而相识。 之后两人感情日深,小青就把这支玉簪赠给程立,作为定情之物。相对地,程立回赠以一支“ppk手枪”。这种手枪因为精干小巧,所以很受女性欢迎。程立自己用不上,于是就把它赠给小青,作为防身之用。 因为把玉簪收藏在“纹身”的空间里,所以它并没有沾染上程立自己的气息,仍然保存着十分浓厚的小青身上的味道。这时候利用它提供给两条猎犬,根据这线索去追寻小青,可谓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程立刚刚拿出玉簪,还没递到猎犬鼻子下。突然之间,帐篷外电光一闪,照亮了整片天空。紧接着,就是“轰隆~”雷声炸裂,巨响惊天动地,恍如末日降临!紧接着,就是“哗啦啦~”暴雨滂沱,倾盘降下。把整座永州城,尽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49:登峰之路 说声抱歉,昨天孩子咳嗽,带她去医院看病了。医院人比菜市场还多,一等就是大半天。回家之后精疲力尽,实在没力气更新了,特此致歉 —————— 本来虽然时近黄昏,好歹夕阳还未完全沉落地下。走在户外,也还用不着点火把灯笼照明。可是忽然之间,就是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雷雨,让整座永州城变得天昏地暗。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这不是一场寻常的暴风雨。在风雨当中,似乎蕴藏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霎时间,全城里里外外,各处角落所饲养的牛羊犬马等畜牲,同时发狂般仰天凄厉嘶吼,嘶吼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赫然转化作一股震耳欲聋的怪异巨响,甚至就连雷霆炸裂之声,竟也不能压抑。 异变重重,接踵而生。帐篷里,宋诗容陡然尖声惊叫着,一下子跳了起来。李焚舟本来和程立一起,正站在帐篷大门前观看暴雨。叫声炸起,李焚舟猛然一惊,立刻回头。 宋诗容其实安然无恙,就站在桌子上。可是桌子之下,地毡和泥土之间,却有一只只乌黑油亮的蟑螂不断爬出来,成群结队,拼命向帐篷之外爬去。 不仅仅是蟑螂。还有老鼠、蜈蚣、蛤蟆、蛇、以及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其他小动物,全部也从藏身之地钻出,然后集结成浩浩荡荡的大军,急不及待地往城外的山林处奔逃而去。看它们那架势,就仿佛有无可阻挡的浩劫,即将要降临永州城。为了逃避临头的大祸,这才拼死逃生的。 “喀嚓~喀嚓~喀嚓~轰隆隆隆~~~” 突然,接连三下闪电,把天地之间照耀得一片雪亮,而且光芒良久不熄。程立抬头仰望夜空,陡然一惊,失声叫道:“啊!天空上的,那是……” 李焚舟急急赶过来,只见乌云之间,一条庞大而细长的身影,正上上下下地翻腾游动,尽显其威严与震撼之姿。那是……龙?! “不是龙!是白娘子!是从雷峰塔下逃走的白娘子!哈哈,终于找到了!琉璃宝藏,果然就在永州!” 欣喜若狂的叫声,来自李焚舟!他双眼发亮,眉宇间全是一片狂热。更不假思索,喝道:“拿我的弓来!” 一声令下,旁边立刻有四名金龙帮帮众,咬紧牙关,吃力地抬着一片门板过来。门板之上,俨然是一张铁胎长弓。 这张铁胎长弓,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特别定制的。弓本身的长度,至少有七尺多长。立在地上,足以媲美成年男子的身高。通体黑黝黝地,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光泽。弓弦则通体透明,看来是类似蚕丝的东西,但粗度却和船上所用的缆绳相当。再加上旁边躺着,那三支同样是特制的狼牙铁箭,俨然透发出一种凶残而恐怖的杀戮美感。 李焚舟喝道:“海外玄铁,西域奇金,再加上雪山鬼蚕丝,合力铸成这张弓。我命名它为‘敌万夫’!什么白娘子,别说妳只是条蛇,哪怕是头龙,本座也绝对能把妳射下来!” 声犹未落,李焚舟急舒猿臂,一把提起这张铁胎重弓。随即运转真气,弯弓搭箭,斜指天际。浑身上下稳如磐石,更无半丝颤动。一股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凌厉杀气,随即锐束集中,笔直指向乌云当中那条翻飞狂舞的巨蟒。 纵然这一击的矛头,并非指向程立。但程立仍然下意识地,察觉到一丝颤栗。他不知道那所谓的海外玄铁和西域奇金,究竟是什么东西。更不清楚所谓的雪山鬼蚕,又是什么神奇生物。程立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张弓、这支箭,再加上这个人,绝对属于天下间最可怕的存在之一!即使装备上暗黑战体的自己,也决不愿意正面面对这种攻击。 那么……白娘子呢?呼风唤雨,能操控雷电的白娘子,又是否可以承受得住这一击了? 单凭空想,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现在,李焚舟就要以行动,来找出问题的答案。他目光炯炯,犹如两道照探灯一样,径直射上天空,死死盯住了巨蟒,不断调整着手中弓箭的角度。似要找出一个最佳机会,这才开弓放箭,务求一击必中。 真要任由李焚舟出箭吗?白娘子不但是小青的姐姐,而且,她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然而怀璧者又何尝有罪?真正有罪者,难道不该是那些觊觎琉璃宝藏之人吗? 一刹那,程立心情无比复杂。他固然也想打开洞天福地,揭开琉璃宝藏的真面目。然而,他却并未想过要因此伤害白娘子。可是…… 李焚舟和自己,虽说还称不上真正的兄弟,但至少也是朋友。现在李焚舟近乎山穷水绝,就指望着琉璃宝藏来翻身。那么作为朋友,自己又如何能就此断绝他的唯一希望? 相比之下,李焚舟内心之中,可没这么多左右为难之处。此时此刻,他全心全意,只为了要捕抓到最佳机会,出手一击必杀。 然而,李焚舟并没能够等到这个机会。或者说,更有人比他抢先一步了。说时迟那时快,擂鼓声震天动地,同样震撼八方。紧接着,一座座高耸的攻城云梯凭空架起,云梯顶端,赫然全是一架架的大型床弩。 李焚舟眼眸收缩,脱口叫道:“不好,是排教的人!” “咚~嗬嗬~” 一下整齐鼓声,一下满蕴杀意的吆喝,至少三十多部大型床弩,同时朝天发射。尖锐破风之声震耳欲聋,推送着整整三十多道乌光,直上云霄! 雷鸣电闪,天地皆白。这一刻无比短暂,仿佛眨眼即过。这一刻无比漫长,似乎要延续百年。紧接着,一声无比怪异的,活像从九天之外,又好似从九地之下所发出的叫声,传遍了方圆百里。 狂风呼啸,狠狠撕裂了雷雨云。最后一道雷电无力地闪了闪,终于消失。借助那最后的一抹电光,程立和李焚舟都清清楚楚看见了。那条在云中飞翔翻滚,似龙而非龙的蛟蟒,赫然颓然从半空坠落。却并未落入永州城内,而是落向了城外西方。 良久良久,远处陡然传来“咚~”一声激烈巨响。整座永州城也随之颤抖不已。大批房屋的门窗以及屋顶瓦片,叮叮当当地响个没完没了。 但对此相对的,却是之前城中活像发疯了一样狂叫的牛羊犬马等牲畜,全都跪倒在地,低声哀哀呜咽。就仿佛已经彻底绝望,只是被动地等待着末日的降临一般。 “得手了!得手了!” 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声,猛然爆发出来。紧接着,隆隆震动传来,大批排教子弟列队结阵,向西边城门处赶去。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李焚舟放下“敌万夫”,懊恼地重重一跺脚,咬牙切齿道:“可恶。竟让排教的人抢先出手了。” 程立则如释重负,轻轻吐了口气。道:“永州是排教的地盘,他们也明显早有准备。能够抢得一步先手,倒也不奇怪。不过能抢到先手,并不就等于一定能笑到最后。” 李焚舟精神大振,笑道:“说得不错。兄弟,咱们立刻赶上去。哼,我李焚舟看上的东西,居然也有人敢来抢?本座就要看看,那个排教教主,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大本领。” 顿了顿,李焚舟回转身去,向四周的金龙帮众弟子大喝道:“所有人跟我来。金龙帮生死存亡,就看今晚。” 众弟子皆热血沸腾,齐声凛然应命。当下以李焚舟和宋诗容,还有程立等三人为首,金龙帮大队人马立刻起行,也向城外赶去。 半晌之后,大队人马已经冲出永州城的西城城门。却见这边城门之外不远处,就是一座山岭。那山岭并不算太高。举目眺望,隐隐约约,只见一团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山顶,似乎存在着某样体型极庞大的生灵。大群鸟儿则聚集成乌云,在山顶之外惊惶失措地乱飞乱叫,看来,是被某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所惊到了。 再看山脚之下,只见大堆排教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山岭团团包围。另外又有一队排教子弟,正高举火把,蜿蜒上山。黑夜之中看起来,就像一条火龙似的。 李焚舟精神大振,喝道:“目标就在山顶。我们上山!”大手一挥,当先冲出。程立和宋诗容,还有众金龙帮子弟,也纷纷跟上。 片刻之间,金龙帮众人已经冲到山脚之下。山下众排教弟子,远远地便看见他们了。故此一个个也早有准备。只听得有人高声叫道:“此地为排教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立刻停下,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李焚舟冷笑一声,喝道:“不客气?好!我李焚舟正想看看,区区一个排教,究竟能够怎么个不客气法。”顿了顿,大手向后一挥,喝道:“程兄弟,诗容,咱们一起上。” “气吞天下李焚舟?来得正好。我们兄弟正要领教领教。所谓的天下第一拳,究竟是实至名归,还是不过浪得虚名!” “黑魔手唐怒,白魔手唐笑,唐门黑白双手,向李帮主请教!” 喝声才落,排教人丛之中,陡然跃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两人皆五官狰狞,獠牙倒生,俨然三分不象人,七分倒似鬼。却是分别戴了个青铜鬼面具。火把光芒照耀之下,只见这两人的手上,各自穿着一只金属手套。人还未到,两人陡然凭空虚按,手套里随即猛地喷出大片黑白烟雾,向着李焚舟当头急罩。 50:有眼无珠 唐门!唐门!唐门! 江湖八大世家当中,唐门或许不是势力最强的,也不是历史最久远的。但毫无疑问,一定是最有名的。 唐门之所以出名,全因为两门绝技——毒药、暗器。 唐门之毒,可谓千奇百怪。下毒手法,也是匪夷所思。至于唐门暗器,则构造精密,巧夺天工。所以武林中人,对于唐门的暗器毒药,向来视之如洪水猛兽,往往闻风丧胆,避之惟恐不及。 其实单纯论毒药,唐门的毒,未必天下第一。比方说八大世家当中的温家,就同样以毒药出名。说到暗器之精巧,墨家的机关术也天下知名。可是能够把毒药和暗器这两大元素相互结合,并且别出机杼,自成一家。则唐门敢称天下无双,别无分号。 唐门之中,号称有七大秘宝。都是毒药和暗器相结合的利器。其中,黑白魔手就排名第二。 这套黑白魔手,取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了整整七年才成。表面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对黑白两色的手套。实际上,这对手套本身刀枪不入,无惧世间任何神兵利器。而且削铁如切豆腐,打石似敲棉花。兼且具有极强磁性,可破一切金铁类的暗器。 但黑白魔手真正厉害的地方,还在于毒。谁也不知道,这对魔手之中,究竟蕴藏有多少的毒。更不知道这些毒会怎样混合,又能达成什么样的效果。 人们只知道,一旦被黑白魔手击中,必定生不如死,却又求死不得,要受尽难以言语形容的漫长残酷折磨之后,才能真正断气。故此,举凡伤在黑白魔手之下的人,都只会拼命求死,而且死得越快越好。 黑白魔手威力极大,所以能够驾驭这对魔手的人,却也不多。但唐怒和唐笑两兄弟,绝对属于历代黑白魔手传人当中,最为可怕的两个。 只不过,十年之前,唐怒和唐笑两兄弟突然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却原来,他们也投入了排教门下,成为排教的两员猛将。 此时此刻,永州城之外的无名山岭脚下,两兄弟同时现身突袭。一亮相,立刻就喷洒出漫天黑白烟雾。虽然不知道这烟雾究竟是什么名堂,但唐门名头在前,任何人即使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烟雾中肯定蕴藏剧毒,连一丝一毫都碰不得的。 好个李焚舟 ,不愧于“气吞天下”之名。电光石火之际,他陡然深深吸一口气,内息流转,迅速以倍数激增。随即气运丹田,吐气扬声,暴喝道:“破!” 这一下呼喝,当真名副其实,犹如雷霆炸裂!霎时间无形音波滚滚扩散,竟把当空笼罩下来的大片黑白毒烟,尽数驱散震破。跟在李焚舟身后的金龙帮众人还好一点,正对他当面的排教众子弟,却猛然感觉双耳刺痛,脑子里仿佛被人用千斤铁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痛欲裂。不少人当场承受不住,就此瘫倒在地,彻底晕死过去。 一波未平,一波继起。李焚舟喝声未落,早见眼前乌光闪动,数点寒星裂风破空,迎面疾打。原来唐怒和唐笑刚才所释放的烟雾,根本只作掩饰之用。真正的杀手锏,其实还在后头。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却让人如何抵挡这阴毒狠辣的暗器了? 别人或许不可以。但李焚舟却并非别人,乃是气吞天下的风云第一拳!说时迟那时快,残留丹田之内的三分真气,毫不犹豫地提起,随即灌注双臂,往左右一分。 “呼~” 怪异急风应声揪动,俨然活像两只看不见的大手,同时拨弄舞动,把那破风袭来的数点寒星,尽数打开磕飞,丝毫不能为害。 然而唐门引以为豪的黑白双魔手,又岂会只是如此简单?寒星暗器刚刚被打开,唐怒和唐笑两兄弟,已如苍鹰搏兔一般杀到。两兄弟冲着李焚舟的脑袋,挥动魔手一掌拍下!掌风呼啸,犹如百鬼夜哭。掌劲更笼罩八方,无论李焚舟往哪个方向闪躲,也绝对避不开,躲不了。 闪避?简直笑话!气吞天下的李焚舟,临阵对敌,向来有进无退,又怎肯为了唐怒和唐笑两兄弟,便就此破戒了? 白驹过隙之际,李焚舟圆睁虎目,陡然腾空急跃,双腿左右开弓,连环疾踢。正是天罡乾坤变——“双龙出海霸乾坤”! 李焚舟是天下第一拳,这个没错。然而,李焚舟又不是傻子。既然拳头暂时用不上,那么改而用腿,却又有何妨? “天罡乾坤变”这门他自创的奇功绝艺,本来便不拘一格,重意不重形。只要修炼有成,则无论用刀用剑,用枪用斧,又或者爪掌指腿等任何武技,均可融合无间,发挥出惊世骇俗之强大威力,奇功之名,绝对当之无愧。 弹指刹那,李焚舟的左右双腿,已经和黑白魔手正面硬撼,随即轰然发出“呯~”的爆炸性巨响。可是,就在这响声爆发之前的半个瞬间,唐怒和唐笑那两张隐藏于面具下的脸庞,竟陡然牵动肌肉,显露出一抹诡异的狞笑。只因为…… 就在双方火拼硬撼之前的半个瞬间,黑白魔手的掌心部位处,陡然各自弹出了密密麻麻的一排尖利毒刺! 黑白魔手本身,正是唐门最歹毒的暗器!对付这样的暗器,如何能够直接硬拼?这道理本来简单至极,任谁也能想得到的。 然而,暗器再毒,也毒不过人心。在唐怒和唐笑两兄弟的精心安排之下,李焚舟竟似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居然直接和黑白魔手硬拼。这却让唐怒和唐笑两兄弟,如何能够不显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了? 可是唐怒和唐笑两兄弟再也没想到,自己的笑容,竟然只维持了短暂半瞬! 说时迟那时快,巨响炸裂,天罡乾坤变的霸道腿劲,赫然似雪崩天灾,一发不可收拾!黑白魔手虽还能吃得住,可是唐怒和唐笑两兄弟的手臂,却已经承受不住了,赫然当场寸寸爆裂,连皮带肉再加上骨头,统统也炸成漫天殷红血雾! 无俦腿劲,即使炸碎了两条手臂,仍然不肯罢休,继续大举侵蚀而上,冲向唐怒和唐笑两兄弟的脸面。只听得“喀嚓嚓嚓~”爆碎声接踵响起,覆盖在两兄弟面上的青铜面具,竟应声爆碎! 无数青铜碎片横飞倒射,去势之劲,更胜强弓劲弩。两兄弟首当其冲,当即爆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他们下意识伸手捧住脸庞。可是殷红鲜血依旧从指缝之间源源不绝地渗出。显而易见,两人不但惨遭毁容,甚至连两只眼珠,都同样保不住,已经变了瞎子。 断臂、毁容、瞎眼。唐怒和唐笑两兄弟身如败絮,不由自主地向后倒撞飞出,一下子撞进排教众弟子之中,当场把十几个倒霉蛋,统统撞得筋断骨折。 好不容易着落,两兄弟喘息挣扎着要爬起,可是才刚刚一动,立刻牵动侵体潜劲发作,登时便是“轰~”的震耳爆炸传开。无数碎肉断骨共同凝成大团血雾,笼罩全场,半晌不散。唐怒和唐笑两兄弟,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片刻之后山风一吹,血雾散去,两兄弟也就此消失。就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从来不存在着这样两个人一样。 “叮当~” 黑白魔手颓然跌落地面,发出清脆声音。李焚舟则飘然落地,不偏不倚,恰好踩在黑白魔手之上。别看他身法轻灵,宛若无物。实际上,却是重逾泰山。这两脚踏下来,竟把坚固的黑白魔手,踏得发出“嘎吱~”的怪异声音,彻底变成两块扁平铁片,彻底废了。 宋诗容又惊又喜,连忙上前问道:“大哥,你的脚,没事吧?” 李焚舟向妻子柔情一笑,道:“当然没事。哼,我李焚舟身上,无一处不是武器。有什么毒刺毒针之类东西,能够伤得了我?唐怒?唐笑?哼,有眼无珠,活该他们变成瞎子。唐门至宝的黑白魔手,名过其实,根本是个笑话而已。” 程立没听过什么唐门至宝的名头。即使眼见黑白魔手被毁,也丝毫不觉的惋惜。他凝声道:“拦路狗已经被打发掉了。李大哥,嫂子,事不宜迟,咱们立刻上山。” 李焚舟微一颌首,道:“程兄弟说得对。众人听令,驻守原地。等本座回来。诗容,程兄弟,咱们走!” 更不由分说,李焚舟一把抓住宋诗容手腕,施展轻功,动身上山。程立也亦步亦趋,既不刻意冲到前面去,也没有故意落后。 至于那些排教弟子,蛇无头不行,却那里还敢多事出头,去阻挡李焚舟等人了? 三人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奔到半山腰处。可就在突然间,却听得山岭峰顶之处,猛然传来一声似乎充满了痛苦意味的吼叫声。紧接着,山顶之上白光暴盛,照亮了大半个天际。但白光之中,却仍然传下来了种种狂野而贪婪的笑声,。 程立吃了一惊,失声道:“这笑声……咱们快走!”更不由分说,纵身就向山巅处冲去。 片刻之后,程立率先踏上山岭。却连山顶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还没来得及看。早已听到一声冷声。声音当中,更隐隐约约,闪烁出一份艳丽娇俏,却又得意张狂,不可一世的——淡红刀光! 朱虹血泪刀,天下第一刀,朱有泪! 51:奇门五行战阵(6000) 刀光初起之时,是纤弱的,柔细的,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就像长夜刚尽,黎明时分刚刚到来时,天际破晓时的第一缕晨曦。投射在依旧混沌一片的天空之上,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注意得到这缕晨曦的出现。 但很快地,情况便急剧地产生变化了。一缕接一缕,无数缕晨曦接踵而来,天上地下,尽被映耀得一片大白。 终于,那轮朝阳奋力一跃,猛地从地平线下跃上云霄。万道金光铺天盖地,拨云开雾,无穷无尽,要把世间的一切黑暗,全都彻底毁灭! 这就是朱虹血泪刀!这就是朱有泪的绝世刀术。亲眼目睹了如此可怕的刀,目睹了能够施展出这刀术的可怕之人,霎时间,就连气吞天下的李焚舟,也禁不住为之心脏紧缩,下意识地紧握着双拳。 只因为前所未有的一种强烈威胁感,正在他胸中涌现。哪怕是李焚舟,也本能地要紧紧抓住自己最强有力的武器,才能抵消那种威胁感,让自己可以觉得安心和安全。 光明与黑暗,常被世人视之为永恒对立的两极。 然而事实上,这两者根本不能构成对立。在广阔无垠,无限深邃的宇宙当中,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部分,都是冷冰冰的黑暗。在地球上看来,无限火热,似乎能带来永恒光明的太阳,放在宇宙之中,完全就是沧海一粟,渺小得不足称道。 所以弹指刹那,黑暗降临。无边无际,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陡然便犹如疾风怒涛,狂烈扩张。一下子就把那以万道红光所凝聚,犹如初升朝阳也似的刀光彻底包围、吞噬、湮灭! “当呜~~” 极怪异的一下鸣响,接踵炸裂。无形音波伴随着有质冲击,似涟漪般呼啸扩散往四面八方。所过之处,土石纷扬,草木翻飞,赫然导致山崖之上,陡然凭空显现出一个巨大陷坑。情景恍若神迹。 一击过后,所有异像同时消散。什么万丈红日也似的刀光,什么的无边黑暗,尽数变得无影无踪,仿佛根本也从未出现过一样。 要不是程立和朱有泪两人,依旧在这里屹立对峙的话,说不定,就连气吞天下的李焚舟,也要对自己的眼睛,产生出一分怀疑了。 朱有泪依旧身穿红袍,肩披狐皮重裘,满面病容的模样。两颊之间,还泛现着一抹病态的潮红。他咳嗽两声,抬起头来,缓缓道:“程少,咱们又见面了。杭州霹雳堂里,当日未能开始的一战,看来今日当能继续。实在让朱某心潮澎湃,几近不能抑制啊。” 程立长身凝立。左肩处的衣服,俨然出现了一条极长的裂口,似乎是被朱虹血泪刀所斩出来的。 然而,纵然朱虹血泪刀与琉璃宝刀、阿鼻魔刀、还有挽留奇剑合称为“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名列当世四大神兵之一。但砍在程立身上,却顶多就只能让他的衣服出现一道裂口而已。衣服之下的皮肤,依旧丝毫无损,就连个红印子,也都找不到。 “其实,我并不想在这里看见你。当日霹雳堂之内的一战,在我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程立缓缓道:“朱有泪,其实我对于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所以,我也不想杀你。但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么到最后,我还是会下手的。所以给别人留一点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朱有泪嘴角牵动,微微一笑:“听这语气,似乎认定一旦交手,我必要死在你手下?” 程立道:“我不想夸耀什么。但你可以扪心自问,自己和楚狂客相比,如何?” 朱有泪又笑了笑:“这不是比大小的游戏,并没有什么必赢,或者必输。楚狂客固然厉害,但朱虹血泪刀和破体无形刀气之间,究竟谁高谁下,还得打过才知道。” 程立默然半刻,道:“既然你坚持,那么看起来,送你上路,就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朱有泪收敛笑容,缓缓道:“也或许,是我送程少上路。” 程立点点头。右手一晃,亮出麦林左轮,凝声道“既然如此,那么,请。” 朱有泪颌首道:“不必客气。请。” 话声落,四野寂。尽管看不见更摸不着,但一圈无形的墙壁,却已经确实筑起,并且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得到。再没有任何人,能够侵入至程立和朱有泪两者所在的这片空间。即使是李焚舟,也同样不能。 作为一名武者,李焚舟实在很想留下来,亲眼见证谁才是这场龙争虎斗的最终胜利者。但作为金龙帮帮主,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赶往山岭之巅,去争夺琉璃宝藏。 顷刻之间,两种念头在内心激烈交战,让李焚舟也不禁呈现出一丝犹豫。但紧接着,他目光一斜,赫然暼到了宋诗容。于是霎时间,作为丈夫,作为帮主所应尽的义务,在他内心深处,迅速占据了全然的上风。 李焚舟用力一踏脚,喝道:“众弟子,跟本座走!”更不犹豫,动身便行。他远远绕过相互对峙的程立和朱有泪,径往山岭方向行走。金龙帮众弟子在宋诗容带领下,也紧随帮主而行,更无人向程立与朱有泪多看半眼。 然而,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李焚舟想走,可是偏偏有人要他留下。但见李焚舟刚刚走了不过几十步,突然间,眼前黑影一闪,四个人同时现身,挡在李焚舟面前。 一名背负着九环大刀的汉子,是刀南神。一位身上同时佩戴三口长剑的老者,是剑西神。一人手提丈八点钢长枪,是枪北神。还有一人目光炯炯,气派凌厉,赤手空拳,不带武器,正是掌中神。 这四个人,再加上已死的箭东神,就是沧海月明楼的五方神煞。地位与金龙帮八大天王相当。论武学修为,亦绝不会比八大天王稍逊。只不过…… “一伙二流角色,居然也敢阻挡本座去路。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李焚舟绝不停步,反而更加紧速度向前急走,喝道:“谁要自寻死路的,本座便大发慈悲,送他一程好了。首先是谁?不,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干脆点,四个都一起上吧。” “李大帮主搞错了。不是四个,是五个。” 一把温温柔柔,斯斯文文,让人乍听之下 ,就有无比好感的说话声音,忽然从不远外的一大块山石之后传出。紧接着,一名和他的声音同样温柔斯文,而且长得十分好看,偏偏永远也抬不起头来看人的少年,也随之现身。 李焚舟站定脚步,吃惊道:“翟飞惊,是你?” 翟飞惊淡淡道:“正是。李大帮主,久违了。” 李焚舟冷笑道:“你要替朱有泪卖命?可别忘记了,八斗堂分崩离析,雷无咎被暗算惨死,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 翟飞惊道:“我自然没有忘记。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朱楼主已经答应过我。只要打开琉璃宝藏,就分给我两成。而且今后沧海月明楼和八斗堂划定疆界,十年之内,彼此河水不犯井水。朱楼主更会亲自披麻戴孝,给雷总堂主发丧。” 李焚舟了然。哂道:“原来如此。既有里子,又有面子,所以你就心甘情愿 ,替他 卖命了。只不过……哼哼,翟飞惊,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就没有想过,得到这一切的前提,究竟是什么吗?” 翟飞惊淡淡道:“无非是你李大帮主的命而已。” 李焚舟冷道:“你觉得,自己能够有这个本事?” 翟飞惊凝声道:“富贵险中求,总得搏一搏的。” “翟飞惊,何必这样冒险?朱有泪能够开出来的条件,我们金龙帮一样能开!” 忍不住开口插话的人,正是宋诗容。她快走几步,站到丈夫身边,大声道:“金龙帮和沧海月明楼,究竟谁强谁弱,根本有目共睹。论得到琉璃宝藏的可能性,也是我们更大。所以翟飞惊,只要你愿意站到我们这边来,那么金龙帮一样可以分你两成宝藏,也可以和你划分疆界,十年之内,和八斗堂河水不犯井水。” 翟飞惊微微一动,似有所犹豫。但站在他身后的剑西神,却冷冷道:“翟堂主,可别忘记了那朵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雪中白莲。” 翟飞惊身躯一颤。纵然永远低头,无人能看得见他眉宇间的神情。但那下意识紧握的双拳,却已经把他的内心,完全暴露。 但这也仅是一刹那间事罢了。顷刻,翟飞惊放开双拳,淡淡道:“宋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惜,我已经先答应了朱楼主,所以,抱歉。” 宋诗容面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李焚舟则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凝声道:“诗容,妳已经尽力了。但男人之间的事,终究还要用拳头,才能够解决。所以,妳暂且退下吧。” 宋诗容微微摇头,叮嘱道:“那么大哥,你要小心。”随之主动退下。金龙帮众弟子则在她身边围成一圈。纵然这些金龙帮弟子单论身手,在江湖上顶多只算第三四流的人物。但说到忠勇之心,则绝对堪称一流。 毫无疑问地,若有人想要对宋诗容不利,首先必须把在场所有这些金龙帮弟子都斩尽杀绝,然后才能接近宋诗容。 有这些忠勇下属守护妻子,李焚舟毫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了。他目光如电,向翟飞惊、刀南神、剑西神、枪北神,还有掌中神等五人分别扫了一眼,喝道:“时间要紧,别浪费了。统统都上来吧。” 五方神煞之中,以剑西神修为最高,资格最老。他面色一沉,喝道:“好个狂妄自大的李焚舟,那就如你所愿。众人听令,结阵!” 一声令下,四大神煞连同翟飞惊各自施展身法,移形换影战成一线。掌中神在最前面,然后是剑西神、刀南神、枪北神。翟飞惊站在最后,猛地一掌拍出,正中枪北神背门。一身雄浑真气,随之源源不绝输送过去。 枪北神不假思索,也出掌打在刀南神后背,把翟飞惊的功力,再加上本身真气,全输出到剑西神身上去。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顷刻之间,五人的真气内力,全部集中在掌中神体内。掌中神双目圆睁,目光如电,断声厉喝。霎时间,一尊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巨大形相,隐隐腾空浮现。气势之强,赫然令李焚舟也为之一惊。 奇门五行战阵,依照“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而布置。对上敌人的时候,五人真气贯通,一个人就等于五个人,五个人也等于一个人。兼且可聚可散,可分可合。变化多端,威力极强。所以这套战阵,正是五方神煞真正压箱底的本事,轻易绝不肯施展。 五行战阵,对应五方神煞。但箭东神已死,战阵也缺了一角,本来再无法施展。但现在翟飞惊加入进来,虽然在和其余四大神煞配合这方面,远不如箭东神。但他本身修为极高,更胜四大神煞的任何一人。所以综合下来,战阵威力依旧有增无减。 说时迟那时快,为首的掌中神又是断声暴喝,猛然挥手一掌打出。五个人的全部功力,尽数集中于这一掌之间,冲着李焚舟雷霆暴轰。气机牵引,身心一体,连带着那尊巨大凶神恶煞形相,也显现出挥掌轰击的姿态。 “哼。装神弄鬼的二流花样。看本座如何破你!” 嘿声冷哼之间,李焚舟内息运转,瞬间把本有劲力提升数倍,同样正面挥拳,狠狠一击。“大巧若拙乾坤藏”的霸道拳劲,立刻破空轰出,犹如雷霆震怒,和掌中神的掌力硬碰硬正面火拼怒撼。 两股同样充满毁灭性力量的霸道威力,顷刻间相互倾轧,在半空中隐隐约约,凝聚成一团巨大的蓝色光球。光球激烈翻滚,终于承受不住那种匪夷所思的压力,猛然向外膨胀爆破。如狂风海啸般的冲击波横扫八方,金龙帮众弟子哪怕置身于至少三、五十步之外,却仍觉狂风犹如钢刀,压肤欲裂。 罡气球爆破的雷鸣之声尚未消退,陡见变化激生。原本联成一线的四大神煞外加翟飞惊等五人,忽然各自散开。刀枪掌剑爪,五般武器,五种攻势,分别从东南西北上等五个方向杀到。形成一个天罗地网的包围杀阵。 “李帮主,得罪了。大弃子擒拿手——神龙低首!” “废话什么?尽情地杀吧。天煞刀诀——千刀煞影!” “李焚舟,今天你休想能够活着离开。玄天疾风枪——冲锋夺命!” “李大帮主,请指教我这手三绝御剑术。三绝一心,孰假孰真,犹豫变幻,,刺破乾坤!” “天下第一拳?哼,就看看你究竟担不担得起这个名头。碧血神掌,血潮怒涌!” 弹指瞬间,五式杀着分别压上,每一招都同时集中了五人内力于一身。浪接浪的穷追猛打,完全不让李焚舟有喘息回气的空隙。但面对这攻势,李焚舟的反应是…… 冷笑一声,提起右足,猛地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五道强猛真气同时凝聚成巨大的拳头,轰破地面泥土,从五大高手的脚边冲天杀出。五大高手身不由己,被迫和这五道真气拳劲狠拼一击。登时“轰轰轰轰轰~~”惊爆连环,罡风乱飙。五大高手同时被炸得人仰马翻,包围网不破自溃。 “天罡乾坤变——蛰伏乾坤破云霄!”凭着这一式奇招,李焚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已经把敌人的阵势彻底瓦解。他又是冷哼一声,喝道:“斗志可嘉。可惜差距太大,任你们斗志再盛,也于事无补。还是省口气,等死吧!” 喝声才落,李焚舟施展轻功,身形急晃。赫然如龙腾九天,迷幻莫测,根本无从琢磨。正是“天罡乾坤变——腾龙迷踪乱乾坤”。 一瞬间,五大高手但觉面前人影乱晃,竟然五人都感觉李焚舟似乎要对自己下手。大惊失色之下,五大高手连忙各自使个“千斤坠”身法,先稳定身形,然后厉声狂吼,豁尽所能出招自保。然而,翟飞惊剑西神枪北神和掌中神,全都打了个空。显而易见,李焚舟真正要下手的目标,不是他们。 奇门五行战阵,顾名思义,必须有五人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缺一不可。所以只需少了一人,这阵法便算破了。失去战阵合纵之力,在场五大高手的任何一人单独面对李焚舟,根本只如绵羊遇上猛虎,哪里还能有半分反抗之能? 说时迟那时快,李焚舟身形乍现,距离刀南神已是近在咫尺。刀南神面泛恐惧之色,双手握刀,怒吼道:“李焚舟,老子跟你拼了!天煞刀诀——漫天煞雨卷八方!” 怒吼声中,一夫拼命,万刀乱斩。刀南神情急之下,竟能突破本身极限,斩出生平前所未见的巅峰一刀。 李焚舟喝道:“好!这一刀之威力,已在我帮刀王之上。可惜,是该死的,始终活不成!” 声犹未落,李焚舟左手提起,掌心朝天,五指猛地一握。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惊人重力,猛地凭空涌现,直朝刀南神压下。俨然就是“乾坤在握抓星斗”。 李焚舟这手看家本领,出必制敌,除去程立外,普天之下,从未有任何人能逃出力墙封锁。霎时间,刀南神被这团惊人重力牢牢锁紧,再也动弹不得。漫天刀光,也随之消失。李焚舟趁势直上,一拳轰出,正中刀南神掌中大刀。 这口大刀刃薄背厚,沉重异常,也锐利异常。虽然远远不能和四大神兵相提并论,但也是口难得一见的利器。可是此刻被李焚舟一拳打过来,整口大刀 登时“乒乓~”彻底四分五裂,变成一堆废铁。 居然得手得如此轻易,李焚舟也不禁一怔。因为在他预想中,这一拳只用了五分力,在打碎大刀之后,应该就已经耗尽所有力量了才对。可是此刻,这一拳打碎大刀以后,居然还剩了不少力气。看来,刀南神的修为,比自己预想中还要更弱了不少啊。 战场之上,一切瞬息万变。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随机应变,最忌死板板的不识变通。所以李焚舟也未多想,猛然再加催两分真力,拳头长驱直入,“噗~”重重轰在刀南神胸腹之间,赫然破肌碎骨,一拳打进了刀南神小腹之中。 毫无疑问,这一击属于致命重伤。被打穿小腹的刀南神,大半边身体都已经踏入鬼门关中,哪怕大罗金仙下凡,也绝对救不回来了。 重伤所引发的激烈剧痛,还在其次。真正要紧的,是那种明知自己已经必死,却一时又还未死的绝望,足以把再怎么硬骨头的汉子,也彻底击垮! 然而吊诡之事来了。被打穿小腹,性命如风中残烛的刀南神,眉宇间非但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流露出一丝教人心寒的异样笑容。他双手齐出,猛然抓住李焚舟这条手臂,喘息着狞笑道:“抓住你了!” 李焚舟又是一怔,本能地发劲,要把手臂收回来。可是一抽之下,居然没能抽得动。这条手臂赫然就被牢牢锁死在刀南神的身体里,动弹不得。 “李焚舟,你中计了。死吧!” 电光石火之际,翟飞惊陡然闪身在李焚舟背后出现。一双大弃子擒拿手快如鬼魅,越空探出。莫名其妙的晃眼之间,李焚舟上半身的所有重要穴位,已然离奇之极地全被锁住。 翟飞惊双手十指,就如铁钳一样,牢牢抓住李焚舟左右肩胛骨,真气透体而入,封经锁脉,教李焚舟内息窒止,气血逆冲,非但再提不起半点力气,更随时有真气冲入岔道,走火入魔之危。 大弃子擒拿手——绝脉销魂!翟飞惊的心计,就像他的面容一样,永远深藏不露,只要稍一不慎,立刻就会恨错难返。 奇门五行战阵固然厉害,但要用来对付李焚舟,显然还大大的不够。翟飞惊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仍刻意安排四大神煞和自己配合布阵,真正的目的,就在于引诱李焚舟出手破阵。 破阵之法,当由最弱一环下手。这是正道。所以刀南神也好,剑西神也罢。甚至枪北神和掌中神, 他们全都是翟飞惊布置的棋子罢了。无论李焚舟向他们的任何一人出手,结果都一样。四大神煞只会舍弃性命,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枷锁,牢牢封锁住锁死李焚舟,为翟飞惊制造一瞬间的机会。 计谋得逞。翟飞惊一击得手,李焚舟完全失去任何反抗之力,只能任凭鱼肉。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剑西神枪北神掌中神三大神煞强忍悲痛,含泪喝道:“李焚舟,纳命来!”剑枪掌三般攻势,挟雷霆霹雳之威,狠狠攻向李焚舟身上各处致命要害。 旁边的宋诗容惊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大哥!” 空自心焦如焚,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焚舟…… 步入死路?! 52:锦瑟无端五十弦 步入死路? 朱有泪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坚持,会让自己步入死路。没错。黑煞神君确实十分可怕。但再可怕的对手,也肯定存在着某种破绽。只要找到这个破绽,并且由此下手进行突破,朱有泪认为,自己一定有机会在这场战斗当中,获取最后的胜利。 同样地,程立也并不认为。眼前的沧海月明楼楼主,会是一名可以轻易收拾的对手。 手中无刀,心中有刀。刀即是人,人就是刀,人刀合一,天下无敌!朱有泪在刀道之上的领悟,放眼天下,谁敢有半分轻视? 哪怕当日的楚狂客,口口声声什么在刀道之上,还有“无刀无我,刀我两忘”的超然境界。但知易行难,就连他这天下第一狂人,也未能做到。纵然楚狂客内功比朱有泪更深厚,但论刀道修为,也不过和朱有泪差相仿佛,都处于同一境界罢了。 彼此也对面前的敌人,存在着同样的重视。那么到了最后,究竟是谁能够把敌人,真正送上那条死路?答案,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心知自己终究稍处劣势,但朱有泪并不打算被动接招。恰恰相反,他要把握主动,力争上游,为自己抢占到最有利的优势。所以电光石火之际…… 朱有泪身形乍动,化作一道炫目红光,抢先出手! 身形咚,枪声响。程立神速拔枪,麦林左轮的枪口焰火吞吐,悍然击射。可是枪声才响,立刻就有一朵灿烂火花凭空绽放,随即自动分裂为两半,各自斜飞开去。朱有泪就在这分裂的火花中间闯过,长驱直入,悍然冲杀。 极明显的惊诧之色,在程立眉宇间显现。只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凭空绽放的那朵火花,其本质正是麦林左轮所击发的点四五口径钢芯子弹! 一般的武林高手,可以通过对枪口所指的方向,判断出这一击来袭的方位,从而预先进行闪避,那并不稀奇。但子弹飞射,速度甚至比声音更快。要在子弹出膛之后,完全不闪不躲,直接出手截击,把子弹从中劈开。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在朱有泪手下,不可能偏偏就变成了可能。更厉害的,是就连程立这么敏锐的目光,竟然也没能看得清楚。朱有泪动手劈开子弹,究竟是出了刀,抑或完全赤手空拳? 并没有太多余裕,让程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仅仅是念头在脑海中一转的短暂光阴,朱有泪已经杀到面前了。朱虹血泪刀化作一道闪电般的赤红光芒,当头击下。威力之强,甚至刀尚未落下,那凌厉罡劲早已裂石分土,在山地上划出一道笔直刀痕,冲着程立暴起延伸。 “沧海月明刀: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招重点,就在于一个“思”字。思想的速度,更胜于光。所以此招速度之快,亦是无与伦比。更和李焚舟的“大巧若拙乾坤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可以在短时间内令攻击力暴升数倍,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弹指刹那,这一刀如雷霆霹雳,把程立当头劈成两半……且慢,真正被劈中者,其实只是程立的一个幻影而已。 众所周知,人类的眼睛,有所谓“影像残留”。当某样物体的运动速度实在太快时,即使这件物体本身已经离开 ,不在原来位置上了。但由于影像残留的原理,人类的眼睛仍然会看见那件物体,就仿佛这物体从未离开过一样。 “柳生二心流——瞬步!”超强的爆炸性力量,推动着程立以神速移动。眨眼之际,他已经离奇地出现在朱有泪背后,更不由分说,举枪连环开火。 “呯呯呯呯呯~~当当当当当~~” 枪声伴随了火花,接二连三,络绎绽放。麦林左轮弹仓里的五颗子弹全部打光,但所换来的,不过是几朵美丽火花而已。朱有泪头不回,身不动,只是反手疾挥,操控一刀赤红刀光绕身急转。赫然就把麦林左轮所发射的子弹,统统劈成两半,无一遗漏。 这再次证明了,朱有泪刚刚第一次出手劈开子弹,并非只是恰好行大运,瞎猫碰上死老鼠。恰恰相反,他确实能够看见子弹的轨迹,并且及时出手阻截。 借助这一瞬的机会,朱有泪猛然转身,刀光幻化出两道红光,同时向程立身上柔柔弱弱地缠绕而来。可想而知,一旦被这两道红光缠上,不管它缠住的是什么部位也罢,这部位都要立刻就和程立说声“后会无期”了。 程立嘿声冷哼,右足用力一顿。霎时间,黑气凭空涌现,丝丝缕缕地缠上麦林左轮。暗物质融合,升华蜕变,“裁决者”昂然现世,并且立刻展示出它的狰狞獠牙! “咻~” 手臂一甩,枪口异光绽放,六角星形状的一点银芒破空而出,赫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巧妙得惊心动魄的弧形曲线,后发先至,准确无差地截住两道红光。余势丝毫不衰,更冲着朱有泪右侧的太阳穴,如电急冲。 出现了!甩枪射击法! 当日在辽东雪地之上,程立就曾经用这手神乎其技的枪法,击杀了绣春楼的上任楼主百里独冠。不过,今时今日的程立,和当日相比固然已经脱胎换骨。可是此刻的朱有泪,同样也非当日的百里独冠啊。 “沧海月明刀,一弦一柱思华年!” 弹指刹那,朱有泪身形乍动,快如闪电般把自己与程立之间的距离,彻底抹消。一抹如泪痕般的红色刀光,破袖而出,疾斩程立后颈。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往往就是胜负的关键。能够在速度这一项占上风,就是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但朱有泪身法再快,始终也快不过程立转动手腕,调整枪口的动作。惊雷一霎,“裁决者”的枪口一百八十度回旋,笔直对准了出现在程立背后的沧海月明楼楼主,银芒急吐,笔直迎向那道眩目红光。 “湮灭”!裁决者的力量,就是湮灭!无论任何物质,一旦稍微触碰到裁决者所发射的银芒,都必然要从原子层面被彻底抹消。然而…… 红光虽灭,朱有泪却如迷离梦幻,飘然消散。银芒冲入虚空之中,并未能对沧海月明楼的楼主,造成任何伤害。 惊鸿一霎,朱有泪仿佛化身为鬼魅,忽聚忽散,忽隐忽现。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不管哪个方向,似乎都有他,但又似乎都没有。艳红的刀光则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毫无间歇地环绕着程立狂斩乱劈,攻势似春蚕吐丝,缠绵无尽。 “沧海月明刀,庄生晓梦迷蝴蝶。” 所谓庄周梦蝶,是耶非耶?究竟是蝴蝶变成了庄子,抑或庄子变成了蝴蝶?千古之下,无人能够回答得了这个难题。 而朱有泪这一招,也是招如其名,梦幻迷离,无相无踪。永远不会让人捕捉得到他的实体,其势轻柔偏又劲猛如雷,若非置身其间者,实在难以感受得到这一招的威力,究竟是何等强横。 程立也捉不到。“瞬步”的优势,在于短程冲刺加速。可是论轻灵敏捷,他自问实在比不上朱有泪。既然明白自己不及敌人的“快”,程立当然不会那么蠢,硬要以己之短,对彼此之长。 故此眨眼瞬间,程立忽然收步屹立,左手高举过顶。随即猛然反转手腕,掌心向地,用力一压! “地藏劫”发动,十倍重力! 弹指瞬间,半径三十米的一个圆形空间之内,到处黑气遍布。超强重力形成可怕的笼牢,把一切事物尽数禁锢其中。普通人置身其中,别说动手挥刀,哪怕是呼吸,都会觉得无比艰难。单单是自己体内骨头和肌肉的重量,都会把这个人给狠狠压碎。 朱有泪当然不是一般人。但在这突如其来的超强重力压制之下,他也绝无可能不受影响。霎时间,那无数飘忽飞舞的朱有泪幻象,全部如烟雾般消失,只剩下最后一个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朱有泪,眉宇间带了万分惊诧,如泥塑木偶般站立,丝毫动弹不得。 “捉住你了!朱楼主,得罪。请受死。” 现实当中,程立并未真正开口说话。但双方仅仅以眼神相互交触一刹,则无论有千言万语,都已经不必再讲,因为彼此皆能明白。 杀意满盈,如箭在弦。但处于超强重力场的封锁之下,能够照常自由活动的,就只有程立本人。就连他的“裁决者”,照样要受影响。一旦开枪,则子弹将要被重力压制,速度变得甚至慢如蜗牛,根本不能接受。 所以这个状态下,最确切可靠的杀人方式,其实便只有一个:动拳头。 所以程立毫无犹豫,双臂各自一振。黑气涌现,大量暗物质浓缩凝聚,形成坚实而狰狞的臂甲,分别覆盖在程立双臂之上。他右手持枪,左手握拳,迈出沉重脚步,如死神般逼近朱有泪,挥拳从正面攻击。 简单却也难以破解,缓慢偏又杀气逼人。程立每向前接近一尺,朱有泪所感受到的压力——包括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压力——也就越大,越沉重。 超重力杀拳,来了!如泰山压顶的一拳,重重轰在朱有泪及时提起的双臂之上。不幸中的万幸。真气内力这种东西,属于近乎纯能量的存在。哪怕内力再怎么雄厚,基本上也不受重力影响。所以朱有泪勉勉强强,还能提起真气灌注于双臂之上进行防御。否则的话,这一拳当场就能够把朱有泪的两条手臂,统统都砸成肉酱。 虽然勉强挡下,但朱有泪的防御架势,却已经被彻底破坏殆尽。不等他重整旗鼓,程立已经挥动穿上漆黑臂甲的拳头,发动了接踵而至的第二击。长驱直入,毫无阻拦地,轰在朱有泪胸膛之上。 53:一弦一柱思华年 “呯~” 一下沉闷爆破声炸开。就像用牙签去刺气球,气球炸裂时候的声音,完全一模一样。但此刻,并没有什么牙签。只有以暗物质臂甲武装起来的一记漆黑拳头。同样,也没有什么气球,只有一个朱有泪。 没有什么不同的。在程立这一拳之下,世间任何血肉之躯,都只会活像气球那样,当场爆破,然后炸个粉碎。 可是……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巨响过后,朱有泪居然还能活着!并没有变成破裂的气球,粉身碎骨而死?! 一丝讶异,在程立心底最深处翻涌而起。他的目光沿着自己手臂向前移动,落在和漆黑拳头相互紧抵的一只手掌之上。再沿着这只手掌向上看,终于看见了,朱有泪那略带一丝得意,冰冷、残忍,近乎妖异的笑容。 “程少,看见了没有?我早就说过的。这一战到底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吗,是不会知道的。” 仍然没有声音。但双方目光接触之际,彼此要说的万语千言,便已经深深烙印进对方的思想当中了。 下个刹那,朱有泪深深吸了口气,另一股诡秘力量,立刻如山洪暴发,轰然涌现至他的手掌之上。这股前所未见的强大力量,赫然硬生生撕破十倍重力场的封锁,尽数爆发在程立身上。不但装备着臂甲的漆黑拳头被震开,更有漫天密集刀劲,近乎疯狂地冲着程立狂斩暴劈。 “沧海月明刀——锦瑟无端五十弦!” 锦瑟,就是琴。琴上丝弦,通常是二十五根。但突然之间,某种力量导致琴弦从中断裂。于是二十五弦,便化为五十弦。 以这句诗词转化为刀招,朱有泪其实合共只斩出了二十五刀。然而每一刀去至中途,都会凭空断裂,一化为二。那种“断裂”所爆发的力量,赫然让刀劲更强,更霸道,更飘忽,更不可预测。 假如程立不是劫者,假如程立所觉悟的神通不是地藏劫,假如暗黑战体不是拥有普天之下最强最硬,最牢不可破的坚固防御力,那么在朱有泪这“五十弦”的乱刀攻杀之下,他早就被分尸了。 可惜,拥有就是拥有,一切也不能“假如”。所以弹指刹那,以高浓度暗物质凝聚而成的暗黑战体凭空涌现,彻底包裹住程立全身上下,形成了铜墙铁壁一样的的保护。任凭朱有泪攻得再狂再狠,也无法对暗黑战体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破坏,顶多就是把暗黑战体揪起来,狠狠向后退开而已。 “轰~” 身如炮弹,倒退急撞。装备了暗黑战体的程立,一下子飞出十多步之外,重重撞上旁边的坚固山崖。登时撞出一个方圆足有三丈的巨大凹坑。土石纷飞,呼啸四溅,威势极是惊人。 未等暗黑战体从山崖中挣扎脱身,眼前陡然就是红光一闪。朱有泪飞身急跃,朱虹血泪刀锋芒毕露,冲着暗黑战体的眉心,当头一斩。 “沧海月明刀——一弦一柱思华年!” “哼!拼刀吗?那就来吧!” 暗黑战体覆盖全身,哪怕再有任何表情,也绝不可能显露于人前。但程立的实际行动,却已经把他心中所欲说之话,完全传达给敌人知晓。 弹指刹那,暗黑战体的左臂翻涌变形,大团漆黑暗物质暴起延伸,随即凝聚成琉璃宝刀的外形,再急速硬化凝固。握刀在手,暗黑战体更不假思索,反手挥刀,由下而上倒撩逆劈。俨然幻化出一道乌光,径直迎向沧海月明刀。 “柳生二心流——逆-天罗!” “噹呜~” 双刀火拼,怪异鸣响立刻如涟漪般同时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在黑夜之中的山谷间来回激荡,形成一波接一波,似是无休无止的回音。 回声之中,双刀两分。朱有泪被反震上天,暗黑战体则更深更深地陷入山崖之中。然而仅仅十分之一个刹那以后,第二道赤红刀光,再度如泰山压顶般斩下。朱有泪竟能仿佛完全不用回气,立刻就发出了更凌厉更霸道的一刀。如此攻势,简直匪夷所思至极点! 但面对如此霸道凌厉的一刀,暗黑战体所做的,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然后轻轻一拨。 超常重力场,十倍重力。但这一次,重力场并非用在“封锁”之上,而是“引导”。三十米半径范围内,原本和重力场之外一样,都是垂直向下的重力,忽然九十度转折,改为向左侧水平流动。 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或任何刀招,能够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之下,仍旧保持平稳的。一瞬间,朱有泪感觉完全身不由己,向旁边一下子飞开去。掌中刀势,不破自溃。但这还算小事。更要紧的,是朱有泪这么一飞出去,赫然就飞出山道,直接往山崖之下急坠。 山岭其实不算太高。置身所在之处,也只是半山腰。但无论如何,所在位置距离地面,也有差不多上百米。哪怕再是绝世高手,就这么毫无保护地摔下来,至少也要摔个半残。 幸好。重力场的覆盖范围,只有三十米半径。离开这个范围之后,重力的方向便立刻回复了正常。朱有泪临危不乱,身在半空,凌空一掌拍出,随即化掌为爪,催劲凌空一抓,赫然硬生生以无上神功,施展出类似“擒龙功”、“控鹤功”之类的本领,把自己重新抓回到山道之上,总算避免了失足之危。 “哗啦啦~~”一阵声音响起。乱石散碎,尘土飞扬。暗黑战体摆脱桎梏,从山崖上挣脱出来,重新恢复了自由之身。 暗黑战体凝立如山,目光炯炯,径直审视着朱有泪。忽然,程立手臂一挥,黑气消散,赫然主动褪去了装甲。随即开口道:“不对劲。刚才那种力量,不是你应该有的。” 确实不该。刚才那连环两击之力,还有那种可以在十倍重力的封锁下,仍然自由行动的能耐,都决不该出现在朱有泪身上。唯有九州奇侠肖沧海、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或者气吞天下李焚舟等绝顶高手,才有这份力量而不稀奇。 可是假如朱有泪一直都拥有这份力量的话,沧海月明楼也用不着和八斗堂勾心斗角地纠缠那么久,早就可以直接把雷无咎干掉,独霸京城,与金龙帮两分天下了。 朱有泪也没有否认,淡淡道:“好说。这份力量,确实不是我本来就有的,不过无论如何,这份力量现在已经完全为我所用。有这份力量在身,你刚才那种古怪的花招,绝不可能再生效第二次。” 程立不置可否,道:“是吗?那么,我们走着瞧好了。但再次动手之前,我却实在觉得有些好奇。假如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这份力量,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朱有泪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程少,你可听说过‘无极仙丹’这个名字?” 程立愕然一怔,道:“无极仙丹?原来世上居然还有无极仙丹?而且被你得到了?” 无极仙丹之名,对于程立来说并不陌生。毕竟在他身上,还有一盒子根据无极仙丹的丹方,进行删减之后所制成的“小无极丹”。 这小无极丹,正是李焚舟所赠送。根据李焚舟所说,最开始是当年的秦始皇想要长生不死,于是命令方客研究不死仙丹。却只研究出一份丹方,药还没练成,秦始皇就死了。于是此事也不了了之。 数百年之后,这秘方流落到当时的朝廷手里。朝廷下令按照秘方炼制仙丹,终于炼成了十二颗。却又把当时的皇太子给吃死了。引发出好一场大风波。 再后来,剩余的丹药被盗出皇宫,经某位武林异人研究之后,终于明白了丹药的正确服食方法。原来这丹药分为‘阴极丹’和‘阳极丹’两种。必须同时吞服两种丹药,阴阳调和,才能不受其害。否则的话,丹毒一旦发作,任你大罗金仙,也得当场暴毙。 但只要服食方法正确,那就能吸取丹中药力。一颗丹药,能让人暴增一甲子修为。传说,九州奇侠肖沧海,还有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就都吃过无极仙丹,所以他们才有那么高深的修为。 世人印象之中的朱有泪,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痨病入骨,恶疾缠身,盛夏三伏天里仍要身披貂裘,人人都认为他必定活不过三十岁的。 然而自从在杭州现身以来,珠有泪虽然也经常习惯性地咳嗽几声。但程立在看来,他无论说话行事,举手投足,都毫无病容可言。可见即使曾经有病,也肯定都已经痊愈了。 但朱有泪是如何痊愈的呢?之前,众人一直以为他是倚靠琉璃宝珠的力量,所以才能痊愈。但现在,真相终于大白。 原来,朱有泪竟是得到了无极仙丹。并且借助仙丹之力,完全治好身上的顽疾。不但如此,他更因此凭空得到了一甲子功力,一跃跻身为有足够资格,与李焚舟、楚狂客、肖沧海等为伍的绝顶高手之列。 54:奇功 今天四更,这是第一更 ———— 武道万千,天下间各样奇功绝技,可谓多不胜数。但说到擒拿手这一门武学,则江湖之上众所公认,以“大弃子擒拿手”为擒拿手之王。 “擒拿手”三字易解,则“大弃子”又是什么意思?欲知此中何解,则需要先从“小爱妻擒拿手”说起。 话传说数百年前,武林中有位绝顶高手。这高手武功已登峰造极,天下无敌。可是他却非常无情。一旦得志,就抛弃爱妻。由于他武功高绝,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事,也无人可以制裁之。是以,他那位绝顶聪敏的夫人,便自创出一套擒拿手法。 这套擒拿手法极其精微奥妙,只要自己身上任何一个部位,或者只是一个“点”——不管是头发,趾头,还是衣袂都可以——稍微触及敌人任何一处——哪怕只是敌人的衣襟、衫裾、胡髭还是帽巾,都一样可以将对方制住,再也动弹不得。 凭着这套擒拿手法,那位天下无敌的高手无论想去哪里,都根本逃离不了夫人身边半步。任凭他招式再精,或者内力再深,都没有用。哪怕他武功冠绝天下,但到头来,仍逃不过他爱妻的纤纤五指! 所以到最后,那绝顶高手也对妻子心悦诚服了。两夫妻由此重归于好,白头皆老。而这套擒拿手,也被那绝顶高手命名为“小爱妻擒拿手”。 之后有一位武林奇人,名为“未老先生”卜先知。他见识过了这套擒拿手法的厉害,心生向往,于是千方百计,求来“小爱妻擒拿手”的秘笈,下决心苦练不休。 可是不管未老先生怎么下苦功,也始终练不成这套“小爱妻擒拿手”。只因为但这套擒拿手是由女子所创,故此也只适合女子修炼。 但尽管练不成“小爱妻擒拿手”,未老先生凭着过人艺业,终于也另辟蹊径,另外创出一套“大慈大悲弃子擒拿手”。与“小爱妻擒拿手”相比,自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同样可以通过敌人身上的一个“点”,便轻易制敌死命。而且更能凌空发劲,错筋断骨,裂石分金。 有人曾经把这两套擒拿手进行过比较。单论灵巧玄妙,那是小爱妻擒拿手更胜半筹。但若论杀力之凌厉,则大慈大悲弃子擒拿手明显优胜。 可是“未老先生”卜先知,为了练成这“大慈大悲弃子擒拿手”,同样付出了极为惨痛、沉重的代价。那就是断子绝孙,终生无后。那“弃子”二字,便由此而来。 至于“大慈大悲”四字,本意是这套擒拿手只制敌,不伤人。然而卜先生练成这擒拿手之后,因为断子绝孙,所以心性日益歪戾,出手之际,也越来越狠辣。最后发展到只要一动手,就必然取人性命。所以这“大慈大悲”四字,已经无从说起。终于便删除简化了那“大慈悲”三字,改称这套武功为“大弃子擒拿手”。 翟飞惊是幸运的,他的幸运,在于遇上了雷无咎。是雷无咎慧眼识英才,亲手发掘了他,并且提拔了他,让他当上八斗堂的大堂主,成为名震天下的风云人物。 但翟飞惊同样也是不幸的。他的不幸,在于他竟然得到了“大弃子擒拿手”的秘笈。而且两者就像天造地设一样,无比合适。这套武林中威力最大,同时也极度高深难练的擒拿手,对翟飞惊来说,竟似全无障碍。一练就会,而且一练即精。 可惜,不管这个人和这套武功之间,再怎么合适也罢。要真正练成“大弃子擒拿手”,翟飞惊仍然必须同样付出断子绝孙的代价。对于一名男子,尤其是像翟飞惊这么漂亮,这么具有吸引力的男子来说,如此代价,未免太大了。 可是由始至终,翟飞惊便从未有哪怕半句怨言。而且他的心性,也并没有像“未老先生”卜先知那样,变得歪戾偏激。反而始终沉着冷静,默默低头做事,不争不抢,只是全力辅助雷无咎。 但雷无咎终于还是死了。所以即使再怎么不愿意出风头也罢,翟飞惊还是被迫站到了前台,挺身维护八斗堂。为了报答雷无咎的知遇之恩,翟飞惊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让八斗堂就此风流云散,成为历史的尘埃。 要重建八斗堂,李焚舟就是眼前最大的一块拦路石。为了雷无咎,为了八斗堂,无论如何,翟飞惊都一定要李焚舟死! 在翟飞惊的精心安排下,李焚舟已经步上了死路!他那天下无敌的拳头,被刀南神以本身为枷锁,牢牢锁死。而翟飞惊一对天下无双的大弃子擒拿手,也已经拿住了李焚舟,封住他上半身所有经脉穴道,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沧海月明楼四大神煞当中的三人——剑西神、枪北神、掌中神,也已经把握这千载难逢,来自不易的机会,豁尽毕生修为,如狂杀上。生死胜负,尽数押在这一击之中。不成功,必成仁! 话虽如此。但对付一个完全动弹不得,空门大露破绽毕呈,连半丝真气也提不起来的李焚舟,别说三大神煞这种高手,哪怕只是普通一名壮汉,也根本不可能失手的吧? 前门有狼,后门有虎。李焚舟形势之凶险,简直生平前所未见。但值此生死一线的关头,一丝倨傲的笑意,忽然极其吊诡地,泛现于李焚舟嘴角。 与此同时,翟飞惊的眉宇之间,也陡然显现出一副愕然震惊的神色。简直就像光天化日之下,撞邪遇鬼一般的不可思议。 当然,世上究竟有没有鬼,那还两说。即使真有,也没可能在这时候出现的。翟飞惊之所以震惊,其真正原因,只在于他的手!他那对付出了断子绝孙代价才能炼成,精奇奥妙之极的大弃子擒拿手! 翟飞惊的双手十指,本来死死抓住了李焚舟的左右两侧肩胛,封死了他的经脉穴道。可就在电光石火之际,李焚舟的经脉穴道,竟全部移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大弃子擒拿手再妙,这下子也变了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根本无用武之地。 “天罡乾坤变——移经走脉乾坤遁”! 55:奇招 今天四更,这是第二更 ———— 故老相传,数百年前,武林中曾经有东南西北中五大高手,相约在华山论剑,争夺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 第一次论剑,位居中央的高手胜出。其余四大高手则各自埋头苦练,期望日后卷土重来,再度争胜。 于是二十五年之后,就有了第二次论剑。其中位居西方的那位高手,练就了一身颠倒错乱,无从捉摸的奇功。他全身经脉移位,让敌人根本无从下手。终于力挫群雄,成为第二次华山论剑时所公认的天下第一。 这个故事在武林中流传极广,知道的人太多了。但别人听过这个故事之后,转眼便抛之脑后。而李焚舟听了这个故事,却生出了效仿之意。 纵然李焚舟并不知道,当年那位西方高手究竟是怎么练功的。但凭着天赋才情,他赫然也创出了“移经走脉乾坤遁”这一招。呼吸之间,就能让自己全身经脉穴道也像那位西方高手一样转移错位。 虽然说,经脉穴道移位,持续的时间只有一瞬。但在交战当中,只要能争取到这一瞬间的机会,往往便已经能够一锤定音,彻底奠定胜局!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李焚舟彻底打破“大弃子擒拿手”的禁制,完全恢复自由。他断声暴喝,肩膀轻轻一耸,早从翟飞惊手下脱出。随即真气运转,经脉复位,雄浑内力尽数灌注于左手。捏成拳头的五指猛地张开,然后再用力一握! “天罡乾坤变——乾坤在握抓星斗!”这一招,本来是释放出一股强大力量压制敌人,让敌人无法动弹闪避。偏偏此刻,李焚舟反其道而行之,劲气并非内敛,偏偏向外释放。 刀南神本已是风中残烛,全凭一股毅力和意志,拼死坚持着封锁李焚舟。可是此刻,被李焚舟直接在体内发招,刀南神哪里还能抵挡得住? “轰~” 巨爆惊天,刀南神整个人由内而外,被彻底炸碎。真真正正名副其实,死无全尸! 即使亲眼目睹了如此凄惨一幕,但对于翟飞惊、掌中神、剑西神、还有枪北神而言,他们甚至连震惊、哀悼、或者愤怒的空暇也没有。只因为挣脱掣肘的李焚舟,就如破押猛虎,再也不可复制。最强,最霸道,最狠辣的反击,也随即接踵而来! 白驹过隙之际,李焚舟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如炮弹向后急撞。翟飞惊不假思索,立刻撒手后退,堪堪避开这一撞。但剑西神和枪中神两人,却冲得太急,已经无从闪避,堪堪和李焚舟撞个正着。 “天罡乾坤变——双龙出海霸乾坤!” 李焚舟的凌厉重拳,如狂怒轰。拳头所至,先把剑西神的三口长剑,以及枪中神的长枪一起轰得爆裂粉碎,随即再长驱直入,重重砸落两大神煞的胸膛。 强弱悬殊!彼此实力的差距太大,无论斗志战意再旺盛,也弥补不了。之前五人结阵,才堪堪能和李焚舟抗衡一二。此刻刀南神死,翟飞惊避,掌中神彼长莫及。只剩两大神煞,如何抵挡得住李焚舟的天下第一拳? 所以顷刻间,但见战场之上,猛地爆开两大团殷红血雾。继刀南神之后,剑西神和枪北神赫然也被李焚舟一拳秒杀,死无葬身之地。 “老剑!老枪!老刀啊啊啊啊~~~” 三大神煞先后毙命,从头至尾,也不过只是两次半呼吸的短暂光阴。掌中神一愣神之间,三名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已经先后毙命。他悲愤欲绝,禁不住失声悲愤嘶吼,手上攻势却硬生生遏止下来,凌空一个空心筋斗,向后倒翻出去。 沧海月明楼的四大神煞,毕竟也拥有相当于金龙帮八大天王级数的修为。翟飞惊武功之高,更只弱于全盛时的雷无咎半筹左右。五人合击之下,李焚舟其实也需要认真对付。 摆脱掣肘,连杀三人。李焚舟表面看来轻松,实质上同样损耗了不少的力气。故此掌中神主动退开,翟飞惊也未追击,对于李焚舟而言,却恰好正中下怀。 气吞天下的李大帮主,驻步站定,身形凝立如山。他一边运气调息,一边回首过去,向远处的妻子宋诗容,微笑着浅浅点头,以表示安慰。随即收敛笑容,抬头向掌中神和翟飞惊两人各自扫了一眼。冷冷道:“奸计失败,陷阱被破。单凭你们两个,已经全无丝毫胜机。识趣的,就自己了断吧。也省得本座再浪费力气。” 翟飞惊淡淡道:“我少年时候,曾经被受惊的马儿踩断了脖子。要不是雷总堂主出手相救,我早就死了,也不会再有今天的翟飞惊。 所以我这条命,是雷总堂主的。普天之下,只有雷总堂主有资格把它收回去。至于其他人,都不行。所以李大帮主,好意心领了。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掌中神喝道:“和他废话那么多干嘛?姓李的,沧海月明楼只有站着死的汉子,绝对没有跪下投降的懦夫!要这条命的,你尽管过来拿吧。哼,任你拳头再硬,要咬老子这块石头,照样也得崩掉你半口牙齿!” “是吗?本座倒没觉得你有多硬。顶多就和豆腐差不多罢了。” 李焚舟嘿声轻哼,喝道:“既然不肯自我了断,那么本座就麻烦一点,亲自收拾了你吧。”更不由分说,迈开大步,就向掌中神走去。 掌中神用力咬咬牙,低声道:“翟兄,你能不能再制住李焚舟一次?时间不需要太长,只要有两个刹那就可以。” 翟飞惊凝声道:“你还有底牌未出,还有机会翻盘?” 掌中神沉声道:“不错。我只要两个刹那。” 翟飞惊毫不犹豫地喝道:“好!那么你注意了!”深深吸一口气,陡然纵身再出,扬声道:“李大帮主,翟某再请教。” 李焚舟面色一沉,身形骤然微晃。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彼此之间至少还有三十多步的距离,竟离奇地被李焚舟完全彻底抹消。 下个瞬间,那伟岸身形如神出鬼没,一下子冲到了翟飞惊面前,彼此近在咫尺,呼吸相闻。浓烈沸腾的杀气燃眉逼近,赫然把翟飞惊压得心律狂跳,呼吸不畅。 56:杀身成仁 今天四更,这是第三更 ———— 如此快疾绝伦的身法,简直匪夷所思。霎时间,翟飞惊大惊失色,更不假思索,双手齐出,左起右落,右起左落,同时打出十四道凌厉爪影,分别抓向李焚舟身上十四处关节要害。 “大弃子擒拿手——七擒七纵!” 吃过刚才的亏,翟飞惊已经知道李焚舟能移经走穴,故此封锁经脉和点打穴位的攻势,对他是根本行不通的。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故此这一次,翟飞惊便吸取教训,出手落点,全是李焚舟的四肢关节要害。这十四着擒拿手用不着全部命中,只要能沾到李焚舟身上任何一处,便立刻如跗骨之蛆,再也挥不开,甩不脱。分筋错骨,卸脱关节,扭断筋骨,就不信李焚舟的骨骼关节被扭断了,还能够自己接上。 想法很好,可惜同样又是白费力气。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翟飞惊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十四道爪影,全部结结实实地落在李焚舟身上,却偏偏统统落空。感觉就如镜中花朵,水里捞月,虚幻不实。 “天罡乾坤变——乾坤杀势影先驰”。 以炁生势,以势造形,无中生有,制造幻象,错乱视觉,蛊惑气机。对于置身局中者,根本难辨真伪。所以翟飞惊——上当了! 出手落空,翟飞惊马上知道不妙,当机立断就要收手抽身。可是既已中计,再想抽身,那里还来得及?招式用老,破绽大露。旧力已消,新力未生,此刻正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哪怕脑子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身体也必须要有一个短暂瞬间,以作适应和调整。可是还未等他调整得过来,一股彻骨奇痛,早已经离奇涌现。 霎时间,翟飞惊如遭雷击,浑身剧震,五官扭曲。永远低头向下的目光,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一记天上天下最霸道的拳头,已经重重轰在自己小腹之上。 这是李焚舟的拳头。放出杀势虚影,迷惑愚弄敌手之后的刹那,本体真身也同时移动,确确实实和虚影互相重合,真真正正逼近至翟飞惊身前,一拳轰在他小腹上。 李焚舟的拳头,重逾雷霆霹雳,力足爆碎巨石。翟飞惊血肉之躯,又没能及时运起真气护体,却哪里抵挡得住?当下不由自主,便痛声惨哼,一缕殷红鲜血,缓缓从嘴角边渗出,迅速滴落脚边。 总算“低首神龙”根基深厚,即使在护身罡气削弱了大半的情况下硬吃一拳,他仍然只是内伤吐血,并没有像刚才的刀南神一样,直接被一拳打穿身体。 但其实,是否被一拳打穿,也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对于李焚舟而言,要杀翟飞惊,也不过是多发一拳的事而已。同时,对翟飞惊本人来说,吃一拳死和吃两拳死,根本毫无差异,都是死。 李焚舟神色冷峻,左手疾探,抓住翟飞惊的胸口衣襟,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冷冷道:“翟飞惊,你是个人才。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雷无咎的恩,你今生已经报完。若有来世,过来给我当下属吧。” 话声才落,李焚舟更不由分说,右掌五指紧握,又是一拳挥出。正正瞄准了翟飞惊的心脏要害。这一拳只要打中,保证低首神龙立刻就要变成一条死泥鳅。 就在这生死关头,奇变陡生!因为少年时颈骨曾经断过,导致一辈子抬不起头看人,并且因此得到个“低首神龙”外号的翟飞惊,竟然抬起了头。 于是乎,破天荒地第一次,李焚舟真真正正清清楚楚,俱细无遗地,看见了翟飞惊的庐山真面目。 谁也不能否认,翟飞惊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哪怕是小青或宋诗容这种美女,也未必能够比翟飞惊更加好看。而“低首神龙”最好看的,就是眼神。那一对多情的艳丽双眼,乍看之下,便教人分外心动。 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要命——足够要别人的命!因为就在这吹灰一息,翟飞惊为了自救,已经悍然出招了。是刀!一记凌厉绝伦的刀招。 刀从何处来?从眼睛来。翟飞惊手中无刀,眼里有刀——眼刀! 世人都说,“低首神龙”翟飞惊,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但其实,这样说话的人,也还不够了解翟飞惊。他这个人,永远还有绝招,永远会留下最后一着。就算他已“露”了,也不见得那就是他唯一的本事。 所以翟飞惊甫出手,就是旷绝古今的“大弃子擒拿手”。他一抬头,便是可以用双眸发射的“眼刀”。 眼刀一闪,李焚舟只看见两道强光疯狂绽放,刺目生痛。一惊之下,李焚舟真气一窒,抓住翟飞惊胸襟的五指也随之一松。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翟飞惊猛然发力,抽身急退而后,高声喝叫道:“掌中神!” 声犹未落,掌中神飞身扑出,双臂张开,一下子把李焚舟紧紧抱住。狞笑道:“李焚舟,和老子一起上路吧!” 李焚舟双眼刺痛,泪水直流,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眸,运功镇痛。虽然如此,但一身雄浑霸道的本领,却未因此而被削弱本分。他冷笑道:“掌中神,就凭你……嗯?不对!这个味道是……” 掌中神狂笑道:“是**!霹雳堂的**!李焚舟,你想不到吧?老子全身上下,都绑满了**。哪怕是座山,也照样能炸开。所以现在,咱们一起死吧!” 话声方落,事先早已被点燃的引火索,也同时烧到了尽头。霎时间,“轰隆~”轰鸣巨响震动天际,火光冲天,烟雾弥漫,泥沙土石八方飞溅,赫然令这整座山岭,也为之摇撼。 翟飞惊纵身倒退急跃,接连跃开近百步左右,这才站定。一度抬起的头,也随之又再度垂下。 很多人都以为,翟飞惊的脖子受伤太严重,即使保住性命,也练成武功,跻身江湖上一流高手,但他的脖子,却再也抬不起来了。 其实,这是错的。翟飞惊练成武功之后,其实他已经可以抬起脖子,堂堂正正看这个世界了。但到最后,他仍然选择低头。因为他知道,面对一个永远抬不起头的弱者,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轻视。即使不轻视,也会同情。而这就是可供翟飞惊利用之处。 57:血泪滔滔 今天四更 ,这是第四更,请各位多多支持 ———— 换言之,低头,其实只是翟飞惊主动挑选来,给自己披上的一件外衣而已。有这件外衣做掩饰,行走江湖,无形中将会有很多方便。而事实上,类似的外衣,很多江湖人都有,只是种类与形式各有不同罢了。 说回现在,翟飞惊虽然再度低头,但也刻意挑选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立足。居高临下,更容易把战场上的情况看得清楚。却见刚才掌中神爆炸的地方,全被大团浓烟笼罩。一时之间,也看不见内里情况如何。那么…… 这一爆之下,李焚舟究竟性命如何?是不是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有答案。可是在战场的另一边,却同时传来另一声霹雳剧震。刚刚平静下来的山岭,立刻再度颤抖不休。其激烈程度,竟似被掌中神同时引爆近百斤**,还要更胜两筹。 翟飞惊心中一惊,下意识循声张望而去。却见那边战场之上,红光冲天,黑气四蹿,间中还不住有红光闪烁,狂轰乱炸。俨然把本来好端端的一大片山岭,破坏得满目疮痍。 显而易见,程立和朱有泪之间的战斗,也已经进入最白热化阶段,随时也要分生死,定胜负了。 ———— 战场之上,程立并未装备暗黑战体,只是赤身上阵。他左手紧握着由雷鸣登***,与暗物质融合,蜕变升华之后的“洪流”、右手则是以暗物质凝聚成型的“仿-琉璃宝刀”。展开“瞬步”,在战场上快如闪电地来回冲杀。 如此凌厉攻势,换了当日的雷无咎或雷万钧等高手,肯定连五招都接不住,眨眼间就要败死收场。可是朱有泪吞服了无极仙丹,在本身修为之上,又凭空再多增加了一甲子功力。实力之强,已绝不下于李焚舟或楚狂客,肖沧海等绝顶高手。于是双方刀来刀往,拼得无比激烈灿烂。一时之间,实在难以预测胜负。 程立所战过的高手,也算很不少了。可是像朱有泪这样毫无短板,各方面都均衡发展,全面得近乎恐怖的角色,程立也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朱有泪的刀,既有速度,也有力量,刚柔互济,刁钻诡谲,却又正大堂煌。而他的人,则是冷静沉稳,机变睿智,更兼具一股令人心悸的狠辣凶狂。 诸般特性同时汇聚一身,融汇无间浑如天成,赫然结合衍生出一种无比恐怖,无比可怕的强横攻杀力!除非程立把暗黑战体蜕变为第三阶段的“生化装甲形态”,并且动用那凝聚正负劫力的一击,否则要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便绝无可能。 但今日这场登峰之战,朱有泪显然不会是程立所战的最后一名敌人。更硬的骨头,还留在后面要去啃。更恶的战,还在山顶上等待着。 偏偏动用劫力杀敌,对程立的身体负担也很大,轻易绝不能动用。故此他必须保留力气,尽量减少消耗。这样一来,战况拖延,也是迫不得已。 相反,朱有泪却是越打越顺,越打越强。要知道,无极仙丹虽然能令服食者暴增一甲子功力,但这份功力终究是外来之物,与本身修炼所得的真气相比,还是稍差了半筹。 故此,朱有泪要把这份暴增的功力完全发挥出来,也并不容易,必须在战斗中逐渐凝聚内力,才能彻底释放出无极仙丹所词语的真正威力。 顷刻间,新旧两股功力已经完全融合无间。朱有泪挥刀强攻,漫天刀影,红光遍洒,正是“锦瑟无端五十弦”。 交手以来,程立已经多次见过这招。此刻再遇,他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枪。“洪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喷发出大股灼热的高能集束粒子。登时把漫天刀影,尽数吞噬。随即更汹涌咆哮,径自冲向朱有泪,要把他彻底淹没。 朱有泪衣袖一拂,以“庄生晓梦迷蝴蝶”的绝顶轻功身法避开。但与此同时,程立也已经从天而降,火速挥刀,当头攻杀。“柳生二心流——天罗”。 朱虹血泪刀起,刀花乱舞,挡住暗黑琉璃宝刀。但真正的威胁,还在后头。程立杀得兴起,倒转“洪流”的**,当头一下狠狠砸落。 超常重力场的十倍重力,随着这一击如泰山压顶,沉甸甸地压下去。朱有泪浑身谷歌发出咯咯声响,陡然紧咬牙关,暴喝:“朱虹血泪,血泪滔滔,杀!” 声未落,刀式变,满天红光刀芒暴盛,形成滔滔血浪,由下而上,逆向翻卷,一下子把程立冲得倒撞向天空。十倍重力场也随即被破解。 朱有泪本身的看家本领,乃是“沧海月明刀”。江湖上很多人都见识过的。但他另有一套与掌中神兵同名的“朱虹血泪刀法”,则江湖上从来只闻其名,根本没人见过这套刀法的真面目。只因为它才是朱有泪的真正压箱底本领。此刀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由分说,朱有泪腾空追击,无极仙丹的一甲子功力,再加上本身的五成修为,合共七十七载功力全数倾注于朱虹血泪刀上,连环追斩不休。 程立沉声嘿喝,陡然双手同时向上一抛,把“洪流”和“暗黑琉璃刀”同时抛开,顺势收起。十五倍重力随即加载于本身双拳之上,让这双拳头的重量,猛然提升到至少五十吨左右,居高临下,一击重轰。 “轰~” 重拳利刀,如狂怒拼。气流狂飙,震惊八方。可是程立人在半空,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落地,陡然感觉脑后生寒。一抹无声无息的刀意,已经随着朱有泪的离奇逼近,火速斩上后颈。 朱有泪最大的优点,就是冷静。即使外表表现得再狂,内心也始终如万载寒冰。明知道程立实力非凡,绝不可能轻易就被收拾。所以刚才的第一刀,虽然看起来气势凶狂威不可挡,但实际上那只是用来掩饰的虚招。只有第二刀,才是他的真正杀着。 无声无息,疾如鬼魅,从来秘而不用的“朱虹血泪刀法”,配合朱虹刀的绝世神锋,还有七十七载的强大内力,三合一体,狠狠斩下。 暗黑战体的暗物质护甲,拥有世上最坚强的防御。假如装备了暗黑战体,那么程立或许还可以尝试硬撼朱虹刀神锋。但此刻兵临城下,他也来不及聚起暗黑战体,再装备上身了。 惊鸿一霎,程立双足一蹬,足下骤然凝聚出一片暗物质的踏脚板,支撑着他的身体如离弦之箭,破空冲出十几步之远。堪堪避开夺命一刀。 难得能够抢占先机,朱有泪怎肯轻易放过敌人?脚下吐劲如踏云雾,弹指间杀力再增,紧紧缠上了程立。断喝道:“跑得了吗?朱红血泪,卷龙刀式,斩!” 58:元神一刀 今天仍然四更,第一更送上 ———— 刀光应声而变,形成巨大赤红龙卷,环绕程立上下左右地斩劈削割,穷追猛打,刀上劲力也随之不断提升,由七十七载功力,再增加为八十八载的骇人境界!每一刀劈出,都蕴藏了无坚不摧的强横恐怖杀力。 面对这排山倒海似的攻势,程立似乎左支右绌,只是不断被动防守。相反,朱有泪则豁尽所能,疯狂抢攻,誓要速战速决,一口气打垮程立。 可是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无极仙丹的力量再强,也不能支持朱有泪这样无休无止的强攻。电光一瞬,程立陡然双臂一振,同时用暗物质凝聚出两口一长一短的子母两口琉璃宝刀,大举反攻。 “柳生二心流——八相发破。” 刀来刀往,两道身影,如闪电般相互擦身而过。彼此武器也在对方身上,各自留下一道深深刀痕。 鲜血飞溅,在大地上染出点点朱红泪痕。两人各自转身,相隔十步,遥遥对峙。 “厉害!程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朱某也实在不得不承认,是低估你了。” 朱有泪率先开口,满面凝重地道:“当日在霹雳堂,朱某还以为你全靠那件奇怪的黑色战甲,所以才能击败楚狂客。所以,只要能够逼得你没机会穿上那件黑色战甲,我就一定有机会赢。 但现在……哼,真是何其浅薄的想法?即使没有什么战甲,单凭着手里这口刀,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去击败楚狂客。所以程少,朱某在这里,必须向你致歉。” 程立道:“朱楼主客气了。能够和你一战,是我的幸运。” 朱有泪叹道:“豁出一切,与高手交战的甘美滋味,实在是人世间无上的享受。我多想抛开一切恩怨利益,尽情而专注地,单纯为了战而战。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程立道:“确实。可惜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始终不可能超然一切。所以……” 朱有泪接口道:“虽然很想再多享受一些,但为了大局着想,我们也该来个结束了。无谓拖拉,程少,这便干干脆脆,一招决生死吧。” 程立点了点头:“很好。那就一招了断。” 朱有泪双目精光暴盛,右侧眼角之下,忽然显现出一点血红泪痕。正是传说当中的——血泪之眼! 传说,久远之前,女娲造人,不慎受伤,留下一滴鲜血,却又一分为二。半滴鲜血转生为人,堕入轮回,每隔百年转生一次。并且生生世世,皆是不世出的天赋奇才。但要真正发挥这份力量,则必须得到由另外半滴女娲鲜血所转化的神兵——朱虹血泪刀。 当人刀合一之时,这个人和这口刀,便能达到非天非人、非阴非阳的绝世武学境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无敌力量。 一直以来,也有人说朱有泪,就是这名女娲鲜血所转生之人。但同样地,也从来没有人看过,在他面上显现出血泪的姿态。故此,也有很多人都认为,这只是朱有泪刻意编造出来的故事,以抬高自己身价而已。但是现在…… 程立完全可以保证。朱有泪千真万确,就是这个女娲血泪转生之人! 毫无疑问,这是朱有泪最大的底蕴,是他真正压箱底的杀手锏。此刻显露出这份底蕴,便意味着朱有泪已然下定最大决心,要把所有生死荣辱,尽数押在接下来的一招之间! 顷刻间,只见朱虹血泪刀高举过顶,刀锋直指天际。朱有泪悠然曼声吟诵道:“无色无晦,湛若一念。百年元神,血泪一刀!” 话声才落,刀光形成一道赤红光柱,笔直冲上云霄,竟把半边夜空也照耀得一片通红。他未曾出刀,但铺天盖地的刀意,却已经充塞了整片战场,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非天非人,非阴非阳,血泪之眼逼上极致,就是天地动容的共鸣!说时迟那时快,朱有泪冉冉浮空,刀光一展,陡然形成一双凤凰羽翼。顷刻双翼交缠,赫然形成巨大的螺旋钻头,裹护着朱有泪破空俯冲,要把地面上的程立——彻底一刀两断! 百年元神,百年功力,血泪神锋,绝世刀术,种种因素相互凝聚合一,俨然形成了这天上天下,无匹无敌的一刀!在如此一刀之前,不管任何敌人,也只有一个下场:死! 无匹杀刀,逼命在即。程立却奇怪地闭上双眼,双刀摆出一个奇特姿势,凝立不动。展现出过往同样从未展示的刀术秘技。 “柳生二心流——心眼刀。” 一瞬间,天地仿佛已经为之凝固,永远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也似乎忽然为之断流。世间万物俱寂,唯一还能活动的,就只有彼此对峙的两个人,三口刀! 长喝声中,骤见两道瞬移身影,化入白芒。刹那间…… “锵~” 一声金铁交鸣,震天动地,响彻乾坤。看不见的搏命,生死一线的极端交锋,仿佛令整个空间也为之崩碎。然后,一度停止的时间,再度开始流逝。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刀决之结果,终于显现人前。 朱虹血泪刀,脱离朱有泪之手,斜斜飞出十步之外,齐柄没入山石之中。沧海月明楼之主,整只右手鲜血淋漓,大拇指赫然已经被削断。另一条深深刀痕,更沿着他手臂的肌肉,一直向上划去,伤口之深,足以见骨。 相比之下,纵然那对以暗物质凝聚仿造的琉璃宝刀,也双双被斩断,并且还原为缕缕黑气消散。但程立本身,却依旧毫发无伤。麦林****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然再度握于掌中。黑洞洞的枪口,正顶在朱有泪的咽喉之上。只要程立手指轻轻一勾,朱有泪哪怕再有十条性命,也都要没了。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好半晌之后,朱有泪才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忽然流露出一种虽然略带遗憾,却也如释重负的表情。淡淡道:“我败了。程少,能与你一战,我此生已然无憾。来吧,动手杀我吧。这是胜利的代价。” 程立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下个瞬间,清冷枪声响起。为这段女娲血泪,百年转生的传奇故事,划下了一个句号。 59:借刀杀人 今天四更的第二更送上 ———— 山风急吹,硝烟瞬间散尽。李焚舟从中大踏步走出。虽然身上衣物多处破损,但显而易见,他自己本人,可谓毫发未伤。 掌中神在自己身上到处绑满了**,然后点燃了企图和李焚舟同归于尽。想法是不错。可惜,他这个计划,太高估了**的威力,也太低估了李焚舟的能耐。 江南霹雳堂,向来以**的研究而闻名。他们的霹雳子,霹雳铳等火器,也确实十分厉害。但不管他们再怎么研究,所制造出来的**,始终也只是黑**,威力有其极限。和依靠现代化学制造的黄色**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如果掌中神身上所绑着的。是一堆*****,扑过去搂住李焚舟一起爆炸,那么即使是气吞天下的绝世高手,也很难说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但现在,爆炸的黑**全部加起来,也还不够一百斤。说老实话,哪怕**的分量再多上那么三、五倍李焚舟也未必会死。至于如今,李焚舟更加完全不当怎么一回事了。 “大哥!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焦虑而关切的柔和呼唤,当然只会来自宋诗容。她扑过来一下子搂住了李焚舟的脖子,上上下下摸索过几遍,这才安下心来。嗔道:“大哥,刚才真吓死我了。唉~时间紧迫,你居然还在这里玩乐。这不知轻重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 确实。沧海月明楼的四大神煞,虽然都是堪比金龙帮八大天王的高手。但在李焚舟眼里,自然也不算什么。哪怕再加上一个翟飞惊,仍然不足为患。 只不过。“大弃子擒拿手”是失传已久的擒拿手之王。“眼刀”的奇技,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所以由始至终,李焚舟一直暗有保留,并未全力出手。否则的话,当真就像宋诗容所说,顶多两、三个照面的工夫,李焚舟早把这些敌人都给收拾了。 被妻子责备,李焚舟无话可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哄道:“是是是,确实是为夫不对。诗容,妳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体,那可就不值得了。” 得到丈夫应承,宋诗容这才略略安心。李焚舟却皱了皱眉头,左顾右盼,沉声问道:“奇怪。翟飞惊呢?他应该还有再战之力的。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翟飞惊?他已经走了。” 说话的人不是宋诗容,而是程立。他迈步走过来,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转身,从另一边下山了。哼,居然贪生怕死,临阵退缩,太让人失望了。” 宋诗容心思聪慧,转念一想,立刻已经明白了。她嫣然笑道:“好一个翟飞惊。看起来,我们都中了他的计啦。” 程立一怔,问道:“我们中计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焚舟也明白过来了。冷笑:“原来是借刀杀人之计。哼。这个狡猾小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和朱有泪订立了盟约,所以不肯接受我的招揽。原来根本只是想借我的手,把沧海月明楼的高手都一一铲除掉。” 宋诗容也点点头,道:“沧海月明楼和八斗堂一样,都在白玉京里立足,两家为了争夺地盘,多年来明争暗斗,早已水火不容。更何况,雷无咎就是死在朱有泪安排的陷阱之下。所以天底下最想朱有泪死的,恐怕非翟飞惊莫属了。所以翟飞惊又怎会真心替朱有泪卖命出力?” 李焚舟道:“程兄弟,你既然能抽空赶过来,那么肯定已经杀掉朱有泪了吧?” 程立点头道:“沧海月明楼的楼主,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了这个人。” 李焚舟道:“这就对了。朱有泪既然死去,那么沧海月明楼也将要分崩离析,再也无法维持。但翟飞惊作为八斗堂的大堂主,却仍然可以维持八斗堂的存在,甚至还能吞并沧海月明楼的部分产业,从而更加壮大。 这样一来,虽然并非亲手所为,但翟飞惊也算替雷无咎报了仇,也完成了雷无咎要壮大八斗堂的遗愿。可谓一石二鸟,哼,翟飞惊,确实有你的。” 宋诗容叹道:“但翟飞惊这个计策,却是寄希望于大哥,还有程兄弟你们两人,能够把沧海月明楼的高手一网打尽之上。他倒真敢赌啊。” 李焚舟不在乎地道:“这倒不算什么。翟飞惊也是亲身经历过杭州霹雳堂那一战的。假如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他又怎配得上‘低首神龙’这四个字的称号了。” 程立嘿声轻哼,似乎对于被利用了一把这种事,终究有些芥蒂。他沉声道:“这笔帐,我记下来了。翟飞惊,日后我定会再找你算账。不过李大哥,现在再没障碍了。咱们赶紧上山吧。” 李焚舟点点头,喝声:“走!”伸手搂住宋诗容的柳腰,施展轻功,纵身飞跃而起,向山巅处奔去。 程立回过头来,向山下翟飞惊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往刚才自己与朱有泪交战的地方,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是笑,又似乎不是。随即收敛起这丝异样神情,也动身往山岭之巅赶去。 激战过后,重新启程。但这一次,便只有程立、李焚舟、宋诗容等三人,能够继续上山。只因为经过两场大战,特别是掌中神的自暴之后,原本已经不算宽敞的山路,被破坏得极其严重。轻功稍差半分,也休想能够走得过去。所以那些金龙帮弟子,便只能留在半山腰处了。 半晌之后,山路已堪堪到了尽头。可是说来也奇怪,越是接近山顶,在山脚下便能感受到的,那股如洪荒巨兽盘踞般的强大气息,反而越是微弱。 程立本能地皱起眉头,向李焚舟看了一眼。李焚舟也同样感觉到了异样。他沉声道:“慎防有诈,小心戒备。” 程立道:“李大哥,你照顾好嫂子。我先走。”也不等李焚舟同意与否,脚下加速,走完最后几阶山路。 霎时,程立只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山风吹拂之下的无数支火把,把山顶处照耀得简直亮如白昼。足够让所有人,也把这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也正因为看得清楚,所以顷刻间,程立竟情不自禁地为之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愣住了。 60:怪异巨蛋 今天四更的第三更送上 ———— 死尸!山顶之上,赫然遍地都是死尸!之前率先上来山顶的那些排教弟子,原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就连半个活人,也都没有剩下。 这就难怪,为什么程立和李焚舟他们,在半山处沧海月明楼众高手打得天翻地覆,山顶上居然还是半点反映都没有了。 其实死人也并不稀奇。无论程立还是李焚舟,都见得多,甚至也杀得多了,完全不会因此大惊小怪。可是…… 细看这遍地尸体。固然每具尸体之上,都带有一张充满了恐惧惊骇,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庞。但那并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在于,每具尸体都瘦骨嶙峋,形同骷髅。而且尸体身上的肌肉,俨然变成了熔化的蜡烛,又或者浆糊一样,极浓稠,极黏糊,极恶心,然后再软塌塌地化开,形成活像果冻似的,厚厚一大团散发着刺鼻恶臭的东西,铺砌在山顶地面之上。 假如只有一两具尸体的话,那也罢了。纵然再怎么恶心,顶多绕着走不就完了? 可是不行。因为之前上来山顶的排教弟子,至少也有三、五百人之多。这几百具尸体全部都溶化成那样恶心的一大团。山顶之上,简直变得几乎无处可供立足。 忽尔,一阵幽幽山风吹过,呜咽呼啸,俨然如万鬼夜哭。散落地面的火把受夜风吹拂,登时不住摇曳。连带着火光也忽明忽暗。那无数张陷在“浆糊”里,如同骷髅一样的脸庞,在火光映耀之下,便仿佛同时“活”了过来一样,在瞳孔里闪烁出诡秘绿光。 放眼望过去,这样一幕情景,简直诡异恐怖,匪夷所思到极点。哪怕程立和李焚舟这样见多识广,赫然也是见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 瞬间,不但程立和李焚舟的面色变得极难看,就活像嘴巴里被硬塞了几个已经发霉长满绿毛的馊馒头一样,简直想呕。而且旁边的宋诗容,更登时感觉胸腹之间一片翻江倒海,直截了当,便当真弯腰大呕起来。 李焚舟伸手按上妻子后背,输送过去一丝真气,帮助她平复紊乱的气血。同时皱起眉头,沉声道:“程兄弟,这情况可怪异得很啊。” 程立点点头,强忍不适,向四下张望。触目所及之处,赫然除去遍地死尸之外,山顶上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什么白娘子?什么蛟龙巨蟒?根本连影子都见不着。他禁不住道:“奇怪。白娘子呢?” 李焚舟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正在沉吟思量之际,好不容易才调顺气息的宋诗容,忽然开口叫道:“咦,大哥,程兄弟,你们看,那是什么?” 程立顺着宋诗容手指所指的方向,极目望去。却见数十步之外,一块巨大山石的旁边,俨然立着一团椭圆形,黑黝黝的东西。因为这东西的颜色和山石极为接近。所以假如不是极细心的话,实在很难看得清楚。 可是在程立和李焚舟他们的立足之地,走到去那团椭圆形东西旁边,中间的土地,已经全被那些尸体溶解之后,所凝成的黏糊糊东西给糊住了。要过去,便非得踩在那些粘乎乎东西上不可。看看宋诗容的表情就知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总而言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沾上这些东西的。 李焚舟皱了皱眉,陡然提起右足,猛地向地面一顿。劲力所及之处,地面土石翻滚,涌上来把那些粘糊糊的恶心东西给掩埋起来。总算开出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沿着这条道路,三人走到那团黑黝黝的椭圆形东西前。又顺手从地面捡起两个火把,高高举起。火光照耀之下,只见这东西……原来竟是一个巨大的鸡蛋? 不,这当然不是鸡蛋。世上绝对没有任何鸡,能够生得出这么一个相当于成年人身高的巨蛋。但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蛋了。 这个巨蛋,其表面看似光滑。实质伸手摸上去,沙沙的微有粗糙之意。触感和鸡蛋的蛋壳完全相同。再屈曲起手指,在蛋壳上敲一敲…… “嗡~” 一阵极轻微的蜂鸣声突然响起。怪异巨蛋仿佛从沉眠中被惊醒了一样。在巨蛋内部最深处,陡然亮起了一点朦朦胧胧的光芒。 那光芒的亮度迅速增加。片刻之间,已经变得和普通灯笼差不多。虽然蛋壳极厚,光芒难以照射出来。但却可以透过蛋壳,隐隐约约地看见,在蛋壳之内……赫然有人!? 霎时间,程立和李焚舟下意识地相互对望一眼,彼此皆在对方眉宇之间,发现了一丝震惊。蛋壳里面居然有人?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 李焚舟深深吸一口气,迅速凝定心神,然后伸手再去敲击蛋壳。巨蛋遭受刺激,反应更强,内里透出的光芒也更亮。 这下子,众人都看得更加清楚了。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壳,终究看不清楚其庐山真面目。但蛋壳之内,确确实实有人。而且看那模样,应该是名女子。她以婴儿般的姿态,蜷缩成一团,于巨蛋之内载沉载浮地沉眠。认真端详的话,还能分辨得出这女子并非真是婴儿,年纪应该在十二至十六岁之间。 可是也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不管程立或李焚舟再怎么敲击蛋壳,那名蜷缩着沉眠的女子,也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蛋壳里面的光芒亮了一阵,也逐渐黯淡下来,终于完全恢复了那黑黝黝的模样。 程立退开几步。沉吟道:“看来,事情的关键就在这个巨蛋上了。” 李焚舟皱眉道:“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出现一个巨蛋?巨蛋里面又为什么会有个人?还有,之前我们明明都看见了。是一条懂得呼风唤雨的巨大蛟蟒,坠落在这座山岭之上。那条蛟蟒到哪里去了?对了。这些排教子弟,又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他们的死状,会如此离奇恐怖?难道说……” 李焚舟及时住口,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真正说出来。毕竟,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作为支持。但与此同时,程立、李焚舟、宋诗容等三人的目光,却都不期然地 ,齐齐集中在巨蛋之上。显而易见,事实上他们三个人,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猜想。 61:高手云集 今天四更的第四更在此,各位慢用 ———— 沉默半晌,李焚舟率先再开口道:“关于这个巨蛋,依我看来……” 说话才刚刚讲了半句。程立突然提手虚按,凝声道:“等等。又有人来了。” 李焚舟双耳微动,也听到了动静。当即就此打住。冷笑道:“看来,不把这些闲杂人等全部都给打发了,我们是决计没有闲工夫去研究这个巨蛋的。也好。那就先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再说。” 顿了顿,李焚舟又道:“诗容,妳站到我背后去。别伤到了妳。” 宋诗容点点头,向后退开几步,站在巨蛋旁边。李焚舟则和程立一起并肩而立,背负双手,等待着来人现身。 片刻之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擂鼓地动,高举的火把则如一条火龙,蜿蜒登上山巅。为首者是一名喜怒不形于色的白发老人。不久之前,程立才在排教总舵里见过他。正是传说当中那名突然崛起,统一了整个苗疆和湘西地界的排教教主。 站在排教教主身边的一条大汉,身材魁梧如铁塔。程立也曾经和他有过两面之缘,正是排教的左帅,牛十力。 牛十力身后,是合共上百名排教弟子。这些弟子人人穿着相同的装束,面上表情也都一样——就是没有表情。上百人整齐排列成 方阵,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乍看之下,就仿佛是同一个人,被克隆了上百次似的。纵然没有任何动作,却教人下意识地,便感觉到有一阵森森寒意涌现。 但此刻上山来的,绝不仅仅只有排教这一股势力。排教众子弟刚刚站定脚步,列成方阵。山道之上再度人影晃动。一小队人马接踵而来。为首者对于李焚舟来说,可谓再熟悉不过了。赫然就是武林中称呼为“水上龙王,天上人王;上天入地,祝大天王”的祝大天王,祝顺水。 祝顺水的“黑水道”,是水上霸主,有长江三十六帮,黄河十八寨,合共五十四处水上绿林豪杰,皆听从黑水道的号令。 当年,祝顺水曾经想要往陆地发展势力,却一头撞上了李焚舟的金龙帮。双方火拼一场之后,祝顺水不低李焚舟的拳头而落败,只好打消野心,退回水上休养生息。相互约定十年之内,互不侵犯。 现在和李焚舟的十年约定期满,祝顺水誓要卷土重来,打败李焚舟以洗雪耻辱。恰好李焚舟得罪了天子。天子下令,要铲除金龙帮。于是祝顺水正好来个顺水推舟,应征接受天子谕令,出手对付金龙帮。既报私仇,亦取公利,可谓公私两便了。 金龙帮最鼎盛时,麾下有四大护法、八大天王、十九人魔、双翅一杀五凤凰、常天五剑、三才剑客、狮公虎婆等高手。可谓人才济济,猛将如云。 黑水道同样兵强马壮,高手辈出。麾下合共有水火双神君、长江三英、黄河四棍、五方剑叟、六衣杀掌、以及七大长老等等。同样都是武林中名头响当当的高手。 为了对付李焚舟,黑水道近乎倾巢而出。除去七大长老以外,其余高手都被祝顺水带来永州,要合力围杀李焚舟。 但日前神庙一战之中,三英四棍都先后陨灭,祝顺水见情况不对,便没有硬来,带着剩余的水火双神君,还有五剑六杀等下属抽身离开,决意等待更佳时机再战。但程立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又看见祝顺水和他的一伙下属了。 但这次前来山顶上的,并不止祝顺水这一伙。在他身边,另外还有两伙人。 第一伙,其实只有一个人。乃是一名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人。他满头银发,身披黑色斗篷。神情倨傲,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时刻总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嘲讽。 在这银发年轻人的身上,总透发出一种让程立感觉似曾相识的诡异气息。似乎在不久之前,程立曾经感受过的。但究竟是什么气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至于那第二伙人马,却合共有七人。为首者乃是一名身穿华服,相貌英伟,嘴唇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汉子。在他身后的六人,每人袍袖上都绣着一条青龙,以及一个字。分别是“诗书铁画棋文”。 乍见此人,李焚舟禁不住一怔。面上神色也下意识地变得凝重起来。他低声道:“这个人居然也来了?程兄弟,你可要小心这人。” 程立问道:“这人究竟是谁?” 李焚舟道:“和我一样,是曾经在泰山风云碑上留名的人。我是天下第一拳,他却是天下第一箭。” 程立马上知道了。脱口道:“诸葛太傅的师弟,原无限?” 李焚舟冷笑道:“而且,还是当今的御前侍卫大总管。看来那 狗皇帝真的恨我入骨,唯恐我不死 ,所以特地派了原无限过来,要取我人头。” 顿了顿,李焚舟凝声道:“程兄弟,我知道你和绣春楼的关系很不错。而且你也有一件狗皇帝所赐的锄奸玦,还是朝廷封的百户侯。所以如果原无限要对我出手,就交给我自己应付,你无论如何不要插手干涉,知道了吧?” 程立嘿声轻哼,道:“和绣春楼关系好,也只是我和绣春楼之间的事,和其他朝廷里的人没有关系。当然,相信以李大哥你的本事,要收拾那个原无限,也用不着别人多事的……那么说,跟在他身边的六个人,就是他的徒弟,六合青龙了?” 李焚舟颌首道:“兄弟你和绣春楼的四大档头交情那么好,自然听说过他们。听说当年,诸葛太傅还在师门学艺的时候,就表现得天才横溢。他的师父担心这个徒弟日后走入邪路,无人可以克制,所以研究出一门阵法,叫做六合青龙大阵,专门用来克制诸葛太傅的。” 程立接口道:“这个我确实听说过。据说,这门阵法本来是传给了黄磊的师父天逸居士。后来原无限和诸葛太傅师兄弟之间闹翻了,于是想方设法,从天逸居士手里偷到了阵法的秘笈。并且收了六个徒弟,把六合青龙大阵拆开来分别传授给他们。 于是这六名徒弟——分别叫做书一、诗二、铁三、画四、棋五、还有文六的——也被江湖中人,合称为六合青龙。” 62:算账 星期三的四更之第一更送上 ———— “原无限和六合青龙,祝顺水和水火双君,五掌六杀。还有排教教主。嘿嘿,好大阵仗。今天晚上,当真热闹得很了。” 李焚舟轻声冷笑,目光一转,落在那名银发年轻人身上。皱眉道:“这个人是谁?程兄弟,你认识不?” 程立摇摇头:“连李大哥你都不认识,我自然更加不行。但这个人能够和原无限还有祝顺水他们一起上来,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要注意才好。” 李焚舟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着你我兄弟的本事,哪怕玉皇大帝派遣十万天兵天将下凡,照样也能给他打回去。区区几个跳梁小丑,算得上什么?” “好个跳梁小丑,好个气吞天下,好个李焚舟。果然人如其名,从来不给别人留余地的。可是需知道你不给人留余地,便相当于也没给自己留余地。 俗话说得好,刚则易折,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话虽然不好听,却是至理名言啊。呵呵,对了。我看李大帮主和宋夫人贤伉俪,倒真是恩爱亲蜜得很嘛。实在令人羡慕啊。” 说话之人并非别个,正是那名银发年轻人。他语气轻佻,神情似笑非笑。一边说什么情深不寿,另一边又说李焚舟和宋诗容伉俪情深。明显就是话中有话,不怀好意。 程立和李焚舟两人对话,虽然都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之中,排教教主、祝顺水、原无限等人,个个都是高手。自然不难把程立和李焚舟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偏偏就是这个银发年轻人开口。由此可见,他的性格肯定是属于开口就得罪人的那种。 李焚舟心中大怒。要知道,宋诗容就是他的逆鳞,绝对不容任何人触碰的。他嘿声冷哼,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本座面前如此放肆。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银发年轻人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懒洋洋道:“本人唐恨。出身唐门。不过现在么,只是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一个。哼哼,这还真是托了李大帮主的福啊。此恩此德,唐某人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李焚舟一怔,喝道:“你自己无门无派孤魂野鬼,关本座什么事?简直莫名其妙。” 唐恨懒洋洋道:“一点儿也不莫名其妙。唐某为了老来不要那么孤独,可以有人送终,所以特地收了两个徒弟。却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被李大帮主给活活打死了。 唐某人这两个徒弟,虽然都不怎么成器,好歹也已经耗费了唐某的十年心血。现在一下子全部前功尽弃。李大帮主,你这份厚礼,啧啧,可送得真好。” 李焚舟皱眉道:“你的两个徒弟,究竟是谁?” 唐恨冷哼道:“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一个叫唐怒,一个叫唐笑,是两兄弟来的。怎么样,李大帮主虽然贵人多忘事。不过才仅仅半个时辰不到之前的事,也没理由这么快就忘了吧?” 李焚舟一怔,随即冷哂道:“原来是黑魔手和白魔手。哼,本座要上山,这两个家伙,居然胆敢阻拦,还向本座出手。那就是他们死有余辜。” 顿了顿,李焚舟向在场众人森然扫了一眼,冷道:“有谁也像他们一样不自量力,想要自寻死路的话,那么本座可以保证,他的结局,绝对也会和黑魔手白魔手两兄弟一模一样,绝无侥幸。我李焚舟向来说得出,便做得到。谁若不信的话,大可以出来试试看。” 唐恨不屑地“嗤~”了一声。无精打采地道:“教主,我那两个徒弟,好歹也算是你的下属。这件事,总不能光让我这个当师父的出头,你这个当教主的,却一句话都不说吧?” 排教教主嘿声轻哼。向前迈出两步。沉声道:“李帮主,久仰了。在下正是排教之主。在这座永州城,好歹也算是主人。 但李大教主还有这位程少来到敝帮地盘上,却直至此刻咱们才见面。这事要是被武林中众多同道知道了,恐怕对于李大帮主和程少的声誉,有些不太好的影响吧? 更不要说,你们还公然破坏本教所尊奉的女娲娘娘神像,连神庙都让你们给毁了。这笔帐,你们说该怎么算?” 李焚舟冷笑道:“你爱怎么算,就怎么算好了。江湖规矩?不好意思。本座从来不喜欢遵守别人的规矩,只喜欢制订规矩,让别人来遵守。” “好个李焚舟,太狂妄了吧?” 祝顺水乘机开口道:“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拳头最硬,所以不管自己说什么,别人也都只能忍着?辣块妈妈的李焚舟,老子告诉你,你还不是天下无敌!需知道强中还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李焚舟轻蔑地向这位水上龙王暼了一眼,喝道“祝顺水,别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独你,本座的手下败将,不配。” 祝顺水面色一变,随即带了几分恼羞成怒,顿足喝道:“好狂妄的李焚舟!不过辣块妈妈的,老子告诉你。今天你既然上了这山岭,那就别指望能够再活着下去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李焚舟傲然道:“呵呵~这就忍不住了吗?好啊,好得很。也别浪费时间了。反正说来说去,到头来还不是要打?都爽快一点,直接奔主题吧。祝顺水,就由你先来吧。前日在神庙里,让你全身而退。今天,你不会再这么幸运了。” 祝顺水老脸一红,随即厉声喝道:“李焚舟,别以为大家都怕了你。老子苦练十年,功力大进,已经今非昔比。今日,就要你好好领教领教一下,老子这手‘黄河泛滥掌’的厉害!” 眼看情况越说越僵,原无限连忙打个哈哈,道:“大家稍安勿躁。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可以像初出道的小伙子那样冲动呢?即使要打,也得先分说出个所以然再打嘛。” 顿了顿,原无限又道:“李帮主,说起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唐怒和唐笑两兄弟那笔账,咱们暂且不算。可是这些排教的普通子弟,可没资格得罪你李大帮主吧?怎么你居然也下这么重的手,把他们全都杀了呢?更不要说,居然还让他们死得那么惨了。 堂堂气吞天下的天下第一大帮帮主,风云碑上的天下第一拳,居然和这些小喽啰那么计较。唉~传出去江湖之上,那不是笑掉人家的大牙,让天下英雄都说李大帮主气量太过狭窄了吗?” 63:六合青龙大阵 星期三的四更之第二更送上 ———— 李焚舟皱了皱眉,冷哼道:“我和程兄弟一起上来山顶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死了。不过嘛,嘿,想必你们也是不信的。那又何必多说?别再拖泥带水了。干脆一点吧。要动手的,便赶紧来。” 原无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怎么不信?我当然信。气吞天下的金龙帮李大帮主,单单这个名字拿去当铺,至少也值得几百两黄金。既然说了没有,那么就肯定没有了。可是这样一来,又有问题了。杀死这些排教弟子的,究竟是谁?或者说……究竟是什么?” 这两句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尽皆沉默。只有数十道炯炯目光,同时投注到李焚舟和程立身后的那颗巨蛋之上。 刚才李焚舟初登山顶之际,因为满地都是诡异恐怖的死尸,情景太过震撼,所以一时之间,才没能注意到巨蛋。 但经过一轮敲击触摸之后,本来黑黝黝沉寂如岩石的巨蛋,却从其内部最深处不断发出光芒,忽明忽暗,既似呼吸,又像心跳。那光芒其实十分黯淡,不是特别注意的话,几乎都察觉不到。 偏偏宋诗容就站在巨蛋旁边。众人注意到程立和李焚舟的同时,当然也会注意到宋诗容,连带着也注意到这颗不断透放光芒的怪异巨蛋。 收拾李焚舟,固然重要。但更加重要的,还是琉璃宝藏。众人来到这座山顶上,都是为了一个原因。就是那条蛟蟒。现在蛟蟒没找到,却发现了一个巨蛋。那么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把这颗巨蛋和蛟蟒联系起来了。 众人沉默了半晌,原无限率先开口,笑眯眯道:“所谓明人不说暗话。鄙人这次出宫,是奉了圣上旨意,来办两件事。第一件,和李大帮主你有关。第二件,却和白娘子有关。 圣上的意思,第二件事,比第一件要更加重要得多。所以李大帮主,只要你肯退让一步,把你身后那样东西交出来。那么鄙人可以做主,半个月之内,绝对不找李大帮主你的麻烦。不仅仅我,就连祝龙王和唐兄,也都一样。怎样,李大帮主,这项交易还做得过吧?” 巨蛋关系着琉璃宝藏,而琉璃宝藏正是金龙帮能不能翻身的关键。所以李焚舟怎么肯把巨蛋拱手让人?他冷笑道:“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干系,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用不折惺惺作态了。本座看上的东西,从来都非要得到不可。你们想要,那就先问过本座这对拳头再说。” 原无限叹口气,摇头道:“……唉~既然李大帮主执迷不悟,那么我们也无可奈何,只好和李大帮主切磋切磋了。不过……” 顿了顿,原无限把目光投向程立,拱手笑道:“这位肯定就是江湖上,人称‘黑煞神君’的程少了。久仰久仰。说起来,程少也受了圣上赐封,咱们都是自己人啦。现在圣上有旨,要拿下大逆不道的李焚舟。程少应该会一起出手,替圣上分忧的,对吧?” 程立眯了眯眼睛,缓步向前走出,凝神注视着原无限,忽然快如闪电地一抬手。 “呯~” 麦林左轮出手,程立以肉眼难见的神速拔枪射击。原无限、唐恨、祝顺水、排教教主,牛十力等五人的脚边,立刻应声多出了一个小小弹孔。 五个人,五个弹孔,合共五次射击。本来枪声也应该有先后五次才对。但程立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以至于五次短促枪声,竟相互结合在一起,变成一次普通长度的枪声。 这五枪开过,众人面色登时齐齐变色。程立则随手一抖,麦林左轮勾在食指上,漂亮地接连转动几圈,瞬即顺势向下,把它收进腰间枪带。程立则淡淡道:“这就是我的回答。” 李焚舟放声哈哈大笑,喝道:“好兄弟!大哥我果然没看错你。来来来,咱们兄弟并肩杀敌。等干掉了这伙不知好歹的家伙之后,大哥再和你拼酒拼他个三日三夜!” “一意孤行,不可理喻。”原无限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本总管不客气了。六合青龙,结阵!” 一声令下,书一、诗二、铁三、画四、棋五、还有文六等六人,同时散开来形成一个半圆形包围网,把程立和李焚舟、包围起来。 看他们的身法脚步,还有所站的方位,似乎半圆形包围网随时可以合拢,形成完全封闭的圆形包围网。在围困程立和李焚舟的同时,更可以把他们两人,和宋诗容以及巨蛋相互分割开来。 这套专门为了对付诸葛太傅而设计的六合青龙大阵法,虽然还未真正展开。但其玄妙威力,却已经可以隐约窥见一点玄机了。 原无限厉声喝道:“程少,这是本总管的最后一次劝告。现在就和我们一起,拿下李焚舟和宋诗容两名钦犯,圣上面前,你依然有功无罪。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但要是你执迷不悟,那么可别怪本总管不客气了。” 程立瞥了他一眼。再度拔枪,好整以暇地扳开转轮,把弹壳一颗颗褪下。然后再充填上新的子弹。自言自语地数道:“一、二、三、四、五、六。六发子弹,刚好一人一颗。” 原无限面色一沉,喝道:“敬酒不喝,非要喝罚酒?好,这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六合青龙,给为师杀了他!”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曼声长吟之间,陡然有人影一晃,快如疾风欺近至程立身侧,伸手就向他身上抓去。程立不假思索,翻手就是一枪射出。 可是怪事来了。电光石火之际,那人手指不知道怎么一沾一拨一按,竟然凭空接住子弹,并且顺势把子弹摔了出去。随之手腕急抖,原式不变,仍然按向程立肩膀。 居然可以接得住子弹?居然可以摔子弹?这是什么功夫? 程立大吃一惊。一个疏神,肩膀立刻就被对方拿住。紧接着,一股古怪之极的力量传送过来,猛地把程立整个人凌空抽起,随即就要狠狠摔向地面。 六合青龙之书一。他所使用的这种奇妙手法,名为“大摔碑法”。是原无限所亲自传授的。这种手法一经发动,便连绵不绝。除非将敌人浑身骨头都给摔散了摔烂了,否则决不停止。论精微玄妙,虽然稍微不及“大弃子擒拿手”,但相差得也极为有限了。 64:头呼尾应 星期三的四更之第三更送上 ———— 自从在师父原无限这里,学到“大摔碑法”之后,书一临阵对敌,从来无往而不利。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扳不倒,摔不动的。 可是此时此刻,书一赫然就破天荒地第一次,遇上了一个自己虽然扳得倒,却摔不动的对象。 弹指刹那,书一手上发劲,顺利地把程立整个揪得双脚离地。本来下一步,就要把程立转一个圈,让他头下脚上地撞落地面的。 可是忽然之间,书一手上所感受到的,程立这具身体的份量,居然一下子暴增十倍!本来顶多只有百来斤的份量,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上千斤。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是十倍的误差?书一本来计算得好好的。手上所用力量,刚好就能扳倒程立。没想到程立的份量猛然暴增,书一登时大失预算。右手五指被迫一松。 “咚~”沉声震响之中,程立起而复沉,站得稳如泰山。他更不由分说,左手一挥,暗物质凝聚成暗黑琉璃宝刀,冲着书一如闪电般斩下。 书一挡不挡得住?绝对挡不住。然而,由诸葛太傅的师父所创立的这门“六合青龙大阵”,其实全称应该是“六合青龙,乾坤白虎,无中生有,头呼尾应,奇法大阵”。虽然有些啰嗦,但也唯有这个名称,才能真实概括整套大阵的特点。 大阵一经发动,六合青龙的六个人,便浑如一个整体。又如一字长蛇,攻首则尾应,攻尾则首应,攻其身则首尾皆应。令敌人顾此失彼,瞻前便难以顾后。 所以六合青龙的本事,虽然顶多不过和四大档头同一档次。但六人合力,便足以抗衡,甚至是压制李焚舟和诸葛太傅这种水准的绝顶高手。 此刻程立出刀斩向书一,一刀才出,旁边忽然“呼~”地破风急响。随之一声断喝,伴随着两只铁拳,同时破空而至。正是铁三的“锉拳”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我打打打打打~~” 喝声当中,快拳拳快,冲着程立连环急打,铁三身形挪动如电闪,霹雳似的拳头,羽毛般的轻,利箭似的疾,只攻敌人的头、太阳穴和小腹三处,绝对不打别的地方。 但这样也已经够了。因为当中变化,可谓无穷。有时候铁三先打头,再打肚,最后打太阳穴;有时则是先左太阳穴、然后肚、肚、右太阳穴;或者有时头、肚、肚、肚、头;或者有时头、头、头、头、头……不住地打头,不打别的。 就此变幻不绝,倏忽莫测。只在呼吸瞬间,铁三已接连攻出四、五十拳之多,每一拳都似乎打中了。但实际上,每一拳都只砸在一层似乎虚无缥缈,但却有比钢板更硬更厚的黑气之上。无论他出拳再快再猛再重再准,到头来,却只是把自己的拳头撞得生痛。 “地藏劫”!尽管还没有正式聚集起暗黑战体进行防御,但只是单纯的暗物质防护,也已经坚固如铜墙铁壁,让铁三的重拳,完全变为无用功。 这样的情况,铁三生平从所未遇。一时间,他也呆住了。眉宇之间,一派不知所措。程立则嘿声冷哼,丢开暗黑琉璃宝刀,快如闪电地探出左手,一下子抓住铁三的手腕。麦林左轮同时抬起,枪口急指铁三眉心。 “诗三百,思无邪。” 电光石火之际,忽然听得身边有人拿腔作调地朗声吟诵。声犹未落,披发戴花的诗二,“锵~”地拔剑。 剑一出,金光夺目,眩灿莫辨,谁也看不清楚他手中剑的形状,甚至连长短锐钝都难以分辨。因为这“飞星传恨剑”实在太快了,快如诗。 那是一种诗的剑法,又称“诗剑”!诗很直接,同时又是最精炼的语言,正如人体内最宝贵的血液。诗的语言既真又美还动人,虽是经过修饰、锤炼过、琢磨过的。但那也是菁华——真正的菁华。 所以诗二这一剑刺出,立刻就准确无误地刺中程立左臂脉门。剑刃虽不能刺破程立被暗物质保护的皮肤,但那种强烈的冲击和压力,仍然撞开了程立的手,枪口偏移,子弹也不知道飞到了那里去。铁三有惊无险,总算得以及时脱困。 “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 六合青龙大阵,首尾呼应,攻势犹如浪潮,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不把敌人彻底打垮,阵法绝不会停止。所以诗二利剑才出,画四已经飞身而起,出腿急踢程立。 这是“丹青腿”。以画入武,精微奥妙之极。尤其画四这个人,不但是名画家,而且属于丹青国手。所以他一腿踢出,如烟如雾,变幻无穷,就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教人难以捉摸。 程立嘿声轻哼,随手一甩,把诗二甩开。随即双臂交叉一合,登时就似大门紧闭,让画四根本攻不进去。 腿法不比拳法掌法。拳掌用手,手上一招递出,还可以变招、收招、守招、反招。但腿法则不能。腿法用脚,一只脚抬起踹出,剩下的另一只脚,必须要维持全身平衡,本身就露了破绽,很容易为敌所趁。 所以,对付似程立这样的高手,画四一定要先窥出敌人破绽。如果没有,那就找出来。要是找不出,就自己制造出来。 故此斗至酣时,画四突然一声长啸,飞身而起。双臂左右张开,如鹰般盘旋而上,要跃升至程立头顶。 高手过招,居高临下固然可以加强威力,但也很容易曝露破绽,所以只适合以强凌弱所用。但如果两人水平相当,那么很少会有居高临下跃起攻击的情况出现、 眼看画四突然跃起,程立正中下怀,想也不想,就是举手朝天一枪。可是就在此时,却见画四不慌不忙,猛一吸气,左足踩在自己右足的足踝之上,于是便上升一步。然后右脚又踏在左脚足踝上,由此再高升一步。 这样互踩而上,画四一口气升了十六七步,越爬越高,早已避过了那枚子弹的攻击。如此轻功奇技,直看得人目瞪口呆,大感匪夷所思。 可是画四爬得再高,总有爬不动的时候。更迟早也要掉下来。程立冷笑一声,再度连开两枪。这一次他算准了画四下坠的速度,不管画四是站在半空不动,还是向下坠落,都必定要吃上一颗子弹,怎么也闪避不开的。 65:无中生有 星期三的四更之第四更送上 ———— “菎蔽象棋,有六簿兮。分曹并进,遒相近兮。成枭而牟,呼五白兮。” 就在程立开枪之前的瞬间,棋五也动了。他张开五指,“哗啦~”洒出一大把棋子,就活像天女散花一样。 这几十颗棋子速度虽然比不上子弹,可是却形成一片密集的保护网。子弹打上来,恰好撞在棋子之上。尽管把棋子打得粉碎,但半空中的画四,却也得以安然无恙,丝毫无损。 程立皱眉。麦林左轮的弹仓里,只有六发子弹。现在已经用掉五发,居然连一个六合青龙都没干掉。他们的这套大阵,果然厉害得很。 可是程立手里,又不是只有一支麦林左轮。电光石火之际,他随手一抛,把麦林左轮抛开。随即两手一翻,赫然从衣襟之下,同时翻出两支AK74。“哒哒哒~~”冲着棋五猛烈开火。 棋五大叫一声,伏地急蹿,左闪右晃,同时双手连扬,又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棋子撒出去。顷刻间,子弹和棋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相互撞击。赫然激溅出漫天灿烂火花。旋起旋灭,显得煞是好看。 两人正在隔空互斗,旁边又有一人走出,闪身走出,正是六合青龙当中的最后一人,文六。他摇头晃脑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吟声未断,他拔剑而起。一剑向程立当头劈下。 程立冷哼着,左手的AK74枪口移动过来,向着文六乱扫。文六却哈哈一声轻笑,好整以暇,执剑发动“君不见剑诀”。 霎时间,文六仿佛变成了一缕飘忽不定的影子。犹如捕风捉影。不管子弹飞射再急,也打不中他这缕影子。 一切说来繁杂,实质连串变化,尽只发生于眨眼之间。六合青龙先后出手,活像一个大车轮那样,围绕着程立团团乱转,名副其实是车轮战。 再这样被六合青龙纠缠下去,黑煞神君威名何在?说时迟那时快,程立不耐烦地大喝一声,陡然又收起AK74,翻手亮出一枚手**,用力向脚边一掷。 “轰~” 爆炸响声之中,大团刺眼欲盲的强烈白光,疯狂炸开。霎时间,就连站在远处观战的李焚舟和宋诗容夫妇,还有原无限、唐恨、祝顺水、排教教主等人,也都骇然变色,并且本能地紧紧闭上了眼睛。那些排教弟子反应稍慢,登时感觉两眼剧痛,看出去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六合青龙首当其冲,受影响更严重。不但双眼刺痛看不见东西,而且两耳之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感觉如天旋地转,再有绝世武功,也都支撑不住,一个个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摔倒。 闪光手**,属于镇暴武器的一种。虽然没有直接的致命性杀伤力,却能令人短暂失明和失聪。瞬息之间,忽然变成聋子和瞎子,这绝对是任何人也接受不了的。 尤其武学高手,五感之敏锐,远胜于普通人。骤然连失两感,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对于他们的心理影响之深,更要十倍于普通人。 惊惶失措之间,程立嘿声轻喝,提起右足,猛地在地面上一顿。霎时间,大片黑气席地蔓延,形成半径三十米的十倍重力场。重力压制之下,六合青龙不由自主,同时屈膝跪倒在地。尽管再怎么努力挣扎,却又哪里还能动弹? 程立沉声轻哼,双臂一振,黑气缠绕上来,顷刻间凝结成漆黑臂甲。他大踏步走出,更不由分说,紧握拳头,冲着书一的脑袋,就是一拳砸下去。 书一咬牙切齿,陡然厉声嘶吼道:“一风!” 话声才落,身边诗二即呵叱道:“二赋。” 铁三也叫嚷道:“三比。” 画四立刻接口道:“四兴。” 棋五背诵道:“五雅。” 文六长吟道:“六颂。” 风、赋、比、兴、雅、颂。这是《毛诗序》当中所记载的“诗之义”。当然,此时此刻,六合青龙并非是要吟诗作对。当此剧战方酣,生死一发的时候,六合青龙又岂会再有那份闲情逸致?!故此,这理所当然地,只是他们师兄弟之间事前相互约定的暗号罢了。 六合青龙同门师兄弟十几年,彼此当然有默契。所以书一才喊出暗号,其余五人立即明白了该怎么办。 电光石火之际,六合青龙的六道真气,同时透体而发,并且相互凝聚集结,彼此融合成一股力量。俨然在半空之中,呈现出一条青龙的威猛形相。 鲁书一为龙头,文六作龙尾。这条龙腾空游走,猛地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紧接着,六合青龙同时猛然抬头,双眼之内,精光暴盛。俨然已经摆脱闪光手**的影响了。作为龙身的铁三,更立刻腾空跃起,冲着程立一拳轰出。要来个围魏救赵。 拳势凶猛,拳风刺耳。程立马上调转拳头,把本来砸向书一脑袋的这一击,改为轰向铁三。悍然迎战。 “呯~” 双拳火拼,彼此同时剧震。铁三固然向后退了两步,但程立也晃了两晃。骤眼看来,明显属于四六分。程立六,铁三四。即使稍微逊色一点,铁三也并不是没得打的。 沉着这个机会,另外五名六合青龙也先后跃起,气机交感,内力互通,六个人都仿佛同时功力大增,哪怕是十倍重力场,也已经不能再压制他们行动。 可是站在远处观战,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原无限,却面色微变,喃喃道:“六合大阵,最后一变的‘无中生有变’?黑煞神君真有这么厉害,竟然逼得他们要动用这一着?” 六合青龙大阵变幻无穷,有许多种不同变化,每种变化都具有不同威力,足以应付不同的敌人。‘无中生有变’则是最后,同时也最厉害的一变。 此变一出,能最大限度燃烧六人的生机元气,令功力暴增。再加上阵法特性,令六人的真气内力尽数串联为一。可谓力量暴增六倍! 粗略计算,此刻的六合青龙,单论真气内力,至少也想当年三个朱有泪级数的一流高手!以如此阵法变化围杀目标,普天之下,几乎无人能挡! 66:师父,救我啊 星期四照样四更之第一更来了 —— 六合青龙大阵,这阵法创立之本意,是要拿来对付如诸葛太傅这种水准的高手。诸葛太傅虽然不显山不露水,极少出手。但实际上,他是原无限的师兄,修为更胜其半筹。 原无限身为大内御前侍卫总管,也是风云碑上留名的天下第一箭。修为纵使稍逊李焚舟,但也在八斗堂总堂主雷无咎之上。朱有泪吃下无极仙丹,得到一甲子功力之前,还真比不上原无限。 所以,六合青龙大阵要杀诸葛太傅,单凭变化精微,招数奇幻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有更强大的力量。故此,才有了大阵的最后一变:“无中生有变”。 这一变虽然威力强大,但其实极消耗元气。所以书一诗二他们六师兄弟,等闲决不肯动用这大阵。 可是,他们却不能再有所保留了。因为程立实在太强,逼得他们非要全力以赴不可。若然继续再有保留的话,那么简直就是拿自己性命来开玩笑一样。 龙吟长啸,霹雳震鸣。声犹未落,六合青龙再度排成一列,悍然冲杀至程立面前。排列在龙头位置的书一,以手代笔,凭空书写出一个“破”字。内力凝气聚劲,非但悬空不散,更如炮弹一般,迎面冲过来轰向程立。 程立翻手一挥,黑气凝聚,集结成暗物质琉璃宝刀,随意一刀斩下。那个“破”字被斩断,分为“石”和“皮”。两字如长虹经天,分左右划空而过,随即轰然落地,将程立身后十步之外的地面,狠狠炸出两个大坑。 六合青龙大阵,一发不收。书一的“字”之后,就是诗二的“诗”。如诗一样的剑,干脆直接,直指人心地一剑刺出,被暗物质琉璃宝刀荡开。 宝刀还没来得及反击,诗二潇洒脱身而去。铁三的拳头迎头轰出,却不是一拳,而是瞬间打出了至少上百拳。程立提起手臂,以暗物质臂甲护住自己,把这上百拳尽数挡下。 拳势方消,腿影又至。画四的丹青腿,如影随影,鸳鸯连环,一口气连出七七四十九击。腿影当中,棋五接连射出两枚棋子,一明一暗,配合相得益彰。 程立嘿声轻哼,随手又是一挥,活像拍苍蝇一样,把画四的腿和棋五的棋,统统都拍飞开去。但文六却已经长声吆喝,凌空出剑。 文六的剑法,典丽华赡、工整敷陈、极尽铺夸张之能事,就像一首华丽辞藻无暇可击的汉赋!他也以此赋剑于生命,同时也赋生命予剑。他使剑就像是做文章,好一篇大文章。 只可惜,文六遇上了程立。程立是荒野中被野狼救养长大的孩子,之后被研究所收养,也根本没上过“古代文学”这一门课。所以不管什么骈四俪六,平仄上入,我也只是一拳!重逾千钧的一拳过去,什么好文章都统统变成七零八落,不成模样了。 弹指刹那,六合青龙各自攻了一招,却也绝不恋战。一招过后,不管究竟是否得手,都立刻抽身撤退。但这单独的六招,在阵法加持之下,力量陡然大了六倍还有余。 阵法一经发动,攻势如车轮转动,无休无止。除非把敌人彻底击杀,否则绝不停下。所以文六攻过之后,立刻又轮到书一了。 可是既然已经见识过六合青龙大阵的全部,程立也不再继续压抑自己的力量。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声断喝,右足大力往地面上一顿。 “咚~” 沉声闷响过处,大片黑气同时往四面八方蔓延,覆盖了方圆百米之内的整片空间。不仅仅是六合青龙,在场这么多人,几乎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排教教主、排教左帅牛十力、那上百名排教弟子、祝顺水、水火双神君、五掌六杀、唐恨、还有原无限等在内,赫然全被“地藏劫”的重力场所笼罩。 而且,这次的重力场不再是区区十倍重力,而是三十倍的超重力!唯有有李焚舟和宋诗容夫妇,才在刻意控制之下,能够幸免于难。 与此同时,另一团黑暗翻滚沸腾着凭空涌现,猛地往程立身上一扑,把他整具身体完全包裹起来。随即形成一具巨大、强壮、威严、狰狞的黑暗躯体。暗黑战体第一阶段——魔化形态,堂堂登场! 暗黑战体高举右手,猛地一握!霎时间,身边十步范围内的重力,再度增加,变成了恐怖的四十倍!六合青龙一个也跑不了,全被这股超常重力压得甚至连口新鲜空气,也喘不上来。 哪怕再怎么燃烧生机元气,再怎么透支提升也罢。可是在“地藏劫”,在程立面前,何物六合青龙?顶多只是六条毛毛虫,可以被一下子按死的那种而已。 恐怖的超常重力场,禁锢了几乎所有人。六合青龙置身于笼牢核心,更动弹不得。被重力压迫得趴伏在地面,阵不成阵的六人,情知大难临头。于是一面拼命挣扎,一面竭力抬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原无限。十二道目光之中,俨然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只是凝结为最简单的五个字。 “师父,救我啊!” 原无限救不了他们。在超常重力场压制之下,哪怕是原无限这种绝顶高手者,一时间也无法适应。至少也必须有一段时间的过度,让他们可以调整过来才行。但很可惜地,程立并不打算留下这段时间给他们适应。 如同一道黑色的,缓慢的,决绝的,但又永不停止运动的异常闪电。程立腾空跃出,重达数十吨沉重拳头挥动,丝毫不由分说,就重重砸在书一脑袋上。 “喀嚓~” 完全无从抗拒,这一拳砸下,书一的脑袋登时变成个烂番茄,四分五裂,一塌糊涂。 就连失声惊叫的时间也没有,程立的第二拳挥出,重击诗二的胸膛。登时轰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恐怖大洞,连心脏都被轰没了。 一刻也不停留,程立再出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第六拳。每一拳轰出,都活像打桩一样,震动整座山岭。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铁三脖子被打断,身首两分。画四小腹被轰破,五脏六腑洒落遍地。棋五整个上半身完全变成一团模糊血肉,甚至连个人形都没留下。文六则整颗脑袋全被砸进胸膛里,凭空矮了一大截。 “呯呯呯呯呯呯~~” 简单的六拳,恐怖的六拳,充满死亡意味的六下闷响过处,这个世界上,从此再没有什么六合青龙。唯一剩下的,就只是六团即将腐烂的蛋白质而已。 67:同归 星期四照样四更之第二更来了 ———— “书一,诗二,铁三,画四,棋五,文六!我的好徒弟啊啊啊~~” 夜空当中,陡然爆发出一声活像狼嗥般的凄厉嘶喊。原无限双眼血红,厉声嘶吼道:“程立!你这狗贼,竟敢杀我的好徒弟?替他们偿命来!” 声犹未落,如箭般的身影,竟强行冲破了三十倍超常重力的压制,一下子冲天急跃而上,恰好把自己嵌入夜空之间。原无限厉声咆哮着,突然挽弓,搭箭!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无限手上,其实根本没有弓,同样也没有箭。但他双手空空,却依旧做出了弯弓搭箭的动作,并且射出了“空”的箭。 弓空箭空,威能却不空,反而实实在在,有最强悍的破坏力。 弹指刹那,无形气箭疾逾闪电,笔直射向暗黑战体。重力场可以压制得住任何有形之物,但对于这无形之物,压制效果却要差了许多。暗黑战体似乎完全来不及对之作出任何反应,“噗~”的轻声响过,胸膛上赫然已经多了个小孔。 好在。暗黑战体的防御力,始终天下无双。原无限的无形气箭虽然能破开战体的表面,却始终不能穿透战体,形成实质性伤害。顶多是把暗黑战体撞得向后退开两步而已。 一箭无功,原无限更仇更狠。他仰天又是一声凄厉狼嚎,声犹未落,这名绝顶高手已如天外流星,重重砸落地面。更不由分说,反手就是一记“仇极拳”,冲着暗黑战体轰过去。拳劲逼面,沉重如山,直压得人呼吸欲绝。 暗黑战体闷声低吼,反手也是一拳。双拳火拼,登时爆发出“啵~”一声古怪闷响。汹涌气劲翻滚爆碎,同时把两道身影向后反震开去。 身形未定,原无限已经嘶声狂笑着,忽然搭起双手的食指和拇指,姿势就活像拈了支针,叱道:“接我‘气针’!” 四指连环急弹,只听得“叮叮叮叮叮叮~”连绵不绝的清脆声音响起,几十根以真气凝聚而成的无形飞针,分别破空疾射出去。 重力场压制不住刚才的无形气箭,现在自然也同样压制不住无形气针。暗黑战体干脆大手一挥,撤除重力场。随即双手齐晃,亮出金银双枪,不假思索,立刻开火还以颜色。 子弹斗飞针。顷刻间,无数灿烂火花在半空中此起彼伏,斗得激烈灿烂。可是这火花还未放完,原无限已经站稳脚步,狞笑声返身火速扑上,双掌满蕴恨意,如燎原烈火般出击。左掌仇极,右拳恨极,仇极恨极——爆破灭绝! 强招当前,杀机临头。同样已经稳定身形的暗黑战体,发出沉声低喝,俨然寸土不让,第一时间便收起手枪,挥拳对撼。他以拳为刀,悍然打出了漫天拳影残像。赫然是“柳生二心流——八相发破”!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仇恨的凌厉拳掌掌,疯狂拼上漆黑的铁拳。杀式对决,就好像火星撞地球一样,轰然炸裂。登时触发出堪比数百公斤***同时剧爆的疯狂杀伤力。 一瞬间,祝顺水和唐恨两眼瞳孔激烈收缩,失声叫道:“退!”不由分说,动身就往后飞退。水火双神君和五剑六杀等高手,也忙不迭跟着祝顺水,一起慌张退开。 气吞天下的李焚舟,虽然自己一步不动,却也运功护住妻子宋诗容,不让爆炸产生的劲气伤害到她。只有排教教主,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如老僧入定,又似神游天外。全无躲避之意。连带着他身边的排教弟子,也都如傀儡木偶一样,只懂得傻站在哪里。 祝顺水一口气退开百步之外,这才惊魂稍定。他转身回头,只见身后处地矮三寸,那些排教子弟因为没有躲避,很多人都受爆炸影响,当场被震得昏迷了过去。 再仔细看,只见以两大高手火拼的地点为核心,方圆五十步范围里,地面土石尽为糜粉、而且地面凹陷,形如铁锅。 锅底当中,程立已经退去暗黑战体,还原本相,软软倒在地上。可是旁边的原无限,似乎也好不了多少,同样双眼紧闭,仰天躺倒,胸口处全是淋漓鲜血。也不知他们两人,究竟是都死了,还是仍活着? “同归于尽?呵呵,死得好,死得好。” 唐恨忽然仰天狂笑,却没笑几声,立刻又猛地一顿,贪婪的目光火烫一般,笔直射向凹坑中的程立,狞笑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当真死了,亦或只属假死?哼,那就让老子验证验证。”大踏步走向凹坑里的两人,似乎想要从他们手里找到些什么好东西一样。 李焚舟如何能够容忍?他低声道:“诗容,小心照顾自己。”随即踏步动身,走到凹坑边缘,喝道:“祝顺水,站住。你想动程兄弟?问过了本座没有?” 祝顺水怔了怔,随即怪笑道:“好啊,那么辣块妈妈的老子就问你一句吧。不过不是用嘴巴问,而是用……它!” 所谓的它,就是祝顺水的手掌!弹指之间,掌势一起,赫然牵动刚才六合青龙,以及排教弟子被爆炸炸死时所流淌的鲜血,同时源源不绝地飞上半空,凝聚成两只巨大的血掌,挟摧枯拉朽之势,当头重轰李焚舟! 这就是祝顺水祝大天王,横行水道,难逢对手的绝学——黄河泛滥掌! 李焚舟连看都不看,挥拳就是一击。“天罡乾坤变——大巧若拙乾坤藏”! 日前神庙之外,这堪称为宿敌的两人,因为各种变故,未曾真正交手。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过来干扰。第二幕的恶斗,就此拉开了序幕。 “嘭~轰~” 连环霹雳鸣响,狠狠炸开。阔别十年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交手,双方也不斗什么招式变化,纯粹就是拼内力,以试探对方的进境和虚实。 彼此拳掌都猛若沉雷,显得霸道非凡。而且内劲绵长,并无丝毫后力不继的端倪。 显而易见,这十年来,李焚舟固然继续勇猛精进,功力大增。但祝顺水也同样下了极大苦功,功力比十年前更加深厚精纯。双方皆心知肚明,要收拾对方,可说绝不容易。究竟鹿死谁手,或许,真的只有老天知道了吧。 68: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星期四照样四更之第三更来了 ———— 初度交锋,李焚舟祝顺水两大高手,各自被对方根基之深厚所震撼。但分别称霸陆上水中,仿佛天生就是宿敌的二人,非但未有因此而产生丝毫畏缩,反倒益发战意高亢,斗志如火熊熊燃烧。 电光石火之际,祝顺水足下使个“千斤坠”,化去天下第一拳的霸道拳劲,稳稳站定脚步。双掌同时一圈,喝道:“李焚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想夺琉璃宝藏?到阴司地府枉死城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沧溟长江决,杀!” “轰~” 水上龙王喝声未落,一道猛烈水箭陡然钻破地下泥土,轰鸣着冲天喷涌。离地七尺,陡然幻化为栩栩如生的蛟龙恶相,张牙舞爪,冲着李焚舟汹涌扑击。 常言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祝顺水依靠“水”而起家发迹,一身本领当然也和水脱不了关系。他内修沧溟长江决,内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外练黄河泛滥掌,掌势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内外兼修,绝对是绝顶高手的级数。 不但如此,祝顺水更有一手以气控水,以水助气的本事。只要所处的地方有水,他就能操纵这些水流,滋长本身的真气掌力。本身的十足本领,再加上这些水,往往就能发挥出十二成本事。可谓如虎添翼。 此刻这处战场,虽然并非是什么江河湖海。但山岭泥土之下,同样也有地下水流动。只要有水,祝顺水就能操控,故而此刻他召水化龙,向李焚舟冲击。劲力之强,绝不下于本身全力一掌。 李焚舟嘿声冷哼,挥拳怒轰,一击就把水龙轰散。然而名副其实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眨眼工夫,第二道、第三道、第四五六七八道水龙,争先恐后,蜂拥扑上。 李焚舟沉着应对,冲过来一道水龙,就是一拳轰散。喝道:“祝顺水,这些小花招,奈何不了本座的。拿出真本事来吧。” 祝顺水双掌又是一圈,放声狂笑道:“哈哈,老弟,你要看老子的真本事吗?不用心急,这就来了!” 霎时间,从地下冲出来的水流,更轰然暴增。赫然硬生生把这片山岭,变成一片水乡泽国。震耳欲聋的水声当中,祝顺水踏足浪头,犹如乘龙升天,冉冉而起。气焰冲天,凌驾众生。 “老弟啊老弟,你可知道,这十年来我所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了?” 祝顺水面颊肌肉跳动,面目狰狞,恶狠狠道:“老子生平好酒好色,更好赌博。可是自从十年前败给了你之后,这十年里,老子再也不喝酒,不赌博,更不沾女人。除了吃饭睡觉和处理帮中公务之外,老子就只会做一件事:练功! 十年如一日,老子可从来不敢有 半刻松懈啊,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刻吗?李焚舟,今天老子就要把十年前输掉的一切,从你身上连本带利,重新赢回来!” 李焚舟冷笑道:“就凭你的什么长江决,黄河掌?哈,来来回回,仍然是这三板斧,毫无新意。可知道跑江湖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以为单凭下死力气苦练,功力更深厚精纯,就有翻身本钱?祝顺水,你有这种想法,就证明你已经老了,过气了。” 朱顺水大怒如狂,喝道:“好个狂妄的李焚舟。你尽管最硬吧。待会儿,等老子把你满口大牙也打掉的时候,你就知道老子究竟是不是老,是不是过气了!” 李焚舟冷哼:“十年之前,本座的翻天覆地十八击,把你击倒了一次。十年之后,本座的天罡乾坤变,将会再把你击倒一次。而且,这一次你将会彻彻底底,输光所有,再不会有任何翻身机会。” 祝顺水气得三尸神乍,暴喝道:“好,那就走着瞧!黄河泛滥,天地怒震,杀!” 一声暴喝,双掌推击,巨浪翻涌,倾天淹地。但见数十道水龙争先恐后,同时从四面八方争相扑出,十面围杀。气势之强,甚至连唐恨和排教教主等高手,也不由得为之变色。 只有宋诗容,始终好整以暇,面带微笑。只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不管面对着怎么样的对手,宋诗容也永远相信,自己的丈夫是世上最强。所以,他也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宋诗容对于丈夫的信心,绝非盲目,而是有无数辉煌战绩作为后盾支持的。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焚舟气定神闲,哂道:“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花俏玩意儿。祝顺水,你十年苦练,就练出来这种杂耍一样的本事?简直……可笑!” 话声才落,李焚舟双手同时一握。“天罡乾坤变——乾坤在握抓星斗!”一股磅礴重力无中生有,从天而降。赫然把那数十道水龙全部牢牢锁住——再狠狠压得粉碎! 可是就连李焚舟也意料不及。水龙被毁的瞬间,但见漫天水花四下迸发飞散,继而转化为浓郁水雾,赫然把山顶上整片空间,全部笼罩在内。置身其中,非但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呼吸不畅。 原来,那几十道水龙之中,更暗藏了第二层内劲。一旦水龙被催破,第二层内劲便顺势爆发出来,登时把水龙炸成水雾。李焚舟计不及此,当即中招。一时之间,活像变成了瞎子聋子那样,活像无头苍蝇,陷入全面被动之中。 李焚舟身经百战,见过的风浪多了。纵然一时间陷入被动,也并不慌乱,只是提气凝神,全力戒备。 万赖俱寂之际,陡然背后处隐隐约约,传来水花响声。李焚舟面色微沉,却凝立不动。刹那,一只大手从背后探出,猛地轰向李焚舟后脑。这一掌劲力十足,若然打中,别说血肉之躯,那怕是块钢板,也能一掌打穿! 可是李焚舟却真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胆气,硬是始终也一动不动。弹指瞬间,那只从背后轰过来偷袭的手掌,忽然“哗啦~”自动散碎,原来只是水流凝聚起来,形成的一只假手掌。 与此同时,李焚舟身体左侧处,一道身影无声无息扑出,不由分说,挥掌狂轰,喝道:“李焚舟,你上当了,受死!” 李焚舟双眼圆睁,猛地绽放出慑人精光,喝道:“不入流的计谋,也想让本座上当?天真!”更不由分说,迎面就是一记炽烈无匹的烈火之拳,直接撼了上去。“天罡乾坤变——纯阳亢龙终日乾”! 69:顺水焚舟,拳掌恶斗 星期四照样四更之第四更来了 ———— 纯阳拳劲,其性属火。黄河怒掌,其性属水。拳掌恶斗,水火不容。水势盛时,自可灭火。但若火势炽旺,同样也能蒸干大河。所以究竟是水克火,抑或火克水,并非一定之数。还要看实际情况而定。 可是拳掌互撼的瞬间,李焚舟面色忽然为之一变。只因为祝顺水的掌劲,虽然只是和自己的拳劲差相仿佛,难分高下。可是祝顺水这一掌之内,同时蕴含有三重掌劲。 第一重掌劲力道未消,第二重掌力已至;第二重劲力犹存,第三重已经接踵杀到。来势层层叠叠,不断累积加强。威力相比单独的一掌,更要大了三倍有余。这正是黄河泛滥掌的“浪叠三重天”。 这一手三重加叠的掌力,换了十年之前的祝顺水,却万万施展不出来。李焚舟计算有漏,当下只挡得住第一重掌劲。第二重掌劲已经把他双臂震开,当场空门毕露。 第三重掌乘机长驱直入,重重轰在李焚舟胸口。李焚舟闷哼一声,向后飞开。后背重重撞上一块巨大山石,登时把山石也撞得粉碎。 祝顺水生平有三好。好酒好色好赌。三好之中,最好的就是赌。事实上,祝顺水不折不扣,就是一个烂赌鬼。兴头上来了,哪怕身家性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押上去,赌了。 刚才这一下“浪叠三重天”,明显就是祝顺水的一赌。而且显而易见,他赌赢了。天下间的所有赌徒,几乎都有个相同的毛病,那就是喜欢乘胜追击,最讨厌见好就收。所以一击过后,祝顺水当场精神大振。他厉声急喝,再度狂飙杀出,誓要穷追猛打,一口气把李焚舟置于死地。 掌如其名。黄河泛滥掌一经施展,真如黄河泛滥,漫天掌影翻滚奔腾,似浪潮怒涌。每一击均具吞噬大地,淹没神州之威。再配合他如滚滚长江一样的绵长真气为后盾,功力仿佛用之不竭,攻势也无休无止。 若是十年之前,只凭着“翻天覆地十八奇”打天下的李焚舟,肯定抵挡不住如此凶猛攻势。但十年之后,李焚舟的“天罡乾坤变”,却已然大成! 一声断喝,内息运转,真气提升,李焚舟悍然出拳。霎时间,成百上千的拳影似天塌地陷,狂暴反击。气势之狂,直似要破碎洪荒,再造寰宇。 “天罡乾坤变——天崩地裂乾坤破”! 拳掌火拼,名副其实,斗得天崩地裂。原本笼罩整片山岭的厚重迷雾,一下子全被拳风掌劲狠狠撕裂,重新还原了个朗朗乾坤。罡风四射,压肤欲裂。土石崩飞,其势更胜弓弩。当真擦着就伤,挨着就亡。 霎时间,宋诗容,唐恨,水火双神君,五剑六杀等人,都流露出或凝重,或畏惧的神色,下意识运功抗御之余,脚下也不断后退,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两名发狂般狠斗的高手,而且是离得越远越好。 以快打快,以狠斗狠,以狂拼狂。双方都毫无保留,豁尽所能硬打硬拼。半晌工夫,胜负陡然决出。陡见李焚舟猛然变招,漫天拳影尽收,只剩下最直截了当,化繁为简,拳力高度凝聚集中的——双龙出海霸乾坤! 黄河泛滥掌再猛,沧溟长江决后劲再绵长,刹那间祝顺水也来不及变招,更挡不住李焚舟的霸道拳头。他登时胸膛中拳,“哇~”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如炮弹急退,赫然把刚才赢回来的,连本带利全都给吐了出来。 吃了这么一击,祝顺水连翻带滚,一路跌出十几丈之远,几乎就要跌出山岭之外。幸好他及时出手,抓住旁边一棵大树,好不容易才避免了跌落悬崖,粉身碎骨的下场。一时之间,五脏六腑之内翻江倒海,难受得如遭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既然已经占了上风,李焚舟岂肯再让敌人有翻身的机会?冷喝道:“败在本座拳下,居然还妄想能够翻盘?祝顺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这一拳,就要把你轰落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得翻身!” 话声未落,身影如电飙出。李焚舟拳头上雷行电走,满蕴阳刚霸劲,以快得肉眼难觅的极速,狠狠轰向祝顺水的鼻子。 千钧一发之际,祝顺水陡然厉声暴吼,双掌往地上一拍。一道巨大水柱冲天而起,恰好把李焚舟的脚步,挡得缓了一缓。 得此喘息之机,祝顺水更不敢耽搁,返身向斜里跃出,险之又险,总算避开了李焚舟这夺命一拳。但却连翻带滚,满头满脸都沾满了泥浆,简直狼狈得一塌糊涂。 “老大,老大你怎么样了?” 水火双神君、五方剑叟、六衣杀掌等黑水道的成员,眼看着祝顺水如此狼狈,一个个都大惊失色,连忙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慰问。不少人更第一时间拔剑出鞘,自动把剑尖指向李焚舟。叫道:“老大,对付这种朝廷钦犯,不用讲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道义了。咱们一起上吧!” “祝顺水,难得有这么一群忠心部属,你很应该听听他们的良言劝告啊。” 李焚舟大踏步向前走来,冷冷道:“既然都来到这里了,那么就干脆点,都一起上吧。阴司路上,黄泉之下,也不愁寂寞啊。” “放屁!李焚舟,你这是看不起老子吗?” 祝顺水勃然大怒,一把推开身边的水火双神君,喝道:“老子十年苦练,难道还要靠你们一起来帮忙,才能倚多为胜?简直荒谬!所有人都给老子听着,谁也不准来帮忙。否则的话,老子赶他离开黑水道,永远不准再叫老子做老大!” 祝顺水既然都这样说了,水火双神君等人,哪里还能再有第二话可说?当下一个个无可奈何,只好各自退下。心中却已经下定决心。当真到了关键时刻,哪怕违抗命令,也要出手围攻李焚舟。绝不能当真看着祝顺水这位老大去死啊。 祝顺水此刻就像一名几乎输光了赌本的赌徒,两眼血红,只想押下身家性命,孤注一掷,来个绝地大翻盘。他深深吸口气,挺身向前走出,咬牙切齿道:“李焚舟,来吧。老子还有最后一招。这招你要是接得下,老子死而无憾,但若接不下的,你就乖乖去死好了。” 70:真正的靠山 星期五四更的第一更来啦 ———— “最后一招?这就是你十年苦练所得来的最终结果吧?好啊,尽管把所有本事都使出来吧。千万不要有所保留。否则的话,只恐怕你即使死了,也要死不瞑目呢。” 李焚舟“气吞天下”,何惧敌人强猛?他嘿声冷哼,提起双拳,当胸对撞,赫然爆发出“当~”一下金铁交鸣之声。声震八方,在黑暗中远远传开去,赫然满山皆应。 祝顺水咬牙切齿,大踏步走上来,厉声断喝,陡然双掌高举过顶,掌力牵引着山岭上的水冲天而起,源源不绝如百川汇海,凝聚成一个巨大水球,高悬在祝顺水头顶处,滴溜溜旋转不休,显得蔚为奇观。 沧溟长江决——万水归源!这一击之力,绝对有翻江倒海之威。顷刻间,就连对丈夫有绝对信心的宋诗容,也禁不住面上变色。但此刻,她也不能做什么,顶多只是紧握双拳,然后在心里不断替丈夫祈祷打气而已。 蓄劲已足,力量充盈,不吐不快。祝顺水再不迟疑,猛地大喝一声,双掌向前,犹如九牛冲阵,动手狂推。巨大水球随之翻滚咆哮,被推动着向李焚舟冲去。 李焚舟面色一沉,刹那间真气提转,左右双臂各自运起“天罡乾坤变”。 左臂赤红如火,透发出炽烈高热,乃是“纯阳亢龙终日乾”;右臂青蓝若兵,绽放出森寒阴冷。正是“玄阴履霜始凝坤”。 但这还不够。顷刻间,李焚舟再度暴喝,纵身飙出,就似火龙穿山,向祝顺水迎头撞去。双拳齐出,赫然是“双龙出海霸乾坤”!三大杀着,全被他揉合为一股力量,杀力之强,更已经到达惊天地泣鬼神的绝顶境界! 拼了!水上黑龙,陆地金龙,分别称霸水陆的天下两大强人,豁尽所能,把生死胜负,尽数押注在这一击之上。 电光石火之际,李焚舟的双拳悍然轰破巨大水球,长驱直进,重重轰向祝顺水的鼻子。祝顺水则怪声叱喝,举掌相迎。拳掌交触,四条同属武道强人的手臂,登时紧紧抵在一起。这一刹那…… 万赖俱寂!天地之间的一切颜色,都仿佛就此被抹消。甚至连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逝。天地万物全都颤栗地屏住了呼吸,满怀恐惧地,等待着这一战的结果出现。 “轰隆隆隆隆~~~”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悍然炸裂。山岭再受蹂躏,当即左摇右晃,激烈动荡。要知道,刚才程立和原无限交手之际,已经把山岭的地面严重破坏。祝顺水招呼地下水冲出地面,借水生力,让山体再进一步变得脆弱。现在李焚舟又和祝顺水全力火拼,山岭如何再承受得起? 顷刻间,只见无数条粗壮裂纹着地蔓延,赫然把地面分割得支离破碎。骤然看去,就活像一张扭曲的不规则蜘蛛网。山岭上的大块土石,纷纷脱离山崖,向山下坠落,一路滚滚跌落山脚,隆隆发发,就似滚滚惊雷,声势惊人无比。 但在场众人当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还会关心什么山崖土石。所有人都紧张万分,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被大团水雾烟尘所笼罩的战场核心位置,双眼一眨不眨,生怕漏看了什么似的。 片刻之后,烟雾散去,一切也真相大白。只见李焚舟祝顺水两大强人高手,俨然如同岩石或雕像一样,凝立不动。李焚舟的拳头,重重砸在祝顺水左右太阳穴上。可是祝顺水的双掌,也已经狠狠拍上李焚舟的胸膛。 “大哥!”“老大!” 霎时间,宋诗容和黑水道众人,一颗心脏同时提上了嗓子眼。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声犹未落,陡见李焚舟和祝顺水两人各自踉跄退开,随即猛然张开,“哇~”喷出大口殷红鲜血。血花落地的同时,两人也各自软软跪倒。赫然又是两败俱伤。 宋诗容和水火双神君等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彼此各自抱起了李焚舟和祝顺水,大声呼唤他们。然而,两人口鼻溢血,目光散乱,面色灰败,明显已经奄奄一息。看来顶多一时三刻,就要魂归地府了。 宋诗容泪流满面,抱着丈夫,咬紧牙关,拼命把真气输送过去,企图挽回丈夫性命。却只如泥牛入海,哪里有半分效应?至于祝顺水,他表现得更加不堪。水火双神君还没叫得几声,他已经脑袋一歪,双眼一闭,再也不动了。 “老大,老大啊啊啊~~” 霎时间,黑水道众高手都嘶声大叫,叫声中满是悲愤感觉。看得出来,祝顺水这个老大,在他们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眼看老大惨被李焚舟活活打死,众人皆群情激奋,不少人更大声叫嚣,要替祝顺水报仇。 烈火神君以火为名,性格也是如同烈火一般。他红了双眼,厉声大喝道:“大伙儿跟我来!先把李焚舟这狗种碎尸万段,然后再把她老婆抓来,让她尝尝千人骑,万人跨的滋味!” 众人都轰然叫好。黑水道“五方剑叟”的腾雷剑叟、闪电剑叟、鸳鸯剑叟、蝴蝶剑叟、断门剑叟等五人,立刻拔剑出鞘,跟在烈火神君身后,气势汹汹,向宋诗容走去。 诡变横生,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陡然,五方剑叟同时挺起长剑,向着身边毫无防备的烈火神君身上刺去。 变生肘腋,烈火神君根本毫无防备。待得惊觉之际,剑锋早已及体。他嘶声惨叫,发狂一样反手两掌打去。“呯呯”两声,成名绝技“混元离火掌”重重打在鸳鸯剑叟和蝴蝶剑叟身上,登时把两人打得筋断骨折,内脏破裂,当场暴毙。 但烈火神君自己,也同时被腾雷剑叟、闪电剑叟、还有断门剑叟的三口剑,在身上割开三道大口子,赫然血流如注,顷刻间就把大半衣服都染得一片鲜红。 六衣杀掌的红衣余杀、锦衣苏杀、白衣龚杀、玄衣敖杀、灰衣巫杀、黑衣苗杀等六人,也不甘示弱,同时出掌向柔水神君击去。 同样毫无防备的柔水神君,一下子身中十二掌。他厉声狂吼,同样本能地豁尽反击。“柔水无常指”左右开弓刺出,当场刺进玄衣敖杀和灰衣巫杀的眼窝。指劲入脑,立刻毙命。其余四杀也各被震开。 71:喂食 星期五四更的第二更来啦 ———— 身受重伤,大量失血,双腿无力。柔水神君和烈火神君两人,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软软瘫倒在地上。 烈火神君咬牙切齿,嘶声叫道:“五剑六杀,”你们发疯了吗?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五剑叟剩余的三人当中,武功最强的是腾雷剑叟。他冷笑道:“咱们都正常得很呢,怎么可能会疯。自己人?可笑,祝顺水都死了,黑水道也从此完蛋,谁还和你们两个短命种是自己人?” 柔水神君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些叛徒!当初要不是老大好心收留你们,你们早被砍死了。现在老大尸骨未寒,你们居然就背叛?你们还有良心没有?” 六衣杀掌里剩余的四人,以红衣余杀最强。他不屑道:“简直笑话。良心多少钱一斤啊?哼,祝顺水死都死了。又不能再庇佑我们。我们当然要另找靠山啦。” 烈火神君惊怒交集,喝问道:“你们的靠山?是谁?” 三剑叟四杀掌等七人,相互对望一眼,各自微微点头,随即大踏步走到排教教主身前,屈膝下跪,毕恭毕敬地齐声道:“属下等参见教主。” 柔水神君和烈火神君二人,陡然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叫道:“你们几个,什么时候转投到排教门下了?” 排教教主则陡然仰天大笑,声犹未落,他忽然快如闪电地出手,分别在三剑叟四杀掌等七人身上一拂。七人同时感觉一痛,早有至少五、六处穴道全被制住,彻底动弹不得。 腾雷剑叟颤声叫道:“教主,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问为什么的人,简直就蠢得无药可救了。” 回答的人不是排教教主,而是唐恨。他懒洋洋道:“原无限和祝顺水,李焚舟和程立,统统都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接下来,当然应该清除垃圾啦。 像你们这种无胆匪类,见风转舵的叛徒,就是典型的垃圾。排教要你们这些垃圾,能有什么用?让你们日后找到机会,也这样从背后狠狠插排教一剑吗?” 红衣余杀嘶声哭告道:“不会,绝对不会的。教主,左帅,今后我们一定忠心耿耿,死心塌地替排教办事。求教主和左帅开恩啊。” 排教教主缓缓开口,道:“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吗?好。那么现在,本教主就要你们去办一件事。办得好的,重重有赏。办不好的,哼哼,那不用多说了。” 三剑叟四杀掌大喜过望,纷纷叫道:“多谢教主开恩。我们绝对会尽心办事,决不敢有违反。不知道要办什么呢?” 排教教主淡淡道:“很简单的。那就是……喂食!” 话声未落,排教教主陡然再出手,分别将三剑叟四杀掌等七人一把抓起,分别扔向山顶之上,那个古怪巨蛋的方向。 三剑叟四杀掌被点了穴道,完全动弹不得,当场“呯呯呯呯呯呯呯~”。活像七块石头一样,跌落在巨蛋旁边。 更加诡异的怪事发生了!霎地,巨蛋内部光芒亮起,蛋壳随即打开,就像某种怪兽的血盘大口那样,一口就把腾雷剑叟整个吞了进去。腾雷剑叟惊惶失措,嘶声惨叫。可是手脚动弹不得,哪里还挣扎得出个什么样子? 古怪巨蛋一口吞掉腾雷剑叟,然后便不停地蠕动,仿佛在咀嚼一样。短短几个刹那的时间,巨蛋再度张开,把腾雷剑叟一口吐出来。 可是这个腾雷剑叟,却已经变得一具溶化的木乃伊。死得不能再死了。那尸体不但五官扭曲,而且浑身肌肉骨骼都随之溶解,变成和之前登上山岭,却离奇死亡的那些排教弟子,完全一模一样。 离奇的真相,至此方才大白于天下。原来,那些排教弟子竟然都和腾雷剑叟一样,是被这股古怪巨蛋吞掉的。 其余二剑叟四杀掌等六人见状,登时吓得肝胆俱裂,一个个嘶声哭喊,拼命哀告求饶。可是那里有半分作用?只见巨蛋好整以暇,一口一口地分别把他们全部吞下,然后再吐出。 片刻之后,三剑叟四杀掌,全部变成了七具干瘪的木乃伊,死得无比诡异恐怖。假如不是亲眼所见的话,谁能相信,原来一个怪蛋居然也会吃人? 至于巨蛋本身,在吃掉五人之后,内部再度亮起了光芒。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原本悬浮在巨蛋之内的那名少女,竟似乎长大了一、两岁那样。 唐恨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虽然人品低劣,不过这几个垃圾,总算也有一点用。得到他们一个人的生机元气,胜过吞噬一百个普通人啊。这个喂食的任务,他们真是完成得十分好,再好不过了。教主,你打算怎么奖赏他们啊?” 排教教主淡淡道:“就把他们的名字,列入英魂录吧。日后我们排教统一江山,君临天下的时候,绝不会忘记这些曾经为排教做过贡献的功臣。千秋万世,他们永远不会断了香火供奉的。” 唐恨装模作样地深深鞠一个躬,大声赞叹道:“教主宅心仁厚。属下佩服啊。” 顿了顿,唐恨又道:“祝顺水虽然死了。不过李焚舟、程立、还有原无限这三个,似乎还苟延残喘,留着一丝残命。教主,不如把他们也都投给圣卵喂食吧。烂船还有三斤钉,这种绝顶高手,一个抵得过普通人一千个啊。圣卵吃掉他们,肯定很快就能复原的。” 排教教主点点头,道:“好。那就交给你办。赶紧吧。否则人死功消,一旦他们三人断气,那边变成废物,再也没有用了。” 唐恨双眼闪烁出喜悦的精光,大声叫道:“属下遵命。”大踏步向前,走到刚才程立和原无限火拼,所炸出来的那个大凹坑之前。纵身跃下,率先伸手,就去抓程立。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唐恨这只手距离程立衣襟,还有不足半尺的时候,突然就僵立在半空中,再也没办法向前再移动哪怕半厘米。只因为…… 程立的手后发先至,赫然活像铁钳那样,牢牢钳住了唐恨的手腕。 “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了。排教左帅,分明是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的第二号人物。怎么居然会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牛十力担任的?原来,一切都是障眼法。唐恨,你才是排教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教主的真正心腹猛将,左帅!” 话声当中,原本“重伤昏迷”的程立,赫然睁开眼睛,缓缓站起。看他这副姿态,可谓神完气足,那里有半点曾经受伤的模样? 72:往生四化 星期五四更之第三更在此 ———— 唐恨骇然震惊,脱口叫道:“你……你怎么会……” 程立嘿声轻哼,喝问道:“说吧。那个巨蛋,到底是什么东西?巨蛋居然吃人?这又是什么邪门玩意儿?” “程少,不用问了。因为即使你再怎么问,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化缘有道’到底是什么的。” 说话之人,居然是原无限!他也缓缓站起,道:“昔年四无魔僧,凭着这套‘化缘有道’奇功,肆虐天下,残杀无数武林同道以自肥的时候。别说唐恨,就是他们的曾祖父,说不准也还没出生呢。” “化缘有道,原来是这套已经失传百年的邪恶魔功!” 第三个说话的人,居然是李焚舟。他双目如电,冷冷地向排教教主以及唐恨左右打望。喝道:“说!你们和当年的‘四化魔僧’,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有,这个怪蛋为什么居然懂得这种邪恶魔功?还有,巨蛋里面的,到底是谁?” 程立终究不属于这个江湖。所以这个江湖里的很多典故和传闻,他都从未听过。 但原无限和李焚舟就不同了。一个是大内御前侍卫大总管,另一个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站在这个位置上,自然而然,就能接触到很多江湖秘辛。因此,四化魔僧和化缘有道的传说,对原无限和李焚舟来说,绝不陌生。 数百年前,江湖中忽然出现了一名来自西域的妖僧,名为“释杀善”。此人外表道貌昂然。实际心智乖戾扭曲,以残杀他人为乐。 这妖僧不但本身武功高强,更可怕的,是他经常解剖活人,对于人体大脑以及身体经络的结构,有极深认识。 假如普通人有这种认识的话,那么以此行医,必能济世救民,为天下万民所敬仰纪念。但妖僧生性凶残,竟然凭着这种医术,自创了四门邪术,合称为“往生四化”。 四门邪术,分别是化缘有道、化魂无敌、化尸无迹、以及化心忘我。 化缘有道,是四大邪术之首。能够乍听之下,这个名字似乎颇有禅味。但实际上,所谓的“化缘”,其本质乃是不劳而获,强夺他人元精与元气,以提升本身修为根基。 化魂无敌,这邪术能往目标的大脑之中,输入一股邪劲。这股邪劲如蛊似魇,深入受害者脑海。可以随意灌输强制性的意识。 被下了这种邪术的人,仍然保留着自我记忆,知道自己是谁。但灵魂惨遭侵蚀改变,最后便会沦落为一具惟命是从,只知道对施术者誓死效忠的可怜傀儡。 化心忘我,这门邪术和化魂无敌有些相似。都是往目标大脑中输入邪劲。但并不会改变目标的意识,只会把目标的过往记忆,暂时封存压制起来。 这样一来,目标对于自己的过往,便会一无所知,完全变成白纸一张。但只要遇上事先设计好的暗号——可以是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件事物,甚至只是一个暗号,都可以——便能恢复记忆。 化尸无迹,这门邪术就比较简单,只是单纯的毁尸灭迹而已。 往生四化,这四门邪功都阴损狠毒,损人利己,是再邪恶不过的旁门邪术。江湖上无论黑白二道,都难以容忍这些邪术的存在。偏偏四化魔僧又肆无忌惮,四出猎杀高手,到处害人取乐。终于激起江湖公愤,被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最后惨死收场。 四化魔僧生前,曾经把自己的“往生四化”邪功,全部记载在一部书里面,并且命名为《四化魔典》。魔僧死后,这部魔典成为江湖中一些败类梦寐以求,千方百计追逐的目标。但到了最后,这部魔典也不知所踪。从此,四化魔僧和他的往生四化,便只成为一个传说,在江湖中留存下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数百年之后,这门魔功赫然再现尘寰。而且,懂得这门魔功的,还不是人,居然是一颗古怪的巨蛋? 种种问题,都是程立、李焚舟、还有原无限极关心的。所以三人都目光炯炯,凝神逼视着排教教主,等待回答。 可是有一个人,却对于这个问题全不关心。那就要“水上龙王”祝顺水。 “辣块妈妈的狗屁教主!辣块妈妈的狗屁唐恨!你们两个卑鄙无耻下流贱格的贼种,居然胆敢暗算老子!简直可恼也!” 继程立、李焚舟、原无限等三人之后,祝顺水第四个站起来,同样也是一副神完气足,根本没有受伤的模样。只不过,他咬牙切齿,面上神色绝对不好看。 这也是理所当然了。不过一眨眼之间,黑水道的精兵猛将便几乎损失殆尽。换了谁来,都绝对不会觉得很高兴吧。 凭着祝顺水的本心,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和排教教主拼个你死我活。只不过他终究还没完全失去理性,还知道活人比死人重要。当下动身两个起落,回到烈火和柔水两神君身边,沉声道:“老雍,老蔡,你们忍着点痛。放心好了。有老子在,你们死不了的。” 说话之间,祝顺水手上也不迟疑,立刻替两人点穴止血,输入内力调理经脉。又拿出两盒药膏,替他们外敷内服,把两人伤势处理得妥妥帖帖。 烈火神君雍希羽,柔水神君蔡泣神,两人见祝顺水居然起死回生,喜出望外之余,早已经把什么都抛诸脑后了。两人喜极而泣,抓住祝顺水的手,哽咽道:“老大,原来你……你没有死!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不过……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虽然计谋被破,但最初的惊诧过后,唐恨又很快恢复了那懒洋洋的态度。道:“教主收买黑水道那几件垃圾,自问做得十分隐秘,但你们又怎么会知道的? 还有,刚才六合青龙是确确实实,被黑煞神君给打死了吧?但为什么,原大总管你居然还是和黑煞神君一起,联合演了这场戏?” 原无限面色阴沉,冷冷道:“呸!唐恨,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么?六合青龙和五剑六杀一样,早都被你们给收买了。要不是程少杀掉这几个叛徒,他们就要像五剑六杀那样,伺机在背后捅老子的刀子了。所以程少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呱呱叫。 73:丧心般若 星期五四更之第四更完毕 ———— 程立凝声道:“排教和沧海月明楼相互结盟。虽然事实上,你们谁也没把对方视为真正的盟友,只是相互利用而已。但即使如此,你们终究让沧海月明楼有了机会,去探查排教里面的秘密。” 排教教主点点头,道:“所以,是朱有泪暗地里查探到了本教收买黑水道和六合青龙的事,然后他在临死之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你?” 程立淡道:“差不多吧。” 排教教主道:“但只有这样也不行。即使知道了秘密,也只有你自己知道而已。你们和祝顺水,原无限他们,都是敌人。他们没理由信任你。更何况,你们也没有机会,在本教主眼皮底下秘密进行联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事情做得再怎么隐秘,世上始终没有真正的秘密。” 李焚舟冷冷道:“排教收买黑水道的人和六合青龙,多多少少,总会暴露出一些端倪的。不知道的时候,即使发现了这些端倪,多半也不会在意。 但既然已经知道,那么只要稍微回想一下,自然就能发现不对劲了。至于说怎么联络……嘿,‘传音入密’这种武功,在江湖中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吧?” 沉默半晌,排教教主点点头,道:“明白了。这样说来,我本想来个螳螂捕蝉,没想到最终却变了黄雀在后。嘿嘿,棋差一着,便成作法自毙。这一局,我算是输得心服口服了。只不过,所谓有赌未为输。只要留得青山在,绝不怕没柴——烧!” 祝顺水长身站起,双眼凶光四射,恶狠狠道:“青山?管你什么青山黄山。放着天下四大高手在这里,哪怕再来一座须弥山,照样也能给你拆了!” 原无限也阴恻恻道:“识趣的,就赶快把这枚怪蛋的秘密,都给本总管交代清楚了。再把《四化魔典》献上来。老爷们心情好了,或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的话,嘿嘿~小心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排教教主淡淡道:“要本教主交代秘密,再献上魔典?哼,想得美。或许你们忘记了,本教主的计划虽然失败。但本教主的一身本事,可还在这里呢。” 李焚舟嘿声轻哼:“你就是还有一身本事,那又如何?还是说,你觉得单凭自己,就斗得过我们这里四大高手?” 排教教主轻描淡写道:“单打独斗,本教主有把握击败你们四人之中的任何一人。不过你们四人联手嘛……恐怕普天之下,也没人能够敌得过了。本教主虽然有自信,倒还不至于如此狂妄。” “不过嘛,各位可也别忘记,我们排教在这里,并不是只有教主一个人哦。” 唐恨懒懒道:“我唐恨是排教左帅。这里又有上百名排教精锐弟子,人人都能够以一当百。我们一起联手,什么四大高手?根本如同草鸡瓦狗,完全不堪一击。” 程立失笑道:“哦?看来你们对自己很有自信啊。既然如此,那么也别耽搁时间了。有些什么手段的,赶快都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正有此意。那么,看好了吧!” 排教教主冷笑一声,忽然一翻手,从怀里取出枚通体碧绿的翡翠笛子。其余三人也罢了。可是程立骤然看见这笛子,双眼瞳孔立刻为之激烈收缩,断声喝道:“原来是你!?” 声犹未落,只见排教教主已经把翡翠笛子凑到唇边,用力一吹。 “咻律律~~” 笛声响起,整齐排列在排教教主身后,那上百名精锐的排教弟子,立刻同时浑身剧震。霎地,上百人都双眼血红,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声嘶吼,一个个五官扭曲,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凸。身材也陡然膨胀了一大圈。 过度膨胀的肌肉,把身上所穿着的衣服完全撕裂。因此而暴露出了,生长出大蓬黑黝黝长毛的皮肤。双手十指,还有两脚十趾,所有指甲趾甲都悍然变形为锋利铁钩。在火光之下,闪烁着类似于金属的锐利寒芒。嘴巴里面,更各自凸出一对锐利獠牙。 顷刻之间,上百名排教弟子,同时嘶吼瞪眼,眸子里分别绽放出妖异红光。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悍然变异成上百头“黑僵”! 可是这上百名排教弟子的变化,相比起牛十力,就要显得完全微不足道了。 更加正确地说,名为“牛十力”的存在,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头以墨绿色为主,就仿佛以无数块异常发达的肌肉,胡乱堆砌成人类形态的怪物。 这头怪物的身高,整整有三米以上。单单一条手臂,就有正常成年人的腰那么粗壮。脑袋之上,赫然更长出两根尖锐而弯曲的犄角。乍看之下,十足就像…… 一颗牛头?! “吽吽吽吽吽~~” 已经化为怪物的牛十力,双眼血红,鼻孔里喷着热气,一边不安地用腿脚刨挖脚边泥土,一边仰天吼叫。吼声远传八方,群山和应。 那上百名已经化为“黑僵”的排教弟子,也同时张开血盘巨口,咆哮怒吼。一时之间,声音震天动地,气势排山倒海,威不可挡。 如此威势之下,就连李焚舟、原无限、祝顺水等三大高手,也禁不住齐齐面色剧变。 排教教主背负双手,傲然屹立。以睥睨的目光,向包括程立在内的四大高手,各自扫了一眼。开口道:“本教主的手段,已经拿出来了。怎么样,让你们大开眼界吧?居然能够亲眼目睹这一幕,说实在话,你们也可以算是死而无憾啦。” 连李焚舟、原无限、祝顺水等三大高手,各自面色铁青地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只是在心里不住地盘算。 程立则轻轻吐了口气。道:“排教教主,你和海上销金窟的幕后黑手,扶桑高手石田三郎,究竟有什么关系?这种能够把活人变成蛊尸的‘丧心病狂’蛊毒,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手里?” 排教教主仰天大笑:“错了,这不是普通的‘丧心病狂’蛊毒。而是蛊毒再加上扶桑的‘般若水’,两种绝毒同时混合在一起,由本教主精心配制的‘丧心般若’!至于本教主是怎么得到的……哈哈~~本教主又何必要告诉你?” 话声一顿,面色一沉,排教教主高举手臂,然后猛地向下一划,喝道:“唐恨,牛十力,给本教主上!让他们都好好见识一下,我们排教高手的真本领!” 74:墨玄手 星期五也是四更之第一更 又病了。感冒咳嗽,头晕……但我要坚持,不完成工作不睡。 ———— “遵教主令谕。程少,你们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啦。哈哈~??!” 喝声才落,唐恨陡然双目圆睁,暴绽精光。身如劲箭破空急飙,矛头直指——宋诗容? 这一着可谓突兀之极。在场那么多人,谁也没料到这个唐恨居然如此卑鄙,根本不找四大高手的任何一人动手,反而找上了最弱的宋诗容。 弹指刹那,唐恨赫然已经逼近至宋诗容身外十步之远。这个距离,无论挥拳踢腿,都尚且嫌弃太远。但对于向来以暗器名震江湖的唐门高手来说,却已经很近,非常近,足够近得杀人! 不由分说,唐恨双臂乍动,揪开披在身上的斗篷,更把自己一直隐藏于斗篷之下的双臂,悍然亮出。他左手一动,霎时间,立刻有大片乌光犹如暴雨冰雹一般,冲着宋诗容迎面急打。 暗器速度之快,让在场的四大高手,没有任何一人来得及出手救援。所以,宋诗容别无他选,唯有竭力自救。 能否办得到?绝对可以。因为虽然一直以来,宋诗容都隐藏在丈夫的阴影之下,似乎只是名需要丈夫庇护的弱女子。但实际上…… 金龙帮第三号人物,堂堂天下第一拳的夫人,又怎可能真是一名弱质芊芊,只能依靠男人的女子了? 所以纵然杀机临身,但宋诗容依旧没有丝毫慌乱。她双袖一翻,亮剑。 不。她亮出的不是剑,而是梅花。鲜艳夺目,美丽得不可方物的梅花! “五展梅”剑法! 宋诗容用的,是一双短剑。纵然锋利,可是又轻又薄,看起来顶多不过几两重。然而这双短剑被宋诗容拿在手里,却似重逾万钧。偏偏却又给人以一种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感觉。这种极端的反差,完全令人感觉……无所适从。 不但人觉得无所适从,即使是暗器,也同样无所适从。顷刻间,但听得“叮叮叮叮叮~~”清脆金铁交击声连绵不绝。那大蓬疾若飞蝗的乌光,登时全被扫断,击落。凝神细看,却原来是上百根的牛毛毒针。不过,也没看见唐恨伸手去取暗器。这些牛毛毒针,却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不及细想,宋诗容双剑再展,又幻化为两朵梅花,向唐恨面前送去。她身随剑动,十步距离,同样稍纵即逝。眨眼工夫,早逼近至唐恨面前。剑光耀目,俨然透放出阵阵幽幽梅香。 剑气凌人,逼得唐恨绝对再来不及施展暗器。众所周知,唐门的高手若不能用暗器,一身本事,至少废了六成。任他本领通天,也绝对难道成为剑下亡魂的宿命! 可是惊鸿一霎,唐恨的嘴角忽然微微向上牵动,显露出一抹诡异而得意的笑意。就仿佛安排好了陷阱的猎人,亲眼看见猎物一头撞进来那样。下个瞬间他断声沉喝,亮出右臂,挥拳。 只是简单直接的一拳,可是快得离奇,重得恐怖,强得无坚不摧!顷刻,但听得“乒乓~”破碎声爆发。拳剑交击,宋诗容的梅花双剑,竟被唐恨一拳打碎!余势未歇,更似九牛冲阵,拳头狠狠打在宋诗容左侧肩膀之上。 宋诗容嘶声痛哼,不由自主,双足离地,向后倒撞抛飞。无助地颓然坠下。 “诗容!” 千钧一发之际,李焚舟终于及时赶到。他张开双臂,把宋诗容接住之后紧紧搂在怀里。伸手一搭脉门,面色登时难看之极,而且还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用不着任何人再说了。单看他这表情,已经知道宋诗容绝对伤得极重!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虽然因为自己所站的位置,距离唐恨和宋诗容都略远,以至于无法第一时间出手救援。但半个瞬间以后。程立也赶到了。他不由分说,翻手往怀里一探,取出来个小木盒打开,然后送到李焚舟面前,叫道:“小无极丹来了。先救人!” 小无极丹,正是日前李焚舟送给程立的。这丹药虽然比不上无极仙丹,绝不可能让人平白得到一甲子功力,但在救人方面,却与真正的无极仙丹相比,也差不了太远。得此灵丹妙药之助,不管宋诗容伤势再重,也绝对可以救得回来。 李焚舟精神大振,叫道:“程兄弟,谢了。”更无暇多说,赶紧拿起一颗小无极丹,捏碎了送入宋诗容口中,帮助她吞服下去。随即盘膝而坐,双掌分别按在宋诗容的前胸后背两处,源源输入真气,一来帮助宋诗容把药力化开,二来也帮助她理顺经脉,平复血气。 既有灵丹妙药,又有李焚舟的雄浑真气,双管齐下,宋诗容原本因为受伤剧痛而扭紧的眉头,终于徐徐舒展开来。面色也回复几分血色,不再像刚才那样一片惨白,仿佛随时都要走上奈何桥一样、 不过,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李焚舟绝不敢放手。唯恐一放手,真气断绝,宋诗容就此支持不住,当场香消玉殒。只能盘膝而坐,源源不绝输出真气。这样一来,宋诗容固然性命可保,但在此战之中,李焚舟也相当于废了,再也派不上用场。 程立放下药盒,站起来转身望向唐恨。却赫然吃了一惊。只见唐恨一双手臂,同样也是一黑一白,闪烁着金属所特有的光芒,就和之前的唐怒唐笑兄弟那样。 所不同者,只在于唐怒唐笑两兄弟,只不过是戴上了一件铁手套,手套及肘而止。但唐恨这双手臂,却完全属于金属造的假肢。 按道理说,遭遇如此重创大败,应该是奇耻大辱,绝对会讳莫如深才对。但唐恨的思想,明显和正常人不同。 察觉到程立的目光投过来,他洋洋得意地亮出这对金属假肢,炫耀道:“怎样,看清楚了吧?哼,唐门那群食古不化的老不死,当年竟砍下我一对手臂,赶我出唐门。可是我却因祸得福,在墨家钜子帮助下,接上了这对新的手臂。非但灵活处丝毫不输于真手,而且还另有妙用。” 左臂一晃,唐恨的黑手,似乎渗出了某些液体。然后这些液体和空气相接触,立刻便凝结成各种暗器的形状——有袖箭、有飞刀、有透骨钉、有牛毛针、也有金镖、铁莲子,铁蒺藜。 右臂也一晃。唐恨的白手握拳,一拳凌空击落地面。当场“轰~”的一声,尘土飞扬之间,地面立刻被砸出一个深深凹坑。 唐恨得意地道:“怎样,看清楚了没有?我这对墨玄手,不但能千变万化,让我永远不怕没有暗器可用。而且还能化微劲为暴劲,一份力量当作十分用。 什么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和墨玄手相比,简直全是垃圾。来来来,还有谁过来,想尝尝滋味的?墨玄手一定无任欢迎啊。” 75:赶尽杀绝 周六四更之第二更,吃了药睡了一觉 ,感觉好多了 ———— 一双手臂都被齐肩斩断了,居然还能接上一双金属造的假肢?老实说,这种人体改造技术,即使在程立本来所归属的世界里,也绝对属于最尖端的科技之一。 可是,在如今这个连电灯都没有的世界里,居然也有人可以办得到?墨家!江湖八大世家之一的墨家,究竟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种种疑问,在心头处一闪而过。程立嘿声轻哼,双手各自一晃,金银双枪,已然在握。就要迈步上前迎战。然而,他才刚刚迈出不足三步! “吽吽吽~~” 活像疯牛怒吼一声的怪异叫声,陡然伴随了大片阴影当头笼罩而下。程立猛然抬头,赫见变异为牛头巨人的牛十力,竟双拳合抱高跃上半空,以泰山压顶之势,疯狂砸下。 来势狂猛异常,绝不宜硬撼。一霎间,程立当机立断,双足同时往地面一蹬,借助那爆炸性的力量,推动身体如箭般往后退开。 “轰隆~” 活像天外流星坠地,牛十力沉重如山火速落下,双拳顺势狂轰地面。霎时间,地面土石如巨浪翻滚,汹涌澎湃,冲天揪起,呼啸怒吼,席卷八方。尘沙烟雾高及云霄,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山岭更仿佛难以承受这重击,一时间连连晃动,竟似随时都要彻底垮掉了一样。 声势固然惊人,破坏力也确实恐怖绝伦。但牛十力这一击,并未能打中任何人。变异之后,似乎已经彻底陷入狂暴状态的牛头怪人双眼血红,如欲喷火。第一时间便从自己砸出来的凹坑里冲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乱挥乱拨。要寻找敌人所在。 功夫从来不负有心人。顷刻间,牛头怪人隐约看见尘沙烟雾之内,有人影一晃而过。它完全不假思索,立刻顺从破坏本能的趋势,狂吼着冲过去,对准了那道人影,狠狠一拍! “畜牲!竟敢来惹本官?活得不耐烦了!” 厉声叱喝当中,一对仇极恨极的拳头,悍然撕裂空气迷雾,冲着牛头人的脑袋轰过去。牛头怪人身形巨大,速度相当低落,却那里闪避得开?危急关头,它竟丝毫不做闪避,反而低下脑袋,主动一沉一挺,重重撞向对方拳头。 “轰~” 拳头撞额头,最后输的竟然会是拳头?闷哼一响,但见原无限往后踉跄退开。双臂不住地轻轻抖动。似乎沉重撞击之下,他整个上半身都麻痹得几乎动弹不得。 乘胜追击,杀敌人一个落花流水!绝不让他们有机会卷土重来!凭着这个信念,牛头巨怪红着双眼,闷头再向原无限冲过来,又要再撞他一次。 原无限屹立不动,冷笑道:“一头蛮牛,还想逞威风?站住,肚痛!” 气运丹田,断声急喝。喝声入耳,牛头巨怪竟平白无端地,感觉肚子里剧痛如绞。下意识停下脚步,伸手去揉自己肚腹。 以独门“一喝神功”蜘蛛敌人,原无限更不迟延,猛地纵身冲前,拳打脚踢,一招二式,全部狠狠轰在牛头巨怪身上。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力足开碑裂石,哪怕是个铁人也能狠狠打穿的拳脚,此刻打在牛头巨怪身上,竟然活像泥牛入海,丝毫不见效用。 “一喝神功”只能阻缓敌人于一时,其实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伤害。原无限运功出招,这一喝神功的效力也随之消退。不再肚痛的牛头巨怪猛然瞪大眼睛,愤怒地死盯着原无限不放。右手活像葵扇般的大巴掌张开,“呼~”活像揪起一场台风也似,向原无限狠狠拍过去。 “嘭~” 沉雷闷响之间,原无限竟被一下子拍出去十几步远。总算他及时提起双臂,运气挡住了对方的大巴掌。否则的话,恐怕连骨头都会被牛头巨怪一下子给拍断十几根。 “怪物,吃老子一掌!” 牛头巨怪一记大巴掌刚刚拍出去,陡然也有一对重掌,结结实实地轰在它背心之上。正是水上龙王祝顺水眼见有机可乘,毫不犹豫地立刻出手突袭。 说是一掌,但实际上,却是一掌之内同时蕴藏三重掌劲,犹如巨浪纷至叠来。,一浪未过,第二浪已然扑出。第二浪还在,第三浪早悍然杀到。 这着“浪叠三重天”的杀招,刚才祝顺水对上程立时,也曾经用过。但当时两人只是演戏,谁也没有动上真本事。直至此刻,祝顺水才是真真正正,全力以赴。 一掌下来,牛头巨怪猛地抬头,发出剧痛的嘶吼。然而,祝顺水这全力以赴的一掌虽然能够让它痛,却仍不能让它伤。反而更激发起这怪物的十足狂性。 白驹过隙之际,只见巨怪快如闪电转身,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祝顺水的手臂,更不由分说,高举巨臂向下急甩。“咚~”把祝顺水狠狠砸落地面。当场又砸出一个大坑,尺寸就和祝顺水的脑袋,完全一模一样。紧接着,又是“咚咚咚咚~~”每响一下,祝顺水就被甩动着又砸了一次,又在地面处砸出个大坑。 “怪物,给我放手!” 程立断声疾喝,手中金银双枪同时应声射击。每一击都准确命中牛头巨怪。逼迫它放开祝顺水,双手护住自己眼睛,连连后退。可是那又粗又厚又韧的牛皮,竟似连点四五口径的子弹都不怕。 子弹千辛万苦撕裂皮肤,挖入肌肉之内。但牛头巨怪只是稍微活动活动自己的肌肉,用力一挤。立刻便把子弹统统都逼了出来。叮叮当当地滚得遍地都是。 “哈哈,哈哈哈~~都看见了没有?这就是本教的高手,这就是丧心般若的威力。什么黑煞神君?什么李焚舟祝顺水原无限?统统不过如此。” 排教教主仰天大笑。但三下笑声之后,却又陡然从中断绝。他大手一挥,喝道:“玩够了。十力,本教主的好儿子。立刻率领众蛊尸,给本教主上。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吽吽吽~” 牛头巨怪仰天长吼。吼声未落,那上百头已经化作黑僵的蛊尸,同时张牙舞爪,冲着程立等人汹涌扑上。看那架势,赫然是要把他们全部都生吞活剥,半点渣滓也不留!面对如此骇人攻势,一瞬间…… 哪怕是原无限和祝顺水,也禁不住为之悚然变色! 76:雷火地狱 周六四更之第三更,晚了更新不好意思,吃了药就犯困啊 ———— 生死关头,哪容犹豫?面对汹涌扑击的蛊尸大军,所有人也别无选择,唯有豁尽全力死战到底,才有一线生机可言。 说时迟那时快,祝顺水厉声大喝,全力运功,双掌向地面急拍,再猛地往上一揪。地下水与血液再加上泥土,相互凝聚成一股黑色的浑浊巨浪,冲天而起。紧接着,巨浪化龙,合共七道龙形水柱呼啸咆哮,破空杀出。和冲过来的蛊尸迎头相撞。 “黄河泛滥掌——龙王震怒!” 这一招,适才祝顺水与李焚舟交手时,也曾经用过。但当时不过只是演戏,故此龙形水柱有形无实,外强中干,完全不堪一击。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所以这一次,祝顺水是真真正正,全力以赴。每一道龙形水柱,都有开山断崖,摧筋碎骨的大威力。被水柱一撞,哪怕是头大牯牛,也得当场暴毙,绝无活命之机。 明白这龙形水柱的厉害,牛头巨怪悍然和身冲上,低头撞上一道龙形水柱。凭它强悍无匹的身体,当场把一道水柱撞得粉碎,自己则只是略略后退了半步而已。 另一边,唐恨也快如惊电地冲上,挥动墨玄双手的右拳,重重一拳,轰碎了另一条龙形水柱。但纵然如此,仍有五道水柱,分别冲向蛊尸大军。 可是事实证明,无论敌我双方,谁都低估了这些蛊尸。顷刻间,只见蛊尸被龙形水柱一冲,立刻被冲得七零八落,变成了遍地的滚地葫芦。然而下个刹那,这些蛊尸直挺挺一下弹起,赫然竟毫发无伤,照旧生龙活虎地扑过来。 自己至少八成功力的一击,居然连一头蛊尸都干不掉?霎时间,祝顺水禁不住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旁边原无限冷哼一声,陡然转身伸手,猿臂急探,恰好抓住地下一具尸体。仓促看来,似乎是黑水道五方剑叟当中的闪电剑叟。原无限也不在意。只是发力狠狠一扯。 “嗤啦~”怪异裂响之中,原无限把尸体的整条右臂,都彻底扯了下来。随之发声狂啸,再度挽弓搭箭。 原无限手上没有弓,那是空的。但他仍然做出了弯弓射箭的动作。乍看之下,就和刚才与程立交手时候的姿势,完全一模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刚才原无限是弓箭皆空。如今弓仍空,箭却不空。以死人断臂为箭,一箭射出。可惊可怕可畏可怖,令天愁地惨,教鬼哭神号的必杀绝技——伤心小箭! 箭矢飞出,如一溜星火,窜入夜穹不见。下个刹那,百步之外的唐恨,耳边陡然响起一阵撕裂大气的电殛之音。他猛然一惊,发自本能地感觉毛骨悚然。更不假思索,顺手一扯,抓过两头蛊尸来充当挡箭牌。自己则来个“懒驴打滚”,迅速就地滚开。 紧接着,星光乍闪,断臂之箭一击之下,两头蛊尸的上半身赫然立刻蒸发得无形无踪。剩余的半截尸体各自瘫倒,五脏六腑混合着黑色污血,噼里啪啦地流淌遍地。 “好箭!原大总管,不愧是天下第一箭,名不虚传啊。” 祝顺水大喜过望,连声催促道:“快快快,原大总管再多来几箭,把这些蛊尸都杀光。” 原无限苦笑道:“我这门伤心小箭,难道是可以随便出箭的么?刚才这一箭,就已经耗去了我一成内力。哪怕拼尽这条老命,顶多也就开十次弓,射出十支箭而已。要杀光这些蛊尸,恐怕难了。” 祝顺水大惊失色。眼看着那些蛊尸又汹涌扑上,连忙出掌引水,化为龙形水柱把蛊尸撞开。叫道:“那可如何是好?原总管,没办法了,咱们赶紧撤退吧。” “逃走?这个……” 原无限心里有些犹豫。要是就这么逃走的话,琉璃宝藏固然一定和自己无缘,而且天子所交代自己办的事,也肯定办不成了。那么回去之后,天子问起,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和淡泊名利的诸葛太傅不同。原无限对于名利这些东西,看得很重,很想再进一步。如果办不成天子交代的事,从此失宠,以至于仕途断绝。对于原无限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噩耗。甚至乎,他会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没有了意义。这样一来,却让他如何能够迅速下定决心?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突然间,两只手伸过来,分别按在祝顺水和原无限肩膀上,然后向左右一分。程立叫道:“让开,别挡着路。” 祝顺水一怔,回头去望原无限。原大总管则眉头一皱,暗道论真本事的话,程立这小子应该顶多只和我在伯仲之间。但他身上花样百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藏着多少样秘密武器。正好由他来当马前卒,看看有无转机再说。 当下原无限闷声不吭,侧身让路。祝顺水见他如此,自然也别无二话,同样向旁边让了让。 程立迈步向前,独自面对活像滚滚洪水一样的蛊尸大军。弹指刹那之间,上百蛊尸距离他已经不过十步左右。程立陡然远睁双目,一声断喝,左右双手同时急翻,赫然已经把两枚手**握在掌心之中。 下个瞬间,程立引臂急掷,把两枚已经拔出保险栓的手**,猛地向前扔出。惊鸿一霎,**恰好撞在两头蛊尸的胸膛上,轰然爆炸。 巨响震天,气浪翻滚,火光冲天,弹片飞溅。使用特制高性能**的手**,破坏力力之强,简直言语难以形容。哪管这些蛊尸变异得再怎么强悍,终究仍属血肉之躯,哪能抵挡得住**爆炸的威力?眨眼工夫,那两具蛊尸早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两枚**,炸碎了两头蛊尸。其余蛊尸并非首当其冲,虽然被爆炸气浪一下子揪起来抛飞,但立刻又能爬起来,继续无惧生死的冲锋。 可是这一爆余波未过,立刻又是一爆!程立手里的**,就仿佛无穷无尽,用之不竭一样。他左右开弓,连珠雷发,顷刻之间,山顶之上赫然变成了一片雷与火的地狱,碎肢残躯漫天飞舞。赫然把排教教主和唐恨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满腔难以置信。 他们再也想象不到,自己精心培养出来,寄望以称霸天下的不死蛊尸军团,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要全军覆没了? 77:神魔 周六四更之最后一更,总算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 “吽吽吽吽吽~~” 怪叫狂吼,震耳欲聋!深深明白绝不能让程立继续这么狂轰滥炸下去,变异牛头巨怪厉声吼叫着,红了双眼向程立发动疯狂冲撞。它这么全力一撞,当真就和一辆重型卡车开足马力撞过来,也相差无几了。哪怕祝顺水和原无限,自问也绝不愿意,和这头发狂的蛮牛对撞火拼。 可是程立面对这一撞,却全无半分要闪避的意思。弹指刹那,彼此距离已然近在咫尺,程立陡然张开五指,冲着牛头巨怪凭空虚按,喝道:“给我上去!” 声犹未落,牛头巨怪陡然面色巨变,就像旗花火箭一般,身不由己冲天而起。任凭它再怎么手舞足蹈地拼命挣扎,也完全无济于事。只因为…… “地藏劫”!重力操控! 所谓重力,就是物体被地球所吸引而受到的力。由于重力的施力物体是地球地心,故此在一般情况下,重力的方向总是垂直向下,让物体能够稳定地站立在地面上。 可是在程立的控制之下,牛头巨怪身边三步范围之内,由向下变成了向上。重力的方向赫然完全上下颠倒。这种情况下,牛头巨怪哪里还能站立得住?自然而然地,就要像个气球一样冲上天空了。 这一切在程立自己而言,只是很普通的物理学常识。然而对于排教教主、唐恨、原无限、祝顺水等人来说,他们武功即使再高,又哪里懂得什么物理学了? 如果说,类似刚才李焚舟“乾坤在握抓星斗”那样的招式,能制造出束缚敌人的强力重压场,排教教主和原无限等人,还能够理解和接受。那么此刻程立这种一张开手掌,就让人飞上天的招式,在他们眼中看来,简直就是仙法魔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也根本无法理解。 实在太过震撼了。所以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只懂得眼睁睁看着飞上天空的牛头巨怪,却谁也没有动——或者说,他们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动才好。 众目睽睽之下,程立双手同时一晃,亮出了两支粗大的铁管,同时架在自己的左右肩膀之上,斜斜向上,瞄准了牛头巨怪。 纵然在场这么多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知道这就是所谓的RPG火箭筒。但仍然下意识地察觉到了,这两只铁管,绝对不可能只是拿来好看的。 然而,尚且未等任何人来得及有任何动作,程立已经出手了!说时迟那时快,轰鸣爆震 ,再度疯狂蹂躏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只见两团火光从火箭筒当中破空飞射不偏不倚,直指半空中的牛头巨怪。 与此同时,程立右足一顿,把异常重力场撤销。作用于身上的浮空之力骤然消失,牛头巨怪但觉浑身轻松,随即不由自主,就往地面处跌去。确实不偏不倚,恰好和由下而上呼啸飞来的两枚***,撞个正着! “吽吽吽吽吽~~” 怪异咆哮震撼夜空。纵然不成语句,可是当中所蕴藏的愤怒、绝望、不甘、以及恐惧和后悔等各种情感,却已经清清楚楚地,被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感受到了。但纵然如此,这一刻,他们当中也没有任何一个,有力量可以去改变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牛头巨怪…… 被炸得粉碎! “十力~~” 亲眼目睹无数碎尸残片,如雨点般纷纷落下,一向显得淡定从容的排教教主,陡然动容,并且喊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霎时间,他身上同样显露异变。原本满头白发,龙钟衰老的身体,便活像充满了气一样,迅速增高,膨胀。 顷刻,阵阵嗤嗤裂帛之声不住传出。排教教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名垂暮老人,变成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而且…… 在教主的体表皮肤之上,竟生长出了无数蛇鳞!一块块碧油油的尖锐鳞片纷纷竖立,闪烁出类似于金属的寒光。显而易见,这身由体内生长出来的天然铠甲,不但防御力一流。而且用在进攻之上,肯定要有惊人效果。 但显而易见,排教教主绝未想过,要单凭自己的肉身,就去迎战敌人。顷刻间,他屈膝半跪,双掌用力在地面上一拍,喝道:“出来!” “轰~” 爆破声响当中,大量土石轰然冲天而起。土浪之间,俨然存在着两道黑影。凝神细看,竟是……两尊半人半蛇的塑像! 两尊塑像,一男一女。属于女性的塑像闪烁着幽幽蓝光,外表就和永州城里供奉的守护神,被当地人认为是女娲娘娘的那尊神祗完全一样。至于属于男性的那尊塑像,眉宇间神情和女娲娘娘也大致相同,只是更多了几分凶残狰狞的味道。通体呈现如烈火般的殷红。 说时迟那时快,“咚咚~”接连两声剧震。这两尊雕像分别落下。属于男性的雕像,落在排教教主面前。属于女性的那一尊……却竟落在那个懂得吃人的古怪巨蛋之前?! 排教教主不由分说,伸手在男性的半人蛇雕像上一按,似乎是触动了某个机关。霎时间,就听得“轧轧炸~”机关作动声响起,半人蛇雕像的后背向左右分裂,展示出中空的内部。 紧接着,排教教主和身向上一扑,整个人扑进雕像之内。机关随即做动,裂开的部分重新关闭,外表竟不露半丝裂纹。与此同时,雕像本来黑黝黝的空洞眼眸,也一下子亮起了慑人精光。竟是属于排教教主的精光。 原来,这两尊半人半蛇雕像,居然是一套铠甲,可随意供人穿着。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另一方面,那颗本来一直沉默的巨蛋,也随着守护神雕像的到来,陡然产生了反应,巨蛋内部光芒闪烁,越来越亮,越来越强。眨眼工夫,光芒已经到达极限,令人甚至不敢睁开眼睛,与之直视。 程立眼眸收缩,毫不犹豫地喝道:“危……” 话声未落,古怪巨蛋轰然爆炸。气势之强威力之大,竟丝毫不比程立的两枚RPG***要来得逊色。 巨爆揪起漫天烟尘,严重遮挡视线。众人哪怕穷尽目力,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在已经不复存在的巨蛋所在位置,缓缓走出一道明显属于女子的身影。这身影同样合身向守护神雕像一扑。两者当即合而为一,成为了活生生的守护神。 该章节已被锁定 周日四更之第一更,连续一星期七天都是4更八千字,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 ———— “喀喀喀喀喀喀~~” 阵阵机关作动声之中,一红一蓝,两尊分属男女的半人半蛇雕像——或者说铠甲——同时活动起来。上半身昂首挺胸而立,下半身却是蛇尾着地,极快地蜿蜒游动,迅速聚合在一起。四只眼睛同时爆发出凌厉凶光,死死盯着程立。目光当中,俨然是最浓烈的恨意,以及杀意! “程立,我们要杀死你,替孩儿报仇!” 两具半人蛇奇金铠甲的嘴巴里,同时吐出了复仇宣言。那声音既像针尖般尖锐,又似生锈的铁器互相摩擦,可说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那具幽蓝色的女性守护神铠甲里,着装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又没人听过她正常状态下的声音。不管此刻语声如何难听,别人也判断不出究竟是刻意掩饰,抑或那女子的声音本来就是这么难听。 但那具赤红色的男性守护神铠甲里,明明就是排教教主。而程立、原无限,祝顺水他们三人,都曾经和排教教主说过话的。偏偏此刻听来,这铠甲里发出的声音。和排教教主的语气相比,根本丝毫相似之处都没有。实在奇哉怪也。 不容细看,红蓝两尊守护神立刻嘶声尖叫着扑向程立,四只手合共二十根手指,形成了二十根锐利钩爪。只要一把抓下来,哪怕是块钢板,恐怕也要被狠狠抓得裂开成两半。 程立神情沉着,反手又拿出一枚**,冲着红色守护神的胸膛处用力掷去。没想到红色守护神眼明手快,竟一把将**给拍飞了。**飞出十几米之外爆炸,却未能伤及守护神半分。 守护神全力移动,则速度之快,更胜惊电。程立根本来不及再拿其他**,或者干脆就继续动用RPG去迎战。不过眨眼工夫,敌人已经杀至眼下。程立嘿声轻哼,往地面上用力一跺,立刻同样招呼出暗黑战体装备上身,冲过去和红蓝守护神正面火拼! 拳掌爪指,肘击膝撞,还有蛇尾扫击。瞬间,暗黑战体也好,红蓝守护神也罢,同时如疯似癫,豁尽浑身解数,打出如暴风骤雨般的狂野攻势。三具身躯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已经化作致命利器。每一击轰出,都是必胜必杀之招!骇人听闻的激烈火拼,既似惊雷怒鸣,震撼人心。又如大海波涛,无休无止。 突然,前所未有般强烈的一声巨爆炸裂。三道纠缠不休的身影,赫然相互分开。只见红蓝守护神身上多处地方,都出现了极明显的凹陷拳印。甚至连脑袋的面目五官,也被砸得扭曲起来。如此重伤,如此损害,假如这并非两套特异战甲,而是血肉之躯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此刻红蓝守护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要说程立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却又不见得。因为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暗黑战体身上大半地方,包括四肢和半边头颅在内,全都变成了灰白色,僵立在地,动弹不得。竟是被红蓝守护神那种诡异的石化能力乘虚而入,以至于基本动弹不得。 暗黑战体的重拳,没能给藏在守护神战甲之内这两名敌人,带来真正致命的重伤。同样地,石化能力固然可怕诡异,可是顶多也只能影响暗黑战体的外壳而已。至于藏在暗黑战体之内的程立本人,则完全不受损害。 电光石火之际,暗黑战体双臂一振,大量黑气立刻从虚空中丝丝缕缕地传送过来,然后被战体所吸收。战体体型暴涨,一下子把覆盖在体表的石化物质彻底崩碎,然后迅速变化为暗黑战体第二阶——钢铁装甲战体。 双足并拢,双手紧贴大腿左右两侧,暗黑战体闷吼一声,从脚底和掌心处同时喷射出大量黑气,并且借助喷射的反作用力腾空飞起。居高临下俯视全场。暗黑战体猛地向红蓝守护神伸出双手。臂甲立刻翻转变形,赫然亮出了两支**炮。 不,并不仅仅只是手臂有**炮。另外还有左腿右腿的米尼岗机关枪,以及左右双肩处的四联装火箭炮。一刹那,暗黑战体赫然展露出自己武装到了牙齿的恐怖真面目,然后毫不犹豫,火力全开! 断声叱喝当中,**炮、火箭炮,还有机关枪同时发动。无数炮弹子弹***,全部呼啸杀出,冲着红蓝守护神悍然狂轰滥炸。 爆炸的冲击波、气浪、高温,烈火……肆无忌惮地蹂躏着这片土地,把它炸得满目疮痍。炮火之下的红蓝守护神,更不敢和炮弹硬碰硬,只能狼狈万分地拼命东躲西蹿,犹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如此声势,如此震撼,如此强悍!一刹那,祝顺水和原无限二人,都为之目瞪口呆,大脑里几乎变成了一片空白。 尤其是原无限。他只觉得自己毕生最引以为豪的绝技“伤心小箭”,和眼下程立的火器相比,简直变成小巫见大巫。或许不能说完全不值一提,但总而言之,想要凭着这伤心小箭无敌于天下,根本就是个笑话奇谈了。 一分钟。事实上,暗黑战体的狂轰滥炸,只是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分钟而已。但对于在场几乎所有人来说,这一分钟又是何其漫长,何其难熬? 黑气翻涌,暗黑战体之上的各种武器,也随之全被收回体内。暗黑战体从半空这猛然坠向地面,登时在“咚~”一声闷响之中,以最标准的“三体式”着落。再挺身抬头站起,只见眼前所呈现的,便只剩下一片焦土,以及摇摇欲坠的红蓝守护神。 “乒乓~” 清脆的破碎响声之中,红蓝守护神身上的战甲外壳,颓然破碎。到处暴露出内里着装者的肢体肌肤。大量不规则的碎片,洒得遍地都是。也预示这漫长的一战,终于要结束了。 “乒乓~” 又是一声爆破。红色守护神的战甲,完全分崩离析。一具魁伟身体从中脱出,正是排教教主。可惜,此刻他气焰全消,浑身也流露出狼狈和无奈。他咬牙切齿,喝道:“程立,你用这些旁门左道的伎俩,就是赢了,也不光彩。这一战,我还未败。下次见面时,一定会破了你这些花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掷下一句充满气愤的约战之言。红色守护神猛地反手一掌,击在身边蓝色守护神身上,登时显露出一具曲线曼妙,但对于程立来说,仿佛似曾相识的女子胴体。 更不由分说,红色守护神猛地一跺脚,借力腾空而起,随之接连厉声狂叫三下。 “轰隆”山崖再度震动,而且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强烈十倍。紧接着,山崖之下,到处火光冲天。地面裂痕则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终于…… “垮剌剌……” 异响声中,整座山岭居然从中断裂成两半。这座山,终于要塌了! 79:追踪 周日四更之第二更 ———— “天崩地裂”! 这只是一句经常被人挂在口边的形容词而已。而且不可避免地,已经有被滥用的嫌疑。往往只是一座房子塌了,看在旁观者眼里,都会用上“天崩地裂”这个词。 此时此刻,天尚未崩,地仍未裂。仅仅是一座山岭崩塌而已。然而,纵然这座山岭并不算太高,却也至少有成千上万亿吨的重量。这一下子崩塌,简直惊天动地。令置身于期间者,不期然便产生出一股“天崩地裂”,末日降临之感觉。 红蓝守护神两人,对此早有准备。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预先精心安排的陷阱。引动了埋藏在山体各处的**包爆炸,直接让山岭崩塌之后,红色守护神毫不迟疑,搂住蓝色守护神腾空冲天,瞬间突出重围,远飙而去。 原无限和祝顺水两人虽是绝顶高手,但论及轻功,顶多只能在陆地之上称雄,可没有红蓝守护神这种飞天之能。事实上,红蓝守护神这种飞天的本领,究竟属不属于庆功的范畴,本身也大有可商量的余地了。 可是现如今,祝顺水和原无限两人,却哪里还有心思,去想红蓝守护神飞天属不属于轻功这种问题?山岭崩塌 ,顿失立足之地。众人不由自主,向下就跌。假如被亿万吨岩石土块活埋的话,那么任凭你武功盖世,也都没有用了。照样也是个死。 所以当此情景下,众人都无可奈何,唯有先竭力自救,捱过了这一劫再说。 祝顺水奋尽平生本事,在下坠的岩石土块之间来回纵跃。情景险象环生,就如在万丈高崖之上走钢丝,一个不小心,立刻就要粉身碎骨。 这种情况下,祝顺水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救助他人?可怜那烈火神君和柔水神君两人,之前被叛徒偷袭,小命都几乎没了半条。眼下重伤失血,基本提不起多少力气,却哪里还逃得过这一劫? 惨叫声中,两神君被突然飞过来的石块砸中脑袋,当场**迸裂,死于非命。尸体随着下坠的土石跌下去。不过片刻工夫,早已不见影踪。 至此,黑水道的三英四棍,五剑六杀,双神君,合共二十位高手,彻底全军覆没。祝顺水看得心如刀割,却也无能为力,只好徒叹奈何了。 至于原无限,他的徒弟都死光了,也没有需要援手的对象。则自己空身一人,踩踏着下坠的山石向地面降落,对原无限来说。压力也不大。偶尔有山石飞砸过来,他能挡就挡,不能挡就避,倒也游刃有余。 宋诗容被唐恨的墨玄手所伤,李焚舟全神贯注替妻子运功疗伤。对于身外之事,一概充耳不闻。直至山岭突然崩塌,他和宋诗容才惊醒过来。还没搞清楚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正在吃惊之际,一团黑影呼啸着飞过来,正是穿着暗黑战体钢铁装甲的程立。他及时伸手,抓住了李焚舟和宋诗容。利用战甲的飞天之能,远远向外围避开。把遭遇到处乱飞的山石袭击之机会,减少至最低限度。 半晌之后,程立带着李焚舟宋诗容二人,在距离山顶约莫半里之外的地方降落。随即黑气翻滚,暗黑战体自动从程立身上剥离,还原为圆球形状的一团,被他收了起来。 遥望远处,只见半里之外的地方,本来高耸屹立的山岭,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者,是另外一大堆山岩土石,比之前的山岭要矮了一大截。 李焚舟面上肌肉跳动,陡然发出一声充满压抑和痛苦的怒吼,挥拳向旁边的一棵大树砸去。“喀嚓~”响声当中,两尺多粗的一棵大树,被他一拳从中砸断。半截树干直挺挺向下坠落,然后重重撞在地面上。一时间飞沙走石,气势慑人。 “是……是我的错!居然没有看出来,这是一个陷阱。金龙帮的弟子们,他们实在牺牲得太不值了。” 李焚舟愧疚地自责。确实,之前带去山岭之上的那些金龙帮弟子,当中就没有一个高手。山岭崩塌,这些金龙帮弟子当然谁也走不脱,全部都被活埋了。想到这里,李焚舟便禁不住产生出一股强烈的内疚之情。一时之间,难以自拔。 宋诗容叹了口气,走到丈夫身边,柔声安慰。还没说得几句,只见远处人影晃动,飞速纵跃而来。得到近处一看,原来是原无限和祝顺水。 原无限身上仍然肩负着天子命令,要铲除李焚舟这个大逆不道之徒。祝顺水和李焚舟之间,也有心结未解。只是如今劫后余生,彼此共同经历过一番生死危难之后,不期然之间 ,也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意。所以再度汇合见面,便谁也不谈以往的过节了。 李焚舟虽然自责,但他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片刻之间,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当下打起精神,和祝顺水原无限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由于宋诗容被唐恨所伤,所以李焚舟极关心唐恨的下落,只想替妻子报仇。可是一问之下才知道,刚才一场大乱之中,唐恨已经乘机逃之夭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活着。 祝顺水这次损失惨重,说起来这次的事,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突然间,他提议道:“那个该死的排教教主,这次可把咱们给坑惨了。哼 ,此仇不报枉为人。这排教盘踞湘西,搜刮了不知道多少财富。既然他做初一,那就别怪咱们做十五了。” 李焚舟道:“祝兄,你有什么好主意?” 祝顺水恶狠狠道:“焚舟老弟,原大总管,还有程少,咱们不如干脆回去永州城,打破排教总舵,把排教的财富都给分了。也算稍微弥补一下咱们的损失啊。” 这话一出口,原无限率先叫好。李焚舟和妻子相互对望一眼,也缓缓颌首。程立则道:“这种事,你们自便好了。我要去追踪排教教主。他身边的那名女子……虽然刚才看不大清楚,但我总觉得,她曾经和我见过面。” 李焚舟皱眉道:“排教教主早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你现在才去追,追得上吗?” 程立简单道:“我自有办法。” 李焚舟点点头,道:“好。那么我和原总管还有祝兄,一起回去永州城,把排教给挑了。得到的财富,我们会留下一份给你的。” 程立点点头,更不打话,纵身飞奔而去。 80:逆生长 周日四更之第三更 ———— 红蓝守护神所逃走的方向,乃是永州城西边,一片茫茫无尽的林海。这片林海未经开发,始终还保持着最原始的姿态。里面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毒虫猛兽,随时也能置人于死地。 故此,永州城及附近村镇的乡人,即使砍伐树木作为燃料,又或者狩猎野兽,顶多也只敢在林海外围进行,绝不敢深入其中。对于有意逃亡者来说,正是一等一的藏匿之地。 程立既然前来追踪,当然有把握可以在这莽莽林海中找到红蓝守护神。只因为之前激斗之际,程立已经把一团聚集成型的暗物质,灌注进入红蓝守护神的战甲之内,紧紧贴在他们身上。 所谓暗物质,就是以常规观测手段,绝对无从发现的一种特殊物质。平常时候,暗物质会在程立的控制之下高度凝结,形成看得见的黑气。甚至转化为坚固的高密度战甲。但程立同样可以控制暗物质,让它处于不可见但有实质的中间状态。 这两团暗物质,就似跗骨之蛆,贴在红蓝守护神身上。但他们自己本身,却绝对察觉不到。甚至伸手去摸,也摸不到什么。只有程立能够感应得到这两团暗物质的存在。 只要范围不超过一百公里,则无论红蓝守护神究竟逃亡到什么地方也罢。在程立眼里,照样无所遁形。但要说红蓝守护神居然能够在这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就跑出一百公里那么远。程立绝不相信他们能够有这种能耐。万一他们真有,那么输就输吧,程立也认了。 事实证明,红蓝守护神并没有那种能力。在程立的探测中,他们仅仅是逃出了约莫三、四十公里左右,便已经在某个地方停下,不再移动。 程立随手一挥,在自己身上,也披上一层透明的暗物质,让自己进入隐形状态。随即展开全力,在山林当中飞速纵跃。 一口气翻过几处山头,跑出了几十公里。突然间,程立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已经离开幽暗林海,进入了一片山谷之中。 连场激战,耗时良久。漫漫长夜已然过去,此刻正是晨曦初显时分。程立站定脚步,左右顾盼。只见这山谷里到处长满了柔软小草,铺砌成一片青翠。间中又点缀着或红或紫、或黄或白的鲜花。凝神细听,不远外更传来淙淙流水之声。相比山谷外的阴暗潮湿,俨然就似换了一个世界。 程立心神为之一爽。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又转了两个弯,迎面两边山壁夹峙,又有几株大树一字排开生长,挡在山壁之间,成为天然的门户。程立侧身从大树之间的空隙走进去。却见迎面处立着一间小木屋。 程立走过去推门而入。只见木屋内陈设不多。但虽然简陋,可无论桌椅床铺,却都做得十分精致。显而易见,修建木屋建造家具者,必定是名巧手之人。 木屋里地方不大。可以说一眼就看完了。红蓝守护神二人,明显不在屋里。程立转身离开,又沿着水声,走到木屋之后。却见前方是一道半圆形的山壁,高有数十丈左右。山顶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注入了下面的深潭。之前所听到的水声,正由此而来。 水潭旁边,卧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平平整整,就似张天然的大床。此时此刻,石头四周,有大片粉色烟雾弥漫。烟雾之中,俨然有一男一女二人,正在抵死缠绵,忘我放纵。情景活色生香,直教人呼吸加速,心脏狂跳。 程立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什么避忌的意思。他凝神远望,只见烟雾之中的两人,一个很明显是身体恢复至壮年状态,雄伟魁梧的排教教主。至于另外那女的,不用多说,定然是从巨蛋里孵化出来的那女子了。 正在逃亡之中。这两人即使再怎么恩爱,按道理说来,也不该这么猴急才对。所以程立猜测,他们并非单纯的放纵寻欢,而是另有目的。但究竟是什么目的,一时间程立也说不上 ,于是决定静观其变。 排教教主和那女子干了好一阵。突然,排教教主加速冲刺,来回了上百下之后,一下子完全僵立,再也不动。那女子则活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搂住了教主。直过去好半晌,两人才同时长长吁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程立也是有经验的。自然知道两人这就算是完事了。正想走过去,却又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只见排教教主身上,忽然又涌现出大量粉红色的烟霞蒸汽。本身高大的身躯,在烟雾里迅速缩小。不过眨眼工夫,竟然变成了一名才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而且,这少年的相貌,程立竟然认识!他就是…… 辰州言家,为了向排教教主表示臣服,特地送来永州做人质的言家小公子,言觉礼。 程立最初和排教教主见面,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然后再山岭之上,他变成了一名盛年壮汉。到现在,居然又变成了一名少年。越长越小,完全逆自然规律而长。在他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却见言家小公子站起来,随手抓过散落在旁边的衣服。不过,那衣服是成年人的尺寸。言家小公子穿在身上,明显过于阔大了,不合身。所以没办法,他只好把衣服围在腰间,胡乱打了个结,就此了事。 那女子也坐起来,拿过衣服胡乱披上。关切地问道:“夫君,你感觉怎么样了?” 言家小公子吐了口长气,道:“呼~总算来得及。再迟一点,体内淤积的高热消散不出去,我就要被活生生烧死了。孔雀,这可多亏了妳啊。” 那女子柔声道:“你我夫妻一体,历百年而如一。还说什么谢不谢呢。只是……” 顿了顿,那女子叹道:“程立、李焚舟、原无限、祝顺水。这些中原武林里面一等一的高手,果然都厉害得很。我们精心安排设计,布置陷阱让他们自相残杀。没想到,到头来中计的,却是我们。唉~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啦。” 言家小公子恼恨地一拳砸在草地上,恶狠狠道:“可恶!都是那个朱有泪。要不是他把秘密泄露给了程立,这一局,我们根本不会输的。当初我就不该相信他。这些中原人,全都阴险奸诈,一个好人都没有的。” 那女子苦笑道:“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夫君,咱们还是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言家小公子咬牙切齿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事到如今,实在没有办法了。干脆真正打开洞天福地,让程立和李焚舟那些都进去吧。哼,说是洞天福地,其实也是龙潭虎穴。我就不信,他们进去了之后,居然还能有命活着出来。” 81:真相 周日四更之第四更。本周七天,每天八千字的更新目标完成 。哎呀可松了一口气 ,累死我了 ———— “洞天福地,就是传说之中,琉璃宝藏所在的地方吧?看来,你们果然都知道不少秘密。这正好。不如你们就给我详细说说看吧。洞天福地之内,究竟都有些什么。” 说话声中,程立解除隐身,迈步走出。霎时间,言家小公子和那女子都大吃一惊,同时从草地上跳起,失声叫道:“程立,是你?” 程立站定脚步,向那女子凝神细看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原来是妳,孔雀姑娘。言家小公子的身边人。不过妳现在这样子,可比之前见面的时候差了很多啊。” 排教教主的真正身份,既然就是言家小公子。那么孔雀作为他的身边人,会是蓝守护神,也就并不奇怪了。 不过此刻,孔雀相貌大变。只有眉宇之间,还依稀残存着几分之前所见那苗家女子的轮廓。要不是亲耳听到了言家小公子称呼她“孔雀”,程立还真不敢肯定,之前那位柔柔弱弱的苗家女子,居然就是守护神。 程立若有所思,道:“回想起来,之前我在神庙里大战守护神,守护神从地道逃走。我经由地下洞窟去追踪,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孔雀姑娘妳。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应该发现妳身上有古怪了才对。这样说来,什么地宫之中的泉水,是女娲娘娘留下的圣水,可以有效治疗言家小公子身上怪病之类的话,全部都是胡扯吧?” 孔雀默然半晌,道:“也不全是谎言。地宫之中的泉水,对于我们确实极有用。只不过……夫君身上,其实也没有什么病就是了。” “夫君?他是妳的丈夫?” 程立向言家小公子扫了一眼。只见他咬牙切齿地怒视着自己,眉宇之间,明显满腔怨毒。不过,甭管他身上有再多古怪也罢,如今的他,也不过只是名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孩子而已。别说难以和程立这种高手对抗,只恐怕随便来个成年男人,言家小公子也都打不过。所以程立也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程立摇摇头,问道:“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琉璃宝藏的秘密?宝藏又究竟在什么地方?” 言家小公子咒骂道:“臭贼!别想我们会告诉你!这些是我们一族的秘密。哪怕我死了,你也休想能够知道半个字!” 程立嘿声轻哼,突然一伸手,抓住言家小公子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吊在半空中。冷冷道:“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真那么硬气,抑或只是口头上叫得凶而已。或者试一试,就什么都清楚啦。嗯,虽说欺负女人和小孩是不好的。但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小孩,只是个怪物吧。” 说话之间,程立五指逐渐收紧。言家小公子越来越感觉呼吸艰难。满面憋得通红,不断用力挣扎。拼命又踢又打地企图摆脱扼制。可是处于这个状态下,言家小公子的力气微弱得不值一提。哪里就能摆脱得开了? 旁边的孔雀,看着言家小公子面色迅速发青,一副痛苦之极的模样。虽然明知道这是程立拷问的手段。在从自己夫妻这里挖出秘密之前,是不会当真杀掉小公子的。可是夫妻连心,言家小公子的痛苦,孔雀也感同身受。她再也忍耐不住,嘶声叫道:“住手!快放开我夫君。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统统都告诉你。” 程立点点头,五指稍微松开。言家小公子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新鲜空气,登时如蒙大赦,用力喘了好几口。叫道:“孔雀,别说!妳不说,他也不敢真的弄死我们。可要是说了,我们可就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呸。自己卑鄙无耻,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被逼无耻吗?荒谬。乖乖休息一阵吧。” 程立随手一挥,把言家小公子扔开。草地柔软,程立也刻意留力,故此言家小公子随便变了滚地葫芦,狼狈万分,倒也没有受伤。 言家小公子一骨碌爬起,正想再开口说话。忽然,一道黑气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就像麻绳那样把他密密麻麻地捆起,连嘴巴也被堵住,哪里还能再说话? 程立露了一手,倒也不以为然。回头向孔雀问道:“好吧。现在首先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孔雀再也不敢倔强违拗。老老实实道:“我和夫君两人,其实是兄妹。同时,也是女娲族的后裔。” 程立一怔,道:“女娲族后裔?不是说女娲娘娘的子嗣在人间世代相传,每一代都只有女子吗?” 孔雀幽幽道:“本来是应该只有女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我们这代,居然会生出双胞胎。我们两兄妹相依为命,后来又结为夫妻。至今,已经有三百年了。” 根据之前听回来的传说,程立明白,所谓的女娲族,其实就是蛇族和人类的混血。问题是,八百年前,蛇族巨变。全族几乎死光,只剩下小白和小青两名纯血后裔。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名蛇族存在了。那么,所谓这蛇族和人类的混血,又是怎么来的? 程立若有所思,问道:“你们两兄妹的父母,究竟都是谁?他们现在在哪里?” 孔雀茫然摇摇头,道:“不知道。从我们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只有我们兄妹俩。什么父母,根本没见过。” 程立皱皱眉,又道:“那么言家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是言家小公子?” 孔雀叹了口气,缓缓道:“所谓言家,其实不过是我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为了在世上有个安身之所,所以才制造出来的而已。 当年,夫君他伪称姓言,在辰州建立了言家。之后历代家主,其实都是夫君自己。只是每隔几十年,他就伪装假死,然后再以新的身份,去继任家主宝座。” 程立道:“这怎么可能?日常生活里,有太多细节了,根本瞒不过人吧?” 孔雀道:“本来确是瞒不住。不过,假如有《四化魔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程立问道:“四化魔典?就是刚才山岭上,巨蛋吃人的那一招?” 孔雀道:“那是四化魔典中的化缘有道。另外还有化尸无迹、化心忘我,化魂无敌等三化。凭着这四化的作用,再加上辰家家主规矩极严,即使家中长老和家主见面,往往也不准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所有我们夫妻俩才能顺利瞒着家里所有人,一代一代地不断活下去。” 82:特殊体质 今天缓缓,没有四更了。正常三更吧。这是第一更 ———— 程立点点头,但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么,所谓言家向排教教主臣服,把人质送来永州,又是怎么回事?” 孔雀道:“是血脉的召唤。从五年前开始,我和夫君就时时刻刻,总感觉到一种悸动。这种感觉很难说得清楚。但我们都明白,这是女娲一族的祖地,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埋藏着琉璃宝藏的洞天福地,正在召唤我们。 其实类似的感觉,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六十年前,一百二十年前,还有一百八十年前,我们都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只不过,当时这种感觉还很微弱。可是这一次,感觉却前所未有地强烈,甚至让我们无法置之不理。所以我们知道,肯定有大事将要发生了。” 程立若有所思,道:“六十年是一个甲子。琉璃宝刀恰好是一甲子出现一次。前三个甲子,得到琉璃宝刀,进入洞天福地的,分别是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他们都是当时天下无敌的高手。” 孔雀咬牙道:“她们三个,全部都是贼!是偷窃我们女娲一族遗产的小偷,强盗!作为女娲后裔,我们绝不能再让这些小偷强盗进入祖地,亵渎我们女娲一族。 可是我们也知道,单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小。为了对抗那些接踵而来的强盗,我们必须有相当的势力才行。于是夫君便秘密潜入永州,入主排教,东征西讨。目的就是扩充地盘,招揽高手,扩充实力以对抗外人。” 程立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说,言家向排教臣服。原来也是你们演的一出好戏。” 孔雀没有否认。道:“夫君又要当永州排教的教主,又要当言家家主。分心两用,实在忙不过来。所以,我们干脆安排排教打击言家,然后让言家臣服排教。再用送出质子作为借口,让我和夫君可以名正言顺来永州坐镇。 至于留在言家的那个家主,其实是我们用《四化魔典》当中的‘化心忘我’之术,所制造出来的一名傀儡。到了恰当的时候,自然会让他暴毙。这样,夫君作为言家小公子言觉礼,就能名正言顺地当上下任家主,也等于把南北两个排教,都完全统一了。” 程立叹道:“你们倒是打得好主意。”顿了顿,又问道:“那么,你们下命令封锁湘西,不准任何人进入永州,又是为什么?” 孔雀道:“今年以来。血脉中的召唤越来越强烈。尤其一个月之前,这种感觉更到达了巅峰,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存在。我们知道,这肯定是祖地快要开启了。所以才下令封山,杜绝外人干扰。可惜……” 苦笑了一下。孔雀摇头叹道:“区区封山令,对待你程立,还有李焚舟、祝顺水、原无限等绝顶高手,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程立点点头,沉吟道:“一个月之前么……那正好就是杭州雷峰塔倒下,白娘子破塔而出的日子啊。孔雀姑娘,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女娲后裔。那么,你们对于传说中的白娘子和小青,究竟知道多少?” 孔雀又摇摇头,道:“事实上,我和夫君从来没见过什么白娘子和小青。对于她们的一切,我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听故事知道的。虽然也有猜测过,她们可能同样属于女娲一族的后裔。但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 程立皱眉道:“你们不知道?那么之前山岭之上的异像,又是怎么回事?” 孔雀道:“永州这边,本来就经常会平白无故毒刮大风,下大雷雨。我们只是在这边住得久了,对于大约什么时候会刮风下雨,都心中有数。所以预先做好安排,制造出是白娘子在呼风唤雨的假象,然后吸引你们这些外来人上钩,好让你们自相残杀罢了。” 程立道:“那么,为什么妳会变成一个巨蛋?” 孔雀老老实实道:“作为女娲一族的后裔,我和夫君都有一项天赋的本领。夫君的本领,是身体外貌可以在幼年、成年、老年这三个状态之中来回切换。 在壮年状态的时候,夫君力量最强。但如果过度使用力量的话,身体便会产生高热。若不尽快散热,便会由内而外地烧起来,到最后,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所以每次他和敌人动手之后,我都必须……必须尽快和他……那样。否则的话,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程立若有所思,道:“看起来,是把身体的能量进行压缩。平时以老年和幼年形态作为积累。一旦有需要,便转变为壮年形态爆发。假如能量得不到控制,便会暴走。必须及时进行宣泄引导,然后退化为幼年形态……嗯,这种体质,十分特殊啊。” 说话之间,程立向躺在旁边草地上,被黑气绳索捆绑得活像个粽子,完全动弹不得的言家小公子看了两眼。下意识道:“可惜了。啧啧,真可惜了。” 程立为什么说可惜,言家小公子也不知道。他只是发自本能地察觉到,在那么一瞬间,程立给自己的感觉,竟是前所未有地可怕和危险。以至于令他下意识地毛骨悚然,浑身冷汗淋漓,甚至几乎失禁。 言家小公子当然不会明白。在刚才这一瞬间,程立是回想起了自己在研究所的日子。 在研究所里面的那些科学家们,都有非常特殊的性格。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为了科学勇于牺牲,甚至愿意奉献一切。但假如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一群科学狂人。为了研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罔顾他人性命。 不止一次。程立亲眼看见过,这些科学家们把大活人绑在手术台上,进行抽血、切片,甚至活体解剖的情景。像言家小公子这种特殊体质的人,那群科学家们更加如获至宝。 一下子就弄死他,那是肯定不会的。太过暴敛天物了。但切除部分神经,让大脑不能指挥四肢活动。隔三差五就抽一针筒骨髓,或者进行电击试验之类行为,绝对是家常便饭。甚至乎,在不打麻醉的情况下,活生生揭开头盖骨,对大脑进行活体研究,直接观察其反应。这些事,那群科学狂人们就完全不当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即使程立是研究所所长的养子,在这方面也没什么优待。他身上那个奇异的,可以自成空间,容纳大量军火的“纹身”,就是一次实验的产物。 虽然得到这个“纹身”,确实好处多多。可是一想起当初做实验时候,那种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的感觉,即使程立现在已经是第三度觉醒的劫者,却仍然会不寒而栗。哪怕打死他,也绝不愿意再重来一次的。 83:宝藏所在 今天恢复正常三更,这是第二更 ———— 活体实验虽然不太人道。但在程立看来,在科学的研究道路上,为了追求终极的大道真理,那么一点小小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最低限度。假如没有这些活体实验所得到的数据,人类对于劫力的研究,也没办法那么深入。别说第三度觉醒了。甚至很可能,连第一度觉醒的原理,都还没能搞得明白。 而在那场与外来文明对抗的战争中,假如没有劫者的助阵,整个人类族群,说不定早就被彻底灭亡了。 在整个人类文明,是否能够存续的大是大非问题面前,区区个人的人权,又算得上什么呢?也就是程立在研究所的时候,只学习了怎么战斗。不然的话,面对着言家小公子这种奇妙的身体构造,程立都想把他解剖开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了。 程立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重新压回去思想的最深处。又问道:“那么孔雀姑娘,妳的天赋本领,又是什么?” 孔雀老老实实答道:“是蜕变。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能把自己结成一个茧,在里面进行沉睡。蜕变完成后,就能破茧而出。而且经过每次蜕变之后,我的外貌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化。只要多蜕变几次,那么在不熟悉我的人看来,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程立点头道:“我明白了。妳说过,言家的历代家主,其实都是同一人。那么妳正是凭着蜕变后面貌会产生变化这项能力,代代都留在言家家主身边,而不至于被人发现起疑的,对吧?” 孔雀叹口气,道:“正是如此。其实,按照一般规律计算,我要至少三十年左右,才会蜕变一次。这次其实还没到时间。但为了引诱你们这伙外来人上当,所以我刻意把积蓄的力量全部散尽,以此制造白娘子的幻象。然后结茧沉睡。又为了要尽快完成蜕变,所以不得不使用《四化魔典》的化缘有道,吸取外人的生机元气。” 程立道:“妳可以制造白娘子的幻像?怎么制造的?给我看看。” 孔雀不敢违拗。当即伸出手臂,掌心向天。顷刻间,在她掌心之上便出现了一道幻影。俨然就是条活灵活现的小蛇。上下翻腾飞舞,显得蔚为奇观。假如这道幻影再放大一万倍的话,那么就和之前大雷雨时,程立和李焚舟所看见的,在雷雨云中飞舞的巨大白蛇影子完全一模一样了。 这幻影并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几次呼吸的工夫之后,孔雀便收回了右手。幻影也随之消失。可是尽管仅仅片刻光阴,孔雀面上的颜色,却已经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气喘吁吁道:“只要我不加压抑,完全放开沉眠在血脉中的力量,就能制造这种幻影。可是这种行为,对于我本身的消耗也很大。之前我结茧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恢复所有力量。所以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程立又明白了。孔雀作为女娲后裔,从血统上算来,和白娘子还有小青是同族。所以当孔雀放开血脉中的力量时,所制造的幻影无比逼真,甚至连自己这近距离接触过白娘子气息的人,也无法分辨出两者之间的区别。以至于上当。 要不是沧海月明楼楼主朱有泪,在最后的最后,把秘密告诉了自己。那么恐怕自己和李焚舟,真会和祝顺水以及原无限他们,下全力死斗火拼。即使能胜,也绝对是惨胜。那么排教教主安排的这个自相残杀之局,说不定就真让他成功。真让他渔翁得利了。 程立嘿声轻哼,回头向言家小公子看了一眼。却见他虽然已经停止挣扎,不再做无谓的反抗。但双眼却满是怨毒阴狠,死死盯着自己不放。胆子稍小半点,恐怕也会做噩梦。 程立自然不会做噩梦。但看着言家小公子,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再向孔雀问道:“你们之前穿的守护神战甲,又是怎么一回事?” 孔雀受逼不过,道:“那是我们女娲一族,代代相传的圣物。穿上那套战甲,就能力量暴增。即使本来只是江湖上的三流角色,也能够和一流高手对抗。正是靠着它,我们女娲一族才能艰难地一直生存到现在。” 程立道:“圣物?但之前在神庙里的时候,那尊守护神却连我的枪都挡不住,硬生生被轰碎了。这种强度,似乎和刚才你们穿的战甲,有很大分别啊。” 孔雀道:“之前那是仿造品,只有正品的六成威力。祖传的圣甲,就只得两套。夫君曾经想要大批量仿制,然后分发给心腹下属,组成大军去东征西讨。可惜这东西制造起来太艰难,好肥又大,失败率又高,所以最后才不得不放弃了。 因为之前那个李焚舟,竟敢公然辱骂守护神。如果不作回应的话,守护神在永州老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必定将一落千丈。迫不得已,夫君才穿上这套仿造战甲,打算教训你们一顿。可惜,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让你更加起疑心了。” 话说到这里,之前程立所经历的一切,几乎都真相大白了。他深深吸口气,凝重地道:“接下来,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妳知不知道在永州城的地下,有一座很大的地下湖,湖心处有座小岛的?” 这句话甫出口,霎时间,孔雀和言家小公子都同时浑身一震。四只眼睛瞪大到近乎极限。直过去好半晌,两人才同时吐了口长气。一时间,两人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沮丧。 程立双眉一挑,问道:“究竟怎么样?” 言家小公子嘴巴虽然被绑住,但仍然竭力从喉咙最深处,发出阵阵呜呜的叫声,似乎是想要阻止孔雀开口。但孔雀却只对他摇摇头,颓然道:“夫君,没办法了。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即使我们再竭力隐瞒,也都没有用啦。” 顿了顿,孔雀回首过来,向程立苦笑道:“想不到,我们女娲一族最大的秘密,终于也被你发现了。” 程立眼眸里精光一闪,问道:“这么说,那座湖心岛就是……” 孔雀点点头,叹道:“不错。那座湖心岛,就是我们女娲一族的祖地。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琉璃宝藏所在之处。洞天福地,也在其中。” 84:摩诃惊鸿 周一 恢复正常三更的第三更 ———— 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终于知道宝藏所在了。回想起来,程立禁不住为之感慨万千。他轻轻叹口气,又道:“地下湖我去过,但没能踏上湖心岛。因为岛上有几个和尚道士,不准别人靠近。孔雀姑娘,妳知道这些和尚道士是什么来历不?” 孔雀恨恨道:“知道。他们是三教源流的人,也不知道哪一年开始,他们知道了关于祖地的事,于是想方设法地找了过来。但女娲一族的祖地门户,只有女娲后人才能开启。所以那些和尚道士还有穷酸书生,根本就进不去。 但他们自己进不去,也不准别人进去。从此就留守在祖地之外的湖心岛上,天天念经,说是什么封禁妖力的镇魔大阵。 我们一听到那种念经的声音,就觉得头痛欲裂,所以根本没办法再进入祖地。我们之所以利用排教统一苗疆,也想籍此招揽高手,替我们赶走那些和尚道士和穷酸书生。” 程立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么,应该怎么去地下湖心岛,你们应该认识路吧?” 孔雀叹道:“认识的。永州的地下,有无数洞窟。彼此相连,四通八达,完全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了。 也就只有我们女娲一族的后人,才认识地下的路。其他人贸然进入,只会在数不清的分岔路之间晕头转向,最后就是累死渴死饿死在地下,也没有人知道。” 程立道:“那就好办了。立刻带路吧。我要去地下湖心岛。对了,地下洞窟的入口,是在永州城的排教总舵哪里吧?那么,咱们赶紧回去永州。” “嗯!嗯嗯嗯嗯!!” 言家小公子拼命挣扎,竭力发声阻止。但孔雀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认命了。道:“不用回去永州。刚才已经说过了。地下世界有无数洞窟,四通八达的。其中一处出入口,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我们是可以带你去。不过程少,昨天晚上连场大战,我们消耗了大量体力。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让你给赶上了。至少,也让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程立随意挥了挥手,道:“可以。那么妳去做饭吧。” 孔雀连声道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木屋去做饭。这木屋本来就是他们夫妻俩预留作为退路之用。所以家具陈设虽然简陋,但干粮却着实储蓄了不少。另外各式调料、铁锅、碗筷,柴火等,也应有尽有。要水的话,旁边这处由瀑布倾注而成的水潭,就是上佳水源。 孔雀忙里忙外,片刻之间,已经架起炉灶,煮了一大锅杂粮粥。里面有大米、番薯、芋头,花生。还有一整只风鸡和一大块剁碎的烟熏火腿。可以说十分丰富了。故此,当孔雀一揭开铁锅的木盖时,立刻就有股浓郁香气飘散出来,竟充斥了整片山谷。 言家小公子还处于幼年状态下。积蓄不到足够的力量,是没办法再度转化为成年人状态的。而且说老实话,即使他和孔雀两人的实力,都恢复到最巅峰状态,再加上守护神战甲的帮助,也不是程立对手。现在这个情况下,程立自然更不怕他们能玩得出什么花样。 当下,程立便解除了捆绑在言家小公子身上的黑气绳索,重新还他自由。言家小公子虽然满腔怨毒。但也知道此刻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是悻悻然盯了程立一眼,然后便走到灶边,坐下来吃粥。 孔雀的手艺确实不错。辛苦了这么久,程立也当真有些饿了。故此吃了一碗粥,然后又是一碗。就在他准备伸手去拿勺子,再装第三碗之际,忽然,他双耳微微一动,放下木碗。说道:“有人来了。” 话声才落,就听得有人曼声长吟着,从山谷的树壁门户处迈步走来。 “渐修,雨润梵中宝树;顿悟,雷行海上扁舟。” 程立站起身来,循声张望。却见从远处走来者,乃是一名僧人。只见这僧人长身玉立,身披以红黑两色为主的袈裟,手拿念珠。身后背负一个长条布袋,内里不知是何物。 再定睛往他脸上瞧去,只见这僧人目光中虽不露光华,肌肤却隐隐然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得修为已到绝顶之境。神态庄重威严,却又隐隐藏着一股煞气。显而易见,这僧人要么不和人动手。一旦动手,便肯定不会心慈手软。 程立心中暗暗警惕。拱手道:“大师,你好。” 那僧人走近过来,双掌合什回礼,道:“贫僧摩诃惊鸿,见过三位施主。不敢请教三位施主名讳。” 程立道:“我姓程。他们两个姓言,是姐弟。我们是山里的猎人。大师,这荒郊野外的,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那僧人答道:“贫僧本就是出外四下云游修行。只要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也没有什么特定要去的地方。只因为贪图赏玩沿路景色,错过了宿头,以至于在荒山迷路,已经有三天了。三位施主,不知道是否能施舍一碗粥,让贫僧充饥呢?” 程立笑道:“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大师,我们这锅粥,里面放了风鸡和火腿。你是出家人,要持戒吃素的。不如这样,我们另外煮过一锅素粥,再请你吃吧。就是要麻烦你多等一会儿了。” 摩诃惊鸿道:“多谢施主好意。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佛家虽然要持戒,但也并非必须吃素。若是三净肉的话,也是吃得的。” 程立不太明白,问道:“什么叫做三净肉?” 摩诃惊鸿答道:“三净肉者,乃是一,眼不见杀,即没有亲眼看到这生灵被宰杀时的景象;二,耳不闻杀,没有亲耳听到这生灵被宰杀时候的声音。三,不为己所杀,即并非贫僧想要吃肉而杀,又或施主特地为了贫僧而宰杀。符合以上三点者,皆为三净肉。我佛门弟子亦可吃得。” 程立笑道 :“原来是这样。这只风鸡和这块火腿,那是早就腌制好的,腌制的时候,大师还不知道身在何方,当然看不见也听不着,更不是专门为大师所杀。既然如此,那就请坐下吧。孔雀姑娘,麻烦妳拿碗筷给大师。” 孔雀答应了一声,转身进屋,拿了套碗筷出来 ,用热水洗刷了。这才交给摩诃惊鸿。 摩诃惊鸿谢过了。自己拿起木勺,替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粥——但其中仍然以杂粮为主,只有少许几块鸡肉和火腿——然后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86:再入地下湖 今天第一更 ———— 片刻之后,摩诃惊鸿吃完了一碗粥,却也没有再添。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合什道:“多谢三位施主施舍。” 程立道:“只是一碗粥而已。大师太客气了。” 摩诃惊鸿认真道:“并不客气。三位施主,还要再劳烦一事。不知道永州城在那个方向呢?还请指教。” “这和尚要去永州城?想要干什么?难道说……” 顷刻间,程立心里涌现了许多疑窦。但到了最后,他也并没把这些疑窦说出口。只是道:“出了这处山谷,然后再向东北方走大概三、四十里路,就是永州城了。” 摩诃惊鸿颌首道:“原来如此。多谢施主指点。贫僧也不打扰各位了,就此告辞。” 程立道:“好的。大师请。” 摩诃惊鸿再度合什行礼,随之转身而去。脚步看似不快,实际速度却着实不慢。片刻之间,便离开山谷,向东北方向去了。 程立目送其背影离去,微微点了点头。眉宇间若有所思。过了半晌,这才会回首向言家小公子还有孔雀道:“都吃饱了的话,就赶紧收拾……咦?你们怎么了?”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孔雀和言家小公子二人,都软软瘫坐在地上,额上身上,尽是淋漓冷汗。眉宇间则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程立奇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个样子?” 孔雀喘息道:“那……那个和尚。他给我的感觉……好奇怪。一看见他,我就止不住地发抖,打从心里觉得害怕。” 言家小公子也连连点头:“对啊。我一看见他,就觉得害怕。而且在他身边越久,就觉得越紧张 ,甚至呼吸都没办法好好呼吸了。就好像……好像胸口上压了块大石头一样。” “居然有这种事……” 程立沉吟着,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地下湖的时候,小青也是听了湖心岛上那些和尚道士的念经声,就觉得头痛欲裂,甚至不支晕倒。却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呢? 想了半晌,程立终于摇摇头,道:“反正这和尚也走了。他是去永州城的。我们现在要去地下湖,和他不是一路。这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历,咱们也不用多管了。嗯,你们两个,如果已经吃饱的话,那就带路吧。” 事已至此,无可抗拒。当下言家小公子只好和孔雀一起站起来,走在前面当先引路。 三人离开了山谷,径直往西北偏北的方向走去。过不多久,便进入一处颇为隐蔽的山洞。山洞深处,是条幽深地道,曲折盘旋,不断向下。当中又有许多岔路,但岔路处都有事先留下的隐蔽暗记,可以指示方向。不用多说,这些暗记,也是言家小公子和孔雀所留下的。 大概走了两柱香的时间,眼前忽然一空,随即变得豁然开朗。高举火把四下张望,却见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原来,他们已经到达地下世界,置身于又一处巨大的洞窟之中了。 地下世界极其广阔。既然已经进来了,但距离那处地下湖,还有极远路程。言家小公子和孔雀二话不说,继续引路前行。 再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忽然,有一股水的味道从前方飘来。程立大喜,知道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当下三步夹作两步,冲出所在的地道。眼前登时碧波荡漾。正是之前来过的地下湖泊。 湖泊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之前曾经发生过的激斗痕迹,也在湖水冲刷之下,变得无影无踪。 程立皱皱眉,不由分说,立刻纵声长啸。声若龙吟大泽,虎啸山林,如狂风般扫荡过整片湖泊。霎时间波浪翻滚,也不知道有多少鱼虾浮出水面,拼命挣扎。但就在此际…… “不生不灭,无德无功。一步缘起,一念禅空。” 柔和醇厚的梵唱念诵,在湖心岛上冉冉升起。虽然声音并不算太响亮。但即使是程立的长啸,也没法将之压下。 程立精神一振,知道这必定又是一位高手了。当下停止长啸,高声叫道:“我是辽东程立。岛上的是什么人?请出来见面。” 话声当中,湖心岛上,果然站起了一道人影。随之踏波而行,安然度过湖泊,走到了湖岸之上。程立随手把火把插-进-身边的一支石笋里,借助火把光芒,凝神打量。 却见那人俨然也是一位僧侣。他身穿素白袈裟,头戴毗卢冠。长身玉立,恂恂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腹有诗书气自华,恢恢广广、昭昭荡荡的书生相公。双目虽精华内敛,但单凭他方才蹬萍踏浪的轻功,便知道必然又是一位绝顶高手。 这白衣僧人双掌合什,彬彬有礼地道:“贫僧菩提禅空,见过三位施主。不知道施主出言相邀,究竟所为何事呢?” “啊?是你!你竟然没死?菩提师叔,千万要小心,他是那些妖孽的同伴啊!” 程立还未说话。突然之间,湖心岛上,又站起四道身影,快如疾风似地掠过湖泊,迅速奔跃到白衣僧人身边。只见这四人都须眉皆白,乃是四个老和尚。一个面带沉静微笑,一个如愤怒金刚,一个满面哀愁苦相。一个笑嘻嘻乐天知命。正是先前打过交道的喜怒哀乐四僧。 怒僧满怀戒备地向程立瞪了一眼。凝声道:“菩提师叔,这个人是妖孽的同伴。之前他也曾经来过这里。而且,真武宫的紫、赤、碧三位长老,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那哀僧向程立身后暼了一眼,立刻便看见了言家小公子和孔雀。他愁眉苦脸地道:“师叔你感应一下看看?这少年还有这女子,也不是好人,全是妖孽。” 乐僧则连连摇头:“唉~这位姓程的施主,之前你第一次来,还只是带来一头妖孽。这第二次来,居然就带了两头妖孽?唉~那要是这次再让你走了,下次岂不是你会带三头妖孽过来?这如何了得。” 喜僧道:“菩提师叔,这人十分厉害。之前被水中鼍龙吞了,居然也能不死。师侄等四人无能,不是他的对手。还请师叔出马,亲手降魔伏妖。” 怒、哀、乐等三僧也异口同声,叫道:“师叔慈悲,请出手降魔伏妖,为天下百姓绝此祸胎!” 87:对质 今天第二更 ———— 菩提禅空抬起头来,向言家小公子和孔雀两人分别望了一眼。微微点头,道:“他们身上,确实存在着妖气。这位程施主,你带了妖孽前来此地,究竟所图为何?” 程立道:“他们只是带路的。我来这里,是要找回先前在这里失散的同伴。” 菩提禅空皱眉道:“同伴?” 程立道:“没错,先前我和两名同伴一起来到此地。还没搞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几位老和尚,还有那三名道士,已经突然出现,对我们喊打喊杀。 我迫不得已,才出手自卫。可是之后,这几位老和尚又唤出鼍龙,把我一口吞下。我好不容易脱困,立刻回到这里。只想问一句,我那两名同伴,现在在哪里?” 菩提禅空点头道:“贫僧明白了。施主请稍等。待贫僧问一问几位师侄。” 程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菩提禅空随之转身,问道:“四位师侄,你们说这位程施主之前的同伴是妖孽。有证据吗?” 喜僧道:“回师叔,确实有证据。当时,我们正留在岛上,一如平常地念诵每日必念的金刚降魔大咒。这位程施主和另外两名女子,突然走了过来。然后其中一名女子听到降魔大咒的念诵声,立刻便头痛晕迷。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菩提禅空微微颌首,转身道:“程施主,佛门金刚降魔大咒,只对邪魔妖孽产生反应。普通人听到之后,却不会有任何感觉。而贫僧这几名师侄,想必也不敢说谎。那么施主的同伴,想必……” 程立用力一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道:“大师,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在这里干什么?” 菩提禅空不明所以。顺口答道:“这里是一处禁地。亦是邪魔妖孽的老巢。贫僧这四名师侄,乃是奉佛门祖师的敕令,在这里镇守,以防止妖魔侵入,取得深藏其中的祸世邪能,扰乱红尘,令生灵涂炭。” 程立摇头道:“大师说得不对。其实这里是女娲一族的祖居之地。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于世有大功。那么她的后裔,又怎么会是什么邪魔妖孽呢?你们随意跑到人家的祖地,堵住大门不让主人家进屋。这似乎有些不对吧?” 菩提禅空皱眉道:“女娲娘娘固然是正神。不过……”说到这里,他眉宇间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喜僧则忍不住接口道:“女娲娘娘什么时候,在世上留下过什么子嗣后裔了?简直荒谬。不过是一些妖蛇,为了自抬身价,所以攀附女娲娘娘,方便他们去害人而已。师叔,我说得没错吧?” 菩提禅空叹了口气,道:“鄙师侄所言甚是。程施主,你还有何话说?” 程立摇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又没亲眼看见过,怎么就能肯定说,女娲娘娘一定没有留下子嗣后裔呢?这是其一。 其二,我那名同伴,叫做谢小青。她在杭州城开了一家生药铺。平时替人看病,非但不收诊金,甚至还免费赠药。多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受了她的恩惠,得以恢复健康。试问,这是害人的妖孽吗? 还有其三。我们才刚来到这里什么都没做。几个老和尚就对我们喊打喊杀。难道佛门都是这种作派的?” 菩提禅空叹口气,道:“施主倒也说得有道理。是贫僧执着了。罪过啊罪过。南无阿弥陀佛。” 程立一伸手,道:“既然我有道理,那么请把我两名同伴交出来。接到人之后,我们立刻离开。” 菩提禅空面泛喜色,道:“能够和平解决,不动刀兵,那自然最好不过。四位师侄,那么,两名女施主如今在何方?” 乐僧道:“回禀师叔,鼍龙现身的时候,曾经揪起大浪。大浪平息之后,两名女施主便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菩提禅空颌首道:“明白了。那么程施主,贵同伴确实不在。施主请回吧。” 程立皱眉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总不能你们说她不在,我就自动离开。所以,我必须上岛看一看。找不到再说。” 菩提禅空想也不想,立刻摇头道:“这样不行。岛上是禁地。不准外人踏足。” 程立哂道:“房子的主人又不是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不准别人上去?” 菩提禅空认真地解释道:“祖师曾经留下遗训。妖魔一旦取回隐藏在岛上的邪力,势必祸乱天下,永州城首当其冲,说不定全城十多万百姓,都要死于非命了。所以三教才各自派出高手,在这里镇守。既然如此,那么程施主,你觉得我们有没有资格呢?” 程立直截了当道:“没有资格。说到底,这里的主人也不是你们。客人怎么有权力,可以代替主人家说话了?至于说祸乱天下什么的,更加是无稽之谈。力量终究只是一种力量。就像刀子一样。握在好人手里,就能救人。握在坏人手里,那就害人。但难道你要为了杜绝坏人拿刀子害人,就让普天下的人都不准用刀子吗?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 菩提禅空叹口气,道:“喃无阿弥陀佛。”双掌合什,再也不说其他话。但阻止程立上岛的决心,却表现得无比坚决。 程立看着这个和尚,目光逐渐显得凝重。但也同样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四周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之中。但在无形之间,**的味道,却又似乎越来越浓烈了。 双方立场各异,彼此也不能退让。显而易见,要解决问题,到最后也只有一个办法了——动拳头。谁的拳头更大,更硬。谁就有权说话,更有权做主。 这样一幕情景,被喜怒哀乐四僧,还有言家小公子及孔雀等,分别看在眼里。孔雀有些担忧,喜怒哀乐四僧则是大喜。唯有言家小公子,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心里也不知道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就在这恶战即将一触即发之际…… “咕嘟嘟嘟嘟~~” 阵阵水花声响起。而且越来越大。众人虽然相互对峙,但也忍不住各自回头张望。众目睽睽之下,赫然看见向来平静的糊水。此刻竟然活像被煮开了一样,不断沸腾翻滚。 难道又是那种巨型鳄鱼,或者另一条鼍龙?霎时间,程立禁不住嘿声冷笑,同时也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出手。 上次,程立是因为从来没见识这些水中的怪物,所以才让它们占了便宜去。但这一次,情况可完全不同了。不管是巨鳄,又或者另一条鼍龙。只要它们胆敢出现,便保管它们来得,去不得。 88:三千青丝三千恨 今天第三更完成 ———— 湖水翻腾,不但程立觉得诧异,甚至连菩提禅空,也觉得奇怪。他回首向喜怒哀乐四僧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你们召唤来的?” 谁不知就连喜怒哀乐四僧自己,也满腔惊讶。喜僧摇头道:“不是啊师叔。我们跟本什么都没做。” 菩提禅空皱眉,道:“既然不是你们,那……” “哗啦~” 一声水响,浪花冲天。霎时间,只见湖面之上凭空多出了一座透明水峰。风头浪尖之上,却不是什么巨鳄或鼍龙。虽说相隔甚远,地下洞窟内又光线昏暗,以至于难以看得清楚。但即使只是模糊一瞥,也能分辨出这踏浪而出者,俨然是个人。 巨浪如墙,“哗啦啦~”向前平平移动。片刻之间,已然扑至湖岸边缘。忽然,巨浪就似刚出来时候的突兀,一下子崩解坍塌,重新融入湖水之中。 站在浪头之上那人,置身半空无所凭依,当即向下坠落。然而才至半途,那人陡然“唰~”地张开了一把伞,乘风借力,飘飘扬扬,犹如浮萍一样徐徐降落。与此同时,更有阵阵如泣似诉,活像佩环新鬼哭啼乌般的曼吟之声,伴随着此人从半空飘下。 “三千青丝三千恨,八百红尘八百深。烟雨情缘空伞骨,无情拆作鬼箫吟。” 诗声入耳,程立身躯一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半空中那道身影。与此同时,站在程立身后的言家小公子和孔雀等二人,也同时浑身颤抖,赫然双膝一软,“扑通~扑通~”分别跪倒在地。别说挺身起立了,哪怕连抬起头来看着那道人影,也都办不到。 近了,越来越近。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倒抽口凉气。原来,这道从天而降的人影,哪里拿着什么伞了?根本就是张开三千青丝,以青丝为伞,乘风而下。单凭这一手轻功,便已惊世骇俗,绝对是绝顶高手的风范、 可是按照常理而言,要修炼出这么一手惊世骇俗的本事,即使天赋再高,少说也得花上二、三十年左右的时间。若天赋稍差,则一直到五、六十岁左右才能修成,也属常见。 更何况,此刻,这道从天而降的人影,所张开的三千青丝,每一根都洁白如雪,不见半点黑色。无论再怎么想,也应该是名老人才对。 但事实偏偏相反。这道从天而降的人影,非但不是什么老人,反而身材娇小,眉宇五官之间稚气尚存,乃是名顶多才十五、六岁左右,明艳绝伦,娇美不可方物的少女。 这少女不但有一头与年龄绝不相符合的白发,甚至连眉毛也是白色的。面庞宛若白玉雕成,肌肤则如羊脂。她身穿一袭简陋白衣,却仍遮掩不住那曼妙婀娜的身姿。容华绝代之余,眉宇间神态则是一片冷傲清高,仿佛生人勿近。但仔细看来,却又能发现在她眼眸深处,不时闪过一丝茫然。遗世独立,俨然与这滚滚红尘,显得处处格格不入。 一双晶莹玉足,未着鞋袜。轻轻踏落地面,纵然不染点尘,却让在场众人的胸膛以内,同时响起呯然心跳之声。但除此以外,便再没有任何声音。只因为在场众人在此时此刻,谁也不肯开口。唯恐一开口惊扰了这少女,岂非是天大的亵渎? 一片寂静当中,三千青丝软软垂下,披散于双肩之上的少女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向在场众人逐一望过去。那目光在言家小公子和孔雀身上略一停留。然后又在程立身上略一停留。却对于喜怒哀乐四僧完全视若无睹。终于轮到菩提禅空,却一下子“定格”,仿佛再也移不开一样。 菩提禅空不闪不避,坦然与这白发少女相对视。他的禅定功夫,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并非夸张形容,而是再真实不过的描述。可纵然如此,此刻在这白发少女面前,素来平静如古井不波的心湖,竟忽然没来由地…… 感到一阵悸动? 这种悸动从何处而来?即使是菩提禅空自己,也无从得知。他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眼前这名白发少女,似乎是自己一名非常重要的人。在那一瞬间,生平从来不近女色,视粉黛红颜,如同白骨骷髅的菩提禅空,经由某种强烈冲动,想要把这位白发少女拥入自己怀抱。 但到最后,理智依旧战胜了冲动。菩提禅空轻轻叹口气,双掌合什,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白发少女微微侧首,轻启朱唇,问道:“佛?佛是什么?你呢?你又是什么?” 菩提禅空柔声答道:“佛,就是觉者。理解和掌握这世间所有真理之人。吾乃僧者,视佛如师。孜孜以求,为的是有朝一日,也能大彻大悟,解脱而去。” 白发少女微微蹙眉。摇头道:“听不懂。不过……我总觉得很讨厌佛,也很讨厌僧。但是,不讨厌你。好像……你是我一个很亲近的人。” 菩提禅空轻叹口气,油然道:“是的。贫僧也这样觉得。” “师叔,你怎么啦?醒醒啊!” 眼看菩提禅空和白发少女表现得如此亲近,喜怒哀乐四僧禁不住大觉匪夷所思,更感触目惊心。忍不住便开口发声提醒。 怒僧更怒目横眉,呵斥道:“妖女!妳使的什么鬼域手段?竟敢迷惑佛门子弟?可恶!快快收了妖法,否则的话,要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嗯?” 白发少女受到干扰,似乎十万分地不高兴。她回首过来,向怒僧看了一眼。摇头道:“你也是僧。我讨厌僧。所以,滚开。” 话声未落,白发少女的三千青丝,陡然无风自动。赫然像灵蛇怪蟒一样暴起延伸,杀向怒僧。 “妖女!果然暴露本性了!”怒僧大喝一声,深深吸了口气,陡然一掌劈出。正是龙华寺七十二绝技之一,般若神掌之伏魔印。这般若神掌威力极强,一掌劈出,掌劲如排山倒海,根本无可抵挡的。可是万万没想到…… 三千青丝聚散无方,眼看掌力袭到,便骤然散开成千丝万缕。怒僧的掌劲登时打空,根本无从发挥。却还未等他换气变招,三千青丝再度聚合,疾如闪电地连点了怒僧身上十几处穴道,随即捆住他双手双脚,往湖水里面一丢。 “噗通~”水花过处,怒僧整个人坠落湖水之中。他身上被点了多处要穴,手脚完全动弹不得,赫然就似一块秤砣,笔直向湖底沉去。 89:八百红尘八百深 正常三更之一 ———— “救人!救人啊!” 怒僧堕水,其余喜、哀、乐等三僧同时大惊失色。 需知道这地下湖看似平静,实际上暗流汹涌。一旦被卷入其中,纵然是绝顶高手,也绝不容易挣脱。更何况,水中还潜藏着不知道多少怪物。什么赤火霸鲵,什么巨鳄,还有什么食人鱼之类,可谓应有尽有。 这些东西,可没一样是容易对付的。假如在陆地之上,以四僧的身手,还能与之一斗。但若落入水里,哪怕再多十条命,恐怕也不够死。 数十年共处同修,四僧虽非兄弟,彼此间情谊却要比亲生兄弟更深。所以看见怒僧落水,另外三僧便立刻忙不迭地出手相救。 只见三僧同时运聚指劲,凝神一点。立刻就有一道金光指气射出,犹如柔韧长鞭,缠向落水的怒僧。正是之前也曾经施展过的龙华寺七十二绝技之首:金刚一指禅。 指劲金光闪烁,无形却有实质,灵活处更胜手足。顷刻间,三道指劲同时缠上怒僧身体,向上猛地一揪,把他揪了起来,然后扯回到岸上。 地下洞窟之内,长年累月不见阳光,本来就阴冷异常。地下湖的湖水更是阴中之阴。温度与寒冰无异。怒僧身上被点了穴道,非但不能挣扎活动,甚至连提气暖身都办不到。仅仅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被冻得浑身哆嗦,面色发白,甚至连眉毛上都挂了白霜。 喜、哀、乐等三僧,又赶紧出手去替怒僧解穴。可是他们忙活了半天,折腾来折腾去,换过了至少十几种手法,始终无法解开怒僧身上被封住的穴道。 三僧惊怒交集,却又束手无策。只好大声向菩提禅空求教道:“师叔,这妖女厉害。我们解不开怒师兄身上的穴道啊。还请师叔出手。” 菩提禅空微微颌首,回身向白发少女道:“姑娘,贫僧这名师侄,也只是无意中冒犯了姑娘。请姑娘宽宏大量,饶过了他一次吧。” 白发少女轻哼着别过头,道:“不要。竟敢对我无礼,没杀了他,就算他好运了。反正点了穴道,又不会死人。时辰一到,自然就解开了。所以,让他先受着吧。” “这……” 一般情况下来说。若然穴道被点,只要经过一个对时(十二个时辰),则血气运行之下,闭塞的穴道,自然也就解开了。但如果是某种特殊点穴手法的话,则哪怕穴道解开,潜劲仍留体内,如跗骨之蛆,后患无穷。哪怕并无潜劲,单纯穴道被闭塞太久的话,同样会对身体有大害。 所以顷刻之间,菩提禅空不禁感觉好生为难。一方面,他绝不愿意对这白发少女用强。但另一方面,怒僧也是自己的师侄。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实让人大觉无可奈何。 程立虽然也算绝顶高手。但一来,他并没练过什么真气内力,也不懂点穴。即使想要帮忙,也有心无力,只能说句爱莫能助了。二来,程立对于喜怒哀乐四僧同样没什么好感。他们四个和尚倒霉,程立乐见其成。没有乘机落井下石,都要算很有良心了,哪里还会多做些什么?所以一时间,程立也不说话,只是交抱双臂,袖手旁观地看戏。 至于言家小公子和孔雀二人,更不敢言,不敢动,唯有在地上俯伏而已。在白发少女面前,他们仿佛猫儿遇上了老虎,竟是冥冥之中,就被一股无法形容却又无所不在的威压所震慑着。根本不敢多事,更不用说玩什么花样了。 僵持半刻,菩提禅空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姑娘既然执意为难,那么贫僧虽然不愿,也只好稍稍用一点强了。” 白发少女吃惊地向后退了半步,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要打我?” 菩提禅空耐心劝道:“只要姑娘替贫僧这师侄解开穴道,贫僧万不敢得罪。” 白发少女哼道:“不要。那和尚看着就让人来气。让他多吃点苦头吧。” 这少女说话行事,都一派天真无邪。此刻便十足十是小孩子赌气一样,让人啼笑皆非。当下菩提禅空无可奈何,道,那么,姑娘小心了。提起右手,平平一掌拍出。 白发少女不甘示弱,嘿声轻哼,同样举掌相迎。顷刻间,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互相拍击,紧紧抵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天地霎生变化。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把菩提禅空和白发少女紧紧联系在一起。他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而是携手进入一个超越了现实,不可思议之极的精神旅程之伴侣。 这趟精神旅程,本该只有他们两人的。可是忽然之间,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另外又有一股精神,也被卷了进来。无论是菩提禅空,抑或那白发少女,对此都无法抗拒,更难以排斥。只因为仅仅在万分之一次闪电的极短促光阴过后,三股精神已经相互融合在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这股被意外卷进来的精神,赫然是属于程立的。 为什么这两个人精神纠缠,居然会把自己也卷进来?程立也不太明白。只是隐隐约约地猜测,或许,和自己曾经接触过“劫力本源”有关? 但还未等程立对这个问题继续深思下去,他便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变了。变成是一名父母双亡,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普通小孩。 此刻,自己正拿着特制的叉子,跟随大人上山去捕蛇。因为当朝国师颁布法令,准许百姓以一种剧毒怪蛇抵税。只要能捉到那种怪蛇,老百姓便不用把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交上去,至少能吃个饱饭了。 程立继续向前走。立刻,四周的一切连同自己,又产生变化了。自己不再是小孩,成为了一名青年。手上拿着油纸伞,怀里搂抱着一名女子的柳腰,正在山野之间,乘风飞翔。那种感觉,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脚下,自己成为了世界之王一样。 思想如天马行空,瞬间便又一次进行跳跃。下个刹那,程立陡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幽深石室之内,旁边篝火熊熊,怀中则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她把那动人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展示给自己,然后缠绵旖旎,任凭自己自已轻薄。在两情相悦的恩爱当中,生命到达了最浓烈的境界。 紧闭双目,全身颤抖,直至这无比快美的一刻过去,才终于睁开双眼。但紧接着,他便觉得冷,好冷。睁眼观望,但见四面八方,漫天风雪。自己紧抱着心爱的女子,用自己所余不多的体温,竭力去温暖她,保护她。哪怕自己被冻成冰雕,甚至形神俱灭,也始终无怨……无悔…… 90:烟雨情缘空伞骨 正常三更之二 ———— 冰雕粉碎,形神俱灭,烟消云散。极致的毁灭,极致的痛苦,让整个灵魂又重新回到程立的脑海里。程立紧闭双目,全身颤抖。 他意识到了,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就是菩提禅空和白发少女的过去。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多少次轮回之前的他们。某种神秘不可思议的力量,把自己和他们两人的精神意识,紧紧联系到一起。 隐隐约约之间,程立似乎又听到了他们在内心处发出的至极呼叫。于是,程立毫不犹豫地再度投入其中,去接受这超越时空的奇妙经历,探求那缠绵悱恻,却又凄婉动人的千古传说之真相。 程立又看见了。这一次,自己是一名书生。正走在西湖断桥之上。两名女子撑着油纸伞,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翡翠珠钗落地。自己捡起翡翠珠钗,要还给失主。那穿青衣的女子率先回首,调皮地一笑。紧接着,穿白衣的女子也转身过来,目光缠绵,嘴角含笑,嫣然道:“多谢官人。” 一瞬间,程立明白了。此刻的自己,并不是自己,而是菩提禅空。可是菩提禅空也不是菩提禅空,乃是许仙,白娘子故事当中的许仙!甚至乎,许仙也不是许仙,而是当年的捕蛇少年,阿宣。 同样地,眼前这白衣女子,就是地下湖畔的白发少女,就是白娘子,也就是当年和阿宣生死相许的小白。但同时……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匹练飞踪”雪烟霞。 一阵恍惚间,时光再度跳跃。当凝定下来之后,程立便又看到了白娘子。此时此刻,白娘子已经真真切切,成为了自己的娘子。而近日则是重阳佳节,自己正手执酒壶,殷勤地向白娘子道:“娘子,这一杯,妳一定要喝。” 白娘子本不愿意饮酒,但受劝不过,最终还是饮了。然后,“镜头”陡然一转,程立马上发现,“自己”竟蜷缩在一座佛堂之内,浑身颤抖地不断念着阿弥陀佛。与此同时,佛堂之外,又传来了白娘子愤怒的叱喝之声。 “法海,你这臭贼秃!立刻把奴家的夫君交出来!否则的话,今天便要水漫金山!” 种种场景,无数片段,就像走马灯一样来回闪动。恩怨爱恨,生生世世,纠缠不休。忽然间,一种明悟占据心头。让程立知道,阿宣和小白,许仙和白娘子,菩提禅空和雪烟霞,他们这段前后纠缠了整整八百载漫长光阴,经历三生三世的情缘,在这一世,终于要彻底来个了结了。而且,为这段三世情缘画上休止符的人…… 就是程立自己?! “轰隆~” 精神的领域内,陡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地下湖畔,程立、菩提禅空、雪烟霞等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并且各自退后几步,满带震撼与疑惑地面面相觑。 精神世界中所经历的一切,虽然前后合共有八百年之久远。但实际上,在旁观者——如言家小公子和孔雀,还有喜怒哀乐四僧等——看来,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所以,对于他们三人突然出现这么奇怪的反应,众人都直觉活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愣了几次呼吸的短暂光阴,菩提禅空终于皱起眉头,小心戒慎地向程立问道:“施主……究竟是什么人?” 程立沉吟道:“我是……无意间被卷入的局外人。为什么会被卷入,我也不太清楚。” 菩提禅空道:“那么施主……” “够了。他是什么人,有什么重要的吗?” 一声娇叱,打断了菩提禅空的说话。雪烟霞紧握双拳,娇躯微微颤抖,一字一字地道:“阿宣,夫君,菩提大师。我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你,也不知道到底应该用什么身份去称呼你。但无论如何,我始终是小白。现在也好,当年也罢。生生世世,我都只是小白。那么在你心目中,,询问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来历,难道就比我更加重要吗?” 雪烟霞的质问,一时之间,竟令菩提禅空无言以对。良久之后,他方才苦笑道:“我……贫僧……阿弥陀佛。唉~贫僧不知道,实在是不知道。老实说,现在我只觉得心里好乱。” “……呼~~” 雪烟霞闭上眼睛,轻轻吐了口气。随即平静下来,柔声道:“好吧。我明白了。那么,便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整理心情吧。等你想明白了,再找我说话也不迟的。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 顿了顿,雪烟霞忽然一挥手。三千青丝再度无风自动,暴起延伸。一下子缠住言家小公子和孔雀两人,把他们扯过来自己身边。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身上为什么会有我们的味道?” 孔雀连忙道:“回姑娘的话。我们都是女娲一族的后裔。” “女娲族?” 雪烟霞一怔,但随即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宇间流露出释然之情。她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迈开脚步,就要踏上湖泊水面,向湖心岛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 菩提禅空一惊,陡然移形换影,挡在雪烟霞身前,凝声道:“妳……不能去那边。” 雪烟霞面色微沉,眉宇间已然酝酿了怒气。但仍然按捺下来,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菩提禅空仿佛不敢直视雪烟霞一样,垂首合掌道:“那是妖魔祖地,奉祖师法旨,为天下苍生计,任何人等,皆不能踏足湖心岛半步。” 雪烟霞眉宇之间,忽然呈现出凄苦之情。让旁边的程立,也没来由地陡然觉得一阵心痛。只见她缓缓道:“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吗?我会不会伤害无辜百姓,难道你也不知道?你的祖师法旨,难道当真比我还重要?” 菩提禅空神色黯然,缓缓摇头道:“你我之间,是私情。岛上禁地,是公事。若因私情而害公事,我将愧对天下苍生。” “那么,我呢?”雪烟霞逼视着菩提禅空,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道:“你又是否会觉得,愧对我?” 菩提禅空叹道:“会。小白,我欠妳的,实在太多太多。哪怕再还三生三世,恐怕也还不完。但纵然如此,我也不能放妳上岛。为了天下苍生,我甘愿背负着这份愧疚,直至无间。小白,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等了八百年,最后等回来的,就是这一句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怒极而笑,可是笑声当中,殊无半分欢悦,唯有无尽的悲怆和失望。雪烟霞一边笑,一边踉跄后退。连退七步,突然,那笑声从中而止。 雪烟霞一咬牙,左手抓起自己衣裳的下摆,喝道:“菩提禅空,你我三世之情,就此一刀两断。从今往后,恩断义绝!”右手如刀,用力一划。只听得“嗤~”裂帛之声过去,衣袍从中而断。正是所谓的——割袍断义! 91:无情拆作鬼箫吟 正常三更之三 ———— “小白……” 看着那飘扬落地的半截衣袍,一刹那间,菩提禅空但觉心如刀割,直是痛不欲生。然而,无论他心中再痛,终究也没有让开哪怕半步。只因为坚守天下苍生平安,杜绝妖魔为患世间的大仁大爱,早已渗透进他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纵然九死,亦无懊悔。 “做得好!菩提师弟,做得好啊!挥慧剑,斩青丝,断绝烦恼。如此所为,才是我们修道人的风范啊。若然婆婆妈妈,一味纠缠于这些这无谓的小情小爱当中,如何能够得正果,证大道了?” 宏亮笑声,陡然回荡全场。雪烟霞正满腔悲愤,骤然听到这样一番不知所谓的言论,当真怒从心上起,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哼,出来就出来。难道还怕你这小小妖孽不成?” 话未完,人已到。掌力如山,当空急压。出手之快,竟更胜语声。足见来者修为之高,已臻绝顶境界。 情知对手能为高绝,雪烟霞更不敢迟疑,举掌相迎。然而心绪尚未平复,弹指刹那,竟无法运聚全力。 “呯~” 双掌交击,声若闷雷。两道身影乍合又分。雪烟霞倒退七步,娇躯摇摇欲坠。突然间,她一张口,“哇~”吐出了大口殷红鲜血。血迹染上胸前衣襟,直令人看得是惊心动魄。 菩提禅空惊叫半声,下意识就想上前搀扶。但尚未举步,却又硬生生把脚步压下。眉宇之间,一片黯然。 “哼。居然就只有这么一点的本事吗?亏得道爷还以为传说中的白娘子,究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失望,实在教人失望。” 说话之人,乃是名童颜鹤发,外貌仙风道骨,身披绣有太极图案道袍的道士。他看着雪烟霞,不住地连连摇头,似乎当真很失望的样子。 耳边听得这道士不住地冷嘲热讽,雪烟霞更是怒不可遏。她深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出手偷袭,江湖上不入流的下三滥小瘪三,才能干得出的勾当。想不到这里居然也有一名鼠窃狗盗之辈。哼,你们究竟把本族的祖地,当成是什么了?垃圾场么?” 那道士冷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妖孽。可惜啊可惜。有道爷在此,任妳再怎么能说,今日也是来得去不得。乖乖束手就擒吧。否则的话,也只是多吃苦头罢了。” 菩提禅空在旁边越听越不对。要知道,直至方才自己和雪烟霞双掌交击,彼此精神相互连结,唤回了前生记忆为止。就连菩提禅空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前生,就是白娘子传说当中的许仙。而前世为白娘子的雪烟霞,居然会回到这里来,那就更在意料之外了。 可是怎么听这老道士所说,竟似他早已经知道了一切,专门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守株待兔,等雪烟霞自动送上门来的? 菩提禅空再也忍不住,凝声问道:“太乙师兄,这究竟怎么回事。难道说,你早知道……” 那道士轻拈长须,傲然道:“关于你的身份吗?这一点其实不是秘密。道、佛、儒三教宗主,都早已知道。只不过为了不要扰乱你的修行之心,所以才刻意隐瞒着你罢了。” 菩提禅空一震,心中滋味,也不知到底是悲是喜。他定了定神,又道:“那……为什么又要派我过来镇守禁地?” 那道士不以为然地道:“修行之人,岂能一味逃避过往?只有当过去不再成为纠缠你解脱的烦恼之后,才有机会得证大道。 所以日前,杭州雷峰塔倒塌的消息传来之后,三教宗主便已经明白,了断一切的机会,终于要来了。为了帮你一把,三教宗主才匆匆下达法旨,让你赶来这边,亲手斩断过往情孽。这也是对你的一片权权爱护之心啊。” 菩提禅空苦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贫僧明白了。喃无阿弥陀佛……” 那道士叹道:“要真正忘情弃爱,臻至八风不动的境界,说来似乎容易。可当真行来,又何其艰难? 菩提师弟,为兄知道你这个时候,心里肯定一片混乱。你能够挥慧剑斩情丝,不因为小情小爱就忘记了苍生大义,已经十分难能可贵啦。为兄自然也不能强迫你这个时候出手,去降魔伏妖。为了免得你难做,为兄就出手代劳了吧。” 菩提禅空叹口气,更不言语。径自走到旁边,在地面处盘膝坐下,双掌合什么,垂眉低目,念起经来。 连番变故,触目惊心,更兼峰回路转。喜怒哀乐四僧都看得目瞪口呆。显然,这样的发展,同样是他们意料不及的。言家小公子和孔雀两人,更是暗暗庆幸不已。 多亏了程立出手搅局,他们夫妻(兄妹)俩人,这才得以避过一劫。否则的话,单凭他们两个,就想要上岛?怕不是脚尖刚刚沾上一点儿岛上泥土,都早已被岛上的三教高手给联手轰成废渣了! 另一方面,那道士虽然口里极力贬低雪烟霞,但实际上他也明白,白娘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凭着自己一个人的本事,相信要败雪烟霞不难,要伤她更容易。但若然她要逃跑,那么多半也拦不住。而真武宫的宫主却有命令,务必生擒白娘子,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那道士更不犹豫,也是仰天一声长啸,在群山间响起。 霎时间,又有两道身影,分别从湖心岛的岛上现身,两人更立刻施展轻功,快如飞鸟奔马般渡过湖水,顷刻以后,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先前那道士身边。行礼道:“大师兄,可把我们给憋坏了。怎么样,这就是白蛇?” 那道士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妖孽。老二老三,咱们结阵,困住这妖孽。然后把它抓回去真武宫,从此作为本宫的护山神兽。快哉快哉,妙哉妙哉啊。” 那两名道士相互对望一眼,各自点头。随即火速散开,赫然形成一个大三角形,把雪烟霞围在中间。其中一人率先抱拳道:“在下真武宫逍遥子。” 另一人接口道:“真武宫紫霞子。” 之前那道士则背负双手,傲然道:“我是太乙子。咱们三师兄弟,号称太岳三仙。妖孽啊妖孽,能有幸听到我们的名号,妳便知道自己即使败,也败得并不冤枉了。” 92:道流渊源 三更之一 —— 儒、道、佛三教,千百年来,始终是天下正统,为世人所崇信。故此,虽然三教中人,极少涉及江湖争斗,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却从来都是举足轻重,无人胆敢忽视。 三教源远流长,天长日久,三教中人因为对教义的理解,又或者各种仪轨的不同,逐渐衍生出众多支派。初时,众支派彼此各不统属。经常有互相辩论争执之事。争执到激烈时,往往会演变为大规模的动武。 一旦动武,则纵然三教中人超然物外,却也难免死伤。而一旦发生死伤,则各支派之间怨连祸结,为了相互报复,可谓再无宁日。 那时候,还说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谈什么超脱生死,自在逍遥?还讲什么证果成道?众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参什么佛,修什么真,行什么圣贤之道?所以那段日子,被后人视之为三教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 眼看长此以往,三教必将沦亡,以至于万劫不复。三教之中的有识之士,于是纷纷挺身而出,商量对策。最后决定向朝廷上奏,借助朝廷的权威来解决分歧。 当时的皇帝审阅过这份奏折后,也对其十分重视。须知道三教无论在朝廷庙堂之上,抑或江湖草野中,都有极大影响力。三教若然生乱,天下必定也动荡不安。为天下计,确实有需要弥平这类纷争。 为了想出一个能够解决这问题的主意,皇帝和朝廷内诸位重臣,商议了整整三日三夜。终于决定,以朝廷的名义册立三教源流,确定三教之主脉。其余宗派,皆为主脉的分支。教内若有纷争,便由主脉出面调解,尽量避免动武。 此举大为有效。被册立的三教源流,得到朝廷支持,威信大增。出面调解纷争之际,争斗的双方顾忌到朝廷,往往便不敢做得太过分。即使动手,往往也只点到为止,轻易不会再闹出人命。如此一来,三教的骚乱总算逐渐得到平息,三教中人也由此得以从那无尽的怨孽牵缠中解脱出来,总算能够重回正轨了。 当时被册立的佛门源流,就是龙华寺。儒门源流,则是白沙书院。至于道门源流,三百多年前被册立的,是周南山纯阳宫。后来道门遭遇一场浩劫。纯阳宫风流云散,彻底败落。而太岳山真武宫崛起,就此取代了纯阳宫,成为道门源流。 当初的纯阳宫,号称天下道门正宗。创教真人名为神机子。自称师从传说中的纯阳真人吕洞宾,得传道法与无上神功。一时之间,横扫天下,全无敌手,被江湖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 神机子座下有七个徒弟,合称纯阳七真。这七真每人都自创一道支脉。纯阳宫风流云散之后,这七道支脉也分散到各地,继续传教。 年深日久,支脉中又分出了新的支脉。偏偏其中一个支脉里,竟出了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不世出的大宗师。这位大宗师正是太岳山真武宫的祖师,三峰真人。 三峰真人修为高绝,也是一位天下无敌。甚至有不少人都认为,即使当年的纯阳宫创教真人神机子,也未必比得上三峰真人。真武宫由此大大兴盛起来,最终被朝廷册立,成为新的道门源流。 真武宫成为道门源流之后,先前纯阳宫七大支脉,或者支脉的支脉,都有不少人投靠过来。三峰真人宽宏大量,一概都接纳了。 那些支脉的支脉也罢了。但原来七大支脉的传人,虽然投靠了真武宫,其实内心深处,还是颇有些不服气的。 打个比方的话。本来的纯阳宫,就像乡下的宗族,分为长房、二房、三房等。其中每一房又分为嫡子和庶子。而宗族之长的继承权,本来该属长房的嫡长子所有。即使长房已经没了,但也改由嫡次子继承。至不济也该是二房嫡子,或者三房嫡子才对。 可是现在呢?按照辈分算,三峰真人绝对只是最末一房,庶子所生的庶子。这份家业,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三峰真人继承的。偏偏三峰真人就继承了这份家业,被册封为道门源流,真武宫彻底取代了纯阳宫。这让其他嫡系支脉的人,如何能够信服? 三峰真人横推一世,技压万古。更兼德高望重,天下无不敬仰。其余人等即使心里有意见,也不敢明着说出来。但三峰真人修为再高,终于也有离世的一天。其后继位的,乃是三峰真人的徒弟。虽然也颇有人望,却自然远远比不上三峰真人。于是其余那些支脉的人,就觉得机会来了。 这些人里面,有些企图说服新掌门改宗,转为信仰自己所属的支脉。也有些去找新掌门的徒弟,从第三代下手。更有些想要直接动武,把新掌门拉下马,自己登位。总而言之,花样百出,闹出好大风波。 新掌门无可奈何,终于下辣手镇压,杀了不少人。同时又拉拢了几个野心较小的支脉,赐予他们半独立的特殊地位,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把这场风波压下去,彻底确定了本脉是真武宫唯一主干栋梁的地位。 可是人心不死,从那之后,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间中仍不时有支脉兴风作浪,企图取代主脉的地位。主脉烦不胜烦,往往就把这些支脉的人派出去外面办事。让他们到处奔波,也少点回来各种搞鬼。 之前被程立所击杀的紫长老、赤长老、碧长老等三人,合称“随山三老”,属于真武宫的随山宗支脉。太乙子、紫霞子、逍遥子等“太岳三仙”,则属于真武宫的嵛山宗支脉。这两宗的实力都极强,在真武宫众支脉之中,能排名前五。 至于太乙子本人,他更是真武宫十大长老之一。修为之高,已然到达天人合一境界。决不下于李焚舟或原无限等当世绝顶高手。紫霞子和逍遥子虽然稍逊,也足以和朱有泪、雷无咎等高手同列。 此刻三仙联手,结阵围杀。雪烟霞只怕莫说要击败敌人,甚至就是逃跑,恐怕也都不可能了。 93:诛仙 三更之二 ———— 自古以来,在世人心目中,都是正邪不相容,道魔不两立。降魔诛妖,向来被视为修道人分内之事。而邪魔妖孽,亦从来死不足惜。 然而,却很少会有人去深入思考一个问题。是否身为道者,便天然正确,可任意大杀四方?生而为妖,是否便背负原罪,绝对死不足惜? 若然当真如此,那么在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当中,为何从来都是生为妖孽的白娘子,深受老百姓喜爱与维护。反而一心要降魔伏妖的法海,成为人皆厌恶之辈? 假如这个问题,让太乙子来回答的话,那么显而易见,他的答案只有一句话:百姓愚昧!道即是道,魔即是魔。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无规矩不成方圆。举凡质疑者,皆属天魔扰心,已入邪途。纵死,亦不足惜! 一者满腔悲愤失落,急欲发泄。一者誓要降魔伏妖,以证大道。立场各异,无可调和。战,只属必然之事,根本无可消解,无从阻挡。 情知以一敌三,形势对己绝对不利。然而“匹练飞踪”雪烟霞竟无丝毫惧色,反倒一声娇喝,率先揪起战幔。三千青丝应声绷得笔直,四面八方,暴起延伸。去势之疾,宛若万箭齐发,洞石穿金,无坚不摧! 纵是修为再高,要在瞬间尽数遮挡白发来袭,也势必闹得手忙脚乱。三仙合击之势,定然就此被扰乱。雪烟霞自可乘机下手,各个击破。 “掩眼花招,能有何用?妖魔,可笑!” 未料到长笑声中,太岳三仙竟丝毫未有慌乱。只见三仙双臂起处,画圈为圆,成太极阴阳图,正是真武宫名震天下的“太极圈”,挪移卸劲,借力打力,精微玄妙,天下无双。 霎时间,三千青丝受太极圈劲力牵引,竟不由自主地相互缠绕纠结起来,形成三股粗麻绳,被三仙各自牢牢握于掌中,再不肯放手。 杀招未发先溃,被破解得彻彻底底。这还是小事。真正大事,在于三千青丝尽落于他人之手,一旦对方发劲拉扯,后果不堪设想。 羞恼交集,雪烟霞厉声娇喝道:“臭杂毛,放手!”身影飞纵,扯着对方还未发劲拉扯青丝之际,主动抢先杀上,要重夺战场主动。 电光石火之际,雪烟霞十指成钩,凌空抓打,正是太阴真经绝学——太阴白骨爪!爪劲所及,竟成一个巨大的真气漩涡,反扯太岳三仙。 太乙子根基深厚,尚且站得稳如泰山。但掌心微微一痛,却已经拿捏不住掌中青丝,被雪烟霞夺回。他登时微吃一惊,暗道:“太阴白骨爪至高境界——太阴漩空?这妖孽修为好高!” 咋舌未已,只见紫霞子与逍遥子二人修为稍差,赫然立足不住,身不由己就被扯得双足离地,主动投向雪烟霞。弹指刹那,一双索命勾魂的白骨爪,赫然狠狠抓向二人面门。 紫霞子与逍遥子亦非庸手。弹指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断声暴喝。举掌相应。紫霞子双掌合并,掌心处俨然呈现出一个“艮”形卦像。逍遥子则两掌交错,各自显现出半边“震”形卦象。正是真武宫三峰真人所创之“八卦掌”。 “嘭~” 电光一霎,掌爪交触,爆发出闷雷轰鸣。真气互冲,内力对撼,三人堪堪打成平手。雪烟霞但觉自己左手白骨爪撞上“艮”形卦象,就似撼上一座亘古不变的万丈高山,无论自己发劲再狠,对高山的影响,依旧微乎其微。而右手白骨爪和“震”形卦象对撼,更有强烈雷罡电殛反冲,俨然让自己半身酸麻。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者,蕴含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之威,精微奥妙之极。虽只是三峰真人年轻时候所创,相比后来的功法,显得还未尽完善。但放眼武林之中,这八卦掌已经是一等一的厉害武功,足以镇妖除魔了。 但太阴白骨爪乃道门前辈“道尊”所创之功法。若论精妙,更在八卦掌之上。说及根基,雪烟霞也只会比太岳二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故此一刹错愕之后,雪烟霞立时凌厉反扑。双爪似暴风骤雨,抓打撕扯,狂攻猛打。招招动魄,式式惊心。 在如此凌厉攻势之前,紫霞子逍遥子二人,纵然有心要拉开距离,重整阵列,却竟是不能办到。迫不得已,二人展开八卦掌,见招拆招,以快打快! 顷刻间,三人盘旋纠缠,六条手臂快得仿佛凭空消失,不见影踪。唯有阵阵密集如金锣战鼓般的交击震响,连绵不绝地传出,震撼整座地下湖。 掌爪交错,凶险异常。三人都似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稍一疏忽,立刻就是摔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因此太乙子纵然心焦,却也无法再贸然插手相助两名师弟。他只好掐指捏诀,蓄势待发。一旦雪烟霞稍露颓势,又或者紫霞子逍遥子稍微摆脱纠缠,太乙子立刻就要出手,发动致命一击。 旁观众人之中,菩提禅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只是默默念诵经文。但额角处不期然渗出的点点细密汗珠,却已经把他内心的关切,完全暴露无遗。 喜怒哀乐四僧,则是圆睁双眼,死死盯着交手中的三人,面色忽喜忽忧。情绪已全被战局所牵引。还有言家小公子和孔雀,同样紧握双拳,掌心处早已湿漉漉地一片冷汗。显得紧张万分。 程立则一边观战,一边微微点头。说实在话,太阴真经虽然被称为道门至高无上的神功。但程立却一直觉得,其威力其实也只是不过如此,算不上特别厉害。 证据就是小青虽然也修炼了全篇完整的太阴真经,可是论真正实力,却仍算不上一流。即使和翟飞惊、黄磊、白仇非等高手相比,亦似仍差一线。更不要说和李焚舟、原无限、祝顺水等绝顶高手相比较了。 可是现在,雪烟霞亲身演示太阴真经的绝技,程立在旁边观看,赫然发现同样是一招白骨爪,在雪烟霞手上使来,威力竟胜过了小青十倍! 念头尚未转定,陡然,但听得雪烟霞厉声叱喝,出手速度陡然暴增逾倍,双手忽指忽掌,忽拳忽爪,腥风四溢,暴卷成旋,把紫霞子和逍遥子彻底包裹在旋风之内。 太乙子面色剧变,脱口喝道:“太阴催魂?好个妖魔,休想逞凶!杀!” 声犹未落,寒风呼啸,狂飙暴卷。地下洞窟之内,竟飘雪飞霜,带来了彻骨之寒。但见太乙子并指为剑,俨然凝聚成一股凌厉无匹的冰雪剑芒,随之人剑合一,冲着旋风中的雪烟霞破空疾刺!然而…… “啊~啊~” 剑芒未至,惨嚎已起,暴卷成旋的阴风,猛然由内而外爆破开来。两道身影浑身浴血,倒撞抛飞,正是紫霞子和逍遥子。 太乙子在仓促间匆匆一瞥,却见二子身上伤痕累累,胸口凹陷,头颅变形,竟是分别连中了白骨爪、摧心掌、以及伏魔拳等三大杀着重击。纵然根基深厚,还不至于就此丧命。但筋骨寸碎,经脉重创。余生之中,恐怕连大小便都要躺在床上。彻彻底底,成了两个废人。 94:两败俱伤 三更之三 ———— “师弟!” 亲见两名师弟惨遭废功,太乙子登时双眼发红,浑身颤抖,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抑。虽说道家修行,讲究太上忘情。但数十年同修之情,如何能够轻易抛却? 激愤之下,太乙子俨然不顾一切,把毕生所苦修的正宗玄门真气,尽数灌注于剑指之中。冰雪剑芒陡然一亮,更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鲜明,以石破天惊之势,破空疾刺! 紫霞子与逍遥子二人,亦非庸手。正常情况下来说,以一敌二,雪烟霞虽然仍能取胜,却非得再耗费比现在多三倍的时间不可。如今能够速胜,一来因为雪烟霞满腔怨愤,急需发泄。二来更因为她不惜大耗元气,打出“太阴催魂”的杀招。 众所周知,太阴真经之内,记载有九大绝技。只要能练成其中之一,亦已足以独步江湖。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原来太阴真经之内,还记载有九式杀着。每一式杀着,都融合了九大绝技的精华。威力之强,简直无可言喻。 太阴催魂,就是其中一式杀着。要练成这一式,必须首先练成白骨爪、摧心掌、以及伏魔拳等三大绝技,然后融会贯通,把三大绝技的精奥之处,合并在一式之中施展。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诸佛。紫霞子和逍遥子两人,却如何能够抵挡?故此一击之下,当场便被打成废人。 可是要施展太阴催魂,却也大耗真元。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雪烟霞正处于最为脆弱之时。突然间再遭遇太乙子的“雪花神剑”全力一击,危矣! 若循正路,则既然力不能及,便当后退闪躲,先避其锋芒,再筹谋反击才对。然而伤心失望之下的雪烟霞,满腔悲愤,已然有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心思。 故此电光石火之际,雪烟霞非但不避,反倒娇喝一声,奋发残力。一双白骨爪左右合拢,猛地当空抓取。竟要来个空手入白刃! “噗~” 轻声响过,雪烟霞的双爪,已经牢牢抓住了冰雪剑芒的剑刃部分。可是双方力量差距太大,以至于抓得住,接不下。冰雪剑芒的剑尖部分,赫然深深刺进了雪烟霞左侧胸膛,距离心脏的位置,仅仅只差三寸。半截染血的剑芒,更从雪烟霞后背处穿出,赫然把她这幅娇躯,彻底“挂”在剑上。 剑芒入体,寒气随之四散,肆无忌惮,直接侵蚀雪烟霞的五脏六腑。一瞬间,雪烟霞眉宇之间,胸膛伤口附近,竟然都凝冰挂霜。让她乍看之下,更似一尊冰雪雕像,却绝不似有血有肉的真人。 “雪花神剑”的厉害,普天之下,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太乙子了解得更加清楚了。他五官扭曲,面露狞笑,喝道:“妖孽,本想给妳一条生路走。没想到妳偏要自寻死路。好吧,道爷便成全妳!”更不分说,狂催真气。剑芒上透发的寒气,也益发厉害。不过眨眼工夫,雪烟霞的半个身子,竟然都已覆盖上了一层薄冰。 雪烟霞本能地回过头来,向菩提禅空看了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浓浓的希冀。然而触目所及之处,菩提禅空始终盘膝坐地,双掌合什喃喃念经。仿佛连抬起头来,向雪烟霞再多看一眼的兴趣,也已经消失。 心丧若死,哀莫大于心死!一瞬间,雪烟霞凄然苦笑,陡然一咬银牙,喝道:“臭杂毛,要杀姑奶奶,妳还没这资格!” 声犹未落,三千青丝再度腾空狂舞。雪烟霞双手一松,竟主动放开冰雪剑芒,任由剑芒贯穿自己身体,乘机猛向前冲。双爪齐出,猛地抓住了太乙子的脑袋,更不分说,一头就撞过去。 “咚~” 脑袋砸脑袋,额角撼额角。两两相冲,各有损伤。就似火星撞地球一样,赫然把彼此也撞得鲜血迸流。这样拼命的打法,哪里还像什么武林高手,简直就像市井中的泼妇!i 太乙子修了一辈子的道,练了几十年的武,却哪里见过这种,只有下三滥地痞流氓,才会使用的花招?霎时间,他又惊又恼又痛,感觉头晕眼花,金星乱冒。下意识脱口骂道:“疯婆子!放手!” 雪烟霞嘶声长笑,非但不放手,反而更依样画葫芦,又是低头一撞。太乙子再度吃痛,忍不住厉声痛嚎,同样发起狠来,撤去剑芒,反手一掌,重重击在雪烟霞小腹之上。 这一掌之力,非但能开碑裂石,甚至就是青铜巨鼎,也能一掌打成废铁。雪烟霞再狠,再不要命,终究已是强弩之末,哪能承受得起? 她不由自主,“哇~”一口鲜血喷出。右手白骨爪却暴起反扑,一爪抓在太乙子面皮上,用力一撕,登时鲜血淋漓,几乎把太乙子的半边面皮都给撕了下来。 太乙子本能地捧着自己受伤的脸,痛极惨叫。雪烟霞则身形犹如断线风筝,向后飞出七八步远,这才“咚~”沉重着地。竟是两败俱伤。 真武宫宫主本有法谕,吩咐太乙子务必生擒雪烟霞。可是此刻,两名师弟身受重创,铁定要成为废人。太乙子自己伤势也是不轻。本来的鹤发童颜,神仙风姿,如今已经变成了不人不鬼的狰狞可怖。 怒气攻心,转为浓烈杀意。太乙子用力一顿足,咬牙切齿道:“如此凶横,果然妖孽。拼着违反掌教真人法旨,也留妳不得!杀!” 不由分说,太乙子身形再动,纵身飞扑上前,又是一掌拍下,直取雪烟霞心脏要害! 雪烟霞五脏犹如刀割,半身冰凉,筋骨酸软,全身上下无处不伤,哪里还能挡得住这夺命一掌?生死关头,她还是忍不住,又再向菩提禅空多看了一眼,却见菩提禅空仿佛已经化身为泥塑木偶,丝纹不动。 雪烟霞凄然惨笑,闭起双眼,静待那最后一刻的到来。可是…… “呯~” 前所未有的怪异声音,在雪烟霞耳畔响起。接踵而至的,竟是凄厉惨叫。雪烟霞愕然睁开双目,惊见太乙子捧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正向后踉跄倒退。 不,说错了。哪里还有什么“一只”手掌?太乙子这只右掌,根本只剩下手腕至掌心的短短半截。至于另外半截,早已不翼而飞。伤口处白骨森森,直教人乍看之下,便是毛骨悚然。 95:有朋自远方来 一声枪响,惊破十方。在场众人,包括菩提禅空在内,纷纷愕然抬头,回眸注视着开枪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程立面无表情,提起麦林左轮,冲着枪口轻轻一吹,把硝烟吹散。 菩提禅空忍不住道:“施主,你这是?” 程立反问道:“我不管你是阿宣,是许仙,还是菩提禅空。我只问你一句话。她,是不是你的女人?” 菩提禅空眉间浮现出丝丝痛苦挣扎的神情,终于苦笑道:“施主不要再和贫僧开玩笑了。出家之人,首要戒绝女色。哪里还有什么女人?” 程立喝道:“放屁!出家人即使要戒绝女色,难道连恩情都要戒掉吗?八百年来,三世轮回。你究竟欠了她多少,你自己心知肚明。现在有人要杀她,你居然也可以无动于衷的?你究竟还是不是个男人?不,应该说,你究竟还是不是人?” 菩提禅空面带羞惭,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太乙子则已经替自己点穴止血,猛然回首,咬牙切齿道:“邪魔妖孽,满嘴歪理。妄想动摇我们修行人的道心?你好狠毒!今天道爷即使拼着不要这条老命,也非得诛灭了你这妖孽不可!” 程立森然道:“你说谁是妖孽,谁就是妖孽?你要诛谁,谁就该死?请问您老究竟是哪位啊?老天爷吗?呵,可笑。” 太乙子是真武宫的长老,地位高高在上。所以他向来只会受人奉承巴结,几时听过这种冷嘲热讽的说话了? 霎时间,太乙子又痛又怒,双眼喷火,三尸神乍乍乱跳。厉声大喝道:“道爷和你拼了!”左手剑指高举过顶,不顾一切豁尽所有,疯狂运转起毕生辛苦修为的真气,尽数灌注入剑指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口巨大的冰雪之剑,凭空耸立。凛冽寒风从剑锋之上呼啸透发,赫然让整座洞窟都受到严重影响。地下湖的湖水首当其冲,竟被迅速冻结。厚重冰盖从湖岸处开始,迅速向湖心方向蔓延。不过眨眼工夫,竟然把大半边湖面,都彻底凝结。 真武宫绝学,雪花神剑的最后一式——八方风雪! 太乙子本身已经受伤不轻。再来这么拼命,先别说杀不杀得了人的问题,问题在于这一招过后,他自己恐怕也要油尽灯枯,当场毙命了。所以霎时间,菩提禅空禁不住大惊失色,叫道:“太乙师兄,住手!施主,你也千万别冲动!”更不敢耽搁,挺身跃起,身形一动,早已挡在程立和太乙子两人之间,以自身为盾。 雪烟霞勉力从地上坐起,放声大笑道:“好个慈悲为怀的菩提大师,好个重情重义的大和尚啊。得你庇护,天下苍生当真福气不浅。哈哈,哈哈哈~~”笑声遍传四壁,可是其中又哪里有半分欢悦之意了?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就在战火即将再度燃点,把在场众人也狠狠卷入烘炉当中之际,一道柔和吟诵之声,陡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在场众人,都下意识循声回首,向吟诵声传来处看过去。却见地下湖所在洞窟的另一边,有道人影缓步走出。 只见此人身穿一袭玄墨衣衫,头戴儒冠,身后背负着一杆判官笔。嘴角含笑,神态一派轻松。看他的模样,完全不似走进战场,反倒像是郊游踏青。不期然之间,竟令人也感觉如沐春风。纵然还未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却已经令战场之上的气氛,为之大大缓和。 太乙子和菩提禅空两人,乍见这玄衣人,都同时为之一喜。太乙子急不及待叫道:“判春秋,快来帮我,一切杀了这几个妖孽!”菩提禅空则连忙:“御命丹心,千万别动手。都是误会,全部是误会!” 那玄衣人分别向太乙子和菩提禅空微微点头。踏着轻快步伐,来到近前。驻足之后,先是向程立一笑,随即抱拳行礼,道:“区区在下,御命丹心判春秋,来自白沙书院。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白沙书院?果然儒门的人,也都插手了这件事。” 程立微微点头。记得之前孔雀讲过,湖心岛上,分别有和尚道士以及书生在驻守。道门是之前的紫长老、赤长老、碧长老等三人。佛门就是喜怒哀乐四僧。至于儒门的人,则并未现过身。 至于菩提禅空和太乙子这些人,看来都是杭州雷峰塔倒下之后,龙华寺和真武宫收到消息,知道琉璃宝藏所在的洞天福地快要暴露,单凭现在的人手,绝对守不住,所以才紧急调派过来的。 既然佛门道门都有所行动,同样身为三教之一的儒门,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眼下这名自称为御命丹心判春秋的玄衣人,看来正是儒门源流白沙书院,所派出来的高手。 程立心里念头转过,随即向对方微微一颌首,道:“辽东,自在山庄,程立。” 判春秋恍然道:“哦,原来阁下就是黑煞神君。久仰久仰。” 程立道:“爽快些。你要打,就动手。” 判春秋摇摇头,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必轻易就打生打死呢。有朋自远方来,应该不亦乐乎啊。” 太乙子气急败坏,喝道:“判春秋,你这个酸书生!到了这时候,还来之乎者也?睁大你的眼睛看看。紫霞子和逍遥子已经被那妖孽残害得变成废人了。还有我这只手,也是拜那该死的黑煞魔头所赐。你居然还有朋自远方来?谁是你的朋啊?!” 站在旁边的喜僧,也接口道:“春秋师叔,你看那边那名女子,她就是传说中的白蛇妖。还有那边的女子和小孩,也都和蛇妖是同族。黑煞魔头庇护妖孽,分明蛇鼠一窝,狼狈为奸。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怎么还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 判春秋轻轻摆手,笑道:“你们别急,都别急。知不知道我刚才出去散步的时候,都遇上了什么人?” 太乙子皱眉道:“遇上了什么人?哼,这里是地底石洞,又不是通衢大邑。你能够遇得上谁了?” 判春秋微微一笑,道:“太乙师兄,你这可猜错了。事实上,我还真遇上了人。而且,还是很熟的老朋友呢。” 这下子,就连菩提禅空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他问道:“御命丹心,你究竟遇上了谁?不用卖关子了,赶快说吧。” 判春秋笑道:“其实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而且刚好,这个人一定可以帮上我们的忙,解决掉眼下这里的问题。” 顿了顿,他提气扬声,呼唤道:“柔大档头,请出来吧。” 话声才落,立刻便有两道人影,也从刚才判春秋所现身的地方走出。乍见这二人,程立登时喜出望外,脱口叫道:“小青!柔姑娘!” 96:不亦乐乎 现身者并非他人,赫然就是小青和菩萨蛮。久别重逢(其实也不算很久。满打满算,还不满两天),终于再见。程立立刻就想迎想去。 但还没等他举步,小青已经失声叫道:“姐姐!”放步飞奔,一下子冲到雪烟霞身边,舒臂紧紧搂住她,泪流满面地呼道:“姐姐,我是小青啊。妳还认得我吗?” “小青?你是小青?可是你的样子,怎么……” 刹那间,雪烟霞面似乎十分惊讶。可紧接着,天生的同族气息,却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个千真万确,就是小青。 相隔数百载之后再见故人,雪烟霞也禁不住为之悲喜交集。她展开双臂,反过来紧紧搂住小青,再也不放。霎时间,两姐妹相依相偎,同时放声大哭起来。 看见她们这样子,程立也不好过去打扰。恰好这时候菩萨蛮也走了过来,程立当即迎上,道:“柔姑娘,妳们平安无事,那就太好了。” 菩萨蛮嫣然一笑,道:“程少你也没事,那更好。唉~之前看见你被那头怪物一口吞下去,我都不知道多么担心。” 程立摇头道:“惭愧。”顿了顿,又问道:“这段时间里,妳们都在哪里?” 菩萨蛮道:“当时小青昏迷不醒,你又被那水底的怪物吞了。我也没办法,唯有带着小青先逃开去。反正这里有千洞万窟,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怕被追兵赶上。就这么过了一天一夜。小青终于醒了。我们正想找路出去,却忽然就遇上了春秋先生。” 程立回过头,向判春秋看了一眼,问道:“他究竟是谁?你们好像很熟?” 菩萨蛮道:“不算特别熟。但见面的次数也不少。白沙书院当中,有十位经学博士,在儒门经典上的造诣特别深厚。春秋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几年前天子还未亲政的时候,曾经请春秋先生入宫,给天子授课,讲解《孟子》。当时我跟着世叔,也参加过几次皇宫里的经筵。故此和春秋先生亦算是旧相识吧。” 程立这才恍然。他知道,虽说世人总把佛、道、儒三教并称。但事实上,儒门的影响力,更要胜过佛道两家。只因为自从当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历朝历代,皆以儒家之术治理天下。武将不论。单说文官的话,几乎都可以算是儒门弟子。 当然,这种专门研究经术的儒门,和江湖上所指称的儒门,以及由天子册封的儒门源流,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正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儒字。彼此间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于说白沙书院,它历史源远流长,曾经培养出许多治国英才。前朝不说。单说当今朝廷,便至少有四成以上的官员,都出身于白沙书院,至少也是在白沙书院听过课。所以白沙书院被册封为儒门之宗,实在理所当然,实至名归之极。 这种情况下,在经筵上给天子讲学,传授儒家经典这种大好事,当然也少不了白沙书院的份。另一方面,诸葛太傅是当朝太傅。太傅这个官职,本身就是帝王之师。故此安排老师给天子上课,本来便属于太傅的份内事。则菩萨蛮跟着诸葛太傅,和判春秋见面,也属于理所当然之事了。 “判春秋,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边厢,太乙子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问道:“那名身穿青色衣服的女子,分明也是妖孽!你不下手杀了她,也罢了。居然还把她带回来?简直气死我了!” 判春秋笑道:“太乙师兄,不要这么轻易就动气啊。你身上还有伤呢。来,消消气。你看那边那位姑娘,很眼熟对吧?她就是诸葛太傅四大弟子之中,排行第二的‘柔荑’啊。” 太乙子冷哼一声。道:“是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那又怎么样?” 判春秋道:“诸葛太傅是什么人,太乙师兄你难道还不知道,还信不过?柔大档头是诸葛太傅的徒弟。她一再向我保证,小青姑娘并不邪恶,更不是那种害人的妖孽。多多少少,我也得给些面子嘛。” 顿了顿,判春秋又低声劝说道:“不久之前,我刚刚收到消息。天子听过了杭州雷峰塔倒塌的消息之后,曾经下达命令,要把白娘子带回去给他的。 太乙师兄啊,你要是执意在这里杀了白娘子,那么将来回去白玉京,又该怎么向天子交代了?到时候,也不用天子表态。恐怕真武宫为了避免惹上是非,都会主动断尾求生,把你交出去啊。大好前程毁于一旦。那么你说,值得吗?” 听了这几句话,哪怕是本来满腔愤恨,只想要报仇的太乙子,也禁不住犹豫起来。判春秋乘机又劝说道:“要是那种残害人命的妖魔,当然诛除了也不足惜。但白娘子和小青嘛,我们都知道的。她们心地善良,岂是一般妖魔所能相比?太乙师兄,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给天子一个面子,暂且放过她们吧。” 菩提禅空听得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不错,春秋师兄说得再对没有了。太乙师兄,就请高抬贵手吧。” 太乙子权衡再三,终于重重一跺脚,咬牙切齿道:“好吧。那就让他们赶快滚。无论如何,湖心岛绝不能让她们踏上半步。若有违背,就连天子的面子,也别怪我们顾不上了。” 菩提禅空大喜,赶紧道:“不会不会,他们当然都是知道分寸的人。太乙师兄,我这里有枚天王补心丹,你伤势不轻,赶紧先服下吧。”说话之间,就从怀里取出个小小瓷瓶,倒出枚清香扑鼻的朱红色丹药。 太乙子知道,这天王补心丹是龙华寺秘传的丹药,对于治疗内外伤势,都有奇效。自己伤势着实不轻,正好需要。当下更不推辞,接过丹药,一言不发,转身施展轻功,蹬萍踏水,赫然回去湖心岛上坐下,再也不出来了。 小青和雪烟霞两姐妹,这才真叫做久别重逢。此刻,她们的心思已经全放在彼此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打打杀杀?太乙子主动离开,那是正中下怀。 虽然看模样,菩提禅空还有什么想要说的一样,但雪烟霞对他已经极度失望,极度厌恶。当下更二话不说,拭去泪水,拉上小青就走。程立和柔荑自然也随之跟上。 言家小公子和孔雀相互对看之下,都显然对这么个结局,大大感到失望。但也没奈何,唯有赶紧追随程立等人离开。身后处,却又传来了判春秋曼声吟诵的送别之辞。 “寒更承夜永,凉夕向秋澄。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 97:重见天日 “轰隆~” 暗黑战体站定脚步,猛然挥动拳头。高重力加持,再加上超高密度的暗物质装甲,两大因素同时作用之下,他这一拳的力量,几乎高达上百吨左右。 无招无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最纯粹的暴力。但世上几乎没有任何物体,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一拳。哪怕是再坚固的石壁,也同样不能。所以这一拳下来,石壁登时“哗啦啦~”彻底垮塌。大量土石应声落下,揪起了大片浓厚烟尘。 烟尘还未完全散去之后,一缕明媚阳光,已然迫不及待地,从石壁之外投射进来,率先落在暗黑战体身上。 阳光所照耀之处,暗黑战体迅速收缩,还原为一团小小黑球,被程立随手收起。他挥臂拨开残存的烟雾,迈步走出。穿过被自己轰破的石壁,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全身上下都沐浴在残阳阳光当中。一阵微风吹过,当中更夹杂着清新的草木香气。程立只感觉身心都豁然开朗,有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 在程立身后,小青搀扶着雪烟霞,也跟着一起走出。紧接着,就是言家小公子和孔雀。最后则是“柔荑”菩萨蛮。众人鱼贯走出,一时之间,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深深呼吸。 地下洞窟再怎么广大,空间终究是有限的。相比起地面的世界,还是显得太过狭窄了。置身于地下,短时间内还没有问题。但时间一长,始终很难避免得了一种憋闷感,所以此刻回到地面上,众人都感觉大为舒畅。 菩萨蛮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笑道:“小青妹子,让妳带路,可真是带了条好路啊。要不是有程少在,恐怕咱们就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了。” 小青有些尴尬。道:“我也不认识这附近的地形啊。都是让蛇儿带路的。谁知道那条蛇会那么笨,让它帮忙找到一条可以最快回到地面上的路,它居然找到了一条石缝。除去它自己以外,根本没人能走得了的。” 顿了顿,小青又笑嘻嘻道:“不过不怕,我们有小哥哥在这里嘛。只要有他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我就知道。” 雪烟霞看着小青这模样,禁不住嘿声冷哼,似乎想要说话。但话还未到嘴边,陡然一阵气促,随即牵动伤势,禁不住连声咳嗽起来。 小青连忙回首过来,搂住雪烟霞,在她背上轻拍。关切地问道:“姐姐,妳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雪烟霞咳嗽了几声,轻轻喘着气,弱弱地道:“没什么,死不了的。” 程立走过来,道:“雪姑娘身体不要紧吧?我这里有药,应该还有点用的。”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拿出个药匣子打开,登时清香扑鼻。正是之前李焚舟所赠送的,根据无极仙丹药方所改进的“小无极丹”。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无极仙丹,但这小无极丹也是一种难得的灵药。却没想到,雪烟霞只是随意向药匣瞥了一眼,便摇头道:“好意心领。不过用不着,收回去吧。” 小青讶异道:“怎么会用不着呢?姐姐,这个药可是……” “我说用不着,就是用不着。没听懂吗?” 毫无预兆,雪烟霞面色陡然一变,厉声呵斥。小青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松手退开两步,反而靠到了程立身边。小心翼翼地道:“姐姐,妳……妳别生气。身上还有伤呢。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雪烟霞也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激动了。放软了口气,道:“找个地方休息也好。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好的吗?” 孔雀连忙接口道:“有的。这附近没多远就是一处山谷。山谷里面有间木屋,正好让娘娘休息。” 雪烟霞点点头,道:“那就带路吧。” 孔雀大喜。迅速和言家小公子相互打了个眼色。随即毕恭毕敬道:“好的。那么娘娘,请随我来。”和言家小公子一起,当先在前面带路。 小青也向程立打个眼色,流露出“抱歉”的神情,扶起雪烟霞,从后跟随。程立则耸了耸肩膀,把药匣收起,和菩萨蛮一起走在最后。 菩萨蛮安慰道:“程少,白娘子刚刚遭遇到那样的事,心情不好,也是必然之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程立摇头道:“放心,当然不会。她是小青的姐姐,无论如何,我总会让她几分的。”。 菩萨蛮微微一笑,道:“程少果然很细心呢。小青能遇上你,当真是她的福气。” 顿了顿,菩萨蛮又道:“程少,那言家小公子和孔雀姑娘,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程立道:“说来话长。其实这位言家小公子,真正的身份,正是永州排教教主。” 菩萨蛮大吃一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程少,你给我详细说说看?” 程立点点头。于是从自己被鼍龙吞掉之后说起。再说到永州城天降雷雨,乌云中显现白蛇异像。然后白蛇坠落城外山岭。自己和李焚舟一起前往追寻。 之后,程立又说到和朱有泪及沧海月明楼的高手,和原无限及其座下弟子六合青龙,和祝顺水及黑水道诸将等等连番大战。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排教教主所安排的阴谋陷阱,为的就是请君入瓮,然后他们在渔人得利。到最后阴谋揭破,计划破产,排教教主和孔雀不得不迅速逃亡…… 虽然,程立已经把这段经过尽量简约地说出了。但由于事情太复杂,所以最终,还是说了整整一炷香左右,方才说完。 菩萨蛮听罢,不觉长舒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当时情况可凶险得很啊。要不是有程少你在,单凭李焚舟、祝顺水、原无限那一帮莽夫,恐怕上当受骗了也不自知。那么排教教主的计策,多半就当真成功了。” 程立道:“那也未必。李大哥他们,也是在江湖上打滚了一辈子的。假如他们真有这么容易便受骗上当,那么他们也早就死了吧,哪里还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菩萨蛮微微一笑,不再对此进行争论。她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前面的言家小公子和孔雀。凝声道:“我办案办了那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心思歹毒之辈。这排教教主在其中,至少也能排名三甲之列,要不是体质特殊,弱点太明显的话,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程立道:“放心。现在他这个模样,翻不了天的。” 菩萨蛮凝声道:“现在他还是小孩子状态,自然不行。但程少你说过,他会在青年和老年的几种状态之中来回切换。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程立刻意压低声音,问道:“柔姑娘,你是觉得,他还会有什么鬼主意?” 菩萨蛮也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排教这位教主,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自主,甘心情愿地归顺白娘子的。所以……一切小心为上。” ———— 周五三更完毕 98:琉璃兵解 周六三更之一 ———— 以树为屏的山谷之内,一切平静,依然如离开之时一样。 雪烟霞身上伤势不轻。她又不愿意接受程立的好意,服用小无极丹疗伤。那就只能靠运功疗养了。 众人当中,唯有小青所学,与雪烟霞同出一路,可以从旁帮助,起到不错的辅助作用。故此小青便扶着雪烟霞一起,进入木屋之内疗伤。 程立和菩萨蛮一起,就地坐下休息。言家小公子则和孔雀两个合力动手。过不多久,便又煮了一大锅美味的杂粮粥。以备众人食用。看他们干活时候那勤勤勉勉的模样,简直就是以雪烟霞的奴仆或下人以自居。完全看不出来,就在不久之前,言家小公子还是号令群雄,一呼百应,生杀予夺,说一不二的排教教主。 这样的转变,初看之下,似乎还没有什么。但假如仔细深思的话,便能察觉得到其中的可怕之处。正因为明白这种可怕,所以从头至尾,菩萨蛮也虎视眈眈,凝神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们的行为稍有逾越之处,便立刻要出手阻止。 可惜,事实让菩萨蛮略觉失望了。因为孔雀和言家小公子两人,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老实得几乎不能再老实了。 木屋之内,小青透过墙壁木板之间的空隙,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回过头来,笑道:“柔姐姐真是太小心了。我就说嘛,孔雀姑娘他们两个,和我们都是同族,决不会坑害咱们的。” “对于这种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盘膝而坐的雪烟霞,已经结束了运功。她长舒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道:“当年和道尊的那场大战之后,蛇族只剩下你我二人。除此之外,便再没有第三人了。但我刚才仔细探查过,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波动虽然微弱,却货真价实,就是我们一族的没有错。哼,这其中必定有些蹊跷。” 小青耸耸肩,道:“当年咱们同族那么多,作风又是那样……豪放。要说其中有人和人类的男子或女子私通,并且生下孩儿,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啦。” 雪烟霞冷冷道:“要说这样的混血儿,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他们和普通人类一样,都有生老病死。决不可能像咱们一样,能够活上几百岁。至于说身体忽大忽小,一阵子是小孩模样,再过一阵又变回成年人姿态,更属从未听闻的异事。” 小青一怔,道:“姐姐的意思,是说这两人有古怪?” 雪烟霞道:“知人口面不知心。以往我就是太过容易相信别人了,所以最终才会自吃苦果。吃一亏长一智,要是今后我还不懂得吸取这个教训的话,恐怕将要死无葬身之地。” 小青吓了一跳,过来搂着雪烟霞,道:“姐姐,妳刚刚脱困,可千万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还要一起相伴,继续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呢。” 雪烟霞笑着伸出指头,在小青额头上一点。道:“妳这妮子,就知道说好听的话来哄人。今后还是咱们姐妹俩一起相伴?这话恐怕有点口不对心了吧?可别以为姐姐看不见哦。妳对那个程立,态度可是不一般呢。” 小青“噗哧~”一笑,搂住雪烟霞,道:“姐姐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对程立,是挺不一般的。因为他就不是一般人啊。别的不说,就说刚才吧。姐姐妳受伤危险了的时候,就只有他敢站出来,一身面对三教之人。单单这份胆气,别人如何可比?” 雪烟霞想起刚才之事,心中禁不住一痛。叹道:“那也说得是。相比起某些明明有能力,却硬是不敢站出来的人,总要强得多了。只不过……” 雪烟霞面色转厉,缓缓道:“还是刚才那句,知人口面不知心。小青,妳怎么保证那个程立,之所以当时肯站出来,就不是别有所图呢?” 小青愕然道:“姐姐,什么别有所图啊?” 雪烟霞缓缓道:“琉璃宝藏!” 小青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姐姐,琉璃宝刀在哪里?” 雪烟霞道:“在我这里。” 话声才落,雪烟霞浑身上下,陡然透发出如翡翠般的幽幽碧光。紧接着,光芒汇集,尽数凝聚在她右手掌心之中。雪烟霞轻声一喝,碧光从掌心处射出,登时由虚变实,凝聚成一口由子刀、母刀、以及晶珠等三部分组成的完整琉璃宝刀。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小青禁不住又是大吃一惊。道:“姐姐,妳居然已经把琉璃宝刀兵解,人刀合一?好厉害啊。” 功行深厚的修行人,能够把神兵利器收纳于体内,化作守护元神。人兵合一,威力无匹,等同于瞬间暴增数十年修为。相比起无极仙丹,效果还要更加强大。 不过,这也只是古老相传的传说而已。现实当中,即使以小青的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忽然间却发现,原来雪烟霞已经真真切切,把琉璃宝刀收纳入体化为守护元神。则如何教小青不为之又惊又喜? 可是正在喜悦之际,忽然间,小青却又忽然发现,取出琉璃宝刀的雪烟霞,面色陡然变得一片苍白,身体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要倒下的样子。各处肌肤之上,更不断渗出缕缕青烟。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汽化,烟消云散。 小青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抓住雪烟霞的手,焦声道:“姐姐?妳怎么样了姐姐?可别吓唬我呀。”触手之处,只觉雪烟霞的手一片冰凉,而且松松散散的,毫无实在感觉。就像是用一撮冰雪,随意捏成了手掌的形状。只要用力稍大,这只手就会崩溃了一样。 雪烟霞苦笑一下,缓缓道:“雷峰塔下,被镇压了整整三百年。我这具肉身,其实早已腐朽败坏,再无丝毫生机可言。现在能够继续维持下去,那是全靠了琉璃宝刀的力量支持。宝刀一旦离体,顶多半个时辰之内,我就要彻底消散,永远也活不过来了。” 99:前车之鉴 周六三更之二 ———— “什么?竟然如此!” 小青又是大吃一惊。她眼角含泪,着急地连连催促道:“那么姐姐,妳赶快把琉璃宝刀收回去啊。千万别再放出来了。” 雪烟霞点点头,五指一握。琉璃宝刀当即由实化虚,重新变成一道碧绿光芒,被雪烟霞再度收纳入体。 宝刀入体,雪烟霞登时精神一振,面色随即便恢复了红润,肌肤上也不再渗出青烟。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小青,现在妳明白了吧?为什么刚才那个程立送药给我吃,我坚决不要?就因为对于我现在的这副身体来说。无论什么灵丹妙药,都根本发挥不出效力。哪怕吃得再多,也不过是浪费而已。” 小青还以为雪烟霞从雷峰塔下脱困之后,从此便能恢复自由之身,继续逍遥自在了。可万万没想到,原来雪烟霞现在的情况,竟然如此糟糕。说句难听话,她和死人相比,简直就只是多了一口气而已。 小青急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跺脚。道:“姐姐,那可怎么办啊?是不是今后妳就只能一直带着琉璃宝刀这样活下去了?” 雪烟霞冷冷一笑,缓缓道:“哪有这么好的事?琉璃宝刀虽然神妙,但这样日夜不停地支撑我的身体,消耗也十分巨大。假如得不到补充的话,那么据我估计,最多再过半个月左右,琉璃宝刀便无以为继。而我,也要真真正正,烟消云散了。” 噩耗传来,小青如遭五雷轰顶,登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直过去好半晌,她才终于反应过来。用力一咬牙,道:“肯定……肯定还有办法挽回的。姐姐,是不是?快说,是什么办法?不管再怎么艰难,我都一定会帮妳治好身体。” 雪烟霞叹道:“办法当然有。那就是打开洞天福地,回去我们一族世代所居住的祖地。在祖地之内,不但能够给琉璃宝刀进行补充。而且我这具肉身,也可以重新恢复生机。只不过……唉~” 小青颌首道:“我明白了。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关键,就在于驻守在地下湖湖心岛的那些三教中人身上。只要没有这些人阻挠,我们要进入洞天福地之内,根本轻而易举。” 雪烟霞叹道:“可惜,他们就是在这里。佛道儒三教,势力遍及天下,影响力根深蒂固,底蕴更是深厚无比。其他不说。单单那个菩提禅空……” 提及这个名字,雪烟霞下意识地一顿,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极明显的痛苦之色。显而易见,在她内心最深处,还是不能彻底忘怀这个,和自己相互纠葛了三世的人。 但这样的一道坎,却只能靠雪烟霞自己渡过。别人是无法帮忙的。故此小青虽然看得心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直了好半晌,雪烟霞方才缓过来。重新冷冷道:“上一世,许仙被那法海贼秃诓进了佛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搞的。这一世的菩提禅空,竟成了位佛门的绝顶高手。我与他若彼此手下也不容情,各出全力生死相搏的话,多半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再加上另外几个和尚,还有儒门的那个判春秋。即使道门再没有其他高手来援也罢。单凭我们姐妹两人,要把这些三教中人尽数击败,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青咬牙道:“我去找阿立帮忙。他一定肯的。而且,要击败三教高手,也只得他有那个能力。” 雪烟霞问道:“妳找他帮忙,妳要怎么说?” 小青略一犹豫,道:“就实话实说,不可以吗?” 雪烟霞冷笑道:“可以,当然可以了。只不过是把姐姐这条命,交到那个程立手上而已。” 这两句说话,语气可就太重了。小青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姐姐,妳别生气啊。其实,阿立当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妳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什么都清楚啦。” 雪烟霞冷冷道:“很好的人?嗯,三百年前,我也是这么看许仙的。可惜到最后,这个很好的人,终于也背叛了我。小青,姐姐不是反对妳找男人。只是劝妳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心窝子掏出来送出去。姐姐现在这个下场,就是妳的前车之鉴。” 小青满心不服气,有意要替程立分辨。但又害怕会惹得姐姐更生气,以至于伤了身子。故而一时之间,她只是低下头,什么都没再说。 雪烟霞心里一软 ,放缓了口气,叹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遭的话,别人说得再多,也是听不进去的。当年……我自己可不就是这样么?小青,这毕竟是妳自己的事,妳自己看着办就得了。但答应姐姐,在妳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先想想姐姐现在这个下场,好么?” 小青弱弱地答应了:“是,姐姐我知道的。那么……打开祖地的事,究竟该怎么办?” 雪烟霞摇头道:“暂时,我也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总而言之,先等我把伤势养好再说。现在我这样子,要是三教中人不顾廉耻,直接攻杀过来,我可连逃都没办法逃了。” 小青点点头,无奈地道:“那也只好先这样了。” 雪烟霞又轻轻叹口气,忽然道:“小青,妳那支翡翠珠钗呢?怎么没见妳戴啊?” 小青一怔,面色又红了红,吃吃道:“其……其实……我把它送人了。” 雪烟霞是过来人,骤见小青这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没好气地道:“是送给了那个程立,对不对?好啊你个丫头,居然懂得学人家私定终身,交换定情信物了都。” 小青面色更红了。一时之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 雪烟霞向小青伸出一只手,没好气地道:“拿出来,让我看看。” 小青愣了愣,问道:“姐姐,妳要看什么啊?” 雪烟霞板着脸道:“你们不是私定终身,相互交换定情信物了吗?那么他都给了妳什么,拿出来看看啊。那根翡翠珠钗,可不是普通首饰那么简单。这个妳也清楚的。那个姓程的小白脸,总不能用些破铜烂铁,就换了我们的宝贝去吧?” 小青连忙配笑道:“不会的不会的。阿立对我可好了。他给了我这个呢。” 说话之间,小青探手入怀,把一支黑得发亮的“PPK手枪”拿出来,交到雪烟霞手里。 雪烟霞皱起眉头,左右端详,又握着手枪掂了掂,始终不得要领。纳闷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青笑道:“这叫火铳。算是暗器的一种吧。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构造这么精巧的暗器。说句巧夺天工,丝毫也不夸张呢。” 100:别有他用 周六三更之三 ———— “火铳?暗器?嗯……这样说的话,好像还真有点印象。” 雪烟霞回想了半晌,终于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她记起来了。之前自己和真武宫的三师兄弟火拼,以一敌三。虽然拼着两败俱伤,击败了紫霞子和逍遥子,却终于不敌太乙子。 眼看就要毙命于太乙子掌下时,正是程立出手救下了自己。当时,似乎程立手里拿的武器,就是这样“火铳”吧?虽说形状略有不同,但终究也大同小异。程立拿着那火铳,一击就把太乙子的手掌轰掉了半只,威力也算极不错的了。不过…… 雪烟霞摇摇头,把手枪还给小青,道:“好吧。这件东西也算新鲜。虽然还比不上我们的翡翠珠钗,但勉强过得去吧。小青,那妳把它收好了。” 小青答应一声,喜滋滋地把手枪收回。雪烟霞又道:“那根翡翠珠钗,除去本身价值之外,另外还有一样非常特别的用途。以前我一直不想动用,但现在……没办法了。小青,待会儿妳出去之后,就和姓程的说,珠钗我有用处,让他暂时先拿回来。我用过之后,就会还给他的。” 小青奇道:“那根翡翠珠钗,还有其他用处?是什么用处?我怎么都不知道的?” 雪烟霞叹道:“当年道尊和我们师父那一战,实在来得太突然了。当时妳还年轻,所以很多事,师父都只告诉了我,要等你长大之后,再转告妳知道。唉~没想到,这么一等,就是几百年过去了。” 小青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可以啊。只要我一说,阿立肯定马上就会把珠钗还给我的。不过姐姐,现在妳别多说话了。我先替妳疗伤吧。” 雪烟霞颌首道:“好。那么辛苦妳了,小青。” 小青嫣然一笑,随即盘膝坐下,和雪烟霞面对面。两人各出一手,掌心相对,紧紧抵住。然后一起运转太阴真经当中的“疗伤篇”法门。同时运转真气,依法而行。 太阴真经号称道门镇教玄功,可谓神妙绝伦。但一般人修炼这门玄功,却极难能够修炼到绝顶境界。甚至也无法修炼全本,往往只能摘取其中一二片段而修炼。 那些修炼者往往以为,这是自己天赋不够好,无法领会神功奥秘所致。但事实上,这种理解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 因为太阴真经这门功法,其实是当年的道尊精研道藏之后,再结合蛇族本身修炼的战技秘法,进行大幅度改良之后所创立。蛇族在外貌体型方面,看上去似乎和人类完全相同。但那只是表面。实质在内部身体结构方面,蛇族和人类两者之间,依旧存在着极大区别。 道尊所创的功法,既然是这个来源。那么它就不可避免地,必须要照顾蛇族的特殊体质。故此,假如没有蛇族血脉而企图修炼太阴真经,势必事倍功半。而且任凭多么努力苦练也罢,都几乎没可能到达巅峰。 但如果具有蛇族血脉,那么修炼起太阴真经来,就能事半功倍,很容易便修炼至巅峰了。更妙不可言的,是这功法还能激发血脉的活跃程度,带来种种好处。 雪烟霞的肉身,在雷峰塔下被镇压了几百年,早已腐朽不堪。纵然得到琉璃宝刀的灵力支持,也十分勉强。一旦受伤,几乎便是永久性的,再也不可能恢复。 但此刻,雪烟霞却等到了好姐妹小青的帮助。两人拥有相同的血脉,所学也出自一源。一旦共同行功疗伤,雪烟霞这具本来已经犹如枯木一样的身体,赫然竟被激发出几丝生机。仅仅片刻之间,雪烟霞不但面色更加红润,甚至呼吸节奏也更加规律,更加粗重了。 眼看行功有效,自然应该再接再厉。当下两姐妹运功不断,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左右,双方才分别舒出一口大气,缓缓收回手掌。 小青睁开眼睛,也顾不上擦擦自己满是淋漓大汗的面庞。第一时间问道:“姐姐,妳感觉有没有好点?” 雪烟霞运功内视,片刻过去,她终于缓缓点点头,欣慰地道:“不错,好很多了。伤势恢复至六、七成左右。虽然这样做,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但能够治标,我已经觉得很欣慰了。假如现在,让我再和那个牛鼻子杂毛交手的话,他休想能够再占到我的半分便宜。” 小青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一口气,嫣然道:“这就好,实在太好了……咕噜噜~” 正在说话之间,小青的肠胃,忽然便不受控制地大声鼓噪起来。雪烟霞失笑道:“好啦好啦,妳也饿了。咱们先出去吃点东西,治治肚子再说。” 小青欣然答应;然后站起来开门。和雪烟霞一起,走出木屋。走到火灶边,各自吃了孔雀刚刚新鲜煮起来的一大碗杂粮粥。 饭毕之后,小青找个空子,轻轻掐了程立一把,然后又向他打了个眼色。程立会意,趁着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和小青一起离开木屋附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 小青把雪烟霞要把翡翠珠钗拿回去,别有用途的事情说了。但没说是什么用处,程立也没问。只是立刻把珠钗拿出来,递交到小青手里。又安慰了她几句。 小青满腔柔情蜜意,情动之际,早把雪烟霞的告诫,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禁不住主动搂住程立的脖子,在他嘴角边轻轻一啄。 程立轻轻搂住小青的腰肢,心中同样感觉到一阵平安喜乐之情。两人也不想回去了,就这么相依相偎,一直坐到了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时分。小青这才靠在程立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过没多久,黎明已然到来。初起的晨曦,把缕缕金光投向大地。其中一缕,恰好就投射在小青的眼皮子上。小青不舒服地扭了两下,终于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道:“小哥哥,天亮了么?” 程立点点头,道:“是啊。天已经……” “邪魔妖孽,恶性难改,枯恶不俊,速速滚出来,受死!” 一下突如其来的呼喝声,就似旱天焦雷,轰然炸响。山谷的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回应,就似大海潮汐,来回荡漾不已。声势之威猛,直是罕见罕闻。 乍听此声,无论程立还是小青,都下意识地大吃一惊。两人对望一眼,赫然均在彼此眉宇之间,看见了极明显的惊诧之色。 101:兴师问罪 周日三更之一 ————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单听这声呼喝,就知对方必然心存杀意,决难善罢甘休!所以程立和小青都不敢耽搁,当即一跃而起,向山谷出入口处赶去。 还未赶到地方,忽然之间,只听得又是一声霹雳暴喝。紧接着,“呯呯呯~”接连三下闷响炸开。载种在山谷入口处,那三棵同样高达十丈以上,足足要两个成年人张开双臂才能抱得住的大树,登时从中折断,“轰隆~”猛地一头倒下。 顷刻间,三棵大树同时狠狠拍落地面,激起飞沙走石,烟尘漫天。气势极是猛恶。如此声势,哪怕是个聋子,也根本没办法听不到的。只见木屋所在的方向处人影晃动,雪烟霞、菩萨蛮、孔雀,还有,仍在小孩子状态的言家小公子,都纷纷出来了。 雪烟霞面色极是难看。喝道:“谁在这里捣乱?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哼,区区妖孽,竟敢大言不惭,恶人先告状?吃我一箭!” 话声未落,一道乌光陡然如闪电般撕裂烟尘,冲着雪烟霞当胸疾射。雪烟霞面沉如水,喝道:“大胆!”太阴白骨爪一起,疾若毒蛇扑噬,向那道乌光狠狠咬下。 “喀~”一声轻响,太阴白骨爪手到拿来,原来那道乌光,乃是一支精铁所铸造的漆黑长箭。箭杆之上,依稀还刻着有字。 但还未等雪烟霞看得清楚,箭杆陡然“卡擦~”从中爆裂成两截!后半截碎片纷飞,东南西北八方乱射。虽然细碎,但威力之强,却绝不下于什么黑血神针,七伤催魂针之类的阴毒暗器。至于上半截箭头,更陡然向上一跳,冲着雪烟霞的面门破空激射。 原来这一箭之中,俨然劲分两重。射箭的时候发出第一重劲力,第二重劲力则潜藏不发。一旦箭支被敌人抓住,立刻就会激发出第二重劲力,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假如敌人没那么好的身手,抓不住箭支呢?那么第二重劲力就会在箭支命中敌人的时候,由内而外地爆开来,杀伤力更加惊人,几乎可说必杀无救。 但雪烟霞岂是常人可比?电光石火之际,三千青丝骤然千丝万缕,纵横交错地交织成网,护住了自己全身。箭支爆碎的下半截,无一碎片能穿透这张“发网”。上半身同时往后一拗,俨然向后倒折成九十度,便像浑身都没了骨头一样。那上半截箭头骤失目标,“咻~”斜斜冲天而起,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死里逃生,雪烟霞恼火冲霄,杀意满盈。她断喝一声,三千青丝应声而动,解除“发网”的同时,也急速盘旋,宛若一团白云。 骤然,这团白云当中响起密密麻麻的尖锐裂风嘶鸣,反向烟尘当中如暴雨急打。每一下裂风嘶鸣之声,都是一根青丝,千丝万针,俨然形成了一场死亡的暴风雨。 “喝!” 又是一下暴喝。“叮叮叮叮叮~~”的清脆金铁之声,随即接二连三响起。紧接着,烟雾当中,金光暴盛。几道身影分别撕破烟雾,大踏步走出。 和尚!率先走出来的这几道身影,俨然全是和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和尚。他们身材魁梧,肌肉纠结,形如铁塔,显得无比恐武有力。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根极长,极粗,极沉重的金刚杠。浑身上下,都活像镀上了一层灿烂金粉,透发出璀璨金光。显然,这是修炼了某种外门硬功,到达极高深水准之后所产生的异像。刚才雪烟霞所发射的“发针”,正是被这种外门硬功所挡下的。 程立和小青两人,正好在这时候赶过来。小青担心雪烟霞的身体情况,连忙过去询问是否有碍。程立则看着这几名僧人,双眉禁不住同时向上微微一跳。心道果然来了。 原来,这几个和尚对程立来说,竟也勉强算得上是熟人的。日前程立和小青赶赴永州,途中曾经在邵州城落脚打尖。当时,他们就曾经在邵州的一家酒楼里,遇上过这几个和尚。 记得这六个和尚,为首者好像叫什么本度。是龙华寺十八罗汉之一的伏虎罗汉。另外那几个是他的师侄,叫什么见空、见性、见尘、见愿、见业。同样也属于十八罗汉。不过…… 程立分明记得,当时在邵州遇上这几个和尚的时候,为首的本度和尚亲口说过,十八罗汉已经分成三拨,各自出发,都要来永州。怎么现在……却还是只有六个和尚呢? 事实上,这六个和尚只是开路先锋。跟在他们身后,则是六名道士。不过,这六名道士手上既不拿拂尘,腰间也不挎剑,反而都提着一张造型极奇异的大弓,身后背负着箭囊。看来刚才射向雪烟霞的这一剑,必定就是这六名道士之一所发。 六个和尚六个道士之后,接下来就是又是一个和尚。赫然就是菩提禅空。再紧跟其后,却是儒门的御命丹心判春秋。 骤然再见菩提禅空,雪烟霞心中不由得就是一痛。但眉宇之间,却丝毫不动声色。喝道:“是你们?平白无端地找上门,不由分说就喊打喊杀,你们想要干什么?” 菩提禅空神色黯然,道:“雪……施主。我们找上门来,是有一件事,想要找你们查询个明白,希望妳能据实回答。” 雪烟霞冷道:“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昨天我们离开之后,就一直留在这山谷里休息。所以不管你们问什么,都一概不知。” “一问三不知,以为就能推搪得过去?呸!天下间那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菩提禅空尚未开口,那六名道士的其中之一,已然率先厉声大喝。 这六名道士,身上所穿道袍的款式都是一样,只有颜色不同。分别是明黄色、玉白色、天青色、玄黑色、靛蓝色、淡金色。开口叱喝的道士,正是身穿明黄道袍,看得出来,他便是这六名道士的首领了。 雪烟霞正眼也不看那道士半眼,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无礼?哼,那么急着想要下去喝孟婆汤的话,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声未落,身形动,雪烟霞一化为六,施展出“螺旋九影”的绝世轻功。六名道士但见眼前一花,早被雪烟霞杀到面前。 惊鸿一霎,但见雪烟霞左手白骨爪向内撕扯,右手摧心掌往外推拍。一左一右,用劲完全相反,俨然由此衍生出一个强烈的真气漩涡,把人牢牢吸住,完全动弹不得。如此神妙,正是太阴真经中的至高杀着——太阴气漩! 102:离奇血案 周日三更之二 ———— 太阴气漩,神妙无方,杀力无俦。寻常好手陷身于气漩之中,非但立刻被气漩所制,彻底失去身体行动的自由。甚至修为稍弱者,根本不用等到捱爪捱掌,单单那真气漩涡的本身,已经可以把敌人撕得粉碎。 即使修为够高,不至于气漩撕碎身体。但在完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如何还能够闪躲白骨爪和摧心掌的致命攻击了? 可是此时此刻,被雪烟霞围攻的这六名道士,赫然全非泛泛之辈。弹指刹那,但见六道齐声断喝,运转真气,猛地一挣。“呯~”沉闷爆破声中,真气漩涡全被震破。可是六道眉宇之间,反倒立刻呈现出一丝愕然惊诧之意。甚至连身体的动作,也出现了一刹之停顿。 六道全是真武宫的长老级高手,无论辈分和实力,都不在太乙子等三人之下。故此能震破太阴气漩,对他们来说本属理所当然,不足为奇。真正奇异之处在于……震破得怎么如此轻易?是这太阴气漩名过于实,抑或雪烟霞本身修为不足,只能使些掩眼法糊弄人了? 答案是……两者皆非!说时迟那时快,六个雪烟霞的幻影当中,五个随风消散,再也不留痕迹。只有最后一个,猛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冲着那名身穿靛蓝色袍服的道士,爪掌齐施,狠下辣手。 实质虚之,虚则实之。雪烟霞情知自己身上伤势还未曾完全复原,绝不可能同时以一敌六。故此分别攻向那明黄色、玉白色、天青色、玄黑色、淡金色等五色袍服的道士时,都只是虚晃一枪,目的不过是要扰乱他们,让他们无暇出手救援同伴而已。真正的主力目标,则是那靛蓝色袍服的道士, 顷刻间,靛蓝色袍服的道士大吃一惊,忙不迭提起掌中长弓抵挡。可是弓箭这种武器,利于远攻而拙于近战。此刻彼此距离不过咫尺之近,弓技哪怕再好,也无用武之地。 迫不得已,那道士只好硬着头皮提弓挡架,希望能勉强捱得过这一招。然后身边的师兄弟们,自然会上前支援。到时候六个打一个,不怕这妖孽还能翻了天去。 “呯!” 雷鸣爆震当中,那道士掌中长弓赫然被一推一扯,当场打个粉碎。余劲所及,那道士胸口如遭千钧巨石狂砸,忍不住当场就张大嘴巴,“哇~”喷出一大口鲜血。可是这蓬鲜血才刚离体而出,立刻便凝结成冰。 “元举天!” 霎时间,在场的三教众人禁不住齐齐脱口惊呼。那五名道士更急不及待,冲上去就要救人。可惜,已经太迟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雪烟霞揉身直上,和那身穿靛蓝色袍服的道士相互紧贴在一起。一双白骨爪快起快落,密如雨打芭蕉,分筋错骨,点穴截脉,丝毫也不留情。 仅仅是两、三次呼吸的短暂光阴,那靛蓝色袍服的道士,赫然活像团烂泥般软软瘫倒在地,全身骨骼关节都被扭脱,至少被点了十七、八处穴道,哪里还能动弹?雪烟霞顺势一脚踏下,不偏不倚,刚好就踩在那道士的脑袋上,喝道:“谁敢上来,我先一脚踩爆他的脑袋!” 出手、扰敌、破防、制敌。雪烟霞的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虽然快得不可思议,但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能让身边的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如此修为,当真神乎其技。 三教众人看得目眩神驰,啧啧惊叹之余,更是投鼠忌器。那身穿明黄色袍服的道士,当即大喝道:“停下!大家先别过去。邪魔妖孽,妳敢伤我们师弟一根头发,道爷们就要妳不得好死!” 雪烟霞冷笑两声,陡然一伸手,从脚下人质的脑袋上,硬生生拔下来一撮头发,登时痛得那道士如杀猪般惨叫连连。雪烟霞则轻轻一吹,把那撮头发吹散。喝道:“怎样,姑奶奶要帮他剃头做和尚呢。你们不是要我不得好死吗?尽管来啊!” 霎时间,那名身穿明黄色袍服的道士,面上神色也甭提有多尴尬了。什么“胆敢伤他一根头发,我们就如何如何”之类的话,不过是场面上的交代说话而已。江湖上一天下来,都不知道会被讲上几千几万句,从来也没人当真的。 可是现在,他们却忽然遇上了一个较真的雪烟霞,那就糟糕了。一时间,竟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怎么收场才好。 “唉~冤孽啊。喃无阿弥陀佛……” 菩提禅空轻轻叹了口气,上前半步,道:“雪施主,千万不要伤人,有话可以好好说。” 雪烟霞冷哼一声,别转头去,根本不愿再和这个伤透了自己心的男人说话。小青则及时走上,接口道:“还有话好好说?呸!咱们好端端的在这山谷里休息,你们忽然毁掉了山谷的入口,凶巴巴地闯进来,还要打要杀的。这叫有话好好说吗?” 菩提禅空一时为之语塞,禁不住满面通红,低头喃喃念经,竟顾不上再和小青对答。 判春秋向前走上两步,道:“雪姑娘,小青姑娘,妳们两位稍安毋躁。刚才在山谷外叫门的,是这位太黄天道兄。其实他也并非刻意来生事。实在是数十年同修的道友,一朝间忽然离奇去世。他关心过度,一时间急怒攻心,所以才显得稍有失礼而已。两位莫怪。” “同修的道友,离奇去世?” 旁边正交抱双臂,作壁上观的“柔荑”,骤然听到这两个字眼,身躯立刻本能地为之一颤。要知道,作为绣春楼的四大档头之一,他们四师兄弟毕生当中,也不知道曾经或独力,或联手,先后侦破了多少大案要案,血案命案。 漫长的公门生涯,早已经把四大档头千锤百炼。以至于他们都养成了一种习惯。一旦有类似奇案发生,他们本能地就会进入状态,开始调查。 当下,“柔荑”凝声开口问道:“菩提大师,春秋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判春秋叹口气,道:“我先来给各位介绍一下吧。这几位,乃是龙华寺十八罗汉当中的六位。分别是本度大师,还有见空、见性、见尘、见愿、见业等五位大师。 至于这几位道兄,他们是真武宫的欲天六友。分别是太黄天道兄,太玉天道兄,清重天道兄,玄育天道兄,七夷天道兄。被雪姑娘踩着的那位,是元举天道兄。他们都属于从龙华寺和真武宫赶过来支援的第二拨。” 之前,我们都在地下湖的湖心岛上镇守,走不开。有这几位大师和道兄们过来支援,总算能够轮流换班,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今天凌晨时分,我们准备进行换班的时候,却发现……却发现……” 判春秋神情黯然,轻轻叹一口气。道:“发现太乙道兄,还有紫霞与逍遥两位道兄,竟然已经非常不幸地离奇遇害,被斩下了人头。” 103:怀疑 周日三更之三 ———— 判春秋这话一出,众人都禁不住大吃一惊。程立皱起眉头,下意识道:“太乙子他们三个死了?没搞错吧?” 判春秋苦笑道:“当然是千真万确。你们看。” 话声之间,判春秋随手从背后取出一个褡裢,放在地上打开。程立等众人一看,立刻又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褡裢里面放着的东西,赫然就是三个白发苍苍的人头!众人都看得很清楚,这三颗脑袋,正属于太乙子、逍遥子、紫霞子等三人。 这三颗人头,全都五官扭曲,显得死前曾经无比痛苦。而且,每颗人头的天灵盖上,都有五个圆圆的小孔。显而易见,致死原因,就是这几个小孔。 是什么人,用什么招式,能够留下这样子的五个人头?答案非常明显了。普天之下,除去太阴真经的白骨爪绝技之外,哪里还有其他招式,能够一下子在别人脑袋上抓出五个小洞的?即使别家别派的武技有这种指力,但它们也没有专门往别人脑袋上招呼的习惯啊。 可是这怎么可能?当今天下,曾经从头到尾,修炼过完整太阴真经的,就只有雪烟霞和小青二人。但小青昨天晚上明明和程立一起,哪里都没去过。雪烟霞身上伤势尚未恢复,也不可能突然跑出去杀人。 更何况,杀掉太乙子也罢了。逍遥子和紫霞子两个,早已武功全废,甚至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他们活在世上,只怕更是活受罪。对付这么两个废人,哪里还需要下手去杀呢? 但假如不是小青和雪烟霞,那么太乙子他们三人,又是死于谁的手下? 霎时间,程立和小青,还有雪烟霞和柔荑,都是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孔雀则似乎很是害怕,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几步,把言家小公子抱在怀里。小公子埋头缩在孔雀怀里,根本不敢吭声。 六名道士之中,以那位身穿明黄色袍服的道士“太黄天”为首。看见众人皆不说话,他嘿声冷哼,喝道:“怎么都不说话?哼,妖孽,该不会是阴谋败露,所以无话可说了吧?” 另外一位身穿玉白色道袍的道士“太玉天”,沉声道:“妖孽凶残成性,肆意残害人命,祸害苍生。简直天理不容。哼,你们以为自己下手隐秘,别人就发现不了吗?需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间可没有包得住火的纸张。” 身穿天青色袍服的“清重天”凝声道:“妖魔害人,又岂止是太乙子师兄他们几个?本度师兄,你们龙华寺,不也是受害人之一么?哼,今天咱们就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非要这些妖魔血债血偿不可!” 菩萨蛮闻言不禁一惊,问道:“怎么,还有其他受害者?而且和龙华寺有关?本度大师,请你不妨有话明言。” 本度和尚略有犹豫,回头去看菩提禅空。就像真武宫内部划分为主脉和支脉一样,龙华寺也有类似的划分。只不过是划分为内院与外院。外院便是以七十二绝技而闻名天下。至于内院所学,却另有传授。相比起外院的七十二绝技,绝对要更加高深玄奥。 菩提禅空的地位,在内院里也是极高。而本度和尚只是外院的僧人。虽然“龙华寺十八罗汉”的名头,在外面说起来绝对响当当,但在菩提禅空面前,本度和尚还真不敢自己擅自拿主意。 菩提禅空双掌合什,先念了句佛。这才叹道:“本度师兄,你就说吧。虽然……其实……这事和白……雪姑娘他们未必有关。但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也是好的。” 本度和尚点点头,回身望向菩萨蛮,凝声道:“大档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龙华寺十八罗汉,本来分驻于各地寺庙之中。但上月中旬左右,忽然同时接到方丈法旨,让我们赶快前往永州,听从菩提师兄的调派。 咱们不敢怠慢,于是立刻出发。在半路之上汇聚,又分为前后三拨人马,约定在永州城北三十里的戒身寺集合。我和几位见字派的师侄,算是第三队,走在最后。可是……” 说到这里,本度禁不住眼睛发红,直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咬牙道:“两天之前,我们走到戒身寺的时候,却发现全寺上下十三名僧众,再加上先期到达的另外两拨人马,合共二十五人,已经全部惨遭杀害。尸横遍地,情景惨不忍睹。” 这话甫出口,众人都大感震动。见空、见性、见尘、见愿、见业等五位僧人,更禁不住双眼发红,低声啜泣起来。菩萨蛮倒抽口凉气,问道:“本度大师。这些遇害的僧众,他们的死因是?” 本度用力捏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尸体外表完好。但内里的五脏六腑,却已经全被震碎,变成了一堆肉酱。柔大档头,我们这些出家人,一辈子只懂得练武诵经,几乎足不出户,所以见识也少,辨认不出这是什么手法。柔大档头见多识广,还请大档头指教。” 旁边的程立听了这两句话,禁不住也叹了口气,回头过来,和小青相互对望一眼,彼此各自苦笑。 尸体外表完好,但五脏六腑却都被震烂了。这样的阴柔掌力,普天之下,当然也只有一门绝技能够办得到,便是源出于太阴真经的摧心掌了。 若说太阴白骨爪这门绝技,偶尔还会有残篇流落在外,存在着被外人得到的可能性。那么摧心掌这门绝技,便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了。因为几百年来,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还有人懂得使摧心掌的。 当然,程立可以百分之一百地保证,出手杀人者,肯定不是小青。从在杭州那时候开始,两人就一直在一起。这段时间以来,根本没有分开过。所以小青就没有杀人的机会。但雪烟霞的话……程立可真不敢保证什么了。 霎时间,程立忍不住回过头来,向雪烟霞上下打量。目光之中,俨然也若有若无地,流露出几分怀疑。 104:唇枪舌剑 “呼~” 小青深深吸口气,忽然用力握住了程立的手,低声道:“立哥,你信不信我?” 程立毫不犹豫地道:“我当然信妳。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一定站在妳这边。” 小青欣然一笑。随即大声道:“柔姐姐,那个太乙子也好,还有那些龙华寺和尚的也罢,绝对不是我姐姐杀的。” 柔荑还未答话,那边的太黄天已经冷笑道:“下手杀人的凶手,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凶手了。可是证据确凿,岂容你们否认?” 小青不客气地瞪着他,大声道:“臭杂毛,东西你可以随便乱吃,吃死了也没人管你。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说凶手是我姐姐?哼,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哪只耳朵听到的?” 太黄天一怔,一时之间,倒也无言相对。毕竟凶手杀人的场面,他也真没亲眼看到过。旁边的太玉天则喝道:“呸,谁说要亲眼看见才算数的?凶手杀人,用的是太阴白骨爪和摧心掌。这两门绝技,早已经失传了。普天之下懂得这两门绝技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不是那大妖女杀的,那么肯定就是你这小妖女杀的啰。” 小青伶牙俐齿,立刻反驳道:“我呸,你这杂毛自作聪明,其实蠢到家了。你又有哪只眼睛看见,凶手是用太阴白骨爪和摧心掌杀人了?” 太玉天大怒,指着地上的三个人头,喝骂道:“证据确凿,事实俱在,妳还想抵赖?” 小青冷笑道:“什么事实?什么证据?不过是死人脑袋上,有五个洞而已。天下间指力厉害的武功,难道就只有太阴白骨爪一家吗?别的不说,你们真武宫的虎爪绝户手,还有龙华寺的龙爪手,难道就没有这份功力吗?” 小青这两句话出口,在场众僧众道,倒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说不出什么辩解之辞。 真武宫的虎爪绝户手,也是天下闻名的一门绝技。最初时称为虎爪擒拿手。后来的传人觉得这路擒拿手还未及尽善尽美,于是又从中自创新招,却是招招拿人腰眼,能使敌人损阴绝嗣。断子绝孙,毁门灭户。 腰眼肾脏虽然算是人身极脆弱的部位之一,但要一下子把人家的肾脏抓坏,同样也需要十分强劲的指力。尤其武林中很多修为高深者,都有罡气护身。寻常兵器哪怕刀斩剑刺,枪挑箭射,轻易都不能破开其防御。 虎爪绝户手单凭指力,就能抓破敌人的护体罡气,直接攻击肾脏。那么按照常理而言,要抓穿敌人的头骨,其实也不十分为难。只不过习惯使然,一时间没人想得起来,原来专攻腰肾的虎爪绝户手,也可以用在脑袋上罢了。 还有龙华寺的龙爪手,也是在七十二绝技当中排名前五的厉害武功。要旨在凌厉狠辣,却不求变化繁多,故此只有区区十二式,却经历千锤百炼,招式本身已经全无破绽。 更厉害的,是这龙爪手虽然属于阳刚一路的武功,却阳极生阴,返璞归真,已经到了刚柔并济的地步。在龙华寺高僧手下使出来,一爪抓下,也未必就不能把人的脑袋抓穿五个窟窿。只不过龙爪手本身没有这样的招式。一般人更绝不会想得到这里去而已。 太黄天恼羞成怒,陡然一跺脚,厉声喝骂道:“巧言令色,砌辞狡辩!小妖女,妳说什么虎爪绝户手?说什么龙爪手?妄想挑拨离间,再来个祸水东引?你这小妖女,当真好阴险的心思!” 小青冷冷暼了他一眼,道:“常言道得好。抓奸要拿双,抓贼要拿赃。没证没据的,你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哈哈,难道你是皇帝老子,说的话也是金口玉言不成?什么叫做莫须有?这就是莫须有了!” 太黄天被她接连抢白了两句,膛目结舌,竟无话可以反驳。 太玉天则恼道:“天底下杀人,总要有个理由。虎爪绝户手和龙爪手,都是真武宫和龙华寺绝不外传的秘技。咱们三教一家,彼此无怨无仇,哪有什么理由要互相残杀?也就只有你们这些邪魔妖孽,才会动手杀害三教中人。此事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哪怕瞎子都能看得明白。任凭你们这些妖邪再怎么狡辩,也休想能够逃脱惩罚!” 小青牙尖嘴利,立刻反驳道:“无怨无仇,就不杀人了吗?真可笑。那么请问这位臭杂毛,我和姐姐两人,又和你们三教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你们非得死追着我们姐妹不放,非得置我们于死地不可?” 这下子却轮到太玉天为之语塞了。但旁边的玄育天则沉声道:“岂可一概而论?我们是人,而妳们姐妹俩是妖。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魔天性凶残冷酷,向来喜欢杀人取乐,什么时候需要讲理由的?不过说杀就杀罢了。所以降魔伏妖,正是我辈修行中人的本份。” “天性凶残冷酷?一派胡言。” 小青一甩衣袖,不屑道:“你去杭州城里打听打听。我开办的谢家生药铺,不但向来施衣赠药,而且还经常义诊。当地老百姓提起来,谁不交口称赞? 还有我姐姐,三百年前的事那就不说了。三百年后,我姐姐好不容易脱困出来,除去你们这几个死得不清不楚的秃驴杂毛,乱往我姐姐身上泼脏水之外,姐姐几时伤过一个人,残害过一条性命? 凶残冷酷?哼,姐姐当真凶残冷酷的话,昨天在地下湖,逍遥子和紫霞子哪两个杂毛早就死了,还用得着等到半夜,才偷偷摸摸地去砍他们的脑袋?” 几名道士一个个被反驳得张口结舌,无言可以反驳。太黄天恼羞成怒,喝道:“好个刁钻古怪,净说歪理的小妖女。” 小青冷笑道:“我是小妖女,你们都是有道之士。可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去。你们要是拿得出证据,说得出道理,那么我们姐妹俩当然死而无怨。 可你们半点证据没有,一丝道理也说不出来,平白无故就说我们姐妹俩是杀人凶手?怎么,佛祖道祖教你们修行,难道就是修的这个?呸,念经念了几十年,看来都念到狗身上去了。你们这种脑子,还出什么家,修什么行啊。干脆都还俗了,回家种地去吧。也省得浪费时间,浪费米饭。” 105:恶化 小青伶牙俐齿,连番抢白之下,以太黄天为首的真武宫“欲天六友”,顷刻间都瞠目结舌,面色一阵红一阵绿。虽然满腔怒火,却都被堵在胸口里,完全发泄不出来。也甭提多难过了。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旁边以本度和尚为首的龙华寺六大罗汉,禁不住都擦了把汗,暗暗道声“庆幸”。幸亏他们没参与一起辩驳。否则的话,这时候被气得半死的人里面,就要加上他们一份啦。 “欲天六友”当中,七夷天排名最后,同样也是脾气最霹雳火爆的一个。眼看小青一番辩驳,自己这些降妖伏魔,为民除害之士,却反而变成了无理取闹一样。七夷天气得头脑发昏,额头脑门之上,可谓火冒三丈。 顷刻之间,七夷天再也忍耐不住,他猛然反手,从身后箭囊当中取出一支精铁狼牙箭,厉声暴喝道:“邪魔妖孽,人人得以诛之!众位师兄,和她废话什么?杀!” 杀声起,弦声动。光影裂空,诛心夺命而来。锋芒所指,正是小青。这一箭速度之快,当真名副其实的“迅雷不及掩耳”。小青甚至还未察觉对方出手,这一箭早已逼近眉睫。 小青挡得下吗?闪避得开吗?答案如何,无人可知。因为就在同时,一道黑气陡然凭空涌现,然后向内一卷。不偏不倚,恰好卷上可七夷天所发射的这只狼牙利箭。 黑气的本质,当然就是程立以“地藏劫”所聚集起来的暗物质。暗物质本不可见,唯有在高度凝聚,形成超高密度状态之后,才能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形状和颜色。所以别看这一丝物质似乎不起眼,但实际上,其重量至少也有好几百斤。 狼牙利箭虽以精铁打造,更兼被七夷天灌注了本身真气,可是被这么一缕黑气一下子缠住,也照样承受不起。刹那间,只听得“喀嚓~”的清脆声音响起,整支狼牙箭从中折断,颓然坠落地面。距离小青却至少还有五、六尺左右。 小青回首向程立嫣然一笑。随即再把目光抬起,冷哂道:“怎么着,动口说不过,这就想要动手了么?不过姑娘我一点儿都不奇怪。毕竟世上所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好啊。既然要打,那就放马过来。姑娘皱一皱眉头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口头上辩论不过,竟然愤而出手,已经丢脸之极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句便出手偷袭,更大失真武宫道门源流,名门正派的颜面。 霎时间,七夷天恼羞成怒,随即快如闪电地搭箭弯弓,大叫道:“对付这种邪魔妖孽。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了。大伙儿都一起上啊!”更不由分说,“咻咻咻~”连发两箭。第一箭被烈火环绕,第二箭却凝聚有一层薄弱冰霜。箭快如电,所过之处,空气中赫然出现了一半寒气刺骨,另一半则灼热如沸的奇异景象。 道门四象箭——烈焰焚,寒霜凝。 这一次小青早有准备,故此根本不必程立出手,她第一时间往自己腰间一摸,然后一甩。“啪~”清脆的鞭花爆响当中,毒龙鞭如灵蛇狂舞,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地接连把两支狼牙箭打落。喝道:“好啊,终于忍不住了吗?本姑娘就陪你们玩玩。”手腕急抖,长鞭圈转,如怪蟒翻身,主动抢攻反击。 其余四名道士,这时候也已经按耐不住,纷纷吆喝着悍然出箭。霎时间,漫天箭支乱飞。四象狂舞。风卷、雷殛、火焚、冰凝。各种异像轮流显现,集中围攻小青。小青的毒龙鞭虽然厉害,可是一时之间,竟禁不住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小青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五个道士围攻的。雪烟霞见情况不对。当下也顾不上人质还有用处了。陡然飞起一脚,喝道:“臭道士,这杂毛还给你们。”把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元举天,狠狠一脚踢出去。 元举天浑身被点了十七八处穴道,四肢关节都被扭脱了,丝毫动弹不得,哪里还有半分反抗之能?他口中哇哇怪叫,却又身不由己,活像枚砲弹般腾空飞出,径自撞向其余几名师兄弟。太黄天等几人手忙脚乱,赶紧把他接住,又下意识要去替他解穴接骨。 可是还没等太黄天等人动手,雪烟霞和小青姐妹俩早已齐声娇叱,联手杀入。小青挥动毒龙鞭,从旁远攻牵制。雪烟霞则左右开弓,摧心掌伏魔拳一刚一柔相互配合,相互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之间,竟把五名道士杀得手忙脚乱。 太玉天见情势不妙,连忙大声叫道:“妖魔凶横,本度师兄,菩提师兄,还有春秋兄,请快快上前助力啊。” 雪烟霞面沉如水,更不多话,只是接连猛施几下辣手,杀得太玉天连口气都快要喘不上来。小青则冷笑连连:“好啊好啊,统统都上来吧。六个臭杂毛,七个死秃驴,外加一个穷酸书生,联手欺负我们两位小女子。这事儿传到了江湖上,龙华寺真武宫再加上白沙书院,可就出名了。到时候一定流芳百世,天下人人敬仰啊。” 本度和尚和他五个师侄,本来确实想出手参战的。可是被小青这么一叫,众人不禁大感犹豫。一时之间,都抬头去看菩提禅空。看他是怎么抉择。 程立一声不吭,大踏步走出,挡在本度和尚等众人面前。双手同时一晃,金银双枪已然在握,随时蓄势待发。只要这六个和尚敢出手,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就是点四五口径子弹的迎头痛击。 菩萨蛮同样主动走过两步,挡在判春秋和菩提禅空之前,淡淡道:“以多欺少,非正道所应为。更何况这两起凶杀案多有蹊跷,真凶或许另有其人也不一定。两位若贸然出手,恐怕不太妥当。在下奉劝一句……” “啊~~” 菩萨蛮说话还未讲完,陡然间一声惨叫响起。众人下意识地同时回头,却赫然看见那个被点了穴道,扭脱关节,只是躺在地下眼睁睁看着的元举天,赫然被一块也不知道那里飞过来,足有拳头般大小的石头,给狠狠砸破了脑袋。当场**迸裂,死于非命。 106:都算在我帐上吧 “元举天~~” 数十年同门修行,六欲天六人之间的感情,就和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完全相同。霎时间看见元举天丧命,剩余五人,登时都双眼发红。悲怒交集之下,更是激动欲狂!太黄天嘶声狂吼道:“该死的妖女,这笔帐算在妳们身上,可没错了吧?给我师弟偿命来!” 事实上,砸破元举天脑袋的这颗石头,究竟是从哪里飞过来的,绝对是一笔糊涂账,根本算不清楚的。只因为双方正各出全力火拼,拳风掌劲,或者长鞭大弓砸落地面,都会激得飞沙走石。本来尚算平整的土地,被蹂躏得坑坑洼洼,满目疮痍。谁知道究竟是哪个的什么招式或动作,导致那颗石头出现的? 可是雪烟霞本来已经满腔愤怒委屈,都憋在心里无处发泄。这时候恶斗既起,凶性渐发,本来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再被太黄天这么咒骂,却那里还能按捺得住? 电光石火之际,雪烟霞厉声凄笑道:“好,好,统统都算在我头上吧。反正在你们眼中,我就是杀人如麻的邪魔妖孽,别说再多杀一个,哪怕再多杀十个八个,又有何不同了?飞练纵三千,杀!” 喝声未落,三千青丝陡然尽数腾空飞扬,随之四面八方疯狂乱射乱刺。发丝灌注了真气,锐利如针,洞石穿金,几近无坚不摧。彼此距离既近,青丝攻势又密如暴雨,却哪里闪避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太黄天太玉天等五名道士,同时嘶声惨叫,浑身上下鲜血狂喷,也不知道已经被多少根青丝给刺了个对穿。纵然青丝纤细,伤口不大。可是伤口太多太深。单是这样子大量流血,都可以把人活活流死。 情急之下,太黄天等人就要向后退开,企图先运功止血,然后再重整阵列。可是大好机会在前,雪烟霞和小青哪里还会放过?当下两人齐声吆喝,揉身缠上,拳掌齐施。也不求伤敌,只是缠着太黄天等五个道士,让他们腾不出手止血。只要时间稍长,根本都不用打,就自动获取胜利了。 形势危急,太黄天等五人命在旦夕。哪怕菩提禅空再怎么不愿出手,这时候也不能不出手了。他深深叹一口气,黯然地喃喃道:“小白,对不起,我又要负妳了。” 一言既毕,菩提禅空猛然抬头,喝道:“本度师兄,请出手。程施主,贫僧领教高招。”双掌一合,刹那间身上宝光大盛,其中更隐隐显现出一棵菩提宝树的**形相,虽然还一招未发,可是单单起手前奏,已经具有极强大的气势,让雪烟霞和小青的动作,也登时为之一僵。 旁边判春秋大声赞叹道:“这就是龙华寺至高绝学,‘萨埵十二诀’当中的菩提三悟?好招。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亲眼目睹菩提三悟的真面目。当真大开眼界啊。” 判春秋这话出口,程立和菩提禅空两人,都禁不住登时为之一怔。需知道,双方已成敌对,下一刻就要交手火拼了。这时候你判春秋忽然揭菩提禅空的老底,说什么这菩提三悟属于龙华寺的至高绝学?那是什么意思了?究竟是有意为之,抑或只属于无心之举? 兵凶战危,这念头毕竟只是在程立和菩提禅空二人脑海当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菩提禅空双掌结印,就要正式出招。那边厢,本度和尚也已经率领五名师侄,各自提起金刚杠,就要冲过去围攻雪烟霞和小青。 程立神色凝重,陡然一跺脚,大喝道:“统统都给我——站住!”双掌高举,猛地向下凌空一压。大片黑气立刻着地蔓延,不过眨眼工夫,早已覆盖了方圆三十步左右的大片范围。正是——“地藏劫”! 紧接着,位于这个范围内的众人,包括菩提禅空、判春秋、本度等龙华寺六罗汉,还有太黄天等五人,有一个就算一个,立刻感觉四肢百骸活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得让他们几乎连喘口气都觉得费劲。单单站在那里,都已经要竭尽所能才办得到了,却哪里还能再动手开战? 三十倍的超强重力,即使是李焚舟或原无限等绝顶高手,都要抗得极为费力。更何况是是本度和尚和太黄天等人?即使是菩提禅空和判春秋,相比起气吞天下的李焚舟,也还要差了一筹,故而一时之间,在场的三教众人竟活像全被施了定身法,再也动弹不得。 孔雀和言家小公子自知本领低微,不敢掺合进这场乱战之中。故此早早就远远避开,直至百步之外。故此并不受“地藏劫”的超强重力场影响。而小青和雪烟霞虽然置身局中,却因为程立的精微操作,所以超强重力同样不能影响她们。 激战当中,突然发生这样一幕,两姐妹都禁不住为之一怔。小青是跟在程立身边好久了,对于“地藏劫”的作用和影响,都已经绝不陌生,故此能够见惯不怪。 但雪烟霞却是首次经历这种事,于是自然而然,便生出了满腔疑惑与不解。但此际亦无暇深思,只见机会难得,更不假思索,一着摧心掌就向距离最近的太玉天身上打去。 这一掌打得好快!快到了程立也来不及制止的程度。需知道,他施展超强重力场镇住众人,本意就在于制止双方,不让他们继续打下去。但雪烟霞竟然乘机痛下杀手,那便不是程立的本意了。要是太玉天竟因此而丧生,那么这条人命,岂不是就该算在程立头上? 程立面色一变,立刻就要解除重力场。可是比他更快,一道赤红掌气,陡然横空杀出,笔直轰向雪烟霞后背。与此同时,更有“手下留人”的声音响起。 能够真气外放,离体伤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虽不知来者何人,但肯定属于“天下第一狂人”楚狂客,又或者“九州奇侠”肖沧海那种级数。程立心中一窒,脱口喝道:“雪烟霞,小心!快退!” 掌风呼啸,压肤欲裂。虽然尚未击实,但雪烟霞已经脑后隐隐生痛。再听到程立提醒,她更不假思索,当机立断放过太玉天已经被握在自己掌底的一条狗命,旋踵转身,厉声断喝,左右两记大降魔拳同时轰出,怒撼那道赤红掌劲。 轰~ 两强火拼,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当即同时向东南西北呼啸扩散。受次冲击,就连程立也几乎要站立不住。只好压低身段,保持重心所在。这才总算支撑了下去。但“地藏劫”的超强重力场,也因为程立的动摇而自动取消。 107:僧者,魔者 昨天家里下水道塞了,我去通下水道,搞完之后不小心打烂了一个玻璃瓶子,手指在上面割了一下,结果流血不止,去医院缝了三针,花了三百块。现在这只手一动就痛,只有一只手能用了。惨-_-; ———— “渐修,雨润梵中宝树;顿悟,雷行海上扁舟。” 曼声长吟,由远而近。一道伟岸身影,随之大踏步闯入在场众人眼帘之中。他长身玉立,身披红黑两色袈裟,手捻念珠。神态**,眉宇间隐含威煞之气。正是…… “摩诃师兄,你来了?” 骤见此人,菩提禅空眼眸之内,不期然泛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既有如释重负,也有恐惧担忧。似乎对于此人现身,乐见,亦不乐见。 那人向菩提禅空点点头,却未多话。只是径自迈步上前,在场中站定。举目环顾全场,目光炯炯,俨然有若冷电。一刹那间,场内众人无论与他是敌是友,竟也纷纷低目垂眉,下意识地避免与其对视。纵然雪烟霞或判春秋这种高手,亦不能例外。唯一没有如此的,便只有——程立。 顷刻间,来者目光与程立的视线正面相对。一者凌厉如绝世宝剑,另一者却似无尽深渊。宝剑虽能割裂虚空,斩断穹苍。可是一旦对上无尽深渊,所有威力仍若泥牛入海,瞬息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者神情一凝,收敛起目光中的锐厉之气,双掌合什,沉声道:“又见到程施主了。程施主安好。” 程立抱拳回礼:“多谢摩诃大师。摩诃大师,想不到你也来了。” 来者正是日前曾与程立有过一面之缘的摩诃惊鸿。他凝声道:“此地妖氛深重,贫僧特地过来查看一二。没想到……嘿,假如一阵不得已而动手的话,还望程施主千万莫被妖孽迷惑,做出什么错事才好啊。” 程立淡淡道:“大师连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没搞得清楚吧?这就劝我不要做错事?是不是太快了点?” 摩诃惊鸿颌首道:“程施主说得对,贫僧正要先搞清楚,这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还请施主稍等。” 顿了顿,摩诃惊鸿转身,目光投向菩提禅空。问道:“师弟,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都分明说来。切不可有任何遗漏。但亦不可有任何揣测之辞。我只要听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于因何发生,则我自可判断。” 菩提禅空连忙合什行礼,道:“谨遵师兄吩咐。”随之言简意赅,把围绕着雪烟霞所发生的所有事,前前后后,全部原原本本地说了个一五一十。 当说到太乙子等三人离奇身亡,龙华寺十二罗汉也莫名其妙地为人所害之际,摩诃惊鸿眉宇之间,极明显地泛现起丝丝怒意。再说到刚才混战之中,元举天糊里糊涂就被砸破了脑袋,一命呜呼。然后雪烟霞反扑,把太黄天等人一举重创。摩诃惊鸿眉宇之间,不由得再现怒气。 他挥了挥手,凝声道:“菩提师弟,可以了。事情经过,我大致上都已经明白。” 菩提禅空点点头,但终究忍不住,道:“师兄,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雪……” 摩诃惊鸿更不多言,大袖一拂,随势转身。袖子上发出一股柔和醇厚的劲风,扑面吹向菩提禅空,赫然把他压得呼吸不畅。本来还想要说的话,赫然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旋踵回首,摩诃惊鸿目光炯炯,凝神注视着雪烟霞。小青担心地叫道:“姐姐?” 雪烟霞挥挥手,示意小青不必担忧。随即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喝道:“和尚,你要如何?” 摩诃惊鸿沉声道:“妳,是否曾残杀三教中人?” 雪烟霞喝道:“是又如何?” 摩诃惊鸿喝道:“好。那就以命偿还!” 喝声未落,一道红影电闪而前,不由分说,挥掌便打。掌势沉重如山,却又集中于方寸之间,正是龙华寺七十二绝技——须弥山掌。 雪烟霞嘿声冷哼,不闪不避,大伏魔拳以强撼强,狠拼须弥山掌。双掌交触,登时爆发出闷雷惊响,走石飞沙,地撼三尺。 一击火拼,彼此各知对方深具雄厚根基,绝对三招两式间轻易可破。摩诃惊鸿率先变招,十指钩拿撕打,凌厉无匹,俨然就是刚才小青所提及过的龙华寺七十二绝技之龙爪手。 雪烟霞不屑地冷哼一声,太阴白骨爪使出,半步不让,以攻对攻。顷刻间,爆破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龙爪手与白骨爪以快打快,招招分筋错骨,不离敌人身体要害。一时间打得无比激烈灿烂,罡风四溢,爪劲乱飞。那爪劲砸落地面,登时便要炸开一个大坑。 弹指刹那,双方已然交手数十招。双方陡然同声断喝,交互擦身而过。只听得“嗤~嗤~”接连两下轻声响起,雪烟霞的衣袖被撕下来一大块,手臂上已然呈现出两道鲜红爪痕。伤口皮肉翻卷,几可见骨。可是与此同时,摩诃惊鸿的右侧面颊上,也出现了三条爪痕,同样流血不止。这一回合,明显只是半斤对八两。 伤势非轻。雪烟霞立刻运功自疗。真气潜运之际,但见伤口处流血立止,肌肉更随之迅速生长。不过弹指片刻,雪烟霞手臂处的肌肤,早已恢复光滑细腻,宛若从未受伤。 另一方面,摩诃惊鸿同样潜运真气,伤口处也不再流血。但要像雪烟霞一样立刻再生,显然已经非属人类所能。他面色微沉,喝道:“哼,果真妖魔!岂能容妳祸世?!” 雪烟霞冷笑道:“你纵不容,又能如何? 摩诃惊鸿横眉怒目,如愤怒金刚,断声喝道:“我佛慈悲,对尔等邪魔妖孽,自该当头棒喝,做狮子——吼!” 这句话前半段还好。到了后半段,赫然声声铿锵,字字如雷。得到最后那“狮子吼”三字的时候,更是雷霆霹雳,震魂撼魄!俨然已经运上了佛门至高绝学——金刚禅狮子吼!在场众人虽然并非这狮子吼所直接对付的目标,但被其余波所影响,仍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就要连站都站不稳。 雪烟霞则凄声惨笑,忽尔曼声长吟道:“三千白发三千恨,八百红尘八百深。烟雨情缘空伞骨,无情拆作鬼箫吟!”声音如泣如诉,又如一支细针。乍听之下,仿佛若有若无。但无论狮子吼再威猛霸道,始终无法把这根细针给压下去。 太阴真经,有九大秘技。其中一门秘技,乃是“移魂大法”,又称呼为“摄心术”。能以言语声音,又或者肢体手足等动作摄取敌人心神,使之为我所制。 此刻雪烟霞运使移魂大法发声吟诵,声音便成摄魂魔音。与金刚禅狮子吼一刚一柔,恰好相反。一者唤人回头是岸,另一者则刻意移魂摄心;一者慈善济世,普渡众生;另一者情孽牵扯,纠缠不清。彼此各走极端,恰好却又是相互抵销,谁也奈何不了谁。 108:颠倒梦想 梵声魔音,互不相下。摩诃惊鸿双目圆睁,陡然揉身飘然而上,喝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袍袖一晃,向雪烟霞拂过来。赫然又是龙华寺七十二绝技之一,袈裟伏魔功。 雪烟霞面现凄厉之色,呜咽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螓首一晃,三千青丝如流水行云,又似天坤倒悬,冲着摩诃惊鸿的袈裟袍袖,淋漓泼洒。 袈裟袍袖与三千青丝,皆属轻飘柔软,无所着力之物。然而在彼此真气灌注之下,却同样变得坚硬如钢。这一下大力相撞,赫然爆发出“当~”的金铁交鸣之声,声闻十方,震动全场。一瞬间,四野山林当中,无数鸟兽惊起,慌惶失措,到处乱飞乱奔。情景犹如末日降临,一片混乱。 强招对撼,巨力反震,各把双方推开。然而,摩诃惊鸿竟似无须回气,第一时间便双手合什结印,喝道:“尘归尘,土归土,人归人,妖归妖,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南无阿弥陀佛!” 念佛声中,摩诃惊鸿遍体金光暴盛,却是熙而不烈。只令人感觉遍体舒泰。然而,站在不远之外的菩提禅空,却面色剧变,失声叫道:“摩诃五趣?师兄,手下留情啊!” “妖邪迷惑,欲海沉沦,永劫无间。师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摩诃惊鸿心如铁石,更无半分动摇。他目光一凝,喝道:“帝释掌诸天!妖邪,受死!”双掌齐推,轰出一道金光掌劲。弹指刹那,这道金光掌劲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终于铺天盖地,犹如泰山压顶一样,冲着雪烟霞当头拍下! 极招当前,益发激生出雪烟霞骨子里那股子桀骜不驯之气。她厉声长啸,摧心掌左右齐发,陡然阴风呼啸,如龙怒卷。眨眼瞬间,两道巨大的龙卷气旋扶摇冲霄,更随着雪烟霞双掌合并而融合归一,形成一头浑身惨绿,左眼为日,右眼似月的奇异巨龙,呼啸咆哮,悍然冲向 巨大的金光佛掌。 太阴真经秘传杀着——烛龙泣天! 说时迟那时快,佛掌烛龙,正面强撼,惊雷剧爆,接踵炸裂。罡风呼啸,八方横扫,走石飞沙,天昏地暗。如此异相,实难教人相信这居然只是两名高手交锋厮杀,当真不是天灾降临? 巨爆未歇,两道身影撕裂漫天硝烟尘雾,破空再上,悍然对杀。可是彼此拳掌再相交击之际,摩诃惊鸿忽然化刚为柔,随手一拨,把雪烟霞的白骨爪拨得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挡开。正是“般若掌”当中一式“随缘而去”。 抓紧这白驹过隙般的一瞬机会,摩诃惊鸿右手五指一握,挥拳破空怒轰,快逾闪电般连出七拳,分别击向雪烟霞的额头、下颚、颈项、左右肩膀、左右双臂、小腹等七个部位。不远之外的判春秋,看得心旷神怡,禁不住大声喝彩道:“是大金刚拳。好一着‘七星聚会’啊。” 判春秋采声未落,雪烟霞已然喷血飞退。千钧一发间,她虽然勉强挡住了摩诃惊鸿的其中五拳,但击向右肩和小腹的两拳,终于还是闪避不开,结结实实,连吃两招。 摩诃惊鸿的拳头,虽然还比不上李焚舟那么硬。可是大金刚拳也是龙华寺千锤百炼的七十二绝技之一,威力岂是等闲?这两拳下来,只让雪烟霞感觉痛彻心扉,右侧半身酸麻,一时间竟提不起劲来。 摩诃惊鸿冷哼一声,喝道:“技止此矣。妖魔,伏诛!”双手再度结印,赫然又是“摩诃五趣”的极招! “姐姐,小心啊!快避开!” 眼看摩诃惊鸿极招再出,心知姐姐绝对再抵挡不住的小青,禁不住失声惊叫起来。同时猛地伸手,抓住站在身边的程立袖子,急道:“立哥,姐姐不行了。你快帮忙。” 程立点点头。正要再度施展“地藏劫”,制造超强重力场制止交战的双方。可是突然间,一道璀璨碧光刺目绽射,竟把四面八方的整个山谷,也同时染成了翡翠的颜色。而这道璀璨碧光的源头,正是…… 握在雪烟霞手里的琉璃宝刀! 生死关头,雪烟霞迫不得已,竟不管此举将令自己元气大损,悍然拔出了早已和自己合而为一,化作守护元神的琉璃宝刀。一刀在手,她立即断声叱喝,挥刀,斩! 这一刀无招无式。可是威力之大,却是匪夷所思!摩诃惊鸿掌中极招未发,已经被逼得撤招弃攻,反掌一翻,全力防守。 “当~” 金铁交鸣,人影两分。摩诃惊鸿手臂之上,再现一道深深刀痕。翻卷的皮肉之间,竟隐约可见白骨。 雪烟霞旋踵转身,面色苍白,森然冷笑道:“琉璃宝刀,天下无敌。臭贼秃,就看你还能捱得了多少刀,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琉璃宝刀,在雪烟霞手上,竟然能够发挥出如此惊人威力?霎时间,程立不禁为之万分惊讶。要知道,琉璃宝刀也曾经在他手上很长一段时间的。但那时候的琉璃宝刀,却并未显现出太多特殊之处,仅仅是比普通刀剑更锋利一点而已。单论作为武器的作用,它还比不上朱有泪的朱虹血泪刀,也比不上挽留奇剑。 然而此刻,握在雪烟霞手里的琉璃宝刀,却是锋芒毕露,气势凌厉逼人。尽管距离雪烟霞足有好几十步之远。但程立却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阵阵凌厉刀气不住扑面而来,竟让自己也感觉到肌肤阵阵裂痛。 “琉璃朱泪,阿鼻挽留”。当世四大神兵之一的琉璃宝刀,至此,方才真正展现出它的强大威能。赤手空拳的摩诃惊鸿,明显绝无胜算。 只有雪烟霞自己知道,琉璃宝刀虽然在自己手上,能发挥出至高威力。但代价,就是刀中蕴藏的能量,也将飞速消耗。而此刻,自己的生命全凭刀中能量支持。一旦能量耗尽,自己势必当场灰飞烟灭。故此,当下形势,必须速战速决,半分拖延不得。 时间紧迫,雪烟霞更不犹豫,厉声叱喝,狂飙破空,挥刀当头急斩。欲待依仗神兵之利,尽快歼灭强敌。 弹指一霎,杀机临身。摩诃惊鸿眉宇之间,却竟是毫无惧色。他嘿声冷哼,喝道:“顽劣妖魔,罪行难渡。愚——蠢!” “妖魔”二字出口,背负于摩诃惊鸿身后的长条布袋,陡然嗡嗡大响,声震四野。“难渡”一词吐出,布袋更猛然一蹿,腾空升起,如磁吸铁,自动落入摩诃惊鸿掌中。 摩诃惊鸿五指一握,布袋轰然炸裂。碎片纷飞当中,红光暴盛,犹如血淹天地,一下子把琉璃宝刀的碧绿光华逼退。 红光碧光,两分天下,互不相让。摩诃惊鸿双目圆睁,陡然声若暴雷,挥动布袋中的事物,悍然迎向当头砍下的琉璃宝刀。那个“蠢”字登时化作滚滚惊雷,八方震爆! 一瞬间,神兵交击。剑气刀芒,同时冲霄而起,竟把九天穹苍也割裂出一个巨大缺口,久久不能复原。山谷之内,更是罡气狂飙,遇物毁物,无坚不摧。除去程立以“地藏劫”守护自身,尚且有余力去庇护小青,可以寸步不移之外,其余众人,都不得不连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锵~” 雷鸣之声,戛然而止。战场核心,地陷三尺,形如巨锅。巨锅左右两侧边缘,两道身影相互对峙。可是雪烟霞面色苍白,竟只能握刀驻地,娇躯摇摇欲坠。那边厢,摩诃惊鸿却横剑当胸,傲然屹立。胜负优劣之势,不问可知。 “嘶~” 倒抽凉气之声,赫然来自菩提禅空。他面色惨变,双眸激烈收缩,死死盯着摩诃惊鸿手里那口剑,满带绝望地惊道:“佛门禁剑,颠倒梦想?!” 109:当世神兵 “琉璃朱泪,阿鼻挽留”。这八个字,江湖之上人皆共知,都清楚所说的乃是琉璃宝刀、朱虹血泪刀、阿鼻魔刀,以及挽留奇剑这四大神兵。 但事实上,天下之大,神兵利器又岂会只有这区区四件?别的不说,皇宫大内之中,所收藏供奉的一口镇国神兵,单论威能,便只会更在四大神兵之上。只不过这口神兵乃镇压气运的国之重器。除非真到了朝廷生死存亡之际,否则是万万没有可能动用它的。 除此之外,武林两大圣地——“天下封刀”和“论剑春秋”,听说也都有自己的镇门之宝。不过那神兵究竟是什么,就没人说得上来了。毕竟,两大圣地本身就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就连见过圣地中人出手的,也都少之又少。那就更不用说逼迫他们动用其镇门之宝了。 至于“佛、道、儒”三教源流的龙华寺、真武宫、白沙书院。更不例外,同样有自己的镇教神兵。 龙华寺的镇教神兵,是一口戒刀,名为“涤罪度牒”。传闻此乃久远之前,天降之圣物。出家人本戒杀生。假如犯了杀戒,必将遭受比凡人杀生,更加严厉的反噬与果报。但若持此刀,则可断除冤孽业力,只斩罪,非斩人。 真武宫的镇教神兵,就称为“真武剑”。据说,这是九天荡魔天尊,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所赐予的无上仙器,具有降魔伏妖的不可思议大能。真武宫大殿落成之日,天降此剑,由真武宫掌教执掌。持此剑者,必以荡平天下邪魔妖孽为己任。若持剑谋一己之私,必遭天刑雷殛之刑。 白沙书院的镇教神兵,却非刀非剑,而是一枚玉尺。天下间的儒教士子,都相信这是大成至圣先师当初曾经用过的器物。至圣先师正是拿着它,教导出儒门七十二贤人。又拿着它周游列国。故此,这是天下文运之所钟。极有教化之功。 可是…… 除去菩提禅空,在场众人当中,竟是再无第二人知晓,原来世间尚有一口佛门禁剑,称之为——颠倒梦想! 一句颠倒梦想,一击逆转锋芒,一剑震惊四座!琉璃宝刀琉璃宝刀,在雪烟霞手上已然发挥出真正实力的琉璃宝刀,竟似亦非颠倒梦想之敌。神兵交击,雪烟霞完全落于下风,朱唇溢血,已受内伤。 “姐姐!” 小青又是失声惊叫,下意识用力抓紧了程立手臂。掌心处湿漉漉的,竟全是冷汗。 雪烟霞性子倔强,越是处于下风,越是被打压,她便越要争一口气,非要蛮干不可。明知此刻先退避三舍,方为上策。但在菩提禅空面前,她偏偏就不肯避让,誓要硬撼到底。 “小青,不准过来。否则你我姐妹之情,一刀两断!” 厉声叱喝,拒绝援手。雪烟霞长身挺立,喝道:“臭贼秃,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声未落,身影动。雪烟霞以一化九,施展“螺旋九影”的绝世轻功,东南西北地同时扑向摩诃惊鸿,挥刀乱斩,大举围杀。 “叮叮叮叮叮~~”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佛门禁剑颠倒梦想,怒战神兵之首琉璃宝刀。但见刀来剑往,剑影刀光,纵横交割,八方飞射。两大神兵就似凶兽爪牙,疯狂地向敌人身上招呼撕咬。其凶险程度,恰似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只要稍一疏忽,立刻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绝无半分转圜余地。然而…… 旁观的程立,看得连连摇头。因为他一看就知道。雪烟霞其实根本不会使刀。或者说,在真正的刀道高手眼里,她那使刀的方式方法,完全错漏百出,处处皆是破绽。对付普通二三流的对手还可以。一旦遇上真正高手,非但无用,反而只会让自己败得更快,更惨。 程立师承扶桑“柳生二心流”法统,为柳生流“免许皆传”弟子。虽然扶桑刀道与中原刀术颇有差异。但修为到了极高处,则一法通便万法通,不管是中原刀道还是扶桑刀道,也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由程立来点评雪烟霞的刀,可谓一针见血。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凄厉嘶叫直冲天际。琉璃宝刀脱手飞出,在半空中急速旋转了几圈,“噗~”颓然落地。雪烟霞踉跄倒退,已然浑身浴血。上上下下,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道剑痕伤口。她身体晃了几晃,向后就倒。这场刀剑死决,胜负已分。 “姐姐!” 小青失声惊叫,什么都顾不上了,径自动身冲出,堪堪在雪烟霞落地之际,把她身体接住。然而,纵然面对已经倒下的对手,摩诃惊鸿也毫无怜悯,挥动颠倒梦想,逼命杀上,喝声:“斩!”当头挥剑疾劈。 “小白……” 眼看着曾经与自己有三世情缘的女子,此刻命在旦夕。菩提禅空终于再也忍不住。脱口嘶喊之余,也迈开脚步,就要上前。可是还未等他迈出第一步,忽然背心处一痛,随即血气窒滞,真气无法运转,身体也僵硬如泥塑木偶,丝毫动弹不得。他惊怒交集,叫道:“春秋师兄,你!” “唉~禅空师弟,到了这时候,你还要心软吗?” 御命丹心判春秋叹了口气,把掌中判官笔放回背后的笔袋之中。摇头道:“唯有放下,才能看破。唯有看破,才得自在。禅空师弟,斩了这妖魔,对你只有好处的。为兄也是迫不得已,不想你走入歧途,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放开我,放开我!” 判春秋的说话,菩提禅空根本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竭尽所能,奋力挣扎,想要冲破被封住的穴道,去救雪烟霞。 但事与愿违,无论菩提禅空再怎么挣扎,也根本毫无效果,不过白费力气而已。想想也是。判春秋是白沙书院十大先生之一,由他下手点穴,又哪有这么容易可以破解了? “当呜~~” 怪异鸣响,骤然入耳。摩诃惊鸿目瞪口呆,死死盯紧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程立,死死盯紧了程立的左臂。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世间之上,居然还有人能单凭血肉之躯,就挡得住“颠倒梦想”锐厉剑锋的夺命一斩? 110:战火炼修罗 纵然震撼,但佛门高僧,禅定修为亦非同寻常。一霎惊愕过后,摩诃惊鸿迅速恢复镇定,沉声道:“施主,此为何意?” 程立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师,该住手了。你若再不住手,那么接下来的场面,恐怕将会很难看。” 摩诃惊鸿横眉怒目,喝道:“你要帮助妖魔,与正道为敌?” 程立道:“今生的雪烟霞,就是前世的白娘子。白娘子的故事,想必大师也听过。其实,她也不过是个苦命人而已。大师又何必这么固执,一定要学当年的法海和尚,被天下间的老百姓不齿唾骂才高兴?” 摩诃惊鸿喝道:“法海无错。若说有错,那就是当初竟未能斩草除根,以至于有今世之祸。今日,贫僧就要完成前人未竟之业。知我罪我,惟其春秋!” 程立面色一沉,道:“好,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么——战吧!” 一声宣战,程立浑身上下,立刻有黑气暴涌,并且迅速缠绕成甲。弹指瞬间,暗黑战体再现尘寰,更不多言,挥拳怒轰“颠倒梦想”! 这一拳并不快,甚至看起来很有些缓慢。摩诃惊鸿轻而易举,已经横剑当胸,挡住了这一拳。可是挡得住,并不等于就接得下! 暗黑战体本身已经份量惊人,再加上程立有意识地把“重力控制”这一着反过来释放在自己身上,故而此时此刻,暗黑战体一拳之力,名副其实“重逾万钧”! “当呜~” 又是一下怪异响声鸣动。佛门禁剑“颠倒梦想”,竟被暗黑战体这一拳打得凹陷变形,呈现出一道,直教人为之惊心动魄的弧形曲线。 无穷暴力源源不绝释放,犹如山洪暴发,疯狂咆哮宣泄,摩诃惊鸿根本抵挡不住,登时整个人被轰得向后抛飞出十几丈远。 摩诃惊鸿那时候双臂吃不住劲,以至于“颠倒梦想”的剑身竟反过来,紧紧贴在他自己的胸膛上。幸亏摩诃惊鸿及时转了转手腕,让剑刃转向上下两侧。 否则的话,剑刃就不仅仅是在摩诃惊鸿的胸口处,印出两条不长不短,只属于皮外伤的剑痕那么简单了。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摩诃惊鸿直接自己把自己给腰斩了,也并非绝无可能。 一拳出击,震惊四座。无论菩提禅空还是判春秋,抑或在场其他三教中人,都登时倒抽口凉气,随之目瞪口呆。甚至连雪烟霞,也只感觉一阵恍恍惚惚,完全没有丝毫的真实感可言——她根本连做梦也未曾想到过,原来程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即使在场所有人的震惊全部加起来,也及不上当事人的摩诃惊鸿胸中震撼之万一。他浑身骨骼格格响动,仿佛向摩诃惊鸿诉说着,它们的承受已经到达了最极限。只要再有一羽之力相加,恐怕便要当场崩溃了。 用力一咬牙,摩诃惊鸿猛然断声暴喝,运气卸劲!“喀嚓嚓嚓嚓嚓~~”破碎之声连绵不绝,从他脚下一直延伸出去,直至十丈之远。异声所过之处,大地暴现一条长长裂痕。裂痕之内,土石尽皆粉碎如沙砾微尘。却是摩诃惊鸿把刚才身上所承受的一拳之力,大半都转移至脚下泥土。一拳之威竟至于厮,当真可惊可惧可怖可畏至极! 捱了这么一拳,摩诃惊鸿登时明白,对方能为远超自己想象。若然再有保留,今日非但必将惨败收场,甚至更可能连这条命也葬送了。 出家人虽说早已看淡生死,但摩诃惊鸿也绝不愿意在还未完成自身天命,胸中信念亦尚未达成之前,便白白枉送性命。当下他目光一凝,早已坚定决心,断喝道:“施主好本事。再接贫僧一剑!” 声犹未落,右手朝天一抛,“颠倒梦想”化作赤红金轮,如电急转,腾空冲霄。摩诃惊鸿却是双手结印,再运摩诃五趣极招!呼吸瞬间,金光透体,四野梵声大作。金光当中,赫然惊现一尊尊神态狰狞,执刀持剑,气势汹汹的鬼神形相。正是——阿修罗! 阿修罗,神通广大,能飞天遁地,嗜血嗜战,擅杀好杀,横行三界,万神莫敌!佛门先人,始创“摩诃五趣”,即借阿修罗众之能,创下一着惊世极招,名为——战火炼修罗! 弹指之际,摩诃惊鸿的透体金光,俨然尽化赤红。乍看之下,犹如滔天战火,燎原狂燃,焚天煮海,万物皆毁! 行功将满。浑身劲力充盈,不吐不快。摩诃惊鸿怒目圆睁,展现修罗法相,双足微微一顿,登时冲天而起,恰好与旋转不休的“颠倒梦想”平齐。他更无半分犹豫,双手齐出,紧握佛门禁剑,战火灌注,俨然形成一道震慑十方九州,神惧魔惊的巨大剑气,全力一斩! 这一剑之威,就似天柱倾塌!顷刻间,在场所有人,心内都不期然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大恐惧:整座山谷都要被斩断了! “嗡~” 异乎寻常的低沉鸣响,陡然发动。霎时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暗黑战体为核心,同时向四面八方,极速扩散。无形波动所过之处,包括花木土石,沙砾微尘,甚至就连空气,也全被强行禁锢着,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地藏劫”,超常重力控制! 方圆百米范围内,所有事物都被“地藏劫”的恐怖力量所笼罩,陷入近乎“绝对”的静止之中。哪怕是摩诃惊鸿所斩出的巨大战火剑气,也无法得以幸免,只能无奈地凝固在半空之中,哪里还有半分威力可言? 万事万物,皆被禁制。唯一还能行动的,就只有这个诡异空间的主人——暗黑战体!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他腾空飞跃,火速逼近至摩诃惊鸿面前,沉声闷喝,一拳击出,正中丹田。 丹田要害,气脉所系。摩诃惊鸿遭此重击,登时五官扭曲,身躯蜷如虾米,周身真气失控乱蹿,哪里还能控制得住?他痛叫一声,活像炮弹般急坠而下,“轰隆~”整个人也撞落地面,登时便撞出来一个巨坑。 “地藏劫”的超常重力场同时解除。无数土石“哗啦啦~”倾泻塌下,把摩诃惊鸿整个人都活埋起来。半空中的战火剑气失去主人控制,也当场轰然崩溃,随之化作满天流萤,四面八方纷飞流散,再也没有了哪怕半分杀伤力。 “呼~”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暗黑战体落地。沉重的身躯,悍然震动大地。霎时间,在场几乎所有人,心头也同时为之剧震。一瞬之中,他们赫然产生出一种错觉。在伟岸的暗黑战体面前,自己根本就似蝼蚁般渺小,无论生杀予夺,尽皆操于暗黑战体之手。这种感觉…… 实在好令人难受啊。 111:图穷匕见 心念乍动,暗黑战体随之解除,程立也恢复了本来面目。他毫不犹豫,迈开脚步便向摩诃惊鸿被活埋的地方走去。看模样,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被暗黑战体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拳所震慑。在场的三教众人,一个个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挺身而出,去阻止程立。甚至乎,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唯恐会激怒了程立,以至于惹火烧身。 但是,终究还有一个例外——菩提禅空。他深深吸口气,目光中陡然显现出一种下定决心之后的坚定。大声叫道:“程施主,请留步。” 程立站定,转身向菩提禅空扫了两眼,问道“大师有什么指教?” 菩提禅空叹道:“程施主已经大胜,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正如先前施主自己所说的一样,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程立又向他仔细打量了两眼,问道:“你的身体好像有点奇怪啊?怎么回事?” 旁边的判春秋苦笑道:“是在下。刚才摩诃师兄大占上风之际,菩提师弟一时间把持不住,竟企图出手阻挡。在下不得已,只好点了他的穴道。” 程立点点头,道:“这样啊,那么还算你有点良心。春秋先生,请先替他解开穴道再说。” 判春秋拱手道:“敢不遵命。”也不见他出指解穴,更不见他推宫过血,只是大袖一拂,已经把菩提禅空身上被封的穴道全部解开。 单凭这如流水行云,潇洒自然的一手,已经足以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只是和刚才摩诃惊鸿的惊天一剑,以及程立的暗黑巨拳相比,却又不算什么了。故此判春秋眉宇之间,亦无半分自得之色。 菩提禅空身上穴道被解开,重新恢复自由。他也顾不上和程立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一拱手,权充致谢。随之急匆匆赶去摩诃惊鸿被活埋的地方。接连翻开几块大石头,立刻便看见了摩诃惊鸿的一只手,显露在沙土之外。 菩提禅空大喜,连忙回头招呼本度和尚等龙华寺六罗汉上来帮忙。六罗汉手里都提了一支金刚杵,这时候正好用来做挖掘的工具。七人合力,很快就把被埋在土里的摩诃惊鸿重新挖了出来。 菩提禅空伸手探他脉搏,发现摩诃惊鸿只是丹田受袭,以致于一身真气都被打散了,脱力昏迷而已。五脏六腑以及浑身经脉,其实倒没受什么重伤。 当下菩提禅空连忙坐下,运功替摩诃惊鸿活血行气,更帮他把走岔的真气一一收拢回来,重新导入正途,却是好一通忙活。 程立则回到小青和雪烟霞身边。却登时吓了一大跳。只见这区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雪烟霞竟似已经老了整整二、三十年一样。本来充满弹性而光泽的三千青丝,赫然变得活像干枯的杂草一样。面颊上更出现了无数鱼尾细纹。手臂肌肉松垮,一按下去,竟是老半天都无法复原。实在叫人感觉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小青则同样盘膝而坐,双掌紧紧抵住雪烟霞后心穴道,拼命把一身太阴真气输送过去。可是尽管她如此努力,雪烟霞始终双眼紧闭,而且面色越来越差,气息也越来越弱。 程立迅速镇定心神,凝声问道:“小青,情况怎么样了?” 小青勉强抬起头,神情惶急,嘶声叫道:“糟透了!立哥,琉璃宝刀。赶快把琉璃宝刀找回来!不然的话,姐姐就要死了!” 事实上,雪烟霞这具肉身,早已衰败至极点。之所以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还能如同常人一样,其实全靠了她把琉璃宝刀兵解入体,借助宝刀的力量来支撑自己。可是刚才一战当中,摩诃惊鸿实在太强了,以至于雪烟霞不得不拿出琉璃宝刀应付强敌,企图速战速决。 可是摩诃惊鸿也以佛门禁剑“颠倒梦想”相对。刀剑相争,雪烟霞终于落败,琉璃宝刀也被脱手打飞,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失去琉璃宝刀支持,雪烟霞体内原本已经所余不多的生命力,也开始迅速流失。眼看着继续再这么下去,雪烟霞非得当场衰老而死不可。 小青为了延缓她的衰老速度,只能不断输入本身真气,却只是杯水车薪,别说治本,甚至连治标都办不到。偏偏她又走不开去取回不知道失落在那里的琉璃宝刀,所以只能干着急。幸亏程立及时赶过来,不然的话,形势只能一路恶化下去,直至无底深渊了。 雪烟霞必须倚靠琉璃宝刀支持身体的事,属于秘密中的秘密。即使和程立已经是互许终身的关系,但小青仍不敢轻易泄露。所以这时候小晴忽然要自己去找回琉璃宝刀,程立其实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看看雪烟霞这模样,程立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也不再多问,只是用力一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找。”随即挺身站起,回首叫道:“孔雀,孔……” 刚刚才叫了三个字,程立已经愕然一怔,下意识住了口。只因为他明明白白看见,就在百步之外,孔雀左手抱着言家小公子,右手则明明白白,正拿着琉璃宝刀。 雪烟霞必须倚靠琉璃宝刀支持身体的事,属于秘密中的秘密。即使和程立已经是互许终身的关系,但小青仍不敢轻易泄露。所以这时候小晴忽然要自己去找回琉璃宝刀,程立其实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看看雪烟霞这模样,程立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也不再多问,只是用力一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找。”随即挺身站起,回首叫道:“孔雀,孔……” 刚刚才叫了三个字,程立已经愕然一怔,下意识住了口。只因为他明明白白看见,就在百步之外,孔雀左手抱着言家小公子,右手则明明白白,正拿着琉璃宝刀。 雪烟霞必须倚靠琉璃宝刀支持身体的事,属于秘密中的秘密。即使和程立已经是互许终身的关系,但小青仍不敢轻易泄露。所以这时候小晴忽然要自己去找回琉璃宝刀,程立其实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看看雪烟霞这模样,程立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也不再多问,只是用力一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找。”随即挺身站起,回首叫道:“孔雀,孔……” 刚刚才叫了三个字,程立已经愕然一怔,下意识住了口。只因为他明明白白看见,就在百步之外,孔雀左手抱着言家小公子,右手则明明白白,正拿着琉璃宝刀。 112:逃之夭夭 山谷之内道路曲折,但总体形状却似一个口袋,只有一处出入口。山谷底部,就是高耸百丈,笔直如削的悬崖峭壁。哪怕再有绝世轻功,也决计无法攀爬。 正因为山谷内地形特殊,所以孔雀虽然暂时从视野中消失,程立倒也并不慌张。他心念急转,陡然大喝道:“判春秋!三教众人被害,凶手极可能和孔雀有关。封锁谷口,追!” 御命丹心判春秋听闻此言,身躯陡然剧震,喝道:“太黄天师侄,本度师侄,带人封锁谷口。”更不迟疑,身法展动,便紧紧跟随着程立向山谷深处冲去。 太黄天等五名道士,还有本度和尚等六名僧人,一时间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凛然应命。各提兵器冲到山谷唯一的出入口处排开阵势,确保任何人也无法进出。 另一边,摩诃惊鸿也长长舒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沉声道:“菩提师弟,我无大碍了。事有蹊跷,你赶快也去看个究竟。” 事关重大,实有亲眼确定的必要。菩提禅空点点头,长身站起,叮嘱道:“师兄你身上真气刚刚被重新导入正轨,此刻无论如何也不可动武。否则真气再次走岔,势必九死一生,千万注意。” 摩诃惊鸿点点头,再度闭上眼睛,自行运功。菩提禅空则再不耽搁,施展轻功,也飞速从后追赶而去。 小小山谷,纵然曲折,又有多大空间?片刻之间,菩提禅空早已追到谷底深处。却见一片瀑布犹如匹练一般,从笔直如削的悬崖之上飞流直下,尽数倾注入山崖之下的水潭。 水潭左右两侧,有三道身影,正相互对峙而立。左侧处是程立和判春秋,右侧处当然就是孔雀。 程立听到脚步声迅速响起,当即以眼角余光循声一瞥。看见是菩提禅空走过来。程立也不在乎,随之收回目光,向孔雀凝声道“这里正是死路一条,看妳还能再往哪里跑。哼,居然用蜕下来的人皮,塞满了毒蛇来假装是言家小公子。这条计策,是妳想出来的,抑或排教教主想出来的?” 孔雀冷冷道:“事到如今,究竟是哪个想出来的,又有什么要紧了?总而言之,只是一句话。程立,你太小看我们了。” 程立点点头:“确实,我是低估了你们。虽然明明知道你们的体质特殊,尤其是排教教主,更可以自由在幼年、青年,老年等三个状态之间来回切换。偏偏就因为看见你们一直使用这个软弱得不堪一击的姿态活动,便忽略了你们的真面目。以至于让你们有机可乘。这是我的错。” 孔雀不无得意地道:“夫君本来四个时辰变成幼儿,四个时辰变成壮年,最后四个时辰则以老年姿态存活。按照正常周期计算,他早该可以变回成年人了。不过就为了麻痹你们,所以才一直压抑着没有变而已。” 判春秋翻腕向背后一探,把判官笔握在手中,沉声喝道:“太乙子他们三人,还有龙华寺十二僧众,都死在你们两个手上?” 孔雀狡黠一笑,道:“不错,还有刚才那个什么天的道士,也是我杀的。”话声未落,她陡然一爪向身边的山壁抓下去。坚固山壁当场被抓出了五道深深爪痕。正是太阴白骨爪。 仔细想想,这也算不上太奇怪。太阴白骨爪等几门绝技,本来就是蛇族——或者说女娲后裔族中嫡传的秘技。孔雀既然也是女娲族的后人,那么她懂得一两手白骨爪和摧心掌的招式,亦属理所当然。只不过因为有雪烟霞和小青这两名正宗的纯血蛇族在前,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孔雀而已。 菩提禅空长长舒出一口气。凝声道:“这样说的话,那便真相大白了。小白……她果然是清白的,并没有杀人。” 程立向这和尚瞥了一眼,不屑地嘿声冷哼。随即沉声问道:“排教教主呢?蜕下一张人皮作为掩护,他自己又到哪里去了?” 孔雀狡黠地一笑:“你那么厉害,不妨自己猜一猜?” 旁边的判春秋略一沉吟,当即微微点头道:“是去地下湖了吧?哼,虽然你们用了祸水东引之计,不过湖心岛上,还有喜怒哀乐四位师侄在驻守。他们的金刚降魔大咒,正是你们这些妖孽的克星。想要调虎离山,趁虚而入?只怕你们打错如意算盘了。” 孔雀放声大笑:“不错。道上那些臭和尚贼道士,日也念经夜也念经,一听就让人觉得头痛欲裂,本来确实是个**烦。 可是托黑煞神君和白娘子的福,先是三个贼道士被干掉,然后四个臭和尚又被伤了一个,只怕现在仍然动弹不得,对吧?哈哈,只剩余三个臭和尚,哪怕他们再怎么念经,我们教主也不怕了。” “嘶~” 霎时间,菩提禅空和判春秋两人禁不住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回头对望。眉宇间同时传来一阵紧张。 因为孔雀说得不错。之前“喜怒哀乐”四僧当中的怒僧,因为出言不逊,被雪烟霞教训。身上被点了十几处穴道,然后丢进湖水之中。 虽然人是立刻就救上来了。但被点的穴道,却无法解开。因为雪烟霞所用手法十分独特,非同属修炼太阴真经者,哪怕武功再高,也根本解不开。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上十二个时辰,人体气血运行之下,则穴道自解。但从昨天怒僧被点穴的时候开始计算,到现在为止,仍不足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此刻湖心岛上,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空虚。 程立面色一沉,喝道:“其他事以后再说。可是眼下,除非妳长了翅膀会飞,否则别想能够再逃得掉。交出琉璃宝刀,然后投降。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孔雀嘴角微微向上牵动,显露出一丝得意的诡笑。慢条斯理道:“没错,我是没有长翅膀,不会飞。但是……我会游!” 话声才落,孔雀陡然纵身一扑,整个人扑入水潭之中。与此同时,程立不假思索,拔出勃朗宁手枪,举枪开火。十多颗子弹先后呼啸飞射,一头扎入潭水之中。碧绿潭水陡然泛起缕缕殷红,却不见有人浮上。程立用力一跺脚,左手握拳朝天高举,喝声:“起!” “地藏劫”,逆转重力场!霎时间,方圆十多丈范围内,本来往下的重力,忽然逆转向上。水潭的一汪碧水受重力牵引,登时离地腾空,逆空浮升,显露出光秃秃的水潭底部。却见潭底之下,原来有黑黝黝的十多处地下水道出入口。孔雀早已循着其中某处出入口逃之夭夭了,哪里还能追得回来? 113:道歉 看着水潭底部,那十多处地下暗河的出入口,程立禁不住一阵无语。 显而易见,排教教主和孔雀二人,之所以选择这座山谷作为秘密据点,决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水潭里的其中一条地下暗河,想必就与地下湖相连通。排教教主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就半夜摸上地下湖的湖心岛杀人,十有八、九,也是凭了这条地下河。 虽然有心追踪,但地下暗河的出入口有这么多,根本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进行追踪才对。无可奈何,也只有放弃这个想法了。 程立面色极难看地随手一挥,解除了“地藏劫”的逆转重力场。千百吨潭水“哗啦~”一下子重新坠落下来,重新填满了整座水潭。 旁边的菩提禅空叹了口气,但听得出来,那不像是遗憾,反倒很有几分如释重负之后的轻松感。他忽然转过身来,双掌合什,冲着程立深深一拜。诚恳地道:“多谢程施主,终于替小白洗刷了身上的冤屈。” 程立没好气地道:“就是有什么冤屈,那也是你们三教众人泼上去的脏水。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与其在意这个,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御命丹心”判春秋则凝声道:“当务之急,必须赶快回去地下湖。单凭喜、哀、乐三位师侄守护,力量实在太薄弱了。” 菩提禅空一惊,连忙道:“春秋师兄说得对。程施主 ,咱们赶快一起走吧。” 程立道:“先回去,把事情真相告诉给其他人知道再说。省得你们那些什么师兄师侄,又以为我们是什么勾结妖孽的坏人。” 菩提禅空苦笑一下,道:“自该如此。”率先转身就走。 三人快步赶回到山谷出入口处。菩提禅空和判春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水潭边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摩诃惊鸿、太黄天等五道、还有本度和尚等六罗汉知道。 三教众人这才明白了,原来自己都中了挑拨离间之计,怪错了无辜之人。一个个禁不住满面赤红,惭愧得近乎无地自容。 摩诃惊鸿愣了片刻,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程立身边,双掌合什,深深一拜。叹道:“贫僧虽在佛门,但这争强好胜之心,却比常人犹盛。佛法有云,众生平等。枉我修行多年,偏偏仍看不透这一点。一旦遇事,便先入为主,失了公平之心。 修行最忌五毒,乃是贪嗔痴慢疑。都属于证果得道的大障碍。偏偏贫僧无一能免。却又依旧贡高自慢,无惭无愧。 要不是施主这一拳打醒了我,只怕我即使到寿终之时,仍然执迷不悟。死后终将身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得超生。唉~现在能避免这下场,都是施主所赐予的恩惠啊。” 程立摇摇头,道:“能够及时醒悟,都是大师自己平日修行的功德。不过老实说,刚才受冤屈的,也不是我。如果大师要道歉的话,或许更应该向雪姑娘道歉吧?” 摩诃惊鸿一怔,但随即又点头道:“应该应该。”转身面向雪烟霞,又是深深一拜,道:“雪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贫僧在这里向姑娘道歉了。” 小青那样不计后果地输出真气,总算也有了一点效果。雪烟霞已经悠悠醒转,但仍极是虚弱。仿佛连呼吸一口气,或者抬一抬眼皮,对她而言都显得极艰难。外表倒是暂时停止老化了,但已经活像是四、五十岁左右的人一样。兼且面色苍白得不见半丝血色。 看见摩诃惊鸿向自己行礼道歉,雪烟霞心中不禁苦笑。她勉强摇摇头,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说话了。 小青虽然耗去了几乎九成的真气,同样也是满头大汗四肢酸软,但还能开口说话。她狠狠地道:“现在才来道歉,还有什么用?你这贼秃,要是能早点知道自己错了,事情又怎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哼,姐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这贼秃就等着赔命吧!” 摩诃惊鸿倒不愧是佛门高人。虽然听得小青这么放狠话,他也不恼。叹道:“小青姑娘请放心。这件事,贫僧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小青瞪着眼睛 ,没好气地问道:“你能有什么交代了?” 摩诃惊鸿一时为之语塞。程立则道:“先别管什么交代不交代了。咱们先回去地下湖。小青,还走得动吗?” 小青咬牙道:“走不动,也要走。可是立哥,姐姐却真走不动了。没办法,只好由你背着她吧。” 程立毫不犹豫,点头道:“好。”更不耽搁,动手抱起雪烟霞,就把她背上自己后背。雪烟霞浑身无力,既不能表示同意,更无法反对,只好任凭程立摆弄了。 她软软伏在程立后背,忽然间感觉有股强烈的男子气息,从鼻端处钻了进来。倾刻之间,倒似乎浑身都暖洋洋地,颇为舒服受用。 雪烟霞表面别无异样,心下却吃了一惊,暗付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受伤之后,定力大失,以至于……不,这怎么可能了?他可是小青的男人啊!但是……之前我和阿宣一起,回忆起前世往事的时候,为什么他……他也会一起……” 霎时间,雪烟霞心中犹如一片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只把自己闹得心烦意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己所领悟的劫力神通,又不是属于精神类型的。所以程立哪能知道雪烟霞居然会在这时候,忽尔胡思乱想的?他背好了雪烟霞,然后又一手挽住小青的腰肢,喝声:“走!”迈开大步,动身飞奔。 程立每一步跨出,脚下都会生出一层淡淡的薄弱黑气,承托住他的脚步。通过“地藏劫”的力量,程立把自己身周三尺范围之内的重力,控制为正常状态下的六分之一左右。当真名副其实,“身轻如燕”。这种情况下,速度自然也相应加快了好几倍。 菩提禅空搀扶着摩诃惊鸿,和判春秋一起紧紧跟在后面。太黄天等五名道士,再加上本度和尚等龙华寺六罗汉,则更在其后。从天空上往下服饰,俨然就像一个三角形的箭头。紧贴地面飞速移动,直指通往地下湖的入口。 114:不速之客,情理之中 黑暗、幽深、寂静……置身于地下湖所在的这处巨大洞窟里,没有日出,也没有月落。永远看不见蓝天,更望不到白云。在这里,时间仿佛已经丧失了其本来所该具有的意义。纵然已经过去了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但霎然回首,却依旧如同昨日。 若说在这里,有什么能是例外的话。那么,或许便只有每日不断重复的诵经,这么一件事了。 在镇守地下湖湖心岛的这段日子里,每天十二个时辰,被划分为四班,每三个时辰,划为一班。喜怒哀乐四僧,会诵经三个时辰,然后退下休息,交由紫长老、碧长老、还有赤长老他们三人接班。 三长老也诵经三个时辰,随之同样退下休息,再交给喜怒哀乐四僧接班。如此这般,再加上湖心岛上惟一的一个沙漏时计,才让他们感觉到,时间确实在流逝。 喜怒哀乐四僧,还有紫、赤、碧三长老,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被派来这边湖心岛上镇守的三教中人。事实上,数百年来,三教每过几十年,都会派出新一批人手,入驻地下湖。从来不曾间断。故此,诵经声也已经在这地下湖之内,回荡了整数百年之久。 然而天底下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是真能永恒不变的。哪怕经历了数百年如一日,可是今天,这诵经之声,仍旧中断了。 紫、赤、碧三位长老已死。喜怒哀乐四僧当中的怒僧,则被封了穴道,至今依旧未解。菩提禅空、判春秋、太黄天、本度和尚等人,也都前往追寻杀害太乙子等人的凶手去了。也就是说,岛上如今只剩余喜、哀、乐等三僧。迫不得已之下,诵经镇压的工作,唯有暂且停止。 三僧相互对坐,大眼瞪小眼,深感百无聊赖。过了半晌,“哀僧”率先开口,叹息道:“菩提师叔他们这次去找凶手算账,也不知道会否有个什么结果。你们看如何?” “乐僧”道:“行凶者,无非就是那一大一小两头妖孽。有菩提师叔和春秋师叔压阵,再加上太黄天他们几位道兄,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喜僧”道:“可别忘了,还有本度师兄他们几位呢。咱们龙华寺的十八罗汉,可不是好惹的!” “哀僧”愁眉苦脸,连连摇头道:“未必未必。你们别忘了,一大一小两头妖孽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头混种的妖孽呢。再加上那个黑煞魔头……唉~这事最好的结果,顶多就是确认凶手谁属罢了。真要说能否报仇雪恨,呵呵~至少我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喜、乐二僧相互对望一眼,各自摇头,笑道:“你这句话,可说得也……” “一点儿也不错。你们可以确认杀人的凶手,究竟是谁。但想要报仇?哈哈~等下辈子吧。” 突然之间,一把充满凶狂煞气的声音传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喜、乐二僧的说话。三僧同时一惊,各自挺身站起,喝道:“是谁?” “哼。本教主在此,居然还要问是谁?简直有眼无珠,该打!” 话声才落,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陡然现身于湖心岛上。三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鬼魅身影早已逼近眼前,更不由分说,挥掌就打。“啪啪啪~”接连三下清脆响声过去,三僧面颊上同时吃了个耳光。虽然没什么大碍,可是也一片火辣辣地,好不难受。 三僧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当即齐声吆喝,分别伸出一根指头,对准了那黑影一捺。登时激生出“嗤嗤嗤~”三声锐响。三道金光指气犹如劲弩飞矢,裂空激射而去。 金刚一指禅——禅箭! 龙华寺七十二绝技,以金刚一指禅居首。禅鞭、禅枪、禅箭、禅雷等四式指气,刚柔并重,变化万千,各具不同威力。绝对不容轻忽。 可是那如鬼魅般的身影,却不闪不避,只是随意挥手一拨。霎时间,地面土石翻滚,竟腾空而起,凝聚成一面坚固墙壁。强如金刚一指禅的刚猛指劲,亦名副其实如“泥牛入海”,瞬间尽被吞噬。 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弹指刹那,那鬼魅般的身影嘶声狞笑,双臂交旋,把泥土凝聚的墙壁,融合成一个巨大的泥球。三僧的一指禅指气,更被完全封存于泥球之内,相互融合归一,凝聚成一股前所未见的强大罡劲。 说时迟那时快,那鬼魅般的身影大喝一声,双掌急推,把泥球连同指气罡劲,尽数推回去轰向三僧。这一下攻势,不但有三僧本身的力量,还融合了鬼魅身影自己的力量。四股力量全部强行揉合在一起,威力之强,简直言语难以描述! 三僧各自面色剧变,不约而同叫道:“危险,避!”更不假思索,纵身便向左右跃开。神态惶急,犹如惊弓之鸟。 “轰~” 一声巨爆,震撼了整座地下湖。爆炸响声当中,泥土由内而外,炸个粉身碎骨。揉合一指禅罡劲的泥土四面八方乱飞,威力之强,几乎便相当于有整整七八枚手**,全部捆在一起爆炸。 三僧虽然运足内力护体,但爆炸距离他们实在太近,终于也难逃劫数。顷刻间,只见三僧各自颓然落地,一个个面色难看到极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早觉喉咙里分别一甜,竟不由自主,“哇~”喷出了大口鲜血。 “还以为龙华寺的和尚,都是三头六臂,厉害到不得了的。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教人失望,好失望。” 那鬼魅般的黑影大踏步走过来,语带不屑冷笑。喜僧一边呕血,一边勉强抬头,恨恨地死盯着那人不放,咬牙切齿问道:“你究竟……是谁?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们不可?” 那黑影冷笑道:“无冤无仇?仇恨可大了。这近百年来。本教主曾经好几次潜进地下湖,每次都被你们这群臭和尚狗道士的念经声逼退。要不是你们,这琉璃宝藏我早就到手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天?哼,浪费本教主的时间,你说你们几个,是不是罪该万死了?” 乐僧大吃一惊,猛然抬头,失声叫道:“原来是你?排教教主!” 已经恢复成年人身体的排教教主,捡起一根火把,凑到自己面庞边,狞笑道:“不错,就是本教主。这一辈子,我名为言觉礼,可别忘记了。龙华寺七十二绝技?金刚一指禅?呸,在本教主的‘五行真功’面前,你们的三流伎俩,根本和街边卖杂耍的没有两样。” 114:不速之客,情理之中 黑暗、幽深、寂静……置身于地下湖所在的这处巨大洞窟里,没有日出,也没有月落。永远看不见蓝天,更望不到白云。在这里,时间仿佛已经丧失了其本来所该具有的意义。纵然已经过去了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但霎然回首,却依旧如同昨日。 若说在这里,有什么能是例外的话。那么,或许便只有每日不断重复的诵经,这么一件事了。 在镇守地下湖湖心岛的这段日子里,每天十二个时辰,被划分为四班,每三个时辰,划为一班。喜怒哀乐四僧,会诵经三个时辰,然后退下休息,交由紫长老、碧长老、还有赤长老他们三人接班。 三长老也诵经三个时辰,随之同样退下休息,再交给喜怒哀乐四僧接班。如此这般,再加上湖心岛上惟一的一个沙漏时计,才让他们感觉到,时间确实在流逝。 喜怒哀乐四僧,还有紫、赤、碧三长老,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被派来这边湖心岛上镇守的三教中人。事实上,数百年来,三教每过几十年,都会派出新一批人手,入驻地下湖。从来不曾间断。故此,诵经声也已经在这地下湖之内,回荡了整数百年之久。 然而天底下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是真能永恒不变的。哪怕经历了数百年如一日,可是今天,这诵经之声,仍旧中断了。 紫、赤、碧三位长老已死。喜怒哀乐四僧当中的怒僧,则被封了穴道,至今依旧未解。菩提禅空、判春秋、太黄天、本度和尚等人,也都前往追寻杀害太乙子等人的凶手去了。也就是说,岛上如今只剩余喜、哀、乐等三僧。迫不得已之下,诵经镇压的工作,唯有暂且停止。 三僧相互对坐,大眼瞪小眼,深感百无聊赖。过了半晌,“哀僧”率先开口,叹息道:“菩提师叔他们这次去找凶手算账,也不知道会否有个什么结果。你们看如何?” “乐僧”道:“行凶者,无非就是那一大一小两头妖孽。有菩提师叔和春秋师叔压阵,再加上太黄天他们几位道兄,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喜僧”道:“可别忘了,还有本度师兄他们几位呢。咱们龙华寺的十八罗汉,可不是好惹的!” “哀僧”愁眉苦脸,连连摇头道:“未必未必。你们别忘了,一大一小两头妖孽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头混种的妖孽呢。再加上那个黑煞魔头……唉~这事最好的结果,顶多就是确认凶手谁属罢了。真要说能否报仇雪恨,呵呵~至少我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喜、乐二僧相互对望一眼,各自摇头,笑道:“你这句话,可说得也……” “一点儿也不错。你们可以确认杀人的凶手,究竟是谁。但想要报仇?哈哈~等下辈子吧。” 突然之间,一把充满凶狂煞气的声音传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喜、乐二僧的说话。三僧同时一惊,各自挺身站起,喝道:“是谁?” “哼。本教主在此,居然还要问是谁?简直有眼无珠,该打!” 话声才落,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陡然现身于湖心岛上。三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鬼魅身影早已逼近眼前,更不由分说,挥掌就打。“啪啪啪~”接连三下清脆响声过去,三僧面颊上同时吃了个耳光。虽然没什么大碍,可是也一片火辣辣地,好不难受。 三僧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当即齐声吆喝,分别伸出一根指头,对准了那黑影一捺。登时激生出“嗤嗤嗤~”三声锐响。三道金光指气犹如劲弩飞矢,裂空激射而去。 金刚一指禅——禅箭! 龙华寺七十二绝技,以金刚一指禅居首。禅鞭、禅枪、禅箭、禅雷等四式指气,刚柔并重,变化万千,各具不同威力。绝对不容轻忽。 可是那如鬼魅般的身影,却不闪不避,只是随意挥手一拨。霎时间,地面土石翻滚,竟腾空而起,凝聚成一面坚固墙壁。强如金刚一指禅的刚猛指劲,亦名副其实如“泥牛入海”,瞬间尽被吞噬。 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弹指刹那,那鬼魅般的身影嘶声狞笑,双臂交旋,把泥土凝聚的墙壁,融合成一个巨大的泥球。三僧的一指禅指气,更被完全封存于泥球之内,相互融合归一,凝聚成一股前所未见的强大罡劲。 说时迟那时快,那鬼魅般的身影大喝一声,双掌急推,把泥球连同指气罡劲,尽数推回去轰向三僧。这一下攻势,不但有三僧本身的力量,还融合了鬼魅身影自己的力量。四股力量全部强行揉合在一起,威力之强,简直言语难以描述! 三僧各自面色剧变,不约而同叫道:“危险,避!”更不假思索,纵身便向左右跃开。神态惶急,犹如惊弓之鸟。 “轰~” 一声巨爆,震撼了整座地下湖。爆炸响声当中,泥土由内而外,炸个粉身碎骨。揉合一指禅罡劲的泥土四面八方乱飞,威力之强,几乎便相当于有整整七八枚手**,全部捆在一起爆炸。 三僧虽然运足内力护体,但爆炸距离他们实在太近,终于也难逃劫数。顷刻间,只见三僧各自颓然落地,一个个面色难看到极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早觉喉咙里分别一甜,竟不由自主,“哇~”喷出了大口鲜血。 “还以为龙华寺的和尚,都是三头六臂,厉害到不得了的。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教人失望,好失望。” 那鬼魅般的黑影大踏步走过来,语带不屑冷笑。喜僧一边呕血,一边勉强抬头,恨恨地死盯着那人不放,咬牙切齿问道:“你究竟……是谁?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们不可?” 那黑影冷笑道:“无冤无仇?仇恨可大了。这近百年来。本教主曾经好几次潜进地下湖,每次都被你们这群臭和尚狗道士的念经声逼退。要不是你们,这琉璃宝藏我早就到手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天?哼,浪费本教主的时间,你说你们几个,是不是罪该万死了?” 乐僧大吃一惊,猛然抬头,失声叫道:“原来是你?排教教主!” 已经恢复成年人身体的排教教主,捡起一根火把,凑到自己面庞边,狞笑道:“不错,就是本教主。这一辈子,我名为言觉礼,可别忘记了。龙华寺七十二绝技?金刚一指禅?呸,在本教主的‘五行真功’面前,你们的三流伎俩,根本和街边卖杂耍的没有两样。” 115:肆虐 喜僧咬牙道:“原来你也是妖孽。哼,只恨咱们心软,没有及早斩草除根。否则的话,今天哪里轮得到你来猖狂?废话少说。要杀就杀吧。” 排教教主仰天大笑道:“好个视死如归的态度。不过,假如你看见自己死得这么惨,你还能这么嘴硬吗?” 话声未落,排教教主陡然出手一抓,恰好抓在喜僧的脑袋上。霎时间,喜色面色剧变,五官激烈扭曲,浑身抽搐颤抖,嘶声惨叫不绝。就仿佛正在经受千刀万剐一般的酷刑。惨叫声中,他浑身肌肉迅速萎缩、溶化。整个人就像一根被放在火炉旁边烘烤的蜡烛。 顷刻之间,喜僧彻底溶化,变成一大团黏粘如浆糊般的浓稠软胶,包裹着一具干瘪的骷髅。再看排教教主,却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就连眼睛里的光芒,也更加锐利了几分。如此恐怖怪异之事,乍看之下,简直就像是什么邪法妖术一样,直教人为之毛骨悚然! 哀、乐二僧亲眼目睹了这幕惨烈情景,不禁同时大吃一惊,颤声嘶叫道:“四化魔功,化缘有道?” 四化魔功,是数百年前一名外道魔僧“释杀善”所自创的邪门魔功。其中的“化缘有道”,尤为臭名昭著。因为这一法门,能够强行掠夺他人的生机元气,把别人一辈子苦修的真气内力,全部盗取过来,不劳而获,平白提升自身修为。故此最招武林中人之忌。 但这释杀善本身武功已经极高,再加上“化缘有道”,竟成为江湖上无人能敌的绝顶高手。最后还是天下英雄群起围剿,付出了整整几百条人命之后,好不容易才把魔僧击杀。四化魔功也从此在江湖中消失。但万万没想到,时隔数百年之后,这门魔功居然又在排教教主手中重现了! 排教教主放声狂笑:“不错,正是化缘有道。你们几个秃驴,能够贡献出毕生修为,给本座进补一番,这是你们几辈子才修到的福气啊。来来来,这个和尚已经被吸干,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哀乐二僧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咬牙切齿道:“妖孽,想要盗取我们一身功力,然后去为非作歹,为祸人间?我们宁愿死,也绝不让你如愿!” 声犹未落,二僧各自奋起残力,猛地一掌拍向自己脑门,欲图自尽。需知道人死气消,哪怕生前再怎么神功盖世,只要人一死,毕生辛苦修炼得来的真气,也都立刻消散了。“化缘有道”再怎么霸道,也根本没办法从死人身上得到任何利益的。 想法很好,可是彼此强弱悬殊,在排教教主面前,哀乐二僧生死尽操于他人之手,哪有半分自主之能? 说时迟那时快,。排教教主身形骤动,瞬间逼近过来,双手疾探,早已把哀乐二僧用来自尽的那只手掌牢牢抓住,狞笑道:“想死?没问题,本座这就送你们一程。”提气运功,猛然施展出“化缘有道”。 哀乐二僧如遭酷刑,失声凄厉惨叫。不过片刻之间,也被吸干了一身精元。肌肉溶解成黏稠胶质,皮肤紧绷在骨头之上,形成无比恐怖的骷髅。 排教教主丢开两只骷髅的手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抬头张望,四下搜寻。只见这座湖心小岛之上,正中处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古怪大石头。粗略估计,这石头的高度和宽度,都是百步左右。石头正前方,有三座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简陋凉亭。显而易见,那是驻守在岛上的三教众人,日常歇息之所。 排教教主阴森森冷笑了一下。大步走到那几座凉亭之前,举目向内张望。但见两座凉亭都空荡荡的,只有第三座凉亭之中,躺着着一个人,正是被点了穴道,因为时辰未到,动弹不得的“怒僧”。 怒僧神志清醒,能视能听。对于三名师兄弟的遭遇,他全部也看在眼里,却是枉自怒火填臆,心如刀割,偏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躺在这里,静静等候着残酷命运的降临。 排教教主走进凉亭,居高临下,向怒僧狞笑道:“果然在这里。嘿嘿,昨天晚上过来杀人的时候,时间实在太仓猝了。以至于虽然明知道那三个臭杂毛都是难得的补品,却也只好放过他们。如此浪费,可一不可再。秃驴,你也乖乖过来成为本座的点心,和你三名师兄弟到黄泉去团聚吧。” 话声未落,排教教主不由分说,便是一爪过去,抓住了怒僧的天灵盖,再度发动“化缘有道”。眨眼之间,也把怒僧的一身精元和功力吸取得干干净净。 四僧都是龙华寺内长老级的高手。一身本领纵然不如雷无咎、朱有泪等大帮派的帮主。却也绝不下于翟飞惊、白仇非等一流高手。根基之深厚,真气之精纯,更犹有过之。 此刻四僧的真气精元,全被吸夺一空。四股内力化零为整,尽数集中于排教教主一人身上,顷刻间,只见他双眼精光四射,锐利如冷电。显而易见,不但之前所受伤势彻底痊愈,而且功力更大有精进。至少也等同于吃下了大半颗无极仙丹。 排教教主提起自己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陡然冷笑一声,左臂反掌向后急拍。“唰~”轻声响过,只见那三座凉亭,顷刻间尽被冰封雪凝,彻底冻结成一大坨冰块。 但这只是开始。排教教主连看也不看,右臂提起,同样也向后急拍。却听得“轰~”一声巨响,原本被冻结成冰块的三座凉亭,竟瞬间被灼热掌力所熔化,然后连同里面怒僧的尸体一起,彻底焚烧成飞灰,点滴痕迹不留。 排教教主眉宇间禁不住流露出狂喜之色,喃喃道:“不错不错。水逝和火燃这两式,也被我练成了。再加上金断、木顽、还有土掩。五行真功,至此大成。 哈哈,什么李焚舟祝顺水原无限?什么菩提禅空摩诃惊鸿判春秋?统统连给本座提鞋子都不配。 还有那个程立!该死的小白脸,竟敢那样子折磨侮辱本座?等本座打开了洞天福地,取得其中所潜藏的力量之后,非得把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最后吸干你一身真气精元,这才足以发泄本座的心头之恨!” 116:洞天福地 咬牙切齿,发了好一阵狠。排教教主的情绪,这才逐渐平静下来。他再度抬头,仰望眼前这块四四方方的古怪大石头,目光显得无比复杂。其中既有敬仰,又有畏惧,但更多的,还是炽烈如火之贪婪。 他再也忍耐不住,大踏步上前,只见这块大石头上面,原来隐隐约约,显露出几条细细的缝隙。这些缝隙相互组合起来,便恰好形成一道门户的模样。 在门户正中,左右两扇门板相互合拢的地方,却又有一个浅浅突起的圆形。圆形之内,是个形状颇为古怪的缺口。骤看之下,不期然便会让人联想起“门锁”和“匙孔”。 排教教主伸手轻轻抚摸着“匙孔”,目光更趋炽烈。下意识之间,便伸手去推门。但无论他耗费再大力气,石门始终纹风不动。就仿佛根本没有什么门户,那只是刻画在石头上的一幅画而已。 排教教主轻轻叹口气,盘膝坐下,默默运功。要知道,“化缘有道”虽然能强行夺取别人的生机元气和毕生功力,但这些力量毕竟属于外来之物。想要真正如臂使指地调度使用这些力量,还必须运功消化引导。否则的话,很容易会消化不良,导致走火入魔的。 排教教主修炼“化缘有道”,已经有许多年了。故此对于如何消化这些外来功力,也颇有心得。他默默行功,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左右,行功堪堪完毕。喜怒哀乐四僧的毕生修为,已经被消化了至少八成左右。 排教教主深感满意。却也明白何为欲速而不达。当下徐徐收功。但就在此时,忽然只听得“哗啦~”一声水花响起。有道人影活像美人鱼般,从地下湖的湖底处破浪而出,一下子落到湖心岛上。 排教教主双眼一亮,长身站起。凝神相望,却见来人身材婀娜,手里提着如翡翠般的琉璃宝刀。不是孔雀,却还能是谁? “孔雀!这里,这里!” 排教教主大声招呼,并且用力挥手。孔雀听见声音,面色登时一喜。她伸手摸去面上水珠,又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拨开,这才快步迎上。乍见排教教主那容光焕发的模样,她欣然道:“拜月,你的伤势都全好了?” 化身为排教教主,以“本座”自称。同时也是当今辰州言家唯一继承人的“言觉礼”。他具有极其复杂的身份,也曾经用过无数名字。这些名字和身份,有些他还记得。但绝大部分,都已经被舍弃,被遗忘了。唯一永远不忘的,便只有最初,也是最本源,被认为代表了最真实之自己的那个名字和身份——言拜月。 但这个“言拜月”的名字,说实在话,也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听过了。顷刻之间,他微觉恍惚,竟生出了隔世之慨。但他随即便又恢复过来,颌首道:“托那四个老和尚的福,不但伤势已经大好,还精进了至少三十年功力。之前怎么都修炼不成的‘水逝’和‘火燃’两式,都因此顺利练成了。” 孔雀又是一喜,道:“这样说来,你的五行真功已经练成啦?” 排教教主言拜月,得意地道:“不错。金断、木顽、水逝、火燃、土掩。五行齐备,五行真功已经大成。既可相生,也可相克。天下间能与我为敌者,已经屈指可数了。” 顿了顿,言拜月又咬牙切齿道:“那个可恨的程立,竟敢杀了我们这几百年来,唯一能成活的孩儿。这次我就要以大成的五行真功,狠狠报仇雪恨。” “向黑煞神君报仇……” 回想起刚才在山谷之中所见,程立和摩诃惊鸿之间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孔雀便禁不住激灵灵打个冷颤。她叹道:“拜月你刚才是没看见。黑煞魔头和摩诃惊鸿,他们两个实在太厉害了,厉害得甚至根本不像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即使你的五行真功大成,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言拜月皱眉道:“他们两个,真有这么厉害?五行真功,可是百年前一位高人根据‘忘情天书’的部分要诀,重新整理修改而成的。论高深玄妙,是忘情天书更胜一筹。但单纯论破坏力,则五行真功便后来居上了。现在我神功大成,哪怕九州奇侠肖沧海亲自上场,我依然有信心赢他。可是孔雀,妳怎么倒说得,似乎我必败无疑一样了?” 孔雀叹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才对。过了半晌,她摇头道:“拜月你没有亲眼目睹刚才那一战,自然无法想象。但我看见了。所以我知道。 拜月,相信我吧。在取得洞天福地里的宝藏之前,我们千万不要去挑衅那两个人,尤其是别去招惹程立。否则的话,我们非但不能替孩儿报仇,而且都会死,死得好惨!” 言拜月冷哼一声,道:“好吧,那就听妳的。快,赶快开门吧。” 孔雀点点头,振作精神,径自走到四方巨岩的门户之前,提起琉璃宝刀,双手左右一分。霎时间,碧光暴盛,把大半边湖心岛都映耀得一片碧绿。琉璃宝刀已经被分为子刀和母刀,各自握在孔雀双手之上。 “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琉璃宝刀啊琉璃宝刀,开启我们女娲一族祖地,唤醒宝藏的钥匙,现在就把你真正的作用,完全发挥出来吧!” 断声轻喝当中,孔雀挥动琉璃宝刀的母刀,向四方巨岩之上,用力一斩。 “当~” 金铁之声响起。刀劲过处,大片岩石分崩离析,四方巨岩也随之展露真容——居然并非天然土石,而是由某种非金非铁的古怪物质,所铸造出来的人工造物? 土石崩解,巨岩门户也完全暴露了其庐山真面目。俨然是一道银白色当中,隐隐泛现蓝芒的金属大门。孔雀更不犹豫,提起“子刀”,向门锁里的匙孔用力一送。整口琉璃子刀登时顺畅滑入,紧紧扣合,直没至柄。 霎时间,琉璃子刀整个儿亮起来了。诡奇的波纹和异光,从刀柄处爆发,并在本能驱使之下,四面八方地迅速扩散至整块四方巨岩。余波赫然冲天而起,把整座地下湖都照耀得亮如白昼。 言拜月双眼发亮,急不及待地按住孔雀手掌,连带抓紧了琉璃子刀,由左而右地用力扭了一圈,厉声大叫道:“洞天福地,快快开启!” 琉璃子刀的转动,唤醒了金属巨岩内藏的某种神奇力量。一刹那间,碧光四射,遍耀洞窟。四方形的金属巨岩顿起变化,居然是一座通电的怪异金属建筑! 117:飞升 “隆隆隆隆隆~~” 随着金属巨岩原形毕露,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也随之出现。由湖心岛为核心,震动,迅速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地面的山林首先遭殃。山岭滑坡、地面变形,一棵接一棵的大树纷纷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塌。栖息于林中的鸟雀纷纷惊飞,无数野兽更犹如感受到末日降临,争先恐后地拼命奔逃。然而,还未等它们逃出多远,汹涌咆哮的大水,早已把它们彻底淹没。 永州城的附近,水源十分丰富。地上地下,山间平地,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河流溪涧。可是突如其来的强烈地震,却把这些河流的河道,彻底堵塞。 河水无处可去,自然而然便满溢而出,并且和其他水流相互汇合。就如同一头被困在迷宫之中找不到出路的野兽,咆哮嘶吼着闷头乱冲乱。于是所汇合的水流越来越多,这头野兽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几乎只在顷刻之间,滚滚大水揪起滔滔白浪,在山间奔腾流窜,所过之处,无坚不摧,无物不淹,令整座山林,都遭遇了名副其实的灭顶之灾。 正在山间飞速奔驰的程立和三教众人,骤然遇上这股大水,也禁不住同时大吃一惊。背负着雪烟霞的程立,不假思索,立刻挽着小青腰肢,纵身腾空飞跃。一跃就是十余丈之高。上升之力堪堪耗尽,将要转而向下坠落之际,大团黑气在程立脚下,凭空凝聚成一面圆镜般的形状,稳稳承托住他的身体。 立足半空,便不受地震和山洪影响了。程立居高临下,俯视着山林间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纵然艺高人胆大,可是在这大自然的无尽威能之前,他依旧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不期然之间,也涌现出一股敬畏。 摩诃惊鸿、菩提禅空、盘春秋、本度和尚等六罗汉,太黄天等欲天五友,却没有程立这份悬浮半空的本事。在山洪侵袭之下,众人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去闪避山洪,一时之间,显得无比狼狈。 其他人也还罢了。看着菩提禅空在山洪中来回纵跃,险象环生的情景,雪烟霞虽说早已宣称和这负心人一刀两断,但仍下意识地呈现出一丝关心的神情。小青察颜观色,早已看在眼里。连忙叫道:“立哥,好歹现在也站在同一阵线上,你帮帮他们吧。” 雪烟霞休息过这么一阵,也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自己走路还是不行,但总算能开口说话了。她咬牙切齿道:“不用……帮忙。自己……本事……不够,死了也……与人无尤。” 小青叹口气,劝道:“姐姐,妳这又是何苦呢。要知道……” 雪烟霞果断打断她,喝道:“不用……再说。程立,这……不是普通的……地震。是祖地……即将开启……的……预兆。咱们……快走。迟恐……不及。” 程立点点头,回想起初初抵达永州的那一天,也是突然发生了地震。看来从那时候开始,女娲一族的祖地,也就是琉璃宝藏所在的洞天福地,已经开始有所异动了。 不过实际情况究竟是否如此,眼下也无暇追究,当务之急,自是赶快前往地下湖,绝不能让排教教主和孔雀这两人,独占洞天福地和琉璃宝藏。 程立随意向下方扫了一眼。却见摩诃惊鸿和菩提禅空等人,看着虽然狼狈,实际却是有惊无险。料想这种程度的山洪,应该还不至于对他们造成什么致命危险才是。当下程立暗暗道声抱歉,随即再不犹豫,纵身飞跃,踏着一片片不断在脚下凝聚的黑色圆镜片,在山林上方飞速疾驰而过。 天空中没有障碍物,赶起路来,可谓一马平川,速度大大增加。不过半晌之后,程立已经带着雪烟霞和小青,赶到了通往地下湖的入口处。可是凝神一看,却又禁不住苦笑起来。原来,激烈地震影响之下,这处通往地下湖的地道,竟然已经塌方了。成千上万吨的石头泥土,全部塌下来埋住了出入口。无论是谁,都绝不可能再从这里进入地下湖。 程立忍不住向小青问了一句:“现在怎么办?”可是小青又哪里能有什么好主意了?一时之间,她和程立大眼瞪小眼,谁都说不出话来。 可是片刻之后,程立和小青,还有雪烟霞,他们都猛然惊觉,再也用不着想什么办法下去了。只因为…… “隆隆隆隆隆隆~~” 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一阵接着一阵,而且幅度越来越大,波及范围越来越广。顷刻间,只见地面泥土翻翻滚滚,由下而上,不断涌起。越涌越急,越堆越高。几乎只是眨眼工夫,一座高耸山峰无中生有,在程立面前成形。 这并非结束,仅仅只是开始。山峰的高度,只在顷刻之间,便已经超过了程立他们所在的位置。而且还继续不断上升,上升,上升,漫无止境的上升。终于…… “洪~”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震爆发,滔滔大水从山脚之下疯狂涌出,席卷八方。大水犹如一口利刀,赫然把山峰和地面的联系完全切断。弹指刹那,但见整座山峰浮空飞升,越升越高,看那模样,竟是要登天而去。 如此奇观,雄奇磅礴,震撼莫名。不要说雪烟霞和小青,甚至连程立,也都看得目瞪口呆,深感不可思议到极点。 就在他们震惊的目光当中,飞升的山峰再度颤抖起来。大片岩石和泥土,就像暴雨般纷纷洒下。从远处乍看之下,似乎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置身近处者才知道,这些石头和泥土,赫然又带来了一种致命的危机。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被活埋。 迫不得已,程立只好带着雪烟霞和小青,向外围撤退。整整退开至里许之外,放开不再受坠落的岩石泥土威胁。程立抬头仰望,却惊见这座凭空生成的山峰,在抖去身上多余的泥土之后,终于清清楚楚,暴露出了其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个巨型的银白色大圆盘,粗略看来,和煎荷包蛋差不多有八分相似。但其实际尺寸,却足有千余米方圆,甚至和整座永州城相比,还要略大半分。 银盘之上,矗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建筑物门户洞开,有一道昂藏身影,此刻正站在门户之前,放声狂笑。乍见此人,程立和小青都不禁同时为之一震,异口同声喝道:“排教教主?!” 118:不认命 “迟了。我们终于还是迟来一步。洞天福地,已经被排教教主和孔雀那两个贱人给唤醒了。” 刹那之间,小青面上一片苍白。她绝望地道:“现在,洞天福地将要飞升,回去我们一族真正的故乡了。姐姐,姐姐,这可怎么办啊~~” 伏在程立背上的雪烟霞,面色更是难看。她苦笑着摇摇头,竭力道:“时也,命也,运也。我们已经……尽力了。始终也……迟来一步。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什么命?什么运?根本全是胡扯!自己的命运,只有自己能做主。只要自己坚持不认命,谁也不能强迫妳去认。” 一声斩钉截铁的断喝,赫然振聋发聩,把雪烟霞和小青两姐妹的绝望狠狠打破。程立抬头仰望着越飞越高的“洞天福地”,喝道:“都抓紧我了。现在咱们就上去,夺回本应属于咱们的东西!” 喝声才落,程立深深吸一口气,双足陡然发力,猛地一蹬。“呯~”的爆破之声响起,承托着程立的那片黑色圆镜,应声爆破。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之下,程立带着雪烟霞和小青二人,腾空高飞,如旗花火箭,迅速逼近越飞越高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之上,排教教主言拜月,正在志得意满,不可一世。可是骤然间,却看见程立腾空飞跃,向自己火速逼近。之前惨败所造就的阴影,瞬间如火山爆发般涌现。 言拜月又是恐惧,又是愤恨。猛地大叫一声,更不顾后果,双手高举,就把一身五行真功运转至巅峰极限。 方圆数十里之内,充斥于大气中的无穷五行金气,瞬间尽如长鲸吸水,被言拜月吸纳一空。弹指刹那,洞天福地上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绝。 不,那闪耀交鸣的,并不是雷电,而是剑!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五行金气,俨然尽数凝聚成一口口有质无形,锋锐无匹的利剑!顷刻间,但见万剑奔驰,极速旋转飞射,随即似滂沱暴雨,争先恐后蜂拥射出,冲着程立疯狂攒射。 五行真功之金气极致——万剑归宗! 铺天盖地的剑气,每一道都具有洞金贯石,无坚不摧的大威力。更何况万剑齐发,完全封死了所有闪躲避让的余地。所过之处,生机尽灭,万物皆亡! 置身半空,其实程立也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只能硬抗万剑剑气。千钧一发之际,他双掌当胸疾拍,随即向左右一拉。大片浓重黑气随之展开,凝聚成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下个瞬间,万剑剑气杀到!前赴后继,密集轰炸!就如同一股死亡的洪流, 带来了名副其实的灭顶之灾! 但若然说万剑剑气是世间至锐之矛,那么很明显地,程立所张开的暗物质屏障,就是世间至坚巨盾。弹指刹那,无数剑气尽数轰击在暗物质屏障之上,赫然似泥牛入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无声无息,就被彻底吞噬,湮灭。 万剑剑气再密集再狂暴,终究有其极限。片刻之间,已经无以为继。在排教教主言拜月那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目光当中,程立双手一分,把暗物质屏障撕破,反过来借力再度上升,赫然越过了“洞天福地”所在的高度,凌驾于言拜月的头上。 豁尽所能,超越本身极限的一式杀招,到头来竟然毫无效果。言拜月心中的震撼、愤怒、以及恐惧,已经到达了极限。眼看着程立凌驾其上,他枉自咬牙切齿,却已经无力再度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程立脚下再度出现一片暗黑圆镜,然后猛地一蹬,快如流星赶月,冲着“洞天福地”急速俯冲而来。 “@#!¥%&*^*&%$#!” 最后的紧急关头,言拜月突然用某种从未听过的语言,放声大叫起来。紧接着,他身后那座四方形金属建筑物的大门内,隐隐出现了一道人影。却也并未走出来,就那么站在大门之后的阴影当中,冲着程立招了招手。 电光石火之际,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猛然涌现心头!程立不假思索,左掌急提,凝聚成一片比较小的暗物质护盾,挡在自己面前。同时更召唤出暗黑战体,覆盖周身上下。形成前所未见的双重保护。 下个瞬间,一道“咻~”的细碎破风锐响,猛然灌入双耳。左手上的暗物质护盾丝毫无损,但暗黑战体的咽喉,却被一道冷锐红光…… 狠狠刺穿! 前入,后出。冷锐红光带着飞散如血液的点点暗物质,没入虚空当中,再也不可见。程立则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当场昏迷,从高空之上失控急坠。顷刻之间,已经越过“洞天福地”所在的高度,颓然往地面撞下去。 “程立!”“立哥!” 霎时间,雪烟霞和小青都禁不住失声惊叫起来。但两人一个伤疲,一个力竭,却哪有什么能耐,可以对程立施以援手? 但两人的呼叫声,却似乎也并非毫无效用。呼叫声中,仿佛因重伤而陷入昏迷的暗黑战体,勉勉强强地重新睁开眼睛。他竭力抬头观望,只见大片夹杂着各种植物根茎的泥土,就在自己头顶。 原来,“洞天福地”深埋地下多年,身上早已经缠满了各种植物。虽然拔地飞升,重见天日,但也只有上半部分的泥土剥落,下半部分却依然如故。 暗黑战体咬紧牙关,陡然一甩手,左臂上有几条黑色触手暴起延伸,一下子射出十多丈之外,不偏不倚,恰好缠住了“洞天福地”底部垂下的几条树根。 绝处逢生,雪烟霞和小青都大喜过望。可是她们高兴得太早了。“啪啪~”接连两下闷响传来,三人同时剧震一下。被暗物质触手所缠绕的树根,赫然应声断了两条。 雪烟霞和小青,虽然都是女子。但两人的体重加起来,至少也有一百多斤。而暗黑战体身高两米半,份量更加沉重。区区几条树根,哪里承受得起? 意识到问题所在,程立立刻咬咬牙,动念褪去暗黑战体,只保留着那几根暗物质触手。然而,还是不行。“啪~”的声音当中,树根竟然又断了一根。 眼看着继续再这样下去,程立小青还有雪烟霞,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永远失去登上“洞天福地”的机会。而雪烟霞得不到治疗,也将因为生命力彻底耗尽,永远消亡! 119:进入 对于小青来说,雪烟霞是和自己的姐姐,她的重要性,甚至还要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无论如何,哪怕还有一丝希望,小青也要把雪烟霞救回来,绝不容许自己眼睁睁看着姐姐去世,自己却什么也不干。 故此一瞬间,小青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她紧咬牙关握了握拳头,凝声叮嘱道:“立哥,照顾好姐姐!” 话声才落,甚至不等程立作出任何反应,小青主动扳开程立圈住自己腰肢的手臂,纵身一跃,犹如风中柳叶,坠入虚空。 “小青!” 程立大吃一惊,本能地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个空。无奈地看着小青坠落地面,掉进了山洪暴发所形成的滚滚浊流之中,再也不见影踪。 无奈张开的手掌,愤怒地猛然握紧。程立抬头,双眼喷火,怒视着“洞天福地”。一时间,他只恨自己并没有透视的能力,看不穿刚才站在四方建筑物大门后出手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要不是他的话,小青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落得个生死不知的下场? “程……程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断断续续,雪烟霞虚弱无力的声音,传入程立耳畔,向他做出提示。顿了顿,雪烟霞又竭力开口,安慰道:“小青……没有……受伤。坠落……山洪之中,或许……受伤难免。但……不会有……性命之……危。” 程立长长吐一口气,转换心情,凝声道:“但愿如此。雪姑娘,抓紧我。咱们现在就上去。”手上一用力,把暗物质触手当作绳索般利用,一路攀爬上去。 少了小青这几十斤的份量,程立又解除暗黑战体,体重大大减轻。那几条树根总算能够吃得住劲,再没有断裂。 片刻之间,程立已经伸手抓住树根,把自己固定在“洞天福地”的底部。抬头凝神观望,只见土石间隙之中,泛现出金属特有的光芒,更隐隐有电流从这些金属之上流窜而过。 显而易见。“洞天福地”和程立一样,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这个世界的人,哪怕再怎么见多识广,都很难理解“洞天福地”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但在程立看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航天空母?抑或是飞碟?看来,应该是后者居多。因为如果是航天空母的话,虽然也能在天上飞,但依旧使用着传统的动力引擎。一旦开动,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的。只有利用反重力技术进行飞行的飞碟,才能这么安静。 不过,即使以我们研究所的科技水准,反重力技术也仍然只停留在实验室阶段,距离真正安装在大型载人飞行器上使用,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可是这个洞天福地,却已经把反重力技术实际应用在飞行器上了。这种技术水准,甚至还远远超过了我们研究所啊。” 程立暗暗心惊,但此时也不容他继续深思。当下再抓住树根,企图向上攀登。但刚一动手,雪烟霞已经阻止了他。 “等……一下。程立。不要……再向上了。” 程立停止攀爬,皱眉道:“为什么不要向上?” 雪烟霞喘了几口气,聚集起足够的力量,这爱缓缓道:“祖地……之内,藏有……极厉害的……保卫力量。你现在……这样,未必……能……硬闯。咱们还是……从侧门……进入……比较安全。” 程立刚才吃了那道冷锐红光的一击。虽然当时装备了暗黑战体,并且及时避开了最致命的一击,但伤势其实也颇为不轻。现在状态不足,假如再遇上那个射出冷锐红光的人,那么就很危险了。雪烟霞的劝告,也十分在理。但是……侧门?这里哪有什么侧门了? 程立随口问了一句。雪烟霞吃力地道:“我……刚才……听到那个人……说的话。忽然间,我好像……也想起了……这种……语言。让我……试试看。” 顿了顿,雪烟霞抬起头,叫道:“$№÷‰,×◎○㎜【#】!” 虽然听不懂雪烟霞在说什么。但程立也能分辨得出,雪烟霞所使用的语言,当真就和刚才排教教主所说的,属于同一种。 话声才落,“洞天福地”果然有所反应。只见电光流转,大片土石纷纷剥落。一根金属管子,从底部徐徐伸出,然后分解成十几片,向四面八方打开,形成一个出入口。 程立大喜。连忙用力一荡。借助树根的荡力,靠拢过去抓住金属管,闪身钻进出入口。却看见里面居然有一根根金属横杆整齐排列,就像是梯子一样。 程立背负着雪烟霞,抓住梯子,手足并用,向上攀爬。爬了约莫三四丈左右,已经是出口。程立钻出出口,只见四周原来是个空荡荡的房间。大小约莫是三、四十平方左右。地面看似是坚硬金属,但实际踩上去摸上去,却会觉得软中带韧,似乎是橡胶或其他类似物体的触感。十分奇妙。 程立轻轻放下了雪烟霞。让她在地面坐好。与此同时,出入口重新封闭起来。也杜绝了冷风从外面继续呼呼灌入。 总算进来了。程立轻轻舒展一口气,问道:“雪姑娘,妳情况怎么样?” 雪烟霞的面色,本来苍白如纸,仅仅比死人多了半口气的模样。但进入“洞天福地”之后,她的面色却悄然恢复了几分红润。说话也比较有力气了。 仔细感受一下身体的变化,雪烟霞凝声道:“这里的环境,似乎很适合我们一族。四周无时无刻,都有一股灵气存在。我的身体……好得多了。” 程立点点头,问道:“那么,只要坐在这里,就能治好妳?” 雪烟霞又感受了一下身体,苦笑道:“似乎不行。这里的灵气,还是太弱。我的情况虽然不再恶化,但要彻底好转,还是必须把琉璃宝刀找回来。。” 程立点点头,道:“那么,妳先好好休息一下。稍微恢复一点力气之后,我们再出去找寻那个该死的排教教主。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把琉璃宝刀夺回来!” 雪烟霞点点头,闭上眼睛休息。程立则同样盘膝而坐,开始从虚空中吸取劫力,以修补身上的伤势。一时间,狭窄斗室之内,除去呼吸和心跳声以外,便是一片寂静。 120:徒叹奈何 “咻~” 锐利的破风声响起,毒龙鞭随即如怪蟒翻身,破水而出,不偏不倚,恰好击在河道旁边一块大石上。毒龙鞭的鞭梢处,满是锋利倒钩。一击之下,立刻就牢牢钉进了石头里。 得到这个借力点,那就好办事了。置身于山洪之中的小青,竭尽全力一扯,登时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划出道近乎完美的弧线,轻巧地落在石头之上。 山洪无比湍急,置身其中,就仿佛要以一己之力,与十数位顶尖高手相抗衡一样。小青虽然脱困,可是一时之间,也已经精疲力竭,只能坐在石头之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喘息未定,数道人影疾若惊鸿,迅速飞驰而至。正是三教众人。为首的菩提禅空骤见小青,不禁一喜。他率先停下脚步,问道:“小青姑娘,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程施主,还有雪姑娘呢?” 虽然极不喜欢菩提禅空这个人。但劫后馀生,能够再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毕竟也有几分欣然。小青抬起手指,向天空一指,叹道:“他们都到那上面去了。” 众人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上的“洞天福地”,一时之间,都各有骇然之色。判春秋沉声道:“这个……难道就是地下湖里面的小岛?”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小青点点头,道:“是。就是那座小岛。而且,也是我们一族的祖地。更是你们所说的,埋藏着琉璃宝藏的洞天福地。” 三教众人虽然都已经猜测到了几分。可是一旦得到确认,依旧为之咋舌不下。又过了半晌,摩诃惊鸿率先反应过来,凝声问道:“琉璃宝刀被那个名叫孔雀的女子取走。她和排教教主是同伙。这么说来,宝藏已经落入他们手里了?” 小青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祖地之中,机关重重。即使有琉璃宝刀,但那两个家伙血统不纯,也控制不了这些机关。所以,还不能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宝藏。顶多说他们现在占了一些先手吧。” 摩诃惊鸿凝声道:“小青姑娘,妳是说……程施主和雪姑娘,都已经上去了?那么依妳看来,他们能夺取祖地的控制权吗?” 小青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啥时之间,在场众人都感觉一阵无可奈何。无论他们怀抱着何等心思也罢,若要有所作为,首先都必须登上“洞天福地”,然后才谈得上下一步。可是 “洞天福地”高高在上,众人的武功哪怕再强,终究不能腾空飞天。即使想要登上“洞天福地”,也实在有心无力啊。 众人默然看了“洞天福地”好半晌。忽然间,判春秋凝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东西已经不再继续升高了。而且,好像也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众人皆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观察了片刻,菩提禅空率先点头道:“没错。这东西确实不再移动了。嗯……这样也还好。如果只是停在那里不动的话,即使它飞上了天,但咱们总会有办法上去的。” 太黄天皱眉道:“它停在那里不再移动,固然是好事。可是要上去……究竟能有什么办法呢?” 判春秋沉吟道:“这里荒郊野岭的。即使想出什么办法,也没有工具可以实现。不如先回去永州城。到时候要干点什么,也比较方便。” 众人都一致赞成这主意。当下也不再耽搁,立刻动身。 这时候,因为“洞天福地”出土,所造成的地震以及各种灾害,都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山洪也失去了之前那种汹涌咆哮,要淹没一切的凶猛气势。众人赶路之时,也方便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处险象环生了。 过不多久,众人回到永州城。还没入城,城门楼上立刻有三声炮响。紧接着,城门大开,一队人马从中迎出。为首者正是金龙帮帮主,“气吞天下”李焚舟。帮主夫人宋诗容策马在旁跟随。旁边一左一右,分别是御前大内侍卫总管原无限,以及水上龙王祝顺水。还有一人,正是绣春楼四大档头之一的“柔荑”。 原来,前两日排教教主安排陷阱,要把程立和李焚舟等外来人一网打尽。计划失败之后,排教教主和孔雀只好孤身逃命而去。程立在后面紧追不舍。李焚舟和原无限、祝顺水等三人,却回到了永州城,出手攻打排教总舵。 排教立足于永州,占据了整个湘西地区,势力甚至深入苗疆。排教教主更大开山门,招揽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不管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只要肯投身于排教之内攻教主驱策,便一概来者不拒。故此着实收拢了许多好手。 不过,这些人只是因为在外界无法立足,所以才前来永州,托庇于排教门下。要说他们对排教有多么忠诚,那当然是没可能的事。现在排教教主已经不在,这些人又如何抵挡得住李焚舟、原无限、祝顺水等三大绝顶高手?所以三大高手才一现身,甚至都不用打,这些人已经主动投降了。 李焚舟等三人进入排教总舵,点名教中重要人物。发现教里的第三号人物“右魁”,已经先一步不知所踪。至于其余各级管事,倒是还在。李焚舟等也没把区区一两条漏网之鱼放在眼里,于是不以为然。开始清排教的仓库。 不点不知道,一点吓一跳。原来排教仓库里所藏有的财富,甚至还在金龙帮之上。哪怕分成三份,金龙帮只得到其中之一,也足够让李焚舟勉强度过眼下的难关了。至于说原无限和祝顺水,他们得到这三分之二的财富,更是哪怕余生中日日花天酒地,天天挥金如土,吃喝玩乐三辈子,也依旧绰绰有余。 众人大喜之下,便开始分赃。虽说三人共同经历过一番生死,总算有了几分交情。但真金白银当前,终究谁也不愿平白当了冤大头。故此也少不了争执。只不过有宋诗容在中间充当调解,再加上李焚舟又提出要多分一份给程立。所以到最后,分赃仍然顺利完成了。 但分赃才完成没多久。忽然间便地震了。本来已经睡下的众人纷纷惊醒,出外观看。却恰好看见了,“洞天福地”腾空飞起,遮天蔽日,笼罩八方的震撼情景。 121:集思广益 “洞天福地”的大小,堪堪与永州城相当。这样一件庞然大物腾空飞天,简直震撼得无以复加。李焚舟和原无限、祝顺水等三人,虽然不知就里,但也本能地察觉到,事情似乎和琉璃宝藏有关。于是连忙指派人手,出城打探消息。 探子还没回来,“柔荑”却先回来了。原来,之前在山谷之中,孔雀的阴谋败露,却又借水遁脱身之后,程立带上雪烟霞和小青,和三教众人一起赶往地下湖。 但柔荑考虑到,即使自己一起赶过去,可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有自己不多,没自己不少。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回去和李焚舟、原无限联系上再说。于是她干脆脱离了大队,径自往永州城而来。 李焚舟等人看见柔荑,自是十分高兴。双方各自把别来诸事说了一遍。然后又抬头仰望“洞天福地”,猜测它究竟是什么。 柔荑虽未亲眼看见“洞天福地”破土而出的情景,但对于它的来历,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同时,也意识到程立和三教众人,多半赶不上进入“洞天福地”。那么他们便有极大可能,也会先回来永州休整。故此柔荑便劝李焚舟出城迎接。 李焚舟自然同意了。却没想到迎回来的不是程立,而是小青。 小青和宋诗容交情甚好。劫后重逢,两人都十分欣喜。当下携手进城。菩提禅空、摩诃惊鸿、判春秋、太黄天、本度和尚等人,虽然身属三教,一向极少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但李焚舟作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原无限作为御前侍卫大总管,祝顺水作为水上霸王,在江湖上名头都是响当当的。三教众人,自然也都听说过。当下各自以礼相待。 众人回去排教总舵里坐下,相互交流一番,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对目前的情况,有了个全盘而清晰的了解。同时,众人也都达成共识,下一步就是要想方设法,登上“洞天福地”了。 小青,是为了与程立和雪烟霞汇合。三教众人,是为了降魔伏妖。李焚舟和祝顺水,对于琉璃宝藏念念不忘。原无限,却对“洞天福地”内的长生不老之秘更感兴趣。虽然原因各有不同,但最终目标,还是着落在“洞天福地”之上。 可是“洞天福地”在高空漂浮。众人在地面,谁也没长着翅膀。天高地远,这期间的差距,究竟该如何弥补才对呢?一时之间,众人都不觉沉默了。 过了半晌,原无限忍不住率先开口,叹道:“这个时候,可惜我师弟天逸居士不在。假如他在的话,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才对。” 祝顺水不以为然地道:“远水难救近火。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还是实际点吧。对了,你们说,假如用那种攻城的投石机,能不能把我们抛上去?” 李焚舟摇头道:“绝不可能。洞天福地距离地面,至少都有好几百丈高。根本没有任何投石机,能够把石头抛射到那么高的地方。石头尚且不行,更何况是人?” 柔荑则沉吟道:“投石机不行的话,不知道风筝可不可以。制造一个大风筝,把它放起来。人在风筝上面。只要天气合适,风势够强的话,要飞起来应该不难。” 太黄天道:“风筝要用丝线牵引的。但要把一个大活人带上天,却从哪里找来足够长,而且足够坚韧的丝线?” 本度和尚忽然也开口道:“或许用不着风筝。可以考虑用鞭炮啊。不是有一种叫做窜天猴的烟花吗?只要我们找来城里的工匠,让他们造个特大号的窜天猴,或许就能让人坐在上面,登上‘洞天福地’了。” 赵诗容一边寻思,一边缓缓道:“风筝、投石机、窜天猴。这几种办法,都各有各的优处,却也各有各的缺点。我想着,能不能综合一下,把这几种方法合起来用呢?” 菩提禅空奇道:“把几种方法合起来使用?这该怎么说?” 赵诗容道:“先制造一个抛射力量最强的的投石机。然后制造一个风筝,在风筝上安装几个特大号的窜天猴。人坐在风筝上,利用投石机抛射向高空。然后等到抛射力量差不多耗尽的时候,便点燃窜天猴,推动风筝再度高飞。这样子两度接力,应该就能接近洞天福地了。” 李焚舟大喜过望,一拍大腿,叫道:“好主意啊。还是夫人妳想得周到。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赵诗容笑了笑,道:“这个办法要成功实行,有三个问题。第一,投石机要足够大,足够结实。第二,风筝要能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第三,造窜天猴要有足够多的**。这三个问题不能解决,再好的办法,也只是空中楼阁。” 原无限笑道:“要造投石机,这个问题不大,尽管交给我就是了。我们安乐门这一脉,除去武功之外,还要学习其他许多杂学。虽然在这方面的造诣,我们几师兄弟当中,以天逸师弟为最高。但我也不是一窍不通的。” 柔荑点点头,道:“原师叔所言极是。其实我在打造器具方面,也有些心得。就由我来协助师叔打造投石机好了。” 原无限笑道:“我和你师父一向不对盘。想不到今天,居然还会和诸葛小草的徒弟一起共事。呵呵~想起来,世事也当真奇妙得很。” 柔荑轻轻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老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并不是她这个作为弟子的人,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化解得开的。 赵诗容打圆场道:“一个问题解决。那么就只剩下风筝和窜天猴的**这两个问题了。” 龙华寺六罗汉之中的见业和尚,稍微犹豫了一下,道:“造风筝的事,贫僧或许可以帮得上忙。贫僧俗家姓墨,其实也算是墨门的一个旁支。贫僧小时候,也经常造风筝和邻居一起游玩的。” “这样说的话,那么造**的事,不妨交给我们师兄弟吧。” 太黄天道:“所谓**,其实最早就是我们道门炼丹的产物。所以我们师兄弟几人,也都懂得怎么制造**。而且保证比外面烟火匠人用的**,效果要好上好几倍。” 李焚舟大喜,道:“好。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大家赶快行动。务求在最短时间里打造好一切,然后登上洞天福地。夺取琉璃宝藏!” 122:别有洞天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尚且赛过一个诸葛亮。更何况眼下聚集在永州城里的这些人,都是当世高手。武功且不说,单论智慧,也都称得上是人杰。故此你一言我一语之下,很快就想出了可行的主意。 既然已经有了主意,那么剩余的,就是实际施行了。当下众人各自分头办事。找来各种应用材料,又召集了城里的所有木工匠人,一起动手开工。霎时间,几乎全城动员,干得热火朝天。 悬浮于高空之上的“洞天福地”,对于地面所发生的一切,始终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控制着它的排教教主言拜月,还有孔雀,究竟是没把永州城内的动静放在心上,抑或另有要事在身,无暇分身相顾。 “洞天福地”底部的小房间里,程立已经结束了打坐冥想。从虚空中吸取的劫力,不但让他身体的伤势加速痊愈,而且还补足了所有消耗的能量。程立重新恢复十足状态,显得精神奕奕。 他长身站起,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既有欢喜,又有几分担心。欢喜之处,在于受伤之后再痊愈,自己的实力又因此隐隐上了一个台阶。担心之处在于,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距离第四次劫数降临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不过,这也实在无可奈何。因为劫力拥有一样十分奇妙的特性。越是不断战斗,劫力的增长速度就越快。而眼下虽然已经登上洞天福地。但可想而知的,接下来必然还有连场恶仗要打。这样下去,劫力想要不快速增长都办不到。 不过乐观地想想,力量越强,遇上问题的时候,也肯定可以解决得越容易。这也算是当下处境之中,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呼~~” 程立正在想着自己的事,忽然,身边传来一下极轻的呼吸声。回首观望,却看见雪烟霞也已经结束运功,徐徐睁开了双眼。他当即问道:“雪姑娘,妳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雪烟霞仍显得颇为虚弱。只是微微点点头,道:“总算不再继续衰弱下去了,应该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可是,这个状态下,我也不能出手。假如遇上敌人的话,只有靠你了。” 程立道:“这倒没有问题。不过,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又应该干什么?” 雪烟霞凝声道:“我们当年的事,小青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我们女娲一族,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在久远之前,乘坐着这座洞天福地,误闯入这一方天地之中的。所以,洞天福地其实是一件法宝,能够横度虚空而去。 不过,想要真正驱使这法宝,便必须要有我们一族最纯正的血脉。那两个杂种血统不纯,顶多只能让法宝浮上半空,却不能让它自由活动,更不可能真的横度虚空。只要夺回琉璃宝刀,我就能把法宝的控制权重新拿回来了。到时候……到时候……” 雪烟霞犹豫再三,终于又叹着气摇了摇头,轻轻道:“到时候再说吧。” 程立问道:“可是,要去哪里夺回琉璃宝刀呢?妳有头绪吗?” 雪烟霞道:“洞天福地之内,划分为许多个不同的空间,各具不同作用。其中有一处空间,是洞天福地的中枢。所有机关消息,都是在那里控制的。那两个杂种,很有可能便在中枢之内。” 程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由妳带路吧。” 雪烟霞略带犹豫,道:“时间已经太久远了。这几百年之中,我两度再生,虽然大部分事情都还记得。但有很多细节东西,却都被遗忘了。所以现在,我对洞天福地里的情况,也只有个模糊的印象。要找到正确的道路进入中枢,恐怕不容易。” 程立道:“那也没关系。我们见一步走一步吧。” 雪烟霞叹道:“也只好如此……”当下扶着墙壁站起,向前走去。走到房间其中一处角落,她忽然伸出手掌,在光滑平整,似乎什么都没有的墙壁之上按了按。立刻,那面墙壁无声无息地自动旋转打开,显露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程立拔出麦林左轮握在手里,保持随时可以发射的状况,然后率先跨过墙壁,踏足于通道之内。 站在通道里,只见地板、天花、还有四处墙壁,都呈现一片银灰色。似乎是某种金属。而且摸上去的时候,也确实会感觉到一阵金属所特有的光滑和冰冷。但硬中却又带软。踩在地板上,便感觉踩在草地,又或者动物的皮肤上一样。隐隐约约间,更似乎能够感受到某种脉动。就仿佛…… 这根本不是什么金属,而是一种极奇特的生物? 不过,也或许只是错觉吧。至少在程立的认识中,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生物,居然可以像一座城市那么大,而且还能飞起来横度虚空的。这洞天福地之内,不可思议的离奇怪事实在太多了。在掌握到足够多的线索之前,实在不适合随便胡乱猜测。 程立摇了摇头,收拾杂念,率先在前边走。雪烟霞也紧随其后。刚刚走出那座小室,身后处立刻传来“哒”一下轻响。斗室墙壁上的出入口已经关闭。也就是说,假如程立和雪烟霞这时候想要退回去,也同样无路可退了。 通道幽深。一眼看不到边际。程立和雪烟霞走了好半晌,才终于到达尽头。前方很明显地是一道门户。门户之上,铭刻着一个奇特标记。程立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他回头问道:“这是什么?” 雪烟霞眉宇之间,也显得十分疑惑。摇头道:“不知道。在我记忆里的祖地,从来没有这种标记的。” 程立道:“我们刚才一路走过来,通道并没有岔道。也就是说,想要继续前进,也只能进入这道门户了。雪姑娘,妳能开门吗?” 雪烟霞道:“我试试看。”当即跻身上前,再度伸手按上门户,用那种程立完全听不明白的语言,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声犹未落,门户当即扭曲旋转,然后直接打开了一个出入口。霎时间,明媚春光,鸟语花香,同时都扑面涌现。程立愕然一怔,睁大了眼睛仔细观望,赫然发现,这大门之后的空间,竟然别有洞天,乃是一座十分美丽的露天花园。 123:假作真时真亦假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影壁,绿草如茵,花香沁人……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是最典型的江南庭园风光。 在蛇族——或者说女娲一族——的祖地之中,居然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座江南庭园,实在显得太奇怪,太突兀了。即使事先已经对于祖地之中的情况,有了各种各样的设想。可是当祖地向他们这些外来访客,展现出其真面目的冰山一角之际,依然让程立感觉大出意料之外,以至于惊讶万分。 程立下意识回过头来,向雪烟霞望过去。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洞天福地里面,居然有座庭园?干什么用的?” 雪烟霞眉宇之间,也是一片茫然。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之前已经说过的。我有很多记忆,都已经遗失了。通过特定的接触,或许可以把这些记忆找回来。但在那之前,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程立并没有太失望。他点点头,道:“好吧。那么我们就进去看看。或许,妳会记起些什么的。” 两人迈开脚步,从通道中走出,进入了花园之内。刚刚走了几步,忽然,程立仿佛察觉到了些什么,迅速回头。却见进来时的通道出入口,已经如奇迹般消失了。 程立吃了一惊,快步抢上,在出入口原来所在的位置伸手摸索,却什么都没摸到。触手所及,尽是虚空。就仿佛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出入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雪烟霞也大觉惊讶。道:“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的?” 程立轻吐了口气,道:“算了,先不去追究吧。总而言之,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前进了。嗯,看,那边有几间屋子,咱们进去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雪烟霞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赞成了。两人并肩而行,踏着铺砌在庭园当中的鹅卵石小路,一路径自向前。沿路走过,程立不禁又皱起了眉头。道:“这里……好安静。实在**静了。” “安静?” 雪烟霞怔了怔,凝神静听,当即微微颌首,道:“确实。这里好安静。别说听不到人声,什么鸟语虫鸣,也都没有。就好像……好像……” 犹豫片刻,雪烟霞终于还是摇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总而言之,就是很不对劲。” 程立凝声道:“小心一点。”随即探手入怀,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雪烟霞,道:“这个给妳,拿来防身用。” 雪烟霞结果一看,讶异道:“这不是你拿来和小青交换定情信物的东西?怎么?难道类似的东西,你还有很多不成?” 话说到这里,雪烟霞眉宇间的神色,已经颇有些不善。需知道,既然是作为定情信物相互交换,那就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才叫做有诚意。假如事先就准备了一大堆类似的东西,看见个女孩子就送一件,那成什么样子了? 程立知她误会,解释道:“不是。这叫做手枪,有很多种不同款式。之前我送给小青的,是PPK手枪。给妳的这一支,是***92F。”随即又解释了几句PPK和***92F的不同之处。更指点雪烟霞应该怎么使用这支手枪。 雪烟霞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总算也弄明白了,程立并没有随便拿样东西出来,就当作定情信物去欺骗小青。面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她本就聪慧,虽然之前并未接触过枪械,但程立讲解过一遍之后,立刻便会了。至于说开枪射击的准头,既然雪烟霞本身便属一流高手,而手枪射击的根本原理,和发射暗器也没有太大差别。所以雪烟霞一边走,一边拿着92F练手,很快便已经掌握了其中要领。不说百发百中,至少百步穿杨是没有没问题了。 两人边走边练。穿过庭园,走到院子里的房屋之前,恰好打光了一个弹匣。程立随手又拿出两个弹匣交给雪烟霞,让她好好收起。自己则登上房屋的走廊,高声叫道:“喂,有没有人在啊?” 回答程立的,只有阵阵回声。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影壁,绿草如茵,花香沁人……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是最典型的江南庭园风光。 在蛇族——或者说女娲一族——的祖地之中,居然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座江南庭园,实在显得太奇怪,太突兀了。即使事先已经对于祖地之中的情况,有了各种各样的设想。可是当祖地向他们这些外来访客,展现出其真面目的冰山一角之际,依然让程立感觉大出意料之外,以至于惊讶万分。 程立下意识回过头来,向雪烟霞望过去。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洞天福地里面,居然有座庭园?干什么用的?” 雪烟霞眉宇之间,也是一片茫然。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之前已经说过的。我有很多记忆,都已经遗失了。通过特定的接触,或许可以把这些记忆找回来。但在那之前,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程立并没有太失望。他点点头,道:“好吧。那么我们就进去看看。或许,妳会记起些什么的。” 两人迈开脚步,从通道中走出,进入了花园之内。刚刚走了几步,忽然,程立仿佛察觉到了些什么,迅速回头。却见进来时的通道出入口,已经如奇迹般消失了。 程立吃了一惊,快步抢上,在出入口原来所在的位置伸手摸索,却什么都没摸到。触手所及,尽是虚空。就仿佛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出入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雪烟霞也大觉惊讶。道:“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的?” 程立轻吐了口气,道:“算了,先不去追究吧。总而言之,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前进了。嗯,看,那边有几间屋子,咱们进去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雪烟霞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赞成了。两人并肩而行,踏着铺砌在庭园当中的鹅卵石小路,一路径自向前。沿路走过,程立不禁又皱起了眉头。道:“这里……好安静。实在**静了。” “安静?” 雪烟霞怔了怔,凝神静听,当即微微颌首,道:“确实。这里好安静。别说听不到人声,什么鸟语虫鸣,也都没有。就好像……好像……” 124:无为有处有还无 房间很大,和刚才的客厅相比,或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客厅之中,有许多家具陈设。而这个房间里,却只有一张桌子。仅仅一张桌子,就已经占据了几乎整个房间。 在这张桌子上,摆放着一片很大的模型。模型的四周是庭园,中间则是房屋。 骤然看见这片模型,程立和雪烟霞都禁不住登时就是一震,随即便本能地回过头来,相互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眸之内,看到了浓烈得化不开的震惊与诧异。 这片模型的庭园,赫然就是刚刚程立和雪烟霞走过的那一片。而模型里的房屋,也正是程立和雪烟霞现在置身所在的房屋。 千真万确,模型里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影壁,如茵绿草……所有一切,都和之前走过的庭园完全一模一样。所不同之处,仅仅在于刚才程立他们走过的时候,庭园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模型里的花园,却有黄犬白兔,仙鹤驯鹿等点缀其中。虽然这些动物都只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它们就会跑到你面前。 花园之内的九曲桥后,有座朱栏绿瓦的八角亭。刚才程立走过时,亭内空无一人。但在模型中的八角亭里,却有两名头戴高冠的老人,正在石桌上下棋。 再看模型里的房屋。客厅之中,那幅吴道子的山水和对联,俨然历历在目。只不过比刚才所见,更缩小了千百倍而已。 这模型的客厅里,有客人正坐在椅子上,似是等待主人接见。两名丫鬟,则捧着茶盏,正掀帘而入。但后面卧室中,主人还在拥被高卧。床边有四个丫环,正在等着服侍他起身。在卧室的床后,更有个身穿纱衣的美女,正在更衣的样子。 有人在的地方,并不止客厅和卧室。厨房之内,有厨子在忙碌做饭;柴房外,有下人在劈柴,井边,有仆人打水;花园里,有园丁在修剪花木。还有其他那些房间里,更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有的在抚琴,有的在抄经,有的在绣花,有的在梳妆,也有的还娇慵未起。 总而言之,这模型里的房屋和花园,到处都是人。显得生机勃勃,竟比现实中的庭园房屋,还要更加热闹和有生气。 程立和雪烟霞看了许久,几乎看得入了迷。可是突然间,两人又同时为之一震。只因为…… 他们看见了,在模型里这座房子的最深处,赫然也有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房间之中,竟然也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之上,同样也有一片精致的模型存在。 假如单单是这样的话,那还没什么。可关键之处在于…… 这张模型里的模型桌子旁边,此时此刻,竟然也站着两个人。虽然背对着程立和雪烟霞,可是单看这两个人的衣着打扮,竟然就是程立和雪烟霞自己!? 一刹那之间,程立和雪烟霞都感觉有一束冷电,从尾椎骨下生出,然后沿着脊梁迅速升起。这束冷电所过之处,当真名副其实,直教人浑身毛骨悚然! 雪烟霞沙哑着嗓子,颤声道:“这是什么?为什么模型里面,会有你和我?” 程立也倒抽一口凉气,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或许并不是你和我。只是打扮相同的……” 一句说话还没讲完,雪烟霞陡然嘶声叫道:“你看!他们动了!” 程立又是一震,急回头凝神相望,果然看见…… 那两个以木石雕刻而成的模型小人,竟缓缓转过身来,并且抬头望向程立和雪烟霞,咧嘴一笑!这瞬间,程立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模型小人,确确实实,就长得和自己以及雪烟霞一模一样。纵然缩小了千万倍,可是无论眉毛嘴角,也不管眉宇间的神情,都完完全全,和自己同出一辙! 一刹那,程立心中的骇异,简直浓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下意识伸出手去,要抓起那两个模型小人,再认认真真地看一看。但伸手一抓,却只抓了个空。 消失了!那两个模型小人在空气中消失了。不但是它们,甚至这个模型的房间,里外五进的大屋子,屋子外面的花园,甚至摆放模型的桌子本身,全部都消失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是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程立还没回过神来,手臂上突然一痛。原来是雪烟霞。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程立的手臂,就活像在大海中溺水的人,抓紧在面前飘过的一根救命稻草。本来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庞,此刻更雪白如冰。她嘶声叫道:“消失了!都消失了!” “嘎嘎嘎~” 回答雪烟霞的,不是程立,而是突然从头顶上传来的一阵古怪声音。两人下意识转身,抬头循声张望。却赫然发现…… 房屋的屋顶,被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给揭开了!两张属于巨人的面庞,随之猛然映入眼眸。纵然这两张面庞比自己本身更巨大了无数倍。可是无论程立抑或雪烟霞,都对这两张面庞绝不陌生。只因为…… 这就是他们自己的面庞!就是属于程立和雪烟霞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我”根本不是“我”,只是一座玩具模型房间里面的一个模型小人?现在揪起了屋顶,正向我看下来的这个程立,其实他才是真正的程立?那么刚才我看见的模型,又是怎么回事? 庄周梦蝶,究竟是蝴蝶变成了庄周,抑或庄周变成了蝴蝶?这千古谜题,究竟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无数疑问同时涌现心头,来源于心灵上的强烈冲击,更教人为之头晕目眩。忽然间,程立只听到“咚~”一下轻声响起。原来是雪烟霞已经双眼紧闭,颓然晕厥倒下。 程立大吃一惊,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可是身体才刚刚一动,立刻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前所未有的虚脱感,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他再也支持不住,身体一歪,同样软软躺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瞬间,程立依稀看见了。那个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如同巨人一样的“程立”,赫然正在笑。笑得如此诡秘,如此得意,如此地……意味深长? 紧接着,程立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最彻底的虚无与黑暗之中。 125:记忆 一度沉溺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之间,又再浮上脑海了。程立首先察觉到的,是一股幽幽的香气。如兰似麝,清新馥郁。就似春风一样,轻轻撩拨着心弦,教人感觉舒服极了,享受极了。 程立微微睁开了眼睛,立刻,他便看见了一张清丽绝俗,秀美不可方物的面庞。于是,他立刻回想起来了。这张面庞的主人,名为雪烟霞。而雪烟霞是谁?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一生中最深爱的女人。 雪烟霞侧身而卧,就伴在程立身边。她睡得很沉,很香。嘴角边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显然正在做着一个无忧无虑的美梦。 看到她这丝笑容,程立的心里,便立刻充塞了最甜蜜的幸福感觉。生命中一切的艰苦,困难、灾祸、不幸……都已经随风而去,被遗忘得干干净净了。 程立轻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在竭力避免惊醒雪烟霞的前提下起床。然后走到窗户旁便,推开窗户,一边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一边用力伸了个懒腰。 但这个懒腰还没伸完,程立便立刻怔住了。霎时间,一股阴冷寒意,随之迅速传遍四肢百骸。让刚刚从好梦中醒来,得到彻底休息和放松的身体,又再一次僵硬如坚冰。 触目所及之处,窗外正是春光明媚。金黄色的阳光,照在一道九曲桥上,桥下的河水也因此而闪烁着金光。九曲桥的桥尽头处,有座小小的八角凉亭,亭子里有两名头戴高冠的老人,正在下棋。 这两名老人,一个身穿朱衣,一名身穿绿袍。无论五官神态,都令人有似曾相识之感。然而程立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两名老人——至少,从没没见过他们的真人。 没见过真人,换言之,就是见过假人了。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假人?又是什么情况下见到的?为什么看见和真人一模一样的假人,就会让自己感觉到如此的怪异、别扭、震撼,甚至恐惧? 程立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只要一旦深入细想这些事,立刻就觉得头很痛,痛得甚至要裂开一样,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终于“咚~”的一下,重重坐落地板上。 这一下子,立刻把还在睡梦中的雪烟霞惊醒了。她微微睁开眼睛,随即吓了一跳,赶紧起床,过来扶起程立。嗔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都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还站不稳。” 程立怔了怔,忽然又觉得有一阵说不出来的古怪和别扭。他下意识问道:“妳叫我什么?我是妳的什么人?” 雪烟霞真有点慌了。伸手按上程立的脑袋,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啦?不是发烧,把脑子给烧糊涂了吧?妾身是你的妻子霞娘,你是妾身的夫君啊。” “妻子……夫君……没错,确实是这样。我记得,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的。” 程立皱起眉头,喃喃道:“不过……不过……我总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雪烟霞奇怪地道:“又能有什么不对啊?夫君,你今天可当真奇怪得很。” 程立迟疑道:“可能……可能是睡糊涂了吧?霞娘,我们……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雪烟霞嫣然道:“夫君,你怎么连这个都忘记啦?这里是孤独山庄啊。庄主公山公子,邀请咱们来作客的。” 程立皱眉道:“孤独山庄?公山公子?公山公子是谁?为什么邀请咱们来作客?” 雪烟霞眉宇间又现忧色,道:“夫君,你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江湖之上,以‘甲子’划分时代。第一个甲子,是‘神州王’辰惊涛的时代。第二个甲子,‘刀圣’乐笙歌纵横天下。而现在这第三个甲子,正是公山公子的天下。江湖上都公认,他正是天下第一高手呢。” 程立沉吟道:“辰惊涛,乐笙歌,公山公子?我好像……有些印象了。这个公山公子,难说,就是‘孤独侯’公山上卿?” 雪烟霞笑道:“不是他,难道还有第二个公山公子不成?夫君你还记得,那就太好了。” 程立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偏偏又说不上来。一时之间,那感觉无别怪异,无比别扭,简直活像有几十只猫儿藏在心里,不断挠自己的心肝一样。也甭提有多难受了。 “笃笃笃~笃笃笃~~” 门外忽然响起了阵阵敲门声。程立立刻抬起头来,问道:“是谁?进来。” 话声当中,一名身穿翠绿色衣裳的小丫鬟,轻轻推开门扉,移步而入。她烟波流动,巧笑倩兮,长得极为甜美可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程立同样觉得她好象有些不对,又觉得似乎同样在哪里也见过她一样。难道就和那凉亭里的两名老人一样,也是见过她的假人? 程立目光炯炯,犹如锐利的刀剑一样,凝视着这名丫鬟。那丫鬟却丝毫也不怯场。非但没有闪躲,反而刻意挺了挺胸——她还长得真不小——嫣然道:“程公子,程夫人。两位既然已经醒来,那就再好不过了。侯爷特令奴婢前来,请两位到厅上便饭小酌。” 程立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带路吧。”随即挽起雪烟霞,和她一起跟着这名丫鬟,步出房门。 转过回廊,就是大厅。大厅上的陈设极精美,极雅致。 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还铺着织锦缎的垫子,无不精细华美。 墙上挂着一幅“画圣”吴道子的亲笔山水画。旁边有副对联。“常未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茶几和椅子,都是紫檀木,上面铺着锦缎座垫。墙角边的铜制香炉,正吐出了缕缕青烟。虽然不知道烧的是什么香,但奇香扑鼻,泌人心脾,令人感觉浑身舒泰。 客厅之上的座位,分为主位与客位。坐在上首主位的,乃是一位面貌极俊美,衣着极华丽的人。他肤色如玉,白得仿佛是透明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宛如女子。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他这一生当中,绝没做过任何粗事。 他看来仿佛依旧年轻,但若走到他面前细看,便可发现在他的眼角处,已有了道道鱼尾般的细纹,年纪着实不轻了。但也正是这份年纪,才衬托得出他那份**而高贵,俨然有帝王气象的无上气派。 不用再看第二眼,程立马上便知道,这人肯定就是统领江湖一甲子,独领风骚,天下无敌的“孤独侯”——公山上卿。 126:客人(4000) 除去这位主人之外,客厅那一排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还另外坐着好几位客人。 严格地说来,是六位客人。 左侧最上首,是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他身材修长瘦削,仪容整洁,衣着考究,腰间佩着口中规中矩,看不出太多特色的青钢剑。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非常有教养,非常有风度的中年成功人士。 在其下首处,则是一位高大严肃的老人。他腰间挎着一口特别长,特别宽,黄铜剑锷,剑鞘上嵌着个小小八卦的利剑。脸上的皱纹虽然已经很多很深。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 坐在左侧最末位处的,却是一名白面微须的中年道者。他眉宇间总带三分不羁倜傥,的笑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对于生命中的一切,都永远保持着好奇心。身边所带的一口剑,细长、轻柔、狭窄,宛若风中柳叶。 纵然身份、年纪、性格等各方面都存在着较大差异。但毫无疑问地,坐在左首的这三名客人,他们有一点是绝对相同。那就是他们都属于“剑客”。 剑,乃百兵之君。本来就是江湖上最为流行的兵器。无论任何时代,无论以任何方式去评选江湖中的所谓十大高手之类,其中肯定有不止一位剑客的存在。很多初出茅庐的少年们,通常也总是以江湖上的成名剑客,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 但无论剑是多么受欢迎也罢,刀永远也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管在什么时代,哪怕剑客的光芒再耀眼,仍然无法把刀客光芒掩盖。 此刻,在客厅右首侧的客位处,就有两位刀客。 坐在右侧最上首处者,是一名看起来已经垂暮的老人。他面上的皱纹深如刀刻,但一双手却纤美洁白,犹如少女。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刀。 刀身狭窄,刃薄如纸,刀背不厚,刀头也不宽,刀柄却特长,可以双手并握。懂得用刀的人,一望而知,这个人所用的刀法之中,必定有源于扶桑东瀛的刀道成分。因为中土的刀法招式中,极少会用双手握刀。 程立作为扶桑“柳生二心流”的高手。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一点。 同样地,程立也看得出,这垂暮老人下首处的第二名客人,肯定是名极可怕的刀客。 这是一名只有三尺八寸高的矮子。可是在他身边的一口刀,单单刀柄就有一尺三寸长。刀锋更长达七尺九寸。刀身造型奇古,上边还镶嵌着七颗金刚宝石。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口刀,本来会显得极不协调,极不匹配。但无论刀或人,都透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煞气。正是这种煞气,让这个人和这口刀,相互配合,构成了一个最完美的整体,彼此再也不可分割。 剑客,刀客。无论他们身上有再多的不同之处,但他们都属于中原人士,这一点,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可是最后一位客人,却和之前五位截然不同。他的相貌,他的肤色,他的衣着打扮,都表明了他并非汉人,而是来自于吐蕃藏地,雪域高原之上。 他身材高大,衣着鲜明而华丽,像天神般英俊威武。身上带着一张极华丽的弓,背后箭囊之内,合共有五支箭。黄金色的箭杆,黄金色的箭镞。看起来,就像是天神所用的箭。 稳重、严肃、风流、垂暮、煞气、英武。六名客人,各自具有不同的风度和气魄。但无论他们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也罢,则这六人定然都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雄豪,名动天下,为万人所景仰与畏惧。 这几位客人,程立同样也没见过。但就和之前一样,程立对于他们,同样存在着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同时,程立也感觉在他们身上,不时总会流露出一丝怪异的 不协调感。、就仿佛这些都不是真人,只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但傀儡是不会自己活动,也不可能说话的。而这些客人们却会。 看见程立和雪烟霞一起走进来,这几名客人都立刻起身迎接。“孤独侯”公山上卿也缓步离座,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请。” 孤独侯不愧是孤独侯。非但打扮高雅,气质高雅,甚至遣词用句,也同样高雅。而且这种高雅,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绝非那些毫无底蕴的暴发户可比。让人一见之下,便会十分自然而然地对其滋生出一分好感。 程立也不例外。他抱拳还礼,道声:“不敢当。”然后便和雪烟霞一起,欣然入座。 客厅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非常精致的酒席。其余众人,也纷纷入座。随即就有几名长得非常美丽的少女,出来替众位客人斟酒布菜,服侍得十分殷勤周到。 酒过三巡,孤独侯率先放下酒杯,微笑道:“今天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日子。这么多位贵客能够济济一堂,对于孤独山庄来说,实在是已经许久没有过的热闹。更难得的,是人终于都到齐了。所以,寡人实在高兴得很。” 这话一出,在座其余数人,全都喜形于色。只有程立感觉莫名其妙。他下意识问道:“人都到齐了,那又怎么样?” 孤独侯微微一笑,道:“人都到齐了,那就可以开始了。” 程立仍是不解其意。问道:“开始做什么?” 孤独侯又一笑,并不回答这句话,转而问道:“诸位贵客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却也不等众人开口,孤独侯率先解答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毋庸讳言,诸位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和寡人一样,是为了追寻传说中的琉璃宝藏。但想必各位在此之前,也都同样地意料不到。竟会为此耽搁了这么多年。对么?” 在座其余众人,闻言皆喟然叹息。在他们眉宇之间,都极明显地,流露出一种同时混合着颓丧、懊悔、恼怒……等等诸如此类的复杂神色。 “琉璃宝藏”四个字入耳,程立心中立刻一动。下意识道:“这里是孤独山庄。难道宝藏不是早已经被侯爷所得到了吗?” 在座众人,包括孤独侯在内,都禁不住相视苦笑。程立则和雪烟霞面面相觑,感觉如堕五里雾中,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笑了半晌,孤独侯率先摇摇头,收敛笑容,叹道:“这里是孤独山庄,没有错。宝藏被藏在这山庄里,也没有错。但这并不代表着,宝藏就在寡人手里。恰恰相反,在座诸位,都有机会得到这宝藏。而且机会都很大——至少和寡人一样大。” 程立越听越糊涂,皱眉道:“侯爷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孤独侯微微颌首,道:“诸位,你们进入山庄的时候,必然都得到过一件信物。现在就都拿出来吧。”随即主动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件物事,轻轻放在桌面上。 钥匙!是一把琉璃翡翠所造,工艺精美绝伦的钥匙。上面还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字:壹。 在座其余众位客人,也都纷纷取出了一把同样形状的琉璃钥匙。所不同之处,是上面所刻着的字,分别是贰、叁、肆、伍、陆、柒。 程立正觉诧异之际,忽然看见身边的雪烟霞,赫然也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面上。上面正好刻着一个捌字。 “八把钥匙,终于都齐全了。” 那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感叹地道:“过了这么多年,八把钥匙才彻底聚齐。唉~当真不容易啊。” 另外那名神情严肃的老人,则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外面不知道已经变成怎么样了呢?” 那名身高只有三尺八寸的矮子,则冷笑道:“你们家里的变成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老子家里变成怎么样,我根本连猜都不用猜。嘿,那群家伙,肯定已经把老子的钱财和女人都统统瓜分得一干二净,然后一哄而散了。说不定,还会有某个假仁假义的家伙,假惺惺地替老子办个葬礼,再猫哭老鼠一样掉几滴马尿,籍此收买人心。” 越说越是激动,这矮子“咚~”地用力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等老子拿到宝藏,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叛徒统统都千刀万剐,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又叫做求死不能!” 那名英武的藏地箭客,却只是淡淡道:“无论如何,追寻琉璃宝藏,本就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并没有其他人逼着我们去做什么。既然如此,那么之所以会有今天这个下场,那也是我们自找的。” 顿了顿,那藏地箭客又道:“是自己做错的事,自己就要有勇气承担。既不必怨天尤人,也不必推倭责任,就算错得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多,也不必学泼妇骂街,乞丐告地状,到处去向人解释。诸位,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微微颌首。那白面微须的中年道者,更道:“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总算要过去了。只要得到琉璃宝藏,那么无论之前我们吃过多少苦头,都是值得的。” 那名皱纹深刻,双手纤美的垂暮老人,则缓缓道:“先不管琉璃宝藏如何。我的刀在这里,已经磨了整整二十年,也足够锋利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在你们这么多人之中,究竟会是谁,首先来试我的刀?” 程立越听越奇,忍不住问道:“二十年?你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二十年?” 那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感叹道:“差不多吧。在这样一个鬼地方,是一年还是十年,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我是数不清,也很早就已经没有去数了。” 那神情严肃的中年人,凝声道:“我比你来得晚一点。但我还记得。在这鬼地方里,合共过了十七年三个月零十八天。今天,就是第十九天。” 那风流道者则叹道:“我也差不多吧。唉~当年离开之时,我的几名弟子,年纪都还轻。才刚刚出道,甚至尚未成名。但计算下来,只怕现在,他们也都已经到了封剑归隐之年了。” 那垂暮老者淡淡道:“七千三百四十七万。我每天磨刀一万次。二十年零四十七天下来,刚好是七千三百四十七万次。” 那藏地箭客却微微一笑,道:“班察巴那是永远年轻的。无论经过了多少年,都不要紧。因为班察巴那,永远是班察巴那。” 那矮子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这种事,拿来骗骗别人就算了。假如当真骗得连自己都信了,那不是傻?” 孤独侯又拿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微笑道:“程小友,你一定很奇怪,在座这几位,究竟都是谁吧?” 程立点点头,道:“确实。请侯爷指教。” 孤独侯道:“谈不上什么指教。不过正式开始之前,你们先相互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顿了顿,他伸手向那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一指,道:“这位就是华山派的掌门,宁不群。” 华山派历史悠久,据闻最早的创派祖师,是五代年间曾与宋太祖下棋,“五步定华山”的陈抟老祖。到南宋末年,又有全真派道士入山传教。久而久之,新老两派合而为一,成为世人所知的华山派。 华山派以剑术著称。在武林七大剑派当中,位居首位。江湖上又称之为“剑宗”。更有谚语云:拳出龙华,剑归华山。由此可见其不二之地位。 “宁不群?”身边的雪烟霞微吃一惊,道:“莫非就是江湖上人称‘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的宁掌门?可是江湖上都说,宁掌门早在多年之前,忽然想要去追寻那些传说中的前辈名侠,于是远游海外,终于不知所踪。 华山派在此之后,也分裂为剑宗和气宗,相互攻忤不休,以至于元气大伤。以至于如今在七大剑派里,华山派只能排名第六位。大家都说,要是宁掌门没有失踪,华山定不至于衰落如此。” “原来华山派……已经分裂为气宗和剑宗了吗?” 那儒生般的中年人叹道:“是我那两名不肖徒儿所做的好事吧?唉~华山衰落如此,责任大半在我啊。只希望离开这里之后,我能够回归华山,大力整顿一番,让华山复兴吧。否则的话,我当真无颜面对华山的列祖列宗了。” 127:身份 孤独侯又向那高大严肃的老人一指,道:“这位是峨嵋派掌门,宇文鹤。” 别个尚未说话,那垂暮老人已经叹息率先道“原来你就是宇文鹤。想不到啊想不到。唉~听说你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是天下无双的绝技。早知如此的话,这二十年来,我又何必日日空自磨刀?早该找你决一胜负才对。” 宇文鹤皱起眉头,道:“阁下知道我?但我却不知道阁下是谁。江湖上使刀的名家,我大多记得,其中可没有阁下这样一号人物。” 那垂暮老人淡淡道:“你是武林七大剑派的掌门,据说也是天下间武功真正能达到巅峰的六人之一,当然不会知道我这样一位小小的刽子手。” 宇文鹤愕然道:“这二十年来,我与阁下,也算日日见面。虽未交手,但阁下在刀道上的造诣,相信已不下于昔年魔教的魔刀传人。但阁下如此修为,竟然……只是一名刽子手?” 那垂暮老人干笑两声,道:“半点不假。这是我们姜家世代相传的祖业。我从五岁开始,就练习怎么才能一刀砍下犯人的脑袋。练到十五岁的时候,才算是出师。第一次上刑场,砍了个大官。之后一直干了十八年,砍下的脑袋究竟有多少,我自己也算不清了。再后来么……呵呵~” 微微摇摇头,垂暮老人收起笑容,不再言语。可是旁边那三尺八寸高的矮子,却阴恻恻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刑部第一刽子手,人称‘姜断菜’的姜断弦。 可是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彭先生,彭十三豆。萧山十九寨,连云八杰,西北玉霸王,独行大盗雷金刚。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方巨擘,全是被你一刀斩首的。” 姜断弦又笑了。他裂开嘴巴,流露出一种活像海中鲨鱼般的笑容,凝望着眼前这名矮子。缓缓道:“我也认得你。” 矮子也裂开嘴巴,笑得活像一条食人鱼:“哦,你认得我?那么你说说,我是谁?” 姜断弦凝声道:“我为了练刀,曾经渡海前往扶桑。在那里,我听过一个传说。很多年之前,江湖上曾经有一个非常秘密的门派。他们师兄弟之间,出身和年纪都相差很远。有的在数十年前已经出道,也有的直至我从扶桑归来时,仍是孩子。” 矮子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凝声道:“继续说。” 这简单的三个字当中,其实隐含着某种威胁。但姜断弦自不会被这威胁吓倒。他淡淡道:“这个秘密门派中,每一名弟子所练的武功和兵器,都不相同。其中排行第七那名弟子,练的也是刀——天地神佛人鬼兽,见神杀神,遇鬼斩鬼的天王斩鬼刀! 可惜,到最后这口天王斩鬼刀,也敌不过魔教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所以斩鬼刀的主人,只好远赴海外,在海上称王。南海诸国的人对之无不畏惧,都称呼他为‘海神’。” 姜断弦顿了顿,凝望着那矮子,道:“你就是海神。你的刀,就是天王斩鬼刀。” 矮子没有否认。他只是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就是海神。其实我的真名,叫墨七星。我纵横海上,诸国的金银财帛子女,无不任我予取予求。在我这一生之中,便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始终没能胜过小楼一夜听春雨。 为了弥补这遗憾,所以我才想求取琉璃宝藏。没想到,一耽搁,就是这么多年。唉~即使现在取得宝藏出去,但当年击败我的那个人,却多半已经不在了。只希望他能有后人,传承下他那天下无敌的魔刀吧。” 那风流道者则摇头道:“墨兄,你和魔教教主恩怨纠缠,也算是难为知己难为敌了。或许你心中有所不忿。但就算你的天王斩鬼刀,胜过了他的小楼一夜听春雨,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天下或许有不败的人,却绝无不败的武功。当你不在之后,早晚有一天,天王斩鬼刀还是会败在别人手上的。你说是不是?” 墨七星一下子怔住了。或许,他当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藏人箭客则抚掌微笑道:“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名动天下的巴山顾道人,果然人如其剑,一样的空灵清绝。难怪巴山派虽然并不在七大剑派之中,但江湖之上,仍有无数年轻人把巴山道观奉为剑道圣地。把回风舞柳剑奉为天下无双的剑中绝学。” 那风流道者笑道:“不敢当。回风舞柳剑乃贫道手创,虽然自信也有一点独得之秘,但要说天下无双,那还差得远。至少,和班察巴那相比,便相距不可以道理计算。” 宇文鹤凝望着那藏人箭客,缓缓道:“峨嵋处于川中,和藏地距离极近。所以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班察巴那的故事。传说,他是圣母峰下第一位勇士,也被称呼为五花箭神。五花箭神以藏语来说,就是班察巴那。 在藏人最原始古老的经典文字中记载着,班察巴那有五支锐箭、一支坚强如金,一支温柔如春,一支娇媚如花,一支热烈如火,一支尖锐如锥。 班察巴那永远年轻,是天上地下,诸神中最美的一位少年郎。他掌管着人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情与欲。 他的箭,正是情与欲的化身,箭羽上有痛苦的心,箭簇上有相思的心,所以才是百发百中,没有人能抗拒。就像也没有人,能抗拒情与欲的力量一样。” 班察巴那微笑着点点头,道:“我不是神,但我确实是班察巴那,圣母峰下的第一位勇士。我不是中原人,是藏人。穿藏人传统的服装,吃藏人传统的饮食,喜爱外地人不能进口的‘葱泥’,喝颜色漆黑如墨汁的酥油茶和青棵酒。 我生而为藏人,并以此为荣。我的族人,也同样以我为荣。所以,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藏人失去他们世代繁衍的家园,沦为他人的奴隶。所以宇文掌门,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了。在我们之间,势必一战。” 宇文鹤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并没想过,要侵犯你们的家园。” 班察巴那道:“宇文鹤说的这句话,我信。但慕容鹤说的这句话,我不敢信。或者更严格地说,我不能信。” 宇文鹤的眼眸陡然收缩,道:“你都知道?” 班察巴那道:“数十年前,慕容家所建立的金雕王朝覆亡。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但很少有人知道。金雕王朝最后一位国王,临死前曾经把自己的独生子,托付给四位心腹重臣。让他们带着金雕王朝国库里的财宝一起逃跑,将来再伺机复国。 但金雕王国本来占据的地盘,已经属于中原天子所有。你们觉得在中原复国无望,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周边其他地方身上。我的家乡雪域高原,就是你们首选的目标。所以,慕容鹤才会变成宇文鹤。对不对?” 宇文鹤紧锁的眼眸,徐徐放松,叹道:“你果然都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么看起来,即使不为了宝藏,你我之间,也终须一战的。真让人觉得……无奈啊。” 班察巴那点点头,道:“确实很无奈。但人世间的事,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们无从逃避,只能选择接受——就像我们在这山庄里二十年的日子一样。大家开始也都不习惯。但现也,也同样接受了,不是吗?” 128:无处可去 华山掌门!峨嵋掌门!巴山顾道人!刑部首席刽子手!海神墨七星!藏地五花箭神!酒桌上这六名客人,果然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巨擘。不过…… 程立却有些奇怪。因为除去华山和峨嵋这两大派之外,其他的什么巴山剑派,什么海神,什么五花剑神,什么彭先生……程立全部都没听说过。 即使是华山与峨嵋,也和程立的记忆,有很大的偏差。 在他记忆中,华山派的掌门,分明姓穆,只有三名嫡系弟子,大师兄姓黄,二师兄姓归,都已经在江湖中成名数十年了。据说,数年之前,穆掌门又收下一名姓袁的小孩子做关门弟子。除此之外,华山门下,也没有什么气宗剑宗的分别。 至于峨嵋派,在程立的记忆里,其创派祖师就是位女子。不但是女子,而且还是位出家的女尼。之后峨嵋派一代传一代,代代都是女子为掌门,为七大剑派里唯一的特例。却又哪里钻出来一位男子是峨嵋派掌门了? 纳闷归纳闷,但程立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酒席上各位客人,并没有捏造身份来欺骗任何人的必要。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更加奇怪了。 程立正在沉吟之间,忽然察觉四周一片寂静,显得颇不寻常。他抬起头来,却见众人都目光炯炯,向自己身上审视。那矮子墨七星率先忍耐不住,问道:“小朋友,我们都把自己的身份说了。那么你呢?大家只知道你姓程。但你又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掌门了?” 程立摇摇头,道:“我不是什么掌门。勉强要说的话,我是辽东自在山庄的庄主程立。” “自在山庄的庄主,程立?没听说过啊。”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眉宇间都是一片迷惘。显然,在他们印象里,对于“自在山庄”四个字,只有一片空白。 孤独侯则咳嗽一声,微笑道:“各位不必如此。程小友出道在各位之后,各位没听说过,那也很正常。不过对于程夫人,各位便应该如雷贯耳了。” 在座众人都愕然一怔,下意识回头过去,向雪烟霞上下审视。要知道,在场众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方大豪。虽然性格各异,不过凭着他们的地位和力量,却同样可以对世间所有美女都予取予求。故此,他们虽然也觉得雪烟霞是位美女,却还真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但众人谁都可以不相信,唯一不能不相信的,就是孤独侯。当下,华山掌门宁不群率先问道:“敢问程夫人,尊姓是?” 雪烟霞淡淡一笑,道:“雪。双字烟霞。” 霎时间,除去孤独侯之外,在座众人都齐齐为之变色。本能地纷纷起立。巴山顾道人更动容道:“莫非就是‘匹练飞踪’雪仙子?” 雪烟霞微微欠了欠身,道:“仙子二字,愧不敢当。妾身久已不在江湖走动,想不到诸位居然还记得妾身贱名。” 峨嵋掌门宇文鹤感叹道:“仙子大名,天下皆知。三十年前,仙子与西方玉罗刹那一战,更是震铄古今。在下一向都对仙子仰慕得很的。” 海神墨七星也点头道:“魔教历史源远流长,组织庞大 ,分支众多。听说其中主要分为东、西两支。曾经击败我的魔刀传人,就是魔教东支教主。但魔道传人也曾经说过,天下间唯一能够令他感到忌惮的,便只有魔教西支的教主,西方玉罗刹。” 五花箭神缓缓道:“玉罗刹的西方魔教,组织极其庞大严密。多年以来,也一直对雪域高原抱有极大的野心。所幸他们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中原,所以藏地才没有被他们所侵夺。否则的话,单凭我们藏人自己,早就抵挡不住了。 可是就在那一年,玉罗刹却与仙子,约战于昆仑天池。最后仙子毫发未伤,安然下山。玉罗刹却等到三日之后才离开,并且宣布闭关,从此再未在江湖中现身。西方魔教就此变成了一盘散沙,也无力再侵夺藏地了。仙子对于我们藏人,可说有大恩啊。” 雪烟霞微微一笑,道:“那一战,其实妾身只是侥幸占了个便宜而已。严格说来,玉罗刹也并未落败。所以班察巴那要谢的话,还是谢老天比较适合。” “谢老天……谢老天……呵呵~~呵呵呵~~” 五花箭神眉宇之间的神色,陡变惨淡。苦笑道:“我还真要谢谢老天。要不是老天,我又怎么会在这里,一住二十年?” 程立终于忍不住了。皱眉问道:“各位,你们都说自己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二十多年,就为了追寻琉璃宝藏。可是既然要八把琉璃钥匙聚集齐全,宝藏才会出现。而这些钥匙又迟迟没能聚齐,那么,你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干等呢?大可以先回家去做自己的事,等待钥匙聚齐了,然后再回来啊。”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尽皆苦笑。华山掌门宁不群摇头道:“程小友,你初来乍到,可能还不太清楚。这孤独山庄,既可以说是天下间最美丽,最自在,最逍遥快活的仙境。但同时,也可以说是天下间最丑恶,最不自由,最恐怖难过的囚牢地狱!” 巴山顾道人也颓然道:“不错。此间已非人世。无论仙境也好,地狱也罢。总而言之,一入此间,除非能拿到琉璃宝藏,否则的话,那是永生永世,再也休想能够回返人间了。” 程立只觉手心有些发冷,道:“为什么会这样?假如我们真要走的话,难道侯爷还会强行留客不成?” 孤独侯安详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之色,缓缓道:“寡人又怎会留客?事实上,你们若真能离开的话,千万别忘记也带上寡人一程。” 程立怔住了。直过去很久,他才能勉强说得出话来,嘶声道:“这是为什么?” 海神墨七星冷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与其问为什么,不如自己亲眼去看一看,那就什么都明白了。” 程立再不说话,一把推开桌子站起来,动身就往大厅之外飞奔而出。顷刻之间,他已经奔至山庄的围墙之下。也顾不上再去找门,他纵身一跃,跃上了墙头,凝神向外一望,登时整个人都活像三九隆冬中被泼了一大桶冷水,彻底透心凉。 围墙之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什么都没有。整座山庄,俨然都置身于无尽虚空之中。哪里还能够离开?或者说,离开了山庄,又能到哪里去? 宁不群和顾道人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座孤独山庄,实实在在,就是远离人世的一座囚牢监狱! 129:玩偶、金鱼、蟋蟀 拖着前所未见般沉重的脚步,程立回到了大厅中。 看见他这幅神情,在场众人,没有任何一个觉得可笑。只有凄然,只有恐惧。 程立颓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一时之间,只有满腔不知所措,根本都说不出话了。 华山掌门宁不群则长长叹了口气,道:“程小友,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们不离开?因为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啊。” 峨嵋派掌门宇文鹤,也苦笑道:“程小友,实际上,你还算是十分幸运的了。像我们这些人,在这山庄里苦苦等了二十年,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那种煎熬的滋味……唉~你或许永远不会明白的。” 程立本不想说话,可是忽尔之间,他又感觉手心处一暖。回首相望,却看见了雪烟霞正主动以她的柔荑,握起了自己的手。 暖意迅速由手掌上,一直传到了心里。程立精神一振,随即反过来用力握住雪烟霞的柔荑,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在这座远离人世,孤处虚空之中的牢狱里,自己就是雪烟霞唯一的依靠了。身为丈夫,自己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豁出性命,自己也非得护她周全不可。 重新振作了精神,程立的目光再恢复了锐利。他凝声道:“这山庄里住了那么多人。每天衣食住行,都需要不少物资。这些物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孤独侯叹道:“当然是山庄之主给的了。” 程立愕然道:“山庄之主?那不就是侯爷你吗?” 孤独侯苦笑着摇摇头,自嘲道:“我算什么?顶破大天了,只是这位山庄之主心目中比较好玩的一个玩偶而已。” 程立又是一怔,下意识中,他似乎觉得“玩偶”这个词,具有某种极其重要的作用,十分关键。但要继续细想,却又模模糊糊,不得要领。 巴山顾道人则慢慢地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玩偶……其实天地万物,皆是玩偶,人又何尝不是玩偶?只不过人是天的玩偶,而我们却都成了这位山庄之主的玩偶而已。 海神墨七星叹息道:“二十年啊。这种做别人玩偶的日子,可真不好过。我初来的时候,便认为这种日子简直连一天也无法忍受。假如那时候有人对我说,要我忍受二十年,那么我肯定宁愿去死。” 五花箭神凄然一笑,慢慢地接着道:“但现在,不知不觉也过了二十年了。千古艰难唯一死,无论怎么样活着,总比死好。这句话,我知道现在才明白的。” 程立沉吟道:“山庄之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有谁见过他?” 刑部首席刽子手姜断弦,咬着牙道:“他哪里能算是一个人!简直是个魔鬼!比鬼还可怕!”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向窗外瞧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变化,整张脸仿佛都已扭曲了起来。 孤独侯则叹道:“事情归根究底,还是在琉璃宝藏身上。山庄之主,就是琉璃宝藏的真正主人。根据他自己所说。他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才把琉璃宝藏存在的消息,放到江湖上去,让天下人都知道。同时,他又放出八把琉璃钥匙。只有所有钥匙全部聚集齐全,琉璃宝藏才有机会现世。也只有得到宝藏的人,才能重返人世。” 这么多年以来,八把钥匙,逐一被不同的人得到。得到钥匙的人满怀希望来到山庄里,却发现原来这里是一处只许进,不许出的牢狱。但事已至此,大家也别无他法了,只好留在这里,苦苦等待。” 华山掌门宁不群苦笑道:“我们留在这山庄里,对于山庄之主而言,就像是被他所饲养在鱼缸里的一群金鱼。他会定时给我们喂食,清理鱼缸,给浴缸换水。把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是相对地,我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全瞒不过山庄之主。我们说的每句话,他都听得到。我们做的每件事,他都看得见。一点个人隐私都没有。只能任凭他的摆布。而山庄之主便籍此取乐。程小友,你说,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么?” 程立叹道:“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若是时时刻刻都被人瞧着,那确实是很可怕了。” 海神墨七星却“啪~”地一下,用力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喝道:“但现在我已不再怕他!哼,都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老子还怕什么?” 五花箭神叹道:“时时刻刻都被人瞧着,开始时,自然也觉得很不安,很难堪。但日子久了,人就变得麻木,对任何事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巴山顾道人也摇头道:“是的。这种日子,最是消磨人。不管本来再怎么英雄豪杰,时间一长,都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因为活着也没有意思,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刑部首席刽子手姜断弦,凝声道:“事实上,之前已经有不下二十人,因为熬不过这漫无尽头的等待,所以自杀而亡了。唉~他们自己死也不要紧,但他们一死,原本属于他们的钥匙,又会被放到江湖上去,继续再寻新主。程小友,你都不知道,每次我们看见已经出现的钥匙再消失,那种心情,简直就是名副其实,心如刀割啊。” 程立也不知道该回应。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很需要喝杯酒,喝一大杯。 事实上,他连续喝了三杯。这才让心情恢复平静。凝声道:“但是现在,我们都不用再等待了。八把钥匙已经聚齐,不是吗?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才能真正得到琉璃宝藏?” 说到这里,众人却都面带茫然,谁也回答不出来。随即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孤独侯。 孤独侯凝声道:“你们小时候在家里,玩过斗蟋蟀吗?事实上,现在我们这些人,不但是是山庄之主的玩偶,也是金鱼,更是蟋蟀。他要我们互相残杀,直至死剩最后一人,八把钥匙都归此人所有,然后才能得到琉璃宝藏。” 这个答案,倒没有超出程立的意料之外。他沉着点了点头,凝声问道:“那么,要何时才开始打?又是怎么打的?” 孤独侯摇摇头,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还是拿斗蟋蟀来打比方。饲主爱什么时候把蟋蟀抓起来丢进斗盘里,就是什么时候。我们身为蟋蟀,只有被动的等待而已。又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130:最极端的人,最极端的刀 众人默然良久,程立终于苦笑道:“这么说,还是要继续再等。” 孤独侯勉强笑了笑,道:“至少,已经是有盼头的等,不必再像我们之前那样,漫无尽头地苦熬了。” 五花箭神又道:“其实,只要你能够想得开的话,那么在这里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人世间的一切享受,这里都不缺少,而且绝没有世俗礼教的拘束,无论想做什么,都没有人管你的。” 海神墨七星也大笑道:“不错,反正也到这般地步了,唉声叹气是一天,逍遥快活也是一天。我们为什么要亏待自己?还不如开开心心,尽情地享受。” 顿了顿,墨七星突然站起来,大声道:“雪子,千代。妳们就在外面,为什么还不进来?” 话声未落,两名身穿扶桑衣饰的少女,已带着甜笑,盈盈走了进来。 墨七星一手搂住一个,大笑道:“雪子和千代,她们都是扶桑岛,伊贺村的忍术传人。她们虽然都只有二十出头,可是多年苦练的结果,她们全身的所有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和弹性,甚至可以把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任意进行收缩。” 墨七星神秘地笑了笑,道:“只有极有经验的男人,才能明白这种女人的美妙。同样地,也只有极有经验的男人,才够资格享受这种女人。程小兄弟,我看得出来,你就是这种男人。怎么样,不管你看上了谁,只要说一句话,我就可以把她们让给你。” 普天之下,永远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程立很早便已经明白了。无论要得到些什么,都一定必须也付出些什么的。 所以,如果自己当真向墨七星开口索要他的女人,那么就代表着自己已经同意,按照他的一套规矩来混。那么接下来呢?假如墨七星也开口向自己索要雪烟霞,自己可以开口说不吗? 程立并不害怕墨七星。即使他知道,墨七星的天王斩鬼刀十分可怕,也并不害怕。但问题是,仅仅为了一时之欢,就背叛自己的妻子。如此愚不可及的事,程立根本不屑为之。更不用说,雪烟霞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绝不是任何事物能够取代的。 所以程立淡淡道:“好意心领了。不过没有必要。” 墨七星瞪起了眼睛,大声道:“怎么?觉得我在骗你?还是说,瞧不起我?” 程立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仍然淡淡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当然也不会瞧不起你。每个人喜欢怎么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外人并没有资格说话的。” 墨七星大笑道:“好,这才象样。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这么开心,不如干脆就来一次通宵狂欢吧。程老弟,我让雪子和千代一起来陪你。你也让雪仙子来陪陪我怎么样?” 程立面色沉下,缓缓道:“墨先生,你醉了。” 墨七星仰天狂笑道:“醉?我没有醉。姓程的,别忘记这里是一个没有道义,也没有礼法的地方。谁有力量,谁最强,谁就能取得一切最好的东西!” 程立道:“你认为,自己就是这里最强的人?” 墨七星狞笑道:“至少,我肯定比你强!雪仙子,妳看清楚了。这样软弱的男人,不配和妳在一起。只有我这样的强者,才能配得上妳。” 雪烟霞眉宇间覆盖了层厚厚的寒霜,用力“呸~”地啐了一口,并不说话。程立则推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凝声道:“你很强吗?我看不见得。一个只有三尺八寸高的侏儒,无论怎么看,我都不觉得他会有多强。” 大厅之中,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像墨七星这种人,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拿他的身材说事。因为这是他们天生的缺陷,是无论如何努力,都绝对无法改变的。 若是普通矮子被这样说,那也罢了。但偏偏,墨七星却是纵横七海的“海神”。他的天王斩鬼刀,遇神杀神,见佛诛佛。哪怕当年曾被“小楼一夜听春雨”击败。但经过这二十年的岁月,天王斩鬼刀的可怕,却绝对已经超越了当年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到达一个无人能估计的可怕境界。 好提不提,程立偏偏就提到了墨七星的身材。这无异于揭下了墨七星最不容触碰的逆鳞。假如墨七星这样都还能忍耐得住,那么他就不是传说中的海神了。一个懦夫,根本不配拥有任何人的尊敬。 程立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他同样有满腔的怨气,急待发泄。既然为了争夺八把琉璃钥匙,众人之间,迟早终须一战。那么很明显的,早打比晚打强。大打比小大好。 墨七星同样清楚程立此刻的心态。所以他更不能有丝毫示弱。他同样缓缓站起,忽然一招手,喝道:“刀来!” “嗡~” 足有九尺长的天王斩鬼刀,应声自动出鞘,如磁摄铁,乖乖落入了墨七星手里。刹那间,寒光四射,满屋森然。众人没有防备,禁不住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一刀在手,墨七星尽显宗师气度。纵然这刀甚至比他身高还要高,但在众人眼中看来,却只会觉得这个人和这口刀,是天造地设一般的绝配。 墨七星喝道:“小子,亮你的刀。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我先让你一招。” 程立嘿声冷哼,右手一翻,亮出了一抹锐利冷冽的碧绿刀光。 琉璃宝刀!或者更严格地说,是琉璃子刀。 子刀的长短大小,仅仅相当于成年人的一个巴掌。去除刀柄部分,刀刃仅有三寸三分三,小之又小,小无可小。这样一口刀,拿在程立手里,乍看之下,就像是玩具。 身材高大的程立,拿着三寸三分三的琉璃子刀,对上身高仅有三尺八寸,却手执长达九尺之天王斩鬼刀的墨七星。这样两个人,这样两口刀。赫然构成了一种无比强烈的对比。 刹那间,无形的杀气,弥漫了整座大厅。令在座所有人都感觉到,似乎有无数根烧红的锐利钢针,正在自己皮肤上乱刺。 万赖俱寂之中,突然间,峨嵋掌门宇文鹤深深吸一口气,凝声道:“两位,虽然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正是还请暂且忍耐。时辰未到。私下相斗,恐怕……” “不,时辰已经到了。现在刚刚好。” 一把苍老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在座众人,皆猛然为之一惊。循声回首,却见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两道身影。 两名头戴高冠的老人,一个身穿朱衣,另一名身穿绿袍。神态庄重而威严。正是在外面庭院里,八角凉亭中,相互对坐下棋的两人。 这两名老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显而易见,在山庄之中,他们的地位十分超然。哪怕是孤独侯,也要立刻离座起立,客客气气地拱手行礼,道:“二老,你们怎么来了?” 那绿袍老人冷冷道:“传吾主口谕,时辰已到。八把琉璃钥匙的所有人,你们可以动手相杀了。用尽你们所有的手段,使出你们的所有本领,尽情地取悦吾主吧。最后的胜利者,就能得到他最梦寐以求的奖赏。” 朱衣老人沉声道:“人世间所有的美景,都是必须用性命换来。想要看得分明,那便——尽情搏命吧!” 131:拔刀时刻 朱衣老人所说的这句话,若是普通人的话,或许还不太明白。但现如今在这座大厅里的人,却根本没有一个是“普通”的。 所以众人全都明白。武者的华光,总要在生死交关,豁出一切之时,才会激烈绽放。那一瞬间的璀璨与辉煌,就像流星。人世间任何景致,也永远比不上这种最极致的美丽。 神秘的山庄之主,正是为了要看这种美景,所以才找来八位像程立和墨七星这样的高手,要他们相互厮杀。 此身既已进入了孤独山庄,程立也好,墨七星也罢,甚至就是名义上的庄主孤独侯,他们再也没有了第二个选择,只能豁出性命,刀剑相向。更何况…… 龙有逆鳞,人也有逆鳞。雪烟霞,就是程立的逆鳞。墨七星居然胆敢触碰程立的逆鳞,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由此至终,程立也绝无半分妥协之意。誓要以对方的鲜血,清洗掉这侏儒对自己身上的羞辱。 墨七星天性乖戾,在这里被迫囚居了二十年,本已不算正常的性格,更彻底扭曲至一个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程度。程立高大,英俊,更有雪烟霞这等女子倾心相恋,对于墨七星来说,简直就是难以置信,梦寐以求的幸福。而他们越是幸福,墨七星心中那种毁灭的冲动,便越更强烈。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程立和墨七星,都是天生的死对头,就似水火不能相容,彼此也誓不能两立!故而这一战,从两人见面的第一秒开始,便已经注定了不可能避免。 “这一战虽然势所难免,但也不该在这里。” 孤独侯站起来,迈步向前,挡在程立和墨七星之间,凝声道:“客厅是宴客之所,并非杀人之处。所以你们不能在这里动手。” 墨七星冷冷看着程立,沉声道:“那么,哪里才适合杀人?” 孤独侯缓缓道:“后院。” 他徐徐抬头,向窗外看了两眼。喃喃道:“好像要下雨了。下雨的话,鲜血洗得快,也干得快。” 孤独山庄独处于虚空之中,居然也会下雨? 这个问题,只在程立内心一闪而过。随即便淡淡道了声:“好。”右手随之放下。垂落的衣袖,恰好遮住了琉璃子刀。 墨七星也一样。他嘿声轻哼,天王斩鬼刀的刀鞘,陡然自动投过来落入他手中。“嗒~”一声轻响,斩鬼刀入鞘,锋芒尽敛。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这仅仅只相当于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之上,移过来一块大石头,暂时压制着而已。除非能够得到鲜血滋润。否则的话,已经苏醒的杀性,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再度沉眠? 没有再开口说话。程立和墨七星,同时迈开了脚步,同时走出了大厅。 屋子外面吹着风,头顶乌云翻滚,沉甸甸地越积越厚,果然像是快要下雨了的样子。 其实,程立并不知道“后院”在哪里。毕竟他只是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地形还不熟。但,这并不妨碍他走在墨七星的前面。同样地,对于把自己的后背,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墨七星眼前,程立也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墨七星也收起了他的嚣张,他的乖戾、还有他的狂躁。现在,他整个人都仿佛像是一块冰。甚至比冰更冰。而且,丝毫没有要在背后出手,来个偷袭的意思。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墨七星。一切的嚣张、乖戾、狂躁……诸如此类的东西,虽然也是他,却只是表面的他,是后天形成的他。当这表面上的一切都被拂去之后,真正的墨七星,才会在人前稍微显露出冰山一角。 程立慢慢地走着,墨七星默默地跟在身后。雪烟霞和孤独侯,那朱衣和绿袍的两名老人,还有其余那些华山掌门,五花箭神等,则都一言不发,沉寂地吊在远处。恰好维持在一个既能看得清楚,又不至于打扰两人的距离。 路很长,窄而曲折,也不知尽头处在哪里。越走到后面,越是杂草丛生,益发彰显出一片荒芜景象。气氛也益发显得肃杀。 程立和墨七星,都走得很慢。可是一开始走,他们就绝不会停下来。 路上的土质很松,两人每走一步,都会在泥土上留下个脚印。可是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而每个脚步之间的距离,也分毫不差。 程立和墨七星,表面看起来,似乎只是简单地在走路。但实际上,他们却正在暗中催动自己体内的力量,让自己的手足四肢,趋向于完全的协调。故此他们的每一步踏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 当力量被催动到极致,而身体四肢的配合协调,也到达巅峰之时,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停下来了。他们在哪里停下,那里就是道路的尽头。 跟随在后面的孤独侯和雪烟霞等人,忽然觉得程立和墨七星这两个人,乍看之下,似乎完全相反。但假如换个角度来看的话,他们似乎又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程立的刀,刀锋长仅三寸。小如三岁小儿的玩具。墨七星的刀,则长达九尺,威猛如巨灵神所用的神兵。 可是这两口刀,又各有一点相同之处——都是杀人的刀! 这两个人也同样地,都有一点相同之处。他们都是杀人的人。 后院还没有到,但拔刀的时刻,却快要到了。刀一拔出来,就只有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一声轻雷响起。乌云之间,忽然有雨点落下。 雨点不大,甚至还没能立刻打湿两人身上的衣衫。但程立还是当即停下了脚步。松软的泥地上,已经不再有脚印了。 墨七星也同时停下,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程立没有回头,缓缓道:“就在这里。” 墨七星森然道:“就是现在?” 程立道:“就是现在。” 墨七星脖子上一条青筋跳了跳,凝声道:“好,你拔刀。” 程立淡淡道:“我不急。可以等。” 墨七星目光森然,道:“你要等多久?” 程立道:“等到你拔刀的时候。” 墨七星喝道:“我先拔刀,你就要死。” 程立淡淡道:“或许你死,或许我死。总要有一个的。” 墨七星喝道:“我若不拔刀呢?” 程立道:“你一定会拔刀。因为你想杀我,更胜过了我想杀你。” 墨七星双目精光暴盛,狞笑道:“好。看刀!” “唰~轰隆!” 惊雷炸裂,闪电横空!一道银白的闪电,陡然从九天之上劈下,撕裂了昏暗的天空。 不是闪电,是刀光。比闪电更快,更亮,更加锐利暴烈的刀光。 天、地、神、佛、人、鬼、兽!遇神杀神,见佛诛佛的天王斩鬼刀! 132:死也不相信 凌厉暴烈,更胜于闪电的天王斩鬼刀,一闪出鞘,疾斩程立的人头。 程立双足一动,裂地破土,身如炮弹,急冲向前。刀光延伸至尽头,仍未能触及程立丝毫,不得已之下,唯有颓然收回。 但惊鸿一霎之后,刀光再闪,如雷霆霹雳,暴起穷追。程立仍不回头,一口气冲出十八步,面前已经是院落的围墙,再也无路可去。 程立脚步不停,乘着向前冲刺的惯性,身体由直转横,赫然踩着墙壁,笔直踏上墙头。 墨七星长啸一声,冲天飞起。人刀相合,化为一道凄厉白虹,破空飞斩。刀光杀气压迫之下,满园树叶沙沙乱响,地面的万千杂草更同时被狠狠压倒在地。正是名副其实——刀行草偃! 程立双臂一振,已然掠过了刀光白虹,随之凌空倒翻,陡然之间,已成头下脚上之姿态,与墨七星一在天,一在地,恰好上下对应。 下个瞬间,碧光暴盛。琉璃子刀已然脱手飞出,疾射墨七星头顶天灵。 这出手一刀的速度和力量,世间再没有人能够形容。 天王斩鬼刀,刀光如白虹。可是刀光毕竟并非白虹。白红不会转弯,刀光会。 弹指刹那,白虹刀光陡然一折,反过来撞上琉璃碧光。 “叮~” 火花飞溅,碧光斜斜飞出,没入了草丛之间。白虹刀光气势暴盛,由下而上,冲霄急起疾斩!这一刀之下,就要教置身半空无从闪避的程立,当场被分成两半! 程立确实无法再闪避。他手上也没有了刀。但他还有一双手。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双掌当胸一拍,不偏不倚,恰好把天王斩鬼刀夹在双掌之间。 这一拍的速度和力量,同样也已突破了人类潜力的极限。同样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拍究竟是多么的神奇。 白虹刀光突然凝结,天王斩鬼刀也凝结。这口遇神杀神,见佛诛佛的凶刀,忽然间就似铸死在程立的双掌之间一样。 柳生二心流——无刀取! 墨七星拔刀,再拔刀,但那刀却始终不动。霎时间,这位曾纵横七海,让南海诸国百姓皆敬之如仙神,畏之如魔鬼的海神,赫然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颤动。 突然,墨七星大叫一声,撒手弃刀。凌空倒纵,一跃便掠出三丈。可是抬头一瞥眼之间,他却惊觉程立竟后发先至,已经在前面等候着自己了。 方向不变,速度更快。墨七星活像一颗炮弹,埋头急撞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两道人影,乍分再合。墨七星一头撞入程立怀内,反手抽出了另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乘着着这股全速冲刺之势,急刺程立小腹。 这不是天王斩鬼刀,但却是杀人的刀!无比毒辣,必胜必杀。因为墨七星全身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这口刀上。他早已经算淮了,程立绝对避不开这一刀。 可是突然间,眼前有股熟悉的光芒,猛地一闪。 然后墨七星的力量,便像是皮囊里的气,一下子全被抽空了那样。莫名其妙地完全消失了。那口杀人的刀,明明还只差半寸,便可以刺入程立的小腹。却偏偏再无哪怕半分力气,可以刺进去这半寸。 这是怎么回事?墨七星想不通,死也想不通。 接着,他便看见了血。当然不是程立的血。那么,这血是从哪里来的?他同样想不通。 直到这时,墨七星才忽然感觉到,在自己的咽喉上,赫然有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就好像咽喉已被翻开了。 这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刚才那道一闪而过的熟悉光芒,岂非就是自己的天王斩鬼刀?难道说,是程立用这口从自己手里夺过去的刀,割破了自己的咽喉? 可是墨七星不信!天王斩鬼刀长达九尺,沉重得非是天生神力者,便绝对无法舞动。这样一口刀,怎么可能那么快?甚至比刀锋只有三寸三分三的琉璃子刀更快? 绝不相信!墨七星死也不相信! 然后他便倒下去,死了。直至最后一刻,他也没有真正看得清楚。割开自己喉咙的,究竟是不是天王斩鬼刀? 雨来得快,停得也快。 地面上仍有泥泞。程立稳稳站定在庭园小径之上,手里紧握着刀。 长达九尺的天王斩鬼刀!刀虽未入鞘,但刀刃之上,只有一片雪亮。只因为从墨七星咽喉里留下来的血,已被雨水所洗清掉。 生死一瞬的激战,已经成为过去。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和平与静寂。乌云当中,俨然有阳光露出来。但想必,这已是今天最后的一线阳光。 夕阳余晖之下,胜利者的程立无言,倒下的墨七星无言,站在远处观战的朱衣绿袍两位老人,以及雪烟霞和孤独侯等人,同样无言。 所有人都忽然就觉得,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刚才的激战,其实为时不长。由始至终,顶多不过九次呼吸的短促光阴而已。但就是这区区的九次呼吸,不但让交手双方,甚至连作壁上观的观众,都在生死一线间的紧张当中,用尽了几乎所有力气。 就在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陡然发生了。 一团幽幽碧光,忽然从墨七星的尸体之上冉冉升起。紧接着,又是另一团碧光,也从程立怀里飞出。 是钥匙。困在这孤独山庄里的八名高手,每个人都有的琉璃钥匙。 墨七星所拥有的,是“陆”号钥匙。程立所有的,则是“捌”号钥匙。顷刻间,只见两团碧光缓缓靠近,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合并,然后一团水溶进另一团水里那样,徐徐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碧光消散。一把全新的琉璃钥匙,凭空悬浮在程立面前。程立本能地伸手接过。就在手指接触到钥匙的瞬间,钥匙之上陡然出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冲击,如同闪电一般,轰然打进了程立的脑海! 名副其实,如遭雷击!程立一下子仿佛变成泥塑木偶,彻底怔住了。 记忆!不,应该说是意识!属于墨七星的意识,如洪水般流入了程立脑海。这瞬间,墨七星生平的所有经历,尽数化作庞大的数据流,俱细无遗地被程立所读取。短短几秒钟之内,程立就似化身为墨七星,完整地渡过了他的数十年人生一样。 133:胜者的奖励 墨七星是一个神秘门派的弟子。这个门派每一代都只收九名弟子。每一名弟子所修炼的武功和兵器,都各自不同。但只要能够有所成就,则这九名弟子出师之后,每一人都必定名震江湖,都必定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墨七星不是这个门派里最杰出的弟子,但也绝不差。能够和魔教魔刀传人的“小楼一夜听春雨”连斗七次而始终不死,甚至始终没有失手脱刀。不管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成就了。 但纵然如此,连败七次之后的墨七星,也无颜面再留在中原。他只有远走海外,在海上称王。在海上,他建立起一个有战船数千,猛士十万的庞大集团。海上诸国的国王,在他面前只有跪地膜拜,任其予取予求的份。 像这种事业,并不是单凭武功高强,就能够办得到的。还需要有慎密的计划,全盘的统筹,以及高度化的组织力。非有萧何、张良之才干,再加上韩信那样用兵如神的本领,否则绝不可能建立起如此事业。 可是墨七星一个人就办到了。诚然,海上诸国相比中原,是比较落后。要征服诸国,也相比征服中原更容易了许多倍。但墨七星的才华,同样也不容置疑。 只不过,墨七星本质之上,还是一名武人。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击败魔刀传人,洗刷掉“小楼一夜听春雨”给自己带来的耻辱。所以,墨七星不惜动用自己在海上建立起来的这份势力,去全力追寻琉璃宝藏的下落。 终于,墨七星成功了。他成功地找到了琉璃宝藏的线索,成功地找到了琉璃钥匙,成功地进入孤独山庄,成功地…… 让自己成为一名囚犯,被囚禁在虚空之中,几达二十年。 这二十年的岁月,墨七星也并没有白白度过。每一天,他都在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地磨练着自己的天王斩鬼刀,磨练自己杀人的能力。纠正缺点,善用长处,把本身潜力推进至极限,这就是墨七星在这二十年当中,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二十年的工夫,并没有白费。墨七星在刀道之上的造诣,相比二十年前,绝对是突飞猛进。假如再遇上当年的魔刀传人,他绝对有信心,可以在十刀之内,就斩下魔刀传人的人头。 但前提是,能够从这独处虚空中的囚牢里走出去,重新回归人间。 墨七星没有这机会了。永远没有。因为他遇上了程立。在这场刀对刀的对决中,墨七星所输掉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他如何组织起一个庞大集团所需要的各种才华,生平所知道的无数江湖秘辛,以及对于“刀”的一切感悟。 这所有一切,现在就全部都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数据,流进了程立的脑海。 仅仅片刻之间,墨七星的组织能力,墨七星所知道的江湖秘辛,还有墨七星对于“刀”的感悟,已经全部变成养料,被程立像块干涸的海绵那样,吸收得干干净净。 不是囫囵吞枣式的吸收,是彻底消化为自己一部分的吸收。现在,程立要运用这些刚刚得到的能力和知识,根本没有丝毫生涩滞窒,完全如臂使指,就仿佛这些能力和知识,本来就属于自己,彼此水/乳/交/融,再也分割不开了。 默然凝立半晌,程立忽然深深吸一口气,提起天王斩鬼刀,一刀劈出。 天王斩鬼刀,有意无招,遇神杀神,见佛诛佛!这一刀下来,刀光登时如雷霆霹雳,横空闪过。 霎时间,惨烈刀气犹如涟漪,同时向四面八方,汹涌扩散而去。除去雪烟霞之外,其余站在远处观战的众高手,心头赫然同时为之一凛,竟身不由己,本能地接连倒退三步。 要知道,在场众人,全是一方之雄。单论武功的话,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见得会在墨七星之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求罢了。可是此刻,程立仅仅空劈一刀,单单那无形的刀意,竟然就已经把他们逼退。 一刀挥出,程立绝不迟疑。立刻反手又是一刀。这一次,刀芒敛而不发,潜形匿踪,却又突然在十尺之外的半空中,由内而外,猛然爆发。 一瞬间,就连这整片空间,也仿佛要在刀光之下崩溃破碎。哪怕是无形之鬼,若然吃这一刀,照样要当场魂飞魄散,从天地之间被彻底抹煞掉其存在。 两刀之威,竟至于斯。不,这已经不是墨七星的天王斩鬼刀了。这是以程立自己的柳生二心流为基础,再融合了天王斩鬼刀,取长补短,去芜存菁之后,于刀道之上,所开创出的另一条新路。 这条道路,完全属于程立自己。而程立便把它命名为——九曜斩! 所谓九曜,乃是金、木、水、火、土、日、月、计都、罗睺。所以程立的九曜斩,也分为分金、破木、狂潮、怒火、裂土、蚀月、侵日、计都、罗喉等九式刀决。 这九式刀决,和一般刀术不同。乃是只有刀意,却无刀招。在实战当中,自可因应实际情况,自行衍生出千变万化的无穷招式。至于其真正威力,相信不久之后,在这场争夺琉璃钥匙的血战当中,自有机会逐一得到应验。 连环两刀,尽显不世之威。程立似乎对这刀法的威力十分满意,当下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又不满地摇了摇头。 天王斩鬼刀虽然威猛,但实在太长,也太重。对于程立来说,虽然能用,但并不趁手。他皱了皱眉,随手一招,一道碧光从草丛中飞出,正是琉璃子刀。 左手紧握琉璃子刀,程立陡然一刀斩下。正中天王斩鬼刀。 “当~”一声轻响过处,天王斩鬼刀赫然被斩得寸寸断碎。但那无数碎片,却被琉璃钥匙上所绽放的琉璃碧光所笼罩,非但并未落地,反而迅速熔化,凝成一团透发出炽烈白光的金属溶液。 缕缕黑色轻烟,从这团金属溶液当中不断升起,逐渐消散于四方。金属溶液体积越来越小,同时也不断变形。终于,碧光消散,被回炉重炼的天王斩鬼刀,也彻底凝聚成一个全新的形态。 134:九曜斩 借助琉璃钥匙的不可思议力量,程立赫然在顷刻之间,就把天王斩鬼刀回炉,去除其中多余杂质,淬炼重铸为一口全新的神兵。 当然,这仍是一口刀。但既不像琉璃子刀那样短小如玩具,也不像天王斩鬼刀那样过分巨大。刀身约莫四尺左右,刀身厚重,狭长而微弯。更接近于“横刀”的形状。 在刀身之上,俨然又点缀着九点寒星。正是代表了“金、木、水、火、土、日、月、计都、罗睺”等九曜星宿。 这样一口刀,才是真正的“九曜斩”。 程立握刀在手,略略挥舞几下,只觉轻重如意,重心和稳定性都最大极限地贴合自己,可谓前所未有地得心应手。禁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选择的奖励?不错,还看得过眼。”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走至近处的朱衣老人,发出犹如乌鸦般沙哑的怪笑,缓缓道:“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八把琉璃钥匙主人的决斗,胜者得到一切,败者则失去一切。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就是琉璃宝藏之争当中,唯一的规条。” 同样走近的绿袍老人,则发出阴冷声音:“你已经赢得第一局,在这场竞争当中,处于领先的位置了。但不要大意。因为接下来,你很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顿了顿。两名老人同时冷笑道:“继续努力吧。继续用你们的生命,用你们的鲜血,去取悦吾主。这是你们的使命,也是你们的义务。切记,切记……” 声犹未落,两名老人的身影,竟如同破裂的肥皂泡一样,就在众人眼前,徐徐消失。就仿佛,他们从来也不曾出现过,只是幻梦一场而已。 ———— 像程立和墨七星这种水准的高手,可谓极难得一见。而在这种高手之间,爆发毫不保留的生死之战,便更加难得了。 彼此都是琉璃钥匙的主人,注定要为了争夺琉璃宝藏而作殊死之争。故此华山掌门宁不群,峨嵋掌门宇文鹤,巴山顾道人、刑部首席刽子手姜断弦、五花箭神班察巴那、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等六人,由始至终,都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关注着整场战斗的每个细节,半分也不肯放过。 相比之下,雪烟霞和朱衣绿袍两位老人,虽然也十分关注战况。但毕竟隔了一层,并非直接和自己生死相关。故此,在“专注”程度方面,他们就比不上宁不群等六人了。 生死既分,胜负亦定。朱衣绿袍两位老人交代两句,便自行离开。雪烟霞则率先动身上前,挽起了程立的手,柔柔地笑道:“夫君,恭喜。妾身就知道,你一定会胜的。” 程立点点头,随手把琉璃钥匙和琉璃子刀都收进怀里。又把九曜刀斜斜插在腰间衣带中。低声叹道:“其实动手之前,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墨七星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对手。总算我占了点便宜,逼得他没法子放手施展出天王斩鬼刀的真正威力。否则的话,这一战究竟是什么结果,还难说得很。只不过……霞娘,为了妳,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一样会闯。” 雪烟霞点点头,同样叹息道:“是,妾身明白的……夫君,现在你已经有了这口新刀,那么,琉璃子刀可以给妾身吗?” 程立毫不犹豫,把琉璃子刀拿出来交给雪烟霞。却又奇道:“霞娘,妳好像没练过刀吧?要它干什么用呢?” 雪烟霞缓缓道:“以防万一而已。夫君,墨七星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关,而且肯定一关更比一关难。夫君,万一你有个什么万一,妾身就用这口刀替你报仇。即使报仇不成,妾身也会用它自裁。无论如何,绝不让任何人沾污妾身,辱没了夫君令誉。” 程立用力点了点头:“好。不过霞娘,妳肯定不会有这么一天的。这口刀暂时放在妳这里保管。等咱们离开山庄之后,妳再把它还给我。” 一刹那,两人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咳咳~程小友,恭喜恭喜。” 一声故意响起的咳嗽,打断了程立和雪烟霞二人。循声回首看过去,只见孤独侯轻轻拍着手掌,缓步上前。笑道:“昔日帝王谷的谷主主萧王孙,曾与蓝大先生战于泰山绝顶。据说,当时蓝大先生持百斤大铁锥,萧王孙用的却只是根衣带。他以至柔敌至刚,与蓝大先生恶战了一昼夜,据说天地皆为之变色,连日月也失却光彩。后世江湖人士,皆称之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巅峰决战。 可是以寡人看来,若论凶险与精彩,则昔日萧王孙与蓝大先生的一战,却是远比不上程小友适才与墨七星那一战了。” 程立笑了笑,道:“侥幸取胜而已。侯爷过誉了。咦,其他人呢?”举目远望,却发现远处已是空无一人。什么华山掌门,什么峨眉掌门,什么五花箭神,全都不见了。 孤独侯笑道:“刚才程小友的一战,让我们都感觉获益良多。宁掌门他们是各自回去,消化刚才观战的所得了。” 琉璃宝藏之争,关系到众人能否从孤独山庄这处囚笼中脱离。其重要程度,是任何事都无可比拟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看过刚才这一战之后,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对于程立的本事有点儿底了。故此急着回去消化刚才的所得,并拟定针对性的战术,那也是人之常情。纵然宁不群、宇文鹤、巴山顾道人等三人都身属正道,在此紧要关节上,却也不能免俗。 程立对此却也不以为然。一来将心比心,自己设身处地位于宁不群他们的立场上,也只会做同样的事。二来,当然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十足信心。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显而易见,琉璃钥匙的所有者,在决战中失败后,自身的一切都会被胜利者所消化。这件事只有那神秘的山庄主人,以及作为山庄主人代言者的朱衣绿袍两名老人知道。 其他人没有亲身经历,哪怕清清楚楚看见两把琉璃钥匙合而为一。但也绝不会明白这究竟代表了什么的。更不要说,这样的战斗规则下,每战一次,胜者的实力都会得到飞跃性的进步。之前针对他所作出的任何估计,都只会落空。 孤独侯也是琉璃钥匙的所有者之一。似乎,他也对自己“占了程立的便宜”这件事,很有些不好意思。 他叹了口气,道:“囚居于山庄之中,咱们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也只能请程小友和雪仙子见谅了。两位,你们也累了。便请且去休息。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也不等回答,孤独侯连拍两下手掌。两名女子迈步走出,向程立和雪烟霞盈盈下拜,赫然就是墨七星的两名妾侍,来自扶桑伊贺的雪子和千代。 135:拜火圣女 孤独山庄之内,前后合共有七进院落,地方大得很。其中第五进院落,除去孤独侯自己所居住的那进院落之外。这里就是山庄里装饰得最华丽,最精致,最舒适的地方。 程立和雪烟霞二人,就在雪子与千代的引领之下,走进了第五进院落之中。 一走进来,他们便立刻呆住了。不是因为这进院落之中,竟然装饰得如此金碧辉煌,甚至比皇宫大内也没相差多少。完全只因为人。 当然,是女人。不管在天下间的什么地方.最能让人觉得惊奇的,好像永远也只有女人。尤其是年轻、美丽、健康、活泼,身上穿的衣服顶多只比初生婴儿多那么一点点的女人,那就更容易让人惊奇了。 像这样的女人,这里可还真不少。看见程立和雪烟霞一起走进来,本来正在相互追逐嬉戏的这些女子们,一个个都立刻停了下来,显得很惊讶、很好奇,同时也很有点畏惧的样子,怯生生地向这两名外人上下打量。 雪子和千代两人,连忙上前,附在这些女孩子们的耳边,极快地说了几句。 那些女子似懂非懂,懵懵懂懂地各自点了点头,纷纷向程立和雪烟霞屈膝行礼,然后走进各自的房间之中,紧紧关上了门。原本热热闹闹的院落,忽然间便显得冷清起来。 程立皱眉问道:“雪子,千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些女子又是什么人?” 雪烟霞嫣然道:“夫君,这么简单的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你居然还要问。这里当然是墨七星本来居住的院子,而这些女孩子们,当然也都是墨七星的姬妾啊。” 程立恍然点了点头,但又皱眉道:“山庄里地方那么大,随便找处地方让我们住下就是了。怎么偏偏让我们来这里呢?”顿了顿,他挽起雪烟霞的手,道:“霞娘,怎么去别的地方找房子住吧。”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喜欢让自己丈夫被一群小妖精包围着的。雪烟霞心里甜丝丝地,轻快点了点头。但正要转身离开之际,院落正厅的大门,忽然“吱呀~”推开。一名金发女郎,从中快步走出。并且抢过来在程立与雪烟霞二人身前,单膝下跪。 “奴婢伊莎美,参见主人,主母。” “伊莎美?奴婢?” 程立仔细打量,只见这金发女郎身披轻纱,臂上和脖子上,分别套了个精致金环。她身材高大而健美,全身肌肉都充满了活力和弹性。在她面庞上,虽然也隐约可见有鱼尾纹,但却极浅。若不是刻意寻找的话,便根本发现不了。所以乍看之下,她俨然和十八、九岁的年轻少女毫无差别。 带着几分疑惑,程立问道:“妳是什么人?为什么自称奴婢?” 金发女郎柔顺地道:“奴婢……算是这里的总管吧。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接受过奴婢的训练。但奴婢当初曾经向圣火发誓,无论是谁,只要他能够斩除那头恶魔,奴婢就会把自己的生命,彻彻底底地完全奉献给他。若有违誓,教奴婢堕落永恒的黑暗之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所以,现在奴婢就是主人和主母的奴婢了。” 之前程立击败墨七星之后,曾经接受了墨七星的所有记忆。不过墨七星生平的经历太丰富,也太精彩了。他活一辈子,简直就等于普通人活上十辈子。所以记忆太多,并不是随便遇上什么事,都能立刻想得起来的。必须有关键词进行提醒才行。 现在,“圣火”这个词,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字。程立马上就想起来了。在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墨七星第六次败在“小楼一夜听春雨”之下以后,他为了散心,曾经前往极西外域,一处叫做“波斯”的国度游历。 波斯这个国度,信奉一种古老的宗教,崇拜神圣的火焰,崇拜光明。世人称之为“拜火教”。 墨七星本来和拜火教毫无关系。但他却因为自己败给了魔刀传人,满肚子憋屈不忿,竟主动找上拜火教,肆意大开杀戒,把拜火教的总堂杀得血流成河。最后连教中的候补教主,也就是他们的圣女,也都掳掠了过来。强迫她成为自己的女奴。 这名女奴,就是伊莎美。在墨七星的记忆里,多年来伊莎美可谓百依百顺,任劳任怨。无论墨七星吩咐下什么事,她都会办得又快又好,从来没有半丝忤逆。所以墨七星对她十分信任,甚至任命她为总管,让她训练自己身边的姬妾。 可是程立再也想不到,一个墨七星几乎完全信任的人,居然***盼夜盼,就盼着墨七星赶紧去死。 不过回头想想,这才是正常的。像墨七星那种人,从不把别人当人看。那么伊莎美又怎么可能当真忘记仇恨,对这害苦了自己一生的恶人真正献上忠诚呢。 程立摇摇头,低声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三言两语,告诉给雪烟霞知道。雪烟霞怜悯之心大起。上前扶起伊莎美,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又让她和自己姐妹相称。但伊莎美则坚决不肯,只肯称呼主母。 程立有点不耐烦了。开口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主母就主母吧。伊莎美,收拾个房间,让我们休息。对了,墨七星用过的东西,就统统都扔掉吧。” 伊莎美喜滋滋地答应了。然后躬身请两人入屋,在厅中坐下。招呼那些美丽的女孩子过来,服侍程立和雪烟霞脱去外衣,换上轻便舒适的居家便服。又送上茶水点心。总之伺候得无微不至。 程立有墨七星的记忆。知道墨七星日常都是要求这些女孩子们那样服侍的。所以也算见惯不怪。雪烟霞却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之间,感觉无比别扭。 好在别扭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半晌之后,伊莎美又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跪下,禀告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两人前往休息。 房间当然就是这进院落之中,最大最豪华的主卧。但里面无论床单被褥,甚至房间里的各种家居摆设,都属于全新的。连一点儿墨七星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找不到了。伊莎美做事如此贴心,墨七星会如此信任她,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天时间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纵然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累。更何况雪烟霞始终还是血肉之躯。没说得几句话,已经斜倚在椅子上,双眸微闭,沉沉睡去。 程立怜惜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伊莎美离开。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把雪烟霞抱上床榻轻轻放好,然后又盖上被子。但紧接着,程立自己却没有跟着上床,反而提着“九曜斩”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136:刀客的宿命 月正当空,繁星满天。 程立提着“九曜斩”,静静站在卧室外的天井中,抬首仰望星空,似是欣赏,又似等待。更似神游物外,不知何所想。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天井之外,响起了某种极奇特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又高又瘦的人影,便佝偻着背脊,用一种奇特的姿势交换着脚步,慢慢走进了天井。 姜断弦。刑部首席刽子手,曾化名“彭十三豆”行走江湖。以一口奇形长刀,挑战无数江湖名家。生平大小数百战,战无不胜。 程立收回了仰望夜空的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来客身上。他忽然发现,姜断弦的姿势,不像走在平地之上,反倒活像在万丈悬崖之间,架设了一条钢丝。而姜断弦就走在这条钢丝之上一样。 这种姿势不好看。但只要是行家都明白,用这种姿势走路,是最节省力气的。不过一般而言,哪怕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也不会经常用这种姿势走路,因为没有必要。 唯有在一种情况下,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才会采取这种姿势行走。那就是,他们要去和敌人决斗之前。 在这种紧要时刻,没有人胆敢多浪费半分力气。因为在关系生死的激烈火拼当中,哪怕仅仅一丝力气的差别,往往也能决定胜负。 那么,姜断弦现在用这种步伐走路,而且一直走到了程立面前,他究竟想干什么? 骤然,姜断弦的身体停下。全身上下的所有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停顿。所有的精力和体能,都绝不会浪费半分。 程立看着他,凝声道:“是你,姜先生。” 姜断弦淡淡道:“当然是我。也只会是我。” 程立微微颌首:“因为剩余的人之中,只有你与我,是握刀的。” 姜断弦道:“我和墨七星,打从见面的第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我和他之间,必将有一人死在对方刀下。这是我们不能逃避的宿命。现在你杀了他,那么你就必须代替他,承接这宿命所注定的一战。” 程立的声音中,仿佛带着无可奈何的哀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很多事,的确都是这样的,变也变不了,改也改不得。” 姜断弦道:“既然改不得,又何必要改?胜负已决,再无牵挂,岂非更痛快?” 程立叹道:“虽然痛快,但不够公平。你可知道,现在与我比拼,你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我,而是我加上墨七星?” 姜断弦缓缓道:“我隐约能够察觉到一点。这就是琉璃宝藏之争的真面目?或者说,这就是琉璃宝藏?” 为了争夺琉璃宝藏,当世八大高手,齐聚一堂,并展开血流遍地的残酷厮杀。每战一场,胜者皆可夺取败者的所有。 如此一来,当这场血战决出最后胜利者的时候,那唯一的胜利者,便相当于以一身而兼具八大高手之能。如此能为,简直不可思议至极。 一旦让这名最后的胜利者,离开了孤独山庄这处虚空中的囚笼,重新回返人世,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挡得住他的轻轻一击?再要夺取天下无敌之名,不过易如反掌罢了。要说这就是琉璃宝藏,相信再难有人,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了吧? 但程立却隐隐约约觉得,似乎琉璃宝藏还应该不止如此。古人说买椟还珠。或许,把八大高手之能力尽数集中于一人身上,相对于真正的琉璃宝藏,只是用来安放无价明珠的那个精美盒子而已。 但程立亦无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所以暂且按下这想法。缓缓道:“即使知道此刻动手,你必将以寡敌众。难道你仍要动手?” 姜断弦咧嘴笑了笑:“你虽夺取了墨七星的修为,但一场激战之后,你已经累了。杀气与斗志,亦已被消磨了大半。而我养精蓄锐,此际状态正值巅峰。这样算下来,正好半斤八两,” 程立道:“但你为什么不肯先去战上一场,夺取了另外一个人的修为,然后等我也养精蓄锐之后,再来作公平一战呢?” 姜断弦轻轻叹一口气,神情萧索,缓缓道:“宝藏之争既已开始,接下来,便只会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不受控制。我隐约有预感,今天晚上,若我不来找你。那么便很有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程立道:“你认为,会有别人先找上你?” 姜断弦没有否认,徐徐道:“我是刑部的刽子手。我父亲,祖父,祖祖辈辈,都是刑部的刽子手。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杀人的。在我这一生之中,已经不知砍下过多少个人的脑袋了。杀人者,人恒杀之。死,我早有准备,但即使死,我也希望能死在另一名刀者手上。惟其如此,我对于自己这一生,才算得上有个交代。” 程立默然半晌,道:“是否太悲观了?依我看来,其余五个人,也未必就比你强。” 姜断弦道:“但也未必比我弱。那是说不准的。正因为说不准,所以我才希望由自己来作主动,先干一些说得准的事。程立,你该能明白。” 程立确实明白。同时,他更明白所有应该说的话,彼此几乎都已经说出来了。现在,便只剩下最后一句。 轻轻吐了口气,程立忽然提起自己手里的刀,凝声道:“刀名九曜,刀式亦名九曜。金、木、水、火、土、日、月、罗喉、计都。有意无招,万变千化。” 姜断弦也提起自己的奇形长刀。缓缓道:“刀名断弦。断弦三刀,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 两句话之后,彼此再度沉默。因为所有的语言,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人无言,刀亦无语。 可是刀锋动,刀声起,这种声音,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种言语?一种比世上任何言语更尖锐更可怕,而且更不能更改的言语。 不管是胜是负,或生或死,它永远都不会给你太多选择的余地。 “锵~” 刀光一闪,刀声轻响,两口天下无双的利刀,两名独一无二的刀客,似乎已经各自出了一招,但又似乎没有。因为无论从任何人眼中看来,他们自始至终,仿佛根本没有动过哪怕一根手指。 但天井之内,程立身后的一株参天大树,姜断弦背后的一座假山,却无声无息地,同时分成上下两半,然后斜斜滑落。断口处平整光滑,就活像是豆腐。 “好刀!” “好刀!” 不约而同地,两人的目光当中,各自绽放出一丝炽烈而狂热的光芒。就活像是饿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的两名老饕,忽然看见了满桌子的山珍海味那样。 137:死之刀 第一次交手,程立和姜断弦两人,都是单手握刀。 中原武林之中,绝大部分刀法,都只需单手。因为中原的刀,绝大部分本就只设计为单手使用。就像沧海月明楼楼主朱有泪,他的朱虹血泪刀,就属于最典型的单刀刀法。 但程立的九曜不是。姜断弦的断弦也不是。 九曜,从形制上来看,属于典型的“横刀”。刀身狭直,小镡,长柄。虽可单手握持,但唯有以双手合握之时,才能发挥刀上的全部威力。刀上时时刻刻,也流转着不同颜色的光芒。或属金黄、或属于青绿、或属碧蓝、或属火红、或属土黄,或如月光幽冷,或似赤日炎炎,或如计都罗睺,一片漆黑。千变万化,轮转不断。 断弦,俨然是刽子手所惯用的鬼头刀,与扶桑“打刀”相互结合的产物。刀身狭窄,刃薄如纸,刀背不厚,刀头不宽,刀柄特长,刀锋是一种接近墨绿的颜色。仿佛还有一种针芒般的刺,就好像仙人掌上的芒刺一样。 刀的形制相似,人也相似。程立和姜断弦一样,都曾经学习过扶桑的刀法,并且多多少少,把扶桑刀法那种狠辣、决绝、一击必杀,不留余地的特性,带进了自己的刀法之中。 所以第一次交刀,纵然那一闪而过的刀光,是如此地惊心动魄,凌厉得教人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但实际上,彼此均未尽全力,纯属试探罢了。 一刀过后,彼此实力,各自心知。那么接下来的第二刀,双方也均要全力以赴,绝不会再有丝毫留情。 程立和姜断弦,彼此皆已双手握刀。 但却没有刀光,更没有刀声。顶多,只有一点点风声而已。 沉默,只代表没有言语,也没有出声,并不是说没有动作。 程立和姜断弦的动作,根本不需要言语,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尤其是在他们动刀的时候。 这样的两口刀一旦挥出,非但无声,甚至无形,更无影,兼且无命。因为只要一刀在握,对方的性命便已经危如累卵。一刀挥出,哪里还有命在? 现在姜断弦已经动了他的断弦。但程立的九曜,却根本没有动。九曜斜斜伸出,刀锋就像是已经死在永恒中。 姜断弦平生层会过无数高手,却从来也没有一名高手,会把刚开战之时,便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正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无上刀意。 九曜刀,九曜斩。金木水火土,日月计都罗睺。从知道对方这刀的名字,知道这刀式的名字时,姜断弦便已经迅速开动脑筋,要从九曜当中,推断出对方刀法的底蕴。 但姜断弦再也想不到,程立的刀,竟然不动。这不动的一刀,却又能和“九曜”当中的那一曜,能够拉扯得上关系了? 姜断弦不明白,只因为他对于天文之学,所知甚浅。 天空之中,可见金木水火土日月等星宿,皆可以肉眼发见直视。但唯独罗睺与计都,这两颗星不可见。唯一可见时,便唯有日蚀及月食之际。 日月为生命之源,代表“生”。罗喉计都却为侵蚀日月之星,自然代表了“死”。那么,以代表“死”的罗睺与计都为刀意,程立的刀,自然也从一开始,便已经死了。 死就是永恒,因为死是不变的,亘古以来,只有“死”不变。有生机,就有变化,才有疏忽破绽和漏洞,才会给别人机会。而“死”则绝对没有机会。因为“死”,已经到了所有一切事的终极,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有人硬要去攻击死,他又能得到什么? 姜断弦明白,什么都得不到的。 “死”就是“不胜”,非但不能变,也不能攻击,最多也只不过能做到“不败”而已。可是高手相争,争的就是胜,不败,绝不是他们争取的目标。 偏偏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不败”,就已经胜了。 因为姜断弦的一刀挥出之后,刀上纵然仍有变化,却很快就已经穷尽了。但程立的刀不动,相当于仍在鞘中,深藏不露。它究竟能有多少变化,谁也猜不出,看不透。更能以逸待劳,看准了姜断弦刀上的破绽,然后才出击。 一刀过后,彼此实力,各自心知。那么接下来的第二刀,双方也均要全力以赴,绝不会再有丝毫留情。 程立和姜断弦,彼此皆已双手握刀。 但却没有刀光,更没有刀声。顶多,只有一点点风声而已。, 沉默,只代表没有言语,也没有出声,并不是说没有动作。 程立和姜断弦的动作,根本不需要言语,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尤其是在他们动刀的时候。 这样的两口刀一旦挥出,非但无声,甚至无形,更无影,兼且无命。因为只要一刀在握,对方的性命便已经危如累卵。一刀挥出,哪里还有命在? 现在姜断弦已经动了他的断弦。但程立的九曜,却根本没有动。九曜斜斜伸出,刀锋就像是已经死在永恒中。 姜断弦平生层会过无数高手,却从来也没有一名高手,会把刚开战之时,便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正是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无上刀意。 九曜刀,九曜斩。金木水火土,日月计都罗睺。从知道对方这刀的名字,知道这刀式的名字时,姜断弦便已经迅速开动脑筋,要从九曜当中,推断出对方刀法的底蕴。 但姜断弦再也想不到,程立的刀,竟然不动。这不动的一刀,却又能和“九曜”当中的那一曜,能够拉扯得上关系了? 姜断弦不明白,只因为他对于天文之学,所知甚浅。 天空之中,可见金木水火土日月等星宿,皆可以肉眼发见直视。但唯独罗睺与计都,这两颗星不可见。唯一可见时,便唯有日蚀及月食之际。 但姜断弦再也想不到,程立的刀,竟然不动。这不动的一刀,却又能和“九曜”当中的那一曜,能够拉扯得上关系了? 姜断弦不明白,只因为他对于天文之学,所知甚浅。 天空之中,可见金木水火土日月等星宿,皆可以肉眼发见直视。但唯独罗睺与计都,这两颗星不可见。唯一可见时,便唯有日蚀及月食之际。 138:刀之道,首在于诚 有谁能了解,那种自己的左眼,看见了自己右眼的感觉? 没有人。只有活人,才能了解到别人的感觉,死人的头颅却绝不会,因为已经被劈成两半。 头颅被劈成两半的人,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只因为程立的九曜,实在太快。以至于刀锋斩下时,视觉仍没有死,还可以看见这最后一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一刹那有多久?一弹指间,就已是六十刹那。但很奇怪的是,人们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似乎总能想到很多平时三天三夜都想不完的事。 但是现在,无论姜断弦想起了什么,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而他自己,当然也永远不会说出来。 他唯一留下的,就只是两个只有一半的,看起来既诡异绝伦,但同时又似心满意足,了无遗憾的微笑。 作为一名绝世刀客,能够死在另一名绝世刀客的刀下,本来就是求仁得仁的事。甚至乎,程立有些怀疑。姜断弦之所以也会起念寻找琉璃宝藏,并且最终在这孤独山庄之内囚居二十年。是不是因为…… 他已经找不到对手,而他的生命中,也已经没有了更多意义。所以他才要寻找琉璃宝藏,希望能够在争夺宝藏的过程中,找到足够强大的对手? 是的。仅仅是找到对手,对于姜断弦来说,便已经满足。至于最后究竟是胜,抑或败?其实这些事,他都已经不会太在意了。 死者可以再也不管任何事。但对于生者来说,却还有一大堆麻烦,是不能不去收拾的。 就在姜断弦的无头尸体倒下之际,藏在他怀里,属于他所有的琉璃钥匙,立刻在一股神秘力量的驱使之下,冉冉浮升。 同时,属于程立的钥匙,也随之升起。两把钥匙,再度进行了不久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的那种融合。 时间不长,融合已经结束。程立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抓住了这把全新的钥匙。就和之前击败墨七星之后所发生的事,完全一模一样。属于姜断弦的记忆,属于姜断弦在武道之上的感悟,俨然再度汇集成一股洪流,源源不绝地灌输进程立的意识之中。 与此同时,姜断弦的刀“断弦”,也同样产生了变化。凝聚于刀锋之上,那股如仙人掌芒刺一样尖锐的墨绿,陡然也凝聚成一团绿雾,腾空而起,如乳燕归巢,自动投入了程立的“九曜”之中。瞬间便无影踪。 顷刻间,刀身上所镶嵌的九颗宝石当中,原本属于“木”的那一颗,颜色似乎变得深了一些。也带上了一种类似于仙人掌芒刺般的锐利。 但另一方面,失去这种墨绿和锐利的断弦,却迅速生锈,腐朽。几乎只在眨眼之间,这口锐利无匹,杀人如割草,分金切玉如断豆腐的神兵利器,赫然就变成了一堆金属废渣,就连收破烂的也没人要了。 如此惊人的变化,本来足以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但这里并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程立。偏偏程立正全心全意,专注于吸收来自姜断弦的记忆和感悟。根本再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事。 和墨七星一生经历的丰富精彩相比,姜断弦这一生,简直枯燥乏味到了极点。无论是作为刑部首席刽子手,出红差去砍犯人的头,抑或以“彭十三豆”的化名行走江湖挑战当世名家。其实在姜断弦心中,都没太大区别。不过是杀人而已。 他不爱美食美酒,也不爱美女,更没有什么怡情养性的爱好。从小到大,除去练刀之外,姜断弦最大的享受,竟然就只是泡澡。而且还真只是最简单的泡澡,完全没有什么其他花样。不客气地说一句,姜断弦的人生,甚至和苦行僧根本一模一样。 但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姜断弦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更加专注地钻研刀道。从家传的,刽子手专用的那种砍人头刀法开始,姜断弦学习过江湖上几乎所有门派的刀法。又远渡扶桑,与扶桑的几乎所有门派都打过交道。最终,他把这百家刀法全部共冶于一炉,去芜存菁,提炼出三招最适合自己的刀法——断弦三刀。 墨七星有“天、地、神、佛、人、兽、鬼,”七者皆杀,遇神灭神,见佛屠佛的天王斩鬼刀。姜断弦却有“三刀断弦,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的断弦三刀。 七对三,乍看之下,似乎是姜断弦比较吃亏。但只有程立才真正明白。上阵交锋,杀人对敌,其实三招都已经太多。真正分生死定胜负,一刀足矣。 就如同程立的“九曜斩”。虽说有九式刀意。但就像刚才和姜断弦的对决一样,从头至尾,其实彼此都只出了两刀。一刀试探,一刀分生死。 所以,作为先后曾与两人对决的刀客,程立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假如姜断弦对上墨七星,那么最后死的,一定是墨七星。 其实,天王斩鬼刀也未必就在断弦三刀之下。但墨七星却不如姜断弦。因为作为一名刀客,他不诚。和程立作最后对决之际,墨七星的终极一着,竟然不是天王斩鬼刀,而是另一口杀人的短刀。 所以天王斩鬼刀虽无垢,墨七星心中却有垢。刀道精义,首在于诚。若对刀不诚,刀亦不会诚于你。如此,又焉能不败?” 半晌过后,程立微微叹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源自于姜断弦对于“刀”的感悟,也正如之前一样,已经被他所完全消化吸收了。 轻提“九曜”,横刀当胸。程立忽然反把握刀,横弦外推。这正是姜断弦独门刀法的标准姿态,也是姜断弦最独特的标志。在刑场之上,只要这一刀推出,人头便立刻落地,从无幸免,也从无例外。 这一次,挥刀的不是姜断弦,地点也不是刑场上。所以破天荒地第一次,一刀推出,并无人头落地。但程立却若有意,若无意地抬起头来,斜斜向旁边屋顶上暼了一眼。 屋顶之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站在那里的朱衣绿袍两名老人,赫然同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两人面色微白,二话不说,身形骤然一动,早已消失。 程立又徐徐吐了口气,把目光和手上的刀同时收回。再闭目沉思半晌,忽然漫不经心地,又是一刀挥出。 刀出无声,却激起了一阵微风。微风过处,挂在屋檐之下的风铃,忽然轻轻颤动,响起了阵阵若有若无的铃声。 或者,其实那才是刀声——风铃中的刀声。 139:推拿 当风铃中的刀声响起之际,程立便倒了下去。握着他的刀,就这么倒了下去。 他并没有受伤,但他实在已经太疲倦了。一天之内,连续和两大高手进行刀决,单单这份负担,便绝不是江湖上那些二三流人物能够承受得起的。 还不要说,吸收与消化这两大高手的记忆以及武道感悟,对于精神力的消耗,更加堪称恐怖。事实上,哪怕再怎么简单的生活也罢,几十年的记忆一下子全部灌进大脑之中,若然精神力稍差,早就整个脑袋都被撑爆了。 程立没有被撑爆,一来是因为琉璃钥匙的神秘力量所致。二来,则因为他自己的精神力,也确实比常人更加强大。三来,这份精神力在第一次吸收消化了墨七星的记忆之后,竟然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壮大。三管齐下,这才保证了再度吸收姜断弦的记忆时,不至于承受不起。 可是也已经到达极限了。所以,程立倒下。 程立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清醒的。距离他挥刀时,也许已过了很久,也许只在瞬息间。 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甚至还没睁开眼睛,便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上是没有穿衣服的。 这个发现,让程立登时本能地紧张起来。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随之收缩,随时准备爆发。 但下个刹那,程立却又发现,自己手上依然拿着刀。“九曜”的独特触感,正透过手指,真切地传达上来。于是乎,已经绷紧收缩的肌肉,又再徐徐放松下来。 对于一名刀客而言,刀,就等于是他的生命。只要自己的刀还在手里,哪怕身上没穿衣服,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程立又发现了。自己虽然身上没穿衣服,但也没有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而是浸泡在水里。 是热水。恰好比人体的温度,要高出那么一点点。而盛放热水的,又是一个很大的浴缸。大到什么程度呢?就和一张床一样。 躺在热水中,后颈部位恰好有一个圆润的突起,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托出水面。身体则在水中载沉载浮,不但舒适极了,而且更有一种无比安全的感觉。以至于躺在这热水之中,程立根本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迷迷糊糊之间,又要沉沉睡去。 但程立忽然发现,自己睡不着了。因为自己的头脑,如今正显得前所未有地清醒,本来,在之前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要如何把断弦三刀的优点和长处,再融合进九曜斩之中,作进一步的提升。倒下之前那震动风铃的一声,正是答案。 但是现在,程立忽然发现,原来之前自己把天王斩鬼刀和柳生二心流融合的过程中,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可以再进一步去芜存菁。然后全新改进之后的九曜斩,又可以从另一个之前自己没想到的角度,去吸收断弦三刀。这样一来,对于自己实力的提升,至少还会再增加三成。 不及多想,程立已经迫不及待地,立刻就投入了对于刀道的推敲钻研。至于其他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完全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等钻研结束之后再去想了。 练刀,就和练其他东西一样,需要天分,更需要努力。程立当初刚开始练刀的时候,每天都要拔刀数千遍,然后再挥刀数千遍。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次数也随之不断增加。 这是非常枯燥,沉闷,毫无乐趣可言的事。但为了能够在刀上有所成就,所以程立还是忍受住了寂寞,不断咬牙苦练。 但是,当程立的刀法,已经到达了某一种境界之后,情况就变了。他所需要的,不再是自残身体式的练习。而是锻炼自己的思想,在思想之中,寻找刀法的变化和破绽,然后再寻找出一种最能和自己配合的方法。 每一名真正绝顶的刀客或剑客,都是这样子的。 良久良久,钻研终于告一段落,全新的“九曜”,也终于有了结果。程立这才满意地睁开眼睛,想要站起来。 然后,程立就看见了一片金黄,以及一片雪白。 金黄得像伊莎美的秀发,雪白得像伊莎美的肌肤。 事实上,根本不必加上“像”这个字。因为确确实实,就是伊莎美。 这位来自波斯拜火教,早早就被册封为教中圣女。然后又被墨七星掳掠了过来,在这怪人身边被迫当了二十年女奴的波斯美女,此时此刻,正像对待神灵一样,虔诚地而殷勤地服侍着程立。 这是一间密闭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布置,都完全是波斯王宫的风格。甚至乎,比真正的波斯王宫更加豪华。 房间里分为两部分。一半是浴室。里面只放着一个大浴缸,就是程立刚才睡着的那个。另一半则摆放着一张极柔软的大床。一块巨大的,毫无瑕疵的玻璃镜子,正对着床头。旁边墙壁处,则是一个架子,上面放着许多坛坛罐罐之类的东西。 此时此刻,程立就像个出生的婴儿一样,舒展四肢,趴伏在这张大床上。身披轻纱,手腕和脚腂处分别套了金镯的伊莎美,就正站在床头,替程立进行推拿按摩。 伊莎美的双手,涂满了某种油脂。滑腻腻的,但又带着某种叫人感觉十分提神醒脑的芳香。她按在程立的肩背之上,双掌按、压、拍、敲、揉、搓……种种手法,层出不穷。 程立感觉全身如同触电。麻、酥、痒、涨……种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特殊感觉,纷至叠来。最后又共同汇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舒适感。而且,这种舒适感更如同登山一样,一步比一步高,一层比一层强烈。感官俨然陷入一种飘飘欲仙的至极境界。 突然,推拿按摩结束了。伊莎美也从身上离开。但程立却还未享受得足够。带着几分不满,程立睁开眼睛,就要开口催促伊莎美继续。却通过床头的镜子,看见伊莎美钻进了按摩大床之下。 然后,一阵温柔如海浪,但狂暴同样如海浪般的奇异美妙感觉,就把程立完全淹没。他轻轻吐出一声**,再度彻底放松了自己。 140:古老的艺术 中土、天竺、波斯。这是普天之下,三处具有最悠久历史,最古老文明,以及最璀璨文化的国度。而一个国度要能够长久维持,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人口。唯有具备压倒性数量的人口,文明才能一直传承不断,不至于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成为短暂一现之后,便即消失的昙花。 生儿育女,虽然是人之本能。但究竟要怎么办才能生得多,生得好,生得健康,其中却又大有学问。所以无论古今中外,都有许多哲人对此进行过极深入的研究。 男女之事,人之大欲。其中自有无穷乐趣。越是深入研究,越能发现其中的奥妙。到后来,这种研究更形成了一门极精深,极有系统的学问。同时,又有很多精擅这门学问的人,更把它进行了升华,化为艺术。 学问是枯燥的,艺术却是美妙的。能够研究学问的人,毕竟只属于少数中的少数。但懂得享受艺术的人,却要比研究学问的人多得多了。尤其是帝皇之家,更把相关的艺术享受,提升至一个普通人连做梦都想不到的高度。 中土、天竺、波斯三处国度,既然历史最悠久,研究最透彻,那么理所当然地,关于这种学问的艺术,也最为精深。各国都有一些独到的不传之秘,是外人根本无法想像的。 拜火教,是波斯一个最古老,最神秘的宗教。在教内,就秘密流传着关于这种艺术的传承。伊莎美作为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的“圣女”,正好有资格学习这种艺术。 她在墨七星身边数十年,从最初的的卑微女奴,一点点提升自己的地位,最后成为深得墨七星信任的大总管。显而易见,她所学习过的这种艺术,在其中绝对功不可没。 但是,就和世间所有艺术一样,无论技艺再高超也罢,假如欠缺了“心”的话,那么到头来,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大师,充其量就是个匠人罢了。 可是伊莎美对于这个毁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墨七星,只有发自内心最深切的痛恨。又怎么可能献上自己的心呢?所以这数十年来,其实墨七星从头到尾,就没有领略过真正的波斯艺术。 但程立就不同了。对于他,伊莎美只有全心全意的感激。甚至乎,在她的意识中,程立简直就是火神所派遣过来,要拯救自己脱离苦难的使者。 从知道墨七星已经死于程立手上那一刻开始,伊莎美已经暗地里发誓,要把自己的所有一切,都彻底奉献给程立这位真神使者。故此,当她开始服侍程立的时候,不但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技艺,也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感情。 只要是有经验的男人,都能够明白。当一个女人,愿意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服侍男人的时候,究竟能够为男人带来多么极致的愉快和享受。尤其,伊莎美还不是普通的女人,她属于女人当中的女人。在她无微不至的伺候之下,哪怕是皇宫里的太监,照样也要动心。 伊莎美进行仕奉的这处密室,虽然隔音良好,但位置并不偏僻。因为墨七星的外形虽然残缺,但身体里却充满了动力。有时候,他的欲望甚至比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还要强烈。哪怕是雪子和千代这两名扶桑忍者联手上阵,往往都会败在他身下。 故此,每次伊莎美替墨七星进行按摩,结果多半都是把院子里的那些年轻美女们,挨个儿地叫进来,轮流承受墨七星的蹂躏。假如浴室位置太偏僻的话,那召人进来的时候,岂不是太麻烦,时间也太久了吗?墨七星那里等得起? 程立对于这一切,可谓完全的一无所知。他的身体尚未恢复至最佳状态。假如是普通女子的话,也还好说。但像伊莎美这样强壮的女人,即使仅仅只有一个人,都让他有些吃不消了。自然,他也不会再去召唤其他美女一起进来。 伊莎美的技巧,实在超乎想像之外的高明。程立彻底陷入到这种艺术的享受之中,乐极忘形之际,难免就会发出一些声音。 伊莎美作为拜火教圣女,更明白一场最淋漓尽致的极致艺术,必须让双方同时在视觉、嗅觉、触感、以及听觉方面都得到满足,才算真正的完美。故此,她在以身体努力取悦真神使者的同时,也不会吝惜于自己的嗓子,致力发出了阵阵既似欢喜,又似哭泣,美妙如黄莺般的婉转啼唱。 水波荡漾声、床榻摇动声,男人的沉闷嘶吼,女子的婉转啼唱,种种声音相互交织,赫然透过窗户和门框的缝隙,随着晚风一起,飘送到院落之中,再隐隐约约地,传送进居住在这座院子里的所有人耳朵中。 雪烟霞也居住在这院子里,她也听到这些声音了。 从一开始的愕然,再到明白了这些声音是什么之后的震惊,然后,就是锥心刺骨一样的痛苦。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猛然撞开卧室的房门,冲进院落之中。 站在院落里,那一声声的闷吼和啼唱,赫然变得更加清晰了十倍也不止。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在雪烟霞眉宇间极明显地泛现出来。突然,她用力一咬牙,转身就冲出了这进院落。 山庄占地面积极广阔。在七进院落之外,在花园庭园之外,赫然还有大片土地。黑暗之中,雪烟霞一脚高,一脚低,一步深,一步浅,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专向最偏僻,最不可能有人的地方走。 就连雪烟霞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因为她的心灵,已经被一种遭遇背叛的痛苦,还有一种被抛弃的惶恐所彻底占据。 浑浑噩噩之间,忽然,有阵阵淙淙流水声响起,一道清澈小溪,横在雪烟霞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洁净清洌的溪水轻轻荡漾着,倒映出缕缕灿烂金光。 雪烟霞一怔,神智稍微恢复了几分清醒。她仰首向东方天际眺望,却见一轮金黄色的朝阳,正缓缓从地平线之下升起。原来,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经天亮了。 溪水清凉,绿得像翡翠,甚至把雪烟霞的脸,都映成了碧绿色。她痴痴地看着这溪水,忽然香肩一抖,整件以最柔软丝绸织就的外袍,立刻如水般流淌到脚边。紧接着,又是小衣,亵衣。终于,雪烟霞变得活像新生婴儿一般。她迈开那双丰润而笔直的修长双腿,踏进了溪水之中。任由溪水逐渐上涨,直至把自己完全淹没。 141:柔弱如水 雪烟霞并不是自杀,她还没有这么脆弱。哪怕觉得再痛苦也罢,还不至于为此了断自己。她只是泡进冰凉清冷的溪水之中,把自己和世界隔绝开来,暂时逃避一下而已。 风和日丽,蓝天白云,水波又是如此的温柔。浸泡在溪水中,雪烟霞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生命中所有的苦难,在这刻都已被她彻底遗忘。 但即使雪烟霞水性再好,内功再高,终究还是需要呼吸的。所以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依依不舍地从水下浮上。 刚刚浮上水面,雪烟霞立刻便是一颤。因为她忽然发现,在小溪旁边的岩石之侧,有一个人正在痴痴的看着她。 雪烟霞下意识地,就要呼喊出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右手下意识地凝聚真气,就要一掌劈出。 可是就在这时候,雪烟霞又忽然发现,这个站在岩石边上痴痴看着她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雪烟霞一眼就可以确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和自己以前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 有什么不同? 雪烟霞是一位高手。在江湖中,其实已经极少有人能够与之为敌。所以,能够有资格和她打交道的,多半也都是江湖中人。 练武的女子,不管武功练得怎么样,至少都能吃得饱,身体发育得很好——连营养都跟不上,还怎么练武?长年累月坚持锻炼,体态也一定会很结实,甚至很诱惑。所以江湖中的女子,不管是侠女还是魔女,几乎都是美人,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眼前的这名女子,她看来不但苍白而瘦弱,而且发育得并不好。给人的感觉,是完全无助的。因为她太软弱,所以无论别人要怎么对付她,她都完全没有抵抗力,甚至很可能连抵抗的意识都没有。 不管任何人,都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一个女人,如果给了别人这种感觉。那么无论对她自己,抑或对别人,都是件很不幸的事。因为这种感觉本身,就是种引人犯罪的诱惑。 彼此目光相对,一瞬间,雪烟霞便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因为对方实在太柔弱,况且又是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程度的伤害。 恰恰相反,雪烟霞更对这柔弱女子产生了几分同情。她看得出来,这女子的一生之中,肯定曾经受过许多伤害,有过许多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经历。同样身为女子,而且刚刚才受到被背叛的伤害,雪烟霞不禁对这柔弱女子,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尤其像柔弱女子这种人,一生中实在遭遇过太多磨难。所以不需要说话,更不需要动作。往往只是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她都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究竟是善意,抑或恶意。 雪烟霞温柔的眼神,让她受宠若惊。于是她立刻回报以更加温柔的眼波。于是就在这一瞬间,两名女子之间,便滋生出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甚至从某方面来说,她们都已经把对方当作了很知心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女人,只为了别人给她一点点温柔和同情,就肯付出一切?很多很多,多得几乎无法想象。所以,假如有人能够真正明白这一点,而且善加利用的话,那么这种力量,恐怕远比任何人想象中更为强大。 没有多余的语言。这柔弱的女子已经轻轻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襟。雪白轻衫随之从她肩上滑落。然后,她也像一名初生婴儿那样,走进了溪水之中。 当雪烟霞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彼此已经在溪水之中,相互亲密地拥抱在一起。雪烟霞觉得微微吃惊,下意识要放手,但那女子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然后,两人便相依相偎着,一起沉沦进无边的大海。 在柔弱女子的记忆中,在这世界上,从未有一个人,能这样善意地对待自己。而雪烟霞能。同时,柔弱女子又看得出,雪烟霞需要安慰。所以她便给了她。只要她能够给的,用不着要求,她也会给。这是她唯一能够拿来报答那份善意的东西。 她们互相接纳时,已不仅是发泄,那份源于肉身本能的需要,已经得到了升华。雪烟霞从未想到,原来两名女子之间,也能够这样。而这种事,竟又能这么美。生平第一次,雪烟霞完全陷入了晕眩迷幻之中。 雪烟霞从未想到过,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毫无疑问,这一刻也许就是她此生当中,心里觉得最温暖充实甜蜜的时刻。 然后在下个瞬间,这个纯洁苍白,温柔美丽的女人,已经用一双纤纤柔柔的玉手,抓住了雪烟霞后颈和背心处,两处最重要的穴道。 然后雪烟霞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什么感觉都不再有。若说她还能感觉得到什么的话,那么便只会是黑暗,无边的黑暗…… —— 程立已经恢复清醒了。他第一个意识就是:人生确实奇妙。有些时候,“消耗”反而可以让人更充实。就像现在一样。 不得不说,源于波斯那种神秘而古老的艺术,确实有过人之处。虽然在享受同时,他也付出了不少。但程立现在丝毫不觉得疲倦,而且还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浑身都是活力。 “吱呀~” 轻响声中,有人开门进来了。程立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还在浴室的大床之上。进来的却是伊莎美。她身上穿着件波斯款式的长袍,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是各种食物。 伊莎美放下托盘,虔诚地跪行而前,像亲吻神灵一样,亲吻了程立的脚背。柔声道:“主人,早安。奴婢亲自下厨,做了一点食物作为早餐,供主人享用。主人看看,可还合胃口?假如不合的话,奴婢立刻再去重做。” 程立有些尴尬。因为他这一辈子当中,还从来未曾被别人这样对待过。他忍不住道:“伊莎美,昨天晚上……” 伊莎美虔诚地道:“昨天晚上,主人和那个使刀的老头子对决之后,似乎很累而晕倒了。奴婢看见之后,一时自作主张,把主人带回来,并且伺候主人洗了个澡。未经主人同意就擅自妄为,实在是奴婢的罪过,请主人责罚。” 说话之间,伊莎美赫然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深深低下了头。就像在神灵面前,等候责罚的罪人一样。 142:网 伊莎美当然没有罪过。她所做的一切,在她自己看来,都是作为奴婢所应尽的本份而已。同时,作为已经占尽了人家便宜的程立,也绝对不好意思,更没有理由去责罚伊莎美。 可是,当程立知道雪烟霞已经不知所踪的时候,尽管只有那么一刹那,但程立还是压抑不住,对伊莎美产生了一丝恼怒。 但理智立刻压下了冲动。程立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匆匆吃了点东西,又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便背上“九曜”,匆匆出门。 程立并不担心雪烟霞会迷路。毕竟,这里是孤独山庄,一座独处于虚空之中的囚笼。地方再大,也有极限,根本走丢不了。 可是程立更明白,此时此刻,雪烟霞一个人独自在外面走动,绝对是危险的。因为琉璃宝藏之争,已经开始了。 为了能够脱离这囚笼,重新回归人世。山庄之中的八大高手,都绝不会对竞争对手有丝毫留情。势必千方百计,用尽一切手段去消灭其他对手,夺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胜利。 不,说错了。现在已经没有八大高手。在墨七星和姜断弦先后出局之后,如今留下来继续参与这场死亡游戏的玩家,便只剩下孤独侯公山上卿、华山掌门宁不群、峨嵋掌门宇文鹤、巴山顾道人、还有五花箭神班察巴那,以及程立自己。 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在这种残酷的竞争当中,谁也没有做君子,大方礼让的本钱。所以,已经击败了墨七星和姜断弦,把两人的力量彻底消化吸收的程立,现在绝对就是其他所有竞争对手的眼中钉,肉中刺。别人都只会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程立本身,当然没这么容易下手。硬碰硬的火拼,即使胜,也只能惨胜。一个不小心,自己和程立成了蚌鹤相争,被旁边的渔翁得利,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对程立身边的人下手,就成为了最佳选择。虽然说,“匹练飞踪”雪烟霞的名声,在江湖上绝不会比巴山顾道人,海神墨七星之类来得弱。但她毕竟是女子。在江湖上绝大部分男人眼里,女子即使再强,终究还是弱者。 所以,要打击程立,雪烟霞正是不二之选。 片刻之间,程立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想得明明白白。所以他心中更急,只恨不得赶快把雪烟霞找回来,然后用绳子把自己和她一起绑起来,再也不分开。 雪烟霞出走之际,完全处于一个失魂落魄的状况。所以行走之际,也没注意要扫除痕迹。一路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可实在不少。再加上时间也没过去多久,程立虽然心焦,但还是轻而易举,就发现了相关线索,并且一路追踪,走到了山庄后山的小溪旁边。 小溪旁边,空无一人。但却残留着一只鞋子。 程立看见这只鞋子,面色就立刻变了。再捡起鞋子仔细看看,眼眸里更明显有了恐惧。 他认识这只鞋子。这是雪烟霞的。鞋子既然在这里,那么……人呢? 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悸,陡然涌现。程立猛然回头,然后就看见一道人影,正缓缓从一块大岩石之后走出。 身穿青衫,轻袍缓带,手摇折扇,身材修长,腰间佩戴口青钢剑。正是华山派掌门,宁不群。 程立眼眸收缩,缓缓道:“宁掌门?” 宁不群淡淡道:“是我。怎样,觉得惊讶吗。” 程立默然半晌,道:“想不到,堂堂华山掌门,竟然也会使这种下作手段。” 宁不群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讽刺,道:“掌门?这里哪有什么掌门。孤独山庄里,有的只是囚犯。” 程立又默然了片刻,这才问道:“人呢?” 宁不群道:“在我这里。只要能击败我,人还是你的。但若不能……” 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有些话,根本不用多说,彼此都已经明白的。 所以程立再无言。他只是转过身来,用正面面对着宁不群。 仅仅是转身,尚未拔刀。因为一旦拔刀,刀的利钝便已落于别人眼里。所以刀最有价值的时候,就是它还在鞘中的时候。 刀乃百兵之帅。帅不可轻动,故此刀不可轻拔。但剑不同刀。剑乃百兵之君,讲究的是堂堂正正,行王者之道。故此,剑者并不吝于拔剑。 宁不群缓缓拔剑。阳光之下,但见剑身之上,俨然有片片云霞。剑身微微一动,那偏偏云霞陡然尽变紫色,剑气扑面,凛然生威。 “华山九剑,第一紫霞。这口剑,就是历代华山掌门的专用佩剑——紫霞剑。” 宁不群冷冷道:“我从前任掌门手里得到这口剑,自然也有责任,要把它交给下一任的华山掌门。所以程立,今日一战,你必须败。得罪了。” 程立并没有怒。因为他知道,宁不群绝不是容易应付的敌人。要战胜他,就必须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心。稍有差池,便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坏。所以程立只是淡淡道:“好一个君子之风。领教了。” 宁不群轻轻叹息,身形陡然一动,剑光闪烁,已然出手。速度似慢实快,剑上寒芒吞吐,似实似虚,俨然似风中柳叶,空灵清绝,教人无法估计其踪迹。 程立面色急变。因为消化了墨七星和姜断弦记忆之后的他,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宁不群这一剑,并不是华山派的任何一路剑法,俨然就是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之一。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让程立感觉大失预算。一时之间,事先拟定好的各种反击方法,竟全然落空,一个也用不上。迫不得已,程立只好先退。 程立退,宁不群便进。掌中剑势吞吐,轻灵变化,根本无从捉摸。但最厉害的,还是他脚下所施展的步法。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处处出人意料,却又步步抢占先机。 不知不觉之间,宁不群竟以这奇妙步伐,引领掌中长剑划出道道剑丝,继而再纵横交错,交织成网。把程立一点一点,逐渐逼入网中。只要宁不群一收网,定能把程立这条大鱼…… 一网成擒! 143:两种区别 剑光如丝,丝若春蚕做茧,缠缠绵绵,若断若续,却又比任何人的想象中,都要更加坚韧可怕。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所以说时迟那时快,程立陡然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刀,霹雳般暴喝一声,简单直接,当头狂斩暴劈!倾刻间,幽冷清洌的刀光,陡然变为煮铁熔金的炽烈狂暴。灼热炎劲汹涌迸射,激烈燃烧,悍然席卷天地,吞噬八方! 九耀斩之:怒火! 怒火熊熊,烧尽九重天!万缕剑丝,登时一扫而尽。宁不群精心编织的剑网,当场彻底崩溃。“九耀”余势未尽,悍然中宮突进,要把宁不群这华山掌门,一刀两断。 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被破,宁不群眉宇间神色却丝毫不变,他嘿声轻哼,左手陡然举向空中一招,喝道:“剑来!” “咻!” 声尤未落,一道幽幽青光陡然如离弦劲箭,从三丈之外的一株大树上破空飞射,矛头直指程立背心。 这道青光来得好快。几乎是宁不群喝声才出口,青光距离程立背心已经只剩下不足三寸。千钧一发之际,程立断声轻喝,反手回刀,恰好挡在自己背心要害之上。 “当~” 金铁交鸣,火花飞溅。两股大力相互硬拼,那道幽幽青光固然向后反震飞开,但程立也站立不定,向前急跌了几步。 紫芒耀目,似漫天云霞,遮天盖地而来,正是宁不群手执紫霞剑,刺出了华山派镇派绝技,“飞云九式”之怒云式。 向前扑跌的身形,陡然为之一定。下个刹那,程立单足立地,身形急剧回旋,赫然如同疾速飞转的陀螺。掌中九耀随之狂斩暴劈,就似海潮怒涌,揪起冲霄白浪,遮天蔽日。赫然乃是“九耀斩”——狂潮! 云霞与潮水,两者皆似虚似实,亦虚亦实,看似缥缈,却又具真实的大威力。电光石火之际,刀剑连环斩击,赫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金铁交鸣之声。 短暂照眼,随之便是快!快得转瞬沦亡的杀光,映照九天十地,笼罩上下八方!无数刀剑锐劲,东南西北地不断暴起延伸,无远弗届。所过之处,树为之断,地为之裂,山石为之崩解,溪水为之截留。目光所及范围之内,一切都变得满目疮痍,食材祥和恬静的美景,再也不复存在。 弹指瞬间,百击已过。刀光剑气被相互挤压,已经压缩至极点,终于物极必反,形成强大反震力,把交战的两大高手分别向后推开。宁不群拿桩站定,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俨然泛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举起左手,又是一招。 那道幽幽青光再度腾空飞射而来,如乳燕归巢,自动落入宁不群的手中。凝神一看,只见这口利器比寻常长剑更粗,剑身也特别长特别宽。剑锷之上,更镶嵌着个小小的八卦。剑身通体透发出幽幽青光,一看便知道,它和宁不群的“紫霞”一样,是一口绝世的名器。、 “剑名‘青云’。本属于宇文鹤所有。和紫霞不同。这口剑并非峨眉派世代相传之物,完全是宇文鹤自己亲手打造。因为宇文鹤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也是他自己所独创,并非峨眉派世代相传。所以用峨眉派世代的佩剑,不能发挥出刀剑双杀的真正威力。但这口‘青云’,却可以。” 宁不群点点头,感叹道:“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刀行剑势,剑生刀威,刚柔并济,圆融无瑕。平心而论,单凭招式,华山历代相传的剑法与之相比,都显得相形见拙。幸好,我已经先击败了顾道人。合二人之力于一身,持强破巧,这才终于击败了宇文鹤。” “合二人之力于一身?” 程立微微皱眉,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凝声道:“看来,在击败了顾道人和宇文鹤之后,你的收获很大。” 宁不群嘴角边又泛现出一分得意笑容,颌首道:“不错,收获确实很大。巴山顾道人和峨嵋宇文鹤,他们两人毕生苦修的玄门正宗内家真气,如今已经全然为我所有。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再加上七七四十九式刀剑双杀,当然也全被我得到了。程立,你的九流刀法,如今在本掌门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顾道人和宇文鹤的一身内力,都被宁不群得到了?” 程立愕然,然后感觉满腹疑惑。同样都是击败了其他竞争对手,为什么在程立自己身上,就没有什么吸取手下败将真气内力的情况? 取而代之的,是获取墨七星和姜断弦对于刀法的感悟,并且把这些感悟融合到自己本来的体系之中,去芜存菁,转化为全新的刀法。 相比之下,宁不群虽然也得到了宇文鹤和顾道人的武功,但看起来,他并没有把刀剑双杀和回风舞柳剑,与自己的华山剑法相融合。虽然宁不群可以随心所欲地,分别施展出三种不同的剑术。可是三种剑术之间,彼此泾渭分明,并未合而为一,更谈不上另创新路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区别?两种不同的情况,究竟谁更优胜? 差别出现的原因,无人能够知晓。至于究竟是武道的融合更强,抑或内力的吸取更优,则除非程立和宁不群这两人之中倒下一个,否则的话,也没有人能够找得到答案。 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因刀剑之气而被截断的溪水,此刻再度流淌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刀者剑者,彼此迎着凛冽寒风,各自静立。谁也不知在下一刻,刀剑之上,究竟将会映照出谁的哀艳血花。 矗立于溪边的一块石头,本已浑身深伤痕累累,也不知道在刚才那瞬间,究竟承受过多少刀砍剑刺。此刻溪水再度流淌,水流的震动传达至这块石头之上,赫然就成为了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奇变陡生!“哗~”的崩碎声中,整块石头四分五裂,解体为不知道多少细碎小块,如雨点般纷纷坠落溪中。 就在石块落水的瞬间,刀光剑影,陡然暴盛!两道身影如流星赶月,猛烈迎头对撞。显而易见,真正的决战时刻,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144:先天鸿蒙紫气 孤独山庄孤独山庄,独处虚空之中,与人世隔绝的囚笼。为了追寻琉璃宝藏,为了追求武道巅峰,为了满足心中欲望,八大高手纷纷入局,展开了连场残酷而血腥的激战。 华山派掌门宁不群、峨嵋派掌门宇文鹤、巴山顾道人、刑部首席刽子手姜断弦、海神墨七星、五花箭神班察巴那,再加上孤独侯公山上卿,以及劫者程立。这八大高手,到最后究竟谁人能够扫荡群雄,夺取真正的琉璃宝藏,重新回归人世?一天之前。就在琉璃宝藏之争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仍然是谁也无法解答的问题。 然而同样谁也想不到。仅仅一天之后,战况俨然已趋向于明朗化。姜断弦与墨七星,先后败于程立手下。但宇文鹤和顾道人,竟然也分别丧生于宁不群剑底。 程立从来未曾想过,情况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在他原本想来,宁不群和宇文鹤,还有顾道人,都是江湖中正道的翘楚,即使面临琉璃宝藏之争,注定最后只能有一人胜出,但也应该会尽量避免自相残杀才对。 反正敌人还有很多。程立自己,班察巴那,还有孤独侯,都不属于正道。顾道人他们大可以联合起来,首先除掉那些非属正道的竞争对手,直至最后的最后,方向彼此举剑。这才符合他们正道翘楚的身份啊。 可是程立想错了。在琉璃宝藏之争里,面对着最后只有一人能活着返回人世的残酷处境,即使是江湖正道翘楚,也未必能够保持得了自己的那份初心。而一旦下定决心抛弃正道翘楚的身份,以及由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拘束。那么,原本在世人眼中很正直很脱俗很高尚的一个人,或许,将会堕落得比谁都更加彻底。 程立并没有亲眼目睹,爆发在宁不群,宇文鹤,还有顾道人等三者之间,那场残酷,血腥,而且毫无疑问充斥着背叛、出卖、还有尔虞我诈的战斗。但这些也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宁不群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收获的方式,似乎有所差别。但笼统说来,程立和宁不群,都确实已经把失败者的一切,完全化为自己的资粮。剩下的孤独侯和班察巴那,无论本领再高,也绝不是已经合三人之力于一身的程立和宁不群之敌手。 也就是说,程立和宁不群这一战,已经可以绝顶琉璃宝藏的最终归属。败者,就如老规矩一样,失去所有。至于胜者,则能得到败者的一切,成功把六大高手的力量尽数集于一身。即使孤独侯和班察巴那的力量,同样合二为一,也无法改变已经被注定的结局。 “当~” 千言万语,此刻尽化刀声剑鸣。战云密布,瞬间八方雷霆电闪。程立宁不群,刀客剑者,在此各尽全力,一战决生死! 快快快快快,快若星丸跳掷,快得不及眨眼。九曜、紫霞、青云,三大神兵隐形匿踪,宛若离奇蒸发。但彼此面颊上、腰胁间,大腿下,肩臂处,却仿佛同时遭受无数凶兽爪牙撕扯,绽裂出一道接一道的刀伤剑痕。 点点鲜血随之八方飞洒,然而,彼此都已经感觉不到伤痛的存在。只因为刀剑至高一决,当中绝不容许有分毫犯错的空间存在。 无论程立还是宁不群,这一刻都把全副精神集中投注于对方身上。表面看来是两人死斗,但实质上,他们却只有一个共同的意识,就是杀!不把眼前的敌人千刀万斩,凌迟削刺为碎片,这一战便绝不可能有结束之时! 电光石火之际,宁不群陡然一声狂啸,左手青云施展出刀剑双杀的霸道杀招,硬砍硬劈,大开大合,着着正面攻取。右手紫霞则运转华山剑诀,剑走偏锋,招招从旁寻隙抵瑕,偏又节奏错乱,九虚当中只夹杂一实,直教人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与此同时,宁不群的脚下,更踏出了轻灵步伐,宛若春风中的柳絮,任意翻滚,来无形去无迹,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别说招架抵挡,甚至要捕风捉影,找到攻势的正确来袭方向,也绝不容易。 华山、峨嵋山、巴山。江湖中三大剑派的绝学精髓,赫然同时在宁不群一人的身上出现。此情此景,假如有幸被江湖中人所目睹,定然震惊天下。 武之道,以简破繁。面对三大剑派繁复至极点的攻势,程立毫不犹豫,旋身如陀螺急转,揪起滔天刀浪,化作“狂潮”护体。只守不攻。苦捱片刻,积蓄力量已足,程立陡然挺身暴喝,长刀闪动,横劈“分金”,竖斩“裂土”。一刀两式,登时把紫霞青云相互交织而成的绝杀剑网,两刀四段,狠狠劈破! “当当~” 两声暴响,紫霞青云不由自主,各向左右荡开。宁不群空门大敞,赫然把身上几乎所有致命要害,尽数暴露在“九曜”刀下。如此良机,程立哪里还会放过? 惊雷一霎,程立厉声长喝,双手执刀,人刀合一,化作一道如闪电般的刀光,破空狂飙,刀锋所指,正是宁不群的胸膛。 这绝杀一刀,刀势实在太快,以至于宁不群根本来不及施展巴山的“回风步”闪避。左右双手所握长剑全在外门,更来不及倒撤回防。这一瞬,宁不群赫然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从施展,竟似只能眼睁睁地束手待……毙?! 生死一线之间,宁不群双眉一扬,陡然放声长笑。笑声当中,更无丝毫虚张声势之态,唯有一派发自肺腑的得意满足。 “终究还是太嫩。程立,你中计了!” 笑声未落,漫天紫气,从宁不群体内轰然爆发!虚幻不实的紫气,却竟具有无比实在的强大力量。紫气所过之处,整片空间尽被笼罩。顷刻间,闯入紫气之中的程立惊觉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竟尽被这股紫气像对待粽子一样,牢牢地五花大绑,哪里还能再出刀?哪里还能再杀人?哪里还能再动弹? “吃惊吧?震撼吧?哈哈,无需掩饰,因为那一切都是应该的。” 彻底掌握大局,敌人的生死已然全在自己主宰之下。宁不群志得意满,紫霞青云,双剑互击,激发出“当~”一声暴响。 宁不群狂笑道:“这就是华山派至高绝学,先天鸿蒙紫气。哈哈,若非先杀了顾老道和宇文鹤,吸夺了他们的毕生修为,我还真施展不了这鸿蒙紫气。不过现在嘛~哈哈,程立,能死在鸿蒙紫气之下,你也该没有遗憾了。既然如此,那就——纳头来吧!”不容分说,双剑交叉,就向程立颈项斩去。 145: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紫霞青云,皆属神兵利器,无坚不摧。双剑齐出,刃下只有游魂,再无活口。 可是突然之间,诡变陡生。宁不群双剑斩下,赫然尽落虚空,眼前更陡然为之一花,凝神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程立?唯一所有的,便只是大团深不见底的——黑暗! 虚无飘渺,空幻不实。黑暗形成一个巨茧般模样,凭空悬浮,滴溜溜转个不停。宁不群心知不妙,陡然暴喝,把丹田内所有真气一点不剩,尽数狂催运转。 霎时间,只见紫霞青云双剑之上虹光暴盛,俨然凝聚成具有无匹杀力的凌厉剑芒。宁不群双目血红,紧咬牙关,挥动双剑,狂斩眼前这团诡异黑暗。 剑锋尚未落下,诡异黑暗之内,霎然泛起了大圈光晕。紧接着,一口金光灿烂的“九曜”,猛然由内而外,把黑暗狠狠斩破,再现尘寰。程立再度人刀合一,竟悍然打破了鸿蒙紫气的束缚, “宁不群,吃我一刀‘蚀日’!” 虚无的黑暗,一下子变为炽烈金球。程立人随刀起,挺身屹立。刀式逆转,由上而下,当头暴劈。 刀光如同有形事物,坚若拱壁,一下子把紫霞青云双剑震开。光球随即迅速膨胀,反压宁不群。无数刀光活像长了眼睛一样,同时笔直指向华山掌门,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作多余的浪费。 “九曜斩——蚀日”。 说时迟那时快,强光爆发,恍若旭日堕地,方圆十丈范围内,统统都被笼罩。黄金般的刀光失去目标,竟似不受控制了一样,到处奔腾乱飞,疾走全场。看似要摧毁万物,令末日提前降临。 黄金刀光炽烈无匹,甚至让人睁不开眼睛去看。但再强的刀光,终究有成为过去的时候。良久良久,金光消散,刀剑一决的结果,终于出现。 “乒乓~” 一声嘣然破裂,源自于宁不群双手。只见紫霞与青云,这两口正道掌门所佩戴的佩剑,从中应声而断,就仿佛,也象征了江湖上所有剑客的八字宿命。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愕然、震惊、愤怒、恐惧、哀告、无奈、释然……转瞬之间,宁不群眉宇间瞬息万变,却终于又完全放松下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问道:“程立,先天鸿蒙紫气,为什么困不住你?” 程立缓缓道:“这先天紫气,确实厉害。可惜,它不是你亲自练成的。吸夺外力加强自己,看似有百利。但若一下子催谷得太厉害,三股力量运行时,难免会有所窒滞。只要能够发现这破绽,以点破面,专注一击,所谓鸿蒙紫气,自然迎刀而破。”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能够死在这样的一刀之下,快哉,快哉!” 宁不群仰天长笑,笑声当中,更无丝毫阴霾。竟是在临死之前的一刻,洗脱了蒙蔽本心的所有污垢和尘埃,再度恢复成那位江湖上人人景仰,潇洒磊落,君子之风的华山掌门。 笑声未落,一道细细红线,忽在宁不群脖子上浮现。弹指之后,红丝化为血痕,宁不群的脖子也被红丝一分为二。 浓稠鲜血,当场活像喷泉般汹涌喷射。居然把华山掌门的头颅,也狠狠喷得腾空飞起。那人头在空中接连转了几圈,终于落下,竟还能最后开口说话,赞道:“好刀!” 声犹在耳,无头尸体扑地跌倒,本能地继续抽搐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咚~” 绝杀一刀,同样耗尽了程立的几乎所有体力。他反手过来,把刀锋/插/入/泥土之中,竟将一口杀人的绝世凶器,仅仅当作拐杖般使用,支撑住了自己。 碧绿光芒再现,属于程立所有的,属于宁不群所有的,两把琉璃钥匙分别从主人怀中脱离,然后在半空中缓缓相互融合。 片刻之后,融合完毕,体积也大了整整两倍的全新琉璃钥匙,无声无息地飘向程立,催促他赶快借下钥匙,赶紧接受这份馈赠。 来了,确确实实地来了。程立闭上双眼,同时感受着,分别属于三个人所有的记忆和感悟,如同雪崩般灌注入自己意识之中。可是直至现在,他方才发觉,在记忆和感悟之余,确实也有一线涓涓细流,分别注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想必,这线涓涓细流,就是什么属于败者的真气内力了。但程立却没感到这种力量灌注进来之后,自己有多少强化的迹象。 心中诧异一闪而过,程立随即便放弃了要问 “为什么”之类的想法,改而专心消化和吸收华山剑法、刀剑双杀,还有回风舞柳剑所得到的感悟。 武学之道千百条,但无论走哪一条路,则若能走到最高处,其实也是殊途同归。毕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下万物。”故此,尽管从三名正道掌门处得来的感悟,大多属于“剑”。但程立旁类融通,同样能够对自己的“刀”又一次做出补充和修改。 良久良久,碧光消褪。程立也终于收起琉璃钥匙,满足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他明白了。无论是天王斩鬼刀还是断弦三刀,抑或其余正道的剑术,都是千锤百炼,近乎完美无瑕的武道杰作。要进行修改,当真谈何容易?再要在半晌之间便修改融合完毕,那就更属于天方夜谭了。 程立之所以能够办得到,其实全靠琉璃钥匙上,灌输进自己体内的那丝涓涓细流。这股细流,在宁不群等江湖中人看来,是真气内力。而在程立这里,则认为这纯粹是一种能量。得到这股能量支持,自己的大脑不但显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更有休息的余裕。再要进行武道的修改和融合,根本易如反掌。 “等等。能量?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在那里曾经听说过类似名词的。不过,又不记得了。继续想,努力想啊,不要放弃!我的本能告诉我,只要能够想到关联的名词,那么我就能从这里离开了,立刻!”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程立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以至于,就连出现在溪水对岸处的身影,也都没注意到。趁着这个机会,那人从身上取下长弓,缓缓抽出利箭,搭上弓弦,把箭头指向了程立。 146:打机锋 箭壶之内,合共有五支长箭。那人抽箭,搭弦,瞄准。每个动作都很慢,而且极严肃,显得一丝不苟。 可是霎时间,一阵活像是群魔呼啸般的尖锐风声响起,紧接着,箭壶便已经空了。五支长箭,竟在弹指刹那之间同时发出。 程立听到那声音了。但他还是没有动。紧接着,急箭破空的风声停止,五支黄金般的箭,他的身边一字排开。 黄金色的箭杆,黄金色的箭镞。这是百发百中、直射人心的神箭。一支温柔如春、一支娇媚如花、一支热烈如火、一支尖利如锥、一支坚强如金。这就是藏地神话传说当中,五花箭神班察巴那的神箭。 程立抬起头来,向小溪的对岸望过去。立刻便看见了班察巴那。那双本来如鹰隼般锐利,如鹰隼般孤独的眼眸里,俨然流露出几分笑容。随即,班察巴那便主动抬起手,向程立挥了几挥。身形乍动,他更越过小溪,向这边走来。 程立缓缓站起,迎向班察巴那。眉宇间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问道:“刚才那一箭……不对,是五箭。从一开始,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人?” 班察巴那走到那五支金箭之前,随手一挥。深深刺进地下泥土之中的金箭,立刻又从地面消失,转而重新出现于五花箭神背后的箭壶之中。他微微一笑,反问道:“杀人?这里哪有人可杀?” 程立愕然道:“怎么就没有人了?至少,你我两个都是人啊。” 班察巴那淡淡道:“这是你觉得而已。但你觉得自己是人,难道你就当真是人了吗?” 程立更加感觉一头雾水。摇头道:“看得出来,你有话要说。可是我也实在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何必还藏着掖着?有话就直接说吧。” 班察巴那嘴角微微牵动,泛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又有点像在讽刺些什么。他淡淡道:“没有人吗?我记得,你们中原人有句说话,叫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为无人知’。现在你我之间,也是一样啊。” 程立皱起眉头,回首向四下张望,又抬头向天空仰望。可是不管他怎么看,这里都千真万确,根本没有任何人。 班察巴那又笑了笑,道:“不要看了。如果要说是像你我一样的人,那么这里确实是没有的。不管是男人女人,统统都没有。” 程立身躯一颤,目光陡变凌厉。缓缓道:“这里没有女人,那什么地方有?” 班察巴那叹道:“地狱。女人这种东西,天生就是带着罪孽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们只会从地狱里出现,然后把所有为她们着迷的男人,统统都带进地狱里。” 程立哑然失笑,道:“班察巴那,我知道藏地信奉佛法。但你也不是和尚啊,没必要像个和尚一样,句句话都在打机锋吧?” 班察巴那淡淡道:“何为打机锋?其实我说的句句都是明白话。只不过你自己听不明白而已。” 程立叹道:“那么就拜托一下,说几句让我听得明白的话啊。比方说……” 顿了顿,程立凝声道:“我的妻子霞娘,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班察巴那这次没有继续打机锋。他道:“要知道她在哪里,那便跟我来。”更不容否定,转身就走。 程立也没有拒绝。翻手把九曜放到背上,迈开大步,从后跟上。 并不需要走太久。事实上,当然也走不久。孤独山庄就这么大,再怎么走,也不过是在这一片范围里转悠而已。 但程立还是觉得很吃惊。因为只有跟在班察巴那身后走,他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一座小山坳。当然,这还不算特别奇怪。因为既然叫做山庄,那么这一大片建筑,当然是在山上的。而既然有山,那么山坳的存在也算理所当然吧。 不过,在这山坳之中,居然还有一座小小的石屋,那就十分地出人意表了。 班察巴那熟门熟路,走到石屋之前,敲响了木门。门扉“吱呀~”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名很柔弱,但却很美丽,给人以极诱惑感觉的女子。 世上几乎任何男人看见她,都立刻就会在心里燃起一团火。因为所有男人都知道,无论自己对这女人做什么,她也绝对不会反抗的。而这种感觉本身,就是一种引人犯罪的强烈诱惑。 程立也不能例外。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呼吸甚至为之停止。但下个刹那,他立刻便已经移开了目光。那是因为雪烟霞!雪烟霞也从石屋之内走出来了。 程立狂喜。他马上毫不犹豫地,把那名柔弱女子的身影从脑海里抹去。身影随即乍动,雪烟霞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早被紧紧搂进怀里。 “霞娘,霞娘。妳平平安安的,那实在太好了。妳不知道 ,刚才我是多么担心。我好害怕,会看见妳……” 雪烟霞有些魂不守舍,恍恍惚惚的感觉,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幽幽叹了口气,反过来也抱住了程立,歉道:“程郎,让你担忧了。我只是……一时间心情不好,所以出来想散散心。没想到,却遇上了宁不群那家伙。” 程立一震,急道:“霞娘,妳竟遇上了他?可有受伤么?” 雪烟霞苦笑中又带点庆幸,道:“唉~真让人意料不及。堂堂华山掌门,竟然是这样一名卑鄙小人。他竟想挟持我当人质,威逼夫君你屈膝投降。要不是班察巴那先生及时出现,恐怕这时候……唉~” 程立恍然,当下放开雪烟霞,转身向班察巴那深深一揖,道:“多谢班察巴那先生,救下了霞娘。” 班察巴那意味深长地道:“不用谢我。我出手救人,也不是为你。只是不想宁不群取胜而已。这场琉璃宝藏之争,不管最后胜利的是谁,其实我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宁不群,那就可以了。” 程立奇道:“你和宁不群有仇?” 班察巴那冷冷轻哼,眉宇间带了极明显的恨意,和刚才那个风轻云淡地打机锋的五花箭神相比,就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咱们进去坐下再说话吧。”顿了顿,又笑道:“我们藏人一向都相信,如果要掏出别人心里的说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斧头’劈开他的脑袋。” 班察巴那更笑着解释道:“‘斧头’不是真正的斧头,只是一种酒。我们藏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喝下一口,就仿佛脑袋被劈开了一样。假如不是真正的男子汉,是喝不了这种酒的。程立,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的话,那么就试试看,用‘斧头’来劈开我吧。” 147:涅槃 “斧头”是麦杆酿成的。喝在嘴巴里,就像咽下去了一团烈火。严格说来,这种酒烈而不醇,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好酒。但要说带劲的话,那确实很带劲。 带劲的不只有酒,还有肉。石屋里面,堆砌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石头火炉。炉下大块木柴烧得噼啪发响,炉上烧着的一大锅羊肉,也已经滚得烂熟,正是最好入口的时候。肉香和松香,俨然充斥了整座屋子。让人在无形之中,便感觉很安全,很安心。 现在程立就有这种感觉。再加上三碗“斧头”下肚,虽然没班察巴那说的那样夸张,什么脑袋被劈开一样。但酒意也已经冲上头顶,醺醺然,朦朦然,飘飘然,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所以程立也再没有忌惮什么,开口就向班察巴那问道:“你和宁不群有仇?” 班察巴那单手端着酒碗,慢慢地呷着,道:“严格说来,不算有仇。只不过我们的立场,彼此对立而已。” 程立追问道:“你们的立场对立?为什么?” 班察巴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山庄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程立苦笑道:“在我看来,这山庄里简直到处都不对。哪还用得着多说嘛?” 班察巴那很严肃地道:“确实。这里真的到处都不对。但最不对的地方,还在于那名神秘的山庄之主。这一整场所谓的琉璃宝藏之争,其实都是山庄之主的游戏。而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他拿来取乐的工具,是棋子,更是傀儡。” 程立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即使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班察巴那忽然变得很严肃,凝声道:“你可知道‘涅槃’是什么意思?” 程立摇摇头:“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是佛门的用语吧?” 班察巴那道:“不错,就是佛门的用语。佛门认为,天地之间一切生灵,都脱不开天、人、畜牲、饿鬼、阿修罗、地狱等六道。 六道之中,寿命的长短和福报的深浅,都有很大区别。但即使是福报最大,寿命最长的‘天之道’,一样要有‘天人五衰’。也就是说,终究脱不出‘生、老、病、死’的各种痛苦。要打破轮回,永远脱离痛苦,便必须进入‘涅槃’的境界。 打个比方。六道轮回,就像人在做梦。梦有好坏,有噩梦也有美梦。但无论是哪一种梦,最终都是梦,都是虚幻的,不实在的。有些人拼命想要不做噩梦,专门只做美梦。程兄弟,你觉得这种人如何?” 程立犹豫道:“我不是太懂。不过,应该算不上聪明吧?” 班察巴那笑道:“其实直白一点说,应该是愚不可及。因为这种情况下,人真正要做的,便只有尽快意识到这是个梦,并且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才对。而这种行为,在佛法当中,就称呼为‘涅槃’。” 程立点点头,但又摇摇头,道:“但是这个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呢?” 班察巴那沉默着摇摇头,拿起放在旁边的一把雪亮匕首,探进锅里挑起一块羊肉,三两口吃了下去。然后又仰首把一大碗“斧头”饮得干干净净。忽然,他用力一甩手。酒碗立刻“乒乓”摔落地面,然后彻底粉碎。 程立和雪烟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只有柔弱的美丽女子,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含笑看着班察巴那,目光之中,尽是依恋与信赖。就仿佛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独立自主的思想。无论班察巴那干些什么,她都只会无条件地信任,以及支持。 对于五花箭神,程立当然不可能有这种完全是盲从的信任。他皱眉道:“班察巴那,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摔碎这个酒碗?” 班察巴那嘲讽地笑了笑:“酒碗?这里哪有什么酒碗?不但没有碗,而且也没有酒,没有肉,没有火炉,没有石屋。甚至乎这整座孤独山庄,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程立愕然道:“不存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班察巴那反问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虚幻的。你我都不过是在梦中而已。” 程立怔了怔,皱起眉头,沉吟道:“你说这只是一场梦?那么,难道你、我,还有霞娘,也是场梦吗?” 班察巴那叹道:“这场梦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这场梦并非完全的虚幻。其中也有真实存在的部分。那就是你,我,还有其他参与争夺琉璃宝藏的人。 但除此之外,即使是雪仙子,还有我的妻子波娃,却谁也无法确定,她们究竟谁是真实,谁是虚幻。因为在这个梦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部都已经纠缠在一起。唯一能够知道真实答案的,就只有那位神秘的山庄主人。” “班察巴那先生,你的意思是……我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假的,不存在?” 雪烟霞满腔讶异,禁不住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拍了拍。可是触手之处的感觉,却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都如此地实在。所以雪烟霞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是个虚幻的,不存在的假人? 班察巴那摇头道:“雪仙子,妳这样是没有用的。假如当真那么容易被妳试探出真假,这座孤独山庄也不会一直存在到今天了。” 程立伸手握住雪烟霞的柔荑,轻轻拍了两拍,以表示安慰。随即问道:“班察巴那,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班察巴那冷笑道:“证据?怎么可能有。你们中原人,也有大贤,叫做庄周的。他曾经说过,不知道究竟是蝴蝶在梦中变成庄周,还是庄周在麽梦中变成了蝴蝶。连这位大贤都是如此,别人还能找得到什么证据?所以这种事,明白的就是立刻明白。不明白的,那就是一辈子到死都不明白。” 程立沉吟一下,隐隐约约,总觉得这事虽然荒谬,但也未必是假。更重要的,是自己自从在山庄里醒来之后,便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偏偏又说不出来。但假如班察巴那所说的话是真,那么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毕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再怎么弄得像真的也罢,总会有些不自然的地方。 一般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像程立和班察巴那这种高手,五感敏锐,远胜于常人不说。而且还能开发出佛门传说中的第六感,甚至第七感。能够察觉到这种不自然之处,那也完全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程立眉宇间的神情,禁不住显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他沉声问道:“那么班察巴那,如果这一切当真只是虚假的,那么,我们究竟要怎么办,才能从这个虚假的梦境中离开呢?” 148:天道眷顾 “涅槃!办法当然有,而且我早就说过了。那就是涅槃。” 班察巴那很严肃地道:“只要你能够涅槃,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但你在那个瞬间中,也会立刻发现这个世界的虚假。然后,无论这个世界看起来显得多么真实,你都不会再被蒙蔽了。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能够脱离出去。” 程立又追问道:“那么,究竟要怎么涅槃呢?” 班察巴那道:“办法有两种。第一种,就是你自己觉悟了。只要能觉悟。世上便再没有任何虚假,能够蒙蔽你的心灵。” 程立问道:“班察巴那,你觉悟到了没有?” 班察巴那苦笑道:“没有。假如我能够觉悟的话,我早就离开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 程立叹道:“那么,很明显我也不行。还有第二种办法呢?” 班察巴那缓缓道:“第二种办法,就和我的名字有关了。程立,你知道班察巴那,是什么意思吗?” 程立微微颌首,道:“知道一点。听说,班察巴那最开始时,是藏地一位神灵的名字。” 班察巴那深深吸口气,用近似于歌唱般的咏叹语调,大声道:“啊,伟大的班察巴那哟,他就是圣母峰下第一位勇士。他的剑上饰满鲜花,他的弓弦是蜜的丝。他是永远年轻的。 他是天上地下,诸神中最美的一位少年郎。 啊,神奇的班察巴那,他有五支锐箭,一支坚强如金,一支温柔如春,一支娇媚如花,一支热烈如火,一支尖锐如锥。 啊,那百发百中的,锋利无比的神箭,箭羽上有痛苦的心,箭簇上有相思的心。这一箭射出,就能直击人心。因为班察巴那哟,他掌管着人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爱情与欲望。” “啪啪啪啪啪~~” 程立鼓掌,笑道:“非常动听,难怪很多人都说,藏人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吗,每一位藏人,都是一位最出色的歌手。不过班察巴那,你咏唱这首诗给我们听,应该不是为了夸赞自己吧?” 班察巴那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我咏唱这首诗,只是要说明在神话之中,班察巴那所具有的真正力量。很多人都以为,班察巴那的力量,在于那五支百发百中的黄金箭。但实际上,他们都错了。班察巴那真正的力量,在于他掌管着情与欲的权能。” 程立若有所思,喃喃道:“人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爱情与欲望吗……” 班察巴那凝声道:“爱情与欲望,能够让生命诞生。同时,也能够让生命毁灭。换言之,情与欲的权能,就是生与死的权能。人世间再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比生与死的权能更强大了。传说,佛祖释迦牟尼正是为了避免生老病死之苦,才出家进行修行的。同样地,当他悟通了生死之间的奥妙时,他立刻就得成正果,跳出轮回,涅槃成佛了。”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爱情与和欲望的力量,同样也能让人达到涅槃的境界,随之打破这一切的虚假,让我们看见真实,对吗?” 班察巴那点头道:“理论上说来,确实就是这样。” 雪烟霞面色有些潮红。道:“班察巴那先生,只是理论吗?” 班察巴那叹道:“只是理论。其实,要知道一个道理,那是很简单的。真正的困难之处,在于真正理解,并且发自内心地去认同。就像佛经。 其实所有的经书,都是佛祖亲口诉说的至理名言。理论上说,只要按照经书上所教导的方法修行,人人都能成佛。但事实上,自从佛祖涅槃以来,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成佛呢?也别说成佛了,就是成菩萨,成罗汉的,也都没有几个啊。” 程立有些失望,道:“那么就是说,这个办法也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根本办不到?” 班察巴那又摇摇头,道:“要证涅槃,确实很难很难。但要看破这里的一切虚假。还是可以的。当情与欲到达最激烈的高峰时刻,身心彻底忘我忘形的时候,在那么一瞬间,生与死的界限,会变得极度的模糊。 在那个时刻,只要你能够依旧保持身心的清醒和冷静,那么你就有那么一丝机会,进入近似于涅槃的境界。虽然这并非真正的涅槃,但已经足够让你脱离孤独山庄了。” “居然……是这样?” 程立下意识回过头,和雪烟霞相互对望了一眼。虽然两人是夫妻,但在外人面前公然谈论这些事,仍然让他们感到相当的不好意思。 仿佛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羞涩。班察巴那很严肃地道:“真不明白你们中原人。其实只要世界上有男人与女人,就一定免不了这种事的。再说,假如没有这种事的话,世上又哪里来的新生命呢? 所以,这也是非常神圣,非常美好的事。但你们中原人,却总以为这种事很肮脏,总摆出一副连谈都不愿意谈的样子。完全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 程立苦笑着端起酒碗,把一大碗“斧头”仰首倒进喉咙。随即岔开话题,道:“可是我不太明白。如果哪位神秘的山庄主人,居然有本事让我们所有人,都这样子一起做着一场清醒的梦。那么他的神通广大,已经不可思议。即使和佛祖菩萨相比,也差不多了吧?我们这样逃避他的安排,难道不会激怒他,从而招致更深沉的噩梦吗?” 班察巴那摇头道:“并不会。不如说,山庄之主会很欢迎我们去挑战他,要是我们能够在他所营造的幻境里找出破绽,他更会觉得十分高兴,无任欢迎。” 程立寻思半晌,也点点头,道:“确实。这是一种挑战。人生正和赌博一样。若是必胜无疑,那么这场赌博,就会变得很无趣。一定要有输有赢,赌局才会显得刺激。而这位神秘的山庄之主,显然就是很喜欢刺激。” 班察巴那道:“但假如有人把这场精心安排的游戏,完全破坏掉。山庄之主也并不会喜欢的。所以,他特地安插了一枚棋子在我们中间,确保这场游戏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程立徐徐叹了口气,道:“想必这枚棋子,就是宁不群了。” 班察巴那淡淡道:“孤独山庄虽然不大,但同样算是一方天地。那么哪位山庄之主,也勉强可以说就是这一方天地的‘天道’。而宁不群,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得到天道眷顾,身怀天命之人。所以他才能那么轻易,就打败宇文鹤和顾道人,成为拥有足够本钱,和你一争高下的存在。” 149:深不可测 程立觉得很有些荒谬。天道?天命?身怀天运?这些言词,原来可以这样套用的吗?孤独山庄究竟是一处怎么样的地方?山庄之主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位大能? 各种问题此起彼伏,在程立脑子里来来去去,相互纠缠成一团乱麻。霎时间,他只感觉无比的混乱。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班察巴那,你和宁不群,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互相敌对?” 班察巴那很严肃地点点头,道:“程立,可能你还不清楚。但事实上,琉璃钥匙之争,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甚至乎,这并不是第一次有八把钥匙聚齐。其他人或许都不知道,或者已经不记得了。但我却并没有忘记。从我进入孤独山庄以来开始计算,这已经是第五次琉璃钥匙之争。” 程立和雪烟霞都同时大吃一惊,脱口道:“第五次?这怎么可能?” 班察巴那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程立,你想知道之前四次琉璃钥匙之争,究竟是什么结果吗?” 程立凝声道:“不知道。班察巴那,你说。” 班察巴那缓缓道:“前面四次琉璃钥匙之争,也和这次一样,都有八人参加。每次的成员各有不同。但只有宁不群和我,是固定的参与者。宁不群得到天道眷顾,每次都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但他并没有得到琉璃宝藏。而且也没有要求离开。” 程立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班察巴那笑了笑,道:“山庄里地方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了。留在这里,人世间一切的享受,全部也应有尽有。换了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其实就和天堂也没什么分别了。那又何必非要出去不可?更重要的,是留在这里,还可以长生不老。” 程立又是一惊,失声道:“什么?长生不老?这怎么可能?” 班察巴那道:“怎么不可能呢?之前已经说过了。这里是一个类似于梦境的虚假世界。在梦境之中,人当然可以长生不老。 事实上,宇文鹤,顾道人,墨七星,姜断弦他们也都一样。纵然已经进入孤独山庄二十年,但他们的身体,仍然和当初进入山庄的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没有衰老。如果和宁不群一样,被天道所眷顾的话,那么即使长生不死,也是可以的。” 程立叹口气,道:“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有这么大的好处,难怪宁不群愿意当山庄主人的走狗了。” 班察巴那道:“但不管是长生不老,抑或长生不死,终究都是虚假的。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尽力尝试,想要提醒参与琉璃之争的人,让他们明白孤独山庄这个虚假世界的真相。也因此,宁不群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之前四次琉璃宝藏之争,几乎都是一开始,我就被宁不群所杀。” 雪烟霞倒抽口凉气,道:“班察巴那先生,这么说,你已经死了四次?” 班察巴那苦笑道:“不错。但比死亡更糟糕的,却是在独孤山庄里,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终结。只要你一天没能修炼至涅槃的境界,一天没能看破这虚假世界的真相,那么即使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依然摆脱不了山庄主人的摆布。所以我只能一次又一次,被迫不断参与琉璃之争。直至——程立你的出现!” 程立道:“确实,宁不群已经被我击败了。但即使如此,我也没能到达涅槃的境界啊。” 班察巴那道:“严格说起来,要脱离孤独山庄,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击败所有参与者,成为唯一的,最后的胜利者。” 程立猛然一震,道:“班察巴那,你……” 班察巴那冷冷道:“用不着顾虑我。我早已经对这里的一切都厌倦了。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自己又打破不了那种虚幻的假象,只能随波逐流,被逼着一次又一次地参加这轮回游戏,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死去。那种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你们永远不会理解。只要能够让我脱离这一切,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 程立沉默着,过了好半晌,这才长长叹口气。沉重地道:“班察巴那,谢谢。” 班察巴那道:“不用谢我。因为即使在这场琉璃之争当中把我划掉,但你要成为真正的胜利者,还需要过最后一关,就是独孤侯。” 程立沉吟道:“孤独侯……他应该不成问题吧?琉璃之争的八名参与者,越到后面,就会越强大。胜者得到一切,败者则失去所有。现在我已经得到了合共六名参与者的力量,孤独侯再厉害,难道可以和六大高手同时比拼吗?” 班察巴那摇摇头:“永远不要低估孤独侯。我已经参与了五次琉璃之争。然而在我见过的那么多高手之中,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你要问单纯只有他自己,是否可以和六大高手相媲美?我没有答案。我只能说,孤独侯这个人,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程立沉默半晌,缓缓道:“不管孤独侯是否当真那么可怕。但如果我要离开这里的话,那么命中注定,是绝对绕不开他这块拦路石的。既然绕不开,那么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了:搬开它。” 班察巴那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如你。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孤独山庄的原因吧。又或许……情与欲的力量,本身就会让人变得软弱吧。” 顿了顿,班察巴那再度举起酒碗,道:“咱们暂且不说这些事了。来,饮酒。纵然明知这是梦境,纵然明知这是虚假,但这酒的滋味,却是千真万确。咱们饮吧。就当是提前替你庆功。 等咱们饮尽之后,就一起去找孤独侯。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挥刀把他的人头斩下。然后,五花箭神的这条命,便是属于你的。琉璃宝藏……哈哈,这见鬼的,该死的琉璃宝藏,程立,你一定要用心地看,仔细地看。看清楚了那所谓的琉璃宝藏,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的话,即使我永堕无间,也再无遗憾了。” 150:打赌 三碗酒下肚,班察巴那突然又再度放声高歌起来。歌谣很简单。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四句歌词而已。 “儿须成名,酒须醉。酒后倾诉,是心言。” 歌声当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只属于男子汉的悲怆。却又充满了令人血脉贲张的豪气。在这远离红尘的山坳里,在这酒已微醉的半夜中,乍听之下,当真甜酸苦辣,同时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琴声响起。空灵的琴声,就仿佛是从虚无缘渺里传出来的。琴声当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孤高寂寞之意。但与此同时,却又隐隐约约地,教人为之热血沸腾。 班察巴那停止了歌唱。他长身站起,叹道:“要来的,终于也要来。程立,这是孤独侯在弹琴。他是向你发出挑战。” 程立点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那么,时候已到,我也该走了。” 雪烟霞目光变了变,终于用力咬咬牙,跟着站起来,低声道:“程郎,我和你一起去。” 程立摇头:“不用。霞娘,妳留下吧。孤独侯深不可测,这一战,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妳也一起去,恐怕会很危险的。” 班察巴那凝声补充道:“这是一场属于琉璃钥匙拥有者的决战。绝对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雪仙子妳也在场的话,恐怕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程立分心。” 班察巴那又道:“在这样一场决战中,分心,就等于死。” 雪烟霞不是那种无知女子。所以她明白,班察巴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也正因如此,她纵然再不愿意,也只能无奈地坐下。 程立则温柔地拥抱了她一下,安慰道:“不用担心。无论这一战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一定会回来的。这是我对霞娘的承诺。” 说完这一句,程立长身站起,随即义无反顾地推开石屋门扉,走进了山林之中。 程立慢慢走在山野之中。但听四面青山,一曲流水,琴声仿佛就在山深水尽处。待得青山已深,流水已静时,程立便看见一个小小的水潭,潭边有块平整石头,形成一座天然高台。高台之上,正放着一张琴。琴前坐着一个人。 相貌极俊美,衣着极华丽。肤色如玉,十指纤纤,宛如女子。乍看似乎年纪尚轻,但眼角处却已有了道道鱼尾细纹。气质**而高贵,俨然有帝王气象。正是这孤独山庄的庄主,孤独侯——公山上卿。 纵然并未抬头,但像孤独侯这种程度的高手,方圆至少百丈范围之内,无论风吹草动,抑或蛇行蚁走,都绝对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去。所以显而易见地,对于程立走近这件事,孤独侯定然早已了然于胸。 孤独侯目中无人,胸中亦无人。由始至终,他便只专注于眼前的琴。仿佛除此以外,世上万事万物,都不值得关心。 “铮铮铮~~~” 琴声阵阵,情幽雅绝,高远空灵。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占据了程立的心灵。隐隐然之间,己将他领入了另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天地。在那里,既没有刀,也没有煞气,同样不需要杀人。至于争权夺利什么的,更属于无聊顶透,可笑至极,荒唐滑稽的事了。 “九曜”刀依旧在手。可是忽然之间,程立却仿佛觉得,这口刀是多余的。在这里,自己根本不需要它。毫无疑问,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良久良久,琴声已绝,余音却依旧萦绕于耳。孤独侯双眼凝望着自己这张琴,过了很久很久,方才缓缓抬头。道:“程立,你来了。” 程立微微颌首:“不错。我来,是要为这次琉璃宝藏之争,作一个最后的了断。” 孤独侯叹道:“寡人就是最后吗?那么,班察巴那呢?” 程立道:“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和我说了。孤独山庄不是真实存在的,这里只是一个梦。我们所有人,都清醒着作同一个梦。他知道是梦,但无法离开。宁不群知道是梦,却不愿离开。我知道是梦,我一定要离开。那么,侯爷你呢?你又知不知道?愿不愿离开?” 孤独侯嘴角微微牵动:“这是一个梦?孤独山庄并不存在?呵呵,程立,你相信么?” 程立淡淡道:“无论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应该是你我之间,其实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要打这一场的,对吧?” 孤独侯击掌道:“说得好。不过,你我皆是雅士,即使要论生死,又何必一定要动刀动枪,闹得浑身鲜血淋漓呢?程立,假如你愿意接受,咱们不如来打一场赌。” 程立讶异道:“打赌?要赌什么?” 孤独侯缓缓道:“就赌这张琴。程立,你不妨听寡人再奏一曲。琴声结束之时,你若还能安然站在这里,那么就是寡人输了。到时候不用你动手,寡人自动把性命奉上。” 程立颌首道:“明白了。那么,请。” 孤独侯微笑,手抚琴弦。“铮~”琴声又起。但这次的琴声,不再高远空灵,反倒充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之情。 不知不觉当中,已是黄昏时刻。迟暮夕阳,若轻纱漫洒,笼罩四方。孤独侯的琴声不绝,却是越来越显得悲苦凄凉。就仿佛一位久经离乱的白发宫娥。正向人诉说着人生的各种哀痛苦楚。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唯有悲伤,才是永恒的。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一死。那么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恍恍惚惚之间,程立已经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他眼神有些朦胧,但意识还清醒。所以他听得很明白,那琴声之中,分明在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 那是一种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安详和美丽。唯有孤独侯的琴声,才能把这种意境完美地表达出来。 或许,那是因为孤独侯的本身,便已经沉溺于在“死” 的美丽迷梦之中。死神仿佛正借助着孤独侯的手而拨动琴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种巨大的诱惑。对于一辈子都在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而言,无疑已经强烈得无法抗拒。 151:琴毁人亡 琴声不绝,程立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甚至衣衫也已被冷汗湿透。 生命既然如此悲苦绝望,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 夕阳逐渐沉入地平线之下,大地一片黑暗。但更黑暗的,却是人心。没有光明,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 隐隐约约之间,程立仿佛看见了很多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有些他还记得,有些他早已遗忘。可是这时候,无论是不认识的,还是遗忘的,程立都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了。这些人,都和自己有某种程度的密切关系。要么,就是自己的亲人。要么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人。 但不管是哪一种,此时此刻,这无数张面孔,竟然全都带了满面笑容。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死去,并且在死亡的怀抱里,获得了永恒的宁静与幸福了吗?他们又为什么都在向程立招手?是不是都在劝他也去享受那种宁静与幸福? 琴声越来越舒缓,越来越悲戚,哀苦。幻觉中的那些面孔,也笑得更幸福,招手招得更快了。本来已经离开“九曜”的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又再握住了刀柄。而且握得很紧,仿佛随时都要拔刀一样。 为什么要拔刀?拔刀准备干什么?是不是要杀人?要杀谁?这里就只有自己和孤独侯两个,难道琴声未完,就要毁背赌约,出刀斩杀独孤侯?如若不然……难道程立要自杀么? 突然之间,孤独侯手下五弦齐动,跳出一个高音。与此同时,程立手臂一展,也终于拔出了他的刀。 刀光一闪,斩的却并非人头,只是琴弦。这一刀下来,琴上所有丝弦齐断。琴上却连一道划痕也没有。足见此刀的轻重之拿捏,已经到达了近乎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之境界。 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孤独侯只是抬起头,安详地凝望着程立,神情一片平静,却也并不开口说话。 程立则缓缓还刀入鞘,同样静静地看着孤独侯。黑暗之中看来,彼此竟似不是人,而是两尊以大理石刻成的雕像,坚强,冷酷,高贵。 半晌过去,孤独侯终于叹道:“人生在世,苦多乐少。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你这一生也不例外。一路走到今天,也不知道已经吃过了多少苦头。继续下去,也无非是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罪,承受更多的折磨而已。何苦?何必?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程立缓缓道:“人生短促,难免一死。但即使死,至少也要了无遗憾地死,才能死得安心。假如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那么他又怎能死得安心? 生命的意义,本就在不断奋斗、只要明白这一点,生命就不会没有意义。至于人生中的种种苦难,只能靠自己去咬牙克服。以死亡去逃避,不过是懦夫的所为罢了。” 孤独侯问道:“所以,即使落得满身血腥,哪怕所得到的只有仇视和轻蔑,甚至被人当作杀人犯,刽子手看待,你也要继续活下去?” 程立毫不犹豫地道:“只要能活下去,我就一定活下去。别人越想要我死,我就越想活下去。活着并不是耻辱,死才是。” 孤独侯看着他,眼眸中已不再有惊讶愤怒,只有尊敬。 因为程立已经明白了生命的真谛。他已经具有了一种完全自我的,不受任何人摆布左右的独立人格。拥有这种独立人格者,毫无疑问就是高贵的——那是一种几乎已经接近于“神”的高贵。即使一名穷困潦倒的,浑身肮脏不堪的乞丐。但只要他拥有了这种高贵的人格,那么他便理所当然,应该受人尊敬。 又过了片刻,孤独侯终于微微一叹。道:“我败了。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今天,我总算找到了一位知音。纵然败,我也败得甘心,败得情愿,败得了无遗憾。” 认输,本来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但在眼下这种处境下,却又绝不普通。 因为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打赌。这是为了争夺琉璃宝藏而进行的生死之赌。先前孤独侯已经声明。一旦在这场打赌中认输,那么不用程立动手,他便自动把性命奉上。 如果程立输了,那又会怎么样?孤独侯没有说。因为实在已经用不着说了。一旦堕落孤独侯那充斥了强烈死亡诱惑的琴韵陷阱之中,失败者甚至连主动开口认输的机会,也都没有。在开口之前,他们只会率先动手,了断自己的生命。 程立没有了断自己的生命,反而斩断了带来死亡诱惑的琴弦。严格说来,他还算不上完全的胜利。因为孤独侯那一曲死亡之琴,还没有演奏完。 所以孤独侯完全可以拒绝认输,然后真刀真枪,和程立再拼个生死。 但孤独侯没有。以他的身份地位,还做不出这么卑鄙无耻之事。 大丈夫为人处事,生死不过等闲事。真正最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自己”。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诸如此类的下三滥行为,像孤独侯这种真正的人杰,根本不屑为之。 所以现在,就是孤独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他微笑着向程立颌首,徐徐道:“程立,你是我这一生当中,所遇见的最可怕的人。你能做的事,有很多都是我做不到的。所以,我希望这次的琉璃宝藏之争,你能够真的走到最后,得到真正的琉璃宝藏。可是你也别以为……”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孤独侯的眼睛,双耳、鼻孔,还有嘴角处,忽然都缓缓渗出缕缕乌黑血丝。那张乍看之下,仍显得相当年轻,高贵而有帝王气象的脸庞,也随之变得一片铁青,就如同僵尸般可怕。 然后,他的身体便缓缓倒了下去,恰好伏在自己那张琴上。看似力道不大,但那张静美的古琴,却突然间爆发出“喀嚓~”的声音,从中断裂为二。 琴在人在。琴毁……人亡! 看着孤独侯倒伏在琴上的样子,程立心中感觉无比惆怅,甚至有一阵说不出的空虚。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迷雾中,已经彻底迷失。这场决斗,自己究竟是胜了,抑或败了?一时之间,程立竟也感觉无从分辨了。 152:天诛地灭,桃红柳绿 琉璃宝藏之争,遵循着那位神秘的山庄之主,以班察巴那的话来说,就是这一方天地的“天道”之意志所进行。天道无情,故此,不管程立是否觉得空虚,是否觉得迷失也罢。该发生的一切,依旧会一丝不苟地发生。 顷刻间,又一把琉璃钥匙,从已经倒伏下去的孤独侯身上飘出。属于程立自己所有的那把钥匙,也同时升起。刹那,碧光暴盛,照耀四方。两把钥匙就像之前那样,相互融合为一把。紧接着,全新的钥匙悬浮半空,透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似乎在催促程立,赶紧接收属于他自己的胜利品。 程立幽幽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接过了钥匙。就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样,庞大的信息洪流,一股脑儿地灌注进入程立的脑海之中。 半晌过后,钥匙之上的异样光芒徐徐平复下来,也代表这一次的信息传送,已经结束。程立回过神来,眉宇间神色却极是古怪。只因为…… 和之前几次都完全不同。这次传送过来的意识之中,几乎没有多少关于武学方面的东西。同时,关于孤独侯建立这孤独山庄,成为囚徒之前的记忆,更加一片空白。就仿佛在现世人间之中,根本没有一个什么孤独侯。诸天万界当中,唯一存在着孤独侯的,便只有这孤独山庄? 实在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可是更奇怪和更不可思议的,却是这一次所传送过来的意识洪流,事实上比之前几次全部加起来,还要更多。 这道意识洪流,究竟是什么内容?有一些关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及其他方面乱七八糟的很多杂学。但这部分知识,顶多只占据了意识洪流全部内容的百分之五左右。 剩余的百分之九十五,则是语言,是文字,是利用这种语言文字,去操纵某种结构极复杂之造物的方式方法,还有各种注意事项。 简而言之,这道传送过来的意识洪流,基本上就相当于一本厚厚的大部头说明书。可是这种语言和这种文字,都是程立从来未曾见识过的。其结构和语法,甚至和程立所知道的任何语言相比,都要更加复杂和困难一百倍。同时,这种语言文字所能够承载的信息量,也是程立所知道的其他语言之百倍以上。 至于说,要利用这种语言文字,去操纵些什么造物?说明书里根本没有说。又或者,书里已经说了,但程立看不懂,所以忽略了过去。 可是意识吸收就有这种好处。即使自己之前从来未层接触过,对之一无所知的知识,经过吸收之后,仍然能够让人立刻就成为这种知识的专家。所以现在,程立对于这种语言,已经熟悉得就和自己的母语没有分别了。 第一次击败墨七星,吸收其意识的时候,程立花费了颇长一段时间。而且在精神和体力方面,都有极大损耗。第二次吸收姜断弦的意识时,情况就要稍微好一点。第三次击败宁不群,同时吸收三个人的意识,但在精神和体力方面的损耗,似乎反倒比不上之前两次那么大。 到了现在,就是第四次了。虽然这次的意识吸收,信息量比之前几次都要更大。可是程立反而感觉和之前几次相比,精神和体力的损耗实在太轻微了。基本上没有太大影响。即使现在,立刻就要和一名相当于宁不群的高手大战,程立也觉得完全可以应付。 程立轻轻吐了口气,长身站起。就要上前安葬了孤独侯的遗体,然后再回归那边山坳的石屋。可就在这个时候…… “啊~~” 惊呼声骤然响起。呼声当中,竟充满了惊怖与恐惧。处于这荒郊野外,听来更显刺耳。 一个人惊慌呼叫的时候,声音往往会变形,不容易分辨出其本来声线。可是程立不同。他立刻便听出来了。所以霎时间,他身躯一颤,本能地脱口叫道:“霞娘?!” 丝毫不会有错,正是雪烟霞!纵然这边距离石屋所在的山坳很是不近,但程立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的,这肯定是雪烟霞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雪烟霞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发出这种惊叫?要知道,雪烟霞本身也是高手。在这孤独山庄之中,在八大高手仅余程立和班察巴那二人的情况下,究竟是谁,还有那份能力,可以让雪烟霞也感到恐惧? 不及多想。程立立刻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全力往石屋所在方向飞奔而去。速度之快,更胜天上飞鸟。 可是程立的速度再快,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一步。石屋之内,无论是雪烟霞,还是班察巴那,都已经不见了。唯一留在这里的,便只有波娃。那位苍白、柔弱,却有充满了强烈诱惑的女子。 波娃在哭,缩在石屋的角落里,失声痛哭。她的衣裳已经被撕裂,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甚至一些绝对不该被丈夫之外的男人所看见之处,也都不例外。 但此时此刻,程立当然无暇去欣赏这些充满强烈诱惑的美好春光。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波娃的肩膀,帮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了妳?还有,班察巴那和霞娘呢?” 波娃没有回答。甚至乎,她有没有听明白程立在问什么,有没有看清楚程立这个人,显然都成问题。她只是不断地颤抖,就像是寒风中一片将落未落的叶子。 这种情况,明显是受惊过度,以至于情绪混乱。若不安定下来,不管再怎么问,都根本没有结果的。 所以程立只能先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当作被子一样,先裹住了波娃的身体。然后又把刚才还没喝完的“斧头”斟了满满一碗,直接灌进了波娃喉咙。 波娃好不容易把这一大碗酒都喝了下去,眼眸才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程立于是把刚才的文化,再度重复了一遍。 波娃双手紧紧抓着程立的外衣,颤声道:“天诛地灭,红桃绿柳。”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是得到孤独侯记忆的程立,却陡然一颤,马上便明白了。波娃所说的,正是神秘山庄主人之使者,负责监督八大高手相互对决,并且担任裁决的那朱衣与绿袍两名老人。 可是这两个只会留在山庄内下棋的老人,突然来到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雪烟霞和班察巴那又到哪里去了? 波娃流着泪道:“他们……他们说你不守规矩,破坏了宝藏之争,所以要代替山庄主人惩罚你。于是,于是就把雪姐姐带走了。穿绿色衣服的那个,他们还想带走我。班察巴那阻止他,被打成重伤。穿红袍的劝住了穿绿衣的。然后把班察巴那也带上,一起走了。” 程立深深吸口气,沉声问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波娃流着泪摇头,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往哪里走了。 可是不要紧,山庄就这么大,还怕那两名老人能飞上天不成?程立咬咬牙,凝声道:“我去把他们带回来。妳留在这里,千万小心。” 话声才落,程立已经动身冲出石屋,往那边山庄主建筑的方向,如电般飞奔急驰。 153:地狱里的诡秘游戏 山坳中的石屋,位置似乎十分偏僻。但实际上,孤独山庄地方就这么大,哪怕再偏僻,距离也绝不会太远的。更何况程立又全力以赴地奔跑。速度之快,足够让长了翅膀的鸟儿也为之自愧不如。所以不过片刻之后,程立已经闯进了山庄主建筑之内。 山庄虽然独处虚空之中,命名为“孤独”。但实际上,山庄之内,并不算孤独。参与琉璃宝藏之争的八大高手之外,还有许多伺候他们的丫鬟、家丁、仆役、厨师、园丁等。全部加起来,至少有三百余人左右。 可是此时此刻,当程立回到山庄之中的时候,他所能够看见的,便只有一片空荡荡。 没有丫鬟,没有仆役、没有厨师。甚至连伊莎美、雪子、千代等人,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不用说雪烟霞和班察巴那,还有什么朱衣绿袍两名老人了。要说这庄园里唯一还剩下的,不过就是花园里那些放养的兔子,还有几头小鹿罢了。 程立紧紧皱着眉头,快速在山庄里来来回回,赚了好几个圈子。每一进院落里面的每一个房间,包括柴房、厨房、杂物房,甚至更衣间,他都快速而仔细地查验过。证实了这里并没有什么暗室地道之类的存在。 可是问题来了。既然没有暗室地道,山庄里面的人却都到哪里去了呢?总不能都被杀光了吧?退一万步说,即使那朱衣绿袍两名老人当真下手此狠辣,把山庄里所有人都给杀了。可是尸体呢? 从自己早上离开山庄,再到现在回来,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这么短的时间,难道就把所有尸体都销毁得干干净净了?如果山庄里所有的人都被杀了,那么……霞娘呢?她究竟是活着,或者已经…… 情况诡异离奇,生平前所未见。程立越想下去,便越感觉心惊肉跳。关心则乱,他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可是突然之间,他猛然想起还在山坳石屋之中的波娃,禁不住又是一惊。 山庄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剩下的一个波娃,无论如何,万万不能再有闪失。否则的话,只剩下程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山庄里……根本用不着谁来动手,仅仅是那种孤独,已经足够击倒世上任何最坚强的人了。 失策!早知道竟然是这样,就不该把波娃留在那边石屋里 ,无论如何也应该带上她一起的。 程立恼恨地用力一跺脚,更不犹豫,立刻转身冲出山庄,往山坳石屋的方向飞奔而去。 丝毫不吝惜体力,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程立仅仅花费过来时候三分之一左右的时间,已经回到山坳之外。虽然还没有到石屋之外,可是他已经可以看见,石屋的窗户里,俨然正有灯光透出。 灯光虽然微弱,但在黑暗中看来,却已经足够显眼。是波娃为了壮胆而点起来的,抑或是班察巴那已经带着雪烟霞回来了? 说实在话,程立自己也知道,后面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可以说无限接近于零。但在眼下这个已经接近于绝望的情况下,程立无论如何,也绝不愿意放过哪怕一丝最微小的希望。 再度加紧移动脚步。程立向石屋冲了过去。可是,就在他距离石屋还有十来丈左右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从石屋里传出的一阵阵声音。 那是一种无论谁也罢,只要曾经听见过一次,就永难忘记的声音。一种混合着哭、笑、喘息、**的声音,充满了邪恶与激情。就算是最冷静的人听见,也会忍不住要血脉喷张。 程立是个有经验的男人,所以他的面色立刻变了。完全不假思索,他全速冲过去,反手拔刀,一刀就把石屋的大门给劈开了。 石屋之中的所有一切,立刻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于是,程立的心立刻沉下,怒火却冲上头顶!只因为这简陋的石屋,如今已变成了地狱。 波娃就在地狱中受着煎熬。 屋中火塘残火的映耀之下,只见有一名壮汉!一名长得活像野兽般的高大壮汉,赫然正按住波娃的双手,骑在她身上,扳开她的嘴,狂笑着将满满一袋酒往她嘴里灌。鲜血般的酒汁,流遍了她洁白无暇的嗣体。 程立怒不可遏地冲过来,不由分说,一刀就斩向这壮汉的脖子。 那野兽般的壮汉,在石屋大门被斩破的一瞬间便已经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程立。电光石火之际,“九曜”刀光闪动,壮汉也同时纵身倒退跃起。动作之敏捷,宛若灵猿。 可是刀光更快。不管什么灵猿魔猿仙猿神猿,统统都比不上。刀光一闪,滑过了壮汉的腰。壮汉突然就从中断成两截。 断弦三刀,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 这是无比残酷可怖的刀法。程立本来并不想动用的。可是眼前这名野兽般的壮汉,却已经成功地激起了程立的滔天怒火。所以他一动手,赫然并未用上“九曜斩”的任何一招,反倒使出了这腰斩敌人的断弦三刀。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刹那发生了。被斩成两半的壮汉,赫然没有死,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留。上半截的壮汉继续腾空飞起,然后反手挥臂,向程立一甩。 一阵极奇异的风声,陡然随着这“半截壮汉”的动作而响起。开始时宛如远处的蚊蚋,紧接着就变成了近处的风声,随即更又变成了天威震怒下的海啸。 鬼哭神号,天地变色,人神皆惊。在这一阵让人仿佛就橡觉得是海啸的呼号声当中,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影,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滚滚乌云中的恶毒蛟龙,忽然在破晓日出的万道精芒中出现了。 所谓万道精芒,就是屋中地塘那一堆闪动的火焰。灵动万变的恶毒蛟龙,却是一条又长又韧的乌黑软鞭。 这一鞭灵动万变,刁钻恶毒之极。但真正最致命的,却是两口精芒闪烁的幽蓝短剑! 短剑来自“下半截壮汉”。它就地一滚,赫然同时长出了一个脑袋和两只手,然后着地急扑。一双短剑由下而上,阴毒无比地刺向程立的下半身。 原来,这名如野兽般的壮汉,赫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两个各自身高只有三尺,畸形而丑陋,就像地狱中恶鬼般可怖的侏儒! 乌黑软鞭居高远攻,幽蓝短剑贴身扑刺。一长一短,一刚一柔的两件兵器,竟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好相互弥补了彼此之间的所有破绽。威力之巨,宛若奇迹! 通常,这种奇迹所带来的东西只会有一件,那就是死。 只不过截至现在为止,依旧谁也不知道,要死的人,到底是谁?因为在人类的生命历史中说来,死亡,通常都是一种没有人能够猜测得到的诡秘游戏。 154:罪恶的最深渊 程立手中本来预警出鞘的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再回到了鞘中。 相比起神速的拔刀,如此神速的纳刀,才更见功夫。因刀鞘的入口如此狭窄,顶多不过方寸。要在高速运动中,准确地把刀纳入鞘内,难度之大,绝不下于要在百步之外,一箭射落一枚小小的铜钱。 可是此时,谁也没空闲余裕去对这神乎其技的纳刀术表示感叹了。只因无论对于程立,抑或那两名畸形侏儒而言,眼下都是名副其实的生死一发。 电光石火之际,长鞭与短剑同时发动了致命一击,要将程立击杀于火焰之前。 “锵~” “九曜”出鞘!短促锐响之中,刀光闪,火焰动,长鞭断,短剑碎。忽然之间,雪亮刀锋便已经到了那名手持短剑的侏儒颈间,轻轻一划,留下了一道红丝般的血痕。 这一刀的速度和变化,毫无疑问绝对属于第一流。可是看起来,这一刀却并非致命的一刀。 那名侏儒本能地退后,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触手所及,似乎除去那条细细的红丝血痕之外,根本连油皮都没能伤到半块。愕然之余,他禁不住发出一种类似夜枭般怪异的猖狂大笑。 依旧以单手攀住房屋横梁,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那名侏儒,面色陡然剧变,嘶声叫道:“老二,别笑!” 那个“别”字出口,地面处那侏儒脖子上的淡淡血痕,忽然间就加深加浓了。再等到“笑”字响起,脖子突然就从那道血丝之间,一折为二。殷红而浓稠的鲜血,猛然像泉水般喷出来。那侏儒的整颗脑袋,都当场就被这股血水给喷飞出去了。 单手攀住横梁的侏儒尖声惊叫,毫不犹豫便双臂发劲,要把自己荡出去逃走。然而就这么一荡,他的腰间陡然也喷出一股血水,随即整个人同样一分为二。腰部以下“啪哒~”坠落地面,上半身却依旧荡了出去,撞破窗户之后,这才忽然像个漏气的皮球那样,一下子重重堕下,然后便扑在泥土地上,再也不动了。 断弦三刀,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 若论真正的威力,这断弦三刀相比多次融合提升之后的“九曜斩”,还要逊色两筹。但若论残酷、血腥、以及给予中刀者的震撼与痛苦,则毫无疑问,断弦三刀远远甩开了“九曜斩”。 实在太快,实在太利,实在太巧。以至于刀子斩在目标身上之后,目标本身竟会毫无感觉。而且,即使这一刀的伤害显现,中刀者仍能保有片刻的意识。 试想像一下,一个人分明已经被断头或腰斩,哪怕满天神佛下凡,也绝对救不活了。可是注定必死的人,一时间却还没能真正死去。在这段短暂光阴当中,他内心的痛苦和煎熬,简直单单想象,都叫人不寒而栗。 分明可以有更加便捷爽快的方法,让敌人死得毫无痛苦。但程立仍然不假思索,就使出了如此残酷的杀人刀法。可想而知,程立内心的愤怒,究竟已经到达了一个怎样的程度。 但即使两名侏儒都已经被一刀两断,程立的愤怒犹未平息。直至他把残留屋内的尸体,当作垃圾般踢出屋外,然后勉强立起门板关上门户之后,程立方才忽然想起,自己其实应该至少留下一名活口的。 这两名侏儒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在这里?是谁指使他们的?他们和山庄里的人神秘失踪有没有关系?以上种种情报,本来都有机会从这两个侏儒口里挖出来的。可是现在,这些情报已经随着两名侏儒的分尸,也被程立自己一刀斩断了。 造成错误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但无论何时,愤怒都肯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然而,纵然明知自己错了,程立却完全不后悔。 无论如何,班察巴那都可以算是自己的朋友。波娃是班察巴那的妻子,那么在朋友失踪的此刻,为了朋友的妻子而出手杀人,程立一定都不后悔。 他转过身,向波娃走过去。忽然鼻子轻轻抽动,隐隐约约之间,觉得有些奇怪。 刚刚才在这屋子里杀了两个人,屋内本应满是血腥气才对。但为什么现在,自己似乎根本嗅不到血腥气息,反倒有一阵阵类似于胭脂般的气味,不断扑入鼻端? 念头一闪而逝,程立的脚步没有停止,径自走到波娃身前。 纵然已经脱离了那两名侏儒的魔掌,但看起来,波娃似乎仍在地狱之中徘徊。她躺在铺于地面的兽皮之上,整个人都已完全虚脱。眼白上翻,嘴角还流着白沫。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颤抖。以至于让光滑柔软的皮肤,每一寸都起了战栗。 她不是雪烟霞,不是程立的妻子。她属于班察巴那。可是看见她这样子,程立的心也同样在刺痛。在这一瞬间,程立几乎忘了她是女人,忘了她身上的衣物,就和初生婴儿差不多。这一瞬间,在程立心目中,她只不过是名受尽摧残折磨的可怜人。 屋里有一盆水,一条毛巾。程立用毛巾温水,轻轻替她拭去嘴角的白沫。可是,就在这时候,波娃忽然微微睁开一丝眼眸,喉咙里随之发出种奇异而销/魂的呻/吟。 那具对于世间任何男人,都活像毒药般强烈诱惑的身体,应声开始扭动。俨然扭出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就像是在配合着生命中某种神秘的节奏,每一个节奏,都踩在生与死之间,那一线薄如剃刀边缘的间隙上。几乎可以将人类所有的情欲,都统统扭动出来。 她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却又偏偏显得那么凄艳而神秘。就仿佛一位从九天之上被谪降下来,迷失在某一处蛮荒沼泽中的仙女。 能忍受这种扭动的男人,世上几乎绝无仅有。幸好程立就是那极少数当中的一人。反而他尽量不去看她。准备找样东西,盖住她的身子。 偏偏还未等他行动,波娃便突然坐起来,伸手紧紧抱住了程立。抱得好紧好紧,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那样。 程立不忍心推开她,但又不能不推开她。于是他推了,然后又立刻缩回了手。 在女人身上,不能被男人推的地方有很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去推的,一定是那种地方。 波娃的身子好烫,就像着了火。她的心也跳得好快好快。在她的呼吸当中,竟然也带着那种像胭脂般的气息,一口口都喷上了程立的脸庞。 程立马上明白了。那两个侏儒,为什么要用那种酒来灌她?就因为这种酒能令人迷醉,完全失去理性,变成只剩下某种原始冲动的野兽! 可惜,就在程立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同样被迷醉了。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那种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变化。 然后,程立的理智便崩溃了。因为波娃已经活像蛇一样,用自己扭动的身子缠住了他,绞住了他,将他引导入罪恶的最深渊。 155:最难堪的时刻 欲望、激情、罪恶、错误…… 漫漫长夜将尽。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经成为过去。 窗纸发白,四下仍然寂无人声。铺垫于地板的兽皮上,程立默然呆坐。眉宇间找不到什么表情,甚至眼眸里也是一片空洞。如果要形容他现在这个状态的话,那么有四个字,是再合适不过了。那就是:神不守舍。 为什么如此神不守舍?是不是因为他的良知正在复苏,所以感到懊悔和痛苦?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只要程立还有一点点良知,那么他都绝对应该感到懊悔,绝对应该觉得痛苦。 班察巴那虽然和程立一样,都是琉璃之争的参与者。但某一方面来说,他也可以算是程立的朋友了。 波娃是班察巴那的女人。虽然这位五花箭神自己从未开口说过。但从各种小细节方面都能够看得出,班察巴那与波娃之间的感情,就和程立与雪烟霞的感情完全一致,没有半分逊色。 可是现在呢?雪烟霞被掳去,班察巴那为了救回她而下落不明。程立却又在干什么?他在波娃的身边,搂住了自己朋友最爱的女人,和她一起进入那罪恶的,却同时又充斥了极乐的深渊。 纵然如今激情已经过去,可是波娃仍在程立的身畔。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以及激情平复后那种温柔满足的宁静。 这种愉快和宁静,本来总是能令一个男人,不惜牺牲一切去换取的。但现在…… 或许,程立只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 天色越来越亮了。天地之间,依旧一片宁静。程立也好,波娃也罢,谁都没有动,就仿佛他们都已经化为一尊石像。 波娃也已经醒了。但她仍然躺在兽皮上,一动不动。甚至乎,连回头去看看程立,似乎也都不敢。就仿佛,她生怕对方眼中的表情,会刺伤自己。同样地,也害怕自己眼中的表情,会刺伤对方。 因为他们都无法忘记昨夜的事情。那种激情、那种缠绵,本来就是很难忘得了的。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所以他们完全感觉不知所措。 雪烟霞在哪里?班察巴那在哪里?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失踪,再也不会出现了?如果他们回来,那程立和波娃要怎么对待他们?而如果……如果他们不能回来了,整座孤独山庄只剩下程立和波娃两人的话,他们是不是应该顺理成章地结合在一起? 心乱如麻!当真丝毫不差。此时此刻,两人的心绪,就是一大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线。相互纠缠着,根本分不开。 可是,就在他们两人都无比矛盾纠结的这个时候,石屋之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石屋的门板被一把推开。有股爽朗笑声,也随之传入石屋之内。 “程兄弟,你回来了?你成功了!哈哈~波娃,我们……” 说话声突然从中截断,笑容也一下子凝固。全身上下衣衫破烂,兼且染上了斑斑血迹。好几处伤口都深可见骨的班察巴那,仿佛霎时间也变成了一尊雕像。 不但是班察巴那,还有雪烟霞。此刻她面庞上的表情,同样也难看到了极点。眼眸之中除去震惊和怨恨之外,还有强烈的痛苦,以及最深沉的失望。 相比起前两者,更让程立感到懊悔和难受的,始终还是后两者。在班察巴那和雪烟霞的目光下,程立的心不断往下沉,血液也同时沉下。片刻之间,他全身都已冰冷。 班察巴那和雪烟霞,正在看着他和波娃。从头看到脚,再从脚尖看到他们的眼睛。然后又慢慢地,看向这简陋石屋里的一切。 事情本来就不复杂。任何一名稍微有点经验的成年人,只要往屋子里看上一眼,立刻便能够明白,这里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了。顶多就是事情发生的原因以及结果,可能会稍有偏差。但这件事情的本身,却肯定不会有错了。 既然这件事本身没有错,那么无论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都已经无关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有这件事本事。 波娃颤抖起来。她身上并没有多少衣物。但其实她以前也并不是没有给人看过。无论男人女人,都看过。而且,眼前这两人,一个还是自己的丈夫,另一个则可以算是自己的好闺蜜。假如换了另一个处境的话,被他们这样看,波娃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堪。 但现在,波娃却无论如何都受不了。此时此刻,她只想从这里冲出去,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然后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一直埋到天荒地老。 波娃并不怕死,可是这世上有些事,却远远比死更可怕。 就在这时候,程立站起来了。他走过一步,挡在波娃身前,让班察巴那的目光,让雪烟霞的目光,仅仅只能落在自己一人身上。 雪烟霞的目光动了动,名为“怨愤”的成份,立刻显著增加。班察巴那的眼眸里,却仿佛燃起了某种奇异的火焰。他忽然开口道:“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人是朋友。” 程立目光垂下,似乎不敢正视班察巴那。但仍吃力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班察巴那咬牙道:“天诛地灭那两名老儿,劫走了雪仙子。为了你我之间的友情,我不惜抛下自己的妻子,去救你的妻子。” 程立默然叹息,缓缓道:“是的,我看见了。” 班察巴那双眼中的火焰更炽烈,厉声道:“可是你呢?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作是朋友?” 程立叹道:“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 班察巴那凝声追问道:“那么,朋友生死未卜,你却搂着朋友的老婆在床单上滚。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 程立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班察巴那很明显并未打算放过他。五花箭神疾言厉色,追问道:“好吧,就算你不把我当做朋友。其实我也没什么怨言。毕竟,我们相识的时间还是太短。所以我不怪你。 可是你的妻子呢?在你抱着别人的妻子尽情享乐时,你究竟有没有想过,雪仙子知道了这种事之后,到底会有多么难过?你又有没有想过,这是对自己妻子的背叛?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她?” 程立仍然只有苦笑。除去苦笑之外,他仿佛再不懂得做其他任反应了。 班察巴那深深吸一口气,陡然向后退开两步,一把抄起了自己的那张弓。弯弓搭箭,把箭头对准了程立。他高声大呼道:“程立,拔你的刀!你给予我的这份耻辱,只能以鲜血才能清洗。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来吧,今天能活着从这屋子里走出去的人,只有一个!” 156:还未开始,已将过去 程立没有拔刀。 事情的对错经过,完全一目了然。是程立辜负了班察巴那,而不是班察巴那辜负了程立。所以,程立怎么可能拔刀?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是枭雄和奸雄才能说得出来的话,办得出来的事。而程立既不是枭雄,更不是奸雄。他的心,始终向往着光明与希望,依旧能够分得清何为对,何为错。 班察巴那却更愤怒。因为在他看来,程立的犹豫和迟疑,俨然是对自己更加严重的一种侮辱。他大声叫道:“程立,你为什么不肯拔刀?难道你是个懦夫,只敢做不敢认?” 程立沉默着,用力紧握着刀柄,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把刀拔出来,更不用说要斩向班察巴那了。到最后,他唯一所做的事,便只是摇了摇头。 “懦夫!当真是不折不扣的懦夫!班察巴那简直瞎了眼,才会想要和你做朋友。呸,像你这种懦夫,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做班察巴那的朋友,更没有资格做雪仙子的丈夫!” 班察巴那放声狂笑,笑声却比哭更难听:“雪仙子,看见了吗?这就是妳精心挑选,准备付托终身的男人。哈哈,侮辱了别人的妻子,却竟然连拔刀相向,了断恩仇都不敢。这样的人,简直比狗都不如!就是地上一滩烂泥!” 雪烟霞娇躯颤抖着,面色变得铁青。突然间,她用尽几乎所有力气,大声叫道:“拔刀!程立,你还是个男人的话,那就拔刀!我宁愿看见你是个贪新忘旧,忘恩负义的卑鄙之徒,也绝不愿意看见你成为别人眼中的懦夫!” 程立沉默着,依然摇了摇头。刀始终在鞘中,没有拔出来哪怕一寸。 雪烟霞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甚至近乎于熄灭。她凄然笑道:“好,好,好!我雪烟霞挑中作为终生依靠的,原来就是这样一名没担当的懦夫。当真……太好了。” 仿佛当真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可笑之事一样。雪烟霞越笑越疯狂,甚至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于是,她就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去擦拭眼睛。 然后,雪烟霞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便突然泌出了殷红的鲜血。可是她并不在乎,反而嘶声大呼道:“程立!哪怕我这双眼睛瞎了,今生今世,我永远也不要再看见你!” 呼声之中,雪烟霞的嘴角也沁出鲜血。于是,她用手帕去擦嘴。 “我早就知道了。你和那个波斯女奴在乱搞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男人总是花心的,所以我忍了。可是我却想不到,一个波斯女奴还不够你享受,又搞上了那**!而且,你还这样维护她!” 雪烟霞开始咳嗽,而且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她惨笑着咳嗽道:“好,既然你这么维护那个**,那么我成全你们好了。哈哈,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生活到天荒地……” 最后的一个“老”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可是雪烟霞的咽喉,仿佛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开始扭曲,鲜血也随之淌下。却并非鲜红的颜色,而是一片惨碧。 然后,她便倒了下去,带着一种可怕的铁青色倒下,再也不动了。 程立看着她倒下去,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紧握着刀柄的手,坚定如磐石,依旧丝纹不动。 “雪姐姐,我对不起妳。班察巴那,我对不起你。程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波娃同样惨笑着站起,手里还拿着半截精光闪烁的断剑。 这是之前那两名侏儒的其中之一,所拿着的武器。虽然已经断了,只剩下半截。但仍然算得上是件利器,足以杀人。 杀什么人?波娃是名柔弱的女子,无论别人怎么对待她,她都只会逆来顺受,根本连反抗的想法都不会有。所以她唯一能够伤害的对象,便只有她自己。 没有半分迟疑,波娃提起断剑,在自己咽喉上一抹。吹毛断发的锋利剑刃,立刻切断了她的咽喉。殷红血箭如泉水般激烈喷涌上高空,然后又重重落下。最终像雨水一般,洒在波娃自己的身上。 “死了,她们都死了。全是因为你,所以她们才会死。” 班察巴那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程立!她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你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活着?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 程立迟疑着,挣扎着,但终究还是抬起了头,正视着班察巴那。 然后他便看见了班察巴那眼眸中的两点鬼火。 这两点幽幽跳动的鬼火,仿佛有种奇异的吸引力,不但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甚至还把她的整个人都吸住。就像是铁钉遇到了磁石一样。 程立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身体里的力量,仿佛已经被这两点鬼火燃尽。他应该是要挣扎,要摆脱的。但看来,即使已经用尽全力,他仍然摆脱不了,只能任凭自己的灵魂不断往下沉,沉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忽然间,班察巴那缓缓道:“你既然不愿拔刀,那么便抛开它。” 他的声音里,仿佛也带着某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程立握刀的手已不再稳定,整个人都似已在发抖。 班察巴那慢慢道:“我明白的。你也很痛苦。所以,何必再挣扎?何必再受苦?只要一松手,所有的痛苦就完全过去了。放手吧,放手吧……” 死人当然不会再有任何痛苦。只要一放手,立刻就可以得到解脱。这实在太简单,太轻松了。所以程立握刀的手,已经渐渐在放松。 这一战还未真正开始,却已将过去。班察巴那已不必再出手。 藏地的五花箭神,有五支百发百中的,锋利无比的神箭。一支坚强如金,一支温柔如春,一支娇媚如花,一支热烈如火,一支尖锐如锥。一箭射出,就能直击人心。 可是即使是班察巴那自己,也已经想不起来。这五支神箭究竟有多久,不曾真正射出去了? 不是不能,是不必。多年来,班察巴那从未与人苦斗死战。因为他已学会了更容易的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对方击倒。 这一次也不例外,班察巴那知道,自己赢定了。而程立,也死定了。 157:只有你能够办得到的事 班察巴那是五花箭神,以箭成名。可是,从很久之前开始,班察巴那便已经发现,还有另一种武器,可以比自己的箭更加省时省力,而且同样有效。 所以久而久之,班察巴那便把自己绝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这件新武器之上,反而忽略了自己赖以成名的箭。 毫无疑问,这件新武器,就是一条近路。一条可以从最短距离到达目的地的近路。既然最终目的地都是一样的。那么又何必费心费力,满身大汗地去走那条难走的正道呢? 可是班察巴那终究还是错了。因为正路虽远,却一马平川,中途绝不会有什么隐藏的陷坑。而近路虽短,却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踩中陷阱,摔得粉身碎骨。 白驹过隙之际,程立本来已经放松了握刀的手。可是突然之间,五指猛地一紧,又再牢牢握住了刀柄。下个刹那,刀光一闪,飞击而来。 “九曜斩”——分金! 这一刀,并不以任何变化花俏而见长,只是绝对快,绝对准,绝对集中。简单,迅速,确实,有效。这就是刀道的最基本,也是刀道的精华所在。 高手相争,只要有一点错误,就必定是致命的错误。班察巴那已经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都集中在自己双眼之上,并且自以为控制了全局。只可惜,眼睛并不是武器。 无论多么可怕的眼睛,也绝对无法抵挡得住这雷霆闪电般的一刀。 弹指刹那,班察巴那及时醒悟过来,挥动长弓,企图挡住九曜。但他的手臂才刚抬起,刀锋已经从弓弦之下穿过,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抹,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红丝。 班察巴那的脸立刻扭曲,眼睛也随之凸出。眼眸之内的鬼火,更早已熄灭。浑身上下所有肌肉的力气,都仿佛已经透过那条细细的红丝,彻底泄漏殆尽。 五花箭神的神弓,以及五支黄金利箭,全部脱离了主人的手,噼里啪啦,跌得遍地都是。班察巴那踉跄着向后倒退两步,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去。一双凸出的眼睛死死盯着程立,可是只在呼吸之后,目光之中的震惊、恐惧、愤怒、怨怼、仇恨……所有的一切负面情绪,都逐渐消失。最终,便只剩下了一片释然之后的苦笑。 “涅槃!从生死轮回之中抽身脱离,看破一切梦中虚假不实的能力,程立,我的朋友。看来你已经拥有了。” 程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算完全拥有,朋友。正如你之前告诉我的一样,只是在情与欲到达最激烈的高峰时刻,身心彻底忘我忘形之际,在那么一瞬间,因为生与死的界限变得极度模糊,所以才短暂进入类似的境界,得以看破那一切的虚实而已。” 班察巴那立刻明白了。他苦笑道:“乐空双运。没想到……朋友,真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到达这个境界。尽管不是涅槃,可是……也十分难得了。事实上,我之前和你说起的时候,也根本没指望过,你真能以乐空双运,看透一切的虚假。” 程立平静地道:“是的,我自己也没想到。但千真万确,我确实看透了。只可惜,那只是一瞬间,并没有持续太久。而且能够看得透,与能够超越,也属于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我仍然在这里。” 班察巴那发出一种又像哭,又像笑的古怪声音。然后他喘息着道:“那么说,你从一开始,已经知道这是个陷阱?” 程立颌首道:“不错。从看破虚假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明白了。你和霞娘一起消失,是刻意安排的。山庄里所有人消失,是刻意安排的。波娃被留在这里,然后有人来侵犯她,是刻意安排的。最后,你和霞娘一起回来,霞娘自杀,波娃也自杀,都是刻意安排的。搞这么多东西,无非是要动摇我的心,好让你可以轻易击败我,完成这个轮回,对不对?” 班察巴那惨笑道:“不错……咳咳……一点也不错。果然都被你看破了。难怪,哈哈哈~难怪你居然看着她们死在面前,也无动于衷。只因为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哈哈哈~~” 程立叹了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班察巴那,道:“如果说这一方天地,确实有所谓‘天道眷顾之子’的话,那么他并不是宁不群,而是你,五花箭神。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以你的武功,本不必用这种邪魔外道的法子来对付我。直接射出你的黄金利箭,至少也有五成机会可以杀我的。” 班察巴那一双眼睛,空荡荡地凝视着远方,慢慢道:“我本来的确不必用这种法子。只不过,一个人若是已学会了容易的法子求胜,就不愿再费力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里也充满了悔恨。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胜利是绝没有捷径和侥幸可言的。想要得胜,就一定要付出艰辛的代价。 程立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能脱出这个不断循环的轮回,那为什么,你始终要坚持留在这里呢?” 班察巴那苦笑道:“因为我才是那个懦夫。留在这里,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之后,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对于外面的真实世界,我甚至已经觉得畏惧。 我甚至不敢想象,假如当真从这里出去之后,真实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才配合着‘天道’,一次又一次地循环着这个死亡游戏……哈哈~程立,你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你办到了无数人都办不到的事。或许,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能够从这幻境中脱离出去的人。” 程立凝声道:“只是或许?” 班察巴那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只是或许。因为在这个世界中,还有两名天道的化身存在。他们才是支撑着这个世界的最后支柱。 假如说这个世界是囚笼,他们就是狱卒。只要他们依旧存在,即使你已经集合了八把琉璃钥匙,也无法真正脱离。我……我之所以选择留下,也是因为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们。可是……可是……” 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烛,陡然“嘭~”地回光返照,爆发出最后的光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催动着班察巴那已经衰弱之极的身体。他一把抓住程立的手,声嘶力竭,做出最后的呼喊。 “去!去击倒天道使者,打破囚笼,夺取真正的琉璃宝藏!完成我们都无法办到的事,回归真实的世界吧!只有你可以,只有你!一切,统统都交给你了!” 话声未落,胸膛上的红丝陡然裂开,把班察巴那一分为二。两截残躯“呯~”重重坠落地下,再也不动了。 158:无尽虚空 碧光闪耀,最后一把属于班察巴那所有的琉璃钥匙,冉冉腾空。同时,属于程立所有的钥匙,也急不及待地扑出来,和最后一把钥匙相互紧贴,开始了最后一次的融合。 片刻之后,融合结束。完成了终极蜕变的琉璃钥匙,就似一块巨大的绿翡翠,又似是前所未见的碧绿钻石,悬浮半空,熠熠生辉。 程立深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伸手握住了钥匙。霎时间,汹涌澎湃的意识洪流,再度灌输进脑海之中。 班察巴那是藏人,而且虔诚信仰着藏地特有的宗教——金刚宗。所在他的意识之中,也存在着大量关于金刚乘所特有的修炼法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六大成就法”。 用中原的话来说,就是金刚宗至高无上的六大神功。包括拙火法、幻身法、光明法、梦境法、中阴法、迁识法。据说修炼到最高境界时,便能摆脱轮回,得证涅槃。班察巴那所修炼的,正是六成就法中最基础的拙火法,又称灵热成就。同时,也是一种“乐空双运”的法门。正是借助情欲的力量进行修持。最终得以观破虚妄,窥见天地原相。 弹指刹那,溶化与吸收结束。程立猛然睁开眼睛,目光之中,陡然有无数个细小符号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这些符号仿佛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奇异能力,以至于目光所至之处…… 一切事物,都开始破灭、崩解、被抹消。 首先,就是班察巴那的遗体。紧接着,是雪烟霞,是波娃。他们全都“沙~”地一下子,突然化为飞灰,然后散碎于虚空之中。 再接着,则是地板、墙壁、屋顶……整座石屋,就在顷刻间彻底不复存在。程立的目光,也随着障碍物消失,一直向外延伸。 花草树木,山岭湖泊,飞禽走兽……组成这方天地所需要的一切,不管是活物抑或死物,统统都好像用铅笔画在白纸上的图画,而程立的目光就是橡皮擦。目光一扫,便等于橡皮擦的一刷。所有图案全被刷掉。让白纸重新恢复为一片空白。 仅仅片刻之后,曾经被命名为孤独山庄的这方天地,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虚空。程立则悬浮在这片虚空之中,宛若神祗。 程立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神祗。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祗的话,那么,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存在,或许才是真正的神。 程立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出来吧。这场噩梦,现在应该来一个真正的了断了。” 话声响起,先前整座孤独山庄崩溃分解之后,所消散的黑色灰烬,又再应声而动。伴随着一股小小的旋风,相互卷动聚集。顷刻,两团灰烬再度凝聚为人形。一阵闪光之后,赫然化为朱衣绿袍两名老人。 但这并非就是最终结果。紧接着,两名老人也相互贴近,合而为一。又是一阵光芒闪烁,两名老人竟变成了——孤独侯! 程立怔了怔,叹道“是你!原来是你。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了,这是孤独山庄,那么山庄主人假如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孤独侯微微一笑,道:“确实是我。什么神秘的山庄之主,根本不存在。自始至终,这山庄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但庄主是我,天诛地灭两人也都是我。一切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程立鼓掌道:“这出戏演得很好,很精彩。但再精彩的戏,终究已经演完,也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孤独侯微笑道:“落幕?不,我不会允许。因为这里是我的天地。我要让这个有趣的游戏一遍又一遍地玩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程立缓缓道:“不,这里不是你的天地。严格说起来,你也只是这方天地的代行人而已。我已经都记起来了。琉璃宝刀,六十年一现江湖。得刀者皆天下无敌。 第一个甲子,得刀者是‘神州王’辰惊涛。第二个甲子,得刀者是‘刀圣’乐笙歌。第三个甲子,得刀者为‘孤独侯’公山上卿。他们都曾经成功战胜了你,得到一部分的琉璃宝藏,然后从这里离开。现在轮到我了,我就是第四人。” “孤独侯”面色一变,阴沉沉道:“胡说八道。我就是孤独侯,又哪里再来第二个孤独侯了?” 程立淡淡道:“你不是孤独侯。严格说起来,你甚至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仅仅是一段意识而已。正因为你只是一段意识,所以你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外貌。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是你从真正的孤独侯哪里,盗取过来的而已。” “孤独侯”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好吧,你确实已经知道了许多。但即使知道了,那又如何?你并没有真正超脱,所以你仍在这里。而这里却是我的地盘,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我更熟悉这里的规则。在这里战斗,胜利者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程立缓缓道:“今天之前,你这番话没有错。今天之后,我会证实,你这番话不再正确。” “孤独侯”不屑笑道:“不要以为自己集合了八个人的力量于一身,就有多么了不起。琉璃宝藏之争,已经持续了你想象不到的漫长岁月。每进行一次这种轮回游戏,我都会从中吸收到新的经验,新的知识。 然后,在这漫长岁月里,我不断把这些信息进行融合整理。最后所得到的结果……” “孤独侯”嘴角微往上牵,陡然提起右手。刹那间,他整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变成了紫红色,然后凭空一击。 虚空之中,除去程立和“孤独侯”二人之外,便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可是“孤独侯”这一击,却仿佛震撼了整个空间。霎时间,空间出现了极明显的震动摇撼,仿佛连无边虚空,也承受不住这一击。 宁不群、宇文鹤、顾道人、墨七星、姜断弦、班察巴那、还有“孤独侯”等合共七人的记忆,尽在程立识海之中。所以此刻他对于江湖中各种秘闻轶事,可谓尽数了然于胸。所以骤然看见“孤独侯”表现出这一掌,程立当即目光一凝,低声喝道:“这是……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159: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一枪爆头》159: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0:世界的规则 顷刻之间,“孤独侯”他“轰隆~轰隆~”地,接连撞碎了十多根岩石,好不容易才止住去势,颓然顿坐在地上。被打碎的鼻子横在面庞上,五官也因此激烈扭曲,呈现出一派极可笑的表情。 “孤独侯”挣扎着奋力坐起,嘶声喊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样强的?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是孤独侯!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败!” 程立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凝声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在这个世界里,更加如此。世界的主宰?可笑。连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你都已经遗忘。还谈什么主宰?所以不是孤独侯的‘孤独侯’,做好准备,迎接你最终极的失败吧。” “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究竟是什么?” “孤独侯”神色茫然。一时之间,竟流露出满腔不知所措。突然间,他目光一凝,失声道:“对了,思想!关键就在于思想!在于精神!在于灵魂!” “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 程立讽刺地笑了笑:“这个虚假的世界,其实并不存在任何实在的事物。进入这个世界的,也不是我们的身体,只是精神。也正因为这个缘故,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才能得到所谓的长生不老。 人类的大脑,是十分奇妙的。假如我们无法看破这个虚假的世界,那么潜意识中,我们便会认为一切都是真的。在这个虚假世界里,假如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受伤,那么这伤势就会反应在真实的身体上,从而导致真的受伤。如果潜意识里认为伤势足以致命,那么大脑就会自己杀死自己。 可是,对于看破了世界真相的人来说,纵然还不能脱离,却已经可以不再受任何外来假象影响。不管你的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究竟有多么厉害也罢。只要我的意志足够坚定,那么我就能决定一切。 我相信自己不会受伤,所以你便绝对伤不了我。我相信自己可以比闪电更快,就一定比闪电更快。一切都有意志去决定。 可是你呢?你根本不是人,只是一段程式,一些逻辑思维,一种机械衍生出来的意念。所以你根本没有所谓的‘精神’。更加谈不上什么坚定不坚定。也就是说,你的上限早已经被决定了,不会减少,但也没机会提高。所以……” 程立顿了顿,凝声道:“这一战,你绝对没有机会赢,就连一丝一毫机会都没有。” “……说得好!说得再好不过了。” “孤独侯”缓缓站起,被打歪的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他神色阴沉,恶狠狠道:“我不是真正的人,所以我的上限已经被固定。但你又怎么能够肯定,自己的上限一定可以比我更高? 哼,人始终是人,永远都是软弱的。受伤,就会痛苦。被打击,就会动摇。哪怕再怎么告诉自己一切都属于虚假,可是到头来,你也只会逐渐丧失对自己的信心,彻底屈服!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者,依然是我!” 程立嘿声轻哼:“我们都认为自己没有失败的理由。但胜利者最终也只有一人。所以,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让事实决定一切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恐惧吧!动摇吧!然后,承认自己的失败吧!” 放声狂笑陡变嘶吼咆哮,“孤独侯”的身体外表,陡然活像蛇儿蜕皮一样,绽现出无数裂纹,然后整个外壳都龟裂破碎,片片随风消散。卸除伪装,“孤独侯”赫然暴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俨然是一头白发如瀑,浑身皮肤呈现鲜血般赤红,青面獠牙的恐怖恶鬼! 嘶声狂吼当中,地面应声迸裂。无数被烧焦的干尸,赫然从鲜血熔岩当中蹒跚爬上,同时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扑上,哀嚎着伸出双手。那无数双干枯焦黑的手爪,赫然就像铁铸的一样,牢牢焊接在程立身上,无论再怎么挣扎,都甩之不脱。 “杀!杀!杀啊啊啊啊~~~” 咆哮怒吼当中,“孤独侯”猛然腾空飞跃,如同一道赤红闪电划破天际,瞬间驾临于程立头顶。天愁地惨大泣血剑,以及天诛地灭大斩魄刀,两绝齐施,疯狂怒斩。无论速度、力量、抑或气势,全部以十倍提升!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厉声断喝,震退那无数纠缠不清的焦黑干尸,挥刀迎战。“当~”一下刺耳震响爆发,三件兵器悍然交击,大片灿烂火花四散纷飞。程立身形微沉,竟被对方这刀剑齐施的一击,撞得双足陷地三寸。 “孤独侯”的真正威力苏醒。那份恐怖压迫的感觉,强烈得直教人为之心寒。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刚刚开始! 战战战战战!杀心炽盛,恨火怒燃,再化万千杀招,厉进酣战!“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火拼“九曜斩”。但听战声起落,剑影刀光,此起彼伏,铿锵不绝。双方狠招凶式,同样逾见张狂。就如猛兽獠牙利爪,不断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坚定信念作用之下,纵然伤势再重,同样顷刻恢复。岩浆无碍,干尸无妨,哪怕身中对方千刀万剑,却只会更催坚心悍劲,紧迫一线生死! 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程立和“孤独侯”这两个存在,同时化身无穷战意,意识中别无他想。只剩余同一个念头:击杀敌人! 刀凶剑狠,刀狂剑莽,刀险剑危。速度、力量、技巧、气势、战意!双方也无限制地不断提升。这是纯粹精神力的比拼。所谓的界限,并不存在。只要能足够坚定地相信自己,那么自己想要多强,就能有多强!终于…… 胜负之势终将决出。“孤独侯”口吐勾魂摄魄的大催魂音,把速度催发至极限,俨然弃刀取剑。人剑合一,化身为流光霹雳,疯狂冲杀。 一瞬间,程立竟然也追不上这种几乎能够媲美思想的超神速。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大泣血剑竟一下子深深刺进他的胸膛,穿心而过! 程立的思想,登时为之停顿。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 161:不需要奇迹 惊雷一霎,“独孤侯”的致命一剑,悍然穿胸而过。程立的心脏,程立的思想,甚至程立的整个世界,也立即为之——彻底停顿。 确实,这是虚假的世界,一切并不真实。然而,超过极限的精神打击,仍会对大脑造成致命冲击。一旦大脑认定自己确实受到了伤害,那么,这种伤害便会切实反应到肉身之上。最终导致真正的死亡。 在程立前所未有的强烈压力下,“孤独侯”也同样被逼迫着,发挥出了自己最大限度的力量。这穿心一剑,已经是他最快最强,发挥得最淋漓尽致的一击。“孤独侯”相信,没有任何存在,可以承受得住自己这一击而不死!除非…… 有奇迹出现!? 不,不需要奇迹。因为人类的真正潜能,劫者的真正极限,便绝不是一段冷冰冰的程序,绝不是一堆机械死板的意识集合体,所能够理解得了的。 一弹指间,为六十刹那。刹那之际,本来已经沉寂的思想,赫然再度恢复运转。一度停止跳动的心脏,也重新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强力活动。“嘭呯~嘭呯~嘭呯~”力量!无法想像的强大力量,犹如百川汇海,源源不绝地灌注进入程立体内。 “死亡。肉身死亡的话,人类会剩余灵魂独立存在。那么,假如灵魂也消亡的话,究竟会怎么样呢?永远消失,就像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世界上一样?幸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会有机会知道。因为在这场战争之中,我已经掌握了最后的胜利法则。” 双目圆睁,精光暴绽。程立右臂一圈,赫然死死绞住了“孤独侯”的大泣血剑,让他再也无法后退与闪避。 连最终的必杀一击,竟然也不能打倒程立。“孤独侯”首度流露出惊惶恐惧之色,他拼命挣扎,嘶声狂吼着企图摆脱钳制。可是…… 这是意志力的比拼,谁的精神足够坚定,谁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程立的精神,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超越了“孤独侯”。他的力量,也随之无限制地暴升,根本没有任何界限可言。与之相比之下,“孤独侯”的力量,赫然已经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渺小得很有几分可笑! 双眉同时向上一挑,程立断声喝道:“怪物,你的死期到了!给我——消失吧!” 喝声未落,“九曜”化作雷霆霹雳,一击斩下。“嚓~”轻声响过,“孤独侯”从头至脚,赫然被一刀两断,平分为整齐两半。 恐惧、愤怒、震撼、惶恐、不甘、不忿、无奈、怨恨……各种各样,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同时浮现于“孤独侯”眼眸之中,他张开嘴巴,似乎仍然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个瞬间,他的身体已经片片粉碎,彻底化为飞灰。 “咻~” 怪物消亡的瞬间。强烈白光凭空绽放,赫然形成了一道通往不知名世界的大门。无数白色光点争先恐后,从大门之内向外蜂拥而出。每一点光点,都隐约拥有一张面孔。 刹那间,程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是伊莎美,是雪子,是千代,是波娃,是班察巴那,是墨七星、姜断弦、宁不群、巴山顾道人、宇文鹤……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面孔。程立或者觉得有些眼熟,也或者觉得完全陌生。但纵然不知其名,程立却仍然明白,他们究竟都是什么。 是精神意识的集合体,又或者说得直白一点,是灵魂。琉璃宝藏之争,也不知道已经进行过多少次。每一次战争中的失败者,其灵魂都会被吸收,被禁锢,永生永世被囚禁于“孤独侯”的体内,无法得到解脱,相当于永堕无间地狱,苦受万劫折磨。 可是现在,“孤独侯”已经消亡。禁锢这些灵魂的囚笼,也不复存在。所有囚徒都得到了解脱和释放,再不必遭受无间之苦。 崩溃消散的,并不仅仅是灵魂囚笼。随着“孤独侯”的消失,整个流淌着熔岩与火焰的空间,也无法再继续维持。巨大的白光同时向四面八方扩散,所过之处,一切都不复存在,重新回归虚无。到最后,甚至连那白茫茫的一片,也都没有了。只剩下黑暗,无穷无尽的,最为绝对彻底的黑暗。 高涨至极点的精神,在黑暗中逐渐回落。程立沉浸在黑暗之中,一时之间,俨然昏昏欲睡。意识不断滑落黑暗的最深渊。可是突然之间…… 一点碧光亮起,照亮了整片黑暗空间。紧接着,又是第二点,第三点。三点碧光当中,同时显现出一道人形,分别向程立展现出笑容。 “恭喜恭喜。程立小友,恭喜你成功通过了这恒古以来,从未有人能够真正通过的难关考验啊。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托你的福,终于得到自由啦。” 本来已经逐渐沉寂的意识,突然间便因为这三点碧光芒,因为这说话的声音,从而重新苏醒过来。程立睁开眼睛,向碧光中的人影观望。 碧光中的第一道人影,是一名仪容修饰得极干净整洁,衣着也颇为华丽的中年人。他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神情虽然懒散,但那种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味道,却说不出的令人喜欢。年纪虽然已经不小,但那种仪容丰姿,依旧足以令天下女子为之心折。 碧光中的第二道人影,却是名落魄汉子。他身材虽很高,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可惜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来很是憔悴。面上更终年都带着病容,而且还不时弯下腰咳嗽。但他的目光,依旧亮得像是秋夜的寒星。 碧光中的第三道人影……第三道人影,在程立眼中看来,可谓最熟悉不过了。他身穿华衣,头戴高冠,肤色如玉,十指纤纤宛如女子。年纪着实不轻了气质却**而高贵,俨然有帝王气象正是“孤独侯”——公山上卿。 一瞬间,程立几乎便产生了动摇,还以为之前那头怪物又复活过来了。但紧接着,他便已经醒悟过来。脱口道:“孤独侯?你才是真正的孤独侯!并不是那怪物模拟出来的。既然如此,那么,这位就是‘刀圣’乐笙歌乐前辈。这位应该是‘神州王’辰惊涛辰前辈了。” 162:临别馈赠 “哈哈~程小友好眼力。正是我们啊。” 顷刻间,碧光中的三道人影,同时为之大笑。随即,三人又不约而同地抱拳,向程立深深一揖。正色道:“多谢小友。若无小友,我等势必在此永世沉沦,不得解脱。今后能重获自由,全拜小友之赐。还请小友莫要嫌弃,受我等一礼。” 程立微微一怔,摇头道:“不敢当。不过……我不明白。你们三位,不是曾经成功取得琉璃宝藏,然后顺利重返人世了吗?为什么你们现在还会在这里?” “神州王”辰惊涛叹道:“小友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当年,我们三人也曾经意外得到琉璃宝刀。以此为钥匙,进入宝藏所在之地。却不料就如同小友曾经经历过的那样,进入了孤独山庄的虚无世界。” “刀圣”乐笙歌接续道:“经历一场苦斗之后,我们击败了其余七名参与争夺宝藏的对手。可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属于虚假的真相,我们却未能看破。所以在最后关头,和宝藏守护者的争斗里,我们败了。” “孤独侯”公山上卿缓缓道:“我们虽然败了,但宝藏守护者也未能完全取得胜利。所以到最后,我们还是订立了一个协议,或者说形成了一个平衡。我们的灵魂,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永远留在这里。另一半则能够回到自己真实的身体之中,并且离开藏宝之地。只不过,必须带上守护者的分身。” 程立一惊,脱口道:“带上守护者的分身?这样说,当年三位前辈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 “神州王”辰惊涛苦笑道:“有很大一部分,都并非出自我们自己的意思,而是守护者的决定。” “刀圣”乐笙歌摇头道:“守护者不是人。虽然他极力对人进行模仿,但他的思想,始终和真正的人大有不同。所以很多时候,在他自己看来,觉得理所当然的决定,在世人眼中看来,便只会觉得是匪夷所思,甚至完全不可理喻。” “孤独侯”公山上卿苦笑道:“守护者自己是玩得爽快了。可怜由此酿成的种种苦果恶果,到头来却必须由我们自己来承受。唉~世人眼中看来,我们是纵横无敌,一切随心所欲的天外神龙。但其实又有谁知道,我们根本是三个身不由己的傀儡呢?” 程立缓缓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奇怪了。以三位前辈的心性,怎么会最终导致天大打乱,甚至改朝换代那么严重。原来……一切都是守护者在作祟。” “神州王”辰惊涛叹道:“正是如此。幸好,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得到小友帮助,我们三人也总算能够脱离囚笼,重新恢复自由。此恩此德,无以为报。唯有一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程小友不弃收下。” 话声当中,碧光中的三道人影,同时挥了挥手。三点碧光各自缓缓飘出,径自飞到程立面前。程立微微一怔,下意识伸手接过。却看见原来是三枚菱形碧玉。 “孤独侯”公山上卿微笑道:“琉璃宝藏之争的战场,虽然是一个虚假世界。但在这个世界里,仍然有属于真实的东西,那就是精神。 小友,之前你每击败一名对手,就得到对方的记忆和感悟,这些都是确实存在的。即使从这个虚假世界脱离出去,所收获的这些东西,也绝不会就此消失。” “刀圣”乐笙歌凝声道:“不但如此。在吸收和感悟的过程中,你的精神也能得到锻炼,从而得以壮大。” “神州王”辰惊涛凝声道:“肉身有极限,而精神没有极限。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力量,就存在于精神之中。程小友,这里三枚碧玉,就是我们多年以来,不断锻炼所凝结的精神力结晶。只要融合了它们,那么你的精神力量,相信将能强化至一个前无古人的地步。” “孤独侯”公山上卿道:“也只有精神里壮大至这个程度,你才有资格去掌握真正的琉璃宝藏。那是不可思议的,最伟大的,琉璃一族最神奇的造物。只要得到了它,就等于已经得到了整个世界。” “刀圣”乐笙歌微笑道:“除此以外,我们三人的毕生所学所悟,包括辰兄的‘沧浪六合’,我的飞刀,还有乐兄弟的‘大悲赋’,一切都在其中。相信对于小友,应该也能有一点用处吧。” 程立一怔,道:“大悲赋?那不是守护者所独创的绝学吗?” “孤独侯”公山上卿略带几分得意地道:“大悲赋确实是守护者的绝学。但之前只有六大绝学,而且一直未能统合,相互各自为政。任凭天赋再高者,也只能修炼其中一门绝学。 直至我进入虚无世界,再创‘天惊地动大玄黄诀’,把其余六大绝学统合,大悲赋才算真正成型。所以说起来,呵呵~我也算是大悲赋的半个作者了。” “神州王”辰惊涛道:“程小友,你的来历,与我们都不相同。你所修炼的力量,也和中原以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为根本脉络的武功截然有异。相比我们练武者的真气内力,更直指大道本源。但他山之石,仍可以攻玉。相信我们这些感悟,对于你日后的修炼,也能有一点用处吧。” 程立恭恭敬敬,抱拳行礼道:“三位前辈太客气了。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在下实在愧不敢当。临别在即,不知道三位是否还有什么心愿?假如有的话,那么我离开这里之后,当尽力替三位完成。” 碧光中的三道人影,相互对望一眼。各自轻轻叹息。“神州王”辰惊涛道:“我们三人虽然离世多年,但当初离去之前,倒也曾经留下了子嗣后代。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变得如何。” “刀圣”乐笙歌道:“程小友,你回返人世之后,假如有缘遇上了我们三人的子嗣后代,若他们有所需要,那么在不妨碍自身的前提下,便不妨出手帮上一把吧。” “孤独侯”公山上卿叹道:“倒也不求他们怎么大富大贵,怎么名动天下。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过上一辈子,能令我等三人的血脉在世间延续下去,此愿已足。” 程立点点头,郑重道:“我明白了。三位前辈请放心。你们的子嗣后裔,我一定会尽力照顾他们。” 碧光中三道人影同时为之一笑,道:“那就拜托小友了。时间已到,我等也该离开了。小友,他日有缘再见。” 话语方毕,碧光陡然暴盛,亮度增强至十倍,甚至百倍。程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以避免被强光所伤。紧接着,一阵虚实交错,恍如万花筒般梦幻迷离的怪异感觉强烈袭来。刹那间,程立竟似迷失其中。 163:苏醒 “嘶~~呼~~” 倒抽一口凉气,然后长长吐出。程立猛然睁开眼睛,首先所看见的,却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琉璃水晶。 程立定了定神,再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如同初生婴儿一样,躺在一具长方形的琉璃容器之内。或许更直截了当地说,是躺在一具水晶棺材里面。 水晶棺材之内,盛满了某种半透明的液体。浸泡于这些液体当中,令人感觉无比舒适,就仿佛又回归到了母亲怀抱里,回归到了尚未降临人世之前的那个时候。 婴儿在母亲怀内的时候,不需要用口鼻呼吸。因为婴儿身上的脐带,和母亲相互连接,直接由脐带供给婴儿成长所需要的一切氧气和养分。但如果是成年人浸泡在液体中,非得溺水导致窒息不可。 程立是成年人,不是婴儿。但他整具身体完全浸泡在液体中,同样没有任何不适。因为水晶棺材里,伸出了一具奇异口器,深深探入程立嘴巴里,直接和气管相连接,完全代替了脐带的作用。 不过,这样一具口器顶在嘴巴里,对于已经恢复清醒意识的程立来说,却感觉十分的别扭和不舒服。他用力挣扎着抬起手臂,撑住水晶棺材的顶盖,用力一顶。“喀~”轻响声中,棺材顶盖打开,本来满满充斥于棺材内的液体,也随之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顷刻之间,已经流失过半。 程立翻身坐起,用力把口器从自己嘴巴里拔出来。坐在棺材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然后抬起头,向四周观望。 触目所及之处,是一个极大的空间。最低限度,也和半个足球场相约。空间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翡翠琉璃柱子。柱子上有七彩光华,不断闪烁明灭。 无数具类似的水晶棺材,环绕着这根翡翠巨柱,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空间。每一具棺材里,都依稀沉睡着一个人。 显而易见,这无数具水晶棺材,都接受同一个终端的控制。正是这个终端,衍生出了“守护者”那名怪物。 程立长身站起,走到距离自己最近一具棺材旁边,透过透明的顶盖向里面张望。赫然看见了雪烟霞。 是小青的姐姐雪烟霞。也是白娘子雪烟霞,更是女娲一族的正统血裔雪烟霞,唯独不是程立的妻子雪烟霞。此时此刻,她仍紧闭双眸,浸泡在那种液体之中沉睡。显然一时之间,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程立苦笑了一下,下意识摇了摇头。梦境的虚无世界,亦真亦幻,亦虚亦实。而且为了增加真实感,还会对于进入梦境的人,进行各种设定和安排。 现在,程立唯一可以肯定的,便只是自己和雪烟霞确确实实,曾经一起进入了梦境之中。梦境中双方是夫妻的设定,雪烟霞也肯定还记得。 双方关系本来清清白白的,忽然发生了这么一个变故。实在令人尴尬。要知道,即使梦境之中一切皆属虚无。但在梦境中所经历的事,却绝不会就此被遗忘。那么…… 雪烟霞清醒过来之后,程立又该怎样和她继续相处呢? 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人只是稍微那么一想,已经觉得无比头痛了。程立苦笑着叹了口气,暂且把这个问题压后,然后走到其他水晶棺材旁边去查看。 于是,程立再次看见了宁不群、宇文鹤、巴山顾道人、姜断弦、墨七星、班察巴那、波娃、伊莎美、还有雪子和千代等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乍看之下,他们似乎只是睡着了,就和雪烟霞一样,仍然随时都可能苏醒。 但程立却知道,他们和雪烟霞是不同的。在梦境的虚无世界中,雪烟霞并未经历过死亡。所以她仍活着。但宁不群他们,却已经在梦境中被杀死了。此刻沉睡在水晶棺材之内的,仅仅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而已,再也不可能苏醒了。 忽然间,奇变陡生。一丝碧绿的颜色,从水晶棺材内壁的无数细孔中渗出,迅速把本来完全透明的液体也染成碧绿。浸泡在碧绿液体中的宁不群,宇文鹤,班察巴那等人,整具身体迅速溶化,然后和碧绿的液体相互融合。紧接着,水晶棺材里的排水功能启动,所有液体都在“洪~”的声音当中,被排放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剩下。 虽然明白沉浸在水晶棺材里面,其实都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但从生理角度来看,其实他们还是“活着”的。居然这么干净利落就被毁尸灭迹,实在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程立打了个寒颤,***步赶回雪烟霞所沉睡的棺材旁边,一把揪开顶盖,把雪烟霞抱起,然后迅速后退,直至远离水晶棺材为止。 双方身上都没有衣物,直接接触的话,实在太尴尬了。程立随手一挥,凝聚出缕缕黑气 ,分别缠绕上自己和雪烟霞的身体,以暗物质为彼此分别穿上一件黑色紧身衣。随即轻轻拍打着雪烟霞的脸庞,低声唤道:“雪姑娘,雪姑娘?醒醒,快醒醒。” 拍打了好几下,雪烟霞这才轻声**着,徐徐睁开眼眸。程立的面庞,立刻在第一时间便映入她的眼帘之内。迷迷糊糊之间,她随口道:“程郎,原来你没有死,也没有抛弃我。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呜呜~~” 激动的情绪突然涌上,雪烟霞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紧紧搂住程立的脖子,伏在他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什么没有死?什么没有抛弃她?一时之间,程立俨然活像丈二金刚,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这个时候,雪烟霞正处于最为脆弱的状态中,还是稍微顺着她一些为好。故此,程立虽然尴尬,但也没有忙着推开雪烟霞,只好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哭泣。 可是突然之间,哭泣声又从中断绝。雪烟霞娇躯剧震,原本混沌的意识,明显完全恢复了清醒。她陡然尖叫一声,双手用力一推,把程立推开。颤声叫道:“我……我想起来了。程、程立。我们并不是夫妻。只是……只是……” 只是了好半晌,雪烟霞也只是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莹白如雪的肌肤上,倒泛现了一片红霞。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一跺脚。恨恨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恶!那该死的什么守护者,竟敢这样子捉弄我们?活该它魂飞魄散,万劫不得超生。” 164: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雪烟霞在一旁忿忿发狠,程立也不方便上前打扰,独自默然站立,却正好乘机整理一下事件的各种来龙去脉。归纳一下截至目前为止搜集到的所有线索。 程立和雪烟霞,现在所置身之地,有多种称呼。雪烟霞和小青,称呼它为“祖地”。在世人传说中,则是“洞天福地”。同时,它又是琉璃宝藏所埋藏之所。但在程立眼中看来,这里十分显而易见的,是一座巨大的飞行堡垒。 久远之前,当时地面上甚至仍未有人类。不知道究竟存在于宇宙里哪一处角落中的女娲一族,或者也可以称呼为琉璃一族,他们乘坐着这座飞行堡垒横渡星空,然后降临于大地之上。 琉璃一族的成员,身上应该都具有蛇的特征。这对于他们一族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妥。而飞行堡垒之中的琉璃一族首领,乃是位女性,她身上更同时具有蛇发与蛇尾。于是被后世称呼为“女娲”。 之后的一些事情,应该就和永州城地下地宫里,那些壁画所描绘的内容差不多。总而言之,女娲一族创造了人类,然后女娲又和人类相结合,由此所诞生的血脉后代,才是世人所认识的女娲一族。 至于横渡星空而来的,那些最原始,最古老,血脉最纯正的女娲族人,却被世人贬斥为蛇妖,并且逐渐衰弱下去,只能远离尘世,隐居于深山野林之中,轻易再不现身。由此,也产生了许多荒诞不经的传说。 但尽管被贬斥为蛇妖,女娲一族仍掌握着他们最古老的家园,也就是这座飞行堡垒。他们称呼这座堡垒为“祖地”。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世代更替。最早一批女娲族成员逐渐消亡。而新生代则因为血脉不纯的关系,不能再操控祖地飞升,回归他们真正的家乡。 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女娲一族做了很多努力。终于在数百年前,他们成功培养出一种异蛇。只要大量吸纳这种异蛇精血,女娲一族的血脉纯度就能不断提高。但女娲一族饲养这些异蛇,也导致很多无辜,于是引来一位被后世称之为“道尊”的高人上门。 道尊和女娲一族相互争斗,最终结果是道尊陨落,但女娲一族同样死伤惨重,只剩余小白和小青两名成员。而这场争斗,也开启了“阿宣”和“小白”三世情缘的第一世。 这场争斗之后,女娲一族的祖地泄露。佛道儒三家认为这是妖魔的魔巢,于是派人前来镇守。小白和小青迫不得已,唯有另觅居所潜修。 五百年后,西湖烟雨中,残雪断桥上。许仙和白娘子邂逅,开启了三世情缘的第二世。其过程与结果,世人早已知晓,亦无需赘言。值得注意的,是女娲一族的至宝琉璃宝刀,自此流落世间,成为江湖人传说中的四大神兵之首。 “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琉璃宝刀在世间三次出现,造就了三位无敌高手,同时也导致世俗间三次改朝换代。世人皆传说,只要得到琉璃宝刀,就能得到三位无敌高手所遗留的宝藏。同时,还能白日飞升,长生不死。于是,琉璃宝刀成为人人追逐的至宝。为此,也不知道揪起了多少腥风血雨,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 白娘子被封禁于雷峰塔下的三百年以后,程立来到这个世界之上,并意外得到了琉璃宝刀的子刀。之后再经历了种种变故。琉璃宝刀的子刀、母刀、晶珠等三部分,在程立手里重新归于一体。白娘子则从雷峰塔下脱身,成为雪烟霞,开启了三世情缘的第三世。 可惜,若说三世情缘的前两世,还是苦乐参半,亦悲亦喜的话。那么这第三世情缘,对于雪烟霞来说,便只有满满的苦涩滋味了。 因为谁也没料到。第一世的阿宣,第二世的许仙,到了第三世,竟成为了佛门源流龙华寺的高僧菩提禅空。而且,他更在佛门和雪烟霞之间,选择了前者。雪烟霞悲愤交加,愤而和菩提禅空割袍断义,把三世情缘,彻底一刀两断。 另一方面,那支与人类混血而生的女娲一族,也日益衰落,终于只剩余言拜月和孔雀这两人。他们同样觊觎祖地里的宝藏,于是处心积虑,进行了各种安排,终于成功夺取了琉璃宝刀。无数年月以来第一次,沉寂的洞天福地被启动,并且飞上了天空。 恰好程立和雪烟霞,也在这时候及时进入洞天福地。养精蓄锐一段时间之后,便要深入洞天福地,找到言拜月和孔雀,夺回琉璃宝刀。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刚刚离开藏身之地,然后便陷入了虚无梦境世界之中,直至程立击败了梦境的守护者以后,才能够和雪烟霞一起脱困。 程立轻轻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目光投向房间中央,那根巨大的琉璃晶柱。按照他的认识来判断,这根晶柱应该就是控制终端了。四周所有这些水晶棺材,应该都处于中央晶柱的管理下。接受统一调拨。 至于说“守护者”。按照程立的推测,应该是这座巨大飞行堡垒的自我防卫机制,又或者说,是负责防止外人入侵的一个人工智能程序。假如用这个世界比较能理解的话来说,那就是法宝的器灵。 漫长岁月之中,也不知道这个人工智能程序,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竟然产生出某种程度上的自我意识,竟化被动防御为主动防御。于是便有了那梦境空间,有了孤独山庄,有了无尽轮回的琉璃宝藏之争。数百年来,也不知道已经有多少生命,被这个异变的器灵所吞噬。 此刻程立回想起来,之前自己和雪烟霞打开通道,进入那空无一人的山庄时,应该便已经是陷入了幻境之中。然后,更因为山庄模型里的人偶,精神上遭遇强烈冲击,一瞬间失去了自我意识,被守护者得到机会乘虚而入,成为了守护者的俘虏。 假如守护者能预知未来的话,相信它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毁灭程立的肉身,以挽救自己的未来。可惜,守护者并没有这个能力。于是最终,程立成功打破虚无梦境,守护者却彻底失败,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也算是自招恶果了。 165:尴尬 “乒乓~” 一声清脆破碎之音响起,打断了程立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只见雪烟霞身边的一具水晶棺材,已经被打得粉碎。她轻轻咬着嘴唇,恨恨地用力踢了几下晶棺残骸。那种轻嗔薄怒的小女儿姿态,俨然是程立前所未见的。霎时间,程立赫然感觉到一阵……呯然心动? 雪烟霞喃喃暗骂了几句,自然而然抬起头来,不偏不倚,目光恰好和程立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程立还没有什么,可是一想起在梦境虚无世界里的种种,雪烟霞禁不住又感觉到浑身发烫,面红耳热。她禁不住轻轻一跺脚,低声道:“程立,你过来。” 程立下意识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过去开口道:“雪姑娘,有什么吩咐?” 雪烟霞面上又是一红。迟迟疑疑问道:“你……我们……之前是不是……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程立一本正经道:“好像是吧。不过,梦毕竟只是梦。醒来之后,也不记得究竟在梦里都经历过什么了。雪姑娘应该也是一样的,对吧。” 雪烟霞如释重负地轻轻吐口气,连连点头道:“没错,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最好。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可记的。” 程立暗地里笑了笑,知道这就算是过关了。当下岔开话题,问道:“雪姑娘,我之前曾经听说过,洞天福地之中,有一种具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琉璃晶棺。不管伤得多重,病得多深,只要还有一口气,那么晶棺就能把人治好,救活。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些呢?” 雪烟霞皱起眉头,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若有所思道:“你们世俗人是怎么传说的,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起来了。很多年以前,我们还有很多族人的时候,曾经不断出去和敌人打仗。受伤了之后,就回来躺进这些棺材里。确实能够很快就把伤势治好。但是……” 雪烟霞抬头环顾四周,迟疑道:“我记忆之中,类似的晶棺顶多只有几十具。怎么这里……倒似乎有上千具也不止了?” 程立心里恍然,知道这肯定又是“守护者”自作主张。他摇摇头,又道:“雪姑娘,之前妳身体很是虚弱。不过现在看起来,倒似乎精神了许多啊。” 雪烟霞的前一世,就是白娘子。白娘子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三百余年,肉身早已生机尽失。全靠把琉璃宝刀兵解入体,借助宝刀源源不绝释放的灵能,这才能够从白娘子蜕变为雪烟霞,并且一直维持着,似乎与常人无异。 但一切其实全属假象。当雪烟霞失去了琉璃宝刀之后,肉身便迅速衰老,几乎就要衰竭而亡。幸亏程立及时带着她上来洞天福地。这才勉强让情况不再恶化——可惜也是治标不治本。 可是现在,雪烟霞却肌肤白里透红,气息旺健,一派二八年华的好女儿姿态,丝毫不见衰竭,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再也不用担心会因为生机尽失,突然倒下了。 雪烟霞本来还没什么自觉。听程立这么一提醒,才猛然醒悟过来。她凝神内视,讶异道:“好像……当真已经痊愈了?咦,不对……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 雪烟霞伸手,捻了捻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又抬头望向程立。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程立的衣服,和自己的是同一种料子。难道说…… 霎时间,雪烟霞禁不住感觉满腹疑云。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三番几次话到唇边,总觉得难以出口, 程立也觉得尴尬。连忙道:“先别管这衣服了。雪姑娘,虽然妳的身体是恢复了。但琉璃宝刀却落在排教教主手里。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夺回来才行。” 雪烟霞一凛,立刻撇除心中杂念,凝声道:“是的。琉璃宝刀就是控制祖地的关键。哼,什么排教教主,什么孔雀?都是血脉不纯的杂种。居然也企图操纵祖地?简直痴心妄想。程立,咱们快走。” 程立凝声道:“要往哪里去?妳知道路吗?” 雪烟霞略一迟疑,轻轻敲击自己的太阳穴,若有所思道:“可以。我已经逐渐想起来了。程立,跟我走。”更不迟疑,迈开脚步走到巨大空间正中处,那根翡翠琉璃巨柱之前。伸手按在柱子上,凝声道:“※◎○□×÷№$¥§。” 巨柱上光芒闪烁,忽然“唰~”地打开了一道门户,显露出里面一个约莫两平方米左右的空间。雪烟霞回过头来,正要催促程立进入。却见程立目光闪烁,凝声道:“〖【(‰,¥㎝㎜‰。” 雪烟霞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程立,你……你怎么懂得使用我们一族的语言?” 程立目光迷茫,喃喃道:“对啊。我怎么会懂得琉璃一族的语言呢?啊,对了!是孤独侯!不,应该是守护者!” 在梦境虚无世界之中,程立曾经与伪装为“孤独侯”的守护者对战。和击败其他参与争夺宝藏者之后都不同,打倒“孤独侯”之后,程立没有得到什么记忆,也没有什么感悟,只是被强迫着,学习了一种古怪之极的语言。 当时,程立还感觉莫名其妙。但现在处于这个环境下,他那里还能不明白?梦境中所学到的那种语言,分明就是琉璃一族,或者说女娲一族的语言。 像雪烟霞和小青,还有排教教主言拜月与孔雀,他们这些女娲一族的后裔,都懂得使用人间的语言。但是在这祖地之内,所有机关都必须用女娲一族的语言,才能操纵启动。 可是要解释自己是怎么学会这种语言的,也实在太复杂了。一时三刻,根本说不清楚。程立只好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学会的。好像做了个梦,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就自然会了。” “梦……又是梦……”不提还好,一旦提起那个“梦”。雪烟霞禁不住又是满面通红。连忙别过脸去,匆匆道:“这条通道会自己移动,可以带我们上去祖地更高一层的地方。咱们就去那边看看,排教教主和孔雀那两个混血杂种,究竟在不在。” 也不等回答,雪烟霞下意识就拉住了程立的手臂,两人一起走进柱子里的狭窄空间。紧接着,门户关闭,一阵滑动声响起,两人同时应声向上升起,进入了洞天福地的更深处。 166: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正午时分,永州城外,一座荒山的山脚下,聚集了大队人马。 这座荒山,是永州城外诸多山头当中最高的一座。屹立山巅,四方景致尽入眼底。名副其实,一览众山小。 然而,此刻聚集在山脚下的这队人马,却对山下四方景致毫无兴趣。他们唯一有兴趣的事物,就是高悬天空,在众人头顶上飞行的洞天福地。 这队人马的为首者,乃是“气吞天下”李焚舟。作为天下第一大帮,金龙帮的帮主,无论武功修为抑或江湖地位,他在众人中都居首。此行由他带领,也是理所当然,无可置辩之事。 李焚舟身边,是一名气质高雅的美丽女子。却是他的结发妻子,金龙帮第二号人物宋诗容。稍微落后数尺处,则有小青和菩萨蛮两人。 李焚舟这一行人,只是队伍的先锋。劫下来,才是队伍的中军主力部分。只见龙华寺的摩诃惊鸿和菩提禅空,还有本度和尚等龙华寺六罗汉,分别位于左侧。真武宫的太黄天等五名道人,位于右侧。儒门白沙书院的“御命丹心”判春秋则在后方。 儒道佛三教人马,小心翼翼,慎而重之地保护在中间的东西,赫然是一部极大的投石机。以至于前后合共需要八匹马来拉扯。左右两旁,还有十多名身材孔武有力的大汉,一起合力齐推。也幸亏这部投石机之下,安装了木制的车轮。否则的话,单凭这些人和这些马,还未必能够让投石机移动。 投石机之后,又是两辆由四匹高头大马合力拉扯的马车。第一辆马车上,装载着整整三、五十枚足有四尺多长,成年人大腿般粗细的红色巨型鞭炮。 第二辆马车上,却是一个巨型风筝。虽然风筝的两只翅膀折叠了起来。但仍然能够大约估算得出。一旦风筝的翅膀完全打开,至少也能达到三丈左右长短。 队伍的这个风筝,还有这些鞭炮,关系到众人是否能够顺利登上天空中的洞天福地。无论再怎么看重,都绝不为过分。故此,在队伍的最后,就是“水上龙王”祝顺水,以及大内御前侍卫大总管原无限,这两名高手中的高手,在队伍最后压阵。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沿着山道蜿蜒而上。其实这处荒山,向来人迹罕至,顶多只有一条樵夫或采药人自己踩出来的小路,根本无法供车马通行。但此刻,荒山上却已经多出了一条平坦大路,足够让八匹健马并驾齐驱,把那部巨大投石机一直拉扯上山顶。 这是三日三夜以来,永州城内一众排教教众,在李焚舟等高手的驱策之下,日以继夜,不计伤亡地开工所达成的结果。但即使从头至尾,都亲身参与了整个工程的小青,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算得上是个小小的奇迹。 不过,单纯只有这种程度的奇迹,还远远不够。因为小青所需要的,是腾空飞天,登上高空之上的洞天福地。对于没有长着翅膀的人类而言,想要办得到这一点,当真要有很大很大的奇迹,才有机会。 集思广益,众志成城。李焚舟祝顺水原无限,还有佛道儒等三教众人,已经想出了办法,可以登天而去。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实际上到底是否行得通,未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敢就下断言。好在,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究竟是驴子是马,拉出来一溜即知。 车马粼粼声动,大队人马顺利登上山顶。此刻日正当空,万里无云,视野显得格外广阔清晰。众人皆摩拳擦掌,兴奋中也带了几分紧张。只因为登天之举,最终是成是败,很快就有分晓了。 负责制造投石机的人,乃是原无限和柔荑。他们二人都是“安乐门”的弟子。这一门从创派祖师爷开始,就规定了除去武功之外,门下弟子更要学习各种杂学。什么琴棋书画,医卜星象,甚至农耕水利,机关消息,统统都要学。 原无限在这方面的造诣,不算很高明。远远不及师兄天逸居士。但和普通工匠相比,却已经足以称之为宗师了。柔荑则在“打铁”这项技艺上,造诣十分高明。两师叔侄合力,再加上其他工匠没日没夜的赶工,终于只花费三天时间 ,便打造出这部巨大投石机。 众人上到山顶,一刻也不停歇,立刻就在原无限指挥下,把投石机布置妥当。方位、角度、风向,全部也一一进行了细致调整。紧接着,众人又把那只大风筝从马车上卸下来,安装在投石机之上。再把那一个个大号鞭炮固定在风筝的翅膀上。 万事准备就绪。原无限轻轻吐了口气,伸手在额上一抹,抹去了无数细密汗珠。其实以他的本事,早已寒暑不侵。再加上内力悠长,哪怕接连跑上几十里山路,也未必会出汗。此刻居然如此,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内心紧张所致。 李焚舟走过来,凝声问道:“原兄,都准备好了吧?” 原无限郑重道:“说准备的话,倒是已经准备好了。不过……究竟应该由谁坐上这只风筝,第一个登上洞天福地呢?” 旁边菩提禅空走过来,合什道:“地藏王菩萨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坐风筝上天的人选,贫僧当仁不让。” 摩诃惊鸿皱眉道:“师弟,这等紧要大事,当然该由李帮主和原总管,还有祝大天王三位商量决定。我们是出家人,实不宜与人相争,还是暂且退下吧。” 菩提禅空实是挂念雪烟霞,故此心急如焚,只想尽快登上洞天福地去,尽快找到雪烟霞。至于说找到之后要干什么……他还真没想到这么多。听得师兄摩诃惊鸿这样说话,他一时之间,竟不禁为之语塞。 判春秋则笑道:“大家不必胡乱相争。按我说来,咱们花费三天功夫,好不容易才打造好这么一只风筝。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一次。所以理所当然,应该由我们当中武功修为最高者去坐上这只风筝。所以……” 顿了顿,判春秋目光向众人一扫,笑道:“我提议,由李帮主担当此责。各位认为如何?” 167:登天 登天,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需知道,“投石机、风筝、大号鞭炮,三样东西加在一起,就能够登天”这件事,截至目前为止,也只是一个理论,并没有任何实证。所以其中确实存在着各种不可测因素。 比方说,风筝很可能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飞到半空就解体。或者鞭炮点燃的时候威力过猛,连带着把风筝都一起炸掉了。甚至乎,投石机的弹力不足,根本没办法把大风筝抛上天空。 即使一切顺利,可是天空之上,罡风遍布。忽而向东,忽而向西,根本全无规律可言。风筝很有可能,被罡风胡乱吹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根本无法登上洞天福地。 哪怕登上洞天福地了,也不是就一切万事大吉。此刻洞天福地已经被排教教主言拜月所控制。谁也不知道那上面究竟会有什么。但风筝虽大,终究只能乘坐一人。就是说,不管是谁乘坐风筝踏上洞天福地,至少在短时间里,他都是孤立无援的,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去应对洞天福地上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 所以,综合以上各种因素进行考虑,乘坐风筝登上洞天福地的人选,确实以“气吞天下”李焚舟为最佳选择。因为若论武功,李焚舟的修为在众人当中堪称第一。也只有他,最有机会顺利踏上洞天福地,然后抵挡住各种可能的危险,顺利接应其他人一起上天。 判春秋的提议,显然最是公允。他这句说话一出口,其余人等都众口一词地赞成。菩提禅空纵然不愿让出这机会,可是也找不到理由反对。只好黯然退下。 李焚舟心目中,本来也认为自己是乘坐风筝,率先登天的不二之选。当下束紧了衣袖和裤管,走向那只大风筝。爬上去把自己的身体固定好。双手抓住风筝翅膀上的把手。必要时候,可以通过把手控制风筝的翅膀,对飞行方向和角度,做出一定程度的调整。 原无限和柔荑两师叔侄,也上前对风筝进行最后的检查。确认一切无碍后。原无限这才点点头,向柔荑做了个手势。 柔荑退开,指挥工匠把一条粗麻绳系在风筝尾部。麻绳末端,则连接着投石机尾部的一个巨大绞盘。上面密密麻麻,缠着至少数百圈的麻绳。假如全部展开的话,恐怕足有上千丈那么长了。 原无限凝声道:“李兄,这条绳索,至关重要。当你登上洞天福地之后,就要把它钉在洞天福地的地面处,与我们相连接。只要这条绳索不断,我们就可以把它当作桥梁使用,上来支援你。但假如绳索断了,那么短时间内,我们可没办法再造出第二只大风筝。” 宋诗容又上前,用力握了握丈夫的手,柔声叮咛道:“大哥,一切小心。总而言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焚舟微笑着安慰了妻子两句,这才扬声道:“原兄,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原无限点点头,大声指挥众工匠道:“众人各就各位,准备!” 众工匠合力绞动绞盘,投石机绷得紧紧的,不断积蓄起巨大的动能。柔荑则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上前点燃了那十几个大号钻天猴的引火索。“滋滋~”的轻响声中,原无限高举右手,大喝道:“放!” 话声才落,祝大天王已经高举大刀,叫道:“焚舟老弟,一路顺风!”双手挥刀,全力向下一斩。不偏不倚,恰好斩在投石机的绞索之上。积蓄到极限的动能,一下子彻底释放出去,把大风筝连带着李焚舟一起,“呯~”猛然抛射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大风筝腾空而起,向高空中的洞天福地飞去。荒山山顶上的众人,迅速变成了一个个如同芝麻般的小点,再也分辨不清其五官面目。 罡风呼啸,刮面如刀。空气中的温度也急速下降。李焚舟几乎要睁不开眼,眉毛上也隐隐覆盖了一层白霜。更不用说四周乱流涌动,就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竭力要把大风筝拨弄去其他地方。 李焚舟一边运功护身,一边紧握风筝把手,竭力与乱流相抗衡。但片刻之后,投石机的弹射力量已经耗尽,风筝在半空中一顿,似乎就要当空坠落。 “轰~轰~轰~” 绑在风筝身上的特大号钻天猴,及时被点燃。大蓬火花轰然喷射,给大风筝带来了另一股强大推动力。李焚舟精神大振,立刻再度调整风筝的方向,继续攀升,不断向洞天福地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弹指刹那,李焚舟只感觉眼前一黑,随即又豁然开朗。却是大风筝已经越过了洞天福地所在的高度,反而更凌驾其上。 居高临下,整座洞天福地尽在眼底,一览无遗。李焚舟正在大喜,却忽然又是身形一歪,更有阵阵灼热感觉,迅速逼近。 李焚舟急急回头,赫然看见风筝尾部已经被钻天猴所喷发的火焰,给烧着了。火势蔓延极快,眼看着整只风筝,甚至连李焚舟自己,也要被卷入火海。这还罢了。最紧要的,是那根长长的粗麻绳,竟也开始被烧着了。一旦麻绳烧断,李焚舟哪怕登上洞天福地,也要孤立无援。 形势紧迫。李焚舟再不犹豫,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真气罡劲猛然爆发 ,把风筝连同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都一起彻底震碎。失去风筝牵引,自身更不由自主,向下急坠。李焚舟眼明手快,伸手凭空一抓,以深厚内家真气把燃烧的麻绳抓在手里,随即迈开双腿,腾空跨出大大的一步。 置身高空,而且洞天福地又是如此巨大。所以往往会在视觉上出现错觉。就像现在,李焚舟和洞天福地之间,看着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但实际上,两者之间至少还有十几丈距离。放弃了风筝就这么扑下去,十成之中,至少有九成九的机会是直接跌死,根本连半根手指都触不到洞天福地。 可是此刻李焚舟这么腾空一跨步,却竟跨出了至少半丈距离。如此惊世骇俗的绝顶轻功,正是他“天罡乾坤变”当中的一式“踏风行云驭乾坤”。 一步两步,五步十步。顷刻之间,李焚舟在半空中连走十步,一口真气终于再也接济不上来,唯有颓然吐出。身形同时快如流星,向确确实实,已在脚下的洞天福地急坠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咚~”微微一声震响过去,李焚舟双腿半跪,左手按地,不偏不倚,堪堪落在洞天福地之上。 经历千辛万苦,李焚舟终于克服重重困难,跨越不可能的天堑,创造出登天之奇迹。 168:解决麻烦的办法 洞天福地的最深处,有一所极为奇特的密室。密室正中央处,是一座高台。台上有张造型奇特的金属椅子。已经重新化为幼童形态的排教教主言拜月,正在椅子上盘膝而坐。琉璃宝刀则正在他的膝头之上平放着。 高台上下左右,到处都悬挂着一片又一片的琉璃水晶镜子。这些镜子有些是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但也有另外一些,却活像一扇扇窗户,显现出洞天福地内外的各种情况。 言拜月抬起头,凝望着悬挂在自己眼前,最大的一片水晶镜子。镜子里面,就是刚刚在洞天福地之上降落的李焚舟。只见李焚舟从腰间取出钢锥,用力钉在地上。然后把手里那条粗麻绳系在钢锥之上,绑了好几个死结。显而易见,是为了接引其他人登上洞天福地做准备。 排教教主言拜月紧皱眉头,冷冷道:“麻烦终于上门来了。哼,连千丈天堑,居然也阻挡不住这些人。棘手啊。” 站在旁边的孔雀,叹道:“麻烦早已经来了,又不是只有一个李焚舟。别忘记,还有那个程立,以及雪烟霞。相比之下,他们比李焚舟更麻烦啊。” 言拜月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两个人倒不要紧。之前,我们不是已经特地把他们引导向‘守护者’那头怪物所在的‘梦魇之室’了吗?有那头怪物在,不管实力再强,武功再高,也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到头来,他们只会变成那头怪物的粮食,再也不能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了。” 孔雀皱眉道:“真有这么顺利,那就再理想不过了。可‘守护者’虽然也是祖地里的人,但我们却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他究竟有多大本事,能不能收拾得了程立和雪烟霞,这点咱们谁都不清楚。 更可恶者,守护者居然也能控制一部分祖地里的机关消息。他不让我们看‘梦魇之室’的情况,我们就什么都看不见。已经三天三夜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夫君,我实在有些担心啊。” 言拜月不以为然道:“担心什么?没有动静,其实就已经是最好的动静了。守护者这个人。确实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可是他给予我的那份强烈压迫感,却绝对不会虚假。总而言之,程立和雪烟霞两人,就交给守护者去应付吧。” 孔雀忧心忡忡道:“言下之意,夫君,你想亲自出手。去对付了李焚舟再说?但现在时辰未到,精力还未养足。夫君你现在这样子,恐怕打不过李焚舟啊。” 言拜月阴恻恻道:“我打不过,那也没关系。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养了那么久的兵,这时候也好应该帮帮忙,出一分力了。娘子,左帅,你们说,是这个道理没有错吧?” “哈哈~教主说得再对不过了。所以教主,咱们花费无数心血,精心培养出来的援兵,属下已经把他们带回来了。” 孔雀还未说话,密室里一道秘门打开,从中走出个人来,俨然就是排教左帅,唐恨。 唐恨是江湖八大世家之中,唐门的高手。却因为性格扭曲,脾气乖戾,被唐门内主流所不容,于是把他赶出唐门。原无限受天子之命,要铲除金龙帮,于是在江湖上分别请来三大高手,合力对付李焚舟。其中就有一个是唐恨。 可是原无限也万万没想到,原来唐恨早已经和言拜月相互勾结。要不是程立及时发现了言拜月的阴谋,原无限几乎就给害死了。 之后一场混战,言拜月和孔雀双双败逃。混乱当中,唐恨也不知所踪。直至这时候方才再度现身。显而易见,言拜月对唐恨极其信任。甚至让他登上洞天福地,与自己一起分享这里的各种秘密。 看见唐恨走进来,言拜月手执琉璃宝刀站起。问道:“左帅,已经把援兵带回来了吗?很好。人在那里?” 唐恨笑道:“就在这里。教主,夫人,请看。他们三人,就是属下最出色,专门解决麻烦的入室弟子。只要有他们在,哪怕来犯敌人再多,也绝对不成麻烦。” 话声当中,秘门之内,再度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就见有四人从中鱼贯走出。为首三人,都身披漆黑斗篷,看不清楚模样。只是从斗篷鼓突的形状推测,第一人身后背了个药箱,第二人腰间挎着剑,第三人却两手空空,不知道是否另外暗藏武器。至于最后一人,却不知为何,只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不再前进。始终把自己一张脸庞,隐藏于阴影之中。 唐恨也不在意那人。他一挥手,笑吟吟道:“徒弟们,教主在上,还不赶快行礼?” 身披漆黑斗篷的三人,听闻唐恨吩咐,都不假思索,同时单膝下跪,向言拜月低头行礼,异口同声道:“属下参见教主。” 言拜月向他们各自扫视一眼,凝声道:“左帅,他们就是你用‘那种法门’,**出来的徒弟?” 唐恨点点头,笑道:“自然。用‘那种法门’虽然淘汰率高了一些,但只要能够闯过那个难关,立刻鲤鱼跃龙门,一举化为龙。修炼一年,抵得上普通人修炼二十年。 江湖之中,若论单打独斗,能够胜得过他们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假如他们三人联手合击,就是李焚舟,也保证绝对不是对手。哈哈~可惜时间终究不够。否则的话,属下还能再多培养出七八个这种人才啊。” 言拜月点头道:“左帅,你做得很好。还有你们三人,都给本座听好了。能够修炼到今天这个地步。本座知道你们都付出了重大代价,牺牲了十分要紧的东西。 或许你们会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本座却可以告诉你们,并非如此。只要你们尽心努力替本座效命,那么你们所做出的牺牲,本座可以替你们补偿回来。” 霎时间,那三人同时一震,本能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凝望着言拜月,颤声道:“教、教主!你是说,我们身上的缺陷,可以……可以……” 言拜月淡淡道:“完全可以得到弥补。哼哼,别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琉璃宝藏所在的洞天福地。在宝藏之中,自有长生不死的神药。 别说你们身上的区区缺陷了。哪怕砍掉你们双手双脚,把五脏六腑都淘空。只要脑袋还没掉下来,都一样能够通过长生不死神药,重新长回来,明白没有?” 169:老中青 旁边唐恨淡淡一笑,忽然抓住自己的左手,向下一摘。“喀嚓~”响声当中,他左臂的“凝墨手”赫然被摘下,显露出一条有血有肉的鲜活手臂。跪在地上那三人看了,禁不住同时为止大惊失色。脱口道:“师父,你的手臂……” 唐恨得意笑道:“哼哼,当年唐门那些老不死,嫉妒我的本事,害怕我夺了他们的位。于是把我两条手臂砍下。可是我天生福大命大,竟然遇到了教主。 教主不但替我打造了这套和真人手臂一样灵活的墨玄手,帮助我复功。而且三天之前,洞天福地升空之后,教主更动用洞天福地里的不死神药,帮助我重新长出了手臂。怎么样,现在你们都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三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更不犹豫,冲着言拜月一个头深深磕下去,大声道:“属下等愿为教主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好,好得很。” 言拜月放声大笑。孔雀则冷哼一声,道:“夫君,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即使用了什么怪异方法去培养,难道就真能比得上李焚舟、原无限、还有祝大天王这些人?哼,我倒不太相信。” 跪在地下的三人,都面色一沉,眉宇间明显已经酝酿了某种程度的怒气。言拜月则自然不会对已经和自己朝夕相伴了几百年的妻子生气,反而饶有兴味地问道:“哦?那么孔雀,妳还有其他高手可以用吗?” 孔雀自得一笑,道:“这个自然。夫君,咱们在永州经营了那么久,花费了那么多心血,总不能到头来,却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吧?” 唐恨把“凝墨手”重新安装回手臂上,懒懒笑道:“这话倒也有理。那么夫人,妳究竟有多少可用之人呢?” 孔雀嫣然道:“至少也有三个。”顿了顿,她提起双掌,连拍三下,高声叫道:“老中青,都进来吧。” 掌声才落,密室之另一侧的墙壁上,俨然又打开了另一道秘门。另外三道人影,分别迈步而入。同样也和唐恨的三个徒弟一样,面向言拜月屈膝下跪。齐声道:“参见教主。”话声当中,三人各自出手,揪开了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篷。 密室之内,不见灯烛。但镶嵌在墙壁上的无数块琉璃翡翠,却都同时透发出朦胧的碧绿光芒。这无数光源汇聚在一起,让室内的亮度既不太强,也不太弱,维持在一个刚好的标准。所以排教教主和唐恨等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被孔雀召唤进来的这三个人,分别是: 一名鹑衣老人,一位锦衣中年,还有一个白衣青年。 孔雀向唐恨瞥了一眼,微笑道:“夫君。这三位,分别是老不死先生,中间人大师,青梅竹少侠。合称为‘老中青’。” “老中青?老中青?”唐恨看着那三个人,眉头紧皱,似是苦苦思索。突然间,他猛地一惊,脱口道:“你们三个不就是……” “就是老不死,中间人,还有青梅竹。” 老不死怪笑两声,道:“唐恨,我认识你。不过,以前你也不是叫做唐恨,好像是叫做唐潇……” 唐恨目光一凝,喝道:“住口!”更不分说,左手一挥,登时就见大蓬乌光闪烁明灭,同时向老不死破风激射。 老不死若无其事地挥挥手,衣袖鼓起,犹如口袋一般,把那大蓬乌光不动声色地收了去。笑道:“看看,唐老弟,你也不喜欢别人称呼那个旧时名字,对吧?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必互相揭老底了。总而言之,你就是唐恨,而我们就是老不死,中间人,还有青梅竹。如何?” 唐恨的情绪转变得极快。眨眼工夫之间,已经收敛怒容,换上了一贯的轻佻笑容,他懒懒道:“好吧,那么老中青,我们就暂且退在一边,看看你们怎么对付那位‘气吞天下’好了。” 眼看着孔雀和唐恨两人之间,隐隐有互别苗头的端倪。言拜月站在中间,也不禁觉得有些头痛。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是和自己相依为命几百年的妻子,另一个只是得力下属。正所谓亲疏有别,所以言拜月究竟倾向谁多一些,其实也是不言而喻之事。 言拜月正要开口说话,先安慰一下唐恨,然后再指派任务。忽然间,只见唐门三名弟子走出来的那道秘门之内,发出了活像野兽般的低沉咆哮声。那条始终站在门里不出来的人影,竟似对什么东西产生了反应,以至于蠢蠢欲动起来。 唐恨连忙一个箭步抢上,伸出手掌,摊开放在那人影的口鼻之下,然后用力一吹。霎时间,只见一片白色粉末扬起,被那人影尽数吸入。紧接着,唐恨又念念有词,似乎在安抚那人影。直过去好半晌,那人影才重新安静下来。 言拜月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这样躁动不安?” 唐恨凝声道:“教主,好像是因为爬上来洞天福地的蟑螂数量,忽然间增加了。” 言拜月目光一凝,急回头向悬挂在正前方那块翡翠水晶看过去。赫然看见李焚舟已经把麻绳固定在地面上 ,并且发出了信号。 连串人影活像绳子上的蚂蚱,正沿着麻绳,从荒山山顶之上,飞快向上攀登。眼看着再过片刻,就能登上洞天福地了。再凝神观看,赫然可见这连串人影,正是原无限、祝顺水、宋诗容、小青、摩诃惊鸿、菩提禅空、判春秋、还有太黄天与本度和尚等。唯独柔荑还留在荒山之上,并未跟上。想来是预防万一,要留条后路好接应众人。 言拜月狞笑一下,阴恻恻道:“果然是好大一群肮脏蟑螂。好吧,洞天福地难得来访客,我们这些做主人的,也不好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就准备一下,用十二万分的热情,去迎接客人。千万别让人笑话咱们排教不懂礼数啊。” 孔雀心领神会,颌首道:“不错。假如只有一个李焚舟,其实还更难对付。现在来了那么多人,咱们精心准备的礼物,刚好可以派得上用场呢。” 唐恨目射精光,缓缓道:“洞天福地沉寂了那么久,一旦出世,若无祭品,怎么像样?这伙中原的武林高手,还有儒道佛三教的家伙,来得正好。就用他们的鲜血,来作为洞天福地的祭品吧。” 170:一团和气 洞天福地高悬天空,距离地面足有千丈之远。虽然有一条结实的粗麻绳可供攀登。可是越向上爬,罡风越是凛冽。人在绳上,只能身不由己地左摇右摆,丝毫无法自主。一旦不小心失手摔下,哪怕再有绝世轻功,也肯定要当场摔成肉泥。此情此景,当真名副其实,“命悬一绳”。 原无限、祝顺水、小青、宋诗容、摩诃惊鸿、菩提禅空、判春秋、太黄天等五道、本度和尚等六僧,全部加起来十八人,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甚至绝顶高手。不但武功修为过人,胆色同样过人。 但饶是如此,当他们好不容易,爬上洞天福地之时,仍然一个个都显得面色煞白,嘴唇乌青,兼且身体僵硬。一来是怕的,二来也是冻的。也幸亏洞天福地的高度刚好。假如再高一点的话,众人当中修为稍差者,肯定就要支持不住,失手摔下,在一片冤屈中葬送掉这条性命了。 李焚舟见妻子这模样,连忙上前,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面以自己体温替妻子取暖,另一面则源源不绝地本身真气输送过去,帮主妻子固本培元。 可是其余众人,却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无可奈何之下,众人就连观察四周环境也顾不上,立刻便盘膝坐下,加紧运功调息。 众人根基深浅不同,所以运功所需要的时间,也长短不一。但即使修为最身后的原无限和祝顺水,预计也至少要半柱香左右时间,才能结束行功。但李焚舟功力浑厚,只耗费半盏茶时间,已经让宋诗容的面色恢复了正常。 宋诗容轻轻吐一口气,睁开眼睛,柔声道:“大哥,我可以啦。你停下吧。这里危机重重,你可要保留几分实力预作退路,千万别过犹不及了。” 李焚舟点点头,放开了妻子。扶着她一齐站起。回首环视四周,众人仍在闭目行功。李焚舟眯了眯眼睛,凝声道:“诗容,咱们先到处走走。看这里有没有道路,可以通往洞天福地内部的。” 宋诗容和他多年夫妻,乍听此言,立刻明白丈夫是想要和众人分开,单独行动。 李焚舟是为琉璃宝藏而来。虽然传说当中,宝藏里包括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但要振兴金龙帮,甚至再进一步与朝廷相对抗的话,财宝再多也仍然不够。所以,即使李焚舟自己独吞财宝,照样只会嫌少,绝不嫌多。更不用说,要和这里那么多人一起平分了。 众人还在地面的时候,洞天福地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为了登上洞天福地,众人当然可以捐弃前嫌,众志成城,一起合作努力。 但现在,众人已经踏足洞天福地之上,那么会另起心思,也属于人之常情,不足为怪。李焚舟只不过率先向妻子挑明这一点而已,却绝不会是唯一有这种心思之人。 宋诗容和丈夫伉俪情深,大事一向都听丈夫吩咐,所以自然对单独行动的提议,绝无半分反对意见。当下她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啊,夫君。咱们就去那边……” “胡胡胡胡胡~~~” 突然间,一阵沉闷、凶悍、带着说不出的邪恶狠毒杀气之咆哮声,隐隐约约,传入李焚舟和宋诗容耳中。“气吞天下”面色微沉,不由分说,便翻手把妻子拉到自己背后,紧握拳头蓄势待发,厉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轧轧轧轧轧~~” 回答李焚舟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一阵活像尘封多年的生锈铁门,被人缓缓推开的古怪声音。李焚舟和宋诗容循声张望,赫然看见数十丈之外,洞天福地上半部分唯一的建筑,那座巨大四方形金属房屋,赫然打开了门户。无数团赤红的鬼火,正在门户内的黑暗中闪闪烁烁,明灭不断。 李焚舟皱皱眉,喝道:“排教教主?哼,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何必继续装神弄鬼?出来吧。是男人的,就干干脆脆,拳头上定生死。” “胡胡胡胡胡~~~” 怪异的低沉咆哮声再度响起。一团接一团,无数鬼火缓缓从门户内走出。霎时间,宋诗容率先花容失色,禁不住脱口惊呼。紧接着,李焚舟也嘿声冷哼,沉声道:“原来是一群畜生。” 畜生这个词,乍听之下,似乎在骂人。但实际上,此刻李焚舟并没有丝毫咒骂之意,只是叙述出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因为从门户里走出里的这些东西,确确实实,不能称呼为人。虽然,它们都又有人类的身体和四肢,甚至也穿着人类的衣服,拿着人类的武器,但它们却都不折不扣,长着一颗狗脑袋。 双眼血红,犹如烧红的木炭。嘴巴向前突出,里面长满着一颗颗尖锐如锥的獠牙,还不停地向下流淌着腥臭涎水。双耳在脑袋上高高竖起,满头满脸都是相互纠结的肮脏长毛。 这样一群半人半犬的诡异怪物,哪怕只有一头,哪怕是光天化日之下看了,都会教人忍不住为之毛骨悚然。更何况,眼下这些怪物居然有整整上百头之多。而且金属建筑门户之内,还密密麻麻地挤拥着无数团鬼火,根本数不清里面还有多少这些怪物。 “咳咳~金龙帮帮主,气吞天下李焚舟,还有宋夫人。欢迎你们自寻死路。这里虽然是洞天福地,可对于你们这群人来说,却只会是通往阴司黄泉的鬼门关!” 一把略带幼稚,却又同时显得无比阴狠恶毒的声音,也不知道究竟从哪里传送出来的。即使以李焚舟修为之高,也无法辨别出声音源头。但对方这声音,他却似曾相识。 当下李焚舟略一沉吟,立刻便回想起来了。他冷笑道:“呵呵,原来是排教教主。好个丧家之犬,居然还敢来招惹本帮主。姓言的小鬼,派一群畜生出来干什么?本帮主不喜欢吃狗肉的。还是你自己出来吧。” 言拜月阴恻恻道:“李帮主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些狗奴才,都是本座精心培养出来,名为‘一团和气’,专门作为迎接客人所用。就首先由这些狗奴才们好好招待一下各位贵宾,然后再谈其他吧。不过,也要各位那时候还能有命才行。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毕,言拜月陡然恶狠狠喝道:“狗奴才们,都给我上!尽情地杀个片甲不留!” 171:恶战 “嗷呜呜呜~~” 言拜月喝声才落,那无数头“狗奴才”立刻应声仰天长嚎。嚎声震天动地,当中更夹杂着一股直教人为之惊心动魄的汹涌杀气。 紧接着,这些穷凶极恶的畜生,便提起双臂,用套在臂上的精钢利爪交叉互击,在震耳欲聋的铿锵响声当中,激溅出无数点灿烂火花。 火花尚未熄灭,上百“狗奴才”结成旋卷阵势,气势汹汹,向李焚舟疯狂冲击而来。乍看之下,竟似一头饥渴巨兽,已经张开了血盘大口,要择肥而噬。把李焚舟和宋诗容夫妇一起生吞下肚。 恶犬气势疯狂,宋诗容纵然亦属女中豪杰,一时间也禁不住花容失色。脱口叫道:“大哥,千万小心。” 李焚舟冷笑道:“区区一群恶狗,也想捋本座的虎须?简直可笑。诗容,妳藏在我背后,别出来。省得让这些肮脏的狗血沾到妳身上。” 笑声当中,李焚舟轻描淡写,陡然一拳轰出。内息运转,瞬间便将拳上劲力提升数倍。霎时间,一团巨大蓝色罡气如炮弹般破空轰出,不偏不倚,恰好轰在为首那头“狗奴才”身上。“天罡乾坤变——大巧若拙乾坤藏!” 天下第一拳的看家本领,岂是易与?弹指刹那,那头“狗奴才”根本抵挡不住拳劲,当场发出凄厉痛吼,“轰~”被炸了个粉身碎骨。无数血肉到处横飞乱溅,威力之劲,绝不下于任何强弓硬弩。 可是这些被言拜月精心调制的恶狗,也实在有其独特之处。它们先后以特制药液浸泡练体,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大成,又连续服食以“丧心病狂”绝毒,再加上“恶狗蛊”所混合而成的剧毒。终于由普通人类,变异成这样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狗不狗的怪异模样。 而且,变成这个模样之后,它们脑子里几乎绝大部分的理性,都已经丧失。唯一还懂得做的事,就只是听从言拜月的命令。言拜月让它们杀人,哪怕是它们自己的父母妻儿,它们也绝对毫不犹豫,照杀不误。言拜月不让它们停,即使所有同伴全部死光,它们也绝不会停止。 可是在理性丧失的同时,这些“狗奴才”却也因此变得皮粗肉厚,力大无穷。所以,即使单独一头“狗奴才”承受不起李焚舟的一拳头,但尸骨爆碎之后的“弹片”,却无法给其余的“狗奴才”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不但如此,这群已经完全失去人类理性,彻头彻尾变成了嗜血野兽的怪物,根本不知道何为畏惧。李焚舟的一拳,根本无法收取先声夺人之效果。剩余那些“狗奴才”完全无视被干掉的伙伴,依旧前赴后继,向李焚舟疯狂冲杀。 “哼,这些怪物,倒也有些门道。” 李焚舟断声沉喝,身形展动,“乾行坤走御风飙”!主动扑出,挥拳左右开弓,给予这群“狗奴才”以最惨痛的迎头重击。一拳挥出,立刻就带走一条性命,顷刻之间,只听咆哮怒吼连绵不绝,又见血肉横飞此起彼伏,杀得名副其实,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李焚舟双拳大开大合,罡劲纵横,犹如鬼神般悍勇无匹。但这群“狗奴才”却悍不畏死,哪怕自己被一拳轰得只剩余半截残躯,也要拼死冲前,狠狠咬李焚舟一口,这才甘心瞑目。这种疯狂的劲头,才是真正最令人心寒。 弹指刹那,李焚舟已经接连击毙了三十多头“狗奴才”。但生力军却仍然从金属建筑的门户内源源不绝扑出,无休无止,更看不到尽头。李焚舟心中大感不耐烦,陡然断声暴喝,双臂高举过顶,十指猛地一握,然后往下一压! “乾坤在握抓星斗”!泰山压顶般的惊人重力,凭空涌现当头压下,一下子覆盖了方圆十丈范围。密密麻麻的“狗奴才”根本无从闪避,当场全被压个正着,来了个名副其实的嘴啃泥。身体紧贴地面,枉费它们如何拼命挣扎,也根本无法挣脱。 李焚舟厉声断喝,再度加催真气,猛地一跺脚,再度加劲狠狠一压。“喀嚓~”破碎裂响炸开,上百头“狗奴才”的脑袋,赫然活像上百个鸡蛋一样,全被压得粉碎! 脑袋爆碎,任凭这些怪物再厉害,也无法再活下去了。只见那些无头尸体抽搐几下,双腿纷纷一蹬,就此不动。 “呼~” 李焚舟敛气收式。刚想回头和妻子说话,突然,旁边一阵腥风扑面而至,竟是有两头漏网之鱼的“狗奴才”,从斜里腾空扑出,各自张开大口,企图一口咬掉李焚舟的脑袋。 “李老弟,小心!” 两把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声犹未落,但见一道浑浊掌劲,犹如泛滥的黄河大水,汹涌杀出,不偏不倚,正中从左侧扑过来的那头“狗奴才”。随即右侧又有一道凌厉箭气裂风飞射,“噗~”当场把另一头“狗奴才”狠狠钉在地上。 祝顺水,原无限。危急关头,这两大高手率先疗伤完毕,恢复了至少九成战斗力。一睁言,便看见李焚舟似乎被敌人攻击。于是两人不假思索,各自出手攻击,替李焚舟解围。 其实李焚舟倒也未必需要别人出手帮忙。不过原无限和祝顺水这下出手,总算是一番好意。李焚舟回首向他们点点头。顺便往众人一扫。却见众人都已经结束了运功,纷纷站起。 “轧轧轧轧轧~~” 机关作动声,再度接踵响起。顷刻间,只见本来光滑平整,可以一览无遗的洞天福地表面,竟升起了一根接一根的金属柱子,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俨然就似一座迷宫。 紧接着,许多柱子上打开了暗门,有些暗门里面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可是另外一些暗门里面,却再度涌出大批“狗奴才”。争先恐后,冲着众人扑杀过来。 强敌当前,恶战临头,谁也再顾不上说话了。弹指刹那,众人分别厉声吆喝,各自施展本领,冲上去迎战。一时之间,只听得杀声震耳,直冲霄汉。赫然把好端端一座洞天福地,化作修罗地狱! 172:我的拳头不愁寂寞 战战战战战,杀杀杀杀杀。谁也不记得,到底已经战了多久。同样地,也没有谁还记得,究竟已经杀掉了多少“狗奴才”。可是感觉上,无论杀掉再多,这些不人不鬼的狗东西还是照样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涌出。 在场众人均是高手,正常情况下说来,哪怕要接连战上一日一夜,也毫无问题。但这些“狗奴才”给予众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众人又元气未复,一时之间,竟有些支持不住了。 混战之间,真武宫“欲天六友”之中的七夷天,在击杀一头“狗奴才”之后,又被接连三头畜生合力围攻。七夷天奋力抵挡,却突然感觉一阵力不从心,真气提不起来。随即身上一重,早被一头畜生扑倒在地。 七夷天大吃一惊,知道是久战之后疲惫,真气已近干涸。迫不得已,唯有一边竭力挣扎闪避那畜生咬过来的血盘大口,一边高声呼救。 可是这数以百计,甚至数以千计的“狗奴才”到处狂奔乱窜,东南西北地撕咬围攻,众人的阵形早被打散,只能各自为阵,无法相互支援。“欲天六友”当中的另外四人,虽然听到同修的呼救声,却被身边的畜生纠缠着,竟腾不出手来救助。 就在此刻,一声大喝炸开。龙华寺六罗汉里的见尘和尚,挥动水火齐眉棍,奋力横劈倒砸,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闯到七夷天身边,不由分说就是一棍,把那头张开血盘大口,要狠狠咬断七夷天咽喉的畜生,重重砸了个万点桃花开。然后长棍一挑,把尸体挑走,又伸手去扶七夷天。 “咻~” 见尘和尚刚刚弯腰伸手,突然,另一头“狗奴才”也不知道究竟从哪里扑了出来,刚好扑在见尘和尚背上。这畜生更不由分说,一口咬下,正中见尘和尚的肩膀。竟连骨带肉,血淋淋地咬下了一大块。 见尘和尚嘶声惨叫,想要挣扎摆脱趴在自己背后的“狗奴才”。可是只耽搁了一下,另外又有两头畜生冲过来,分别咬住了见尘和尚的双腿,直接把他放翻在地。三头畜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血盘大口,疯狂乱啃乱咬。见尘和尚的哀号声逐渐沉寂,眼看已经无救。 一个大活人,就在自己面前被这群畜生怪物给硬生生咬死了。此情此景,简直恐怖得超乎想像。七夷天面无人色,也不知道从那里涌上来的力气,尖叫着手脚并用,连翻带滚,向后退出好几步。忽然眼前一黑,又是一头“狗奴才”扑了过来。 总算七夷天命不该绝。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又移步抢上,正是儒门白沙书院的判春秋。他手上判官笔一点一挑,早把那头“狗奴才”的头骨点碎,然后把尸体挑开。 判春秋又伸手拉起七夷天,大声叫道:“摩诃师兄,菩提师兄,李帮主,原大总管,这些怪物杀之不绝。咱们无谓与它们继续纠缠,赶快撤退,保存体力为上。” 祝顺水双掌挥舞,形成大团浑浊水气,护住全身不让“狗奴才”靠近身周的五尺范围。咒骂道:“辣块妈妈的。究竟该走到哪里去?” 李焚舟当机立断,叫道:“那些金属柱子好像都是空心的,而且似乎笔直通往洞天福地内部。咱们赶快进去,先避开这群疯狗再说。” 菩提禅空皱眉道:“小心有诈!或许这就是排教教主分化瓦解咱们的手段。” “欲天六友”里的太黄天迫不及待道:“饮鸩止渴,不得不然。再被这些鬼东西围攻下去,咱们累也累死了。还是先避一避吧。众位师兄弟,往这边走,快来。” 既然有了榜样,其余人等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于是众人各师各法,纷纷奋力杀出血路,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金属柱冲去。 片刻之间,十七个人分为七拨。分别冲进了七根金属柱的门户之中。刚刚站定,立刻听见“嚓嚓嚓~”机关作动之声再起。所有门户全部关闭。紧接着,众人都感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身不由己,被下沉的空间带动着,向洞天福地深处钻下。 李焚舟和宋诗容夫妻俩,恰好和小青是同一拨。眼下遭遇的奇事,他们夫妻俩从未经历过。李焚舟还好,可是密闭空间之内的光源,却可以让小青清清楚楚,看见了宋诗容眉宇间的恐惧之色。 小青抓住宋诗容的手,安慰道:“宋姐姐,不用害怕的。我其实有点想起来了。洞天福地之内,分为许多层。这些金属柱子,其实就是一根根管道,专门供人乘坐,上下移动的。不但方便省力省时间,而且绝对安全啊。” 宋诗容这才宁定下来。轻轻吐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么小情妹妹,我们现在正在乘坐的这根管道,究竟会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啊?” 小青苦笑道:“这个么,那我就不清楚了。” 李焚舟忽然冷冷道:“我清楚。哼,排教教主这样刻意安排,无非是要把我们分开,然后各个击破而已。所以,无论这管道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其实都没有分别。不过又是一处战场罢了。” 宋诗容担心地道:“这样的话,大哥,我们不是很危险?” 李焚舟傲然道:“危险什么?有我这对拳头在,诗容妳什么都不必担心的。哼,排教教主这样煞费苦心地安排,其实也正中我的下怀。” 小青奇道:“也正中李大哥你的下怀?这怎么说?” 宋诗容笑道:“小青妹妹,刚才人太多了。大哥的拳头为了防止会误伤别人,所以一直刻意收敛。其实,只要可以不用顾忌其他人,全力施展的话,那些什么狗奴才来得再多。大哥也照样可以杀得干干净净的。” 李焚舟则冷冷道:“排教教主那家伙,相信也不会太低估我的能耐。所以下一处战场,我的对手,多半不会又是那些无聊无趣的畜生了。究竟会是什么呢?嘿嘿,想起来,倒也有几分期待呢。拳头啊拳头,我李焚舟的拳头,来到这里,你便再不愁寂寞了。放开顾忌,尽情享受吧。” 173:超越时代的先进技术(六千) “咻~呯!” 极轻微的一下震动声响起。在金属管道里滑行的狭窄密室,应声停止活动。紧接着,秘门打开,在程立和雪烟霞面前,展现出一条幽暗甬道。 程立凝神感应片刻,确认甬道之内一片空寂,不存在任何生灵。但他仍不放心,当下一挥手,把一团无形无影的暗物质发射出去,实实在在地在甬道的墙壁和地板处辗了一遍。仍然没有触动任何机关消息,这才低声道:“看来这里也还安全。雪姑娘,咱们出去吧?” 雪烟霞点点头,率先迈步而行。在昏暗光源照耀之下,两人一前一后,曲曲折折,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前方忽然又没有路了。唯一所有的,就只是一个巨大的凹坑。无数圆弧形的,带有扭曲坑纹的金属板,旋卷着闭合起来,把凹坑封堵得严严实实。看起来…… 这凹坑应该是一道门。而这些圆弧形金属板,便是门扉了。 程立回过头,向雪烟霞问道:“雪姑娘,妳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雪烟霞眉头紧锁,苦苦思索了半晌,终于迟迟疑疑道:“有些印象。好像……这里是……武器库。里面放着很多武器。” “武器吗?那正好。我现在就缺少一件合手的武器。” 程立的手五指屈伸,下意识像是想要抓住某些东西一样。梦境虚无世界里,虽然一切皆属虚幻不实,但唯有记忆和意识,是千真万确的。 所以,在虚无世界里,程立击败姜断弦和墨七星等对手,吸收其意识和武道感悟,从而自创出“九曜斩”的经历,也半点不假。 刀法虽为真,但在梦境世界里所使用的神兵“九曜”,却同样只属于虚构的想象。当梦境世界破碎以后,梦中所掌握的神兵,并不能同样带回来现实之中。所以现在,程立两手空空,手无寸铁。 当然,要说完全手无寸铁,那也不对。最起码,那些麦林***,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加特林重机枪,雷鸣登***等,程立都随身携带着。不过枪械的话,始终还是更适合远距离作战,还有以寡敌众的场合。假如是一对一的话,那么刀术始终也不能缺少。 就像程立的老师“柳生玄兵卫”一样。他也是一名劫者。虽然还没有踏入第三度觉醒的境界,但在第二度觉醒的劫者中,也是最顶尖的存在,无限接近于第三度觉醒。一刀在手,足以力敌千军。 雪烟霞和程立经历过同一场梦,所以对于程立的需要,雪烟霞完全了然于胸。但想起那个梦,便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在梦中,两人是夫妻关系的事。 说实在话,雪烟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段虚构的记忆才好。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出乎自己本身意料之外,雪烟霞并没有对这段关系,感觉到有多么反感和抗拒。恰恰相反,她还觉得有些许甜蜜,些许温馨,甚至……些许依依不舍。 或者,那是因为之前程立已经进入过她的精神世界,伴随着她一起度过了作为小白和作为白娘子的前两生。故此在潜意识中,雪烟霞便没把程立当作是不相干的外人、可是…… 真正让雪烟霞觉得纠结的,是程立和小青的关系。明明程立和小青已经到了互相赠与定情信物的阶段。这时候假如雪烟霞再横插一脚下去,那变成什么了?可若说硬着心肠,断然切断这段本不该发生的孽缘……雪烟霞根本就没想过,还能有这样一个选择。。 柔肠百结,左右为难。一时之间,雪烟霞只觉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竟呆呆站在原地,不言不动,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程立却那里想得到,这个场合下,雪烟霞的心思,居然会转到了那种不相干的情况中去?见雪烟霞呆呆不动,还以为她正想方设法,回忆怎么开门。不过,之前从“守护者”哪里得到的记忆,却让程立也掌握了女娲一族的语言。当下他沉吟一下,伸手按上金属门,尝试着开口道:“№$‰,+□◎○※###。” 话声才落,沉寂的金属门陡然透发出一股幽幽绿光。紧接着,那些圆弧形的金属板向四周旋卷,开启了密封紧闭的门户。 密室之内,同时亮起了灯光。虽然并不刺眼,却已经足够明亮,让程立和雪烟霞都可以把密室之内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室内空间十分广阔,和之前遍布水晶棺材的那个房间相比,也不相上下。但这里并没有水晶棺材,只有…… 守护神! 所谓的守护神,就是永州城内,排教所供奉的,那尊半人半蛇之塑像。排教教主宣称,这是女娲娘娘的塑像,而且也是排教的最高保护神。在永州城内,建造了极华丽的神庙,以供奉这守护神。据说,守护神会在永州城之内出没。一旦有人胆敢在永州城里行凶作恶,那么守护神就会出手惩罚,把这罪人化为石头。 但后来事态发展,却让程立搞清楚了。所谓的守护神,其实不过是排教教主言拜月,还有七妻子孔雀,穿上外形塑造为守护神模样的金属战甲,在永州城里肆意铲除异己而已。 不久之前,言拜月和孔雀更分别穿上一红一蓝两套守护神战甲,联手围攻程立。只可惜,到最后也是一败涂地。守护神战甲也被程立狠狠轰碎了。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密室之内的空间,却陈列着至少千百具守护神战甲。这些战甲分为两排,安置在墙壁上的六角形格子之中。左手侧的一排战甲,全部呈银白色,外形为男性。右手侧那一排,则全部呈金黄色,外形是女性。 墙壁上的六角形格子,形状就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遍布几乎整个空间。黄金与白银两色的守护神战甲,只占全部六角形空格的四成左右。另外六成格子,则全部都是空的。 程立走过去伸手一摸,但见空格子里铺着层薄薄的灰尘。显而易见,这些格子早已空置了也不知道多么长久之岁月。 雪烟霞也漫步走进房间里,伸手轻轻抚摸着其中一套黄金战甲。叹息道:“我……有些想起来了。八百年前,我们族人聚集在永州城,饲养异蛇,以求纯化血脉。因为异蛇多伤人命,道尊前来除害,却和我们族中的首领,也就是蛇母意外相爱。 可惜,这一场相爱,却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双方纠缠二十多年,最终仍然从海誓山盟的恋人,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道尊率领道门最精锐的‘道兵’,前来剿杀我们,要把我们灭族。而我们也拼死还击。那时候,族人们就是穿着这些铠甲,和道尊麾下的道兵相斗。 现在回忆起那场战争,唯一恰当的形容词,便只有‘惨烈’了。在那场战争的最后,虽然道尊终于授首。但包括蛇母在内,我们族人也几乎死伤殆尽。只剩下我和小青。 那时候,我们封存了这些剩余的战甲,以为不会再动用它们。而它们也将在这里一直沉睡,永无机会再见天日了。没想到……” 雪烟霞又是一声叹息,苦笑道:“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假如一定要说有,那么……或许便只有‘无常’,是真正的永恒不变吧。” 程立听她语气中颇带悲意,显然是从蛇母和道尊的结局,想起了自己和阿宣的结局,因而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情。他暗地里也叹口气,岔开话题道:“原来如此。这些战甲,确实也是极厉害的。不过之姓言的那个小子,还有那个孔雀,都曾经穿上过战甲。但他们的战甲是一红一蓝,而这里的战甲都是金银两色,不知道为什么呢?” “哦?排教哪两个混血的杂种,也曾经穿过战甲?而且是红色和蓝色的?” 雪烟霞收拾心情,沉吟片刻,缓缓道:“那应该是当初大战时,流失在外面,没来得及进行回收的战甲。可是这些战甲其实非常精密,必须要放在合适的环境里细心保养,才能维持最佳状态。 假如长期放置在外面的话,战甲的力量就会很快衰退下去。最终,所有附属能力都无法再使用,变成了单纯只是一套金属外壳而已。 程立愕然一怔,问道:“哦?这些战甲除去保护身体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能力?” 雪烟霞苦苦思索道:“我想想……哦,想起来了。只要穿上这些战甲,就能飞天遁地,甚至在极深的海底里,也一样活动自如。其次,战甲也能让视觉、听觉、嗅觉等各方面的感官都得到极大增强。” “哦,原来如此。” 程立点点头,对于这些战甲立刻没了兴趣。因为要说战甲的话,程立自己也有以暗物质凝聚成形的“暗黑战体”。不但可以有三阶段变形,而且每一阶段的力量,都比前一阶段大幅度提升。相对之下,这些金银守护神战甲,就有些鸡肋了。说白了,程立完全瞧不上。 雪烟霞则继续迈步向前,伸手在一具又一具战甲之上轻轻抚过。道:“其实这里的战甲,都只是普通族人所穿。在我们族中,还有一件最强战甲,是我们族中的圣物。 只要穿上这件战甲,就能立刻提升十倍,甚至数十倍的修为。什么摩诃惊鸿,什么李焚舟,在这件战甲面前,统统都只是蝼蚁,随便就可以按死了。” 程立随口道:“哦,还有这么厉害的战甲?它在哪里?这里哪一件是?” 雪烟霞摇头道:“不在这里。因为这件圣物战甲,其实是久远之前,我们一族刚刚降临大地的时候,当时的族长特地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对于我们一族来说,意义十分重大。故此,我们特定把它安放在祖地的最深处供奉。” 程立一怔,道:“久远之前,你们刚刚降临大地时的族长,不就是世俗间所传说的女娲娘娘吗?女娲娘娘居然也有一件专属战甲……那么当初你们和道尊大战的时候,有没有把这件战甲拿出来使用呢?” 雪烟霞愕然道:“当然没有。那是圣物,怎么可以随便动用。而且说老实话,既然想要用,也用不了。假如没有女娲娘娘的嫡系血脉,任何人企图动用这件战甲,都一定会遭遇反噬的。” 程立讶异道:“难道连妳也不能用?” 雪烟霞叹道:“我和小青是族中的纯血。但即使同样属于我们一族,其实也分为好几种不同的血脉。女娲娘娘的血脉,和我们其余族人都不同,她是最特殊的。所以我和小青一样不能使用……啊,到了。” 说话之间,雪烟霞突然收住脚步,在一座平台旁边停下。这座平台俨然又像是另一具水晶棺材。但不同之处,在于平台右侧,矗立着一个圆柱形的翡翠容器。容器里面还残存在着约莫五分之一,某种似乎是水银般的东西。 程立奇道:“怎么了?这又是什么?” 雪烟霞缓缓道:“我记得……这里是制造兵器的铸台。嗯,材料居然还有剩下的,实在太好了?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我们使用啦。” 她一边说话,一边又伸手按上平台侧面,用琉璃一族的语言,说了句话。本来沉寂的平台亮了亮,迅速开始活动。碧绿色光芒从平台内侧投射出来,充满了平台之内的空间。 雪烟霞毫不避忌,伸手探入那股碧绿色光芒之中。光芒迅速移动起来,在她双手之上扫过。紧接着,光芒向上方投射,凝聚成刀、枪、剑、弓、爪、斧、锤、棍等各种各样的武器。一把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随之从平台里传出。 “◎×÷‰㎏££#※” 用不着雪烟霞翻译,程立自己也能听得明白这句话。其意思却是“请使用者进行选择。” 雪烟霞并没有迟疑,立刻选择了“长鞭”。于是其余武器的影像全部消失,只剩下“长鞭”的影像,迅速进行了放大。 雪烟霞伸手触摸着这支虚构的“长鞭”,然后这里点一点,哪里捏一捏。长鞭的形状,也随之不断改变。仅仅半盏茶时间,这条虚拟出来的长鞭,无论长度、直径、抑或外表形状,都和之前有了极大改变。 完全调整至最满意的状态以后,雪烟霞手掌一翻,把虚拟的长鞭影像压在平台内。平台合拢盖起,翡翠容器里面类似水银的液体,立刻“咕嘟咕嘟~”沸腾起来,然后通过一条管道,源源不绝地输入平台之中。 过不多久,平台内部传出“喀嚓~”一声轻响。盖子打开,内里赫然出现了一支银光闪闪的长鞭。雪烟霞欢呼一声,伸手拿起这支鞭子,随意耍了几个鞭花。 噼啪声响当中,只见银芒闪烁,吞吐不断,形成一个巨大银圈。这个银圈忽而可以扩张至三丈多长,忽而又会收缩至只有三尺左右。变化万千,直教人为之防不胜防。 程立站在旁边,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铸兵台?这分明就是最先进的3D打印技术啊。而且在正式进行打印之前,还有全息投影,以及虚拟修改。 但更厉害的,是那些类似水银的液体。程立明白,那些肯定不是什么真正的水银,应该是某种纳米材质的液态合金。而且肯定具有形状记忆功能。否则的话,便不可能忽长忽短,忽而更生出各种尖刺倒钩,甚至更展开来形成护盾了。 程立之前的世界里,也有3D打印技术,而且已经非常成熟了。但材料方面始终是个大问题,强度不够,打印出来的物品,耐用性便成为了大问题。往往只能拿来应急一下,并不可以长期使用。 但是琉璃一族所使用的这种纳米液态合金,却是程立之前从来没见识过的。其强度显然值得期待。从中也可以看到,琉璃一族,或者说女娲一族的科技水平,甚至还要超越了程立之前那个世界一大截。认真想想的话,这确实是个伟大的,不可思议的种族。 那边厢,雪烟霞忽然反手又是一挥。银色长鞭立刻倒卷回来,堪堪在她腰间绕了一圈。黑色的暗物质外衣,再加上银白色的长鞭,远远看上去,就似缠了条漂亮腰带,把雪烟霞的身材修饰得益发完美动人。 得到这样一件趁手兵器,雪烟霞明显心情极好。她嫣然道:“程立,这些‘空璃星辰金’。还剩下最后可以用一次的份量。难得你也来了,这些星辰金就都送你了吧。不管你想要什么武器,它都能满足你哦。” “空璃星辰金?琉璃一族,就是这样称呼这种纳米液态形状记忆合金?” 程立耸了耸肩,笑道:“好啊,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径自迈步上前,走到平台之前尝试着摸索了几下。熟悉了使用方法之后,便开始使用3D打印技术,设计属于自己的兵器。 其实也不用怎么费心设计。因为该要什么样的武器,程立早就有腹稿了。那当然应该是一口刀,更理所当然地,只会是“九曜”。 因为在梦境中所设计的这口刀,已经百分之一百地完全适合程立的手。同时。也只有在程立手里,这口刀的威力才能得以完全发挥,直至淋淋尽致的境界。换了其他任何人,包括在泰山风云碑上留名,世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刀”朱有泪,也照样只会得物无所用。 半晌工夫,铸兵台内部,再度传出一声轻响,代表着工作已经完成。紧接着,平台上盖自动打开,把一口银光闪烁,形状与梦境世界中完全一致的“九曜”,呈现在程立眼前。 程立颇带了几分迫不及待地,伸手那这口刀拿起。手掌握在刀柄上,立刻就有一种相互交融,完全不分彼此的感觉。就仿佛这并不是一口刀,而是程立自己肢体的延续,是自己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惬意地轻轻叹口气,程立随手挥刀,银光化作匹练长虹,在空气中乍闪而过。可是这一刀,程立根本没有使用任何力量,更不是什么厉害刀招,纯粹就是随意一挥而已。但刀光过处,地板上立刻显现出一条又细又长的笔直刀痕,竟从程立的脚边,一直延伸至三十步之外。 “份量刚刚好,而且重心也调整得恰到好处。挥刀的时候,能够把威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不错,真的很不错。” 程立开口赞叹着,伸手在刀身上轻轻抚过,一派爱不释手的模样。雪烟霞在旁边看了,禁不住略有些吃味,道:“程立,看你这样子,知道的人就明白你只是在摸一口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摸……”忽然惊觉不对。面色一红,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程立也不以为然,道:“对于一名刀客来说,一口好刀就等于是自己的命,再怎么珍惜爱重,也不为过啊。” 雪烟霞掩口笑道:“但程立你是刀客吗?” 程立略一犹豫,笑道:“算是三分之一个刀客吧。所以,这口刀至少也是我三分之一的性命。啊,对了。这些战甲,其实大多都没用了。可以借我拿来试一试刀吗?” 武库之内的战甲,至少有上千具。而女娲一族的族人,哪怕再满打满算,顶天不过就是雪烟霞,小青,言拜月,孔雀等四人而已。所以程立说要拿来试刀,雪烟霞也根本无所谓。她颌首道:“可以啊。随便用吧。” 程立跃跃欲试地大步走过去,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合共十具黄金战甲搬下来,排列成一行。然后又是十具白银战甲,在另一侧也排列成一行。 雪烟霞奇道:“程立,你在做什么?” 程立笑道:“看着好了。”随手一挥,把新生的“九曜”插在脚边。然后双手一翻,掌中同时握了金色定制版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还有麦林左轮。双枪在手,同时冲着左首侧这一列守护神战甲开枪射击。 “呯呯~” 短促枪声响过,结果出来了。勃朗宁大威力手枪的子弹,洞穿了三具战甲,然后嵌在第四具战甲的胸膛上。而麦林左轮则把第四具战甲也打穿,甚至击破了第五具战甲的胸膛,最终卡在战甲背部,差一点没能打穿。 但假如换上巴-雷-特-狙-击-枪的话,则能够顺利击穿第八具战甲。到第九具才耗尽子弹的动能。另外,如果使用雷鸣登***的话,只能击破两具战甲。但和之前各种枪械都是贯穿伤害不同,大面积伤害类型的霰弹,把两具战甲全部打成了马蜂窝一样。 最后拿出来测试的,则是加特林重型机关枪。在破坏力方面,加特林和巴-雷-特相当,都是打穿九具战甲。但如同暴风骤雨一样的子弹,带来更加恐怖的杀伤力,九具战甲赫然全被打烂成金属废渣,破坏得比雷鸣登还要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