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国》 第一章 兄妹 第一卷·蜀乱 第一章·兄妹 成都府秋后的华阳县仍是艳阳高照,巨大的太阳挂在天上,像极了一个大火球。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天气反常的很,都已经接近十月了,还是能感受到盛夏的余威。 青石板路的街道上并没有太多行人,道路两旁却有不少商贩,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摊子前,好像并无意关注是否有人照顾他的生意,目光呆滞。 偶尔刮起的小风吹着小酒馆前的“酒”字招旗歪歪晃晃,小酒馆前面的凉棚下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眉清目秀一身素白,慢慢的品着桌前的茶水。女的鹅黄色的长裙陪着一双素色白靴,精致的小脸上一双精灵般的眼睛直溜溜的转,乌黑细致的头发披于双肩之上。 “哥,这店小二一直盯着我们呢,别是发现我们了吧!”女子悄悄的凑到男子旁边,低声的说, 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酒馆里一个削瘦的脸庞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冲着女子望着,一身灰色粗布长衫,依靠在酒馆里柜台前,摆弄着手里的那块破抹布。 男子吹了一口手里端着的茶水,“你不看他,他自然不会看你。”头也不抬的说道: 女子努了努嘴,别过脸去。 说话间,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冲酒馆这边走了过来,挑着一个大扁担,两头挂着酒桶,看样子挺沉,扁担都压弯了。 “店家出来拿酒来咯~”还没到门前就吆喝起来了, 原本盯着女子的店小二,好似一下回了魂,三两步走出去看了看来者,扬了下嘴角又快速的恢复平静。 “你可终于来了!”店小二埋怨道:手上却没闲着,跟大汉一人一个桶进酒馆里去了。 “这店果然有问题!”男子看着这二人,回头对妹妹讲到。 “你怎么看出来的?”小姑娘一脸疑问, “这扁担那么粗,被压的弯成这样,这两桶肯定不是一般的酒。” “进去看看!”兄妹俩四目相对,异口同声, 男子带着妹妹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面, “小二呢?给我们弄点酒!” 刚刚钻进酒馆里屋的店小二又掀开门帘,来到台前,谄媚的一笑“公子,您要喝什么酒?” “我看刚才你店里是不是来好酒了,就喝刚才来的,两桶我都要了!”男子左臂弯曲半爬在柜台前,看着店小二。 “哎呦,爷,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桂花香,上午刚刚到货,呵哟那个香哟!我给您来一壶您尝尝。”店小二说着就要转身去打酒。 “我就喝你新买的那两桶!”男子身体前倾,嘴角上扬,看着店小二, “额....好,好!我去里屋给您打!”店小二腆着脸笑着,转身往屋里走。刚刚撩起门帘,后面男子半爬在柜台上的身子突然弹起,左手搭着妹妹的肩膀往后一拉,右脚往前一伸,踢在店小二的屁股上,店小二一个跟头栽进屋里。 “哎呦!”跟着店小二一声叫,男子兄妹撩开门帘就闯了进来。 看见店小二一头扎在酒坛堆里,想来刚才对那一脚也是猝不及防,旁边是那两个酒桶,其中一个已经打开了,横放在地上,里面白花花的不是银子还是什么? 那大汉正在把酒桶里的银子往地窖里放,显然也是始料未及会有人闯进来,“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男子冷哼一声, 那大汉倒是不慌,放下手里的银锭,一把拉起店小二,“我说公子,若是我们这小二儿哪惹恼了你,你莫与他计较,我们店里上好的老酒你随便挑。你我本是陌路人,莫要用自己的性命,管他人的闲事。” 店小二被那一脚踢得七荤八素,一手捂着这在流血的头,恶狠狠的盯着兄妹俩。 男子右手下意识的微微抬起拦在妹妹身前,“九龙山二当家的果然是吃过见过的,临危不乱!器宇不凡啊!” “这样说,就是没得谈了?”大汉冷笑一声,闪电般从身后的酒坛堆里抽出一物, “嗖!” 迅速地掷向男子,男子往后一闪身, “铛!” 一口刀插在墙上,怕是刚才反应慢点,已经被钉在墙上了。 男子右手拉着妹妹就往门口走,那大汉一个飞身前来,左手成拳打向男子,右手握住墙上的刀柄,欲要把刀拔出来。 男子左手成掌,拍在大汉手腕上,身体往旁边一侧,拳风擦着脸庞,带起了几缕黑发,堪堪躲过这势如山崩的一拳。 右手从白袍下掏出一个竹筒,丢给妹妹, “快去!” 妹妹接过竹筒,对着门口就要拉动下面的棉线,突然一道刀光划过脸前,店小二拿着刀,恶狠狠的正劈过来, 女子身体往前一扑,翻身一个兔子蹬鹰正踢向在店小二肚子上,店小二拿刀一挡,正准备化解掉这力道:谁知道女子双腿并没有完全踢出去,而是一个回马枪,反向向旁边的酒坛一用力,借助下肢的蹬力让自己从地上滑了出去。 店小二一看不妙,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撩开门帘提刀跟过去,不过为时已晚,女子手里的竹筒已经对准了门口,棉线一拉, “嗖~” 一个箭头大小的火光蹿出了店外,还带着撕破耳膜一般的尖啸。 听到声音,原本街道两旁目光呆滞的眼神突然恢复了神采,纷纷从菜篮子下、水果摊里、油锅旁抽出钢刀冲向酒馆里。 店小二一看这阵势,赶紧转身往回跑,刀也不要了,一掀门帘,冲着正在跟男子缠斗的大汉大喊, “大哥,官军!是官军!”。 大汉一听,握着刀右手狠狠的朝男子一劈,男子欠身闪过,回手一把就抓向要转身逃向里屋的大汉,谁知大汉块头是大身手却着实敏捷,只让男子抓了个衣角,便闪进了里屋。 男子也不再追,而是左脚一伸,把急匆匆跑进来店小二绊了一个狗吃屎,店小二翻过身来刚要起身,两柄钢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两个一身粗布衣小贩打扮的官兵已经欺到身前。 大汉转到里屋来,对着双手“噗、噗”吐了两口口水,攥紧了拳头冲着墙上一个抹着白石灰记号的地方一用力, “咣~”砸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大汉麻利的蹲下身,从洞里钻了出去。酒馆的后墙是另外一条街,街前就是一片竹林,竹林外面就是城郭,穿过城郭事先预留的狗洞就是县外,出了华阳县,可就谁也别想抓到他了。 想到这,就打算一个健步往竹林里跑,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大汉罩了个严严实实,还未等大汉挣扎,四柄冰冷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一个七尺高的壮汉走了过来,身着青色官袍,足蹬黑色皂靴,腰间悬一口官刀,格外威风。 “宋大当家,衙门里请吧!”壮汉冲网里的宋大当家咧咧嘴, 网里的人正是九龙山的大当家,宋忠。而下网抓他的壮汉,正是华阳县的捕头周云龙。 “周云龙,老子早晚让你碎尸万段!”宋大当家狰狞着脸冲壮汉喊道。 “带走!”周云龙手一扬,官差们受意后将宋大当家困了个结实,押着向县衙方向走去。 周云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本不是太黑的脸,却坑坑洼洼的充满了岁月沧桑感,眉毛又浓又长,把一双不大的眼睛衬托的炯炯有神。 他转过到酒馆门前,来到已经站在门口的兄妹面前 “安少爷,九龙山二当家已经被我拿了,这次多谢少爷了”周云龙双手抱拳 这白袍男子显然就是华阳县富商安致远的公子安逸,旁边的玲珑少女自然就是安逸的妹妹安欣。 安致远的父亲也就是安逸的爷爷,原本是成都知府,安家在成都府也算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安致远却自幼不喜读书,对经商之道有着与生俱来的灵感,利用父亲的人脉,攒下了厚实的家业。后来娶了原华阳县令的女儿,生下了安逸、安欣这一对儿女,爱妻却因此撒手人寰,不久后老爷子也因病离世。遭受一连串打击的安致远心灰意冷,将家业搬到这成都府治下的华阳县,当了个闲散的富家翁。 “周叔别来无恙。”安逸回了个礼, 这周云龙原是安家府上的家丁,为人忠厚却是一个风趣的中年人,从小看着安逸、安欣兄妹长大,对两兄妹十分呵护。在安致远的撺掇下,安老爷子将周云龙最喜欢的丫鬟小云许给周云龙为妻,并给他在华阳县安排了个捕快的差事。没想到周云龙凭借自己的胆识和身手,得到县令竹取的赏识,现在已成为华阳县的捕头了。 “周大叔,什么时候还带我去河里摸鱼啊,怕不是把我都忘了吧!”安欣眨了眨眼,俏皮的冲着周云龙。 “谁都像你那么清闲呀,大小姐。”安逸歪过脑袋看着安欣。 “公子、小姐说笑了,不过现在被九龙山山匪闹的,婆娘的床都快摸不到了,更别说摸鱼了。”周云龙嘿嘿笑着, “行,既然人赃并获,那周叔你就赶快回去复命吧,我们兄妹也要回去了。”安逸道 周云龙再次拱拱手,“公子和小姐保重!”,说完转身朝已经把藏银打包好的军士挥了挥手,朝县衙走去。 安逸悠闲的踏着街上的青石板路,妹妹安欣挽着哥哥的胳膊,两兄妹就这样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任谁人看,还以为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 “哥,这九龙山上真的就三大王嘛?那我们今天抓到的这个是不是大大王呢?”安欣仰着脸问哥哥, “听说九龙山上的山匪是早些年县里闹饥荒,然后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一开始是三兄弟上山的,后来又吸引了一些流民上山,一共五个首领,号称九龙山五大王。前几年成都府的官军来剿匪之后,已经销声匿迹,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又开始到处出现了。”安逸回道: “说来那场饥荒真的死了不少人,听爹说,爷爷也是因为那场饥荒而感到自责,然后一病不起的”安欣回忆着 “是啊,天府之国一向是粮仓充沛闹出那么大一场饥荒,很多人都是措手不及的”安逸眉头一锁, “不聊这些啦。”安欣打断了哥哥的思绪,指了指前面的马车,“哥,到了,我们上车回家吧。” 安逸也不再考虑,走到马车前,车夫看到安逸兄妹回来,赶忙起身拿出车凳放在车下。 安逸踩着车凳登上马车,翻身拉着安欣的胳膊,“上来,小心点!” “赵大伯,我们回府。”兄妹坐罢后,安逸朝着车夫说道:“好嘞!”车夫熟练地挥起马鞭,“驾~”马车缓缓启动,向前使去。 第二章 落魄秀才 第二章·落魄秀才 安欣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的街道:安逸则把头歪在一旁闭着眼。 “妹子,爹今天是不是不在府里,上午出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安逸问妹妹, 安欣回过头来,“是的,昨晚听爹说今天竹知县邀请他赴宴。” “自从娘和爷爷离世,爹就将家搬到这华阳县来,本来倒是个清闲的富家翁,但是最近几年好像跟官府的人走动的很频繁啊。”安逸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好似自言自语的道。“我知道爹是为了我,想给我谋个功名,但是奈何我本就是这闲散性格。前些年考中了秀才,满以为把爹打发了,没想到爹还愈发上心了,爹自己不喜读书,反倒把这苦差事按在我的身上。”安逸苦笑着 “哥,这知县有这么大能力?还能干涉的了科考?”安欣翘了翘眉头,显得十分俏皮, 安逸睁开眼,“按照本朝的律法,关于科考只有最基础的院试是在县里举行,考上了也就是秀才。” “就是哥前年考的那个是么?” “对的,然后是乡试,要在成都府成都县考,由京城派下来的六部主事来做监考,考中了就是举人了,就有机会做官的。”安逸正色道: “那一个华阳知县岂能左右的了?”安欣一脸疑惑的问, 安逸嘴角上扬,露出了左脸上原本并不怎么深的酒窝,神秘的说道“你可知道那竹取知县的舅父是吏部左侍郎,他的父亲便是咱们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成都刘知府已经年老,有可能啊,明年咱们的竹知县就摇身变成竹知府了。” “在咱们大夏朝,四川承宣布政使那可是地方最大的官儿了吧?”妹妹继续追问, “也不能这样说。”安逸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又回过头来对妹妹道:“大夏朝每个省份设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分别管理一省之政务、司狱、军事,按照品阶来说,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是正二品,承宣布政使是从二品,都指挥使还大了布政使半级,但是行政权力上又是布政使为主。所以,算是一种制衡吧,防止一家独大。”安逸看着听得一脸茫然的妹妹。 “我不明白你讲的这些,我只知道:爹可是为你操碎的心。”安欣用手托着下巴,憋着小嘴儿说道: 安逸撇了一眼故作大人样的妹妹,“那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给爹省省心啊?” 安欣转过头来,挥起小拳头砸在哥哥的肩膀上,“哎呦!你这死丫头,连我都打,怎么嫁的了人!”,安逸捂着被捶过的胳膊,咧着嘴“拳头不大,打人蛮疼!” 妹妹的双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弯曲的长睫毛微微上扬,“我的心上人是一个骑着白马、穿着白袍、拿着白色的亮银枪,带着我在草原上驰骋的英雄.....” “一身白,那是给家里人奔丧呢吧?”安逸打断道:还没说完,换来的又是雨点般的拳头, “得得得,算我多嘴,这样吧,反正爹也不在府上,不如我们去鲟江楼吃鱼吧?”安逸双手护在身前,安欣示威般的挥了挥小拳头,“算你识相!” “赵大伯,咱们去鲟江楼!” “得嘞~” 马车缓缓的向前走着,转过街角,只见那前方街道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密密麻麻的,好像在看什么热闹。马车行驶到人群前,变寸步难行了。 “劳驾让一让!”赵大伯皱着眉头,扯起嗓子。 不过本就人多,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着什么,赵大伯这一嗓子很快就淹没在嘈杂声中了,人群纹丝不动。 “赵大伯,我们自己走过去吧,你也去找个快活去处等我们吧。”安逸撩开窗帘,拉着妹妹的手走下车,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递给赵大伯, 赵大伯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好的少爷!”说完调转马车头,往街角走去。 兄妹挤进了人群,看到人群中间留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是个书摊,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男子坐在书摊旁的石阶下,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旁边站着两个官差模样的人,挎着刀,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站在书摊里,双手比划着向官差诉说着, “官爷!不是小的没人情味儿~那我这也是做小本儿生意的,这位爷可倒好....”说着书摊主指着那个男子,“只要我开摊,一天全呆在我这儿看书,我就说要么你把他买下来回家看个够,都像他这么看,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听完摊主的诉苦,其中一个官差走到男子面前,“喂!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不是本县人吧?你是哪里人?” 男子也不答话,只顾低着头。 “喂!爷问你话呢?你是哪里人?”官差提高了嗓音 “怕不是九龙山上下来的吧?”另外一个官差拔出了跨刀指着男子,顿时在书生旁边的那个官差也警觉的后退了一步,也拔出跨刀指着男子。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安欣拽了拽哥哥的袖口,“哥,我看他不像个坏人!” “我看也不像!”安逸回头看了看妹妹。 “二位官爷,这位小哥是我的一个远方朋友,近来借住我府上,平时酷爱读书又不爱打理自己,给摊主惹麻烦了,你看看他一共看了你几本书一共多少银子,我付给你。”安逸走出人群,冲着两个官差和摊主说道: “哎呦!安少爷,好吧,既然是安少爷的朋友那我们就不多过问了。”两个官差认出了安逸,原本恶狠狠的表情马上堆满了笑脸, 两个官差转身冲人群挥了挥手,“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渐渐散去,安逸两步上前,拿出两锭银子塞给了两个官差,“给二位添麻烦了!二位拿去喝酒,莫要嫌少。” “哪里哪里,我们还有公务,少爷您请便!”连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安欣走到书摊前,“大叔,这些碎银子够他看书钱了吧?”说完指着男子, “哎呦我的姑奶奶,用不了那么多!”书摊主小心翼翼的拿了其中两块,麻利地收了收摊离开了。 安逸来到男子的面前,还没等开口,男子倒是率先抬起头看着安逸。 “为什么帮我?” 一双清澈的眸子在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上格外显眼,上身的长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但是勉强看得出来,料子还不错,脚上却还穿着已经露出脚趾的皂靴,显得十分不协调。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多管闲事咯?”安逸反问道: 男子喃喃道:“本该死之人,公子没必要多此一举。” “该死的人想到的不居然是到书摊上看书,那必然不是个普通之人。”安逸看着男子, 男子沉默不语, “鲟江楼!公子可否赏光?”安逸指了指前面那座奢华的楼宇。 “咕~”本想拒绝邀请的男子被自己肚子的独白,不争气的打断了, “也罢!”男子哂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灰,真不知道他的那个长袍还有什么掸的必要。 安欣挽着哥哥的胳膊走在前,男子跟在后面,三人朝着鲟江楼走去。 “呦!安公子安小姐,您二位里面请!”鲟江楼门口招呼的侍者看到安逸兄妹走过来,老远就殷勤的跑过来招呼,“安爷您来的真巧!今天咱们这儿刚上岸的鲜鱼,这就去给您弄一尾,老样子给您下辣锅子!” 侍者半弓着腰,冲安逸兄妹笑着,熟练地报着安逸兄妹最常吃的菜。这鲟江楼的侍者只要你来过一次,就能把你这顿吃了每一道菜、多辣少辣、口味清重记得一清二楚,下次再来只要一句“老样子”,就能给你招呼一桌符合你口味的菜。 “哎哎哎~你不能进去!”男子被拦在了门口, “我朋友~” 安逸冲侍者回以微笑, “哟!爷!小的眼拙,您楼上请!”侍者马上换了一副大晴天的面容。 临窗坐罢,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迷人的夜空挂满繁星,照亮着青石板街上归家的路,也只有鲟江楼这样的酒家,才不甘于早早进入夜的寂寞。 “喂~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呢。”安欣用竹筷敲了敲男子前面的桌面, 安欣旁边的栏杆边上就是鲟江楼的大灯笼,灯光下脸庞像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纱,一头墨缎般的三千青丝垂在侧脸,原本娇小秀美的面庞在星光的点缀下显得圣洁无比。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男子。 “啪!” 安逸搓了一个响指,惊醒了好似已经沉浸在安欣这幅美人画里的男子, “读书人都是这么盯着别人家姑娘看的吗?” 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叫江如月,是本县人城外江家村人......” “噗嗤~”安欣笑的捂不住嘴,“你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如月。” 江如月这才回了回神,“原本家父是本县的官宦,家境殷实,日子过的倒也算太平。后来那年因为匪患入县劫掠,双亲被盗匪杀害,不幸流落至此。” 安逸听后不胜唏嘘,“江兄既然也是官宦之后,何不问亲友酬上几两银子,去博个功名?” “说来惭愧,江某一路讨饭至此,身无分文,连一张宣纸怕是也买不起了。”江如月感叹道:“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江某可算是深有体会,不瞒公子说,一路走来受尽冷眼,请我吃上一顿热饭的,公子还是第一个!” “你也莫要如此悲观,人生逢此劫难,你也该振作起来,男儿志在四方嘛!”安逸这样安慰道:“今晚你就到我府上去住吧。” “这怎么使得.....” 安逸挥了挥手打断了江如月,“如果你不想被那两个官差当做九龙山的山匪住到牢房里去的话,就听我的。” “也只能这样了~”江如月点点头 “来咯~”侍者吆喝着把一个盆一样大的铜锅端上了桌,盆下面有个正在燃着的炭火盆,盆里咕嘟咕嘟的翻滚着红辣子,雪白的鱼块儿不断的上下翻着。“清江多味鱼!三位慢用!” “来~咱们先把肚子填饱!”说着安逸拿起了筷子,招呼着妹妹和江如月。 第三章 竹知县 第三章·竹知县 清晨,安府 安府大宅座落在华阳县西,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内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正中一块屏风上书“宁静致远”四个大字,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院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案前放着的却不是一副山水名画或是名人字帖,而是一壶冒着热气的香茶,安致远一身锦缎,贵气十足地躺在案前的藤椅上眯着眼睛。安老爷不是个舞文弄墨的主儿,但是这文人的派头确摆的十足。 “爹!早!”安逸伸着懒腰,从屋里走出来。 安致远睁开眼睛,笑呵呵的招呼着儿子,从小到大,他对着一双儿女可谓是要什么给什么,甚是宠惯,“逸儿,过来!”,安逸应声走到跟前, “逸儿,最近书读的如何了?马上这还有半个来月就要乡试了,你可不能给咱们安家丢人。”安致远把折扇一展,老气横秋的问着 安逸一脸差异,“爹,你不是打算今年乡试就让我去考吧?我可什么都没准备呢!” “废话!你都多大了,乡试三年一次,你还要还等什么时候?”安致远折扇一合,忽的一下就严肃起来, 安逸撇了撇嘴 见儿子撇嘴,安致远又变出一副笑脸,这脸变得跟唱戏似的,“没事儿,你只管去考,下来监考的是吏部主事孙大人,自己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嘿嘿嘿的自顾自的笑起来。 安逸无奈的摇了摇头,明明自己爹连个秀才也不是,小时候常常被爷爷骂不孝子,现在反倒成了自己给安家丢人了,“好的爹,您说啥就是啥。”应卯着, “爹,您催这么急,是想让我哥考个状元郎嘛?”安欣一席淡蓝色衣裙,乌黑长发束在脑后,直到腰间。 “你这丫头,说你哥没说你么?一天天的跟着你哥到处瞎逛,女孩子家家的,我托王媒婆给你找的那个姓赵的小伙子,小小年纪就是刘知府眼前的红人,那日后不可限量,你呢?见都不见人家。”老爷子转过头来就对着安欣嗔到, “爹!人家姓周~” “额~啊对啊,姓周,甭管姓什么,或者你自己看上哪家的俊俏后生,你跟爹说,要什么嫁妆尽管提,只要是这成都府有的爹都给你买来。成都府没的爹也托人给你买来。” “知道了爹,我要是看上哪家公子,亲自拜托你给我安排!”安欣吐吐舌头, “你们这俩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兄妹两个互相捂嘴笑的开心,只有安老爷子反倒把自己搞得一脸愁容, “伯父早!公子、姑娘早!” 江如月走到院中,冲着安致远父女三人作了个揖。 江如月梳洗掉那一身褴褛之后,换上一身素色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姿态闲雅,瘦雪霜姿,瞳仁灵动一番翩翩少年郎。 “呦~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安欣打趣道: 安老爷子站起来冲江如月点点头算是回礼,“这位是?”转身问儿子 “爹,这是江如月,一位外乡友人暂住在咱们家”安逸介绍到, “哦好,即是逸儿友人,把府上当自己家,呵呵,不用这么拘着。”老爷子露出了一副商人标准式的微笑。 江如月推辞道:“昨晚已是叨扰,今天,晚辈断不能再打扰了!” “即是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于你,正巧我兄妹二人要出城外去,就顺道送你回去吧!”安逸说着朝安欣使了个眼色, “对呀对呀!带着你也省的路上无趣。”安欣领意接道 “好吧,那....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江如月冲二人拱拱手。 三人告别安致远,乘马车往城外去.......... ----------------------------- 华阳县的监牢在城的西北角,占地不大,监牢大部分是用石头堆砌成的,又在城郭的下面,常年见不得光,所以牢里面很是阴暗潮湿。一个狱卒打扮的拿着一个木桶,每过一个监位,就用木桶里的木瓢敲一敲监门,“来吃饭了!”。每到这个时候,囚犯们把碗自觉地放在监门的石板地上,分饭的狱卒用木瓢将一瓢稠不稠、稀不稀的饭食盛在碗里。 “喂!吃饭了!喂!”狱卒走到最深处的一个监门前 一般的监位和监位之间是由粗壮的木栏分隔,犯人之间互相都可以看得到,也有互相监视之意,然而这个监位里面靠着墙,旁边居然用一整块铁板和其他监位分隔,隔壁的监位完全看不到里面关着何人。 狱卒并没有发现应该早已放好的碗,便用木瓢敲打着监门,“你他妈的!吃不吃饭啊?”对于一个不守规矩的囚徒,狱卒显然没有多少耐心。 “你不用理他!” 身后传来另一个狱卒的声音, “他是九龙山上的,昨儿周捕头抓的,进来也不吃也不喝,管他去球!”说着,手里提起一个小酒坛放在监门口的木桌上,“快来尝尝我媳妇儿酿的这酒,一口啊,赛过活神仙。”眉飞色舞的招呼着正在给囚犯分发饭食的狱卒。 那狱卒狠狠的看了牢里蓬头垢面的人的一眼,“不吃就饿死你!”说完把木桶往地上一丢,转身走向监门口。 “啧啧啧!这酒真够味!” “那还有假,我媳妇儿那可是酿酒的行家~” “你们好大的狗胆!” 一道阴沉声音从耳后传来,仿佛冰凌刺入二人的脖颈,让人感受到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 二人转身一看,来人身穿青色鹭鸶官袍,头顶乌纱帽,足蹬丝绦皂靴,不是本县知县竹取还能有谁? “如此玩忽职守,竟然私自饮酒!监牢重地出了岔子,让你们两个去下面喝个够!”竹取的身体自从当上了官老爷,就变得发福了很多,一双本就不大的倒三角眼睛被脸上肉一挤就显得更小了。身后的两个侍卫又瘦又高,更显得竹取膀大腰圆。 “大人饶命啊!大人!” 两个狱卒扑通的一声跪在竹取脚边,慌忙求饶, “都怪小的贪嘴!大人您饶命啊!”二人一边告饶,一边啪啪的扇着自己的嘴巴。 “给我带下去!押起来!”竹取摆了摆手,身后的其中一个侍卫授意将二人拖小鸡仔一样拖走了, “你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另一个侍卫抱拳遵命,竹取径自走近牢房。 监门里的那个宋大当家眯缝这眼,一身褴褛的囚服,脚上铐着铁链,铁链又跟着双手一起连在身后的墙里,可算是把他锁了个严实。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污泥,还有几只老鼠“吱吱吱~”的从脚边爬过。 “宋大当家的别来无恙啊?” 宋忠嚯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监门外的竹取, “竹取大人!” 这四个字好像是从宋忠咬紧牙关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显然宋大当家是认识这位竹知县的。 “宋爷辛苦,亲自跑一趟县城,是寨子里闹了荒?还是想取本县的人头啊?哈哈哈”竹取看了看脚边的木桶,“不吃饭?有骨气!”嘲讽着冲宋大当家竖起了一个拇指, “啊啊~~”宋忠咆哮着向牢门冲来,然而只走出半步距离,就被铁链牢牢的栓了回去, “竹取!你这个老狗!骗了我们寨子里的人,还骗了我兄弟的命,早晚要你血债血偿!”宋大当家的咬牙切齿、目眦尽裂,恨不得生吞了眼前的竹取。 竹取讥笑着,“宋忠!你我本就是官匪不同路,你们聚众闹事攻击县城你兄弟死那也是死有余辜,与本县何干,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贪心,官粮也是你们想碰就能碰?” “县里饿死那么多人,他们会来向你索命的!”狂暴的宋大当家喘着粗气,话语中却仿佛冰霜一般,不带一丝温度, “那是你们这群山匪,劫掠县城粮仓!要索命也是索你们的命!”竹取一声冷哼,“不过你不用操心这些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念的兄弟吗?今天我就送你们团聚!哼~”说着,冲门外看守的侍卫做了个手势, 侍卫看到手势,左右看了看,来到监牢深处,打开监门,拿出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利索的往宋大当家的脖子上一环, “处理的干净些!”竹取说罢,转身离去。 “是!”侍卫应承着,手里的麻绳渐渐收紧,宋大当家的脸渐渐瘪成了血红色,死一般寂静的监狱里,只回荡着他临死前不断重复的声音, “他们会来向你索命的!” “他们会来向你索命的!” “他们........” 第四章 国士无双 第四章·国士无双 江家村在华阳县的城外三十里处,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前就是从华阳县流淌而过的清水河,一直环绕村子蜿蜒到成都县。村后可以看到一联排巍峨的山峰,山峰很高但是山麓却十分平缓,郁郁葱葱地毯一样铺满着松树林,中间裸露着不少大大小小的荒地,远远看上去好像中年男子头上的斑秃。 这山便是九龙山!山上的“斑秃”便是华阳县百姓口中的九龙山山匪原来驻扎的地方, “江兄,你们这儿距离九龙山那么近?当年岂不是要经常遭受山匪的袭击?”安逸透过妹妹撩开的窗帘,问着江如月, 江如月笑了笑,“不瞒公子说,我们县的这条河名叫清水河,从九龙山的西北部一直环绕村子流淌到成都县,正好横贯在村子和九龙山之间,这河说深不深,说浅骑马又过不得,山匪若来,还不如直奔华阳县来的快。” “不过我听说当年山匪袭扰县城,城外的村落也是受害之一呀?”安逸疑惑道: “当时山匪先冲击的是华阳县,村里的族长是事先知道的,也像往常一样鸣钟示警,然后把村里的青年都聚集在村口,防御的土墙都是事先预备好的。” 江如月指了指窗外破败的石墙,一眼望去已经被风化的不成样子,但是依稀能辨认出当年人为堆砌的痕迹。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山匪那次来势汹汹,居然攻破了华阳县,然后就奔着我们村子来了。”江如月接着说道: “山匪攻破了华阳县,劫掠县城粮仓里的粮食增加了那么多负重,应该赶快藏到山里才对,为什么对这个小村子有这么大的兴趣呢?” 安逸不是很明白,这很不符合常理, “当时族里的长老也是这么判断的,所以山匪冲进村子时,负责村防的青壮年,都还没有做好作战的准备,就被山匪收割了性命。”江如月叹息一声,“当时邻居赵大伯和我都去支援村防,委托因年迈无法参与村防的家父家母照顾赵二弟,就双双被山匪............”他哽咽着, 安逸默然不语轻轻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乱世人命本就如草芥。”江如月恢复了平静,“到了!前面就是我家了。”他指着窗外的一座宅院。 只见那宅院不大,虽然已是破败不堪,但也看得出基本的轮廓,院墙院门牌匾屏风一应俱全,墙面的漆粉大多已经剥落,露出了青灰色的墙砖,从墙缝里长出了弯弯绕绕的绿色“爬墙虎”。 三人下了马车进了院子,院里有三个厢房,左边看样子应该是灶房,门口放着一口破了底的锅。江如月在前面带着两兄妹向正中的屋走去。 “吱呀~” 推开屋门,一阵霉味儿迎面扑来,差点把安逸熏个跟头,安欣也用袖口遮掩着嘴巴。 屋里正中有个方桌,两把太师椅,桌子上放着两个个牌位,一坛香炉。 江如月上前挥掉上面已经密布的蜘蛛网,从旁边的桌角拿过三炷香,点然后插在香炉里,在两个牌位前面拜了三拜。 透过灰尘依稀可以看出排位上的碑字, 正中的是: 华阳县丞江公讳清予府君之灵位 左侧是: 江母孺人闺名秀芝之灵位 江如月从桌子下面抽出三把小凳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二位请坐!二位中午在这吃了再走吧?” 安欣指了指外面的厨房,“江大公子,让我们兄妹二人吃这锅灰嘛?” 江如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才记起自己这栋院子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你会做饭吗?”安逸望着妹妹,“不如就让我们尝一尝安大小姐的手艺。” “哼~别狗眼看人低!”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江如月就这样望着,直到安欣消失在院门外。 安逸看着江如月,感觉他好像对自己妹妹安欣很是关注,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不过看安欣好像对江如月不是很有感觉,虽然家父安致远是一个相当开明的人,没有传统家族那种门当户对的老套理念,但是在安逸的心底,至少还没有对江如月完全的认可。 “换做是五年前,吃饱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安逸打断了还沉浸在妹妹背影中的江如月, 江如月道:“饥荒过去五年多了,对于县里的百姓的记忆恐怕再过五十年也磨灭不掉。天府之国何曾发生过如华阳县这般饿殍般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安兄,我从来都不认为那场惨剧完全归咎于山匪的入侵!” “哦?愿闻江兄高见。” “大夏朝建朝四百余年,经历了七位帝王,中华历史从古至今历代王朝里都算是长寿了。但是到如今却已是疾病缠身、内忧外患了。”江如月看了看安逸,“安兄可能觉得江某不知深浅,妄议朝政。江某如不是承蒙安兄相救,早已横尸街头,如今与安兄甚是投缘,便直言相予,如有冒犯请勿见怪。” “无妨,舍下只有我们兄弟二人,江兄直言便是。”安逸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以为意。 江如月拱了拱手,以示谢意,继续说道:“北方辽国现在是萧太后掌权,那可是一位前无古人的奇女子。” “不过我听闻近几年北边辽人打秋风的活动几乎绝迹,边境很是安宁。”安逸道 辽国大部分位于大夏朝的北面幅员辽阔的草原,小部分深入河套以北的平原与大夏朝划黄河而治,因为游牧民族不像大夏朝这样的农耕文明,有着稳定的粮食和赋税,时常会因为气候的原因青黄不接,于是便时常劫掠大夏边境。因为劫掠的时节常常在大夏朝丰收的秋季,因此边关百姓对于这种劫掠的行为称之为“打秋风”。 “安兄以为是我夏朝边将作战勇猛、卫戍有方吗?” “江兄以为呢?” 江如月摇摇头,“江某认为不然,大夏自高祖皇帝以来,已经三百余年没有战争了。对于武将世家来说,打过仗的可能都已经变成画像挂在墙上了。我们拿什么来抵挡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辽人?” “打秋风的绝迹,只能是因为萧太后改革让吏治一清、民众富足,这位有着汉人血统的太后正在把辽这个游牧民族向农耕文明转变。如果江某没有猜错,萧太后的辽国骑兵已经在我边境枕戈待旦,等待机会给我们致命一击了。” 安逸听着倒抽一口凉气,“按照江兄的意思,我朝只能坐以待毙?” 江如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大夏朝幅员千里,如果能全力开动这台国家机器,绝不是目前这种正处于过渡期辽国所能承受的。”他又叹了口气,“但是现在的大夏朝,宦官当政,朝廷上下派系倾轧,朝堂不稳,下面的基层官吏自然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搞得民怨沸腾。你看那江南本是赋税的重地,结果十几年前一场起义将朝廷几十年的钱粮积蓄付之一炬!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 “我也听闻了那场起义,先是由一个小村庄发起的,结果席卷江浙,扬州府和南直隶的南京城都被攻破,原本十里秦淮的江南水乡变得满目疮痍。”安逸回忆着,因为祖父曾是官宦的原因,对于朝廷的变故也是耳濡目染。 “你可知因何而起?” “这个却是不知....” “为首自称大将军的,原本就是一介农夫,家里本就没有几亩薄田,还全被地主圈了去。上衙门里鸣冤,去官府告状,不仅不被受理,还被官商勾结的县官打了半死,被判把剩下的地都赔给了地主还要背上几百两的债务,妻子也被地主抓去做抵押,被糟蹋的不成样子,这才怒不可遏,揭竿而起。” 农民原本都是这个国家里最朴实,最容易安抚的阶层。换句话说,没有逼到最后一步,没有人愿意走上造反这条不归路。但是统治者总是对这块看似予取予求的“海绵”压榨,最终,官逼民反。 江如月叹了口气,“即使那场灾荒不发生在华阳县,也会发生在大夏朝的其他府县;即使不因为山匪入侵,也会因为其他的种种突发事件所引发,因为朝廷和州府,根本就没有抵抗灾害的能力和意识,这才是悲剧的根源。” 如安逸一般闲逸的性子不免被江如月几段话说的翻江倒海,他第一眼看到江如月就感觉他不是个普通人。从他的所思所想所说,安逸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绝不会平庸,土生土长在这县城的小山村里,却是秀才不出门,却知天下事。谈吐之间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此人口中有万千经世之才,胸中含经略四方之志。 “快来人啊!” 一声叫喊,打断了这陋室里正纵横天下的二人。 “怎么回事?”江如月站起身,看向门口, “走!出去看看。”安逸说着院门口走去,此时他想到安欣出门去采买给他们二人“展示手艺”食材了,想着别是妹妹出了什么问题,越想越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踏出了院门。 “快来人啊!山匪来啦!” 第五章 山匪 第五章·山匪 安逸刚出门口,就看到外面乱哄哄的人群,有疾走的、有呼喊的、也有的手中提着粪叉和菜刀。他一把抓住一个正从院门前跑过的老汉, “老伯,发生什么事了?”安逸焦急的问, “山...山匪来了,劫持..劫持了一个姑娘!就...就在那儿!”老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村口的方向 安逸顺着老汉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果然里外三层好像站满了人,头“嗡~”的一阵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不多想,直奔村口而去,江如月紧跟后面而去。 “都他妈的别过来,老子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只见一名身着农户样粗麻短打衣衫的男子用一把银质雕纹匕首指着人群,然而在他的周围的村民,手里有的拿着钢叉、有的拿着锄头,把这男子团团围住。 男子右手扼着一名女子的脖子,左手的匕首还时不时向女子比划着。女子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哭的梨花带雨,咬着银牙,却也吓得身体微微颤抖,正是安逸的妹妹安欣。 “你放下匕首!”一名身着灰色布袍的白须老者指着男子手上的安欣,“我是本村的族长,你放了这个姑娘,我保你无虞!” “老头,你也不打听打听,九龙山张爷是你想唬就能唬的?你们都给我让开一条道:等爷安全了,自然放了这女子!”说着,这自称张爷的男子把手里的匕首向安欣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安欣白皙的肌肤,冰冷和恐惧一起向她的脑海袭来。安欣抿着嘴,强忍着快要抖若筛糠的娇躯。 “不能放!山匪都是不讲信用的,放了他走,他一样会撕票的!” 一个手里拿着钢叉的农户说到, 他的声音马上得到的附和, “对!不能放!”“这帮天杀的山匪!”“不能让他走!”..... 人群越围越紧 “那可就休怪老子手毒了!”张爷举起匕首,狠狠的在安欣不断起伏的胸前比划着, “住手!” 众人朝喊声望去,安逸和江如月挤过铁桶一般的人墙 “住手!我来换她!你把她放了!” “哥~”看到安逸,安欣强忍的泪水终于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安逸看着那张爷,“我来换她,你放开她!” “后生!莫要冲动。”老族长看到安逸是个生面孔,以为是个过路的外乡人热血上头,冲动救美。 安逸冲老族长作了个揖,“谢谢老族长,我是这姑娘的兄长,我换下我妹妹。之后麻烦族长让大伙闪开一条道。” “不能让这山匪走!”..... 人群喧闹起来,张爷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右手忽然又扼紧了安欣的玉颈, “老族长,您不希望在这太平时日,江家村出条人命吧?到时候您打算怎么向知县老爷交代。”安逸看着老族长,目前只有他能控制住这一群已经怒火攻心的村民。 大夏朝村一级是由每个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当选族长来治理,族长拥有着村民中绝对的话语权,当然随之而来的也会拥有其他的利惠。村子里每年族长进行一次任免,由村民共同推举,一般县衙是不干涉下面村落族长的遴选,除非因为重大渎职发生,那么知县将会直接罢免族长,从符合条件的村中长老里重新挑选。很显然,命案就是重大渎职里的最重要一项,安逸这句话可算是搭准了老族长的脉。 “那好吧。”老族长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可是族长...”还有人想冒出反对的声音,也被老族长一记威慑力十足的眼神弹压了下去。 安逸兄妹本就是个不相干的外乡人,任谁也不值得把族长的位置搭进去,那明年村东头的那二亩良田可就不知道羊入谁口了。 “好,那你走过来,我们交换。”张爷指着安逸,刚才人群一阵阵的叫嚷也吓得他一身冷汗。毕竟,能活着,任谁也不想死。 安逸走到跟前,刚一把抓住妹妹的皓腕,张爷的匕首就已经抵到了脖子上,果然是个悍匪。 他拉过妹妹,往江如月那边一推,”如月,暂且帮我照顾下安欣。” “哥~”安欣终于再也忍捺不住,带着哭腔呼喊着就要往安逸的方向冲过去。后面的江如月紧紧抓着安欣手臂,“安欣!你冷静点,你哥换你回来,你还要去送死吗?”江如月冲安欣喊道: 老族长冲张爷身后的人群挥了挥手,“你们让开,让他们且去。”村民们听着老族长的指令,慢慢的从拥挤的人群中闪开了一条道。 张爷倒拖着安逸缓缓后退,随后加快脚步,过了村口的清水河桥,窜进了山脚的树林里。 安欣“扑通”一下,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看着远远遁去的哥哥和山匪,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人群,安逸回头冲张爷说道: “我说张爷,都已经进了林子了,你也已经安全了,可以放人了吧?” “瞧着你的衣着,富贵人家吧?”张爷歪着眼睛,手上的匕首在安逸脸前挥舞着,右手仍然扼着安逸的脖子,没有松开的意思。 “张爷说笑了,村子从饥荒从出来才几年光景,哪有什么富贵人家。” “哈哈哈。”张爷大笑着,忽然右手侧掌成风,“啪!”的拍在安逸的后颈,安逸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是不是富贵人家,你说了不算,爷这双眼睛说了算。”张爷撩起衣角擦了擦匕首,插进来腰间的刀鞘里,一把扛起地上的安逸,消失在山林中。 夜幕缓缓降临 江家村村户也都冒起了炊烟,点起了灯火,一片静谧祥和的景象,仿佛白天的是完全没有发生过。 江家宅院里,江如月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安欣则站在院门口,一直望着村口。此时此刻,她多希望那个身影突然跳到她面前,“丫头,你的手艺呢?”想到这,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江如月听到了安欣的哭声,走过来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欣,已经半下午过去了,我们这样等不是办法。这样,你等在这宅子里,我去县城找安伯父。” “等等,那山匪不是说安全了就会放哥回来吗?你这一找爹,爹肯定报官,那山匪会不会撕票了呀?”安欣一把抓住了江如月正要往外走的胳膊,显然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 “什么时候才算安全,是抓进了山?还是绑进了大寨?还是....”江如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姑娘来说,今天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让安欣身心俱疲。 “还是..还是怎么样?你说呀?”敏感的安欣还是抓住了江如月话里的“小尾巴。” “我想不会的,安兄衣着光鲜,山匪就算有所歹意,也会狠狠朝你们家敲一笔的”江如月这么说也不完全是安慰安欣,安逸兄妹这一身锦衣,显然就不是个普通人家,任谁抓到机会都有可能起了财心,更何况九龙山上的山匪。 江如月交代好安欣,乘上马车直奔安府而去。 安家大宅里,安致远也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心头感觉百爪挠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身上燥得很,一口一口的端起檀木桌上的凉茶,往嘴里灌,总感觉有事发生。 “这两个孩子,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信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咣咣咣~”这话音未落,府门就响起了砸门声,安致远愣了愣神,一个箭步就从屋子里往门口跑去,把门房的伙计都给唬住了,这咱们家老爷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亲力亲为了?那我可就没饭吃了?想到这,门房赶紧一溜烟跟出去, 安致远把这府门打开,江如月这哐哐咂门的惯劲儿还没收住,差点一锤砸到安老爷脸上。安致远也来不及跟他计较, “怎么了?是不是逸儿、欣儿他们出事儿了?” 江如月一路赶了三十多里地,还没喘上口气,就直奔安府,累得他是上气不接下气, “安伯父.......不....不好了...出..出事了..”江如月大口穿着粗气,“不好...不好了!” “不好什么了?你倒是说呀?”安致远急的都快跳脚了,随手一指旁边那门房的伙计,“你!快去给小公子拿碗茶来!”他一时也想不起眼前这个小兄弟姓氏 门房伙计应声一溜烟跑进院子,端了一碗凉茶递给江如月,江如月气都没喘一口,“吨吨吨~”就喝光了凉茶,然后唾沫横飞把今天的事一股脑的说给安致远。 “欣儿呢?” “安欣小姐没事,担心安公子回来,还等在我家院里。”江如月答道: “好好,欣儿跟他哥哥自幼情深,如今定是焦心的很,劳烦你帮我照顾欣儿,千万别让她做什么冲动的事”安致远松开江如月的手,招呼着门房的伙计,“去吧丁教头找来!”伙计领命,又是一溜烟小跑而去。 “如果逸儿脱得身,定会去找你们,所以你宅子上也务必要有人。所以,还得劳驾你回去。”安致远正说着,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着伙计跑了过来,正是安府的护院丁教头。 “老爷!”丁教头双手一抱, “老丁,你快挑上府里身手最好的家丁,跟公子回去!” “是!” “放心吧,伯父,我会照看好安欣的。”江如月应承道 说完安致远撒开江如月,也没换衣服,还穿着睡衣,就跑出府门, “快!老赵!县衙!” 安府的马车夫赵大伯也知事出紧急,没应声,迅速的抄起马缰,往县衙赶去, 且说安致远到了县衙门口,下了马车就往县衙门口奔, “快去通告竹知县,我有要事。” 刚要进去禀报的官差被一头大汗的安致远一把抓住, “算了,竹知县在哪儿?带我去!” 这官差也认得安致远是县太爷的交好,这火急火燎的怕是有急事,也没敢怠慢,领着安致远就往县衙后面的书房里去。 安致远没等官差在屋外禀报,一把推开房门,“竹取兄!竹取兄!” 屋子左侧一扇翡翠屏风,竹取闻声大腹便便的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一看安致远这幅模样,赶忙上前两步搀起, “哎呀我说致远兄,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坐下来慢慢说,不着急,万事有兄弟我呢。”说着挥了挥手,屏退了门口的差役,堆着一脸笑,配上他这幅身材,一副弥勒佛的模样。 扶着安致远在桌前的香樟木花雕椅子上坐下, “我儿失踪了!被匪人抓去了!”安致远屁股还没坐稳,就把江如月所说讲给了竹取, 竹取在扶着安致远坐稳,自己回到上座坐好,把桌上沏好的茶推了一杯给安致远,“今儿真的奇了怪了,怎么都被抓去了?” 安致远不知竹取何意, “哎呀我的竹大人,您就别给我卖关子了!” “你猜怎么着,本县刚刚收到公文,蜀王的千金今天上午失踪了,就在本县附近!据消息来报,蜀王女儿的四个侍卫都被打翻在地,蜀王千金和侍女一同不见了踪迹,也说是山匪所为。这不,蜀王连夜带了八千府兵并一万奋威营正奔本县而来,今夜就到!” 说完竹取拍了一拍安致远沾满汗水的手背,示意他且安心 “致远兄莫急,本县估计今夜就能将九龙山的要口围个水泄不通。兄今夜就暂住我府,等蜀王大军一到我们一同进山,搜救公子。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你总不会打算带着我这县衙一百来兵丁去围攻九龙山吧?” 安致远听罢,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急是急不来,最好的方法就是盼着蜀王大军尽快抵达,进山搜剿。 “也罢,且听竹兄的吧”安致远叹了一口气 第六章 三大王 第六章·三大王 安逸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着西川蜀锦百花袍,手持方天画戟,胯下是嘶风赤兔马,身后的关隘巍峨雄壮,厚重的古榆木铜钉大门上方,一块棕红色石楠木镶着赤铜纹边的大匾,上面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剑门关”。 他横刀立马的站在关下,赤兔马“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前蹄不停的拨着地上的尘土,跃跃欲试,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死尸。安逸缓缓的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 突然,他“嚯!”一下的从地上拔起,戟尖指着关前黑压压的辽国铁骑, “某在此!谁敢上前?” 气势如虹,响彻云霄,任是辽国那身经百战的战马,都被这气势震慑的马蹄不稳,隐隐后退, “啪~” 一个小石子从天上飞了下来,直砸中安将军的脑门, 安逸把画戟一横,“谁?敢偷袭本将军?” “你在跟谁说话?”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谁?谁偷袭本..将军” 安逸从梦中惊醒,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凉,他赶忙用手臂支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间石室里,周围全是冰凉的大块石壁,放才记起自己是被山匪打晕了。这样看来,自己应该是被抓到山匪的老窝里来了。 “喂~你醒了吗?”又是那个熟悉的女声 “谁在说话?”安逸摸摸额头,很是纳闷,他堪堪站立起来,发现此处好像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有身后的墙壁上面有一个装有铁栏杆的小窗口,一束强光照射进来,打在对面的石壁上。 难道自己的将军梦还没醒么?想着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啪~”,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他,他确实已经醒了。 “我们在你隔壁,你也是被山匪抓进来的吗?”那声音甚是好听,清脆的如银铃一般, “请问姑娘是何人?”安逸回应道:他看了看左边的石壁,确认声音是从这里传过来的,那想来隔壁也有类似他这种石室,关押着其他人, “成都县人....” “宁儿,是谁在对面?”一道温婉的女声突然响起,和刚才对话安逸的声音完全不同,如果说刚才的那道声音就像百灵鸟儿一样清脆,那这道声音就像是一泓清水,柔和、恬静。 “小姐,对面有人被抓进来了。” 小姐?安逸一听,合着这对面还关着两个人?听称呼还不是个普通的山民, “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可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山匪的老巢?这石室如何出去?”安逸一边回应着,一边敲打着石壁寻找着是否有突破口。 “这位公子也真是有趣,如果出的去,我们还用跟公子在这闲聊吗?”那道温婉的女声淡淡的回答,似乎并没有太多善意。 “把他们带出去见大王。” “是!” 门口的对话声未落,安逸对面的石壁上原本嵌在着的一块巨石突然凹了进去,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轰隆隆~” 一声巨响,凹下去的巨石挪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洞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麻布衣裤的男子,脸上蜡黄,走进石室,左手还拖着一杆木柄铁质枪头的缨枪。 “跟我去见我们大王!”说着拖起安逸就往外走 安逸本就昏睡一夜,从昨儿中午到现在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被他这么一拖,两眼金星直冒, “哎哎~你们干嘛,放开我们家小姐。”隔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是从石室外传过来的, 安逸被押着走出石室,看到旁边站着一位女子。只见那女子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裙上绣有小朵凤仙石榴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的发簪。虽然在石室内关押着,难免脸上和衣服上沾了些灰尘,也难遮掩那惊世的容貌,他注意到那女子衣裙里隐约挂着一块小小的玉牌。 他仔细的凝神想要看清楚玉牌上面的那个字,但是因为字跟玉牌是同一材质,字体团作一团所以在远处难以看清,正待仔细辨认 忽然,一只纤细的玉手迅速的撩起衣裙,盖住了那块牌子。 安逸抬起头,对上了女子嗔怒的目光,只好哂笑着,以饰尴尬。 两名山匪迅速的用麻绳将安逸和那女子的手绑在身后,推搡着走进前面的甬道。 安逸边走边看着这甬道。这甬道似乎不是人工雕做而成,而是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的顶端还挂着钟乳石,有些角落还吧嗒吧嗒的往下滴水。甬道边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山匪,他们有的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有的穿着束腰的紧衣棉服、有的甚者穿着打着补丁的官兵的军服,虽然服装各式各样,然而脸上都是一样的面黄肌瘦,好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 穿过甬道:豁然开朗,是一片偌大的溶洞空间,两边点着火盆,想来这个应该山匪的“聚义厅”了。大厅中间一块高起的平台上有一把石头打造的座椅,座椅上面歪坐着有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身着一件灰色布衣,披着一条貂裘大氅,脖子上有一道刀疤一直到下颚,好像一条蜈蚣趴在下巴上。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人,眼神在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朝拿着缨枪站在旁边的山匪挥了挥手,“去!把这个女的扒光了,让兄弟们爽一爽。” “哇哦哦哦哦~”大厅里的山匪啰喽爆发一阵欢呼, 听完那男子的话,女子娇躯不停的颤抖着,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而后修长的脖颈动了动,好似又咽了回去,眼睛里闪着光的泪花在打颤,要掉出来似的。可想而知,对于她怎么一个本就貌美的姑娘落到这一群人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想着,她眼睛紧闭,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被挤得掉了出来,准备以死相抗。 安逸也是被这男子的这句话吓了一跳,看样子这男子应该是这里的匪首,按照戏里的逻辑不是应该颐指气使的问他们姓甚名谁哪里人?然后向家里敲诈勒索吗?怎么上来就撕票? “住手!你害了她!填饱得了你这一洞的弟兄的肚子吗?” 他也是急中生智,脑子里窜出这么句话,反正灵不灵喊出来试试, “小的姓安名逸,华阳县人,我给大王一件信物,大王可以派人去大厅华阳县安府,去找我爹,不管是银子还是粮食,管饱填满你这一众弟兄的肚子和腰包。”安逸见那山大王喝止住了正在往他们这围过来的山匪,趁热打铁的说道: “原来是安府的小少爷啊,呵呵,派人去取?取什么,取你爹搬来的官兵吗?”山大王冷笑道 安逸道:“华阳县全县没有常驻官军,只有县衙的差役和捕快,试问他们拿什么进大王的山寨。我昨天傍晚被大王绑上山,现在我爹应该也是知道消息了,大王现在立刻派个可信的人出去,跟我爹说明缘由,安府的钱粮你开个数,我让人给你送到山门前,如果再耽搁,我爹可能已经去成都县的路上了,到时候送到这关前来的,可能就是成都府的数万官军了!” “你他妈敢威胁老子!”那山大王“嚯~”的站了起来,随手拿过座边的雕龙金环大刀,一步步走下平台,对着安逸。闪着寒芒的刀尖对着安逸的额头,眼看就要插进眉心,安逸盯着刀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从眉毛上滴落下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 “好,是条汉子。”山大王忽然收回了力道:他将那大刀杵在地上,“你他娘的刚刚要是求饶,说不定已经被老子这金环大刀给劈了。” “不过,我派一个弟兄下山,怕是没进县城就被你们给绑了吧?”安逸开出的条件显然吸引住了山大王,分析的也是有理有据, “让她下山,你可以派个信得过的人假扮仆从跟着她,拿着我脖子上的玉佩去找我妹妹,我妹妹会带她去安府。”安逸朝旁边双眼紧闭的女子努努嘴, 已经抱着必死的心的女子诧异的睁开眼,说真的,一开始在石室里对安逸并没有什么好感,以为不过又是一个好吃等死的贵胄子弟, “英雄救美啊?小兄弟,本王还真要高看你一眼。”山大王话音未落,从听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一名喽啰, “报————” “大王..大王不好了!外面的山口,全是官军!漫山...漫山遍野的龙旗!” 女子听到后,微微一怔 “别他娘的给老子鬼喊,带我出去看看!”山大王一脚踹开那名飞奔进来报信的啰喽,对着安逸说道:“小兄弟,你爹比你想的反应快啊!”然后朝着身边的挥了下手,“把他们两人带回石室内。” “轰隆隆~”巨大的石头再次封死的石室, 这帮子山匪,地方不大,奇淫巧术到不少,安逸看着这石门心里想着。 “安公子!谢谢~” 搁着石壁,一道细细的声音传来, “不妨事,你知道的,刚才那种情况我不让你下山,你是活不下去的。”安逸回应道 “我知道.....我” 安逸当时也是救人心切,并没有多想,但这来自异性的保护力,还是像一股暖流,强有力的闯进了少女的心怀。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安逸问道 “我叫高影疏。” 安逸听完一愣,脑袋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连串的信息。他正疑惑呢,怪不得他们家老爷子反应那么快,带着兵就上山了,最奇怪的是,听那啰喽说,围山的官军打的是龙旗。在大夏朝,只有皇帝亲征或者身受将领之职的皇亲国戚才能打龙旗。安致远就是把成都府的官军搬来,也万万拿不动龙旗的。 依稀记得刚出石室时,高影疏身上的玉牌上那挤作一团的字,那到底是个什么字啊,团作一团!突然安逸恍然大悟,那分明就是个“蜀”字!远远看去,又和玉佩颜色一样,那可不就是个巴蜀的蜀字,这姑娘又姓“高”,大夏朝的皇姓,莫非... “高姑娘与蜀王是何关系?”安逸干脆直接问了, “正是家父!”高影疏淡淡的回答, “原来外面的官军是冲你来的呀?”安逸咧咧嘴, “昨日原本和宁儿在附近游玩,忽然我们和侍卫都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现在想来应该是山匪的某种蒙汗药,之后眼前一黑,就到这来了。”高影疏回忆道:“父王应该是得到了消息。” “蜀王如此大张旗鼓的攻山,就不怕山匪杀你灭口?”安逸反问道: “在父王心里,这千万川蜀大地的子民安危,可能要比他这女儿重要吧。”随后就是一阵淡淡的叹息声, 八成这父女之间,还有些矛盾呢吧,安逸这样想着。 “我说把老子的山头围得个水泄不通,怕不是来了一二万人,这么大阵仗,原来是蜀王的千金在这里。” 石室的石门忽然打开,那山大王就依在关着安逸这石室的门口,想必刚才和高影疏的对话,都被他听入耳中了。 “可否借一步说话。”安逸看着正站在门边的山大王,他知道知道这厮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官军正规军的战斗力,本就不是这群山匪平常面对的捕快、衙役之流能比的,更何况,川蜀士兵能征善战这是大夏朝开国以来人所共知。被这近两万虎狼之师一围,他可就是插翅难逃。 山大王听罢转身走向甬道:安逸跟在后面,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间小的石洞里。这石洞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太师椅、红木桌台等家具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个小书房,没想到这山匪窝里还真是别有洞天。 安逸跟进书房,山大王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座,拿起桌上的凉茶,闷了两口,用手一指旁边的藤椅,“坐吧!” 这藤椅比太师椅稍微矮这么一头,安逸坐上去看太师椅难免要抬着头,这匪头还挺讲排场,到哪都要高人一等。 安逸心中笑了笑也未计较,率先打破安静的气氛,拱手问道:“敢问大王怎么称呼?” “九龙山三大王,林牧之。”林牧之拱手示意回了下礼, “好名字!兖州牧,豫州牧,令尊是望子成大器。”安逸夸赞道:“在下就冒昧称呼大王为林兄了,林兄,如果愚弟没有猜错,现在山里山外可已经布满的官军?” 林牧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后眼神带着一道寒芒看向安逸,“安兄以为,我要是死了,你和那位高姑娘,还活得了吗?” “想必林兄的本意也只是为兄弟们填饱肚子,顺带着挣两个酒钱。也是巧,愚弟平时也愿意结交像林兄这样的绿林豪杰,赠予钱粮也是自然,安府虽不阔绰,但是让林兄手底下这几百弟兄吃几顿饱饭,也是不在话下。”安逸并没有打算接林牧之那杀人的眼神,而是话锋一转, 他继续说道:“然而就算有万贯家财,也不能在这大军众目睽睽之下拿给林兄,这通匪的罪名,安家可担当不起。所以,等待你我二人现在解决的问题同样都是如何退掉外面的官军,换句话说,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安逸说着瞥了瞥林牧之的眼神, “我们合作!”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带蜀王的女儿出去,退掉蜀王的大军,如何?” 林牧之想了想,虽说眼前这人不像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但是人心难测,他才不会干这种用自己的性命考验别人人性的蠢事, “你自出去,那女的留下,我保证她的安全!” 安逸听完苦笑道:“蜀王不见自己的女儿,如何肯退兵?” “那是你的事,天黑之前你不回来,我就先杀了那俩女的,然后带着弟兄们鱼死网破!”林牧之冷哼着说道: “好!那我要问她要个信物!不然蜀王如何信我。”安逸心一横,站起身,林牧之也跟着站起来,“且去!” ............ 看着安逸拿着高影疏的玉佩,骑着马冲向山麓, 宁儿怯生生的问道:“小姐,他还会回来吗?” “最好祈祷他回来!”林牧之站在岩石高处,阴沉着脸回头对宁儿冷森森的说道: 宁儿害怕的抓紧了高影疏淡紫色的软烟罗衣袖, “别怕!他吓唬你呢。”高影疏拍了拍宁儿紧张到颤抖的双手,看向远方逐渐消失的背影, “他会回来的!” 她坚定的说道。 第七章 谈判 第七章·谈判 九龙山脚下 一条蜿蜒至山前的土路前,放着两个木质的拒马,张勇和王二两个大头兵抱着侉刀,身体依靠在拒马上,眼睛半闭不挣的小憩着。他们俩从昨晚就一路急行军,从成都县跑到这华阳县,一夜没合眼又被派来守着下山的关隘,撑到现在实在受不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反正刘校尉刚刚来查过哨,先睡他一会再说。 这王爷的女儿就是好呀,丢了都能叫上上万人找她。张勇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耳朵边痒痒,感觉好像是蚊子趴在上面,刚想用手掸开,耳边就想起了炸雷一样的声音, “刘校尉来啦!刘校尉来啦!” 一声叫喊把张勇吓得睡意全无,赶紧把侉刀往腰间一别,“啪~”站的笔直,一瞥眼,看到王二这小子还在那里傻睡着,一巴掌就招呼了上去。王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张勇笔直的站在旁边,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个干净,也赶紧来了一个标准的军姿,瞎着眼冲前面大喊: “刘校尉好!” “哈哈哈哈哈哈~~” 俩人闻声睁开眼,哪儿他娘的有什么刘校尉,只有两个来换班的哨兵在地上笑的前仰后合。 “哎呦哈哈哈,俩二傻子,哈哈哈!” “奶奶的!骗老子。”张勇挥起拳头就要锤这二人, “打住打住!上次你也吓我们一次,咱们一报还一报,扯平。”刚刚笑得前仰后合的孙五赶紧讨饶, “赶紧过来给老子换班,这一宿折腾。”张勇不耐烦的拉着王二就要走, 孙五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指着张勇身后的山上, “那是什么!” “那是你大爷个头!还一次接着一次,唱华容道呢?有完没完了?”张勇只当孙五又是在打趣他, “山匪!”孙五也不搭茬,凝视着张勇后面的土路拐角处,张勇赶紧回头一看,还真有扑扑的尘土飞扬,拐角处冲出一批棕褐色枣红马,直奔他们哨卡冲来。 这安逸单人单骑从山上下来,转过山脚,看到哨卡前面的张勇等人,赶紧冲他们招手, 张勇可不认得安逸,只道是来了个愣头青的山匪,单人单骑冲卡,冲孙五、王二把手势一打“散开!”, 安逸只顾快马向前,哪还看到山路上设置绊马索,胯下这匹枣红大马前蹄碰到绊马索,脚下吃力,一下子跪在地上,把马背上的安逸甩出去老远。 “拿下!”早已准备好的张勇四人,一起上前,安逸没省过神来,就被四柄钢刀驾在脖子上, 还不待安逸辩解,孙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布塞进安逸嘴里,张勇拿过麻绳,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拉起来就往蜀王大帐那里押去。 安逸心里甚是苦闷,刚在这匪巢里松了绑,这来到自己人这里二话不说又是一顿绑。也罢,反正绑起来也是去蜀王大帐,省的小爷走路了,索性身体一摊,也不出劲儿,任由张勇他们把安逸往大帐架去。 安致远和知县竹取当然也在这儿,安老爷子那晚从县衙跟竹知县一起来到蜀王军中,也是一宿没合眼, “我说致远兄,年纪大的人可不比年轻人,你看你这两只眼睛红的,去帐里休息休息吧,我听赵将军说,已经找到了山匪的藏身处,下午之前,就能攻进去救出蜀王的千金和你家公子了。” 旁边的竹取看着安致远一脸愁容,也安慰道: 安致远叹了一口气,妻子在诞下安逸、安欣两兄妹时,就离世了,他一个人把两兄妹拉扯大,一直是视若珍宝,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安逸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爱妻交代。 想到这,安致远更加难受了,他抬起头看着九龙山口的方向,希望上天保佑,儿子能平安。 “咦?那是?”安致远凝神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勇四人, “不用着急,咱们傍晚就能........”竹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突然发现旁边的安致远不动了,盯着前方,他顺着目光看去,呵!那张勇四人压着的不是安致远的大公子安逸还有谁?他赶紧拉着安致远三两步走上前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人放了!”竹取人未到,声先至。 张勇是成都的府兵,并不认得竹取,还是孙五先认出了这位竹知县。 “竹知县!禀报竹知县,我们抓到一个山匪,怀疑是奸细,正要给蜀王送去!”孙五一个抱拳,张勇等人也反应过来,也跟着向竹取行了个礼,但是手上却没有松绑的动作。 按照大夏朝的规矩,知县是没有权力指挥府兵的,但是竹取本是七品县官,不过也不是这些个大头兵能比的,所以孙五认出了竹知县后,回答说“禀报竹知县”其实也就是个客套话,换句话说,竹取也没有权限听孙五等人的禀报。 “逸儿~”旁边的安致远一把抱住儿子,“哎呀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你没受伤吧?”上下摸索着,看看儿子有没有少了什么“零件”, 安逸嘴里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呜~”的叫着,安致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帮儿子拿掉嘴里的抹布, “快!带我去见蜀王!” 中军大帐 营中最大的一顶毡毛帐篷就是蜀王所在的中军大帐,帐顶上一杆青色镶着黄边的龙旗,被风吹得猎猎声响。 大夏朝的龙旗分很多种颜色,只有皇帝御驾亲征时可以插黄色镶金边的龙旗,其他的王爷只能是别的颜色镶黄边,颜色是当年太祖皇帝敕封天下,当时的各位王爷选定的,因此世世代代的蜀王龙旗都是青色镶黄边, 大帐里分列两排长案,这是在开军事会议时,文武官员分列两旁使用的。正中间一个黄花梨木的龙纹花雕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案前坐着一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也是刻着一个“蜀”字,正襟危坐,气度逼人。此人正是大夏朝蜀王—高由弘! “启禀殿下,华阳知县求见,说是抓了一个山匪奸细!”帐外卫兵的声音响起, “进来!”蜀王虽然已经年俞五十,但是声音仍是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的感觉,充满磁性。 张勇、孙五押着安逸,竹取带着安致远进了大帐,蜀王一看不是禀报说竹知县求见吗?怎么呼呼啦啦进来一屋子人,还没等高由弘疑惑,安逸率先开口, “王爷,我不是奸细,贵府千金高小姐还在山上,我来找王爷,有要事相商,事关紧急!” “的确,王爷,此人是本县富商安致远的公子安逸。”竹取指了指安致远,安致远重重的点点头。 蜀王一听,从案子后面站了起来,对着张勇抬了抬手,“给他松绑,你们下去吧!”安逸脱开麻绳,赶忙从怀里掏出了高影疏的玉佩。 蜀王从案后转过前来,接过安逸手中的玉佩一看,果然是自家的。连忙问道:“影疏她可还好?如何只有你一人下山?” “王爷放心,小姐一切安好!我这次下山前来,是想请王爷退兵的。”安逸朝着蜀王把手一拱,把山上的情况跟蜀王说了一通,然后说道:“王爷您请先退兵三十里,然后由我返回山上,接贵府小姐下山。” 蜀王听罢,冷冷一笑,又转回到案子后面去, “呵呵,原来是山上下来的说客!” 说着,反手一指安逸, “你听着,我高由弘此次率大军前来,第一是为民除害,剿除山匪,第二才是救我的女儿,本王率天兵荡涤匪寇,绝不会跟山匪谈条件,如果他们不愿意放人,那就等着引颈受戮吧!” 安逸这才想起来石室里高影疏的话,“在我父王心里,这千万蜀川大地的子民安慰,可能要比他女儿重要吧。”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不过仔细想来,老蜀王连夜点起近两万大军,赶往这距离成都府几百里外的华阳县,只是全心全意为民除害,安逸肯定是不信的,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摆在这里。但是让他为了自己的女儿下令全军退兵三十里,这老高家流淌了四百余年的皇族血脉也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换做平时,安逸定会想法儿给蜀王找一个退兵理由,给个台阶下,毕竟是大夏皇族,面子总是要给的。 但是不巧的是今天安逸早晨从醒过来就没闲着,智斗完林牧之,一刻都没闲着就打马下山,本就不熟悉山路的安逸在马背上颠的七荤八素,结果到了山下二话没说就被张勇几个哨兵给绑上了,这好不容易到了大帐,谁成想这高由弘还摆起了“王爷谱。”这时候就算是个泥人也冒起三分火气来。 “王爷!请恕小民无理。” “敢问这九龙山还是不是大夏王土归化之内?是不是四川承宣布政司所辖范围?算不算蜀王您的封地之内?这山上的山匪还算不算大夏朝的百姓?他们现在是啸聚山林为盗为匪,但是试问哪一个还能吃的上饭的儿子,哪一个还能养得起家的丈夫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果您真的是一心一意为百姓做好每一件事,那现在就不会带着这两万大军,来围剿您曾经的百姓!” 安逸这一串连珠炮,可谓是夹枪带棒伴着火气说出来的,先没把高由弘惊到,倒是把安致远吓得不清,一边的竹取更是没反应过来。 竹取心说致远兄,这回我可真的帮不了你这宝贝公子了,这搞不好蜀王气火上来连我都一并迁怒了,想着,小碎步往后退了退,打算找个时机离开这是非之地。他现在巴不得上天能派下来个差役,大声的对他说:竹大人,县里有紧急公务,需要您马上去处理! 安致远倒是没注意竹取的小动作,瞪大了眼睛盯着安逸,平时这闲逸的性格怎么还突然发起火来,还对着蜀王撒火。安老爷久经商场,自然待人接物、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游刃有余,他很想插句话帮儿子打个圆场,但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是在指责本王治土无方了?”蜀王阴沉着脸,自然是没想到这毛头小子把自己呛了一脸。 “王爷误会了,治理是否有方,绝不是哪个小民说了算的,王爷天潢贵胄也不是我这斗升小民可以指责的。而那漫山遍野的耕田,谷仓里堆满的稻米,还有那山头上放下屠刀重归于民的绿林好汉,自会将王爷的贤明传遍这川蜀大地。” 安逸也是来解决问题,毕竟也不能凭一时火气把矛盾激化,更何况这山上几百条人命要是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化为乌有,这可是要余生都要活着罪责中了, 他见蜀王没说话,赶忙接到,“王爷!五天,您给我五天时间,安逸把您女儿和这九龙山上的百姓,都给您带下来!” 安逸说完话,便拱手低头,静立不动。他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高由弘让红差把他拉出去祭旗的喻令已经含在嘴里了。 高由弘负手而立,转而又在高案后面来回踱步,突然伸出三根手指,盯着安逸, “就三天!” 第八章 条件 第八章·条件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涂抹在九龙山的天空,山寨外面的山林,都笼罩在漆黑之下。九龙山寨的寨门前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山寨里的人称之为“石门神”,因为山上的岗哨站在上面,半山腰的敌情可以一览无余。但是入夜之后因为视野的缩小,就不会有人在上面值哨。 今夜似乎有所不同... 月光下似乎有一个黑漆漆的倩影,那倩影清瘦的身躯被她脚下巨大的“石门神”托衬的更显精致,每有清风吹过,总能在倩影的后面带起阵阵青丝,那青丝飘逸、柔和,整个画面融合在这夜空之下,似乎有一种朴素而自然的魅力。 “小姐,山风大,你小心着凉!” 宁儿从后面拿来一件深紫色的蜀锦披风,给正在凝视着山下的高影疏披上, “小姐,你都等了一个下午了,天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咱们先回吧,如果他上来,会有人进寨禀告的。”宁儿顺着安影疏的视线看望山下,漆黑一片。 安逸临走交代林牧之好生照看高影疏,林牧之也是个江湖义气之人,自然不会怠慢,只是高影疏一心挂念着山下的安逸,纵有玉盘珍馐也是难以下咽。 “宁儿,按着父王的性子,你觉得他能说服他退兵吗?”高影疏攥着宁儿的手已是冰凉,让宁儿感觉握着她手的哪是什么大家闺秀的纤纤玉指,分明就是寒冬腊月里的一块河冰。 宁儿赶忙劝道:“我的小姐,退不退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这样等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呀?”小姑娘都快急哭了,“走,跟我下去!”说着拉着高影疏就往欲往下走, “什么人!” 寨门前的哨岗大喝一声,把缨枪冲着黑暗一指, 高影疏顺着声音望去,忽然冲着宁儿笑喊道:“宁儿!是他!他回来了!”开心地就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只见一匹棕红大马冲出那夜色下如墨般漆黑的山路, “唏律律~”前蹄高高扬起,然后稳稳的停在寨门前, 马上男子白衣锦袍,勒马而立, “让开!去告诉林牧之,安逸回来了!” 那哨岗是认得安逸的,也未作阻拦,招呼另一个同伴盯在寨门口,自己打马山上去禀报林牧之。 安逸驾马入寨,走到“石门神”下面,感觉头顶有双眼睛,一抬头,就对上了高影疏的目光。 “高小姐可是在等安某?”安逸笑着问道: 高影疏并未答话,就这样看着安逸, “我们小姐都等了你一下午了!”旁边的宁儿嗔道:“走吧小姐,我们下去吧!”说着,就要扶着高影疏走下巨石。 安逸看到高疏影的时候,就知道是在等他,但是宁儿不说,他怎知道这高影疏傻傻的等了他那么久, 自古最难消得美人恩~ “已经让小姐等了我一下午,小姐千金之躯,怎好再受这鞋袜之苦。”安逸说着,冲着巨石上的高影疏,张开了双臂,同时双掌做了一个内弯的动作。 高影疏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感觉血脉喷张带来的温度,完全驱赶走了夜的寒冷,安逸这大胆的动作,纵使高影疏这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也难以抵抗。 他....他是让我跳下去吗?跳到他的怀里吗?高影疏的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四处乱撞,万籁俱静的山里,只有自己那颗心脏在“扑通~扑通~扑通~” “来,我接着你!”安逸依旧是那张笑脸,轻轻地对高影疏说,似乎这音量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得到, “小姐!危险....啊!” 宁儿这“险”字还没出口,高疏影就已经纵身迈步而出,淡蓝色的衣裙和黑色的青丝一同被吹起,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片飘落的树叶儿, 安逸两腿一夹胯下这匹枣红马,马儿灵性的把身体往旁边一侧,让高影疏稳稳的落在马上,落在安逸怀里..... 她就这么在马上让安逸横抱着,这一刻的时光似乎因这旖旎的气氛而为之定格。 安逸看着怀里的高影疏,琉璃般的眸子上,俏皮的睫毛微微上卷,真是瓷人儿一般精致,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抱着我吗?” 怀里的瓷人儿开口了, 安逸笑了笑,将高影疏扶稳,让她侧坐在马前。他双手拽着缰绳,刚好把高影疏搂在中间。 他悄悄的凑到高影疏的耳边,撩起她耳上的一缕发丝,轻声说道: “姑娘可曾想好?搂住了,我可就不会再放手了。” 高影疏自知安逸所指,精致地脸蛋儿就像是那天边的火烧云,那样的绚丽,那样的优雅。 “嗯~” 声音轻若飞蚊的一个字却像甜如蜜地情话一样,流淌到安逸心里, “哈哈哈~”他大笑一声, “驾~” 一拽这缰绳,纵马上山。 夜风烈烈的从耳边刮过,高影疏慢慢的将手臂环在安逸的腰上。要说这富家公子哥和俊后生,高影疏从小到大可没少见,安逸在这其中既不算最阔绰的,也不算最俊俏的,但是这个男人总能给她一种安全感,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什么问题,她相信他总有能力、有办法去解决,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只要看到他就让感觉到安逸。 “你爹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安逸一边骑马一边朝靠在他怀里的高影疏说, “父王不肯退兵吗?”高影疏抬头问道: “他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带你和这帮人下山!” 高影疏道:“三天?三天怎么来的及?” “唏律律~”安逸一拽缰绳,这枣红大马止住马蹄停在寨前, “试试看吧。” 安逸翻身下马,转身再次向马上的高影疏伸开双臂, “还没抱够嘛?”高影疏娇嗔道: “得抱一辈子呢,这才哪跟哪儿?”安逸故作诧异状,然后一把抱下高影疏,牵着她往山寨厅里去。 “安兄果然是个信用之人,恭候多时了。”林牧之冲安逸拱拱手,早在安逸从山下大帐上山没多久,就有匪众来报说蜀王大军后退三十里,已在华阳县城外扎营。 安逸松开高影疏的手,拱手回了个礼, 这小动作自然没逃过林牧之的眼睛,指了指二人, “安兄来我这九龙山走上一遭便抱得美人归,在下佩服,若有一日喝喜酒,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 安逸苦笑道:“林兄莫要打趣,有要事相商,请借一步说话。” 三人转进林牧之的那件小书房,安逸把蜀王要他匪众下山的情况跟林牧之一说,林牧之听了也没答话,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 “要我下山可以,不过,我有三个条件。”林牧之道: 安逸没想到林牧之那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一阵欣喜,便道: “林兄且说。” “第一,让我们下山你必须让蜀王保证对我们三百来弟兄既往不咎。” 安逸上山之前就考虑到秋后算账的问题,已经提前向蜀王请得谕令,第一个条件不在话下。 “第二,我要华阳县放了我大哥。” “好,我找王爷去说,只要你们肯下山,定让你们兄弟团聚。”安逸答应道: 林牧之所说的大哥,自然就是前些日子安逸兄妹配合周云龙抓的,后来被竹取勒死在县牢的那个宋忠。 安逸想这三百多山匪下山为民,给他华阳县添丁进口不说,政绩上也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相信竹取不会拒绝。 但是可能让他们俩都没有想到的是,宋大当家的,早已经死在华阳县的深牢里了。 林牧之继续提他的第三个条件, “第三,我要蜀王给我们每个弟兄五百两的安家费。” 在大夏朝,通用的流通货币就是散碎金银和银票,一般像华阳县这样的地方,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口粮大概在6~8两。所以,显然林牧之在向安逸狮子大开口。 安逸就觉得林牧之答应得太过爽快了,没想到在这等着他呢,于是干笑着说道:“林兄请想,你手下三百多弟兄,一人五百两纹银,那就是十五万两银子。这笔银子先不提蜀王能不能拿的出来,就算是能拿出来,你让他如何向士兵和百姓交代?如果他同意了,那岂不等于告诉川蜀大地的百姓人人都可以上山当山匪然后招安领银子?” 林牧之往太师椅上大剌剌的一坐,双手抱臂,说道:“林兄,是你来上山招安我们,怎么让蜀王答应那是你的事,我只管提条件。如果蜀王不答应,呵呵,那安兄和高小姐的婚礼可能要在我这山寨里办了。” 这不是蛮不讲理吗?哪有一点下山的诚意,安逸也是心中愠怒,脸上却仍然维持着笑意, “林兄,我这是为你们着想!刀口舔血、打家劫舍的日子能过一辈子?你要蜀王退兵,我估摸着现在蜀王也已经退兵了,但是他怎么说也是大夏朝的王爷,你现在又张口就要十五万雪花银,那总要给他个台阶下吧?” 林牧之不耐烦的挥挥手,皱着眉头道:“你不要给我讲这些有得没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答应帮我劝退蜀王大军,我也觉得跟你对脾气,拿你当兄弟,你倒是麻利得很,下山回来就变成了朝廷的说客了!” “咣~” 安逸的手朝旁边的红木桌台上一拍!震得桌子上的几个搪瓷的茶具都摔在了地上, “你不要不知好歹,你们在这九龙山上拉山头、建山寨,打家劫舍的事我都不提了!五年前你们攻击县城、洗劫粮仓,引发那么大一场饥荒害死了多少人!往小了说你们这是流寇盗匪,往大了说你们这就是对抗朝廷,那就是谋反!我费了多少力气,才让蜀王松口,给你们一条生路走,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安逸!”林牧之也双目圆瞪,拍案而起。 “林牧之!” 四目相对,在这小小的石室里一时间充满了*味,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第九章 尘封的真相 第九章·尘封的真相 高影疏站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也觉得林牧之提的条件太过苛刻了。但是她身份特殊,本来就是蜀王的女儿,也不好直接站在安逸这边,又不能让两人就这么僵着,看这两人的执拗脾气,哪有一个愿意先低头?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就吵起来的,身上关系到几百人的性命,你们自己都不能冷静下来,让外面的人怎么办?”高影疏还是决定打破僵局, 安逸听罢,鼻子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冲林牧之问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下山?” 林牧之转过身,背对着安逸,淡淡的说道:“二位跟我来。”说罢,右手在他刚刚坐的太师椅的扶手上重重一拧,然后顺手拿下石壁上的火把, “轰隆隆~” 书房的右侧石壁上,应声开出了一扇一人多高的门洞! 安逸和高影疏跟着林牧之走了进去,穿过一条甬道:前面看得到夜空上的繁星,显然是已经走到的山寨的后面。林牧之转头对甬道门口拿着火把的喽啰说道:“去!叫上五六个弟兄过来!” “是!” 不一会,五六个山匪拿着火把跑过来, 林牧之接着在前面领着二人和这几个喽啰沿着山路转过两道弯,来到一片山坳,走到了山坳的边缘停住了, “安兄请看!” 林牧之与那几个喽啰一起举起火把,这下安逸和高影疏看了个清楚,原来他们站在一个人工挖掘的大土坑的边缘,往坑里面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白骨!安逸粗粗一看,足足有上百具! “林兄,这是?”安逸问道: “这便是安兄口中的饥荒,当时我们山寨原来六百个弟兄,那场饥荒之后,就剩下了二十二个人,这白骨便是他们留下的。”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安兄是不是觉得这看起来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看似这坑里只有百具之多?” 安逸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因为他们刚刚死掉被丢在坑里,就被活着的人拖走吃掉了!” 林牧之目无表情,对那场灾难的恐惧,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这句话一说,听的安逸和高影疏毛骨悚然,虽然安逸比不了高影疏是王公贵族,但也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饥荒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没有过今天那么大的冲击力! “林大哥,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你们刚刚洗劫了华阳县的粮仓,按照本朝的律法,官仓的储粮至少要保证全县人口未来三个月的口粮。四川本就是天府之国,所有官仓的储粮基本都保证在可供未来一年使用,为什么你们会如此......” 高影疏疑惑的问林牧之, 林牧之没有答话,反而看向安逸, “想听吗?” “愿闻其详!” 林牧之挥挥手,示意周围的喽啰散去,那五六个喽啰留个他一个火把,就四散而去了, “二位想必一定是知道华阳县令竹取吧?” 安逸和高影疏点点头,竹知县是大夏朝崇正三十二年的进士,一年后就在他的舅父、当时的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的帮助下做了华阳知县,那年在任的成都知府正是安逸的爷爷。这样算来,竹取这知县做了七八年了,自是为人熟知。 林牧之接着说道:“我们跟竹取之间一直有私下的往来,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售给我们低价的官粮。” “那你们都是这么交易的呢?” “我们私下有约定,不骚扰华阳县及其周边村落。所以一般我们都是去旁边的双流县劫掠乡绅、当地的财主或者过路的商客。我们在华阳县有个酒馆,得到银子后就会藏到酒馆的地窖里,通过给县衙送酒的契机,藏在酒桶里拿给竹取,年底的时候我们还会额外给竹取两桶算是孝敬银子,酒桶回店的时候,也会装满粮食。” 安逸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抓宋忠时,那酒馆地下全是银子,合着都是给竹取的。 林牧之冷笑道:“后来我们才知道这狗官奸的很,可是那是我们还以为竹取只是卖一些陈粮给我们中饱私囊而已。后来我们山上的弟兄越来越多,劫掠客商也越来越频繁,跟他的要的粮食也越来越多。” 他接着说道:“五年前,竹取派人上山给我大哥送信,说朝廷的督察人员要来查验粮仓,要我们帮个忙,冲进县城去劫持官仓,他会打点好一切,我们去做个样子就成,事成之后官仓三成的粮食归我们,还另外给我们三千两银子。” 安逸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原来五年前那场冲击县城的暴行,居然是官匪勾结的一处戏码?竹取的舅父早在他当上华阳县令的第二年就成了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而他却在知县任上一呆就是七八年,原来其中奥妙在这儿。 “既然是演戏,为什么当时你们杀了那么多百姓,还把粮仓给烧了?”安逸问道: “你且听我说,我们当时带着弟兄一直到官仓门前,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我们也都以为只是做做样子,粮食取走了就好,结果........我们打开官仓的门才知道........” 林牧之说到这,转过头来看着安逸,一字一顿的说道: “官仓是空的!” “空的?” 安逸和高影疏几乎异口同声,这大大超乎了他们的认知,一个十几万常驻人口的县城,官仓居然一粒米都不剩!这种事情就算是在其他县城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更何况四川这样本就粮食高产的天府之国! “你们这几百号人,就是需求量再大,也不至于把官仓全买空吧?”高影疏 插嘴道 林牧之摇摇头,”不可能,我们每次买竹取的粮并不是很多,再说我们自己在山上也有田亩,加上周围其他的村县,并不是只靠这华阳县过活。” “当时大哥觉得事情不对,就让我们赶快回撤,之后突然就有人往官仓里扔火把,我们十几个还在官仓里的弟兄,全都活活烧死了!然后周围很多差役和兵丁就围上来了,没办法我们只能仗着骑马,硬冲出去。我们一路都是在和官军交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屠杀平民。”他继续道: 安逸听到这儿,突然想起来江如月说他的父母和赵二哥都是山匪杀的,就问林牧之, “你们回山的途中,可曾去顺道劫掠江家村?” 林牧之道:“官兵好像早有准备,手里拿的都是弓箭,而且地上到处都是铁蒺藜,我们拼了命才跑了出来,为了掩护我们,我二哥都被生生射死了,我们哪还有机会去宋家村。更何况,宋家村被清水河环绕,只有一座桥可以进去,我们去哪里不是自寻死路吗?” 林牧之说的是有道理的,安逸去过江家村,对那里的地形是有了解的,如他所说当时的山匪确实已经陷入苦战的绝境,完全没必要再去一个本就没有多少人的小村庄劫掠一番。 那江如月见到的“山匪”又是谁?竹取的人吗?按照江如月的说法,很显然那帮“山匪”是冲着杀他们一家来的,八成只因为当时江如月去参加村防,导致赵二哥成了替死鬼。 不过安逸又反过来想,从一到这开始,就是林牧之一个人在说,所谓的“物证”也是他口中的这个饥荒留下来的“死人坑”,怎么证明林牧之说的都是真的?万一是他们起了贪心,洗劫了官仓全部的粮食,烧杀抢掠一番后又一个是屎盆子扣在本就不怎么干净的竹取的头上呢? “既如此,那你们的私下交易因此一事应该不会再继续了,但是为什么前些时日你们大当家的还继续往城里的酒馆送银子,以至于被周云龙抓了呢?” 林牧之接着道:“后来成都府调大军围剿山寨,我们又是死伤惨重,很多山头和田亩也都无奈被放弃了,从此我们山寨就跟竹取劫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华阳县虽然不是边防重镇,但是凭我们这几百号人,肯定是没法冲进县衙杀掉竹取的。于是宋大哥就想了个主意,他主动派人联系竹取,假装我们被大军围剿之后粮食短缺难以为继,出高价贿赂竹取,朝他购买粮食。这四五年光景下来,竹取逐渐已经对我们放松警惕,宋大哥前几日已经准备在给县衙送货的时候动手,但不知为何,事情暴露,导致宋大哥也深陷囹圄。” 安逸摸了摸额头,今晚他接收的信息量确实有点大,顶的他脑仁都在隐隐作痛。一时半会的,他也分辨不出倒是孰真孰假。但是,不管这林牧之和竹取到底谁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也都算是有“前科”的,那就当面对质好了,正好蜀王也在山下。 “这样,林兄,你带弟兄们下山,当面指正竹取,在蜀王面前做个污点证人,前两个条件我替你去求蜀王,我想他不会拒绝。至于你说的第三条........ 待取了竹取这狗官的头,祭了你的兄弟,我自出腰包,一人五十两给你的弟兄做安家费。” 安逸这儿也是留了个心眼,如果事情真如林牧之所说,他愿意下山指正竹取,那这一万五千两就当是安府为民除害了,大不了让安老爷子少输两场麻将就是。如果林牧之不愿意下山,那就说明他刚才所说是有水分的,那他就找个由头让林牧之放高影疏先下山,自己跟他再周旋。 “此话当真?”林牧之挑挑眉毛, “我安逸答应朋友的事,什么时候没办好过。”安逸答道:“林兄,我和影疏这就下山给蜀王回报,三天之后,我们在山下恭迎大驾!” 林牧之微微一笑,“好!一言为定!” 第十章 变故 第十章·变故 安逸带着高影疏和宁儿向林牧之讨了两匹马,准备就此下山 “这山高路黑的,你们莫不如住一宿再下山吧?”林牧之站在寨厅前,看着马上的三人, 安逸拱拱手,“谢谢好意,时间紧迫,我就不多逗留了,林兄也请早作准备。” 他一是担心夜长梦多出了变故,二是毕竟蜀王还在山下等着,自己等人在山上逍遥一宿,也说不过去。 林牧之拱手回了下礼,“那山下见了。” “驾~” 三人两骑冲向夜色中........ “宁儿,你如何会骑马?” 安逸的马上坐着高影疏,宁儿自骑一匹高头大马。在这个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思想统治之下的大夏朝,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以守拙安分为本,也就是高影疏、安欣这种富贵人家才允许女子读书甚至是接触骑射,这小姑娘居然会骑马,他倒是很惊奇。 “我哥是甘肃边镇的骑兵,从小就教过我骑马,就因为这,小时候没少挨我爹的打。”宁儿一边骑着马,一边对安逸说道:“不过后来爹娘死的早,我哥又常在戍边,我就到了小姐府上做了丫鬟,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我哥了。” “你可愿意教我骑马?”马上的高影疏笑着抬头问安逸, “互相指教~”安逸冲着高影疏不怀好意的一笑, 高影疏一时没听明白,互相指教什么?我又不会骑马,心里正纳闷,看到宁儿低着头,只顾驾着奔跑的马儿,脸早已羞红一片。自己也明白过来,反手一个粉拳锤在安逸胸口,洁白的脸蛋上顿时飘过两朵红云。 “那是什么?” 忽然宁儿一声轻呼, 安逸的马上本就是两个人,他又考虑到高影疏,所以马速不是很快,一直是宁儿骑在前面, 他闻声望去,因为夜色笼罩,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树林里似乎有个黑影, 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不好! “宁儿小心!” 他话音未落, “嗖!嗖!” 就听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那树林中两道寒光射出,正中宁儿的马头, “唏律律—” “宁儿!” 那匹高头大马受了惊,长嘶一声,一个跟呛,伴随着马背上宁儿的尖叫,夹杂着高影疏的呼喊,直冲进了山路左边的山崖。 安逸赶忙勒住马头,只见那黑影看到其中一个已经掉下山崖,迅速的朝安逸他们俩围上来,一共三人,手里拿着弩箭一样的武器, 他这个时候调转马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的弩箭瞬间就能穿透他们俩的心脏。 “赌一赌吧!” 安逸看了看左边的山崖,又看了看身前的高影疏,高影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紧紧抱在安逸的腰间。安逸调转马头,冲着夜色中的山崖, “驾!” 带着高影疏纵马冲下了山崖。 三名黑衣人紧跟着来到山崖边,看着山崖下漆黑一片, “这么高的山崖,除非他们插上了翅膀!走!回去跟老爷复命。”说着,三个黑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 清晨 甘肃镇西北三百里 哨骑营驻地 戈壁的狂风卷起地上的黄沙,夹杂着骆驼草的碎屑一起吹进刘大夏的鼻孔里。 “阿嚏~”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继续在哨塔上瞭望着远方。 哨骑营共计二百余军士,隶属于甘肃镇治下的边军,前些日子奉总兵王承光之命换防此地。按照大夏朝的边防制度,全国公设共九个边防重镇: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州、太原、固原。总兵官为每个边防重镇的最高军事指挥,不受所在省份的指挥使司管辖。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太平时日有个球的敌情。”刘大夏抱怨着,营地本就暴露在风沙里,结果他还站在哨塔那么高的地方,一早上净吃沙子了。 “轰隆隆~” 他突然感觉到脚下不稳,一阵震动感从脚跟处袭来,地震了?刘大夏慌忙用手扶着哨塔稳定身体。震动感越来越强,好像整个塔楼都是摇晃,他抬起头朝远方一看, 我的天!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如暴风般朝着营地席卷而来,马蹄声若隆隆沉雷响彻戈壁,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辽”字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呜~~~~~” 刘大夏鼓足了吃奶得劲儿,边吹着警号边向下面声嘶力竭的呼喊, “敌袭!敌袭!” 听到号角声,营帐里毫无准备的骑兵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自己的战甲和武器时,刘大夏已经能清楚的看到辽军骑兵手里明晃晃的战刀了。 辽军瞬间冲进营地,铁汉碰击,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营地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一匹赤红色的西域汗血马悠步走进营地,蹄下踏着一面“王”字帅旗,重重的打着响鼻,仿佛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嗤之以鼻。 一名身披银鳞铁叶甲的小将骑在马上,小麦色的脸庞显得英姿勃发,深邃的眼眸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 “禀报将军,敌军哨骑营已被我军全部歼灭!”一名军士飞奔来报, “好,派人去中军回报太后。” 说完他把手中的亮银枪往东南的方向一指,“传令下去,全军修整半日,然后直扑甘肃镇!” “是!” 第十一章 逆鳞 第十一章·逆鳞 安逸是被正午的阳光晒醒的,虽然秋后的日光已是被树影斑驳的只剩下一块块光斑,但仍然是十分灼人。 “哎呦~” 他强撑起身体,感觉到身上的阵阵酸痛,好像散架了一般。环顾四周,周围是一片树林,他的衣服已经在跌落的过程中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宽大的袖袍也只剩下左边一只,右边的裸露的手臂上被划出一道道红印,有的还往外渗着血丝,屁股下面坐着两根粗壮的树枝。 “或许是它们救了我的命吧。” 安逸这样想着,他站起身来,习惯性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目力所及却没有发现高影疏和宁儿的踪影,影疏明明是紧抱着他一起下落的,怎么会不见了。 “影疏!” “宁儿” 他用手捧在嘴边冲着周围大声呼喊着,却没有回应。 这可糟了,安逸想着,影疏和宁儿也生死未卜,九龙山方圆上百里,他根本分不出华阳县在哪个方位。而且看这光景已经是正午来,与他跟蜀王约定的三日,怕是已经过去了一日半,那山下的蜀王看到自己和高影疏还没有下山,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变故。还有昨晚的黑衣人又是哪路人马? 算了,安逸揉了揉额头,还是先想想摆在眼前的困境如何解决吧, 他想了想,他干脆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立在身边,眼一闭手一松, “啪嗒~” 棍子向西南方向倒去, “就这边了!”说着,安逸从地上又挑了一个趁手的木枝,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树杈“所指”地方向走去。 金珠村是九龙山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庄。如果说九龙山的山形就像是九条神龙盘在大地上,那这个小村庄就像是这九条龙口中所争抢的明珠,因此而得名金珠村,取九龙戏珠之寓意。 刘二是金珠村有名的泼皮,偷东西、占别人姑娘的便宜那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因此也没少挨村里人的打,可是时间久了仍是本性不改,大家也就听之任之了,不去招惹便是。 今天这泼皮可走了运,本想村口这条清水河摸两条鱼填填肚子,没想到鱼没摸到,漂来一个大姑娘! 刘二赶忙救起这姑娘,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吹弹可破的肌肤,盈盈一握的蛮腰还有那芊芊玉手,简直仙女儿一般。他用手一摸鼻息,还有气,便被他背回了家里。 哪知这姑娘渐渐醒来之后,一问三不知,好像有点傻。 不过他想着,既然被他救起来,那就是他刘二的人了, “我看啊,你就算不是个傻子,肯定也是个疯子,呐!今儿啊,就让你做我刘家的新媳妇儿!” 刘二一边说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得迷成了一条缝,厚厚的嘴唇加上头上不多的毛发,显得十分猥琐。 姑娘颤抖着蜷缩在床角,一身淡紫色衣裙破开一道道的口子,露出一双颀长且水润匀称的秀腿,发簪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这不是高影疏还能是谁? 只是高影疏双目无神的盯着自己的玉足,眼神十分的茫然,仿佛意识有些恍惚。 、 且说安逸这边走了有大概三五里,就发现地上插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金珠村”。 可算找着人烟了,他摸索着身上还有几件值钱的小物件,打算去村子里换匹快马,围着山林周围先找到高影疏和宁儿, 走了没多远就出了树林,就看到一片阔地,阔地上有一座巨大的木制城寨,寨门大开着,旁边和城寨上站了几个人,手里好像拿着弩箭一样的武器,看着城寨前进进出出的人群。 安逸看到村子很是激动,心说这下可好,正想着还没往里走,就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干嘛的!” 从路旁的林子里窜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麻布素色衣裤,看样子就是这里的村民,拿着一把木质的很短小的弩箭,对着安逸。 “我是路过这里的,想进去换点东西。”安逸陪了个笑脸, “去去去!看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还换东西,你能有啥东西好换的,滚!” 那守卫不耐烦的驱赶着,八成是把安逸当成两个乞丐。 好不容易寻到有人烟的地方,还能让这守卫给拦住了不成? 安逸脑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块琥珀。这琥珀是当年安逸在成都县从一个玩古物的老头儿手里淘来的,花了他足足五百两银子。 “这位小哥,我是特地换了这个宝物来献给你们....你们那个寨主的,对,寨主,他要我亲手交给他,要是去的晚了,我可吃罪不起呀。” 守卫虽不懂珍宝,但是任谁也能看的出,安逸手里这块琥珀可不是什么廉价之物。 “你是说金族长吗?”守卫道: “对,就是金族长。”安逸忙道:听这守卫的语气,这里管事儿的应该是个姓金的族长,那按理来说应该是属于某县治下的村子了, “那你跟我来吧~”说着,守卫一招手,示意安逸跟他进村。 安逸心说既然是个族长,至少是个有理可说的人,身上这还有几件值钱的物件儿,大不了都给他,问他讨匹马,先解决我这燃眉之急。 “别过来!” 高影疏看着眼前一脸淫笑的人,双手本能的向外挥舞着,试图阻止正在向她不断靠近的刘二。 但是她本就是个女子,又从昨晚一直折腾到现在,哪还有多余力气来反抗,刘二一把抓住高影疏雪白的脚踝,另一只手从床下抽出了一根麻绳,麻利的把高影疏的双脚困住,然后一把抓住高影疏的皓腕 “小美人儿,我可要来啦,嘿嘿嘿~” 高影疏的双手被刘二紧紧的摁在身后的墙壁上,娇美的脸庞和玲珑有致躯体暴露在刘二的面前。因为恐惧而双眼紧闭的她,已经感受到了刘二鼻孔里粗重呼出地热气。 这边安逸跟着守卫刚刚走进村里,正走到一个破屋旁, “啪嗒~” 他感到有东西落在自己的左肩上,他转头一看,是一粒鸟粪,恶心地皱了皱眉头, 就在他的目光还未收回之际,路旁的那破屋门忽的闪开了一条缝,似乎是被风吹得, 安逸朝着门缝往里瞥了一眼,他看到里面有两道身影,其中一个,还很熟悉。 他再仔细一看! 那淡紫色的衣裙,精致的脸庞..... 那!那不是影疏吗? 另外一个身影,他要干嘛? 安逸一时又急又怒!那还顾上前面还在带路的守卫?两步并作三步冲进屋内,一脚踹开屋门, 刘二这破屋子,本就年久失修,而且这扇木门本就不是什么结实的材料,被安逸这带着冲劲儿的一脚踢过来,直接就被踢了飞进了屋里,狠狠的拍在了刘二的右脸上, “哎呦~” 刘二整个人都被这门拍下了床,右边额头鲜血直流,疼得他捂着额头在地上直打滚儿。 安逸一边解开高影疏脚上的麻绳,一边安慰着她 “没事的影疏,我在呢,别怕,我已经给你解开了。” 然后将身上已经破烂的衣袍脱下,披在高影疏身上,把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高影疏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转过头,死死的地上的刘二, 那前面带路的守卫,听到身后巨大的声响,才发现安逸不见了,他赶忙紧跟着冲进屋内, “转过身!下来!” 他单手那拿着弩箭对着安逸,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竹筒,对着屋外的天上一捏, “吱~” 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啸,应该是在向外发信号。 这守卫知道刘二是个泼皮无赖,床上这个漂亮的姑娘肯定不知道从哪里给拐来的。但是毕竟这安逸是他没见过的外乡人,而且刘二还一头是血的躺在地上嗷嗷叫。 安逸也不应声,只是不停的轻拍着高影疏的背, 高影疏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应声,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对眼前这个男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只是觉得很熟悉,很亲切,他这样的抱着她,搂着她,但是她一点都不像反抗,反而很贪恋这片温暖的胸怀。 安逸将深深扎在自己怀里的高影疏抱开,扶着她靠在墙上,然后拿起她脚边这捆麻绳,一点点的团成立一个团, “你没听见我说......” 那守卫话音未落,就看到有异物飞快的朝他面门而来, “嗖~” 他下意识的扣动机括,一支短小的弩箭将那异物钉在了房梁上,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捆麻绳,他再想低头将弩箭对着安逸时,安逸已经从床上欺身到面前。 安逸抬起左膝狠狠的顶在守卫的小腹, “啊~” 守卫一手捂着小腹,退靠在墙边,肚子里是被撞了个七荤八素。 紧接着,安逸左手侧掌带着风,狠狠的砸在守卫拿着弩箭的手腕处,原本攥在手里的弩箭也因为手腕的吃痛儿脱手而出,落在安逸手里。 安逸接过弩箭指着守卫的眉心,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安老爷子在闲暇之余就喜欢打打拳、舞舞剑,虽然多是为了强身健体之用,但是家里也是请了些个武艺教头,上回被他派去保护江如月和安欣的丁教头就是其中之一。安逸呢,从小也就跟着这些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虽说武艺不精,但是像上次在华阳县酒馆里常年刀口舔血的宋忠,他都能勉强过上两招,这金珠村的一般村民,就更不在话下了。 那守卫捂着手腕,坐在地上看着安逸,有些惊慌失措, “你......你想干嘛?” 安逸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将弩箭对着地上的刘二, “噗~噗~噗~” 三声箭矢入肉的声音,伴随着刘二更加凄厉的惨叫,扎在了他的大腿上。 “哎呀!疼死老子了,杀人啦!” 他蹲下身来,看着歇斯底里的刘二,手里的弩箭对着他的眼睛,箭尖儿距离眼珠不到一寸的距离,只要安逸手一抖,铁定戳个透心凉。 刘二张着嘴,害怕的已经叫不出声, “记住了吗?” 安逸冷冷的问道: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看着刘二,仿佛不带一丝温度, “记...记住了.....” 刘二颤抖着回答道。 “里面的人出来!”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喊声...... 第十二章 老相识 第十二章·老相识 安逸抬头看向屋外时,破屋外面已经站满了人,皂帽布衣,手里拿着漆木棍,一幅家丁的模样。 为首的一人一件黑色绣金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手里端着一把弩箭。他手里这把和之前安逸从守卫手里夺过来的木质弩箭有些不同,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想必是通体金属打造的,看起来十分短小精悍。 “金少爷!救命啊!” 原本倒在门口的守卫,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冲为首的男子喊着, 那守卫口中的金少爷,一步步走进屋里,看到安逸正同样端着弩箭指着他,他看了看到床上瑟缩在床角的高影疏,又看了看地上的头破血流、一幅惨相的刘二,他心里大致明白了,八成是这刘二不知怎么欺负了别人家的姑娘,别人家打上门来了。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来本村有何贵干?又因何在本村伤人?” 金少爷问道: “华阳县,安逸。因为山匪所伤,跌落山崖,想来贵村换匹快马。”安逸顿了一顿,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没杀他,已经是给足贵村颜面了。” 金少爷听罢,将手里端着的弩箭放下,惊讶地问道:“安逸?可是华阳县安府的安逸?” “阁下是?”安逸并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的这位金姓少爷, “是我呀!我是金铭尹,金子啊。” 安逸仿佛回忆起了一些印象,便道:“可是那个之前成都县金德举的公子?” “正是!逸哥!”金铭尹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 当年安致远老爷子也刚刚开始经商。他跟这个金铭尹的父亲金德举是在商场上认识的,一开始并不是很熟悉,后来有段时间两人生意上都遭遇挫折,于是一拍即合,做起了贩卖私盐的买卖。 两人越来越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们都觉得和对方对脾气,于是斩鸡头烧黄纸,一个头磕在地上,成为了把兄弟,也就成了当时小安逸兄妹的义父,这金铭尹就是当时那个跟在安欣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的小奶娃。 要说安致远家里那是不缺银两的,所以对于金钱没有那么渴望,私盐虽然暴利,但终归在大夏朝是违法的,安老爷子本行生意有所好转后,就不再沾染了。他也劝过金德举,让他及时收手适可而止,但是毕竟两个人家境相差比较大,金德举哪里肯听,直到后来东窗事发,给金德举判了个斩监侯。 安致远本是个仗义人,这商场上的真心朋友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有个对脾气的哥们儿,安致远不能眼睁睁看他人头落地啊,就去求还在知府任上的老爹,也就是安逸的爷爷。安逸爷爷是个本分的官,哪里肯帮? 但是安致远花招多啊,就去找安逸的太奶奶帮忙,安逸太奶奶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怎么肯让他受半点委屈,于是拗不过母亲的安知府只好妥协,捞出了金德举,但是保险起见,要求他不要再来成都县,自那时起便断了联系。 “金子!哈哈,你们好吗?金叔还好吗?”安逸脸上也是由阴转晴,本以为是个异乡之地,没想到碰到自己的发小儿。 “好,好着呢!走!带你去见父亲。”金铭尹道: “金子先莫急。”说着翻身来到床上,轻轻地用公主抱抱起高影疏,他发现高影疏的眼睛紧闭,微微皱眉,心说不好! 安逸用脸往高影疏的额头上一贴,感觉到高影疏的额头烫的竟像一盆火。 整整一宿没有休息好,深秋季节被刘二捞上来衣服也没得换,头发也湿漉漉,被山风这一吹,然后上午又被刘二这顿折腾,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高影疏这种从小在王府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 “金子,府上有没有郎中!”安逸横抱着高影疏,焦急的问, “有有有!什么都有,跟我来。” 说着,金铭尹在前面带路,直奔金府而去。 那守卫嘴里的金族长,自然就是指的金德举,金府也是这小金珠村里唯一的一座宅院,院子不大,但是红墙绿瓦,院子里飞檐斗拱、亭台楼榭,整个一江南水乡的建筑风格。远远看上去,矗立在这四川自古以来经典的穿斗式屋架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金德举在书房里正把玩着他新得的翡翠烟斗,这是他花了上千两银子才买到手,很是喜爱。 “老爷!少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男一女,看上去穿得破破烂烂的,面孔像是外乡人。”一名安府小厮跑进来禀报, 金老爷子眉毛一皱,这小兔崽子一天天不消停,怎么还把外人往家里带,他把手里这宝贝往桌上重重一放。 “带我去看看!” 金铭尹带安逸来到内房,吩咐丫鬟拿了两套干净的衣服,一套给高影疏换上,一套给了安逸换上,然后帮高影疏把身上擦拭干净后,派人去请郎中。 安逸和金铭尹暂时回避出来,不一会儿郎中就到了,得到里面丫鬟应声,进去给高影疏把上了脉。 “逸哥莫急,郑大夫可是成都府有名的郎中,今天应该来给家父把脉,刚好在府上,放心吧。”金铭尹看着坐立不安的安逸,安慰道:“逸哥还没跟我介绍,里面的姑娘是嫂子?” 安逸道:“准嫂子,因为还没提亲。” “逸哥手段厉害啊,这都抱上了还准嫂子。”金铭尹鬼笑着,“啥时候教教小弟啊?” 安逸忙苦笑着摆摆手。 “尹儿~” 一声呼喊,应声望去,金家老爷子正大步流星的朝他们走来,淡青色蜀锦衣袍和那从上到下的珠宝挂饰把这一身珠光宝气映衬个十足。 “爹!”金铭尹赶忙招呼老爷子过来,“您看谁来了!” 安逸冲金德举作了个揖,“金伯父向来可好?” “你不是......你不是那......逸儿...是不是逸儿?”金德举看到眼前这人,可不就是当年成都县致远兄的大公子安逸, “哎呀,你怎么来了啊,呵呵呵呵,好!好!好!都长这么大了啊,致远兄他好吗?”金老爷子激动地老泪都要掉下来了,连说了三个好。 “家父身体很好,还时常挂念着你呢。” “哎呦呵,他准是挂念着我的紫袍玉砚台呢,嘿嘿嘿。” 看得出金德举嘴上虽不饶人,心里对安致远还是十分挂念的,见到安逸也很是激动,多年未曾谋面,再见这故人的感觉,可能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能体会得到吧。 说着,屋里的郑大夫推门而出, “金老爷、金少爷。” 安逸赶忙拉住郎中问道:“大夫,情况如何?” 郑大夫冲安逸作了个揖,这老夫子式不紧不慢的劲儿,可把安逸着急坏了, “您倒是说呀?到底情况如何?” “公子莫急,老夫给开了几幅祛风寒的药已经给姑娘服下了,里面有些安神调补的方子,只需静养休息,待今夜发热退去便可无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姑娘脑部好像受到重创,头部瘀血淤积,导致她处于失忆症的状态。” “老先生可有法医治?”一旁的金铭尹赶忙问道: “办法是有,待我备好针灸,今晚就施针,将她脑补的瘀血放出,症状即可去除。但是老夫只能祛除病症,但不能保证姑娘完全恢复记忆,”郑大夫慢条斯理的说道: 一旁的金德举听着,冲身边的小厮低语了几句,那小厮转身向账房处跑去,不一会抱来了一个盒子,递给金德举。 金德举接过盒子,递向那郎中, “郑大夫,这老夫家中突遇急事,不得已多留大夫几天,这是老夫的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郑大夫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金光闪闪的三块大金元宝,一块足足有五十两重。他赶忙拱手谢过金德举,并答应一定尽力医好姑娘再走。 安逸推开房门走进房间,走到床前,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高影疏,心中五味杂陈。 金铭尹见状,冲着旁边候着的侍女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来,给安逸和高影疏一个单独的空间。 安逸用嘴轻轻的触了一下高影疏的额头,感觉温度降下来了很多,没有刚才那么滚烫了。他攥着高影疏的纤纤玉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高影疏瓷娃娃一般的脸庞。 他第一次看到高影疏的时候,着实被惊艳到了,惊艳到他的不仅是她倾国倾城的脸蛋儿,更多的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王族气质,高贵、典雅,仿佛永不被世俗所沾染。 如果说第一次相见时的容貌只是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那么第二次高影疏在寒风中等他归来后,那纵情的一跃,就是把这个倔强的姑娘深深的印在安逸的心里了, 其实安逸和高影疏都明白,事情的成败不关乎她是站在寨门前,还是坐在寨厅里。如果安逸一去不复返,那么就算她站在半山腰也无济于事。她知道自己在这场角逐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她无法容忍在她的心上人来回奔波的时候自己躲在寨厅里喝着“高贵茶”,哪怕只是在他回山时给的一个温暖倩影和那充满轻薄味儿地拥抱。 安逸小心翼翼将高影疏的被角掖在身下,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金子,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安逸走出房间,对金铭尹道: “逸儿何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金德举看安逸似有所难处,便率先开口道: “那边提前多谢了,不瞒伯父说,我们是为刺客所逐跌落山崖,我跟影疏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但跟我们同行的还以为叫宁儿的姑娘,至今还没有下落。” “我当是什么为难事,我这就派人去沿着山脉寻找便是。”金铭尹道:“不过逸哥刚才说被刺客所逐是何缘故?” 金德举 插嘴道:“逸儿,我府上已经备好晚宴,这样,咱们爷仨咱们边吃边聊。” 安逸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自己刚苏醒时太阳还挂的老高,没想到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是傍晚了,便道:“听伯父安排就是。” 第十三章 武器专家 第十三章·武器专家 金府按照郑大夫的吩咐给高影疏预备了一些流食,吩咐丫鬟给她喂进肚子后,在前厅置办了一大桌山珍佳肴招乎安逸。 安逸从昨夜到现在也是近整整一天粒米未进,不过金府却也没有外人,便也顾不得什么斯文,狼吞虎咽起来。把个金德举看的直呼慢点吃,不停的问他喜欢吃哪道菜,吩咐厨房再做一份。 “不必了...不必麻烦了伯父。”安逸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油,然后从安欣被山匪劫持开始,娓娓地说给金德举父子听。两父子听故事一样,听得聚精会神,全然都忘记了桌上的饭菜,听到他们三人从山腰上跌落下来,惊得金铭尹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安逸道:“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两日光景,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蜀王大营,影疏看这样子是无法跟我同行了,到时候还得麻烦金伯父府上照顾几日。” 金德举回道:“看你这说的哪里话,自家侄媳只要愿意,且在金府住个三年五载也不打紧。明儿我找匹府上的快马给你,你出了村门,沿着门口这条清水河骑上一百多里地,过了宋家村然后再有三十里,就到华阳县了。” 安逸再次谢过金德举,这样看来这个金珠村离华阳县大约一百三十余里,大约半天时间应该就可以到达。 “伯父,这个村子是归于成都府哪个县的治下?”安逸问道: “呵呵,哪里也不属于。当年我带着尹儿离开成都县,带着些家仆人,来到这山沟沟里。九龙山木材资源丰富,我便带着家人做起了这实木桌椅案台的木匠营生。 后来陆续有不少流民流落至此,其中不乏手艺精湛的老木匠,我们这营生也越做越大。你是知道的,你伯母是扬州人,于是便盖了这所江南风格的大宅。直到五年前华阳县的饥荒,我们这里收纳了好多无家可归的饥民,这才有了金珠村现在的规模。” 金德举咂了一口桌上的酒,继续说道:“那村口的寨门和那些民兵,也是最近才有的,为的是威慑这山里到处出没伤人的野兽。” 听到这儿,安逸不禁问道:“金伯父那些民兵手里的弩箭,我看和大夏朝所使用的制式弩箭有很大区别,短小灵活,而且射速很快,可是村子里制作的?” 连弩在大夏朝建立的初期就已经在中原大地广泛使用,而且包括北方以游牧为主的辽国,也有很多军队装备着连弩。 一开始安逸从见到金珠村民兵手里拿的这种弩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觉得无非就是比正常的弩小了一点,便于携带。直到他上午用弩射击刘二的时候,才发觉这个弩的不同之处。 金德举无奈的着看向金铭尹,“这你要问你的这个弟弟了。他自己搞了个房间,天天也不知道好好读书,净在里面鼓捣各种机关,包括这个弩也是他让工匠做出来的。” 他的思维跟安致远有些相似,自己这商海浮沉,看惯了人生的炎凉百态,就想让自己的下一代多读书考取个功名,那才是光宗耀祖的正经事儿,金铭尹搞得这些个玩意儿在他眼里那都是木匠干的活儿。 安逸笑了笑,对于金铭尹的痛苦他是感同身受,也很理解金老爷子的想法,于是对这金铭尹道:“铭尹,吃饱了饭,带我去参观参观可好?” 金铭尹瞪大了眼睛看着安逸,他本以为安逸一定会跟他们家老爷子一样说一些劝他好好读书之类的话,没想到安逸居然主动提出要参观他的“机械房”,赶忙把嘴一擦,“走,逸哥,现在就去!”说着,便拉着安逸出了前厅。 他这些个所谓的“小发明”,在老爹看来统统都是不务正业,金老爷子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全村人的态度,像安逸今天这样主动要求去参观的人,对他来说已是知音难觅。 金老爷子又咂了口酒,舀起了一口府上炖的这燕窝羹填进嘴里,自语道:“什么破玩意儿,见谁跟谁瞎显摆。” 很大程度上,金老爷子的态度也代表着大夏朝很多宗族世家甚至平民百姓的态度,这个已经享受了三百多年太平时光的朝代早已忘却了战争和危险,重文轻武的思想早已反复植入几代人的脑海,唯有读书科考才是进入社会顶层的唯一出路。 安逸一进这屋,就看到这地上放的、桌上摆的、天上挂着的,各式各样说不上名字的机关。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把全金属打造的弩,正是金铭尹下午拿在手里的那把。 他走上前,拿起这弩,入手很有分量。金铭尹则在一边给他介绍着, “大夏朝的弩的机括都是在背上,而我的这种弩把机括转移到了下面变成了极短的一个小‘舌头’,弩箭也截短了一半长度,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将弩箭射出。这把弩我用上好的精铁打造,力道强劲的很,只不过因为造价太高,所以还没发普及给民兵。现在民兵手上的弩,都还是木制的。” 安逸问道:“那射程和威力岂不是会大大减少?” 金铭尹答道:“没错,因为机括的改变,如果依然使用原来的结构,那么将会造成手指扣动机括的力量大大增加,反而使用的人会因为手酸而减慢射速。这种小型的弩箭,经过训练的人可以双手持两把弩,几个呼吸之间,能把两个匣子六十之箭全射出去,但是杀伤的范围只有五十步。” 这小子在这方面,还真是个人才,安逸心里道。 放下弩箭,他又看到桌旁有一张卷起的图纸,拿过来铺开在桌面上,看到上面画着一些结构图,好像是大炮的模样。 “这个可是?弗朗机?”安逸问道:“这个图纸你从哪搞到的?” “是在一个西域的客商那里,花了三百两银子,为这事儿,我爹还把我好一顿骂,说我败家。”金铭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如果他要是拿去买文房四宝,可能花出去三千两,金老爷子都还会笑眯眯的夸他上进,只是这是这些在金德举看来,都是奇淫巧技,白白浪费钱财。 佛郎机是在很早之前由西洋传入大夏的,比起大夏朝原有的大炮,这种炮能连续开火,弹出如火蛇,又被称为速射炮。主要通过将整炮分为三部分:炮管、炮腹、子炮。战前准备时先将*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开炮时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而后反复操作,只需要不断将事先预备好的子炮装入炮腹即可,大大减少了老式火炮还需前置填装的时间。大夏朝多年以前已经将弗朗机的技术运用到军队的火炮里。 金铭尹道:“我在想能不能把弗朗机的这种子母炮的方式,运用在火铳上。可惜,这山村里找不到试验品呀。” 这个想法让安逸眼前一亮,火铳一直以来在大夏的作战部队中被当做对付游牧骑兵的新式武器,包括在成都的府兵中也颇为常见,主要的实用战术就是从高祖皇帝那传下来的“三段击”。意思就是火铳部队列为三列,分别循环进行填装、瞄准、射击,用以弥补火铳射速慢的致命缺陷。 但是随着新式弩箭的不断改良,火铳根本就不足以对付来去如风的游牧骑兵。多数情况下,三轮齐射放倒了前面一排骑兵之后,就被后面无数的马刀收割了个干净。 “好小子,等我把山匪的事儿解决了,我带你去成都县,让你见一见真正的火铳和弗朗机炮。”安逸笑眯眯的对金铭尹说道, 他爷爷在成都知府任上多年,官场关系无数,在这和平时期,叫声大伯,到校场里开两枪放几炮还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金铭尹听得两眼放光,激动地就差跪地上给安逸嗑两个响头了。 “少爷!”门口传来了家丁的敲门声 “什么事?” “那锁在柴房里的刘二,跑了!” 第十四章 三天又三天 第十四章·三天又三天 金铭尹和安逸来到柴房里的时候,只看到地上被打开的铁索,刘二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走上前仔细看着地上这条铁制的锁链,他发觉锁孔的部分好像和其他的锁不太一样, “铭尹,这锁是你设计的吗?” 一般的锁孔都是细长状的,由圆柱形的钥匙打开,而安逸手里这把锁的锁孔竟然弯成了一个月牙状。 “是的。”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只见那钥匙扁平着,同样也弯成了一个弧形,正好跟安逸手里那把锁的锁孔匹配,“不过这泼皮是个开锁的行家,抓一百次跑一百次,唉~” 安逸捡起锁头旁边的一截细小的铜棒,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想必刘二就只用这个把锁打开的,他转头对金铭尹道:“铭尹,再抓到这厮,可别让他跑了,直接绑到我府上来。” 金铭尹一脸疑惑,“逸哥要着泼皮何用?” 安逸冲他一笑,也没有回答,想起今晚郎中会来给高影疏施针,便道:“铭尹,我们去影疏那里吧,想必郎中应该要过去了。” “好!咱们这便去。” 他们俩来到内房时,郑大夫已经开始施针了,旁边的丫鬟在打着下手。郑大夫看到安逸进来,赶忙说道:“公子来的正好,我现在要开始施针,待会姑娘会有很剧烈的反应,正需要一个力气大的人帮我按住她的身体和头部。” 安逸连忙坐在窗前,把高影疏的头轻轻的枕在自己的腿上,左臂环过头顶,右臂则轻压在高影疏身前,然后示意郑大夫,可以动手了。 郑大夫点点头,从身旁的檀木夹子里取出四根银针,其中小心翼翼的扎在高影疏头顶不同位置。随后他招呼旁边的侍女去过一个铜盆放在高影疏头下面的方向,对安逸道:“公子准备好。” 只见他手捻着银针,旋转着扎进高影疏头顶,高影疏猛然间剧烈地抖动起来。安逸见状连忙收紧手臂,使得她抖动地幅度不至于影响到施针。 “公子,稍微轻一点,压的太紧会将淤血锁住。”郑大夫目不转睛的盯着银针,手上小心翼翼的操作着银针的位置深浅, 安逸应声稍稍松了一点力气,高影疏仍然双目紧,闭剧烈的颤抖着。 忽然,她双手抬起,死死的扣住安逸正压在他身前的右臂, 郑大夫见状示意安逸银针正处于关键处,千万不要动。高影疏的指甲随着手臂的扣紧,一点点的扎进了安逸的手里,疼的安逸直龇牙,但是又纹死不敢动,怕打断了郑大夫的治疗。 不多会儿,一股血流就顺着银针流淌了出来,流进了早已备好的铜盆里,郑大夫见状,原本紧张的神情稍稍松了口气。随着血流的逐渐停止,郑大夫缓缓拔出高影疏头上的四根银针,高影疏的原本抖动的身躯也缓缓恢复平静,紧紧抓住安逸手臂的手失去力道一般瘫软了下去。 安逸将高影疏扶到床中间,并将被角轻轻掖好,然后站起身示意金铭尹和郑大夫到屋外来。 “公子放心,施针非常顺利,淤血相对来说比较少,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老夫想来高姑娘已无大碍,静待醒来即可。”郑大夫慢慢地道:“只不过姑娘或许昏睡个一两日,或许三五日,这个要看姑娘自己的体质了。” 安逸听完郑大夫的话,心里的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他连忙谢过郑大夫。郑大夫与安逸客气两句后,便拱手离开。 “逸哥可放心了?”一旁的金铭尹笑着道: 安逸点点头,“铭尹,那影疏就拜托你们照顾了,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会来接她的。” “逸哥说哪里话,快马我已经着人备下,明天一早准备好就可以上路。”金铭尹道: “既如此,那就多谢了,我看今晚我就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两人相互道别,回房间歇下了。 ----------------------------- 次日正午 九龙山寨 林牧之焦急的在寨厅前徘徊,本来按照之前跟安逸约定好的时间,定在今天他下山接受招安,寨子里的人马都已清点完毕,全都做好了准备。 但是就在刚才,探马来报,山下的大军对九龙山重新形成了合围之势,这让林牧之很是诧异。 他心里想着,如果情况有变,那安逸应该会来告知他,然而他并没有收到安逸下山后的任何消息,而且现在山下的大军一幅如临大敌样子,瞧着架势,这是要攻山呐! “三哥!” 他正上着火,突然间远处传来喊声,声音听着熟悉,一般的匪众都管林牧之叫三大王,大哥二哥没了以后,就直接叫大王了,以前大哥二哥身边那些人才会叫他三哥。 林牧之朝着喊声望去,一道消瘦的身影急匆匆的从寨门前跑上来,仔细一看是大哥宋忠身边的李虎子。 这李虎子便是那日周云龙在酒馆抓宋忠时,一起抓获的那个店小二! “虎子?你怎么来了?”林牧之看到来人,赶忙翻身下马,“你不是跟大哥一同被捉去了吗?是大哥派你来的吗?大哥可好吗?”他想着应该是蜀王同意他提的条件,已经释放的宋忠,大哥派虎子前来报信儿。 “三哥!不能下山啊!你中了朝廷的圈套了啊!” 李虎子跑过来倒头便拜,抱着林牧之的腿就痛哭了起来,哭的是鼻子一把泪一把,边哭边说着。 这下把林牧之给弄糊涂了,赶忙问道:“虎子,你起来慢慢说,什么圈套?” 李虎子站起身道:“三哥可知道:那日在小酒馆,是谁配合周云龙抓住了我和大哥?” “你且说来。” “就是华阳县的安逸兄妹两个啊,他们两个跟竹取早就有勾结!” 林牧之忙道:“安兄?不可能的,他前几日还上山来过,还帮我退了蜀王的大军,跟我谈妥带众弟兄下山呢。” 李虎子道:“哎呀我的三哥,你被人骗了啊,你看看现在山下的大军,可有退却的意思?我上山来时,奋威营的官军已经整装待发,准备攻山了!而且大哥...大哥他..” “大哥怎么了?” “大哥早已被他们杀害了啊!我是趁那牢头不备,拼了命才跑出来的。三哥!你现在带弟兄们下山,那就是把弟兄们的头,往他们的屠刀下送啊!” 林牧之听完,震惊地看着李虎子,“你说大哥....死了?”,他的大脑“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李虎子,又想到哨探报来蜀王大军在山下枕戈待旦,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安逸,他骗了我? 但是他转念一想,蜀王大军如果早有意杀他们,三日前不就攻进来了,为什么还等到现在?是怕自己困兽犹斗徒增伤亡嘛? 李虎子似乎看出了林牧之心中所想,趴到他的耳边,轻声的给他送去了最后一个“炸雷”, “三哥,你可知蜀王为何围而不攻,着急让你下山?据我所知,西北边关战火突起,蜀王想必已经收到了限期集结的圣旨,他在这顶多还能待上三天,三天!他撤也得撤,不撤也得撤,而且还要全部撤走。到那个时候,就凭华阳县那几号人马,剿的了我们吗?” 林牧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安逸这山上山下的跑,他是怕我们依托有利地形抵抗,限期之内无法完成攻山任务就被迫撤走,无功而返。想到这儿,他真是又怒又气,把手里这杆青龙大刀往地上一插,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回归原位,紧闭寨门,防守备战!” “是!” 再说这山下的中军大帐里,蜀王也在紧急调遣着兵马,老王爷也是一天一宿没合眼,直到今晨已是第三日,依旧没有等到安逸和高影疏下山,他就知道不妙了!至少说明安逸和高影疏已经陷在山里,于是他再也坐不住了,下令对九龙山重新形成合围,他不想再等到晚上,正午之前还没看到安逸和高影疏下来,他就要下令攻山了。 安致远这两天也是愁容满面,他坐在军营中的一个小营帐里,不停地叹着气。安欣端着一杯参茶,走了过来,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对安致远说道:“爹,别叹气,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把这茶喝了去睡会吧,我在这看着呢。” “欣儿,你说这逸儿到底怎么了?三天了,连个消息也没有,难不成被困在山上了?我就说这山匪就是土匪,跟他们讲什么条件,唉,我就该拦着逸儿的。”安致远不停地埋怨着自己, 安欣看着他,一边心疼自己父亲,一边担心着自己的哥哥,“爹,您别担心了,哥他不是个小孩子,没有把握他是不会上山去的,咱们再等等吧。” “唉~”安老爷子又是一声叹息。 高由弘在大帐里正看着台案后挂着的地形图,一个小校快步走进来, “启禀王爷,探马刚刚来报,九龙山寨在上午巳时末紧闭寨门,山上人马攒动,一副战备状态!”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样子安逸应该是失败了,那影疏也....... 想到这里,原本古井不波的眸子里,一抹失落稍纵即逝,强烈的悲伤感从心头涌向眼底。 高由弘缓缓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猛然睁开,眸子中已然不见了那悲伤和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冽的杀意。 “传令下去,令奋威营午时之前准备完毕,午时一刻,攻山!” “不可攻山!” 那小校刚要领命而去,就听帐外一道喊声传来, “王爷,不可攻山!” 老蜀王闻声望去,只见帐门前站着一气喘吁吁的白袍少年,那是? 安逸! 安逸也顾不得礼数了,两三步来到蜀王案前,拿起这案上的紫砂壶就往嘴里灌。 高由弘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那小校先出去,问安逸道:“慢点喝,你们这是去哪了?山上情况如何?疏儿呢?” 安逸放下茶壶,喘了两口粗气,将他上山之后,林牧之所说所讲,以及后来跌落山崖到金珠村的事,一股脑的说给了蜀王听。 高由弘听完他说书似的讲的这两天的事,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对安逸道:“林牧之说的确实是合乎情理,但是我不能凭他的一面之词,就下令批捕一位七品朝廷命官。而且今晨得到消息,华阳县牢里林牧之的大哥宋忠前几日就已经自缢身亡,和他一同被抓的那个人昨夜越狱而出,不知所踪。我不知道是不是林牧之听到了什么消息,就在刚才,他寨门紧闭,已经开始准备做困兽之斗了。” 安逸也是一惊,死了?没经过审讯,大活人在牢里这么就这样死了?,他对蜀王道:“王爷不觉得这宋忠死的蹊跷吗?而且那个店小二偏偏在这关口越狱了?” 高由弘道:“我也觉得十分的蹊跷,你们两个有又有回来,所以我为防止有变,才不得已下令围山。” “王爷是否可以先下令解除戒备,我上山去找林牧之,问清楚原由,最好是能找一个折中的地点,让林牧之和竹取当面对质。” 老蜀王摇摇头,“这样太危险了,首先我们不清楚林牧之掌握到什么信息,如果他已经见到越狱的那个店小二,那么他就已经知道了宋忠的死讯,况且,据我所知那日周云龙抓捕宋忠你也有份吧?” 安逸点点头,那日确实是以他们兄妹两个为诱饵,合力抓捕的宋忠二匪, “那你上山,岂不是自投罗网?更何况...”蜀王顿了顿之后说道:“更何况老夫接到圣旨,西北边镇有变,恐怕不久战事将起,皇上令老夫协同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三日之内完成四川境内部队的集结,山下的这一万多人,老夫都要带走。你要知道:老夫不可能留下一众山匪在我们的后方,即便那竹取真的罪大恶极,那也要等战后再说了。” 安逸表示理解,如果真的西北战事一起,那四川势必要全力支援战备,可能像华阳县这样的后方县城,最多只留十几名捕快在县衙,那时候如果山匪有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那安逸斗胆再向您借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一定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安逸向蜀王拱手道: “两日半,第三日午时,本王未见你人,就准时下令攻山!” 第十五章 线索 第十五章·线索 安逸第一个想到的是先去找江如月,他出了营地就飞马赶往江家村,此时江如月正在书房中为科举而做准备。 虽然对于山上和山下双方来说,这两天确实剑拔弩张,发生了不少事,但是对于华阳县及其周围村落的百姓来说,不久之后的科考,才是改变命运轨迹的大事,江如月自然不能免俗。 看到安逸到来,江如月起身相迎,安逸在房中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了江如月, “安兄,你觉得林牧之的话是否完全可信?” 江如月和安逸当初一样,对林牧之也表示出了怀疑。他觉得林牧之后来的所作所为可能是想推动事情往招安的方向去发展,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之前所说的“空粮仓”事件就是真的,很有可能只是防止秋后算账而编出的一个浑水摸鱼的说法。 安逸道:“一开始我对于林牧之说的话是持有怀疑态度的,毕竟林牧之也是个匪。但是那晚偷袭我们的黑衣人让我觉得事情有蹊跷。不管当年发生的事儿如何,林牧之派人暗杀我们对他是没有利的,只会导致三天期限到然后蜀王大军攻山,那他不还是死路一条?所以可以肯定黑衣不是山上的,既然如此,那就那就极有可能来自山下。” 江如月说道:“黑衣人方面我们是无从着手的,即使我们知道是竹取的人,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第一个突破点就在于,到底当年的粮仓是不是空的,以证明林牧之说的话。安兄,我倒有个办法。” “江兄请讲!” “我爹之前做过华阳县丞,华阳县任何时期的物资调动,县丞处都一定会记录在册,以备上级府衙查验。照林牧之所说,他们通过酒坛的方式交易,那不如我们就去查一查县衙酒水买入的记录,正常情况下,县衙每月不会购入太多的酒。当竹取和山上交易的那个月份,酒水量就一定会明显增多。”江如月道: 安逸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想必林牧之那也应该有所记录,到时候只要时间点对上了,那就说明果真是竹取有大问题! 江如月冲安逸神秘的笑了笑,“小时候我经常跟家父去华阳县衙玩耍,家父也经常用账本来教我识字,他那间放账本的屋子我倒是清楚地很。只不过,需要安兄想个办法带我进去才行。” “这倒没什么难处,到时候我去找周叔,你扮作巡夜的衙役,跟着他就能进去。只不过,这放账目屋子哪里是那么好近的,应该是里外三层紧锁才是吧?” 锁住.....锁....安逸脑子里灵关一闪,“有了!”,他这一个激灵,把旁边的江如月吓了一跳, “安兄,有什么了?” “如月,我们今晚分头行动,我找人把你带进县衙,你把账目上的数字记好带出来。我就去九龙山上走一遭,去见见林牧之。”安逸说道: 江如月担忧道:“安兄,这林牧之还肯见你吗?” “试试运气吧!” 安逸随后问道:“对了江兄,你可知我父亲和安欣在哪?” 江如月想起安欣是前日离开江家村,说是去找军营中的父亲了,那父女两个想必是在大营里,便答道:“伯父跟欣儿应该还在军营中。” “欣儿?”安逸敏锐的捕捉到了江如月话中的“关键词”,他一副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的坏笑,看着江如月。 江如月一时语塞,“额....那个额....我就是说快了而已。我还没...那个。”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安逸看到江如月的样子哈哈大笑,“这有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就说!” “我是很欣赏她,但是还没有勇气跟安小姐说。”这江如月一提到安欣,就完全没有了那种指点江山的风发意气,活脱脱像一个害羞的孩子。 “江兄看来只有提到我妹妹的时候,才有点书生的样子,哈哈哈。不急,等这件事情了结,我替你去问!”说着,安逸笑着出了院子。 江如月听得心里如吃了蜜一般,冲着安逸的背影拱拱手,轻轻地说道:“好,那便多谢了。” 安逸出了江家宅院后,打马回营,问到安致远营帐所在,便径直赶了过去。 一进帐篷,看到安致远正在帐里坐着,用手托着额头,好似在休憩。旁边安欣在安致远的身后,乖巧的给父亲捶着肩膀。 “爹!” “哥!” 安欣抬头看到安逸,激动地飞也似的扑过来,一下扑到安逸怀里,把安逸扑的往后直退。 “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 说着安欣这小脸上“啪嗒啪嗒”掉起了泪珠,然后小美人儿往安逸怀里一扎,呜呜的哭起来。 “怎么了妹子,哥这不是回来了吗?哭什么呀。” 安逸一边轻拍这安欣的后背一边安慰着。 “逸儿!” 安老爷子看到儿子回来了,也赶紧三两步走上前,眼睛里充满着来自父母的慈爱与温柔。 他赶紧扶着老爷子坐下,看到安致远红红的眼圈,知道一定是没少为他担心,连忙安慰着这一对父女,“爹您别担心,我平安无事,这几天发生的事,以后我会讲给你们听,您现在先听我的回府去,这军营里条件差,哪里能休息的好。” 安致远看到儿子平安无事之后,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好好先生,满声答应着。 “欣儿,我有事要找你帮忙。”说着他拿过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金珠村的简图,然后指着地上图,说道“妹子,要劳烦你跑一趟,这个地方叫金珠村,你带着丁教头骑马过去。现在出发,晚上就能到,你去找金铭尹,让他带着民兵还有他的弩过来华阳县。最重要的,让他把刘二给我带过来。” 安欣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能一一记在心里。 安逸继续说道:“还有,帮我去看一下影疏她醒了没有。” “影疏?是那个跟你一起被山匪绑去的蜀王的女儿吗?”安欣很是天真的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她,郡主吗?” 安逸一脸神秘的冲妹妹眨了眨眼睛,说道:“叫嫂子。” 安欣这机灵的性子哪里还能不明白,娇嗔道“亏我和爹这么担心你,你可倒逍遥的快活,哼~”说完,转身走出营帐。 “这死丫头,没大没小!” “逸儿,这金铭尹可是当年成都县....”安致远似乎想起了什么,问着安逸。 安逸接道:“是的爹,就是当年那个金德举金伯父的公子,这金珠村啊,就是他建起来的。” 安致远听罢会心一笑,嘴上却没饶人,“这厮拿走我的紫袍玉砚台还没给我呢!” 安逸心道这俩老头真是一个脾气,怪不得能成兄弟。 吩咐车夫赵大伯将安老爷子送回府之后,安逸骑马先行前往华阳县去找捕头周云龙。 正巧这周云龙带着两个捕快正在街上巡街,看到安逸飞马赶来,老远就招呼他。 “周叔,借一步说话。”安逸翻身下马,拉着周云龙这衣袖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去, 周云龙搞得一头雾水,问道:“公子,什么事情如此神秘?” 安逸道:“周叔,来不及细说,冲你打听个事,你可知道那天我们捕获的宋忠是怎么死的?” 周云龙说道:“县牢的仵作给出的说法是自缢,怎么?公子在怀疑?” “周叔,你不怀疑吗?宋忠抓紧来第二天,就自缢而死,昨晚那个店小二又越狱而出。本来已经谈妥九龙山的山匪招安下山,结果因为这事儿,两边现在又剑拔弩张起来。” 周云龙也一直对这件事很疑惑,但是他疑惑的地方在于宋忠自缢的那天,原本县牢的两个狱卒被一人打了三十板子之后,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被驱逐回家了,听说被竹知县发现喝了酒。现在听安逸这么一说,他更觉得这个事情很是蹊跷,便把心中的疑惑说给了安逸。 “周叔,可否带我去找那个仵作?”安逸觉得,既然是仵作验的尸体,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周云龙刚要转身带他去,又被安逸一把拉住,“不行,周叔,我们这样过去,那仵作怎么肯道出实情?”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我们晚些时候再去,我要等一个‘钦差大人’!” 他不知道安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逸接着问道:“你可知道那两个被赶回家的狱卒住在哪?” 周云龙点点头,他带着安逸走出巷外,冲着两个等在巷口的捕快一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捕快应声跑来,周云龙问他们,“你们可知道原来县牢那俩牢头是哪里人?” “小的知道:其中一个叫胡三的,小的和他是同乡,在华阳县外的胡家圩,大榕树下第一家就是他家,另外一个就不知道了。”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答道: 安逸一听,便道:“那就先去找这个胡三,劳烦周捕头和我走一趟吧,你是衙门里的人,比较好说话。” “好!”说完转身安排两个捕快继续巡街,他跟着安逸回到安府,找了一匹马,然后两个人朝胡家圩骑去。 胡家圩里华阳县大概五十里路,两个人骑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按照那个捕快所说,找到大榕树下其中一个狱卒的家。 这是一座十分破旧的房子,四面黄色的土墙已经斑驳不堪,已经发黑的木门虚掩着。 二人翻身下马,周云龙扯开嗓子冲里面喊道:“里面可有人住?” 并没有人应答,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人住。 “胡三可在里面?” 依旧没有人答应,安逸走上前,推门而入, “吱呀~” 屋子结构很简单,进去一件厅房,旁边分着几间小屋。安逸走进厅房,他发现在厅房右侧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盘子,盘子里还有剩菜。 于是他用手试了一下,热的! “周叔,菜是热的。”安逸转头冲跟着进来的周云龙说道:那这说明这屋在他们来之前是有人的呆过的,可是人呢? “公子,你快来看!”安逸正想着,旁边一间屋子里传来周云龙的喊声,他赶忙循声而去,他一进去,屋里的景象让安逸吃了一惊。 有两个人趴在墙边的老木桌上,不,应该是两具尸体,血还沿着桌边不停地“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滴着,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没了气息。 周云龙快步上前,用手掰过两个人的面部一看,正是那两个被驱逐的狱卒!其中一人被迎面看了一刀,另外一个则是被摸了脖子。 “巧了,这两人居然聚在一起,但是我们来晚了。”周云龙说道: 安逸心里想的不是晚不晚,而是这现场看样子跟他们来这里就是个前后脚的时间差,杀手如何知道他们要来这里?是谁通知的杀手? 想着,安逸看了一眼正在检查尸体的周云龙,周叔?不可能,自幼就进了安府,跟着安逸的爷爷做护院、做家丁,又从小看着两兄妹长大。可以说周云龙这捕头心里第一是安府,第二才是朝廷,那至于其他人就更排不上号了。那就是那两个捕快? 想到这,安逸问道:“周叔,是不是那两个捕快?” 周云龙明白安逸的意思,他想了想,“不会的,那两个崽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俩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主儿,更何况,我们一路快马赶来并未停歇,那杀手除非飞过来现在这里下手。我觉得应该他们跟我们想到了一起,凑巧快我们一步。” 安逸很是郁闷,这寸劲儿,好不容易找到俩知道内情的,还被人干掉了。 “公子你看!”听到声音,他顺着周云龙指的地方看去,其中一具尸体的手里居然握着一把刀!刚进屋时,目光都聚焦在这尸体上,竟然疏忽掉了。 周云龙把这刀那在手里一看,刀刃上还有血迹,他又跑到左边这具尸体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他翻看那具尸体的手掌看了看,指着尸体对安逸说道: “公子,这把刀应该是他的。我刚刚看了他的手掌,我估计这杀手应该也没想到,这县牢的狱卒居然是个练家子,那他们之间应该有打斗的过程。” 说着,他有仔细看了看地上,除了两具尸体周围,地上还有几滴血迹,一直延伸到这间屋外, “这地上和这刀上的血肯定就是杀手的了,杀手一刀砍在他脸上,他反手一刀砍回。刀刃上有血而刀尖上没有,那动作一定是砍而不是捅。既然如此,那杀手的被回砍地刀伤就一定在上三路,刀伤又没有致死,上三路不致死的刀伤,应该就是在肩膀了。” 周云龙一边观察着,一边推敲分析着, 安逸听着周云龙这通分析,冲他一阵夸赞,“我说周叔你现在可真厉害,我们兄妹俩还是个贪玩的孩童,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带我们摸鱼的老实大叔了。” 周云龙被他这么一夸,老脸一红,也未回应,继续说道:“这样看来我们的范围已经缩小了,这个杀手,只要他来县衙,我一定能逮到他!” 第十六章 线索(2) 第十六章·线索(2) 安逸和周云龙从胡家圩出来,就打马直奔华阳县。路上的时候安逸把晚些时候打算让他江如月乔装进县衙的事儿跟周云龙说了,周云龙说竹知县这几天都会在山下大营那边,这事儿不难。于是二人在华阳县城门口分道扬镳,周云龙自回去安排妥当,安逸则直奔这九龙山上。 来到寨前时,发现果然如蜀王所说,九龙山寨寨门紧闭,寨门上站着三五个拿着缨枪的匪众,看到有人上山,连忙警觉起来,冲下面喊道:“站住!什么人?来这干什么!” “马上上面的弟兄前去通报你们家大王一声,就说华阳县安逸求见。”安逸勒马寨前,冲上面说道, “我们大王吩咐了,只要是山下来的,一概不认,速速离去,免得让你吃爷爷的箭!”那喽啰并不肯去通报, 安逸知道林牧之应该就在这寨门附近,下面蜀王围的铁桶一般,他林牧之能坐得住? 想到这,他冲着寨门里大喊:“林牧之!可事打算拿这九龙山三百条人命,为你的背信弃义陪葬了?” “你放屁!” 寨子里传来林牧之的回应,只见那寨门上,上来一个健壮的身影,冲着安逸道:“是你背信弃义再先!我大哥宋忠在哪?你不会想告诉就在山下呢吧。” 安逸嘴角轻轻上扬,心道这法子果然管用,他见林牧之身旁还有一个瘦小的猥琐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那日通宋忠一起抓获的店小二,她恍然大悟,怎么说林牧之突然改了主意,原来事出有因。 寨门上那李虎子添油加醋的对李牧之道:“三哥!就是他,假装酒客,其实是朝廷的走狗!”,李虎子那日被安逸踹了一脚,摔的他血头血脸,对安逸,他可是恨得牙痒痒。 “你何必装模作样,你听信小人谗言,那晚要不是我们命大!早就被你的人杀了个干净,现在宁儿还不知所踪,为何对我下手!你这两面三刀的鼠辈!”安逸洋怒的对着林牧之骂道, 他这句话首先巧妙的转移了矛盾点,他不想一开始就把事情扯到宋忠身上,毕竟他大哥是真的死了。其次又间接告诉了林牧之他这两天失踪的原因。 林牧之听完心头泛起了嘀咕,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三个被人暗算了? “我林牧之绝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你此次上山不会就是来问这个的吧?”他语气稍稍有些缓和, “我来招你下山,你肯吗?蜀王的大军三天就会掉走,到时候华阳县谁能奈何得了你?”安逸觉得林牧之不管出于什么角度考虑,都不可能那么快跟他下山,所以他干脆放弃这个念头,退而求其次,先给他吃颗定心丸,让他放心,最终目的是问他要账本。 林牧之听完安逸的这句话还是有些惊讶的,他告诉我这个干嘛?难不成他真的不是来说服我下山的?,便道:“那你次来所为何事?” “是来求兄长提愚弟报仇的!” “我如何替你报得了仇?且不说那黑衣人不是我所派,这两天过去了,恐怕早已逃去无踪。” 安逸道:“林兄,是谁人干的,我心里早有打算,而且我已经查明,宋忠大哥死的蹊跷,这次是来找你借个证据,趁着蜀王没走,取了那厮狗头!” 林牧之知道安逸所指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走下了寨门。 安逸见林牧之消失在寨门上,便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随后他注意到寨子上的李虎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朝李虎子喊道,“小二!他们放你出来,你可偷偷去见过竹取?” 那李虎子一听就急了,冲着安逸喊道:“老子从没见过什么竹取!” “哈哈哈哈哈!”安逸听完,在马上放声大笑, 看见安逸大笑,他才方知失言了,好像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先辩解他是越狱出来的才对,一时间恼羞成怒,却又拿寨门下的安逸没什么办法,只能恶狠狠的看着他。 不一会儿,林牧之走上寨前,对这安逸拈弓射箭, “嗖~” 一直白羽箭扎在安逸的马蹄前,上面串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 安逸拔出箭矢,翻看本子看了看,随后收入怀中,冲寨门上拱了拱手,打马而去........ 等他来到江家村时,天色已有些暗淡下来,安逸估摸着安欣他们这会儿应该还未回来,便先来找江如月。 江如月翻着看了看账本,对安逸说道,“没想到这竹取还真是心黑,这一年就要拿九龙山上万两白银,怕是他爹那个布政使也是他拿银子捐出来的吧!” 安逸指着账本上的月份:“江兄且看,每月的往来记录都清晰的很,只要晚上你进去之后,按他这个一对照,那就清晰的很。” “安兄果然是高人也,林牧之是怎么愿意把这账本拿给你?”林牧之问道, 安逸笑道,“江湖之人,哪肯我随便就泼他一头脏水?” 江如月顿时明白过来,对视而笑。 “公子,小姐已到府中,请您回去呢。”一名小厮打扮的人跑进院来,安逸认得是丁教头手下的护院,看样子金铭尹他们已经到了, “江兄,该你出场了!” 他们俩回到安府,一进府门,就看着院子里站满了人,别提有多热闹了,不知道还以为安老爷子今晚大宴宾客呢。 安逸赶忙让门房关上府门,安欣看到哥哥回来,蹦跳着跑过来,江如月站在安逸的身后,看到安欣,不经意的往安逸身后藏了藏。 “哥,怎么样?我把你邀的人都给你找来了。”她冲着安逸炫耀道,抿着的小嘴,好像是在邀功一样。 “不错不错,咱家数你最机灵。”安逸无奈的夸赞道, “这就完了?唉,有位姑娘还托我给你带话呢,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没兴趣听了吧?”安欣明显没有得到令自己满意的“奖励”,佯装着就要走开。 安逸听完这话哪里还肯放她走,一把拉住妹妹的衣袖,“等事情了结,咱们直奔成都县逸仙楼!如何?” “这还差不多,高姐姐让我告诉你,她已经没事了。但是大夫嘱咐她还不能下床,所以她没法和我们一起过来,她说.....”安欣说着,趴到安逸的耳边, “她很担心你。” 听得安逸这心里别提有多甜了,能有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对自己牵肠挂肚,是对男人虚荣心最大的满足。 高兴地对着安欣好一通夸赞完,得意完可就该办正经事了。安逸把院子中的周云龙和金铭尹叫到身前,给江如月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对金铭尹说道:“铭尹,我要的人你给我带来了吗?” 金铭尹道:“带来了,我一共带了二十二个民兵,把我最好的弩都给他们了。还有那刘二我也给你带来了。” 说着,他冲院子里的民兵招招手,只见那刘二被困的给麻团一样,被民兵拉了过来。 刘二一瘸一拐的,应该是拜安逸那三箭所赐,他一看到安逸,连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碰碰的磕着响头,“大哥,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无珠,真的不敢了啊!你就放过我吧。” 安逸看着刘二这怂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对他说道:“你按我的话去做,我就放你一条狗命,如若不然,我就朝你脑袋上来三箭。”刘二赶忙连声答应着。 随后他对周云龙和江如月道:“二位,今晚就由周叔带着江兄跟刘二进县衙,如月,你打算去哪个房间,事先告诉周叔,刘二负责来给你打开房门,你看好账本之后,速速回到我府上,周叔就且自去,你是衙门的人,在我府上进进出出太惹人怀疑。如有问题,我们挑时间碰面,明白了吗?” 二人点头示意,随后安逸又问刘二,“你可还需要什么工具?” “县衙里都是普通的铁锁,几根银针即可。”刘二赶忙说道。 “好,那个各位就分头行动,铭尹,你带着你的人跟我走,华阳县戌时打更声响,我们准时在我府上汇合!” 紧接着他又吩咐安欣道:“妹子,在家照看好爹,除了我们几个,谁来都不要开门,就推脱说的病了,不便见人。” 安欣在回来的路上听金铭尹说了一些,但是觉得情况缺并不知晓,反正听安逸的就是,她应承道:“好,我明白了。” 趁着夜色,他们离开安府,分头而去。 第十七章 线索(3) 第十七章·线索(3) 安逸和金铭尹带着几个民兵,在安府换了身得体的衣袍,一人一匹高头大马,骑着奔华阳县牢的殓房而去。 路上,金铭尹问安逸道:“逸哥,我们这样过去,仵作如果非要见到竹取才给我们入殓的档案,那可如何是好?”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金大钦差!你只需要记得你是皇上派来巡查各省刑狱的钦差,还有我给你的那张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手令,直接拿给他看。”安逸交代道, 金铭尹掏出怀里安逸给他做的这张手令,仍然有些不太放心,问道:“那他要是认出来这张手令是假的呢?” 安逸笑道:“这仵作在华阳县牢待了一辈子了,见到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太爷了,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大门他都不知道冲哪里开,你还唬不了他?” 说着,马蹄已经来到了华阳县牢门前,他们几个翻身下马,安逸低声让金铭尹几个准备好,然后径直走向门前。 “大人,这就是华阳县牢。”安逸故作谦卑的把腰一弯,给金铭尹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公子,这几位大人是?” 门口的狱卒显然是认识安逸的,只是不认识金铭尹,但他们心里觉得,能让安公子在前面带路的,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百姓。 “这位是钦差金大人,奉命前往各省巡查刑狱冤假错案,得到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今夜突查华阳县牢。”安逸朗声向狱卒介绍道, 金铭尹也不言语,铁青着脸,后面几个民兵也站的板儿直,牵着高头大马,还真煞有其事! 两个狱卒互相看了一眼,也不敢再多问,便赶忙让开。 “各位大人,小的来引路吧?”狱卒谄媚的拿来了一个纸糊的灯笼,上面粘着一个“狱”字, 安逸接过灯笼,对狱卒道:“不必了,钦差大人不想叨扰百姓和县衙的正常秩序,你们且去守夜,我自带大人巡查。” “是是是....”那狱卒应声走开。 安逸在前面挑着灯笼,带着金铭尹像模像样的在县牢里面兜了几圈,就直奔入殓房。 大夏朝的地方府衙一般夜里是没有值守官吏的,华阳县就属于特殊一点的衙门,当时修县衙的时候,就把县令的居所修在了里面。 华阳县历任县令有的喜欢独居在县衙外,大部门索性直接住在县衙里,像竹取这种大奸似忠的人,当然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还有一种官吏,就是仵作这种,人已年迈,又无儿女,孑然一身,不甚富裕的,也会直接居住在办公的地方,还省去一笔置办宅院的开销。 华阳县仵作老孙头刚刚梳理完档案,正准备转到里屋去歇息,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一瞧,看到安逸一众人等正站在门前,为首一人双手背后,趾高气昂的一副贵胄模样,而安逸则在一旁弓着腰,好像在那人耳边低声的说着些什么。他俩身后几个人,面容冷峻,腰间挎着刀,想来应该是侍卫仆从。 冲安逸等人作了个揖,还没等他开口,安逸就率先问道:“老孙,可知竹县令在哪?” 老孙头被他问的一懵,他一个仵作怎么能知道县太爷在哪?于是便回道:“安公子,小吏并不知晓。” 金铭尹听罢,手冲后面一挥,“去!把竹取给本官找来。” 身后一个“侍卫”应声而去。 能直呼县令大人名讳,本县富商安逸公子又俯首帖耳的在他面前,那他的官职想必是在竹大人之上了吧?想到这,这老孙头的揖作的更深了。 “老孙,这位是钦差金大人,奉命前往各省巡查刑狱冤假错案,得到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今夜突查华阳县牢。前面的牢房和巡守都已经转过,你这儿的入殓房是最后一个地方,金大人知道翻阅档案需要县令的首肯。但是这会儿竹大人应该在蜀王军营,一时半会儿的也过不来,我们进去就随便抽查几本吧。” 说着,安逸将金铭尹换里掏出的“手令”拿在手上,在老孙头眼前晃了晃,“这个是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手令,你可以看一下。” 仵作,在大夏朝甚至都不能称作官,因为连从九品都不到,不到最低级的从九品,那就是没有品,没有品就是吏,这老孙头只能算在官吏里面这个“吏”字的范围。 四川提刑按察使,掌管四川一省司狱、监察,正三品地方大员。因此,巨大的差距,让老孙头恐怕连接这张手令的勇气都没有,这能赶紧一个头深深的磕在地上,直叫大人。 安逸对跪在地上的老孙头道:“老孙,打算让金大人一直等在门口吗?” 老孙头闻声,赶紧将一众人等请了进来,安排坐罢,恭敬的在一旁倒着茶水。 “我时间不多,待会还要去见蜀王。你就把你们这前几日的入殓档案那给我看吧。”金铭尹往椅子上大喇喇一坐,一边刮着这茶杯盖儿,一边沉声说道。 安逸装模作样的冲老孙头使了一个“快去”的眼事儿,他哪还敢怠慢,抱来了一小摞档案,放在桌子上,一份一份的翻给“金大人”看,并实时对金铭尹提的问题做出回复。 “...........这个宋忠便是前些时日,我们县抓到的九龙山山匪。他是上午巳时死于狱中,死状两眼合、唇口黑、皮开露齿、口闭、牙关紧、舌抵齿不出,是为自缢而死。” 金铭尹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冲老孙头一瞥眼,说道:“这个宋忠确是有些蹊跷,为何入狱不足一日,就自缢而死,尸检是可曾有可疑之处?” 老孙头心里一紧,宋忠的尸体有问题,他是心里清楚的,虽然他在入殓报告上都是按自缢死亡来写的。但是金铭尹往这屋里一坐,本就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又特别质疑宋忠的档案,导致他更加紧张。 “启...启禀大人,宋忠利用衣袍扯下的布条,将自己吊在牢房上顶,拴铁索扣环之处,气绝而亡的。”老孙头慌忙解释道, “按照我朝刑狱规定,囚犯尸检三日后方等家眷前来认领方可入葬,那么这宋忠的尸首可有人来领认?”金铭尹又问道, 这主意是安逸出给他的,安逸觉得如果宋忠不是自缢而亡,那尸体早就被毁尸灭迹了,而且一定是在当天就已经没了,所以这一点就是击破老仵作最后心理防线的关键。 “回.....回大人,该犯...该犯生前是山匪,没无人认领,已经葬于西郊的乱葬岗....不不,是已经执行火葬了。”老孙头感觉到自己的冷汗已经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到底是火葬的还是土葬的?什么时候葬的?” “是...是小的记错了,是火葬,是当日下午,哦...不不不...是三天以后。” 安逸感觉老孙头已经扛不住了,朝金铭尹使了个眼色,金铭尹接到信号后, “啪!” 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把这桌上的瓷制茶杯震得叮当响。 “你好大的胆!弄虚作假,遮掩死因,你到底在提山匪掩盖什么?你跟山匪是什么关系?难道你跟山匪一道打算密谋造反吗?” 金铭尹这谋反的个大帽子一扣,就是个王爷也吓出三分激灵,何况是个小小的仵作。 老孙头听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大人!不关小的事啊,是..是竹知县让小的入殓时候写成自缢,小的不认得山匪啊,小的不是山匪啊大人!” 老孙头觉得可能凭自己苍白无力的辩驳还不足以让“钦差大人”信服,有赶忙跪爬到安逸腿边,摇着安逸的大腿, “安公子,您帮我跟金大人说句话啊,这事儿小老儿哪里知道啊?我可没犯过事儿啊,安公子您是知道啊?我是正经人啊。” 安逸看着老刘头痛哭流涕的模样,悄悄对着金铭尹微微一笑,然后跟着老孙头一起冲着金铭尹往地上扑通一跪,故作慌张地说道:“金大人,这老孙头是我们县最好的仵作,从没有尸检出错过,他一定是受人指使,绝不是山匪啊!” 说着,安逸用手肘捅了捅老孙头,假模假样焦急的道:“我说老孙,有什么内情你赶快跟大人说啊,说晚了,可是要人头落地啊!” 老孙头把头点的像啄米的鸡雏,连忙应声道:“是是是,大人,当时是这样的.......” 他把宋忠死后,竹取让他把尸体拖走尸检,然后怎么吩咐他只准写自缢而死的事儿,从头到尾倒了个干净。 金铭尹沉吟了下,问道:“那宋忠的真是死因如何,你且说来。” 老孙头答道:“此人颈椎移位,脖颈四周都有鲜红的淤血痕迹,自缢死亡只应该在脖颈前部有淤血,而后面没有。显然,他是被人大力勒死的。其余的,小的真的就不知了。” 就知道宋忠死的有问题,现在这一诈,果然是不出所料。按照正常的流程,宋忠这种流寇的匪首,是一定要押送到成都府的提刑衙门去,如果牵扯到的人多,搞个三司会审都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就是他那吏部的舅父,怕是也救不了他了。所以竹取一定就是怕暴露了事情,来个先下手来了个杀人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安静的。 听完后,安逸站起身,跟金铭尹两人相视而笑,他扶起地上的老孙头, “老孙头,放心!既然你如实交代,我们金大人一定会明察秋毫的。” 说着他拍拍老孙头的肩膀,带着金铭尹和“侍卫”们,扬长而去,只留下屋里一个不知所措的老仵作。 第十八章 线索(4) 第十八章·线索(4) 周云龙带着江如月和刘二换了套捕快的服装,三人奔着县衙而去。有周捕头的带路,比安逸他们强多了,自然没有人拦,一路畅通的进到县衙的黄册库前。 黄册库是大夏朝地方府衙对存放档案的屋子的称呼,一般是由县丞来负责管理,也是县丞的办公地点,黄册库的钥匙也只有县丞和知县才有。 他看了看门上挂上了铜锁,说明县丞应该是已经离去,他朝刘二是使了个眼色,刘二会意开始鼓捣起那把铜锁。 这鸡鸣狗盗之徒,自有妙用,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让刘二给捅开了。 周云龙看了看刘二手里已经打开的铜锁,问道:“这锁可还能合得回去?” “大人放心,小的心中有数,开的时候没有破坏锁芯,不然也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刘二谄媚的道,尽管穿上了捕快的衣服,还是掩盖不住他一脸的贼眉鼠眼。 “你还真有两下子,走!咱们去这那边看着,你给老子站直一点,别走到哪里都像个贼。”周云龙冲刘二瞪了下眼,刘二勉强的直了直身子,还没到一会儿,又弯下去了。 待二人走开后,江如月钻进了黄册库,轻轻的掩上了门..... 江如月按照小时候的记忆,熟练地找到了账本所在,他从怀里掏出林牧之的那本小册子,开始比对起来, “这个是二月的、五月的、九月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忽然,他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果然有问题!” 正常月份的酒水都是三坛五坛,中间偶尔会有几个月份,入库数量竟然达三四十坛之多,这些“偶尔”的月份,也正是林牧之账本上记载的,他们与竹取交易的月份。 看来林牧之所言不虚,但是江如月粗粗算了一下,按照这样的情况一年竹取给到林牧之他们的粮食也就一年一百五六十坛的样子,实际上也就是上万石粮食。 在四川,像华阳县这样几万人口的县城,官仓的存量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石是正常的存粮范围,那么按照林牧之的说法,他们当时看到的粮仓是空,那就说明山匪与竹取的交易只是九牛一毛,就是说还有一个更加巨大的买家还在暗处! 那么,其余的粮食,竹取是通过什么方式运走的呢?酒坛?那恐怕每个月库房的进项要多几万个酒坛子了,这个太引起注意了,那是什么呢? 想到这,江如月不免有些迷茫, 窗外的夜风呼呼作响,尽管关着窗户,也能听见它们的呼号,吹着这外面院子里的竹林,哗啦啦的,吵得江如月更加烦躁。 “这竹子可真吵人!” 江如月自言自语的抱怨道。突然间,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竹子?竹子是空心的!只要比竹子粗,又是空心的东西不就可以藏粮食? 想到这儿,他激动地差点乐出了声。他赶忙去翻近几年华阳县的一些商贾相关的档案,果然大有收获。 江如月发现,华阳县盛产的红木,近些年来县里有一名西域的商贾,经常大量收购华阳县的红木。但是档案里却没有相关详细的记录,只记录数量最多的时节是在秋季。这下子,他也吃不准了,但是他敢肯定,这红木里有猫腻,正待他打算再翻看其他档案查看细节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江兄,快出来,竹取的侍卫来了!” 是周云龙的声音。 江如月听后赶紧将桌上的档案放回原处,把蜡烛吹灭,迅速离开房间。刘二将手里的残锁往门上一锁,三人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周捕头,你们怎么在这?” 刚出这黄册库外的小院儿,就跟周云龙所说的侍卫撞个正着。这侍卫的穿着看起来,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差役。一身黑色的短打衣库,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腰后挂着一口官刀。 “是刘大人啊,呵呵,这不,我这儿刚来了两个生瓜蛋子,我带他们在县衙里转转,认认各个屋子。”周云龙冲来者拱了拱手,然后冲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叫刘大人?” 江如月和刘二纷纷冲这位刘大人作了个揖。 实际上,这个刘姓侍卫,根本不是什么大人,只有皇城里的侍卫才有品阶,这一个小小的华阳县衙,怎么会有带品阶的侍卫。但是,他属于竹取的护卫,同时又负责县衙巡守、保护等一系列工作,相当于县衙保镖。宰相门前还五品官儿呢,所以一般的小吏称呼他一声大人,也在情理之中。 刘侍卫显然对这个称呼也很是受用,手上却赶忙回礼,“原来是这样,我也是把竹大人去找个物件儿,恰巧从这路过。既如此,那周捕头请便。” 说着,打算离开了。但是,周云龙忽然发现了端倪,他看到刘侍卫走起路来驼着背,很是别扭。他马上反应过来,卯足了劲儿,一掌拍在刘侍卫的肩膀上。 “哎啊!” 这一下把刘侍卫差点拍翻在地,痛得他捂着肩膀咧着嘴。 “对不住啊刘大人?我突然想起来,这几日的巡守人员您还没给我,您这是......” 周云龙故作一脸关心的问道, “没...没什么,肩膀前几日摔到了,那个巡守就...就照旧。”刘侍卫说完便急匆匆的消失在夜色中。 这下,可就把他这罪名坐实了。周云龙咧嘴一笑,冲江如月和刘二说道:“二位就先行回去吧,公子那边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是结束了。” “周捕头可是要...”江如月边说边朝向刘侍卫佝偻的背影一努嘴, 周云龙会心一笑,回道:“捉贼要捉脏嘛。” 两个人回到安府时已是深夜,安逸和金铭尹已经等候多时。江如月一进来,就被安逸拽到了里屋。 “怎么样?江兄,可有发现?”安逸急忙问道, “安兄,我这里发现可大着呢,你们先说说你的吧。”江如月笑着向安逸卖了个关子。 安逸把老仵作所言,一股脑告诉了江如月,金铭尹在旁道:“这竹取胆子可真够大的,匪首这种要犯居然说杀就给杀了,如果不是这山匪的事儿波及到我们,那这宋忠也就没人追究了?” 江如月听言无奈的笑道:“大夏朝,已经病入膏肓了。” “大夏朝怎么样,咱们管不着,天塌下来有皇帝老儿顶着,我们只管眼前这一亩三分地。江兄,你说说你那的情况吧。”安逸 插嘴道。 江如月把在黄册库所查和疑点说给了安逸,他觉得这个西域的客商买的根本就不是红木,而是红木里的粮食,而且他一定是官粮交易的重要一环。 四川确实有不少西域的客商,但是西域的客商往往以蜀锦、丝绸和茶叶贸易为主,哪有千里迢迢来要这几十万石粮食的道理,谁会在秋季需要那么多的粮食? 安逸听完也是一惊,“江兄的意思是.....北边?” 江如月当然明白他意有所指,但是事关重大,也不好随意揣测,朝廷命官通敌,在大夏朝可是满门抄斩的祸事,说道:“没有十足的证据,随意诬陷一个朝廷七品命官,可不是个小事。” “江兄,既然我们暂时无法获得这个西域客商的具体身份,那我们不妨往下想一想。”安逸沉吟道, “往下?”江如月并不明白安逸的意思。 “对,往下,如果你是这个西域的客商,你觉得红木应该送到哪儿最安全呢?”安逸眉头紧锁,在屋里踱起步来,去哪儿呢? 想着想着,他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与江如月几乎异口同声道, “龙安林场!” 龙安林场是成都府与龙安府交界的地方一个西域商人经营的林场,前些年四川的红木一时间名声大噪起来,引得大夏、西域和辽国贵族纷纷以红木装点的宅院为尊贵的体现。 成都、龙安两府之地红木林甚多、府县交通便利、商贾往来不息,因此,当年两地之间的山林中可谓林场遍地。然而随着贵族们热情的消退,红木渐渐不再是那么炙手可热,这些林场也逐渐消失无踪,只有龙安这座最大的林场还一直存续着。 “咚咚咚~” 府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安逸示意他们三人待在屋里,自己出去看看。他走到府门前,轻声问道:“门外何人?” “公子,是我,周云龙,我有要事找你。” 安逸听出了周云龙的声音,他向门外道:“周叔,且去后院。”这非常时期,他也不得不加点谨慎。 安府的后院有个小门,安逸来到把这小门一看,周云龙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盯梢之后,钻进了安府,安逸带着他直接回到里屋。 “公子,胡家圩的杀手之一就是竹取现在身边的侍卫,刘衡!他的肩伤无意被我发现。而且,我悄悄的跟踪他后,发现他在县衙角落里的一棵树上,取下了一枝短箭,短箭上有信函,但是我没法靠得太近,至于信函所述何事,我就不得而知了。”周云龙对着桌前的四人说道, 江如月急忙问道:“周捕头可知道他拿到信函之后去了哪?” “出了县衙,他就骑马往蜀王大营方向去了,我想应该是去找竹取了。” 安逸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能把他们沟通的途径和内容掌握到,那竹取就是他手里的木偶,让他什么时候现原形,他就得什么时候现原形,他砖头问金铭尹道:“铭尹,你上次说你的那种小弩,有效射程是多少?” “木制的五十步,铁制的两百步。”金铭尹答道。 安逸听罢又看向江如月,“你觉得他们是否应该有来有往?” 江如月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可以赌一赌!” “周叔,今明两天晚上要劳驾你们重点盯梢在这那棵树五十步以外的地方,如果发现送信之人,或者刘衡回信前来收信之人,直接拿下!”安逸吩咐周云龙道, “如月明天就守在府里听信儿,如果周叔拿回往来的信函,一定要把时间地点变更之后及时送出,以免对方怀疑。” 江如月点点头,他明白安逸的意思,时间地点一变更,就相当于想让他们什么时候交易,都由自己这边来决定了。 “然后金铭尹和我,今夜我们就赶往龙安林场。各位都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明白!” 第十九章 龙安林场 第十九章·龙安林场 竹取在营帐里来回的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显得很是惆怅。大军围山,围了三天又三天,这蜀王到底要做什么?西北有战事发生他是已经收到消息的,他估计也就是三五天大军就得回成都县集结,蜀王能放心这后方扎着一座九龙山? “大人。” 帐外响起了侍卫刘衡的声音, “进来吧。” 竹取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端起桌子上这杯冒着热气的青花茶杯,喝了两口。 刘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竹取,正是昨晚周云龙看到的钉在树上那封,他打开信函看过以后,便将信函递回给刘衡。 “你看看吧,你可知北边说什么?呵,他们说战端已开,想要收我们的红木,按平时双倍价钱。”竹取对着旁边的刘衡说道, 刘衡接过信函,看后眉头一锁,“二叔,这都什么时候了?蜀王就在我们这儿,我们这不是顶风作案了。” 竹取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三角小眼睛眯缝着,显得更加阴沉,他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次北边来犯,绝不是打秋风那么简单了。而且,昨晚县牢那边来报,说安致远的大公子安逸带着个什么钦差大人来突查刑狱档案,我估摸着那个老仵作被他们连哄带吓的,把什么都说了。” “二叔,钦差怎么会来?那宋忠的事情暴露了吗?”刘衡听竹取这么一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竹取瞥了他一眼,貌相对他不淡定的样子十分的不满,说道:“你慌什么?皇上现在八成为西北的事情正上火呢,哪有心思排什么钦差巡查典狱,我看,怕是安逸盯上我们了。对了,九龙山上那个,我交待你的都跟他说了吗?” “按照二叔吩咐,全部都跟林虎子说过了。”刘衡回禀道, “嗯,那就好。这样,你跑一趟龙安府,告诉北边的人,今晚戊时在老地方见,有事相商。” “好的。” “还有.....”竹取一把拉住了准备应声而出的刘衡,低声说道:“你去把林县丞找来。” “二叔,找林县丞是要干什么?”刘衡显然永远都是跟不上竹取的节奏,如果不是自己的侄子,可能早就被竹取撵出衙门了。 竹取阴恻恻的道:“干什么?当然是换你我的两个人头了。” ----------------------------- 清晨 龙安林场 出了成都府,再跑过一个山坳就到了龙安府,龙安府是四川最北端的一个府衙,再往北就是陕西行省的边界,离甘肃镇也就不远了。这龙安林场就在这山坳里,整片山坳里的红木林几乎都在龙安林场的范围以内,因归属龙安府管辖,所以名曰龙安林场。 安逸他们一队人马到达龙安林场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正午了。在距离龙安林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们就下马步行,慢慢的接近山坳,这里山林密布,很容易隐蔽藏身。 “铭尹,看,哪儿有守卫。”安逸冲着前方一努嘴,对金铭尹道,:“等他走到坡下面时候,派个人上去弄过来,要活的。” 金铭尹点点头,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通体寒铁打造,冷森森的冒着寒光,他一步步悄悄的摸上前去, 那守卫抱着一把木制劲弩,慢悠悠的走下山坡。忽然,他发现右前方的树林晃动了一下,他立刻警觉的将手里的劲弩端平,对着晃动的地方,冷喝一声:“出来!” 他渐渐的靠近,一步,两步。突然,他的嘴被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刚要反抗,一把冰凉的刀光就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脸上。 安逸看着被金铭尹拖过来的守卫,低声的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许多说一句!明白就点点头。” 守卫听罢猛地点点头,安逸示意金铭尹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 “山坳下面可就是龙安林场?” “是...是的。” “你们有多少守卫?” “我们这些是外围的,站在各个小山坡上,一共十二个。里面还有两个哨塔,上面一塔一个。” “林场里现在有多少人?” “今天没活儿,人都不在,只有几个木工和林场主。” “林场主是谁?” “林场的主人,是个西域人,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平时都叫他头儿,我们只管按他说的做,每月领他的饷银。” 安逸这一听果然没来错地方,他让金铭尹的民兵,换上守卫的衣服,拿上那把大弩,把自己的小弩揣在身上,回到山坡上“站岗”去。 “让他带你们去找剩下的守卫,都换成咱们的人,千万小心,别惊动了里面的人。”他对金铭尹说道,然后他猫着腰爬上山坡,往山坳里看去。 本来已是深秋,红木林中大部分树木已经凋零,但是因为数量巨大,远远看去还是显得很浓密。山坳中间有一块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块空地,想必就是龙安林场了。林场的门前立着两座木头搭成的哨塔,围墙四周和都红木林之间有大概一两百步的距离都是光秃秃的树桩,应该是为了哨塔更好观察周围的动向特地伐出来的空地。 没一会儿,金铭尹就带着那个守卫从另一边绕回来了。 “逸哥,都换成咱们的人了。一共十二个,咱们还剩六个人。”金铭尹道, 安逸看了看金铭尹手里抓着的吓得像小鸡仔样的守卫,问道:“其他的守卫呢?” 金铭尹笑了笑,冲安逸晃了晃他的短弩,然后做了一个手切脖子的动作。 “别...别杀我,好汉,别杀我,我带你们进林场,我知道有地道。”那守卫颤抖着道,生怕安逸觉得他没用把他也杀了。 安逸抿嘴一笑,说道:“你带我们从地道进去,我就留你一条命。” “是是是。” 六个民兵加上安逸和金铭尹八个人,跟着那守卫,摸进了山坳下面的树林。 那守卫口中的隧道,是一条并不是很长的土洞,一直从山林通向围墙里。安逸很纳闷,怎么会有这么一条通道,那围墙周围的那片专门伐出来的空地,还有什么意义? 通道比较窄,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身位。安逸自己走前面,身后是那守卫,然后是金铭尹和六个民兵。把守卫夹在中间,也是防止他有异动,他进洞之前嘱咐金铭尹,如果守卫耍花样,就穿他个透心儿凉。 几个人弓着腰大概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看到前面洞口的亮光,再往前走,就被一道铁栅栏门挡住了去路。 安逸走上前,发现铁制的栅栏已经锈迹斑斑,用手掰了掰,纹丝不动,他转头看向守卫, “好汉,你看那铁栅栏外面的地上,有一块铁制的圆盘,你把圆盘打开里面有个石柄,然后往左转三圈,这铁栅栏就可以抬起来了。”那守卫在身后道, 安逸按着守卫说的,他把手顺着铁栅栏的缝隙伸到外面,拨开地上的泥土,果然有个一表面坑坑凹凹的小同圆盘露了出来。他打开圆盘,将里面的手柄往左转了三圈。但是铁栅栏并没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没作用?”他转身问向守卫, 那守卫用手挠挠头,也一脸疑惑,他对安逸道:“好汉,要不我们换个位置,我在你身后够不到手柄,不知道这机关出了什么问题。” 说着,两个人在狭窄的通道里换了个身位,然后就见那守卫把手伸出去,冲那个石柄鼓捣了几下, “锵锵锵~” 铁栅栏门缓缓上升, 安逸刚想问那守卫是如何操作,这话还没出口,守卫一个驴打滚,顺着铁栅栏门刚刚升起的半人高的空间就滚了出去,然后冲那石柄狠狠的往下一砸,原本缓缓上升的骤然下降。 安逸心道不好! “把弩给我!” 他把手往后一伸,问金铭尹要他那把铁制的短弩。 那守卫看到安逸要掏弩箭,哪还有不跑的道理,连滚带爬的就往洞口跑去, “来人....来人啊~” 安逸接过劲弩对着正在往洞口跑的守卫, “嗖嗖嗖嗖嗖!” 凭借着金铭尹这柄弩超乎寻常的射速,五枝短弩瞬间将这守卫牢牢的钉在了地上,没了生气。 射杀那守卫后,安逸将这柄弩竖着往正在下降的铁栅栏下一卡, “嘎吱吱~” 在付出了弩臂被压弯的代价之后,整个铁栅栏门也停止了下降。 “我的弩~”金铭尹看着自己的杰作,损毁在这破锈的铁栅栏门之下,不免有些心疼。 安逸看着他一脸肉疼的样子,不由的笑了起来,拍着金铭尹的肩膀,“只要你没事,坏多少把弩都没关系,值钱的是你,不是弩。” 说罢,他看了看铁栅栏剩下的空隙,刚好够一个人爬过去的空间。于是他俯下身子,尝试着一步步挪出了铁栅栏门。身后的金铭尹带着民兵,也按照安逸的样子,一个个都爬了出来。 他们来到洞口,安逸示意他们先不要露头,他慢慢的扒着洞口的边缘,把眼睛向外望。 洞口的出口处在一处围墙的下面,右边一块空地,上面堆放着被垒成三角垛一样的木材堆,左边就是林场的正门口,两座哨塔就矗立在门前,哨塔上各有一名守卫拿着弩箭,四处瞭望着。 安逸缩回洞口,对金铭尹说道:“左边大概七八十布的样子,是两个哨塔,你带一个身手好的人,出了洞口直接往哨塔的方向冲,到你短弩的射程范围内之后,把他们干掉,办得到吗?” 金铭尹低头拿过一个民兵手里的木制短弩笔画了几下,然后对安逸说道:“没问题!” 第二十章 死局 第二十章·死局 “毛子,来!” 金铭尹将身边剩下的几把短弩集中起来,挑了四把比较好用的,两把给了自己,两把给了刚才他叫过来的,这个叫毛子的年轻民兵。 他们两人慢慢的挪向洞口,金铭尹谨慎的将头伸出洞外,确定了以下两座哨塔的方位和大致距离,缩回头来对毛子说道:“一会儿我先出去,你随后出去,你左我右,咱们一人两把短弩一共一百二十枝箭,给我冲他使劲儿招呼!” 毛子点点头,随后金铭尹冲他伸出三根手指,嘴里念念道:“三、二、一,冲!”,话音刚落,他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毛子,深呼了几口气,也跟着健步如飞的跑了出去。 木制的哨塔并不是很高,上面有个简陋的平台。负责放哨的守卫就在平台上四周瞭望,可以清晰的看到林场的四周。一前一后飞奔而出的金铭尹和毛子,马上就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因为认为外围还有巡哨的守卫的缘故,他们还以为只是两个着急而奔跑的木工。 哨塔上的守卫冲他们俩喊道:“站住!哪个林区的?” 听到喊声,金铭尹知道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了,但是还没有明确的分辨出敌我,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心里默数这大致的步数,七十、六十五... 守卫见到喊声并没有收到应有的回应,顿时警惕来,端起他那把大弩,对着移动中的两人, “再不答话就放箭了!” 金铭尹也不答话,脚下愈发的用力,简直是拼命的在奔跑。因为他和毛子两人的位置一前一后,从哨塔上瞄下来的两把闪着寒光的箭头居然出奇一致的对着金铭尹,毛子反而暂时无虞。 “五十二!” “五十一!” “嗖~” “嗖~” 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冲向目标, 守卫手里的这种大弩威力奇大,速度也很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每次射出一支箭,然后需要手动装进一支后,再进行发射。 金铭尹本就经常研究各类机关武器,自是明白守卫手里这种弩箭的威力,所以他刚一听见弓弦声,就一个侧身往旁边倒去。堪堪躲过第一支,但是呼啸而来的第二支箭仍然把他左边的衣袖像剪刀撕开布匹一样,“哧~~”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在胳膊上留下来一道血痕。 “五十步!” 他大喝一声,然后用腿稳住向一旁滑动的身躯,双手举起两把短弩,根本都不用瞄准,对着右边哨塔上的守卫猛扣机括, “嗖嗖嗖嗖嗖嗖~~” 那守卫刚刚把新的箭枝放进弩里,一抬头,雨点一般的短小箭矢瞬间将他扎成了刺猬。随后而来的毛子这边,也把左边哨塔上的守卫狠狠的定在了塔楼的木头柱子上。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的守卫后,毛子赶忙收起短弩,跑过来将躺在地上的金铭尹扶了起来。然后冲围墙下的安逸招了招手。 金铭尹从自己已经被箭矢撕成条状的左袖上撕下两条布,简单的包在了左胳膊上。 “铭尹,没事儿吧?”安逸看到金铭尹受伤,快步走上前,关切的问道, 金铭尹冲他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被箭矢划伤了。” 安逸两只手分别拍着他们俩人的肩膀,“干的漂亮,你这个短弩果真是厉害。” 听到别人夸他的短弩,全然就忘记了刚才火辣辣的疼痛,一脸神气的说道:“那可不,他换箭的功夫,我这十二三枝短箭就射出去,就是个神仙,也能给他穿成蜂窝。” 安逸心说这小子还真不禁夸,不过以后让他多接触这些玩意儿,说不定能搞个什么新的研究出来。一边想着,他一边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影,但是之前那个守卫说是应该有木工在这,便对金铭尹道:“铭尹,四处看看,那个西域人和不少林工应该在这里。” 金铭尹答应着,带着几个民兵私下搜查起来。 安逸自己来到场地上这些木材堆前,仔细的看着这些木头。这些木材确实是红木,而且看起来完好无损,并没有中间被掏空的样子,难道这林场根本就是收木材的地方?不可能,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么大一个林场,没有几个人影不说,一个做红木营生的商人,外面按插那么多守卫干什么? 想着,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斧子,朝着面前这跟木头,狠狠的批了下去。这斧子在地上放置多日,本就锈蚀不堪,这红木上面又都长满了青苔。斧子往上一劈,没有定住,反而被滑开,砍向了两根红木的缝里。 “叮~” 安逸感到虎口有些麻麻的,听着声音应该是砍在金属上了。这朽木上面怎么会有金属?他赶紧三两下把周围的朽木砍开,发现一根粗壮的钢钉露了出来,连接在两个朽木之间。再冲里面一看,里面根本就没有木头,黑洞洞的居然是空的。 也就是说,这场地上看似一个个堆成小山一样的木材堆,只有上面一层朽木,是靠着钢钉接起来的!那这座“小山”的两侧就应该是可以进去的。安逸围着这木堆转了一圈,果然在木堆的侧面找到了一个大概两三人高,三五人那么宽的门,他用斧子砸开门锁,双手用力将这扇门推开,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门是使用几个厚薄不一的木材片构成,如果这个门一关,站在远处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这都是一堆名副其实的四川红木。透过射进来的阳光,安逸发现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麻布口袋,还有旁边成堆的被一分两半的空心木桩。 他快步上前,用斧子把麻袋划开了一个口子,里面金灿灿的颗粒就撒了出来,粮食! “果然,就知道这儿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安逸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林场真是狡猾,外面满是守卫不说,就算到里面来搜查,远远看着也很难发现什么端倪。更何况,这龙安林场本就在四川境内,四川承宣布政使就是竹取的父亲,有了这层关系,谁会自讨没趣来查这林场? “逸哥!” 外面传来了金铭尹的喊声,安逸忙走出去。金铭尹看到安逸从这木堆中走出来,一脸诧异,“这是......” 安逸笑了笑,说道:“叫我何事?” “逸哥,我们抓了几个木工,还有那个西域人!” 这下可好了,那个家伙一定知道不少内情,他对金铭尹道:“走,带我去看看。” 安逸跟着金铭尹走到哨塔下,看到几个民兵拿个短弩,对着几个光着膀子,蹲在地上的人,还不时的呵斥着。其中一人,金发碧眼,穿着丝质锦袍,双手抄在宽大的袖袍里,蹲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安逸冲那个西域人问道, 那西域人看向安逸,并不答话。 旁边一个民兵见状冲着他踢了一脚,骂道:“公子问你话,你聋啦?” 安逸挥了挥手,制止了民兵,他蹲下身子,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西域人,笑道:“没关系,你不愿意开口,我就带你会华阳县,周捕头办法让你开口的。”然后他示意身旁的民兵,去把马迁过来,他打算让金铭尹把这个西域人带回华阳县。 民兵牵着马,很快从远处赶了过来,骑到这哨塔下,正打算下马把缰绳交给安逸。忽然,那个西域人从袖袍中掏出了一只袖箭,抬手对着马上的民兵就是三箭, “嗖嗖嗖~” 三箭正中前胸,马上的民兵应声而到,那西域人几步就跑到马前,跨上马鞍就准备打马而去。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西域人已经骑着马冲出了林场围墙。 安逸身旁的金铭尹见状一把夺过旁边民兵手里的短弩。对着远处的一人一马快速射出两箭, “嗖嗖!” 只见远处那马伴随着箭矢带起的风声渐渐的放慢了速度,马上的人晃了一晃,跌下马来。 “快!快去看看!”安逸心道不好,这刚刚到手的人证,还没捂热乎就没了,也是怪自己疏忽了。 果然,民兵前去查探后,带回来西域人的尸体,金铭尹这两箭,一箭射在背上,一箭正中脑后,和那个中了袖箭的民兵一起命丧黄泉。 “逸兄,我刚才只顾拦截,没想到失手将他射杀了。”金铭尹也知道这西域人是重要的人证和线索来源,他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冲安逸说道。 安逸赶忙摆摆手,表示责任不在他,让他不要过于自责,说道:“如果不是你反应快,箭法准,让这厮走脱了,那才是祸事了。” 一时间,安逸也感觉事情有点棘手,这跟竹取有往来的西域人死了,也就是相当于这摸了很久的线索断掉了,那么参与这件事的就剩下竹取那边的人了,让他们吐出点实情,才真是叫异想天开。 “公子!少爷!” 忽然远处有人影跑过来,边跑边喊着。安逸看向来人,这个人是前进清理山坳周围的守卫时,安排顶替守卫的民兵。 那民兵翻身下马,朝着二人慌忙说道:“公子,少爷,远处有一大队黑衣人,骑着马冲咱们这边儿过来了!” 第二十一章 针锋相对 第二十一章·针锋相对 安逸赶忙让民兵把现场清理一下,让毛子把林工都带到后面去,然后吩咐金铭尹在两侧围墙内埋伏好,上两个人到哨塔上去佯装守卫。如果黑衣人进来,不要多问,直接拿下。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只见远处的山坡上一人一骑,带起一阵尘土向着林场而来。那人骑到距离林场还有一百步左右时,突然勒马停住了。 围墙里一直在向外观察的安逸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发现我们了?他看看哨塔上的守卫,没理由啊。还是说他们之前会有个什么信号,黑衣人看到之后才会进来? 一时间,安逸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冲金铭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带几个人去马匹旁边,如果黑衣人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上马追出将其射杀! 金铭尹受意带着两个民兵,将马匹牵到身旁,把那缰绳在手上缠了两圈,左手拿着短弩,把头朝外张望着,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跃马而出。 那黑衣人坐在马上,似乎在朝林长里张望着,然后从背后取下弩箭,又怀里掏出了一直箭矢装在弩床上,对着林场里就是一箭, “嗖~” 箭矢呼啸而来,深深的钉在了旁边的一座小木堆上。 安逸立刻朝金铭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去追了,那黑衣人从容调转马头,拨马而去。 随着黑衣人的离去,安逸等人也解除了紧张的状态,看样子这个黑衣人是来送信的。 早有民兵将那木堆上的箭矢摘下,跑过来拿给金铭尹。金铭尹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左手捏着铁制箭头,往外一用力, “噗~” 将箭头用力拔了下来,果然如他所想,这箭矢空心的。随后他把箭枝里面的信函倒出,递给了安逸,“逸哥,这有封信。” 安逸接过信函,展开一看,奇怪了!居然是白纸一张,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铭尹,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安逸把信递给金铭尹道, 金铭尹接过信,也是有些纳闷,这黑衣人射进来一张空白的纸是什么意思?他不明所以的正挠着头,忽然一拍脑门,对安逸说道:“逸哥,我想起来了,之前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弗朗基炮的图纸我是找一个西域商人买来的事吗?我记得当时那个西域人手里还有几张其他的小图纸就是一张白纸,然后他好像往纸上倒了一些蓝色的药剂,纸上的图案就自己出来了。只不过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没有买。” 安逸一听,又拿回信纸,对着阳光下看了看,好像感觉纸张的中间确实皱皱巴巴的,他问金铭尹道:“那个西域人,你们从哪抓到的?” 金铭尹冲那个黑衣人箭矢射中的小木堆一指,“就在那里。” 说着,安逸拿着信纸走到那个小木堆边,发现这个木堆和他之前看到的大木堆大致结构差不多,只不过体积小了很多。他围着木堆转了两圈,同样在侧面发现了一道门。怪不得这黑衣人箭往这里射呢,原来也是个小屋子。 “咣当~”一脚,他把这小门踹开,发现里面堆的不是粮食,而是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合着这是那西域人的住处啊。 安逸来到这桌子前,看到桌子下面有个很大火盆,火盆里盖着厚厚的一层黑色灰烬,他弯下腰扒开纸屑,发现下面还有大大小小许多没有烧尽的信函,想来应该是那个西域人听到外面有异常,便赶忙讲这些信函投入火盆,幸运的是,他还没来及烧尽就被金铭尹的民兵抓了出去。 他翻了翻剩下的这些信函,有的是契丹文,有的是大夏文字,有的是其他没有见过的文字,想来应该是他们互相联系的用的。 他拿起几张稍稍完整的大夏文字的信函,翻开看了看,发现写的都是些相互沟通红木的事情,而且都没有落款。安逸猜想这些就是竹取和西域人私售官粮的往来信函,这竹取还真是谨慎,如果不是他已经知道了红木的蹊跷,一般人就算是拿到这信函也不会重视,只当是商人之间的往来信。 安逸又抽出几张上面写着契丹文的信函,契丹文正是辽国的通用文字,那说明这些粮食也必然跟北边有关了,想到这,他对金铭尹道:“我原来还以为竹取只是个贪赃枉法的县官,没想到,他跟北边还有联系。如果我没猜错,院子里的那些粮食居然是卖给北边的,这些信就是他们用来互相联络的方式,这龙安林场恐怕就是朝廷眼皮地下的往来中转站。”安逸又把他在红木堆里的发现说给金铭尹听,他虽不认识契丹文,但是结合当下的情况,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逸哥的意思是说,这西域人根本就是个幌子,这些粮食也根本就不是运往西域的?”金铭尹问道, 安逸点点头,也表示认同他的想法,说道:“我看八成是这么回事儿,虽然辽国和我们已经没有战争很久了,但是毕竟还是相互敌对的,而且北边前些年打秋风不断,一个辽人的身份肯定不如一个西域人安全。” 这样看来,这竹取就是将官粮通过红木为掩护,以和西域人交易的名义运抵龙安林场,然后通过西域诸国和大夏朝的商贸往来,将红木运出大夏,然后将粮食辗转送往辽国。 安逸心道,怪不得北边近几年打秋风的频率明显减少,江如月所说的辽国制度的改革是一方面,恐怕像竹取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华阳县令,一个龙安林场,谁能保证其他的县令、知府、布政使,有没有通过这种或者其他多种方式向北边私售物资牟利的呢?各边镇的总兵、甚至王京朝堂之上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人,他们动动手指,恐怕十个八个竹取捆在一起都是比不了的,这些人中,又有多少正在一点点挖空大夏这个虚弱巨人的根基。他想想都觉得可怕,四百年的大夏朝,真的是腐朽到了骨子里。 “逸哥,找过了,没有发现那种蓝色的药剂。”金铭尹的话打断了安逸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想了想,对金铭尹道:“走,我们去看那个西域人的身上,看有没有这种东西。”然后他指了指火盆里的信函,“把这些还没有烧坏的让人都收集起来,到时候在朝堂之上,也都能算是竹取私通敌国的证据。” 安逸和金铭尹又拿着信纸回到那西域人的尸体旁。金铭尹将尸体翻过来,把他身上的衣服和口袋摸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正待发愁时,他发现西域人的脖子上好像挂着一个葫芦状的视频,顺手摘下这个葫芦在耳边摇了摇,真切切的听到葫芦里有水声。他打开往自己的手上倒了一些,清凉的蓝色从葫芦中淌出,留在了手心里,在金铭尹被泥土沾染的黢黑的掌心中好似蓝宝石一般艳丽。 “逸哥,看!就这这种东西”他兴奋的对一旁的安逸道, 安逸拿过手上的信纸,攥着金铭尹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将那药剂倾洒在信纸上,用手均匀地铺开。霎时间,原本空无一物的信纸,就像被施展了法术一般,浮现出几排浅蓝色的小字。 “上面写的是什么啊?逸哥”旁边的金铭尹把头伸的老长,想要看到信纸上的字,奈何这字颜色本来就浅,他又背着光,根本一个字也看不到,只能看着安逸干着急。 安逸看着信,嘴角一撇,冷冷的笑了笑,然后他把信递给了金铭尹,说道:“竹取今晚要把要的货送过来,并且说要约那西域人亲自见面。” 金铭尹接过信,仔细的看了遍,对安逸道:“如果竹取亲自来,势必会带人过来,我们现在只有这是几个人,而且箭矢剩下不多。如果动起手来,我怕不是他们对手啊。” “现在距离信上说的时间,还有三五个时辰。时间还长,我们在这以逸待劳提前准备好,把外面的守卫全部集中在林场里,只留哨塔上的人。趁着夜色,我穿上那西域人的衣服,引竹取进林场,等他们进了林场不要管旁人,直取竹取,只要拿住了竹取,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金铭尹听罢点点头,站起身来。按照安逸的部署去安排民兵做好准备,等待夜晚的到来,抓个人赃并获。 ----------------------------- 华阳县衙 林墨轩接替江清予,也就是江如月的父亲,成为华阳县丞已经有年头了。这位老县丞在任上一直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是崇正十六年的举人,到现在二十四年过去了,仍然没有往上挪哪怕一小步。 接到竹县令的召唤,林墨轩赶忙放下手里的公务,乘轿从县衙赶往了蜀王大营。来到竹取所在的营帐前,站在门口,整了整衣袍,正了正头上这顶乌纱,把腰一躬,冲着帐里朗声道:“下官林墨轩,求见知县大人。” 帐内的竹取正坐在藤椅上品着茶,听到林墨轩的声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一向看不上他的这位县丞,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本事没有多少,把这官场迂腐的礼仪规矩倒是学了个十足。有时候真觉得他还不如去都知监谋个差使,搞不好一路蹿到司礼监,那他竹取见了面免不了还要叫一声“林公公”。 “进来吧。” 竹取放下茶杯,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 “林县丞,一路辛苦,不必多礼,快坐吧。” 他站起身来,用手托起正要向他行礼的林墨轩,把受宠若惊的林县丞扶到了座位上。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回原处,对林墨轩说道:“林县丞,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林墨轩赶紧站起身,向竹取作了个揖,回道:“竹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下官。” 竹取也是无奈,既然他愿意站着,索性就让他站着吧。 “是这样的,林大人,龙安林场那边欲急购本县的一批红木木材。你应该是知道的,那个林场实际上主要是把木材卖到西域诸国,一般情况下我们提供的数量比较多,木材质量也是上乘,所以他给我们的价格也很是优厚。 但是这一次,因为他们要的比较急,我们没有那么多红木卖于他们,所以在价格方面可能会比以往要低上许多。奈何这蜀王还在这山前为匪患的事情操劳,涉及到华阳县的事情,还需要本县左右应卯着,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本官想要让你今晚代替本县,前去与那商人交货,也好让对方在价格方面有所回旋,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墨轩听竹取这么一说,自然是满心欢喜。自打他做了县丞,平时处理的无不是一些琐事和杂事,再加上竹取这个县令有比较强势,导致像这种与商人互市的差事,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接触。 再者碰上蜀王大军围山,竹大人走不开,才把这个事情交到他这儿,这种机会简直是做梦都想不来的,他只要能好好抓住这次机会,以后竹大人还会把更多的事儿交于他处理,到时候哪天竹大人一高升,最熟悉华阳县各项事宜的人就是他这个县丞,那县令的位子,不就非自己莫属了? 想到这儿,林墨轩简直心花怒放,赶忙回应道:“大人请放心,下官这就回去准备,今晚定不辱使命。” “好,好,那你就先去准备,早些出发,切忌一定不要让我们的红木贱卖了他人。”竹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林墨轩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简直惟妙惟肖。 林墨轩满声应承着退出帐外,走起路来都感觉有些飘飘然。 他前脚刚走,刘衡后脚就进了帐篷。此时竹取的脸色已经渐渐没有了刚才那丰富的表情,他冷冷的对刘衡说道:“今晚留一些我们的人在县里,把后事给我料理干净,然后县衙里其他的人全都带上,除了留下周云龙的人和必要的值守,都一并带上。周云龙是安府多年的家奴,搞不好又要跑去给安逸通风报信,这事儿尽量不要惊动他。” “是!” “今晚我们就来个人赃并获!” 第二十二章 人赃并获 第二十二章·人赃并获 江如月和周云龙在县衙周围转了一天,也没有看到所谓信使的半个影子。县衙这一天都出奇的安静,除了值守的差役,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除了上午的时候林县丞急匆匆的乘轿而去,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进出。 一直到下午时分,江如月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透过县衙外敞的府们,看到县衙里突然热闹起来,刘衡把除了必要岗位值守的人员之外,几乎所有的差役和兵丁都集中了起来在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站了将近一百号人,似乎是要有所行动。他赶紧找来一旁的周云龙问个究竟, “周捕头,你看县衙里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所有的衙役和兵丁都集中在一起,晚上是要有什么动作吗?” 周云龙朝府门里看了看,也是一头雾水,如果县衙有差事,那么没理由不通知他和手下的捕快的。越想越想不通,他对江如月说道:“你且在这盯着,别让他们发现,我进去问问看。”说着,他带着两个小捕快,冲衙门里走了进去。 “刘大人!” 这刘衡刚把人数点齐,正打算打起官腔,训两句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周云龙的声音。心中暗道晦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他转过头,变出一副笑脸道:“哎呦,周捕头,可是找我有事?” 周云龙朝他拱了拱手,故作惊讶道:“没事没事,刚好路过县衙,刘大人这是要.....”他指着院子里这些人, “哦,你说他们呀,嗨~今晚蜀王要对山匪有所行动,竹大人觉得我们作为华阳县本地的府衙要配合才是,这不,让我点上这些弟兄,去壮壮声势。”刘衡打了个哈哈,对周云龙说道。 “那可需要我带上弟兄一块儿前去?” 刘衡赶忙冲他摆摆手,说道:“这个不必,周捕头身系百姓安危,竹大人说了,到时候难免有流窜的山匪混进县城来,要捕头您好生防范呢。” 周云龙应承道:“请转告竹大人,周某在此,定不让山匪放肆。” “那便好,那便好,那个......那我们就先行前往了,周捕头您请便。”说着,刘衡朝周云龙拱拱手,带着这一百来号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县衙,朝城外走去。 周云龙见到他们走远了,也快步走出县衙。 县衙外的江如月见到他走了出来,赶忙迎上去,冲他道:“周捕头,刚才那队人马是?” 周云龙还没待他说完,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四周看了看,拉着江如月转到后街,说道:“刘衡说是蜀王晚上要攻山,竹取让他带人去壮壮声势。” 江如月听后,眉头一锁,说道:“这怎么可能,这山匪本就在九龙山上经营已久,熟悉山路。蜀王大军远道而来,选择个夜里发动进攻,这不是自讨苦吃?”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江如月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件事,“上午出去的那个县丞回来了没有?” 周云龙被他这么突然一问,也记不太清楚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县衙周围将会出现的“信使”身上,没有过多关注县丞。 “我立刻派人去看看。”说罢,他叫过两个捕快,分别去往县衙里和城外打探动向。 没过多一会儿,派往城外的那个捕快,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向周云龙说道:“周捕头,城外府仓的弟兄说,林县丞上午从蜀王大营回来,就带着一队车队满载红木向北而去。” “哎呀!祸事了!”旁边的江如月听完一阵懊恼,用手使劲的拍着脑门。他想到竹取可能会做出一些毁灭证据的举动,所以他一直盯着县衙进出的人员,没想到竹取比他想的更加狠毒,这个时候派县丞押着红木而去,那就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今晚将两边杀个干净,然后把所有罪证嫁祸给县丞。 “安兄还在龙安林场,刚才刘衡带出去的人,一定也是去了龙安林场,安兄身边就那几十个民兵,要有危险啊!”江如月一时间有些着急,锁着眉头,来来回回的不停踱步。 “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带着弟兄们现在赶过去?”周云龙一听,也着急起来。 江如月猛的停住了脚步,双手捂着脸,深呼了两口气,渐渐地控制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对周云龙说道:“周捕头,这样,你现在赶往龙安林场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军营去找蜀王,告诉他情况,尽量说动他调大军往林场的方向去。华阳县这边周捕头就留守吧,你把县牢里那个仵作也带到县衙里,日后也是人证之一。还有安府那边只有安伯父父女两个,我们都走了,万一竹取有所企图,总归是不放心的。” 说罢,江如月便急匆匆的向城外跑去,把周云龙一个人留在原地。周云龙待在原地想了想,然后对身边的捕快说道:“去!把所有弟兄都给我叫来!” ----------------------------- 子时 林县丞带着红木车队距离龙安林场还有还有三五里的样子,远远的已经看到了林场的哨塔。他在马上颠簸了一天,胃里现在是翻江倒海,但是仍然没有放下手里那个从今天早上开始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子,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大夏堂堂天朝,富有四海......” 林场这边,安逸已经准备妥当,他换上了西域人的那套装束,在林场里朝远处张望着。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金铭尹,一个是毛子。他俩特地换上守卫的衣服,拿着弩箭藏在身后,双手背后的站在安逸后面。 场地中间的一个个木堆处,也早已经布置好了埋伏,只等待安逸的号令一下,就弓弩手齐出将他们团团围住。竹取束手就擒还好,如果打算负隅顽抗,就乱箭齐发将他就地正法! “逸哥,他们来了。” 金铭尹远远的看到有零星的火光出现在了黑夜里,渐渐的变成一个个火把。整个车队前面是几名差役拉着用小车盛装的木材,中间夹着一辆大车,最后跟着一匹黑色的老马,上面坐着个带着乌纱的人影。 林场门前,在安逸的特别嘱咐下,只在哨塔下面插了两个火把,从林墨轩的方向朝林场里面看,只能看到门口和哨塔上有光亮,以及林场里面的三道黑影,看不清具体的人脸。 他轻哼一声:“这些个蛮夷,连个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车队缓缓的开进林场里,先行的小车进来后迅速的被推到一旁,给后面的大车闪开一条道儿。林墨轩骑在高头大马上,故意放缓了马速,慢悠悠的骑着马走在最后,把“天朝”的派头摆个十足。 随着车队的进入,渐渐将安逸三人周围的黑暗驱散了一些,安逸他并不想那么快被竹取认出来,还是很想知道这位七品知县大老爷这面具下面的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于是他借着假装查看红木的样子,又往黑影里走了走。 林墨轩的这匹马林中漫步一样,终于溜达到了哨塔的下面。他看了看哨塔上的守卫,又看看黑暗中正在查看红木的“西域商人”,朗声道:“奉华阳县令竹大人之命,华阳县丞林墨轩前来与尔等商议收售红木之事,本官已至此多时,无人相迎,敢问是何道理?” 正在黑暗中“仔细”查看木材的安逸一听,他脑袋里“嗡~”的一声,感觉整个人被人套在一口大钟里,外面有人用撞钟狠狠的敲了一下,三魂七魄都被震出了躯壳。 谁?县丞?竹取呢? 安逸赶忙两个箭步冲出黑暗,远远的,他看到那马上的人影瘦瘦高高,哪里有半点竹取那肥硕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今天截获的信函,不是竹取约那西域客商见面的吗? 一边想着,心里一着急,没留神脚下,被一根残木绊了个踉跄,一步没踩稳,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林墨轩气定神闲的坐在老马上捋着他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他看到“西域客商”老远就跪在地上“行礼,他感受到十分的受用,认为对方是畏惧了天朝上国之威。他坐在马上,双手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嘴里道:“阁下请起,莫要客气。”又把这天朝官员的宽容大度演了个十足。 安逸这便本就着急的每个头绪,哪管林墨轩自己在马上演的起劲儿。他爬起来快步走到马上,拽着林墨轩着老马的缰绳,把这老马拽了个金鸡点头,马背上的林墨轩一时没坐稳,赶忙身体前倾,用手扶助马脖子, “哎呀,你太粗鲁了。” 这下安逸可是看着真切,哪有什么竹取,马上的人是华阳县丞林墨轩! 林墨轩在华阳县这么久,自然人认得安府的大公子,他疑惑道:“安公子?你怎么在儿?莫非你就是竹大人所说的客商?你什么时候做起了木材生意?” 安逸心说这事儿林墨轩也有参与?难道自己弄错了,难不成他真的是来运送红木的?他用手一指金铭尹,说道;“铭尹,快看看这木头里面有没有米。” 金铭尹拿过一把斧子,对着旁边小车上的木头就是一斧。斧子深深地扎进红木里,他左右扭动着斧子,用力将红木上砍出的缝隙扩大。 这马上的林墨轩见状翻身下马,他质问安逸道:“安公子,你这还没有支付银两,怎么能随便砍我的木材。住手!快住手!”说着,他就要过去制止正在挥动斧子的金铭尹, 随着红木上裂缝的不断扩大,里面藏着的稻米也终于像小瀑布似的,哗哗的往地上流。 林墨轩见状大惊,他就再是个榆木脑袋,也知道这木头里面藏着的米不该出现在这儿,“这这这....这竹大人让我送的是红木,里面怎么会有米呢?” 安逸一听这话心道坏事了,敢情这林墨轩也是个蒙在鼓里的主儿,坏了,中了竹取这老狗的奸计了。他们俩一个是朝廷的县丞,一个是富商的公子,同时出现在这现场,虽有百口,也难辨这盗售官粮的罪过了,这本来打算抓竹取个人赃并获,现在恐怕自己已经被人赃并获了。他忙问道:“林县丞,竹取呢?” “哈哈哈哈哈,安公子可是在找竹某?” 忽然间,黑夜中传来了竹取透着寒意的笑声。 “嗖嗖~” 伴随着笑声,两支箭矢划破黑暗冲着箭楼上的民兵射去。两个民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闷哼一声,一头栽了下来,没了生气。 一时间,围墙四周和外围的低坡上站满了拿着火把的差役和兵丁,他们手里张弓搭箭对着林场内,箭头上还燃着火苗。 “嗖嗖嗖~” 又是几箭,带着火苗的箭矢射在场地里的几座木堆上,这秋季本就干燥,木堆上的枯枝败叶一遇到明火,“腾~”的一下就着起来了,火焰飞起的老高,舔食着黑夜的天空,一下子就照亮了整个林场。竹取一脸奸笑的从哨塔前面的黑暗中走出来,看着安逸和林墨轩等人。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为首的一个正是那刘衡。 林场中原本埋伏在木堆后的民兵见状也是尽数起初,将手里的短弩朝着周围的兵丁,双方对峙着,但是人数上竹取几乎是一边倒的优势。 刘衡得意的瞥了一眼安逸,在竹取的耳边低声道:“二叔,没想到今晚还有意外收获。” 竹取冷冷的笑了两声,对安逸说道:“安公子,竹某与你无冤无仇。今晚本是竹某料理自己的事,你放着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做,非要来掺和,那可就怪不得我心狠了。如果你还有来世,千万记得少多管闲事!” 第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 第二十三章·峰回路转 金铭尹和毛子两个人很是慌张,端着两把短弩,一会儿对着竹取,一会儿又指着周围的兵丁和差役。 林墨轩这时候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着两边,哼哼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竹大人,这.......” 安逸看了看周围的一圈子人,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团团围住了,原来竹取今天本就是来杀西域人灭口,然后拿林县丞当这替罪羊的。没想到,碰巧让自己误打误撞的卷了进去。他眼睛不停的四处飘着,快速的思索着如何躲开竹取的这第一轮箭雨,留的性命才能再做打算。他冷声对竹取道:“竹大人好手段,盗售官粮,中饱私囊,徇私枉法,擅杀宋忠,现在又谋害同僚,你真当大夏朝是没有王法了吗?” “哈哈哈哈哈....” 竹取放肆的大笑着,他捂着因为肥胖而乱颤的肚子,好像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把手扶在刘衡的肩膀,勉强着直起腰来,从怀里掏出一帕方巾,一边擦着脸一边低声自语道:“说什么王法。” 猛地,他收住了笑脸,用那锐利的三角眼,狠狠的看向安逸,“王法?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王法!” 竹取面无表情的冲着四周的兵丁和差役朗声说道:“本官接到举报,华阳县丞林墨轩伙同本县富商之子安逸,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在先,私通辽国,倒卖官粮在后。依照我大夏朝律法,此乃谋反大罪!本县依律将这些乱贼就地正法,放箭!” “嗖嗖嗖.....” 随着竹取一声令下,阵阵弓弦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林场内是箭如雨下。 安逸是早有准备的,他知道竹取是会放箭,先前数落竹取的罪名,不过也是给自己争取点时间来寻找出路。 竹取这一声令下还未完全出口,安逸就拉着身后的金铭尹和毛子,朝围墙下他们来时那个通道里拼命跑。 被安逸这一拉,金铭尹和毛子哪还能返不过省来?两人跟着安逸身后,把这手里的短弩端着对着围墙上就是一通乱射。黑夜之下又是慌忙奔命之中,准头肯定是没有的,但是他们俩这一射,通道围墙上这一小撮人就没法那么从容地装填箭矢,也是变相的为他们三个人赢得了时间。 林墨轩和他带来的护送木材车队的差役,手里拿的都是胯刀,这些人万万也没想到,刚才还在跟着县丞“宣扬国威”,这下就被竹取把他们当乱贼一起收拾了,以至于他们连刀的没拔出来,就被一枝枝破空而来的箭矢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县丞林墨轩更是死到临头还不明所以,仍然天真的以为竹大人可能是误会了。他拖着一条中了两箭的残腿,艰难的爬到大车上,冲着竹取喊道:“竹大...大人,我....我是林墨轩啊.....您....您不认....” “嗖!”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感觉到喉咙一甜,正在喊话的嘴里已经涌出了鲜血。他低头一看,一枝明晃晃的箭矢从他的咽喉下面伸出来,强劲的力道贯穿咽喉,带着双目圆瞪,瞳孔渐渐涣散的林墨轩一起载倒在了大车上。 “大...大人....” 老县丞到死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生勤勤恳恳,对上官恭恭敬敬,对朝廷恭恭敬敬,对每一个人都是恭恭敬敬的践行他心里的礼法,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林场里民兵还是要稍好一点,毕竟手里都拿着短弩,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短弩反而有着射速的优势,但是对于围墙外矮坡上的人,就鞭长莫及了。他们借助木堆,躲避着围墙上和矮坡上射来的箭矢,并实时予以还击,虽然在人数的劣势下也是死伤惨重,也还不至于与被随意宰杀。 尽管安逸三人跑的很快,但是还是没有完全躲得过漫天的剑雨,毛子的胳膊上和腿上中了两箭,金铭尹的肩膀也被划伤,安逸的脸上也挂了彩,三个人在通道里喘着粗气。 “逸哥,现在怎么办?” 安逸重重的喘着气,他本就是个不喜动的人,这两天基本都没有休息好,刚才又这么一顿猛跑,感觉自己快道极限了,对金铭尹说道:“毛子是走不了, 我们从通道的另一头出去,把他带到山林里,那边暂时安全。你跟我,拿着这两把短弩,我们想办法从林子里绕道哨塔那边去,想办法控制竹取,给他们制造点混乱也行。竹取这边一乱,这些差役和兵丁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金铭尹点点头,他知道听安逸的准没错。 三个人艰难的爬过铁栅栏然后穿过通道,从另一端跑了出来。安逸出了通道后几步爬上高坡,回头往林场的方向看去,发现战斗还在继续,只不过场地里面已经近乎一片火海了。竹取这厮带着沾着火油的弓箭来,就是要把龙安林场这儿的证据全部付之一炬。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什么证据了,他跟金铭尹安顿好毛子,然后两个人猫着腰,穿行在浓密的山林里,朝哨塔的那个方向走去。 此时竹取依旧站在林场的门前,看着这熊熊的大火。林场里的喊杀声和箭矢的破空声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劈里啪啦”巨大的火焰烤烧木材的声音。 “二叔,看样子,他们都死在里面了。” 身后的刘衡指着林场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对竹取说道。 竹取无奈的瞥了一眼自己的这个侄子,并没有答话,反而问他道:“你从老家来到这华阳县跟着我出来有三四年了吧?” 刘衡不知道为什么竹取突然问这个,答道:“是的叔,已经有四年多了。” 竹取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大火中的林场,“老爷子马上就要去王京了,马上我也会坐上成都知府的位子,如果老爷子在王京顺利的话,那用不了多久,四川承宣布政使的乌纱也是竹某的。你也想弄个一官半职的,回去光宗耀祖吧?” 刘衡腆着笑脸赶忙说道:“那可不,二叔,等您当了布政使,也给我弄个成都守备做一做。” 竹取转过头,眼神冷冷的盯着刘衡,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那你就机灵点,做事多动动脑子。我交代给你的任何事情,没有亲眼看到结果之前,都不要妄下定论,这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我,你听懂了吗?” 刘衡听着竹取的话,再看看他的眼神,感觉自己一下子置身在数九寒冬寒冬一样,也不敢多说,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承着。 “什么人?” 身旁的一名穿着夜行衣的侍卫突然冲着黑暗中的红木林一声大喝。 “嗖~” 回应他的是一抹寒光, “噗~” 寒光带着入肉的声音 插在了那侍卫的头顶,侍卫眼中瞬间失去了生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保护大人!” 刘衡飞快的从腰间抽出侉刀,带着几名黑衣侍卫护在竹取的身前。周围的兵丁应声回过身来,冲着不远处的黑暗中射出一枝枝利箭。 那箭头上本来就沾着火油带着火焰,钉在树干上虽不至于引燃树木,却像一个个小火把一样,把安逸和金铭尹的身影照了出来。 安逸和金铭尹凭借着射速的优势快速的回击着,如雨点一般的短箭不断地倾泻而出,反倒是竹取这边的兵丁不断地有人应声而倒。刘衡见情况不妙,一边招呼着围墙上的差役和兵丁支援过来,一边拥簇这竹取不断地后撤。 刘衡护着竹取一直退到哨塔的下面,从四周不断赶来的兵丁才堪堪顶住这两把火力全开的短弩的威力。他们逐渐形成一个半圆的包围圈,一步步的向安逸他们所在的那篇红木林逼近过来。 “逸哥,箭快用光了。” 金铭尹一边回击着逐渐围上来的兵丁,一边冲安逸说道,:“我们回去带着毛子往树林里走吧,这天本就黑,他们这些人不可能抓到我们的。” “嗖~” 安逸一箭射翻了一个打算从侧面围上来的兵丁,回应道:“我们今天要是跑了,明天全成都府的街道上就会贴满抓捕我们的通缉令。” 现如今这种情况,他们只有拿住竹取,甚至哪怕是射杀竹取,主动权也都会在他们这边。只要安逸他们被格杀当场或者夺路而逃,那么凭借竹取的政治影响力,一定会如安逸所说,他们就会被朝廷通缉,华阳县的安致远和安欣即刻就会被下狱,到时候就算是蜀王有心救他们,也是毫无办法的,毕竟大战在即,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只凭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只言片语,朝廷是不会对竹取定罪的。所以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殊死一搏。 渐渐的,安逸和金铭尹的箭匣里都已经见底儿了,一开始倾泻而出的箭雨也变得稀稀散散。刘衡看到他们的攻势减弱,知道他们是没有箭矢了,他朝着正在缓步围上去的兵丁喊道:“他们已经没有箭了,快!围上去,击杀乱贼者,赏银五十两!” 听了这话,这些兵丁像打了鸡血一样,红着眼,仿佛树林里的安逸和金铭尹根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堆白花花的银子。 金铭尹见状,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站在安逸的身前,已经准备跟他们做最后的抗争了。安逸将最后一直箭矢射出,看了看箭匣已是空空如也,他把短弩丢在地上,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包围圈,哂笑着,哎呀,棋差一招啊。 “山坳里的人速速放下武器!” 一道声若洪钟的声音从高坡上传来,回荡在山坳,雄厚的声色在安逸听起来就好像美妙的乐章,余音不绝。 安逸朝着喊声处望去,看到高坡上一时间火把无数,站满了骑着战马的人影。 “在下奋威营千户赵凌风,奉蜀王之命前来捉拿乱贼,山下的人速速停止抵抗,如有不从者,视为乱贼,就地格杀!” 金铭尹看着为首一人,高头骏马立于山前,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赶忙对一旁的安逸道:“逸哥,看!是奋威营的骑兵来了!” 安逸看着赵千户的身影和风中猎猎作响“夏”字大旗,笑了笑对金铭尹道:“看来,是如月救了咱们啊。” 第二十四章 抓贼 第二十四章·抓贼 竹取看到这四周把山坳紧紧包围的奋威营骑兵,显得有些吃惊。他很诧异为什么这个时候蜀王的人会到这儿来,他知道蜀王高由弘是一个谨慎的人,不掌握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轻易调动大军的,既然奋威营的骑兵出现在这儿,说明他已经知道林场今晚的事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知道多少,自己心里也没底。 想到这儿,竹取死死盯着树林里的安逸和金铭尹,只要安逸开不了口了,他再拜托王京的舅父动动手脚,大战当前,那么就算是蜀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示意一旁的刘衡,不用管那赵千户,迅速围杀安逸等人。 刘衡看了看高坡上的骑兵,心里有些发怵。但是竹取的话他又不能不听,于是便挥舞着他那柄胯刀,指挥周围的兵丁迅速的冲上去击杀安逸,自己却脚下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山坡上的赵凌风把这林场门前的对峙看在眼里,对于竹取对他喊话的无动于衷感到十分恼火,他伸起左臂向前一挥, 两侧的骑兵得到指令,拽起马缰,顺着高坡,以雷霆万钧之势,纵马冲下, “啊啊~~~~” 这一股带着喊杀声的洪流,拥簇着点点的火光,在黑色的山坡上远远看去像是有一条金色的水流奔腾而下。 竹取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原本县衙里的差役和县城守备的兵丁,这些人说白了根本就是拿着兵器的农民,镇压暴民,缉拿盗匪还勉强能派上用场,对上赵千户手下这真正的职业军人,就立刻变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原本在刘衡重金奖赏下,还对林子里的安逸和金铭尹眼冒红光的这些人,在奋威营喊杀声浪中瞬间就失去了勇气,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林子里的安逸和金铭尹见状便冲将出来,捡起他们丢在地上的弩箭,冲着竹取的方向抬手就是两箭, “嗖嗖~”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两只箭矢轻而易举的就贯穿了两个侍卫的胸膛。但是和金铭尹的短弩不同,这种劲弩力道虽大,却没法连射,二人射过已经压在弦上的一箭后,就换上地上的胯刀,准备上前拿住竹取。 竹取此时大惊失色,他没有料到这些兵丁在奋威营的气势下这么快就溃散了,现在他的身边只有刘衡和几个侍卫。他慌忙指挥刘衡挡住这两个气势汹汹的杀神,“快..快!给我挡住他们。” 早已被吓破了胆的侍卫,哪里还是安逸和金铭尹的对手。两下交锋过后,两具侍卫的尸体已经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侍卫也都颤颤巍巍的拿着刀对着二人,不敢上前。 刘衡在旁边在已经是吓得面若筛糠,他握着胯刀的双手颤颤巍巍的, “咣当~” 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住了,将钢刀丢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对竹取道:“对....对不住了二叔,我不想死。”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红木林里跑去。 那些侍卫见刘衡都跑了,慌忙丢下钢刀,也不理会竹取的喝止,纷纷朝黑暗中的树林里跑去。 安逸见连滚带爬跑进树林的刘衡,赶忙对金铭尹道:“铭尹,你去追刘衡,别让他跑了,要活的,我还指望着他带林牧之他们下山呢。” 金铭尹应声而去。安逸独自提着这把还在滴着血的钢刀,一步步的走向面前的竹取。 “你....你不能....不能杀我,我我我是七品朝廷命官...没..没有朝廷的旨意,你不能杀我!” 竹取此时已经事面如土色,不用自主的后退着,一个没留神后脚跟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他恐惧的将双手护在脸前,似乎在遮挡安逸那柄钢刀在黑夜中释放出的寒芒。 安逸冲着瘫坐在地上的竹取冷冷的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怕这朝廷舍不得你着七品的县太爷,所以先来送你上路!”说着,他抡起刀,朝着地上的竹取全力的挥了下去。 “噗!” 冷森森的刀刃伴着血光,将竹取的脑袋和脸前的双手一起劈成了两半。 高坡上呼啸而下的骑兵就已经飞奔至脸前,他们快速将林场围住。林场里竹取带来的兵丁和差役看到骑兵已至也都纷纷丢下武器,被奋威营的官军呵斥着,双手抱头的蹲在原地。 安逸将手里的钢刀往地上一丢,好想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赵凌风自高坡上一路打马下来,白袍白马又面如白玉,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白衣小将。他来到安逸身前,翻身下马,冲着地上的安逸拱了拱手道:“奉蜀王之命将竹取羁押,没想到来晚了一步,让你一刀给杀了。你可是安逸公子?”他看了看地上竹取的尸体。 安逸勉强站起身,冲着赵凌风拱手回了回礼,说道:“在下正是。如果不是赵将军来的及时,恐怕我已经横尸当场了。” 赵凌风听后摆摆手,“公子应该感谢你那位叫江姓的朋友,如果不是他及时赶的军营向蜀王面陈,蜀王也不会下令赵某星夜奔袭。” 正说话间,远处的山林中跟跟呛呛的跑过来两个黑影。赵凌风的亲兵立刻紧张起来,手中的长矛冲那两个黑影一指,大声喝道:“站住!何人向前?” 那两个黑影闻声停住了脚步, “逸哥,我是铭尹。” 安逸闻声,知道应该是金铭尹擒得了刘衡,他对赵凌风道:“赵将军,是自己人。” 赵凌风示意两个亲兵前去查探,将金铭尹和刘衡带了回来。 “公子...公子不..不要杀我啊,都是他做的,跟我没关系啊。”这刘衡来到安逸身前,看到一旁的竹取已经是横尸当场,脑袋都被削去半个,吓得他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安逸面前。 安逸看着他,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只是刘衡从他这笑脸上一点点都感觉不到轻松,反而让他全身汗毛直立,“你帮我办件事,来换你的命。” 刘衡听着赶紧一个劲儿的磕头,头哭流涕的道:“莫说一件,就是一万件我也答应公子,只求公子留小的一条命。” “你可认识九龙山上的李虎子?” “认得!认得!他跟竹大人...呸!跟竹取一直有联系,是之前我们在九龙山的眼线。” 安逸听罢笑着点点头,转头对赵凌风说道:“赵将军,可否借我们三匹马,我们上这九龙山上走一遭。” 赵凌风看着安逸说道:“九龙山险恶,公子可还需要本将相助?” 安逸拱手谢过,“九龙山匪首林牧之与我还有些交情,请回禀王爷,明天一早,我就带九龙山上的匪众下山。这林场里还有那后面的山坡上,还有几个我们带来的民兵,一番激斗之后,不知伤势如何,可能还要劳烦将军照顾下他们。” 赵凌风笑了笑,示意亲兵牵过三匹枣红大马来给了安逸、金铭尹和刘衡三人,“无妨,那本将便回营了,公子自己小心。” 安逸谢过赵凌风之后,带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 深夜 王京皇城 御书房 已经是深夜时分,大夏皇城内早已是一片寂静,唯有御书房里还灯火通明。 奢华的黄花梨木书案前,老态龙钟的坐着一人。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浑浊的目光盯着手中的奏折,眉头紧锁。 “唉~” 身后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一双挂满了各种珠光宝气的玉手,轻轻地给那一脸愁容的人揉捏着肩部。 这正是当今大夏朝的皇帝,崇正皇帝高由校和他的宠妃柳氏。 “皇上因何事叹气?” 妩媚的声音在高由校的耳边响起,那摄人心魄的鼻息悄悄的推送到他的耳根,撩拨着他的心弦。 高由校反手抓住肩膀上的那双柔荑,又叹了口气,慢慢的掷下奏折,对柳氏说道:“辽国不宣而战,对我边境重镇突然发动袭击,死伤无数,甘肃镇被辽国攻陷。” 柳氏轻轻的俯下身躯,任凭身前那一对温软贴在高由校的后背,“皇上,那辽人年年袭扰边境,已是常事,置下严旨令边将总兵驱散就是。” 高由校转过身来,搂过柳氏,抱坐在腿上,又拿起桌上的奏折在柳氏面前晃了晃,“呵!总兵?甘肃镇总兵王承光所部溃不成军,他本人也被耶律休可斩杀,头颅被挂在城楼上示众十天。” “耶律休可?可是那个被辽人称作小王子的耶律休可?” “你这个深宫妇人还知道小王子?那不如你来告诉朕,该派谁去对付这个小王子。”高由校打趣着柳氏,手慢慢的探进她只有一层薄薄烟纱遮盖的领口。 一直在旁侍候的太监碎步走到案前,将案上已经凉了的珐琅茶杯轻轻拿走,换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正待端着这翡翠托盘离去,被高由校叫住了脚步, “李进,今儿怎么是你在旁侍奉,小陈子呢?” 李进不紧不慢的将翡翠托盘轻轻放在脚边,碎步走到案前跪拜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怕这夜深露重的,小陈子照顾不周,所以奴才亲自来服侍,方才安心。” 高由校满意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也就你有孝心,比那些整天只知道什么君君臣臣的忠义臣子可强多了。李进,朕且问你,你刚刚也在一旁也都听到了,对这甘肃边镇之事有何看法?” “奴才不敢,奴才只知道侍候皇上,不知道这些军机大事,要是让大学士们知道了,又要给皇上上奏折,奴才不忍皇上给添麻烦。”李进仍然俯身拜在案前。 文官可劝谏皇帝,这是大夏朝为了广开言路而留下来的祖制。意思就是御史之类的文官,在皇帝做出有违祖制、有违礼法的事件时,可以引经据典的上奏折指责皇帝而不受惩罚。就连开创大夏朝盛世的高宗皇帝时期,群臣劝谏都是络绎不绝,就更不用说这好大喜功、信任佞臣、专宠后宫的崇正皇帝高由校了。 一听李进提起这些个文官御史,这高由校就气不打一处来,三天两头的上奏折,这个祖宗那个礼法,自己都已经是不惑之人,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了,还需要他们来指指点点? “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连这些都不能给朕参谋,朕要你何用?” “那奴才就放胆妄言了。” 高由校袖袍一挥,“但说无妨!” 李进闻声站起身来,弓着腰向案前走了两步,对着朱由校道:“皇上,奴才以为,以往辽人来我大夏打秋风都是绕过各边防重镇,劫掠附近兵力较为薄弱的府县的官仓为主。而这一次,他们竟然直接攻击边防重镇,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奴才以为,非陛下御驾亲征,率天降之师,以雷霆万钧之力,方可击退来犯之敌。” 高由校笑了笑,对李进道:“李进啊,朕已经不是年轻时候了,已经骑不动马,拉不开弓咯。” 李进答道:“皇上,您只需在中军调度,让属下将士用命即可。辽人远道而来,必不能长久,到时候您天威所致,击退了辽人,那满朝的文官御史谁还敢对您妄加指责,九州之上还不得歌颂您的神武,大夏朝的史册上,必将记载您开创了这一代盛世呀皇上。” 他这一通马屁,把高由校拍的云里雾里,有些飘飘然了。李进跟随皇帝多年,知道高由校喜欢讲排场,一心想做大事名垂青史,一直想重现高宗时期大夏朝的荣光。 但是崇正朝以来,华夏都是出于相对和平的时期,登基不久就遭受叛乱战火不久的江南还未完全恢复,国家最需要的是修养民生。因此,已经年至不惑的高由校原本是没有什么机会能再现高宗的荣光了。 这次辽国的犯边对于李进来说就像一个天降的“礼物”,只要妥善的安排好高由校高高兴兴的打个大胜仗,那他就将心满意足,准备安度自己的晚年,那势必将朝政交由自己打理。到时候,就算自己想做个九千岁,也未必不可。 “好!好!” 高由校“嚯~”的站了起来,仿佛那已然老迈的心里又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万民顶礼膜拜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李进,即可拟旨!朕要御驾亲征,扫平西北!” 李进连忙匍匐在地,叩头朗声道:“奴才遵旨,皇上神威盖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柳氏一扭这水蛇般的细腰,将脸紧紧的贴在高由校的胸膛,用那妖媚入骨的声音说道:“皇上,夜已深了,既要御驾亲征,不如来妾身房里,先练练马术如何?” 高由校左手将柳氏的蛮腰一环,右手在她身前的柔软处一阵抚摸,惹得柳氏娇喘连连,一脸淫笑的对柳氏道:“那朕今晚,就先试试你这匹胭脂马。” 第二十五章 团练使 第二十五章·团练使 安逸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他闭着眼用手轻轻的揉捏着太阳穴,算来整整近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这一觉睡的好歹是缓过了些许心神,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他睁开眼,看到了这熟悉的紫檀木的六柱式架子床,屋里摆放着的红木八角桌,以及那桌旁的香樟木太师椅,然后使劲的往温软的被褥里沉了沉,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还是自己府里舒服啊。 正打算翻个身睡个回笼觉,突然感觉到腿上分量十足,他原以为是压在腿边的棉被,就打算起身将棉被挪开。谁知道,等到他撑起身子一看,哪里是什么棉被,根本是个大活人趴在他的腿上。 只见那人双目微闭,双臂枕在那精致的脸庞之下,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蝴蝶微憩般的睫毛,如海棠般红润的朱唇,微微凌乱的淡紫色绫罗,遮掩不住那不慎露出的,如牛乳般粉嫩的香肩。 高影疏! 安逸哪里还能不认的身前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美人儿,一时间心里十分的欣喜,看到高影疏就这样睡着,却又并不忍心弄醒她, 他把脸一点点的凑过去,轻轻的用手将高影疏脸前的那几缕青丝绾在脑后,看着她那陶瓷一般精致的俏脸。把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贴在高影疏洁白的额头上,就这样,任凭她呼出的香气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哥,你...” 门口传来了安欣的声音。 安逸闻声望去,安欣脸色微红的站在门口看着他,刚才与高影疏亲昵的动作怕是全被她收入了眼帘。 “....醒了?” 安欣用那细若蚊蝇的声音,吐出了刚才没说完的两个字。看着自己妹妹这小女人般的模样,引得安逸心里一阵发笑,他用手着招呼安欣进来。 本来熟睡中的高影疏,也被他们兄妹俩给惊醒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她看到安逸已经醒来坐在床榻上,冲他莞尔一笑道:“你醒啦?” 安逸用手牵过高影疏的柔荑,将她引到身边的床榻上坐着,右手环过她的蛮腰,把头低下,在高影疏耳边轻轻的道:“衣衫是不是要整理一下。” 高影疏闻言脸“唰”的一红,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醒,衣衫凌乱。她赶紧将自己的衣衫整了整,让那羊脂玉般的香肩又缩回到了衣裙里。 安欣进到房里来,坐在那太师椅上看着二人沉浸在旖旎的气氛中,完全把自己当做透明人一样。 “咳咳~” 她故意咳了两声,这才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安逸看着妹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指着高影疏,对二人道:“你们都认识了?” “影疏姐上午就跟金伯父他们一起过来了,一进府里啊,就着着急忙慌的来守着他的夫君~”安欣调笑着道,她故意把最后两个字拉得好长。 高影疏本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安欣这么一调笑,她扬起藕臂朝安欣做了一个欲打之的动作。安欣假意闪避,向着她吐了吐舌头。 安逸忽然想起了在山寨时那个机灵的小侍女,问高影疏:“宁儿可找到了吗?” 高影疏闻言,眼神忽的就暗淡下来,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金伯父一直再派人寻找,但是几天过去了都没有宁儿的下落,一点踪迹也没有。” 安逸听着也不胜唏嘘,他知道宁儿从小就跟在高影疏身边,二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可以说情同姐妹,这一下消失无踪、生死未卜,换做谁也难免悲伤。 “对了,我父王临走的时候嘱咐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光顾着心中难受,竟然忘了此事。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薄薄的信函交于安逸,说道:“我父王要我亲手交给你,所以我就一直放在身上。” 安逸接过信函,看到上面四个苍劲有力的字“安逸亲启”,他将信放在鼻子前,使劲的嗅了一嗅,故作沉迷道:“好香呀~” 一旁的安欣听得是只翻白眼, 高影疏见状则在旁边轻轻的捶打了他一下,嗔他没有正经。 安逸接过信函,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高影疏。 高影疏看罢信函,有些惊讶的抬头问安逸:“父王想让你做团练使?” 团练使在大夏朝并不是一个官职,而是由地方民兵制度衍生出来的一个军事职位。主要在朝廷战争时期,由富商、乡绅、士族自行组织的民团,来随时听侯朝廷征召,用以配合正规军队执行一些简要的军事任务。 就像是金珠村金老爷子的民兵,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地方团练的模样。大夏朝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过团练使了,可以说地方团练是大夏朝战时的一种应急机制,一般的对外作战并不需要地方团练的参与,除非是已经到达全面开战的程度。 “看来,真的如江如月所说,这次辽国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来打秋风。”安逸正色道, 高影疏关切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安逸并没有回答高影疏的话,他沉默了两秒,向高影疏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高影疏道:“我听父亲的意思,北方的战事恐怕并不顺利,皇上已经下旨,边境几个行省已进入战时状态。今天上午林牧之烧毁山寨,率众下山安顿完毕之后,就急匆匆的拔营回成都县了。” “哥,是要打仗了吗?”安欣瞪大着眼睛,好奇的问哥哥。 高影疏从小在王府长大,本就是个对政治从小耳濡目染的人,所以对于父亲信中所说并不陌生。但是安欣是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起来的,对这些东西自然不是很敏感。 安逸轻轻的笑了笑,回道:“山雨欲来啊。”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高影疏,说道:“明天我们去一趟成都县,一来是接了你父王的差事,总要当面回禀一下才是;二来呢,我要带江如月、金铭尹去一趟成都县,带他们俩一个进考场,一个进军营;三来嘛,就是我答应妹子,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就带她到逸仙楼去饱饱口福,总不能食言吧。” 安欣听到这话,简直心花怒放,开心的合不拢嘴,冲安逸道:“算你还有良心!” “那...你是打算接下差事了?”高影疏在一旁轻轻的问道,在她的印象中,安逸可是个闲逸的性格。 安逸无奈的笑了笑,对高影疏说道:“没办法,想娶王府里的千金,没有个一官半职,怎么好提亲呢?” 高影疏听完这话,感觉无比的温馨,恐怕世间再没有什么情话,能比得上自己心爱之人的这句看似打趣的话更加暖心了,她将身体紧紧的依偎在安逸的怀里,好似一放手,就有人会抓走她的情郎。 安逸看了看门外,已经是入夜的光景,他琢磨这父亲和金伯父多年未见,这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幸事,还是不便去打扰的好,便对面前的两女说道:“我看我们就不去打搅父亲和金伯父了,叫上金铭尹和江如月,我们鲟江楼吃一顿如何?” 安欣抿着嘴笑着,脸上一左一右两个对称的梨涡显得格外的可爱,“金铭尹到现在还没睡醒呢,如月一早倒是来了,看到你没事他就回村子了,科考在即,他呀,上火着呢。” 这两天折腾下来,可以说安逸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江如月、金铭尹和周云龙自然也是被他带着来回奔波,围着他团团转。有着这些仗义的朋友,安逸觉得心里很是感到欣慰。尤其是江如月,本是不甚起眼的一个少年,却胸有经略四方之志,安逸看得出他心中的抱负,也很希望他能金榜题名,实现自己的宏愿。 “那看来只有我们三个有口福了,走吧!” 安逸将被子一掀就要起身,全然忘记了被子下面自己只有一条单薄的亵裤,一下羞的两女捂着脸转了过去, “哥,你......” 安逸讪笑着,掩饰着尴尬, “不好意思,那麻烦二位移步门外,让我换件衣服。” ----------------------------- 华阳县的夜晚并没有成都那样繁华,只有那街边张灯结彩的酒馆和胭脂味儿十足的温柔乡接管了夜幕下的街道。 安逸依旧是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昂首走在前,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安欣身着淡粉衣裙,云带束腰,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在左边挽着他的胳膊;高影疏则是淡紫色的蜀锦长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在右边挽着他的胳膊。 一个清秀可爱,一个风姿绰约,走到哪儿都让人忍不住驻足侧目的倾城之色,今天让安逸这一手挽着一个,走在这街道上,极大地满足感从脚底板窜上头发丝儿。 “影疏,你可知道林牧之被暂时安顿在何处?”安逸侧过头问高影疏,他醒来之后还没有见到下山后的林牧之。 高影疏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因为父王走的匆忙,记得应该是去了城北。” “城北?哪儿听说不是很安宁呀。”安欣 插嘴道, 城北是华阳县最偏僻的一个区域,一般在那里居住的都是一些市井之徒,看来这做过山匪的林牧之,还不是那么容易被百姓接受呀。安逸想着,对二女道:“走,我们去看看他。” 二女点点头,一行三人奔城北而去。 转过几条繁华的街道,一条黝黑深邃的小巷子映入眼帘,巷子两旁的房屋大多破旧不堪,剥落的墙皮想一块块疮疤,将里面的青石砖裸露在外。这儿便是城北,破败和黑暗仿佛就是它的标签。 安欣看着寂静的深巷,有些害怕,紧紧的抓着安逸的胳膊。 “我说,你别这么用力好不好,这儿只是黑而已。”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妹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倒吓得像只鹌鹑。 巷子十分的寂静,仿佛空无一人,只能听见他们三个的脚步声, “吧嗒吧嗒吧嗒~” 随着他们三个的深入,已经渐渐的看不到巷子外面的亮光,完全的笼罩在黑暗里, “吧嗒吧嗒吧嗒~ ” “哥....我.....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安欣声音有些颤抖,好像在这空荡荡的巷子里怕被谁听到似的。 “哪儿有?我怎么没听到?是我们的脚步声音啊。”他轻笑着看着妹妹,这安欣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你们别说了啊,说的我越来越害怕了,不过我刚才好像也听到脚步声了,就是...就是那种除..我们之外的...”高影疏听着这两兄妹的谈话,也被这笼罩的黑暗气氛所屈服,左手紧紧的抱着安逸的胳膊,右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安逸有些无奈的看着紧紧抓着自己的两女,笑了笑说道:“你们俩这样我还走不走路了啊?” “影疏姐姐,你确定林牧之在这儿吗?” “安逸,我看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明天天亮再来。” 他看着已经快要吓得哭出来的两个小美人儿,只好作罢,对二人道:“二位,那你们松一松手,让我转过身回去如何。” 二人点点头,暂时松开了安逸的胳膊。 三人一转身,一个毛烘烘的面孔之下,是一个突出的血盆大口,两排森森牙齿,令人望之生寒。上唇突出处,跷起一支亮晶晶的尺余长角,锋利如刀。就站在街道中央, “啊!!!” 二女吓得齐声尖叫,在这寂静阴森的小巷里,如此恐怖的面孔着实把安逸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将高影疏和安欣护在身后,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怪物”,看到那“怪物”脚上的皂靴,然后会心一笑,对那“怪物”道: “兄弟这是何意?” 第二十六章 团练使(2) 第二十六章·团练使(2) 只见那“怪物”用手将面具摘下,露出了一副黝黑的面容,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脖颈一直延伸到下颚,他怪笑着看着安逸。 “林兄!” 安逸一眼便认出了他,他刚才还道是哪个小蟊贼,没想到竟是林牧之,佯怒地道:“你可把我们两个姑娘吓坏了,好端端的,穿这一身打扮作甚。” 林牧之冲安逸身后的二女拱拱手,表示歉意,说道:“着巷子昏暗,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我也看不清来人,还道是谁家的小少爷带着妻妾迷路了呢。后来看到安兄的模样才突发奇想捉弄兄弟一下,没想到殃及到二位姑娘,抱歉。” 安欣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刚才被他那一张脸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高影疏含嗔道:“幸亏我们三人来这儿,要是铭尹在这儿,你这一吓他,非抬手给你几箭。” 那可不,要是换了金铭尹在这儿,林牧之这鬼里鬼气的站在路中央,那他准把短弩拿出来先招呼几箭。 林牧之再次向二位姑娘施礼赔罪,然后问他们道:“几位可是来找我的?” 安欣冲林牧之轻哼了一声,“这阴森森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哥来找你,谁会来啊?你可倒好,还没见面就送了我们一个毛烘烘的脸。” 安逸听着妹妹对于刚才的事仍然心有怒意,不禁笑了笑,“影疏说,你和众弟兄被安置在了这里,所以过来看一看。” 林牧之侧身一让,“那几位跟我来吧。” 安逸他们三个跟着林牧之七拐八绕的走到一个稍大院落外面,破败的院墙脚下已经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院子里面可以看到隐隐的火光。门前两个清瘦的汉子看到林牧之来了,连忙推开院门,放几人进去。 “我说林兄,你这小院子可是守备森严啊。”安逸打趣道, 林牧之笑了笑,回道:“兄弟莫要打趣,只是我们刚到此地,不怎么熟悉周围的情况,听说此地很是混乱,还是警惕一点好。” 进了院子,就看到林牧之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个个火堆旁,好像在吃着什么。他们看到林牧之过来,都纷纷站起身。林牧之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且坐下去吃,不必如此。 安逸走过一个火堆旁,看到火堆上面挂着一个被火烤的漆黑的小坛子,里面咕嘟咕嘟的朝外冒着热气。他往坛子里面一看,煮的是一坛子浆糊状的东西,用鼻子闻了一闻,应该是某种野菜。 林牧之带着安逸他们三人穿过院子,引他们进了里屋坐罢。 安逸指了指外面的那些火堆,诧异地问林牧之道:“林兄,蜀王不是给你们安顿好了吗?你们怎么就吃这些?” 林牧之苦笑道:“蜀王安排给了我们不少田地,明天的时候就带着弟兄们去城外拾掇拾掇,在哪儿安家落户。但是山寨里的粮食大部分都给了大军,我们留的不多,今晚暂住于此,就只能紧着点了。” 安逸对林牧之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这个人是个很拗的人,对朋友是如此对事情也是如此。所以他宁愿自己带着弟兄们紧紧巴巴的过活,也不会去向安逸开口,恐怕安逸开口他也不会要。 “林兄有什么打算?” 林牧之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夜空,想了想道:“我想过了,就带弟兄们好好的做个农户,将来娶妻生子的,总好过刀口舔血的过日子,至少我们不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睁一只眼,见到官军就躲了。” 安逸看着林牧之,他觉得这并不是林牧之真心向往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带着几百号人下山,林牧之要为这些人的未来负责,这也是他这执拗性子的可爱之处。蜀王所安排的农田或许不是这些人最好的归宿,但却是在现下最实际的去处。 “林兄觉得,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生活,一定要跟着你这个大哥才能有吗?”安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坐在一旁的高影疏明白安逸的意思,他是想带林牧之他们一众人等去成都县,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只要安逸开口,林之是一定会答应的,但是他不想强行违背林牧之的心意,如果林牧之真的只是想给众弟兄一个安稳的生活。 林牧之不解安逸的意思,说道:“安兄不妨直言。”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高影疏在一旁看着安逸,意有所指的道, 安逸会心一笑的看着高影疏,如此的心有灵犀,知我者,影疏也。 林牧之看着这眉目传情的二人,明白他们的意思,苦笑说道:“不瞒二位,之前也是想过带弟兄们去投军。但是这世道也并非乱世,哪有人会愿意要我们这些山匪。” 有了林牧之这句话,安逸心里的这块石头就算是落地了,直言道:“那我就不妨直说了,承蒙蜀王举荐,出任团练使,明日前往成都复命,林兄可愿带兄弟们同往?” 林牧之原本那古井一般的眼神中,似乎被安逸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涟漪,那涟漪闪着细碎的白光,在他的眼瞳中来回荡漾。 “安兄此话当真?”林牧之站起身,一把抓住安逸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安逸笑着朝他点点头, 林牧之的脸上眉头轻锁,内心好像在矛盾中踌躇着。他松开安逸的手臂,双手在身前摩挲着,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一堆堆篝火。忽然左手成掌,右手作拳狠狠的击打在上面,一转身, “好!明天我带着兄弟们一起去成都!” 林牧之一直将三人送到巷子外的光亮处,安逸朝他拱拱手,示意他不必送太远了,问他道:“林兄当真不跟我们去鲟江楼?” “安兄且带着二位姑娘去,林某兄弟还在院子里简衣陋食,怎好自己去山珍海味。”林牧之朝着安逸摆摆手,推脱他的盛情好意。 安逸听罢,也不好强留,“既如此,那我们就明天一早,准时在城门口见吧!” “林某一定准时到达。” 从林牧之那里出来时,夜色已经渐渐深沉,高挂在夜空上的月亮,像一面新拭过的宝镜,照亮着他们前行的街道。这时候的华阳县,也就只有鲟江楼的酒客们还在享受着它夜晚的玉盘珍馐。 “哟,安公子、安小姐您来啦,三位里面请。” 茶博士将他们三人引上二楼,依旧坐在了上次安逸兄妹请江如月吃饭的那处临窗的座位。 “照旧吧!”安逸笑着冲侍者吩咐道,侍者得令而去。 “影疏姐,这个鲟江楼可是我们华阳县吃鱼最好的去处了,我们上次带江如月来,三条鱼他自己就吃了一条半。” 安逸看着安欣兴致勃勃的给第一次来鲟江楼的高影疏介绍着,听到她提起江如月,突然想到自己答应他的事,想了一想,开口对安欣道:“欣儿,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安欣止住了嘴,看着安逸笑盈盈的脸,感觉他说话有些奇怪, “你觉得江如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人挺好的啊,知书达理的。” 安欣没明白安逸的意思,感觉自己哥哥怎么搞的像他不认识江如月一样? “我是说....”安逸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事儿好像平时都是爹开口说的,突然让他这个哥哥提起,是有一些别扭。 高影疏在一旁看着这两兄妹,捂着嘴轻笑着, 安逸看高影疏光顾着笑,也不做声,佯怒的瞪了她一眼,一脸腼腆的对安欣道:“我的意思就是问你喜不喜欢他,你们俩有没有可能....” 安欣一脸嫌弃的看着哥哥,“哥,你现在怎么跟爹一样关心起这个来了,我要是喜欢谁,自然会和你们说的。江如月,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安逸对于父亲常常念叨安欣也是持一个反对态度的,自己仅仅只是代江如月问一句,怎么就被类比成安老爷子了。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过想来感情这种东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强求不来。要怪就只能怪江如月这小子没福气了,等自己找个机会再去跟他说吧,原本还信誓旦旦的要帮江如月,没想到直接就被安欣给否决了。 “那可是你们县里的那个捕头?”高影疏指着前面几桌的一个虎背熊腰的背影对安逸道。周云龙在上午的时候去安府里看过安逸,也顺道拜访安老爷子,当时安欣向她介绍过。 安逸顺着高影疏手指的方向,转过身去看了看,前面有一桌食客,男的背宽厚如虎,腰粗壮似熊显得极其魁梧,应该就是周云龙无疑了。旁边坐着的一位熟罗长衫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夫人,原来安逸祖父府上的婢女云儿了,于是示意二女在此等候,自己去过打个招呼。 他几步走到他们桌前,才看到周云龙夫妇的对面还坐着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俩孩子个子一般高,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盘,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黑油油的短头发,生得白白净净,浑圆得像冬天里堆成的小雪人。 “周叔!云姨!” 安逸上前冲周云龙拱了拱手,虽然周云龙夫妇都曾经是他祖父家里的下人,但是从小看着安逸兄妹长大,安逸也一直把他当亲人看待。 “哎?真是巧合,公子也在这儿?” 说着他站起身,虽说安逸一直没有把他们当下人,但是周云龙从来见到安逸两兄妹,都是把手一拱,叫一声公子小姐的。 那女子看起来很年轻,很苗条,丰艳的脸上,施着脂粉,身上长衫的底色是白底大红花,却并不显得俗气,她也是笑盈盈的站起来,对安逸道:“公子多年不见,长的是越发的英俊了。” 安逸听到夸赞,脸上也是荡漾着笑意,回道:“云姨多年不见,也还是如此秀丽。” 周云龙用手敲了敲对面的饭桌,故意板着脸对着两个小家伙:“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叫人啊,爹在家怎么教你们的?” 两个小娃娃冲着爹爹撇了撇嘴,很是委屈,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哥哥~” 安逸看着这两个娃娃着实是可爱至极,周云龙故意板着的脸,也在稚嫩的声音这脱口而出的瞬间转化为了温暖的笑意,洋溢着这老来得子的幸福。 “这次事情,在此多谢周叔协助了。”安逸朝周云龙拱了拱手, 周云龙忙摆手道:“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安府的事就是我周云龙的事。早上我去拜访老爷的时候,公子还在昏睡着,不知现在可已无事了?” “让周叔惦念了,已经没事儿了。” “那就好那就好。” 云儿看着二人在饭桌前站着互相攀谈着,连忙让侍者再多拿一份碗筷,招呼安逸坐下来一起吃。 安逸推辞道:“多谢云姨好意,我带着妹妹和朋友一起来的,看到周叔在此只是来打个招呼,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子了。” 说罢。就跟周云龙夫妇相互别过,回到自己的桌上。 高影疏看到安逸回来,开口问道:“你可是打算邀他一起跟你去成都么?” 安逸冲她笑了笑,说道:“本来过去的时候,是有这个打算的。周叔武艺精湛,又做了捕头多年,确实是个好帮手。但是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尽享天伦,想想还是算了,何必去做那个恶人呢。” “几位的鱼来咯~” 侍者抬着大大的铜锅,快步走过来,放在安逸他们三个的桌子上, “清江多味鱼,三位慢用!” 安逸看这高影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尝尝吧,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先动筷。” 高影疏莞尔一笑,将筷子伸向了铜锅..... 第二十七章 团练使(3) 第二十七章·团练使(3) 安逸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他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的金铭尹,怕是他早就已经起了。 他打了个哈欠,招呼道:“铭尹,起这么早?” 金铭尹看到安逸走出了房门,赶忙兴奋地拉着他道:“逸哥,你看我这把新弩。”说着,他把手里一把看起来经过改造的短弩拿在手里,捧给安逸看。 这把弩看起来和之前的构造有些不同,原来很短的弩床在两边延伸出了两块小木板,弩床上的一枝箭也变成了三枝。 金铭尹托起短弩,对着安府的院墙扣动机括, “嗖!” 三枝箭矢齐射而出,一横排的钉在院墙上,不过其中一枝箭好像没有扎稳,斜斜的耷拉下来,掉在了下面的花圃里。 金铭尹见状挠了挠头,笑着对安逸道:“手边的工具都还没有带齐,我只是简单的改装了一下,可能力道还不是很足。” 安逸从他手中接过这把短弩,仔细的看了看,问金铭尹道:“改装完成的话,同时可以射出三枝箭矢是么?那其他方面会不会相应的下降呢?比如射程。” 金铭尹解释道:“我的构想是,把原来的弩床加长,让原本智能容纳一直箭矢的弩机足够容纳下三枝。但是由于弩机的力量是有限的,又不可能像神臂弓一样去增加弩机,那样就失去了短弩随身携带的意思,我就打算把箭矢缩短,成标状,再对箭头进行改造。这样的话,射程大概会缩短至四十到四十五步,在这个距离内只须一人持弩,三五个人是近不得身的。” 听着他吐沫横飞的解说,安逸觉得金铭尹对于这些东西有种与生俱来的灵气,他又问道:“我记得上次你跟我提过的弗朗机的事儿,你可设计出头绪了?” 金铭尹点点头,“初步想法已经有了,但是需要实际的火铳来做验证。” 安逸从来都认为火铳作为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虽然一直面对来去如风的铁骑没有大放异彩,但是绝不是一个鸡肋,只是对于它的开发还没有完全得到应用。 “等你跟的我到了成都县,我给你搞一些,但是你要尽快给我拿出结果来。”安逸笑呵呵的对他说道, 金铭尹已经听说了安逸要去成都做团练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拒绝。看着安逸,重重的点点头。 “逸儿、尹儿。” 屋里传来了安老爷子的喊声, 安逸和金铭尹闻声望去,见安致远从屋里走了出来,衣服是深蓝蓝的上好蜀锦,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后面跟着金德举,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贵气逼人。 “你们俩,这么早就起来了。”金德举对二人道, 安逸朝安老爷子和金伯父作了个揖,答道:“与他们约定好在城门口碰头,不要晚了才是。” “逸儿,我把成都县之前留下的一所老宅子的钥匙都给了安欣了,你们过去了之后先安顿下来,照顾好你妹妹和高姑娘,还有铭尹。”安致远嘱咐道, 安逸心道,高影疏住在王府里,可不消我照顾呀,笑了笑应道:“是了爹,放心吧。” 一旁的金德举拍着金铭尹的肩膀,也叮嘱着:“用心跟着逸儿,不要给别人惹祸。” 安逸无奈的看着这两位老爷,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安欣和高影疏也早已被院子里的声音唤醒,收拾妥当出了房门,因为去往成都县一天的时间大多在路上,所以两位小姐都换了一身浅粉色的修身骑装,紧身的装束将她们俩凹凸有致的身姿格外的凸显,衣袖、襟前、袍角皆用素金色镶了宽宽的边儿,萦绕着高贵之气。 “怎么样?哥,影疏姐姐借给我的骑装,好看吗?” 安欣想一个开心的小女孩儿,欢快的跑到安逸面前转了一个圈,炫耀着问道, “好看!”安逸看着她,宠溺的答道。 安逸抬头看了看天色,朝他们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准备准备出发吧。” 四人打理妥当后,牵上三匹马,高影疏和安逸一匹,其余二人各乘一匹,奔城门而去。 江如月和林牧之二人早已等候在城门口,见安逸他们打马而来,老远就招呼四人。华阳县距离成都并不是很远,如果只有他们六个人骑马狂奔,半天的光景也就到了。但是奈何林牧之还要带着一众弟兄,所以安逸预估着到了成都县也该是傍晚了。 一众人等启程上路,林牧之带着一众弟兄走在最前面,金铭尹则带着几个年轻的民兵和那刘二紧随其后,安欣跟在中间,最后是安逸、高影疏和江如月。安逸对高影疏耳语了几句,高影疏冲他会心一笑,便招呼安欣,坐到了安欣的马上。 “如月,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托我帮你问的事?” 安逸看高影疏和安欣在他们前面远远的走着,转过头轻声问一旁的江如月。 江如月当然记得了,安逸不提,他也要说,“安兄可帮我向她提起?” 安逸摸了摸鼻子,答道:“提起倒是提起了,但是....我就直说了吧,但是安欣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江如月对这个结果是早有预料,毕竟他们两个之间还是有一些身份上的差异,但还是不免的有些失望,对安逸道:“不瞒安兄说,我对此倒是早有预料,毕竟我只是个穷酸秀才,安小姐大家闺秀,配我着实有些委屈了。” 安逸倒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虽然说门当户对是大夏朝各个阶层婚配的普遍准则,但是他还是一个信奉爱情至上的人,他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江兄此言差矣,男女之间的情事要看缘分的,一见钟情之人也并非少数,我看你和我妹妹之间只是差些缘分罢了,何必妄自菲薄呢。” 江如月笑了笑,也知道此事并不能强求,于是扫了扫脸上的失望之色,说道:“算了,不谈这个。说说安兄吧,此去成都可知道分属卫所还是绿营?” 卫所和绿营是大夏朝两个基本的军事制度。 以成都府为例,卫所下辖成都左卫与成都右卫,由卫指挥使作为每个卫所的直接管理者。卫所受各镇总兵官统一管辖,常常以千户营、百户营为单位,屯戍垦殖,散为村落。战时由各地游击将军统一指挥,驰援各府县执行防御、镇抚、进攻、清缴等军事任务; 而绿营则是由府县常驻军队构成,每府设置守备将官指挥本府及所属各县各营,归属各省都指挥使司指挥使同一调遣。绿营主要的军事任务已防御为主,和卫所刚好一静一动,战略协调,相得益彰。 安逸倒不是很清楚自己分属于哪个体系,因为团练本就是一个临时的军事单位,大多情况下,哪儿需要就往哪派遣,“这个蜀王倒是没有明说,不过我觉得应该分属绿营的概率比较大,因为毕竟战事暂时还未波及到四川。” “如果果真安兄所料,那可不是什么幸事啊。” 安逸听闻此言,感到有些差异,忙问江如月:“江兄何出此言呢?” 江如月提醒道:“安兄莫不是忘了,死在你刀下的华阳县令竹取?咱们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可也姓竹呢。” 安逸听后恍然大悟,方记起竹取的父亲竹宗臣正是在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如果自己归属绿营,那么必然归属成都府守备将官麾下,成都府守备又受四川都指挥使司指挥,指挥使和布政使同为四川省“三司”之二,同殿为臣,自己儿子又死在安逸手里,他怎么会让安逸这个团练使好过? “若真是如此,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安逸倒是看得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他是来为朝廷效力的,不是来看谁的脸色的,如果到最后真的闹到不可开交,大不了就把蜀王也拉下水,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江如月似乎看出安逸心中所想,警醒道:“公子不可大意,这场战争并不简单,可能真到需要时,蜀王也一定会应召入陕的。即使安兄都能平安无恙的从容应对,天晓得大夏的边军挡不挡得住辽人的铁骑,说不定到时候团练,也是要上战场的。” 安逸点点头,江如月说的最后如果战局不利,团练使也要应召去往前线,对此他心理也不是准备,对江如月道:“江兄说的这些,我也都想过,有些事情不是我躲在华阳县做个富家公子就能躲得过的。如果战局不利,边镇失守,朝廷战败,恐怕那时的四川早已无一兵一卒,门户大开,我这个富家公子就能过的安生了吗?还不如事先做好准备,不为朝廷,也为了家人,御敌于外,才能保一世太平。” 江如月听罢朝着安逸作了个揖,歉然道:“是我小看安兄了,原以为安兄是个闲逸的性格,没想到心里却暗藏这踏破贺兰山缺的气魄呀。” 安逸赶忙冲他摆摆手,“江兄言重了,岳王爷气吞山河的气势岂是你我所能企及。我本意确实只愿做个闲散的公子哥,奈何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江如月看着他,安逸的眼中倒映着九龙山连绵的山脉,他发现在安逸的瞳孔中散发着有种说不出的自信与从容。眼前这位安兄除了名字,似乎永远都不会跟“安逸”扯上关系,他想到此处,笑了笑,也就不再答话,二人就这样互相默契的打着马,随着众人,向着成都的方向而去。 第二十八章 绛云楼 第二十八章·绛云楼 一行人进了成都已经是傍晚了,作为成都府做繁华的地方,夜幕下的繁华自然不是华阳县可以比拟。街道两旁店家纷纷将各自门前的街灯点亮,橘红的光焰,花苞似的灯罩,给这肃穆的秋日街道染上了一层胭脂般的红晕,一片迷离恍惚。 安逸和江如月他们倒还好,毕竟是男子。安欣这丫头离着成都还有三五十里的光景就开始喊饿了。于是,他们一进城便分作两处,安逸带着江如月还有林牧之他们去老宅安顿下来,高影疏则带着安欣去了逸仙楼。 安府的老宅就在距离逸仙楼不远的地方,院外粉墙环护,一根根已经光秃秃的柳条耷在院墙上,可以看出春夏之际也是绿柳周垂的美景。 推开这落满尘灰的院门,就见到这内设的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有一带已经干涸的水池,水池上有一白石板路跨在上可通对岸。内院里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书香门第”匾额,整个院落虽已经多年未曾打理,落满尘灰,但仍掩盖不住当年的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安兄这府院虽是多年未曾打理,但是当年的奢华可见一斑呐。”林牧之看着这宽阔的府院,夸赞道 安逸站在老宅里,仿佛能从空气中嗅到儿时的味道,院墙上的蔷薇和那水池里的锦鲤,都好像流淌在时间的溪水中。他收起思绪,对众人道:“牧之这边人多,就安排弟兄们住在外院吧,如月和铭尹跟我去里院,最里面两间留给安欣。屋子都是多年未曾打扫,明天我让欣儿去集市上买些家仆回来,不过今晚可要劳烦诸位自己动手了。” 林牧之咧嘴笑道:“比华阳县那个黑窄的巷子不知道强上多少了。”说完他冲着身后的人马喊道:“弟兄们,承蒙公子收留,今晚把这府院给老子打理干净,就当是交租子了!” “好!” 众人应道。 安逸无奈的摇摇头,他拿出几张银票,让金铭尹安排几个民兵去扛些米回来,让大家先饱餐一顿。 把大家安顿完毕之后,除了江如月要留在府中为科考做准备外,其他三人则一起走出府门,欲往成都街道上去寻些吃食, “逸哥,咱们不去找欣儿姐和影疏姐吗?”金铭尹问走在前面的安逸, 安逸冲他摆摆手,说道:“让她们俩在逸仙楼说说体己话儿,咱们四个老爷们去算怎么回事。” 林牧之听后神秘的一笑,冲安逸道:“安兄,几年前我来过这成都,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去处。”、 安逸自从老爷子搬走以后,很久没有来过成都了,跟当年的街道相比,已经截然不同了,很多小时候俩兄妹印象里的好去处,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兄且说。” “绛云楼!” 安逸听后笑了笑,说道:“这名字可够香艳的,林兄所说的可是个风月场所?刚到成都就往这往这风月场子里钻,我这可就甭想再进蜀王府的大门了啊。” 林牧之和金铭尹听他说的,都不禁笑出了声,林牧之却道:“哈哈哈,安兄想到哪儿了去,我也不只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一来就把兄弟往那窑子里带。”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绛云楼算是成都府最雅致的去处了,风流才子无数,达官显贵更是随处可见。这地方外面是个茶楼,里面是听曲儿看戏的去处。只不过和一般的青楼不同,里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那这些个风流的公子哥儿,就每天看着摸不着,白白往水里扔银子?” 林牧之似乎早就料到安逸会有此一问,会心一笑的朝安逸低声道:“看中了哪个妙人儿,带出绛云楼就是。”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安逸觉得这个地方的掌柜倒是个有想法的人,这样的方式更加能迎合达官显贵们的胃口,再加上文人墨客的渲染,比上那明码标价的青楼女子,不知道要多丢上几倍的银子。 安逸点点头,“走吧,那我们就也去看看这座绛云楼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引得这些成都的显贵们流连忘返。” 绛云楼就在成都县的中心地带,三个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置身在楼前了。 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三阶白玉阶上只有几个侍者在迎来送往,彩色的琉璃瓦在夜色下仍能折射出灯火的光华。两根红木漆柱分左右而立,各书对联一副。 上联是: 半榻梦刚回 活火初煎新涧水 下联是: 一帘春欲暮 茶烟细扬落花风 正前方是一面玉石屏风,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琴音和着曲声从后面隐约传来,上书“绛云楼”三个水墨大字。 安逸心道,这好一个优雅的风月所,本来一副看似透着茶香的对联竟然也是如此香艳。仅仅从这外面来看,门口并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来揽客的姑娘,几个迎来送往的侍者显得有些单薄,但这丝毫不耽搁绛云楼门前的车水马龙,锦衣玉靴。 “三位客官,看您几位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绛云楼?”安逸他们刚到门前,立刻就有侍者迎了上来。 安逸笑着对侍者道:“我们是外府来的,听闻绛云楼大名,且给我们推荐个雅致坐间吧。” 这侍者天天在门口迎来送往,可是练就了一双敏锐的眸子,达官显贵一眼就能分个高低,文人墨客一瞥就能判个高下。看到安逸这身打扮,自然不会怠慢。 “那几位跟我里面请。” 侍者把腰一躬,闪身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绕过屏风便是一处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中间是个水磨石的大方台,上面一位婀娜的女子在拨弄着琴弦。方台四周皆是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方台的对面起了一座高耸的楼宇,上面每层有着三三两两的屋舍,几明几暗,交相辉映。 安逸看着对面这座建筑,问那带路的侍者:“那对面的楼宇是何处?” 侍者回身解释道:“那座楼便是我们的绛云楼的主楼,上面屋舍里多是一些我们这儿的贵客。那最上面一层就是我们的绛云阁,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从大夏朝各地而来的妙人儿来做这阁主,谁能答上她的话,谁就能有缘做她的入幕之宾。” “哦?那我倒想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你们这儿的贵客?” 侍者笑道:“在我们绛云楼做这贵客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您有两口气。” 安逸不太明白,“两口气?什么气?” “拟把疏狂图一醉的才气,黄金白璧买歌笑的豪气。” “哈哈哈哈~”安逸听完是放声大笑,没想到这“奉旨填词”的柳三变几百年后还能做的这绛云楼的座上宾。 侍者将安逸他们带着距离方台不远的一座雅致的亭台里,引他们落座。 “几位来点什么?” “给我们来点实在的,我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饿了。”安逸对侍者道, 侍者应声而去。 “少爷,您慢点!” 安逸几人刚进去不久,绛云楼的门前从马车上下来一众人等,为首一个男子身高七尺,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腰间挂着一块极品镂空羊脂玉佩,足蹬一双白鹿皮靴,左右两边的靴子上各镶着一颗六角形的大翡翠。 男子好像有些微醺,被众人扶着走下马车,手里还拿着一根丈八长、通体雪白的长枪。 门口的侍者显然是认识此人,连忙上前招呼道:“哎呦!曾少爷,您大驾光临也不让下人给小的知会一声,这东西我帮您拿着吧...” 侍者殷勤的相帮男子接过手里的秘银枪,谁知道那男子并不领情。 “啪~” 反手打了那侍者一个耳光,带着些许酒意冲他骂道:“你算个什么鸟东西,爷这杆湛金枪是刚刚打出来的,精钢黄金混铸而成,弄脏了他,戳你一身窟窿!” 说着就提起这湛金枪刺向那侍者,他本就带着酒劲儿,一枪刺偏,扎在了这门口的白玉阶上,坚硬如铁的白玉石被砸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缺口。左右见状赶忙将他拉住,好言相劝道:“少爷,您小心闪了身。” 那侍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却又不敢逃走,只得爬起身不停的鞠躬赔罪,赶忙也不多说,引着这一行人奔主楼而去。 他们穿过游廊时,中央那座水磨石大方台上的抚琴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妙曼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兰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牡丹,胸前衣襟上勾勒着几处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 那位被唤作曾少爷的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水墨台上的女子,嘴里念念到:“真是个尤物啊。” 旁边的随从哪还不明白曾少爷的意思,一把拉住前面带路的侍者问道:“喂,我且问你,这女人可是新来的吗?” 那侍从忙转过身解释道:“是是是,这是今天刚刚到我们这儿的紫韵姑娘,是从江南来的,是我们目前的绛云阁阁主。” 曾少爷看着方台上正在向众人作揖行礼的女子,一脸淫笑的对随从道:“你们看这江南女子可真是水灵着呢,今晚侍候老子再合适不过了。” 随从连忙赔笑称是..... 第二十九章 对联 第二十九章·对联 安逸几人正在亭台里享受着菜品,一旁的侍者拿着一个琉璃托盘,端着一本镶嵌着金丝边的精致帖子走了过来。 “几位公子,这是我们绛云阁阁主的题头,请各位过目。”侍者将帖子轻轻放在桌上, 安逸朝亭台外面看了看,发现周围亭台在座的客人桌上都有这么一本小金册子。他注意到原本在方台上的女子已经换了人,便晃着小金册然后指了指紫韵,问那侍者:“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能答上他的话,便能做她的入幕之宾的绛云阁阁主?” 侍者笑着应道:“正是。” “安兄,依我看,这个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很有那么一股江南女子的味道啊。”林牧之看着方台上的紫韵,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金铭尹将那香酥鸡腿塞进嘴里,一天的舟马劳顿也把他饿坏了,瞥了一眼那远处的紫韵嘴里含糊着:“我看就一般,还没有影疏姐漂亮呢。” 林牧之对金铭尹说法并不感冒,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说道:“高小姐是属于大家闺秀的贵族气质,这个什么阁主那是个风尘女子,明明不是一类人,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你这个小娃娃,跟你说了也不懂。” 金铭尹听完瞥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撕扯着香酥鸡剩下的一条鸡腿。 安逸笑了笑说道:“怎么?林兄对此女有意思?” 林牧之嘴上虽然推辞着,但是看到安逸拿起小金册子来看,便也伸长了脖子将眼睛探过去。 安逸看完后将小金册子递给林牧之道:“林兄且看看,这绛云阁阁主唤作紫韵,如兄弟所猜,果然是江南人士。她要在座的宾客给这绛云阁题一副联,中意者即可做她的入幕之宾。” 林牧之看罢,挠了挠头,他是个江湖人,哪里懂得这些文人墨客的营生,于是将小金册子递还给安逸,说道:“罢了,这紫韵姑娘要是想看几套刀法,那我说不定还能上去耍耍,博个头彩,若是要提一副联,这我可不在行。” “哈哈哈哈。”安逸听到林牧之怎么说,不禁用手指着他,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林牧之自觉被安逸用笑声揶揄了一番,嗔他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 安逸止住了笑声,用桌上的手巾板儿擦了擦眼泪,对林牧之道:“兄弟若是真有意于此,那我就帮你试上一试,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被入了那姑娘的眼,我就不能保证了。” “一切全凭公子意思。” 林牧之装模作样的冲安逸拱拱手,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安逸拿过这侍者手里的毛笔,想了想,在小金册上提了一副短联。 上联是: 只闻流水客 下联是: 不见葬花人 写罢就将这小金册交还给侍者,拿起桌前的酒杯跟林牧之对碰一下,浅斟起来。 再说长廊下被紫韵迷的神魂颠倒的曾少爷自然也是收到了这小金册子,他拿过小金册子看了看,然后递给一旁的随从道:“你们几个,给老子想一副联出来,若是想的不好,一枪一个窟窿,让你们躺着出去。” 几个随从赶忙吓得结果小金册,他们几个都是知道这位少爷的脾气,仗着自己有个四川都指挥使的老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喝醉了酒,一向是为所欲为。且不说他们几个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就算是能对付上几句,这满堂座上可有着不少文人才子,哪里能显得着他们? 于是,他们纷纷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领头的王管事。 王管事冲他们几个压了压手,示意不要着急,自己来想法子。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直接被挤压成了一条缝。他凑到曾少爷的跟前道:“我说少爷,您可是咱们指挥使司的少主子,怎么能跟这些穷酸秀才在文墨里分高下,那可就折了您的身份了。” 曾少爷将他这杆湛金枪的枪杆往地上一戳,把这长廊地上的大理石板的地面又被他砸出了一个小坑。他指着王管事,笑了笑道:“到底是王管事,就是比那些个狗奴才有见地,那依你的意思.....” 王管事见曾少爷松口,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到他面前,应道:“少爷,依我看,你把这张银票往这册子里一夹,甭说什么阁主不阁主,就是个公主他也得望您怀里钻不是?” 曾少爷听罢脸上笑的愈发的灿烂了,直夸王管事脑袋灵光。他拿过这小金册,将这五万两的大银票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儿大小,往小金册里一夹,递还给侍者道:“去!这就是本少爷的对联。” 侍者哪敢怠慢,结果小金册,一溜小跑的奔着台后而去。 身后那几个侍从见状纷纷向王管事投来感激的目光,在这些仰望的眼神注目下,王管事一脸得意的笑着,感觉自己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又高大了许多。 方台上的紫韵朝各位在座的宾客施礼后,便带着两位侍女,回到了主楼上的绛云阁,然后将手中嫩粉色的绢帕轻轻的从楼上丢下。那绢帕质地丝柔,在夜风中飞舞着,引得四周坐席中宾客的一阵阵欢呼,还有不少士子摸样的青年爬高踩低的追逐着绢帕,一时间也没有了那斯文摸样。 绛云阁前的紫韵看着四周追逐着自己绢帕的宾客,莞尔一笑,一副待君采摘的摸样,转身进入阁中,轻轻的阁门关上。 安逸看着远处一名争抢到那绢帕的男子,看样子是个书生摸样,他将那攥在手里,在桌椅间奔跑躲避着追逐的人群,身上灰色的衣袍已经不成了摸样。 “这绛云楼怪不得成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风月之所,人还没见到个囫囵个儿,声势倒造个十足。”林牧之看着远去那群疯狂的士子,对安逸道。 安逸笑了笑,回他道:“男人嘛,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林牧之转过头来讶然道:“哎呀!安兄此言精辟啊。” 安逸轻笑着也不答话,拿起桌上的酒杯斟了两口,看向方台上逐步走出的锦衣小厮。 只见那方台上的锦衣小厮将左手背后,右手握拳高高的举起,这个动作是在示意在座的各位宾客安静。 很快,刚才还因为那张绢帕嘈乱的人群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厮将右手放下,双手背后,一脸笑盈盈的朗声道:“诸位,绛云阁阁主紫韵姑娘已经亲自选定了中意的对联,上联是只闻流水客,下联是不见葬花人。此联的作者将成为绛云阁今晚的入幕之宾。” “这是谁填的对联,妙哉啊,流水客与葬花人,秒啊” “不知是哪位才子,一语道出风月所的寂寞啊。” “将那青楼女子比作黛玉,唤我们作流水客,哈哈哈。” 小厮的话音未落,四周宾客的议论声便此起彼伏,无不是对这短短一副对联的称赞。 “紫韵姑娘请我们对的此联的公子,上绛云阁一叙。”说罢,那锦衣小厮朝安逸三人所在的亭台做个了“请”的手势。 亭台里的侍者自然会意,笑盈盈的对安逸道:“公子请吧。” 安逸看了看林牧之,笑着对侍者道:“请我作甚,他才是作者。” 侍者仿佛恍然大悟,朝着林牧之一躬身,准备引他去绛云阁。 林牧之感激的朝安逸拱拱手,轻笑着站起身就打算跟侍者前往, “你们都是哪儿来的野货?跟少爷我抢女人?当老子的五万两不是钱吗?” 一道满是戾气的声音从长廊处传来,众人闻声望去,之间曾少爷挣开随从的劝阻,拎着他那杆湛金枪,翻过长廊的围栏,爬上方台来。 “这位公子,你...”那台上的锦衣小厮陪着笑脸刚要劝阻,谁知曾少爷不待他说完便双手握枪,抡圆了一下砸在他的胸口。 “啊!” 他那杆湛金枪本就分量十足,借着力气以下把那下厮砸的倒飞下方台去,倚在墙根,一旁的侍者上去扶起时,口中已是不断的吐着鲜血,显然伤得很重。 下面的宾客顿时沸腾起来,坐在这方台四周的,自然不在那侍者口中主楼里的贵客范围,比上安逸他们三个坐的独立亭台也要差上许多,因此大多是一些普通的书生。文人自有文人的气节,让他们输给一对精妙绝句他们会心服口服,但是让他们相让与一杆湛金枪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曾少爷看着下面的人群,转过身来将那杆湛金枪倒了个个儿,枪尖朝下枪杆冲上,狠狠的扎在脚下的方台上。 “锵”的一声,那水磨石的大方台在这杆湛金枪面前,好像豆腐一般,直接就没过了枪头,深深的扎在地上。 “你们一个个的,跟小爷吵什么!” 曾少爷一脸酒气,怒视着下面的人群。 文人确实总是自诩有文人的气节,但是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待看清楚方台上的人之后,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又回归了鸦雀无声。四川都指挥使司曾指挥使的公子哥曾子仁,可不是他们这些个书生学子能得罪得起的。更何况,这曾子仁曾大少爷喜欢酒后闹事,在成都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有谁愿意去触那个霉头。 “这位少爷,绛云楼的规定难道不是对联被阁主所中意对联的作者方可作为入幕之滨吗?刚刚那小厮念得可是我朋友所作的对子,不知道少爷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是看不到还是听不到?” 安逸坐在亭台里的座位上,手里捏着那只花瓷的酒盅,平静的看着方台上撒野的曾子仁,淡淡的道。 曾子仁听出安逸话中对他的冷嘲热讽,本就带着酒气和怒气的脸上青筋暴起,显得更加狰狞。他紧握枪杆,大喝一声,将那湛金枪从方台上拔出,枪尖直指安逸他们所在的亭台,一跃而去...... 第三十章 带刺儿的玫瑰 第三十章·带刺儿的玫瑰 坐在安逸对面的林牧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听着背后距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破风声,抄过座下这柄雕龙金环大刀,转过身来往身前一横, “锵!” 曾子仁的枪尖刚好扎在林牧之刀柄的这条金龙上,湛金枪本身的自重加上强大的冲击力,顶着金环大刀后退了一步。原本就有些微醺的曾子仁突然地暴起发难,对于常年刀口舔血异常机敏林牧之来说并非是什么突如其来,只不过对这杆湛金枪的强度有些始料未及。 林牧之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推住刀背,胳膊上青筋像一条条粗壮的虬龙。渐渐的他力从脚起,慢慢化解了这强横的力道,让飞身而来的曾子仁再不能前进半步。 他用力借助金环刀的精钢打造的刀背将湛金枪往前一推,大喝一声, “去!” 原本全身力量灌输在这杆枪上的曾子仁竟然被他这一推,倒飞回大方台上,跟呛了五六步才勉强控住身型。 林牧之紧随其后,一步踏在亭台的漆木围栏上,借力而出,稳稳的落在曾子仁的对面,单手执刀,面无表情的指着曾子仁。 台下四周的宾客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台上对峙的这两人,心中都是暗暗叫好,希望林牧之可以狠狠的教训一顿这个曾子仁,但是惧于曾子仁的威慑,又不敢表现出来,仍是死寂一般的安静。 安逸倒是不担心,这醉醺醺的富家公子哥,哪里是林牧之的对手,他示意身旁的已经准备好短弩的打算一跃而起金铭尹暂且先坐,莫要冲动。 曾子仁被林牧之这一推,微醺的醉意醒了三五分,他清楚地知道对面这脖子上有条刀疤的精壮男子力气尤在他之上,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头招呼这长廊里的侍从, “你们他妈的是瞎子吗?都给我过来,把这群杂碎给老子抓起来!” 面对自己少爷近乎嘶吼的咆哮,这些随从哪敢怠慢,拔出腰间的短刀就纷纷冲上台来,欲要拿住林牧之。 安逸见状冲金铭尹使了个眼色。金铭尹授意后三两步翻出亭台的围栏,跳上大方台,端起他那柄还没改造好的短弩,对着对面冲过来的侍从连扣机括, “嗖!嗖!嗖!” 只三道尖锐的风声,就带出了九枝寒光闪闪的短箭。 “哎呦~~” 冲在最前面的四名侍从应声而倒,捂着腿上、胳膊上、胸前的一片殷红倒地不起,哀嚎着。后面跟上来的侍从不明所以,看着这倒地的四人,又看了看林牧之和金铭尹这凶神恶煞的二人,一人大刀一人短弩,也不敢贸然的往前去,纷纷在曾子仁的身旁止住了脚步。 曾子仁看着这帮胆怯的侍从,更加愤怒,他一脚踹开身旁的两人,骂了一声废物!然后自己抡起湛金枪,狠狠的朝林牧之砸去。 林牧之双手将那九环大刀举过头顶,双腿马步驻地,已经准备迎接着分量十足的一击时, 突然一声娇叱从主楼上传来, “住手!” 还未等众人闻声望去,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寒光从天而降, “锵~” 曾子仁手里那杆分量十足,正朝着林牧之砸去的湛金枪精钢枪头,竟然被那一闪而过的寒光齐刷刷的斩断!凭借着未完全消散的力道,枪头直直的飞向安逸所在的亭台,深深的扎在漆木的亭柱上。 没了枪头的湛金枪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砸落在地上,那大方台被这重重的枪杆砸出了几圈蜘蛛网样的裂纹。 只见那枪杆前方仅仅几寸处,插着一柄弯刀,那弯刀通体幽蓝,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竟然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和曾子仁那杆湛金枪砸在大方台上天崩地裂的感觉不同,这柄短小的弯刀的周围地面没有任何裂纹,仿佛整个地面都还未及反应,就被这利刃洞穿。但是它那冷森森的锐气和它切豆腐一般斩断湛枪头景象,让所有人都不敢怀疑它的锋芒。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袭红衣从主楼上飘然而下,远远看去,竟是一个娇艳的女子,那女子脚尖点地,飘落在方台上,停在对峙着的几人中央,轻轻的从地上拔起那柄弯刀,妩媚的对着周围人妩媚的一笑,本是笑脸却看起来让人背后发寒。 “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我绛云楼撒野?” 略显轻柔带着些许冷意的声音从那娇艳欲滴红唇中吐露而出,安逸远远看着那一身火红的女子。头上的金钗将长发挽起一个简单的髻,红色的发带散出浓艳的气息,衬得女子妖艳惑人。红衣上绣了金纹,华丽雅致,犹如空中绽放的烟花。 那女子本就娇小,站在曾子仁和林牧之这两个大汉之间,仿佛那玄女出九天。 曾子仁看着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眼睛微微的眯成了一条缝,带着几分酒意调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大美人儿,你这一来,就把本少爷这刚刚铸造的湛金枪给折了,那该如何赔偿,不如你今晚陪爷一晚,试试小爷这霸王枪如何?” “哈哈哈哈~”听着自家公子的调笑,身后的随从都配合着朝那女子讥笑着, 女子也不答话,转过面庞看着曾子仁,嘴角微微上扬,忽然脚下这双焰红金丝履在地上一蹬,一个凌空翻起,娇小的身形稳稳的落在曾子仁手里这根枪杆上。丰润雪白的美腿在近乎透明的裙纱下若隐若现,胸前的淡粉色抹胸勉强的遮挡着那一对呼之欲出凝脂。 然而曾大少爷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了,他已然是酒意全消,身体微微颤抖的看着额头上这柄缓缓落下的幽蓝色寒芒,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能杀我,我爹..我爹是都指挥使,你不...不能杀我。” 那女子用手指点碰着红唇,对曾子仁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轻轻地将身体俯在曾子仁的脸前,任那蚀骨的体香尽散而出, “请公子让你的人立刻滚下去,不然小女子就要将公子这颗人头,送给曾大人做贺礼了。” 说完,她收起弯刀,后退两步到方台上,用脚尖儿将曾子仁手里这根枪杆挑到一旁,冲他们一群人笑盈盈的朝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到这情形曾子仁身旁这些随从哪里还敢乱来,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妖艳女子,再加上个高头状汉和手里拿着一件怪兵器的少年,让他们双脚生根一样定在原地,若不是曾子仁还在方台上,他们早就能跑多远跑多远了。 曾子仁定了定心神,摆脱了幽蓝色刀光笼罩下的恐惧,他恶狠狠的看着女子,朝着身后的侍从摆摆手, “走!” 侍从们托起地上被金铭尹射伤的同伴,尾随曾子仁,灰溜溜的绕过长廊,奔着绛云楼的大门而去。 走出大门,曾子仁跨步坐上马车,这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他粗重的呼吸,刚才的酒气已是荡然无存,逐渐的恢复着冷静。 马车下的王管事凑到车前,隔着门帘朝里面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您看要不要叫夏守备调人来把这地方给他围了,给您出口恶气!” 曾子仁狠狠的咬了咬牙,对门帘外的王管事说道:“这绛云楼里不知道坐了多少达官显贵,何况今天又是我酒后惹起的事端,算了,回府吧!” 王管事应声而去,招呼着马夫催动马车,朝着府门而去。 车上的曾子仁闭着眼,脑门上的青筋跳动着,嘴里阴恻恻的念叨着:“好个*人!还有那三个外乡客,咱们走着瞧!” 安逸仍旧坐在亭台里,看着方台四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面露鄙夷之色。刚才如果走的是他们三个,兴许台下这帮人也会如此叫好吧。 “公子还不打算让你的人收手吗?” 那方台上的女子扶着腰间的弯刀,不看拿着刀的林牧之,也不瞧端着弩的金铭尹,只朝亭台里着安逸方向望来,似乎一眼就洞穿了安逸才是这三人的核心。 安逸站起身,向女子拱拱手,回道:“我们兄弟三个在此小聚,是你这绛云楼摆下的题头让我们作对,结果却被这一帮纨绔子弟搅了我们的雅兴,这可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女子听罢也笑了笑,短靴轻触地面,飞身而起,轻盈的落在了安逸的桌前,对安逸道:“看公子面生,想必是个外乡人吧,你可知道你刚刚得罪了四川都指挥使曾大人的公子?” 安逸心道怪不得那个小少爷刚刚那么嚣张,原来是都指挥使的儿子。眼前这女子八成是打着先打发走那醉酒闹事的曾子仁,然后再搬出指挥使的大名唬走我们这三个外乡人的如意算盘。 “谁家的大公子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关心这绛云楼搅了我们这一杯水酒,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那女子倒是没想到安逸居然不吃这一套,不过她也不慌不忙,凭自己这一身媚骨,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也能让他骨头轻上二两。 她将桌上的青花酒盅慢慢斟满,用两根玉葱一般修长的手指夹着酒盅,递到安逸面前,“既如此,那姐姐这杯浊酒,就当是给公子赔罪了。如果公子不满意,那姐姐就让紫韵姑娘亲自陪公子快活一晚可好?” 她说起话来虽然声音慢条斯理,但是与高影疏说话的那种温婉不同,总有着一股子媚劲儿在里面,让人听着骨头都是酥的。 安逸并没有看这递到面前的酒盅,而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对她道:“敢问姐姐芳名?” “绛云楼,柳思意。” 安逸听罢也伸出两只手指,轻轻的放在柳思意手里这酒盅的杯沿儿,将酒盅慢慢的按到桌台上,然后缓缓俯下身子,让自己近乎要贴在柳思意的脸颊上,直到连她的呼吸声都已经清楚入耳,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柳姑娘可要记得,你欠我一杯水酒。” 安逸说完后,也不顾愣在当场的柳思意,直起身走出亭子,冲着方台上的林牧之和金铭尹招了招手,三个人穿过长廊,朝着绛云楼外走去。 直到安逸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廊尽头,亭台里的柳思意才省过神来,她松开手上夹着的那盏青花酒盅,嘴角妩媚的挽起了一个月牙, “哪儿来的毛头小子,居然调戏起姐姐来了。” 第三十一章 王府 第三十一章·王府 第二天清晨,安逸就早早的醒来,整理好衣冠,就打算奔蜀王府而去。昨晚因为到达成都县已是深夜,今天如不早去拜访,就显得有些失礼了。毕竟是未来的老泰山,还是勤快一点好。 想到这儿,安逸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清晨的成都要比入夜后的人多上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流、马车,远处的朝晖透过清晨的薄雾,斜射在安逸的头上、脸上和周身,让他感到一阵的神清气爽。穿过城中的街道,距离安逸的老宅打马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蜀王府。 那王府修的甚是气派,四川本就是天府之国,大夏朝的西南粮仓,所以历代蜀王也就成了太祖爷封的七个王爷中最阔绰的,这蜀王府经过几代蜀王的修缮、装饰,自然是宏伟奢华。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蜀王府”,门前石阶下座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 安逸到门前翻身下马,那石阶上的侍卫看到安逸驻马门前,便挎着刀走了过来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安逸冲那站在门口的侍卫作了个揖:“请麻烦进去禀报,华阳县安逸前来拜见蜀王千岁。” 侍卫听罢,转身从侧门进府里禀报。不一会儿,带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那管家一脸笑盈盈的走到安逸身前,说道:“来的可是安公子?我是王府的管家周贺,王爷也在房里等候,请您跟我来。” 安逸拱手相谢,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那侍卫后,便跟着管家从偏门进入王府。 蜀王府的府院比安府的老宅不知道大了多少,几间巍峨的厅房整齐的归置在院子里。周管家带着安逸七拐八绕的,来到了院后一片小园林,沿着园林的小路找到一处偏房。 一进房间,就看到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束白菊。 “可是安逸来了?” 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内房传来,还未等安逸回答,一旁的周管家早已应声道:“回王爷,安逸公子已经请到。” “好了,那你下去忙你的吧。” “是~” 周管家朝着里屋向安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躬身退出屋子。 安逸顺着管家指方向,转进里屋,就看到蜀王一身便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手端着天目瓷茶盏,右手轻轻的刮着杯里的茶叶,细细的品着。 旁边的高影疏则着一身金丝软烟罗,躬着身子在书架上翻找着竹简, “参见王爷千岁!” 安逸站在门口,恭敬地朝蜀王作了个揖。 “哦,安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蜀王放下茶盏,示意安逸不用拘礼。 高影疏闻声抬起头,她放下手里的书简,看着安逸,脸上泛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安逸朝她眨了下眼,坐到了蜀王的下首。 “承蒙王爷赏识,委以团练使重任,特来拜谢!”安逸说着又朝蜀王拱了拱手。 蜀王笑了笑道:“安公子机敏过人,在华阳县帮本王惩办污吏、收编山匪,此等少年英雄,能愿为朝廷效力,该本王感谢你不推辞才是。只是不知你此番,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安逸道:“王爷过奖!能为朝廷分忧,也是我等晚辈的荣幸。本次前来一共带来了两百余人马,主要就是那二龙山上归化的山匪。” 蜀王饶有兴致的看着安逸,说道:“你竟然把这些人都能收编了,这还是真出乎本王的意料啊。” 高影疏从门外侍女的手中接过茶盏,慢慢的端到安逸的面前,轻声道:“公子慢饮,小心烫。” 安逸起身恭敬的双手接过茶盏,右手好似无意地向前稍微一触,轻轻的抚在了高影疏端着茶盏的左手上。 没成想安逸在父王面前如此大胆,高影疏有些始料未及,柔荑触电般的往回一缩。安逸一把接住这端在她手里的茶盏,脸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嘴角却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高小姐小心。” 安逸故作关切地向高影疏道,然后将茶盏放到桌上, 高影疏也未应声,瞥了他一眼,转身出屋而去。 这一连串亲昵的小动作似乎并没有被蜀王看到,蜀王双手端着茶盏,似乎正沉浸在茶叶的清香中。 安逸突然想起一个人,他问蜀王道:“王爷,你可识得都指挥使曾大人的儿子?” 蜀王冲他点点头,“认得,好像是叫曾子仁,一个纨绔子弟。怎么,你见过他?” 安逸当然不能跟蜀王说第一天晚上来成都县没来拜访老泰山,就一头钻进绛云楼了,他遮掩道:“只是在偶然在路上偶然碰到而已。” “曾老大人一辈子公正廉明、尽忠职守,老来得此一子,自然是被他从小宠的不成样子,现在再严加管教,已然是来不及了,这个小阎王,还是少惹为妙。” 蜀王端起茶,斟了一口,接着对安逸道:“在你之外还有两个团练使,他们已经分别驻扎在成都左右卫中,本王去往边镇的时候会带他们一起去。你初来乍到,就将你安置在成都夏守备的绿营吧,暂时不用随本王去前线,因为你属于团练的性质,所以会跟卫所一样,分散到各村去驻扎。” 安逸听完心里苦笑一声,还真被江如月给猜中了,自己分到了绿营,那不就间接成了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的下属,自己杀了他儿子竹取,这下可好,跟不共戴天的仇人撞了个满怀。 蜀王瞥了安逸一眼,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你不必担心他人,按照大夏律法,布政使虽然品级在指挥使之上。但是还无权干涉指挥使所属绿营的调配和管理。” 既然蜀王如此说,安逸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岔开话题,问起蜀王援边的事儿, “王爷不日就要去边镇了?” “本王已经收到了圣上御驾亲征的手谕,不久你们也会在城中的皇榜上看到。估计等到科考之后,就要带大军开拔了。” 这个消息倒是来得很是突然,安逸所接触的信息还停留在辽人这次不同寻常的犯边,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决定御驾亲征呢? “王爷,在下有一事不明,是西北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何圣上打算御驾亲征呢?” 蜀王笑了笑,对安逸道:“这种事且不说我并不知晓,就算知道了,此乃朝中密事,你让本王如何向你开口啊” 安逸有些歉然道:“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蜀王冲他摆摆手,表示无妨,然后看了看窗外道:“着时间还早,你且先去都守备署衙找成都守备夏昂将军报道吧,领些粮饷前往驻地先安顿下来。” 安逸闻声便起身告辞, 刚走出屋门,就看到一袭长裙的高影疏站在园林中,安逸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故作恭敬的作了个揖道:“可否劳烦高小姐带我前往府门?在下有些不认得路。” 高影疏轻轻掩着嘴,莞尔一笑道;“那公子且随我来吧。” 两个人沿着蜀王府的长廊,很默契的慢悠悠的走着,也不说话。还是安逸率先打破安静道:“昨天跟安欣你们两人去逸仙楼吃的可好?” 高影疏嘴角轻轻上扬,双手背后,并未回头的应道:“小女子以为公子只记得绛云楼的浅斟低唱,没想到还记挂着影疏和欣儿。” 在大夏朝,虽然男人留恋勾栏瓦舍、三妻四妾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甚至于王京许多显贵还多以此为荣互相攀比。但是女人终归还是女人,总是要带那么一点酸味在里面。安逸听到这话有些不禁有些哑然,他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是谁把昨晚去绛云楼的事告诉了高影疏。 高影疏停住脚步,转过身,用那宝石一般的黑眸盯着安逸道:“不用想啦,是我自己猜的,夜里的成都能碰到曾子仁的地方除了他自己府里就是绛云楼了,还路上偶然碰到的,糊弄下我父王还差不多。怎么样?安大公子觉得我们这儿的绛云楼如何,可看中了哪位姑娘?” 安逸立马伸出右手竖起三根手指,一脸正色道:“我发誓,昨晚跟林兄和铭尹我们只是吃了几杯酒,还差点跟那个曾什么的人闹起来,仅此而已。” 高影疏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嫣然一笑,又转回身去,继续朝前走着,“好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用不着赌咒发誓的。昨晚你们跟他冲突严重吗?” 安逸冷笑了两声道:“要不是绛云楼的柳姑娘阻拦,恐怕已经成了林兄的刀下鬼了。” 高影疏再次停下脚步,关切的看着安逸,叮嘱道:“那个人可是睚眦必报的,你可真一定要要当心了。还有,等你驻扎的地点定下来,记得着人来和我通禀一声。” 安逸也不答话,忽然一脸坏笑的看着高影疏,他觉得高影疏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蜀王府的千金小姐,倒像是他安府已经过了门儿的正妻。想着, 安逸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弄得高影疏有些不明就里, “你...你...” 她一步一步的被安逸逼到墙边, 安逸将手臂按在高影疏肩上墙面,身体慢慢的府下,把脸轻轻的贴近高影疏的面庞。 “你...你...安逸,这可是王府,你别乱来。” 第三十二章 赴任 第三十二章·赴任 在这蜀王府里,安逸还能怎么乱来? 只是把那高影疏撩拨的面红耳赤后,安逸方才罢休,示意她不用送了,然后自己迈步向府外走去。只留下高影疏一个人红着脸站在长廊里,朝着远处的那个背影,轻声嗔道:“登徒子!” 安逸打马来到守备署衙,守备署衙就是每个府县守备将官办公的地方,成都府守备夏昂就在此处。 着人通报后将安逸引入署衙,守备署衙并没有很大,甚至比华阳县衙还要小上一些,只有一通院子,几处屋宅。 “来的可是华阳县的安团练?” 安逸还未进门儿,屋里的夏昂就起身相迎。 安逸连忙拱手回礼道:“华阳县团练使安逸,特来拜会夏将军。” 夏昂示意安逸屋里且坐,然后示意下人倒上两杯热茶,他笑盈盈的对安逸道:“安团练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本将已派人通知府库与你调拨粮饷,且在此稍坐等候。” 安逸没想到这夏昂看起来倒是个爽快人,将蜀王委任令交于在此朝他拱手答谢道:“既如此,我便先谢谢将军了,将军可否我将被派驻往何处?我也好早些做个准备。” 夏昂道:“哦,呵呵,是这样的,安团练就先带着你的人驻在松岭村,大概距离这成都府三五十里的样子。松岭村村民不多,偶尔有些流寇盗匪的也不足为虑,倒是个安宁的去处。” 松岭村在距离成都府倒是不远,一直是由成都右卫的百户所驻扎,因为边境烽火一起,成都右卫指挥使奉命北上,因此才把这松岭村空了下来。 夏昂呷了一口茶继续道:“安团练也知道北边战事吃紧,我听说你带来的人并不多,你要尽快进行兵丁的招募,且不说指挥使司每月会对各个团练标下人数进行督查,就是日后真的开赴西北战场,谁的兵多谁才有足够的话语权呐。” 安逸拱手称谢道:“属下明白,多谢将军提点。” “大人,府库已经登记完毕,粮草已经调拨至府库,随时可以领用。”一名小校站在门口冲屋里回禀道, “知道了,下去吧。” 安逸听后随即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夏将军了,我这就回去找人来接收粮草,准备移驻松岭村。” 夏昂起身将安逸相送至门口处,看着他走远了,放才回过身来,欠身冲着里屋道:“公子,他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里屋的楠木屏风里转出一位缎袍锦靴的男子,正是昨晚安逸在绛云楼撞见的那位少爷,曾子仁。 曾子仁走出里屋,大喇喇的坐在上首,一旁的夏昂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恭敬的递在曾子仁的手边道:“少爷请用茶,我都已经按您说的办了。” 曾少爷拿起茶盏斟了两口,真没想到那晚绛云楼偶遇的那三个外乡人,竟然是华阳县新来的团练,说道:“很好,我看他去松岭村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能招来什么大头兵。” 夏昂在一旁谄媚的接道:“到时候我再押他三五个月的粮饷,少爷那时候随便寻个由头,栽他一个治军不力的罪名,就是不死也让他扒层皮。” 曾子仁听罢放声大笑, 夏昂在一旁看到曾少爷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便从袖里抽出了一张银票,轻轻的压在桌上,慢慢推到曾子仁的手边,奉承道:“少爷足智多谋,安逸这个乡巴佬哪里是您的对手,那个...那个在下升任都指挥佥事的事儿,还望少爷在指挥使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啊。” 曾子仁拿起桌上这张十万两的银票,用手叠好了揣在自己的怀中,拍了拍夏昂的肩膀道:“还是你最明白事理,你放心,一切都好说,好说。” ----------------------------- 安逸回到老宅时,正好在门口碰到了林牧之,就赶忙安排他让几个弟兄们去府库接受粮饷,其余的人收拾妥当,准备驻防松岭村。然后自己穿过庭院,径直去找江如月。 江如月正在屋里的水曲柳方桌上捧着书卷,看到安逸推门进来,便放下书卷,起身拖过旁边的藤椅,示意他坐下。 安逸坐在藤椅上,看了看这已让江如月收拾妥当,摆满了书卷的屋子,赞叹道:“我这老宅里,也只有江兄的屋里才有些读书人的味道啊。” 江如月谦虚地摆摆手,示意安逸且莫要夸赞,然后对他道:“安兄来找我可是有事?” 安逸答道:“早上去蜀王府,蜀王说他已经接到了北调的手谕。” 江如月听着并不觉得意外,蜀王的北调之前他就跟安逸说过,在他意料之中。 “皇上,要御驾亲征!” 安逸盯着江如月一字一句的道, 这消息倒是引起了江如月的兴致,他用手摩挲着桌上的茶碗,若有所思的道:“我觉得,西北恐怕要出大事了。” 安逸眉头一锁,问道:“江兄何处此言?” 江如月分析道:“安兄且想,面对安逸了许久的大夏,辽人一开始的东进一定会锐不可当,但是大夏朝幅员辽阔,戍边将士数十万之多,西北又本就是贫瘠之地,我们只需坚壁清野,派遣小股精锐袭扰,辽军自会不战而退的。然而皇上的这一时意气,将导致所有的部署和军力都聚集在他的周围,变成一场场打给他看的战役。那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提前把自己集结起来,让辽军一口吃掉吗?” 安逸觉得江如月说的有道理,不过大夏朝虽然是很久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戍边将士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枕戈待旦,也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吧?于是他对江如月道:“我们大夏的边军战斗力可是所有绿营有所耳闻的,而且辽国国力远不如我朝,能动员的军力应该也就在十万之数,我们数倍于敌的大军难道都没有胜算吗?” 江如月轻笑了两声,摇头道:“安兄,九龙山的事你我可是刚刚经历的,蜀王为什么不愿意直接下令攻山,让安兄剧中调和,确实有想招安林牧之他们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也是担心大战在即,攻山如果死伤过多不好和好听交代。蜀王带去的那可是精锐的成都左卫,面对一众山匪都有所顾虑,那面对如虎如狼的辽国骑兵又会怎样?” 安逸点点头,“确实如你所说,想来我们所有的精锐都是内部作出的比较,从来没有经过战争的检验。” 江如月接着道:“你我非带兵之人,我们不能确定双方的战斗力有多大的差距,只能祈祷朝廷的大军能与辽人作战中不败即可,一旦失败的话,大夏朝将再无兵可用,无将可遣,那个时候,辽国就要只扑王京了。” 安逸听着江如月说的自己冷汗直流,这也是他知道此消息后,就立刻来告诉江如月的原因。江如月随时一介书生,但是总能在一些看似偶然的事情里面,看出其中必然的危机。 “你们在聊什么呢?”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外出进来,安欣慢慢的推开一条门缝,蹦跳着跑进来,将一株红色的梅花放在桌上,看着安逸,露出了她脸蛋儿上的两个梨涡。 安逸看着无忧无虑的妹妹,刚才江如月的话显然让安逸的心底笼起了一层阴影,如果大夏的边疆已经被辽国摧枯拉朽般的洞穿,皇上御驾亲征的大军也被击溃,那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面对辽人的铁骑无异于螳臂当车,到那时候这一切自己所爱的和爱自己的就都会消失..... 江如月看到安逸没有答话,只顾看着安欣的眼神发愣,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他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安逸。 安逸被江如月一声轻咳,才从思绪中打断出来,看着桌上嫩粉色的梅花,对妹妹笑着道:“这还没到寒冬腊月,怎么都有梅花了。好看的很,不过没有你好看。” 他冲着安欣夸赞道,说着就要用手去勾安欣的鼻尖,安欣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哥哥的手,嫌弃道:“虚伪!夸得一点都不真诚,哼。”说完就转身跑出了屋子,留下安逸抬着手滞在空中。 安逸讨个没趣,只好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他问江如月道:“如月兄,我接到成都守备的将令,驻防松岭村,你一个人待在老宅我有些不放心,你跟我一同前去吧。” 江如月明白安逸的意思,哪里是什么担心他, 明明就是想让他在自己身旁,为他出谋划策,他笑了笑道:“江某一介穷酸书生,有什么好让歹人惦记的处心积虑来害我。安兄放心,兄弟晓得你意思,待我科考过后,就去松岭村找你可好?” “哈哈哈哈,兄弟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安逸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被江如月看穿,不由大笑起来,“好,那我就带着弟兄们在松岭村恭候大驾了。” 第三十三章 五谷教 第三十三章·五谷教 告别了江如月之后,安逸就带着安欣、金铭尹还有林牧之和他的一众弟兄出了成都县,直奔松岭村而去。 出了城门就隐约可见远处的山系,延绵的融合着从九龙山角一直蜿蜒至此的清水河与之相互辉映,形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自然景象。 安逸坐在马上,走在队伍中间,看着这城外这怡人的青山绿水,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救命!救命!” 走在队伍前面,正在马上闭目享受自然风景的安逸被一呼喊声打断。 他睁开眼睛朝喊声望去,之间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正朝他们的方向拼命狂奔着,跟着两匹棕色大马,马上两个布衣短袍打扮的人,正挥舞着手里的大刀,追赶着他。 安逸见状赶忙朝一旁的林牧之向前做了个手势,林牧之授意,上前纵马大喝:“前往何人!” 那青年看到林牧之打马上前,赶忙跌跌撞撞的扑倒在林牧之马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的...小的松岭村人,被...被他们追..追赶,大人救命啊。” 追赶他的那两个马上的大汉,看到安逸等一众人马,也勒住了马蹄,朝林牧之喝道:“五谷教办事,无关人等都给老子闪开。” 安逸不明白这两个人说的五谷教是什么,但是听到这青年说自己是松岭村人,便有心救他,毕竟是自己要去驻防的地方,就朝那两个大汉拱手道:“在下华阳县团练安逸,不知道二位为何追赶他?” 其中一个黑脸的汉子也不答话,手持一柄半人高的狼牙棒,直直的就冲林牧之冲了过来。那林牧之岂是好相与的,拿过马前这把雕龙九环金刀就迎了上去。 “哐~” 只一个照面,林牧之借助着胯下骏马的冲击力将手中的金刀狠狠劈下,直接就将意欲架起格挡的狼牙棒斩为两段,那马上的黑脸汉子也被这力量十足的一劈斩于马下。 另外一个人看到同伴被杀,慌忙调转马头准备转身而逃。 “噗!” 还没等他转过身型,一只短矢就从安逸身后飞射而出,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看看胸前的这片殷红,歪了歪脑袋,不甘的摔落马下,没了生气。 身后的金铭尹收起短弩,跟着安逸骑马来到那青年身前, “你刚才说你是松岭村人?为何被他们追赶?” 那气喘吁吁的青年渐渐的平息了下呼吸,朝着安逸拱了拱手,先谢过他的救命之恩,而后答道:“大人,我是松岭村的孟崎,这些人是五谷教人,他们今天来村里收缴例粮。村子里今年收成不好,没有余粮给他们,他们就一家一家的抢掠、毒打,小的是钻了个空子才跑了出来,不然非让他们活活打死啊。” 安逸听后皱了皱眉头道:“这个上面五谷教是个什么组织?他们凭什么收缴村民的粮食?成都的官府不管吗?” 那青年苦笑了几声,说道:“官府早就被那五谷教用银子喂饱了,连驻地的卫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附近的村落哪个不得向五谷教缴粮。” 安逸心说这光天化日眼皮子底下都敢抢粮食,真是没有王法了。他指着前面的方向,怒道:“哪里是什么五谷教,就是一群土匪。别的村子我管不着,惹到老子这儿就不行。这里离你们村子还有多远,他们还在村子里吗?” 青年忙答道:“不远,只有三里地了,他们还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劫掠。” 安逸冲林牧之和金铭尹道:“林兄你带着弟兄们尽快赶来,铭尹带上几个骑快马的民兵拿上短弩跟我先走。” “驾!” 一众人跟着安逸朝着松岭村绝尘而去。 松岭村里 十几个教众均是一身灰色的短打布衣,手里拿着木棍,有的还拿着已经卷了刃的砍柴刀,气势汹汹的在松岭村挨家挨户的抢掠的财物。不少村民被打的头破血流,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还有的哭喊着用水桶往自家房顶泼去,想要浇灭被那些教众点燃的大火。 为首的一个身着黄色八卦道袍,一脸干瘦的下巴上攒着几缕胡须,手里拿着个脏兮兮的拂尘,站在一旁,嘴里不停地冲那些教众呼喊,发号着施令, “把这些米都给我搬回去,对!还有那个女的,也给我带回去,交不起例粮,就拿他女儿抵债!” 那老道左手后背,右手捋着胡须,似乎对今天的战果很是满意。 “都给我住手!” 一声大喝从老道的身后传来, 老道闻声转身望去,看到一众人马立在村口,为首的一位身材高挑男子,身着素色锦缎衣袍立于马上,正用马鞭指着他,身旁就是刚刚从村子里跑去出的孟崎。 这应该是这小子叫来的救兵吧,黑子他们俩的?让他们干掉了?真是两个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做不好,老道想着冲地上啐了一口,对安逸几人道:“不知阁下何人,贫道五谷教出云道长,你既叫贫道住手,且先报个名号上来。” 安逸看着这村子里的满目疮痍,哪有心思跟他说这些个文绉绉,他用手往前一指,转身道:“铭尹,带着你的人,把这些个劫掠乡民的乱匪给我剿了!” 金铭尹领命而去,带着几个民兵,骑着快马手里端着短弩,冲进村子里对着那些正在劫掠的教众就是一通箭雨,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七八个人被钉在地上了。 其他的教众听到同伴的喊叫,转头望去,见到马上几人拿着弩箭站在村中对着他们不断地射出道道寒芒,纷纷把手里劫掠来的财物往地上一丢,拿起刀枪棍棒怪叫着朝金铭尹几人围过来。 金铭尹倒是不慌,他示意几个民兵把马头朝外的围成一个小圆圈,待那些手持刀棍的教众越来越近时,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受过训练的民兵猛地扣动机括,冲的比较近的几个教众直接就被那雨点一般的短箭带出三五步远,躺在地上,没了生气。 剩下的教众看着情况都知道这马上几人手里短弩的厉害,那还敢往上靠,一个个拖着身上或多或少插着的弩箭,朝老道那边跑去。 “你...你到底..你是何人?” 老道看着此情形,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为首的锦袍少年看似人畜无害的,没想到二话不说上来就把他们剿了个七零八落。 安逸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华阳县团练,安逸!奉命驻守松岭村,剿匪!” 那老道本以为安逸是个过往的客商,带着自己的卫队来多管闲事,谁知道竟是支团练。 他朝着安逸颤抖着作了个揖道:“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追击的教众惹怒的团练使大人,我替他们赔罪就是,我们五谷教也是例行收粮,大人何必如此呢。” 老道心说既然是个团练使,那也是官场中人,少不得要给他们五谷教自分薄面,因此怕安逸没听清似的,还把五谷教三个字特意强调了下。 安逸本来就气恼着,老道这一下更让他生气了,他脸色铁青的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五谷教不五谷教,在我驻防的地方烧杀抢掠就是逆贼,铭尹,动手!” 追赶过来的金铭尹等人得令,端起短弩对着被围在中间的教众, “大人...大人.....我们...饶命啊..大...” “嗖嗖嗖嗖~” 一枝枝寒光透体而过,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个个血窟窿之后,深深的扎在地上。老道等几名教众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中,没了声音。 “安兄。” 林牧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骑着马来到安逸身旁,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已经没了气息的几人,诧异的问道:“这.....这是?” 安逸转头看向他,说道:“你来的正好,回头再跟你细说,先带着弟兄们去村里把火灭了,安抚下村民。” 林牧之点点头,朝着后面跟来的人马招了招手,奔村子里而去。 安逸身旁,正骑在马上的孟崎翻身下马,来到他的马蹄前倒头便拜,朝着马上的安逸道:“小民替自己、替松岭村的父老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安逸见状忙示意一旁的金铭尹将其扶起,说道:“快快请起,安逸身为一方驻守团练,保境安民乃职责所系,无需如此多礼。” 金铭尹将拜在地上的孟崎扶起,孟崎牵过安逸的马缰,说道:“我来引诸位进村吧。”说罢,牵着安逸胯下这匹马,往松陵村里走去。 林牧之带着人逐渐将村子里的火势控制住,安欣则帮着受伤的村民进行简单的包扎和救治。村民们得知是新来的团练使救了大家,纷纷聚集在村口,看着孟崎牵着的马上坐着的安逸。 安逸来到村口,翻身下马,对着众位村民作了个揖,朗声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奉命驻守松岭村。” 村民们黑压压的一片站在村口,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安逸,并没有任何回应。 开场白没有得到回声,这下弄得安逸有些尴尬,他打算还是先找到族长了解下当地情况,于是又冲村民们问道:“请问哪位是贵村的族长?”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指着村口地上的一具尸体,答道:“回大人的话,族长已经被五谷教的人给打死了。” 安逸心道这可糟了,一般对村子里的包括人口、库粮、男丁情况最熟悉的就是族长,这族长一丝有些事情要是再统计起来可就有些麻烦了。 第三十四章 代族长 第三十四章·代族长 “爷爷!” 安逸马前的孟崎冲着那老者所指的地方跑过去,抱着地上那具尸体哭喊着,听起来这死去的族长好像是孟崎的祖父。 “大人!大人!” 这时,一个中年人人群中挤出来,来到安逸面前,作了个揖道::“拜见团练使大人,小民周世表乃是本村的长老,听闻团练使大人驻防本村,小民熟知本村的民情,愿为大人做个向导。” 安逸翻身下马,心道本来族长不幸身死,正愁找不到熟知本地民情的人,这长老来的还真是时候,双手将那作揖的周世表双臂托起,微笑着道:“周长老快不必多礼,我初到本村,不甚熟悉情况,那就有劳周长老了。” 周世表又连忙拱拱手:“应该的,应该的。” 安逸看了看这村口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面前站着的这些个村民,对周世表道:“周长老,想让村民各家把各家的尸体认领了,先回家去吧。” 周世表应承着,转面过来直起身,指着地上的尸体对着村民朗声道:“各位乡亲,这些人是谁家的亲戚,谁的朋友,麻烦来认领走,有团练使大人在,不必再担心那些贼寇了,安心各自回家去吧。” 听闻此声,人头中骚动了一阵,然后走出来几个村民来辨认尸体,剩下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往村子里走回去。 安逸总感觉这松岭村的人都怪怪的,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他来到正趴在尸体上低声哭泣的孟崎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让他节哀顺变。 一旁的周世表也跟了过来,对着尸体旁的孟崎道:“老族长驾鹤西去,孟崎你要节哀顺变啊。”说着用衣袖掩面,仿佛在擦拭着泪水。 趴在尸体旁的孟崎忽地转过头,带着泪痕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周世表。看的周世表浑身针扎一样的不自在,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孟崎的目光,然后孟崎站起身,也没理会安逸,头也不会的冲村子里跑去。 “嗳,他....” 弄得安逸有些茫然,看着猛地跑开的孟崎。 “不妨事的,这孟崎是个孤儿,是老族长把他捡回来的,就这么一个亲人,有些悲痛也是可以理解的。”周世表看着孟崎的背影,对安逸道。 安逸听罢便不再想孟崎的事,问周世表道:“周长老,可否先带我熟悉下村子的情况?” “没问题,团练使大人,请跟我来。”说着,周世表在前面带路,引着安逸往村子里走去。 “周长老,这个五谷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听说附近的村县都深受其害,是这样吗?”安逸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周世表。 周世表冲安逸摆摆手,说道:“大人莫听他人乱说,五谷教是由五谷神创立的新教门,在我们这边一带信徒很多,五谷教的教众也时常来我们这边施粥、发粮,只不过有很多流寇总是打着五谷教的名号劫掠村庄,所以也就有了大人进村时的那一幕了。” 安逸听后觉得这真是个怪事,这孟崎和这周世表两个人对于五谷教的评价简直是天壤之别。孟崎说这五谷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周世表有把五谷教捧得活菩萨在世一般。 他问周世表道:“这个五谷神你们见过吗?” 周世表笑着摇摇头,说道:“大人玩笑了,这些所谓的五谷神啊都是为了宗教宣传,神话的人物而已。”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一间木屋子外,那屋子离地而建,有些像滇贵地区的竹楼。木屋下层高约七八尺,四无遮栏,由几个粗壮的木柱支撑着,有一套木梯通往上层,上层近梯处有一露台,转进为长形大房。 周世表朝木屋一指,向安逸介绍道:“大人,这便是我们村子的架阁房,里面放着村子里的户籍和档案。” 安逸跟着他走上上层,年久失修的木梯在他们两人的脚下吱呀作响。推开屋门,一股霉灰味道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用手在鼻子前不停地闪动着,驱赶着这刺鼻的味道。 “大人,这些就是本村的所有户籍和档案资料,请您查阅。”周世表指着屋里这些满放书册的阁架说道, 安逸看着这三个高大的阁架,上面摆满了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灰尘的书册,不由得用手揉了揉额头。这些东西,还是让江如月来了之后看吧,他心里想着,手上却装模作样的拿下几本册籍,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对周世表道:“周长老,能否将本村的户籍情况简要的和我说下。” 周世表笑了笑朝他拱拱手,“小民遵命。” 然后他简要的把村子的基本状况跟安逸说了说, 安逸听后问道:“那照周长老所说,我们村子的人并不是很多呀,如果要在这儿进行兵丁的征召....” 周世表还未听完,就朝安逸连忙摆摆手,说道:“大人恕小民多嘴,本村人口本就不多,青壮年更是甚少,每家的田亩尚且不能完全兼顾,何谈兵丁呀。” 周世表说的不无道理,一般的小村子,朝廷征兵的定额也就是几十名的样子。但是如他所说,现在松岭村算得上人丁稀少,可能整体情况比一般的小村子还要差些。 看来征兵的事没那么容易了,安逸想着,又对周世表道:“周长老,劳烦带路,咱们去粮仓看看吧。” 周世表听着安逸说要去看粮仓稍微迟疑了一下, 这一下迟疑当然是落在了安逸的眼里,问道:“怎么了周长老?有什么问题吗?” 周世表赶忙拱手答道:“额,没有,小民这就带大人前往。” 粮仓在松岭村的西南边的九龙山余脉脚下,与其称之为粮仓,不如叫洞藏,因为实际上整个粮仓都是依托山体的洞穴建立而成,里面只有一些木质的架构用于堆放粮食。 周世表叫过两个村民,合力将粮仓的那扇高大木栅栏推开。迎面着,安逸就感到一阵冷风出吹来,带出一股子陈粮的味道。 安逸借着光往藏里面看去时,并没有他预想的那种谷堆满仓的景象,而是只有用麻布口袋一袋袋装着的粮食堆成的一个小堆,粗粗看去也就几十袋的样子。他走上前去,捡起丢放在地上的米斛,朝着麻布口袋一 插,里面的粮食形成一股细细涓流散落在地上。粮食的质地有些暗淡,显然都是些个陈粮。 安逸见这情况,忙问道一旁的周世表:“周长老,为何仓中的粮食只有这些,而且尽是些陈粮?” 周世表苦笑着回答道:“不瞒大人说,我们村子人丁稀少的情况大人是已经知晓的,人丁稀少能耕作的田亩就略显不足,所以我们村子的存粮本来就不是十分充足。在大人来之前,是成都右卫的百户所的驻地,成都右卫奉命北调之前,卫指挥使向所有驻地的村落都摊派了上缴税粮的任务,说是皇上要我们缴纳战争税。我们没法子,只得将我们大半库存的粮食也都交了上去,才勉强够数。” 安逸听罢也是叹了口气,历朝历代的农民都是最好欺负的,却也是最不能欺负的。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这些人,如果不是被逼走投无路,哪怕有一口饭吃,都没有人愿意站起来对抗朝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朝堂上那些博览诗书的饱学之士岂能不知?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贪上百两、千两,下面的就敢拿上万两甚至几十万两,所以往往真正到了百姓揭竿而起、烽烟遍地的时候,朝堂上的人还往往茫然不知,总觉得是这些刁民不服管理,对抗官家。 “安兄。” 一声叫喊打断了安逸的思绪,他闻声望去,看到林牧之打马从远处赶来。 安逸走上前迎了过去,冲他道:“林兄找我可是有事?” 林牧之翻身下马,看了看周世表,又看了看安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逸看着他,知他是有事要对自己说,但是不愿让一旁的周世表听见。他朝林牧之示意让他稍等,然后转身对周世表道:“周长老,我们初到贵地,对于这里的人情风俗以及其他情况都还需要熟悉,尤其是现在,需要一个老持承重且对村子情况熟悉的人来担任族长的位置,不知道老先生可愿承担?” 周世表听着安逸的话,连忙冲他摆摆手道:“团练使大人,这可使不得,一村族长是要由县令亲自任免的,小民没有得到任命,更何况对村子情况只是略有所知,怎敢冒领族长之位呀!” 安逸见他不肯,便朝他一拱手,说道:“为了松岭村的百姓,老先生切莫要推辞,。眼下村子里没有比你更加能号召大家的了,即使是县令在此,对于周长老领这族长之位,也是断无异议的。” 周世表见状赶紧冲安逸躬身还礼,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团练使大人如此看中小民,那我就暂时代理族长的位置,等到知县的任命下来我再让贤便是。” “如此便多谢了。” 周世表再此超安逸拱拱手,看了一眼林牧之,“那团练使大人就处理公务,小民就先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林牧之看周世表离去,便迫不及待的对安逸开口道:“安兄,我们的粮饷运过来了。” 安逸闻之大喜,便说道:“这么快就运来了,快送到我们营中去吧。” 林牧之有些忧心的道:“不过...成都府库的库兵说现在西北边境不平,粮草需要先供应援边的卫所,我们的粮草暂时先支应给我们一个月的。” 之前还道这成都守备夏昂是个利索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出幺蛾子了,安逸眉头一皱,“走!带我去看看。” 第三十五章 都指挥使 第三十五章·都指挥使 安逸跟着林牧之来到营门口的时候,看到十几辆拉着麻布口袋的大车停放在那里,安欣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似乎在盘点着数量。 这处营地距离粮仓的位置并不远,都是在村子的西南角儿,是原来成都右卫百户所驻扎的地方。安逸他们到这里时,自然也是驻扎在此。原来营地的设施已经随着百户所的迁走基本已经不复存在,但好歹还留下来几处搭建起来的房屋和围栏。 “欣儿。” 安逸朝正站在粮车上的妹妹招呼道, 安欣看到哥哥前来,便捏着自己的碎花长裙从车上跳了下来,朝他跑了过来,对哥哥皱了皱眉头道:“哥,这府库拨给我们的粮草完全就是按照我们目前的人数拨发,且只够支应一个月的。” 安逸明白妹妹的意思,那也就是说,但凡他的队伍再扩充哪怕一个人,这粮食就都不够吃一个月的了。他问妹妹道:“其他的饷银呢?拨发了多少?” 安欣朝着最后一辆盖着黑布的小车努力努嘴:“诺,刚刚点完,一共一百五十两。” 大夏朝军士的饷银会根据地区的不同、所属类别的不同以及地位的高低有所差异。一般来说卫所兵的饷银是要比绿营兵高的,但是诸如江南等地的绿营普通的大头兵一年的饷银在八到十两,然而辽东地区的卫所,饷银可能也才大约五两的样子,如果是西北等地的卫所,这个标准可能就更低了。 也有特例情况存在,就是甘肃镇、大同镇等九边重镇,他们的饷银就远远超过西北其他地区,甚至比肩江南诸省。然而如果是以团练的身份参与九边重镇的协防或是支援工作,那么饷银会按照当地绿营的标准来发放,不过一年不到三五两的程度。因此,大夏朝军中常常出现明明是并肩作战的同袍,每年的饷银甚至有可能差上十两之巨。 粮饷由所在地区行省进行供给,而各行省又必须严格按照朝廷的制度来,所以导致很多绿营和团练的援边带来的战果,甚至还不如原来人数较少但是类别单一的边镇士兵来的好,很多直系将领甚至总兵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牺牲执行力和士气来换取不同粮饷标准的士兵之间的平衡,混乱的粮饷制度也由此可见一斑。 林牧之在一旁 插嘴道:“饷银他们说我们按照四川绿营每年三两的标准进行发放,这里一共是三个月的。” 安逸问道:“那府库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把粮饷足额的发放给我们?” 林牧之摇摇头,答道:“我的人跟我说,府库的人只说这些是先给我们用的,问他们后续的粮饷时,得到的答复就是让且去等着。” 虽没有在行伍中呆过,安逸也是明白的,这团练虽不太受正规绿营的待见,但是这配给粮饷哪有按月来发的,估计是有人从中作梗。一个月的粮草且不说招募新兵的事儿,就看那松岭村的粮仓里空空如也的样子,少不了这粮草到时候还得分一半给村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都饿死吧?想到这儿,安逸也不免有些头痛。 安欣激恼道:“哥,我觉得那成都守备就是故意为难我们,明明就是该给我们粮草却故意克扣,依我看,咱们应该去找蜀王,狠狠的惩治他一番。” 安逸听着妹妹的话,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且先不说府库的粮饷并不是没有发放,人家也说了因为边镇战事,粮草紧缺,先发放一部分。这理由拿出来想必蜀王也没什么好讲的,到最后还搞得自己搬弄是非。 再者说,就算是蜀王大手一挥,惩办污吏,一人参他们一本,那让负责四川官吏监察的按察使的脸往哪搁?本来没进成都就已经杀了竹取把布政使得罪了,然后绛云楼就跟都指挥使的儿子结下了梁子,这下再把按察使也一起惹毛了,没上任几天把“三司”的得罪个遍,那安逸可能是大夏朝历史上最牛的团练使了。 想到这儿,安逸朝他们二人道:“这样吧,粮饷的事儿我来解决,欣儿先把这些粮饷统计好归置到库里,林兄你带着铭尹把兄弟们安顿好,我要去趟成都见几个人。” 林牧之和安欣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 安逸冲他俩点点头,牵过一匹快马,奔成都县而去。 ----------------------------- 四川都指挥使司 内厅 明亮的内厅中央放置着一台大理石楠木镶边的方桌,桌子的旁坐着一位老者,两鬓斑白,一副黝黑的脸孔下,飘拂着一部拂脸的白须。身着红底缂丝官袍,足蹬黑色粉底皂靴,胸前一幅豹样补服。在大夏朝,这朝廷三品武官的标准打扮。 “大人,少公子在门外求见。” 一个下人打扮的人站在内厅的门口,朝着桌旁的老者躬身禀报道。 老者抬起头看着门外的人,抬了抬手,示意让少公子进来。 少公子闻声便从门边窜了出来,迈步进了这内厅。这少公子就是那日在绛云楼借酒闹事的曾子仁。那老者自然就是他的父亲,四川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曾汉儒。 曾汉儒瞥了一眼快步走进来的儿子,走着眉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稳重一点,你看看你一天天不知道做些正事,就知道东跑西窜。” 曾子仁忙给严厉的老爷子配个笑脸,轻轻的坐在方桌的对面。这老头儿近些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对自己很是不满,一些个小事,他都要责骂自己很久。要知道前些年,他可是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自己说。 曾汉儒抬起头,对着曾子仁正色道:“子仁,前几天晚上你是不是在那绛云楼醉酒闹事了?” “爹,看您说的,只是去绛云楼喝酒时和宾客发生些口角而已。”曾子仁接过婢女手里的紫砂茶壶,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把老爷子面前的茶杯斟满。 曾汉儒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自己要长点记性,跟你说过绛云楼那是非之地,少去为妙,尤其是那个柳掌柜,少招惹!” 那曾子仁胸中还被柳思意憋这一口恶气呢,听父亲这么一说,他忙问道:“爹,您总说这绛云楼怎么怎么样,那个姓柳的怎么怎么样,她到底有什么后台?让您堂堂一个都指挥使怕成这样?” 曾汉儒听完他这话,原本已经抵到嘴边的茶杯,被他“哐~”重重的放在桌上, “怕?我曾汉儒一辈子行的正,坐得端。这三品的乌纱帽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我何惧之有?我是怕你,天天游手好闲,搬弄是非,一个不小心落下个把柄在她们手里,到时候不仅你的日子不好过,连我的名声也要被你牵连。” 他说话间的语气带着些怒意,嘴巴上面两片苍白的八字胡,被粗重的鼻息吹的不断鼓起。 曾子仁看到老爷子被自己激的有些怒意,连忙一脸笑意的将曾汉儒放在桌上的茶杯又轻轻的端起到他的脸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息怒,来喝口茶。” 曾汉儒怒意微笑看了儿子一眼,接过茶杯,轻斟了几口道:“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绛云楼的掌柜应该叫柳思意吧?” “没错,就是柳思意。”曾子仁在一旁应承道, “当年我做成都右卫指挥使的时候,现在的布政使竹宗臣当年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政。记得是在一次宴席上,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柳思意就是和竹宗臣一起出现的。后来他当上了布政使之后,我也调任都指挥使司做指挥同知,那个绛云楼就开起来了,掌柜的就是这个柳思意。” 曾汉儒看着门外回忆道,虽然他只跟柳思意见过一次面,但是对于这个女人印象很深刻。首先就身材相貌来说自是人间绝品,这觉很容易让每一个男人都轻易的记住。再者就是,那个宴席上的都是四川各府的达官显贵,不管她是不是竹宗臣带来的,能出现在那个场合的也绝非是等闲女子。 他有看了看一旁的曾子仁。自己是老来得子,十分的心疼,从小夫妻两个都把这曾子仁捧在手心,惯得不像样子。但是没有太多人生阅历的曾子仁,很容易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因此最近几年才开始对他刻意的有所严厉,责备他、提点他,不求能有什么作为,至少可以安稳的做个富家翁就知足了。 曾子仁似乎总是不理解老爷子的苦心,他一脸神秘笑道:“没想到布政使大人还好这口呢?” “啪!” 曾汉儒一巴掌拍在儿子的额头上,骂道:“让你不要搬弄是非,又在这儿像个妇人一样的嚼舌根子,那布政使乃朝廷封疆大吏,是你能随便评头论足的吗?” 曾子仁捂着额头,痛的直咧咧嘴,自己父亲虽已是天命之年,但那也是百战余生之人,手上的力道可是不小。 他看着儿子不争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又呷了几口,压了压胸口这火气,对曾子仁道:“对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曾子仁方才记起自己的来意,忙说道:“爹,您前一段时间不是让我注意观察咱们成都的各级武官,向您推荐嘛。” “哦?那你观察的如何了?” 曾汉儒饶有兴致的看着儿子。 “成都守备夏昂,儿子觉得他尽忠职守、公正廉明、治军有方,是个好官,应当提拔。” 曾汉儒听了这话,算是松了口气,自己的儿子总算还是肯去做点正事儿,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夏昂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老持承重,也不拉帮结派,成都府各县属军也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暂时缺少功绩,算是个可以参考的人才吧。” 老爷子要是知道曾子仁袖口里还放着夏昂的十万两银票,保不齐要当场气晕过去。 曾子仁一听这话有些着急道:“那个,爹,现在又不打仗,身为武官哪里来的功绩啊?我看着夏昂您可以给他委一个都指挥佥事的官职,先慢慢培养嘛。” 曾汉儒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只让你观察各级武官,有叫你想我举荐官职吗?” 曾子仁仍心有不甘,“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一个充满着凌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朝着门外一挥手, “我还有公务要办,你先回去吧!” 那曾子仁看自己父亲听也不听,赌气的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第三十六章 借粮 第三十六章·借粮 曾子仁从都指挥使司出来后没有回府,直接就去了小妾的外宅。他的小妾杨氏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忙问他原由。 曾少爷倚在床边,朝地上啐了一口,对杨氏说道:“别提了,老爷子近两年也不知道是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不对,干什么都是不好。这不?是他让我观察成都的各级武官,我给他推荐了成都的守备夏昂,他又嫌人家没有功绩,这天平太下朗朗盛世,武官哪里来的功绩。” 看着曾子仁一脸窝火的样子,杨氏往他怀里靠了靠,悄声道:“老爷可是收了那夏守备的好处?” 曾子仁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杨氏,冷哼了一声,说道:“就你心眼儿多,收了又如何?这不还是得给别人退回去?免不了还折损了颜面,唉,早知道就不跟他夸口了。” 这杨氏何尝不知道自己老爷是个纨绔子弟,真能用心帮老指挥使参酌人选?明摆着就是那人的手短了。她笑盈盈的昂头道:“老爷,妾身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曾子仁听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且说来听听。” “老爷可知道五谷教?” “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兴起来的,拜个什么五谷神,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曾子仁表现的有些嗤之以鼻,毕竟他再纨绔那也是官宦之子,父亲是朝廷三品大员,对于这种走江湖的营生,骨子里有些本能的反感。 “那老爷可知,这五谷教常常聚众以收取‘例粮’为由,劫掠村镇的粮食?” 曾子仁十分诧异,直起身子问道:“有这等事?这五谷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粮食税收只有府县的粮差才能征收,私售村镇税粮,他们这就是谋反啊!” 杨氏早知曾子仁会是这个反应,掩面而笑道:“老爷何必如此大的反应。”她贴近曾子仁的耳边神秘的说道:“这些个‘谋反’的刁民,不就是老爷您要的功绩吗?” 曾子仁闻言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带人去剿匪?” 难怪自己老爷不受指挥使大人待见,杨氏心里的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脸上却仍然是笑盈盈的对曾子仁解释道:“老爷英明,到时候您只要派人盯紧了成都县周围这些个村子,让夏守备伺机而动,那些个乌合之众哪里是官军的对手?几场战斗下来,这夏守备的功绩不就有了?到时候指挥使大人那里还不得对老爷您刮目相看?” 曾子仁听完恍然大悟,如果按照她的方法,不仅父亲那边对自己会另眼相待,答应给自己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夏昂那边少不得又要对自己多多孝敬,简直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他兴奋的搂过杨氏狠狠的亲了一口,直夸她机灵。然后跳下床,披上衣袍,推门奔着府宅而去,准备立刻就派人去前往各村盯梢。 绣床上的杨氏看着曾子仁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两声,冲着里屋喊道:“他走了,出来吧。” 只见里屋那屏风的后面应声转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一身黑色布袍,粗糙的蜡黄色面庞。不是别人,正是那成都府守备将官夏昂! 夏昂从里屋走上前来,坐到了绣床边,一把搂过床上上半身只穿着个嫩粉色肚兜的杨氏,嬉笑道:“你可真有本事,那小少爷就这么被你唬住了?” 杨氏挣开了夏昂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些不屑地笑道:“这种小少爷我见的多了,诓他三个五个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她又柳眉倒竖的,对着身旁的夏昂恼道:“我说你动作倒是快点,收个‘例粮’收了三个月了,坛主已经开始催我了!” 夏昂只得应承道:“是是是,我已经在尽快了,不过你刚才跟他说调我去‘剿匪’,我去哪找那么多替罪羊?总不能把咱们的人给剿了吧?” 杨氏指着他的头啐道:“我说你怎么跟那个小少爷一样是个榆木脑袋?那乱匪的头和百姓的头,会写在脸上吗?会自己说话吗?” “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哪个村子再敢拖延,让教里的人去搅一次,然后老子带着官军再去剿一次匪,我看谁还敢不交,哈哈哈。我说,你这么聪明,不如等我做了都指挥佥事,你就给着我好了。” 夏昂一脸淫笑的看着杨氏说道,他上下打量着,盯着杨氏裸露在外面白嫩的肌肤,咽了咽口水。 杨氏摆弄着自己的玉葱般的手指,一脸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啊?呵,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再来找我吧。” ----------------------------- 安逸中午时分就已经进成都县了,他一路上盘算的所能开的了口借粮的人,多半是祖父曾经的同僚或是下属,现在都在成都守备治下担任一些武官,手里有着或多或少的兵马,希望他们可以解了自己这燃眉之急。 他按照路上所想做了个名单,按照名单上的人,挨个的拜访这些他原本以为能向他施以援手的叔伯们。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不是让他吃了个闭门羹,就虚情假意的客套两句然后告诉他无粮可借。 安逸也很是郁闷,不过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很明显,自己已经被针对了。那么毫无疑问的,针对自己的人不是布政使竹宗臣,就是那天晚上在绛云楼所得罪的曾子仁。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事,原本以为即使的得罪了他们,自己只要按照制度办事,不授人以柄,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成都县这潭水的深浅。 他看了看名单上的名字,一连串的横杠下面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名字,江云。这个人原是安逸祖父属下。成都府兵书的典吏,后来调任成都府守备将官麾下,任把总,手底下现在有军士一千五百余人,在大夏朝,也勉强可以跻身中级武官了。 “不管了,去试试吧!”安逸自语着,他打马快步朝县城西南而去。 江云家的院子不大,一般在大夏朝能被称之为府的至少得有安致远老爷子在华阳县的那个规模,像江把总家这种只能称之为宅院。外面一圈低矮的栅栏围着几块菜地,然后中间两座白墙青瓦的屋子就是这宅院的全部。 “请问这是江把总的家吗?” 安逸牵着马来到宅院前,敲了敲栅栏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位粗布短打的大婶,那大婶走到栅栏前,问安逸道:“你找谁?” 安逸笑盈盈的冲她拱了拱手,说道:“我是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找江云江把总。”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应道:“哦,那你等着。” 进去没一会儿,一个身着蓝底织锦官袍,胸前一块犀牛补服,两脚皂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老远就冲着安逸拱手道:“哎呀,安团练远道而来,又是远迎啊。” 安逸笑着朝他作了个揖,说道:“江叔打趣子侄了。” “快快请进!”江云把这栅栏门打开,赶忙将安逸请进屋去。 屋子里的物件儿甚是简单,只有一方老榆木的桌子和四把圆凳,上面放着一个白瓷的茶壶和三个茶杯。 江云让安逸作罢,倒了杯水给他,安逸赶忙起身接过。 “你父亲还好吗?你怎么到这做起团练来了?” “家父现在华阳县一切安好,我受贵人举荐,暂代团练使一职,逢此边境烽烟骤起,想着也要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安逸先谢过江云的关心,然后一一答道, “早就听说江叔已是成都府的把总,麾下千人之众,威武的很啊。” 江云向他摆摆手,苦笑道:“贤侄莫要打趣老夫,现在营里已经不是我这个把总说了算了。” 安逸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卫所治下,一营之首为千户;绿营治下,一营之首为把总,为什么江云说在营里她说了不算呢? 江云似乎看出来他心里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的官袍,接着解释道:“新来的副把总是成都府守备夏昂的妻弟,现在的营里的,都是以他为首了。你没见到老夫这身官服?就是在这家里告假,也要实时穿着,随传随到。” 安逸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是暗叫一声苦闷,没想到,这江云现在手下军士虽多,但是照他所说基本已经被夏昂的妻弟架空,成了个摆设。这样的话,自己的借粮草的想法,估计也就泡汤了。 他正在这琢磨着,没成想江云倒先开口了,对他道:“贤侄此番前来,可是打算想我借用粮饷?” 安逸点点头,心说自己没提为何他先提起了,忙说道:“江叔真个是个明眼人,小侄初到任上,却碰到些粮饷的问题。本打算向曾经相识的叔伯们支应一些,解了燃眉之急,没成想今天下午几乎把这成都县翻了个遍,能找的人都找了,但是一无所获。” 江云听罢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然后笑了一笑,对安逸说道:“得罪了曾子仁那个鬼见愁,没人敢借粮与你,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叔如何知晓?”安逸有些诧异,这江云居然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 江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安逸说道:“贤侄莫要看老夫已是不惑之年,这双眸子可还是亮得很呢。” 安逸有些无奈的说道:“之前还听说老指挥使是个公正廉明的官,没想到不也仍是如此,用自己的权力来为儿子出口恶气。” 江云闻言摆了摆手,一脸正色道:“贤侄,具体都指挥使司里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吗,这绝不是老指挥使所为。” 安逸没有答话,他没想到江云和蜀王居然都对曾子仁的父亲,四川的都指挥使有如此之高的评价,那看来这个老指挥使还真是个鹤立鸡群的廉吏典范。 江云说罢站起身,笑盈盈的对安逸道:“贤侄,我这里粮饷虽然没有,但是有一样东西倒是富余的很,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第三十七章 路遇贵人 第三十七章·路遇贵人 “江叔所指何物?” 安逸现在这个团练使,毫不客气的说真可谓一穷二白,哪怕现在就是有人愿意给他两杆缨枪,他都会欣然接受。 “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江云没有回答安逸,只是示意他跟自己出门去。两人走出江云的府院,牵过马匹,一前一后打马朝着成都县城外骑去。 出来城门骑了约有三五里的样子,来到了一处营地。这营地简陋的很,营门是一个几张粗糙的长木板拼接而成,三座库房样子的大屋子矗立在营地里,四周地上皆是些散乱的杂草。 看到江云和安逸前来,不知从哪绕出来一个老叟,佝偻着身子快步上前,躬身道:“不知江把总前来,小老儿未曾准备......” 江云把手一挥,打断了那老叟的话,笑着说道:“老酒官不必准备,且去打开营门,我奉名来处理一些营库里的杂物件儿。” 老叟拱手唯诺着,回过身去,十分费力的将那两扇木板门其中一扇推开,闪身一旁,请江云和安逸入内。 江云带着安逸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对他道:“这儿原本是成都府守备将官的草料场,后来废弃了,就给了我们营做营库。结果我们营奉命换防后,这儿就没人管了,只留下一个老军士,在这儿留守了近二十年了,这老头嗜酒如命,所以都叫他老酒官儿。” 安逸看着眼前的这三座库门紧锁大屋子,有些疑惑的问江云:“那现在这些营库里面堆放的是什么?” “火器!” “火器?” 江云笑了笑,对着满脸问好的安逸说道:“贤侄莫要惊讶,这三座库房里装的全都是火器,只不过大多数是已经损坏了的。” 安逸任然有些不解,他问道:“江叔,朝廷对于火器应该是有所管制的,即使是废旧的也不能随意的丢弃吧?” 按照大夏朝对火器的管理制度,损坏和废弃的火器应该回收至地方的军械府库,由军械府库按照数量重新发放新的火器给相应军队。 “贤侄莫要说笑了,那辽人的精锐部队里的火器几乎人人都有,这还不是对朝廷火器管理制度最大的讽刺吗?”江云轻笑了两声,他心里清楚的很,所谓的朝廷早就被这些人抛之脑后了。火器的造价高昂,当中的油水自然也就不菲,统统都按照规定来回收,那这些个官老爷哪来的几万、十几万两雪花纹银去孝敬上峰呢? 安逸听江云的话中也带着些许的无奈,毕竟在这乌烟瘴气的大夏官场,要是处处依着礼法,那反倒成为异类了。 随着老叟将库门打开,那大大小小的各种火器已经堆积如山,有的已经残缺不全,有的却看起来还是完好的。 安逸翻身下马走进库房,捡起脚下的一只火铳看了看,枪管已经被*熏黑,看来已经使用了不断的时间了。他端起铳朝着前方瞄了瞄,枪杆还算是大体完好。他拿着铳转身问江云道:“江叔,这铳还不能算损坏吧,看样子还可以用啊。” 江云苦笑着说道:“之前成都府还有火器营的时候,恐怕人数最少的就是他们了,因为维护的费用过于高昂。以至于后来指挥使司不得不下令将火器营分散成各个小旗,摊给各营。现在可能除了直隶地区会有常备的火器营,其他的地方基本已经绝迹了。就拿咱们四川来说,我接触的各府县的火器小旗,拿火铳不过就是来吓唬盗匪百姓,基本的战法恐怕还停留在一二百年前的高祖时代。” 江云说的这些,安逸都很是认同。之前他在金珠村见到金铭尹的“机械房”的时候,就跟他说起过这些,首先现有的火器对于来去如风的骑兵并无法起到绝对的压制,其次高昂的造价也就限制了各府县以及各边镇火器营等规模,这也是导致火器及其战法发展毫无进步的两个比较重要的因素。恐怕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火器,想来也是出于这两个原因才被丢弃于此的吧。 不过,他听江云说着这些,似乎感觉到这江云似乎和金铭尹一样,对着火器有着非同寻常的想法,于是他饶有兴致的问道:“江叔,听你说来,你似乎对火器及其战法有过研究呀?” 江云笑着摆摆手,谦虚道:“哪里谈得上什么研究,只是比较对火器兴趣浓厚,仗着这些年的行伍见闻以及观摩的几本相关的书卷,在贤侄面前卖弄一番罢了。” 安逸看他如此谦逊,也就没有接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位江把总。然后他走出库房又看了看其他的两座营库,都是如此情景,于是他便指着这三座“火器山”对江云道:“江叔,这些火器我全都要了,明日我派人来取如何?” 江云点点头,“我会跟老酒官打点好,到时候你安排人来取走即可。只是不能在粮饷上对你有所支援,实在是力有所不及,还望贤侄莫要相怪。” 安逸冲他拱了拱手,一副让江云莫要在意的表情,对他道:“江叔说哪里话,能给我这些火器,子侄已是感激了。” “贤侄现在也算是与我同殿为臣,当初我蒙受老知府提携之恩,如今你初到成都,军中用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提便是。” 安逸听罢再次向他拱手称谢,随后江云在向营库的看守老酒官儿交代好之后,便与他在营门口两相别过。 安逸出了这营地已经接近黄昏了,虽然江云这里算是给了他个小惊喜,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没有筹借到粮饷,火器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加强战力的手段,两百多人的吃喝才是重头戏,想到这儿,他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前面的可是华阳县安逸?” 一道雄厚的喊声从前方传来,叫住了正准备打马回松岭村的安逸,他抬起头闻声望去,一位白衣小将迎面而来,胯下是白龙驹身上是银叶甲,身后跟着三五个身披甲胄的骑兵,很是威风。 “你是......赵将军!” 安逸认出了眼前的这位白衣小将,正是那晚在龙安林场被竹取带人围杀他时,蜀王派来驰援的奋威营千户赵凌风。 赵凌风打马上前,朝着马上的安逸拱了拱手道:“许久不见,听闻阁下现在已是作为团练使驻扎在成都县,本想得空去拜会一番,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故人相见,安逸也很是欣喜,拱手回礼道:“赵将军客气了,初来乍到,应该是在下去拜会将军才是。不是将军那晚及时出现,恐怕安某当时早就为奸人所害了。” 赵凌风谦道:“哪里哪里,是阁下一身胆气,勇斗乱贼,本将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他看到安逸单人只马的走在这城外,便有心问道:“不知团练使为何只身一人出现在此?” 安逸便将绛云楼和曾子仁的冲突,还有下午意欲借粮的前前后后跟赵凌风讲了讲,不过江云的那一出则被他自动略去。他苦笑道:“初到成都,这四川行省的‘三司’被我得罪了两个,赵兄你说我还好的了吗?” 赵凌风听他说完, 也表示深有同感的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曾子仁可是个‘活阎罗’,仗着自己指挥使的老爹,到处惹是生非,在成都可是出了名的。”然后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问安逸,“兄弟那边还短多少粮饷?” 听他这么一问,安逸的眼前一亮,这赵凌风跟自己不过几面之缘,不是打算借给自己粮饷吧?他诚然道:“不瞒赵兄说,只有月余的粮饷可供支应了。” “这样吧,粮草的问题我便帮你一把,我营里下午刚刚到的新粮就做个人情送你一些。按照你那两三百号人来算,足够你支应半年的,不过饷银的问题你恐怕要自己解决。” 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的贵人啊,要不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安逸给他跪下的心都有,他欣喜若狂的对赵凌风称谢道:“已经足够,兄弟真是如及时雨一般解了我这燃眉之急啊。”不过惊喜过后,他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有心问赵凌风,“赵兄支援我粮草的事,会不会因此得罪了他人,牵连到自己呢?” 赵凌风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兄弟且安心,我奋威营带甲之士一万两千余众,支援你二三百人的粮草倒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其他的人嘛,我只认得卫指挥使和总兵大人,可不认得什么都指挥使。” 奋威营属成都左卫卫指挥使麾下,受四川总兵指挥,不从属于绿营,自然也不必受四川都指挥使司的管理。尽管如此说,安逸心里依然觉得十分的感激,毕竟自己跟赵凌风并不能算上很熟络,也没有什么交集,能如此仗义出手,这人情他会铭记在心。 想到此处,安逸翻身下马,深深的朝赵凌风作了个揖,以示感激。 赵凌风则连忙下马将安逸还未躬下的双臂托起,示意他并不必如此,“兄弟且先跟我回营,我派几个人押着粮草,你带着他们前往你营中即可。” “好!” 说罢,赵凌风带着安逸和身后的几名骑兵,朝着奋威营驻地飞马而去。 第三十八章 陌上人如玉 第三十八章·陌上人如玉 安逸带着粮草回到松岭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晚了。他下马谢过赵凌风派来的押粮官,便找人去通知林牧之来将粮食运回营地。 很快,林牧之和金铭尹就带着几个人,从不远处骑马过来。看到安逸带来的这几大车的粮草,金铭尹忙兴奋的道:“逸哥,你可真有本事,这么多粮草都能搞到。” 安逸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的苦笑道:“路遇贵人而已,快先把这些大车拉回去吧。” 二人赶忙带人将这几大车的粮草,往营里运去。安逸打马上前,从后面拍了拍金铭尹的肩膀,一脸神秘的道:“铭尹,明天我送你一份大礼!” 金铭尹不明白安逸所指,问他道:“大礼?什么大礼?” 安逸笑了笑,并没有告诉他,卖了个关子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金铭尹眼珠子转了转,也换上一副嬉笑的表情对安逸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也送逸哥一份大礼。” 这下该换到安逸惊讶了,大礼?这小子能送我什么大礼,他有些不以为然。 “且跟我来。”说着,他带着安逸骑马朝营地的方向奔去。 原本这座破旧的营地已经被手势的有模有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营帐已经支起来了。想必是林牧之和金铭尹他们一天辛劳的结果,营地里原本的那几座木屋子里有一间亮着灯火。金铭尹带着安逸在这间屋子门前翻身下马,轻声的冲安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猫着腰一点点的靠近门口。 金铭尹顺着门缝往里面瞅了几眼,然后向着门前一脸疑惑的安逸招招手,示意让他站到门前,然后用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谁呀?”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屋里传了出来,这个声音安逸再熟悉不过了,是安欣的声音。他挑着眉头看着一旁一脸嬉笑的金铭尹,意思问他你给我的礼物就是我妹妹? 安欣打开屋门,看到一脸惊讶表情的安逸。 “哥?你回来了?” 安逸这一脸惊讶的表情当然不是对着安欣,而是屋里木椅上坐着的那个一袭水蓝色长裙的精致美人儿。 “影疏!你怎么在这儿!” 高影疏抬起头,给了安逸一抹甜甜的微笑,应道:“怎么?你的军营我不能来吗?团练使大人。” 安逸刚才那一脸惊讶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意,他转身对金铭尹和安欣道:“你们两个,怎么不早跟我说。” 金铭尹听完这话一脸无奈的朝安欣摊摊手,我难道不是第一时间跟你说的吗? 安欣则没有答话,轻掩着红唇笑了笑,轻轻的扯了下金铭尹的衣袖,冲他做了个朝外的手势。于是两个人很默契的走出屋子,把屋里不大的空间腾给这一对鸳鸯。 安逸坐在高影疏对面的木椅上,笑着对眼前的高影疏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也不派人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过来。” 高影疏听着安逸的话,心底泛起一丝甜意,“下午的时候就来了,在门前碰到林牧之,说你去筹军粮了,不在营里,只好在这里等你回来了,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不过好在这里离成都不过三五里,我自来就是,那还要人来接。” 细细想来好像每次都是高影疏在等自己,想到这儿,安逸不禁有些歉然到:“没有原本预想的那么顺利,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粮草可筹措到了?” 安逸把下午抽粮的事跟高影疏简单的说了说,然后道:“好在碰到赵凌风,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然这一二百的吃喝都要成问题呀。” 高影疏听的也是眉头紧促,有些不满道:“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连粮饷都要使绊子。等我回府去,一定找父王在皇上面前一人参他们一本。” 安逸听罢摇了摇头,他知道蜀王会和高影疏一样,听得此事之后一定大为光火,但是就算是真的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恐怕也并不会激起什么风浪。 “影疏,可还记得华阳县的竹取?贪赃枉法、盗卖官粮、私通敌国、谋害同僚、煽动内乱那一项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了,那虽然有些迂腐却也安分守己林县丞反倒成了竹取的同犯。这大夏官场的腐朽,已经不是靠哪一个人,哪一本奏折能改变的了。” 高影疏听着安逸说的,虽然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确实也是实情。只是因为她是皇族出身,相比较安逸来说,即使大夏朝再怎么不堪,毕竟身上流淌着的也是这大夏朝的血脉,这种与生俱来的情感,也使得她还是不少情愫在中间的。 安逸并不想跟高影疏说太多这些事儿,因为这些事让自己糟心就好了,没必要带着她一起糟心。于是便对高影疏道:“影疏,我带你去个雅致的去处吧。” 高影疏轻笑着点点头,跟着安逸走出房门。安逸翻身上马,伸手拉过马下的高影疏坐稳在马前,然后向着后山骑马而去。 松岭村九龙山余脉下的后山处,有一条蜿蜒的河流,这自然就是从江家村前面一直流淌而来的清水河了。原本宽敞的河道,流淌至此时已经逐渐被耸起的卵石分割成了一股股涓流,潺潺的流水声萦绕在岸边的有些稀疏的山林中,余音不绝。 借着皎洁的月光,安逸拉着高影疏坐在岸边的一块低矮的石墩上,在漫天星光的映衬下,一股股的河水像一幅闪光的锦绸,在黑夜里仍显波光粼粼之感。 “怎么样?美吗?” 安逸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坐着身旁,依靠在他肩膀上的高影疏,轻轻的问道。 “嗯~” 高影疏闭着眼睛,安静的像小一只小猫,静静地聆听着萦绕在山林间的交响曲。 安逸看着肩膀上恬静的高影疏,悄声问道:“影疏,你来这儿,你父王知道吗?” 高影疏睁开眼睛,昂起头看着安逸,嘴角轻轻的挽起了一丝月牙,反问安逸道:“那你希望我父王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当然是希望蜀王知道了,不然的话,这诱拐王府千金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啊。” 听安逸这样说,高影疏将头高高扬起,故作要起身道:“那便好了,既然你怕担着罪名,那我这就回府去。” 安逸哪能就这样任由她离开,左臂轻轻舒展,揽过欲要起身的高影疏,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肩膀上,用着看似无奈的语气老气横秋的说道:“蜀王既要怪罪,那我担着就是,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高影疏冲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从小我在先生那里学《论语》时学到过这句话,我觉得‘女人’代表着妻子,‘小人’代表着孩子,孔老夫子的意思明明就是说的是一家之间的相处很难把握分寸而已。怎么到了你们男人的嘴里,就成了那样一句话,让人听着不舒服,说的好像男人生下来就要比女人受苦许多。” 听到高影疏这一番说辞,安逸不禁朗声大笑,不由的也来了兴致,与她相论道:“可不只是孔老夫子这样说,岂不闻那诗人有云‘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这句又怎么能扯到我们女子身上了?” 安逸盯着高影疏那精致温润的脸庞,似乎吹弹可破的如雪的肌肤,笑盈盈的说道:“有女子生下来已经是人如玉了,但是很多男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做到举世无双的君子。” 高影疏知是安逸在夸她,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但是嘴里人不饶人的反驳道:“那辽国的萧太后,虽然与我朝来说是世仇死敌,但是抛开家国情怀,她就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 “说起来边关烽火起,九镇狼烟急,却也都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这样,真想有机会见一见她,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在汉家女子中本应是闺阁待嫁的年龄,却能有如此手腕和气魄。” 说起萧太后,高影疏的眼神里翻着迷离的光,似乎对这位奇女子很是欣赏。 对于高影说说的这一点,安逸倒也是不否认的,之前跟江如月的交谈中也提到过这个辽国的萧太后,铁腕手段整顿朝纲,威服四方。辽国也正是在因为这位奇女子的带领下一天天走上强盛,以至于开始和大夏分庭抗礼。 一想到这儿,安逸就有些沉吟道:“恐怕这位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对于大夏朝来说,是祸不是福啊。” 高影疏明白他指的是边患的事儿,每每谈起此事,父王也是跟安逸一样的略显愁容,“父王已经完成了兵马的集结,大概就在明后两日科考完之后,就要奔赴前线了。” 安逸点点头,现在唯有祈祷蜀王的兵马能够和已经陈兵边境的大军合力扭转战局,虽然江如月并不看好已经御驾亲征的大军,但是无论如何,也唯有取胜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保证家园的安宁。 从这件事情上,也让他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与微不足道,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这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所带给他的恐惧和不安。没错,在这天地之间,只有让自己不断变得强大,才是驱散这阴霾的最强之矛,才是保护自己所爱和深爱自己之人的最强之盾。 想到这些,他搂着高影疏的手臂不由的紧了一紧。安逸毕竟是个男子,又粗通些武艺,手上的力道可是不小。他这一搂,让纤弱的高影疏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力道在她的肩膀慢慢收紧,她轻声道:“轻点,你把我搂疼了。” 安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重,哂笑着卸了肩膀上的力道,看着在一旁娇嗔着他的高影疏。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高影疏粉颈露出的优美线条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以及那半透明的黄色锦缎裹胸下的一对圆润凝脂。看得他的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嘴角上微微泛起一丝狡黠的微笑。 高影疏看着安逸这一脸奸诈的表情,就知道他凑过来的脸庞也一定是不怀好意的,她慢慢的将身体微微后倾,打算跟安逸那灼人的目光保持些距离, “你....你想怎么样....这......唔~~~” 安逸轻轻地吻上了她那娇艳欲滴的唇,在这片静静的摇曳不出波澜的月光下,并没有任何激情中烧,有的,只是彼此之间悸动的心跳。 第三十九章 科举 第三十九章·科举 次日清晨,江云如约将他那营库里的火器统统让林牧之派去的弟兄给拉了回来。满满当当的摆在后营的几个木屋内,屋里屋外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火器。 这下可把金铭尹给忙坏了,带着几个民兵将各种堆积成山的火器分类、拆解,看着这些宝贝,简直乐的合不拢嘴。 安逸看着在火器堆中左挑挑又看看的金铭尹,笑着道:“铭尹,这份礼物可还合你心意?” 金铭尹摆弄着手里的一杆火铳,兴奋的应道:“知我者,逸哥也!” “你可不能光顾着高兴了,答应我的新式火铳,什么时候能从图纸上给我拿下来啊。”安逸可是一直惦念着金铭尹对于把弗朗机运用在火铳上的那个想法呢。 听他说到这儿,金铭尹突然想起来一样东西,说道:“逸哥,你且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安逸跟着金铭尹转到后营的一间木屋前,推开门,发现这屋里被他堆得大大小的都是石头块儿,一小堆一小堆的归置在地上。 安逸看着这一屋子的是石头,不解的问道:“铭尹,你弄这些个石头来干什么?” 金铭尹也不应声,他从地上捡起了其中两块,拿到安逸的面前,反问道:“逸哥,你看这些石头和普通的石头有什么不同?” 安逸掂量着手里这两块石头,这种石头整体是呈灰色的,碎屑很多。从形状上看来,这两个石头原本应该是一块完整的时候,中间不知什么原因段成两截,形成了一个贝壳状的断口。 “这不就是普通的燧石嘛。” 燧石就是大夏朝人们口中的火石,是一件很普及的东西,能够用来配合火镰、火绒用来点火。不过大多数的人家取火时,都会使用更为方便的火折子,要比燧石打火好用多了。 “这个不一样。”金铭尹说着,拿过安逸手里的两块燧石,蹲下身子,将地上周围飘散的干草拢的一小撮,两手各拿一块燧石,朝着干草堆轻轻一擦,几颗飞溅而出的小火星很快就把干草堆引燃了,顷刻间就被化为灰烬。 这下子倒是安逸有些惊讶了,惊讶的不在于金铭尹点燃了干草堆,而是他在没有添加火镰、火绒等助燃物的状态下,直接就用燧石点燃了草堆。一般来说,火石引火不仅需要火镰、火绒等物品的辅助,而且还得在熟练使用的情况下,擦上个十好几下下,才有可能溅出足以引燃干草堆的火星。 没想到金铭尹手里这两块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草堆引燃了,于是他便问道:“这种火石为何如此容易点燃?” “这正是我要说的。”金铭尹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是在山上发现这种燧石,只弄下来了一部分,我想山上应该还有很多。我在这样想,传统的火铳有的时候还没有弓弩好用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要一发一装填效率较低,其次就是因为不稳定性,比如阴天下雨,那么一支火器部队,十有八九是要哑火的,受潮了的火铳甚至还不如烧火棍好用。” 安逸看着金铭尹手中的燧石,问道:“你的意思是用燧石来触发火铳?” 金铭尹拿过刚才放在地上的火铳,一边比划着一边跟安逸说着自己的设想,“我打算做一个很大的改变,既然我们希望火铳可以像弗朗机对子铳的弹丸进行事先准备,那么就可以考虑不使用火绳来作为击发的要素,而是用燧石的击打来触发子铳,让弹丸冲膛而出。” 安逸仔细的想了一下他说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射击速度将会有显著的提升,只要设计好枪管和子铳弹丸的宽度,一发射击结束再将另一发子铳弹丸放入枪管,用通条捣实后立刻就可以开始第二轮的射击。 “铭尹,能不能想个办法,取消掉通条捣实的只一个步骤,或者说可以不通过前置的枪管来填弹,直接从铳的后面进行填装子铳弹丸,然后瞄准设计。” 被安逸这么一说,倒是把金铭尹刚才涛涛不觉的金铭尹给说愣住了。 通条捣实是火铳击发前最重要的一步,因为只有压实的*,才能发挥出较大的为例,甚至说才可以具备射击的条件。安逸这个后膛装弹的想法,对于金铭尹来讲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是不得不说确实存在着一定的闪光点和可行性。 他这样想着,冲着安逸点了点头到:“我可以照你说的来试一试。” 安逸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一直认为火器的进步,会彻底改变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的战争力量对比,而推动这一步的人,势必会名垂青史。” 把金铭尹说的两眼放光,已经开始冥想自己受万人景仰的样子时,安逸独自走出来屋子,问旁人要过一匹马,向着成都的方向骑去。 他可不会忘了今天是科举乡试的日子,既是大夏朝的大日子,也是江如月的大日子。 且说住在安逸老宅里的江如月,今天自然已是早早的就已经起身,为即将到来为期两日的乡试做着最后的准备。 当他打点好行装走出府门的时候,发现安逸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站在门口,冲他微笑着。 “安兄,你今天如何得空过来了?” 江如月对于安逸的突然出现感到很是惊喜, 安逸笑了笑,对他说道:“今天是江兄的大日子,岂不是要来送送江兄?”说着,他指了指旁边一匹灰褐色的骏马,“上马!” 江如月翻身上马,回应道:“看兄弟说的,弄的我倒像个孩子,参加乡试还需要人来送。” 安逸故意打趣道:“那可不,提前跟我们的江知府把关系搞好,才不至于高中之后忘了兄弟我呀,哈哈哈。” “哎呀,兄弟切莫要把我捧杀了啊。”江如月一脸苦笑的道,跟着安逸一起,打马朝着成都县贡院骑去。 成都县作为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所在地,自是理应承担四川行省的乡试举办,城东的贡院也理所当然的作为乡试的考场所在。这座贡院已经是有些年头了,从并不是很大的贡院里面也走出了不少举子。有的出了实缺,做了县令、知府,有的则一飞冲天,从会试、殿试中脱颖而出,站在了高高的庙堂之上。 四川行省这千千万万寒窗苦读的学子今天都聚集在了这成都县,从安逸老宅到贡院这短短的距离内,熙熙攘攘的人群随处可见。一般的学子可没有江如月这么好的待遇,在成都府有座老宅单独住着。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前几日就抵达成都,然后住在贡院周围的客栈里。如果是那囊中羞涩的一些学子,就只好寄住在一些较为价格低廉的通铺里,环境自然就差一些。 安逸和江如月抵达贡院的时候,还没有到开考的时辰。负责维护考场秩序的是成都守备的近卫营,两个健壮的兵丁拿着缨枪把在贡院的大门口,等候担任主考官的翰林通知开始,方才能放学子们入内。 “朝廷正处于战时状态,还能如期举办科举考试,也是这些学子们的幸事。”安逸看着这贡院周围攒动的人头,不由的感叹道。 江如月倒是笑了笑说道:“越是对外战乱的时期,才越要如期进行科考。科考不仅是开给各位学子的入仕之突,也是稳定社会底层士族重要工具。” 安逸也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江兄每每总是能从一件小事中,看出如此之多的玄妙之处,这点正是最让兄弟自愧不如的啊。” 江如月谦道:“安兄何必调侃于我。”他看了看从街道旁的客栈里不断走向贡院的学子,向安逸道:“不过,好像没有什么学子因为寒酸而露宿街头,这想必确是朝廷妥善处安排之功。” 听他这样说,安逸反而笑着说道:“这次倒是江兄走眼了,这不是朝廷有什么安排,而是这些商家自发的行为,从而不让寒门学子沦落街头。” 江如月听他说的倒有些不解,“商家?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会有如此仗义之举?”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其他的机会跟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搭上关系吗?” 江如月顿时明白安逸所指,两人在马上相视而笑。 贡院的西南角,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考生刚刚背上自己的布包从通铺店里走了出来,脚上的一双破旧的棉布鞋也已经穿了许久,左脚的脚趾已经从不甘寂寞的从鞋子里探出头来。 没走几步,就被两个拿着木棍的壮汉挡住了去路。那考生抬起头看着这两个壮汉,眼底闪过一丝惊恐。因为囊中羞涩,这两日付完店钱后他也就每日吃上一顿汤面充饥,所以脸上显得有些蜡黄的饥色。 “怎么?租子都没交,却有钱跑来住店?”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壮汉狞笑着看着那考生, “二位...二位爷,今年收成不好,我..我们家里实在没钱交租了,这来成都参加科考的钱都是向亲戚借来的,等我..等我参加完考试,我一定想办法还你们.....”那考生怯生生的回答道, 那瘦高的壮汉一脸厌弃的摆摆手,打算了考生的话,呛道:“我说郑句章,你这话说了多少回了,爷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了。自打你爹摔断了腿,你就告诉爷你一定想办法,后来你娘死了,又说要凑钱葬你娘,又跟爷说一定想办法,你是拿爷当傻子呢?” 他指了指那远处那正坐在凉亭下的藤椅上喝茶的人,恶狠狠的说道:“我告诉你,今天王管事可说了,你不把租子交上,想进去考试?门都没有!” 第四十章 援手 第四十章·援手 那考生不得以拿过背上背着的布包,打开来翻找着,可是除了书册之外好像他那个背包里就只剩下一些带着补丁的衣物了。;里里外外的抖了各干净,也不过就找出了几枚铜板,他赶忙捧起这些铜板递给那瘦高的大汉道:“这位爷,这是我所有的盘缠了,我先给你,你让我进去考试,考完试我一定想办法凑钱,你看行吗?” 那瘦高的壮汉看都没看他手里的几枚铜钱,一巴掌把他的双手打开,冲考生骂道:“你他妈的还真是说得出口,拿这几个破铜板,你打发叫花子呢?” 几枚铜钱被壮汉一巴掌拍的散落着滚了一地,那考生赶忙跑过去将散落的铜板一一捡起,有小心翼翼的攒在手里。 那壮汉见状怒骂道:“你看你那个穷酸的样子,还想考个球的科举,怎么你还想当个举人老爷吗?得得,爷也不会跟你扯皮,既然还不起,那就跟我去见王管事吧。” 那考生闻言“扑通”一下子跪在了那壮汉的面前,王管事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真被这两个人拉他去见王管事,那他就真的别想进考场了,但是他辛辛苦苦读了这么久的书,哪甘心就这样断送了前程。想到此处,不禁感到很是委屈,他拽着那壮汉的衣袖,痛哭的求道:“大爷,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考吧,我寒窗苦读近十载,就是为了今朝啊,我求你了。” 说着,那考生冲着两个壮汉,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响头,磕的脑门前一片淤青。 那壮汉却并不为所动,他一脚踹开跪在面前的考生,说道:“你让我给你行行好?应该爷求你给我行行好,我放你进去考试了,那回头王管事可就要我的好看了。”说着,他招呼着旁边的那个大汉,“老二,你把他的手给我按住,老子给他砸折了,看他还考不考试。” 那唤作老二的大汉应声上前,就欲按住考生的双手,那考生则拼命挣扎着,嘴里呼喊着, “不要啊....求求你们....别啊!” 这面黄肌瘦的小书生那里是两个壮汉的对手,老二两下就把他的手按在地上,那瘦高的壮汉朝自己双手啐了一口,然后高高的举起木棍就要照着考生那双手砸下去。 “嗖!” 三支短矢入行忙闪过,插在了那瘦高壮汉的脚尖前仅仅两三寸的地方。 那壮汉吃了一惊,吓得冷汗直流,赶忙从那高举的木棍上收回了力道,他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两匹高头骏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马上两位翩翩公子,其中一人手里还端着一把短弩。 安逸手里的这柄短弩已经是被金铭尹按照之前跟他说的想法改良好了的,所以只一轮射出,就能带出三支箭矢,威力强劲。 倒是江如月先看到这边的几人,他看那书生想必也是来参加科考的,不知是何原因正在被两个壮汉为难,就有心想让安逸帮那书生一把。 他打马上前,看着两个拿着木棍的壮汉和那跪在地上的考生,愠怒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恣意阻挠考生参考、扰乱贡院秩序,这两样任有其一,都可以把你们抓起来开刀问斩!” 安逸认识江如月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或许是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考生悲惨的现状引起了他心底的共鸣,不知道如果不是安逸,他会不会也会这样沦落至此呢。 那瘦高的壮汉定了定神,往后退了两步,冷哼着对江如月道:“你少拿这些文邹邹的东西来唬老子,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你可知道老子府里的老爷是谁?” “我不知道你们府里的老爷是谁,你们再不放开这个考生,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是谁!”安逸在一旁端着短弩对着那瘦高的壮汉,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他扣动机括,连瞄准都不用,闭着眼都能穿他个透心儿凉。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哥,跑到这儿来多管闲事!” 一道阴阳怪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原本坐在凉亭下的王管事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王管事当然就是那一晚在绛云楼,跟在曾子仁后面的那个曾府的王管事。他是认得安逸的,也知道他就是华阳县新来的团练使。但是由于当时起争斗的时候,他站在长廊里,所以安逸并不认得这个王管事。 王管事看着安逸也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团练使不好好在城外军营带着,跑到这贡院来凑什么热闹。本来他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在这里,却也不怕什么安逸,但是他手里那柄短弩的威力,王管事可是见识过的,于是他转头吩咐一旁的小厮,赶快去把负责贡院卫戍任务的近卫营赵把总给找来。 他示意那紧紧按着郑句章双手的老二把手松开,然后阴沉着脸对安逸道:“这穷酸书生欠了我们府上的租子都快一年了,老子今天带他回去干活还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安逸冷哼着指着那两个大汉手里的木棍,说道:“好一个天经地义,光天化日之下,要把别人的手打断,也是天经地义的吗?说吧,欠你们多少钱,我替他换上,你们放他进去考试。” 王管事看这安逸打算为郑句章出头,倒是正中他的下怀,上次在绛云楼曾少爷忌惮柳思意不敢发作,现在在这成都县城了可就是自己的地盘了,能就这样让他轻轻松松的把人带走?他想了想,冲安逸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万两!” 听到这个数,安逸还没来得及惊讶,那郑句章倒是先急了,他站起身来指着王管事急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家总共欠你的租子不过十余两,哪里来的五万两!” 王管事则讥笑了两声,“不错,你父亲欠的时候是十余两,到你这儿的时候都快一年多了,不要利息的吗?五十万两,我还给你算少了呢!” 十几两变五十万两,这得多高的利息?安逸知道这明明就是王管事在这儿狮子大开口,也收起了跟他们谈条件的心思,端起短弩对着王管事,怒声道:“你这意思就是不用谈了!那好,你现在立刻就把他放了,不然我就把这五十万两烧给你们!” 王管事被安逸这弩箭一指,吓得往后退了退,眼睛的余光瞟着四周,心里骂着之前派出去搬援兵的小厮,妈的去了这么久,赵把总怎么还不来。 “都给我住手!” 闻声望去,一个身披鳞甲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匹深灰色大宛马上,胡子拉碴的脸上黑而发紫,左眼被一块圆形的黑布遮挡着,只有右边一只眼睛露在外面,显得凶神恶煞。马后跟着两列士卒,亦是一身甲胄拿着长枪。 那男子朝着安逸和金铭尹他们两人一挥手,那两列士卒马上授意,将他们二人团团围在中间,长枪下压,指着他们。 王管事看到那男子,简直像看到了就行,赶忙跑过去,边跑还边喊道:“赵把总,你可来了,就是这些个乱贼,扰乱贡院的秩序,企图干涉科考。” 安逸和江如月看这架势那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赵把总应该就是负责贡院卫戍的近卫营了,八成是这王管事搬来的救兵。 那赵把总用那仅存的一只独眼,看看安逸两人,喝道:“你们两人是干什么的?为何在此喧闹!” 安逸收起弩箭,朗声应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陪友人前来参加科考,偶遇这些个恶霸阻挠考生进场,按照我大夏的律法,任何人不得阻挠考生参考的人,违者,立斩!在下身为大夏的官吏,理应维护朝廷法纪。” 听得安逸自称是团练使,这赵把总很不以为然的看了安逸一眼,讥讽道:“你一个小小的外县团练,算个哪门子的大夏官吏,敢在我这正五品的把总面前大放厥词,维护朝廷法纪也轮不到你个小小的团练。老子今天让你们两个看看大夏朝的官吏是怎么维护朝廷法纪的!来人!把这两个扰乱考场的人给老子绑了!” 那些士卒得到赵把总的命令后,立刻就围了上来,准备要将马上的江如月和安逸拉下来。 “赵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正待那些士卒欲要动手的时候,一道雄厚且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枣红色的高头骏马上坐着一位蟒袍玉带的男子,身后带着几个站得笔直、腰间挎着胯刀的侍卫,显得十分的威武。 赵把总看到那来人,脸上一下子就没了刚才对安逸的凶神恶煞,慌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倒头便拜,“成都守备麾下近卫营把总赵继宗参见蜀王千岁!” 那围着安逸和江如月的一圈士卒看到自己上官都磕头拜上了,甭管见没见过蜀王的,连同那王管事和几个家丁一起,也都赶忙一个头磕在地上。 安逸和江如月倒是认识蜀王的,也赶忙翻身下马,朝着蜀王的方向跪拜下去。 “参见蜀王!” 第四十一章 事起 第四十一章·事起 那跪在地上的赵把总赶忙给蜀王解释道:“王爷,是小的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贡院门前恣意闹事,所以才带兵前来查探。” 蜀王扫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王管事和郑句章。王管事他是认识的,都指挥使曾老大人府上的管事,天天跟着曾子仁那个不孝子混在一起,干的是些个欺男霸女的勾当,旁边的郑句章一身穷酸,鞋子都是个破的,看到这个情形,事情的大概他便猜到了一二。 安逸起身朝着蜀王作了个揖,据实讲道:“王爷,实情是这个叫郑句章的是考生家里欠了王管事些许银两,王管事带着家丁要他还钱,不然就不让他进考场。我送好友前来赴考,刚好路过此地,有心相助,便打算替他还债,将此事了结。结果王管事狮子大开口,毫无诚意,因此才起了冲突,引来了赵把总。” 蜀王听罢点点头,示意众人都先起身,然后他转头问向王管事道:“他欠你多少银子?” 王管事赶忙躬身道:“回王爷的话,他....他欠我们府...一共白银十七两。” “哼!”蜀王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愠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为了这区区十七两银子,就敢把一个考生拦在门外,眼里还有王法吗?” “是是是...王爷...是我们一时糊涂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蜀王这句话一说,把王管事一众人等吓得扑通一下共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几个头,然后慌忙的爬起来,狼狈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那赵把总一看这情形,也赶忙躬身对蜀王道:“额,那个,王爷,您看那既然事情已经搞清,那属下就还要去查探贡院其他地方,就不在此多待了,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蜀王闻声向他点点头,赵把总得到许可,如同解脱一般,赶忙带着士卒快步离开,奔着贡院西南而去。 安逸和江如月再次向蜀王拱拱手,谢道:“幸得王爷解围,不然还不知如何收场。” 蜀王向他们俩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说道:“本王也是照例巡视考场,凑巧碰到你们而已。”他看了看贡院前门已经开始忙碌的兵丁,接道:“乡试就要开始了,你们也都速作准备吧。”说完便调转马头,带着侍卫向其他的地方巡视而去。 安逸看蜀王走远,翻过身来走到郑句章的身旁,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穷酸的书生,拱手问道:“不知阁下哪里人?” 郑句章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拱手回礼道:“谢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双流县学子,本就家境贫寒,原本租了曾府的一亩三分地聊以糊口,结果家父不幸受伤,家母也因病去世,奈何又欠了曾府的田租,本想来博个功名改变家里的境况,没成想被他们一直追到贡院来,还弄得这一身狼狈,有辱了读书人的名声,惭愧惭愧啊。” 安逸听他提到曾府,便顺口问道:“曾府可是在成都的那个曾子仁的府邸?” 郑句章答道:“正是,那小少爷在四川各府县都有农庄和田土,他父亲是四川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大人,我家乃寻常百姓人家,惹他不起啊。” 这个曾子仁还果然像赵凌风所讲的一般,真是个“活阎罗”,好事儿一件没听过,坏事儿哪都能听到他的大名。 这样想着,安逸拉过郑句章被泥土沾的黢黑的手,从怀里掏出几块银锭放在他手上,“我今天出门着急没带太多,这些银两你先拿着用,把欠的租子先换上,顺道置办上几件像样的衣服,你这一身行头,我怕他们考场都快不让你进了。” 然后他又指着旁边的江如月,接着道:“这位是我的好友,姓江名如月,也是本届的学子,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便是。” 郑句章也没推辞,和江如月互相拱拱手,算是是认识了,然后接过银子之后揣在怀里,跪在地上给安逸深深的磕了个头,感激道:“穷酸书生没有什么能感激公子的,只愿闻得公子大名,若来日高中,定当涌泉相报。” 安逸听着他的话笑了笑,却也没甚在意,只是催促着他和江如月速速进场,别耽搁了科考。 ----------------------------- 成都县 曾府 “啪啦!” 一樽珐琅瓷的古董花瓶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太师椅前面跪着几个人,头伏在地上,任由那花瓶的碎屑飞溅过来,也不敢有半分挪动。椅子上坐着的,便是那暴跳如雷的曾子仁。 “你们真是一群废物!连个穷酸书生都拦不住!” 那跪在地上为首的正是从贡院门前狼狈着跑回府的王管事,他怯声道:“曾少爷,不是我等拦不住啊,又是那个华阳县的团练安逸坏我们的事啊,还把那蜀王都引来了,蜀王在那,我们实在是不敢乱来啊。” 曾子仁一听这个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这个乡巴佬,屡次坏我的事儿,上次在绛云楼的账还没跟他算,又来找我的麻烦,怎么跟个厉鬼一样阴魂不散,哪儿都有他!” 王管事看着曾子仁一脸怒气的样子,连忙往前跪着挪了挪,添油加醋道:“少爷,我还听说,这个安逸跟那个高影疏高小姐关系匪浅呐。” “哗啦!” 曾子仁袖袍一甩,把那桌子上的茶盏一股脑的从桌子上甩到地下,摔了个粉碎,恶狠狠的对王管事道:“高影疏那是我未来的媳妇儿!我跟她从小就认识,连她一根汗毛都没碰过!他一个不入流的团练使,简直是色胆包天,还敢打高影疏的注意,我他妈的这就带人去围了他的军营!” 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起身准备冲出去,跪在地上的王管事赶忙站起来一把拉住曾子仁,劝道:“少爷,冷静啊!您先冷静,我有个计策,包您得偿所愿,您先坐这儿听我说。” 这小少爷的脾气上来不知道哪一会儿,这要真让他把朝廷团练使的军营给围了,那让老大人的脸往哪儿搁?到最后怪罪下来,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王管事朝着正在地上跪着的几个壮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行退出去。然后自己一脸谄媚爬到这曾子仁的耳边,低语着几句。 曾子仁原本那被怒气笼罩的脸上,渐渐的扬起了一丝诡笑,“好,好,好!”他用手指了指身旁的王管事,夸赞道:“还是王管事有主意,好,好!” 王管事一脸谄笑着,“既能让少爷得偿所愿,又能让他安逸死无葬身之地!” “好!那就请王管事速速去帮我安排好,看我怎么来他个一石二鸟。” 那王管事见他已然同意,便唯诺着躬身而出,按照他跟曾子仁说的计划去做安排。 偌大的屋里只剩下曾子仁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边搓着手,边一脸淫笑着自语道:“高影疏,我看你这回怎么逃出小爷的手掌心。” ----------------------------- 且说安逸送江如月和郑句章进了贡院之后,便骑马返回松岭村的军营。经过林牧之跟安欣的精心整顿,原本这座破败的营地也终于有了一副军营的模样,九龙山上的二百多名弟兄和金铭尹带来的民兵,也都纷纷换上了大夏朝绿营的军服,每天在特别划出的一块校场里由林牧之带着操练着,有了那么点正规军的味道。 不过很快安逸就发现,好像人数好像多了许多,操练的队伍里多了许多生面孔。他赶忙向正在操练的林牧之招招手,想要问个究竟。 林牧之让弟兄们接着操练,自己则朝安逸这边跑了过来。 “安兄,找我何事?” 安逸指着行伍间问林牧之道:“林兄,这些生人好像不是九龙山上带下来的吧?” 林牧之点头道:“我正想要跟你说呢,今天上午,我们这儿来了好多流民,说是他们村子被流寇劫掠,无家可归逃难过来的,我挑了一些精壮的招了进来,其他的交给周族长了。” 流匪劫掠?成都县周围的村子距离县城最远的不过四十里,夏昂的三个守备大营加上赵凌风的一个奋威营小几万人驻扎在城外,哪里来的流寇劫掠村庄,他们不要命了吗? 安逸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跟林牧之说,想着毕竟兵源难招,不好因为自己的一个揣测就让以流民身份想要投军的人心里有所顾忌,堵住了以后兵源的来路。 他告诉林牧之别的没有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让林牧之好生操练,早点让手里的这支队伍能拥有更强的战斗力。 从军营出来后,安逸便立刻去找了周世表。已经是松岭村代理族长的周族长,正在粮仓钱拿着账簿核对着新入仓的粮食,看到安逸过来了,连忙老远就迎了上去。 “团练使大人。” 周世表朝安逸作了个揖,还没躬下身子,就被安逸两手扶起道:“周族长何须多礼,在下有事找族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世表闻言左手朝着旁边一抻,做了个“请”手势。 “周长老,可知最近成都附近可有匪患?”安逸拉着周世表避开粮仓前面搬运粮食的人群,问他道, 周世表听完安逸的话,点点头道:“是的,距离咱们村子不远的江宁村,在早晨的时候,遭到了流寇的袭击,据说死伤惨重。江宁村子的老族长,小民曾和他打过交道,是够忠厚的长者,结果听说一家子都被流匪杀了个干净。” 第四十二章 事起(2) 第四十二章·事起(2) 安逸很是不解这些流寇是从哪里来的,因何如此恣意妄为的劫掠成都周围的村落,却丝毫不怕守备大军的围剿,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向周世表。 周世表却表示并不知晓的摇了摇头,答道:“小民只知道,事发之后,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已经亲自带人去围剿流匪,而且已将匪首斩获,但是至于这股流匪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却着实不清楚。” 这动静还真的是不小,成都守备将官亲自带队剿匪,还匪首斩获了,而且这事儿就发生在一个上午之内,这夏昂反应可够快的啊。安逸这样想着,忽然,他发觉好像哪里不对,细细想过之后,他猛地转头问向周世表, “族长一上午都没有出村吗?” 周世表被安逸问的一头雾水,便随口答道:“没有啊,我一上午都在带人盘点这粮仓。” “那族长如何得知是夏昂将军亲自带队剿匪呢?” “啊...啊那个...是从江宁逃回来的流民那里得知的,对,是他们告诉我的。”周世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是瞬间便隐去无踪。 他眼底的这一抹慌乱,当然没能逃过安逸的眼睛。但是他并没有当场点破,只是跟周世表打了个哈哈,掩盖过去,把这个小细节记在了心底。 周世表,他慌什么? 安逸从周世表那里骑马离开的时候,心里也是挂了一个个问号。既然匪首已经被斩首,那这些流民为什么还要往松岭村跑?而且,这江宁村和成都来回八十多里路,连报信儿加上夏昂点好军队再率队奔袭,一个上午的时间都没到,还擒获了匪首,当时蜀王得知高影疏被挟持,都花了近乎一天一夜的时间才集结在九龙山下,夏昂这种效率的应对时间,在大夏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他的脑海里在思索这一个个问题答案的时候,偶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一个近乎被他置之脑后的名字——孟崎。就是那个没进村的时候就被他救的少年,之前对于五谷教跟周世表有着截然不同的评价。 想到这儿,他立马调转马头,朝着孟崎家的院子飞马而去。 孟崎的家就在村子的东南,之前还是问周世表才得知的。原本是打算找个时间去看一看这个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年,但是从借粮一直到科举中间林林总总发生了不少的时,一直导致安逸也没能记起。 安逸来到孟崎的院子前翻身下马,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菜地,好像是荒芜了很久了,只剩下干裂的额黄土。他轻轻的摇了摇吱呀作响的木栅,朝着屋里喊了声:“孟崎在吗?”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他只好翻过栅栏来到孟崎家的屋前,直接推门而入。 家里的各式家具倒是挺齐全,墙角一个台黑漆木的方桌,桌子上插着两根火烛,摆着几个果盘,中间供着一尊牌位。 安逸走上前拿起牌位看了看,这牌位有些奇怪,上面只有一个“奠”字就没别的了,想必应该是孟崎的爷爷,就是原松岭村族长的牌位了,可是为什么只写了一个字呢。 安逸正疑惑间,忽然就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耳边带着风声。他立刻警觉的转过身,手臂下意识的忘面前一挡,将伸过来的一杆缨枪架开来去,然后反手一抓,把那枪杆牢牢的握在手里。 “安大人!” 那手持缨枪从安逸背后刺过来的人,正是孟崎,他看到转过脸来的居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安逸,手上持枪的力道不禁消去无踪。 安逸感觉到了缨枪上渐渐消散的力道,他一把夺过枪杆,丢在一旁,愠怒道:“你怎么不问来人上来就是一枪?要不是我反应快一点,现在已经被你扎个透心凉了!” “我以为你是....”孟崎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为我是谁也不能拿着枪就刺啊。”安逸被他这一枪扎的仍是心有余悸,这要是换个一般的村民进来,说不听已经被他扎在这儿了。 孟崎也是不停的向安逸连声道歉。安逸顺手拿起桌旁的一杯茶水,咕嘟嘟的倒进肚子里,平复了一下心情,问他道:“你刚才想说你以为我是谁?” 孟崎这回倒是没有应声,走到旁边的一间屋子,将门推开,给安逸做了个进来看看的手势。 安逸一脸疑惑的走进屋里,抬眼一看,差点没把下巴惊掉,这屋里竟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死尸,一个个都穿着粗麻布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旁边还有散落的几把钢刀。 “这....这些是?” 安逸忙指着这些尸体问道孟崎,他心里这才明白,刚才孟崎应该是把自己当成这些人了,所以才挺枪便刺。 孟崎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我上午独自在屋里,他们突然就拿着刀从院子外面闯进来,也不答话上来便砍,接二连三的一共来了六个人。” 安逸看着这些尸体,听孟崎说他们都是上午过来的,心里就隐约觉得可能和江宁村的那股流民有关,但是为什么要杀孟崎呢? 他问孟崎道:“我且问你,你去过江宁村吗?” 孟崎点点头,因为江宁村和松岭村距离不远,松岭村有在江宁村去成都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村民中还有他不少熟面孔。 “江宁村上午被流寇劫掠,死伤惨重。” 从安逸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让孟崎惊讶不已,他问了和安逸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这里会有流匪? 安逸心说这问题你还问我,我还想找人问呢,他说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也没有找到答案,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有关周世表和五谷教的事儿。” 孟崎听到安逸这样说,却显然有些局促道:“你想听些什么?” “听你所知道的全部。” “你们两个都是官,我说了你会信吗?” 安逸笑了笑朝他点点头,他心道这孟崎这回还真说错了,他跟周世表按照品阶来说,还真都不属于官。 孟崎看着安逸表情,心中稍定,娓娓地说道:“我先说五谷教吧,我记得小的时候是没有这么一个教的,倒是长大了之后,才逐渐的知道这个五谷教,而且周围的村民很多都是五谷教的信徒。” 安逸听着孟崎的话,觉得好像在信徒多这一点上,孟崎和周世表的说法都是一致的,但是对于五谷教的评价为什么大相径庭呢?于是他问道:“既然村民们大多是五谷教的信徒,那么我刚来村子时候看到的五谷教,为什么还要对村民大动刀戈呢?而且周世表跟我说五谷教经常给信徒施粥行善,你们俩这说法差距也太大了吧。” “没错,在刚一开始,五谷教确实是一副普济众生的姿态,经常给各个村子的村民施粥、布道、行善,很受推崇。尤其是在很多时候收成不好的时候,都会按期给各个村子派发粮米。但是后来,随着五谷教越来越壮大,就以各种由头向村子索要‘济世粮’。” “济世粮?” 安逸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孟崎顿了顿接着解释道:“其实就是一个问村民要粮食的由头罢了,一开始确实有不少村民都慷慨解囊,但是后来五谷教的‘济世粮’越要越多,很多村民就开始拒绝提供了。五谷教就仗着自己信徒多,出了一条新的教规,教众索要‘救济粮’未果时,如果有其他信徒一起协助,就可以从索要来的‘救济粮’中分走一分部。” 这种行径完全就是在调动一部分人去欺压另外一部分人,在五谷教这样教义的怂恿下,只要缴纳‘济世粮’加入五谷教,就可以从别人家里获取到更多的回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五谷教这样做,越是收取再高的‘济世粮’越是会有村民前赴后继的加入。” 孟崎点点头,说道:“确实如大人所说,不过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缴纳‘济世粮’,都成为信徒的时候,五谷教又开始委任一些村民甚至地痞乞丐来担任道长,每几个村子就有一个‘道长’,收取粮食的方式也变成了向村子直接收取,‘救济粮’也就变成了例粮。不知为何,例粮的数量相比较之前的‘济世粮’降低了很多,但是如果有哪个村子不按时交纳,‘道长’就会带人来骚扰,毁坏农田、骚扰妇女、拐骗孩童,反正做尽那腌臜之事。” 安逸听着他的话,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没有人去报官吗?县官就无动于衷吗?” 孟崎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没用的,就像大人一开始问我时候,我跟大人说的,别说县官了,下到下面的富户、族长、长老,上到甚至各个府衙里的老爷,我听说包括那承宣布政使司里都有五谷教的教众。五谷教每每收完例粮都会给各个达到所谓‘法级’的教众派发银两,这些人收了银两,那还会管我们的死活。” 这样讲来,这个五谷教还真是非同小可,把村民榨干之后,通过向村子直接收取的方式收缴粮食同时吸纳一批官员加入,让原本打压他们的人变成了保护他们的人。然后通过“法级” 的划分,驱逐一部分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底层的农民,让原本他们保护的人变成了被他们打压的人,真真是耍的好手段。 不过想到这儿,安逸心中也有了个疑惑,他也并没有保留,直言不讳的问孟崎:“孟崎,你如何对五谷教内的事儿知道的如此清楚?” 孟崎也知道安逸并不是来怀疑他,便也坦言道:“我祖父和我曾经都是五谷教的信徒,只不过后来在五谷教变本加厉的时候,我祖父觉得这个五谷教分明就是个欺压民众的邪教,于是就带着我执意退出了。后来五谷教开始向村落征收例粮的时候,我祖父带头抗拒,在村子里也是对参与五谷教的村民各种打压。也是从那件事开始,我祖父和周世表之间产生了很大的矛盾。也正因为如此,那五谷教看到骚扰并没有取得效果,才有了那日大人进村时,教众烧杀劫掠的一幕。” 原来这周世表还是个五谷教的教众,怪不得处处道五谷教的好呢,不过既然五谷教在收不到例粮的时候,也会组织人马进行报复,那会不会江宁村的匪乱,实际上就也是五谷教所为呢? 想到这儿,他对着孟崎道:“你且跟我到营里去,认几个人!” 第四十三章 奸细 第四十三章·奸细 安逸带着孟崎来到军营,让林牧之把新来的那些流民都带到校场后面的一块空地上,然后朝着林牧之耳语了几句之后,走到这群人的前面站定。 那些个士卒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安逸和林牧之,不知道所为何事把他们单独聚在一起。 一旁的林牧之清了清嗓子,朗声向这些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们的团练使安逸大人,下面请安大人为各位训话。” 安逸一脸笑意的应声走上前来,朝着正在鼓掌的这十几名士卒按了按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跟他们说道:“各位都是从江宁村躲避匪寇才来到这儿的,哪怕你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既然来了,那就是我安逸的兄弟了,我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各位互相了解了解。” 他看了看这些个面面相觑的士卒,这些人表情各有不一,一时间竟没人答话。安逸又补充道:“大家呢在林将军这儿做完登记,去营库里可以预支这个月的粮饷,然后就可以归队去了。” 听说还有先领粮饷这种好事,好几个士卒两眼放光,争先恐后的找林牧之做登记,然后喜笑颜开的跟着带路的军士去了营库。不过仍然还剩下七八个士卒,低着头,没有应声的站在那,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安逸冷笑了一声,冲他们几个人沉声道:“那么,剩下的这几位,是对我的粮食不感兴趣咯?” 其中有两个士卒抬眼看了看安逸阴沉的脸,然后硬着头皮朝林牧之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是江宁村哪户的?”林牧之扶着他那把雕龙金环大刀粗声问道, “我是..是江宁村西头,王大爷家的,叫二狗子。”那士卒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心虚。 安逸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崎,那孟崎授意快步上前搭眼瞅了一下,便指着那士卒喝道:“你分明扯谎,江宁村村西头是粮仓,我以前常去,哪有个什么王大爷!” 那士卒本来就心虚的很,被孟崎这么一问,更是有点发怵,声音都有些颤抖道:“那个...我...我记错了了,是...是村东头....” 他旁边的那个士卒看着情形不对,瞟了一眼两边的军士,确认了他们的眼神都聚集在正在被问话的同伴身上后,脚上攒着劲儿,朝着营外山脚处的树林里,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站住!”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军士反应倒是快,一下就把胯刀拔了出来向那朝外狂奔的士卒掷去,但是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钢刀狠狠的插在了地上, 那士卒见状一阵狂喜,山脚的树林距离自己不过百步距离,进了树林,凭他们这几十号人又没有骑兵,上哪抓住自己? “嗖!” 还没等那士卒刚开心一会儿,就听到了一声破风响,他很快就看到了胸前抻出了一支小小的箭头,带起一片不断扩大的殷红,然后两腿失力,倒在了地上,眼睛里渐渐失去了神采。 安逸放下弩床上已经没有了箭矢的短弩,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道, “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是村西头儿王大爷家的?” 两名军士将那士卒的尸体拖了回来,丢在了站在空地中间这些士卒的前面。看着这胸前一块血洞的尸体,不少人的手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 这又是弩箭又是死尸的,终于有人扛不住压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们不是流民,饶命啊!” 这一声哭喊,成为了压倒在场其他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个扑通扑通的都跪在地上,向安逸求饶着。 林牧之看着他们,然后把手里这柄大刀朝着前一指,喝道:“都给老子闭嘴!一个个说!” 为首的一个士卒赶忙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们都是五谷教静云道长手下的教众,是静云道长让我们假扮江宁村流民,来打探消息的。” 安逸听着他的话,皱了皱眉头道:“这么说,江宁村的匪患,是你们五谷教所为了?” 那教众连连摆手道:“大人,江宁村被匪患袭扰可不管我们的事儿啊,我们只是去江宁村征收例粮,后来我们接到静云道长的密令来这松岭村之后,才发生匪患的事,别的我们真不知道的呀。” “江宁村都是按时给你们缴纳例粮的吗?” 教众摇摇头,应道:“没有,这江宁村的族长和松岭村一样,都是不愿意给教里缴例粮的,所以才排我们去催收。” “除了这两个村子之外,还有多少没有缴纳例粮的?”安逸沉吟了一下,问那教众道, “这个我只知道还有个双流村,其他的地方不属于静云道长所辖范围,我们也就不知道了。” 看来这些假扮流民的教众也只是下面做事情的,就知道这些了,对江宁村匪患的事也是一无所知,难不成这事儿压根就跟五谷教没有关系?这安逸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目前却一时理不出头绪。 他让林牧之派人将他们几个人统统看管起来,只留下那个为首的教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的孙虎,双流县人。” 安逸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对面屋檐下拿着火铳的金铭尹,对孙虎说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做得好了我就放你走,要是给我搞砸了,我就让他对着你的脑袋来一枪。” 吓得孙虎慌忙应承着道:“大人饶命!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小人也答应啊。” 安逸问道:“你们一般都是怎么给那个什么道长联系的?” “不曾联系,都是有事时,静云道长派人来联系我们。” 没想到这五谷教的保密工作做的倒是挺好,安逸接着道:“那好,我留你在军营里,如果有人联络你们,你要及时的跟林将军汇报,如果让我知道你知情不报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孙虎点点头,他看着安逸冲他微笑着的嘴角,却感觉到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直打哆嗦。 安逸又转头问林牧之道:“林兄,除了这些流民,其他的村民这两天有没有来投军的?” 林牧之闻言摇了摇头,“不瞒你说,一个都没有。” 一旁的孟崎 插嘴道:“大人,小人觉得这都是意料之中过的事,松林村人丁本就稀少,一家子人就指着几寸薄田过活,如果男人再投了军,田里的庄家没人照料,那才真的是要把一家人都饿死了。” 安逸想了想,对他俩说道:“这样,明天清晨,把所有的弟兄叫到校场上来,把我们的粮食也都从仓里拿出来一部分搬到校场上来,我去找周世表,让他把所有村民也都召集过来。到时候孟崎你带着孙虎躲在屋里,咱们一手大棒一手蜜糖。” 虽然林牧之和孟崎不完全明白安逸的意思,但是安逸用眼神告诉他们,只需要照做便是,明早便知分晓。 安排好这三人之后,便折身去找周世表........ ----------------------------- 夜晚 蜀王府 后花园 夜幕下的蜀王府后花园已然是失去了白天的流光溢彩,缤彩斑斓的花卉也都被夜色掩盖。后花园西南角的老榕树下站着两个黑影,仔细看来是一男一女,男的高高壮壮,女的则显得瘦瘦小小。 “我吩咐你的事,全都记住了吗?” 那女子躬身应道:“记住了,都记住了。” 男子有反复的叮嘱着她,“这蜀王府可不比往常人家,一点规矩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露了马脚,不但你自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连着咱们总坛也得受牵连!” 那女子连连点头,“弟子记下了,那个....堂主,这件事弟子办完,就能给弟子提升法级了吗?弟子还等着多拿些钱给娘抓药呢。” 男子轻笑了两声,好似在捋这胡须道:“你放心,你如果把这个事儿办的敞亮了,别说是法级,就是副堂主你也有的做。” 女子听完他的话,显得很是兴奋,“真的?那太好了了!”. . 那男子对女子这番反应显然是有些不满,嗔怒道:“小点声!跟你说过了,这是王府,要时刻保持收敛,注意规矩,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把这差事给我办砸了,你就不要在我紫木堂呆了。” 女子唯诺着躬了躬身子, “好了,你现在跟我去见小姐。以后再见到我,要叫什么知道吗?” “是,知道,要叫周管家。” 男子点点头,带着那女子从黑影里走了出来,身板儿微微前倾的躬着,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七饶八绕的来到一处屋门前,用手指叩了叩门,朝着里面轻声喊道:“小姐,您歇下了吗?我是周管家,给您送侍女来了。” 一道温婉的女声从屋里穿了出来, “周管家,请进来吧。” . 周管家带着那女子推门而入,朝着坐在书案前,捧着书卷的高影疏深深的作了个揖,然后指着一旁的女子,恭声道:“小姐,这位就是府里新买来的侍女,玲儿,这姑娘可机灵着呢,打今儿起,她就给您当贴身的丫鬟了。” 说着,周管家暗暗的扯了扯玲儿的袖子,玲儿赶忙抬起头,怯声对高影疏道:“小姐好,玲儿以后就是您的丫鬟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玲儿。” 高影疏左手捧着的书卷,右手很不经意的挽着自己耳边的发髻,正看得入迷,便随口应道:“恩,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 周管家便躬身带着玲儿退出了房门。 “堂....周管家,她这意思可是同意了?” 走出了房门,玲儿便问道周管家,对这份差事,她着实挺上心的。 周管家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差点叫错的称呼有些不满,说道:“是了,她以前的侍女叫宁儿,和她感情很深,所以我给你起得名字叫玲儿,而且你跟宁儿又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对于高小姐来说,会有很强的认同感,也会引起她很多的回忆,你可要用心把握,等回头我有时间,在跟你说说高小姐的各种习惯,你一定得给我记牢了,最重要的就是获取她的信任。” “我懂了,周管家,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 周管家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玲儿应允着,转身离去。 周管家看着玲儿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就因为长得几分相似,就把个这么没眼力界儿的派给我,唉!倒霉。” 第四十四章 征兵 第四十四章·征兵 松岭村深秋的清晨还是带着些许的清冷,黎明的霞光渐渐露出,太阳把自己隐藏在九龙山峰之后,给周围笼上了一道朦胧的亮光,那亮光慢慢感染着浅蓝的天色,最终在空中绽放成一片金色的晨曦。 安逸到达校场的时候,林牧之和周世表已经站在了点将台上。 周世表看到安逸上前来,赶忙凑了过来,拱手道:“大人,小民和林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大人跟大儿训话了。” 安逸点点头,问周世表道:“周族长,全村所有的人都来了吗?” 周世表答道:“回禀大人,全村只要能走得动的,都在这儿了。” 他看着校场中央的几百号村民,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还有的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中间还带着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他们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安逸的存在,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攀谈着。 安逸朝着身旁一身甲胄的林牧之使了个眼色,林牧之马上授意,提过那柄雕龙金环刀冲着天空一指,那原本列在校场一边的二百多名军士立刻爆发出了山洪般的吼声, “吼!吼!吼!吼!吼!吼!” 一般喊着,一边还挥舞着手里清一色的钢枪,那钢枪的枪尖儿上反射的太阳的光芒,远远看去银光闪闪一片,显得气势十足。 校场中间的村民们,被这阵阵声浪扫过,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看着那呐喊着的军士变换着队形,他们重新分成了三列,分别站在他们的左面、右面和后面,只留出了点将台那一面,将他们围在了中间。这些村民们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卒,脸上露出了一些胆怯,一个个的都瞅向站在点将台中间的安逸。 安逸嘴角轻扬,赞许的看了一眼林牧之,对于这个结果,显然他是非常满意的。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的村民们朗声说道:“诸位,想必你们大家很多人都已经认识我了,我就是华阳县的团练使安逸,奉朝廷之命驻守松岭村。刚来到村子里的时候跟大家见过一面,那个时候大家正在遭受恶人的欺压,好在我到的及时,帮大家解了围。但是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村子里,如果我奉命移防,那么恶人再来村子里烧杀劫掠,又该由谁来保护大家呢?”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所以,今天我给大家一个机会,一个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机会。” 安逸用手一指那不远处的一个方桌,方桌上铺着宣纸,桌前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着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那书生模样秀气的很,脸上挂着笑意,樱桃般的小嘴两边嵌着两个甜甜的梨涡,不消说,这“书生”自然是安逸的妹妹安欣。 “怎么保护自己呢?大家伙儿去哪儿做个登记,投军,我们林将军会将他一身的武艺教给大家,大家也能领到像这些军士一样鲜亮的盔甲和武器,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我安逸走了,也没人敢欺负大家了。” 当然安逸的这一番说辞,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校场里的村民一个个都楞楞的看着他,有的低着头思索着,没有人言语。 这种情况安逸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他对着村民们接着说道:“当然,我们也不会让大家白白的投军,大家看到那边的粮食和银两了吗?” 安逸把手往仓库那个方向一指,村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仓库门前有一座用粮食袋堆起来的小山,最抢眼的是,“粮山”的旁边居然还有一座小小的“银山”,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银光,亮闪闪夺人耳目,那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的。 食物和金钱的双重刺激,在村民们中间引起了一阵骚动。 安逸摆着一起看在眼里,继续道:“凡是今天留下了的人,每人一袋粮食,预支一个月的饷银。另外,我在营里单独设一处伙房,一日三餐均有供应,但凡每户人家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投军的人,全家老小都可以在这处伙房里吃饭,管饱!” 这番话说出,一下子校场里的村民们就沸腾起来了,各自成堆儿的村民互相的讨论着。 安逸看着这场地里的村民,微微的笑着,他知道,他的话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半晌功夫,一个瘦弱的青年走到点将台前,怯生生的问道:“请.....请问将军大人,你们移防的时候,会要村子里这些投军的人一起走吗?” 这青年的声音不大,却让这校场中的一壶沸水变成了一坛老酒,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逸看着那青年,又看了看校场中的人,笑着朗声道:“如果我们移防,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绝不拒绝,不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也绝不勉强。” 这句话一说,不仅像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又像是给他们喂了一口烈酒,村民们一个个的围到点将台前,挥动着双手,争抢者的要报名投军。 安逸看这兴奋的人群,朝着安欣那里轻轻一指,那些踊跃的村民好像得了指令一般,蜂拥着朝安欣那边涌了过去。 这乌泱泱的人群可把桌前的这位“小书生”吓坏了,她赶忙招呼着旁边的士卒维持着秩序,告诉他们一个个的放过来,反复叮嘱只要年轻人、壮实的中年人,老人和妇女不要,尤其是那个抱孩子的大妈,麻烦将她请出去,手举得再高也没用,让她不要来凑热闹。 校场上剩下的几个中年男人也在自家婆娘的怂恿下,去安欣那边排队登记,碰碰运气。 一旁的林牧之看到这情形,凑过来问安逸道:“安兄,你为何答应他们移防时可以不跟我们走?那我们招这些兵有什么意义呢?” 安逸朝他神秘的笑了笑,反问道:“招我都能把他们招进来,带我还带不走?呵呵,等着瞧吧,我有的是办法。” 终于,在所有人都已经为投军而“狂热”的时候,校场中间不出所料的剩下了几个不知所措的“流民”。 安逸带着林牧之走下点将台,慢慢的走到这几个人的面前,笑眯眯的说道:“呦呵,看起来这几位爷是不缺钱的主儿啊。”然后他朝着躲在校场边屋里的孟崎和孙虎做了个手势,两个人推门出来,也走到这几个人面前。 “你...你.....” 其中一个稍胖的中年人似乎认出了孙虎,一直指着他, 孙虎也没理会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几个人,朝安逸点了点头。 不消安逸说话,一旁的林牧之看到孙虎这个动作之后便右手一挥,后面得令过来了几个军士把这些人一起都押到后营去了。 那个指着孙虎的胖子,一边被军士按着,还一边挣扎着冲孙虎骂道:“你个狗日的,叛徒!出卖老子!” 孙虎悻悻的缩了缩头,有些不敢看对方。 安逸看着孙虎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看来,五谷教你是回不去了,你可要好好的为我做事,不然我这儿如果哪天不收留你了,那你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虎这才明白安逸让孟崎带他出来指认五谷教众,这其一是把流民中的奸细从中纠出来,其二就是故意让自己在熟人面前曝光,那么他只要还想活着,就只能待在安逸的军营里,一旦跑出去,被五谷教抓到,那么他一定会被静云道长给点了天灯的。 想到此处,虽然知道自己被安逸摆了一道,但是也只能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吞,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在下一定唯安大人马首是瞻。” 随后,安逸安排好林牧之和孟崎一起去接收新兵后,就径直来后营找金铭尹。 金铭尹此时正带着几个人在后营的空地上试验新铳,见安逸过来,便赶忙向他挥动着他手里那把火铳,得意道:“逸哥,看!新铳!” 安逸走过去,从金铭尹手里这把所谓的‘新铳’,好像从表面看起来跟老式的火铳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原来的火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铳的后部加装了一个小小的*,在铳的下面加装了一个小扳机。 “你这新铳怎么用?”安逸对这个手里的新玩意儿很是新奇, 金铭尹指着铳后面的那个小*和下面新增加的扳机,解释道:“这个*的钳口上夹着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击发。” 随后,他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块四方形包裹着的黑布,打开黑布,里面有四枚小拇指般形状大小的东西。 安逸看着黑布里的“小拇指”,问金铭尹道:“这个是.....子铳弹丸?” 金铭尹笑着点点头,她拿起一枚弹丸抵到安逸的面前,说道:“这种子铳弹丸,外表我是用铁皮包裹的,里边是预先配置好的*和细碎的弹丸,射击之前只需要从铳的后面,将弹丸填装进去,然后扣动扳机,就能射击,而且这种子铳弹丸里面因为有*,所以威力十分巨大,绝不是之前火铳的弹丸能比拟。” 听他说到这儿,安逸想起了刚刚那个被金铭尹一铳放倒的教众,整个前胸都被这种弹丸打烂了,可见其威力。他注意到这种铳已经按照他跟金铭尹说的方式,由前装弹改为了后装弹,而且弹丸被铁皮所包裹,也不需要火绳作为引线,那么将意味着这种新铳再也不会受到天气的影响。 安逸在金铭尹的指导下,试着装填了一颗弹丸,然后拿起火铳对着一旁空地上的箭靶,扣动了扳机, “砰!” 威力巨大的弹丸呼啸而出,将整个箭靶都轰碎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杆。 刚才距离金铭尹比较远,但是没觉得这声音有多大,现在亲自拿着这铳,这开枪的一声巨响,把安逸的耳朵都震的有些发鸣。 他甩了甩这被铳震的酥麻的手臂,然后将这冒着白烟的火铳递还给金铭尹,有些兴奋地道:“这新铳的威力如此巨大,如果我们训练出数百人的火铳营,专门使用这新铳,上百杆新铳轮番齐射,杀伤力和射程要比老式火铳或者弓箭强上百倍。只是不知这新铳改良起来困难大不大,如果使用出现了问题,能否及时得到维护?” 金铭尹答道:“这铳改良起来问题到不是很大,只需要在原有火铳的基础上做一些改进就好。难以量产的是这子铳弹丸。”他摊开手里黑布中剩下的三发弹丸,“我一共这两天才做出来五颗弹丸,还是在原有模型改良的基础上,这一下就打的还剩下三颗了。” 第四十五章 事发 第四十五章·事发 安逸想着既然这种子铳弹丸制作起来需要的时间比较长,那多增加一些人手协助金铭尹一起,不就可以在短时间内量产了嘛。他把这个想法说给金铭尹,谁知道金铭尹听后摇了摇头, “逸哥,如果可以轻而易举的量产,我也不会带着这些人这几天就做了这五颗。且不说这制作工艺十分复杂,其中*和弹丸的配比还需要不断尝试,有的时候相同比例的*,一颗能打响,一颗却又打不响。” 这样看来,金铭尹的这种新铳还无法实现广泛的装备。不过,可以组建一支较小的火铳队伍,说不能很多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对于安逸这个想法,金铭尹倒是比较认同,经过训练,让十几名士卒熟练的使用这种新式火铳,关键时刻亮出来这张底牌,对于不明就里的敌军士气,将是一种摧毁。 安逸从后营出来后,看到校场上原本熙熙攘攘的村民都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一队队站列整齐的士卒,在听点将台上的林牧之说着什么。 他来到安欣所坐的这个小方桌前,问她道:“欣儿,今天一共收了有多少人。” 安欣抬起头看到是哥哥来了,冲他笑了笑,然后扬起手里的宣纸道:“咱们今天一共收了五百六十二人,这还是我一再限制了标准的情况下,这五百多人全都是青壮的,里面还有几个是以前百户所出来的呢。” 安逸听妹妹说的也是满心欢喜,五百多人加上原来带来的二百多人,足足有近八百人。虽然跟赵凌风卫所的那个奋威营是没得比,不过比起夏昂绿营守备麾下的近卫营,可是惶不多让了。 “团练使大人!” 安逸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衣着青色战袄,足蹬皂纹靴,腰系铜葵花束带的小校握着一杆亮银枪,笔挺的站在旁边,笑着看着他,这不是孟崎还有谁。 看着他这一身的打扮,安逸笑道:“我说孟崎,你这刚刚投军,就弄了一身校尉的衣服穿上了?” 孟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林将军说我会些拳脚,又会骑马,就让我先从校尉做起。” 没想到这林牧之还挺知人善用,安逸拍了拍孟崎的肩膀,鼓励道:“那你就跟着林将军好好做,以后啊也弄个将军做做,手下攥着几十万大军,那多威风啊!” “嗯!” 孟崎重重的点点头,然后朝安逸拱了拱手后,便加入了校场中间的队伍中去。 安逸看着这校场中间几百件清一色明晃晃的战甲,问道安欣:“妹子,我们的战袍和盔甲怎么有这么多?” 安欣笑着答道:“虽然成都府库拨给我们的粮食没有多少,但是战袍和盔甲就是再来八百号人,都够穿的了。” 这些个官员,拿着军饷屯田地、买战甲,恨不得多来几个安逸这样的团练使,上千副战甲发出去,又能朝上面伸手要银子了,可最后受苦的,还是这些个大头兵。 看着这些人,安逸忽的想起一件事儿,他略带调笑的问安欣:“欣儿,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意中人要是一个骑着白马、穿着白袍、拿着白色的亮银枪,带着你在草原上驰骋的英雄。你看这些人,白袍白枪都有了,明儿我找赵凌风去借几匹白马,你在这些人里面挑几个,那你的大事可就解决了,我也能赶紧给爹写封信让他安心啦。” 安欣话还没听完就挥起粉拳狠狠的砸在安逸的肩膀上,娇嗔道:“怪不得影疏姐说你没正经,你就是个没正经的人,哼!” 这一拳砸的安逸倒抽了几口凉气,用手轻轻的揉着,这死丫头,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都开不起玩笑。 ----------------------------- 蜀王府 祠堂 高由弘身披一副金鳞明光铠,腰间一条金面麒麟腰带,前后两面护心镜,足蹬蜀锦龙纹战靴,身披青色战袍,上面绣着两条四爪金盘龙,显得威风凛凛。 按照大夏朝的礼法,只有皇帝的服饰上可以有五爪金龙的,郡王、国公以及开国时候存在的异姓王都只能使用四爪龙袍。而且只有皇帝服饰上的龙可以是腾龙、升龙,而其他皇亲服饰上的龙只能是盘龙、卧龙。四爪金龙即为蟒,所以很多皇亲国戚身上穿的虽然是“龙袍”,但是称呼起来一般都叫做蟒袍。 他正面对的这面墙上挂满了画像,有的穿着朝服的,有的穿着战甲的,都气宇轩昂的坐在画中,这些都是大夏朝开国以来的历代蜀王。画像下面则是一尊尊牌位,牌位前面放置着一坛紫金香炉。 蜀王手中捏着三根清香,朝着祖先的牌位拜了三拜,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愚孙由弘承天命所招,整帅川府将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愿先祖德泽,佑吾大夏,凯旋归来。” 说罢,蜀王向前走两步,将三支清香轻轻插在面前的那紫金香炉里,转身走出祠堂。 根据礼法,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所以高影疏只好站在祠堂外面,看到父王出来,便快步迎了上去,她将一枚青色锦缎的绣囊轻轻的系在父亲的铠甲里。这荷包是蜀王的王妃,也就是高影疏的母后为蜀王亲手缝制,每次蜀王出征前总要为他亲手系上,平安归来时再还到王妃手上,以求得平安归来之意。 后来王妃暴病而亡之后,就由高影疏每次为父王系这秀囊。 高影疏将秀囊系好后,抬头看着父王,轻声道:“父亲,平安回来。” 蜀王冲他点点头,嘱咐道:“我不在时,府中之事俱都委托与你了。”说完他便翻身上马,带着刚才等候在祠堂外的亲兵,纵马向城外而去。 与此同时,成都左、右卫在游击将军的带领下,已经等候在城外,整装待发。蜀王带着亲兵高头大马的来到军前,这一共两个卫所下辖四个千户营小五万人马往城外这么一站,简直称得上是满上遍野。蜀王看着这声势浩大的人群,“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西北的方向, “将士们,随我出征!” 玲儿扶着高影疏来到城楼上,看着城外父王率领着漫山遍野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向北而去,俏脸上难免笼上了几丝担忧。虽然先代的蜀王都是跟着太祖也南征北战,才打下了大夏朝的锦绣山河,也挣下了蜀王府这世袭罔替的殊荣,但是毕竟后来再也没有过对外的战争,辽国的虎狼之师岂是一般的平叛剿匪所能相比。 “小姐,这儿由您的一封信。” 身旁的玲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高影疏。 “是您刚才在祠堂的时候,下人给我的,说是您的。”玲儿接着说道, 高影疏接过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封皮写着“影疏收”,她感到很疑惑,谁会给自己写信,而且使用这种称呼? 她打开信函,看了看落款,居然是安逸! 高影疏看到这个名字,嘴角轻轻的挂着笑意,后山夜里的那纵情一吻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唇边仍未消散。他仔细看了看内容,是安逸晚上约她在逸仙楼见面,具体何事到没有说。 她轻轻的笑了笑,将信小心的收在怀中,看了看远处的夕阳的余晖已经将那半边天空烧的通红,便对玲儿道:“玲儿,让葛大伯把马车赶过来,我们去逸仙楼。” “是,小姐。” 玲儿应声而去,转过城楼的石梯时,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狡黠。 ----------------------------- 安逸坐在营边的草堆上,看着远处田野上,那天边的夕阳在云端舞着最后的步伐,放出鲜艳的橙色,送着绯红的日球徐徐下坠。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时间过的真快啊,这日头这么快就下去了,想必今天蜀王应该是已经在去往西北的路上了吧。对了,今天江如月的乡试也该结束了,也不知道他考的如何了。” 安欣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听安逸这么一说,一脸神秘的凑了过来,笑着说道:“哥,蜀王这一走,你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去蜀王府找影疏姐了?” 安逸白了妹妹一眼道:“你哥什么时候是这种人,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父亲去前线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往别人府里跑,像什么话啊。” 安欣直起身子,对着哥哥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说道:“哎呦呵,哥你真有脸说,你知道人家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你还把别人往后山带?” 被安欣这么一呛,安逸一时语塞,他眼睛转了转,对安欣道:“妹子,你知道佛家讲究这因果轮回吗?就是比如一个人遭遇到很多不幸的事,有可能是他上一世或者哪一世作恶结下的恶果。” 安欣不明白安逸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因果轮回她当然是知道的,便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啊,以前在成都时候初一十五去上香,都听那卧龙寺里的方丈讲过,怎么了?” 安逸听到妹妹的回答,似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戏谑的对她说道:“嗯,那我上辈子一定是一个将军,杀戮无数,才会有在这一世和你做兄妹。” 安欣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哥哥在变相的调笑自己,挥起拳头就欲要打之,没想到这次安逸早有防备,一个翻身跳下了草堆,朗声大笑着朝营里走去。 她气得在草堆上直跺脚,用手廓着嘴,冲着安逸大喊道:“你...你没正经!” 周世表一身长袍的走到军营里,刚巧碰到了从营外过来的安逸,忙拱手道:“团练使大人!” 安逸看到周世表前来,想必是找自己的,问道:“周族长可是找我有事?” 周世表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信函,递到安逸手上道:“收到一份给大人的信,小民就给大人送过来。” 安逸有些疑惑的接过信封,看到信函上写着“安逸收”,谁会给他写信?父亲吗?他打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落款,竟然是高影疏! 他仔细看了看信文,是约他晚上在逸仙楼见面,具体所为何事却没有说。 安逸笑了笑,合上信封塞在了袖口里,心道这高大小姐被自己亲过之后,女儿态尽显啊,竟然主动约自己去逸仙楼。 他拱手谢过周世表,便走进了军营中,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需要找匹快马前去赴约。 周世表看着安逸急匆匆而去的身影,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狡黠。 第四十六章 美人救美 第四十六章·美人救美 高影疏来到逸仙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逸仙楼的侍者老远看到了蜀王府的轿子,就赶忙迎了上来。 “真是贵客到了,小姐您楼上请,天府阁已经给您留好了。” 那侍者躬着腰,对轿子里的高影疏说道。 天府阁是逸仙楼最大的,也是最雅致的一处厢房,一般是不接受寻常百姓预定的,天府阁的常客自然就是蜀王府、布政使司等显贵达官。老指挥使倒是不常光顾这里,只有曾子仁是这儿的熟客,但是天府阁毕竟只有一间,蜀王府或者布政使司在内宴请的时候,就算是曾大少爷来,侍者也只能陪着笑脸道一声客满了。 高影疏掀开轿帘,扶着玲儿走下马车,问那侍者:“华阳县的团练使安逸,可曾来此预定房间?” 那侍者想了想,好像今天的客人名单上没有这个人的印象,便回答道:“回小姐的话,今儿晚上所有雅间基本上都是常客,并没有这位安逸公子的预定,要不您到天府阁稍坐,我帮您去厅里看看。” 看来安逸应该是还没来,第一次和姑娘一起相约,居然姑娘都到了他还没到,高影疏的心里不免有些不悦,她对那侍者道:“看来应该还没有到,等他来了,让他到天府阁找我吧。”说完,便转身带着玲儿进了逸仙楼。 “好嘞,您可慢着点儿,当心着脚下~” 这天府阁确实是个极雅致的去处,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透过一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可以看到成都繁华的街景和夜空中淡淡的星光。 玲儿从侍者手中接过那紫砂茶壶,斟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端到倚在栏杆处远眺的高影疏面前, “小姐,请用茶。” 天府阁旁边的一座雅间里,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哥歪坐在椅子上,一双白鹿皮靴翘着二郎腿搭在桌子上,靴子上一边一个六角形的大翡翠,身后站着几个布袍皂帽家丁摸样打扮的人。那公子哥拿着嘴里哼着小曲,眼睛时不时的往天府阁的方向瞟着。 从楼梯口处“噔噔噔”的跑上来一个人,正是那曾府的王管事。王管事从楼梯口处一溜小跑的来到曾子仁的跟前儿,低声道:“少爷,都办妥了!” 曾子仁赞许的看了一眼王管事,问道:“安逸那边都搞定了吗?” 王管事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放心,都安排好了,师爷这一手字模仿的活灵活现,安逸现在应该刚刚出营不久,时间足够。” 曾子仁脸上顿时堆满了奸笑,“很好,办的不错,爷今天就免费送他一份大礼,只是不知道他们全家的脑袋接不接得住这大礼,哈哈哈。”说着,他两脚一收,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迈步向前。 那王管事见状立马把腰一躬,手臂往前一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口中接道:“爷,您天府阁请~” 逸轩阁三层临窗的一处雅座上,两位年轻的娘相对而坐。 左边的这位一身水蓝色的拖地长裙,如美玉莹光般圆圆的脸蛋,眉目间隐然有一股清秀之气;而右边这一位则是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温软如凝脂白玉,若隐若现。头发上束了一条金带,如描似削的身材蛮腰间挎着一柄精致的弯刀,千娇百媚之态萦绕眉梢。 “主人,你看那雅间里走出来的,不是那个曾子仁吗?” 那红衣女子慵懒的抬了抬眼,然后端起酒杯吮了一口,看到那曾子仁带着一众家丁,探头探脑的往旁边的天府阁看着,她淡淡的说道:“不知道谁家的小姐,又要被这小少爷祸害了。” “二位小姐,在下龙安府人,来这成都参加科考的,二位姑娘如此美若天仙,像那九天上的玄女一般,在下十分仰慕,不知二位可否赏光,共饮一杯水酒?” 柳思意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身挂满着玉器坠饰,端着就酒杯的男子,并没有作声,只是臻首往旁边撇了撇,继续看着那曾子仁。 男子见柳思意并没有理睬的意思,将手中的就往上抬了抬,清了清嗓门,朗声道:“在下龙安府人,来.....” 坐在柳思意对面的紫韵,看着这执着的男子,莞尔一笑,伸出玉葱般纤细的食指朝他勾了勾。 那男子看紫韵这副摸样,还以为是要同他耳语,连忙将脸凑了过去。紫韵将她那淡淡的粉唇慢慢的凑到男子的耳边,轻轻说道:“公子,麻烦滚开一点,你挡住我们看戏了。”说完,便托着腮,笑着看着那男子。 那男子听完顿时有些尴尬的直起身,袖袍向桌旁重重一甩, “哼!粗俗!” 说罢转身而去。 高影疏捧着手里这盏茶,又呷了两口,看着逸仙楼门前的侍者们迎来送往,却始终不见那个人的影子,心里不免有些不满, “哼~我到要看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请问这位小姐可是在等在下?” 听到这声音,高影疏脸上还哪有了刚才失落的神色,眼神之中好像突然焕发出光彩,但又瞬间被她小心的藏在眼底,她忍着没有回头,平静的答道:“你还知道来,你就是这样守时的吗?让一个姑娘等你那么久。” “嘿嘿嘿,影疏,哥哥我这不是来了嘛?” 高影疏感觉这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她“嚯”的转过头,居然看到曾子仁正一脸淫笑从门边朝她走过来。 高影疏顿时柳眉倒竖,怒斥道:“曾子仁?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来了?你给我出去!” 曾子仁看着高影疏这妙曼的身躯,简直口水都要下来了,搓着手,一步步的靠近高影疏,“影疏,咱们两个从小就青梅竹马,等蜀王回来,我一定上门而提亲,今儿个,你就从了我吧。再说,刚才不是你说的自己久等了嘛。” 看着一步步逼上前来的曾子仁,高影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她发现刚才在身边的玲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天府阁就剩下自己和曾子仁,还有门口的一众家丁。 在成都县城内出行,高影疏基本是不带侍卫的,废话,谁人敢冒犯的蜀王的千金?只是今天,她不知道曾子仁为何如此大胆?她一步步的后退着,慌乱中,她拿起窗边的茶盏,就欲向曾子仁掷出去。 忽然,她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她用手抓着栏杆想要站起身来时,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脸庞上感觉炭火在烧一般燥热。娇小的嘴巴里呼哧呼哧的往外喘着粗气,眼睛变得有些迷离。 高影疏用着*中烧的眼睛看着地上摔碎了的茶杯,喃喃的道, “茶水.....里......有....” 王管事看到高影疏的样子,捋了捋胡须点头称赞道:“没错,茶水里下了药,呵呵呵,果然这副药的效力强劲的很呐。” 曾子仁蹲下身子,看着眼神已经完全迷乱了的高影疏,双手慢慢的伸向了她胸前的那一对温软。 王管事见此情形,立马转过身,用手示意着家丁全部退到天府阁外面去。 “啊!” 一声惨叫从门口传来,还没等王管事伸头往外望去,那站在门口处的几个家丁,就被接二连三的被击倒在了地上。 只见那门口处有一位红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柄通体幽蓝的弯刀,不停的用刀背拍打着敢于上前的家丁。那骨头碎裂的声响和倒地后的哀嚎,让剩下的人再不敢上前半步,只紧紧握着手里的木棍,指着门口的那一抹火红。 曾子仁听见门口的骚乱声,便转头望去,看到门前的那道倩影时,顿时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看着她道:“柳大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柳思意莞尔一笑,轻抚着那近乎透明刀刃,“看着曾大公子在这儿玩儿的这么有兴致,小女子前来观赏观赏。” 她伸着脖子看了看曾子仁身后的强撑着扶着栏杆站起身的高影疏,故意道:“呦,蜀王府的千金呢,这蜀王前脚刚走,曾大公子就请高小姐来这逸仙楼呀,还真是贴心呢!不知道蜀王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把那几万大军直接开到曾府里去呢。” 曾子仁听着柳思意的意思,分明就是存心来搅局,想着上次在绛云楼也是她当众羞辱自己,顿时怒不可遏的指着她道:“柳思意,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却三番五次挑衅于我,我父亲怕你,我可不怕你!” 柳思意听着这小少爷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浓的,她故意将那玉手按在胸口,抿着娇艳欲滴的小嘴儿,颤声道:“哎呦....我好怕呀,曾大少爷要对小女子如何啊,既然大少爷这么说,那我可不敢待在这儿了,小女子......小女子告辞。” 说着,便真的飘身而去,消失在了门口。 曾子仁气的咬牙切齿,浑身只哆嗦。 那一旁的王管事看到曾子仁怒发冲冠的样子,连忙凑到身前,怯生生的问道:“少爷,那这高小姐........” “啪!” 曾子仁抡圆了给了王管事一个嘴巴,怒骂道:“还高小姐,都被那娘们看到了,想找死吗?都给我回去,妈的!柳思意,你给老子等着!” 王管事捂着脸,看着颤颤巍巍倚靠在窗边的高影疏,委屈的问道:“那她.....” 曾子仁转头看了看高影疏,然后对右脸被印了一个五指印王管事道:“让所有人都给老子记清楚了,药是蜀王府的人下了,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罢,便带着他的人,转身拂袖而去。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安逸就骑着马来到了逸仙楼前,还没等他翻身下马,那门口的侍者便迎了上来,躬身道:“可是华阳县团练使安逸大人?” 安逸倒是很诧异,他点点头。 “高小姐在天府阁,等您多时了。” 影疏她倒是来的快,安逸笑了笑,在那侍者的指引下,快步走向三层上的天府阁。 柳思意正在紫韵的帮忙下,打算把依靠栏杆上的高影疏搀起。虽然柳思意武艺了得,对上几个大男人都不在话下,但那用的都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这被下了药的高影疏就好像喝醉了的人,让她一介女流搀着,着实有些费劲。 安逸忽的推开了阁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高影疏趴在柳思意的肩上,眼神迷离着,嘴里含含糊糊的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朝柳思意大喝道: “柳思意!你们要干什么!” 第四十七章 温香软玉 第四十七章·温香软玉 安逸走上前去,接过高影疏横抱而起,让她瘫软的双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关切的问道:“影疏,你怎么样?” 高影疏眯着眼睛,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着,“好热,我好热。” 柳思意站在一旁,看着安逸一副焦心的模样,解释道:“她中了搀着软筋散的合欢药,现在药效正强,你叫不醒她的。需服下解药,才能解了这软筋散的劲儿,不然三天之内就别想下床了。” 安逸听罢瞪着柳思意和紫韵,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饱含杀气的眼神吓得紫韵用手紧紧抓着柳思意的衣袖。 柳思意倒是一副俏脸冷若冰霜,对安逸道:“怎么?姐姐欠了你一碗水酒就什么脏水都往我这儿泼?” “这是那曾子仁做的,是主人出手救了她。”柳思意身后的紫韵轻声开口道, 曾子仁?曾子仁如何如此大胆,敢对高影疏下手?虽然蜀王不在,但是如果他得知此事定是怒发冲冠,欺辱皇族成员,这恐怕连曾老爷子都要人头落地的啊。不过安逸直觉感到柳思意并不像是在骗他,不晓得是不是漂亮的女人总会让人轻易相信。 他低头看着怀里迷迷糊糊,却不断拉扯着自己领口的高影疏,心道还是先把她送回王府,再计较这些吧,想着就转身要走。 “如果你打算送她回王府,我劝你还是谨慎些。” 柳思意轻飘飘的话语从安逸的身后传来, 安逸转过身,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问道:“为何?” “如果我没记错,来的时候她身边好象带这个小侍女来着,现在也不知所终。平白无故出现的曾子仁和莫名其妙的合欢药,难道不像是家贼所为吗?” 柳思意倚坐在藤椅上,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看着安逸。 确如柳思意所说,那么蜀王府不知道还有什么陷阱,而且现在高影疏不省人事,自己又掌控不了王府里的人,的确变数太多。可是现在带影疏回军营的话,这一路颠簸不说,松岭村里缺医少药的,也不知如何解的这合欢药和软筋散。 紫韵似乎看出了安逸的心思,他开口道:“我阁中有一些软筋散的解药,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带她去我隔里。” “当真?” 紫韵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柳思意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些故作不以为意的说道:“哎呀,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安逸看着被柳思意说的有些脸红的紫韵,认出了她不就是那日在绛云楼,给所有宾客出题做对子的绛云阁的阁主紫韵吗?怀里的高影疏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眼下看来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先去绛云阁了,不过安逸心里清楚,这种可能会让绛云楼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还得是柳思意说了算。 柳思意把目光从窗外慢慢收回,上下打量了一下那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期待的安逸。她站起身来到他的身旁,带起的一阵香风直扑他的面庞。 她软软的趴到安逸的肩膀上,用那媚若蚀骨般的声音轻声说道:“姐姐的这杯酒,紫韵妹子可就算是帮我还了。” 既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又没有让安逸开口求她驳了面子,还赚得了一份心甘情愿的人情,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美丽而又危险。 安逸将高影疏一路从逸仙楼抱到绛云阁里时,手臂都有些失去知觉了,他将高影疏轻轻的平放在紫韵的绣床上。 “公子,给,这是解药,给她压在舌底含着,半晌之后,就会解了药劲儿的。” 紫韵从一旁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药丸递给安逸,大概也就比大米粒大不了许多。 安逸接过药丸,一手将扶着高影疏的背将她扶起,一手轻轻撬动她的皓齿,将那小小的黑色药丸压在了她的舌头下面。 “多谢紫韵姑娘了!” 安逸将高影疏重新扶躺在绣床上,对紫韵道谢道。 紫韵莞尔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柳思意,“公子要谢就谢我家主人吧。” “你们两个怎么如此称呼?我还以为你是她从江南买来的。” 也难怪安逸如此想,当日在绛云楼的时候,那小厮给安逸介绍绛云阁阁主紫韵的时候,便说是江南新来的姑娘。 “不花点心思做做文章,怎么让你们这些男人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呢?说起来,公子还是我们韵儿的入幕之宾呢。”柳思意将手往那厅里的一副对联上一指,轻笑着说道。 安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阁厅屏风前的门廊处一边挂着一个青木做底的对联,上面用金粉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只闻流水客,不见葬花人。 正是安逸那天即兴所作。 “只是没想到,入幕之宾倒还是公子,但是这葬花人却换了别人呢。不过说来这王府的千金来做客首阁,我这绛云楼还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二的呢。” 安逸看着掩嘴调笑他的柳思意,对这个热情大胆的小妖精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他站起身来作了个揖道:“不管怎么说,今晚多谢柳姑娘了。若不是柳姑娘仗义出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柳思意若有所思的说道:“说来今晚倒也是蹊跷,曾子仁买通王府家丁意图对高小姐不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对了,还忘记问,公子为何会突然前来逸仙楼?” “我是收到了影疏的信,方知她在逸仙楼,却没有说找我何事,不知道是不是送信的人给曾子仁递去的消息呢?”安逸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份信函。 柳思意接过信函,翻着看来看,对安逸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高小姐爷应该收到了这样一封信,而信的落款就是公子你。” “我?” 安逸听罢忙返身到绣床前,摸索着昏迷的高影疏的身上,果然在衣服里找到了那封信,信的内容和安逸那封几乎一模一样。 柳思意立刻凑过来看,“果然如此,看来今晚我可不仅是救了高小姐一命,还顺带着救了你安大公子一命呢。” 曾子仁给安逸和高影疏两头发信,中间却故意间隔着时间,。按照他们的设计,等到安逸到场之后,将会见到一个已经被侮辱了的高影疏,这个时候曾子仁带着家丁冲进来将安逸擒住,可就人赃并获的坐实了这诛九族的罪名。 “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安逸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早就跟公子说过,曾子仁这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暂时他还动不了我,就只能拿你来开刀了。” 安逸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底泛起了一丝寒芒,“曾子仁的手都伸到了蜀王府里,说明蜀王府里的人恐怕早就被渗透了,我看这件事,又少不了那个五谷教的推波助澜,搞不好这曾子仁和那蜀王府里的人,早就已经是五谷教的人了。” “怎么可能?”旁边的柳思意几乎脱口而出, 安逸转头看着柳思意,眼神里似乎不带一丝温度,原来他对于五谷教可能只是感到嗤之以鼻,但是经过军营和高影疏的这两件事,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了。 柳思意话一出口,才方知失言,连忙有些解释的道:“我意思是说,公子从何判断,这件事跟五谷教有关呢?” 安逸沉声道:“我自打来到成都府,就只在王府里和松岭村见过影疏两面,他曾子仁是如何知道我与影疏相熟的?我从华阳县带来的人,中间肯定不会有鬼。那么就一定是松岭村里的人或者王府里的人传出去的消息,我想不出这两处的人能跟曾子仁这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联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都是同一组织下的,目前能有这种力量的,就只有五谷教了,或许曾子仁不是,但是他身边一定有人是。” 柳思意看着安逸思索的表情,一时感觉到他冷静的有些可怕,愤怒之余还能静下心来对事情做出此番分析,而不是怒发冲冠的去针对曾子仁,同样是富家公子,恐怕已经不是曾子仁之流有着云泥之别。 “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柳思意问道 安逸眼里有一丝杀意稍纵即逝,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冰冷的字,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我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思意注意到安逸转头朝高影疏看去时,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令人发寒的冷意,取而代之的一份温暖的微笑。也许绣床上这个蜀王府的高小姐,在他的心底有着不同寻常的分量,竟然能让一个男人瞬间藏起仇恨。 “我们在绛云楼,影疏,你感觉如何了?”安逸坐到绣床边,双手扶着高影疏的双臂,关切地问道, 高影疏浑身的力气好像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却仍然皱着眉喘着粗气,她看清了床前的安逸时,便将晕乎乎的头倚了过去,“安逸,我感觉浑身上下都好热啊。” 安逸用嘴碰了碰高影疏的额头,感觉像是一个装满炭火的炉子在烧着,她那精致的小脸儿也是红扑扑的很是滚烫。 安逸抱着高影疏,不解的转头问紫韵:”紫韵姑娘,为何影疏她服下了解药,仍旧是高烧不退?” 紫韵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那不是发烧,那是合欢药的药效在发作。” “合欢药?不是已经解了吗?”安逸听完更是有些纳闷儿。 一旁的柳思意轻笑了一声说道:“姐姐开了绛云楼这么多年,要说这合欢药最好的解药嘛,那就是男人了。” 她朝着安逸俏皮的眨了眨眼,“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说罢,就拉着紫韵,向阁外走去。 “哎!你们.....” 安逸看着这两个女人极不仗义的从外面关上了阁门,只留下他和已经有些意乱情迷的高影疏独自在绣床上。 高影疏用手臂将他的脖颈轻轻的揽到面前,已经解了软筋散的身子却软的像一汪春水,任凭那四溢而出的体香撩拨着安逸的心弦,用她那精致的脸蛋儿厮磨着安逸的耳根, “我...我的身体好热,嘴好干。” 她轻启着两片薄薄的唇,用那细若游丝的声音温婉的娇喘着 安逸一手搂着她,一手将床边一盏带着些许秋凉的香茗送到她的嘴边,她眯着眼含住了两口,原本似火烧一样的喉咙里才感觉到些许凉意,舒适了许多。 高影疏舔了下唇,贪恋的小嘴还欲要饮那茶盏,却被安逸挪开了去,她有些不满的睁开了眼,娇艳欲滴的红唇却被安逸柔韧而极具占有欲的唇舌堵住。 一时间这绛云阁之中,春光无限...... 第四十八章 清醒 第四十八章·清醒 绿影环抱的群山之中,藏着一座土木结构的藏式寺庙,寺庙的正中央坐落着一座高耸的大经堂,外面看进去非常昏暗,为它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神秘色彩。 经堂里面有许多红色漆木的大柱子,每根柱子都裹着彩色毛毯,交缀以刺绣飘带,上面还有各种剪贴的佛教故事。屋顶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壁画飞檐,玲珑别致的宝塔以及巧夺天工的法器、金鹿等,把大经堂装饰得富丽堂皇而又富于宗教气氛。 袅袅香烟和萦绕在耳的梵音散发着佛门特有的*和肃穆的气息,一尊巨大的金色卧佛半睁着眼睛,俯瞰着这尘世间的芸芸众生。 佛前的土黄色蒲团上,跪着一位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色烟笼百水裙,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仿佛在向佛祖虔心祷告。 女子身后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那个男人头如捣蒜般的连连点在地上,头顶上已经撞出了一片淤青,那女的则是双手紧紧的抓着膝盖上的衣裙,低着头,身体都若筛糠。 “护法大人,是我们贪心.....是我们被猪油蒙了心,贪图曾子仁的银两,坏了教里的大事,求求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一定将功补过。” 说这话的正是那曾府的王管事,昨晚得知逸仙楼东窗事发之后,他便赶紧带着收拾细软逃出了曾府,准备找一个没人知道他的地方,亡命天涯。谁知道连成都都没跑出去,就被五谷教的这位护法大人给抓回来了,一起被抓回来了,还有他身旁跪着的玲儿。 那跪在佛前祷告的女子并没有睁开眼,嘴角轻轻的抹上一弧微笑,用那如同银铃一般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回道:“曾大少爷还真是舍得花钱,给了你们上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也难怪你们会心动。” “不是的护法大人,我一分银子都没有拿过,我只是想给我娘抓要吃,是....是王香主要我帮他做事,答应分给我银子的,我一分钱都没有拿啊护法大人。”跪在一旁的玲儿听着那女子冰冷的语气,连忙辩解道。 那女子慢慢睁开眼,轻笑着说道:“那看来,本护法还要谢谢你了。” “不是,护法大人,你听我解释.....”那跪在地上的王管事还打算要 插嘴辩解着什么,就看到背对着他们的那女子慢慢的扬起了右手,他便识趣的把剩下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那被他们称作护法大人的女子背对着二人,冷冷的说道:“你们二人无视本教教规,勾结教外人员出卖本教谋取私利,险些让我们在蜀王府经营多年的成果毁于一旦,实在是可恨!今天就将你二人点了天灯,以护本教之法。” 他话音刚落,就从经堂外走进来两个身穿甲胄的蒙面武士,将歇斯底里呼喊的两个人拖了出去,原本聒噪的经堂里瞬间寂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 那女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最后躬身向那卧佛道了一声梵语,便转过脸来看着经堂外面。 看着那脸上如雪的肌肤吹弹可破,和左眼的下眼睑处轻轻的点着一颗美人痣,愈看愈觉得熟悉,这才猛然间想起,这位护法大人的熟悉的面庞居然就是那跌下九龙山悬崖,生死未卜的........ 宁儿! ----------------------------- 清晨 绛云阁 安逸悄悄的走出绛云阁,将阁门轻轻的掩上。两个人翻云覆雨了一晚上,现在高影疏恐怕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且让她在里面休息着吧。安逸这样想着,他趴在绛云阁外主楼的栅栏上。不得不说这绛云楼的选址确有独到之处,站在着主楼上,能将成都清晨的一切尽收眼底,西北的战火虽然已是路人皆知,不过好像还影响不了那太平年月带给百姓心中骨子里的那份闲逸。虽然大夏朝的腐朽安逸已是深得体会,但是如今百姓心中的这份安宁,又何尝不是这个曾经强大的王朝带给天下的一种勇气。 “春宵苦短,公子起的倒是早呀。” 听着这打骨子里透着妩媚的声音,安逸便知道是柳思意了。 他回过头看着一身软罗轻纱的柳思意,应道:“柳姑娘起的也是不晚呐。” 柳思意用眼睛瞟了下绛云阁,问安逸道:“高小姐可好些了吗?” 安逸冲着她拱拱手道:“这要多谢柳姑娘和紫韵姑娘的良药,影疏已经无甚大碍了。” “看来公子这颗良药的效果也不差嘛。”柳思意掩唇轻笑。 要是让安逸评价柳思意这种姑娘,那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她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若有若无的勾惑着你,但是人如果真的一把握上去,又准保会扎的你满身是血。可是话说回来,反而是这样看似妖媚,却又性如烈火的姑娘在内心深处往往都是个夫大于天的人,对于爱情的忠贞甚至会让她不顾一切,但前提是要有足够强大的魅力才能征服她。 安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心中想起了一件事儿,便问柳思意:“在下心中又一事不明,昨晚姑娘应该是和紫韵姑娘恰好做客逸仙楼,姑娘跟影疏也无甚交集,为何仗义出手呢?” 柳思意把眼睛看向栅栏外,有些若无其事的说道:“不过是不想看到高小姐这绝世的美人儿,被那曾子仁给糟蹋了罢了。” 安逸知道柳思意说的并不是实情,但是毕竟是别人仗义出手救了柳思意,也救了自己的命,也不好不识趣的非要寻根问底,于是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之前那晚,公子的对联被紫韵看上,却拒绝了入幕之宾的邀请。我本以为公子会成为我们绛云楼的头一遭新鲜事,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是没能逃得出去啊。”柳思意笑着对他说道。 安逸也是微微笑着,问道:“怎么?对上了题头就一定得做你们入幕的宾客吗?” 柳思意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带着些埋怨道:“目前来说,除了公子你,还没有人做过把这机会让给别人或者当场拒绝的事。” 显然柳思意指的是当时安逸自己对出的题头,却把入绛云阁的机会随手让给了林牧之那个粗人,这确实让做这绛云楼掌门人的柳思意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家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一样,何况当日的阁主还是紫韵。 “那么,如果我要是题一副让你能中意挂在绛云楼厅前的对联,是不是就能做你柳姑娘的入幕之宾了?”安逸有些调笑的看着柳思意, 柳思意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安逸的话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总是那么不经意间就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上一次就莫名其妙的欠了他一杯水酒,这一次干脆都要欠他一个入幕之宾了。 她用手轻轻指了指那绛云阁,故作无奈的对安逸道:“这里面的美人儿还没醒呢,你就在外面撩拨起姐姐来了?唉,男人啊~” 安逸朗声笑了笑,对柳思意道:“柳姑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同样的招式在你这儿可用不了第二次啊。” 柳思意被他夸了这么一句,脸上似有若无的一笑,轻轻的挑了挑眉,若有所指地说道:“那公子下回可要记得多换几个花样来撩拨姐姐呀,姐姐受得了。” 安逸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头别过去,看向楼外的风景。这个柳思意真是个天生的小妖精,一般男人跟她聊不来几句,恐怕就要把持不住了。 柳思意好像看出了安逸在刻意回避着自己的目光,脸上的笑意这下子更浓了。 “吱呀~” 安逸身后绛云阁的门被打开了,高影疏从轻揉着额头从阁里面走出来。 “影疏,你醒了?可是没事了?” 安逸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高影疏。 高影疏双手紧紧的扶着安逸的胳膊,艰难的抬起双腿,才堪堪迈过绛云阁的不高的门槛儿,走了出来。 柳思意看到高影疏这个样子,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高影疏本就是个处子身,又吃了那么多的合欢药,早晨起来双腿能站得稳已是不易。 高影疏抬起头看着柳思意笑盈盈的看着她,脸“唰”一下的红了,她将臻首轻轻埋在安逸的怀里,似乎向躲避柳思意那略带调笑的目光。 安逸见状连忙朝柳思意使了个眼色,柳思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把她那樱桃般的小嘴朝安逸撇了撇,就准备转身而去。 “等等~” 忽然,安逸怀来的高影疏出声叫住了她, 柳思意回过头,看着高影疏挑了挑眉,意思问她还有别的事儿? 高影疏松开安逸的胳膊,有些勉强的往前挪动了两步,朝着柳思意一躬身,“昨晚,多谢柳姑娘的救命之恩,如有机会,影疏定将相报。” 柳思意听了倒是有些惊讶,这高影疏身为王府的千金,居然还能躬身向自己道谢,兼有着贵族的气质,却没有公主的通病,怪不得让安逸如此倾心呢。 她回之以微笑道:“高小姐不必多礼。”然后说着用手一指高影疏身旁的安逸,“我只是在偿还公子的一份人情罢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安逸将手搭在高影疏的肩膀上,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问道:“要不,你先去我的老宅里暂住吧,安欣来陪着你。” 高影疏听后却摇了摇头,用柔荑轻抚着安逸搭在肩膀上的手,昂首对安逸说道:“不,我要回王府去,我们虽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是毕竟还是没有成亲,我得顾及皇家的脸面。其次,昨晚的事情事发突然,新来的侍女玲儿很显然已经被曾子仁买通,那带她进来的周管家会不会也有问题,父王让我代理府中之事,我要回去查清楚。” 安逸点了点头道:“昨晚我跟柳姑娘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我怀疑和五谷教有关系,但是现在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包括曾子仁那边,就算是王爷回来了,我口说无凭也奈何他不得。这样好了,我从营里调一些利索的人,就暗中潜在蜀王府的周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他们可保你无虞,也能快速的通知到我。” 高影疏听罢,轻“嗯~”了一声,就欲往前走去,谁知道忘记了腿上无力,脚踝一软,向前跌去。 得亏安逸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向前跌去的高影疏的腰,顺势将她拦腰抱起。 高影疏将手臂环在安逸的脖颈处,用那细如蚊蝇的声音埋怨道:“都怪你,我的腿现在一点力气也没。” 安逸故作一脸惊讶地调笑道:“我的大小姐,昨晚是谁一声声的哥哥喊得那个亲,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粉拳便迎面打来...... 第四十九章 调虎离山 第四十九章·调虎离山 安逸送高影疏回到蜀王府安顿好后,便径自骑马出城,奔赴营中。他来到营前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如月!” 算起来时日,昨日江如月就已经参加完乡试了,八成是昨晚就来这松岭村找自己了,只不过自己刚好去了成都。 那背影应声转身,看到了马上的安逸,欣喜道:“安兄你可回来了,你这一顿饭食可是吃了一整晚呐。” 安逸连忙苦笑着朝他摆摆手,翻身下马,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给了江如月。 江如月听后若有所思道:“看来这个五谷教神通广大的很呐,说不定这个五谷教的五谷神还真确有其人,而且就在朝堂之中。” 安逸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只不过现在他接触到的最多就是个五谷教的道长了,其余的教众都藏在哪里,却也不得而知了。 “安兄,你来的正好,昨晚的时候,收到了一份成都守备署衙的调令,注明需要你亲启,我们都还没打开看呢。” 说着,江如月便带着安逸往后营的一间木屋里走去。这间屋子是安欣得知江如月搬到军营里来了之后,特地腾出来给他住的,虽说不如老宅的大院子住的那么敞亮,但是毕竟是在军营中,江如月又是个大男人,对住处没有太多要求,简单舒适即可。 推门而入,江如月便走到一个破旧的书架钱,翻找着那份信。 安逸看着江如月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便开口问道:“江兄,那个之前在贡院外面被我们救了的那个考生呢?叫......” 一时间安逸有些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你是说郑句章是吗?”江如月一边翻着,一边转脸问安逸道, “对!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江如月摇摇头,“没有,他说他家里还有老母要照顾,然后我们出了考场就分道扬镳了。” 安逸点点头,记得好像郑句章说他是外乡来的,所以考完试回乡等着发榜倒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去想他。 “在这儿。” 江如月从一堆厚厚的书卷下面,翻出来一份崭新的红底儿金丝纹边信函,旁边插了一个小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一个“令”字,这便是要调动军队时所启用的令函了。 安逸接过这令函,打开来细细看了看,然后将令函递给江如月道:“江兄看看吧,不知道这守备署衙这是演的哪一出。” 江如月接过信函,看了个眉头紧锁,他皱着眉抬头问安逸道:“夏昂之前有与你联系过吗?为什么突然会下令今晚子时让你调你到双流村协防盗匪?” 安逸摇了摇头,“守备署衙自从我第一次去领完粮饷,就再也没有进去过,这还是第一次给我发令函。”他向江如月扬了扬手里的令函, “我记得上一次闹匪患的地方是江宁村吧?然后听说夏昂还把匪头枭首示众了,为什么到双流村协防呢?难道朝廷收到消息,哪里是流匪的下一个目标?”江如月有些疑惑的自语道,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安逸提醒起来了,对江如月说道:“上次孙虎跟我说的,我们这边属于五谷教一个叫静云的道长所管辖,其中有三个没有缴纳所为例粮的村子,松岭村是其一,剩下两个便是刚刚遭受匪患的江宁村,还有就是这信上提到的双流村。” 江如月听安逸这样说,有些恍然道:“那照安兄的说法,五谷教如果真的是以乱匪的形式来骚扰没有缴纳例粮的村落,那如果我是匪首,下一个目标也会是双流村。毕竟松岭村有你这个团练使杵在这儿,谁回来碰触这个楣头?” 安逸想了想,似若无心的说道:“那么.......假他人之手,把我这个团练使引开呢?”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吓了一跳,更别说旁边的江如月了。 他接着沉吟着道:“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守备署衙收到了内线消息,五谷教今晚可能要在双流村折腾一番,所以提起调我过去;第二种就是根本就有人跟五谷教里应外合,把我调开,然后袭击松岭村。” 江如月摇了摇头道:“我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不大,你安兄跟曾子仁闹的这么僵,他夏昂也不是个瞎子,肯定看得到。五谷教虽然无孔不入,但是充其量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是无法对抗官军的,只会一触即溃,这种功劳他们为什么让给你?” 安逸也是皱着眉头,“所以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守备署衙里有人跟五谷教互通消息,而且不排除这个人就是夏昂。” “搞不好上次江宁村的匪患,也根本就是五谷教所为,他们官匪勾结,先是五谷教假扮流匪劫掠,然后夏昂带着守备大军去剿匪,两边一个收名,一个获利。” 看来是这样了,按照孙虎所说的这三个没有缴纳例银的村子,每一个都是江宁村这样的下场,那么其他的村落就没有再敢反抗五谷教的了,这无疑是一种震慑。 “不过,为什么我们孙虎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呢?”安逸显得有些疑惑, 江如月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着,用手摩挲着下巴,眉头紧蹙。 忽然,江如月走着走着停住了,左手作掌,右手成锤,相互一拍,顿手道:“哎呀,安兄,我们光想着为什么没有收到消息,那说明我们抓捕五谷教派来的探子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啊。” 可不是吗?没有五谷教的消息传进来,说明五谷教已经知道安逸把所有排过来的教众都已经拿住了,那还这儿传什么消息?传给安逸吗? 安逸这样想着,不过上次借助征兵,几乎已经将所有的五谷教众一网打尽了啊,除了留了一个孙虎帮着他们收送消息之外,其他的人都关在后营,不可能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五谷教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孙虎还有别的方法? 他把心中所想告诉江如月,江如月倒是听说了安逸上次在校场上套路孙虎的事儿,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孙虎就真的没有给自己留后手,他咬了咬下唇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是人是鬼,我们一试便知。” 安逸问他道:“你打算怎么试?” 江如月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令函,说道:“摆一桌宴席,把令函上的时间改变一下说出去,谁想着去报信儿,谁就是内鬼。” 安逸明白江如月的意思,他会心一笑,转身走出木屋,招呼站着一旁的士卒,“你们两个,去把金铭尹、还有林将军他们叫我到这儿来。” “是!” 两个士卒领命而去。 傍晚时分 安逸在后营招寻了一个宽敞些的屋子,里边置上一个方桌,上面摆着一些酒肉。他把江如月、林牧之、金铭尹、孟崎和孙虎全都叫上了。 他站起身起来,拿起酒杯对大伙道:“自从咱们驻防松岭村以来,能拉起来现在这个近千人的队伍,跟在座诸位的努力密不可分。今天我摆着场酒,就是要特地犒劳下大家,也给大家道一声谢,大家能愿意跟着我安逸,诸位!谢谢了!” 说罢便一饮而尽。 虽然安逸组织这场酒是有目的的,不过这句开场白多多少少也道出了他的真心话。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离不开他们几个的帮衬。 林牧之大大咧咧的道:“安兄,你要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是你把我带下山的,跟着你也是我自愿的,你要是哪天嫌我以前是个山匪,赶我走,那我才带要带着兄弟们跟你说到说到呢!” “哈哈哈哈!” 众人听这林牧之的话,都不由的哈哈笑了起来。 安逸听着林牧之的话,再次将酒杯高高端起,“我今天跟在座的弟兄们保证,有我的一天,就一定有你们的一天!等我们哪天都是王侯将相了,再来聚到这个小屋子里,一醉方休!” “好!” 大家一饮而尽之后,安逸本来打算说今晚调防的事儿,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了。因为他看到孙虎居然端着酒杯,痛哭流涕的站了起来。 “团练使大人,我从小父母双亡,很小的时候我就没有了亲人,没想到今天大人与我相识不久,就不计前嫌的拿我当兄弟,我.....我真是,什么都不说了,容我...容我孙虎叫您一声大哥!”说着,他将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空杯朝下,老泪纵横的对这安逸拱手道:“大哥,日后赴汤蹈火,您一句话,孙虎在所不辞。” 这感激涕零的孙虎可把安逸给搞懵了,他这是演的哪一出?怎么不按剧本来啊? 他跟江如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互相轻轻点了点头,暂且不顾这孙虎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先继续往下走着再说。 安逸赶紧安抚着孙虎坐下,什么兄弟大哥的寒暄了几句之后,方才开始切入正题。 “兄弟们,有件事要跟大伙儿提前说下,接到成都守备署衙的令函,让我等今晚丑时前往双流村协防匪患。所以今晚大家就点到为止,以吃饱为主,酒嘛,各位要少喝一点了。” 林牧之和孟崎自然都是没有二话的,听完安逸的话就都各自放下酒杯,互相攀谈着,然后夹着桌上的菜肴大口的就着饭吃。 金铭尹向安逸确认了是否需要携带火器,以及所需火器的数量之后,便也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这孙虎突然抬头问了安逸一句:“大哥,为什么丑时这么晚?” 这一问不禁让安逸正夹着菜的手顿了一顿,然后马上恢复成一副笑脸,支应道:“哦,这个是成都守备署衙的密令,我等也都是按上面的意思执行罢了。” 听罢,孙虎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安逸不着痕迹的瞟了江如月一眼,很显然江如月也是对他问这个问题有所警觉,但也都没有表露出来,依旧与金铭尹热火朝天的侃大山。 军营里的人入夜之后大都住在营帐里,因为安逸这里不属于边防地带,也不是什么匪患横行的地方,所以也就只在军欢迎的门口设置两个岗哨即可,由士卒轮流值守。 今夜负责值夜的正是那个金铭尹从金珠村带出来的民兵毛子。毛子上次在龙安林场受伤之后,便回村修养,但听说金铭尹跟着安逸到成都来做了团练使,便等伤好之后也投奔而来,安逸觉得他身手敏捷,便安排他做了个军中斥候。 毛子拿着短弩在营门口巡逻着,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星空,一会看看夜幕下的九龙山脉,想象着哪一天,他们这支队伍也能到前线去,让林将军发给自己一匹马,拿着那寒光闪闪的弯刀,砍下几个辽人的脑袋,回去跟老娘炫耀。 正想着,忽然发现营外的老树旁有火光闪动,他警觉的端起短弩,对着那亮光的地方。他手里这弩是金铭尹改装过的三箭弩,威力可不小,手中有家伙,心底就有胆气。他一步一步的朝着火光走去。 那火光猛地忽闪了两下,似乎在朝他走来。毛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已经抠在了机括上, “谁!出来!” 第五十章 内鬼 第五十章·内鬼 “是我,毛子,是我。”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提着灯笼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毛子定睛一看,方才放下了手里紧绷着的短弩,招呼道:“原来是周族长,我说你下次大晚上的来营里能不能在远处先招呼一声,黑咕隆咚的,我还以为是鬼火呢忽闪忽闪的。” 周世表呵呵的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有事找团练使大人嘛,一时着急,忘了给你通告下。” “团练使大人今晚正在营里请林将军他们吃饭,要不我去替你通报一声吧。”说着毛子便转身要奔营里。 “唉,且慢,且慢。”周世表见状则一把拉住了他,他有些疑惑的问毛子道:“你是说团练使大人还在宴请?” 毛子点点头, 周世表又接着问道:“你们今晚没有收到....额.....比如什么调防的消息吗?” 毛子挠了挠头,仔细的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哪知道,不过如果需要调防的话,林将军肯定会通知我们的,但是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他看着眉头紧皱,盯着营里方向的周世表,问道:“怎么?族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周世表连忙收回目光,打哈哈道:“啊....没事,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哦,那你在这站岗吧,我自去找团练使大人。” 毛子知道周世表经常来这军营,所以也没有想太多,便点点头道:“好,那族长就自去吧,大人就在后营。” 周世表拱手谢过毛子,便径自往后营而去。 他穿过校场来到后营,老远就看到一座小屋子里灯火通明,他想着应该就是安逸他们在里面饮酒了。 上头早就来消息说安逸和他的人马今晚子时要调防到双流村,但是刚才毛子却说没有收到通知。 难道是临时改变主意了?那上面也应该来信通知一下啊?周世表这样想着,一时半会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虽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但是也不好就冒冒失失的进去,进去让他说什么?让他一个族长问团练使为什么还不集合部队调防? 他一边想着,一边徘徊在门口,心里头难免有些焦灼。自己已经通知了静云道长,子时一过,就可以来村子里头办事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万一安逸真的没走,那他们不是往虎口里送吗?可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又不敢现在就告诉静云道长取消行动,万一安逸子时准时调防,那这两边协同好的事儿被他搅黄了,是个脑袋怕是都不够砍的。 周世表停住了徘徊的脚步,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就向着屋里走去。心里还盘算着,如果安逸问起,那就说是听到风声说双流村匪患,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咱们的支援。 对,就这样讲。 他打定了主意,然后轻轻的推开了门,甚至连面对安逸他们的笑脸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可是....... 屋子里居然空无一人! 桌子上觥筹交错的散落着碗盘,几个酒坛歪到在桌子边,汤碗里的热羹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可是,人都到哪儿去了? “周族长是在找我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周世表的身后响起,把正站在屋门前的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去,安逸、江如月、林牧之、金铭尹、孟崎包括孙虎一众人等,拿着火把,后面还跟着一队兵丁,兵丁为首的一人正是那门口刚刚打过照面的毛子! 周世表见状连忙平复了一下惊愕的表情,忙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团练使大人,原来您在这儿,我找您是想....” 一紧张,竟然还把想好的说辞给忘了,情急之下,脑门上便冒起了细细的汗珠。 安逸的脸上堆满了极具仪式感的假笑,对他说道:“周族长可是想问我为什么还不调防吗?” 周世表听他这样说连忙点点头,解释道:“是的是的,是这样的,我听说双流村那边有匪患,所以来问问大人,那个调防是不是改了时间。” 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改口道:“不不不....是问大人,是否打算前去支援。” 安逸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一副冷森森的面孔,指着他大喝道:“周世表!你身为一村族长,为谋私利,竟然勾结五谷教,还妄图谋害村民,这里也是生你养你的村子,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那个....我.....大人....你....你听我解释啊。”周世表吓得连手杖都丢了,颤颤巍巍的那双腿不听使唤的跪在了地上。 “左右!与我拿下!” 林牧之招呼着左右的兵丁,给周世表来了个五花大绑,丢进了刚才几人开宴的桌子里。 江如月笑着对安逸道:“还是安兄心思缜密,没有忘了这个老东西。” 安逸说道:“上次江宁村出事儿的时候,就觉得他有问题,后来还是孟崎跟我说的,说他以前是五谷教众,一时间竟差点把他给忘了。” 孙虎在一旁插嘴道:“还真没想到,这松岭村自己人对自己村民也这么心狠手毒的,该杀!” 江如月听着他的话,不由得想笑,他个安逸对视了一眼,心道要不是安逸反应快了点,这会儿绑在里面的就是他孙虎了。 安逸对众人道:“居然是如此,我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铭尹多准备点咱们的新铳,让他们好好喝一壶。” “是!” 几人领命而去,后营的空地上就只剩下安逸和江如月带着几个兵丁。 安逸朝着屋里努了努嘴,对江如月说道:“走,如月,我们进去看看还能问出什么消息。” 江如月点点头,两人一起一后走进了屋内。 周世表被林牧之绑着丢在屋子的角落里,刚刚激动的神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走进来的安逸和江如月,开口道:“你们不会是打算想从我的嘴里问出点什么的吧,呵呵,别做梦了,我知道自己横竖都是个死,多死一个人,还能给我当个垫背。” 安逸听他这样说的,心里简直恨得牙痒痒,但是脸上却仍是一副毫无波澜的面孔,说道:“你这么想死,我倒是不怕成全你,不过你自己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当别人的替死鬼?” 周世表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布满着阴霾,“此话怎讲?” 安逸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今晚有行动,而且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五谷教来了我准备叫他们有来无回。但是那些朝堂上的老爷们,可就不是我安逸一声令下能把钢刀刺进他们胸膛的了。你这一死,最开心的恐怕莫过于他们了,把这勾结邪教的屎盆子往你头上一扣,你就成了松岭村遗臭万年的人,恐怕下去了之后,祖宗都不愿意见你。而他们反而成了剿匪缉盗的英雄,流芳千古啊。” 周世表只顾低着头听安逸说着,也不答话。因为每一个村子大多是同一个姓氏,所以在族长那里都有一个族谱。族谱上既记录了本族的每一个人,也记录着外来定居本村的每一个人。在大夏朝,每一个人都想自己的名字闪耀在族谱里,本族周某某于某年某日任文华殿大学士,这种事情都是会被后代铭记的。名字不被写入族谱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甚至说是很耻辱的。 安逸看着周世表低沉的脸,接着说道:“我们合作,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保你做个污点证人,你死后这所有的事,我保证松岭村不会有人知道,日后在族谱里,你周世表依旧是松岭村的一任族长!如何?” 安逸的话很显然戳到了周世表的痛处,虽然之前他一直没能如愿当上松岭村的族长,但是他毕竟还是松岭村的人,在长老的任上,也是一直为村民在做事情。只是后来因为和老族长的意见分歧,以及对于利益的追逐,让他逐渐丧失了本心。 可是无论如何,在他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人提出能让自己还有机会写回到族谱里,还是十分触动他的心。而且安逸的话让他感觉到,自己被族谱除名是为因为提那些个朝堂上的人背了黑锅,这就让他胸中有了一些郁气。 “你能保证你说的都会兑现吗?”周世表最终还是屈服了,他沉声问安逸道, 安逸给他解开了捆绑的绳索,并缓缓地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个简单的承诺。 周世表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罢了,慢吞吞地说了起来:“我是很早之前是逃荒来到松岭村的,我本家姓赵。之前是因为穷的快要饿死了,听说五谷教会定期来救济我们这些穷人,才成为了他们的信徒。也是因为五谷教,在最困难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吧,我入赘到村子里的大户家中,这才改姓周。因为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也就基本和五谷教断了联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重新入教了呢?”一旁的江如月 插嘴问道 “妻子给我诞下了一儿一女,我原本也以为我的小日子就会这样一辈子平静的过下去。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周世表命中带煞,数年前的村子里的一股怪病,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我们一家十九口,就剩下了我和两个娃娃,近乎绝户!” 周世表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浑浊的眼底好像有些痛苦,似乎不愿意去想那曾经美好却又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接着说道:“为了躲避疫病,我就将两个孩子送到了成都县城里,安排人照顾他们,供他们念私塾。但是按照朝廷律法,如果我们一家人都搬到成都去了,那家里的田亩是要充公的。所以自己就留在了这乡下,守着那几亩薄田,也勉强能够过活。谁知道后来....” 安逸接道:“后来五谷教开始向你们收‘济世粮’的对吧。” 周世表点了点头,“没错,后来五谷教的‘济世粮’越收越多。我们也去报过官,但是衙门里的老爷都是闭门不见,连讼师都不敢接我们的状子。村西头的刘老二还因为闹的凶,被扣了个扰乱县衙的罪名,关了进去。 我没有办法,只能加入他们,从别的人手里再把我收的粮食抢回来。当时我年轻气盛,有膀子力气,所以帮着五谷教到各村各户去收缴‘济世粮’的数量比较多,也在五谷教的帮助下,委了个村子长老的虚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多年后五谷教开始向村子收‘济世粮’的时候,跟老族长起了很多的冲突。” “老族长抗拒缴粮,而你反而是倒向五谷教这一边的,又是村子里的长老,我想五谷教应该私底下找过你很多次吧?”安逸问他道, 周世表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让我找机会取而代之...” 第五十一章 火器之威 第五十一章·火器之威 这也就不难解释,安逸他们刚刚进驻松岭村时,看到孟崎被追杀、五谷教众大肆破坏、老族长被杀的那一幕了。 只是比较出乎安逸意料之外的是,根据周世表的交代,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居然也是五谷教众之一,而且所谓的“法级”还不低。根据周世表收到的消息,五谷教众冒充的所为流匪来征缴“例粮”之后,他才会带人来村子象征性的来剿匪。 不过江如月对此事还是有那么些疑惑,他问道安逸:“如果说夏昂仅仅只是走马观花的来跑一趟,那他来这儿的意义在哪?跟在‘流匪’后面剿匪,当然不会有功绩可言,空赚吆喝吗?” 安逸倒觉得不以为奇,“无非他就是职责所系,跑到这儿走这么一遭,既能应付了上面的人,又不会误杀五谷教的人。” 江如月将信将疑的看向了周世表,不过这老家伙是真正吐了个干净,摇了摇头,表示他这个“法级”的教众,也就只能知道这些了。 随后,安逸安排两个士卒看好周世表之后,便和江如月走出了屋子。不过他注意到江如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有话要说, “如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 江如月看了看安逸,“那我就直说了,我不相信安兄所说的,夏昂只是来走走过场,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们应该有所防备。” 安逸心里觉得江如月有些多虑了,夏昂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流匪”都走了,他在这松岭村还能干嘛?难不成纵兵劫掠吗? “那这样好了,反正朝廷的令函已下,我们又不能不遵守,到时候先将五谷教一众人等剿除。然后我带着林牧之和大部队扔按照军令,驰援双流村,把金铭尹和剩下的一些人马留给你,到时候及时夏昂如你所料心有不轨,在你们这众目睽睽之下,我相信他也不敢乱来。” 既然安逸都这样说了,江如月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是他心里总感觉有些异样,但愿是他多虑了吧。 ----------------------------- 子时 松岭村外 安逸带着大队人马拿着火把,浩浩荡荡的从村口走了出来,向着双流村的方向,犹如一条明亮的巨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村外的山林的黑暗中,有两个身影在树后探头探脑,借着月光往松岭村望着。 “麻子,你看清楚了吗?刚才那队人马带头的应该就是那个团练使吧?”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人朝着一帮的麻子问道, 麻子眯缝这眼儿,拼命地往村子里团练军营的方向望着,低声说道:“没错,你看那军营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肯定是接到朝廷的军令离开了,走!我们去跟静云道长回报。” 说着,两个人跟猴儿一般灵活,转身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 在山林的这边,簇拥着一群人,一个个粗麻布衣的打扮,手里有的拿着钢叉、有的拿着缨枪、还有的拿着木棍,为首的一人一身八卦土黄色道袍打扮,手里那这个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但是离近一看,却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右眼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只有浑浊的左眼还在四处张望着。 身后一个彪形大汉走进前来,对那道士说道:“静云道长,今晚我们人手足够,一定把他们村里搬个干净!” 一边是说着,还一边咧着嘴傻笑着。 “啪~” 冷不丁的被那倒是打了一拂尘,打的那彪形大汉一时不知所措,只得赶忙收起了笑脸。 静云道长没好气的说道:“这村子跟上次那个江宁村不一样,里面是有驻军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大汉一脸惊诧的给打断了,“啊??有驻军,那我们去干吗?这不是送死吗?” 当然, 少不了有是一拂尘。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他们已经被调开了,你的任务就是带几个人先把营里剩下的哨兵给我放翻了,然后先去搬营库里的军粮,这是最重要的。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别就知道抢娘们,那玩意儿是能吃还是能喝?” “是是是....”那壮汉点头唯诺道。 说话间,不远处的山林中就窜出来两道黑影,正是刚才在松岭村打探的麻子二人。 那个叫麻子的教众,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静云道长的跟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道...道长,他们已经走了。” 静云道长眨了眨他那仅剩的左眼,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朝着身后的那些人一挥手, “张武,带着弟兄们,给我上!” 听到他的指令,刚才那一旁的彪形大汉马上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带着那帮人,就冲着山林里冲出去。 团练军营里 金铭尹躲在营库旁的一个小黑屋里,手里拿着一杆火铳,透过窗户朝外面看着,然后还不时的问着蹲在一旁的江如月,“如月哥,他们真的回来吗?别是直接就冲村子里去了吧。” 江如月的眼睛也一直盯着营门口的方向,没有回头的答道:“放心,松岭村的仓里才有几粒粮食,他们一定会来这儿的,林兄他们都准备好了吗?” 金铭尹点点头,说道:“准备好了,只要他们敢进来,保证出不去。” 江如月轻笑着自语道:“好!今天我就陪他们这群流寇唱一出空城计。” “如月哥,空城计是什么意思?”金铭尹有些不解的看着江如月, 江如月转头看了看他,低声道:“铭尹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说完便转过头继续盯着营门口的动静。 金铭尹越听越糊涂,挠了挠头道:“黄金屋和颜如玉的意思爹和我说过,不过这跟我问你的空城计有什么关系?” 江如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让你好好读书!” “哦~”金铭尹应了一声,便也转过脸去,不理那江如月。 逸哥和欣儿姐也读过书,也没像你似的舞文弄墨的,他这样想着,心里倒还很不忿那江如月。 营门口 那个唤作张武的大汉,带着几个人,摸到了团练军营的门口,看到只有两个拿着长枪的哨兵在来回巡视着。便招呼着身边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示意着跟他一起从后面摸过去。 他嘴里衔着一把匕首,猫着腰,沿着军营的栅栏,慢慢的靠近那哨兵。 一步 两步 三步 距离那哨兵的背影还有半步的距离时,猛地从地上弹跳而起,欺到那哨兵身前,用手臂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然后右手灵活的从嘴里接过匕首,闪电般的划过了哨兵的脖颈。 “唔唔唔~” 那哨兵只觉得嘴里一甜,眼睛一黑,脖颈里澎涌而出的鲜血便瞬间盖住了他的声音,双手乱抓着想要掰开扼在他脖子上那只粗壮的手臂,然而已经无济于事,身体渐渐的瘫软了下去,眼睛里的神采逐渐涣散开了。 与此同时,与张武一起摸过来的那人也用同样的方法放翻了哨兵。 两个人转头看了下周围,再无其他的人影,便四目相对,一点头,默契的从腰里拿出来一个火折子,擦亮之后,向着山林的方向,不断地挥舞着。 山林中的静云道长看到张武的信号,便朝着一旁的教众做了个向前的手势,喊道:“冲进去!搬粮食!” 那些个教众拿着这些五花八门儿的武器,咿咿呀呀的叫喊着,就往军营里冲了进去。留下那静云道长加上四五个教众,在原地远远的瞅着。 “啊啊啊啊,杀啊!!” 张武拿着一把大砍刀,穿过校场,带着这些人就冲着营库的方向而去, 金铭尹在那小黑屋里看的真切,捂着嘴悄声道:“如月哥,看!他们冲进来了!” 江如月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我早就猜到的表情,应道:“来吧来吧,正好来试试你的新铳。” “恩!”金铭尹重重的点点头。 一帮子教众叫喊着来到营库前,发现上面挂着一把铁锁,那张武拎过手里这把大刀,对着左右手心啐了两口,然后抡圆了就砸向那把锁, “锵!” 那原本粗大的铁锁在这大砍刀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张武招呼着两边的人,示意他们将这大门推开,自己则站在正中央,一脸笑意的扛着大刀,准备迎接着满仓的粮草了。 “吱呀!” 厚重的木质栅栏门被左右推开。张武得意的往里面看着, 但是 他脸上的笑意却渐渐的凝结住了,迎接他的并不是原本想象的那粟谷满仓,而是一个个黑洞洞的铳口! 只见那仓里摆着三排军士,第一排半卧着,第二排蹲着,第三排站着,手里握着的都是清一色出自金铭尹之手的新铳,铳口齐刷刷的对着仓库外面这群目瞪口呆的教众。 “快跑!快跑!” 张武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手脚并用的打算站起身来往后狂奔,一边嘴里大喊着,这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命地往后跑,一步都不要停! 门口的那群教众见到这个情形,连愣神的功夫都没有顾得上,刚才满脑的粮食啊、银两啊、女人啊都被这些个火器吓得一扫而空,一个个翻身拔腿就跑。 然而 你跑的再快,能比的这冲膛而出的弹丸快? “轰!!!” 几乎是同时,十多杆火铳的枪口同时迸发出了火光,呼啸而出的子弹疯狂的追击着逃跑的人群。 金铭尹这个新式火铳的子铳弹丸可以说威力十足,百步之内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铠甲,更不要提这些粗麻布衣的教众了。 “啊啊啊!” 随着第一轮的齐射,惨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校场上断肢残腿随处可见,那还没来得站起身的张武,直接被一颗弹丸连头轰爆了去,只留下一具躯体,“坐”在营库门前,骇人无比。 第一轮的枪林弹雨可谓是十分的猛烈,但是毕竟教众人多,剩下的一帮侥幸避过弹丸的人则连滚带爬的拼命往营外冲去。 金铭尹见状忙站起身,一脚踹开小黑屋的木门,朝着校场的方向大喊:“林将军!不能让他们跑了!” 营库里的这一阵枪响,可谓震彻云霄,那山林里原本在朝营里望着的静云道长等人俱被这阵阵巨响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营地里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只看到几个教众发疯了一般的往他们这边跑来,每个人都是血头血脸,十分的狼狈,里面却不见张武的身影。 “不好!中计了!”静云道长暗叫一声不秒,看这样子是有人提前埋伏,搞不好张武已经撂在里面了。 第五十二章 擒贼 第五十二章·擒贼 那些个堪堪逃过那夺命子铳弹丸的教众还没刚刚跑到营门前,就被一队骑兵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胯下枣红战马,身披熟铜甲,手里横着这柄雕龙金环大刀,冲他们一声大喝: “奉团练使大人之命,缉拿乱贼,通通给我拿下!” 早已经被火器吓破了胆的他们看到这凶神下凡一般的林牧之,那里还有半点敢于反抗之心,一个个“扑通扑通”全都开始跪地求饶,任凭那些得令而来的军士将他们绑了个结实。 那隐匿在山林里观望的静云道长,看到这个架势,哪里还有不跑的道理,他赶忙转身带着身边仅剩的教众,借助这树影的掩护,朝着村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金铭尹和江如月也早已赶到了营门口,看着绑着一地的这些人,欣喜的问林牧之:“那个静云道长呢?” 林牧之连忙摇头道:“只有这些人,那个妖道应该是没有进军营里,只让下面这些人冲进来了,还真是刁的很。” 看着金铭尹和林牧之有些焦急的样子,江如月笑着安慰道:“放心,咱们门口还有一队人马呢!” 且说这静云道长带着教众,一片跑着,一边回头往军营的方向看去。他看到在营门口拦截的林牧之并没有骑马追来,心道想必是没有发现他们,好个团练使,今晚的事老子记住了,等我逃得此劫,一定回来杀你们一个鸡犬不宁! 眼看着就要到村口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窃喜,只顾低头狂奔着。 “静云道长,如此急匆匆的准备去哪儿啊?” 这道在这深秋的时节里,就好像一支冰凌,一下子扎在静云道长刚刚还狂喜的心头。将他一切逃出生天的妄想,一盆冷水全部浇灭。 静云道长闻声看去,那刚刚还黑黢黢的村口处,站满了一个个拿着钢枪和火把的士兵,正围在村外,冷冷的注视着他们。为首的一人白衣锦袍的高坐在马上,不是安逸还能是谁? 静云道长倒是还没慌神,连忙一抬手,示意身后的教众止住脚步,然后冷冷的看着安逸,一步一步缓缓的后退着,冷不防一个转身,便打算朝着村子里的方向跑去。 安逸看到他们翻身而去,也没有下令追逐,只是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 果然,还没有跑出几步,便被一群拿着锄头和钢叉的村民给堵了回来。村民们看到这为首的静云道长一身的道袍打扮,知是那五谷教的“道长”,一时间群情激奋,叫喊声此起彼伏。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 这一下子静云道长可是有点慌了神了,显然他们已经被安逸的大军和村民团团包围,插翅南飞了。再看看面前这一群愤怒的村民,他心里很清楚,落在安逸手里还有可能有活路,落在这些村民手里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他这样想并不是没有道理,一群人总是比一个人更容易受到情绪的左右,岂不闻那些统军大将,战前动员如果做得极具煽动力,那数十万的士兵不管老的少的、新兵老兵、胆小的勇敢的都会像死士一样前赴后继的往战场上扑。 但是如果把这数十万人分别拆分成一个个单独的人,很有可能他们其中还有连鸡都不敢杀的,甚至还有连刀都拿不稳的。 这五谷教一开始做的就是撺掇人心的营生,所以静云道长更是能理解一个人要比一个群人更加理智。因此,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会更加理智的安逸。 “团....团练使大人,我从小就在五谷教长大,只要你不杀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五谷教虽然有着严苛的教规,但是这个利欲熏心的自私组织,所制定的一切自私的制度,注定了只能培养出来一批自私的人。即使他不能确定出卖了五谷教之后会不会被教众追杀到天涯海角,但是在面临性命和教会的秘密的抉择之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不得不说,这也是五谷教的一种悲哀。 安逸看着这跪在面前的静云道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对于一个从小就入教的人来说,他可能知道了太多能让自己尽快明晰这个神秘教会的信息。不过安逸抬头看了看静云道长身后围着的村民,他笑了笑,又改变了主意, “你所知道的一切,对于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听安逸这样说着,静云道长顿时感觉有些,不由的松了口气, “但是...” 终于,他还是听到了那两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字。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有着更重要的东西.....” 安逸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静云道长,嘴角慢慢的扬起了一个弧度,他忽然抬起头,朝着村民们朗声道: “村民们,五谷教众对我们迫害甚多,江宁村的匪患就是出自他们之手,杀得江宁村近乎绝户!今天,就让我们大家亲手宰了这些禽兽,替天行道!” 原本就怒不可遏的村民,经过安逸这一煽动,纷纷拿起手里的家伙什儿,朝着地上跪着的静云道长几个人招呼了上去。 静云道长看了看身旁已经惨死在锄头之下了教众,很是不解的看向安逸,他不明白安逸有什么理由拒绝。 安逸也看着他,比划着口型,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 静云道长忍着肩膀上钢叉带来的剧痛,虽然没能在嘈杂的人群中听见,但是他清晰地看到安逸的口型,他说的那两个字是: “民心!” 对,民心!有了这个东西,安逸的人马才不会像是一潭无根之水;只要他把驻防的每一个地方的民心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对于成都府来说,他安逸就不会永远都是一个任人摆布的过客。 没有用多久,静云道长就和那一帮教众被红了眼了村民们锄的血肉模糊,没有了生气。 村民们将胸中的怒火倾泻完之后,当然没忘了安逸这个帮他们做局的团练使,一个个的走到安逸的马前,双腿一弯都跪在了地上,为首的一人对安逸高声道:“大人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姓名,请受小民一拜!” 说着,两手向前,叩头及地的拜在了安逸的面前。 身后的众位村民也都纷纷拜谢着安逸,一时感激涕零之声此起彼伏。 安逸见这情形赶忙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将那为首的一人轻轻扶起,然后冲着众人右手上扬,示意他们快快请起,环顾众人朗声道:“诸位乡亲,我安逸食朝廷俸禄,理应保境安民,职责所系,各位实在不必如此。只要我安逸的人马还在成都府,各位乡亲若有是相求,只管来找我开口便是。” 然后他指着村子那边走过来的安欣和身后带着的一群孩童,接着道:“乡亲们,匪患已除,各位带着自己的孩子,都赶快回家去吧。” 众位村民再次感动的朝着安逸拜了又拜,然后才纷纷走到安欣那边抱着自己的孩童,返回到了村庄的深处。 安欣把这些个娃娃送回到父母的身边后,也朝着安逸走了过来,一把挽住哥哥的手臂,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人群,略有感慨地说道:“哥,以前还真不知道,这些孩子真的很可爱,却也真的很可怜。” 安逸看着妹妹一脸的多愁善感,笑着问道:“看来我们的欣儿,这次也是感触良多啊。” 安欣昂着头看着哥哥,亮闪闪的莹光在眼睛里打着转儿,她用袖角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感慨道:“唉,听有的孩子说,家里生来原本兄弟姐妹好几个,但是就因为一年的收成不好,很多家里就要卖儿卖女,身子眼看着弟弟妹妹饿死;还有的孩子,长到那么大,居然.....居然没有吃过几次肉,我觉得真的是.....” 话还没说完,安欣就再说不下去了,把俏脸埋在安逸的胸前哽咽着。 安逸轻轻抚着妹妹的背,并没有应声。他心里知道,安欣和他一样,从小锦衣玉食,是大宅院里的千金小姐,也就是因为安逸来做了这团练使,才让她接触到曾经这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这里一切的贫穷、灾难、疾病或许在安欣心中,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这太平年月。 但是 无论这大夏的天下太平与否,苦难最多的永远都是这样一群人。盛世之下方能在温饱线上挣扎,每逢乱世,那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也就早已见怪不怪了。 “安兄!” 林牧之的声音老远就传到了安逸的耳朵里,他骑着战马飞快的朝安逸奔来。 安逸放开轻抚妹妹的手,向着翻身下马的林牧之走了过去,问道:“林兄,那边如何了?” “放心,所有人都被我拿下了,剩下的都被金铭尹的铳那一轮齐射打的胳膊腿乱飞,眼看是都活不成了。”林牧之笑着对安逸说道, 看来,金铭尹这新铳的火力经过实战的检验,效果尚佳啊。安逸朝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林兄就回去快准备一下,一盏茶之后我们就要动身去双流村了。” 林牧之朝他拱拱手,领命而去。 子时三刻 安逸带着林牧之的大军,这才缓缓的走出了村口,朝着双流村的方向开去。 村子里的上林中,江如月、金铭尹和安欣站在高处,看着由一只只火把组成,火龙一般缓缓流淌的队伍。 金铭尹看着江如月一脸的愁容,不禁问道:“如月哥,我逸哥走了之后,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在担心什么事儿吗?” 江如月看着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队伍,紧锁着眉头,应道:“我总担心随后而来的夏昂,绝不仅仅是来走个过场。” “你是说夏昂的人马会对我们有所动作吗?”安欣看着江如月 插嘴问道, 江如月回头看了看安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不会那么安分。” 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二人说道:“咱们这样,分头行动。铭尹,你把所有能用的火器都拿出来,发给剩下的人,务求保证人手一把。我听安逸说你那个新式的火铳,是不需要火绳的是吧?” “嗯,是的,后膛装填击发!”金铭尹点点头答道,每每有人提起他的新铳,脸上难免带着些欣喜之色。 “好,那就全部弹丸上膛,都带到这山林里来。”江如月接着说道, 金铭尹听着有些疑惑,问道:“我们不用去见夏昂吗?” 江如月朝他摇了摇头,“不用管夏昂,我自出去迎他,你把士卒藏好,看我的手势。” 金铭尹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虽然他有时对江如月这个读书人嗤之以鼻,但是在安逸不在的时候,江如月的头脑决定了他还是拥有绝对的威信的。 “那我呢?”安欣在一旁问道,好像生怕江如月落下了她,让自己成了个多余的人。 江如月冲她笑了笑,自然之道她的小心思,不过毕竟是安逸的妹妹,又是一介女流,冒险的事儿就不稳妥她了,他对安欣道:“欣儿就拜托你到后营,准备一匹快马,看金铭尹的动静,如果金铭尹那边火铳声响,你马上飞马出营,去找你哥哥和林牧之,告诉他们这边出事了!” “今晚还会打起来?” 金铭尹和安欣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江如月看着黑漆漆的村口方向,苦笑着说道:“但愿无事吧。” 第五十三章 兵还是匪 第五十三章·兵还是匪 今晚的松岭村真的是格外的热闹,浩浩荡荡的人马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安逸的人马刚刚离开村子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就带着一路骑兵,出现在了村口的官道上。 成都守备署衙下辖三支部队,分别是近卫营、中军营、先锋营,每个营约一千五百余人,由把总担任营一级最高指挥,共同组成成都守备署衙的防御体系。 那之前送给安逸大批火器的,就是那中军营的把总,江云。还有上次乡试时,负责贡院防卫工作的就是近卫营,与安逸和江如月在贡院外起来冲突的就是近卫营的赵把总。 夏昂这次带来的人不多,接到“盗匪”袭扰松岭村的线报后,只从先锋营点了一二百骑兵,晃晃悠悠的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了松岭村的门口。 “将军,前方已经探查完毕,松岭村周围没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了。”一名小校背上 插着两面小旗,抱拳跪在夏昂的马前,参报着。 夏昂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松岭村的方向,感觉村子里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完全没有上次江宁村那番流匪过境的景象。 他皱了皱眉头,看到村口的地上有着不少破烂的麻布口袋,几处零零碎碎的粮食散落在地上。心道静云这个老东西就知道抢粮食,让他把动静闹大点,全当耳旁风了。 夏昂朝着马前跪在那的小校招到自己身前,府下腰冲他低声道:“带着弟兄们骑马进去,闹点动静出来,最好把村民都给我赶到外面来。” “是!” 那小校会意的点点头,领命而去。 他回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将那腰间的马刀“锵”的一声抽了出来,指着松岭村的方向,朝身后的骑兵队伍喊道:“弟兄们,流匪就在村里,给我冲,把动静闹大点,夏将军说了, 一颗人头三两银子,走!” 身后的那一二百骑听了他的话,也纷纷的抽出明晃晃的马刀,跟着小校,想着黑暗中的松岭村冲了进去。 且说这边村子里的江如月把金铭尹的人马埋伏在村口的高坡上之后,便独自躲在村口的一间小草屋里,静静的看着村口的方向。安欣怕他来不及反应,给了他一个小竹筒,告诉他紧急时刻一拉小竹筒下面的细绳,就能放出一支响箭,可以用于通知金铭尹。 这个小东西就是当时安逸两兄妹,帮助周云龙抓九龙山大当家宋忠的时候,安欣朝着酒店外面放的那个通知官军的响箭。是安欣自己做的这么个小玩意儿,关键时刻比自己扯着喊一嗓子有效多了。 林牧之双手背后,攥着这个小竹筒,通过窗户缝,看着外面。只要是安欣给的东西,他都是乐意接受的,虽说安逸上次已经把安欣的意思转达给了江如月,但是他本来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嘴上虽然说着算了,那一抹情愫却还是根植在心里。 夏昂的人马在那小校的带领下,呼啸着、叫喊着冲进松岭村。高举着火把,挥舞着马刀,将这个深夜里的村子从梦乡中惊醒,一群群不知所措的村民,男的、女的、抱着孩子的、拄着拐棍的统统都被赶到了村口处。 金铭尹带着的那一众人等隐藏在高坡上的树影中,看着下面夏昂的这些举动,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感觉江如月的的担心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江如月则在屋子里的窗边紧盯着外面的人,他把手里这个小竹筒紧紧的攥在手里,用食指将竹筒下面的棉线缠了两个圈,只要外面有任何异动,随时准备对着天上拉动响箭。 小校带着骑兵在村口围了一个圈,把这些村民都围在了圈里。然后在村口的方向闪开了一条缝,只见那夏昂一身战甲,拿着一柄长刀,打马来到村民的面前勒马立住。 他坐在马上扫视了一下这群粗麻简衣,一脸惶恐的望着他的村民,朗声道:“我是成都守备将官,听闻松岭村有匪患横行,特来剿匪!据可靠消息,匪患的奸细就藏在你们之中,希望诸位配合本将。” 村民们听完夏昂的这番话,一个个面面相觑,刚刚团练使安大人不是已经把五谷教的那帮人全都拿了吗?连那个什么静云道长都被我们打死了,怎么这个成都守备又来剿匪? 夏昂看着这群人私下里在嘀咕着什么,却没有人应他的话,一时恼怒起来,“怎么?本将说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半晌之后,一个住着拐杖的老头,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朝着马上的夏昂作了个揖,说道:“这位将军,在您来之前,安大人已经将五谷教的那些人全部剿灭了。” 五谷教?不是告诉了静云伪装成盗匪吗?怎么还能被村民认出来?夏昂听他说的心里泛着嘀咕,便问那老头:“我且问你,哪个安大人?怎知剿灭的是五谷教?” 那老头再次向他拱手答道:“回将军的话,就是我们村的团练使安逸大人,那五谷教的静云道长是被我们亲手打死的,不是五谷教还能是谁。” 夏昂听完他说的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安逸不是给他下令子时调防吗?他怎么能碰到静云的人?还有静云怎么被村民打死的?那门口那些麻袋粮食.... 这还用问,当然是江如月故意丢在那儿的了。 他才算明白过来,恐怕是消息泄露了,被安逸摆了一道,静云那帮子人九成九是交待在这儿了。 不过好在安逸似乎并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既然如此,那就按原计划行事,到时候把这屎盆子都扣到安逸头上便是。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一沉,握过手里那柄长刀,缓缓的举过头顶,然后双手握住刀柄,突然一下加速朝前挥去,狠狠的向那站在马前的老头砍了下去。 “咔嚓~” 还没来得及众人任何反应,那长刀就在老头一脸惊愕的目光中,把他整个肩膀连同着脑袋都削了下去。 “啊啊!” 周围的村民看到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血腥一幕,顿时骚乱起来,啼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夏昂朝着旁边那小校一挥手,小校马上授意,将手里握着的马刀一举,高喊一声“杀贼!”,便带着周围的骑兵对着那群手无寸铁的村民,亮出了恶魔獠牙般的钢刀。 江如月在屋子里看到这一幕,简直是目眦欲裂,也顾不得手里这小竹筒,站起身来“咣”的一脚踹开了屋门,指着不远处马上的夏昂大喝道: “夏昂,你在干什么?屠杀百姓,你是要造反吗?” 夏昂闻声望来,阴狠的面庞上一双倒三角的小眼睛里充满着杀气,死死的盯着江如月。 根本不用他下命令,旁边的一个亲兵早就会意冲出,提着短刀奔着江如月就打马而来。 高坡上金铭尹看到江如月冲出来就知道事情不妙,按照林牧之的话说,这读书的娃娃不知道战场上的深浅! 他赶忙伸手从旁边的士卒手里要过一直火铳,瞄着那个正在骑马冲江如月而去的亲兵。金铭尹站起身子,铳口随着飞马快速的移动着,在目光与马上的人影重合的那一刹那, “轰!” 手指扣动扳机,一颗带着火光的弹丸呼啸而出。 江如月这边已被这杀气腾腾,提着钢刀奔至身前的人吓得连连后退,惊慌失措的他强忍着因为恐惧而抖动的双手,把竹筒往天上一抬就欲释放响箭。 “唰!” 一道寒光转瞬即至,江如月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赶忙撒开手里这个小竹筒。钢刀所过之处,那小竹筒被齐刷刷的斩成了两截,他这刚才反应再慢一点,被斩断的可能就是他的两只手了。 还没等江如月回过神来,这第二道已然是贴着面颊挥了下来..... “这下完了!” 江如月干脆眼睛一闭,心里念着,这科举考试的榜还发出来,我就已经一命呜呼了,我命苦矣。 “噗!” “啊~~~” 随着一声入肉的声音之后,接下来的并不是那钢刀砍入锁骨的钻心疼痛,而是一抔带着温度的粘稠液体溅了他一脸,和伴随而来的那杀猪般的惨叫。 他睁开眼一看,面前那人捂着只剩下一小截的左臂,痛彻心扉的惨叫着,那原本握着钢刀的手已经掉在了马蹄下的血泊中。 江如月一脸惊讶的望向高坡的方向,看到金铭尹正拿着一杆冒着白烟的火铳正远远的看着他。 好枪法啊! 他心里暗道,只不过劫后余生般的欣喜并没有让他忘却眼前的危险,小竹筒已经被砍坏了,索性他直接朝着高坡上大喊道:“铭尹,打!” 那马上的夏昂也被江如月这一声喊给吸引到了,他连忙朝那高坡的树影里望去,只看到树下人影晃动,一时心道不好,难不成还有伏兵吗? 金铭尹这边火铳按照江如月的指示,都已经是弹丸入膛,蓄势待发了。得到江如月的命令后,金铭尹缓缓的抬起右手,盯着坡下夏昂的方向,狠狠朝下一挥。 “轰!” 十几杆火铳齐射声一时间响彻云霄,震得人鼓膜都嗡嗡作响。那呼啸而出的弹丸,直接就把夏昂这外围一排的骑兵掀了人仰马翻。 “唏律律~” 就连夏昂胯下这批久经兵阵的老马,都被铳声惊的有些收不住马蹄,四处攒动着,显得有些慌张。 不过,夏昂手底下的这些人到底是官军,人员素质也不是五谷教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他几下勒住了胯下躁动不安的马,立即收拢起周围没有受到弹丸波及的骑兵,然后用手一指那高坡的方向,大声道:“高坡上还有残匪,攻上去!” 夏昂好歹也是成都府的守备将官,那是吃过见过的。他听出来了金铭尹这十几杆铳的声音非同小可,这一地哀嚎惨叫的骑兵也证明了威力不俗,但是你只要是铳,你就得装填不是?我这骑兵就眼前高坡这点距离,几个呼吸之间,马刀就架到你脸前了。 “杀!” 重新聚拢起来的骑兵,顺着守备大人手指的方向,催动着胯下的战马,挥舞着手里的钢刀,叫喊着就冲了上去。 不过夏昂还真是想错了,装填!从来都不是金铭尹这些新铳的问题,问题在于,他所有威力巨大的新式子铳弹丸,经过刚才和之前仓库里的这两轮齐射,已经全部打空了。 而且最致命的是,原本以为靠火铳的威慑就能解决问题的他,没有带短弩! 第五十四章 大礼花 第五十四章·大礼花 金铭尹这边铳声一响,后营的安欣就知道是村口出事儿了,按捺住自己及其想知道村口实时状况的心情,拉过身边这匹乌青驹,一个翻身稳坐在马上,朝安逸的大军行进的方向绝尘而去。 高坡上 看着着坡下面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金铭尹一咬牙,朝着众人道:“把旧式的弹丸装上膛!” 金铭尹上次给安逸的展示的那种铁皮包裹的是新式的子铳弹丸,也就是刚刚打出去的那种,威力大、铳声响。他现在口中的这个旧式的弹丸,实际上就是没有被铁皮包裹的纯*弹丸。 这种弹丸金铭尹多是用来做新式弹丸原材料使用的,比较容易制作,所以金铭尹带的这些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是有点的,这种弹丸不光威力比较小,还有个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容易炸膛! “将军,这种弹丸如果炸膛容易伤人不说,这新铳可就废了啊!”旁边一个军士拿着打开了后膛的铳最后问着金铭尹, 金铭尹把眼一闭,“装!所有人全部站起来,铳后膛朝着天上,俯射!这弹丸威力不足,把他们放近了,听我的号令射击!” 周围这些天天训练装填弹的军士,很快就完成了就是弹丸的上膛,然后纷纷站起身,将铳口对着坡下面,后膛朝天,稍有些紧张的把手指搭在扳机上,等待金铭尹的命令。 就在他们装填弹的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夏昂的骑兵就已经到了坡中央了。 金铭尹高高的举起右手,然后伸出了三个手指, “三!” “二!” 他数下两根手指的时候,骑兵已经冲上了高坡,金铭尹看着他们,额头上的冷汗像一股股小溪流一样划过脸颊,高高扬起的那根手指因为恐惧而微微有些颤抖。 两边的军士似乎已经看到的对方明晃晃的钢刀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手中握着那颤抖的火铳,有的甚至已经必上了眼等着金铭尹的一声令下,或者骑兵的钢刀划过脖颈。 不过金铭尹知道现在还不是开火的最佳时机,只能强压住狂跳的心脏,继续数着, “一!” 战马的象鼻已经清晰的响在耳边,夏昂的骑兵们已经高高跃起了战马的前蹄,把全身的重量都释放在这即将砍下的钢刀上。 “放!” 金铭尹的这一声令下,让这些置身在冰窖中的军士犹获新生一般,纷纷扣动扳机。 “轰!” 又是一轮齐射,除去有几杆炸膛了的之外,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这老式弹丸,也将这些个骑兵,连人带马射了个对穿。一个个的跌落马背,滚下了山坡。 这次真的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平时炸膛率十之七八的半成品弹丸,居然除了一个炸膛伤到了手的军士,其他的都只是把铳的后膛爆了个粉碎。 万幸! 金铭尹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高坡下的江如月就朝他们大喊着:“铭尹,撤到后营去,快去!去拿短弩!” 刚才的那一幕江如月在坡下面是看的真切,虽然他不知道什么老式弹丸和新式弹丸,他只知道金铭尹愿意冒此奇险,说明那种威力巨大的火器已经失效了。 金铭尹应声朝着江如月重重的点点头,然后一挥手,对周围的军士喊道:“撤!全部撤到后营去!去拿短弩!” 高坡下的夏昂看着第二轮冲锋又被金铭尹轰了个人仰马翻,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脑袋上的青筋突突突的跳着,像一条条小青蛇一样趴在头顶。 本来以为自己带的这可是先锋营全副武装的骑兵,就算是安逸整个团练军营也不过就一二百人,冲他几个来回杀个丢盔弃甲也不在话下。谁知道在安逸的大部队调防的情况下,居然剩余的这一小撮人马,就折了他那么多人,这让他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夏昂可能还不知道,安逸这个小团练使真的是今非昔比了。 不过他当然也看出来了金铭尹那种威力巨大的火器怕是已经哑火了。夏昂马上示意一旁的小校把所有剩余的人马都收拢过来,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些村民了,集中力量先把安逸留下的这些人吃掉再说,不然谁都脱不了身。 等夏昂收拢人马的功夫,凭借着对军营的熟悉,江如月和金铭尹他们已经穿过校场,来到了后营的前面。 江如月看到安欣栓马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桩,就知道安欣已经去找安逸和林牧之的大军了,他指着那木桩对众人道:“看来安欣已经去找大部队了,所以我们在这边只要能守住片刻,等安逸掉回头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金铭尹粗粗的点了下人数,加上他和江如月,现在他们这边就剩下十七个人了,他对江如月说道:“如月哥,我们现在就这些人了,虽然短弩威力强劲,但是我估计夏昂那边至少还有上百个骑兵,我们应该怎么办?” 短弩的射速优势是无法弥补这种巨大的人数劣势的,而且对方又是成都府的守备先锋营的骑兵,装备只会比他们好,绝不会比他们差。所以想依靠短弩来撑到安逸的到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江如月知道金铭尹的意思,他摸着脑袋想了想,对众人说道:“这样,我们分兵。铭尹你带十个人留下,分别藏在营前的各个屋子里,用短弩来射杀靠近的骑兵!你们藏得这些屋子,一定要记住,就按照我们营地的走向,由东向西的躲进去,每个屋里两个人,等他们靠近时候,按照这个顺序依次放箭!也就是说每次最多只能由一间屋子里的两个人放箭!骑兵来了就跑,他们走了就接着放箭射!他们没有箭,灵活点就死不了,懂了吗?” 金铭尹点点头,不过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一起放箭?这短弩和火枪是一个道理,齐射的威力才是最大的。 江如月朝他摆摆手,让他暂时不要问那么多,只要按他说的做就行,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依次放箭。 金铭尹应承着,就准备转身而去,刚要起身,又被江如月拽住了,问他道:“你的那些*放在哪儿了?” 金铭尹指了指后营的方向,说道:“就在最后面那一间小屋子里,铳都没了,你要他们干什么?” 江如月没有应他,只是叮嘱他道:“你记着,你一定是躲在最西面的放箭,听到我的喊声,你就往后营跑,我这儿还得需要你!” 这一下把金铭尹给说懵了,忙问道:“需要我?我不是要在营前射杀骑兵吗?” 江如月也没多说,只是笑了笑冲他道:“需要你给他们点个大礼花!”说完,他便丢下一头雾水的金铭尹,带着剩下的军士朝后营而去。 夏昂的这一百多号骑兵很快就在他亲自带领下,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军营里。但是并没有发现刚才那帮人的踪影,他看了看校场前面的一排木屋,用手一指,对那小校道:“他们肯定藏在哪里,给我围上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小校领命而去,带着人马,一股脑的围了过去。 “啊!” 还没刚刚的围道木屋的前秒,就有两名骑兵捂着脸,痛苦的栽倒马下。 紧接着,那小校就看到几支寒芒又快速的从最东面的屋子里射出来,或射中马头,或射中人脸,角度刁钻的很,而且射速奇快,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不少马上的士兵倒在地上了。 “那边!” 小校用手一指,示意身边的骑兵朝着最东面的屋子包围过去。 “哎呀!” 谁知道这些骑兵刚刚催动胯下的马匹转过身来,就有三个骑兵背后又中了几箭。 “校尉!那边也有!” 几名骑兵这这相反的方向像那小校禀报着。 “那边!也包过去!” “呀!” 又有两个人被射中了座下的马腿,吃痛受惊的马高高的扬起前蹄,骑兵掀在了地上,然后一路狂奔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时间箭矢的破风声不绝于耳,在黑暗之中又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寒光,和那随之而来的惨叫,那小校感觉这排屋子里简直处处隐藏杀机。 身后的夏昂看到自己手里这群骑兵居然被这十几号人耍的团团转,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对着他们怒喝道:“全都是蠢货!把火把给我往屋里丢,烧死他们!” 这些个骑兵听着夏昂的指令,这才翻身下马,把马上携带的一根根裹着油毡的火把引燃,往黑暗中那一道道寒光闪过之处,丢了过去..... 再说这江如月带着几个军士转到了这后营,打开了金铭尹跟他说的最后那一间小屋子。 一推开屋门,满满当当的对的全是黄褐色的油布麻袋。江如月走进屋子解开一个麻袋一看,里面全是黑乎乎的*,看来没错了,就是这间。 他忙指挥着身后的这些军士道:“你们把这些麻袋里的*,全部都倒在后营,记着,每间屋子里外都要倒上,这空地上也要倒!” “是!” 几名军士一点头,便按照江如月所说的,开始一袋袋的往外抗这装满了*的油布麻袋,然后解开麻袋口,把那些粉末状的黑色颗粒,铺洒的后营到处都是。 “啊~” 随着一间间屋子被点燃,不断的传来屋子里躲藏着的短弩手的惨叫。旁边屋子里的军士看到这漫天丢过来的火把,那还坐以待毙等着被烤熟?都赶忙丢掉武器往屋外跑。 那屋子上的火把夜空都照的彤红,这已经欺身近前到屋外的骑兵,借着大火的亮光,挥舞着钢刀,把这些因为害怕从屋里跑出来的军士砍翻在地。 金铭尹按照江如月的吩咐,带着两个短弩手,躲在最西面的这间屋子里,不断的从窗户缝往外看着。因为他们还没有射杀那些骑兵,所以暂时还没有暴露,不过很快就已经有人拿着火把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他扒着窗户往外看看了看,然后转头朝着身旁两个脸上挂满了恐惧的军士低声道:“瞄着马,就射他们的马,照着马屁股射!” 那两个军士小鸡吃米似的点点头,把手里的短弩架在窗户上,一扣这机括, “嗖!嗖!” 六枝短矢就飞了出去。 这围过来的骑兵听到这弓弦声响,下意识的赶忙把这钢刀挥舞着护在身前。 不过过了许久,并没有如期听到那箭头碰撞到刀面的金属声响,只是看到几道寒光贴着耳边带着破风声朝着身后的马匹射了过去。 “唏律律~” 屁股上吃痛的几只战马一下子把前蹄扬起老高,惊慌失措起来,铆足了力气挣脱开身旁骑兵牵在手里的马缰,四散着冲撞而去,把周围不少人都顶飞了七八步远。 屋前的这些个拿着火把的军士,看着眼中一点点放大的战马,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健壮的马匹撞飞,狠狠的砸在屋子的土墙上滚落在地,一下把他撞了个七荤八素、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然而金铭尹这一下子虽然让这些人骚乱了一阵子,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很快那些拿着火把钢刀的人就一圈圈的围了上来。 金铭尹和那两个军士一边往外不停的放着箭矢,一边在焦急的等待江如月的喊声。 那些骑兵扔过来的火把,已经把屋子的外围点燃,炽热的火舌,让金铭尹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热浪。 “江如月还没准备好吗?老子这就要被烤熟了!” 第五十五章 大礼花(2) 第五十五章·大礼花(2) 江如月在后营已经和几个军士把这屋里屋外还有后营的空地上,把金铭尹藏得这*全都撒了出去,借助着夜色的掩护,很难看清这一片片黑乎乎的*粉末。 “铭尹!撤!” 他看着后营前那冲天的火光,知道金铭尹那边肯定是不好受,看自己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就赶忙喊他们撤回。 金铭尹这边已经被大火卷起的浓烟呛得眼泪横流,听到江如月的喊声,连忙朝身这俩眼圈都被熏黑了的军士一摆手,“快走,到后营去找江如月。” 两个军士也没耽搁,一脚踹开已经被烧的散了架的屋门,冲出大火,朝后营而去。 屋外的人看到有两个人跑了出来,以为他们受不了烟熏,全部跑了出来,便连忙握着钢刀就欲冲过去把他们拦住。 金铭尹在屋里把这剩下的几枝箭矢全部塞进箭匣里, “嗖嗖嗖!” 一通连射就把前面几个猝不及防的骑兵射翻在地,然后把短弩往地上一丢,自己也紧跟着跑向了后营。 那人群中的小校坐在马上,看到金铭尹他们三个从屋里冲了出来后,眼前再也没有了飞蝗一般的箭矢,便知道是仅剩的三人了,连忙示意身边的骑兵统统上马,指着后营的方向, “给我追!” 金铭尹一转过那排屋子来到后营这块空地,一进来就闻到这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对于他来说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他连忙朝前看向自己堆放*的小屋,发现早已经空空如也,再看看这脚下黑色的粉末,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江如月把他的*全到在这儿了! 金铭尹不免眼角有些微微抽动,这可是他存了半个月的*,这下子可真叫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味儿了。 他这半刻的停顿,身后的骑兵就已经快跟到近前, “铭尹!这儿!” 闻声望去,看到江如月正躲在营后的栅栏处向他招着手。 他拔腿就急忙朝着栅栏方向拼命跑去,一个飞身翻过栅栏,落在江如月的旁边。 “还有其他人吗?” 江如月看到除了金铭尹之外,就剩下两个军士了,连忙问道他, “没有,全撂在那儿了!” 金铭尹冲他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接着说道:“他们人太多了,能跑出来我们三个已经是万幸了。” 江如月看着后营入口处一点点亮起来的火光,知道夏昂的骑兵已经冲了进来,自语道:“看来是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是你们自己冲进来的。” 说着,他从旁边的军士手里接过火把,他示意所有人都退到后营栅栏外的矮坡下面去,自己则我这火把,盯着即将要冲进来的骑兵。 夏昂站在远处的看得有些着急,他已经被安逸留下来的这几十号人耽搁太多的时间了。而且那些人已经看到他让手下的骑兵,对村民百姓下手了,这要是捅到指挥使那里去,非要了他的脑袋不可,所以绝不能留活口! 想到这儿,他低头吩咐着旁边马上的亲兵道:“去,传我的命令,凡擒杀匪首者,赏银五百两,官升一级,告诉他们!一个人都不准给我放跑了!” “是!” 那亲兵骑马领命而去,将夏昂的将领广而告之。 前面那些得了夏昂命令的骑兵,现在看金铭尹和江如月他们就像是看一锭锭会跑路的银子,简直是两眼冒光的往后营挤了过去。 然而一窝蜂的冲进后营的空地中,才发现这里竟然空无一人,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地上这些是什么?” 一名骑兵看着马蹄下这一摊黑乎乎的粉末,惊声问道。 他的声音立刻带起了一阵骚动,身后的那小校随后骑着马穿了进来,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骚动的人群,那些骑兵才顿时安静下来。 小校翻身下马,捏起来一点地上那黑色的粉末,凑到鼻尖处闻了闻, 瞬间!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布满了惊恐的神色,用着近乎歇斯底里声音冲着周围里外三圈围满了的人群喊道: “*!!” 听到小校从喉咙里破声而出的两个字,周围马上的骑兵早已经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调转马头就准备往外跑去。 奈何后营入口处的人马才刚刚进来,没有听到小校的喊声,还都一门心思的做着升官发财的春秋大梦,昂着头看着空地上的小校正在张着嘴喊着什么,却听不见声音。而周围的人都一脸惊慌的打马调头往回跑,他们一时间不明就里杵在原地。 本来这后营处的空间就不大,他们这一勒马停住,可就彻底堵死了里面的人逃生的希望。 小校喊破了喉咙的声音已经完全的被嘈杂的人声马声淹没了,看着这些出不去进不来的骑兵,感觉自己已经从头凉到了脚。 “那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指着远处的栅栏处,惊恐万状的喊道, 周围的人连忙闻声望去,不得不说,动作的传染速度远比小校那歇斯底里的喊声要快的多。众人全都一个个朝着前方望去。 此时的江如月正站在那栅栏处,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同天使一般的脸庞上却挂着魔鬼般的笑容。脱手而出的火把,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弯弯弧线, 然后悄然落在了小校的脚旁...... 村口处 接到安欣飞马赶来报变的安逸,已经带着林牧之和原本打算前往双流村的大部队赶了回来。 因为安欣按照江如月的安排一直在后营待命,不知道之前和后续发生的事情,只听到金铭尹那边铳响后,就飞马去找安逸,所以一路上安欣也是个一问三不知。 不过之前江如月的怀疑也是跟安逸说过,所以他估摸着应该就是夏昂如江如月所猜,带人来不是来走过场的,怕是想搭台子唱戏。 夏昂只在村口的地方留下了几个骑兵,把村民围在中间,其他的人马全部被调去围剿金铭尹和江如月了。 他们打量了一下村口处站在队伍前面的安逸和林牧之,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人都穿着粗布的军服,便知道他们是当地的团练,平时老爷惯了的兵痞架子马上就摆出来了。 为首的一人一脸不耐烦的挺枪指着安逸,喝道:“你们哪个团练麾下的?成都府守备署衙在这儿执行剿匪公务,无关人等都给老子闪开!” 安逸费尽心思才把五谷教的教众给收拾了,又搭钱又出力的,这夏昂可倒好,来了个官匪勾结不说,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村子里折腾。一路上这样想着他本来就窝着火,现在被这大头兵拿枪那么一指,心里这火气腾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用马鞭往前一指,转头对林牧之怒声道:“林将军,把这几个荼毒百姓的东西,给我捆起来!” 那些个骑兵看到林牧之带着几十个军士围上前来,才发觉事情不对, “你是谁?你不能抓我!我是守备署衙先锋营的总旗官,你一个团练,凭什么抓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军士用绳索从马上套了下来,按在地上捆了个结实,从身上抽出一块黑布,把嘴堵了个严实。 “安大人啊....您可回来了.....” 原本被那些个骑兵吓的像鹌鹑一样蹲在中间的村民百姓,看到那些人被安逸捆了个结实,这才一个个站起来,赶忙跑到安逸这个大救星的马前哭诉着。 “大人,他们把我婆娘杀了啊....” “安大人,我哥也被他们砍了....” 安逸被他们这七嘴八舌的说的一句也听不清,只听到这家那个死了,那家这个没了,一时有些糊涂,连忙朝着这些村民压了压手,朗声道:“诸位,你们一个一个说,我刚刚回村子,还不知道情况。” “轰隆隆!”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后营的方向一声巨响,众人闻声望去,就看到那后营的方向一时间火光冲天,爆炸声就像打雷一样此起彼伏,一波接一波的气浪像旋风一般,将地上的残叶卷到高高的空中。 肯定是江如月和铭尹他们那边出事儿了! 这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安逸赶忙翻身上马,朝着身旁的林牧之一挥手, “走!后营!” 且说这江如月火把刚刚丢出去,就翻身往矮坡下面跑去,但仍然还是不免被强大的气浪掀了个跟头,重重的摔在金铭尹旁边,捂着尾骨直咧咧嘴。 金铭尹连忙凑过去扶他起来,检查身体上的伤处,还好看了半天仅仅只是胳膊上在滚下山坡时候,擦出了些皮外伤。他看着矮坡上喷吐而出的巨大的焰浪,连忙问道:“如月哥,你把所有的*都撒出去了?” 江如月一边揉着尾骨处,一边点点头道:“嗯,我又不知道这*这么大威力,怕放少了没效果。” 金铭尹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这小屋里的*都是精心提炼过的,威力比一般的*要大的多,而且那屋里的这种*足足有上百斤,竟然全被江如月撒出去了。 他心有余悸的看着拿漫天的火光说道:“这么多的*,只是让你擦破点皮,等这事儿过去你可要好好去庙里烧烧高香了。” 说的江如月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你听!” 忽然,金铭尹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是逸哥回来了吧!” 金铭尹一脸欣喜的朝江如月说道, 江如月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的听着远处。透过大火吞噬着房屋劈里啪啦的杂乱声,依稀可以听到阵阵的喊杀声掺杂其中。 江如月那被*熏的黑漆漆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 “哈哈!是安兄回来了,走!我们绕回去!” 安逸带着人马冲进军营,来到校场的前面,就看到那地上爬着那被气浪掀翻的正是夏昂和几个亲兵。 夏昂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后营处火光冲天,他那一百来号骑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一身血迹的伤兵,互相搀扶着,从后营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看样子,今晚自己带的所有人都已经折在这小小的松岭村了。这下也别提什么功绩了,就连江宁村的那次恐怕也付诸东流了,回去就等着向老指挥使请罪吧! 想到这儿,夏昂甚至有些不胜唏嘘,刚想学着那上方谷里的司马大都督仰天长啸一声“上天助刘不助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那华阳县团练使安逸,高坐在马上,一脸铁青的看着他。 第五十六章 谁也保不了你 第五十六章·谁也保不了你 安逸看着后营处熊熊的火光,心头一紧,不知道金铭尹和江如月两个人是否无恙,连忙让林牧之带人去后营查探。 然后用充满冷意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马前的夏昂, “统统拿下!” 安逸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个军士手里缠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绳索靠上前去。 “谁敢!” 夏昂这个时候颤颤巍巍的从地上支起身来,“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安逸等人喝道:“我乃成都府守备将官夏昂,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没有四川都指挥使司的谕令,谁敢动我!” 安逸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朝廷命官,纵容五谷教四处作乱,残害百姓不说。还深夜带兵,搅扰村庄百姓,擅闯我军营,治不治你的罪那是朝廷的事,先跟我明天见了指挥使再说!捆起来!” 说着,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一拥而上,卸了他手里的着佩剑,捆了个结实丢在地上。 “逸哥!” 安逸抬头望去,看到林牧之带着金铭尹和江如月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到他们两个没事儿,一时间十分欣喜,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激动的抱住了他们两个,“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好啊,这么大的火是你们两个搞得?” 金铭尹有些无奈的朝着江如月撇撇嘴,对安逸道:“如月哥这个‘大礼花’放的,不仅把我半个月的‘存粮’烧了个精光,还差点把这后营炸上天去。” “不过,也得亏了如月哥脑子活,不然逸哥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们了。”紧接着他又眉飞色舞的夸起了这一脸黢黑的江如月。 安逸听罢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是我的问题,悔不听君言呐。” 江如月笑了笑,看着那被捆在地上的夏昂,对安逸道:“如果安兄不走,我们还不知道这狗官演的一出杀民冒功的好戏!” “杀民冒功?” 安逸听他说的有些疑惑,不过想起刚刚进村时候,围着他的村民哭诉的那只言片语,心中大致猜到了一二。 江如月指着夏昂冷哼一声道:“安兄,你可知这狗官为何走这一遭?那是来拿这松岭村百姓的人头,来涂他的功劳簿呢!” 安逸虽然从小生在官宦人家,对着官场的黑暗、对百姓和底层的盘剥也是有所耳闻。但是真正亲身所临这些血淋淋的事情时,难保心中不会有些起伏。 听完江如月所说,一时间他感到胸腔里充满了怒气,像一颗点燃了引线马上就要爆炸的火雷,看着夏昂怒声道:“你!你还是个人吗?你他妈坐的这些个亏心事儿,晚上就不怕有厉鬼缠身吗?” 夏昂看到安逸怒不可遏的样子,反而奸笑了起来,那笑中挤压着嘲讽,不安,恐惧,掩饰,这一切使他的笑显的生硬的如同抽搐, “你不要在我面前装的好象个圣人,这群贱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是一群孤魂野鬼,他们能拿我怎么样?你能那我怎么样?你不过是侥幸讨得蜀王一时欢心,委了你个不入流的小吏,我就是把他们全杀光了,你弹劾我的奏章也得先从我守备署衙的文案上过!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的一句话,朝廷就会摘了我头上的乌纱吗?别做梦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竟狂暴的像一只在低吼的野兽。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心里也知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但是长期以来对于百姓和这些底层小吏的不屑,让他根本就没把安逸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曾子仁的吩咐,恐怕安逸当初连想见他一面,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现在在他看来,安逸却站在她的面前,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大放厥词,甚至对他横加斥责,这让他很是无法接受。 不过,就是个泥人听了夏昂这番冷嘲热讽也难免冒出三分火气,何况安逸刚才早就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恼火,听完了他讲的这些话,一时更加的怒不可遏,指着夏昂怒骂道:“夏昂!我安逸告诉你!别说你是个什么狗屁四品的武官,你就是王京里的五军都督,老子也一定请下圣旨砍了你的狗头!” 然后他朝着一旁的军士把手一挥,“把他给我带下去!看紧了!丢了他我拿你们试问!” “是是!” 这些军士还从没见过团练使这么大火气的样子,赶忙应承着将夏昂带了下去,不敢有一丝怠慢。 那夏昂一边挣扎着,一边嘴里还一直高喊着“你动不了我的!”,然后被两个军士到拖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江如月看了看脸上怒气未消的安逸,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月,有话就直说吧。”江如月这小表情刚好被转过脸来的安逸看在眼里,他平复了一下刚才愤怒的心情,朝江如月道。 江如月点点头说道:“说句你不爱听的,刚才夏昂说的确实是实情。我们属于品级之外的武官,就算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奏折也得先过守备署衙然后才能到达朝廷的手里,且不说例如曾子仁之流会不会从中作梗,就算一切顺利,朝廷同意发还‘三司’会审,那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儿了,人证物证恐怕早就被他一扫而空了。 “更何况......”江如月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刚才的大火,那周世表恐怕早就被化为灰烬了。” 听完他的话,安逸低着头没有应声,他心里明白江如月说的都是事情,如果想借助此事致夏昂于死地,就必须速战速决,久拖下去恐怕到头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现在连周世表都已经没了,想要速战的条件都没了。 安逸这样想着,慢慢陷入了沉思, 忽然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江如月,表情里充满着狡黠,江如月甚至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线光, “如月,明天我带着铭尹,你们三个跟我都指挥使司走一趟!我要让曾指挥使,亲手斩了他夏昂的人头!” ----------------------------- 清晨 四川都指挥使司 内厅 “你这一大早急匆匆的跑到我这儿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事吗?” 曾汉儒端坐在正厅前的太师椅上,把手里的公文丢在几案上,抬头看了一眼躬身在前的曾子仁问道, 曾子仁笑着连忙从侍女的手中接过茶盏,轻轻的放在老爷子的桌前道:“可不是嘛,上次您岂不闻那江宁村匪患,夏昂将军可是连夜就赶了过去,不仅击溃的匪众,还将那匪头枭首示众,江宁村的百姓无不击掌顿足念您指挥使大人的好呐,都说您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曾汉儒听儿子说完,那布满沟壑的脸上也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他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说道:“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这不,昨晚松岭村又有流匪闹事,夏将军那可是连夜就带着骑兵飞奔过去了。”曾子仁在一旁眉飞色舞的给老爷子比划着夏昂如何如何英勇,如同当时他亲临现场一般。 曾汉儒忽然皱了皱眉头,问曾子仁道:“我听说最近有那个什么五谷教的人经常骚扰各个村落,这两次突如其来的匪患,是不是和这五谷教有关?” 五谷教的声名鹊起已经是多年前的事儿,曾子仁和曾汉儒是早就知道的,只不过第一他们不是村子里的村民对这五谷教有着直观的接触,第二他们也不是五谷教在朝廷里拉拢的对象,所以对这个五谷教仅仅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 曾子仁听着老爷子说这话,赶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倒不是有心护着五谷教,他怕老爷子听说下面五谷教骚扰村民百姓,下令各营随时待命围剿闹事的教众,那夏昂就没得“匪”可以剿了,夏昂一没了功绩,自己腰包里的银票可就要少了。 “父亲,据儿所知,这两次的匪患,均是西北那边战事不断,逃窜到咱们成都府来的流民,他们聚众闹事,干的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跟五谷教是没关系的。”曾子仁在一旁给老爷子解释道。 曾汉儒那总是带着凌厉的眼里,渐渐有了些缓和的说道:“是这样那就好,告诉夏昂,剿匪归剿匪,但是对于村子里的百姓一定要安抚,要让百姓觉得官府借着剿匪的名义,搞那些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事。” 曾子仁看到他的面色稍有缓和,自是窃喜,心道这回算是碰到老爷子心坎儿上去了,连忙趁热加了一把火,“父亲,儿子觉得夏昂将军可以作为您身边的都指挥佥事的候选人,再细细参详一下。” 曾汉儒看向自己这个儿子,没想到多日不见竟是成熟了许多,知道推荐人让自己参详,而不是直接伸手管自己要官了,他满意的点点头,心里虽喜,面上却仍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应了一声道:“嗯,这个我会考虑的。” 不消说,这话一定是曾子仁那个小妾杨氏教他的了。曾子仁见父亲对一直都不是很认可的夏昂升任佥事的事情都算是表了个态度,心里自然是十分的欢喜,暗道没想到这杨氏教的还真好使,不由的有些得意忘形,他紧接着对父亲说道:“父亲,那您看儿子今年也快要到那而立之年了,能不能给我也委一个差事?我保证好好做事,绝不给您丢脸。” 曾大指挥使听完这句话,原本已经喝到嘴里的茶,一下子被落到了嗓子眼里,呛得他剧烈的咳着。一旁的侍女连忙轻抚着他的背,好不容易才让他喘着粗气,渐渐的平复下来。 曾子仁在旁边还一脸的茫然,刚才还好好的,一脸微笑的老爷子怎么听说自己要个官,就这么大反应。 曾汉儒连喝了两口茶,这才缓过劲儿来,心道他刚刚还说这子仁成熟了,幸亏没夸出口,马上就伸手朝自己要官来了。不过能有长进已经实属不易,对他也不能要求太多,所以还是强压想要呵斥他的冲动,淡淡的朝他摆摆手道:“你的事,再议!先出去吧。” 曾子仁见到老爷子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也不敢再提,只得起身拱拱手,躬身退出了正厅。 每每提到这个事,总是吃个瘪,曾子仁甚至都有些习以为常了。今天还算是态度好的了,要是放在以往,他知道父亲一定会拍案而起,大怒着让他自己去参加科考,自去博个功名。 其实曾子仁心里很明白,周围的人包括夏昂以及各营的武官,见到自己都客客气气的一副鞍前马后的样子,还不就是因为老爷子头上戴的是顶指挥使的帽子。不过老爷子岁数也大了,这都指挥使司能随意进出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的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已经而立之年却身无尺寸之功的他,谁还会放在眼里? 但是恰恰曾汉儒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一辈子以行得正坐得端自诩,总盘算着让他做个富家翁就足以。但是他恐怕不明白,有的东西,对于从有到没有的接受难度,比从没有到有的获取难度还要大得多。 “少爷,不好了!” 曾子仁闻声看去,只见那门房从外面急匆匆的跑到院里,本就心烦意乱的他被这门房喊着更是有些不耐烦。他抬起脚将这奔跑而来的门房迎面踹了个人仰马翻,皱着眉问道:“你号丧呢?喊什么喊!” 那门房也顾不得这曾子仁这一脚的疼痛,连忙从地上连滚带爬的拱起身子跪在地上,指着那门外对曾子仁焦急道: “不...不好了!守备署衙的夏昂将军被一众村民绑着,就跪在咱指挥使司门口呢!” 第五十七章 借刀杀人 第五十七章·借刀杀人 曾子仁跟着那门房快步出府来看的时候,那都指挥使司门前的石阶下已经跪了一众披麻戴孝的村民。村民们前面铺着七张草席,草席上那用白布盖着的赫然就是七具尸体,甚至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身上,都被缠上了几圈白布。 看到有人从府衙里出来,那些村民更是哭喊声震天,尤其是跪在尸体前面的这几人,更是一个个哭的椎心泣血,以头抢地,嘴里大喊着冤枉,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夏昂则麻绳捆了个结实,低着头跪在台阶上,脸上鼻青脸肿的,嘴角还留着血迹,看来昨晚也是没少受安逸他们的折磨。 这曾子仁刚刚被自己老爷子打发出来,心里已是不快,再被这门房带出门来一看这群披麻戴孝的村民和跪在前面的夏昂,更加是感到胸中翻滚,气血上涌,他指着门前这些人怒声道:“这里是都指挥使司,朝廷府衙重地,你们在这里又哭又闹的,还把这朝廷命官绑在门前,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门前的这些村民被曾子仁这一下喊得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不少,对于官家与生俱来的畏惧,是深深的写在他们骨子里的。逐渐的,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声啜泣,仍然跪在府衙前不肯离去。 这跪在前面的夏昂一听这声音,抬起头一看,果然是熟悉的面孔,他连忙朝曾子仁哭丧着脸道:“曾少爷救我!” 曾子仁瞥了一眼他,皱了皱眉头,“给他松绑!”他示意门前的侍卫,打算先把夏昂放开再说, “不能放!”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曾子仁抬头一看,只见那安逸一身素色锦袍从后面走上前来,身后还带着个一身紫黑色衣袍、拿着短弩的男子和几名侍卫。 “又是你!” 曾子仁看到安逸的样子,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就感觉到自从安逸来到了这成都府,不管干什么都能被他插上一脚,不用多问,这夏昂昨晚肯定在松岭村又是栽在他手里了,他有些愠怒的说道:“哼,你安逸是何身份,绑着一个四品守备将官来都指挥使司门前闹事,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安逸看着这一脸怒气的小少爷,冷哼了一声,指着夏昂说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我不认得什么守备将官夏昂,我只知道此人是昨夜在我驻防村落戕害百姓、私闯军营的乱匪!” 然后他朝着曾子仁一拱手,“不知道阁下官居何职?不问是非,出来就要摘了在下的脑袋!” 这一句可是把曾子仁给呛住了。 安逸明显就是吃准了这小少爷无非就是借着曾指挥使的名声作威作福,自己本身是没有官职的。虽说按照朝廷的官制来说,安逸也是不入流的小吏,不过对于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曾子仁,见面照样还是要被叫一声大人的。 曾子仁听完憋得一脸通红,但是却说不出来一句话。你让他说什么?说自己是指挥使的儿子吗?那可真的是要被传为笑柄了。 “把这一群闹事的乱民,都给我抓起来!” 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该怎么答上安逸这句话,索性就干脆不想了,朝着身后府衙里的侍卫一挥手,直接就要下令抓人。 安逸早就知道曾子仁最后要来这套,不消他说,身后早已做好准备的的金铭尹带着几个人直接就把腰间的短弩抽了出来,对准那些拿着胯刀,想要冲上来拿人的侍卫。 一时间两方人马就这样对峙了起来。 “都给我住手!” 曾汉儒苍老却不失厚重的声音从都指挥使司里传了出来,递到了府门前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一身红底缂丝官袍,胸前一幅豹样补服,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了出来。 安逸倒是第一次见这位老指挥使,充满着岁月痕迹的脸上早已是沟壑纵横,浑浊的目光中却带着专属于行伍中人的那种坚定和不容置疑。 他往身旁压了压手,示意金铭尹他们几个把手里的短弩放下,毕竟他们今天还是主要来找这位指挥使大人解决问题的。 台阶上的侍卫们当然还是以指挥使的话作为第一军令,连忙将胯刀收回腰间,撤到一旁。 曾汉儒走到台阶前,看了看前面被绑着的夏昂,又扫了一眼府门前这披麻戴孝的几具尸体和一众跪着的百姓,面色铁青的问安逸道:“如果老夫没猜错,你应该就是那个新来的华阳县的团练使吧。不知道你今天在老夫这指挥使司的衙门门前大闹,所为何事?” 都指挥使可是朝廷三品封疆大吏,一大清早出门就见到这满眼的孝袍和地上的七具尸体,难免的心中有些不快。 安逸听曾汉儒这么一问,心里也是不慌,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有些泛黄的宣纸,两步走到台阶下,一撩这身下的衣摆,跪在台前,将这卷宣纸举过头顶,朗声说道:“禀告指挥使大人,在下正式华阳县团练使安逸,现奉命驻防松岭村。昨夜在下驻防期间,遭到五谷教众的突然袭击,仓促之下冒死抗击,方才得保百姓无一人伤亡。”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匪乱已被在下平定以后,成都守备将官夏昂突然率众前来,百姓和我们都以为是指挥使大人派官军前来协助我们追击逃匪,无不箪食壶浆、欢欣鼓舞,哪知道夏昂突然发难,杀戮百姓、火烧军营!以至于松岭村百姓数十余人侥幸从匪患手里逃得性命,却死在了官军的刀下,我营中十一名军士至今下落不明,军中所屯全部粮草、屋舍都被化为灰烬。在下斗胆率军将此贼擒下,带着松林村五百三十二户的万民书,听后大人发落!望大人明察!” 那列在门口两侧的侍卫见状,连忙快步小跑下台阶,双手从安逸手里接过这万民书,呈到了曾汉儒的面前。 “他说的可是实情?” 曾汉儒没有马上接过侍卫手里这封万民书,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昂,眼底处笼过一丝阴翳。 “不是的大人,我真的是去剿匪的,我没有.......”说着说着,夏昂的声音就渐渐的小了下来,并不是他已经放弃了辩驳,认罪待参,而是他看到老指挥使眼睛里的寒意愈来愈浓,已经冷到冻结了他那还打算申辩的喉结。 “这么说,确有此事了?” 曾汉儒缓缓的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过在场的人任谁都能看出来,他那鼓起的胸腔里填充的是慢慢的怒气。 忽地,他又猛然的睁开眼,转头看向曾子仁,“你可知道此事?” 曾子仁是被老指挥使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他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恐怖的摸样,尽管脸上看起来古井无波,但是极具杀意的眼神已经从那黑色的瞳孔中四散而开, “父亲,孩儿实不知情啊,我只是让夏昂去剿那收‘例粮’的五谷教,没有让他杀这些村名啊!”曾子仁被父亲这么一瞪,吓得腿都软了,哪还记得别的,往曾汉儒前面这么一跪,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那身旁的夏昂听到他连五谷教都供出去了,心中暗道一声苦,这个小少爷真是个扶不上墙的主儿,这个节骨眼儿上倒变成个实诚的乖孩子了。 跪在台阶前的安逸心中可是听了个明白,果然又是曾子仁想出来的馊点子,虽说这次可能不是专门针对自己,但是如果昨晚江如月不在的话,可能安逸就带着所有人调防双流村了,那到最后被夏昂一顿糟蹋不说,指不定这小少爷还得想个帽子给自己扣上呢。到时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驻防团练使能脱得了干系?恐怕不死也要扒层皮。 曾汉儒听完儿子的话,突然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问道:“子仁,你之前不是说这件事儿是西北的流民干的,和五谷教无关吗?” 曾子仁下意识的用手一捂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连连叩头道:“不是这样的,爹,您听我说,其实........” 曾汉儒没有听他说完,便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然后伸出左手,就欲要把侍卫手里那卷万民书拿在手中。 谁知道这跪在地上曾子仁并不解其意,还在自说自话的解释着:“爹,是这样的,当时.....”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曾汉儒这句话几乎是怒吼着嘴里喷到了曾子仁的脸上,吓得后者一屁股跪坐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因为恐惧在不停的颤抖着,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对自己如此愤怒的吼过。 当然他要是像旁边的夏昂一样稍微多了解曾汉儒一些,就会知道这位老指挥使的愤怒中不仅饱含着失望,还带着一丝落寞...... 其实这回还真有些错怪这位小少爷了,因为曾子仁的原意是让夏昂带着官军去剿五谷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妾杨氏和夏昂都是五谷教众。按理来说,杀百姓拿人头邀功的事儿,是杨氏给夏昂出的个馊主意,夏昂算把曾子仁的话阳奉阴违了。 不过最初夏昂邀功的动机也是源于曾子仁在没有得到老指挥使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许给他官职,还收授贿银,也合着不算是冤枉了他。 曾汉儒慢慢打开手里的这份万民书,暗黄色的宣纸上却没有一个字,只有五百多个大大小小的血色手印跃然于纸上。 安逸看到曾汉儒拿着万民书的手微微的颤抖着,便知道自己这份特别的“状纸”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他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头,朝着人群中一身白色麻布衣服,头上还扎着孝带的江如月使了个眼色。 江如月看到安逸的眼神,连忙授意,把双臂往前一趴,整个人拜在地上,大声的哭喊道:“唉呀,我们好惨啊,那匪人没有杀我们,官军却杀了我全家啊!” 他这哭声一起,带的前面几个跪在前面的逝者家属心里更是悲痛万分,一时间着台阶前伤心欲绝的哭声此起彼伏。 曾汉儒是从行伍一步步走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上的,听到众人这哭声,无法不让他想起那曾经血与泪战火岁月带给他,带给这个国家,带给这些百姓抹不去的伤痛。 他慢慢的把手里的万民书交换到侍卫的手上,将冰冷的目光缓缓的落在夏昂的身上。 夏昂抬起头,刚好碰上这老指挥使的目光,这陌生的目光让他整个人都若筛糠。以他对这位老指挥使的了解,宁愿这目光里带着愤怒、带着失望、带着冷漠,也好过现在带着的这种: 决绝! “大人!大人!我跟了您鞍前马后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夏昂看着一脸冷峻的老指挥使缓缓的从侍卫手中接过佩剑,他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试图为曾汉儒找一条放过自己的理由, “太晚了,夏昂,众怒难犯啊。” 曾汉儒渐渐的从纹金剑鞘中一点点的亮出那夺人耳目的寒芒,淡淡的说道,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伴随着夏昂声嘶力竭呼喊的戛然而止,曾汉儒的剑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的脸抽搐着,一口口的往外吐着鲜血,不过很快,便没了动静。 第五十八章 父子 第五十八章·父子 一旁的侍卫从曾汉儒手里,将那沾着鲜血的佩剑接过来,很是小心的擦拭着,直到那佩剑又重新焕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方才交换到老指挥使的手上。 随着夏昂的被杀,这府们前原本阵阵的哭喊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安逸抬起头,看着台阶上已经被夏昂的死吓得浑身战栗,扶在漆木门柱旁的曾子仁,还有那脸上仍然还噙着些冷意的曾汉儒。 “团练使大人对老夫的处理,是否满意?” 曾汉儒将目光看向跪在台阶下的安逸,这安逸就感觉老指挥使的目光像是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盯得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从曾汉儒的话里,安逸能感觉的到,他虽然认可了夏昂的罪行,也认可了他们的“状纸”,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让已常年这位身居高位的老指挥使,有种被人捏着手腕杀人的感觉。 然而安逸也是没有办法,事情不逼到这个份儿上,朝廷对于夏昂基本上是不会什么处理结果的,这一点恐怕曾汉儒也是心中有数。 安逸站起身来,毫不畏惧的迎上曾汉儒从他深邃的眼眸中射出来带着冷意的目光,朝着他深深作了个揖,答道:“安某代松岭村五百多户百姓,谢过都指挥使大人明镜高悬,为民锄奸。” 身后人群中的江如月见状,也连忙带着身边的村民,一个个头如捣蒜般的磕头跪拜。 曾汉儒没有再说话,将手里的佩剑重新插回剑鞘, “扶少爷回府!” 给两旁的侍卫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朝着府衙内走去。 安逸看着曾汉儒略显沧桑的背影,再次作了个揖。先前的那一下是为了松岭村的百姓,这一下就是为了自己的内心。虽然夏昂作为曾汉儒的部将,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是安逸今天的这一出,也让杀夏昂那把剑的剑柄上多了他的几个手印儿。不至于说是像曾子仁一样给自己小鞋穿,恐怕安逸自此以后也不会受这位老指挥使的待见了。 没错,曾汉儒这位都指挥使司这样看起来并没有蜀王和江云说的一样,是一个那么完美无暇的好官。但是在这个混沌的大夏官场,能有这么一位不是那么尸位素餐的人,已经是显得尤为可贵,所以自己才会第二次朝着老指挥使作了这个揖,因为他已经是属于这个年代里的好官了。 安逸身后的这些村民看到夏昂已经被就地正法,也都默默的起身收拾起了摆在台阶下面,用草席裹着的逝者尸体,他们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过这些打点妥当的村民却没有马上的离开,而是不约而同的走到安逸的面前,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个头,才一个个朝着松岭村的方向出城而去。 安逸看着这些村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朝堂之上那么多的官之楷模扶大厦于将倾,那么多的国士无双救万民于水火,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俯下高贵的身躯,替他们说哪怕一句话。 “逸哥,你这招真是厉害啊,逼着那都指挥使就把夏昂给砍了?” 旁边的金铭尹看到门前的那些侍卫纷纷收拢回府,自己也就放下了紧绷的神经,一脸崇拜的看着安逸道, 安逸苦笑着摇摇头,将目光看向正在孝衣孝袍脱下的江如月,反问道:“如月兄觉得呢?” “我觉得啊,咱们营里这些松岭村的兵,调防的时候是不用还啦,但是以后你在这指挥使大人的升任名单里,恐怕也不会出现了。”江如月用手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笑着应道, 安逸没有应声,只是会心的笑了笑,也只有江如月才能一眼就洞穿自己的心思。 “铭尹你先回营里吧,帮助林兄和欣儿把营里的事务打理一下,我估摸着昨晚那一场大火,恐怕我们就不剩下什么了。 如月你去府库,趁着还没有新的守备将官上任,把我们的粮饷能预支多少就预支多少,全部拉回营里去,我相信他们现在这时候是不会为难我们的,不然新守备上任,恐怕又添变数。” 他吩咐着面前的二人,两人一大早就带着村民们来这成都府了,现在松岭村里还是一片狼藉呢。 “你不回去吗?”金铭尹问安逸道, 安逸朝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王府看看影疏,你们先回吧。” 金铭尹和江如月对视一笑,会意的点点头,拱手而去。 ----------------------------- 都指挥使司 正厅 “啪!” 一杯刚刚由侍女斟满了香茶的琉璃茶盏,被曾汉儒借着宽大的袖袍一把拂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吓得那侍女赶紧的跪到了一旁。 曾子仁任由那地上飞溅而起的琉璃碎片和滚烫的茶水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划过跪在厅中他的脸上。 但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甚至不敢用袖口去擦拭脸上的那一道道血痕。 他双臂微微弯曲的支撑着身体,整个人在曾汉儒的盛怒之下,抖若筛糠。 “这就是你给我推荐的好官!今天只是那个团练使在这儿,如果是蜀王在这儿!皇上在这儿!那现在门口躺着的,还会加上你的尸体!” 曾汉儒近乎咆哮着,将那一腔刚刚在人前无法释放的怒火倾泻而出,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去骚扰百姓,尤其是不要跟朝堂上的那些人勾勾搭搭!你呢?!” 说到这里他气得更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他的咽喉,让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一时却说不出来。 他在屋子里背着手踱了两步,才坐到身后的太师椅上,习惯性的顺手想拿起方桌上的茶盏,却才反应过来那茶盏早已被自己摔的粉碎。 一手抓了个空的曾汉儒稍有些尴尬,便将顺势那手转过来抚在自己的胸膛,渐渐平息了一下自己起伏的胸腔,然后指着自己头上的官帽,压着心底的不耐,说起了那些他不记得已经给曾子仁说过多少次的话: “我们曾家的官做到这个份儿,已经知足了,已经到头儿了,我们现在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有我稳如泰山的在这把椅子上坐着,你也就才能衣食无忧,我对你要求的种种,无非都是怕你游手好闲的去惹事.......” “够了!” 他的话被跪在地上的曾子仁突然怒吼着打断了, “逆子!你说什么!” 曾汉儒嚯的一下站起身来,愤怒的指着还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曾子仁,他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是那个他从宠惯的儿子嘴里喊出来的, “我说你够了!” 然而曾子仁马上就帮老爷子证实了下自己的耳朵, 他慢慢的从地上站起身来,脸庞上的那血渍未干的伤口,还不停的往下滴着鲜血,然后又被溅在脸上的泪水和茶水混合,这让曾汉儒看起来自己儿子整个脸都是猩红色的,好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从小到大,永远都是你想让我衣食无忧,你想让我做个富家翁,你什么时候问过我想什么?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里!”他用手猛地指向门外,“他们!他们所有人对我表面上的恭恭敬敬,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有个都指挥使的老子吗?” “哐!” 曾汉儒左手作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强劲的力道砸的那四角榆木方桌吱呀一声响,吓得厅内的仆从和屋外的侍卫全都跪在当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那你就去做啊!去考科举!去博功名!哪一样你能做的成?你不想活在我庇护下,那你就自己去证明给别人看!不要只会打着我的旗号作威作福!” 他指着儿子怒喝着,曾子仁甚至都能看到曾汉儒身边升腾而起的怒火,不过对于父亲的这套说法,他显得很是不忿,目眦欲裂的呛声道:“凭什么!凭什么你已经身居高位,却要我和那些贱民一样去考功名,去从最底层做起,难道用你权力所得的一切便利,不都该给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吗?为什么你只会指责我这不对,那不好,你有真正认可过我吗!” 曾汉儒是朝廷三品都指挥使,这种封疆大吏的身份让曾子仁与生俱来了一种凌驾在普通人之上的优越感,这种感觉对于安逸和高影疏来说也都不陌生,只不过曾子仁是居于安逸这种富家子弟和高影疏那样王朝贵胄之间,是大夏朝地方大员带给儿孙辈的普遍感觉。然而这却是从一个马前卒,一步一个脚印儿走到今天的曾汉儒所无法体会的。 但是包括安逸和高影疏在内,他们的内心深处都会在一段时期内有过想要挣脱父辈的庇护,从而证明自己的欲望。只不过老来得子的曾汉儒从小的娇生惯养,使得曾子仁的这一时期、这一欲望特别的长久、又特别的强烈。这既是曾汉儒的失败,也同样是曾子仁的悲哀。 曾汉儒直到今天夏昂的这件事,才真正成为他们之间父子矛盾的*,也看到了曾子仁内心不满的冰山一角。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允许自己的儿子践踏了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他怒不可遏的用已经气到发抖的手,指向门口,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滚!” 曾子仁抬起头看着从未感觉如此陌生的父亲,嘴角泛起一丝苦意,他一把甩开打算前来扶他的侍女,转身朝着厅门外走去..... 成都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因为秋日的肃杀气氛而有所减少,这个西南重镇从来都不缺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曾子仁走在这繁华的成都街头,却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孤独过。昔日的曾大少爷,居然身边连一个侍从都没有带,满脸污血的独自走在回曾府的路上。 可能自己一直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吧,只不过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往日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的王管事,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曾子仁冷笑着自语了一句。 他低着头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面前横着两双官靴。抬起头一看,是两个一身深蓝色袄袍,腰间挎着一口官刀,一副侍卫模样打扮的人。 曾子仁看到二人挡在自己的去路当中,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我跟老爷子这一闹翻,还人人都想在我头上踩一脚了?” 那两个侍卫却没有接茬,而是朝着曾子仁一拱手道:“曾少爷,我们家大人有请。”然后将手指向一旁逸仙楼的方向。 曾子仁看看一旁熟悉的楼宇,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两个人,有些不耐的道:“我哪知道你们家大人是谁?你们两个给我让开啊!” 前面两个侍卫看到曾子仁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便四目相对的一点头,齐声道:“少爷,得罪了!” 说完就齐身向前,将那曾子仁连拉带架的往逸仙楼拖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 第五十九章 承宣布政使 第五十九章·承宣布政使 曾子仁被这两个侍卫一直架上三楼,拖到这天府阁的门前方才止步。 其中一个侍卫缓步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阁门,小心翼翼的朝着天府阁里面问道:“大人,曾少爷已经带到了。” 一路上来闹腾个不停的曾子仁这时倒是安静了下来。因为他心里明白,成都府能坐到这天府阁里的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猜也猜得到。 蜀王已经奉命北上,至少不会是他,那么曾汉儒就更加不可能了,剩下的人里还能带上官家侍卫的就只有....... 他找我干什么?曾子仁心里难免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半晌之后,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天府阁里传了出来, “进来吧!” 得到里面人的许可,那侍卫才带着曾子仁推开阁门,走了进去。 一进着天府阁,曾子仁就看到那一副花梨木的镂空雕纹茶几旁,席地而坐着一个身着拢墨色锦衣,玄纹云袖的老者。那人虽已是两鬓斑白,但是古铜色的脸上却嵌着一双闪亮的眼睛,显得精神矍铄,没有一丝苍老的模样。 曾子仁看到那人的样子时,自然是认得的,他便是那原华阳县令竹取的父亲,现任朝廷钦命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竹大人若是找晚辈有事,着人去通禀一声便是,何故要派人将在下从街上绑了来。”曾子仁一边用那宽大的袖袍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朝着竹宗臣抱怨着。 竹宗臣看着这位一脸埋怨的小少爷,也是不温不火的轻轻笑着道:“曾少爷莫与下人计较。”说着,他朝着曾子仁身后的两个侍卫推了推手,那两个侍卫随即会意,躬身而出,将阁门从外面掩上。 “来,曾少爷先擦把脸吧。”他示意一旁的侍女递给曾子仁一副手巾板儿, 曾子仁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很少主动跟他们都指挥使司打交道的布政使大人,然后才从侍女手中接过手巾板儿,把自己满是污血的脸擦了个干净,走上前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竹宗臣的对面。 竹宗臣依旧保持着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慢慢的曾子仁面前的这翡翠茶盏斟满,然后用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曾少爷且尝尝,极品秋茶。” 曾子仁看了看他,拿起面前这精致的茶盏浅斟了一口,轻笑道:“布政使大人何必故弄玄虚,这不就是一般的铁观音嘛!” “此言差矣!”竹宗臣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这种铁观音最好的吃茶节气就在寒露时节之后,由处子的舌尖摘取那最新鲜的芽叶,然后存放在处子的酥胸上,通过体温进行茶叶的‘初烘’,茶香之中又萦绕着淡淡的乳香,妙不可言呐。” 一边说着,一边还眯着眼咂了咂嘴,好似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竹大人费尽心思的把在下找来,不会就是想要给晚辈介绍你这‘处子茶’吧?”曾子仁有些不耐的问竹宗臣道, 竹宗臣仍然是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好似在自说自话的问道:“曾少爷可知这采茶的精髓在哪儿?” 曾子仁见他也不正面答话,心中已稍有些恼怒,但是竹宗臣既是他的长辈,又是这四川名义上品级最高的地方大员,便也不好直接冒犯,忍着心中的火气答道:“那采茶都是些茶工茶女所做的粗活儿,我哪里知道!” 竹宗臣当然听出了这小少爷急促话语中的不耐烦,他慢慢的拿起那翡翠茶壶,将曾子仁面前这饮了一口的茶盏斟满,若有深意的盯着他道:“那就让老夫来告诉你,开的越大、越漂亮的叶子下面的芽茶越苦,反而是那些带着焦黄、窄小的叶子下的茶芽又香又甜。 知道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叶子越大,把原本应该给茶芽的阳光、雨水以及一切上天的恩赐,全都遮住了。” 竹宗臣看着他的眸子,如同深渊一般深邃,让曾子仁一眼望不到底。 不过曾子仁听完他的话,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位布政使大人的意思,只不过他脑海里还不敢这样去想,换句话说就是他还没有说出来的勇气,需要假他人之口。 “曾指挥使老了,西北战事吃紧,现在朝廷和百姓需要的是更年轻、更有勇气的人。” 很明显,竹宗臣愿意做那个被他借走嘴的人,他的话就像是一颗火星,正在一步步丢进曾子仁这捆干柴里。 “大人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御史,我爹...只是想让我做个富家翁罢了。” 然而曾子仁这捆柴火,看起来有点受潮。 竹宗臣却没有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他的目光就像是一直无形的手,正抓着曾子仁那刻意回避的眼神,“你真的以为,曾大人不在任上了,你还能安稳的做个富家翁吗?你躲到乡下,也许平静个一二年,但是之后呢?你的所有财富、女人、田地这一切的美好,在没有权力的保护下,都将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曾子仁瞳孔中闪过一丝慌乱,人走茶凉的道理他岂能不懂,在没有父亲三品大员这顶乌纱帽的庇护下,他的一切财富都会成为别人予取予求的肥肉。 他眼中的这些细微变化,那里逃的过竹宗臣这只老狐狸,他打算给这捆受潮的柴火填上最后一把火, “今晨那些围在贵司门前的百姓,我想曾少爷还应该历历在目吧。如果有一天,成都守备将官带着人马,闯进了你的庄园,那少爷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跪在阶下的那个呢?” 说到这儿竹宗臣忽然顿了一下,然后俯过身来,沉声接道, “还是干脆就是盖在白布下的那个?” “腾!”的一下,曾子仁心里这一捆哪怕还带着些潮湿的柴火,已经被竹宗臣这把例外透着精明的烈焰给点的熊熊燃烧起来,慌乱的神色已经毫无遮掩的爬满了他的脸庞。 但是曾子仁又很是无奈的摇摇头,感觉心里十分的矛盾,他低头皱着眉对竹宗臣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想让曾家到最后落到那步田地,但是没办法啊,我身无尺寸之功,父亲又不听我的劝.....唉......” 竹宗臣看着他的样子,伸过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曾子仁的肩膀道:“我说过,曾指挥使已经老了,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恐怕是为时已晚。而曾少爷你却是个年轻的晚辈,为什么不去挣些个功绩,让朝廷赏你个一官半职的,这样既能挽救家族于水火,又能让曾老大人对你另眼相看啊。” 曾子仁听完他说的话,目光显得有些黯然,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太平年月,我上哪里去找什么功绩。再说了,多大的功绩,才能让朝廷知道,而不过我爹这关?” 竹宗臣嘴角轻轻上扬,心道这小少爷总算是说道点子上来了,他故作恍然道:“对了!你不提,我倒是还想不起来,我这里倒是有一桩天大的功绩送给你,不过却有些难处......” 曾子仁听的眼前一亮,直接忽略了竹宗臣的后半句,追问道:“布政使大人说要送在下一份功绩?敢问是什么功绩?” 竹宗臣故作神秘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慢慢地俯下身,用手遮在嘴边,低声道:“本官据可靠线报,那五谷教被那团练使安逸搅了一遭之后,自知是暴露于朝廷的眼前了,所以干脆不做不休,在成都府、龙安府与陕西行省的三边交界处集结了约有两三万人马,看样子是要有大的动作。” “如此可是当真?大人为何不去找我爹派兵去围剿?” 竹宗臣听罢摆了摆手,带着无奈的表情说道:“曾少爷应该比我了解你们家老爷子的,没有朝廷的旨意,他会肯出兵吗?” 曾子仁眼神有些暗淡了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的说道:“那大人为何故说是送给我的功绩?这不是存心拿在下打趣嘛。” 看着曾子仁的样子,竹宗臣不觉有些好笑,心道这位喜形于色的小少爷,倒还埋怨起他来了, “五谷教的这些人马,其实就是当地的流民、山匪,两三万人皆是乌合之众,只需三五千官军即可让他们一触即溃。事成之后我帮着你给朝廷润色一道折子,就说少爷你奋勇无敌,剿杀乱匪十余万之众,保的成都、龙安两府的太平安宁。到那个时候,这成都守备将官的位子,非你莫属啊,这还不是一份天大的功绩?” 听到成都守备这四个字,曾子仁的眼里简直要放出光来,连忙拉着竹宗臣的衣袖说道:“既然如此,大人可否借我些兵马,不消多,三千轻骑即可,我定能剿了那五谷教的乱贼!” 竹宗臣一脸苦笑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曾少爷莫非是不知?本官乃一方布政,除了身边这几个是侍卫,手里哪有半点的兵权呐?不过你父亲那里倒是有一样东西,有了它,莫说是三五千轻骑,就是调动这四川行省的数万驻军,也不在话下。” 曾子仁从小在都指挥使司长大,自然知道竹宗臣所指的那个东西。 “你是说....虎符?” 小少爷也总算是开窍了一会,竹宗臣点点头应道:“没错!就是虎符,你只要把这虎符悄悄的借出来两三个时辰,调动成都先锋营的轻骑将那五谷教乱飞剿他个一干二净,再悄悄的将虎符放回,我想到最后你父亲恐怕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收到了朝廷嘉奖你的通令了。” “好!” 曾子仁重重的点了点头,要是说一炷香之前的他还是一脸的黑气,那么现在就完全已经是满面红光了。 竹宗臣看到曾子仁已然同意,便又恢复了那标志性的笑容道:“三天之后,亥时,我会派府里的人再成都西郊等候公子的大军,带公子前往五谷教屯军所在,万望公子将此事保密,尤其不可告知老指挥使,不然这大好的功绩,恐怕就要拱手相让不知何人了。” 曾子仁站起身,朝着竹宗臣深深的作了个揖,称谢道:“感谢大人提携之恩,布政使大人放心,晚辈一定依大人所说。日后若有用到晚辈的地方,请大人尽管开口,晚辈定当在所不辞!” 竹宗臣也赶忙站起身,走到曾子仁的面前,将他的手臂轻轻托起,“子仁不必如此,若要论辈分,你少不得还要叫我一声大伯,有如此好事,当然是先给我的贤侄你了!你也回去好生准备,老夫就在此先预祝你凯旋而归,曾将军。” 竹宗臣最后那句曾将军,真的是把曾子仁喊得骨头都轻了二两,他赶忙再次拱手称谢,然后才向竹宗臣道别,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出了天府阁,满面春风的奔着楼外而去。 天府阁的栏杆处,竹宗臣看着曾子仁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 第六十章 兄弟俩 第六十章·兄弟俩 安逸来到这王府门前翻身下马,这巍峨的蜀王府并没有因为高由弘的离开而变得萧瑟。门前两个皂袍小厮用竹扫把,扫着门前的落叶,两座石狮子仍在尽忠职守的把这府门。 他正欲要牵马走进府门时,就看到王府的院墙拐角处,有个黑影探头探脑的向他张望着,看到安逸望向他们,有赶快的缩了回去。 安逸心里泛起了疑惑,他皱皱眉头,顺手将马缰拴在石狮子的那口獠牙上,然后贴着墙根儿,一步步的朝着看见黑影的拐角处,猫着腰摸了过去。 墙拐角处那黑影把头缩回去后等了许久,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动,便打算再次把头抻出去看个究竟。 谁知道他刚露出去半个脑袋,就被一双有力的手一把按在了脖子上。 “哎呀哎呀!好汉放手!” 安逸一手按住他的脖子往前一提,另一只手则将他的手臂反向的弯过身后,痛的他直咧咧嘴,慌忙告饶。 “哪里来的小蟊贼,在王府周围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安逸脚尖轻挑,将那人踹出了一个踉跄,一头栽在地上,捂着自己刚才被安逸别过去的胳膊,直抽冷气。 猝不及防的被安逸踢了这么一个跟头,让他感到十分的愤怒,一把抽过藏在靴子力的这把匕首,就准备爬起来在安逸的身上扎个窟窿。 安逸自然是看到那一脸青年面孔的人,握着手里的三寸短锋,他侧身后退了一步,双手成掌,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威胁。 谁知道那人看到了安逸的正脸后,一脸的惊讶,慌忙将匕首又别回了靴子里,朝着安逸拱手躬身道:“团....团练使大人!属下有眼无珠,刚才没有看清大人的样子,实在是该死!” 安逸仔细看了看他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能叫自己大人的,那估计就是团练军营里的兵丁了,于是便问道:“你可是松岭村团练军营里的人?” 那人忙答道:“是的大人,在下刘大,是铭尹哥让我带着人来潜在王府周围,观察往来人等的。” “哦,我记起来了。”安逸恍然道,还是高影疏被曾子仁暗算那次,他给金铭尹下的令,派人过来暗中保护高影疏,以防止王府内有人心怀不轨的。 “你去见过高小姐了吗?”安逸接着问道, 刘大听了他这话,憋得一脸涨红,腼颜道:“我....我们说要进去找高小姐,结果被那侍卫拦在门口,还好一顿揶揄。这王府重地我们又不敢翻进去,高小姐又不曾出府,所以....所以至今我们也没有见到高小姐。” 安逸听完他倒苦水一般的说完,不觉感到有些哑然失笑,问他道:“那你怎么不回去找金铭尹或者我呢?” 刘大挠了挠头道:“我.....我怕挨骂。所以我带着他们就就在王府周围的树梢上观察府内的情况,所有进出王府人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会记在心上,如有异常就回去禀告大人。” 说着,这刘大朝着王府院墙外的几排杨柳树的方向吹了个口哨,安逸就看到那原本一片油绿之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七八个黑衣人影,一溜小跑的来到这刘大身旁站定。 看向他们时,刘大的脸上已然时没有了刚才的那份腼腆,“这位就是我们的团练使大人,快快见过大人。” “见过团练使大人!” 几人一听眼前的这人便是团练使,连忙朝着安逸躬身拱手道, 安逸看着这七八个精瘦的少年,心道这金铭尹怎么就派了这么几个人来, 一旁的刘大好像看出了安逸心中所想,连忙解释的说道:“大人,您别看我们只有这几个人,但是都是铭尹哥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身手不凡。那江秀才还说王府周围不宜围着太多的人,说容易适得其反,就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江秀才,这应该就是称呼江如月的了,安逸摸着鼻子笑了笑,心说这些个青年还真是淳朴的有几分可爱,拍着胸脯说自己身手不凡,完全忘了刚刚被他几下拿住的事儿。 他点点头道:“好,那你就让他们继续隐蔽吧,身手不重要,重要是的药机灵着点。这儿人多眼杂,别让人家看到我们这么一群人聚在这儿,我此番前来正好要去王府里,你就跟我进去吧,我带你见一下高小姐。” “遵命!” 刘大应声着,然后示意周围的几个黑衣人各归各位,自己则跟在安逸的后面,朝着王府的大门走去。 府门前的侍卫自然是认得安逸的,只是对他后面这个一身夜行服的刘大皱了下眉头。 “哦,这个是我的侍卫,不必担心。” 安逸笑着主动向侍卫解释了下,然后迈步走进了王府。身后的刘大很是狐假虎威的朝着侍卫轻哼了一声,也紧跟着后面走了进去。 不知道为何,安逸没有看到上次出来接引他的那个周管家,不过他猜想影疏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吧,反正也是知道路,自去便是。 穿过长廊的时候,安逸看着身后的刘大忽然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人,便随口问道:“刘大,你可是金珠村人?” 那刘大听到安逸的问话,连忙把沉浸在蜀王府恢宏气势里的眼神收了回来,点头应声道:“是的大人,我是跟着铭尹哥从金珠村出来的。” “那你可认识金珠村的刘二?” 刘大一听这人名,赶紧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不认识,我没见过那个泼皮。”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好像自己说漏了嘴,右手下意识的捂在了嘴上,却捂不回来已经脱口而出的话了。 安逸心道这刘大的说谎技术也太差了吧,别的不说,就这俩名字一个叫刘大、一个叫刘二,说没有关系估计都没人信。 他没有应声,只是就这样面带笑意的看着刘大。 刘大看着安逸这表情,知是躲不过去了,才耷拉着脑袋吞吞吐吐的说道:“嗯.....是......刘二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只不过铭尹哥说不让我在大人面前提起他,说他曾经惹恼过大人。所以那泼皮现在还在金珠村呢,没有带他来成都。” 原来是这个样子,怪不得听到刘大的名字,能想起来那刘二呢,居然是兄弟俩。不过这两兄弟真是性格迥异,一个是老实巴交的淳朴山民,一个却又是个泼皮无赖。 想到这儿,安逸朝他笑了笑说道:“我记得我答应过你弟弟,只要他协助我们调查那个原来华阳县令竹取,我就对他既往不咎。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话呢,何况你弟弟有个开锁的好手艺,不妨将他从松岭村带来,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大用呢。” “大人当真这样认为?那等我回去就写封信,叫这兔崽子马上来!” 安逸这话说的刘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年他在金珠村做民兵的时候,就为这个泼皮弟弟天天操碎了心,有段时间甚至气的他要和刘二断绝关系。如今团练使大人亲口提到,希望他能来军中效力,这种天赐良机,当然要第一时间抓住。 安逸点点头,目前他身边正缺人,刘二虽是个鸡鸣狗盗之辈,但是关键时候是有妙用的,而且这个刘大又是他的兄弟,自然是要把这人先抓在身边。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王府的后花园前,安逸示意刘大在此等候,自己则趋步走进园中。 高影疏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裙,正慵懒的靠在书房的藤椅上,手里捏着一卷透着古朴气息的竹简,若有所思的咀嚼着竹简上的文字,恬静端庄的样子,让眼睑上那微微翘起的睫毛,都显得那么优雅。 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边那纤纤玉手伸到桌前,端起了一杯还微微冒着白气的精致茶盏就欲要往那娇艳欲滴的粉唇中送去。可是那轻飘飘的茶盏,却让高影疏看着竹简的眉头微蹙,因为手里的分量告诉他,杯中茶水已经见底儿了。 “静儿,倒些茶来。” 她轻声的朝着书房外面唤了一声, “是!小姐!” 屋外应声传来了一道女声。 这清脆的声音便来自高影疏的新侍女静儿,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小丫头是她亲自挑中得,倒是蛮勤快,就是缺了点灵性,当年宁儿在身旁的时候,自己在这里看书,桌上的茶盏就从来没有空过。 想到这儿,高影疏不由得又勾起了几分回忆。唉,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去华阳县野游,恐怕宁儿也不会因此.....每次想起,总让她有些潸然。 半晌之后,她用余光看到有人拿着父王得那尊青花茶壶,慢慢得给桌前得茶杯斟着滚热得茶水。 “哗啦啦~” 看样子是茶壶得距离和茶盏高了些,以至于在水声中,跳出来那么一滴滚烫却又调皮得小水滴,扑到了高影疏白皙得手上。 “哎呀!” 高影疏手上吃痛,忙缩了回去。她这从小娇生惯养得皮肤,被这茶水一烫,那凝脂般得玉手还不马上就红起来一小块。 “静儿!周管家就是这么教你倒茶得吗?” 高影疏有些微愠得皱着眉头,把手伸了过去,本打算让静儿看看那被她烫红的柔荑,然后嗔她两句。 结果哪知道自己的手被眼前这人一把抓住,然后轻轻的放在嘴边,深深的吮了一口她手上那片通红,然后攥着她的手,一脸笑盈盈的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斟茶,下次一定注意。” 看到那清秀的面庞,一身胜雪般的白袍,那还认不出眼前这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儿。 “安逸!” 高影疏轻呼一声,站起身来一下扑在了安逸的怀来,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她昂起头,把自己的那一抹火热,毫不吝啬的深深印在了情郎的嘴上,那万千思念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这深情蚀骨的一吻。 能得佳人如此思念,此生足矣,这怕不是安逸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最想说的。 两人拥吻了许久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安逸将高影疏横抱而起,走到书桌前,自己大剌剌的坐在刚才高影疏坐的那把藤椅上,然后将她斜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定。 “手还疼吗?” 安逸轻轻捏着高影疏的柔荑,关切的问道, 高影疏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爱情的甜蜜总是能让人轻易的忘却伤痛。她本来就比较高挑,现在这样坐在安逸的腿上,使得安逸的脸就贴在自己的.... .酥胸前 她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后,微微红着脸,扭了扭娇躯,想让安逸至少不能用鼻息肆无忌惮的拍打着自己胸前的柔软。 谁知道这一挪动,娇臀下不觉得碰到了一根火热的硬物。 她有些疑惑着想要问向安逸得时候,却撞上了安逸那张带着坏笑的脸。 那高影疏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碰到的是什么?脸上“涮”的一片通红, 然而这在安逸眼里却美的像那天边的火烧云,他不由得加紧了搂着高影疏手臂上得力道,按住了她企图逃离得身躯。 第六十三章 扩张 第六十三章·扩张 深秋的松岭村就像是一个善变的女人,天空是时阴时晴的表情,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村庄,突然撒下阴冷的阳光,风带着温暖的寒意,连泥土的味道也是冰冷的。 安逸站在校场边儿上,看着林牧之带士卒们正一点点的把焚毁在大火之下房屋进行重新的修缮。 他用脚尖踩了踩地上那已经是松软的稀泥,再看看校场一旁堆砌起来,被秋雨打的湿漉漉的木堆,叹了口气自语道:“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安兄一大早起来,就在这里叹气了啊。” 听声音便知道是江如月了,他回过身来,看着朝他走过来的江如月, “连我这里都是大厦将倾的景象啊!” 安逸苦笑了两声对江如月说道, “对了,安兄前几日从成都回来,说是要有事与我说的,这一时忙碌也就忘在了脑后,不知是何事情?”江如月想起来安逸之前想要跟自己说什么来着,后来被金铭尹找他说起火器的事儿给打断了,遂问他道, 安逸一拍脑门,放才想起来,“哎呀,险些忘了这事儿了,我是想告诉你,我去王府的时候,蜀王从前线传来消息,祸事了!你猜怎么着?” 江如月想了想说道:“蜀王传来的祸事,那一定是和西北战局有关了,怎么?总兵王承光战败了?” 虽然“江秀才”的失算让安逸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把,但是还是把这个沉重的噩耗赶快告诉了他, “甘肃镇和临洮府,全部丢了!” “全丢了!?” 果然不出安逸所料,江如月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瞪大了眼睛,用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虽然很不想,但是还是不得不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把高影疏告诉他的有关惠妃耽搁大军行程,以及和辽人谈判的事情和盘托出。 江如月听后随即问道:“安兄可知蜀王带了四川多少兵马去往西北?” “据我所知,蜀王奉诏前往西北前线,几乎带走了除各府守备之外的全部兵马,有小五万人之众。”安逸答道,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觉得自己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安逸在王府的时候一直很疑惑辽人的这次割地行为,江如月这一提四川到让他恍然大悟。临洮府地处陕西和辽朝的边界地带,而临洮府的南面接壤的,那不就是四川的龙安府吗? “你的意思可是辽人在打四川的主意?”安逸看着沉吟着的江如月,连忙问道, 江如月摸着下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蹲下身子,从一旁的地上随手捡起来一根树枝,在那被雨水打的松软不堪的泥土地上画了起来, “安兄且看,这是兰州,这是临洮府,这是四川。按照蜀王的说法,现在大军已经在兰州完成集结了,我觉得辽人在没有处理好城高墙深的兰州之前,不会进川的。” 安逸也蹲下身来,看着江如月画的这个有些抽象的简图,沉声道:“嗯,你说的不假,兰州卡在临洮府的最东面,后面就是潼关。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即便是辽人拿了临洮府全境,也不敢随意的染指四川。兰州枕戈待旦的几十万大军一旦趁他们入川之际,断其后路,对他们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江如月将这小木棍往“兰州”这个地方一插,信声说道:“兰州不丢,四川就不会丢,四川不乱,辽人就算是要打兰州也是要分出心神来防备着四川。” 安逸凝神看着地上的草图,目不转睛的说道:“从辽人提出的条件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议和的诚意。而且.....而且四川恐怕早写在他们的菜单上了。那按照你的说法,这兰州,恐怕辽人根本就是势在必得!” 安逸这话说的跨度稍微大了些,让江如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才应声道:“是的,恐怕辽人早就做好了攻击兰州的准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兰州也不会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听着他的话,安逸不经意间皱了下眉头,接着问江如月道:“万一兰州丢了,朝廷还有哪里可以御敌?” 江如月看了看他,然后拔起了刚刚插在“兰州”上的小棍儿,沿着他的这副简图画出来一条曲折的线,他一边挪动着步子延伸着树枝下的线条,一边嘴里跟安逸念叨着:“如果兰州失守,朝廷没有把大军全砸进去的情况下,后面还有潼关、西安、太原府、直隶,最后就是............” 说到这儿,他在这根长长线条的尾巴上,画了一个大大圈, “最后就是....王京!” 安逸看着他画的这根线,问道:“那也就是说,我们还有这四个重要的地方,来阻止辽人的脚步?” 江如月听完却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恕我直言,以大夏军的战力,恐怕西安就已经是最后的决战之地了。若连西安都丢了,估计那个时候的朝廷大军就算侥幸没有损失殆尽,也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那么占领四川、王京对于辽人来说,只不过先后时间问题罢了。” 虽然江如月对于近五十万大夏军给予了一个极低的评价,但是安逸心里明白,恐怕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机会了解辽军的情况,所以也不是很好下一个确切的结论。 江如月说完就将那小树枝往旁边的一丢,叹了口气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大夏朝四百余年的锦绣山河,怕是要改朝换代了啊。” 他说的这话倒是把安逸吓了一跳,虽说自己对大夏军的现状也不抱什么太高的期待,但是应该还断不至于亡于辽人之手。就算最后连王京都丢了,不还有江南不是?最后划江而治,也不至于让辽人十几万铁骑就踏遍的九州之地吧。 不过和江如月说了那么远,都是对未来还未发生之事的一些预测,心里有个准备就好。倒是有件眼前的事儿,安逸觉得现在应该做起来了,他站起身来问道:“如月,你这次从成都的府库要了多少饷银?” 江如月听他问到饷银的事儿也忙站起身来,笑着朝他伸出了五根手指,一脸兴奋的说道:“安兄猜猜他们给了多少?足足有五十万担!饷银二十万两!” “这么多?” 江如月报出来的这个数字,让安逸的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些粮饷别说是他们这一千多号人的团练军,就算是拿给大夏几个边镇的数万大军,也够他们支应一年的了。 “我知道你这次肯定要收获颇丰,没想到他们这么舍得给?”安逸笑着说道, 江如月一脸神秘的低头朝安逸悄声道:“安兄你当他们都是些个什么好心人?守备将官夏昂身死,成都府守备绿营里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把眼睛放在这个位子上呢,就连下面府库的兵丁也想着上头的人往上爬一爬,自己也顺着跟一跟,那还有心思管府库。我吩咐铭尹一人塞了他们几张银票,这不,小半个府库都让我搬回来了。” 安逸喜笑颜开的一把拍在江如月这肩膀,把江如月这个文弱书生拍的直咧嘴,然后眉飞色舞的夸他道:“如月啊,你真是个妙人儿啊!哈哈哈。如此说来,我们不仅不用再为粮饷发愁,甚至可以考虑扩军的事儿了。” “没错,我想了想,我们不妨就从深受五谷教之害的江宁村和双流村入手为宜。”江如月一边轻轻揉了揉这被安逸拍疼的肩膀,一边答道, 安逸点点头,“是的,你和我想的一样,只要我们手里有了足够的人马,不管他新上任的守备将官是谁,再动些个歪心思,少不得要掂量掂量我们的分量。” “而且,我觉得我们有些东西要提前的筹备起来了,比如...金铭尹的火器营!” 这话从江如月的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安逸有些个意外,虽说他没有对火器特别的排斥,但是之前提到的时候,却也是兴致斐然。这次主动跟安逸火器营的事,想来是因为上次见识到了金铭尹那新铳的威力了。 安逸笑了笑,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想组建一支属于我的骑兵部队。马匹的话营里倒是有一些,是当时林兄从九龙山上带下来的。只不过现在缺的是一位骑兵的将领,不知道你又没有什么建议?” 江如月听完安逸的话,便闭起眼低着头在仔细思索着。 忽然,有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脑海中,他赶忙睁开眼睛,跟安逸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孟崎!” 对于江如月的心有灵犀,安逸感到十分欣喜的夸赞道:“真是知我者如月也。” “那么我们就先从江宁村开始吧,我去告知林牧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这下安逸听完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对他说道:“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明天一早你和林牧之去双流村,我带着铭尹和欣儿去江宁村,我们晚上就在营里汇合。” “好!” 江如月应声道。 安逸离开了校场之后,便向后营走去。 江如月不提这火器营的事儿,安逸可能还想不起这次损失最惨重的金铭尹了。居然所说,不仅自己储存的用来制作新式火铳弹丸的*没了,那些个旧式的火铳都烧坏了一大半,这对于他来说,估计要肉疼很久了。 安逸一转进后营,就看到金铭尹和几个士卒正在空地上摆弄着什么。 他走近一看,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居然是一把较大的火铳。只是跟一般的火铳不同,这把火铳被固定在一个三角的支架上,原本火铳的后膛则变成了一个圆盘转轮似的东西,旁边还歪出来一根摇把儿。 “这是何物?” 安逸本来不忍打扰正在聚精会神摆弄着物件儿的金铭尹,但是好奇心的促使下,他还是开了口。 “逸哥,你来啦。” 金铭尹应声转过头来,看到安逸正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手旁的这架“火铳”,连忙解释道:“这个我给他起名字叫‘转膛炮’,不过现在还是个半成品,暂时没法用。初步对它的设想是能实现火铳的快速击发,最快可以达到.....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能打出二十发弹丸。” 大夏朝一般的老式火铳射速是最慢的,连填装弹丸加上*捣实,在瞄准射击,半盏茶的功夫只能打出两到三发。而金铭尹做的那种后膛装填的新铳,相同的时间可以做到五至七发,经过特别训练的军士甚至可以做到十发。 但是刚才金铭尹说他新捣鼓出来的这个“转轮炮”居然可以做到相同时间内打出二十发弹丸之多,这对于常规的火铳来说,已经将射速加快到了八到十倍。 “二十发?这么快?” 第六十四章 江宁村 第六十四章·江宁村 对于金铭尹的话,安逸能做的除了吃惊之外,更想让他实际操作展示给自己看一下这转轮炮的惊人射速。 “我给你展示一下,不过我不确定能否顺利的完成一轮射击。”金铭尹一边鼓捣着后膛的那个圆盘转轮,一边跟安逸说道。 安逸点了点头,然后充满好奇心的侧身站在一旁。 金铭尹左手扭动着铳口,将它对准了一处木堆,然后右手握住转轮上的摇把,很费力的压了下去。 安逸看到这转轮炮随着金铭尹手里摇把的转动,后膛的那个圆盘也跟着转了起来,紧接着铳口就开始鼓点儿一般闪起了火光。 “哒~~哒~~哒~~哒~~哒~~” 从安逸这个角度来看,这个转轮上一共有九个圆圈,排成一个圆环状,每当其中一个圆圈对准后膛的方向时,铳口处就会射出一发弹丸,几个呼吸之间,一连射出去六发才戛然而止。 “我看这个转轮应该是可以打九发弹丸的吧?” 安逸指着已经冒起了白烟的转轮问金铭尹道, 金铭尹停止了手里摇把的动作,然后扶着铳身,用眼睛使劲的朝转轮里面看了看,挠了挠头回答道:“是的,按理来说是一次连续射出九发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哑火了。” 说着,金铭尹将那冒着白烟的转轮拆了下来,拿到安逸的面前。 安逸把这个转轮拿在手里,感觉到分量十足。他发现这个转轮并不是他从后面看到的样子,而是后面每一个圆圈都对应前面的一个突出来的弹膛,一共九个,有三个里面是黑乎乎的*,剩下六个是空的,看来这就是刚才打出去的那六发弹丸了。 金铭尹用手指着那些弹膛,给安逸解释道:“这个转轮就像是子铳弹丸一样,事先填充好*和弹丸,使用的时候就直接卡在后膛的地方,通过摇把来带动转轮的旋转,与此同时牵动燧石的击发,从而实现连续射击。” 安逸翻转着手里这个转轮,然后一脸笑意的看着金铭尹,他真想知道这小子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问道:“铭尹,这个转轮还能加大吗?比如说做成一轮二十个弹膛的,那是不是就可以一口气连续打出去二十发?” 金铭尹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不行,九发目前都存在哑火和铳管过热的情况,每次一轮射击完,我们就与需要用水来给烫的发红的铳口降温。这也是我说这个是半成品的原因,真到了实战中,我总不能提上几桶水去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按照金铭尹刚才给安逸的示范,安逸觉得这个武器如果运用到战场上,至少需要两个人来操作,真正做到连续不间断的射击,可能配备的包括专门负责浇水冷却铳口的人就得两三个。你们一共五个人来操作一架射速只是新铳一到两倍的武器,是完全不划算的。 “你说的这个哑火是怎么回事?”安逸又继续问道, 金铭尹返身到转轮炮的旁边,俯下身来好像用手指拆下来了什么东西,然后拿回到了安逸的面前,无奈的说道:“要说这哑火,是最让人头疼的了,我之前收集的那些燧石,被大火烧过之后,都变成了这灰褐色的模样,打火的成功率大大降低,很多时候转轮把弹丸推上去了,燧石却打不着火。” 接着,他用拿过安逸手里的转轮,倒过来往手里卡了两下,将弹膛里的*粉洒到了手上,“最烦心的就是这*了,前一天配好放进转轮,一夜雨过后,即使放在屋子里,也全部受潮了。” 安逸拿过金铭尹手里的燧石看了看,然后又用手搓了搓他手上的*粉,问道:“这燧石你不是说这山上不是有很多吗?” 金铭尹点了点头,却又苦笑着答道:“是有不少,不过最近大家都在忙着重新修缮营地,只有我带着几个人上山去捡,然后带下来加工,效率很低的。” 安逸听罢,笑着对他说道:“那你还真是碰上贵人了,*的事儿你得自己想办法,不过燧石,明儿我就能给你找一营人马来帮你满山头的去捡。” “真的?” “真的,明天一早,跟我去江宁村,招兵,给你组建一个火器营!你看如何,我的金把总。” 说罢,安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了后营,只留下兴奋的溢于言表的金铭尹,在背后大声的应道: “是!安大人!火器营全体将士遵命!” ----------------------------- 翌日 安逸带着金铭尹和妹妹安欣,加上一标几十人的兵丁,就奔着江宁村而去了。 江宁村的位置比松岭村要更加远离成都,实际上就是说这个村庄在九龙山余脉的更深处,三面环山一面靠水,虽是一个略微偏僻的村落,却还算的上一个山清水秀的灵秀之地。 村口处有一座石碑,上面用隶书刻着江宁村三个雄壮有力的大字。石碑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篦子,篦子上抓着一双粗糙却并不是那么黝黑的手。这双手显然就是旁边这位旧麻布衣裙女人的了,她一边摇晃着篦子,一边用手耐心的挑拣着里面的玉米,将那被虫蛀坏了的,被鸟儿偷吃了的,统统的丢在了一旁。 “娘,看,有兵!” 身旁还没有那女人腿高的一个男娃,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手指。看到安逸他们骑马出现在进村的官道上时,连忙拽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喊道。 那女人听到娃儿的喊声,抬头看去,果然发现三个骑在马上的人,身后跟着几十个拿着钢枪,身穿明晃晃叶子甲的军士,正朝他们走来。 瞳孔中逐渐放大的人影,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干脆连刚掰好的玉米也不要了,一手抄起篦子,一手抱起孩子,慌忙的就朝村子里跑去。 这一幕倒是被安欣看在眼里,她把脑袋凑到哥哥的身旁问道:“哥,我怎么觉得这个村子气氛怪怪的?” 安逸看着村口地上散落的黄叶,和远处村子里稀疏的人烟,无奈道:“唉,天地不仁,世道混沌,见怪不怪吧。” 江宁村比松岭村要大上许多,至少这里还有一条石头板铺成的主路,两侧零零散散的几个小贩,不停的向过路人空若悬河的兜售着自己的物件儿。 “哒~哒~哒” 安逸他们三个的马蹄声踏在这石板路上,就像是官员走街串巷时驱散百姓敲的锣,闻声者无不退让,更有甚者见到他们,连东西也不卖了,收起摊子就往两侧的房屋里跑去。 “逸哥,这里的百姓,他们.....好像很怕我们啊。” 金铭尹看着道路两旁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他们,眼中充满着惶恐的村民,疑惑的问安逸道, 想必是和夏昂上次的‘剿匪’有关了,安逸这样想着,他回头对身旁的妹妹道:“欣儿,你是个姑娘,亲和力比我们这些大男人高一些,找个村民问一问,有没有长老或者族长在村里。” 安欣“嗯”的一声应着,然后翻身下马,来到了路边一处做糖人儿的小摊子面前, “大伯,朝您打听个事儿,咱们村里的族长或者长老有在家中的吗?” 那卖糖人儿的老汉,拼命瞪大着他那黝黑色布满岁月沟壑脸上的那双小眼睛,看了看身后高头大马上的一袭白衣的公子哥,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脸上堆满甜甜笑意的姑娘,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姑娘,族长在村头的大柳树旁,第一座房子就是。” 安欣则好像没有在听他说的话一样,从摊位的木头槽上,拔起一根被做成猴子模样的糖人儿,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了那老汉的摊子前, “谢啦,大伯” 然后拿着糖人儿,转身朝安逸而去。 老汉被眼前的这一锭耀眼的银锭夺去了心魄一般,愣了大约半晌功夫,才手忙脚乱的收起摊子,往家里走去。不过他可不是因为对安逸带的兵丁的恐惧,而是有了安欣的这锭银子,至少三五个月不用出摊了。 那老汉所说的大柳树距离这条主路不过一二百步的路程,树下整齐的码着一排排的房屋,红墙绿瓦,很是有一番闲逸的格调。 金铭尹翻身下马,来到院前,朝着那第一间屋子卯足了劲儿喊道:“请问族长在家吗?”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拄着藤木拐棍的老者,快步走出家门,穿过院落来到安逸马前,将手里的拐棍一扔,倒头便拜, “小老儿参见......那个......那个大人您怎么称呼?” 这老者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来者是谁,便抬起头来问安逸。 旁边的安欣“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对老者笑着说道:“大爷,您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您就拜啊。” 安逸赶忙瞪了妹妹一眼,止住了她的笑声,然后翻身下马将地上的老者扶起,说道:“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们是松岭村来的,我是团练使安逸,来找族长的。” 老者听明安逸的来处,便又赶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团练使大人,小老儿就是本村的族长胡贵,不知道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安逸见他又要跪,连忙将他再次扶住,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原来是胡族长,老族长不必如此多礼,安逸此番前来是有事向族长请教。” “何谈请教,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安逸刚要开口跟他提征兵的事儿,但是忽然想起了原来松岭村的那个周世表,便添了句嘴,随口问他道:“胡族长,在此之前有个问题还是要问清楚。您这个族长是江宁村的族长?还是五谷教的道长?” “哎呀大人,我是老族长死后知县大人亲自委任的,小老儿绝对跟五谷教没有干系的,望大人明察啊!” 哪知道这胡族长听完安逸的话,吓得“扑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安逸很是无奈的第三次将他扶起,苦笑道:“老族长何必如此,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那身后院中的屋子因为胡族长刚刚出来的着急,屋门虚掩着没有关上,所以就还留了条缝儿。透过光亮可以看得到,那缝儿里竟然还藏着两双眼睛,一双是柳叶细眉、明眸善睐,一双则是浓眉大眼、炯炯有神。 “哥,你说爹这是干啥呢?前几日甭管谁问都一口咬定自己是五谷教的信徒。这今儿有吓得说自己跟五谷教没有关系,这咱爹别是魔怔了吧?” “死丫头别乱说,你才魔怔了呢,你懂什么,爹这叫圆滑。之前那是因为五谷教作威作福,现在不一样了,知县老爷都嚷嚷着要肃清五谷教徒了,那还不赶紧撇清关系,反正咱家跟五谷教也没啥瓜葛。” “官府说的能信吗?之前又不是没肃清过,结果没两天那道长照样来收银子,八成又是成都府风声紧一紧,他们就躲一躲。” “我说你这小女娃怪话咋这么多,回来了咱再改口就是,好好跟爹学着点儿,要圆滑!懂不!” 第六十五章 徒木立信 第六十五章·徒木立信 听完安逸把征兵的事儿详细的跟自己说了一遍,胡族长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拱手说道:“团练使大人,不是小民多嘴,征兵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怕你会空手而回啊。” 安逸听他的话就知道他的意思,先是五谷教来祸害了一番之后,又是夏昂带着剿匪的名义来杀民冒功。虽然说江宁村遭逢这两次劫难之后死伤惨重,不过在册的户数还是要比小小的松岭村要多上不少。 然而现在问题的关键点是,百姓们对于官府的信任程度已经降为冰点。也就是自己现在告诉百姓们我跟其他人不同,我征兵先给粮再给银,百姓也都不会信了,因为谁知道你给的这几两银子是买我的人还是买我的头。 安逸这样想着,他觉得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解决信任的问题,于是对胡族长说道:“老族长,这样,你先把村民都集中起来,至于怎么来征这个兵,我来想办法。” 胡族长还以为安逸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是又不敢反驳,所以只好点头应允,答应安逸立刻就在村子的打谷场那里把村民聚集起来。 打谷场在江宁村的西南角,名字唤作打谷场,因为很早以前是用来在每年秋天打谷子用的。但是由于江宁村的人越来越多,所以这一方不大的场地就已经不能满足近千户人家的需要,逐渐被废弃了,成为了村民临时集会的一个场地。 打谷场的中间是一颗大榕树,低矮的枝丫上面悬着一口铜钟,铜钟下拖着一根红色的棉绳,上面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铜块儿。 胡族长走到钟的下面,一拉这棉绳, “叮当叮当叮当~” 棉绳上的铜块儿被他拉的左右撞击着铜钟内壁,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很快,呆在各个角落里的村民陆陆续续的闻声而来,密密麻麻的人头把这大榕树围了个水泄不通。 胡族长伸长了脖子,看到人数差不多了,才在安欣的搀扶下,站到了大榕树下的大石墩上,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诸位,请诸位安静一下。” 嘈杂的人声才被他的话渐渐平息下来,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站在高处的老族长。 胡族长朝着安静下来的人群,介绍安逸道:“这位是松岭村来的团练使,安逸大人,嗯...那个安大人今天主要来呢,是来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步踩上大石墩的安逸一把捂住了嘴,笑着接茬说道:“胡族长说的对,我呢今天就是来征求大家的意见,需要一些人来帮我身边的这位小将军做些力气活儿。” 说着,安逸把手指向大石墩下面一脸惊愕的看着他的金铭尹, “当然了,不白干!只要一上午的时间,每人一两银子!” 安逸的这话一说出来,就像是把一粒小石子丢尽了平静的湖水里,在人群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本来安静的人群有开始嘈杂了起来。 他伸手拦下了打算制止人群的胡族长,就这么脸上挂着笑意的看着。 半晌的功夫,人群就如他所料的那样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一个青壮的小伙子向他挥动着右手问道:“大人,需要做些什么力气活?” “捡石子,按照这位小将军的要求去山上捡石子。不过我有条件的,我只要壮实的、年轻的小伙子,有一个算一个!”安逸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应声答道。 听完这话,周围的人群算是彻底炸开了锅,一个个都凑到这大石墩子前面,高高挥舞着手臂,甚至还有鬓角已经有些斑白的老汉和抱着孩子的女人,也都在踮着脚尖往前面挤着,可见安逸这一两银子的饷钱和半天的轻松工作量是有多大的吸引力。 安逸蹲下身来,附在已经被人群挤的无处下脚的金铭尹耳边,用手扩在嘴边说道:“铭尹,好好挑挑,但凡好的、机灵的、勤快的,以后都是你火器营里的人,带着他们上山去吧。” 金铭尹朝着安逸咧嘴一笑,会意的点点头。上山干吗?当然是去帮自己捡燧石了,不过帮自己捡个燧石怎么就变成他营里的兵了的这事,他倒是没有想明白。但是他只要明白按照安逸说的去做,准没错就可以了。 他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身来,然后整了整头上的铁盔,朝着人群喊道:“大家不要抢,到我这来排队,过关的就跟着我身旁这几个人去山上,一个个来,不要挤.....” “你们几个去那边,带这些人上去...” “王二,把那个拄着拐棍的老大爷给扶出去...” ....... 看着为挑人忙的不可开交的金铭尹几个人,安逸嘴角轻轻弯了一弯, “团练使大人这是何意啊?您不是要征兵吗?怎么让他们去捡石头了,您早跟小老儿早说啊,捡石头每个人给他们三五文钱便是了。” 安逸看了看他,笑着说道:“老族长,放心吧,你就在这儿帮帮他们的忙,征兵的事儿我自由安排。” 然后他朝妹子使了个眼色,安欣很是会意的从袖口里掏出了两锭银元宝,牵过胡族长苍老的手,稳稳的塞在了他的手心。 “安大人,您说说这......您看您这是干什么。” 胡族长脸上一副收受不起的表情,手上却很诚实,连忙将那两锭大银元宝塞进了衣褂里。随后拄着他那根拐棍,转过身来,朝金铭尹那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朝着人群朗声说道: “你们不要挤!挤什么!那要将军看上的才算数,不要给团练使大人添乱,都排好队!” 对于很多斗升小民来说,一锭银子,永远都比一堆感谢的话要来的实在,既能让他们用心的帮你去做事,还会落下个慷慨大气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安逸将一只手伸了出来,递给正在大石墩旁的安欣,对她说道:“走,妹子,哥带你各处去转转。” 安欣莞尔一笑,很乖巧的将她纤细的小手放在安逸的手心儿,然后一把挽过哥哥的手臂,两兄妹离开了这纷乱的打谷场,朝着村中主路的方向走去。 刚刚本就人流稀疏的街道,现在被打谷场那边的胡族长一召集,现在更是街巷一空,唯有满地的黄叶和席卷而来的秋风与兄妹俩作伴。 “欣儿,你看着街道像不像华阳县的那条青石板路。”安逸看着有些萧索的街,问妹妹道, 安逸的话好像勾起了安欣的一缕思绪,她将娥首倚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喃喃道:“哥,被你这么一说的,我都想家了,也不知道爹他们胖了还是瘦了,现在只能在信纸上猜他的模样了。” “是啊,有日子没回去了,等这阵子忙忘回去看看爹吧。”安逸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说过了多少回,安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只是这事儿总像是在一件挨着一件似的,永远都忙不完。 谁知道安欣听完他的话,竟然冲他努了努鼻子道:“嘁,得了吧,你才不想家呢。有影疏姐姐陪着你,还有那个柳思意天天跟你眉来眼去的,你哪还有空想爹啊。” 安逸倒是吃了一惊,笑着问她道:“你这个小丫头是怎么知道柳思意的,你不是一直呆在松岭村吗?” 安欣柳眉倒竖,看着比自己要高上好几头的哥哥,使劲儿摇着他的胳膊嗔道:“就知道你故意把我丢在村子里,准没好事儿!我回头就要去告诉影疏姐,你跟柳思意有......有......有....” 她撅着小嘴前面说的倒是挺快,到后面想说有什么的时候,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卡在那儿憋得小脸儿通红,让安逸忍俊不禁。 安欣看着哥哥仍是一脸窃笑的样子,索性把头一扭,泄气道:“算了,说来也是白说,反正影疏姐已经被你喂饱了。” 听到这话的安逸好像一直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双目圆瞪的看着妹妹,佯怒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都是谁天天教你的这些词儿,以后怎么嫁人!” 他想了想接着道:“肯定是林牧之教的,我第一次去绛云楼就是他拉着我去的。”安逸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说着, “鬼才信你呢。”安欣朝哥哥翻了翻白眼,表示对安逸的这种说法的相当的不认可。 就这样,兄妹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街上斗着嘴, 忽然 安逸一下子收起了嬉笑的脸色,伫立在原地, 直到安欣发现挽在手上的胳膊,已经拉不到分毫时,才发现愣在原地的安逸, “哥?你怎么了?” “欣儿,你听到有孩子的笑声了吗?”安逸问她道, 安欣左右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街道,除了呼号的秋风刮过耳膜,那还有其他的声音了? “哥,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哪有孩子的笑声?”安欣看到一脸凝神倾听模样的哥哥,感到有些害怕,连忙又回过身来,抱紧了安逸的胳膊。 “在那儿!” 安逸朝着街旁的一处小巷子里一指,“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走,去看看,” 说着,便拉起安欣朝着巷子里走去。 小巷子很窄,夹在两座楼宇之间,不过倒是不长,兄妹俩走了没有多久,前面便豁然开朗,连安逸口中那“孩子的笑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杀呀!冲啊!狗蛋,你去攻击敌方侧翼!二傻,你去袭扰他们后方,胖妞,你.....算了,你看好我们的粮草!” 安逸闻声望去,一座低矮的石屋映入眼帘,屋子前面的院子里,几个孩童正骑在木马上,手里挥舞着木制的“兵器”,看样子像是在玩儿打仗的游戏。为首的一个大约十多岁出头的孩子,头上扎着红色的飘带,嘴里振振有词的指挥者其他的玩伴。 “居然真的有小孩子,好可爱啊。” 安欣的眼里早就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小小的脑袋,摇摇晃晃。 那头扎红飘带的男孩儿,看到安欣走上前去,立马将手中的木剑一横,指着安欣道:“你是何人?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安逸则一步迈到妹妹的身前,朝着那男孩儿调校着说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那男孩儿把头一昂,稚嫩的小手伸出拇指,轻轻擦过鼻尖儿,有模有样的傲声道:“在下龙虎将军姜天浩!” 第六十六章 辽东姜家 第六十六章·辽东姜家 “天浩,不许胡说!” 那个自称龙虎大将军的姜天浩,还没刚威风一会儿,便被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一把从木马上抱起。 周围的孩童看到姜天浩被那男子用一只手抱着,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得分毫,便纷纷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笑喊着四散跑开了, “哈哈,天浩又要挨打咯。” 那男人在这深秋的季节,居然穿着无袖的短打布衣,下身是一条已经磨的看不出颜色的粗麻短裤,四处破孔的衣衫勉强遮掩着他结实的小麦色肌肉。 看到安逸兄妹两个在门前,他那已经高高扬起,准备拍在“龙虎大将军”屁股上的大手掌,缓缓的放了下来,将那姜天浩护在腿边,朝着安逸一拱手,说道:“在下姜尚,还未请教二位?” “在下安逸!这是妹妹安欣,偶然听到有孩童的笑声,所以好奇的进来看看。”安逸笑着朝他拱手回礼道,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男子,接着说道:“听闻今天村子里打谷场处有人一两银子一位找村民上山捡石头,为何不去挣些个茶钱呢?” 姜尚也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逸,用手宠溺的抚摸着姜天浩的头,应道:“家里就天浩一个人,他爱闯祸,所以放心不下。” 姜天浩则是将头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开,以示对这种说法的抗议。 “要不,两位屋里坐吧。” 姜尚看着安逸身边的安欣被这瑟瑟的秋风吹得直跺脚,便招呼着他们进到了院子后面的那件石屋。 这石屋外面是用粗犷的花岗石直接堆砌而成的,表面刷上了一层石灰粉。本想着进到屋里来可以不受秋风袭扰的安欣,这下子落了个空,冰冷的风透过墙壁间的缝隙,肆无忌惮的倒灌进她的衣领里。 姜天浩倒是蛮懂事的搬过两把小椅子,给安逸兄妹两个坐下。安逸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屋里,不大的地方堆满的生活的必需品,大到床铺,小到锅碗瓢盆。 屋子角落的地上,摆着一个牌位,牌位前放着一个小碟子,盛着一个苹果,但是从已经发黑的外表看来,是不太能吃了。 “这个牌位是谁的?”安逸问道 “爹说,是我爷爷的牌位。” 姜天浩应声答道。 安逸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一下牌位上的字: 辽东总兵官姜公讳渊宇府君之灵位 “你爷爷是辽东总兵?” 安逸看着这牌位上用金粉撰写的小字,问姜天浩道。 还没等姜天浩开口,姜尚就从里屋端出来两个冒着热气的瓷碗,递给了安逸兄妹,“天冷,二位喝杯热茶吧。” 安逸接过这晚茶,看了看里面漂着的两根茶叶梗,眉毛挑了挑,却也没有作声的喝了两大口。 “二位气宇不凡,想不是我江宁村人吧?” 姜尚看着安逸兄妹两个均是一身的蜀锦绸缎,便知他们不是寻常的村民。 “爹,这个叔叔刚才说他是华阳县的什么团....团什么使。”一旁的姜天浩插嘴道, 安逸看了看这天真活泼的小伙子,笑着对姜尚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今天来贵村是有事要办。” “可是那个松岭村的团练使安逸?” 安逸听他的意思,好想是认识自己,但是却记不起来印象中见过此人,便疑惑的问道:“怎么?姜兄认识在下?” 姜尚则摇了摇头,答道:“也并非是认识,前几日小子染了些风寒,带他去成都抓药,偶然看到大人在都指挥使司的衙门口慷慨陈词、为民请愿,使得老指挥使挥刀斩夏昂的一幕,使得我至今还浮现在眼前。 安逸连忙笑了笑摆手道:“食朝廷俸禄,为百姓做事,何足挂齿。” 然后他指向那房屋角落里的牌位问姜尚道:“我看到那个牌位所祭奠的是辽东总兵姜渊宇,姜兄可是将门之后?” 姜尚接过儿子递过来的小木椅,坐在了安逸的对面,他用手捏了捏他那蒜头一般的大鼻子,讪笑道:“是的,家父是天齐四十六年,先皇钦命的辽东总兵。后来因为先皇的去世,作为先皇的旧臣,父亲也逐渐被官场冷落。崇正十八年,辽锦大战爆发,我父亲被重新启用,我也被任命为游击将军。我们父子两个从山海关下一直打到了建州,并光复沈阳,将女真人打得重新遁入白山黑水之间,再无踪影。 然而却因为战后利益分配的问题,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进,我父亲本就是先皇身边的老人,他们自是看不顺眼,便寻了个由头,说我父亲的奏折里冒犯了皇上的忌讳,下了大狱,当时我才十二岁,也被流放西北。后来是赶上了惠妃的生辰,皇上大赦天下,我逃得性命,来到这江宁村苟活了下来,然而父亲却已经死在了狱中。” 大夏朝的东北部,主要是沈阳以北的地方,是由海西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共治的。女真各部接收大夏朝廷的敕封,名义上听从大夏朝廷的调遣。 其中海西女真是三个大部盟中发展较好,文明程度较高的一支,内部也有最多的族人,接受朝廷最高到卫指挥使的官职。最偏远也是最落后的野人女真,还仅仅停留在渔猎的原始社会。 实际上大夏朝在海西和建州两大女真部盟之间,扮演的是一个“宗主”的角色,哪个部盟做大了,就打上一拳,哪个部盟被欺负了,就拉上一把,总之就是保证关外女真人的分裂,防止一家独大。 然而这一保持了数百年的微妙平衡,在崇正十六年,被建州女真打破了。他们迅速的崛起在广袤的东北平原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海西女真各部,侵吞野人女真土地。然后举数万之众,携胜势之余威,连续攻克了大夏朝的赫图阿拉、沈阳、锦州,一直打到了山海关下。 姜尚的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带着关外那已经被女真人吓得闻风丧胆的残兵游勇,用了三年的时间,重新整顿了辽地山河。 对于现如今来说,这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北地的百姓还是记着这位智勇双全的总兵的,但是西南诸省在当时也没有收到辽东战乱的波及,所以都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印象。 安逸和安欣两兄妹也都是从当年祖父和父亲的嘴里,才听得到关于这场战争的只言片语。但是,对于因为那一战而成名的姜总兵的大名,他们还是如雷贯耳的。 “原来阁下就是当年横扫辽东的姜总兵后人,失敬失敬。”安逸连忙拱手朝着姜尚恭敬道, 姜尚则是有些淡然按住了安逸的手,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想来那都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 安逸看着姜尚这一身褴褛的样子,用衣不蔽体来形容都不算过分, “看姜兄这一身横炼的筋骨,为什么不去军中谋个官职养家糊口呢?”安逸看着姜尚这一身孔武有力的体格,问他道, 姜尚听着安逸的话,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我这种侥幸得以豁免的待罪之人,就算去投军也不过是混个大头兵的苦差事。我倒是没什么打紧,只是这刀剑无眼,哪天要是死在了疆场,天浩可就又要成孤儿了。” 姜尚说着话,然后很是宠爱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不过,安逸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为什么说,又成为了孤儿呢?难道着姜天浩不是姜尚的儿子吗?他疑惑的问姜尚。 “说来也是一段往事了,这小子的父亲本与我时同袍,后来在战场上死于女真人的刀下,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年仅四岁的儿子。后来,一是为了了却他的心愿,二来我也因为被流放而没有娶亲,所以就索性给天浩改姓为姜,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养到大。” 难得这姜天浩小小的年纪就经历了丧父之痛,又跟着姜尚流放西北,还能保持着今天的这份活泼和开朗。 安逸刚刚问姜尚为何不去参军,就是对他起了招引之心,但是如果直接招揽与他,又恐他会托词拒绝,到时候反倒不好收场,于是便在心里盘算着从他儿子姜天浩来入手, “姜兄,不知道天浩现在可曾读书?” 姜尚摇了摇头,默然道:“惭愧啊,付不起私塾的资费,我本身又是个行伍之人,不懂得这些纸上的功夫,所以就任由他闲散在家。” 安逸听了他的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看天浩这孩子很是机灵,又早已经到了读书的年龄,如此荒废下去,岂不是埋没了一个人才?” 姜尚听完重重的叹了口气,奈何囊中羞涩,纵然胸中韬略,可以让女真的坚城形同虚设,却也没办法敲开私塾先生的那扇木门。 “我看不如这样吧,有位朋友刚好在我营中,他是秀才出身,今年也参加了成都的乡试,我看不出意外的话,博个举人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而且他虽是一介书生,胸中却暗藏经略四方之志,我看不如就让小天浩跟他学上些经文典籍,到时候博个功名,姜兄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袍泽兄弟不是?” 姜尚确实被安逸说的心动了,因为自己毕竟能力有限,姜天浩有道理该有个先生好好管一管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放任下去。 他倒还没说话,姜天浩倒是开口了,“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可以教我怎么当上龙虎大将军吗?” 安逸捏了捏姜天浩尚且粉嫩的小脸,笑着说道:“只要你学的好,到时候,我送你一匹真正的大马,封你做龙虎大将军!” “真哒?” 姜天浩几乎激动要跳了起来,但是他却很出乎安逸意料的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去找姜尚撒娇,摇着父亲的胳膊不停的说着我要去我要去。 而是这孩子高兴完之后,又默默的坐回自己的小椅子上,只不过那灵动的小眼珠不停的偷偷瞟着姜尚,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开口。 姜天浩的小动作岂能瞒过姜尚这做父亲的眼睛?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咬牙,似乎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安大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假惺惺的推辞了,能让天浩这孩子有人调.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但是我姜尚绝不是那种不知道分寸的人,我想好了,要不我就去大人营里做个兵丁,任凭大人调遣,我不要饷银,就当是给天浩交书钱了,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简直就是正中安逸的下怀,但是表面上他却没有心底的喜悦露出分毫,故作不以为然道:“姜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咱们能坐在这同一屋檐下,就是缘分!你放心,该给的饷银我一份不会少,天浩这孩子的书,我也一本不会让他少读。” 姜尚听这安逸的话,心里感激万分,就带着姜天浩站起身来,欲要让小天浩给安逸行这跪拜大礼。 “姜兄先别急......” 安逸一脸笑意的赶忙将姜天浩扶起,对姜尚说道:“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你到我营里不能光做个兵丁。” 姜尚听安逸的意思,八成是除了兵丁应该还会让他做些个别的力气活。不过能把天浩好好的引导起来,多干什么活对他来说也不打紧,便点点头道:“大人尽管吩咐便是,既然答应了去大人营里,那如何安排姜尚,就是大人一句话。” 安逸看着眼前这七尺高的忠实汉子,心里爱惜的不得了,笑着说道:“我还要你去给我掌一营的兵马,做个将军!” 第六十七章 人才 第六十七章·人才 安逸从姜尚父子的石屋里出来时,已经是正午了。 两兄妹在江宁村的街边,随便吃了两碗当地的小吃,便朝着打谷场的方向走去。安逸估摸着,一上午的时间,金铭尹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完事儿了。 他来到打谷场时,原本嘈杂熙攘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一些,金铭尹身后空地上的燧石,堆了有七八个小独轮车那么多。 场地中央的一大批青年,正把金铭尹等人围在中间,看着他们鼓捣着手里的火铳。 “这种铳是我新做出来的,从后面装弹,威力相当的大,百步之内,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盔甲,五百部之内,可以将野猪轻易的击杀。” 金铭尹吐沫横飞的正给他周围聚精会神听着的人群介绍着新铳,说着,他从旁边的军士手上接过一枚子冲弹丸,填进后膛里,端起新铳对着大榕树下刚刚扎好的草人, “轰!” 随着伴随巨响的火光四射而出,草人的“头”应声被弹丸击的粉碎。 “这东西比二叔家的弓箭可厉害多了啊!” “嘿嘿,我要是把这个扛回家,我看二妞他哥对俺们俩的婚事,还敢不敢说个不字....” “将....将军,这个要是打在人的身上,那得炸多大一个窟窿啊?” 对于这些不是行伍中人的年轻后生,不要说金铭尹手里这新铳了,就是大夏朝官军手里传统的火绳铳都没有怎么见过。这种通体散发着金属光芒的新式火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诱惑。 金铭尹看着这群七嘴八舌的青年人,感到十分不屑一顾,也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朝着一旁的几个军士一挥手, “你们几个,过来列阵!” 听着金铭尹的号令,旁边的军士连忙站成一排,然后端起手里的火铳,顺着他指的方向,对准了打谷场北面的一座土墙。 “准备!” “装膛!” “放!” 随着金铭尹的三声号令,那些军士将火铳瞄准、填弹、发射一起呵成! “轰轰轰!” 伴随着几声巨响,在他们瞄准的那堵土墙上开出了几个大洞,那被火.药炸的分崩离析的石灰和碎石,还在像小溪水一般不停的往下脱落着。 “收铳!” 那些个军士听到号令后,手里的这杆火铳齐刷刷地往腿边这么竖起来一放,别提有多整齐了。再加上他们本来穿的就是一身银装叶子甲,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是光芒四射、威风凛凛。 安逸看到围着金铭尹的那一圈青年人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眼外抹着对这火器威力的震惊、眼底藏着对铳兵形象的崇拜。 金铭尹看着这群人,一手拿着铳身,往他们眼前晃了晃,傲声说道:“怎么样,我这把铳,你们想要吗?” “想要啊,想要!” 一群趋之若鹜的后生,就差用手去抓那铳了。 “好!我现在给你们个机会!”金铭尹把这火铳又收了回来,像拐棍儿一样扶立手边,“只要愿意参加我的火器营,这铳人手一把,而且我手把手的教你们放铳。不仅有这些,还有我营里的转轮炮、小弗朗机、冲天神鸦、三眼铳,你们都可以有机会亲手操作。愿意加入的,站到我右边来!” 这一连串陌生而又神秘的词儿说出来,就好像小的时候,爹爹出门之前,用那如沐春风一般的笑脸对自己许诺:“儿子,爹回来给你带新东安的糖人儿、杭州府的皂儿糕、大同镇的油泼面、天津卫的卤煮火烧......” 果然没辜负金铭尹这超水平发挥的“演说”,这些“儿子”们一个个兴奋的站到了他的右边,兴奋又期待的打算加入他的火器营。 不过一旁的安逸倒是发现,这些过去的人都是比较年轻的一批。看起来年龄大一些、又稳重一些的后生,反而没有很迅速的被金铭尹所说的话吸引到,而是看起来有些矛盾的站在原地,去留不定。 是时候该他出来添一把火了,安逸这样想着,他慢步走到金铭尹的身后,对着还没有选择加入火器营的那些青年朗声说道: “诸位,凡是今天愿意参加火器营的,每人十两银子外加五袋粮食的‘安家费’。如果每户人家,又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加入火器营,除了‘安家费’之外,每户再另有二十两银子的补偿,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这话一说完,就算是把眼前这堆柴火彻底点燃了,再也没有了原地犹豫的人,一群人如潮水一般的涌向金铭尹的右侧,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就被安逸那句“名额有限”给剔除在外了。 金铭尹回过头来,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安逸,他觉得每次安逸的话一出口,总能像那伙房里的风箱一样,把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群的情绪,像灶台下的火一样,鼓的老高。似乎他总能找到那一缕恰到好处的空气,在最需要的时候,吹进炉膛里。 安逸看着这些踊跃的人群,转头对安欣道:“欣儿,去帮帮铭尹,把人数统计好,银子和粮食有序的发给大家。” “嗯~” 妹妹应声而去。 “那个.....安大人...” 安逸一回头,看到族长胡贵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的后面还跟了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国字脸,身材有些矮小,比身旁的女子还要矮上半头,但是却看起来很健壮,而且手臂相当长,站直了的身体,手可以触摸到膝盖的位置。 女的则是个柿饼脸,除了眉心偏左的地方由于一颗黑痣外,别的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原来是胡族长,您身后这两位是?” 胡族长忙拱手向安逸介绍道:“这两个是小民的一双儿女,胡玉华和胡玉娟,额....我就是想问问大人....额....你们看他们两个能不能加入金将军的那个火器营?” 他说着,朝身后的胡玉华和胡玉娟使了个眼色,二人授意赶忙躬身齐声道:“小民见过安大人。” 安逸对于金铭尹的招募标准虽然不知道很详细,但是身高是他知道为数不多的重要要求之一,俗话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火器也是一样。同样威力的两杆铳,端平了射出去,个儿高的可以轰穿胸膛,个儿矮的就只能击中马腿了。 “火器营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很符合铭尹的要求,除了火器之外其他的你们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或者我直接问你俩,有什么擅长的吗?” 女的胡玉娟想了想抢先说道:“我认识字。” 男的胡玉华锁着眉头,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句:“我.....我会翻墙。” 的确,在大夏朝,认识字对于广大深受女子无才便是德教诲的女人来说,确实是个特长。可是这翻墙算是个怎么回事啊,这也能算擅长的? 本已经打算拒绝胡玉华的安逸还没开口,就看到他猛地转过身去,飞奔着就跳上了打谷场旁边的一处院墙。 安逸粗粗估计那院墙至少一二丈高,平整的石灰墙面,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 原以为这胡玉华是打算找个墙角的地方爬上一爬,给自己展示一下即可,殊不知他就直接从正面墙面开始,像一只壁虎一样,三踩两蹬的居然.......爬上去了! 这一手功夫可把安逸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到了嘴边得拒绝的话语,也只好给生生得咽了回去。虽说暂时还没有想好他这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可以用在何处,但是对于正处在用人之际的安逸,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帮手。 “行吧老族长,您这一双儿女我都要了,但是火器营他们暂时去不了,到时候我看具体的情况,再做安排吧。饷银和粮食我也按我刚才说的给,您去欣儿那边领就行。”安逸指着远处正在手忙脚乱做着人员登记的安欣说道, 胡族长则是满心欢喜的点点头,“不打紧,不打紧,安大人到时候看着安排就行,银子和粮食家里到也不缺,就不给大人多添麻烦了,只求大人能让玉华和玉娟两兄妹跟着长长见识,学学东西,小老儿就知足啦。” 无论是姜尚还是胡贵,千言万语说的都是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安逸笑着说道:“老族长的话安逸明白,只要他们肯学、愿做,我那里不会缺愿意倾囊相授的先生。放心!” “大人,我认识字,要不我去帮帮那边的欣儿姐吧?” 身旁的胡玉娟突然怯生生的插嘴问安逸道, 安逸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她只从一句自己的话里,就记住了安欣的名字,有心!听到自己愿意收下他们后,快速的进入角色,通透! 如此有心而且通透的姑娘,让他很是庆幸刚才没有贸然的出口拒绝,安逸满意的点了点头,应道:“去吧,她叫安欣,是我妹妹,你就叫她欣儿姐就行。” 胡玉娟嗯了一声之后就朝着安欣那边跑了过去,只把哥哥胡玉华留在原地,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大人那个.....” 这个满口教育着妹妹要圆滑的哥哥,很显然比自己妹妹就圆滑这一方面,差了很多。 安逸看着他吞吞吐吐的窘迫样子,一时心里发笑,说道:“你就别我我我的了,跟在我身边吧,有事的时候我再安排给你。” “是,大人。” 再次拱手谢过胡族长之后,安逸就带着胡玉华转身离去。 老族长把刚才儿子的样子看在眼里,趁着他转过身去,抬起拐棍不重不轻的敲在胡玉华的腿上。胡玉华吃痛回过头,就看到他爹紧锁着的眉头,轻声嗔他道:“圆滑点儿,别跟个木头一样杵在哪儿,学学你妹妹。” 然后哼了一声,拄着拐棍儿也扭头走开,只留下一脸不知道我错在哪儿的胡玉华,独自站在瑟瑟的秋风中。 第六十八章 心术 第六十八章·心术 都指挥使司 偏厅 曾汉儒倚坐在屏风的后面的红木四方椅上,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这一方水磨石的棋盘。纵横交错的大理石黑白棋子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整个棋盘,他用手轻轻的捏过一枚白子,然后缓缓的敲击在棋盘上, “鬼头刀!” 他轻喝一声,手上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卷起袖子,用手小心翼翼的从棋盘上捡起几颗已经没有“气”了的黑色棋子,丢进了对面的木质的棋盒中,眼里满是得意之色的看着自己布下的棋局。 “大人,少公子在门外求见。” 听到外面人的通禀,曾汉儒眉宇之间原本还挂着的几分高兴之色,一下子被他抖落了个干净,眉头一皱,鼻子里重重的往外出了一口气, “不见!告诉他我不在!” 然后又把手里的这颗黑子,重重的砸在了棋盘上那一堆白子的“气眼”里。 “爹,您看您不是在这儿嘛?怎么让别人给我说您不在呢。” 果然每次曾汉儒听到下面的人禀报少公子来的时候,曾子仁和那人的距离都不会超过五步。 看到他笑的一脸谄媚的走进来,曾汉儒就觉得胸口没来由的翻上来一股子气。他把手里攥着的这把棋子,哗啦一下全丢在了棋盘上,重重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背过脸去,不再看那曾子仁。 看到曾汉儒没有搭他的腔,曾子仁仍不依不饶的绕到他爹的面前,拱手赔礼道:“爹,您看上次儿子也是一时冲动,所以冲撞了您老人家。这次,我是特地来给您赔不是的。” 曾汉儒则是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讥讽道:“怎么?你曾大少爷是又缺银子了?还是有打算给谁谋个乌纱?不然怎么能想起来还有这个爹啊。” 曾子仁看起来很是恭敬的给曾老爷子躬身作了个揖,诚然道:“爹,这次我是真的没有事儿求您,就是来给您赔个不是。还有,我跟您保证,以后没事儿我就来府衙里给您打打下手,或者要么就回府里呆着,总之绝对不再出去惹事了。” “给我打下手?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出幺蛾子,那就是咱们家祖宗保佑了!”虽然曾汉儒嘴上还是不饶人,但是 听着儿子的话,心里还是缓和了几分。 父子嘛,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吵得再厉害,闹得再凶,见了面还是他叫一声儿子,你喊一声老子。 “啪!” 曾汉儒转过身来,高高的坐到那太师椅上,抬手一拍这桌面, “跪下!” 看父亲这一边脸,曾子仁还哪敢怠慢,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一副听凭父亲发落的样子。 曾汉儒本着脸,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正色道:“顶撞长辈、大逆不道,这要是放在你祖父那里,是要被割舌头的。值此一事,你也要好好长点记性,不要让下面那些人三句两句就把你骗的团团转。一个个的花言巧语,送女人送银子的还不都是看重你爹我手里的这点权,老老实实做个本分人,你就算是给曾家行善积德了。” 曾子仁把头点的如蒜捣,应承到:“是是是,爹,儿子以后一定谨遵您的教诲,再不敢乱来了。” 曾汉儒觉的他上次经过了那件事之后,夏昂的血也应该带给了他一些教训,便不再加以苛责,用手一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过去,打算跟他好好的聊聊。 “大人,布政使司督册道的孙大人求见。” 门外的一声通禀阻止了曾汉儒的这个想法,他应声回道:“请孙大人进来吧。” “子仁,他应该是来问催我要攒造赋役的公文的,我自去拿,你帮我在这儿招待一下孙大人。”说罢,曾汉儒就欲要起身。 曾子仁听得此话,小眼睛轱辘一转,忙拉住曾汉儒的衣袖,拦他道:“爹,这布政使司来人,我看还是您亲自接待一下的好,攒造赋役的公文就让儿子帮您去拿吧。” 曾汉儒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也好,那些公文就在我书房的书桌上,这是房门的钥匙,你就速去拿来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说着,他就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串小钥匙,递给曾子仁。 曾子仁应承着结果要是,然后起身奔着书房而去。 曾汉儒看着曾子仁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儿子似乎成长了许多,心里一时间感到很是欣慰。 其实无论曾子仁有没有真正的成长,曾老爷子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评价,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已经为这唯一的儿子,准备好了无数个理由来圆场。 不过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曾子仁能够如此殷勤的去拿那公文,完全就是因为书房里还放着另外一个东西。 那个由竹宗臣许诺他,只要拿到了,就能让自己功成名就的虎符! ----------------------------- 傍晚 松岭村 安逸带着金铭尹和安欣回到军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早在他们之前,江如月和林牧之就带着新征召的兵丁站在校场的中间,等待多时了。 江如月看到安逸他们带着人走进校场,赶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安兄此去收获如何?” 安逸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了看校场中乌泱乌泱的人群,反问道:“江兄这双流村一行,带回来了这上千人了吧?” 江如月笑着点点头,答道:“一共一千八百多人。” 这个数字着实让安逸吃了一惊,原本以为江如月和林牧之能带回来个几百人就很不错了,没想到一下子拉来了近两千人,那么加上自己从江宁村带回来的六百多人,和八九百人的老底子,一下就拥有了一支接近三千五百人的队伍。 这么个规模,在成都府的绿营中,说安逸手握重兵一点都不夸张。正式成都守备府衙下辖的三个营加起来也不过就堪堪四千人之众,这下子不管不用看什么守备将官的脸色了,恐怕一些重大的军事行动,还得来争取他安逸的配合。 不觉之间,安逸感觉到自己说话都带着底气了, “我就没有如月兄这么大手笔了,不提也罢。不过我却带回来了两个人,需要给江兄介绍介绍了。” 说着,安逸转身引过身旁的姜尚父子来到江如月的面前, “这两位是?” 江如月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疑惑的问安逸道,心说怎么他去征兵,还征了个孩子回来。 “这位是姜尚,他父亲便是辽锦大战时的辽东总兵姜渊宇。” 听着安逸的介绍,江如月仔细打量了一下姜尚,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令尊便是威震辽东的姜总兵!” “都已经是一些过去的往事了,父帅也早已驾鹤西去,不提也罢。”姜尚拱手回礼道, 随后安逸看向姜尚身旁,眨着一双大眼睛的姜天浩,介绍道:“这孩子,是姜兄的儿子,是个不错的苗子,打算认你做个先生,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姜天浩看着有些瘦弱的江如月,疑声问道:“你......这么瘦.....你能教我做龙虎大将军吗?” “天浩,不得无礼!” 姜尚眉头一收,瞪了儿子一眼,喝斥道, 江如月则连忙摆摆手,示意姜尚无妨,他蹲下身子,让自己和小天浩看起来一样高, “可以!不过,我教你做的这个龙虎大将军,靠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不靠这儿。” 又指了指自己并不粗壮的臂膀。 看得姜天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要教我动脑子么?” 江如月看着这个孩子,很是宠爱的抚摸这他的头, “这位便是江如月,就是我跟江兄你说的那个人,别看他一身的书生气,这胸中可藏着百万雄兵呐。”安逸指着江如月,对姜尚介绍道, 江如月忙谦笑着摆摆手,“姜兄莫听他胡说,在下只不过虚读过几年书,心里又十分喜欢这孩子,如果姜兄放心的话,不如就把他交给我好了,平生所学,必当倾囊相授。” 姜尚听罢躬身作了一揖,“既如此,在下求之不得了。” 安逸看着这二人,嘴角轻扬,说道:“得了,二位既已经认识了,那日后寒暄的机会还多,今天我们得先把一件最重要的事儿给办了。如月,叫上所有人,去后营,我有话跟大家说。” “好!” 江如月领命而去。 后营刚刚搭好的小屋里,一时间挤满了人,安逸、安欣、江如月、林牧之、金铭尹、孟崎、姜尚,绕着中间的圆木桌子围站了一圈。 安逸站在首位,用他很少有、不苟言笑的表情看着这一圈人,郑重其事地说道:“今天把各位叫到这儿来,我就算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刚刚来到成都的那些小团练了,刚刚和如月合计了一下,我们足足三千五百多人之众,但是很快,我们就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五千,到一万。这些我们曾经像说梦话一样的事儿,现在只不过都是时间问题了。 但是我不希望我们在人数的扩张之后,带来质量的下降。 所以我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诸位各司其职。首先是林牧之!” 林牧之一拱手,“在!” “一千人,组建前锋营,麾下将士以重甲阔剑为主,每战应为全军之最先,悍不畏死、冲锋陷阵。” “领命!” “而后是孟崎!” “在!” “五百人,组建骁骑营,麾下将士以战马骑兵为主,以雷霆之势冲杀敌阵,撕裂战场。” “领命!” “接着是金铭尹!” “在!” “五百人,组建火器营,麾下将士以各类火器、弩箭见长,你的作用就是不断革新我们的火器,在最远的距离,给予敌人最大程度的杀伤。” “是!” 安逸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个人, “最后就是姜尚!” “在!” “一千五百人,组建中军营,全军主要战力所在,居中调配各营。” 姜尚听完安逸的话,一脸惶恐的拱手道:“大人,姜尚入营最晚,身无尺寸之功,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话音落在耳朵里,安逸却没有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姜尚扶起然后告诉他不必如此。而仍是一脸正色的环视着众人,缓声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你们记着,我们不再是一二百人的散兵游勇,而是一支军队,是军队就要令行禁止,服从军令。 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凭什么,我说的话就是军令,是军令就立刻去执行,如果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我自热会私下里找你,都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 众人齐声应道, 安逸这时才把目光又落回姜尚的身上,“姜将军,你也听明白了吗?” “是,大人,属下明白!” 第六十九章 出鞘 第六十九章·出鞘 竹府 内宅 这竹宗臣的府上院落虽然不大,但是里面花鸟鱼虫、兰亭水榭是一应俱全。 竹府的内宅就在院落后面的这座假山旁,竹林掩映,让这处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冬暖夏凉。 宅子外面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但是跨过门槛儿进到屋里,却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青色的石板地面上,几个舞女穿着艳红色的轻纱胡服,伴随着胡琴的声音踮起脚尖,飞快的旋转着,裸露在外的小.腹如羊脂玉一般白嫩,配上那不盈一握的*,让整个屋子里都填充满了这来自异域的诱.惑。 厅前的一张梨木八仙桌旁坐着两个人,上首的这位一身玄纹袖袍,两鬓斑白,一副长辈尊者模样的人便是竹宗臣了。 而下首这人却看起来比他要年轻上许多,俊美的五官,光滑的下颚,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那比厅中舞女惶不多让的精致皮肤,这一切都不太适合形容男子的词汇放在他的身上却再合适过了。 那男子捏着兰花指,盯着厅中这一朵朵飞舞着的裙花,随着胡琴的鼓点摇头晃脑的,显得很是痴迷。 “竹大人,你这府上还真是金屋藏娇呐。” 那比女人还要尖细许多的声音,从男子的嘴里悠悠飘了出来。 竹宗臣看了眼那正享受其中的男子,低声道:“这些女子,我派人从西域买回来时就已经是调.教好了的,个个儿都是绝品,那闺中之术更是一流的。徐公公若是喜欢,今晚就在老夫这儿好好享受享受如何?” 竹宗臣嘴里的这为徐公公便是那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进的徒弟,秉笔太监徐亮 那位徐公公依依不舍的从舞女身上把眼睛移开,笑眯眯的对竹宗臣道:“既如此,可就要谢谢布政使大人的美意了,这异域的风味,可不是京城里常有的呀。” “徐公公喜欢就好,姐夫升任吏部尚书李公公跟您没少出力,这里还有一些小小的心意,请公公务必笑纳。”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檀木盒子推到徐亮的面前。 徐亮用手将檀木盒子慢慢的挑开一条缝,看到里面放着一定硕大的金元宝,元宝下面压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竹大人这是干嘛,咱家在宫里本就没少受尚书大人的恩惠。再说这升任一事,那都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功劳,我只不过就是跑跑腿儿。” 徐亮故作谦逊的说道。 竹宗臣则故作生气的说道:“徐公公这可是跟我见外了呀,您要是不受,这晚上的美人,我可就不往您房里送了。” 徐亮的眼睛笑的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他朝着身旁的侍从挥了挥手,示意将这盒子手里下去,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过两日我就要回兰州了,竹大人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皇上?” 竹宗臣看徐亮收下了东西,便凑过头去,低声说道:“过几日徐公公回兰州的时候,还请勿忘了在圣上面前帮着提一提调任的事儿。” 徐亮端起手里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似不以为意的应道:“我说竹大人呐,这种事儿您应该去找我师父呀,他才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恕老夫说句不应该说的话,李公公年事已高,要不了多久,这掌印太监的位置不还是公公的嘛,到时候皇上各种军政大事少不得还要依仗您,您可是名副其实的九千岁呐。” 竹宗臣混迹官场大半辈子,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已是游刃有余,什么时候该把旗子往哪个山头上挪一挪,他心里是一清二楚,所以他的这番话也算是说到徐亮心里去了。 九千岁?皇上是万岁,拿自己做个九千岁,可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嘛。 徐亮表面上却打了个机锋说道:“竹大人可不能这样说,咱们的好坏可不都是皇上那儿的一句话,咱家帮你转告圣上便是,一切还得看圣上的意思。” “只盼圣上点头,到时候去往京城,也能常常请公公来舍下看舞、品茶。”竹宗臣若有所指道。 “竹大人,门外曾子仁求见。” 门外传来侍卫的禀告声, “公公在这儿且稍坐,我有些公务要去处理一下。” “竹大人不必客气,公务要紧,请便。” 说着,竹宗臣走出了内宅的门外,看到曾子仁正在门口徘徊着等着他。 “竹大人!” 曾子仁看到竹宗臣走出来,忙快步迎了上去,刚要开口,便被竹宗臣挥手制止,他一指那竹林道:“屋里有客人,去那边儿说。” 两人几步走到林子旁,竹宗臣先开口问道:“东西到手了?” 曾子仁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绸布包着、巴掌大小的铜质方块,那方块的上面栩栩如生的雕着一尊卧虎,这便是地方大员调动绿营的信物,都指挥使司的虎符。 竹宗臣看着他手上的这方“铜块儿”,却并没有用手去接,而是对着曾子仁说道:“好,今晚亥时,我让侍卫长在城东门和你汇合,你拿着虎符,调近卫营、中军营两营的兵马先行赶往战场,然后你把虎符交给我的管家,他去调动团练使安逸紧跟你一起去。” 曾子仁一听这名字,就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问竹宗臣道:“竹大人,近卫营、中军营加起来三千多人马,为什么还要带上那个安逸来跟我分功劳?” 竹宗臣每次跟这位不开窍的小少爷说话,就感觉特别的累,什么事儿都要和他从头到尾的解释一遍,一点灵性都没有,也不知道年轻时候运筹帷幄、纵横沙场的曾老爷子,怎么到老会有这么个儿子。 但是无奈事情还必须要有这曾子仁出马,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让这个安逸和你一起去,不是让他和你分功的,你不是和他一向有过节吗?而且,你应该知道吾儿竹取,也就是原来华阳县的县令,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吧?” 曾子仁这才恍然大悟,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阴测测的说道:“竹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找机会做了他?” 竹宗臣盯着他,眼底悄然抹过了一丝厉色,然后指了指曾子仁手里的虎符, “用好它,别让那个安逸再回来了!” ----------------------------- 传令官将令函交到安逸手上的时候,刚好他和江如月正坐在屋子里。 安逸拆开令函仔细的看了看,然后递给江如月, “江兄你且看。” “指挥使征调我们去剿五谷教,这属于军事行动,不是普通的调防,那应该有人拿虎符来的吧?” 江如月一边看着,一边问安逸道, “后面说了,让我们先做准备,亥时会有人拿虎符来调遣我们。” 江如月看完后,将信丢在一旁,苦笑道:“这还是真刚刚扩了些人马,征调令就来了。” “这好不容易有了些家底子,马上就有人惦记上了。不过既然是配合大军,那我们就不用全军出动,虽然我对那五谷教也是厌恶至极,但是也不能贸然的那我这些新兵蛋子往门牙上嗑。” 安逸摸了摸下巴,沉吟着说道。 “那你打算带多少人去?”江如月问他, 安逸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来对江如月说道:“我只带火器营和五百中军营去,你留在营里,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好妄加猜测这次的军事行动,但是也不得不防像夏昂那种小人。我把孟崎的骑兵留给你,只要有人敢擅闯军营,就算是皇城卫队来了,也先冲他一个来回在作解释!” 江如月点了点头,应承着,“我这边剩下两千多人,就算他们真的打着小算盘,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主要担心你那边,到时候官军会不会让你顶在前面,直面五谷教的乱匪?” “这就是我带铭尹去的原因。”安逸答道,对于江如月说的话,他已经先行考虑到这一点了, “到时候指挥使真的让我们打先锋,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战场上抗命这罪名扣到头上,可是要被就地正法的。那么,金铭尹的火器,就是我们在最大程度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最好的依仗。” 安逸说完之后,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皱着眉头问江如月:“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这五谷教虽然经过上次夏昂的事儿,已经收敛了很多,不过断不至于纠集教众,鸡蛋碰石头吧?” “五谷教这样做,无论是打算劫掠村落还是甚至攻击县城,对于朝廷来讲,无异于结社造反,必然招致官军的围剿,我也认为他们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非要孤注一掷的地步。” 江如月对于此事的看法和安逸是一致的,五谷教的做法确实让人有些不解,不过他们这边接触过五谷教的周世表已经死在了那次大火里,而之前五谷教派来的那个奸细孙虎,也早就被教众四处追杀,现在连营门都不敢出。 所以一时半会的,他们两个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都指挥使跟我们在一起,手里有着调动四川全境兵马的虎符,就算他们想把我火坑里推,也不可能让三品大员给我陪葬吧。” 安逸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江如月觉得这件事就好像是一团麻线,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出个头绪,只能紧锁着眉头点了点头,应声道:“也只好如此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你派人捎个信儿出来,我就和林牧之带着大军开过去,似五谷教那种乱民流寇,三五千人应该还不是我们的对手。” 安逸转过身来,笑着拍了拍江如月的肩膀。他的话让安逸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没来由的还泛起一丝感动, “好!” 他重重点了点头,应声着, 只不过五谷教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由他倒出来自己尝过才知道了。 亥时 当竹宗臣的侍卫长高举着虎符飞马赶来的时候,安逸、金铭尹和姜尚已经等候在营门口了。 “团练使安逸听令,全军开拔,即刻前往狐岭要塞,与大军汇合,共同击敌!” 那侍卫长甲胄加身坐在马上,将那虎符高高的举起,朗声朝着面前的安逸说道。 “安逸领命!” 说完,他朝着身后的金铭尹和姜尚二人一挥手:“全军出发!” 金铭尹和姜尚一身戎装的走在后面,安逸却还是那一身标志性的素色锦袍走在前面,只是腰间多了一把佩剑,身后这一千五百余人摆着长蛇阵,举着火把,长龙一般蜿蜒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第七十章 狐岭 第七十章·狐岭 清晨 狐岭要塞 大夏朝成都府、龙安府和陕西行省的交界处,有一处荒山,因为这片荒山在春夏两季交替之际,能看到红狐出没,所以这个地方又叫做狐岭。 狐岭地势相对较为平缓,山上光秃秃的,既没有林木也不适合耕种,所以就成了两府一省之间的“三不管”地带。但是这座隆起在三岔口旁的狐岭,却是从北面,也就是陕西行省入川最近的路。 岭下有一座荒废了很久的古城,相传是当年成吉思汗征战天下的时候,先锋将军托雷率蒙古铁骑入川作战,从而建立这么一座小型的城郭要塞来囤放粮草。 后来蒙古人大肆屠杀川中,天府之国只落得民无噍类,堆在要塞里的尸体一度多的将那低矮的城墙掩盖。要塞周围每天都游荡着被尸骸气息所吸引的豺狼和野狗,腐坏的恶臭绵延数里,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以至于后来的数代百姓都把这里视作阴气聚集之地,无家可归的流民宁愿夜宿在狐岭上面对夜幕下的猛兽,也不愿意进城躲避哪怕只一晚。 安逸带着大军来到狐岭要塞的时候,城郭上已经站满了林立的士卒,显然都指挥使的大军已经到了。 他打马走到城下,冲着上面的人朗声喊道:“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奉命前来与指挥使大人汇合,请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的打开,一个背上插着“令”字小旗的传令官单人单骑的飞马赶来,到安逸面前一勒这马缰, “有令!请团练使至城中后即刻前来商议军事。” 安逸回身对金铭尹说道:“铭尹,你带着咱们的人现在这儿等候,我带着姜兄去去便回。” 然后朝那传令官一伸手, “前面请带路吧。” 城中的一座小屋被巡逻的军士里外三层的保护了起来,当成了临时的指挥所。 安逸和姜尚在传令官的指引下缓步迈入,就看到曾子仁正和两个一身甲胄打扮的人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前面指指点点。 “曾子仁!?” 听到背后略带些惊讶的声音传来,曾子仁才转过头,看到了门前的安逸,一脸冷笑的说道:“安大团练,别来无恙啊。” 安逸转过头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没有都指挥使曾汉儒的身影,便本着脸问他道:“都指挥使大人呢?” 曾子仁往前走了两步,将手轻轻的抚在案前的虎符上,铁青着脸问道:“怎么?安大团练的心中只有都指挥使,没有朝廷吗?” 安逸看着他手里的那方“铜疙瘩”,心里更是充满了疑惑。 怎么?曾汉儒把这虎符给了曾子仁?他什么时候对他这个儿子,这么充满信心了? 曾子仁看安逸没有答话,以为是被他手中的虎符震慑到了,不由的将那头颅昂起,傲声道:“奉朝廷之命,暂代成都守备将官一职,率军剿灭五谷教乱匪。我旁边的这里两位是守备府衙近卫营的赵把总和中军营的刘副把总。” 曾子仁话音刚落,那个一脸络腮胡的刘副把总就把手朝着安逸一指,喝声道:“还不快快参见!” 如果安逸记得没错的话,江云才是成都守备署衙中军营的把总。这大军出征带着两营兵马前来,不带把总,反而带个副把总前来是什么意思? 曾子仁看到安逸皱着眉低着头,在沉吟着什么,对他和刘副把总的话充耳不闻,一时间恼怒了起来,他拿起虎符,“咣”的一声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安逸,你听没听见本将的话!” 安逸被他这么一喝,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瞥了曾子仁一眼,一撩自己这锦袍的下摆,淡淡说道:“曾将军,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你!!” 刚刚“上任”的三把火还没开始烧,就被安逸一盆子冷水给泼灭了。 身后的赵把总赵继宗赶忙拉住了欲要冲上前来的曾子仁,嘴里还不停的低声在他耳边宽慰着:“将军!息怒!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这儿还有正事儿要办呢,且再让他蹦跶几天。” 话声入耳,曾子仁才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抖身子,挣脱开了拉着他的赵继宗,涨红着脸对着安逸说道:“本将不与你逞口舌之快。” 说完,他转过身去,用手指着墙上地图,对着在场的四人说道:“你们听好了,根据探报,五谷教众聚集近三万余人,不日就会进犯龙安、成都两府,这狐岭要塞是他们必经之路。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方案来,赵把总带近卫营守住狐岭要塞,刘副把总在狐岭西坡设防,安团练在狐岭北坡设防,如遇贼众来袭,诸位必要迎头痛击!” 姜尚站在安逸的身后,听着曾子仁分配完任务之后,眉头一紧,但是他没有直接开头,而是瞄了一眼安逸, “近卫营领命!” “中军营领命!” “团练..........” 眼看着安逸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就打算拱手领命,姜尚才忍不住赶在他领命之前,插嘴打断道:“我有异议!” 曾子仁冷着脸,瞥了一眼这位身披锁子连环甲,头戴镔铁荷叶盔,比站在身前的安逸要高上一头、壮上一圈的大汉,很是不屑的问道:“敢问阁下是?” 这一下倒是把姜尚问的有些语噎,因为按照大夏朝的军制,团练营只有团练使这一个职位称号,就算是营中有数万兵卒,上千个将军,出了团练营,也都只能是叫团练营军士。 “这位是我营里的军士。” 安逸看到姜尚语塞,连忙打圆场道,并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说。 曾子仁好不容易抓了个机会,狠狠的剜了一眼安逸,讥讽着说道:“团练使好好管管你手底下的人,这种场合也是他一个无名小卒能插嘴的地方吗?” “我刚才的部署,你听明白了吗?”他紧接着质问道, 安逸朝他一拱手,“团练使安逸领命!” 顿时,曾子仁这心里跟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似乎安逸不是在向他拱手领命,而是已经匍匐在他的脚前,请求他曾大公子的宽恕了。 喜怒无常的曾子仁有快速的换上了一张堆笑的脸谱之后,朝着众人大手一挥, “各位速去准备吧!” 安逸带着姜尚退出屋外后,就朝着金铭尹的方向走去,准备带着人马直接奔着狐岭北坡去。 “刚才是我鲁莽了,给大人惹了些麻烦。” 姜尚跟在身后对着安逸歉然说道。 虽说曾子仁不是真正的都指挥使,但是只要虎符在他手里,都指挥使以下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号令。就像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一样,可能只是个六品的御史,但是只要手里拿着圣谕,就算是王爷见了,那你也得跪下磕头听宣。 之所以刘副把总让他跪拜参见却被他拒绝,是因为安逸心里有这个分寸,知道这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礼节的问题。但是如果他断然拒绝曾子仁的军令,那就是战场抗命,主将可以用便宜行事的权力将他军法从事的,所以他示意姜尚根本就不用质疑,质疑了曾子仁也不会听。 安逸向姜尚摆了摆手,示意并不打紧,他知道姜尚是个直爽的人,没有那么高的政治敏感度,对于曾子仁这种糟糕的战略部署会如鲠在喉一般不吐不快, “姜兄刚才在屋里想说什么?” 姜尚听到安逸转头问他,连忙答道:“狐岭地势居高临下,吐口唾沫都能砸到要塞里守军的头上,所以狐岭要塞,要在狐岭!三营兵马只要上一下二在岭下固守即可,退可守住通往龙安、成都两府的要道,进可以居高而下乘势追击残敌,然而狐岭只要一丢,哪怕有一万人守着要塞,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而且五谷教一定是从北面而来,那么我们就肯定是第一个接敌的了,他们数万之众,兵锋正盛,一旦开战不管我们势优势劣都将退无可退,因为身后那狐岭是荒山一个没有水源,我们只要退上去,他们就是围也把我们围死了。狐岭只要一被拿下,那么只需要调他三五千弓弩手,那西坡的中军营和要塞里的近卫营根本形同虚设!” 安逸听着姜尚这一通如连珠炮一般的战略分析,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看似是三营协防,实际上根本就是把他推到前面先做了这炮灰,近五千人之众,发挥出来作用的只有他这一千五百人,这种布防也就曾子仁能干的出来, “不瞒你说,我们被拉去打头阵这事儿,我是早就有所预料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曾子仁也是来剿匪的,既然是来剿匪,那就不能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一个人干了。” “大人的意思是?”姜尚不是很明白安逸所说, “引他们上山!” 安逸嘴角轻轻的一挑,脸上抹过一丝狡黠, “我们知道这狐岭的重要,五谷教也应该知道。既然都想要这荒山,那我们不妨让给她们,佯做溃败,然后等他们这三万人马一上山,中军营和近卫营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到时候他们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得打,躲也也不掉。我们就把这北坡的‘山门’一关,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这话听得姜尚倒是眼前一亮, “好方法,五谷教的这些乱匪本就是奔着龙安府和成都府去的,想要去这两个地方,就必须要过狐岭要塞,到时候对于山上的数万教众,要塞的吸引力远远比我们这扇‘大门’要大的多,所以他们就算发现自己被围在山上,也一定会优先攻击狐岭要塞的。” 两个人说话间,就已经回到了刚进城的地方,此时金铭尹正带着人马等候在原地。 “铭尹,走!出城!” 安逸打马上前,朝着金铭尹招呼了一声,这一千五百多号人没有在城中驻留,便浩浩荡荡的直接奔着狐岭的北坡而去。 第七十一章 各怀鬼胎 第七十一章·各怀鬼胎 成都 曾府 曾汉儒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穿着练功服,刚刚打完了一通太极拳的他站在院子中央,眼睛微闭,脚下稳稳的扎着马步,双手成掌在胸前缓缓的滑过,鼻息伴随着手上的节奏一进一出。 休憩半晌之后,曾汉儒睁开眼,伸手拿过面前这张汉白玉石台上的那杆散发着幽幽檀木香的毛笔,笔尖在青玉砚台里灵巧的打了个转儿,然后轻轻的落在桌上铺着的这张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四个大字: 宁静致远 曾老爷子这双手很是灵巧,可以说是能文能武,耍的起大刀,也拿得动笔杆。 然而他刚想得意的把这个“远”字最后一笔拉出纵横疆场的气势时,却被下人的一声充满着慌张的通禀给打断了,这一捺,足足写出去半尺来长。 “老爷!” 曾汉儒很不悦的放下笔,抬头斥道:“慌什么!一天到晚屁大点的事儿就慌慌张张!” 那下人被曾老爷这么一吼,一时间吓得赶紧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这可把还等着听他通禀的曾汉儒气的够呛,风风火火的跑来禀告,现在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是是是!老爷,门外布政使大人求见!” 曾汉儒一愣,布政使竹宗臣?他怎么突然跑到我宅子里来了? “你带竹大人去正厅稍坐,我换身衣服就来。” “是。” 竹宗臣今天早上刚刚把徐公公送回了西北,就赶来了都指挥使司。 说起这位徐公公,竹宗臣也是一肚子火,本来很好心的安排那几个西域的舞姬陪他逍遥一夜,心说他是个太监,还能干什么?顶多就是搞些个虚凰假凤的事罢了。 没成想这位公公还有虐.待的怪癖,一共六名歌姬全都被他弄得浑身是血,有的没了鼻子、有的没了眼睛,被他叫管家全部扔到乱葬岗上去了。他倒不是心疼这些歌姬,自己的府里弄出些个血光,总归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为防止原计划有变故,这不一大早儿就跑来了。 “看看是什么风把布政使大人吹到我这儿来了。” 曾汉儒换上一身蓝缎衣袍,一脸笑意的拱手走了进来。 竹宗臣刚忙站起身,一脸苦笑的拱手回礼道:“哎呀,我的老大人,怕是出事儿了啊。” 曾汉儒连忙朝着竹宗臣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说,然后将桌上早已摆好了的热茶推到他面前一盏,“大人喝口茶,慢慢儿说,不着急,出了什么事儿?” “老大人的近卫营和中军营还在否?”竹宗臣用手按下曾汉儒推过来的茶盏,一脸忧心忡忡的问道, “竹大人这是何意?” 曾汉儒虽然听的有些不解,但是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能让布政使一大早亲自跑来问他军营里的事,那怕不是什么吉祥的事了。 竹宗臣接着一脸疑惑的问他:“我听说成都守备署衙的近卫营和中军营已经全军出动,奉命前往狐岭剿灭五谷教了,原本有线报来禀时我并不觉的有异。前几日因为五谷教的事儿,老大人还亲手斩了爱将夏昂,随意率兵围剿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我的线报却告诉我,是大人的公子曾子仁带队,我就觉得有异,所以特来向大人询问,现在看来大人并不知情啊?” 曾汉儒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没有下达作战任务啊?也没有派近卫营和中军营去剿什么五谷教啊?子仁手里没有虎符,怎么调动的了大军?” 说着,他猛然想起那天布政使司督册道的孙大人来府时,曾子仁去替他去书房拿过一次公文,这才心道坏事了! “竹大人稍坐,老夫去去便来。” 他朝着竹宗臣一拱手,连忙快步走出正厅,朝着书房走去。 竹宗臣将茶盏捧在手里,轻轻的刮了刮盖子上站着的茶叶,看着曾汉儒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轻笑着自语道:“老大人真的是老了啊,这要放在十年前,谁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调走一兵一卒?” ----------------------------- 狐岭要塞 指挥所 曾子仁歪着身子依在太师椅上,一边看着手里的信封,一边将桌上琉璃盏盘里的蜜饯往嘴里塞着。 “喏,你看看。” 他把手中的信封交给坐在身旁的赵继宗,然后腾出来的那只手,也和右手一起加入到了抓蜜饯的队伍里。 “将军,竹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全都撤回要塞里?” 赵继宗仔细的看完这竹宗臣寄过来的密信,问曾子仁道。 曾子仁点点头,嘴里还嚼着蜜饯,含含糊糊的说道:“你怎么看?” 赵继宗低着头想着,锁着眉头很是踌躇的样子,半晌才说道:“竹大人怎么还操心起行伍之事来了?我觉得他的意见不妥,我们都缩在城里,安逸他一个人肯定顶不住五谷教的压力,一旦北坡失守,那我们这些要塞里的人,不全都成了瓮中之鳖了?” 竹宗臣来之前曾曾子仁是说过的,想利用他手里的虎符来把安逸做掉。所以信里这样说,曾子仁认为是合情合理,但是借机会搞掉安逸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近卫营和中军营的人。 曾子仁将嘴里最后一颗蜜饯咽了下去,然后打了个饱嗝,很是煞有其势的说道:“赵把总,这混迹官场光会打仗可不行,得要看得懂时局。” 他这话说的这赵继宗一脑门子包,眨了眨他那仅剩的一直独眼,“将军,您的意思是?” 曾子仁一脸神秘的盯着赵继宗,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竹宗臣的信函,“看得懂上头要的是什么,比你实际做了什么,要重要的多。” 他说完,伸手把琉璃盏盘里最后的两颗蜜饯也塞到了嘴里,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表情,手里要是摇上一把羽扇,活脱脱就像是那诸葛武侯在世。 然后赵继宗虽然眼睛只剩下了一只,心里却还都开着几扇小窗呢,曾子仁是个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说白了就是个命好的酒囊饭袋,什么时局,他能看懂个屁的时局。 虽然心里这样骂着,但是嘴上还是抹了蜜一样,朝着曾子仁一拱手:“那请将军指点迷津啊。” 赵继总的“请教”态度,让曾子仁很是满意,洋洋得意道:“上头就是想要有些人的命,至于那五谷教什么时候不能剿?我想要他们死,现在就可以奔袭过去了,何必在这阴气缭绕的地方,受这份儿罪!” 说完,他还用那已经淡的看不怎么出来的眉毛,“挑”了赵继宗一下, “懂了吗?” 虽然他不知道这行伍中事竹宗臣是为什么能插上一手,但是他听明白了曾子仁的意思,就是要接着五谷教的刀砍了安逸的人头。 可是即使是如他们所愿,安逸和他的人都命丧黄泉,到时候五谷教占据了狐岭,居高临下的他们往这城里扔几块石头,怕是都要砸死人,免不了就是一场惨败了。 那回去怎么跟指挥使交差?乱匪没杀多少,还折了一个团练使,这总要有人背锅的,而且背锅的人肯定不会是他曾子仁,那么........ 想到这儿,赵继宗冷汗都下来了,心道这小少爷可以犯糊涂,自己可不能犯糊涂,少不得最后连命都搭进去。 “将军,我看不如这样,刘副把总已经去西坡设防了,我看我不如带着近卫营去城外布防,一旦安逸的团练营被消灭了,五谷教的人肯定奔着岭上去,我和刘副把总这三千多人马到时候把这狐岭围个水泄不通,这狐岭荒山一片,无水无粮,不出三日,准叫他们全都灰飞烟灭!” 赵继宗盘算的是到时候把这小少爷放在城里,到时候和中军营把这些五谷教众一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个缺口半打半放的就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不然把曾子仁带在身边,他一拍脑门就是一个想法,谁能招架的了? 曾子仁听他说完,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把人都带走了,我这不就是空城一个了?到时候他们引军来攻,让我怎么办?” 赵继宗的那只独眼顿时迷成了一条缝,凑到曾子仁的耳边低声道:“将军且不问那诸葛亮城计退曹军的事儿?如今将军您在城里就好比那当年的诸葛武侯,使得一手空城计,还怕退不掉五谷教那群乌合之众吗?” 他这一番话可把曾子仁捧得云里雾里,一时间欢喜的不得了,“好!好!赵把总此计甚妙,到时候回成都去,少不得要为把总讨得一份奖赏才是。” 赵继宗一听连俯身跪地,一脸谄媚的笑道:“谢将军再造之恩。” ----------------------------- 狐岭以北 五十里 五谷教大营 与官军有所不同,五谷教这边的人马就显得简陋的了很多,一个个站成排走动巡逻的教众都穿着粗麻布的衣裳,偶尔有骑马的头目路过,才能看到已经磨的有些发暗的金属光泽。 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的头上都扎着一缕黄色的棉布条。 他们在这里扎营已经有些时日了,大大小小的帐篷错落有致,哨骑探马也是规律的一批批进进出出,俨然是一副训练有素的军队模样。 营中的方向又有顶最大的帐篷,帐篷上插着一杆大旗,暗黄色的底色上画着八卦的图案。 帐篷里面有三个晃动的人影,一女两男,穿着和着帐外的教众们大为不同。 两个男的都是一身精致的甲胄坐在下首的两侧,女的却是一身白色百叶长裙,看起来极为淡雅,坐在上首的两个座位的右边。 女子扬了扬手中一封已经拆开的信,对两个男子说道:“教主刚刚来信,把官军的大体人数和规模都跟我说了下,原定的计划没有变,明日就要看两位堂主的了。” 左边的这位男子拱手道:“请护法大人放心,我一定依照护法大人的话执行!” 这五谷教的护法大人当然就是宁儿了,她娥首轻点,对于左边这男子的反应很是满意,然后又偏过脑袋,把目光落在了右边那位男子的身上。 右边的那人一脸凝重,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了宁儿一句:“请问护法大人,柳护法知道此事吗?” 宁儿的眼底掠过一缕寒意,半晌之后才轻轻点点头,“张堂主放心,我会派人通知姐姐的,你只要按计划执行即可。“ 右边这位张堂主听的此话,才慢吞吞的朝着宁儿拱拱手,应道:“是,张羽也一定会完成教主所说的计划。” 听完张羽的话,宁儿看似很满意的轻轻笑了笑,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四射的寒芒。 她双手合十,美眸微闭, “愿五谷神保佑你们。” 第七十二章 螳螂捕蝉 第七十二章·螳螂捕蝉 狐岭北坡 这狐岭上的风似乎要比周围其他地方要大的多,可能是没有什么树林的原因,整整呼啸了一夜,让安逸早晨起来头都是痛的。 安逸走出营帐看到外面的北坡上的防御工事在姜尚的引导下,已经逐渐成型了,该有的栅栏、哨塔都一应俱全。 他注意到,原本平坦的土坡,被人为的垦成了阶梯状,每个阶梯都有一段较为平坦的缓冲,一共三个大台阶,每个台阶上都堆满了许多上面掀起着倒刺的竹枪,还有许多半人高的木制栅板。 “姜兄,这些都是你让弟兄们准备的?” 安逸走到一手扶挎着腰刀,一边指挥着几名士兵将地上的栅板,一面一面的插在地上,立到每个大台阶的前沿位置的姜尚旁边,开口问他道, 姜尚一回头,看是安逸来了,忙拱手道:“大人,是的,中军营刚刚组建,缺少重盾,就只能那木头先代替了。这种高地防御战,最好的武器就是长枪,目前就用竹竿来代替,我让将士们连夜到坡下伐得竹子,然后用刀在竹竿儿上挑起来一根根得倒刺,还能起到狼牙棒得作用。” 以木为盾,削竹作枪,依托地形,节节抗击。既能最大程度得减少伤亡,又能在极短得接触时间内,给予敌人造成最大得伤亡。果然军中有一名战场经验丰富得老将,是三军之福啊。 安逸笑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构筑工事,然后朝着山坡上火器营的方向走去。 金铭尹这边就没有那么大的手笔了,所有的军士都在对手里的火铳进行最后的调试,一批批用木箱装的子冲弹丸,也在被抬到坡上来,在战前分发到各个铳手手里。 目前的火器营,能拿得出手的新铳还不到五十把,剩下的人用的还基本都是弓弩。 金铭尹本人则在坡的中央把转轮炮架了起来,一点点耐心地组装这台代表着团练营最强火力的武器所需的零件。 安逸走到金铭尹的身后,俯下身子问道:“这次的燧石如何?不会哑火了吧?” “放心吧,逸哥,这次,保准叫他们喝一壶。” 金铭尹知是安逸,满声应道,手里却没有停下,耐心的将一颗颗小物件儿装到转轮炮上去。 安逸直起身来,一眼望去所有的人都是甲胄加身,唯有他一个人穿着素色锦袍,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跟着营地上战前的肃杀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这一身打扮,不由得哂笑了一声,然后躬下腰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之后,抬首望向远去。 “来吧,五谷教,我已经第二次给你准备了大礼!” ----------------------------- 上午 巳时 狐岭以北十里 坐在马上的张羽远远的已将看到了宁儿口中所提到的团练营的轮廓,按照教主的计划,他带的着三万人马,将作为首攻,目标就是肃清狐岭及其周围所有的官军。 五谷教众的多是流民组成,虽然没有官军那么精良的甲胄和武器,但是这些刀口舔血惯了的人也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张羽今年未及而立之年,还是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当年家乡遭瘟,为了活命才加入了五谷教,因为射的一把好箭,被柳护法看重,一直提拔做了堂主。 对于教内两个护法的争斗,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对于柳护法的提携之恩绝不会因为宁护法在教中地位的提高,而有所转变。所以才会有昨晚的那一幕,显然对于他的这种态度,宁儿也已经是心怀不满。 “堂主,我们已经距离官军的营寨不足两里了。” 一名头上扎着黄布,背后背着一口虎头刀的小骑,飞马来报。 张羽点点头,将马前的这几面令旗中的一面抽了出来,朝着身后的队伍一挥,朗声道: “骑兵呈冲锋阵型!准备接敌!” 站在最高一处台阶上的金铭尹,是最先看到踏着滚滚尘土而来的骑兵,他把手里的旗帜朝着下面的姜尚一挥,示意他们敌军已至,做好准备。 五谷教居然还有骑兵,这倒是让姜尚有些意外,这种成本高昂的强大战斗力量,不应该是一群他们嘴里的乌合之众该具备的。 姜尚在最前面的一处台阶上,俯着身子,透过栅栏的缝隙,死死的盯着即将冲进营盘骑兵,本已经将那杆亮银枪握的很紧的那只手,不觉的又掀起三根粗壮的手指,然后如同八爪鱼一般再次紧紧的缠在了枪杆上。 他虽说是一脸凝重,但毕竟是见过“过万不可敌”的女真骑兵大阵的,所以心里到还算是平静。不过他手底下那些新招来了年轻后生,哪里见过这种万马奔腾的阵仗,一个个的抵着栅栏板的手都微微颤抖着,喉咙里拼命的往下咽这唾液。 同时对那势如山洪的骑兵感到意外的,还有隐蔽在最高一处的台阶上,跟火器营在一起的安逸。 他和姜尚一样,原本以为这三万多人大部分就是成群结队的流民,穿着褴褛的衣衫,手里拿着粪叉、铁锨,其中可能有那么千把来人是有钢刀、长枪甚至弓箭,但是很显然现实并非如此,能把骑兵作为先头部队这么冲了过来,除了身上的粗布衣之外,已经不惧于任何官军了。 安逸的这支团练营,这次面临的肯能是自组建以来,最强大的对手了。 为首的一名教众已经纵马跃进了营盘,他的身上不同于其他骑兵的粗麻布衣,挂的是一层轻链甲,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却是寨里的桂花儿亲手做给他的。 “冲上去!” 虽然对于官军摆成的这种阶梯状的防御阵地很是不明就里,但是在十颗人头一两银子的赏钱已经让他足以将所有的危险抛诸脑后,把手里这柄虎头刀往前一举,率先纵马飞出。 “五十步!” “四十步!” 官军的军阵已经近在眼前了。 “三十步!” 同时数着两军之间相隔距离的还有阵中的姜尚, “二十步!” “拉!” 姜尚“嚯”的一下从阵中站起身来,朝着军阵的两边大声喝道, 应声,在距离姜尚的头阵还有二十步的地方,赫然陷出来了一个绊马坑,里面森然的林立着一根根削的十分锋利的竹枪,枪杆深深的埋在地上,只露出了那透着死亡气息的枪尖儿。 原本竹子上那带来活力的希望之色,现在却像一颗颗恶鬼嘴里的獠牙,咀嚼着跌落其中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冲在最先的几名骑兵根本就无法勒住全速奔驰中的骏马,在几乎就能看清那栅栏板上的干裂纵横的纹理时,又突然眼前一黑,载进了绊马坑。 尽管骑术尚佳的他迅速的勒住缰绳,拼命的将马头带向别处,堪堪止住了飞奔的脚步。但是身后赶来的教众可就没有他怎么好的马上功夫了,余力未消的马头猛地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深深的推入那致命的深渊。 在锋利坚韧的竹枪面前,轻链甲就像是窗纸一样不堪一击,连同他搏动的心脏,一起被扎了个对穿。弥留之际的瞳孔中还他算凝聚起桂花儿的模样,然而早已经不住生命的飞速流逝,涣散开来。 因为时间并不是很充裕,所以姜尚的这个绊马坑挖的并不深,在前面已经有大量骑兵栽进去之后,这条浅坑机会就被添平了。 但是即使如此,也是对于加速了数百步的骑兵一个极大的缓冲,不至于让他们携战马的速度之势一举冲破第一层台阶的防御。 姜尚看到战略效果达到,马上示意身旁的传令兵,将那黄蓝两色的令旗高高的向身后举起,然后在空中不断的展开、交叉,循环往复。 这是在给金铭尹示意, “所有人火铳预备!” 金铭尹的得到指令,立刻命令身边早已就绪已久的铳手,进入预射的状态, “听我的口令,就按照咱们平时训练的三步法。准备!” “装膛!” 隆隆的马蹄声就在耳边,这些在田间地垄旁长大的青年,哪里有不害怕、不紧张的道理,好多人手上的动作哆哆嗦嗦的,子铳弹丸都掉在了地上, “大家不要紧张,就像平时的训练一样,按照口令一步步来!”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金铭尹看到周围这些新兵迟迟的没法完成放铳,难免的自己也有些揪心,不过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的焦急,指挥着他的这些兵。 “来,没有装好的再来一次!准备!” 有金铭尹在旁边又一次耐心的口令,这些青年心里稍定,一步步跟着节奏把火铳举起, “装膛!” 仍然还就几个心里素质较差的兵,把弹丸装到了地上,但是金铭尹已经无法顾及所有人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停的循环往复,会把他们仅有的这点勇气都消耗殆尽的。 “铭尹!好了没有!!!” 下面的姜尚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迟迟的看不到火器营开火,但是重新组织起来的五谷教骑兵的刀尖,已经明晃晃的亮在他的眼前了。 “放!” “轰轰轰轰!!” 铳声密密麻麻如鼓点儿一般响彻在火器营的阵地上,呼啸而出的弹丸飞过前面两层台阶上士卒的头顶,重重的轰击在五谷教骑兵们的身上、马上,然后马上又伴随着血雾爆炸开来,在刚刚打算才来一波冲击的骑兵堆里绽放出来一朵朵死亡之花。 不远处,五谷教兵阵前的张羽看着第一波冲上前去的骑兵,连官军的毛都没摸到,就被一排排的放翻在了地上。 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右手一挥, “弓箭手准备!” 听着他的命令,几列手里拿着弓箭,背后挎着箭壶的弓弩手应声走出军阵,齐刷刷的单膝跪在地上,箭指青天,弦如满月。 “堂主,我们的人还在冲阵,这一放箭,他们可就.....” 身旁一名骑着马,拎着丈八长关刀的教众指着远处那官军阵前人仰马翻的骑兵,欲要阻拦张羽已经含在嘴里的军令。 然而他的话,张羽听都没听就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 “慈不掌兵,两军阵前,还能容得你来我往的君子之战?放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阵阵的弓弦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利箭带着令人胆寒的破风声在天上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笑脸,箭尾的白羽在悠然的勾勒完末笔的嘴角后,带着弓弦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推动着箭杆前的那抹寒芒,朝着团练营的阵地,呼啸而下。 第七十三章 中箭 第七十三章·中箭 “箭来了!隐蔽!保护火器营!” 姜尚抬起头,看着天上致命的箭雨就要淋在自己的阵地上,连忙竭声喊着,然后带着中军营的军士纷纷拿起一块椭圆形的木制盾板顶在头上,同时俯下身子,保护着阵地上正蹲在栅栏板*着竹枪的士卒。 “停止射击!全部蹲下!” 火器营的铳手们听着金铭尹的喊声,也麻利的收起手里的火铳,迅速窝身到栅栏板的后面,策应在一旁的中军营士兵则将手里的盾板一举,将他们护在盾下。 “咚咚~咚~” 箭矢夹杂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像雨点一样击打在盾板上。 安逸透过保护他的四五块盾板的缝隙,看到不光是他们的阵地上,连阵前的骑兵也受到了波及,不少骑兵被零散的箭矢射中,连人带马倒在地上。 “这领兵的人够狠啊,也不管敌我一轮箭雨一起招呼了。” 安逸嘴里嘟囔着自语道,目光四下扫视着己方阵地上的伤亡情况。 虽然姜尚没有料到五谷教的来势汹汹,但是对于战前准备还是做得很充分。这临时装备起来的木制盾板,为他们抵挡了这一波致命的箭雨。 不过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人被冲劲儿十足的利箭贯穿了盾板,倒毙当场。 一通箭雨过后,那几列弓弩手翻身退回阵中,依着张羽手里的令旗,一群群等候已久,拿着大棒短刀武器五花八门儿的步卒呼喊着冲出军阵,黑压压的冲着官军杀将过去。 “杀啊!” 姜尚手里抽过一个枪花,就把靠上前来的这名骑兵挑下马来,然后反手将枪杆一横,又把身后纵马欲要跃过栅栏板的教众掀了个人仰马翻。 此时第一台阶的阵地已经完全和五谷教的骑兵搅在一起了,中军营的士卒依仗着竹枪的锐利,从那栅栏板的缝里一进一出,枪杆儿上的倒刺就能带下来了一块块不知是人是马的皮肉。 被袍泽和敌人的鲜血抹红的双眼,早已经帮他们摆脱了战场的恐惧,一个个挥舞着手里的竹枪,麻木的收割着敢于近前来的任何生命。 五谷教的骑兵倒也是不含糊,凭借着马匹的高大优势,很快就把阵前脆弱的栅栏板踩了个稀烂,倒握在手里的马刀只要反臂一挥,寒光到处就定能带下几个滚滚的人头。 火器营的军士手里的火铳管,也已经被呼啸而出的弹丸摩擦的滚烫,但是在金铭尹越来越快的口令下,机械的重复着准备、装填、放铳的动作,根本无需瞄准,只要铳口朝下,每次都能弹无虚发的打进包裹在粗麻布下的肉里。 姜尚侧身错过迎面砍来的这柄钢刀,才发现五谷教的步卒已经靠到了阵前, 他将夹在腋下的亮银枪往身后一送,左手死死的拿住枪头儿,右臂把所有的力量都压在这高高翘起的枪杆上,然后猛地重重砸在那打算转过身来继续扑向他的步卒头上。 精钢打造的枪身,加上姜尚这健硕的臂膀施加的力道,以血肉之躯的头颅硬抗,自然免不了落得个骨裂浆崩,横死当场的惨状。 “所有人!向上!撤!” 姜尚看到第一层台阶的栅栏板已经基本残破,五谷教的步卒和骑兵已经可以踏到缓坡平台上来,那么竹枪的优势也已不复存在了,便下令所有人向第二台阶靠拢。 第二台阶阵前的栅栏板却不像第一层排布的那么密集,而是中间留有半人宽的缝隙。后撤上来的士卒挥舞着竹枪,边退边扫打着贴上前来的教众,退到栅栏板前时,找个机会,转身一闪便钻进了第二台阶的栅栏板后面,五谷教众再想追,招呼他们的可就是钢刀了。 五谷教的这些士卒也学聪明了,手里拿的明明是铁棒长刀,怕什么竹枪啊?他们也不再去追着官军打,而是盯着眼前伸过来的竹枪,来一根砍一根,没了竹枪只剩下胯刀的官军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一棍子照脑袋砸下去,他们也得下去见阎王。 不觉间,五谷教众已经完全占领了第一层台阶,杀得两眼直冒红光,见人就砍见竹子就剁。尤其是为首的这几个,高高抬起手里的大刀,朝着栅栏板里伸出来的那枪杆就劈了下去。 但是这回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种砍瓜切菜的感觉,刀身劈的卷了刃,连虎口都震麻了也没能砍动那枪身分毫,仔细一看,原本的竹制枪身在第二道防御阵地上,已经全部替换为货真价实的钢枪了。 与靠着倒刺切割皮肉的竹枪不同,钢枪凭借着粗壮的枪杆和锋利的枪尖儿,管你是不是穿了甲胄,都能在你身上钻出一个血窟窿。就算你身手敏捷,能躲开这毒蛇一般在栅栏板后面神出鬼没的钢枪,你也躲不过这头顶上箭如飞蝗的短弩和震耳欲聋的火铳。 一时间,五谷教众的尸体就填满了第一层台阶。 张羽远远的看着官军阵地上,自己的人马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被收割,铳声不绝于耳。 安逸的团练营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他没想到绿营的官军里面,居然还有一支颇具组织规模的火器部队,也就几十个人的样子,但是他们手里的火铳跟传统的铳不同,就像是不用点火一样,几个呼吸之间,数发弹丸就打将出去。 他一伸手,从旁边的教众手里接过他那把龙舌雕弓,然后从身后的箭袋里抽出了一支泛着银光的白羽箭。 他的这支箭有些与众不同,箭尖儿的地方使用合金打造,附上这把二石弓的力道,三百步之外,也能把一般士卒身上的锁子甲射个对穿。 而且这箭杆儿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锯齿状的倒刺,一旦插.进肉里,就得连皮带肉一起拔出来,很可能箭矢射穿你的时候没有死,却死在了拔箭导致的内脏出血上,这制箭之人的歹毒心肠,可见一斑。 张羽将这羽箭扣在那两根牛筋上,手掌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中指上的龙刻银扳指,然后两只强健的臂膀前后这么一用力,这把一般壮年男子手脚并用才能堪堪拉开的硬弓,被他扯了个弦如满月,箭指苍穹! “嗖!” 金铭尹身旁的这名江宁村带来的铳手,刚刚才一铳轰掉了一个骑在马上教众的肩膀,还没来得及把新的弹丸填进那已经烫的发红的铳身里,就看到空中飞过来一点寒芒,还未及反应,金属入肉的声音就已经穿破眉心,响在脑中,他眼前一黑,倒毙当场。 随后,那种比寻常箭矢更加迅速、更加强劲的羽箭一根根准确的扎进了第三层台阶上,那正在对着下面的教众宣泄火力的铳手头上。 “铭尹!对面有神射手,分开放铳,不要按口令来了。” 火器营旁一直凝神观察着战场上局势的安逸先着急了,他知道一个熟练的铳手从挑选到培养要花费普通士兵数倍的精力,刚刚成型的火器营,哪经得住五谷教这一箭箭的收割。 “短弩手交错放箭,铳手全部隐蔽!” 随着金铭尹一声令下,剩余的几十个铳手纷纷的躲进了栅栏板的后面,然后跟着他手势的示意,全部围到了金铭尹的身旁。 “对面的箭矢可是不差,听我说,现在谁也别露头,各自按照各自的接口号,一、二步做完了,快速起身放铳,别管射中没射中,马上蹲回到栅栏板的后面,然后再做好准备放第二下,明白了吗?” 金铭尹一边比划着,一边尽可能详细的朝围着他的一圈铳手解释新的攻击方式。 “明白了!” 众人齐声应道,然后四散而开,回到了自己的攻击位置上。 张羽眯着一只眼,像等候狡猾狐狸的猎人一样,拉满着弓箭,等待着那些突然隐蔽起来的铳兵露头。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个“耐不住寂寞”地倒霉鬼,探出脑袋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紧握的右手一松,夺命的箭矢就朝着那颗脑袋呼啸而去。 “嗖!” 然而这次呼啸的箭矢没有再射中眉心,只是带起几缕青丝,远去无踪。 这铳手几乎是在半个呼吸之间,就完成了起身、放铳、隐蔽的动作,看都没怎么看清就朝着远处扣动了扳机。拜五谷教众密集的步卒阵型所赐,即使这样,还是打中了一名教众的腿,后者哀嚎着倒在当场,失去了战斗力。 接下来,张羽的眼前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农田里的地鼠,一个个的露出脑袋放完铳,瞬间又收了回去,让他根本就无从下手。火器营致命的打击力没有减弱多少,铳兵他倒是一个也射不到了。 不过,有着一双锐利眼睛的张羽马上就发现了一个新的目标。 他再次拈弓搭箭,对准了那个伏在栅栏板后,一脸凝神状盯着坡下的厮杀,身着素色锦袍的男子。 “这次一定是条大鱼。” 张羽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把那手中拈着的锋利送入风中,奔着目标呼啸而去。 安逸正盯着坡下杀的难解难分的局势,虽然团练营依靠着地形和有序的防御,将五谷教的人马一波波的抛尸在狐岭下,但是架不住十倍于己的数量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第二层台阶的防御阵地也已经摇摇欲坠,快要招架不住了,姜尚的脸上都已经搏杀的血肉模糊,原本那杆锃亮的银枪,也已经被血污染成了红色。 安逸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一锁,自语着:“可以了,老子这一千五百号人也算是够意思了!” 说着他就猛地站起身,打算让姜尚开始撤退,让出防线,放五谷教上山。 谁知道他开没开口,就看到泛着耀眼银光的箭矢朝他呼啸而来, 吓得安逸赶忙想要一个返身躲回到栅栏板下面去,但是这会儿哪儿还来得及? 那张羽射出的箭矢本来速度就快,贴着姜尚的头顶,带着破风声就奔着安逸而去了。 姜尚这摸爬滚打沙场数十载,冷不防一枝冷箭飞过头顶,他下意识的就朝着箭枝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就看到刚刚站起身,想要冲他喊些什么的安逸,被箭枝直接命中,一个跟头栽倒在栅栏板的后面,没了身影。 “大人!” 姜尚将那杆枪耍的如条银蛇一般,在粗壮的腰间盘了个圈,然后一下刺中那欲要砍将上来的步卒喉咙,随后一转这枪杆儿,受不住力道的脖颈瞬间身首异处。 抽回亮银枪脱得身来之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安逸的方向跑去。 第七十四章 到此为止 第七十四章·到此为止 张羽这枝抽冷子射过来的箭,本来是瞄着安逸的头的,因为安逸想要指挥着姜尚撤退,所以一着急站了起来,这才阴差阳错的救了自己一命。 但是 命算是捡回来了,箭矢带着强劲的力道,还是深深的扎在了安逸的左臂里,一直没入到箭根儿白羽的位置,强大的惯性将他直接带倒在了地上。 “逸哥!” 身旁的金铭尹一看安逸中箭倒在地上,赶忙将手里的火铳往旁边一丢,跑将过来, “没事没事儿~” 安逸躺在地上,右手捂住左臂上的那杆箭枝,虽然他嘴里说着没事儿,但是汩汩血流还是将他那素色的袖袍染红,疼的他咬着牙关眉头紧锁。 “逸哥,你忍着点,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金铭尹看到安逸胳膊上这箭枝力道大的已经快要穿透过去,他就打算折断箭尾,然后将箭杆儿顺着箭头方向拔出来。 安逸在金铭尹的帮助下直起身来,脑子里面全是左臂上这钻心的疼,右手刚才倒在地上的时候,也被石棱擦破了,捂着左臂,不停的颤抖着。 他也和金铭尹一样,上战场这是头一遭儿,并没有太多的处理箭伤经验。用袖口一抹头上这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一闭银牙一锁,就想让金铭尹把这箭杆拔出来,赶快除去左臂上这一股股涌上来的刺痛。 “住手!” 姜尚刚才是站在下面往上看的,所以他只看到安逸应声而倒,还以为是他中箭了,就赶紧跑了上来。 一上来不要紧,就看到金铭尹攥着箭杆,就要往外拔这羽箭,吓得他连忙脱口喝止住金铭尹。 他几步走上前来,俯蹲下身子,用他那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摸了摸箭杆,对安逸道:“大人,箭上有倒刺钩,不能拔!这战场上缺医少药,连皮带肉的这么拔出来,非要了命不可。” 安逸咧着嘴不停的抽着冷气,看了眼一脸凝重的姜尚,又看了看很是无辜样的金铭尹,他决定还是相信战场经验丰富的姜尚,朝他重重一点头, 姜尚授意伸过手,把这胳膊前后两端的箭杆一折,然后麻利的从自己的内袍里扯下一块干净的布,将带着一小截箭杆的伤口包扎了个结实。 安逸看着他利索的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就没再有其他的动作了,便愣愣的望着他,意思是问姜尚这么一包就完事儿了? 姜尚当看出了他的意思,忙解释道:“对,战场上只能先这样处理,等到结束后需要去找郎中将箭杆儿取出来。” 安逸听着他的话点点头,然后扶着姜尚的胳膊,让自己从坐姿变成了蹲姿。 不过这一用劲儿,左臂上包扎着的那块内袍衣布,又重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安逸皱着眉头按捺住着痛劲儿,捏着姜尚的胳膊道:“让.....让弟兄们撤,放他们上......山,老子的戏已经够精彩了!” 姜尚会意,赶忙一拱手朝坡下而去。 然后安逸转头朝着想要扶他起来的金铭尹摆摆手,“不用管我,你快去...去把你那个转轮炮架起来,他....他们撤出来的时候,五谷教一定会追.....你....你带着火器营在远处掩护一下。” “明白!” 金铭尹看着捂着右臂颤颤巍巍安逸,有些不放心,但仍还是一咬牙,转头照安逸说的去执行了。 安逸共躬着身子,一步步挪到栅栏板的后面,透过缝隙,看到了远处那站在马前,还不停的拈弓搭箭的张羽。 “你,过来!” 他招手叫过身旁的一名铳手,按着他蹲下身子,然后用手顺着缝隙指了指远处的张羽, “看到那个马上射箭的人了吗?这个距离,铳打的过去吗?” 那铳手伸出大拇指,朝着远处比划了比划,对安逸点点头道:“大人,没问题,打得到。” 说完就欲要装弹上膛,起身放铳。 安逸赶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身形, “你干嘛?” 免不了这一用力,右臂上的伤口又是一阵拉扯的疼痛。 “别...别站起来,就从这个栅栏板后面射......他的准头可不差,你这一露头,命可就没了。”他一边忍着撕扯伤口的疼痛,一边喘着粗气对那铳手说道, 那铳手敲了敲面前的栅栏板,大概试了试厚度,觉得应该可行,冲安逸一点头, “好!大人,我试试看!” 说完,他端起手里的这杆已经上了膛的火铳,顺着栅栏板的缝隙,仔细的瞄着远处马上的张羽,屏气凝神, “轰!” 冲膛而出的弹丸直接击穿了眼前的栅栏板,飞溅而起的木屑像针尖儿一样刺痛在二人的脸上、撒在他们的嘴里。 “呸!呸!” 安逸接连呸了两口,将嘴里的木屑吐在地上,然后扒过子冲弹丸在栅栏板上钻出的洞,凝神看着张羽的方向。 张羽这边丝毫没有察觉安逸和那铳兵在远处的动作,手里这把二石的弓连续的开合,将一枝枝箭矢送入风中,脸上却没有一点疲态。 他顺手从箭袋抽过一直羽箭,顺手搭在那把龙舌雕弓上,瞄着官军阵地上正在拼杀的士卒就要松弦, 可忽然坐下这匹青龙驹如受惊了一般,打了一声粗重的象鼻,然后高高的扬起前蹄,把坐在马背上的张羽一下子往后掀在了地上, 他手里已经箭在弦上的寒芒,也失去了准头,直直的插.入云霄而去。 周围的教众看到张羽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连忙围了上来将他扶起。 张羽被扶着慢慢站起身来,随后左右一抖肩膀,挣脱开了扶着他的教众的手, 他看了看那已经被弹丸轰去了半条马腿、没了生气的青龙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阴狠的看向远处那个捂着右臂,一身锦袍,同时也在看向他的男子, 然后将那已经折断了的龙舌雕弓,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听我的命令!开始后撤!” 听到姜尚的将令,第二层防御线上还在苦苦支撑的中军营将士,连忙开始从眼前的搏杀中脱出身来,陆陆续续的向着两侧撤走。 但是听到姜尚将令的也不止是中军营的人,作为进攻方的五谷教,也听到了官军下达的撤退的命令,本来麻木在绞杀中的教众,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朝着准备四散撤走的官军就贴了上去,刀剑挥舞,极力的阻止他们的撤退。 “铭尹!” 安逸在栅栏板后面看着恶狼一般扑咬上来的五谷教步卒,有些焦急的看向火器营方向。 金铭尹也不答话,只是用手在不停的拨动着转乱炮摇把,好像在最后检验下转轮的顺畅程度。 由于第二层台阶上中军营撤退,很快就把中间的一块空地露了出来,最后一层台阶上比第二层还显得有些稀疏的栅栏板就暴露在了五谷教众的面前。 几名走在前面的五谷教步卒,握紧了手里的这几杆钩镰枪,朝着第三层台阶前的栅栏板叫嚷着就冲了上去。 “噗!” 在精钢打造的钩镰枪面前,木制的栅栏板就像是豆腐一样的脆弱。 眼看着枪头上的钩镰都扎了进去,几名步卒互相示意一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向后拉去。 枪头的钩镰一吃力,深深的从里面倒扎在栅栏板上,然后将第三层台阶中间的几块栅栏板猛地全部撕扯开来。 那几名步卒抖了抖枪身上带下来的木板碎块,就欲要朝那破开的缺口冲将上去大杀特杀。 然而 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并没有看到预期的那种第三层拿着火铳和弓箭的远战兵种四散逃开的样子,而是看到三个一身甲胄的人,围着一个用三角支架撑起来的怪东西,一脸诡笑得看着他们。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金铭尹扣在转轮炮下面得手指,就带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一时间,如同火龙吐珠一般得转轮炮,顷刻之间就将那九发致命得弹丸倾泻而出。 那几名拿着钩镰枪的步卒,和身后高坐马上的几名骑兵,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条火龙撕碎在了当场。 “快!倒水!装弹!” 随着金铭尹的命令,转轮炮两旁的火器营士卒其中一个从腰间掏出一个大壶,打开壶盖儿,对着转轮炮的前膛口,把壶里早先准备好的水一股脑全倒了下去,那被弹丸的冲击擦得火红得铳口被冷水一接触,“滋滋”得冒着白烟,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原来灰暗得金属色。 另外一个人则从身旁得木箱子里,拿出来一个转轮圆盘,熟练得转轮炮得后膛,替换下了那个已经空,弥漫着火.药味道的旧转轮。 “完成!” “哒~哒~哒~哒~哒~哒~” 一通利索的配合,让这架收割生命的镰刀,又一次挥向了坡上的五谷教众。 很快,金铭尹他们就引起了那正在追赶中军营的教众的注意,纷纷调转目光,朝着他们这边围了上来。 火器营其他的铳手和弩手见状,很快聚集到了转轮炮的周围,一时间箭矢、弹丸密集如雨下,掀翻这一个个敢于靠上前来的教众,一时间让他们近身不得。 姜尚指挥着几名军士将安逸也扶着离开阵地,一眼扫过去,中军营的将士已经分散的让出了北坡,除了火器营,基本上剩下的都是五谷教的人了,他朝着金铭尹的方向大声喊道: “铭尹,可以了!带着弟兄们走!” 金铭尹将右臂握拳,高高的伸向空中,示意姜尚自己已经收到命令,然后回过手来继续扣动扳机,将最后的两发弹丸打完之后,朝着周围的人做了向后个手势, “火器营所有人,交替掩护,撤出北坡!” 火器营就是占着射程的优势,想走的时候,火铳和短弩交替掩护,坡下面的五谷教众根本就贴不上来。 金铭尹带着两个军士,迅速的将转轮炮拆接下来,一人抱着其中一部分,转头就像北坡的两侧跑去。 很快,北坡的阵地上就再也看不到团练营的身影,只留下一具具交叉缠打在一起的尸体,诉说着这场并不是很大,却依旧惨烈的战争。 张羽阴沉着脸,看着远处四散而逃的官军,随即掏出一面令旗,向着身后的人挥动着, “所有人,不要追击残敌,直奔狐岭!” 五谷教剩下的人马,看到张羽的指令,也不再追击那已经没了踪影的官军,收拾着脚边那些还能继续使用的兵戈,朝着狐岭而去。 第七十五章 黄雀在后 第七十五章·黄雀在后 成都 成都守备先锋营 进进出出的人群把这个原本不是很大的营地,塞的拥挤不堪。来来往往的军士手里有的拿着钢刀,有的抱着几袋粮草,似乎是在做出征之前的准备。 中军大帐里,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头戴紫金狮子盔、身挂鱼鳞镔铁甲,大剌剌的坐在大帐里的首座上,身旁的兵器架子上放着一杆金光四溢的虎翼镏金镗。 “指挥使大人,情况就是这样,曾少爷用虎符带走了近卫营和中军营全部人马,现在只剩下先锋营一千三百余人,全部在这儿候命了。” 先锋营把总裴振风拱手单膝跪在帐下,向着都指挥使曾汉儒禀报着。 同时坐在两侧的还有甲胄加身的中军营把总江云,和金代佩玉、身披蓝底缂丝官袍,胸前仙鹤补服的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曾汉儒一脸铁青,很是不满的指着江云,嗔道:“你也是一营指挥将官,他带走你麾下一营兵马,你连问都不问一下,也不知道来及时和我通报!” 江云心里也是憋屈,他中军营的刘副把总本是原成都守备将官的妻弟,虽然后来夏昂倒台,但是奈何这小子又攀上了曾子仁这棵歪脖子树,整个中军营里,那里还有了他这个把总说话的份儿? 虽然江云这样想着,但是又不能当着布政使的面儿把这些腌臜的东西全抖落出来,怎么说曾子仁也是老指挥使的儿子,搞不好闹僵了,到最后还是自己背锅。 想到这儿,他便从座位上起身,俯身跪在裴振风的身边,也不再言语。 当然江云这个闷葫芦很显然没能让老指挥使“过瘾”,他又朝着一旁的裴振风吹起胡子瞪起眼来, “裴振风!你也是个把总,同属一个府衙下的其他两营都调走了,你都没有一点警惕心吗?” 裴振风更是一肚子苦水,这曾子仁拿的可是虎符来的,调哪个营不调哪个营都是军令,岂容他多问? 不过谁让曾汉儒是指挥使呢,裴振风和江云这两个把总,大早上就被这么一通骂,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低头沉默。 坐在一旁的始作俑者竹宗臣都快看不下去了,他倒不是替江云和裴振风打抱不平,而是担心两个把总都是行伍众人,别骂着骂着人忍不住跟老指挥使顶上一句,曾汉儒再一个气血上头,又要把这出征的行程耽搁了。 “曾老大人,我看两位把总也是有些难言的苦衷,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的支援狐岭方面吧。据探报说,昨日五谷教三万余众已经跟官军展开了厮杀,我怕耽搁久了,恐要生变呐。” 虽然说在这军营里,都指挥使最大,但是要论这品级,正三品布政使是要比从三品的曾汉儒大上半级的,所以竹宗臣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还有有些分量的。 曾子仁重重的哼了一声,朝着地上跪着的二人道:“你们两个起来吧,速速去整点好兵马,辰时三刻,先锋营全体将士驰援狐岭要塞。” “遵命!” 二人齐道一声,赶忙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看着两人出去,竹宗臣故作关切的问道:“老大人,那五谷教数万之众,就算加上先锋营,狐岭要塞的官军也不过八千余人,是不是太过冒险了点?需不需要知会龙安府守备署衙,出兵策应?” 曾子仁听着他的话则是一捋下巴上的这缕白须,摆手应道:“布政使大人莫要担忧,老夫纵横疆场数十载,那些个流民乱贼在我眼里,如同草芥一般,根本不足为惧。” 说完,他一伸手将那足足有两百来斤沉的虎翼镏金镗从兵器架上拔起来,握在手里,起身正了正盔甲下的衣摆,然后拱手向竹宗臣道了辞,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中军大帐,奔着营前而去。 “老大人千万小心呐!” 直到曾汉儒远去,竹宗臣那关切的表情才逐渐消去,换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然后朝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这老狐狸,倒是狡猾的狠。” 曾子仁窃走虎符私自调动守备署衙的两营兵马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其实全看都指挥使曾汉儒这两张薄薄的嘴皮。 曾老指挥使并不是对自己麾下的兵马信心十足,而是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到时候的奏折上,也不过就是“管教不严,犬子立功心切,先行引兵击之”寥寥数字带过即可。 若是真以实际论处,他们父子俩一个是偷窃虎符、擅调官军、意图不轨;一个是玩忽职守、丢失虎符、陷百姓与朝廷于危难,轻则丢了乌纱,提前告老,重则充军杀头,都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所以竹宗臣才说曾汉儒是个老狐狸,表面上看起来是对于五谷教乱匪的蔑视、以扬军威,实际上就是打烂了银牙往肚子里咽,莫说是三万人,就是六万人、九万人,只要有一丝希望能保全两个营的人马全身而退,他曾汉儒也不会调用龙安府的一兵一卒。 竹宗臣走出中军大帐,然后招招手叫过自己带来、刚刚守在门口的侍卫长,附耳低声道:“你不要跟我回成都了,马上就去狐岭,告诉宁护法,人已经出发了,该留下来的一个都不许给我放回来!” 那侍卫长听罢朝着竹宗臣一拱手,然后双手食指同时放心嘴里, “咻——” 随着他嘴里的一声清脆锐利的口哨声,一匹浑身漆黑的大腕马飞奔而来。 那侍卫长不慌不忙的朝着马匹的方向快速跑动起来,渐渐的靠近大腕马,然后一跃而起,脚踩马镫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在马上,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连人带马没有半刻停顿,径直飞出营去。 ----------------------------- 狐岭西坡 中军营 刘副把总带着人马在西坡设防已经快一天了,除了基本的营帐已经搭建完毕,其他该有的哨塔、营栅完全却没有见到踪影,只有几个随意的木制拒马,朝着狐岭的方向,横七竖八的摆放着。 每每下面的总旗官来询问相关事宜,总是被刘副把总不耐烦的搪塞过去。 显然,他已经收到了曾子仁的信函,因此认为自己在这里也待不了许久,再加上五谷教若来是北坡的安逸先行拒敌,自己在这西坡,只要装装样子即可。 他手下的几个总旗官也不是那没有眼力界的主儿,不然也不会把那正把总江云撂在一边,转来拍这副把总的马屁。 此事提及一二回之后,看到刘副把总对此事不甚在意,几个总旗官也没有谁那么不开眼再去触霉头的问,就只管拍开几坛老酒,陪着刘副把总整顿整顿在营帐里喝到天眩地转,方才罢休。 今天傍晚这会儿,也是讨了巧,几个放哨的士卒,打到了一只迷路落单的梅花鹿。 几名士卒一合计,赶忙就把这梅花鹿送到了总旗官的面前,总器官一见这大个儿的野味儿,也是不含糊,赏了那几个士卒俩酒钱之后,直接就把这顿大餐给抬到刘副把总的营帐里来了。 刘副把总今儿中午和哥几个喝的又得劲儿,正在这兴头上,一看这鲜活的山中野味,顿时是食指大动,忙招呼着几个侍卫,生火架锅,让这几个总旗把这平时要好的弟兄都叫上,在营中开一顿露天大餐。 中午的酒劲儿还没醒,晚上这又三五碗酒下肚的刘副把总早已是晕晕乎乎不知天南海北了,攥着锅里的一块骨头,撕扯下小半个鹿腿就啃了起来,三口两口下去,早已这被酒精麻痹了的舌头根儿可就没了把门, 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猛地拍着自己胸前这块护心镜,咧着嘴笑道, “老子这个副把总,买来的!我姐夫,前任成都守备将官夏昂,嘿嘿,不过被老指挥使一刀给劈了,他倒了!但是我没有!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还能在这副把总的位置上吗?” 众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连忙朝着醉醺醺的刘副把总,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点头。 刘副把总眯缝着眼,很满意的看着这群听众, “因为老子识时务!知道曾少爷家的府门往哪儿开,知道手里的银票该往哪位夫人那里送,所以,在他娘的杀十个守备,也赶不走老子!” “刘副把总就是厉害!” “呸!会不会说话,什么副把总,在我心里,我们中军营只有一个刘把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使是喝的醉意正浓,刘副把总也被这此起彼伏的马屁之声捧得云里雾里。 他摆了摆手,脸上竟然一时间有些红扑扑的笑了笑,只是分不出是被拍得有些谦然,还是酒劲儿上了脸。 “以前,我娘总说我不读书,不明事理。要我说,读他娘个球得书,老子大字不识几个,守贡院的时候,那些个穷酸秀才,一个个还不得管我叫声军爷?你们这些个后生,都好好的跟我学着点儿,为人处世,一定要那个.....那个....” 一时间酒劲儿上涌,竟然就些断片儿, “一定要圆滑!” 人群有这声音插嘴道, “对,圆滑,那才能做那个叫....政坛常青树!对!常青树!等老子当了五军大都督,一个个的都给你们弄个.....弄个大将军做一做!” “好!” “我们一起敬刘把总...哦不,刘都督一杯!” 说着,众人又齐齐的端起酒碗,恭维着刘福把总,又是一饮而尽。 这人呐,越缺少什么,就会越去炫耀什么。岂不闻那穷酸秀才,总是喜欢教人舞文弄墨;那褴褛的乞丐,总是想搞一身得体的行头来个街穿巷过;曾子仁和刘福把总这种人,自己本就是狗尾续貂的混了个小官儿,反倒喜欢到处教唆别人所谓的“为官之道”。 古今同理,效仿者却络绎不绝,难免让人啼笑皆非。 众人正勾肩搭背的嬉笑攀谈着, 突然 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直直的砸进众人面前这口翻滚着鹿肉的锅里,顿时那滚烫的高汤飞贱到了众人的脸上、身上。 锅里的鹿肉,也顺着被洞穿的锅底,和柴火炉灰搅在了一起,失去的鲜嫩的色彩,变得一片狼藉。 “啪!” 恼怒有加的刘副把总霍的站起身,一把摔碎了着手里的酒碗,借着这浑身的酒气,朝着周围怒骂道:“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砸了老子的肉!” “大人!大人!” 一名哨兵打扮的士卒,大老远的边挥动着手臂边叫喊着朝这边拼命跑了过来, 刘副把总这本来就在气头上,被他这么一喊,更加烦躁,三两步迎上去,一脚踹在那士卒的小腹上,让那气喘吁吁跑上前来的士卒,倒滚出去好远。 “嚎丧呢!老子还没死呢!说!这他妈的石头,是不是你扔的!” 刘副把总一指那地上刚翻身爬起来后,又赶忙跪倒在他面前的士卒,连声怒喝道。 “敌....敌....” 那士卒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起伏的胸膛让他的嘴里很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抵什么抵!老子的雅兴都让你毁了,你拿什么抵!” 很显然,刘副把总的耳朵也不太好使用。 “敌袭!!!” 第七十六章 包围圈 第七十六章·包围圈 这下子刘副把总可是听了个真切! “噗!”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听到一声箭矢入肉的声音,随即看到跪在地上的士卒脖子上,穿出了一截泛着金属光泽的箭头。 那士卒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箭矢,嘴里咕咕的往外冒着血泡, “敌......敌.....额.....” 双手朝着虚无中胡乱的抓着,但是不断涌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声音盖住,同时也盖住了他眼里的最后一丝生机,一歪头,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刘副把总,脸上哪还有了半点酒意,慌忙的从地上捡起佩刀,“锵”的一声拔出来, “敌袭!全军备战!” 周围着一圈总旗官也都手忙脚乱的找着刚刚丢弃在身旁的缨盔,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了,胡乱的往头上一戴,慌不择路的往自己的营区跑去, 营中大部分的军士早已经卸下甲胄,开始三三两两的聚在营中侃大山、聊大海,看到自己的总旗官歪带着缨盔,狼狈的营区这边跑过来,还以为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刘副把总,一个个拎着酒壶放声嘲笑着, 哪知道总旗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二话没说,上来就给了那为首的士卒一耳光,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 “快!别他娘的再跟老子.....打.....打马虎眼,通知......通知所有人....备战!备战!敌袭!快!” 敌袭的消息在各个营区像瘟疫一样,迅速的扩散开来。 还没有等这些完全松懈了的士卒做好战斗准备,第一轮箭雨已经悄然而至, 在黑夜的笼罩下,无论是普通的士卒、还是总旗官,在这一枝枝夺命的高密度箭矢之下,也只有被当场钉死在地上的份儿。 “妈的!我们的人呢?!” 刘副把总一边向后退着,一边用手里的佩刀奋力的拨开一枝枝迎面飞来的利箭,他怒声问道一旁的亲兵。 亲兵们手里拿着小圆盾,忙着帮他抵挡着四周从天而降的危险,被他这么一问,赶紧偏过头往营里看去,只见到那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穿着甲胄的、没穿甲胄的、裸着上衣的尸体,还有那些呼喊着、奔跑着,可能即将要成为尸体的人,混乱不堪的大营里没有见到半点抵抗的人马,都在慌不择路的逃命。 “大人!没看到,我们的人应该还在集合!” 那亲兵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朝着他喊道, 箭雨的声音夹杂着哭喊的声音,几乎让亲兵和刘副把总之间这么近的距离,都快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 “等他们聚集起来,就给老子收尸好了!你去,击鼓!吹号!” 擂战鼓、吹角号一般是用于全军冲锋时候才用的,这刘副把总也算是急中生智,在这混乱不堪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两样东西的声音,才能波及全营,达到收拢兵马的效果。 “咚!咚!咚!” “呜~~呜~~呜~~” 按照刘副把总的意思,战鼓和角号的声音很快就响彻全营。 “是号声!” “集合点在营前!咱们靠过去!” 原本四散而逃的士卒纷纷止住了脚步,转而向号角响起的地方靠拢,不再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飞乱撞。 当然,能让这些衣甲都还没有完全挂好的士卒听从号声,缓缓的聚集过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 箭雨停了。 刘副把总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两步迈到之前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看着慢慢聚拢过来的人群,几个挂了彩的总旗官也在其手中。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的人呢?” 与刚才一起酒肉作乐时总旗官的人数明显不符,这让刘副把总看起来有些焦急。 为首的一个总旗官,捂着自己还在流着血的左腿,被一名士卒搀着,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孙总旗和王总旗,以及其他的几个弟兄,都死在箭下了!” 他一个中军营就五个总旗官,一下子死了俩还伤了一个,这让刘副把总有些恼怒的朝着人群中叫嚷着: “哨兵!哨兵呐!” 两个衣甲残破、拿着缨枪的瘦高士卒,怯生生的应声站了出来。 刘副把总直接拎起大刀,跳下点将台,用刀尖指着二人,喝骂道: “你们就是这么值哨的?啊?箭都飞到老子头上了!我差点死在里面!你们两个就是这么给老子站岗的?” 在场的士卒们心里也都是清楚,你这为首的副把总都在“大摆宴席”,那还有人尽忠职守的待在岗位上?八成这俩哨兵,也是一手拿着酒壶,一边聊着村里哪家的小寡妇呢,只是在场的没人敢吱声罢了。 但是偏偏这个子稍高的哨兵就有点儿“不识时务”了,他哭丧着脸,有些委屈的吞吐道:“我....我是看到大人都在营里吃肉,就以为今晚无事.....所以.....所以才跟老三喝了点儿小酒....没有发现敌情啊!” 这话一说,刘副把总还没发作,旁边这个叫老三的哨兵已经吓“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连连的解释着,“大人您别听他胡说啊!我没有喝酒,绝对没有!我一直都在按照大人和总旗官要求值哨,一步都没离开过啊!” 这老三一边说着,一边向已经面色铁青的刘副把总磕着头,脑门儿都磕出了淤青,心里早就把身旁这个人家里的女人问候了一遍,暗暗赌誓,如果这次能侥幸逃得一条命来,下次就是他跪着求我,喊我爷爷我都不会再和他一起值哨了。 刘副把总根本就没有看那老三,而是眼睛死死的盯着这瘦高个儿,牙缝里都透着冷意,“这么说来,你是怪我没有开个好头了?” “不是...不是啊大人!” 那瘦高个儿这个时候才如同幡然顿悟一般的想要解释,但是为时已晚。 刘副把总早已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佩刀,龇着呀,一脸狰狞的朝着他挥砍了下去。 寒光到处,一颗人头橡皮球一般骨碌碌滚出来老远,人头上的眼睛还很是不甘心的瞪大着。面前这具突然失去了头颅的尸体,鲜血喷涌而出,从脖子处往上呲出了老高,才依依不舍的倒了下去。 刘副把总一脸嫌弃的把佩刀上的血,在那尸体上蹭了一蹭,然后朝着前面的众人一指,朗声道:“所有人!收拾行装,拔营回要塞!” 然后他把佩刀往地上一插,自语道:“他娘的,这群乌合之众没见着半根毛就差点儿要了老子的命,见了面还不被剁碎了!还设个屁的防。” 话音刚落,还没待眼前这群人转身返回营中, 他忽然发现 刚刚砍掉的那颗人头,好像动了一下! 他摸了摸额头,猛地合了下眼皮,“妈的,酒喝得太多了,眼睛都花了。” 他再睁开眼看时,发现 那圆滚滚的人头,又动了两下! 这下可真不是眼花,他看的个真切,确实是那颗已经死了的人头......动了! 刘副把总忽然间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锵”的一声拔出他那把深深插在地上的佩刀,紧紧的握在手里,对着那人头,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这还诈尸了?小时候就听说,这人要是死的冤屈,时候就会有可能诈尸。不过,这光是头诈尸,身子不诈尸的,还真是没听说过。 更何况他这是自己没有值好哨啊,不是冤死的吧,明明死有余辜, 刘副把总这近乎安慰自己的想法,不停的萦绕在吓得有些发慌的心头。 骨碌碌~ 那人头果然不失所望的再次滚动了起来, 只不过这次,刘副把总才感受到,并不是什么这人头诈尸了,而真正在动的是..... 脚下的大地! “骑兵!!” 身旁不远处,那正要带着士卒回营的总旗官,指着远处黑暗中如河流一般“奔腾”过来的一根根火把,惊恐的叫嚷着。 潮水一般的骑兵高举着战刀,踏着脚下的马蹄铁,隆隆的击打在狐岭西坡的土地,巨大的力量让整个中军营的营盘都好像颤抖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刚刚被砍下的那颗人头。 刘副把总就看到那为首的一人,身挂雁翎锁子甲,头戴熟铜八角盔,跨坐在奔腾的骏马上稳如泰山,右手慢慢的摘下背上的一张银色大弓,弓上架着一支蓄势待发的羽箭,箭尖儿上的那一抹寒芒,正对着他的眉心。 滚滚的马蹄声和被月光映衬着的晃晃战刀,成为了驱散这群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士卒们最响“号角”,无数丢盔弃甲的军士狂奔着往营地外面的黑暗中跑去,哪里还有半点抵抗的心思。 然而总归还是没跑出多远,就被骑着战马的教众追上,一刀刀的挥砍下去,让他们成为了那地上横七竖八死尸中的一员。 马上的张羽弓如满月,双腿用力一夹着胯下的杏黄大马,马儿很是灵性的后蹄攒动,止住了刚刚还在快速奔跑中的身形,然后高高的扬起前蹄, 背上的张羽脚踏马镫直立而起,在马前蹄腾空跃起到极致的那一静止瞬间,稳住身形,抽冷子将那枝索命的银光,送入了黑暗中。 “唏律律” 胯下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才缓缓的落在地上,止住了刚才急停带来的冲劲儿。 刘副把总老远就看到张羽手里这弓满弦绷,还能不知道是冲着他来的?他把手里那佩刀往地上一丢,撒开双腿就要往后跑去。 哪只他刚一转身,那仿佛虚空中来的利箭就如期而至,巨大的冲击力自后脑钻入,打眉心而出,串糖葫芦一般把他的脑袋射了个对穿。 汩汩的血流一点点从眉心中涌了出来,逐渐模糊了瞳孔已经涣散开的双眼,刘副把总带着他的“政坛常青树”之梦,一声不吭的倒在了点将台旁。 张羽的这次连夜突袭,顺利的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驻守在西坡的是成都守备署衙中军营,按照他的认知里,北坡的那支团练营都如此难啃,何况是这守备直属绿营,那必然是恶战一场。 所以他很是小心谨慎的先来了一轮箭雨,然后派出探马探查。却意外的收到了中军营阵脚已乱的消息,于是便亲自催动骑兵,莱确保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万无一失。 然而几乎没费一兵一卒,狐岭西坡上就再也没有官军的身影了。 “传我的命令!让岭上的弩手换上那种新箭,对着狐岭要塞轮番袭扰、日夜不停!” “是!” 说完,张羽转身打着马在营里缓步的行进,看着正在清扫着战场的教众,嘴角微微的轻笑着, “一天半完成捕蝉计划,恐怕就算是教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这次事情了结回寨,就请他做媒向柳护法提亲,呵呵,思意,我说过了,你早晚是我张羽的人。” 第七十七章 包围圈(2) 第七十七章·包围圈(2) 狐岭北坡以东三十里 团练营临时驻地 安逸的这个营地按理来说是距离龙安府更近一些的,但是奈何这里打的七零八落,没有郎中愿意为了几个诊费,冒着生命危险前来。 还是金铭尹连夜飞马赶回成都,把那个上次医治过高影疏的郑大夫给请了来。 这一来呢,郑大夫跟金德举老爷子有些私交,二来就是这几年给金府看病,金家大大小小的元宝银票可没少往他口袋里塞,所以只好请他来解决这燃眉之急。 郑大夫的医术那是没的说,三下两下就把安逸胳膊里这一小截箭杆儿给取了出来,在他左臂上缠了几圈绷带,叮嘱着留下了每日需要更换的草药后,方才离去。 “这要是让影疏姐看到,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 金铭尹掀开营帐的门帘,看着安逸那被绷带裹着,足足粗了几圈的左臂,打趣道。 安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继续问着坐在桌前的姜尚,“姜兄,这次中军营损失情况如何?” “战损较大,带了整一千人马前来,这一战下来,就去了三百六十二人,接近三分之一的伤亡率。不过是在情理之中,我们这次主要都是新征召的士卒,说白了就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年轻农民,只有他们真正的经历了战争洗礼而留下来的人,才能成为可用之人。” 姜尚很淡然的汇报着,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新军未经训练就拉上战场,第一战损伤惨重是在所难免,但也是一件好事,因为经过这场战争过滤下来的人,才能成为老兵、精兵、甚至百战之兵,没有这样残酷的淘汰,团练营哪怕有一万人,也都是乌合之众而已。 “火器营呢?” 安逸转头又问道刚刚进到营帐里来,坐在他左手边的金铭尹。 金铭尹就没有那么淡定了,他叹了一口气,带着些颓气的答道:“火器营这次一下子死了二十八人,伤七个,全部都是之前精心调.教出来的铳手,一场仗下来,全部交待在这儿了。” 听着两人的话,安逸粗粗盘算了一下,这一仗下来,团练营就减员将近四百人。虽说听在他的耳朵里都是一些虚无的数字,但是细细想来,四百多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今天就全都躺在白布下面了,有的运气差的,连个囫囵尸首都找不到。 一向处事是心态平和的安逸,这样想着都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他用手搓了搓眉毛对二人道:“劳烦二位把具体的伤亡人员名单,写信寄回给江如月,具体对于阵亡人员的家属如何安抚,让他来拿主意吧。” 抚恤阵亡将士家属这种事可是个细活儿,不同的地区、不同的职位、不同的情况都要区别对待,这种搞不好就要引起百姓恶评的事,安逸还是交给江如月最放心。 “不怕姜兄笑话,我和铭尹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我依然感觉这场仗根本就不像是在和一群流民、寇匪组成的乌合之众在打,而是和一直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打,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对的,姜兄你的战场比较丰富,你说呢?” 安逸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感觉这次的五谷教和上一次在松岭村静云道长手下的五谷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他拿不准是不是因为人数差距带来的错觉。 谁知道姜尚也是重重的点点头,沉声道:“不瞒大人说,毫不客气地说,这支五谷教的战斗力丝毫都不会输于大夏朝境内的任何一支相同数量的普通绿营,甚至是比小部分的边军也是惶不多让。换句话说,没有一个具有战争经验的将领两三年的反复捶打,绝不会有这种战斗力。” 安逸听明白了姜尚话中的意思,也就是说五谷教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两年才渐渐扩大起来的,而是一直就隐藏着一直数万人的常备军队,并且拥有供给这种规模军队的后勤能力。 所以,这个五谷教,根本就是一个披着宗教外衣、割据地方的私人武装。 安逸因为小的时候受到祖父的耳濡目染,知道以大夏朝的这种政体下,把这支数万人的队伍“藏匿”起来有多难。 这数万人的来路就是个问题,都是情壮年的小伙子,明明昨天还在家,今天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县衙的黄册库里离奇失踪了?训练这数万人的场地、粮草、兵器,哪样都是个不小的手笔,怎么能瞒得住各级官吏的耳目? 除非,这五谷教,根本就是在哪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庇护下成长起来的,或者说根本就是哪一位高官的“私人军队”。 安逸这样想着,四川境内数的上号的几位“大人”,自然而然的就涌进他的脑海里, 虽然仅凭蛛丝马迹的猜想,就怀疑朝廷三品封疆大吏确实显得有些荒诞,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的我所做所为就一定是在那“情理之中”呢? “团练使大人!紧急军情!” 忽然间门外传来的哨骑声音,打断了安逸的思绪。 金铭尹站起身来,撩开营帐的门帘,引那哨骑入内。 那哨骑一身挂满了用来装盛信息的是竹筒,快步走进引来,拱手单膝跪在安逸面前, “大人,根据最新探报,昨晚狐岭上的五谷教袭击了驻扎在西坡的成都守备中军营,营中指挥刘副把总中箭身死,营地几乎洗劫一空,营中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全没了?” 姜尚听着这哨骑的禀报,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不禁问他道。 “根据晚些时候到附近查探的弟兄回报,营中只余下百余人,往狐岭要塞的方向逃去了。” 哨骑的话,再次向姜尚证明了一下他的没有听错。 安逸皱了皱眉头,看向姜尚,“这中军营也太不堪一击了?就这么一下子就没了?” 安逸原来心中的算盘是想让五谷教的兵祸波及到除了他之外的中军、近卫二营,迫使这两个营的人马不得不加入到战斗中来,合力剿匪。 虽然五谷教众的强大战斗力有些出乎安逸的意料,但是按照他的想法,装备精良的绿营即使是在曾子仁的唆使下消极抵抗,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哪知道他这一招祸水东引,直接就把足足一千五百余人的中军营给淹了个营毁人亡。 他朝着跪在营中的哨骑摆了摆手,哨骑会意,领命而出。 “不对劲儿啊!” 姜尚也和安逸一样,眉头皱的撺在了一起, “大人,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安逸盯着他,没有作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跟五谷教交过手,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确实比大夏境内的普通绿营战斗力要强,但是这并不代表凭他们就能随意的歼灭任何一个绿营,何况川蜀军队的战斗力,在整个大夏朝来说,都不可谓不高。 而且,既然是夜袭,五谷教至多带一两千骑兵过去,中军营只需要凭借坚实的营盘,我不晓得有什么理由抵挡不了五谷教众的攻势。 再者说,就算是当真营中腐朽不堪、毫无能战之士,跑总跑的了吧?五谷教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不能在夜幕下四散而开,追杀上所有人的。” 说着说着,姜尚的目光忽然就看向正聚精会神听他分析的安逸和金铭尹,然后一字一顿的接道: “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有设防!” 这句话一出来,安逸脑门儿上的抬头纹都要在这年纪轻轻的时候挤出来了,他问道姜尚:“没有设防?难道这不是驻扎营盘的头等大事吗?姜兄为什么说他们没有设防呢?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收到了某种消息或者说是指令,告诉他们不要设防?” 姜尚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补充道:“或者说,那个刘副把总得到了某些许可,只需要在西坡做做样子,很快就可以撤离,以至于让他误认为没有战事发生,所以根本就不曾设防。” 他的话让安逸一时间有些陷入思绪,他必须要清晰地理一理这有些混乱的信息。 目前能给中军营直接下令的无非三个人,都指挥使、守备将官、手里拿着虎符的曾子仁。首先可以排除的就是守备将官了,毕竟如果新人走马上任,不会不广而告之,既然没有收到消息,那说明那个位置还是空的,那么能给中军营下令的,就剩下了曾子仁和他爹曾汉儒。 狐岭和领下要塞唇亡齿寒的关系,相信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白白葬送一个中军营,让出狐岭,对于狐岭要塞里的近卫营来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种粗劣的布防,绝不是出自老指挥使之手,那现在就可以断定,是曾子仁向中军营明确,布防西坡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但是曾子仁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无论谁处在这个位置,恐怕都不应该不知道狐岭是关键所在,即使曾子仁糊涂,那两营的把总,都甘愿给他们陪葬吗? 安逸把心中所想问道姜尚, 姜尚沉思了一会,转过身来看向铺在几案上的地图,摩挲着下巴,也不答话,显得有些踌躇。 “他们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安逸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好像钥匙一样一下子打开了姜尚脑海里徘徊不去的迷雾。 就看到他用手在地图上不停的比划着,然后忽然屈拳弯指,重重的敲击在地图上狐岭的位置,朝着安逸一脸严肃的边在地图上比划着,边解释道:“大人,按照您的这种说法,如果我是指挥者,有一种情况下,我是可以不用在乎狐岭的。” “什么情况?” 安逸忙抬首问道, “拿团练营做诱饵!” 看着安逸一脸不解的表情,姜尚紧接着说道:“把团练营设置在北坡,就是算准了我们根本就抵挡不住五谷教,这样得情况下,我们肯定会向岭上走,向西坡中军营靠拢。 而城中的近卫营和中军营到时候却可以直接将我们和五谷教一起合围是在山上,在五谷教和我们拼杀的成为强弩之末、再也无力向岭下突围后,再逐渐的所辖包围圈,全歼五谷教众。 只是真到了那一步,恐怕我们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安逸听完了这话,感觉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起伏的胸腔猛的抽了口冷气,“一箭双雕!真是条毒计,即拿了五谷教的战功,又借着五谷教的手拿了我的人头。” 姜尚则有些庆幸的道:“可是他们失算了,大人这放开个口子,让五谷教上山,反而还是救了我们。恐怕中军营根本就没有料到,我们会向两侧退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被我们这闸门一开,就毫无防备的被大水冲了个烟消云散。” 安逸冷笑着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凭他曾子仁,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要么就是他背后有高人指点,要么......就是想要我安逸脑袋的,另有其人啊!” 第七十八章 包围圈(3) 第七十八章·包围圈(3) 狐岭要塞 曾子仁带着仅剩的几个亲兵从城郭里跑出来的时候,狐岭要塞里已经处在一片火海之中了。 五谷教从狐岭上射下来的箭矢,并不同于一般的羽箭,箭头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里面填充着少量的火油。 这种箭矢配合着火箭一同射下,把本就不是太大、却塞满了各类物资的要塞瞬间就给点燃了。 赵继宗是个聪明人,他是早就知道这个小少爷靠不住,所以她留给了曾子仁五百近卫营军士之后,出城在要塞的南面扎营。 他倒是想的清楚,一旦狐岭要塞出了状况,以近卫营的位置,最快半个时辰之内,就能进入龙安府的境内,就算是到最后老指挥使怪罪下来,自己全身而退保全了一千余军士,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大不了把官袍一脱,回家抱孩子。 但是,令赵继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过去了一天,中军营全军覆没! 面对着已经陷入熊熊大火之中的狐岭要塞,他已经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就在刚才,他已经下达了拔营的指令,准备往龙安府撤退了,然后经过龙安府再转道回成都。 只是让他比较糟心的是,当初出城扎营,好说歹说,曾子仁才同意给他配发三日的粮草,从昨天算起,营中的粮草也就只够维持两日了。 “唉,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就不用提以前跟着老指挥使征战的时候了,就是跟着那夏昂,也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赵继宗一边向坐在身旁的总旗官抱怨着,一边扶首叹息道。 “不知道那曾子仁是否已经葬身火海了?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派几个人去查探一下?到时候跟指挥使,也好有个交代啊。”身边的总旗官接他的话说道, 赵继宗听完赶紧朝着那总旗官摆了摆手,“现在就是皇帝老儿来,我也不会再回要塞。这他妈的一群流匪用了两天时间,击溃了一个团练营、歼灭了一个守备中军营、攻下一处要塞,这说谁谁能信?还乌合之众,到底谁才是乌合之众?” 他又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接着道:“要我说,最好啊,这小少爷已经死在火里了,到时候公堂之上,咱们就一起栽他个不听劝阻、轻敌冒进,导致狐岭失守要塞丢失。大不了哥几个把这官服一脱,回乡下去,反正这几年捞的银子也够我养老了。置办上几处大宅子,再续上几房小妾,总好过天天跟着这腌臜玩意儿受气。” 赵继宗越说是越来气,要是曾子仁在这儿,看这架势八成是要指着鼻子骂起来了。 “大人!曾将军回来了!” 一名身后背着小三角令旗的军士,风风火火的闯进营帐里来,向着坐在上首的赵继宗拱手禀报着。 赵继宗“嚯”的一下站起身来, “谁??” 那单膝拱手跪在地上的军士以为找把总没有听清,于是加大了嗓门儿。几乎是用喊的汇报道: “启禀大人,曾子仁曾大将军已经到了门前了!” 这还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指哪打哪。 一旁的总旗官见状低声问赵继宗:“大人,你看这.......” 赵继宗被他问的也是有些郁闷,这这这这个啥,还能怎么办,都到门口儿了,当然是出去迎接啊。 说着,他一撩铠甲下面的这衣摆,站起身来,问道那个前来禀报的军士:“曾将军带了多少人来?” “算上曾将军,只有五骑。” 听他说得这话,赵继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还用问?就是说五百多近卫营全赔在要塞里面了呗。 想到这儿,赵继宗的脸上一时间挂满了恼气,吓得身旁想要说些什么的总旗官,赶忙闭上了嘴,只看着他怒气冲冲的甩开大步,一副要去和曾子仁分个高下态势,走出营帐。 也是碰巧,这曾子仁也刚好走到营帐的门外面,一撩开这门帘,就对上了赵继宗怒发冲冠的表情,顿时吓得他后退了两步,愣在当场。 营帐里的总旗官把这一幕看那在眼里,赶忙就小跑着奔着营帐门帘这边来,一是要给“死而复生”的曾大将军行礼,二就是赶紧想办法拉住这看起来欲要当场发作的赵继宗,对着这“没死透”的小少爷,可不能胡来。 不过,总旗官还是低估了他这位老上司了。 几乎是一瞬间,赵继宗的脸上就换上了一张极尽谄媚的表情,“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了曾子仁的脚边,抱着曾子仁大腿上已经被火烧的有些褴褛的衣袍,号啕起来: “曾将军啊!下官以为您陷在火了啊,正准备全营出动去营救您,没想到您没事,真是天神庇护,佛祖保佑啊!” 曾子仁转头看到近卫营里来来往往、“整军备战”的忙碌士卒,一时间很是感动,赶忙俯身扶起了跪在腿边赵继宗,“哎呀,赵把总真是国之栋梁、朝廷忠臣哪!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忠勇之臣”赵继宗给他的勇气,曾子仁大步走进营帐里,然后扶着帅案,很是大义凛然对赵继宗说道:“赵把总,你速速去整顿兵马,趁着五谷教立足未稳,随我杀回狐岭要塞去。” 刚刚被曾子仁扶起来,连裤腿上的尘土还没有掸干净的赵继宗听了这话,赶紧又“扑通”一下跪在了当场, “曾将军,万万不可啊!那五谷教战力强悍,中军营一千五百余军士阵亡者十之八九,连刘副把总也陷在他们手里了。更不要说那北坡的团练营了,到现在连个音讯也没有,怕早就全军覆没了。咱们这营里不过一千余人,为今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迅速向龙安府方向靠拢,保得全营不失,已是大功一件呐!” 赵继宗说的实在,现在曾子仁已经平安在自己营中,目前的情况,只要他安安稳稳的把这一千人马带回去,到时候把原来打算栽曾子仁的那一套说辞栽给刘副把总和安逸,他不晓得老指挥使有什么理由处置他,搞不好弄个守备副将都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曾子仁却不这样想,他是偷偷拿着兵符带这三营人马近五千余人出来的。原本的算盘打得是,先把安逸陷死在这儿,既给自己报了私仇、又示好了布政使竹宗臣,然后再掉过头来把这五谷教一剿,又是大功一件,父亲那里也不会再说什么,完美的一箭三雕。 现在可倒好,五谷教的毛都没有摸到,就已经折了两营人马了,他就这样带着一千残兵回去?都不用说朝廷那边了,老指挥使就已经先活剥了他了。 “赵继宗,你是不是怕死!身为军中把总,冲锋陷阵、悍不畏死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我现在以成都代理守备将官的名义命令你,整军!备战!杀回去!” 曾子仁从怀来掏出那虎符,“咣”的一声重重过的砸在几案上,怒气冲冲的赵继宗吼道。 赵继宗虽然心里已经把曾子仁家里上上下下能骂的都骂了一遍,但是代理守备将官的身份和那一方沉甸甸的铜块儿,却不是他可以想要违背就能违背的,只得唯唯诺怒的点头称是,然后站起身来,准备走出营帐整军备战。 “大人!” 刚刚营帐里的这位传令兵还没出去,这外面又呼喊着、撩开门帘跑进来一位。 他这风风火火的劲头儿一个没留神,就直接一头顶在了欲要出门去的赵继宗胸前这块护心镜上。 这传令兵头上这痛劲儿还没完全发散开来,紧跟着那心里正憋着火的赵继宗的耳光就扇了上来, “妈的!你没长眼睛啊!曾将军在这儿看不到吗?跑什么跑!” 那传令兵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很是委屈的捂着脸跪倒在地上, “小的有眼无珠,没有看到曾将军在此,请曾将军恕罪。” 曾子仁也是余怒未消,很是不耐烦的一挥手,“行了,快说什么事儿吧。” “启禀将军,都指挥使大人带着先锋营把总裴振风、中军营把总江云并先锋营一千五百余军马,已经快到营外了。” “父亲来了?” “大人来了?” 曾子仁和赵继宗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但是两个人此时的心情确实云泥之别,可以说是一个脸上挂着庆幸,一个脸上涂着沮丧。 庆幸的自然是赵继宗了,这老指挥使一来,就不用再听面前这位曾大少爷瞎指挥了,相信久经沙场的曾汉儒是不会再掉回头去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的。 沮丧的肯定就是曾子仁了,想必是父亲已经知道了他偷窃虎符的事情,带着大军问罪来了,现在三营兵马让他丢的还剩不到一营,自己就等着迎接曾老爷子的雷霆之怒吧。 曾汉儒骑着马,铁青个脸走在最前,已经来到了营门口。 如果说来之前,曾汉儒还是想要从五谷教那里讨得一些便宜,好让自己面子上和折子上都能说得过得去的话, 那么现在一路上听完了撒出去的探马报回来的一个比一个让他揪心的消息之后,他就只希望可以将尽可能多的人马带回来就行了。 “参见指挥使大人!” “爹~” 赵继宗和曾子仁两个出迎到营门口,跪拜在曾汉儒的马前。 曾汉儒看了看中军营里到处都是忙碌着准备拔营的军士,并没有理会曾子仁,而是沉声问那赵继宗道:“赵把总这是想要前往何处?” 赵继宗索性硬着头皮直说了:“回禀指挥使大人,因......因为团练营和中军营已经....已经暂时失去了联系,所以欲要往龙安府方向去,依托当地的守备暂避敌之锋芒。” “爹,我觉得应该趁着五谷教立足未稳,直接打回去,这样......” 曾子仁仍是坚持己见的想要跟曾汉儒托出他那套说辞,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曾老爷子就挥起马鞭, “啪!” 鞭稍轻挑,准确的抽在他的脸颊上,在那被要塞里的大火熏的有些黑灰,但是仍能看出白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哎呦!” 曾子仁疼的直咧嘴叫着,他看到坐在马上的父亲,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变得让他感到陌生,眼底里似乎在也找不到之前常常浮现出来的宠溺,甚至连上次带有的那种失望都没再施舍给他。 曾汉儒已经不打算再对曾经这个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抱有哪怕一丝丝的希望,甚至觉得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如果可以,他宁愿让曾子仁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朝着赵继宗冷哼了一声:“好歹我手底下出来的人,还是明些个事理。” 赵继宗听着他的话,也丝毫不敢以此为喜,把头俯下的更深了。 “江云!收拢原中军营的散兵,警戒硬盘四周。裴振风!带先锋营殿后,防止五谷教的突袭,等待中军营拔营完毕后,所有人向着成都府的方向,撤退!” “是!” “是!” “是!” 三个把总领命分头而去,一时间马前就剩下了跪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曾子仁。 “爹,我.......” 曾汉儒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两腿一用力,催动胯下的马儿向着中军营帐而去。 第七十九章 美人对决 第七十九章·美人对决 狐岭要塞熊熊的大火刚刚燃起来时,就引起团练营里安逸的注意。 不过处在狐岭以北的安逸和赵继宗的近卫营情况可不大一样,团练营不可能像赵继宗一样退往龙安府或者是直接回成都,因为这座处在火海中的要塞,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姜尚一边指着几案上的地图,一边跟安逸说着:“我们想回去,只有三条路。第一就是就是狐岭要塞,看样子我们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第二条就是直接翻过狐岭,不过岭上现在还有三万多五谷教,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强攻,几乎不可能取胜;第三就是绕道陕西行省,经过临洮府重新进入四川龙安府的境内,再取道回成都。” “临洮府?现在不是被辽人控制着吗?” 安逸听他提到这个熟悉的地名,不禁问道, 姜尚不出意外的点了点头,直起身来看着他答道:“没错,但是大人要知道,辽人和女真人比较相似,他们占领一地的方式不会像我们汉人一样在每一个城池驻军,只会聚集在一些比较大的据点,所以我们如果小心的绕开辽军眼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安逸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比较中意于最后一条路了。 “铭尹,近卫营那边有消息了吗?”安逸转过头问向身旁的金铭尹 金铭尹摇了摇头,无奈道:“还是没有,现在要塞过不去,周围的岭上全部都是五谷教的斥候,我们的哨骑一出营就会被射杀,根本无从打探消息。” “如此频繁的散出斥候,可能就是在找我们。如果我们不快些决定,一旦让五谷教探得我们的营地所在,那么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我们绝无胜算的。” 姜尚脸上带着些焦急的插嘴道,对于战场形势极其敏感的他,很清楚对方撒出的这张“斥候网”的意义所在。 安逸倒是一脸镇定的转过脸来问姜尚, “姜兄,如果我们在临洮府遭遇辽人,有多大胜算。” 姜尚稍微的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辽人精于骑射,临洮府南北地势狭长,黄土地为主,有利于我们的隐蔽。但是,一旦遭遇到辽人的骑兵,不用多,五百骑就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 听起来夸张,但是和女真人交手多年的姜尚心里清楚,现在兵锋正盛的辽人不会比当年的女真人差多少,到时候一旦遭遇,就绝不是在北坡那种程度的对抗了。 看来这唯一能走的临洮府,就像是在悬崖边儿跳舞,一不小心就要跌入万丈深渊呐。 安逸这样想着,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他颔首轻点,对这二人道:“既然如此,就按姜兄的说的这第三条路来,告诉营里的弟兄们,立刻拔营!” ----------------------------- 狐岭以北 五十里处 五谷教大营 中军大帐里,身着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宁儿端坐在首座的帅案后面,纤手拈着张羽从狐岭送来的捷报,精致的嘴角上挂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缓缓的抬起美目,对那跪在营前的教众淡淡的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冯堂主尽快完成合围,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们飞出狐岭。” “是!” 那教众转身领命而出。 宁儿看到那教众出去,转手拿过几案上的一封密函,拆解开来聚精会神的看着。 忽然 她往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抬起白水裙那轻纱衣袖,朝着帅案的后方,抬手就甩出两道寒芒。 “铛!铛!” 两枝精钢梅花镖应声飞出,死死的定在了木制的营帐柱上。 “什么人!” 宁儿站起身来,看着梅花镖射去的方向,娇叱道。 “宁护法何必如此紧张呢。” 一道妩媚的声音传来,那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帐柱旁竟悄然现出一位女子,那艳红如火一般的笼纱衣裙将那妙曼的身材凸显的玲珑有致,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悬着一把精致的弯刀,白皙的脸上一抹娇艳欲滴的红唇,皓齿轻启道, “怎么?宁护法不打算把教主的意思,转达一下吗?” 女子用那弯月一般的美眸,瞟了瞟宁儿手里的密函。 宁儿见是柳思意,才冷哼了一声,慢慢的又坐回到了帅案上,“柳护法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偷偷摸摸的了。” 她朝着柳思意扬了扬手里的密函,淡淡说道:“教主让和我们把该留下的人统统留下,只让那个曾子仁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哦?那么说来,教主的意思就是把那都指挥使也留在狐岭上了?”柳思意沉吟道, 宁儿臻首轻点,然后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看着柳思意,“没错,而且教主已经答应我了,这次的事情了解之后,让我成为五谷教的护教神,个中意思,想必不用我多给你解释吧?” 所谓的护教神,也是就被五谷教众视为五谷神的化身,说白了就是下一任教主的人选。 柳思意听着她的话,眼神有些飘忽,但是看起来对教主属意谁来做这护教神的位置,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对于要围杀老指挥使的指令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宁儿把这些看在眼里,以为是柳思意听到教主中意她来做护教神心生不悦,不由得有些得意道:“我的好姐姐,咱们姐妹俩谁做这教主得位置不都一样吗?何必不开心呢。” “宁儿,虽然我们俩互相明争暗斗多年,但是你我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妹妹,有些话我就不妨直说,你有没有感觉到,教主最近的动作有些异常之处?” 柳思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把一旁正沾沾自喜着的宁儿问的愣了愣, “此话怎讲?” 柳思意顿了顿,好像在短时间内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然后开口答道:“前几日,我在布政使司和竹府的耳目回报给我的消息,说教主现在正频繁的接触西北那边来的人。你应该知道的,现在皇帝在西北,所以这就意味着,教主有心要往王京去。那么,我们这些留在四川的人,会不会成为他的心中疥癣呢?” 很显然,柳思意和宁儿口中的这位教主,就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竹宗臣。 其实她已经说的很隐晦了,如果竹宗臣确实想为去往大夏朝的权力中心王京做一步准备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是维持风平浪静的时局,才更有利于他,但是他却成为了狐岭这一潭浑水的始作俑者。 柳思意在这一点上,有点像江如月,对于自己想不通或是自己看来不合常理的事,都会有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想要寻根问底的冲动,只不过她没有“江秀才”那副缜密的头脑罢了。 然而宁儿却是一个狂热的宗教分子,对于五谷教和教主竹宗臣的个人崇拜可以让她失去所有理智,她永远都不会去质疑已经被她认可过的那个人的任何指令。 所以,虽然都是以孤儿的身份,被竹宗臣发现并纳入五谷教,但是迥异的性格也使得她们两护法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中断过。 宁儿一脸不屑的轻蔑道:“柳思意,我看在姐妹一场,就当没有听见你的这些歪理邪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分明就是嫉妒我的护法神之位!你听着,如果你要是再敢危言耸听、惑乱军心、诽谤教主,我就要拿教规来处置你了!” 这也是柳思意刚才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宁儿的一个原因,果然不出她所料,宁儿连她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也罢,人各有命,何必去强求呢,我有心救她,却被以恶意揣之,随她自去吧。 柳思意这样想着,便一言不发,转身就欲要朝着营外走去。 然而,这在柳思意面前一直都有些自卑感的宁儿眼里,无疑就是对她这个即将上任的护法神的挑衅和蔑视。 “你给我站住!” 自从两个姑娘懂事以后,宁儿就经过特殊的训练,送入了蜀王府,成为了蜀王千金高影疏的贴身侍女,而柳思意则被留在竹宗臣的身边,教以书画、授与武功,可以说,当时不管竹宗臣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柳思意。 不可否认的说,一开始的选择跟柳思意出众的外表确实有着很大的关系,这也在宁儿的心里早早的埋下了嫉妒和自卑的种子。 但是后来事实确实证明,竹宗臣识人的眼光还是很独到的,柳思意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竹宗臣的大部分信息,都是来源于柳思意的那个贵人云集的绛云楼。而且五谷教收取例粮和后来只吸纳身居高位者入教的做法,也是出自柳思意之手。 也就是说,竹宗臣靠着柳思意,掌控了几乎整个四川官场的所有重要官吏。 只是有的时候对于竹宗臣这个教主的指令,因为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导致心思活络的柳思意看起来不如宁儿执行的那么雷厉风行,这才使得宁儿一步步的走向五谷教的中央,凭借着自己的忠心耿耿,高居护法之位。 在她终于有一天,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达到了一个她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梦寐以求的高位时,身边那个处处优于自己的人,却对于她的成就“一脸不屑”,这是让她十分恼火以至于万万不能接受的。 宁儿一声娇喝,随即如鹰鹞一般翻身而出,玲珑的足尖轻点面前的帅案,抽出古纹木匣里的鱼肠细剑,径直的就朝着柳思意的背影刺了出去。 她的这柄鱼肠剑显然也不是什么凡品,在被腰身后仰,单手触地的柳思意用她的那柄可以摧金断玉的幽蓝色弯刀磕开之后,居然仍是青光夺目,连个缺口都没有。 柳思意一脸恼意的直起身,用弯刀指着宁儿,皱着眉头道:“宁护法,你这是何意!” 宁儿知道柳思意的武功甚至要在她之上,而且总不能毫无理由的就对着教中的护法痛下杀手,所以她刚才的那一剑,完全就是气极了,任性而出。 她将手里的鱼肠剑往地上狠狠的一插,胸前的一处凸显随着脸上的怒意不停的起伏着, “柳思意!咱们走着瞧!哪天要是栽到我的手上,你可不要来求我!” 柳思意脸上也是挂满了怒容,自己本来打算好心劝阻宁儿,没想到她不领情不说,还对着自己暗下黑手, “我柳思意要是哪天来求你,就让我受那谷神之刑!万劫不复!” 这个谷神之刑实际上算是从西域传到中原的,就是用银针沾着墨粉,在受刑人的背后刺一颗六芒星。 因为在西域文化中,六芒星代表着多颗太阳,这天上的太阳一多,地上的庄家不就全都旱死了?所以在以五谷为图腾的五谷教中,这是最具耻辱性的刑法了。 说完,柳思意就把那弯刀收入腰间的刀鞘,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营帐外。 第八十章 偶遇 第八十章·偶遇 紫韵一身骑装的站在营帐的外面,看到柳思意出来,便把手里的这两匹高头大马牵了过来。 然后两个人翻身上马,慢悠悠的走出营区,朝着狐岭的方向走去。 “主人,宁护法她怎么说?” 坐在马上的紫韵想起刚刚柳思意一脸怒容的从营帐里走出来,便有心问她道, 柳思意朝着前面翻了个白眼,“还能这么说,她还跟那些人一样,都是榆木脑袋,听不进去不说,还想要从背后拿偷袭我。” 紫韵听她说的揪心,赶忙关切的问道:“啊?她还和你动武了?那你伤着没有啊?” 柳思意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伤着我?就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鹞子翻身还是当初我教她的呢。” 紫韵看着她这副有些小女人的怄气模样,不禁有些莞尔。 在宁儿步步高升、逐步取代着柳思意的五谷教里,还能真心为柳思意着想的,也就当初被她买回来,一直当做妹妹带在身边的紫韵一个人,就连一向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张羽,都是极具目的性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 柳思意朝着前面一努这小嘴儿,“去狐岭张羽营里,看看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紫韵接着道:“据探报,前两日张羽大破驻守北坡的团练营,以及驻守西坡的中军营,还一把火点了狐岭要塞,中军营副把总命丧当场,斩获颇丰呢。” “团练营的那个团练使安逸,有他的消息吗?” 紫韵抿着小嘴,用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看着柳思意, “暂时还没有,我只知道团练营是主动撤退的,不是像中军营一样被围剿全歼的,具体那个安逸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好像有消息说,张羽一箭射杀了一名团练营的军官,就不知道是不是他了。” 柳思意听的心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揪住了一样,紧张兮兮的问紫韵:“军官?什么军官?团练使吗?” 紫韵嘴角轻扬,缓缓的把脸凑到柳思意的马前,调笑道:“怎么?你很紧张他吗?” “哪有紧张他,我只是觉得跟他有个几面之缘,这下又是官军的主要指挥者,多了解一些信息总没有坏处的。” 柳思意完全是在用一个降调来说完的这句话,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几乎细如蚊蝇。 “是的呢,‘那公子下回可要记得多换几个花样来撩拨姐姐呀,姐姐受得了。’只是不知道柳姐姐想要多了解他这个弟弟的一些什么呢?” 紫韵故意装模做样的学着柳思意上次在蜀王府门口偶遇安逸时,调笑他的话,然后捂着嘴嗤嗤的笑了起来。 “讨打,还跟我打起荤腔来了。” 柳思意故作美目圆瞪,挥起粉拳朝她晃了晃,直唬得紫韵连连讨饶。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慢悠悠的朝着走着,直走到距离狐岭已经不足十里的地方时,被远处的一众行进中的官军挡住了去路。 柳思意把马拴在原地,拉着紫韵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正在面前的小路上穿梭的几列官军。 “这些官军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柳思意一脸疑惑的问向身旁的紫韵。 紫韵也是不明所以的一脸茫然,应声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四川都指挥使从成都带来的?” 柳思意娥首轻摇,抿了抿艳红色的娇唇,“不对,指挥使的人马为什么不走官道?走小路不怕我们伏击吗?而且,他们从南面来,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张羽的后面。” “那应该是.......” “团练营!”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此时此地,能出现在这狐岭北面的官军,而且还是走着小路,说明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暴露在官道上,一定就是那情报上说被张羽击溃的团练营无疑了。 “嗖!” 四目相对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随之而来的一枝短矢如流星划过,深深的钉在了二人之间的树干上,强劲力道的撞击还带下了两片枝丫上的枯叶。 大概也就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三名手里拿着精悍短弩的男子,正用那冒着寒光的箭尖儿指着她们俩。 为首的一人便是安逸散出来警戒在大军行进路途四周的金铭尹,刚好他正带着两名军士摸到这儿,就看见柳思意和紫韵二人在树后面鬼鬼祟祟的看着路过的兵马。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窥探我大军行踪!” 金铭尹端着短弩,厉声问道。 柳思意那日在绛云楼是见过金铭尹的,不过那一面之缘确实没什么印象,而且那天主要的记忆都放亭台里那位让她欠了一杯水酒的锦袍公子哥儿身上了。 “这是谁家的俊俏后生,拿着这唬人的东西,来吓唬你的二位姐姐。”柳思意朝着金铭尹妩媚的眨了眨左眼,然后那眉下的睫毛好像会勾人一样居然轻轻的朝着他挑了挑, 紫韵的手已经扶在腰间的短剑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三人。 金铭尹感觉面前这红衣女子很是面熟,但是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看到两个人对于他手里的短弩居然毫无惧色,反倒是他被那柳思意隔着几十步就撩拨的有些慌乱, “你们是五谷教的人吗?我好像在哪见过......” 他话还没说完, 面前这两人就如同鬼魅一般,忽的欺身前来,那红紫两道快如闪电一般的身形完全没有给他们三个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二人虽然是箭出同弦,目标却是泾渭分明, 紫韵一个闪身就落在了金铭尹身后的两名军士之间,玉颈后仰上身轻蜷,巧妙的躲过了飞射而来的箭矢,然后左手紧握住腰间这柄短剑,用那手腕上的尺寸之劲一甩,把剑鞘以不亚于短矢的力道飞射而出,直直的砸在右边那军士的鼻梁上,砸的是梁骨断裂、满脸血光。 见此情形,左边的那军士飞快的将短矢填入弩箭,就欲要射击,然而还没等他把短弩抬起来,飞身欺来的紫韵就皓腕轻旋,将那三寸青锋串过短弩倒插在了那军士的脚面上, “啊!哎呀!” 与此同时,身法更快的柳思意,让金铭尹连个裙角都没摸到,就把她的那柄幽蓝色的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金铭尹加上这两名火器营的军士,他们三个哪里是这两位的对手,几个呼吸之间就被轻易制服。 柳思意纤手一绕,把那弯刀反了过来,用那锐利的刀尖环抵在金铭尹的脖颈上,胸前的那一抹温润,几乎就要贴在他的脸前。 “怎么样?小弟弟,知道姐姐的厉害了么?你啊,告诉姐姐前面的官军是哪个部分的,姐姐就赏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怎么样?” “你.....你想怎么样?我不会说的,你要是敢动我!逸哥一定饶不了你的!” 金铭尹被她这样似笑非笑的盯着,不知道是惧于那幽蓝色的刀光、还是抵挡不了柳思意这透体而出的诱人体香,原本很强硬的一句话,竟被他说的有气无力的, 说完,他就用那充满了不屈和倔强的眼神看着柳思意。 “逸哥?可是那华阳县的团练使安逸吗?拿着前面的官军可就是团练营?” 柳思意紧接着问他道。 可金铭尹也不答话,把眼睛一闭,一副认杀认剐的模样。 忽然间 他就觉得刚才紧扣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已经慢慢的消于无形,等他睁开眼,就发现那个漂亮的跟影疏姐比起来都惶不多让的红衣女子,居然轻轻的将弯刀收了起来,带着另外一名紫衣短剑的女子欲转身走开。 “你为什么把我放开了?” 金铭尹很是疑惑,明明自己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什么都没有说,怎么就被这个女魔头放开了? 柳思意转头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金铭尹,莞尔一笑,调侃道:“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怎么?放开你你还不乐意了?姐姐这怀里那是你想靠就能靠的嘛?” “哦?那在下倒是想问一问,怎么才可以靠到柳姐姐的怀里?” 柳思意话音刚落,就听到另外一支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用看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掩唇轻笑着,转过面对那一身素色锦袍的人应道:“像你这样油嘴滑舌的人,就是肯定不可以的了。” 金铭尹看到安逸带着两名军士从远处走了过来,赶忙三两步跑上前去,边跑还边朝他摆着双手:“逸哥快走,这个女魔头功夫厉害的紧,是五谷教派来打探我们军情的。” “刚刚才饶了你一命,这转脸就告起姐姐的刁状来了?”柳思意看着金铭尹,故作无奈的道,一边说着还一边不着痕迹的用余光瞟着安逸的表情。 忽然,金铭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向安逸:“逸哥,你认识她?你怎么知道她姓柳?” 安逸看着一脸惊诧的金铭尹,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不是那日我们在绛云楼见到的柳姑娘嘛,怎么?忘了?” 金铭尹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绛云楼的那个掌柜,不过他还是不依不饶的盯着柳思意道:“既是成都商人,跑到这兵荒马乱的狐岭来干什么,一定是奸细无疑了。” 安逸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柳思意,眉梢轻轻挑了挑,示意让柳思意给他一个出现在此地的合理说法。 紫韵站在她的身后,已经悄无声息的将玉手再次按在了那柄短剑上,她自信如果她们主仆二人执意要走,这里没人留得住她们。 安静了半晌之后,安逸看柳思意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意思,背在身后的双手也悄悄的朝后面的军士做了个手势暗号。 柳思意倒是没有看到安逸的暗号,只是看到他身后的一人,手已经摸在了腰间的小竹筒上,她知道这必然是安逸授意的,恐怕等着他一声令下,小竹筒冲天一响,团练营一千多号人立刻就会全部围过来,那时候纵使她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了。 一时间,几个人之间的气氛,竟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第八十一 登徒子 第八十一章·登徒子 柳思意轻轻的将手按在了紫韵那握着短剑柄手上,示意她不要冲动,在这个地方动手,他们二人不见得能讨得什么好处。 她朝着安逸轻笑了一下,淡淡的解释道:“我是打算带着韵儿打算去陕西采购些物件儿,不过我想这位小将军是误会了,分明说我们先走到这儿,你们才打起来的,以至于不得不走的躲躲藏藏,反倒被认作成了奸细。” 柳思意很出乎意料的没有露出她那种妩媚的娇笑,以至于让安逸认为她轻笑的甚至有些生硬的感觉。 安逸也不答话,只是这样手背在后面,然后迈开步子的朝着她走过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 一直走到距离柳思意不足半尺的地方,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柳思意倒也不怵,昂起胸前那一双傲人的温软,抬起那琉璃一般的眼眸,毫不畏惧的抬头看着安逸,任凭他的倒影在自己清澈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直到安逸已经可以感受得到那股蚀骨的体香已经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时,才停住了脚步,他将嘴角挽起了一个极具礼貌性的弧度,看着柳思意眼中的自己,仿佛在照一面镜子。 柳思意的身形比高影疏还要娇小一些,站在安逸的面前很是相映成趣,一个昂头一个俯首。 “柳姑娘打哪儿来?打算到哪儿去?” 安逸似乎没有听到她刚刚的解释,又一次开口问她道, 如果说每个人除了有肉体之外,还会有灵魂的话,那么站在柳思意身后紫韵的灵魂,已经是短剑在握,做好了横在安逸脖颈之前的准备了。 因为两个人贴的确实十分的近,近到安逸的脸再低下一点就可以用嘴触碰到柳思意的额头,近到柳思意后背的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能拔出弯刀,砍下他的头。 柳思意伸出粉嫩的丁香舌,下意识的舔了舔娇艳欲滴的红唇,皓齿轻启道:“陕西行省,采购东西,不是,奸细。” 她就这么昂着头,轻描淡写的对安逸说了都不能算是一句话的四个词,脸上已然是收起了笑意,让人看起来觉得她心里已经是有些不耐烦。 安逸嘴上的那一抹弧度仍然没有平复下来,他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柳思意和她身后的紫韵,说道:“既然如此,两位姑娘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两位弱女子走在这荒郊野岭的当真是危险,就当是我们团练营顺道护送二位了。” 弱女子?这两个安逸口中的弱女子要真是发起飙来,恐怕周围这一众七尺男儿都不是对手。 柳思意听完,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顺道?你们也要去陕西方向么?” “没错,奉命迎接蜀王大军,前来狐岭扫平匪患。” 柳思意听着他的话,脑海里正在飞速的盘算着,寻找着一个极为合适的脱身理由,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武的,因为在狐岭这个是非之地,可以说你不是向着官军就是向着五谷教,基本不会有第三种选择方式。 而且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一脸微笑的公子哥有多难缠,她是知道的,华阳县令竹取、成都守备夏昂两个人一个是七品知县,一个是四品将官,接连死在他的手里,完后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一旦自己和紫韵强行动武遁走,那么就是间接承认五谷教身份,万一蜀王大军的事儿是真的,到时候让团练营走脱出去,依着安逸的性子,非把整个四川的五谷教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但是如果真的跟着他们去陕西,这蜀王手里可是几万卫所大军,突然回来一定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张羽他们那边连个知道信儿的都没有,还不是得损失惨重?搞不好还要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用余光瞥到了柳思意身后已经把手又重新按在剑柄上的紫韵,他似乎都已经感受到了那三尺青锋冒出来的寒气。 他灵机一动,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柳思意的皓腕, 拉着她就要往团练营的方向走去,嘴里还不停的假装客套着:“柳姑娘何必跟我客气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且跟着我们走,保证你平安到达陕西。” 柳思意虽然长期混迹于风月所内,对于那些个对着她垂涎欲滴的男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偌大个成都,就连曾子仁那个纨绔子弟都知道,绛云楼里的俏掌柜,可不是那么好惹得。 上次酒后闹事,在顾及都指挥使司脸面得情况下,还是被羞辱了一番,若要是当时换作了其他人,可能就永远得留在那块水墨石方台上了。 所以,被一个异性这样贸然得抓住皓腕,柳思意还是第一次。 安逸手心里的温度,就像她小时候练功,师父嘴里说的“气”一样,宛若一股暖流,淌遍了她身上的每一处经络, 这股神奇的气又像是一味轻药量的软筋散,让她手上那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一点儿都使不出来。 “你干嘛,你放开我!” 紫韵站在原地,已经都看呆了,柳思意完全就是一副女儿态的样子,竟然用另外一只手像撒娇一样的推着安逸攥着她手腕的胳膊,想要挣脱开,然后脸上撇着精致的小嘴,嘴里还嘟囔着不满。 这还是那个出手狠辣、差点削了曾子仁脑袋的柳大掌柜吗?还是那个在乱军丛中来去如风、毫无惧色的柳护法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安欣再跟他哥哥闹情绪呢。 她腰间的弯刀呢?是摆设吗? 这些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一股脑的涌进紫韵的脑海中,以至于让金铭尹紧握着手里的短弩,像防贼一样死盯着一脸怪异表情的她。 “不要闹!” 安逸似乎也已经发现了柳思意的一反常态,转过来故作嗔怒的对柳思意说道,那语气完全就是喝止一个不听话的小女孩儿。 当然,柳思意作为最后一个发现自己有些异常的人,还是打算有些话要说,只是还没等到她开口,就看到姜尚带着几名拿着火铳的军士,握着丈把来长的亮银枪,朝他们走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就再也不是柳思意和紫韵想泡就能跑的阶段了。 很显然,姜尚作为中军营主将,能出现在这距离大军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是安逸事先安排好的。 他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思意这样想着,然后手上稍一用力,就把那刚才怎么抽也抽不出来的皓腕夺了回来,用纤细的柔荑轻轻的揉搓着那被安逸捏的有些发疼的手腕,一脸嗔怒的看着他。 “登徒子!” 对于已经不是第一个人送给他的这个称呼,安逸还是勉强乐意接受的,他将嘴角上的那抹弧度又继续往上扬了扬,把刚才的那种礼貌性微笑,变成了一种有些释然的轻喜, “走吧,柳姑娘,带着紫韵姑娘一起,营里有吃有喝,保你们平安入陕。” 已然失去了先发制人之机的柳思意转头朝着紫韵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安逸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跟着姜尚朝团练营的方向走去。 看到紫韵也快步的跟上前去,金铭尹才算是收起了短弩,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安逸走过来,拍了拍一脑门子细汗的金铭尹的肩膀,笑道:“年轻人,要多练练啊,叫人家一个姑娘三两下手把你收拾了,也太说说不过去了吧。” 金铭尹心道,说的就好像你能跟那柳思意过上两招一样,只不过想法到了嘴边,又顺着鼻孔呼出去了,舌头上躺着的,又是另一句话, “这两个人功夫如此了得,又出没在这荒山野岭的,肯定就是五谷教的奸细。” 安逸心里清楚,柳思意和紫韵出现在这儿,极有可能和五谷教有关。他觉得柳思意是个帽子上染了些红色的商人,所以可能会为了某些人的利益从而跟五谷教打交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儿,更何况上次她还救了影疏的命。 所以依照安逸的意思呢,就是只要暂时把这两个人控制住,防止不暴露团练大军的动向,保证他们的安危,让团练营平安的转入陕西,那么她们和五谷教或者其他人有什么私下的交易,也就当作没发生了。 只不过柳思意居然是五谷教的护法,这一点是安逸的没有想到的。 安逸点点头,淡然道:“嗯,知道,我心里有数。你啊,去把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什么手铳,有时间鼓捣鼓捣,在遇到这种情况,你也能掏出来给他一铳不是?” 这也是安逸一直在担忧的一个问题,随着人数的增加,必然树大招风,姜尚和林牧之这种血里刀上滚了几回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三五个人可以轻易近身的。 就算是金铭尹和他自己都还好说,练几个速成的招式,不说耍起来虎虎生风,起码不能让别人随便派来两个蟊贼就给制服了。 但是江如月和安欣这两个人就不同了,虽说一男一女,真交起手了江如月不见得比安欣强到哪去,有可能还不如安欣,所以就需要一个可以防身的精悍武器了。 金铭尹应声道:“我记得了,图纸上基本都想的差不多了,等到回去找两杆旧铳试一试便知道。” 两个人一边说着也一边朝着姜尚他们的背影追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两道倩影,一左一右的这么慢悠悠的跟着,时不时的还咬两下耳朵, “主人,我们真的就一直跟着他们去陕西吗?那张羽那边怎么办?如果蜀王大军真的回师,我们这边所有人都还按照原计划进行的话,要出大事的。” 紫韵看到四周没人,凑到柳思意的脸颊边上悄声说道。 柳思意柳眉轻挑,朝着身后远处的安逸努努嘴:“那家伙精着呢,谁知道他说的蜀王大军是不是子虚乌有,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以防万一,把消息带给他们,留一手准备。” 她瞟了瞟四周环境,然后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握着亮银枪虎背熊腰的姜尚,低声道:“我们两个先跟着他们走,我不信他们能一直盯着我们,找个机会溜出去就是。” “主人。” “嗯?” “那刚才你被那个登徒子抓着手腕的时候,怎么不直接将他拿住呢?” “嗯....一时心急,忘记了。” “那你.......” “多嘴!” 第八十二章 学武 第八十二章·学武 狐岭要塞以南 五十里 曾汉儒带着先锋营和近卫营共计两千五百余人马,连夜就撤出了狐岭要塞的范围。 本来先锋营是以骑兵为主,所以脚程比较快,来的时候一夜就奔袭到这儿了。但是近卫营都是以步卒为主,所以两相迁就下来,紧赶慢赶反而才走出要塞五十里的样子。 曾汉儒自然是高头大马的走在最前面,两边是江云和裴振风,后面跟着赵继宗,最后是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的曾子仁。 江云回头看了看狐岭要塞的方向,虽然这个距离早已经找不到城郭的影子了,但是大火过后的天空,都是有些灰蒙蒙的。 他一夹着马腹,快走几步赶上曾汉儒,附耳道:“大人,我们是不是需要派人回去查探一下团练营的踪迹,哪怕跟他们通告一声我们已经撤离也好啊,这样直接走了,会不会有点......” 就是会不会有点官报私仇的感觉嘛,虽然江云没说完,但是曾汉儒也知道他的意思。 那日在都指挥使司府衙门前,被安逸这一出为民请愿闹得是挺没有面子的,不过曾老指挥使还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于公于私他是拎得清的, 你得罪过他,他不是圣人,他会记得,至多就是否了你的升迁任免,但是绝对不是在战场上见死不救,这是他认为的一个为将者最基本的心胸。 不过这次确实是力不从心了,手里一千残兵外加长途奔波过来的骑兵,怎么打?能在曾子仁决定把近卫营全部葬送了之前赶到,他都觉得是曾家祖上显灵了。 “唉,没办法,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吧,现在这种情况,本就士气低落,没理由让已经捡回命来的人再回去送死。” 曾汉儒无奈的叹息道,想着先把这些人活着带回去,再徐图后计吧。 江云其实并不全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曾汉儒这边大军走了,五谷教那三万人还不全朝着安逸扑过去了? 所以本来是想让曾汉儒哪怕不杀回去,撤得远一点只要搬出一副架势来,也好歹能帮着安逸牵制一些五谷教的兵马,但是看老指挥使这话说的,估计也是没这个心思了,遂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安逸你自求多福吧,老指挥使真的是已经老了,也变的胆小了。 江云心里这样想着。 “禀告指挥使大人,前方十五里处道路被巨木所阻,清理开来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哨官派我来请示大人,是否需要择路而行?” 一名打马飞奔而来的斥候,翻身跪到曾汉儒的马前,禀告道。 曾汉儒被来就没什么色泽的脸上,一下子就更加暗淡了起来,沉声问道:“还有其他的官道可以走吗?” “禀告大人,自此往西有一条小路,自一线天峡谷中穿过,那条路很顺畅,其他的官道至少要往回绕出上百里。” 上百里的距离,就意味着他们要在距离狐岭要塞不远的地方再徘徊上一天,万一和五谷教遭遇,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但是对于斥候口中的那个一线天,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个两头宽中间狭长的山谷,一旦有人埋伏在山岭上,不肖说是弩箭了,就是拿石头砸,也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往回走吧,一线天那个地方那么险要,如果被他们设伏,把我们堵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啊!” 跟上来的先锋营把总裴振风,朝着犹豫不决曾汉儒建议道。 曾汉儒皱着眉头,浑浊的眼眸看起来有些失神的盯着远处的山峰,手里不停的捋这他下巴上那已经花白了的胡须。 忽的,他将目光收回到马前的这名斥候身上,“走一线天吧,绕回去时间太久,而且现在要塞周围一定布满了五谷教的哨骑,一旦发现我们,以现在的速度,根本就甩不开他们快马加鞭的骑兵,只能被一点点咬死。 一线天么,赌一盘吧,我不相信五谷教可以敏锐到刚刚拿下狐岭要塞,就赶到一线天来堵我们。再强悍那也是一群农民军,龙安府周边村落的粮食和银两,哪一样不比我们这些大头兵值钱?” 斥候听完这话就已然明白了指挥使的意思,朝着曾汉儒低头一拱手,便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曾汉儒远远的眺望着一线天的方向,他相信他已经用丰富的经验,做出了个最优的选择,但是却还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 ----------------------------- 入夜 狐岭西北方向六十里 团练营 一口气从狐岭南面赶了几十里的路,人困马乏的团练营在姜尚的安排在,寻得一处靠近溪流的地方安营扎寨并埋锅造饭,让饥肠辘辘的军士得到了片刻的休憩。 安逸交待金铭尹向四周布置好暗哨之后,便独自己一人朝着一处高高的土坡处走去,经过了这多日的喧嚣,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待一会儿,好好看看今晚这一轮难得一见的硕大满月。 然而当他从下面转过高坡下面的时候,才发现头上早有一道倩影矗立着,已经先行的占据了那里的位置, 安逸站在高坡下,借着月光昂首向上看着,这感觉不由的让他想起了在九龙山的寨门前,高影疏站在“石门神”上等他归来的那个晚上,她那纵情的一跃,也彻底打开了二人的心扉,互相探进了对方的心房。 “柳姑娘这么有雅兴啊?” 他走上高坡,朝着那倩影说道。 那倩影也没有转身,而是淡淡的应道:“怎么?安大人对一个小女子还不放心吗?连吃饭的时候,都要过来监视。” 安逸慢慢的走到坡上,在高坡的边缘处坐了下来,任由双腿荡在坡下的虚空中,“柳姑娘多想了,我只是这几日奔波下来,有些伤了神,没心思吃饭。” 柳思意看到安逸就像个荡秋千的小孩子一样,双腿不停的来回晃着,“嗤”的一声掩唇轻笑起来, “团练使大人天天脑子里想了那么多弯弯绕,能不伤神嘛。” 安逸抬起头,也笑着看着柳思意,问道:“怎么,你是怪我把你抓到营里来吗?” “难得,安大人还能亲口承认是把我抓进来的,我还以为大人又要拿出护送我去陕西的那套说辞呢。”柳思意没好气的说着。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总要为我的这些个弟兄的安危负责。” 安逸显得有些歉然。 柳思意用玉葱一般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绕这耳边的青丝发髻,柔柔的眼波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安逸, “安大人真的觉得我和韵儿是五谷教的奸细吗?” 柳思意的眼眸中洒满了月的光晕,让安逸这由下往上看起来,好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般惹人怜爱, “我觉得柳姑娘还是叫我安公子,听的更舒坦一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安公子。” 她故意把那一声“安公子”拉的老长,以示自己对安逸不正面回答问题的不满。 安逸将支撑在身子后面的手臂抬起来一只,然后朝着矗身站立着的柳思意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柳姑娘,有话不妨坐下说,这坡上的风这么大,你说的话都被吹散了,我一句都没听到。” 柳思意听完这话“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那把泛着幽蓝色光芒、薄如蝉翼的弯刀,缓缓的蹲下身子,在安逸笑嘻嘻的脸前比划了一下,俏脸微寒道:“安公子不知道调笑姐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么?” 娇小的柳思意,蹲下的身形才刚好和安逸坐着的时候一样高。 安逸看了看快要贴到脸前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利器,还有柳思意那铁青着的脸,感觉就像是一只正在露出锐利的爪子跟自己示威的猫儿, 尽管这只猫儿的爪子,真的可以砍下他的人头。 “要是把我安逸杀了,那你可就真的走不出这军营了,等蜀王的大军回师,你们可就插翅难逃了。” “这么说来,公子是认定了思意是五谷教的人咯。” 柳思意听着安逸的话,知道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尽管这确实是事实,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底突然莫名的泛起一丝失落。 她手腕一转,带着手里的弯刀翻了个圈,又精准的插回到了刀鞘中,然后索性和安逸一样直接坐在了高坡的边上,转过头来冷声问他道:“既然你已经确认我们的身份,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杀我们,如果现在我对你起了必死的杀心,你觉得你有活命的机会吗?” 安逸很是不以为然的笑道:“柳姑娘跟五谷教到底有什么瓜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你救了影疏一命,这个人情我还是记得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对你们两个人怎么样,只不过战争期间,我也要保护团练营的安全,所以,暂时就委屈你呆在我这儿了。” 然后他顿了一顿,接着说:“至于柳姑娘想对我安逸怎么样,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柳思意倒是一脸狐疑的样子,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安逸故意找个理由要放她一马一样,导致她的那股刨根问底儿的劲头又上来了:“当初不是说了,救下影疏姑娘,就当是我还了那一杯水酒了吗?两相抵消,怎么还说你欠我人情呢?” “柳姑娘倒是个好生意人,我安逸的女人,在你这儿合着就值一杯水酒?”安逸故作揶揄的反问道, 这话说的倒像是柳思意欠了安逸一个大人情,却要用一杯水酒来换一样。 “安公子的意思,姐姐我的这一杯水酒,还真没机会还上了?” 柳思意把妙曼的身躯往后一仰,那两只肤如凝脂一般雪白的藕臂,藏在艳红色的烟纱袖中,轻轻的支在身后,沁在皎洁的月光中若隐如现。 安逸则是任由这妩媚娇艳的美人儿肆意的绽放在自己的瞳孔里,脸上添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样好了,反正柳姑娘这几日也要呆着我的营里,你的武艺如此高强,不如教我两招如何?” 听完安逸的话,柳思意竟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的好弟弟,姐姐的武功用的都是巧劲儿,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学得来。” 说实话,安逸对着方面确实不是很了解,自己从小跟家里师父学的那两招说起来都是三板斧,就是不管碰到谁都是按那几步耍出来的死招而已。 “柳姑娘不教,怎么知道我学不来。”安逸则是有些挑衅的看了看柳思意,一副决心坚定的样子。 柳思意嫣然一笑,媚眼如丝的看着他,眼眶里的那两丸黑珍珠转了一转说道:“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教你武功就当是抵了那杯水酒了,以后可不许在跟我提起。” 安逸麻利的收回荡在坡边的腿,然后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笑着对柳思意说道:“没问题!那就一言为定,就从明天开始。” 说完,他便转身走下了高坡,感觉就像是他今晚专程过来找自己学武一样, 柳思意这样想着,明明是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还上了那杯魔咒一样的水酒,但是看到安逸的样子,总感觉自己吃亏了一般。 第八十三章 徒弟和师父 第八十三章·徒弟和师父 团练营所在的这种旷野,最是能看到满是繁星点缀的夜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身处一颗硕大而清澈的水晶球里面,看着外面披上了一层璀璨的绸缎布。 绚丽的初日小心地掀开了绸缎布的一角,天边枫红色的朝霞,就好像是她窥探到水晶球的秘密时,脸上漂起的那一抹羞涩。 柳思意却已经早早起来,站在了安逸的营帐外,准备敦促她新收的这个懒徒弟,起床练功。 营帐里的安逸揉了揉眼睛,隔着营帐看了看外面基本还是漆黑的天色,有些不耐的自语道:“柳大小姐,练功没有比较起这么早吧,我告诉姜尚卯时拔营,你比他们醒的都早。” 不过抱怨归抱怨,安逸还是麻利的收拾出了一身标志性的浅白色银绣祥云锦袍,走了出来。 “安公子倒是睡得悠闲呐,你就不怕那五谷教追上来?”柳思意看着安逸这一身的公子哥打扮,显得跟这战场的肃杀格格不入。 安逸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哈欠,睡意惺忪道:“真是照你所说让五谷教追着我跑,那我反而还安心了,拼了命跑就是。但是现在是我们不知道五谷教还有没有后手,所以要适当保存体力,危机时刻,还能有一战之力。” 柳思意心中暗道这安逸确实心思活络,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五谷教张羽带来的三万教众的强悍,也都把他们当做了五谷教的主力避之不及,难得安逸在恶战之后,还能想到防着后手。 当然五谷教也确实不失所望的为他们准备了冯堂主这一支奇兵。 “走吧,去那边空旷地上,姐姐今天就先教你一招。”柳思意藏住了小心思,然后朝着林边的空地走去。 大概走了几十步的样子,柳思意在一块较为松软的土地上站定,然后转过身,右手握住腰间这柄弯刀的刀柄,“锵”的一声拔了出来, 只不过她不是打算握在自己手里的,而是直接借助手腕挥动的力量,把这柄已经抽出刀鞘的利器,直接甩给了安逸。 “接着!” 安逸仔细盯着这飞在空中、冷森森的一抹幽蓝,准确的找到了刀柄所在,一把将其握在手里。 跟一般的圆月状马刀比起来,柳思意这件兵器要小上好几圈,可能是为了跟她娇小的身材相匹配,若是一柄十足的圆月刀挂在腰间,反而显得不协调。 “你这件兵器,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为何通体蓝光,还如此锋利?” 安逸是亲眼见到过柳思意的这柄刀,像切豆腐一样切断了曾子仁的那杆材质不俗的钢枪,然后又轻而易举的深深插进了绛云楼的水磨石方台里。 柳思意昂起娥首,傲然道:“此刀唤作‘凌虚’,相传是战国时期的一位洞穿尘世,通天晓地之逸士倾尽心血所铸,使用整块天外陨铁磨琢而成,通体幽蓝夺目,薄如蝉翼却吹毛断发锋利异常,空谷临风,逸世凌虚,故得名凌虚刃。” 安逸听完她的话,我这这把凌虚刃在虚空中挥了两下,感觉刀体十分的轻盈,完全感觉不到金属的重量。 “没想到你这还是把古物。” 他的话让一脸得意状的柳思意很是受用,她伸出玉手,然后轻轻的朝着安逸弯了弯粉嫩的食指,嘴角上挂起一丝玩味的微笑, “来,攻过来!” “那你可要接好了!” 安逸知道柳思意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所以也不必留手,他双手握住刀柄,力从底起,劲由脚生,膝盖一弯,将整个人像利箭一样弹射而出,径直的将手中的这道寒光劈向眼前那个娇小的身影。 柳思意却不慌不忙的看着全力冲过来的安逸,原本横在身前的手掌稍一侧让,避过了劈将过来的幽蓝色的刀刃,然后翻掌变爪,准确的擒住了凌虚刃后面的手腕,猛地一用力,将那手腕拉带的偏移了原本的方向,朝着柳思意身后砍去。 失去了原有目标的安逸,想要收回力道,却是已经不可能了, 柳思意如鬼魅一般的身法迅速的向他腰间揽去,然后笼纱的红裙下露出了一截玉润浑圆的藕腿,狠狠的击打在了安逸的后膝盖上, 安逸后腿吃痛,身体本能的前倾,“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堪堪的用双手撑住地面,才免于一场被毁容的灾难。 当他转头看去时,那把幽蓝色的凌虚刃已经回到了柳思意的手里,弯刀在她的手里灵活的打了个旋儿,然后又重新插进了刀鞘里,整个过程她的脚都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挪动一步。 “怎么样?姐姐这招,还算厉害嘛?”柳思意朝着跪在地上的安逸挑了挑黛眉,对于他被击倒的这个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仍然让她觉得很是满意。 安逸从地上站起身来,苦笑着朝着柳思意伸了个大拇指,感觉像是在夸奖小孩子一般。 柳思意也不废话,便拿过安逸的手比划着,边解释说道:“我教你,这招其实很简单,就三个步骤。第一步最重要也最难,就是在对手挥拳、或者挥剑砍过来的时候,准确的抓住他的手腕。” 说着她将自己秋藕般的手腕儿横在安逸的面前,然后用两根手指示意一般的捏着道:“就是这里,两个凸出来的骨头前面凹进去的这块儿,任凭你是有多大的力量,只要捏得准,手里的兵器就会瞬间失去力道。” 安逸一边看着,一边就要伸手抓过柳思意那洁白的手腕, “啪!” 这次倒没有如安逸所愿,她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用眼神狠狠的剐了一下哂笑着收回手的安逸一眼,继续说道: “第二步和第三步都是连起来的,用手扣住腰,然后用膝盖的力量往前一顶,就能让对手失去战斗力的跪在地上了。” 安逸听她讲完,故意作出了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道:“看你说的这么厉害,那你这么高的武功,如果我用这招能拿的住你吗?” 柳思意听出了安逸言语中些许质疑的意思,很是不忿道:“因为我们两个的格斗经验差距很大,我是不可能让你用这招拿住的,但如果你真的用这招拿住了我,即使我们两个之间有着这样的差距,那也是抵抗不得的。” “我不信,我就用这招,咱们再比划比划。” 安逸说着,就准备拉开架势,用刚学的这招,跟柳思意再过过招。 拿柳思意的武艺来说,安逸就是比划上一百次,那也是沾不到半分衣角的。 但是问题在于自己刚刚跟他解释了一番这招式的独到之处,紧接着就再摔他一个跟头,那这厮肯定又要说自己糊弄事儿,没好好教,于是心里就已经打着让他两招的想法。 安逸一脸认真的摆开了阵势,马步扎得有模有样,然后学着柳思意刚才得模样,伸出食指朝她弯了弯。 “准备好,我攻要过来了。” 柳思意也是怕真伤到安逸,于是解下了腰间得弯刀,却没有拔出来,握着刀柄带着刀鞘就劈砍了过去。 安逸这个徒弟倒是也没让柳师父失望,在她放慢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拍儿的速度下,果然准确的捏到了手腕上的要害位置,只不过力道小了点。 但是柳思意仍然是很配合的丢掉了手上的弯刀。 随后就感觉到小腹上环过来一只手,她将玉腿微微弯曲,准备好能在安逸撞击她后膝盖的时候,配合的前倾倒去。 可是......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感觉腿后有力道传来,只是感觉到腰上的这根手臂越环越紧。 “你....怎么停住了?” “我忽然忘记怎么做了。” “用腿,往前,顶后膝盖的位置。” 柳思意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顶哪儿?” “后膝盖!” 她再次忍着腰间紧紧扣住她的手臂,重复道: “哪顶后膝盖?” 这次柳思意就没有再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安逸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敏捷的一个躬身,带的安逸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然后反过两只手来,一只抓住安逸的手腕,另一只扣在他的腰间,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的丢出了三五步远。 “哎呦!!!” 安逸足足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堪堪停住身子,不得不说,柳思意这么小的个头儿能把安逸这大男人摔出这么远,手上这劲道真是用的恰到好处。 他扶着自己的腰,猛抽了几口凉气,仍然没有抵消全身各处带来的火辣辣的疼,仿佛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已经被柳思意给摔散架了。 柳思意带着笑意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蹲在了安逸的脸前,却没有伸手扶他, “怎么样?姐姐的腰搂起来可软么?安公子?” 安逸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听她调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重重喘着粗气,缓解着身体各处对他痛觉神经的拼命撩拨。 “你.....你这个.....刁蛮的女人,说是.....要教我.....却又把我摔在这儿,真是......蛮不讲理。” 柳思意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安逸开口就得是这句话, “哎呀,那看来并不需要姐姐帮忙啊,好吧,那我就叫你们营里的人来扶你吧。” 说着,她就站起身,一副欲要往营里走去叫人的样子。 安逸哪丢的起这个人,昨天还把金铭尹揶揄了一顿,今天就被柳思意撩在这儿了,这让营里面的弟兄们看了,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是他刚想起身,就被手臂上的失力感阻挠住了,这种感觉对于不怎么精通武艺的安逸来说,也还是知道的,小时候师父教过,这叫脱臼......... 这柳思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别走别走!” 安逸赶忙开口叫住了已经装模做样走出三五步的柳思意。 柳思意一听安逸开口,赶忙一个转身,两步就跳到了他的面前,嫣然一笑道:“怎么了我的团练使大人,叫姐姐什么事儿? 安逸扶着自己脱臼的右臂,龇着牙讨饶道:“那杯酒水两清了。” 听完这话,柳思意连那眼角都弯的像初一的月牙一般,撩起袖上的轻纱,掩住娇艳欲滴的嘴唇,莞尔道:“还是安公子聪明,识时务!”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拿住安逸的右臂,轻轻往上一推, ”咔嚓!” 一声清脆的关节声后,安逸就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忽然就消去了一大半。 柳思意将他扶坐了起来,待安逸缓了口气之后,正要拉他起身,却突然发现入手竟然处一片潮湿, 她赶忙掏出扶在安逸左臂上的纤手来一看,那原本白皙的手上竟然粘满着...... 鲜血! 第八十四章 遭遇战 第八十四章·遭遇战 鲜血当然是安逸左胳膊上的那处箭伤流出来的了,本来也就被郑大夫把箭杆取出来没几天,跟柳思意这么一通比划,哪还有不伤口破裂的道理。 柳思意两只手一用力, “嗞啦!” 将安逸已经被血染红的左衣袖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就看到一个十字形的伤口,在不停的往外流着鲜血, 她也不作声,皱着眉头用玉手在箭伤的伤口处往上比划了有两三指的距离,然后两指并拢重重的点了下去。 “呀,疼!” 安逸就感觉到他这一指戳下来,好像是点到了什么学位,一阵酸麻的感觉传遍整个手臂,不过看起来刚才那处箭伤往外汩汩冒着的鲜血,一下子好转了许多,只剩下细细的血丝还在往外不停的渗着。 “我点了你的穴道,这样你就不会流那么多血了,你营里有药吗?”柳思意问他道, 郑大夫走之前除了交代给他天天换药之外,还留给他了一瓶止血用的药膏,告诉他如果不慎伤口破裂,就将药膏涂抹上去,能够起到止血并加快愈合的奇效。 他从坏里把那个小白瓶子递给柳思意道:“这个是大夫留下来的,说抹上就能有止血的效果。” 柳思意接过瓶子,打开上面的红色封布,递到鼻子上闻了闻,然后将自己最细的那根小拇指伸了进去,勾出一勺凝脂玉状的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了安逸的伤口上,一边抹还一边恼着脸嗔他道:“自己手臂上有伤自己不知道么?还嚷嚷着要学什么武,这伤成这样能学武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心里一点轻重都没有!” 安逸哂笑着,感觉现在的柳思意就好像自己小时候顽皮、被抓到后一顿呵斥的娘亲一样,他也不作声,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仔细为他处理伤口的柳思意,感受着自己灼热的伤口上的那一抹微凉,柔软而又均匀的铺散开来。 柳思意见安逸不做声的看着自己,白了他一眼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么?”边说着,就将那药膏匀称的涂抹在了他的伤口上, 然后她一低头,就欲要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一缕布条给安逸包扎一下。 奈何纤手撩起裙边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纱裙,不能用于包扎, 她便只能又拉过安逸的领口,从较为偏里的衣衫上撤下一块布条,结结实实的包在了安逸的胳膊上,在结尾处还习惯性的打上了一个蝴蝶结。 原来这看起来妖娆妩媚的柳思意心里居然住着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安逸心里暗笑着,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浑身的疼痛。 “好了,胳膊就这样保持着不要动,站起来,我带你回营去。” 说着,就将坐在地上的安逸小心翼翼的搀了起来,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本来两个人之间是隔着大概三五尺的距离,奈何安逸的两条腿就像是不一般长似的,硬生生的把这个距离变成了两三寸,最后索性直接就将左手扶在了柳思意的右臂上。 柳思意俏眉倒竖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安公子是腿也受伤了吗?”说着就要把安逸抓在自己右臂上的手给甩脱下去,接过还没动几下,就听到了他近乎夸张的呻.吟。 “哎呦,疼疼疼!” 安逸故作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我这条胳膊不能动!受了伤!扶你一下都不行嘛。” 还没怎么着就被他这么一通埋怨,说起来安逸胳膊上的伤也是有她的责任,所以柳思意干脆也就听之任之了。 谁知道安逸绝对不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主儿,直到最后两个人走到营中的时候,他都快把头靠在柳思意的肩膀上了,以至于金铭尹一脸惊诧的看着他们俩。 最可气的是,安逸还给金铭尹打了个马虎眼,说了句“天还黑着就去陪柳姑娘练功了”,导致金铭尹一脸恍然大悟状的笑着走开了。 “姐姐都让你占尽了便宜,安公子还不打算撒开手么?” 柳思意一直走到了营帐门口,才一把甩开了胳膊上的安逸,伴着一副仁至义尽的样子说道。 安逸一脸得意的看着她,装模做样的拱手道:“多谢柳姑娘授艺之恩,在下告辞。”话音一落,便甩开他那殷红色的衣袖,头也不回的转进了自己的营帐中。 “哼!登徒子!” 柳思意气的鼓着腮帮,跺了跺脚。 ----------------------------- 一线天峡谷 曾汉儒带着大军到达一线天的谷口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皎洁的月光也没能照亮那黑漆漆的峡谷,夜幕下的一线天仿佛是星空下的一处虚无,沉浸在黑暗中。 江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倒提着长刀,坐在马上往峡谷里张望着, “大人,天色已晚,谷中有伸手不见五指,贸然穿越,如果生变,恐怕不好应对啊。” 这漆黑的峡谷,带给了江云一种深深的不安感。 走在最前面的曾汉儒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光把周围的地上都洒满了银光的原因,显得一线天里特别的黑。 他想了想,然后把江云、裴振风和赵继宗都叫到身前吩咐着:“江云说的对,以防万一,我们分两批过一线天,第一批由继宗带着近卫营先过,然后振风和江云,你们俩带着先锋营守在北面谷口。等到近卫营安全通过之后,同样驻留在南面谷口,策应先锋营过谷。这样交替通过,无论是哪一边出了问题,里外夹攻,也不至于让我们困死在谷里。” 曾汉儒还是老辣的很,他盘算着张羽就算是已经提前埋伏在了一线天,这狭长的空间内,也无法施展出五谷教的兵力优势,那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两头堵。 但是曾汉儒的这种过谷方式,让任何一支妄想两头堵的人马,都会受到先锋营和近卫营的双面夹击,根本不可能将他们任何一个营单独困死在谷里。 “是!” 众人领命而去,依计而行 由赵继宗带着近卫营的先行入谷。 曾汉儒安排曾子仁跟着赵继宗先行入谷,一般第一批人马都是最安全的,因为埋伏的敌军会等到大部分的人马或者主要的目标将领入谷之后,才会发动合围或者奇袭。 尽管如此,赵继宗还是十分谨慎的打着马走在最前, 他紧紧的握着手里这把虎背大刀,掌心中细细的汗珠顺着刀柄上的金属纹路慢慢的流淌了下来,滴在银光闪闪反射着月光的刀背上, 曾子仁则跟在赵继宗的马后,不敢多落下哪怕一寸的距离,他抬起头不停地看着头上两边的峡壁,生怕突然有人从黑暗中冒出来给他一箭。 峡谷的上方还不时有几只黑色的寒鸦飞过,凄惨的叫声像一把锋利的剃刀,撕开着这如墨染一般的夜幕, 身后带着的这一千多军士全部都是马裹蹄,人衔枚,只留下赵继宗手里的一支火把,所有人就像是峡谷中流淌的一道黑色河流,追随着前面的一点火光,缓缓的流淌出谷。 很快,赵继宗就看到了一线天前面狭长的出口,他朝着身后的人马晃了晃手中的火把,示意他们已经到达谷口,加速出谷。 大概有个半柱香的时间,近卫营全员已经安全通过,赵继宗高坐在马上,扫视着周围已经重新点起火把的军士,让三个总旗官清点完各旗的人数,确认没有减员后,拿过那马后挂着的一张弯弓,拉了个满月状,对着满天的繁星,将弦上的响箭送入夜空。 “吱~~” 一线天北面的曾汉儒看到空中划过的这支响箭,便知道近卫营已经安全出谷,他朝着先锋营一挥手,然后在马前横过手里这杆虎翼镏金镗,率先进入峡谷。 江云看看身后的一片黑暗,对裴振风道:“裴把总带着先锋营保护指挥使先过吧,我带着中军营的这一百多号弟兄殿后,你手底下都是骑兵,在这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 中军营的军士手里以长戈护盾见长,所以江云想着万一这五谷教从后面追来,他带着这百十来人把盾牌一架,往这峡谷里一缩,足可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好!” 裴振风也是带兵之人,看得清眼前的局势,也没有再推辞,指挥着先锋营,随着曾汉儒的马后,缓缓入谷。 老指挥使昂首立于马上,不断的瞟着山谷两边,裴振风则举着火把走在他的身旁,驱散着前方仅仅四五步远的黑暗。 走了大概有了三分之二的样子,他们几乎已经可以见到南面峡谷口,远远看去犹如一条点缀着星光的细狭丝线,一直绵延到峡谷的上方,故得名曰一线天。 忽然 曾汉儒隐约的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但是由于裴振风手里火把的光亮有限,让他看不清面容,只能眯缝这眼,粗粗的看到黑暗色的轮廓。 裴振风也注意到了那个黑影,偏过头向曾汉儒道:“大人,想必是赵把总过来接应我们的。” 曾汉儒听后也不疑有他,示意裴振风朝那黑影挥了挥手中的火把,胯下加力,催动马匹快速往前赶去。 “来人可是近卫营赵把总?” 裴振风一边挥动着火把,一边朝那黑影喊着话,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的得到回应,反倒是那黑影开始快步的朝他们跑了过来。 曾汉儒有些警惕的放慢了刚刚催动起来的马速,紧着眉梢,朗声朝黑影问道:“可是继宗在前面吗?” 那黑影依然是像在他们面前演的一副无声皮影戏,只管越来越快的跑向他们,一声不应。 曾汉儒开始发现问题的不对了,他伸出右手朝后一握拳,示意所有人停在原地, “来者何人!” 看到那已经飞奔到眼前的黑影,裴振风勒马挡在曾汉儒的马前,斜过马身子挺枪一指,几乎是厉声喝问道。 眼看着再往前就要撞到裴振风的枪尖儿了,那黑影才停住了脚步,躬身低头拱着手,慢慢的移动到了裴振风的火光下。 看到来人一身的近卫营官军打扮,背后插着一口镶银盘龙朴刀,曾汉儒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马前的那人,有些埋怨地说道:“你是近卫营的哪一位?好不知分寸,这行军险要之地,问你也不答话。” 那八尺大汉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了左边脸颊上那宛若恶龙般的一道狰狞的刀疤,细小的眼眉旁边散乱着一部络腮胡须,朝着曾汉儒冷森森的一笑, “在下冯刈,奉五谷教教主之命,取汝项上人头!” 说完反手抽过背上那丈八来长的盘龙朴刀,一跃而起,双手攥着刀柄,狠狠的朝着曾汉儒的天灵盖儿上劈了下去...... 第八十五章 强敌 第八十五章·强敌 一切虽是电光火石之间,不过纵横了疆场几十年的老指挥使,还是十分灵敏的把事先横在马前的虎翼镏金镗往头顶这么一架, “锵!” 冯刈手里这柄盘龙朴刀带着力劈华山之势狠狠的砸在镏金镗上,强大的力道让曾汉儒这脚下的战马都经受不住,前身一个不支,双蹄就齐齐地跪在了地上, 曾汉儒手里这杆镏金镗也不是凡品,几十年来的征战不知道收割了多少人的性命,巨力的磕击之下,这杆杀生刃居然连个豁口都没有。 冯刈的暴起发难,让近在身旁的裴振风都反应不及, 好在他也是身经百战,快速醒过神来之后,瞅准了冯刈身前的空档,双手握住精钢枪杆一用力,旋转着的枪头就如同毒蛇一般钻了出去。 冯刈敢一个人下来对曾汉儒出手,就根本不怵他身边的裴振风, 他攥着刀柄的一只手迅速前移,反向扣住刀背,以曾汉儒手里横着的镏金镗为重心,身体腾空而起,侧让过那刁钻角度刺过来的钢枪,双膝弯曲,猛地踹在了裴振风的肩膀上。 裴振风手臂上的力气都攒在那杆枪上,身体根本就没有防备,被冯刈飞起这一踹,直接就到飞出去,跌落在马下。 曾汉儒抓住机会双臂向上猛的一用力,架开了压在头顶的盘龙朴刀,然后将这镗身抡圆了往前一挥, “刷!” 几乎是带着破风的声音就向冯刈砸了过去。 这百十来斤重的家伙被老指挥使这么轮过来,那简直就是沾着即死碰到即亡,逼得冯刈也不得不两个翻身退出好远,然后稳了稳身形,再次挑起盘龙朴刀,刀尖儿直指曾汉儒,准备找准时机发动第二次攻击。 与此同时,一线天的山峭两侧已是喊声大作,无数的火把像一条装点着一线天的金色绣边,密密麻麻的站满在了两侧的断崖上, “杀!杀!杀!” 随着哪摄人心魄的喊声阵阵传来,一时间滚石、擂台、箭雨对着狭长谷中的纷纷倾泻而下! “振风!我来应付他,你先带将士们出谷!” 看来五谷教的被伏已成定局,那么就没有必要小心翼翼的过谷,大可撒开马蹄跑,只要能尽快与南面的近卫营汇合,那这里就还是一盘活棋。 曾汉儒心里这样想着,然后挥手制止了欲要提枪冲将上去的裴振风,自己翻身下马,将那虎翼镏金镗横过身前,铁青着脸,浑浊的目光凝聚在前方也正在死死盯着他的冯刈身上。 “所有人!朝谷口加速前进!” 裴振风翻身上马,带着先锋营的骑兵朝谷口冲去,想要利用告诉冲刺的战马优势,快速的脱离险境........ 一直站在谷外紧紧盯着谷口,等待着先锋营身影的赵继宗看到两边断崖上着火把一起,暗叫一声不好,抓过自己的那把长刀,点上三百军士就要冲进谷去, 但是在谷口处却出乎意料的被几队五谷教的骑兵给拦了下来。 虽然有着夜幕的遮蔽,但是近卫营距离这些骑兵不过百余步,使得赵继宗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这群不同寻常的精骑, 每一个骑兵的身上都挂着厚重的板甲,手里握着丈八来长的战戈,头上扣着一个个在月下显得银光飒飒的护盔,就连胯下战马的头上,都带着一面金属的护具,只露出两个泛着红光的眼睛,不断的打着粗粗的响鼻,显得战意昂然。 换做是一般身着粗布衣的教众,赵继宗早就把他那柄长刀武的跟风车一样冲过去了,但是这些个装备精良的骑兵,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尽管一线天里的喊杀声响彻峡谷,但是也不得不让他打起来十二分得谨慎和小心....... 江云的位置已经距离曾汉儒比较远了,而且一线天是个有些北高南低坡道,以至于他既没有看到断崖上的火光,也没有听到谷里的叫喊, 让他把那百十来军士收拢在一起的,是周围那不计其数的火把组成的包围圈,一步步的将他们企图依靠一线天进行的“关门”打法彻底粉碎, 取之而来的是中军营被不断压缩着,逐渐围成一个大圆圈,推着盾牌架起长戈被动的防御着。 江云被围在圆圈的中间,指挥着周围的军士,一次次的将那企图冲杀上来的教众,钉死在圈外的泥土地上, 一时间盾牌的金属光泽已经完全被血水掩盖,但是看看那里三层外三层不计其数的火把,把他们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曾汉儒三路分兵,没想到三个部分悉数被围,而且每一个点都是五谷教众占有绝对的优势,转瞬之间竟处处是五谷教,竟让他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 狐岭西北方向八十里 团练营 安逸比曾汉儒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拔营走了没有十里地,金铭尹的哨骑就飞马来报,说后面发现近千余骑兵正疾驰而来。 不肖说,肯定是张羽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派兵追上来了。 安逸让姜尚带着大队人马不要停,加快速度继续往北而去,然后留下两百中军营和一百火器营,由他带着金铭尹来伏击尾随之敌, 比较意外的是,柳思意和紫韵居然在她们自己的强烈要求下,留在了安逸和金铭尹的伏击阵容中。 按照柳思意的说法就是,担心安逸箭伤未愈,一不小心死在这儿了,变成个厉鬼又要来骚扰她。 哪怕是安逸,主要心思也是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强敌身上,没怎么多想,只有一直跟她情同姐妹的紫韵,发现柳思意的心境似乎已经变了。 “主人,你这是做什么?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么?那安逸可是在教主点名要除去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跟着中军营寻个由头脱身?反而要跟着他在这儿把自己陷入险地?” 紫韵看着四下的人都在忙着构筑伏击线,便凑到柳思意的耳边,悄声低语道。 柳思意颔着娥首,红唇轻启欲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又紧紧的抿起来,默然不语着。 “我的姐姐,你倒是说话呀?”紫韵倒是被她这从未有过的吞吐模样急坏了,细细的柳叶眉攒成一堆, “我知道教主对张羽和冯刈下的是死命令,但是又没有对我说,我要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也不算是违抗他的命令。” 柳思意嘟囔着嘴,用那低到就连贴在她耳边的紫韵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自说自话着,似乎在为这自己都觉得有些十分不理智的行为辩解着。 紫韵朝那心不在焉,把玩着鬓角青丝的柳思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这个理由已经蹩脚到甚至不能用牵强来形容,因为它完全就不能叫理由,甚至连狡辩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一派胡言, “我的大小姐,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哎呀,韵儿你别问了,我自己也答不上来,我......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儿,我就是不想让他有事。” 说着,柳思意别过脸,迈开步子径直的朝正在指挥着军士设伏的安逸身边走去,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紫韵站在原地, 不得不说,这几天柳思意的神态和心思,几乎每一秒都在不断地刷新着紫韵十几年来对她的认知。 “你们几个,就把草人放着这儿,对,过来就让他们好好的吃一顿,还有你,把那个......” 安逸正在想办法利用金铭尹的火器,准备对尾随而来的骑兵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伤害,最重要的是士气的打击,然而他一转头,差点和悄无声息站在他身旁的柳思意撞个满怀。 安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嗔她到:“你怎么跟只猫一样无声无息的,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柳思意刚刚只是为了躲避紫韵的追问,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脚下生风一样,又把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 “我......我.....” 安逸苦笑着一挥手,“我我我我的小姑奶奶吧,快去那边林子里藏好,我们一会而都会过去,快去吧。” “哦~” 被安逸像小女孩儿一样驱赶走的柳思意,乖乖的踱步到了他所指的那边树林,然后俯下身,侧靠在树后。 “我算是看出来了,唉,女人啊。” 紫韵靠在树的另一边,瞥了一眼仍在注目远方的柳思意,故作一声叹息道, “逸哥,火雷要不要全埋在这儿?“ 金铭尹手里捧着四个黑漆漆的、大概有巴掌那么大的木头快,问着一旁的安逸。 火雷就是大夏边军的火器营中比较常见的一种烈性炸.药,外面是个木制的方盒子,里面填满着黑.火.药,可以埋在土里,然后将引线牵出土外,通过远处的火铳或者火箭来进行引爆,威力十足, 只是有的时候因为引线的原因,哑火的情况较多。 金铭尹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不仅更换特制的引线加快引燃速度,而且在木盒种加入了铁片、蒺藜等可以在爆炸后,飞溅出去造成二次伤害的“小暗器”。 安逸点点头,指着一旁的土坑里,“两个一组,都埋在这儿,一会他们踩上来的时候,直接拿火铳点。” “好!”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安逸的这个伏击阵地就已经构建完成,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几个低矮的突破旁,“粗糙”的埋伏着士卒, 实际上连同中军营一共三百余人,按照安逸的命令,全部撤到了一旁有些稀疏的林子里,留在“阵地”上的只有分量十足的火.药! 很快,不停朝南边瞭望着的安逸,就发现了远处的矮坡上的动静, 先是跃起了几只战马,而后就是黑压压的一片骑兵,足足又数千之众,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天边压过来的滚雷一般,轰隆隆的朝着他们这边奔袭而来。 随着奔腾马蹄的飞快靠近,让安逸和赵继宗这两个遥隔上百里的人,却收到了同样的意料之外。 这绝不是普通的骑兵! 安逸的脑海里,此时只有这么一句话, 那全副武装的板甲,寒光四射的战戈,和那武装到了马头上的铁盔,这完全就是一支快速移动中的重甲军, 不敢想象,如果姜尚的中军营留下来结阵抗击,可能一波冲击就已经决定胜负了。 “重骑兵!” 俯身在安逸旁边的柳思意,看到这滚滚而来的阵仗,几乎脱口而出。 第八十六章 绝境 第八十六章·绝境 重骑兵作为五谷教中只有教主才有权利调动的战力,能够出现在这儿,着实让柳思意吃了一惊,同时也让她看出了竹宗臣对于这件事的决心。 安逸当然是狐疑的看了一眼脱口而出的柳思意, “怎么?你认识?” 柳思意点点头,“见过几次,所以认得,听说是及其厉害的一支精锐骑兵。” 她说的倒是实话,宁儿跟她两个人都是没有权利调动这支五谷教中唯一的重甲部队,一般都是教主竹宗臣亲自下令。 当然也有可能....... 宁儿已经得到了教主的应允,调遣了这支精骑。 安逸转过头去,盯着滚滚而来的重骑兵,也不再言语,不过他心里已经开始觉得这个柳思意,知道的事情有点多了些。 重骑兵的马蹄隆隆的踏在黄土地上,在快到安逸他们的预伏地点的时候,纷纷从背上取过一支支的短枪,朝着那些草人掷了过去, 一时间的地面上都被那如飞蝗一般的影子遮蔽住了,在低矮的空中弯过一道弧线后,枪头调转径直插在了那些草人的身上。 金铭尹放置的这些草人,里面都包裹着火.药,原本想的是这些骑兵只要骑马冲阵,就能用火铳把地下的火雷和这些草人一起点燃,让剧烈的爆炸点燃火油,形成一道火墙,阻止骑兵的追击。 这下被他们如此一轮短枪掷过来,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草人都被扎的七零八落,里面包裹着的火.药也散落在地上,只有土坡遮掩下的几个,“幸存”下来, “火铳准备!” 安逸看着距离预伏地点越来越近的重骑兵,示意金铭尹做好准备。、 “逸哥,草人里面的火.药都被他们打碎了,这样可点不起火墙来啊。”正在一旁组装着那架转轮炮的金铭尹提醒着安逸, 安逸皱着眉点了点头,“我知道,到时候就直接往地上的火雷引线哪里射,有没有火墙也不能让他们马不停蹄的就这么过去了。” “准备!” 安逸紧盯着为首的几个重骑兵,将手臂高高的扬起, 待最先踏入预伏地点的战马前蹄刚刚落下,那高举空中的手臂也伴随着一声轻喝,挥了下去, “放!” “轰轰轰轰!” 预付地点侧面隐藏着的十几杆火铳齐刷刷的喷射出耀眼的火光,巨大的声响带着弹丸划破空气的呼啸,冲击在了那布满了火雷的黄土地上。 因为火雷是需要用引线来点燃的,所以必须要安逸做一个时间的预判,在他们刚刚踏入火雷范围的时候,就下令射击。 几十杆火铳同时开火,那简直如雷鸣一般的声响当然是引起了重骑兵的注意,但是一身重甲的骑士坐在飞奔的马上,这种冲击力所带来的惯性可不是像轻骑兵一样勒住马缰就能停止住的, 一时间数十名骑士已经前赴后继的涌进了雷区。 “轰!” 第一颗引线燃尽的火雷,就像是一声讯号, 呼唤着地下埋部的这些夺命的火.器,接二连三的从浅浅的黄土下爆了出来,连带着那些火雷里面藏着的“暗器”,随着爆.炸的气浪飞溅而出, 这些四射而出、被火.药的余威燎的滚烫的寒芒,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将一匹匹的战马开膛破肚,痛苦的嘶鸣着,然后失力跪倒在地上,同时把背上的重甲骑士甩出来好远。 不过,因为每一名骑士都是身披重甲的缘故,原本预先设下的火雷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除非那些铁片和蒺藜能刚好刺到骑兵的脸上,不然的话,碰到其他部位厚重的板甲,也只能无力的弹开。 “铭尹!继续!把所有弹丸都打出去!” 随着安逸的催促,金铭尹的这一百多火器营开始了第二轮的齐射,只不过这次的目标已经从黄土地里的火雷,变成了骑在马上的重骑兵, 而且,金铭尹自己手里的这架大杀器也已经蓄势待发。 “放!” “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 倾泻而出的弹丸,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轻而易举的就击穿了还在阵地前笨重徘徊的重骑兵, 马上的军士一个个眼神不解的看着胸前、腰后那被洞穿的板甲和甲内绽开的皮肉,带着不甘的眼神纷纷倒下马去。 两轮火铳的齐射,再加上虽不停倒水冷却、仍已是膛管发红的转轮炮火力倾泻之下,再度恢复了预伏阵地上的宁静,横七竖八的倒毙着一二十具重骑士和战马的尸体,没有了生气, 而然,接下来才是对他们的真正恐惧考验。 那后方紧跟上来的骑兵看到现行冲将过去的人马已经是命丧黄泉,那里还敢轻易靠近,齐刷刷的从背上取下一直短枪握在手里,勒住马缰,对着安逸所在的这片林地就欲要再送上一轮穿刺盛宴, “快!所有人往林子里面撤!” 安逸“锵”的一声拔出佩剑,指挥着所有人往这片林地的深处撤去,也只有依靠这片不大的小树林,他们才能有与重骑兵缠斗的机会,全部暴露出去跟骑兵在开阔地上硬碰硬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刚才他之所以让金铭尹不计后果的把所有弹丸打出去,就是给这些重骑兵造成一种官军主力的假象,从而在没法制造火墙的情况下,拖住他们,给姜尚的大部队赢得时间。 霎时间 一支支抛射而来的短枪已经要飞到眼前,迎面而来的晨光不厌其烦的帮忙点缀着精钢的枪头,似乎生怕他们被即将沾染上的鲜血斑驳了原有的光彩。 安逸一把拉过还打算带走转轮炮的金铭尹,拽着他向林子深处跑去, “逸哥!那炮!” 对于仍旧支在哪里的转轮炮,金铭尹显得有些恋恋不舍,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 一众人迅速的在那夺命的飞蝗到来之前,遁入了林中。 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重骑兵哪里肯罢休,借助胯下战马的速度优势,瞬间就朝着林子的方向围了上来。 ----------------------------- 一线天峡谷 锐利的朴刀贴着镗边就朝那紧握的两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斜切过去, 一前一后攥着镗杆儿的手将镗尖儿灵巧的往上一挑,然后连退了两步,一个侧身稳住下盘,这才堪堪的避开了刚才几乎就要欺到身前的刀锋。 “老东西,都多大岁数了,还在这儿死撑着。” 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冯刈冷笑着的嘴里传了出来,脸上那道刀疤随着粗重的呼吸不停的起伏着。 “乱贼!当诛!” 曾汉儒怒目而视,嘴上虽然是强硬的不落下风,但是身上看起来已经是有些不支了, 头上原本佩戴的那顶紫金狮子盔早已不见了踪影,鱼鳞镔铁甲的胸前护心镜上三道深深的刀痕赫然在目,左臂上的虎头护肩已经被削掉了半个脑袋,右腿的一处深红伤口还在汩汩的留着鲜血。 老指挥使张着嘴,不停的往外哈着气,带动着整个老迈的身躯都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俗话说拳怕少壮,已经上了年纪的曾汉儒就是年轻时再如何威猛,怕也不是这正当壮年的冯刈的对手了。 不过照冯刈自己的话来说,老家伙确实有两下子,两人从昏暗的晨曦已经拼到了黎明,曾汉儒这边才逐渐因为体力不支,显现颓势, 哪怕曾汉儒再年轻个十岁,恐怕自己已经成为这位老指挥使的镗下鬼了。 “呀啊!!” 冯刈嘶吼着,两腿发力朝着一旁的崖壁跑了上去,灵活的脚法借着助跑之势,呼吸之间就攀上了丈把来高, 然后他两手紧握住刀柄一个翻身,把那锋利的钢刃朝下,下肢用力一蹬这崖壁, 随之腾跃而起的身形把下坠之势全部灌输到这杆朴刀上,以近乎万钧之力,恶狠狠的凌空劈向了曾汉儒, 既然你已经没有了力气,那我们的就这一合定胜负吧! 看着那在自己瞳孔中不断放大的朴刀,几乎转瞬之间就要砸到面前来, 曾汉儒已经别无他选,只能再次横过这镏金镗,往头上一架,希望能够依靠坚硬的镗身,抵挡住冯刈这近乎要挟天地之势而来的一刀。 “铛!!” 两相碰撞之下,几乎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余波,迸射的火花附带着强劲的力道,让曾汉儒这条已经受伤的右腿拼命的抖动着,最终也是再不堪重负,轰然倒下, 接着倾倒之势,曾汉儒把手里的这杆镏金镗往地上一斜,然后抽手而出,让重重压在镗杆儿上的朴刀顺势滑到了地上、 冯刈哪能就此罢休,后手借助着下坠的余力反转刀柄,使得那明晃晃的刀刃朝上,另一只手猛地往上一挑, 带着那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寒芒,挟着精钢擦过镔铁甲带出的火花,伴随着血光,从曾汉儒的脸庞由下到上狠狠掠过, 曾汉儒对冯刈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反手一刀,根本就无法防备,只能在刀光过后,留下了一个右膝跪地、斜插着手里镏金镗的老迈身影,怔在当场。 一股细细的血流,从他苍老的面庞上缓缓滑过,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渗进了一线天的土地里...... 峡谷南出口这边,在赵继宗的近卫营和裴振风的先锋营的轮番冲击下,那支不足千人的重骑兵竟丝毫不落下风,全面压制着在峡谷里无法展开的先锋营,一寸都没能离开一线天。 裴振风急的一脑门子汗,每时每刻都有先锋营的将士倒在崖壁上倾泻而下的箭雨中,既要不断的冲击谷口,又要提防着从天而降的杀机,搞得他这营里一时间伤亡颇大, 但是难免的谷口又狭小,同时只能容纳三五个人并排而行,让他不得不用那最蠢笨的添油战术来消耗着五谷教和他们彼此的耐性。 “吴旗官,带着弟兄们不要停,轮番攻击,我看着写谷口的重骑兵也已是精疲力尽,只要打出一个口子,我们就能或者回成都!” “是!” 裴振风拉过一名小校打扮的人吩咐着,然后自己朝着谷中跑去, 这倒不是他临阵脱逃,而是从刚才开始一直狂跳不止的左眼,让他有些担忧老指挥使的安危。 “曾大人!” 早些时候万分嘈杂的山谷中部,随着先锋营的不断推进,反而倒有些乱中取静的感觉了,除了一地东倒西歪的尸体,好像再也没有其他的活物了。 “曾大人!” 裴振风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铆足了底气朝前面喊着,空荡荡的山谷中回荡着他的声音,却仍是没有人应声。 难道他们两个都斗到别处去了? 曾汉儒令他率军现行出谷的时候,还在此处与那五谷教的冯刈激斗正酣,不知道现在为何没了踪迹。 裴振风这样想着, 忽然 他发现前面的枯树叉下,躺着一个身披厚重甲胄的人,手里还攥着一把虽然沾满着血污,但仍掩饰不住本身金光的长镗。 这不是老指挥使的虎翼镏金镗吗? 裴振风一眼就认出了这丈八来长、被曾汉儒横在马前的兵器, 既是如此,那躺靠在枯树下的不是都指挥使曾汉儒,还能是谁? 第八十七章 绝境(2) 第八十七章·绝境(2) “大人!” 裴振风慌忙的跑上前去,将气若游丝的曾汉儒扶起, 他看到老指挥使身上的这套镔铁甲已经被利器齐刷刷的切开,露出了胸前一道骇人的伤口,皮肉外翻,几乎就能看到白色的胸骨, 脸上也留下了一条斜劈而下的伤痕,肆意而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脸蒙住了大半。 周围已经早就没有了冯刈的身影,看来这一切就是他所为了。 “老大人!” 裴振风用手托起曾汉儒的身躯,一边呼喊着一边不停的摇晃着, “是....是振风来了吗?” 曾汉儒艰难的动了动嘴,因为眼睛已经完全被上涌的血气糊住了的缘故,尽管他眼睛睁得很大,但是已经无法视物了。 裴振风赶忙凑到曾汉儒的脸前,有些哽咽的应道:“我在的大人,是我,振风在这儿,大人您撑住!我这就带您出去,您撑住!” 曾汉儒还是一个把总的时候,裴振风就是他手底下的总旗官,跟着老指挥使南征北战十数年,一直都是曾汉儒最得力的手下,在成都的绿营里,就属他是跟着都指挥使一路从火里血里滚出来的,因此袍泽之情更甚于上下级的关系。 等到曾汉儒成为都指挥使的时候,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让裴振风来做成都守备将官,只是奈何朝廷中事甚至不是一个从三品官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迫于无奈,还是让夏昂顶替了裴振风,个中缘由,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即便如此,曾汉儒对于裴振风的袒护,从来都是溢于言表的,因此受他的影响,即便是夏昂,对于先锋营的事儿,也从来没有怠慢过。 曾汉儒现在的样子,可能是裴振风所见过的最苍老、最虚弱的模样了,雄姿英发的统兵大将一下子变成了眼前这个灯枯油尽的老叟, 可谓让裴振风百感交集。 “不......不用了......你我都是.....都是行伍众人,心知肚明,我肯定是.......是要......留下了。” 曾汉儒摇了摇头,劝止住了欲要背他起来的裴振风,接着道:“振风......剩下......剩下的人就.....就托付给你了......这些将士都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父亲.......带.....带他们回家。” 他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张着嘴巴,大口的喘着粗气,又道:“子仁.....让他好好.....好好的......回乡下去,别再回......成都了。”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大人!” 裴振风含着泪猛地点点头,紧紧地咬着牙关,拼命的让那眼中的晶莹不能如愿的滴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嘛,这可是曾把总说的, 记得以前每次上战场的时候,他总是写一大长串家书交给曾汉儒,告诉他如果自己死了,就让曾把总把这个交给他的家人, 但是曾汉儒每次都拿过来就给他撕个粉碎,告诉他真正的男人要带回敌人的头颅,而不是盛着自己身躯的棺材,来让妻儿流泪, 没想到今天却是换成老指挥使要他将遗愿带回,两相转变之下的百种滋味,一时间萦绕心头。 “好了.......振风.....快走吧.....想办法突围吧......一线天这儿.....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有来世......我.....我曾汉儒给你做总旗官......” 曾汉儒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然后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峡谷上的天空,似乎不停的流转着斑驳的记忆, 他大大的张开嘴,拼命的想要向肺里吸着空气,然而每天不停重复无数次的动作,这回却没能如愿, 歪着的身躯猛烈的抽动了两下,然后倒在裴振风的肩膀上,再也没有了生机。 裴振风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情感,堂堂其实男儿此时却像一个弄丢了风筝线的孩子,伤心欲绝的哭喊着、摇晃着, 只是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也再不能留住曾汉儒尸体上渐渐散去的余温。 悲痛过后,裴振风还是不得不一把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挥起曾汉儒身旁的这杆虎翼镏金镗,重重的砸在了峡谷的崖壁上, “咣!咣!咣!” 原本都是的些个脆弱的石灰岩,哪里经得住这上百斤重的大家伙轮翻轰击打,不停地斑驳脱落着岩石碎屑, 直到这些岩石的碎屑把曾汉儒的尸体结结实实的埋在了下面,裴振风方才罢手, 他又将这座简易的坟堆空挡之处垒堵严实,然后抱过一块大石板压在上面,站在坟前躬身拜了三拜,才拿着那杆镏金镗向谷口走去。 峡谷南面的战事当然是没有停歇,遵照裴振风的命令,总旗官正在指挥着先锋营猛烈地撕扯着重骑兵的防线,但是仍旧进展缓慢。 裴振风看着这眼前的局势,决定换个方向突围,他一把拉过正指挥着军士往前面冲杀的总旗官吩咐道:“老吴,别打了!所有人停止进攻,带着弟兄们,回头!向北突围。” “什么?” 吴总旗官很是诧异的看着他,“裴把总,我们都从里面推进到这儿了,这会儿撤下来,那之前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嘛?” 裴振风朝他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没办法,看样子这个五谷教根本就是吃定了我们,再拖一会儿,说不定他们再来一批这种骑兵,那可真的就插翅难逃了。我们现在向北去,我估计江把总那边也不好受,但是只要不是这种重甲骑兵,凭借咱们的优势,突出去不是问题。” “可是....” 吴总旗官苦着眉头,似乎还要说着什么的,却被裴振风挥手打断了, “执行吧!” 说完,他四周看了看,将目光锁定在一处较高的的岩石壁上,然后提着那杆镏金镗,就飞奔了上去。 一线天南出口外面的近卫营也在赵继宗的指挥下,近乎疯狂的贴在重骑兵的周围缠斗着, 刚开始远距离的对峙,这重骑兵已然是让他见识了一下那种投掷短枪的厉害。 赵继宗手里的这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每一下都精准的击打在骑兵的甲胄软肋之处,一旦寻得脱阵的骑兵,他总能飞身而起将其斩杀当场, 不过在面对三三两两的骑兵阵时,就算是他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锵!” 赵继宗飞速的从身下拖过长刀,左脚踏住一名重骑兵探过来的战戈,右手握住刀柄的最末端,抡圆了狠狠砸在那重骑兵的头上, 金属碰撞、火花四起,虽然赵继宗手里的大刀没能劈开重骑兵的头盔,不过巨大的撞击力仍然击碎了他的头骨,红白相间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头一歪,死在了马上。 正带他收回长刀,准备收割下一个目标时,忽然发现一线天的岩壁高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拼命的向他挥动着手臂。 那不是裴振风吗? 他手里拿的是....... 赵继宗也注意到了裴振风手里那件耀着金光的兵器, 虎翼镏金镗! 那不是曾指挥使的兵器吗?怎么在他的手里? 还没等赵继宗想明白,见到他注意过来的裴振风,双手朝前指着南面的方向,不断的向他做着撤军的手势。 撤? 这下赵继宗更是一脸糊涂了,如果不是两个相隔太远无法喊话,他还真想问问裴振风,我带着近卫营撤倒是容易,你还出不出来了? 裴振风站在上面,连他的表情都看的模糊,更别说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了,只是不停的做着让赵继宗南撤的手势,时不时的还朝他晃一晃手里的镏金镗,看起来一脸的着急。 估摸着应该是指挥使的意思。 赵继宗这样想着,战场上军令如山,虽然他暂时还想不明白意图,但是令行禁止,让撤就得撤。 他单手握拳,高高的伸在空中挥了挥,示意收到命令,然后用长刀磕开刺到面前的两把战戈,返身奔着营中而去。 “传我的命令,全军后撤,留一百军士和两百弓弩手殿后,不管他们有什么异动,直接弓箭招呼!” 赵继宗拉过营中的两个总旗官吩咐道, “是!” 岩壁上的裴振风远眺着近卫营一点点的脱离了战场,缓缓的收缩起来,做出了后撤的态势,他这才放心的翻身下去,回到谷口前。 按照他的指令,谷口里面的先锋营也已经撤出了战斗,纷纷跨上战马,后队便前队,奔着峡谷的北部出口,也就是他们进来的地方,冲击而去........ 且说北谷口江云这边也早已经是举步维艰了,原本一百多军士围成的圈,现在已经缩小到还是十几个人了, 五谷教的包围圈最里面,也已经换上了清一色的长兵器,这让本就处境艰难的中军营更加举步维艰。 江云两只手分别拿着两杆战戈,浑身上下的铠甲上已经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血头血脸的站在人群中间,起伏的胸膛大口的喘着粗气。 基本上现在他已经不抱希望能活着出去了,虽然看不到对面谷口的情况,但是没有收到响箭的他猜到应该一线天里也在发生着战斗,他只能说尽力拖住这些五谷教大军,确保大队人马能顺利出谷。 这片刻之间,又是三五个军士被拿着长枪的五谷教扎了个透心凉,晃了晃身体,倒在了地上,两旁的人马赶忙拿着盾牌,封堵住因为减员而造成的漏洞, 此消彼长之下,江云周围连十个人都不到了, “罢了!诸位将士,随我一起杀个痛快吧!多杀他一个人,指挥使那里就少一份风险。” 江云将那两把战戈交叉在胸前,加上浑身上下的血污让他看起来如修罗在世一般,杀气腾腾, “好!!” 眼看也是求生无望的众人反而被激起了昂扬的战意,将手里的盾牌往地上一丢,捡起身旁死去同伴的战戈,就欲要跟着江云来一番痛快的“死亡之舞”。 “江把总莫慌!振风来也!” 这道嘹亮的声音传到江云的耳朵里,就好有一只天使之手,把他这个恶鬼修罗从地狱带到了人间。 他转头望去,看到裴振风带着先锋营从一线天峡谷里面冲将而出,一个个的骑兵手里挥舞着马刀,如狼入羊群一般冲进了五谷教众的包围圈。 江云这边的五谷教和南面的重骑兵不一样,他们可没有厚重的板甲保护,都是粗麻布衣为主,手里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 已经在南面和重骑兵的剿杀中红了眼的先锋营,看到这群流民一般打扮的五谷教,根本不需要裴振风的命令,一个个全都嗷嗷叫的冲杀了上去,将刚才憋屈在心头的怒气,全都宣泄在了明晃晃的刀尖上。 五谷教这边的人马把江云围住这么久,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这一百多号人身上了,对于一线天里冲出来的官军骑兵完全没有防备, 这一时间杀的是刀光剑影四射、人头胳膊腿儿乱飞,原本铁桶一般的包围圈,很快就势如山洪的先锋营骑兵撕开了一个口子,冲杀到了包围圈中央。 “江兄上马!” 裴振风一刀削飞一名靠上前来的教众人头,一边把手里的马缰递给江云。 “所有人上马!” 江云带着着剩下的几名军士全部踩蹬上马,然后丢弃手里的战戈,接过旁边骑兵递过来的两把马刀,跟裴振风一起,“刷刷刷”上下挥舞着兵器,就好像是秋天收割麦子的镰刀一样,带着先锋营的人马,直接就将这包围圈杀了个对穿而出, 一线天这一场大战下来,裴振风和江云领着剩下的不足五百骑兵,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原路飞奔而去....... 第八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八十八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安逸所在的这片林子并不大,但是依托火器的存在,依然给重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占据人数优势的重骑兵也是学乖了,纷纷丢弃胯下的战马,索性手提钢刀纵身也跃进了林中。 这倒是安逸乐于见到的,他们逼不得已放弃战马的优势来与自己肉搏,火器营手里的火铳,反而让他们占据优势, 而且,一直到现在,这支重骑兵都以为他们围住了欲要追击的那一支官军,一人一骑都没有再往北追。 金铭尹蹲在树上,悄无声息的将手里这杆火铳弹丸上膛,黑洞洞的铳口瞄准了一个正摸进林子里来的两个重骑兵, “轰!” 火光爆裂之声响起,其中一人的脑袋连同那厚重的铁盔瞬间就被轰了个粉碎,*伴着鲜血,溅了旁边的同伴一身, 身旁那人惊慌之余,抬起手里的弩箭,准备射杀偷袭之人时,树上的金铭尹早已不见了踪迹。 “在这儿呢!” 那骑兵闻声转过身时,金铭尹的铳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胸前, “轰!” 呼啸而出的弹丸连同他身体内的五脏六腑一起,被炸成了碎肉。 “这小子还真是灵活。” 蹲在树丛后的安逸,看知道这一幕,不由得夸赞着。 身旁的柳思意是第一次见识到安逸团练营里的火器之威,她感觉金铭尹手里的这种火铳,比大夏官军的那种铳威力大上很多,而且装填速度也是非常的快, 金铭尹从树上到地下这机构和呼吸之间,居然两发弹丸都打出去了, “他手里的铳,不需要点火绳吗?” 柳思意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直接填到火铳的后膛,紧接着铳口就有火光冒出。 安逸笑了笑,解释道:“火器营的这种铳,是后膛装填,无需点燃火绳,也无需填装*,只需要把准备好的弹丸放进去,就能发射。” “是你想出来的?” “金铭尹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他可是个火器的行家。”安逸朝着金铭尹向她夸赞道, 柳思意目不转睛的看着火器营将士手里那一杆杆冒着火光的铳,不由感叹道:“没想到,你这团练营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安逸摆了摆手,有些苦笑的道:“差得远呢,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团练营这三千多人基本上全是新兵,这不,上次江如月去参加乡试,连个可靠的侍卫都找不到,还是我自己带他去的贡院。” 柳思意听着他的话,故意调笑道:“不知道大人营里的侍卫是个什么要求,你觉得思意合不合适?” 安逸慢慢转过头来看向柳思意,嘴角一挑:“柳大掌柜什么时候绛云楼的生意不做了,凭你这身武艺,如果愿意来我营里给我当侍卫,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价格随便开,好吃好喝伺候着,可不过有一样。” “什么?” “成都府这庙小妖风大,我这侍卫可是白天黑夜的守在我的身旁,就连我晚上睡觉都得看在我的床头。” 安逸很是一本正经的是说道,就好像现在就要带柳思意去上任了似的。 柳思意将她那长长的睫毛像婴儿的手一样轻柔的上挑着,皓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凑到安逸的身旁:“那直接躺到大人的床上,岂不是把大人保护的更安全,嗯?” 她一边是说着,一边还忽闪着她那媚意十足的眼眸, 安逸心道这个柳思意真是一条美女蛇,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撩的心猿意马,他故意作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应声道:“怎么?柳姑娘可是同意了?” “呸!” 他知道柳思意马上又会换上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 “安公子这是招侍卫呢?还是找侍女呢?跑到你那儿做个侍卫,银子没领到,自己倒赔进去了。” 说着,还朝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人!” 正说话间,一名军士三两步跑到安逸的面前,气喘吁吁的拱手禀报道:“大人!姜将军带着大军回来了!” “谁?!” 他刚刚心里还在盘算着姜尚应该快走到陕西的地界儿了,打算再跟这重骑兵缠斗片刻就想法撤走, “咱们中军营的姜将军!” 那军士还怕团练使大人听不清,又加重了声音重复道 这姜尚他回来干嘛? 安逸“嚯”的一下就从树丛中站起身,然后他看着周围原本不断摸进来的重骑兵正逐渐的退散而出,那样子果然是外面受到了异常情况的影响, “哎!他们手上有弩!你小心!” 他也不顾柳思意的阻拦,迈开步子就往外冲去,他知道姜尚是个稳重的性子,能让他带着大军折回,一定是迫不得已。 是出了什么事吗? 总觉的有一种不安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贴上去,砍马腿!” 姜尚的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显然是让重骑兵有些猝不及防, 按照他的指令,中军营的将士完全不管身上挂着厚重板甲的骑士,操着一柄柄快刀,就朝着马腿砍去。 失去平衡的马匹带着背上的人狠狠地摔在地上,因为厚重的甲胄制约,跌在地上的骑士还没来及迅速的起身反击,就被三三两两贴过来的中军营剁去了头颅。 安逸来到林地的边缘,看到外面的姜尚带着中军营已然是和重骑兵绞杀在了一起,他赶忙唤过身旁的一名火器营军士, “快!去通知金铭尹,所有人上去支援中军营。” 现在不管姜尚是来干嘛的,都要先配合他先把眼前这波重骑兵摆脱掉。 那军士听着他的吩咐,刚要转身去找金铭尹,却又被他一把拉住,“还有!记得让金铭尹看看那个转轮炮还能不能用,现在重骑兵阵脚已经被中军营冲乱了,所有火器营的人给我往死里打。” “是!” 很快,安逸的身边就想起了密密麻麻的火铳声,里面还断断续续的夹杂着那令人振奋的“鼓点”, “哒~哒~哒~哒~哒~哒~” 他闻声望去,金铭尹带着两名铳手,已经就位在转轮炮的旁边,开始收割那后面欲要加入战团的重骑兵的生命。 在中军营和林中火器营的夹击下,重骑兵很快的就显现出了颓势, 如果一开始安逸让姜尚在此结阵迎击,在重骑兵投掷的短枪和随之而来的冲击之下,必是死伤惨重,至于能不能抵挡得了,还真是个未知的变数。 现在这突如其来的中军营,就像是一块秤砣,重重的坠落在那原本已经向重骑兵倾斜的平称上, 或许安逸和姜尚这两颗秤砣加起来都没有重骑兵的分量足,但是中军营撞击到平称的一刹那,战争的天平显然还是有所倾斜的。 不出所料的重骑兵,在丢下了数百具人马尸体之后,紧随而来的重骑兵也不愿再鏖战,调转马头,回撤而走。 “大人!” 看到重骑兵缓缓的退去,姜尚赶忙就往林子里去找安逸, 当然,安逸这里也有着一肚子的疑惑要问他。 “姜兄可是北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又到此处?” 安逸还没等姜尚是走到近前,便连声问道, 姜尚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将手里那杆站满了鲜血的亮银枪插在地上,拱手道:“大人,北面我们过不去了,提前探路的哨骑来报,一支辽军,就驻扎在临洮府和四川的边境上,足足有一万多人,我们根本就走不通。” 安逸听着他的话也是紧锁着眉头,还抱有一丝侥幸的问道:“如果我们夜间行军,能否通过?” 姜尚朝他摇了摇头,“根据可靠消息,这支辽军的将领是耶律休可,他是辽人里有名的善战将军,我们带着这上千号人想要他的防区里溜过去,无异于虎口拔牙,太冒险了。” “耶律休可,可是那个辽人嘴里的‘小王子’?” 安逸倒是听说过此人,极善用兵,是个边镇总兵的噩梦,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这么说的话,我们就只能往回走了?” 往回走还能去哪儿?安逸轻轻的揉着额头,感到有些犯难。 屁股后面本来就有张羽虎视眈眈的三万大军,这下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额数千重骑兵,那么想要退回到成都府或者龙安府,就要先解决这两股人马, 可是,他手里一共就带来了一千五百人,现在两营人马加起来不过千余人之中,如何跟他们对敌? 现在官军那边也是杳无音讯,就算是有也不会回来救他们,本来有人借曾子仁之手就是给自己下了个套,只不过侥幸命大,让守备中军营当了替死鬼, 虽然说狐岭的失陷可能不在他们意料之中,但是处在狐岭要塞南面的他们可以大摇大摆的退回成都,再调大军前来,可是自己肯定是撑不到那时候的。 “大人!” 安逸还在想着目前归路的思绪,被一名哨骑给打断了, “大人,南面方向有发现大量敌军!” 这还没刚刚喘口气,那重骑兵又围上来了? 安逸和姜尚四目相对,都没有言语,一前一后的走出林子,向远处眺望着。 就看到天地的交织线上,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只不过和刚才与他们交锋的重骑兵不同,这些人都没有那么精良的甲胄,多数是粗麻布衣服,长长短短的兵器各有不同, 这是..... “这是在狐岭北坡跟我们交过手的那批五谷教。” 姜尚率先认出了眼前的人马。 他的话让安逸的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这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怕就怕遭遇他们,所以才没有下定决心原路返回,这下倒好,直接撵到这儿来了。 张羽的这支部队骑兵、步卒、弓弩手一应俱全,可不是刚刚对付重骑兵那样,往林子里一躲就能没事儿的。 “大人,我带着弟兄们缠住他们,营中还有几匹快马,你和铭尹先寻个机会脱身吧,我到时候再想办法走。” 姜尚的这番话已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按照他的思路,所有人都能留下,只有安逸不能。 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不知道留下来的人是凶多吉少?姜尚这番话已经是打着必死的准备。 安逸不满的看向他道:“姜兄说的好生轻巧,我带着铭尹拍拍屁股走了,五谷教三万人往这里一围,你告诉我你怎么脱身?” 姜尚默然不语 身旁的金铭尹这才明白过来姜尚的意思,赶忙插嘴道:“我留下吧,火器营里还剩下不少火.药,我可以按照如月哥上次那样,放个大礼花,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你给我闭嘴!” 对上金铭尹,安逸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就开口喝止住了他,“把你留在这儿,我安逸自己回去了,我以后回家还见不见金伯父了?” 然后他一脸严肃的对着二人道:“你们俩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还没到那一步,逞英雄还轮不到你们两个。”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的搓揉这额头,来回的踱步,两条眉毛几乎就要拧在了一起。 柳思意在安逸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一起,皓齿紧紧的咬着那娇艳欲滴的下唇,好像就要挤出血来,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看这安逸心里干着急。 第八十九章 演戏 第八十九章·演戏 “五谷教既然倾巢而来,那么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狐岭上,不就处于一个空虚的状态么?” 安逸停下徘徊的脚步,看着金铭尹和姜尚说道, 姜尚一时没明白安逸的意思,他们现在距离狐岭七十多里,就算是狐岭已经被五谷教放空,他们也不能越过这眼前的数万大军? 等等.... 越过去..... 姜尚想着想着就自己发现了关键点,遂问安逸道:“大人的意思是.....穿过去?” 安逸点点头,“没错,就是穿过去,现在狐岭以北的位置就只有他这一支大军,我们如果能穿过去,那么就算是狐岭和岭下的要塞里有五谷教驻守,那也不过人数寥寥,到时候完全可以强行翻越狐岭.......” “只要过了狐岭,那可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金铭尹兴奋的接道。 姜尚倒没有金铭尹这么乐观,他沉吟道:“我们没有足够数量的骑兵,无法形成冲势,如果硬拼的话,恐怕还没冲进人群里,就已经被弓箭射成筛子了。” 他的心里清楚,如何安全的“穿过”这数万大军,是安逸所提的这个方案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你说的没错,那么我的想法就是,既然我们无法强行穿过他们,那就让他穿过我们!” “大人的意思是?” 姜尚有些不解他的意思,我们穿过他们,他们穿过我们,感觉在玩文字游戏一样,有什么不同吗? 金铭尹更是被安逸说的云里雾里,索性直接问道:“逸哥,你就别跟我们打哑谜了,就说要这么做吧。” 安逸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狡黠,眼神坚定的对二人道:“需要做的很简单,要大家来演一场戏。” ............. 张羽是接到了宁护法的命令,撤出狐岭要塞向北追击安逸的。 这快要入冬的时节,寒风本来就像刀子一样切割在每个人的脸上,再加上这狐岭以北几乎全部都是一马平川的黄土地,那冰冷刺骨的风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厉鬼一般,在耳边不停的呼号着。 “堂主,您说这宁护法是什么意思,这鬼天气这么大的风,非要让我们去追击什么团练营,那不是早就被咱们打散了嘛。” 张羽听着身边骑在马上教众的抱怨,也不言语,只是脸色铁青的催马往前走着。 两个护法的明争暗斗来源已久,已经是五谷教中不公开的秘密了,随着这些年来宁护法的地位一步步的提升,以至于现在完全可以如日中天来形容, 虽然宁护法暂时还没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可以把柳思意怎么样,但是下面的这些被贴上柳护法标签的人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张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柳思意来到五谷教的,所以无论是谁坐在宁护法的位置,都会把他当做柳思意的党羽,首当其冲的来对付, 相反原来只是个小小道长的冯刈自从攀上了宁护法这根高枝儿,那简直就是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和张羽平起平坐的位置, 再加上张羽一向是因为柳思意的缘故,对宁儿的命令阳奉阴违,导致同是堂主的冯刈屡屡得到宁护法的偏心,接的事儿也都是肥差,哪里像自己这样,大冷个天,还得被派去追击那不见踪影的团练营。 越想他这心里就越感到气恼,胯下的战马被他勒的慢慢悠悠如同散步一般,以至于整个大军都被他的带着缓慢了下来,五里一休息十里一扎营,整整一天一宿,才走了这不到七十里。 “报~” 一名前军的传令官拖着长长的嗓音,飞奔而来,俯身单膝跪在张羽的马前, “禀告堂主,发现前方林子里重骑兵正在围剿官军的残部,步卒统领差我来询问堂主是否协助?” 张羽不耐烦的抬起眼眸超前面望了望,果然看到一片不大的林子外面,围着几十个身着板甲,头戴铁盔的重骑兵,为首的一人不停地用手里的战戈指指点点,好像在指挥着手下的骑兵对树林里的人进行绞杀, “传令下去,全军暂且休息,我且去看看。” 听着他的指令,周围的教众纷纷三五成堆儿的聚坐在地上,开始享受起了这距离上一次休息不到一炷香时间的又一次停驻。 虽然张羽这次奉命追击团练营,一直都是带着极其消极的态度来的,打着的也就是带着人马来背面兜一圈就返回的心态, 但是对于重骑兵这支直属教主的特殊部队,他还是心中有数的,不管协助不协助,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你!去北面,快点!说你呢!” 金铭尹一身板甲的高坐在马上,指挥着身边的“重骑兵”围剿这林子中的官军,时不时的还有惨叫声从树林中传来。 安逸跟姜尚都是和张羽的人打过照面的,担心被认出来,所以只好让上次并没有多露脸的金铭尹来演这主角, 根据安逸的交代,金铭尹带着中军营的部分人马,把那些惨死在预伏阵地上的重骑兵身上的衣甲扒了个干净,大摇大摆的站在张羽的必经之路上,演起了五谷教。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张羽倒是很客气的翻身下马,来到金铭尹的面前,拱手道。 金铭尹并没有马上搭理他,继续装模作样的指挥着手下的骑兵, 约莫半晌之后,才傲慢的偏过脸,应他道:“在下尹明金,你是谁?” 安逸觉得既然是教主的直属部队,那么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估计张羽这样一般的教众,也不会认识重骑兵里的人。 不出所料,张羽确实不认识他,对于这个金铭尹信口胡诌的名字也没有起疑,只是对于他傲慢的态度,有些不满,故意朗声道:“在下五谷教堂主张羽,奉命向北追击团练营,尹老兄这林子里围住的是哪部分官军?” 金铭尹本来就高坐在马上,这下还估计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张羽,从张羽这个角度来看,就好像是从上面射来了一道极其蔑视的眼神, “这是龙安府支援过来的官军,被我们截杀在这儿,你说的团练营可是那个团练使叫安逸的官军?” 张羽记得宁护法之前说的团练营的团练使好像叫安什么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口中的这个安逸的,便回答道:“是的,是叫安逸,不知道尹兄可曾见到?” “哈哈哈哈。” 看到金铭尹忽然很是夸张的笑了起来,弄的张羽感到一头雾水,怎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了吗? 笑了许久,金铭尹才逐渐止住声音,然后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对马下的张羽道:“他的人早就被我们打散了,带着残部奔望北而逃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等着你们来?哼,那他早就跑到陕西的地界儿了,我看你们还是好好的去守狐岭吧。” 最后这句话本来姜尚是不同意加上的,因为万一这张羽听到团练营已经被击溃,掉头又回去了,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但是安逸不这样认为,一个在乱军丛中可以做到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一个在一昼夜之间能连续击破三路官军的骁勇之士,在五谷教这种以流民匪寇为主的组织里,必然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然而长此以往,就一定会在心里深深的种下自负的种子, 那么面对金铭尹这个“教主麾下重骑兵”的轻蔑之言,必然让他恼羞成怒,奋而往北追击,势必要用团练使安逸的人头来证明自己。 “锵!” 张羽一下子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对着金铭尹怒目而视。 这一下子可把金铭尹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意思? 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出圈了?以至于这家伙羞愤难当,要跟我火并,那这可出大事了,他身后这数万大军要是拼起来,我们可不是对手啊, 不对不对,逸哥说了他绝没有挑战教主权威的胆量,那他就是虚张声势,不能慌不能慌。 金铭尹在心里拼命的安慰着自己,他既不能表现出自己心中的忐忑,又要以一个高傲的口吻压制张羽心中的火气, 就在这紧张的瞬息之间,金铭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头顶的铁盔里,已经有细细的汗珠顺着后脑勺留了下来,想要伸手去挠,但是又怕露出马脚,只能忍着瘙痒,强装镇定。 “张堂主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打算凭你这些人,跟我的五千重骑兵较量一场吧。” 尽管金铭尹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着喉咙中“噗噗”跳动的那颗心脏,但是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难免的还是带着些颤抖之音。 好在张羽的心思已经完全被怒火蒙住,根本就没有心思细细听他的声音,只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说的五千重骑兵身上, 他对自己的人马是有了解的,就算是他打算气急了和这些傲慢的重骑兵干上一场,恐怕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大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这重骑兵是教主的直属部队,跟他们闹翻,不就相当于公然挑战教主的权威了? 想到这儿,张羽几乎是强忍着心底的怒气,那紧紧攥着的剑柄,已经将金属的纹路深深的印在手掌上, “锵!” 他重新的将佩剑插回剑鞘,朝着马上的金铭尹黑着脸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堂主,我们是否在此协助他们?这样我们不就既能跟宁护法交差,又能不让弟兄们太过折腾了嘛!” 看到张羽从林边走回来,一路上都他边上鞍前马后的那个教众,赶忙几步赶上前来附声道, 他见张羽也不做声,还自以为戳中了堂主的心事,咧开嘴角,颇为得意的笑着。 “啪!” 哪知道张羽根本就没搭茬,直接抡圆了给他了一个嘴巴,把他从得意洋洋的春秋大梦里打醒,怒声道:“传令!所有人集合,日夜兼程,追击五谷教!”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是判若两人的张羽让那教众猝不及防,捂着红肿的脸颊,吓得他连滚带爬的跑去大军中去。 看到五谷教的大军,如蝗虫过境一般快速的从身旁掠过并消失在北方的尽头,金铭尹才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摘下来那已经被汗水浸了的铁盔丢在地上,冲着那树后的几个黑影抱怨道: “逸哥,这种活儿以后可别再找我了,刚才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看我还是摆弄摆弄火器才是正经。” 安逸迈步走出树林,打趣着笑道:“还真如柳姑娘所说,我们团练营里卧虎藏龙啊,哈哈哈。” 紧随其后的姜尚朝着北边的方向望了望,对安逸道:“大人,他们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赶快撤离吧。” “嗯!”安逸重重的点点头 他们所在的那个树林距离陕西的边境也就不足百里,全速往北追击之下的张羽大军很快就会发现端倪, 即使他没有省悟那“重骑兵”有假,追到临洮府边界之后,也会折返回来,除非他有把握全歼耶律休可的万余辽国骑兵, 所以给团练营的时间并不多。 “告诉所有人,把行军帐篷和其他多余的辎重全部丢掉,一刻不停,以最快的速度撤至狐岭!” “是!” 在张羽的大军消失在视野后,团练营全军轻装简行,昼夜兼程的往狐岭的方向而去........ 第九十章 狐岭聚首 第九十章·狐岭聚首 成都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 偏房 “哎呀,竹大人真是厉害啊,您这已是十投九中,看来晚上我要在逸仙阁给您敬酒啦!” 房内几个身着官袍,头戴乌沙的人围坐成一圈,房中的位置摆了一个镂空的象牙投壶,两边的壶耳是脂玉打造,完全不同的两种材质在这尊精美的投壶上竟浑然一体,毫无色差之感。 竹宗臣坐在首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拈着一根丝楠木的无矢之箭,半眯着一只眼,瞄着方中央的那尊投壶。 他手里的这箭杆只有一般箭矢一半的粗细,上面凹凸有致的雕琢着几行苍劲峻逸的小字,字体以油墨涂染、金粉描边,连同箭尾紫色的孔雀羽,无处不彰显着箭杆儿巧夺天工的制作工艺。 “当啷!” 脱手而出的箭杆儿应声投进了壶内, “好!竹大人十投十中,在下真是佩服万分!” “看来王大人今晚要在逸仙阁里破费了?” “啊呦~赵大人这说的哪里话,能得竹大人赏光赴宴,花多少银子,在下也是心甘情愿呐。” 一时间阿谀之声四起, 竹宗臣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不急不躁的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端起桌子上温度刚刚好的香茗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老夫也是运气使然,每次都能抽中苏子瞻的箭杆,简直如有神助啊,哈哈。” 屋里这投壶一共有八枝箭,上面分别刻着唐宋八大家的绝句,每人挑一枝箭矢,往中间的投壶里投掷,以十回合为一轮,投中数多者为胜。 竹宗臣比较喜欢苏轼的词,所以桌案上经常放着一本苏子瞻的《东坡乐府》,这也就导致了每次他和布政使司里的这些同僚投壶取乐,总是能抽到镌刻着苏轼那句“千骑卷平冈”的箭杆。 那是自然了,整个布政使司里他的官位最高,又都知道他喜欢苏轼的词,哪个不开眼的还去胡乱拿那箭杆儿?自然每次都是落在竹宗臣的手里。 这原本定下的输者在逸仙楼逸仙阁里摆宴的规矩,也就成为众同僚私下约定俗成的轮流请竹宗臣吃饭罢了。 众人正在屋里攀谈着,忽然门口一个皂衣袍的小厮,贴着门边溜了进来,小跑到竹宗臣的身边,附耳低语着。 投壶输掉的那位王大人很有眼色的把这一幕收入眼底,躬身拱手道:“既然竹大人有公务要忙,我等就先行退去了,还望今晚大人逸仙阁务必赏光。” “好,好,诸位同僚且先去忙吧。” 竹宗臣起身应声着,看着这些人慢慢退出了房间之后,吩咐一旁的丫鬟下人都出去,掩紧房门,任何人都不见。 “教主,西北进展一切顺利,按照您的命令,老指挥使已经命丧一线天峡谷,先锋营和中军营也已被击溃,曾子仁带着近卫营也已经安全抵达成都,宁护法请您不必担心。” 竹宗臣听着他的禀报,古铜色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然后淡淡的开口问道:“可有团练营和安逸的消息?” “这个.....目前护法大人还在寻找,已经收到消息安逸带着团练营望北而逃,我来之前,重骑兵已经出击,追剿逃敌。” 那小厮顿了一顿,回禀道, 竹宗臣横在眼上的两条大刀眉微微的皱了皱,“告诉宁护法,三天之内,我要见到安逸的首级,不要再拖延下去了。” “是!” 小厮赶忙躬身拱手应道, 他看到竹宗臣的脸上带着些不悦,有一句本来已经送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欲言又止的样子被竹宗臣看在眼里,他转过身,抻开衣服宽大的下摆,大喇喇的坐回身后的太师椅上,朝着那小厮一摆手:“有什么就说,不想说就不要说,别在我面前装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是是!” 小厮连声应和着,然后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接道:“宁护法说.....说她得到消息,柳护法现在在团练营的军中,还见到......还说见到柳护法帮着官军杀教里的人,所以她怀疑.....怀疑柳护法已经投靠官军了。” 竹宗臣的脸色变的愈发的难看,虽然他知道手下的这两个护法矛盾由来已久,但是自己也是一直利用着她们俩的矛盾此消彼长、互相牵制,不至于让她们其中一人做大。 但是,近些时日以来,竹宗臣也越发的感觉柳思意的“心不在焉”,不仅对于自己抛出的护法神之位毫无兴趣,而且对于教中的规矩也越来越不予以遵从,更甚至在自己的府邸里安插眼线,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柳思意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希望给予她足够的时间进行自我调整,然而事实却让他大失所望,虽然宁儿的话少不了添油加醋之嫌,但这件事也肯定不是空悬来风, 既然她没法再起到正面的作用,那么五谷教就交给宁儿一个人来完成这最后的使命好了。 “告诉宁护法,必要时可以行使护法神的权力,诛除异党!” 竹宗臣冷森森的话语,从诡笑的嘴角幽幽的飘了出来,好似带着一股透体的寒意。 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宁儿,你就带着五谷教,用最后的生命来作为对我的回报吧。 ----------------------------- 狐岭 团练营在距离狐岭不足三里的时候,就看到了岭上飘扬的旗帜。 他们好不容易躲过张羽的大军,准备翻过狐岭返回成都的时候,却发现狐岭已经被人占住了。 这可把安逸吓坏了,看着岭上旌旗招展的样子,难不成五谷教未卜先知,预留了守兵?这让他怎么过? “逸哥!”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赶在军前查探了金铭尹给他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岭上的兵马,不是五谷教,是官军! “官军?” 安逸和姜尚异口同声的惊诧道,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不明就里。 “可是曾子仁带着大军趁着五谷教后方空虚,又把狐岭夺回来了?”姜尚疑惑的问道, 安逸则是摇了摇头,冷哼一声,“这小少爷上哪儿有这胆量去,我看八成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奉指挥使之命前来驰援的吧?” 说着,两个没有达成共识的人倒是十分默契的看向金铭尹。 “别看我啊,我也不知道,旗帜上都破破烂烂的,远处看不清,要不我找两个身手好的弟兄摸上去看看。” 金铭尹被他俩看的也是心里底儿,准备转身点上几名军士再去探哥究竟。 可是刚要径身而走,却又被安逸一把拉住了,“不必了,既然都是官军,不管他们是哪一部分的,打的什么心思,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反而受人以柄。” 他接着转过头对姜尚道:“姜兄,劳烦你带着大军在此稍驻,我带着金铭尹去岭上走一遭。” 姜尚点头应着:“好,那我们再往前推进两里,就扎在岭下,一旦情况有变,你就立刻发响箭给我,我就带着弟兄们攻到岭前接应你。” 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腰间掏过一个小竹筒递给了安逸, 安逸接过这个熟悉的小竹筒,拿着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没想到当初安欣搞得这个小玩意儿,倒成了咱们营的传令箭了。” 姜尚可没有安逸这么轻松,再三叮嘱两人进岭之后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劲,掉头就走,毕竟之前可是有人授意曾子仁要安逸的命来着,谁能保证着岭上的官军不是别有用心。 安逸和金铭尹牵过两匹快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岭上的营寨前, 那营寨虽然远远看上去残破不堪,但是应有的营防设施一应俱全,箭楼、拒马都规规整整的码在岭上,能看的出来指挥者是一个很谨慎细心的人。 “什么人!” 刚刚踏进营寨的防御范围,还没走两步,就被一队手拿马刀的骑兵给拦住了。 安逸注意到这营寨周围除了箭楼上有两个弓弩手之外,营防区域巡逻的人马,居然都是骑着战马的军士。 他心道这龙安府够阔气的,巡逻的军士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在下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敢问兄弟可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 安逸坐在马上朝着那身披明光铠的为首一人拱手道, “团练营?团练营不是被五谷教打散了吗?” 那骑兵脸上挂满了惊诧之色,显得很是难以置信。 安逸听他说的话,心里一阵苦笑,看来自己故意让出狐岭北面的阵地,以至于让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的团练营被击溃了,连龙安府的官军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过那骑兵很快就否定了安逸的看法:“我们不是龙安府的守备官军,是成都守备署衙的先锋营。” 这下安逸听着更糊涂了,开口询问道:“先锋营?我记得曾子仁手底下不是只带来了近卫营和中军营吗?先锋营怎么到这儿来了?是老指挥使带来的吗?曾指挥使也来了?” 他只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那骑兵问了个头大,索性干脆直接对他拱手道:“既然是团练使大人,那就劳烦您在此稍候,我进去为您通禀一声,到时候您还是直接问把总大人吧。” “有劳了。” 安逸拱手称谢道。 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安逸就看到两个身穿甲胄的人正在刚才那名骑兵的带领下,快步往外走着, 人未到,声先至, “贤侄?来的可是安逸贤侄?” 安逸闻声望去,来的那两人左边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守备中军营的把总江云! 他赶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江叔!” 江云很是亲昵的用双臂拍了拍安逸的肩膀,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原本得到消息说是团练营已经被击溃,他还以为自己的这个子侄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在这儿相见了。 一阵寒暄过后,江云赶忙急切的问道:“贤侄可是从北面回来的吗?听说团练营遭到五谷教的重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对于江云的问题安逸早已经有所准备了,拜五谷教所赐,现在恐怕成都府的人见了他都得是这一句, “江叔,我也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呐,我的人马还在外面,要不你先让他们进来,咱们坐下来正经儿的说。” “你还带着人来的?带了多少人?” 江云似乎是把刚才营寨前呐骑兵的表情摘下来挂在了自己脸上一般,显得很是惊诧 安逸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有,我手里还有一千多人,四百余火器部队,六百余步军。” “你还有火器?” 这下连旁边的裴振风都看不下去了,照着江云这个问法,他们得在这儿站到天黑, “江把总,我看咱们还是先把团练营的人马接进来,跟安团练进营详谈吧。” 江云连连点点头,脸上还挂着巧遇安逸的喜悦, “好好好,咱们营里谈。” 第九十一章 逃不出的包围圈 第九十一章·逃不出的包围圈 安逸、金铭尹和已经安置好团练营的姜尚一起来到了中军营帐,江云和裴振风已经在帐中坐罢等候, 营帐不是很大,五个人干脆就席地而坐,围着中间的一处篝火。 在安逸的提议下,他们将各自已知的情况互相沟通了下, 虽然安逸已经早有准备,但是巨大的信息量仍然让他觉的瞠目结舌,问眼前的二人道:“那这么说,其实二位也是被五谷教的人逼回来的,实际上南面已经回不去了?” 江云点点头,“没错,而且现在五谷教的人马就在南坡,今晨我们还打退了他们的一次攻山,从狐岭居高临下的看上去,足足有两三万人。” “那不是跟之前进攻狐岭的那批五谷教众差不多的人数了吗?不是说他们只有三万人吗?这一来二去的,可是足足五六万人呐。”姜尚很是诧异插嘴道,这和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差距确实有点大。 裴振风眉头皱着,开口道:“姜兄口中的这批五谷教,是不是就是之前连破中军营、近卫营和你们团练营的那支人马?” “没错,他们在占据狐岭之后,将岭下的要塞付之一炬,导致我们当时无法通过,所以不得已只得往北而去。”安逸应声着。 “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如果他们一直占据着狐岭,那么我和江把总带着先锋营在前堵后追之下必然无处遁形,溃败必然成为定局,为什么他们在这个时候撤出狐岭呢?” 裴振风摩挲的握在手里的佩剑,很是不解的自语道。 安逸心里倒觉得根据现在得情况,五谷教的已经很明确了,裴振风他们遭遇的人马目标就是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而他们先遭遇的那批人马,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曾子仁盗取虎符,然后率领大军来剿匪,这本就不是一个富家公子能干出来的事儿,要说没有人指使,说给谁谁都不信, 而曾汉儒在得知此事后,才率军来援,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以流民为主要构成的山野邪派,不趁着击溃官军的空袭劫掠一番,而是及其有组织的在一线天峡谷围杀了朝廷的三品大员、四川都指挥使, 就冲着这一点,他们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从一个山贼变成了反贼,从抢劫变成了谋反,从牢狱之灾变成了凌迟甚至诛九族。 人要是做事得有个动机,安逸完全想不出这些人这样做图个什么,是!就算是五谷教人马精良,摇身一变从三万变六万,但是这不是饿殍遍野的灾区可以一呼百应,且不说成都和龙安这两府的官军,就是等西北战事一停,蜀王带着五万卫所回师,他们还不是插翅难逃了? 所以,他认为,五谷教完全就是被人利用了! 那么,究竟是谁非要除掉都指挥使?或者说,都指挥使挡了谁的财路? 这一点他不得而知,还有一个让他不明白的是,自己没有参与过成都官场的争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了? 唉,要是江如月在这儿就好了,安逸这样想着。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把心中所想说给在座的各位,毕竟这语惊四座之言还只是推论,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好“妖言惑众”。 “二位把总,目前我们也无从得知答案,依我看,我们来时遭遇的大军很快就会返回这里,如果我们不能在他们南北形成合围之前有所突破,那就真的是情况危矣了。” 安逸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目前的形式上, 江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正和振风商议,看能不能把先锋营的骑兵组织起来,等到入夜之后,全力冲击南坡的五谷教,如果能够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就有机会出去。” “二位把总手里还有多少骑兵?”姜尚搭嘴问道, 裴振风和江云四目而对,互相看了看,叹声道:“不足五百。” “四百多骑兵,冲击两三万大军的营阵,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姜尚直言不讳道。 “你们带来的人马虽多,不过全部都是步卒,如果和他们相持起来还可以派上用场,但是这冲营踹阵就完全不行了,所以只能放手一搏,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江云显得有些无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面对百倍于己的敌军,一切兵法阵仗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尚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安逸,若有所指道:“大人觉得,我们是否可以在来把上午的戏,再演一遍?” 这话江云和裴振风肯定是听不明白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倒是安逸被他这话点的恍然大悟, “没错,我们可以假装‘重骑兵’,带着火器营里的火.药,摸进他们的营里,给他们送一把大火,到时候肯定是阵脚大乱,然后我们再趁势杀出一条空挡,策应狐岭上的人下山!”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旁的金铭尹, 他这一个眼神过去,可把金铭尹吓坏了,赶紧求饶道:“逸哥,这次我可不演什么主角儿了,我真不是那演戏的料。” 安逸看着他一万个不情愿的样子,不觉哑然失笑,安慰他道:“放心好了,这次不需要你当主角儿,但是,需要你给我们配一副好药,一副能让五谷教大营烧起冲天大火的好药。” 金铭尹听完他的话,顿时转悲为喜,脸上刚才那哭丧的表情顿时一扫而空, “得嘞,逸哥你放心,这事儿我拿手,这次保证能帮他们回忆起松岭村的大礼花!”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说个热闹,完全把江云和裴振风晾在了一边, 二位把总也是思路根本就追不上他们三个的嘴巴,一句话都插不上,搞不明白这本是困顿之局的当下,这三位怎么还说着说着就乐起来了,搞得他俩一头的雾水....... 柳思意和紫韵也跟着上了狐岭营寨中,只不过他们没有去中军大帐,而是找了个由头,躲到了一处僻静高坡。 “我的大小姐,你还打算在团练营里呆到什么时候?你可知道教主在到处找你。”紫韵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柳思意倒是不急不慌的捏玩儿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心不在焉的应道:“怎么?教主来信了?” “你还能想起来教里的信函,也是实属难得。”紫韵白了她一眼,揶揄道:“我都不明白那个安逸到底有什么好,看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哎呀,你瞎说什么呢。”柳思意撇了撇那秀气的小嘴儿,背过身去, 紫韵不依不饶的又从身后转到他的面前,“你不会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可以,我哪点比高影疏差了?”柳思意很是傲娇的把本就高耸的前胸挺了挺,没想到紫韵的这句话,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本来紫韵不想说这些的,但是她不能就这样看着柳思意一天天的跟吃了*一样,决定还是要打醒她, “我的柳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高影疏是谁?蜀王的千金,天皇贵胄,对安逸又是死心塌地,安逸对她也是一往情深,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两个人举案齐眉那是迟早得事儿。 你觉得,蜀王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小吗?” 在大夏朝,男人的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儿,王京里的很多官宦贵胄,也都以此为风流韵事而乐此不疲,坊间关于王公贵族的各类香艳的故事也都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大部分的风流才子、纨绔阔少,也以别人能谈论自己的风流事而引以为傲。 但是,在这个男女之事百无禁忌的开放时代,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森严等级, 上到皇族下到黎民,妻,只能有一个,只不过皇城里的叫皇后,皇城外面的叫正妻, 妻子基本都是和丈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结发,互相之间享有平等的权利,相互尊重、甚至相敬如宾。 妾,却可以有很多,说白了就是只要你喜欢,有钱养,别说四妾,就是四十妾,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 甚至很多不是那么阔绰的官员,为了保持新鲜的劲头,私底下互相买卖交换妾室,也是不公开的秘密而已。 所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妾,仅仅就只是一个发泄欲望、必要时延续香火的物件儿而已,有些家有妒妻的人,把那如花似玉的小妾使唤的做牛做马,甚至折磨至死的,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意思,那高影疏是蜀王唯一的女儿,高由弘能答应她这宝贝女儿去给别人做妾室?恐怕就是当今皇上想纳高影疏为妃,也得顾及顾及他这个大哥的意思。 可是 做小又怎么样, 只要自己喜欢,而且看样子那个高影疏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应该不会干出那种虐.待妾室的勾当来吧....... 呀! 柳思意的脸“腾”的一下就像是被突然点着了一样,从嘴角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原本脸上凝脂般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迅速被染红,大有追上那娇艳红唇的趋势,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都开始想到给他做小妾了? 不行不行,紫韵说的对,我是不是已经陷进去了? 可是,我.....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走,追寻我想要的,这才是我啊,才是柳思意啊...... 紫韵看着柳思意的俏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自己这一句话,怎么还激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搡了搡柳思意的肩膀,这才把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纠结中的柳思意给捞了出来, “没....没想什么,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教主来消息了吗?说什么了?” 紫韵感觉刚才那句已经踌躇在心底很久的“警句”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没好气的答道:“教主已经授予的宁儿护法神的位子,而且,要我们配合她,协助冯刈和张羽的人马,围攻狐岭,三天之内必须见到.....安逸的人头。” 虽然“安逸”两个字,被紫韵别有用心的顿了顿,意思是告诉柳思意面对现实, 但是听到柳思意的耳朵里,却并没有激起她太大的反应, “唉,我知道这就是早晚的事儿。” 柳思意轻轻的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沮丧。 “主人,你就听韵儿一回,他们和先锋营加起来,也不过就一千多人,就算我们两个帮他一起,也不可能逃出冯刈和张羽的几万人马,这是已成定局的事,你我都改变不了的,为什么你还非要为了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白白牺牲自己呢?” 紫韵看到柳思意似乎已经默认了即将发生的事实,赶紧又继续劝说道, “这一路过来,他可有真正的看过你一眼吗?无非就是拿你打趣罢了,绛云楼的人生百态,你还没看够吗?男人都是一样,说句不该说的话,安逸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了,也该高影疏去伤心,你柳思意算是个什么名分?恐怕连到他坟前去哭一把的理由都没有吧?” 她的这些话就像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板,重重的压在柳思意的心头,压得她难以呼吸,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缓解这窒息感得方法时,又有人拿过一个铁锤,朝着她的胸膛上狠狠的砸了下去,将那石板连同自己“妄想”一起砸成了碎末。 柳思意知道紫韵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也只有她愿意这么掏心掏肺的把真心话说出来,而且她说的........也并非不是实情。 不觉间,修长的睫毛下两颗黑宝石里,凝出一缕晶莹,划过清瘦的脸颊,滴落在那艳红色的轻纱衣衫上, 在他的眼里,我这样的风尘女子跟高小姐那样的皇室千金比起来,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终究还是有缘无份,罢了,认命吧...... 柳思意用袖角轻轻的拂去脸颊上的泪痕,抬起头来强作笑颜看着紫韵,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自己默默的朝着营门口的方向走去。 紫韵看着柳思意那单薄落寞的身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何苦呢。” 第九十二章 骗营 第九十二章·骗营 入夜 狐岭南坡 五谷教冯刈营盘 夜幕已经缓缓的落下,光秃秃的狐岭周围由于缺少树木的遮挡,让那颇具代表性的刺骨妖风又开始哭号了起来。 “他妈的,这什么鬼天气,冻死我了,二狗子,该换你了。” 一名拿着木杆铁头儿缨枪的男子撩开了营帐的门帘,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营帐里就一个矮胖的人坐在里面,唯一的热源就是那中间烧着一堆篝火,那人将双手张开往篝火上烘烤着,篝火的下面还围着一圈有生有熟的红薯, 那唤作二狗子的人,捧着一块刚刚从篝火堆旁捡过来的红薯,也顾不得那冒着热气的土黄色薯皮,两手一用力,掰开成两半儿,拿起其中的一块,把那橘黄色的薯肉拼命的往嘴里塞着, 一边吃着,还一边被烫得往外哈着白气。 “我说话你他娘的听见了没有,该你站岗了!快去!回头让堂主发现岗哨上没人,又得挨骂。” 那男子绕道二狗子的身后,用脚杵了杵他,然后把手里的缨枪靠在一旁,做好了顶替他的位置和手里红薯的准备。 “我唔....唔啊喔....” 二狗子被他踢得一脸恼怒的就要开口,竟忘记了口中那滚烫的红薯肉,大嘴一张,那红薯肉直接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 “哎呦,我草,烫死老子了。” 他用手拼命的往嘴里扇着冷风,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转过头嗔那男子道:“我说老三,怎么你每次站岗一会会儿就完事儿了?老子着红薯刚烤好,才塞到嘴里,你就回来了,你站够时间没有?你可不要偷奸耍滑啊!” 老三听罢他的话,对着他屁股又是一脚,骂道:“怎么就你话这么多,觉得时间不够去找堂主去,别在这跟老子瞎打岔,赶紧给老子滚起来。” 二狗子也不言语,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站起身,从旁边拎起那靠在营帐边的缨枪,又弯下腰从火堆旁挑了一个烤的香喷喷的红薯,揣在怀里,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帐外走去。 早已做好准备的老三一屁股就坐在了那老三刚才的位置上,抄起他放在火堆旁的半块红薯就要往嘴里送, 这门牙还没感受到热气呢,就听见了帐外二狗子的喊声, “三哥,三哥快出来!有情况!” 老三心里这个气呀!他把手里的半块红薯往火里一丢,骂骂咧咧的就往营帐外面走去, “啥都干不成,我他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楣把你从村里带出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 他嘴里那还有一小截没有说完的话,被一撩开门帘看到的景象,硬生生的给吓了回去。 营门口的拒马前,大约有一百多人身披黑色的重甲,头戴镔铁盔,骑着战马驻立在那,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寒冷的夜晚,让马儿粗重的呼吸变成了一缕缕的白雾。 安逸高坐在马上立于队首,看到二狗子和老三两个哨兵出来,他打马上前两步,用那战戈一指,“我们是奉命向北追击逃窜团练营的重骑兵,收到教主指令,前往龙安府附近追剿残敌,快快搬开拒马,让我们过去!” 跟张羽那边的情况不同,冯刈手底下的人是和重骑兵一起配合作战过的,只不过这次围堵先锋营,不善于打攻坚战的重骑兵没有跟来,所以他们两个知道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是教主直属。 “额.....那您在这儿稍后,我去跟我们的堂主通告一声。”老三陪着笑脸,吩咐二狗子在此候着,特别叮嘱这些都是教主的人,不要瞎插扦打诨,然后就欲转身朝着营里去。 “站住!” 安逸喝止住了老三的脚步, “我们奉了教主的命令,从你们军中穿过,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哪里容得你再慢吞吞的禀告!”安逸故作恼怒的说道, 那老三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那个......骑兵爷,咱们这儿有这儿得规矩,不禀报您就往里闯,这堂主盘问起来,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那为首的安逸,就感觉他的眼底浮上来一丝清晰可见的杀气,冷森森让人胆寒,盯得老三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 ”好,好,好!” 安逸冷笑了一声,连说了三个好,然后一勒这马缰, “希律律~” 胯下这战马高高得扬起了前蹄,安逸握紧了手里的战戈,就朝地上的老三挥去。 老三看着在眼中不断放大的寒光,吓得已经快要尿裤子了, “啊啊啊!啊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胡乱地往前蹬着,让自己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向后移,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避不开这高悬在头的夺命镰刀了。 安逸当然不能一戈把他给杀了,而是及其精准的把战戈锋利的前尖儿,插在了距离老三还有不足一寸的大腿根儿处。 老三看着那再往前一点就能把自己扎个对穿的战戈,喉部重重的滚动了两下,咽了一口唾沫,抖若筛糠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再往后挪动哪怕一步, 然而安逸还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他握住枪杆儿用力一拔,带起了地上那因为寒冷而冻结成块儿的泥土,然后挺起戈尖儿,再次照着老三的脑袋就刺了下去, “爷!爷!饶命啊!爷!啊~~~” 颤抖的求饶声,已经无法阻止安逸瞄着自己脑袋刺过来的战戈,那老三双手下意识的护在脸前,眼睛因为恐惧而闪躲着,大张而开的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安逸身后竟站着一尊青面獠牙的死神..... “大哥且慢!” 当那老三闻声慢慢睁开眼睛时,完全不敢确信自己还活着,因为安逸停住的戈尖儿就在他的眼前,距离眉心已经近到使得他的双眼里都有些重影, 再往旁边一看,原来是一位壮汉模样的人挡在自己的身前,恰到好处的抓住了那刺杀而来的战戈。 捡回来一条命的老三,呼哧呼哧的大口唇喘着粗气,凝结成水雾的呼吸使劲的向外喷着,一时间他竟感到裆部有一些温湿,低头一看,橙黄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大腿内侧,流了出来。 安逸看到这人居然被自己给吓的尿了裤子,不由的内心发笑,但是心里笑归笑,戏,还是要接着演, 他佯做怒不可遏的看向马前抓着他戈杆儿的姜尚, “老姜,你想干什么!放开!敢挡我们重骑兵的路,他是找死!” “大哥,都是五谷教人,您且息怒,让我去跟他们说。” 姜尚苦劝着暴怒的安逸,一脸近乎哀求的样子。 “哼!” 安逸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将战戈收回,反握在自己的身后,不再言语。 先跑出来的那个二狗子,已经是傻在旁边,看了看那倒在地上吓得尿了裤子的老三,本来想打算过去把他扶起来,但是他又看了看安逸手里的战戈和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决定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双脚生根一般的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姜尚朝着安逸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过身,很是关切的扶起了老三, 跟阎王爷打了个照面儿的老三原本急速狂跳的心肝儿,在看到帮他说话的姜尚身上穿着粗麻布衣时,才稍稍安定了下来,颤声问道:“大.....大哥不是.....重.....重骑兵?” 姜尚附在他耳边神秘的说道:“我是原本跟着一起往北追击官军的,临时派过来给重骑兵引路的,他们奉教主之命限时捉拿团练使安逸,着急得很呐!” 他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好像很害怕身后的安逸听到一样, 老三听着他的话,那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哦哦,原来大哥是张堂主的手下。” 随后又一脸为难的说道:“可是大哥,你知道咱们的规矩,冯堂主要是知道我们随便放人进来,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我说小老弟,你怎么想不明白呢?你不放他们过去,等到你们冯堂主来了,一样要让他们过去,到时候他们回去少不得要在教主面前嚼起舌根子,挨骂的是你们冯堂主,他要是挨骂,你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说着,姜尚若无其事的从袖口里掏出来鼓鼓囊囊的一包银两,然后悄无声息的塞在了老三的手里,朝着他挑了挑眉, “带兄弟们吃点儿好的,这夜黑风高的,我们又不会惊动刘堂主,别让大哥为难。” 老三掂了掂手里这沉甸甸的布包,似若无意的瞟了一眼正对着他怒目而视的安逸,不着痕迹的把银两塞在了自己的怀里,咬了咬牙,重重的一点头道:“行!那你们可悄声点儿!” 姜尚见到已然是同意了,一脸欣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哥还能害你不成。” 那老三嗯了一声,转过脸来招呼着二狗子, “快快快,给他们把拒马移开,放他们过去!” 那二狗子愣了愣,开口问道:“我们不用去禀告冯堂主了?” 老三没好气的照着他的头拍了一巴掌,嗔道:“教主大还是堂主大?快去搬开!” 说着还把自己怀里的布包敞开了个口儿,露出那即使在黑夜中都是显得那么闪眼的银两给二狗子看,一脸得意的悄声道:“快去!赶明儿咱们也上逸仙楼去搓一顿,带上二妮儿去那个什么什么逸仙阁长长脸。” “得嘞!” 二狗子脸上跟抹了蜜似的,全让忘记了刚才的空去,一溜小跑的过去把拒马搬开,给外面的一百多号“重骑兵”敞开了一条道儿。 安逸和姜尚对视了一眼,带着身后的裴振风以及一众先锋营军士,打马入营而去。 第九十三章 铩羽 第九十三章·铩羽 因为已经是入夜后的时分,所以五谷教营里的人马大多数已经在营帐里歇下了,除了一队队巡逻的教众,就只有他们一队骑兵穿营而过。 他们下山带的都是先锋营的人,所以带上了裴振风这个把总,留江云和金铭尹在岭上, 事先已经商议妥当,等他们这边响箭一放,岭上火箭齐发,然后带着剩下的一千余众冲将下来,穿过五谷教营中,往龙安府而去。 “给,这是铭尹特制的火雷。”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从马前的口袋一掏出一个个方形的黑盒子,递给裴振风,然后朝他俩一点头, “分头行动,姜兄不要停,带着人马径直出营,我和裴把总按照白天讲的位置去放置火雷,一炷香时间后到南面汇合!” “好!” 安逸和裴振风分别翻身下马,遁入黑暗中,姜尚则若无其事的带着先锋营继续往前走,奔着营门而去。 他们几个白天在狐岭上占着一个地利的优势,五谷教依岭而扎的营寨让他们一览无余,每一个营帐的位置都清清楚楚, 所以金铭尹索性就画了两张图,标出来一共十九个位置,告诉二人正好南北各八个,只要按照图上的点位放置,准能掀他各天翻地覆。 冯刈对此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在乎,财大气粗嘛,让你看着我的布防你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冲下来不成? 只是没想到他还真把安逸给盼下来了。 安逸悄悄的摸到一处营帐旁,营帐里的火光映着人影,几乎都能一清二楚的听到教众们讲的荤段子, 他从布袋里掏出一颗黑色的方盒子,直接就丢在营帐旁的草地上,然后有猫着腰,借着营帐中透出的光亮,抹黑去往下一个放置点。 这种黑色的方盒子火雷,和之前他们设伏重骑兵的时候不太一样,金铭尹把盒子的每一个棱角处都接出来一条引线,而且引线很长,为的就是等安逸他们响箭一起,岭上人火铳、羽箭对着放置点齐射,能够更容易的让火光接触到引线,从而引爆火雷。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裴振风手里的火雷,也就还剩最后一个点了, 他跟安逸一样,猫着腰朝着最后一个营帐走去。 因为他们这按图索骥一样放置火雷的方式,先注意的都是营帐的边角,很少会抬头看营帐的大小, 直到一段熟悉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 “冯堂主,教主来信说,已经调集张羽的大军回师狐岭,要我们配合他们一起夹攻,三日之内必须见到安逸的人头。” “什么叫我们配合他们,是他们配合我们!” “是是是,他们配合我们。” “宁护法那儿怎么说?哦不,现在应该叫宁法神了。” “宁法神说,堂主击杀指挥使有功,等这次回寨,就向教主进言,保举堂主坐那护法之位。” “好,哈哈哈,麻烦回去帮我给护法神带个好,三天,我一定提安逸的人头去领赏!” 裴振风听到这哪里还不明白,屋里说话的那人,正是那日在一线天设伏并击杀了都指挥使曾汉儒的冯刈, 他在抬头一看,果然这个营帐和别的还真不一样,足足大了一圈,上面还挂着一面五谷教的教旗。 裴振风猫着腰继续溜着营帐的边儿,找到冯刈所坐的台案位置,悄悄的抽出了腰里的佩刀,趁着营帐里的灯影,比划这距离,差不多隔着营帐这一刀下去,准能见红, “是,堂主,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嗯,好,我这儿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 听到进来的那教众转身而出的脚步声,裴振风已经把钢刀握在手里,锋利的刀尖儿闪着寒光,对准里屋里晃动的人影, 他四周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决心为曾老大人报这一箭之仇, 悄无声息的杀了他,就奔南门而去,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人发现,耽误不了计划的。 裴振风这样想着,他举不能容忍残杀了老指挥使的仇人,就这样被自己若无其事的放走。 “哧!” 一道刀光闪过,在它的锋利面前,那营帐就如同宣纸一样被轻而易举的穿破,径直刺在了那人影的胸前处, “锵!” 然而刀光过处并没有如裴振风所愿的听到入肉的声音和四溅的血水,而是被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取代,自己手里的这柄佩刀,好像受到了极大力量的挥击,被死死的压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使劲浑身的力气,想要把这佩刀抬起来,却没能移动分毫。 然而 正当他感到这佩刀好像卡在了什么上面一样,进不得出不去时, 刀背上的那股力量却忽然的消失了, 身经百战得裴振风根本就没来及多想,本能得松开手,连刀也不要了,翻身往旁边滚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杆明晃晃得朴刀,从营帐里面刺了出来,位置正是那裴振风刚在站得地方, “哧!” 那朴刀顺势往上一划,在营帐壁上,开了一个三角得口子,一个面带刀疤的八尺大汉,脸色狰狞的看着他,冷笑道:“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条大鱼!” “来人!” 冯刈死死的盯着裴振风,头也不回的朝身后喊道, “在!堂主!” 应声而来两个教众冲进营帐,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就拔出了腰间的胯刀,准备配合冯刈拿下裴振风, “去,通知所有人,敌袭!备战!” 然而冯刈的话制止了他俩,他觉得首要之事时通知全营,裴振风不是刺客,不会单独前来的。 自己则是握紧了手里的朴刀,换了个趁手的姿势,然后已经朝着营帐边的钢刀一瞥眼, “裴大把总,把刀捡起来,别说我冯刈没给你机会,今天就送你去见你的老指挥使。” 裴振风心中懊恼不已,自己轻敌了,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安逸和姜尚那边可就危机了,但是现在根本就容不得他瞎操心, 他慢慢的伸过脚,将那地上的钢刀往自己这边一挑,然后右手稳稳的接住凌空飞起的刀柄,将那钢刀横在胸前,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目前,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吧。 且说安逸正在一座营帐的后面摸索着,安放最后一块火雷,然后就听到“嗖~啪!”的一声,竟有一只响箭冲天而起! 这什么情况?我还没出去怎么就拉开响箭了? 他慌忙的站起身,望向狐岭方向,却发现岭上黑糊糊的,并没有漫天的火雨倾泻而下, 然后再一转头,就看到原本寂静的营地中,呼呼啦啦的从每个营帐里走出一个个手拿各式各样兵器的教众,一队队的集合在营地里。 这下可遭了,别是裴振风或者姜尚被发现了吧! 安逸赶忙先将身体藏在营帐的后面,拔出佩剑握在手里,眼睛时不时的往营中瞟着。 距离分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姜尚肯定是稳稳的出了营南门,那么这骚动肯定就是裴振风引起的了,可是,自己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安逸越想越着急,他看到营中的教众已经开始地毯式的搜索,很快他这里就藏不住了,他掏出金铭尹画给他俩的图纸,想寻一条脱身的路径, 借着营帐里的火光,手指在图纸上摸索着, 忽然 他注意力被南面标注的这八个放置点吸引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分配,裴振风是负责南面的这几个点火雷的放置, 那么这样想来,他应该就是在这几个点的位置,惊动了五谷教。 没错!就是这样! “一个、两个、三个......” 安逸顺着刚才出发的位置,开始由北向南一个点一个点的数着,他估摸着裴振风肯定是按照顺序来放置,现在大概就在最后两个点的位置。 耳边的叫喊声越来越清晰,安逸的手指在图纸上一点点摸索着,脸上看起来倒是挺镇定,但是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焦急的内心。 “就是这儿!” 他不禁脱口而出,然后用食指重重的敲了敲一座较大的营帐旁边的点, “你们去后面看看!” 显然,五谷教众很快就搜到眼前了, 安逸将手里的图纸麻利的叠好,塞到衣袖里,然后抄起佩剑,顺着脑海里的记忆,就朝着冯刈的营帐模了过去。 “锵!” 原本厚重的朴刀,在冯刈的手里使得像条游龙一般灵活,几乎让裴振风防不胜防,只有招架之力,一时间竟感觉到周身四处皆是刀光, “嘶~锵!” 裴振风在此利用刀背,堪堪的避过了冯刈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刺过来的刀尖儿! 身体由于惯性的原因,往后退了三两步,才稳住身型,胸膛前快速的起伏着,配合着嘴里急促呼出的雾气, 由于刚才分手的时候,打算放置火雷的时候行动方便,所以就把自己常使的那杆点刚枪交给了军士,跟着姜尚一起带去的南营南门,只留了一把佩刀在腰间, 不过显然这佩刀质地远不如冯刈手里的朴刀刚硬,几番磕碰下来,参差不齐的缺口已经布满了刀身。 “曾汉儒那老头都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你了,只是徒增爷这刀下的一只亡魂罢了!” 冯刈对着逐渐已经不支的裴振风嘲讽了一番后,风车一样抡圆了手里这杆朴刀,再次向他袭来。 裴振风的路数很像曾汉儒,用的也都是大开大合的兵器,一挡二架三扫的手法也是十分雷同, 只是他没有曾汉儒双臂的力气,所以使出来也是缺了几分猛悍之气,再加上手上拿的又是一柄普通的钢刀,根本就不是冯刈的对手, “锵!” 在最后一此挡住以开山之势劈过来的朴刀后,终于伴着一声脆响,沿着刀身上的裂纹,断成了两半。 “哼,这下我看你用什么挡!” 冯刈冷哼了一声,看着裴振风手里已经断成两截的钢刀,将全身的力气灌入双手,然后盘根一般紧握住刀柄,脚底发力,朝着他猛刺而出,决定毫不留情的给予他最后一击! “去死吧!” 他暴喝着冲杀过去! 然而就在冯刈手里的寒芒准备贯穿裴振风的胸膛时, 却突然腿上施力,脚下急停,手上反转过朴刀,深深的扎在身前的土地上,勉强支撑住向前的身形,止立在当场。 “什么人!” 稳住下身的冯刈,抬脚踢起朴刀前背,顺势将刀重新握在手里,对着刚才从侧身突然杀出的一道寒光,怒喝道, 一身板甲,重骑兵打扮的安逸,手里握着佩剑,站在裴振风的身旁,剑尖儿指着冯刈, “取你狗命的人!” 不用说,刚才那道偷袭而来的剑光,自然就是出自安逸之手。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同时面对安逸喝裴振风的冯刈,并没有露出很紧张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安逸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团练使,但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倒是是实话,现在这个局势,柳思意来还差不多,安逸?再来十个也不是冯刈的对手! 不过冯刈好像没有心思再和他们俩“切磋”武艺了, 他将双手并指,塞在嘴里,朝着营中的方向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咻——” 得到信号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一队队手持武器的教众,就把安逸和裴振风两个人团团的围在了中间, 冯刈把朴刀往地上一插,阴测测的笑了一声,讥讽道:“我就看今天到底是谁取谁的狗命!” 第九十四章 绝境 第九十四章·绝境 狐岭上的金铭尹先看到五谷教营里射出来的响箭的,原本就打算下令放火箭,但是被一旁的江云给拦住了, “铭尹,不对啊!你看这岭下的人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和我们之前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江云指着岭下攒动的人头和火把,就看到无数拿着长兵器的教众,已经在南坡依次排开,依托着犬牙交错的拒马,做好了应对岭上官军奇袭的准备。 他托着下巴继续说道:“肯定是安逸或者裴振风引起了五谷教的警觉,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入夜时分突然集结” 金铭尹顺着他指的方向,也是看到了下面的动静,焦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等下去吧?” “你的那种火雷,可以造成多大的威慑?”江云转头看向金铭尹, “威力不大,主要是能造成大火和浓烟,但是现在岭下的营帐里的人都已经集结出来了,就算是十八颗一起爆.炸,估计也不能造成原来预期的效果了。” 金铭尹心里也很是没底,毕竟这岭下的人马是三万不是三千,没有在他们毫无防备下突然起火的那种效果后,威慑力会大大降低,即使能造成少量人员的恐慌,也无法通过连锁反应来引发全营的慌乱了。 江云也在不停的思考着对策,眼睛拼命的往下扫视着,狐岭虽然不高,但是在夜间雾气的缭绕下,想找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还是比较困难的, “江叔!我们不能再等了,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两个肯定是有人被发现了,最坏的情况甚至是加上姜尚一百多人全陷在里面了,我们这边下令冲阵,他们还有一条活路,如果再按兵不动,他们就真的有去无回了啊!” 金铭尹还是相当的着急,但是他只能调动火器营,无法调集先锋营. “不行!” 江云在关键时刻还是表现出了一个为将者超然的冷静, “我不能拿手里这点儿人冒险!你自己看看南坡上的那些人,光在拒马后面的就不止三千人,还有后面的密密麻麻的人,我想应该是弩手,我们这样贸然的冲下去,恐怕还没到面前,就已经死光了!” 江云和金铭尹考虑事情的角度还是不一样,莫说一千多,就是金铭尹手里有一百多骑兵,他现在肯定就已经冲在救安逸的路上了, 但是江云不同,他懂得权衡战场的天平,知道优劣盈亏,无论关系远近、善恶亲疏,为将者要一视同仁,对每一个生命负责, 这也是他曾老爷子带出来的好兵! 庆幸的是,安逸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所以临走时特别交代金铭尹,岭上的一切由江云全权指挥。 “我听安逸说,你火器营的新铳威力和射程比绿营里的旧铳要强大很多?” 江云问到一旁被他否决后垂头丧气的金铭尹,但是眼睛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岭下的局势, 金铭尹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往那泥土地上一坐,没好气的答道:“是,新铳射程最远五百步,三百步之内可以贯穿甲胄。” 江云听罢点点头,左手不停的摩挲着拇指上的这块和田玉扳指,嘴里不断的沉吟着, 弓箭两百步 硬弩三百步 “就这样!” 他左手做掌,右手成拳,“啪”的击在一起,朝着金铭尹道:“铭尹,这样,你现在就去调集所有的火器营,我们.......” “攻进去吗?” 金铭尹“蹭”的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激动的问他, 江云苦笑着摇摇头,心道这孩子还真是救人心切,“不全是,你带着火器营跟我一起,我让先锋营进驻到五谷教营前三百五十步的距离,你带着火器营到四百步的距离,先把部队压过去,给他们点威慑,这样我们也能看得清营里的局势,必要时可以和姜尚来个里应外合!” “好!我这就去准备!” 虽然没有如他所愿,但还是至少没有原地苦等, 金铭尹应承着,转身奔着营里而去。 .............. 姜尚带着这一百多重骑兵在营南门外已经隐在夜色中很久了,据他估计一炷香的时间早都过了,仍然没有见到二人出来, 不过,虽然没有等到安逸和裴振风,却等到了五谷教营里冲天而起的响箭。 “你们两个,去查探一下,怎么人没出来就开始放响箭了?” 响箭尖啸的破风声,带的姜尚心里一阵着急,他跟安逸一样,第一时间显示往狐岭上看,有没有如期而至的箭雨,确认没有之后,才赶忙让两个骑兵摸上前去看看。 他慢慢的将手里的这杆亮银枪攥在手里,朝着身后和他一样伏在地上的骑兵道:“所有人上马!做好战斗准备!” 敏锐的战争嗅觉还是告诉姜尚,安逸和裴振风他们在营中肯定是出问题了,还是尽快做好接应的准备为上策。 “大人!” 前去查探的两个骑兵很快就打马返回, “五谷教营中大军正集结在南坡,但是并没有攻山的意思,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而岭上的大军也在调动,似乎准备下山!” 姜尚脸上那已经被寒风吹得有些干裂的皮肤,被他粗糙的大手磨的沙沙作响,心里泛着嘀咕,他不明白为什么江云怎么一副要冲营的样子,即使是因为他听到了响箭,那也应该先放火箭引燃火雷啊, 怎么?计划变了?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五谷教的大营,但是江云和金铭尹带着两营人马缓缓的走下狐岭南坡的那点点火把,还是让姜尚看了个真切, 没办法了,现在安逸和江云两边一个都联系不上,只能见招拆招了,他们要冲营,配合就是了。 想着,他一个翻身坐在马上,手里已经擦亮的银枪反握身后,一手勒着马缰,眼睛盯着营里的情况,做好了随时冲杀的准备。 ............ 安逸和裴振风看着周围团团包上来的五谷教,不由得后退着,直到二人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 “裴把总,你最后一颗火雷置下了吗?” 安逸手持佩剑,偏过头对裴振风低声道 裴振风点点头,“放下了,怎么?团练使可有法解围吗?” “不知道,试试吧,岭上和营外的情况我们看不到,得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们这儿的处境。”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就直接说怎么办吧。” 裴振风手里拿着那半截断刀,焦急的问身后的安逸, “我身上有个火折子,你带路,我们从营帐里穿过去,把火雷点着!”安逸沉声答道, 这时候冯刈把手里的这朴刀朝前一指,“弟兄们,给我杀了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教众纷纷手持兵器的冲了上来,根本容不得他俩多想, “锵!” 安逸侧身躲过一杆刺过来的钢叉,又挥剑挡下抡过来的铁棍,朝着身后喊道 “怎么样?干不干!” 裴振风这里当然也不好受,他一把夺过教众手里的一杆木杆儿缨枪,在身前挥舞着,使得眼前的教众一时近不得身, “走!干!” 他应声道,和安逸两个人一枪一剑,舞的是寒芒四溅,竟逼得面前这包围圈都不断的向后退着, 虽说这裴振风不是冯刈的对手,但是还是有一身好武艺护体的,那杆粗制的缨枪被他耍的如同毒蛇一般探进探出,竟让那鲜血都模糊了枪尖儿上的铁锈。 眼看着营帐就在眼前,裴振风索性把这缨枪一横,拨开面前的几杆长兵器,直接就朝着前面的几名五谷教众推拥而去, “呀!!” 那些教众根本吃不住裴振风的这股子蛮劲儿,支撑不住,一时间倒了个人仰马翻,连带着身后的帐篷壁,也被他们压的撕裂出了一个大洞, “走!进去!” 安逸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跟裴振风两个人迈过还倒在地上哀嚎着的教众,窜进了营帐内。 冯刈冷冷的看着破进营帐里的二人,朝着周围教众一挥手,依仗绝对的人数优势,又迅速的把他那顶帐篷团团的围了起来,“我就看看你们两只老鼠能蹿到哪儿去。” 裴振风挺着一杆缨枪将安逸挡在身前,“就在第三个柱子外面,你割开帆布就看见了。” 安逸顺着他说的方向,一剑下去,割开了个口子,看到果然有个黑漆漆的木盒子都在那里,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火折子,刚要打着火, “唰!” 就被肩膀上面斜刺过来的一根竹枪挑落在了地上, “噗嗤!” 他还没来及回头,裴振风紧跟而来的缨枪就洞穿了那握着竹枪教众的喉咙, “快点!他们人太多了!” 安逸也不应声,麻利的再次捡起火折子,晃了两下,两手用力一掰,淡蓝色的火焰就从火折子上喷了出来, 他将那火焰对准了地上的火雷,稍一接触,那被金铭尹改良过的引线便呲呲的快速燃烧起来。 “跑!” 安逸用力的拍了一下裴振风的后背,大喊一声, 裴振风知道安逸已经得手,将手里的缨枪从身前一名教众的胸口中猛地抽出,也不管那喷射而起的血雾,跟着安逸拔腿就往营帐外面跑, “轰!” 一声巨响,爆.炸声夹杂着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飞射而出的铁蒺藜像一柄柄利刀,将营帐里面教众的生命悉数收割。 安逸没有停歇的意思,一手拿着还在冒着焰苗的火折子,一手拽着裴振风,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你不会打算一个一点点火雷吧?” 裴振风看着他手里的火折子,惊诧的问道, “不然呢?带路!下一个地方,直到引起他们的注意为止!” 说着,两个人又马不停蹄的钻进了另外一处营帐旁, “轰!” 紧接着又是一阵火光撕开夜幕...... 江云当然没有那么木讷,看到这一个个火雷的爆.炸,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失败了呗,不然点火雷干嘛! “铭尹,把火器营拉过来,不要省弹丸,朝着营门口拒马后面那些人,给我轰!” 金铭尹等的就是这句话,转轮炮早就已经架起来了,加上身后的几十名火铳手,跟着他的号令, “准备!” “上膛!” “放!” “轰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哒~” 那转轮炮就在江云惊讶万分的目光中,开启了夺目的“喷火”模式,四百步的距离,虽然准头有失偏颇,但是倾泻而下的弹丸还是轰了五谷教守军一个猝不及防...... “先锋营,杀进去!冲!” 姜尚立在马上,将手里这杆亮银枪往火光冲天的营地里一指,带着身后这一百多骑兵就率先冲杀了进去, “杀啊!” 一时间喊声震天,如携雷霆之威,似蛟龙入海之势,搅进了五谷教的营盘里。 第九十五章 破局 第九十五章·破局 冯刈赶到南坡的时候,阵地上已经是相当的惨烈的,五谷教众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哀嚎着,这个断了胳膊,那个少了腿,鲜有肢体健全着,金铭尹着实让他领教了一下火器之威。 不过 在江云的指挥下,先锋营的第一波冲击,丝毫没有撼动五谷教南坡的防线。 这也不是说他指挥不当,只能说敌我人数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在火器营近乎全力的配合下,仅仅击溃的前两排教众所造成的缺口,也被迅速的填补了上来,两百名骑兵冲下去,就好像往汹涌的大海里丢了一颗石子,对现状没能造成任何改变。 “铭尹,你那里还有多少火.药?” 江云坐在马上,转头看向金铭尹。 金铭尹朝他摇了摇头,这次从华阳县出来确实带了不少的弹丸,但是几场硬仗打下来,基本已经消耗殆尽,“没了,只剩下每名铳手基本的三两颗的样子,如果再打光了,那火器营就要拿着烧火棍子上战场了。” 江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在打出去两轮也无济于事,还是留到必要的时候用吧。” “对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准备看向岭下的眼,又突然盯回到了金铭尹的脸上, “你昨晚做的那个火.......火雷,对!火雷!还有吗?” 金铭尹点点头,昨晚也是因为他自己大意了,一开始光忙着赶数量,结果一试爆才知道硫磺和硝的比例不对,后来又重新调配比例之后,才有了安逸和裴振风手里的那十八颗火雷, “有是有,不过不多,也就还是一二十个,而且还是残次品。” “残次品?能爆吗?” 残次不残次的江云倒是没有概念,他关心的是能不能“滥竽充数”, 金铭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应声道:“这个我也不能保证,因为错误的比例下效果是不相同的,又的可能或造成很大得火势或者浓烟,有的可能干脆就哑火了。” 江云皱着眉头,看着五谷教营门前还在不断增加的布防人数,几乎将那阵地挤的水泄不通, 没法子了,试一试吧! “所有的火雷都拿出来,给我往他们身上招呼!” 金铭尹重重的一点头,叫上几个军士,就打马回营去搬火雷, 与此同时,江云把手里的这站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被月光点满寒芒的刀尖儿朝五谷教的防御阵地一指, “先锋营准备!” 因为冯刈把营里的重兵都布置在南坡一线了,所以全营的注意力就都给集中到江云这里了,导致军营的南部倒显得十分空虚,他也是没料到从南面还有一支人马。 姜尚的身上本来就有着原来大夏朝辽东边军猛冲猛打的那股子野劲儿,这下领着这一百多骑兵面对空虚的营盘,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竟锐不可当。 江云和姜尚两边把五谷教的大营这么一搅,安逸和裴振风这边就压力骤减,在点燃了四枚火雷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而是远远眺望着江云那边的局势, “这样丢下去的火雷有一半都没响,先锋营这样冲根本就冲不进来的!” 一旁的裴振风看着江云指挥着如潮水一般从狐岭下奔腾而下,不断冲击五谷教防线的骑兵,焦急道, 他毕竟是先锋营的把总,对于先锋营的战力最清楚不过, 但是即便是他,除此之外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安逸由于刚才引爆火雷,被那火.药熏得一脸黑,“江把总这个打法,让人看着确实肉疼,不过我猜测火器营肯定也是没有弹.药了,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原本黢黑得脸上被袖子这么一抹,反倒擦出了一片肉色,接声道:“我们需要一支精兵,能从里面配合一下将把总才行啊!” 裴振风探出头,看到营里到处是拿着武器往狐岭方向赶去的教众,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营南门,沮丧道:“这营里就我们俩,哪还有精兵了,姜尚手里就一百多人,怎么敢贸然冲进来,我看........”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 就看到在夜幕的笼罩下,一支骁勇的骑兵骑着胯下的战马,奔着营中就冲杀过来 为首的大汉把手里的那杆亮银枪,耍的如风车一般,一路过来带起无数教众的断臂残肢,那不是姜尚还能是谁? 马还没停稳,他就扯开了大嗓门,朝着周围来了个人未到,声先至:“大人安在?大人安在?” 姜尚也是粗中有细,只是喊个大人,没有叫团练使,这也是他长期以来混迹边军养成的规矩, 在敌阵中随随便便只呼官名,很容易遭到敌人的“重点照顾”。 安逸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裴振风,笑道:“辽东姜家,岂是浪得虚名。” 说着,就转身绕过营帐,朝着马上的姜尚挥手喊道:“姜兄,我在这儿!” 看到安逸和裴振风都安然无恙,姜尚的脸上不经意间抹过一丝欣喜,打马奔来,“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太好了,我看见营里起火就赶过来了,还以为你们出了事。” 安逸看着提枪而来的姜尚,也是觉得心中稍定,应道:“事儿是出了,只不过命大,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话说的旁边的裴振风倒是有些惭愧,今晚的事情最初的源头点还是在他。 “既然姜兄来了,那我们必要的条件也都有了,你们听着!我们现在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互相配合,一样能破开这五谷教的防线!” “大人请说!” “团练使请讲!” 这裴阵风本身是个把总,朝他这一拱手,倒搞得安逸像是成都守备将官一样,绿营听团练指挥,恐怕在大夏朝也是头一遭。 不过现在安逸哪还顾得这些,赶忙说道:“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姜兄你把先锋营这一百多骑兵交还给裴把总,然后裴把总你带着这些人,配合着江把总,两面夹击五谷教的防线,直到撕开一个足够大的口子让他们下山为止!” “好!” “姜兄,你的任务就一个,就是那个叫.....叫......哦对!冯刈,缠住那个冯刈,目前我们仨也就你能和他过过招,最好逼的他远离南坡的防线,你们俩找个清净的地方正经儿过招!你记好,一定不能让他有空参与五谷教的任何指挥!” “是!” “至于我嘛,我现在去把剩下的十四颗火雷都收回来,送他们一份大礼!” 安逸黢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狡黠,一排龇出来的牙齿在脸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净。 “都明白了吧?” “明白!” “分头行动!” 看着姜尚和裴阵风二人带着骑兵继续向狐岭方向冲去,安逸一个人拿着一个麻布口袋,遁入夜色中。 “九个!” “十个!” 安逸一只手拿着金铭尹画得那张图纸,一只手提着那个已经重新装满了火雷的袋子, “合着又把刚刚的路反着走了一遍。”他自嘲的低声说道, 嘴上说着,手上可没闲着, “十三个!” “十四个!” “够数了!” 安逸直起身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将这麻布袋子攥在手里,灵巧的转了个圈,把那袋口封紧,然后朝着腰间摸去, “糟了!” 他心道一声不妙,刚才和姜尚他们说话时,腰间的这个火折子好像是掉在原地了! 安逸用手掌拍了一下脑门,暗叫坏事了! 他抬起头看向狐岭的方向时,发现裴阵风带着先锋营已经加入了战团,再一看手里这图纸,距离刚才的地方,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七八个营帐那么远,根本容不得他再往回跑去找火折子了, 这可怎么办! 正待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小帐篷! 眼前的这小帐篷不是别的,正是他假扮重骑兵入营时,那俩拦住他们后来却又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哨兵的帐篷, 看着里面火光莹莹,人影晃动,安逸抽出腰间这柄佩剑,慢慢的靠了上去,决定问里面的这两人“借个火”! “三....三哥!咱们就在这里面躲着能行吗?” “咋不行?我们是哨兵,负责放哨的!这山上的官军都攻下来了,还要我们放什么哨?他们自己用眼睛看不就完事儿了!” 那二狗子看起来还是十分的不放心,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胆怯,颤声问老三道:“三哥,你说这官军这么就突然下山了呢?别是跟咱们放进营里的那一队重骑兵有关吧?我们这样会不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啪!” 老三抬起手,一把掌稳稳的抽在二狗子的后脑勺上,不耐烦的嗔他道:“咋?你他娘的整这满嘴顺口溜,是想考秀才啊?这重骑兵的是教主的人马,跟这山上的官军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再说了......” 之所以老三没有“再说了”下去,是因为忽然撩开门帘的安逸,已经把佩剑顶到他的胸前了。 身后本来就吓得够呛的二狗子,这下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哥饶命啊大哥!刚才我是有口无心随便说说的,大哥您别往心里去啊!” 他还道是刚才自己的失言,惹恼了这位重骑兵大哥。 老三则用眼睛小心翼翼的撇着身前的这柄青锋,生怕一个错误的眼神也能让这寒光刺入自己的胸膛, “是是是大哥,那个....那个娃儿口无遮拦,您是教主的人......可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安逸看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识破的他的身份,心中窃喜,遂他收起了佩剑,故作不悦道:“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没看到前面在打仗么?是不是想让我告诉堂主,拿你们点天灯!” 两个人吓得更是都若筛糠,连声求饶道:“不敢啊我们不敢,您千万别告诉堂主大人,不然我们都活不了啊,我们哥俩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那老三手脚并用的慌忙爬起身,拉着身边的二狗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营长外。 安逸看着这两个可怜虫,不禁笑出了声, 然后他蹲下身来,从营中那一小堆篝火里,挑了一根看起来烧的正旺的木柴,嘴角挑过一丝诡笑,一手拎着满是火雷的麻布口袋,一手捏着那木杆儿头还着着火的柴火,用脚踢开营帐的门帘,快步朝着南坡正拼杀的如火如荼的阵地跑去......... 第九十六章 枭首(求收藏) 第九十六章·枭首(求收藏) 五谷教的南坡防御阵地上是人头攒动,穿着甲胄的官军和裹着粗麻布衣的教众绞杀在一起,先锋营的人马均是清一色的骑兵,手里握着的都是明晃晃的精钢马刀,身后的火器营也都是长短弩在手,对着拒马后面的教众是一阵阵箭如飞蝗, 五谷教虽然五花八门的兵器与官军比占据着劣势,但是人数上的碾压使得每有一个骑兵冲到阵前,总会有四五杆长兵器探到身前来。 而面对裴振风的教众就没那么幸运了,在没有拒马保护的情况下,只能用血肉之躯来抵挡先锋营骑兵的冲势, 但是披着一身重甲的先锋营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教众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不停的有人被改装过的粪叉和钩链套下马来,一旦跌落马下,迎面而来的长短兵器就不会在留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五谷教的这个防御阵地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冯刈迅速有效的给构建了起来,两边外围都是密集的、拿着长兵器的教众,中间则是站的比较稀疏的弓弩手,虽说他们手里的这弓箭威力和质量跟金铭尹的弩箭不能比,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内,还是有不少骑兵荡开无数长短兵器后,被一枝羽箭贯穿眉心!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作为指挥官的冯刈,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他们发出指令了, 因为 他自己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锵!” 冯刈握着朴刀的虎口都已经被姜尚这大开大合的招式震的发麻了,别说分出心神来关注战场了,哪怕就眼下的这个情况,一个不留神,就要成为这大汉的枪下鬼了, “刀法使的还不错,就是差了些巧劲儿。” 姜尚喘着粗气,但是嘴上却不饶人的调笑着他, “你不要欺人太甚!免得惹恼了老子,连个囫囵尸首都不留给你!” 冯刈目眦欲裂的死死盯着姜尚,双臂在连续高强度的交锋下,有些微微的颤抖, “之前建州都督和我交手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后来我就把他的头挂在了沈阳城楼上!” 冯刈哪知道姜尚自言自语式的在鬼扯些什么,只管双腿发力,使了一招旱地拔葱便凌空飞起,抡起朴刀狠狠劈向姜尚........ 从安逸手里腾空飞出的这一麻布口袋火雷,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着起火来,盘根交错在一起的引线燎起高高的火苗,远远看去就像是安逸点着了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往阵地里丢过来,落在了几个弓弩手的脚底下, 五谷教并没有对着个冒着火的麻布口袋给予太多的注意,只是看到将这口袋抛出来的那个人影,玩儿命似的往营帐后面躲去, “那人是咱们营里的吗?” “不是吧,没见过,我还没射他他跑什么?” “不知道,可能.......” “轰!!!!!” 瞬间腾空爆起几丈高的巨大火焰,很快就像他们解释了安逸为什么丢出这个麻袋后转身就往后跑,那被火.药的气浪激射而出的铁蒺藜,又在他们的身上划开了一张张的笑脸,嘲讽着愚蠢的他们为什么看到安逸跑了还在这傻站着。 安逸这一麻布口袋火雷可都是金铭尹的成品,不是刚才江云扔出来的那十几二十个残次品能比, 一时间巨大的火焰将中间的弓弩手和两边的教众全部吞噬,甚至有些缠斗在其中的先锋营骑兵,都被燎的一脸黑。 “怎么回事!” 冯刈听见阵地上这巨大的响声,还没来及转过头,姜尚手里这条“银蛇”就吐着嗜血的舌信子探了过来, “你还有心思到处看!” 原本两个人的武艺是不相上下的,但是冯刈的心神还分了一部分担忧着阵地上的情况,所以在姜尚迅猛的连环攻势下,反而一时落了下风....... 火雷在阵地上引起的大火如昙花一现般轰然而起,但是很快就熄灭掉了,留下了阵地上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和阵脚大乱、吓得肝胆俱裂的五谷教众, 狐岭上的江云哪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里泛着银光的钢刀往前一指, “先锋营!进攻!” 岭上剩余的这数百骑兵,依仗着高地的优势,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带着隆隆的蹄踏大地之声,挟山崩之势,劈头盖脸的朝着那已经被炸的有些七零八落的阵地上砸了下来, 裴振风这边干脆连马都不要了,手里挺着自己的那杆点钢枪,在五谷教的阵地上使的如车轮一半,周身萦绕着锐利的寒光,左冲右突,贴上身前的教众是沾着即死、碰着即亡。 五谷教南坡下那原本坚固的防线,被裴振风和江云南北两面如同尖刀一般的穿插下,无情的撕扯开来,两边的先锋营也再次融合到了一起, 如果他们手里全部都是先锋营将士,就像是那日在一线天峡谷北谷口裴振风救江云一样,那么冲杀而起的骑兵会扯开一些敢于阻挡在面前之敌,全部都是步卒的五谷教不可能拦得下他们, 但是岭上还有金铭尹手里的四百多火器营,现在金铭尹手里可是几乎弹尽粮绝,甚至还不如一般的步卒的战力高,所以江云和裴振风汇合了之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横向冲杀,扩大缺口,让金铭尹有足够的时间带着火器营撤下狐岭。 “江把总,让弟兄们维持防线就好,别再往前冲杀了!等团练营过去,立刻就走!” 裴振风看着自己先锋营的骑兵不断地被教众拉下马,断送性命,也是颇为心疼,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把所有的骑兵全送在这儿了,鬼知道去往龙安府的路上还会不会有五谷教的人马,如果那时候就剩下安逸的火器营和中军营,才真的是陷入绝境了。 “火器营所有人!没有弹丸的火铳、没有箭矢的短弩全部丢掉,换上短兵器,跟着中军营往岭下撤!” 在狐岭上的金铭尹自然也不会傻站着,带着团练营的官军就开始穿越先锋营为他们撕扯开的“生命通道”! “轰!” 金铭尹几乎是贴着脸轰碎了一名挥着长刀冲上来的教众,手里的这杆火铳的铳管已经是通体火红,他将手放在挂在腰上的小布袋里使劲的掏了掏,结果发现就剩下一颗弹丸, 已经弹尽粮绝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赶快从地上找一把短兵器,继续带着已经是铳声逐渐稀疏的火器营往前冲,他心里明白,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手里拿着个扁担,也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们从岭下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先锋营拿命填出来的。 “呀!” 周围的五谷教很显然没有给他找兵器的时间,一个尖嘴猴腮的矮瘦教众双手举着手里的钢叉就扎了下来, 金铭尹手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只能把这火铳一横,塞到了钢叉的齿缝里,一手推着后膛,一手攥着铳口,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上顶着, 刚刚放完的铳管肯定又红又烫,金铭尹握着的左手瞬间就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甚至他都能听到滚烫的金属接触到他掌心皮肤发出的“滋滋”声,和弥漫在鼻尖儿的糊臭味, 但是他咬着牙,是一点也不敢卸力,他这稍一松气,可能那还沾着黑漆漆的不知道是泥土还是粪便的齿尖儿,就要插在自己脸上了。 然而那看起来矮瘦的教众,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几经施力之下,锋利的刚才已经晃在了金铭尹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深深的将头往后仰去, 但是越往后偏,他胳膊上就越使不上力气,越使不上力气,这钢叉就压的越来越低, 几乎就已经要穿透他脸上那两颗黑白相间的玻璃球时, “噗!” 一声剑刃入肉的声音传了出来,然而却不是在他的脸上,而是在哪教众的胸前。 那教众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穿出来的那柄精钢剑刃,带着自己鲜血的青锋就像是招魂小鬼儿的催命符,收走了他手上的力道和脸上的生命色。 “逸哥!” 金铭尹一把推开没了生气趴在自己身前的教众,激动的喊着面前手里拿的佩剑的安逸。 安逸将那一麻布口袋的火雷丢向五谷教防线时,也本以为凭借着大火的威慑和两面骑兵的冲杀,足够让这些原本都是流民贼寇的教众放下抵抗, 但是这些教众的战斗意志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居然两边的防线都在往中间挤,大有堵住阵线缺口的势头。 “你铳里还有弹丸嘛?” 安逸挥剑挡开斜刺来的一根木棍,金铭尹道, “有,就一颗了!” 安逸看着他手里仅剩的那一颗,重重的一点头,“足够了!给,这佩剑给你,你把火铳给我。” 金铭尹迅速的将那一颗弹丸推上后上,指着铳口的凸起和后膛的扳机递给安逸:“用这儿瞄准,扣这儿击发,距离越近威力越大,准确度越高。” “好!你带着火器营和中军营继续冲,不要停!” “你这是去?” “再给他们烧一把火。” 安逸头也没回的撂下一句话,就奔着阵外的方向跑去...... “嘶~~咣!” 一根亮银枪,一柄长朴刀再一次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火花四溅、余波荡漾,姜尚和冯刈几乎都已经到了最后的强弩之末, “你好好看看身后吧!你们的人马就要支撑不住了,你还在这盯着我做什么!” 冯刈的嘴角挂着一抹猩红,恶狠狠的盯着姜尚,眼神里的刀子如果能杀人,面前这个壮汉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 几经碰撞的姜尚也已经是感到手里的亮银枪有些力不从心了,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按照安逸的意思能拖他一会算一会儿了。 见到姜尚阴沉着脸也不答话,冯刈更是气恼, “让你走你不走,非要逼我送你走!呀啊!!” 他发狂似的握着朴刀就挥了过来,嘴上不停的咿呀怪叫着, 姜尚也不敢怠慢,下盘稳扎地面,将这杆亮银枪斜握身前,准备接他这倾力而来的一击, “砰!” 安逸手里端着金铭尹给他的那杆火铳,还保持着单闭着一只眼歪头瞄准的姿势,铳口冒着袅袅的白烟, 那呼啸而出的弹丸,当然是洞穿冯刈的胸口,从他的后心射入,穿过心脏,从前胸炸出。 一直保持着剧烈拼杀状态的他,突然身体上被开了个洞,那鲜血连同碎肉完全就是以喷涌状态呼啸而出,把面前姜尚的战甲都染的彤红。 “什么.....人。” 冯刈用朴刀支在地上,死死要紧的牙关也不能阻挡嘴里不断外冒的殷红泡沫, 安逸将火铳丢在一旁,走上前来,从冯刈的手里接过那把朴刀,用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取你狗命的人!” 然后抡圆了照着他的后颈狠狠劈下....... 第九十七章 逃出生天 第九十七章·逃出生天 江云和裴阵风尽管已经拼劲了全力在维持缺口,奈何敌众我寡,即使在中军营六百多步军加入之后稍微有所好转,但是仍然是止不住急转直下的形式, “铭尹!都撤出来没有?我们这边快顶不住了!” 江云看到握着一柄佩剑,逐步退到身旁的金铭尹,急声问道, 安逸的那柄宝剑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兵器,但是也是精钢打造,一时间竟被金铭尹砍的大大小小缺口如锯齿一般的排布在锋刃上, “这五谷教的人怎么越杀越多!我们火器营都撤下来了,中军营还有大概两三百人!” “废话!三万人又不是三百人!”说话间,他也注意到了金铭尹手里的这柄佩剑,“这不是安逸的佩剑吗?怎么在你这儿?” 金铭尹手中不停的拨过刺上前来的兵刃,“逸哥给我的,他拿着火铳去姜大哥那边了!” “唰唰唰!” 江云正要说话,三柄缨枪就刺到了面前,被他用刀齐刷刷的将枪杆斩断, 还没等那三个教众缓过神,他在马上一个躬身,横扫而出的刀刃顺带着连三颗头颅都削飞而去。 “顶不住了!裴把总!带着先锋营撤吧!” 江云看到这五谷教阵就感觉像金铭尹说的那样,怎么杀也杀不完。 还没等远处的裴阵风答话,金铭尹倒是一脸着急的先插上了:“不行啊江把总!中军营还有两三百弟兄在里面!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不是死定了吗?” 江云用刀一指远处还在不断支援而来的教众,怒声道:“你让我怎么办?再晚一会,咱们谁都出不去!这儿听我的!所有人向营南门,撤!” 就在这须臾之间 有一名教众无意中瞥到了不远处的高坡上,站着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人影, 那人就那么横举着手臂,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很快 他这句话就像是瘟疫一般,蔓延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这刚才还在收割着人命的修罗场,霎时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在场刚才还在拼杀之中的无论是官军还是教众,都纷纷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那素色锦袍的人当然就是团练使安逸了,手里拿着的,就是.... 冯刈的人头! 安逸站在高坡上,就像是那满天神佛一样,俯瞰着战场上的芸芸众生, 他运足了底气,朗声喊道:“匪首冯刈!已经伏诛!这就是与官府对抗之下场!!尔等速速退让,暂饶一条活路!再予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说完,安逸将手里的那颗还在滴着鲜血的头颅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条猩红的弧线之后,滚落在南坡阵地上,迅速的在周围形成了一片人群真空。 “这.....这真的是冯堂主的头!” “啊!堂主都被杀了!” 这颗头颅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火雷,炸在每一名教众的心中,摧毁了他们心底那个叫做信仰的东西。 没错,就是信仰,他们不是官军,就算是将领死了,身上还肩负着或抵御外辱、或堪平匪乱的使命, 他们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贼众,冯刈一死,这些人也就找不到了抵抗下去的理由和意义,难道为了虚无缥缈的五谷神吗? 在他们的心里,掌握着分配粮食权力的堂主,才是真神,没有了堂主,“奋勇杀敌”给谁看? 周围的五谷教众纷纷的往后退了退,虽然还是朝着官军挺着手里的刀枪,但是已经没有了战斗的欲望,中间渐渐的让出了一条路, 江云哪还不抓住这个机会,他赶忙招呼着金铭尹和裴振风,带着剩余的所有人马快速的穿营而过, 安逸和姜尚两个骑马断后,在他们全部通过了防御阵地之后,五谷教众才又都围了上来,堵住了缺口。 刚刚两相对峙势同水火的人马,因为一颗人头,突然变的心照不宣起来。 安逸走在最后,看着军中的人影觉察到不对,连忙快马赶到金铭尹身旁,问他道:“铭尹,柳思意和紫韵姑娘一起下来了吗?” “她们俩......” 金铭尹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的, 安逸看他这样子还以为金铭尹把她们俩忘在岭上了,他的脸上一时间挂满着焦急, “哎呀说啊!她们俩人呢?还在岭上?” 金铭尹看安逸这架势,就欲要调转马头奔回岭上去了,赶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她们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这句话听起来沉甸甸的,就好像有着不轻的重量一样,从耳朵里灌进去落在他心头, 说来也没什么,他和柳思意不过几面之缘,大军压境的绝地,人家凭什么陪自己在岭上送死。 安逸这样想着,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柳思意走掉的消息之后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一种没来由的强烈失落感。 金铭尹看到安逸的表情有些低落,疑惑道:“逸哥,你不会是.....喜欢上柳姑娘了吧?” 安逸抬起马鞭就做了一个欲要抽他的样子, “哎哎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嘛。”金铭尹虽然嘴上认错,心里任然还是十分的不忿,低声的嘟囔着:“跟谁看不出来一样,当初救影疏姐的时候,你就是这个表情。” 很快,几个人带着剩下的人马,消失在了去往龙安府的夜色中........ ----------------------------- 布政使司 “一群废物!” 竹宗臣在房门紧闭的正厅里大发着雷霆,阁架上的花瓶玉器被他一拂袖过去,打碎了一地,脸上虎眉倒竖,银须乱抖, “六万人!足足用了六万人!加上一整个重骑兵我全都交给你了!你呢?居然让安逸给我跑了!还杀了一个堂主!我要你有什么用!” 他的手在颤颤发抖,像铁板一样冷峻的古铜色双颊上,看得见血液在搏动,两只眼睛则像是燃烧的炭块,盯着那俯身跪在厅中间的宁儿。 “教主放心,大不了等我回去在派杀手,去取了他的人头!” 宁儿被竹宗臣这怒气压的不敢抬头,只是在地上接声说道, “你说的轻巧!” 竹宗臣丝毫没有留情面的驳回了她的说法, “乱军丛中你都杀不了他,何况是在他的营里,你以为他还是刚来时候的那个手底下不足三百人的小小团练使嘛?” 他双手背在身后,紧绷着铁青色的脸,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着, 走到桌案前时,习惯性的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就要往嘴里送,但是手掌刚刚碰到杯壁,就恼怒的将那整个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 一旁的下人触到竹宗臣那竖起的眉毛下,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睛射出的寒光时,哪还能不知道这茶水已经凉了,赶忙的也跪倒他的面前,连连的磕着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这也不怪他,竹宗臣在这怒火中烧的吼了宁儿快一盏茶的功夫,周围下人谁赶上前。 竹宗臣坐在太师椅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朝着地上跪着的二人一挥手,“你们俩都先下去吧,宁儿回教里去,再图后计吧!” “是!教主!” 看着宁儿转身走出正厅,竹宗臣叫过了屏风后面躲着的一人,那人一身紫色长衫打扮,应声走上前来,朝着竹宗臣躬身作了个揖, 竹宗臣忙抬抬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朱先生,事已至此,我看就把递上去的升任名单里再加一个人吧。” 那名被唤作朱先生的中年男子面容微笑,应道:“竹大人的意思是,把安逸加在里面?大人打算委他个什么官职?” 竹宗臣放在桌案的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想了想说道:“把成都守备将官的位置给他吧。” 朱先生皱了皱眉头,对于竹宗臣的决策有些不解:“大人,这个官职委给他,就相当于把整个成都的绿营都交给他了,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我已经收到徐公公的回函,王京里的事儿,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在我动身去王京之前,不希望有任何把柄留在四川。既然安逸大难不死,那就让他帮我扫扫地好了,总不能再指望曾子仁那个蠢货吧。兵权的事儿,我们手里攥这个小指挥使,他成不了事儿的。” 朱先生思若恍然的点了点头,“大人的意思是?驱虎吞狼?” 竹宗臣摇了摇头,刚才还怒如火烧的眼睛里,这下又冷若冰霜,“朱先生高看他们了,顶多就是个鹬蚌相争,最后还得老夫这个渔翁来收拾残局。” “大人,曾子仁求见!” 听门外传来的侍者的声音, 朱先生闻声起身拱手道:“那竹大人先忙,在下先行告退。”说着,他就拐了个弯儿,朝着正厅后门而去, “先生慢走。” 竹宗臣拱手别过,然后清了清嗓子,朝着门外说道:“让他进来吧。” “竹大人!” 曾子仁穿着一身黑色的棉布衣服,跪拜在厅堂中央, 他一改之前华丽锦袍的样子,腰间和头上纷纷札着两条白绫孝带,眼窝深陷,周围乌黑肿胀一片,脸色也很是苍白,全然没有了日前那光彩照人的少爷模样。 竹宗臣赶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扶起里趴在地上的曾子仁,一脸心痛的说道: “贤侄何以憔悴至此啊!” 曾子仁被他扶着慢慢站起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家父不幸为国捐躯,昨晚守灵一宿没睡,让大人见笑了。” 竹宗臣一边将他扶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一边很是悲伤的说道:“贤侄,老大人的事,我也很是伤心啊,鞠躬尽瘁几十年,居然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乱匪给害死了,说起来这事怪我,用兵之事还是应该找老大人商量才是,唉!” 曾子仁默默的从怀里掏出那一尊虎符,放在竹宗臣的桌案前,有些黯然道:“说来让大人笑话,家父生前子仁就是个不孝子,总是让他为我操心,最终也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葬送了他的性命,绝怪不得大人。” 说着说着,那蕴满泪光的眼睛肿,又塞满了后悔、懊恼、委屈、悲痛,以及千千万万想对老爷子说的言语, 竹宗臣瞥了一眼面前桌案上的虎符,感觉到这小少爷值此大悲之后,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便岔开老指挥使这个话题问他道:“贤侄以后作何打算?” 曾子仁低着头,默然道:“唉,一辈子都没怎么听爹的话,现在他都不在了,我总不能还逆着他的话来吧。我把虎符交还大人之后,就按我爹说的,搬出成都,回乡下去,做个富家翁,了此一生罢了。” 竹宗臣心道这老指挥使还真是了解自己这儿子,对于曾子仁来说,富家翁这个选择既有必要的条件,又有必然的原因,是最好不过的去处了, 只是,这不太符合竹宗臣的想法.... “也罢!” 竹宗臣故作叹息道, “既然贤侄已经厌倦了世俗官场,打算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那我就再奏请皇上收回成命就是了。” 成命二字, 还是如竹宗臣所料的那样落在了曾子仁的耳朵里, 曾子仁抬起头,眼神似若无意的朝着竹宗臣瞟了瞟,“大人.....大人说的成命是与我有关吗?” 竹宗臣把头转向一脸憔悴的曾子仁,重重点头道:“那是当然,本来打算向圣上表奏贤侄为四川代理都指挥使,子承父业也很合理,我想皇上也不会反对,不过既然贤侄没有此意,那边作罢吧。”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招呼着下人取过一副笔墨,欲要提笔起折子的架势。 “大人且慢!” 曾子仁忙伸出手,将竹宗臣那刚刚填饱了墨的软毫拦在了纸前........ 第九十八章 封官 第九十八章·封官 按照大夏朝的规制,竹宗臣之前已经给皇上上过升任的折子了,还是秉笔大太监徐亮帮忙递上去的,还能容他再上一道反悔的折子? 只是竹宗臣他吃准了这小少爷是个不谙世事的主儿,所以故意做出一副样子来激他一激。 曾子仁呢,倒也不是立马被他这一激就改变了主意,但是确实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中, 四川都指挥使!那可是从三品的封疆大吏,虽然前面加了代理两个字,但是在大夏朝,代理和正职不就是个过度时间问题而已嘛, 老爷子生前自己多次想要个把总的官儿,都没能如愿,这次一顶如此巨大的乌纱帽丢在自己面前,已经足够动摇他那遵从“遗愿”的想法了。 竹宗臣看着面前的这只手,嘴角轻扬,然后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笔,故作不解的问道:“贤侄,如此是谓何意?” 曾子仁倒也没有直说,很是委婉的问道:“我....我是想问大人处事果决、公正严明,为何不自己接了那都指挥使的位置,而是.....而是推荐小子?” 也不知道曾少爷绞尽脑汁从哪想出来的这两个形容词,把竹宗臣说的都笑了, 竹宗臣端起桌案上新换来的热茶,贴在脸前斟了两口,也顺便掩饰一下发笑的面庞,然后又换上一副叹息的表情道:“贤侄有所不知啊,这要是论起地方政务、税收人事,那老夫比谁都是不遑多让,但是要提起这战阵军事,这并非本官所长啊。” 他又轻轻的拍了拍身前曾子仁伸过来的胳膊,故作夸赞道:“老指挥使经营四川军务数十载,大大小小的武官无不拜服,现在能接替老大人位置的,也只有你啊,其他的人何以服众啊?” 实际上即使是边军,那也是总兵的帽子戴在谁头上,麾下的将士就听谁的,绿营就更是这样了,两营兵马三千多人直接调走真是的曾子仁以为的那样,由于自己或者老爷子的个人魅力吗?还不是因为手里的虎符! 真要是有一天,他曾子仁能凭借着自己,不经朝廷的旨意就能调动兵马的时候,王京里弹劾他的奏折可能都要摞的比太和殿还高了,皇上的屠刀离他也就不远了。 竹宗臣自己不接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也是一样的道理,四川军政大权集于一身,那御史的眼睛还不一下子全集中到这儿了?这升任调动的关口,一下子凑这么多饿狼一样的眼睛过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再者说。” 竹宗臣又继续添一把柴,打算把曾子仁心里的这股子欲望之火,燎的更旺一点, “老指挥使惨死在五谷教乱匪的屠刀下,作为儿子不应该手提三尺青锋,为国效力、为父报仇吗?贤侄这一头扎进乡下自是快活,杀父之仇不报,大丈夫何以立足于天地之间?” “可是....” 曾子仁显然还是有点儿过不了曾老爷子那一关, “可是我爹生前交代我了,让我回乡下去,我如果接了这差事,不就是违抗了爹的意思了嘛。” 竹宗臣听了差点没伸过手去给这小少爷一巴掌,违抗你爹的意思? 你去绛云楼醉酒闹事时候怎么没想过你爹的意思? 你收夏昂银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违抗你爹的意思? 你偷虎符调兵的时候咋没想到还有你爹的意思? 老指挥使几十年你都没*好的儿子,现在到我这儿来了,还变成了个乖孩子了,这要是曾汉儒泉下有知,搞不好还要跑上来谢谢我呢! 虽然他心里气恼,但是脸上还是摆着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劝道:“我的贤侄,这富家翁什么时候都能做,等你带着大军剿灭了五谷教,衣锦还乡之时,再去遵从老大人的遗愿,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到时候忠孝两全、义薄云天的都指挥使曾子仁会被大夏朝所有的百姓传为佳话,即使百年之后也将会是曾府祠堂里最显眼的一幅画像,你的子子孙孙都会以你为荣!” 竹宗臣为曾子仁亲手烘制的这一张宏愿之饼,简直是又大又圆又有料,勾的曾子仁心中再无半分顾虑,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 曾子仁听完,激动的起身跪倒在了竹宗臣的身前,拱手拜道:“深感竹大人提携再造之恩,子仁定不负所托,为国尽忠,剿除五谷教,告慰老父的在天之灵。” 他的脑海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得胜归来时,受万民敬仰的画面了,身挂明光铠、手提镏金镗,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少指挥使, 竹宗臣见曾子仁这样子已然是答应了,赶忙堆笑着将他扶起,“曾指挥使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小少爷被竹宗臣这一喊,显然已经有些云里雾里了。 竹宗臣将他面前的这一尊虎符,又推回到了曾子仁的面前道:“曾指挥使既然既然决议已定,这虎符就好生收下,切莫要往老夫面前推了。” 曾子仁猛地点点头,又将那尊铜疙瘩揣回到了自己的怀里,朝着竹宗臣感激道:“以后还要靠竹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哪里哪里,你我二人已经同殿为臣,提携二字老夫可不敢当呐,有事多多商议便是。”竹宗臣赶忙摆摆手,故作歉然道, 曾子仁孩子似的咧嘴一笑,听明白了竹宗臣的意思,赶忙拱手道:“唯布政使大人马首是瞻!” ----------------------------- 三日之后 成都城外 安逸带着大军取道龙安府,几乎是绕了一个大圈,才又重新返回成都,几个人在城外拱手告别,江云和裴振风回绿营,安逸则带着金铭尹、姜尚会松岭村去。 虽然距离他们前往狐岭的时候并没有过多少时间,但是再次回来,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不是嘛,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一共带出去一千五百军士,就回来了六百多人,四百多中军营加上二百多火器营,剩下刚刚加入的九百多青壮小伙子,全把命留在了那座荒郊野岭上。 刚刚踏进松岭村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在校场周围,现在连村子外面都随处可见一队队巡逻的军士,门口还搭起了一座哨塔,两名哨兵拿着挎着腰刀站在门口,活脱脱的把这个小村子变成了一个军营的感觉。 姜尚看着松岭村的这番布局,笑着对安逸道:“大人,看来我们走了之后,他们也没闲着啊,手头阔气了,岗都站到村口来了。” 安逸听着他的话,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对于队伍的壮大,最开心的莫过于他了, “走!那咱们就进去看看,现在的团练营是一番什么光景。” 说着,他朝身后的二人轻轻一挥手,打马朝着村口走去。 他们三个人和江云、裴振风从龙安府几乎没怎么休息,马不停蹄的就赶回来了,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别说衣服了,就是连脸安逸都没洗几把, 他们仨都这样,更别提后面的那些军士了,这一队人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跟那山上下来的匪人一时间也没什么两样。 “站住!干什么的!” 果不其然,这一队“山匪”在村口就被哨兵给拦下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哨塔上站着的一人端着火铳指着安逸,村口站岗的那两位更是直接就把胯刀把了出来, 安逸一把拦住了这欲要下马教训一下这哨兵的姜尚,笑了笑他那蓬头垢面的脸,坐在马上问那哨兵:“小兄弟可是新来的?” 那哨兵点了点头,傲声道:“是林将军亲自把我招进营的。”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好像眼前这人还没有通报姓名,自己倒先把底细抖出去了,于是朝着安逸又亮一亮手里的这柄胯刀,接着问道:“我刚才问你话你是听不到吗?你们是谁?来这儿干嘛?我们军师可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一人一骑都不能进营!” 安逸听完心里不由的也纳闷起来,这自己走了没多久,怎么团练营里还多了个军师出来? 他索性直接冲那哨兵点点头道:“好,就按你们军师的规矩来,现在我要进营见他,那你带我去吧。” 那哨兵听完,有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逸,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跟见军师的人搭上边,但是又怕万一真是军师的客人,可怠慢不起, “柱子,你在这儿盯着,我进去禀报,我们回来之前,谁都不能放进去。” 他看着安逸那种堆满笑意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姜尚那一脸铁青的大汉,附耳对身旁的另外一名哨兵低声叮嘱着, 然后一转身,朝着营中奔去。 “咚!” 只是他低着头没刚跑几步,一脑袋就撞在了一面护心镜上, “哎呦!你可撞死我了!” 要不是身后的侍卫扶着,毛子准被这哨兵一头撞的坐在地上, 他捂着身上挂着的这套素银甲上的护心镜,咧着嘴,“我说你一天能撞我几回?我好不容易打的这身盔甲,还没上战场,护心镜都让你给撞下去了,你就不能看着点路!” 毛子皱着眉头,心疼的看着身上的这铠甲有没有损坏, 确认无事后,放才抬起头嗔那哨兵道:“什么事啊?跑那么快,奔丧呢?” 那哨兵赶忙正了正自己被撞歪的头盔,躬身拱手道:“毛总旗,外面来了一堆人马,说是要见军师。” 毛子没来由的被那哨兵撞了一肚子火,听他说有人要见军师,想到自己没听军师交代今日有什么人要来,很是不耐烦的一挥手,“去,告诉他们军师忙着呢,不见!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往团练营里闯啊?” 那哨兵刚要领命而去,驱走那门口的人马,就听到村口的人马里面有道声音传来, “毛子,长本事了啊!连团练使都敢拦!” 说话的正是坐在安逸后面的金铭尹,他手里抬着一杆空铳,指着那门前的一脸不耐烦的毛子。 毛子虽然对姜尚不熟,但是对安逸和金铭尹那可是从华阳县就一直跟过来的,哪又不认识的道理, 看知道这两个面孔,那还顾得眼前的这哨兵,忙几步上前,躬身就跪倒在马前,“参见团练使大人,金将军。逸哥,铭尹哥,你们回来了?” 自是跟他们两个也是熟络,后面才会加上那句话,该行的礼要行,该讲的情分也要讲。 安逸一脸笑意的看着马前的毛子,打趣道:“毛子,现在都成了毛总旗了啊?哈哈哈。” 毛子在安逸面前哪还敢有半点不耐烦,连忙起身上前,牵着安逸的马缰,将他们引入营中。 哨塔上的那名军士虽然没见过金铭尹,也听过自己手里这杆火铳的故事,赶忙将那火铳往身后一背,直挺挺的站在行注目礼,好像刚才用铳口瞄着安逸的完全不是他。 赶着去帮安逸他们通报的那哨兵心里一阵懊恼,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自己嘴巴子,心道完了,这下闯祸了,林将军也保不了自己了, 不过安逸倒是很不以为然的翻身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甭管是谁,未经允许就像擅闯团练营?不存在的!就是那四川的指挥使来了,也得在门口等你进去通报,明白了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着小哨兵一时难以消化,说起话来嘴都不利索了,“谢谢.....谢.....谢团练使大.....人” 安逸朝这紧张的小哨兵笑了笑,朝营里走去, 身后牵着马缰的毛子看到安逸转身而去,跟着一脚就踢在那哨兵的屁股上, “你谢个屁你谢,快去通知所有人,团练使大人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归来 第九十九章·归来 安逸的出现,给团练营上下都带来了回归的喜悦, 林牧之大老远的就从演武台上跑了过来,一把揽过安逸,激动道:“兄弟,你可把我们担心死了,狐岭那边从一线天开始就被封锁了,我们的哨骑过不去,只是看着每天雪花一般的战报,都急坏了。” 安逸拍拍他雄厚的脊背,安慰道:“也是大难不死啊!让弟兄们担心了。” “总之啊,回来就好,你只要回来,现在的团练营,没有人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了。”林牧之咧着大嘴,露出脖颈上的那一道粗粗的刀疤,这粗犷的汉子笑起来竟也十分的憨厚, “逸哥!” 远处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喊, 安逸闻声望去,就见到一支骑兵迎面而来,为首的一名小将头戴熟铜素缨盔,身挂大叶龙鳞甲,后背还挂着一件青灰色的龙纹披风,手提一杆偃月长刀,好不威风!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安逸手底下骁骑营的统领孟崎。 那胯下的战马还没停稳,马上的孟崎就已经跃身而下,跪拜在地上,捺住心底的狂喜,朗声道:“骁骑营将官孟崎,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一脸笑意的快步上前,刚忙将他扶起,看着他这一身夺目的铠甲, 又转过头看了看那林牧之身上也是一样换了崭新的铠甲,明晃晃的十分鲜亮,他摸了摸铠甲肩膀上的这两条银色盘龙,赞叹道:“好啊,你们两个一人都搞了一身甲胄,好不威风啊!” 姜尚倒是还好,孟崎的这身龙鳞甲看在金铭尹的眸子里,几乎是闪着金光一般,有着非同寻常的诱惑力, “你们从哪里搞了一身这么漂亮的甲胄啊!” 金铭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崎肩膀上盘伏在身的游龙,羡慕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林牧之见金铭尹那好似顽童看到了心爱的玩具的样子,忍俊不禁的对安逸身后的二人说道:“如月哥说我们队伍壮大了,将领也要像个样子,铭尹姜兄你们也不要着急,你们的铠甲早就做好了,在营里存着呢!” 安逸听出了林牧之这话里的关键词儿,忙问他道:“听起来你们这拉人的速度很快嘛?现在团练营有多少人了?” 林牧之朝着他神秘的笑了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多了三千人?” 安逸猜测道,加上原有的人数,那现在团练营可就是近六千人了,这还真是已经不少了,看来他们在这段时间可是没少忙活。 谁知道林牧之竟然摇了摇头,应道:“光我的前锋营现在就是三千人都不止!” 安逸还没惊叹完,但是先把身后的姜尚吓了一大跳,“三千多人?我记得原来林将军的前锋营只有三千人吧?这下可足足翻了三倍多啊!” 林牧之听了他的话,作出了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笑道:“姜兄可不要惊讶的过早,我听如月说,中军营现在可是有五千人之众呢,声势浩荡啊!” “那有啥!” 一旁的孟崎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们骁骑营的三千骑兵一起冲锋,那才叫以雷霆万钧之势,不可阻挡呢!” 安逸听林牧之说着话,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阔绰了啊,从哪儿变出这么多人来?” 林牧之朝着安逸摇了摇头,正色道:“安兄,这个功劳我们可不敢独担,你们走之后,如月几乎跑遍了成都府周围所有的村落,才拉回来了这么多的兵丁,我和孟崎的任务,更多的是训练新军而已。” 安逸听罢点点头,江如月这个小秀才从来都没让他失望过,得此一人,真是胜得千军呐!谁能想到那时候,那个瑟缩在华阳县鲟江楼外街道上的褴褛少年,会一次次的带给他意外和惊喜。 “哥~” 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安逸的身后响起,让他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妹妹安欣来了。 “欣儿。” 安逸转过脸,宠溺的看向妹妹, 安欣一身飘飘然的白色衣袍,脚下踏这一双银丝履,提着裙角就朝着安逸扑了过来,也不顾安逸这一身开加上的血污,一把搂住安逸的脖子, “哥,我.....我还以为你.......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安欣像一个收了委屈的小女孩儿一样,趴在哥哥的怀里竟放声的哭了起来。 林牧之看到这场景,赶忙朝着姜尚试了个眼色,“咳....那个姜兄,咱们去校场那边吧,有些战阵方面的东西我还得请教下你。” 那姜尚哪还能不明白林牧之的用意,应声道:“走,那咱们去那边细说。”说着,两步跟上林牧之,就朝着校场边上而去。 “铭尹,听说仓库新来了一批火器,走我带你去看看。” “那敢情好,孟琦哥快带我去。” 孟崎和金铭尹也是有样学样的依葫芦画瓢,把这片地方单独留给了这久别重逢的兄妹俩。 安逸朝他们四个做了个感谢的手势,然后拍着妹妹的玉背,连声安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哥这不是没事儿回来了嘛。” 安欣从哥哥怀里拔出臻首,原本雪白的小脸儿上,蹭上了安逸肩膀上的污泥, 安逸心疼的捧起她的脸颊,用两个拇指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哪知道他手也是够脏的,眼泪是抹掉了,却在左右两边一边添上了一道黑泥,整个抹出一花猫脸,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安欣则是用粉拳狠狠的锤了一下他的胳膊,嗔道:“你还笑得出来,我和影疏姐都担心死你了,影疏姐天天来咱们这儿打听你的消息,有时候成宿的都不走,就你没良心,连个信也不知道送回来,就知道给我们看战报。” 妹妹这一锤刚好砸在安逸左胳膊的那道箭伤处,虽然已经愈合了多日,但是上面仍未散去的淤青,还是疼得他直咧咧嘴,“哎呦呦,疼死我了,你这小妮子下手太重了。” “怎么了?你受伤啦?” 安欣很是关切道, 原本也已经好了,安逸不想让妹妹担心,便朝她摆摆手,“没事,战场上不小心碰伤了而已,已经好了。” “哦~” 安欣应声着,然后朝着后营指了指,说道:“你去后营看看如月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营里营外的事儿都是他一个人盯着,可把他累的不轻。” 安逸点点头,自己心里也有着不少事儿,想找江如月商议呢, 想着,他朝着妹妹的脸上比划了比划,示意让她把脸上的黑泥擦干净, 然后自己转过身,径直朝着后营走去。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安逸还没转过校场边那几排刚修缮完成的房屋,就听到了后营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声音有些稚嫩,还夹杂着奶气,想必就是姜天浩了。 果不其然,安逸一来到后营,就看到空地上摆着一张木制的小桌子,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小天浩站在桌前,身上还裹着短袄,寒风萧瑟之下,显得有些单薄, 江如月则一身先生的模样打扮,水纹长衫通体而下,手里戒尺白纸扇,在桌前来回的踱步,听着姜天浩嘴里正在背着的《师说》。 “李氏子蟠,年十六.......” 看样子是姜天浩背错了,原本围着桌子转悠一脸满意之色的江如月,突然就变了一副严厉的面孔,将那戒尺往小木桌子“啪”上一敲, “再想想,年十几?” “年.......” 安逸看在眼里,心底不由的发笑,心道自己再不出手,少不得姜天浩就要挨“江老先生”一顿戒尺了,遂走上前招呼他俩道:“如月,天浩,怎么?师生俩在这读书呢。” 姜天浩看到安逸走上前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原本紧张的小表情一下子欢脱起来, “你回来啦!” 江如月倒是没回头,仍是本着脸,“啪!啪!啪!”连敲了三下桌子,瞪着姜天浩, 姜天浩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撇着小嘴儿轻“哦”了一声,然后转过木桌走到安逸面前,有模有样的单膝跪地、躬身拱手道:“姜天浩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见状也赶忙配合着双手将他托扶起来,调笑道:“快快请起,我的龙虎大将军。” 姜天浩站起身,昂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问安逸:“请问团练使大人,我爹回来了吗?” 安逸爱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回来了,在校场呢,快去找他吧!” 姜天浩却没有如安逸所料的那样,听到这个消息撒开欢儿的就奔去营前,而是转过头来怯生生的看着江如月, “师父,我.....” 江如月朝着他点了点头,仍是一脸严肃的道:“‘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记住了,明天再重新背给我听!” “是!师父`!” 姜天浩规规矩矩的朝着江如月一拱手,然后给安逸绽放出了一个无邪的灿笑,撒开两条腿,像一只刚松开缰绳的小野马,飞也似的往营前跑去。 安逸看着姜天浩的背影,转过头对江如月道:“这小子在你的调.教下,变得懂事了不少嘛。” 江如月上前两步,走到安逸的身边,也看向那匹小野马的背影,“这孩子聪明的很,一点就透,以后已经是个前途不可限量之才。” 说话间,眉宇中充满了欣慰赞赏之色, 安逸把他这表情看在眼里,打趣道:“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江如月,可不常夸人呐,看来这小天浩深得你意呢。” 江如月赶忙朝他摆了摆手,有些羞赧道:“安兄休要打趣我,哪有你说的那样,搞的我穷酸秀才倒像某个古之大贤一样。” “古之大贤可也没有江兄这斩草为马、撒豆成兵的本事啊!” 安逸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很明显再说他征兵的事儿。 “安兄,你可知你的团练营现在有多少人马?” 这下该轮到江如月换上一副神秘的笑容了。 “有多少?我刚进营就觉得人数多了,然后又听林牧之和孟崎他们说自己手底下都有个三五千人了,我这团练营都快赶上卫所的兵力了。” 江如月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卫所?我说团练使大人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他成都左卫也不过就一万二三千的样子,现在团练营一共是一万五千人!” 说着,他得意的用手拍了拍安逸的胸甲,“怎么样?我的卫指挥使大人!我可是把周围所有村落的兵员都拉过来了,不过这也要得益于大人都指挥使司门前的那一出好戏,给了我一个一心为民的好招牌” “哈哈哈哈哈。” 一万五千人!成都府守备署衙下辖的三个绿营加起来才不到五千人的样子,连安逸这一个团练营的零头都不到。 团练营本来就属于不再大夏朝五军都督府官制之内的,所以对于人数的上限并没有限制,尤其是在这种西北边境不稳的时节,团练营的人数规模越大,在军中说话的分量也就越足,这江如月送了他一支大军,更是送了他一份在官军中的话语权,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第一百章 再聚逸仙阁 第一百章·再聚逸仙阁 一番洗漱过后的安逸,还是换上了他标志性的素色锦袍,一身的公子哥打扮, 鉴于他们三个人的平安归来,以及团练营在江如月他们几个的操劳下日益壮大,安逸决定今晚就带着大家去逸仙阁摆一顿。 金铭尹倒是疑惑的很,想吃饭在营里吃就是了,他带着几名军士上山打点野味,弄个铜锅子一涮那还不是要多香有多香,干嘛非得兴师动众的往逸仙楼去, 江如月当然是明白安逸的意思,重点不是在逸仙楼,而是在王府里的那位, 安逸又是个颇为好面子的人,总不能让弟兄们看了说着团练使大人刚一回到成都就把咱们丢在一边儿,一头扎进了温柔乡里, 索性呐,就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两边儿都不落下, 如此一来,逸仙楼就成了首选。 几个人换上一身便服,打马到这逸仙楼前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江如月一边翻身下马,一边问安逸道:“安兄,我派几个人去请高小姐吧。” 安逸却朝他摆了摆手,朝着逸仙阁的方向一指,“你带他们先上去吧,如果侍者有问,就说是替蜀王府订的,不然凭我这团练使的面子,人家还不一定给进呐。” 然后看了看王府的方向,笑道:“这高大小姐啊,还得是我亲自去请。” “驾!” 说着,便打马往北而去。 “如月,大人这是干嘛去?” 姜尚看着安逸飞马而去的背影,不解的问江如月,这都到门口了,怎么还骑马跑了。 安欣掩唇而笑,应道:“还能干嘛,去王府找他的心上人呗。” “王府里有大人的心上人?” 姜尚没见过高影疏,哪知道他俩的事儿,不过周围这群人可个个心里都是明镜儿一样。 江如月扶过姜尚粗壮的胳膊,右手一副请他上楼的手势,苦笑的对这位“好奇宝宝”道:“走,姜兄,咱们先上楼,一边喝茶一边听我慢慢跟你说。” “呦!几位爷,您里边儿请咧~” ............ 原本属火器营、被金铭尹派来暗中保护王府的刘大,自从上次让安逸引荐给高影疏之后,被高影疏提拔做了王府的侍卫长, 这王府里的侍卫长,和竹宗臣府里的那个侍卫长可是大不相同的,朝廷为防止藩王私募养兵,对于王府的护卫是有所限制的。 大夏朝这些个藩王的侍卫统一归王京里的仪卫司来调配,仪卫司有些像一个全国性质的都指挥使司,跟地方性的都指挥使司结构一样,设都指挥使一人,下辖指挥同知两人、指挥指挥佥事四人,所有藩王的侍卫、侍卫长都由这个仪卫司来统一任免。 只不过后来,大夏朝进入相对稳定又漫长的和平时期之后,太平盛世下成长起来的小藩王也逐渐失去了先辈们那种俾睨天下的野心和雄才大略,所以这项祖制,也逐渐沦为了一个形式, 王府的侍卫长、侍卫也变成了王府自己招募,跟仪卫司进行备案即可,相当于把原本的先备案后招募的顺序给颠倒了个个儿, 只是侍卫长仍然是朝廷编制在任的从九品官吏。 这刘大本就是个流民,被金德举老爷子收留才做了个金珠村的民兵,没想到跟着安逸这摇身一变,还成了个朝廷的官儿,要是摆在台面上,他这从九品可比安逸无品级的团练使还要大呐。 “你们几个,都给我站到台阶下面来,小姐正在沐浴,让侍女呆在门边就可以了,你们站上去成什么体统!” 刘大一身青白相间的锦服,一直拖到脚下的那双黑面粉底儿的皂靴上,腰间一条黄铜銮带上挂着一柄绣春刀,头上扣着个镔铁盔,右手按在刀柄上,站在高影疏的内室外,低声轻喝着台阶上两个不懂规矩的侍卫, “哥!!!” 看着两个侍卫站到阶下,刘大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到弟弟的叫喊声传到耳边来, “哥!我有事......” 刘二那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大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朝着他怒目而视,压低声音道:“我他妈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儿是高小姐的内室,低声低声,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是是是....哦,不是不是。” 刘大按照安逸的吩咐,已经把这个让他头疼的弟弟从乡下喊到了成都来,只是碰巧安逸奉命率军前往狐岭作战,所以一直他都没有机会把刘二带过去见他, 但是又不能让自己的这个弟弟闲着,他这当哥哥的心里清楚,这刘二你只要让他一闲下来,那准出乱子, 于是就给他安排了个门前侍卫的岗,让他天天给蜀王府看大门儿去。 蜀地本来就盛产丝织品,所以蜀王府侍卫服是特制的黑色轻质软甲,胸前有个小小的鎏金方块,上面刻着一个镂空的“蜀”字,腰间还别着一块腰牌和一柄精钢胯刀,显得十分的英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身放到其他任何一个藩王府都显得器宇不凡的装束,还是被刘二低头哈腰的身形穿出了那么一丝猥琐的味道。 刘大很是不满的看着弟弟,低声喝道:“站直!站正!一天到晚慌慌张张、贼眉鼠眼的,像什么样子,你不要面子那王府还要面子呢!” 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自己胸前拍了拍,傲声道:“学学你哥我,泰山崩于前儿面不改色,遇事沉着冷静,你看我什么时候像你是的慌慌张张的。” 然后他才想起刘二好像刚才有事要说,又问他道:“你刚才说你有事,有什么事?” 一直对自己教育个不停的大哥终于让自己说话,刘二忙一指那大门外的方向,答道:“是.....是团练使安大人来了,他要找高小姐。” 一听这话,“遇事沉着冷静”的刘大,赶忙一把拨开刘二,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大门口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交代弟弟, “你就盯在这儿,谁都不准靠近高小姐内房。” 周管家哪能让自己府上小姐的贵客站在门口,早就带着安逸走在廊里了,走到半截儿才看到刘大一溜烟儿的跑了过来, 安逸看是刘大,便笑着对身前引路的周管家道:“老管家,我认识路,自去就行,就不劳烦你了。” 周管家闻声朝他拱拱手,后退而去。 “参见大.....” 安逸看着周管家的背影,一把扶起了跑到他面前就要行礼的刘大,附耳低声说了一句隔墙有耳,便反过手来朝着刘大作了个揖, “刘侍卫近来可好?在下华阳团练使安逸,特来求见高小姐。” 说着还抬起头朝着一脸惶恐的刘大使了个眼色, 刘大哪还能不知道何意,赶忙朝着安逸做了个更低的手势,“好,好,小姐在内室,请大....公子跟我来。” 安逸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神色,然后又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内室走去。 作为观众的周管家隐在墙后,默默的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而后又消失在了王府的夜色中....... 不过,他还不是唯一的观众,刘二站在内室前,对于走廊上的二人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他心说自己大哥真是威风啊,连安逸见到了都要先行礼,刘二这样想着,感觉佝偻的身板儿都挺直了不少,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刘大的脚就已经踢过来了, “自己在这儿傻乐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参见大人。” “是是是,小民刘二参见团练使大人。” 安逸搭眼一看,这不是那个金珠村的刘二嘛,怎么在这儿做起侍卫来了, 还没等他开口问,一旁的刘大就已经解释道:“大人,本想带刘二去见您的,只是那时候您带着大军去了狐岭,所以我就暂时把他安排在我这儿了。” “好!” 安逸点点头,又朝躬身趴在地上的那刘二说道:“刘二,明天来团练营找我,给你安排个差使。” “是....是!大人!” 刘二俯身跪在地上,也没敢抬头看他,自从被安逸两箭射穿了大腿之后,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随后安逸又指着台阶上站着的两个侍女,问身旁的刘大,“影疏在里面吗?” 刘大点了点头,“高小姐在里面正在......沐浴。” 安逸的嘴角上顿时挑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 “刘大,把在这周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把门口那两个侍女也撤掉吧,我进去看看影疏。” 他向刘大吩咐道,然后一撩他那素色云锦下摆,信步走上台阶,轻轻的推开内房的门,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安逸这好一通吩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蜀王呢,对着王府的侍卫长“指手画脚”。 刘大躬身跟上台阶,看到安逸闪身进了内房之后,一指旁边的两个侍女低声令道:“你们两个,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别处候着。” “是!” 然后他自己大马金刀的背对着内房站在阶上,本着脸,左手扶握在胯刀上,右手叉腰,门神一样的杵在那儿。 那刘二看到安逸进了内房,踩着小碎步蹬蹬蹬的走上台阶,附在他哥的耳边,低声问道:“哥,团练使跟高小姐是什么关系?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刘大闻言朝他瞪了一眼,做了给驱赶的手势给他,不耐道:“滚滚滚,快去守好你的门儿,不该问的不要问!” 刘二在刘大这儿吃了个憋,只好灰溜溜的跑去王府门口站他的岗了。 第一百零一章 冬日之春 第一百零一章·冬日之春 高影疏的内房不大,一进去就是一间正厅,厅中央简单的放着一张楠木大理石的桌案,上面磊着一方宝砚,砚沿儿上搭着一枝填饱了墨的狼毫,乌木笔杆上还刻着几个隽秀的小字, 桌案上铺着一张德墨轩的暗黄宣纸,前面摆着副红珊瑚的笔架。 高影疏的这支笔架甚是有趣,这珊瑚看上去应该是未经雕琢的,自然成形了一只张开的手掌形状,每个“指缝”间夹着一枝毛笔,一共五枝,错落有致的码在上面,就好像有一只红色的巧手将它们拈住一般, 红珊瑚本就不是凡品,这手掌状的红珊瑚恐怕就更是万中无一了。 再往里走就是她的闺房了,安逸走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挟着栀子花香的水汽, 闺房的外面直通着小院儿,越往外走,水汽便越弄,当安逸踏出门槛的时候,已经感觉踏足仙境一般,雾气缭绕, 这别有洞天的小院是一洼小池,池子下有一空泉眼儿,一年四季温水不断,初代蜀王建这府邸的时候,就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一直到高由弘重新翻修蜀王府,便把这一处温泉又重新改造,将那黑色的火山岩打磨光滑,配上乳白色的水磨石,堆砌在温泉池的周围,边儿上竹林树影一应俱全, 一到这寒风萧瑟的时节,黑白交错的温泉池缭绕在蒸腾的水汽中,煞是好看,仿佛进了这王母娘娘的蟠桃池。 淡紫色的蜀锦华衣,搭在面前这扇粉黛烟纱的屏风上,长长的凤纹束腰几近脱落在地,朦胧之中,还能看到后面池中和池边的两道倩影。 高影疏眯着眼浸在池中,一直让水没至那双精致的锁骨处,右手轻扬,扶着自己左边的香肩,似有若无的遮掩着水下的那两团温润, 池边的侍女则拿着一个红木小桶,一遍遍的将浮满了红白花瓣儿的池水,轻轻的从她的玉颈后倾泻而下, “可以了,静儿,你下去吧,让我自己呆会儿。” 高影疏朝着池边的静儿轻轻的扬了扬手臂, “是,小姐。” 那静儿应了一声,将木桶轻放在池边,躬身退去。 她转出屏风的时候,差点跟刚迈步小院中的安逸撞个满怀, 安逸手快,一把就捂住了静儿欲要呼喊的嘴,然后中指放在唇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得亏静儿上次见过安逸,知道他和自己小姐的关系,不然准把她当做淫贼,喊外面的刘侍卫长冲进来拿他了。 高影疏独自靠在池边的火山岩上,象牙一般娇嫩的肌肤,被温泉抹上了一层红润之色,随着周围的池水一起向外蒸腾着水汽,把她衬的仙气十足。 安逸悄声的迈开步子,沿着池边,走到了高影疏的身旁,撩开锦袍的下摆,俯身蹲下,静静的看着这池中的美人儿。 高影疏随时闭着眼,但是却没有睡着,仍然是感觉到眼前有黑影晃动,她还道是那静儿在一旁侍候, “是静儿么?” 安逸暗笑着,捏鼻捂嘴道:“不是静儿,是逸儿。” 他那故作怪异的声音入得高影疏的耳中,吓得她还以为是哪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忙一把抓过池边的巾袍裹在身上,“嚯”的转过那柳眉倒竖的俏脸, 然而她只猜对了一半,确实是个“登徒子”,不过却是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登徒子”, 看着安逸那张笑嘻嘻的脸庞,高影疏踮起裹着长巾的身躯,一把环过安逸的脖颈,将那无尽的思念之情化作温润的红唇,深深的印在了安逸的嘴上, 安逸倒也是不腼腆,轻轻的撬开高影疏的皓齿,捕捉着她檀口中的那株丁香, 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刚一见面就旖旎在了对方的温存中。 “影疏,让你担心了。” 安逸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她的珠玉般的耳垂,反手将她拥揽入怀, 高影疏也不答话,樱桃小嘴微张,照着安逸的肩头就是狠狠的一口, 她这一口可是真咬,疼的安逸倒抽了一口凉气,咧嘴直轻喊:“哎呦呦,疼!疼!我的姑奶奶。” 高影疏这才抬起臻首,看着安逸的脸,嗔他道:“你现在知道疼了?我天天只能从战报上看到关于你的消息时,我就像是被你咬着,每天咬着,咬在心头。” 安逸讪笑着,高影疏这一肚子埋怨的模样,让他原本想说战事吃紧没时间写信的话,又嚼碎了咽回肚里去了,哪里舍得对面前这个妙人说出口。 嗔完他的高影疏,脸上早已添上了一抹颠倒众生的风情,颊上的那一缕羞红,不知道是因为温泉里的水汽,还是因为心里的火气, 她环住安逸脖颈的藕臂忽的往后一带, 只拉的那毫无防备的安逸,一头栽进了满是花瓣的温泉池中, 那池水本就不深,安逸双手后撑,便借助池水的浮力,将自己托了起来,然后一把拉过那欲要游走的高影疏,将她稳稳的搂在怀中, “这可是你拉我下水的,怪不得别人。” 高影疏看着安逸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也没藏着好事儿,反而很是傲气的一甩脑后湿漉漉的秀发,挺起一双傲人的丰满道:“哼,你可莫要唬我,我惹的祸,我来收拾便是。”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沉在水里的玉手,朝安逸腹下那燥热的位置轻轻一点, 试问谁能受得了碧玉佳人的这般撩拨? 安逸顺手将她腰间的束带一拉,披在高影疏身上的长巾,就像是被安逸收买过一样,毫无保留的向他展现出了那羊脂玉一般的春光。 高影疏白皙的俏脸上布满着红晕,她慢慢的将娇躯藏在水里,然后报复似的一把拉开了安逸身前的锦袍, 安逸那稍显健实的左臂上,一处淤青的箭伤尤为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高影疏将纤手柔荑的抚摸在拿出狰狞的疤痕处,柳眉一紧,关切的问道, 安逸轻笑着坦言道:“战场上,哪有不受伤了,好在处理的及时,已经无甚大碍了。” “你说无碍就无碍了?这明明还有一片淤青。” 高影很是心疼的深深吻在安逸的伤痕处,似乎想用自己的娇艳的温唇抚平情郎肉体上的创伤, “有碍无碍,姑娘一试便知。” 安逸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高影疏身前那盈盈一握的温软,另一只手将她的纤腰按在自己的怀中,任凭那掌握之中的圆润在水中挤压成形, 肌肤之间的触碰让赤诚相见二人瞬间升温,一时间竟让那升腾着水汽的温泉水都逊色半分。 相形之下,高影疏那有些凉感的小手在安逸的腹下轻轻的一握,却马上又逃也似的松开,迫得安逸有些情急的迎了上去,胀热难耐的身下,急欲寻找着那让他得以宣泄的桃源, 丰腴双腿间的一抹柔腻温润的湿痕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安逸,却不待他触碰到那蚀骨的柔嫩微陷,又马上抽离开来, 似若刚刚跃入天堂,又被无情的抛回人间, 安逸揽在高影疏玉背上的手不由的加了几分力气,急切的迫使她迎合着自己,欲要寻回那片刻的极乐,却被她娇臀一偏,再一次躲开了那已经弹丸上膛的火铳, 急不可耐的安逸双臂沉入池中,挽起高影疏的双腿,将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托在了怀中, 高影疏已经如同水雾一般迷离的眼中抹过一丝异彩,被安逸摆弄的呻.吟了一声,侧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安逸看着池边的稍高一些的水磨石,嘴角挑起一些诡笑, 他缓缓的将高影疏靠向那被萧瑟的秋风早已风干凉透的光滑石面,她那早被温泉和心火燎的燥热的玉背,哪里经得住这冰凉水磨石的一激, “啊!凉~” 高影疏好像一只中了箭的天鹅一般,发出了一声蚀骨的娇呼,微闭着双眼扬起了修长的颈,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挺, 那一刹那,她玉足绻成了一个弓形,全身都绷紧着,黛眉微蹙,仿佛连那呼吸都被静止在了时间里,唯有体内的那温热的充实感,酥酥麻麻的沿着她的脊背,散到了她的整个大脑,甚至每一根头发丝的末梢....... “放.....放过我吧,啊~” 那块水磨石就像是安逸今晚最好的帮手,和他一前一后,帮他将夹在中间的妙曼玉人一步步的送入天堂,那颤抖的细腰,颦紧的眸子,仿佛连意识都融化掉了...... 风声竹声娇喘声,随着池中阵阵的水纹荡漾开来,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下,上演着一出香艳无比的冬日之春。 .................. 唯一的一件锦袍,已经被高影疏温泉池里的泉水泡了个全湿,没柰何,她只能去父亲的房中找了一件黑色的玄纹袖袍给安逸穿上, 也幸好安逸和老蜀王的身形差的不是很多,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出门赴宴。 高影疏被安逸一番折腾下来,身体已经没了几分力气,斜坐在安逸的马前,靠在情郎的怀里,任由安逸将她揽过,慢悠悠的催着胯下的大宛马,朝着逸仙楼的方向而去, “影疏,我走的这些时日,可有蜀王的消息?” 安逸低头问着怀里的人儿, “唉~” 高影疏叹了一口气说道:“上一次收到父亲的家书时,信上说辽太后已经亲抵临洮府,不日就会调集全部辽军,合击兰州城,不过那已经是十多日之前的事了,想来现在兰州战役已然打响,胜负也犹未可知,真叫人担心。” 安逸安慰她道:“兰州城中兵精粮足,城池有高大深厚,对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来说,并不是什么易于攻取之地,除非.......” “除非什么?” 高影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追问道, 安逸抬头望向北面的夜空,墨色的夜幕中,竟然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下面那人喊马嘶、金铁交鸣之声吓的藏入了云端, “除非皇上建功心切,将御驾亲征的大军拉出去,与辽人野战。” 高影疏将娥首往安逸的怀里埋了埋,担忧道:“战场形势变幻莫测,一时半会收不到父王的家书,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甚至连他的安危都无从得知。” 安逸见她的心里惦念父亲心切,用手轻轻的抚了抚高影疏的玉背,再次宽慰她道:“我也只是说说,如果真的是兰州城丢了,那辽军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四川。现在我们这里还平安,就说明兰州城还仍然在朝廷手中,兰州城一日在手,辽人就休想向别处前进一步。” 高影疏轻“嗯”了一声,默然道: “唉,但愿如此吧。” 第一百零二章 觥筹之间 第一百零二章·觥筹之间 逸仙阁里早已经是酒过三巡了, 大榆木的圆桌上觥筹交错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和一盘盘精致的饭菜,侃天论地的交谈声伴随着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喜悦,充斥着整个阁间, 金铭尹站在椅子上,正绘声绘色的给安欣、孟崎和姜天浩讲着他们狐岭此行的遭遇, “我跟你们说,当时啊,我手里那杆铳的铳膛都打红了,满眼都是五谷教的贼众啊,眼看就要出不去了,你们猜怎么着?” 说着,他一脸神秘的朝着他仅有的三个观众卖了个关子,端起桌上里面不知道是茶是酒的碗,“吨吨吨”的就朝嘴里倒了进去, 姜天浩听得一脸的认真劲儿,反倒是孟崎有些急不可耐,“后来怎么着了?哎呦你倒是说啊?怎么了?” 金铭尹有模有样的把这海碗当做了醒堂木,朝着这桌子上重重一敲, “啪!” 这瓷质的酒碗哪碰的过这老榆木的桌上,一时间四分五裂,瓷片乱飞, 安欣见状赶紧一把搂过面前的姜天浩,用她的衣袖挡在小天浩的脸前,生怕四处飞溅的瓷片儿,刮伤了他稚嫩的小脸儿, 随后朝着站在梨花木椅子上的金铭尹嗔道:“你还有没有点儿正形?这瓷碗能经得住你这么咂啊?” 金铭尹看着还捏在手里的半块瓷片,哂笑的挠了挠头。 一脸焦急等着听下文的孟崎胡乱的从身旁林牧之的面前搂过一只相同的酒碗,站起身来递给金铭尹,催促着他:“给给给,快点继续将下面的,后来怎么了?” 姜尚把那酒筹一根根的码在桌子上,然后指指点点的好像在跟林牧之讲着什么,听的林牧之一副恍然大悟状,欲要转身拿过酒碗喝上一杯时,才发现面前这碗不见了, 他这爽朗性子直接一把将小酒坛子拎了过来,一掌拍开坛口的红色封布,对着姜尚一举,脸上写满正经的说道:“姜兄我觉得你说的对,这打伏击就得照你说的这么排兵布阵,我今天真是学到了,兄弟干了你随意!” “哎哎哎~” 说着,也不顾姜尚的阻拦,一昂头这小半坛子酒就已经下肚了。 只有江如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旁,手里端着一个青瓷的茶碗,盯着桌上的酒菜凝神发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诸位,抱歉,来晚了。” 安逸拉着高影疏,推开逸仙阁的阁门,笑着朝着酒桌上的这一圈人拱手致歉。 “逸哥,你可来了!这儿给你留着位子呢。” “罚酒罚酒,大人这要先罚酒三杯!” 一群人看到安逸进来,纷纷站起身来, 酒桌上正对阁门的两个位子,便是给安逸和高影疏留的、 高影疏是第一次跟安逸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能叫上来名字的也就是安欣和金铭尹了。 “影疏姐。” 安欣看到高影疏,很是欢心的上去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在身旁坐下。 安逸走到座位前,然后想着大伙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却还保持着站姿, 他从金铭尹的手中接过一个酒坛,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斟满,朝着大家伙高高的端起,却又向着正欲要将自己面前酒碗倒满陪安逸走一圈的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且坐, 然后朗声道: “诸位,我知道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这三碗,是安逸该罚的。不过好酒总要配好事,我说,各位只管听便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第一碗酒,我来搭个桥,给各位做个介绍。” 安逸说这看向身边的高影疏,“影疏,我安逸.......未过门儿的妻子。” 高影疏的脸颊微微的红了一下,朝着周围的人,回应以温文尔雅的微笑, 从小到大,高影疏的前缀都是蜀王的女儿、王府的千金,终于有一天,这个前缀变成了安逸未过门儿的妻子,估计用不了多久,未过门儿几个字也会去掉,让她与自己心中的情郎真正的共结连理。 随后安逸又向她挨个的介绍了一圈这桌上的众人,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认识了。 姜尚朝着高影疏拱了拱手道:“高姑娘千金之躯,我们都是些个行伍之间的粗人,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姑娘海涵。” 高影疏却展颜一笑,拿起自己安逸手旁的这坛酒,将自己面前的酒碗满上,并肩站在了安逸的旁边,“将军切莫如此,诸位既是安逸的兄弟,那也是我高影疏的朋友,这碗酒我就敬在座的各位,大家能愿意相信安逸、跟着安逸,这份心,影疏在此谢过了!” 说着,就将面前这满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翻转手腕,空碗朝下,向众人示意碗中酒尽。 “嫂子好酒量!” 周围众人一片的叫好声,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安逸都没有见过高影疏喝酒的模样,趁着高影疏落座,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越来越有主母的模样了。” 这话落在高影疏的耳朵里,伴随着刚刚入口的那碗酒劲儿,直把她的那张肤如凝脂的脸颊染上一抹嫩粉色。 安逸随后也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在此将空碗倒满, “刚才那碗是影疏的,这一碗是我的,我敬在座的各位,现在的安逸给不了诸位金山银山、高官厚禄,大家伙儿还愿意待在我安逸的周围,相信我、支持我,让我们的团练营从上百人变成今天的上万人,我安逸,谢谢你们!” 话音未落,林牧之就端起酒碗,故作埋怨道:“安兄怎可如此说,讲的好像我们跟着兄弟是贪图官位银钱似的,兄弟之间,讲的就是个情分,要不是你安逸,别人就是给我个指挥使,我也不稀罕去咧。” “哈哈哈哈哈~” “林兄是话糙理不糙,大人切莫要再讲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话,都在酒里!” 姜尚这一句话接的众人都纷纷端起酒碗,杯盏相碰,换得烈酒入喉,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与情谊,非得是这种辛辣的琼浆,才能作为最好的载体。 “这最后一杯酒。” 安逸在此端起斟满的酒碗, “我要敬给我们团练营的军师江如月。” 江如月没想到安逸这最后一碗酒居然是端给自己,他连忙拿起面前的青瓷茶碗,站起身来欲要迎上去, “如月哥,你这用茶碗充酒,也太没诚意了吧。” 金铭尹看着他手上茶碗里还在打着旋儿的茶叶,哪里肯答应,故作揶揄道。 安逸则摆摆手,表示并不以为意,打趣道:“你们可不要把如月灌醉了,只要咱们的江军师不迷糊,我们团练营就是再醉那也是醒着的。” 江如月则很是歉然的跟安逸碰了碰酒碗,“切莫如此打趣,只是如月实在是不胜酒力,还望安兄见谅。” 安逸笑道:“江兄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腹里自有韬略万千,胸中暗藏兵甲百万,能愿意屈居在我这小小的水塘里,该我让如月见谅才是。” “安兄言重了,当初若不是你们兄妹二人出手相救,如月已经是饿死街头了。” “如月切不必过谦。” 姜尚插话道, “等大人跟你喝完,我还要与兄弟喝一杯,天浩生来顽皮,有幸遇到你这么一位恩师,我应该好生相谢才是。” 江如月这一听,苦笑着朝他二人摆手道:“我说二位,就算我喝的是茶水,也经不住你们这一杯杯的往肚子里倒呀!” “你们不要难为我师父。”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桌边传来, 姜天浩站起身来,也就比那老榆木的圆桌高的有限,他用双手捧起桌上的酒坛,往自己面前斟了满满一碗, 安欣生怕他力气小拿不稳,再摔了酒坛伤到自己,忙用手帮他托住坛底,分担些力气。 安逸看着这小娃娃,做了一个十分怀疑的表情道:“怎么?你也会喝酒?” 姜天浩也不答话,一脸的稚气劲儿,双手将那海碗捧过头顶,朗声对众人道:“天浩在此,代师父敬过团练使大人、父亲大人一碗!” 说完,竟一昂头,将那慢慢的一碗酒都倒进了小小的身躯里, “咳咳咳......咳咳!” 兴许是这坛烧刀子还是烈了一点,呛的小天浩剧烈的咳嗽起来,用肉乎乎的小手呼扇着被烈酒浸过得舌头,辣的直吸冷气。 “好!好小子,果然是江先生教育有方!” 姜尚在一旁看着儿子将那一碗酒一闷到底,乐不可支的抚手称赞, 弄得一旁的江如月哭笑不得,心说这喝酒的功夫哪里是我教的,手中赶忙将这茶碗递过去,给姜天浩猛灌了两口,才舒缓开了嗓子里的辛辣。 安逸看着这一桌子的人,脸上堆满的笑意,将手里的这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放下,对着众人道:“三杯罚酒已罢,诸位随意,今晚没有军令,只有酒令,咱们不醉不归。”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句,推杯换盏的又恢复到了刚才的状态,金铭尹继续给他们讲述着狐岭上的传奇,只不过这回听众席里多了个高影疏, 姜尚和林牧之两个人也接着研究着铺满了桌子上的“兵阵”, 安逸则绕过圆桌,来到江如月的身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朝着阁外一指, 二人躲开了这满是欢乐嘈杂声的酒桌,奔着阁外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时局 第一百零三章·时局 安逸和江如月走到逸仙阁外,管那茶博士要了两盅好茶,找了一张凭栏沿街的小茶桌,相对而坐, 逸仙楼三层不像一二两层,上来的达官贵胄们多是往阁间里钻,很少有坐在外面的, 楼前熙熙攘攘的成都街道,入夜之后从高处看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衬的三层阁外的这几张木桌,反而成了乱中取静的雅致所在, 安逸是了解江如月的,只有这样的静谧之地,才是江秀才心驰神往之所,逸仙阁里的觥筹交错,反而让他不是很适应。 江如月注意到安逸身上的这套黑色的玄纹袖袍,问他道:“安兄,之前我记得你不是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袍么?怎么去了一趟蜀王府,变成黑的了?是我记错了吗?” 安逸用手摸了摸鼻子,掩饰着脸上的尴尬,支吾应卯着:“嗯,掉王府的池塘里了,影疏又换了一件给我。” 他说的确是实情,不就是掉到水池里了嘛,只不过没说那水池里还有一条吃人的美女蛇。 “哦~” 江如月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作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便也不再追问。 茶博士端着一个翡翠的小盘,上面架着一抔炉火,火上烹着一尊宜兴紫砂,壶嘴儿悠然的升腾着热气, 江如月拿过茶壶,将安逸面前的青花茶盏慢慢斟满,然后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安兄先讲吧。” 安逸点点头,手里端起茶盏,斟了几口,看向外面的夜色,应道:“这次狐岭之行,我说我捡回了一条命来都不过分,因为种种的事件表明,成都有人根本就不像让我回来。” “此话怎讲?” “江兄可知道,这次出征的起因,竟是曾子仁窃走了都指挥使曾汉儒的虎符,私自调动大军前往狐岭的?” 安逸转过脸来,看着江如月接着说道, 江如月眉头紧了紧,“曾子仁哪儿来的消息?” “这正是我要说的,而且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疑点,最重要的是他一个纨绔子弟,居然主动参与剿匪,还采用了窃符的形式。” 安逸始终都认为,曾子仁就算知道了五谷教作乱的消息,也应该是告诉父亲曾汉儒,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窃符救赵的信陵君了,而且这赵没救成,还把老指挥使搭进去了。 江如月说道;“我觉得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指使,首先这个人拥有实现获悉五谷教动向的能力,甚至比绿营的哨探更加敏锐;其二,这件事必须避开都指挥使曾汉儒,或者说,只有避开都指挥使曾汉儒,才能促使最终曾汉儒率军前往;其三,这个人跟安兄你有过节。” 安逸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我一直都觉得,这次事件就是针对我和老指挥使,五谷教的动向着实诡异,放着粮食钱财不要,绕道一线天,摆明了就是要这位朝廷从三品大员的人头。之前蜀王和守备中军营的江把总,都跟我说老指挥使是个难得的好官,而且他应该也是天命之年了,估计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顶乌纱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 “我们不妨这样想,这五谷教连钱粮都不要了,直奔指挥使而去,说明这个要杀都指挥使的人,能够给与五谷教远远大于钱粮的报酬,甚至说他可以完全控制五谷教的大军,指哪打哪。” 江如月将面前的空茶盏斟满,端回到自己的脸前,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刚刚来成都,所以对于成都官场是否有什么渊源已久的宿怨你我都是拿不准的,谁把曾指挥使视为眼中钉我们也无从得知,那我们不如就从你身上下手。” “我?” 江如月重重的朝他点点头,“对!你,你为什么怀疑说五谷教即针对了曾指挥使,又针对了你?虽然一波三折,但毕竟你是活着回来的。” 安逸就把在狐岭以北姜尚提议绕道陕西,遭到重骑兵和张羽所部围堵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蹙着眉头道:“我安逸的脑袋能值几个钱?说句难听话,我连个官都不是,自然也不会当别人的权路,再退一步讲,就算把我安逸杀了,能接收的了屋子里的那帮人?这样说来也不会挡别人的财路,不为财不为权,杀我意义何在?” 江如月知道安逸现在是当局者迷,所以作为旁观者,他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安兄,你可不要忘了,龙安林场的事。” 他的话就像是一阵席卷而来的山风,吹散了安逸面前的迷雾,他当然明白江如月话中所指, “竹取......四川承宣布政使竹宗臣!” 安逸几乎大声的脱口而出, 江如月忙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朝安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安兄心知便可,切莫要高声,咱们现在可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安逸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自从进了成都,也没有见过这位布政使,倒是把他这茬给忘了。” “还有一点!” 江如月呷了一口茶盏, 接着说道:“就是你大团练使刚进松岭村,就两次剿杀五谷教,如果这竹宗臣跟五谷教有牵扯的话,你也是触碰到他的利益了,这不是安兄刚刚说的为财嘛。 为官高位者不是江洋大盗,杀人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所以这次借着除掉都指挥使的机会,就是利用五谷教,让你安逸战死沙场的最好时机,一石二鸟了。” 安逸没有作声,空洞的眼神对着小火炉里面金黄色的焰苗微微发怔,似乎在咀嚼着江如月的话,半晌才开口道: “看来还是我太乐观了,还道是竹取兴风作浪、作奸犯科会让竹宗臣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息事宁人,哪知道别人的刀都已经架到我脖子上了,我却还懵然不知。” 他端过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接着问江如月:“看来我们现在基本可以断定竹宗臣就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而且恐怕他和五谷教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往来,但是我还是觉得奇怪,如果五谷教已经可以作为竹宗臣谋取私利的手段,那他却让这只能下金蛋的鸡,啄死了都指挥使,这种行为与杀鸡取卵何异?” 没错,按照安逸的理解,都指挥使阵亡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蜀王没有去西北的话,可能已经带着大军前去围剿了,这对于五谷教来说,无疑是一个冒险的行为,甚至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江如月明白安逸话里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说道:“安兄不妨这样想,如果五谷教是竹宗臣的一把利剑,那在我看来,也绝对是一把双刃剑,每次用这把剑带起的血光,都有可能沾染到他的羽毛。 而且按照安兄的说法,这五六万的大军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组建出来的,那就说明竹宗臣攥着这把剑,也必然时日不短了,如果他与老指挥使结怨,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安逸低头思?了一下,忽然恍然抚掌道:“现在他开始想要甩掉这个大尾巴了!” “是了!” 江如月重重的点点头, “布政使手里没有兵权,这就导致他自己养起来的老虎自己又打不死,那就只好向有兵权的人借一借了。” 安逸轻笑了一声,接着他的话说道:“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已经没有了野心的曾汉儒,决不允许竹宗臣拿着他的虎符冒险,于是才有了曾子仁窃符的戏码。” 江如月将小火炉上呼呼往外吹着热气的茶壶端下,将安逸面前已空茶盏在此斟满, “如果我是竹宗臣,曾汉儒一死,只需要把曾子仁这个傀儡扶上位,那么整个四川的绿营,就都攥在他的手里了。” “到时候剿灭了五谷教,既洗白了自己的羽毛,又落得大功一件,少不得朝廷里还有一份嘉奖,一举两得,真是妙计啊。”安逸顺着他的话接道, 虽然从小就对于官场里的是是非非耳濡目染,但是真正自己作为其中的一方搅进这泥沼时,难免还是被这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深深触动到了。 从一个马前卒做起,勤勤恳恳为官一生,连蜀王提到都要夸赞一声好官的曾老指挥使做官做到现在,真的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境地,只希望老了之后带着儿子返回乡下,安度晚年, 即使是这样还是不明不白的成为了别人的绊脚石,甚至到死都不知道,事谁害了自己。 “只是我们目前还无从得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竹宗臣手里的这柄利剑,变成了尾巴。” 安逸点点头,应道:“这个只能等等看了,好在咱们团练营也不是从前了,一万五千大军在手,谁要是对我们动点儿歪心思,现在也得掂量掂量了。” “对了安兄,那个绛云楼的.....柳掌柜,你跟她是?” 江如月忽然提起了柳思意,让安逸一个没准备,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在他脸上, “江兄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安逸用手扶着胸前,不停地往下顺着喉咙里这股茶水,开口问他道, 江如月道:“在席间听得金铭尹讲你们去狐岭的事,多次提及到这个人名,我才记起她是那个绛云楼的掌柜,比较疑惑的是,一个商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所以才有此一问,安兄何必如此激动。” 安逸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粗劣的掩饰着尴尬,然后把遇到柳思意的前因始末都告诉了江如月,最后抛给他一个结论: “如果没猜错的话,柳姑娘应该是跟五谷教有关联,但应该不是五谷教教众,不然在军中她完全有机会想我下手的,我估摸着八成就是有些私下的交易吧。 江如月却不这样认为,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他觉得安逸对于柳思意是有一定好感的,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提起跟五谷教有关系的人,没有表现出厌恶的, 两个人之间应该有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如果这种微妙关系确实存在的话,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柳思意没有对安逸动手,但是谁能保证下一次柳思意的心境不会变? 所以江如月还是暗暗的把这个事放在心底,对柳思意加了几分警惕, 但是介于安逸没有直说,自己也不好多提,因为他知道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了这样一些感觉之时,说给男人再多关于这个女人负面的话,那也都是废话,听不进去的。 “咳~” 安逸轻咳了一声,捂着嘴对江如月低声道:“刚才我说的柳思意的事儿,出的我口入得你耳,莫要再让他人得知了。” 江如月朝他会心一笑,应道:“安兄放心,如月的嘴里肯定是不会说的,只怕哪天安兄从绛云楼出来,也像今天一样换了一身衣袍时,兄弟可要先想好怎么给高小姐解释才是。” ............. 第一百零四章 想什么来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想什么来什么 原本熙熙攘攘的成都街道,已经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夜影里,风中沙沙作响的枯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桌上的紫砂茶壶被那茶博士换了五六回,直到圆润的月亮,已经将大地上的皎洁洒满,才开始让带着寒意的夜风,催促着一个个未归之人,走上回家的路。 热闹的逸仙楼也在此时迎来了她难得的平静,忙碌的一整天的伙计和侍者,三三两两的聚在桌旁倦怠的攀谈着,偶尔有几个深夜而来的食客,他们也还是会换上一副笑脸,将他们迎进楼里。 “不知不觉,夜已经是这么深了。” 安逸看着外面的天色,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没想到跟江如月一聊就是一晚上, 江如月也站起身,对他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安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知己难觅呀。” 然后他朝着逸仙阁里一指,“走吧,去看看他们几个喝的如何了。” 两个人一推开门,买入进入阁里的时候,就能闻得到扑面而来的酒气, 那原本站在椅子上的金铭尹,已然是站到了那张大圆桌上,手里还拿着一把佩刀,跟安欣和高影疏边说边比划着,也不知道嘴里讲的些什么,引得姜天浩一声声的叫好, 孟崎仰面朝天的躺靠在座椅上,眯着眼昂着脖子,右手拎着一个空酒坛,看来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这边林牧之前面的酒筹也撒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数个酒坛和海碗,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手臂揽在姜尚健壮的脖颈上,老哥长老哥短的在攀着交情。 高影疏看到安逸和江如月进来,忙起身走了过来,她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就好像是刚刚涂上的一层淡淡的胭脂,显得很是粉嫩,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没有喝醉吧?” 高影疏两只手轻抚在脸颊上,摇了摇头,“没喝醉,我也不知道怎的,就喝了那一碗,整晚脸上都是这样。” “高大小姐的酒量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改天找个地方,让我好好领教领教。” 高影疏那不服输的性子哪能被安逸唬住,笑着说道 “好啊,到时候我们也来个一醉方休。” 安逸看着她昂着那修长的玉颈,掩唇附在她的耳边,打趣道:“那敢情好,到时候就在你的内房里我们喝上几坛,若是真的醉了,睡到那温泉池里便是。” 高影疏一听安逸说的这话,脑海里就不由的浮现出今晚在池水里的那一番颠鸾倒凤,原本还挂着酒意的俏脸又是飞上了一抹红霞,转过眼神,嗔了一眼一脸调笑的安逸。 “逸哥!” 金铭尹见安逸进来,也是翻身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逸仙阁的这地面铺的是清一色的木板,本就光滑无比,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孟崎手里那空酒坛里漏出来的几滴琼浆,刚好被跳下来的金铭尹踩到, “哎呦!!” 脚下一滑,摔了个人仰马翻,左臂还被坚硬的老榆木圆桌卡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咧嘴, 安逸看的心里发笑,走上前去将他扶起,笑骂道:“你说个书至于爬这么高?” 金铭尹龇着牙,捂着左胳膊,嘴里还念着:“这不是站得高,显得有气势嘛.......哎呦!疼死我了。” 酒桌上除了孟崎和林牧之,其他人都还算清醒,安逸就交代姜尚和金铭尹把大家带回去,自己则去送高影疏回王府, 有江如月在,安逸倒也是放心, 安排完之后,姜尚扶着林牧之,金铭尹搀着孟崎,安欣则带着小天浩,几人跟着江如月就出了逸仙阁,往楼外走去。 安逸拉着高影疏的手走在最后, 高影疏虽说还是有着些酒量,但毕竟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一出阁门,被那夜风忽的一吹,酒劲儿上头,脚下竟有些不稳,往地上栽去, 得亏安逸就在旁边,一把揽过她的纤腰,才稳住她的身形, “这.....这冷风一吹,怎么头感觉晕晕的。” 高影疏皱着眉,用手轻轻的揉着额头, 姑娘家估摸着也是第一次一碗老酒一口灌进肚子里,哪知道被这冷风一吹,那醉意还不猛地往上顶, 不过按理来说,过一会酒劲儿下去,也就没事了, 只是安逸心疼自己的心上人,他俯下身用手臂抄过高影疏的后腿,直接将她横抱而起。 “呀~” 高影疏一声娇呼,玲珑的身躯就已经脱地而起, 她配合的用手臂揽过安逸的脖颈,却又嗔他道:“这大庭广众的,快把我放下来。” 安逸看着被他横抱在怀的娇羞美人儿,不以为然的说道:“谁愿意看就让他看呗,顺道儿也让别人知道知道,你已经名花有主了,省的有人惦记。” 这种几乎宣示主权的霸道语气,让高影疏听了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很是受用, 她脸上沁着笑意,撒娇般的瞪了瞪小腿,故作不满:“除了你,谁会惦记我,” “惦不惦记的先跟大家伙儿都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六师移之,谓言之不预也。”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高影疏往楼梯下面走, “小心点儿别人。” “这大晚上的,逸仙楼都快打烊了,哪儿还有别人。” 安逸这话还没刚刚落地,就在三层与二层的楼梯转弯处,碰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迎面而来的是两个美人儿,前面的一袭娇艳如火的红色衣裙,将娇小却线条妙曼的身材完美的凸显了出来, 后面的一人则是一身缎绣玉兰飞蝶帽衫,把冻得通红、圆圆的鹅蛋小脸裹在里面。 四双眉目看到安逸和他怀里抱着的高影疏时,也满是惊异之色, “柳姑娘,这么巧?你们两个来这儿吃饭么?” 安逸倒是率先开口打破这眼下有些诡异的沉闷, 然而他这个窘迫至极的问题,让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显得更加僵硬。 来逸仙楼不吃饭还能干嘛?洗澡吗? 柳思意的美眸对上安逸怀里高影疏的眼神,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应声道:“啊,是啊,我带韵儿来吃点东西。” 高影疏是知道柳思意的,只不过没有见过面,毕竟她是个王府的小姐,柳思意是跑江湖的,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从安逸的怀里轻轻挣脱了下来,看了看安逸的眼神,又看了看柳思意的俏脸, 用女人特有的直觉,觉察到两条相交的视线之中,有一抹不平凡的意味在里面。 高影疏抻了抻刚刚因为安逸将她抱起而导致有些褶皱的衣裙,换上一脸优雅的笑颜,走下台阶,大方的朝着柳思意伸出那白皙的柔夷, “高影疏,幸会!” 柳思意看着她,也毫不示弱的抬起自己肤如凝脂的纤手,象征性的轻轻搭在高影疏的指间, “柳思意,幸会!” 安逸觉得如果现在非要把全天下女人的手都来分个高下,那么最漂亮的那一双也只能是屈居第三,因为最美的两只,恐怕都在他的眼前了。 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这样面对面的站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渲染出了璀璨之感,无暇的月光也在这绰约的风姿前面露惭色,隐入云中,只投出一缕朦胧,来为这一双倾国倾城的尤物点缀虚空。 高影疏比柳思意要高上些许,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得挺拔玉立,颇有一种气质美如兰,绝世而独立之感,她毫不掩饰的挺起胸一双傲人的双峰,娥首轻扬的看着对面的柳思意。 那柳思意哪是个甘于人后的主?她美目毫不畏惧的迎上高影疏那在她看起来有些挑衅的眼神,娇小婀娜的身段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魅意,让人从心底而起的那种蚀骨荡漾之感油然而生,一颦一蹙尽都是摄人心魄的春.药。 安逸见到这两个人这么互相看着也不说话,估计要是没人打断都有可能站到明天太阳升起,他赶紧朝着柳思意身后的紫韵使了个眼色, 紫韵很是默契的朝他点点头,然后轻轻摇了一下柳思意的胳膊, “主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上去吧,吃完了还要赶回楼里。” 安逸闻声也朝着她们主仆二人笑了笑,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影疏,我们也回吧。” 说着,他几步走下台阶,牵过高影疏的手,拉着她就要往楼下去。 安逸这很无意识的动作,看在柳思意的眼里,好似没来由的堵了一快石头在胸口,闷得出不来气,原本满面傲气的笑脸,感觉瞬间就耷拉了下来,被紫韵拉着,往楼上走去....... 柳思意用筷子夹起瓷碟里的炸虾饺,这平时自己最爱的吃食,今天却好像感觉很陌生一样, 她仔细的盯着饺皮上那被炸的金黄的纹路,长出了一口气,又放回了盘子里, 紫韵看在眼里,用手里的竹箸,轻轻的敲了敲柳思意面前的醋碟,清脆的陶瓷声才勉强把沉浸在思绪中的柳思意唤了回来, “吃饭啦,我的大小姐,相思豆能顶饿吗?” 柳思意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玉手托着脸颊,然后再次拿起筷子,夹向盘中的虾饺, “这可不能怪我,我都已经把他给忘了,谁知道在这儿还能遇见他。你说他怎么这么厉害,冯刈三万人都没围住他。” “嗯嗯嗯~” 紫韵一边咀嚼着桌上的美味,一边赴宴的应声点头,显然是对于柳思意的这番说词,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切~” 柳思意看着紫韵不耐烦的样子,朝她努了努嘴,很是嗤之以鼻的说道:“这本来就不怪我嘛,我们好好的来吃饭,是知道他偏偏在这儿,还带着.....带着高影疏。” “对对对,不怪你,等今晚上回去,我就让人把绛云阁门上的那副对联给拆了,帮助你忘掉一切不该记起的人和事。” 紫韵一本正经的跟柳思意说道,她左手捏着筷子,筷子的头儿上还夹着半只虾饺。 “拆它干嘛呀?” 柳思意脱口而出,可是一抬头就迎上了紫韵满是质疑的眼神, 她又赶忙心虚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对联是对联,人是人,没关系的呀,实话实说,那副对联确实提的不错是吧?” 紫韵朝她翻了个白眼,指着盘子里仅剩的几个菜,说道:“大小姐你到底还吃不吃饭?不吃饭你总得让我吃吧?忙了一天,我都快要饿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柳思意赶忙讨好她道,然后又换了一边手臂,撑着她精致的娥首, 忽然她眼眶里的两丸黑珍珠,骨碌碌一转,再次向低头往嘴里塞着吃食的紫韵道:“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紫韵抬起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她,无奈的臻首轻点,朝着她伸出了一根玉葱般的手指:“说好了!最后一个!你问吧。” 柳思意嘴角缓缓的挑起了一抹弧度,灵动的眼底好似藏着一只欢脱的小狐狸, “你觉得......我和高影疏,谁漂亮呀?” “啪!” 紫韵把手里的碗筷朝着桌上重重一放,朝着伙计一招手, “结账!” 第一百零五章 葬礼 第一百零五章·葬礼 清晨, 整个曾府都笼罩在萧索的氛围当中,并不是因为这越来越冷的天气,而是今天便是四川都指挥使曾汉儒出殡之日, 按照朝廷官吏,地方从三品及以上官员出殡,应由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 原本曾府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也全部换成了白色的纸灯,两根红漆木的柱子,也已经被包裹上了素色的帷幔, 门头上大大的“曾府”牌匾上,也挽上了一朵白布撺成的花簇。 安逸觉得自己虽然跟曾子仁互相看不过眼,但是团练营属四川都指挥使司的管辖,名义上,曾汉儒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作为团练使,还是应该前来吊唁才是, 江如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还是很不放心的让孟崎带着三百骁骑营,一起跟着安逸前往。 走到曾府门前的这条街上时,就已经听到了府门里的呜咽声, 大门两侧老远的地方就已经放满了纸扎的香车宝马、美人团花, 腰间系这白绫,手里拿着唢呐、小鼓等乐器的送葬队伍,依靠在门口等候着。 门口的位置有着两个穿着丧服的下人,时不时的接引者像安逸他们一样前来吊唁的宾客。 “大人,我看这堂堂指挥使的葬礼,也没有多大的排场啊,你看那门口,不过二三顶官轿。”孟崎坐在马上,看着曾府门前稀疏的几个人影,对安逸说道, 安逸笑了笑,转头应他道:“这葬礼啊,都是办给活人看的,所以它的规模大小,并不是取决于死了的人官有多大,而是要看活着的人有多大官儿。” 他指了指刚刚从府里走出来、一身孝袍,正亲自拱手相送两位宾客的曾子仁,接声道:“如果把位置换一换,站在门外的是曾汉儒,躺在棺材里的是曾子仁,我觉得,恐怕这条街都摆不下吊唁的轿子。” 无论是已经过了的一千年,还是在往下再过一年,人,永远都是这么现实,这就像是猫吃鱼狗吃肉一样,是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 “王总旗您请进。” 那门口的下人躬身将一名甲胄在身的男子引入府内,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牵马行至府门前的安逸, 赶忙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拱手客气道:“这位官人,不知问如何称呼?好让小的帮您通报姓名。” 安逸拱手回礼道:“在下华阳团练使安逸,前来吊唁老指挥使。” “华阳团练使安逸,前来吊唁!” 那下人回过头,冲着府里朗声喊着,然后一闪身,朝着府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逸和孟崎将手里的马缰递给一旁的小厮,迈步跨进了曾府里。 灵堂设在曾府的正厅,厅内素幔白帏,香烟缭绕,十分庄重肃穆,中间高高拱奉着曾汉儒的牌位,牌位上用金粉镌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四川都指挥使曾公讳汉儒府君之灵位 牌位前用是一口巨大的楠木灵柩,上面用白绫裹着边儿,曾汉儒一身蓝底缂丝官袍,脚上蹬着黑色粉底皂靴,胸前一幅豹样补服,安详的躺在棺材里, 周围的蒲团上,单请五十众禅僧穿着袈裟跪坐着一圈又一圈,在正厅里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悲怆之声不绝于耳。 作为唯一长子的曾汉儒则跪在正对牌位的一块蒲团上,低着头,手中握着白幡,有重要宾客进出时,他才会起身相迎。 安逸将事先准备好的帛金交给门边的侍者,那侍者恭敬地接过他手里这白色的锦囊,将门外通报进来的人名并帛金的数量一同用毛笔记在了宣纸上。 作为宾客而并非亲戚的安逸,带着孟崎,朝曾汉儒的牌位深深的鞠上了一躬后,便退到了门外。 “四川布政使竹大人前来吊唁!” 安逸还是第一次见到竹宗臣,一身蓝底织锦官袍,补服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头戴金线缘边两翅官帽,踏着一双皂靴大步迈进府来, 曾子仁听到是布政使竹宗臣前来,赶忙起身出迎,老远就朝着竹宗臣深深的一躬身,“劳烦布政使大人百忙之余还能前来吊唁,家父亡灵在天有知也将甚感慰藉。” 竹宗臣一脸凄然的表情,痛声道:“贤侄哪里话,老指挥使一生操劳,乃是国之大器、朝廷栋梁,我等视为官之楷模,如今驾鹤西去,宗臣代布政使司众同僚来聊表心意,也是情理中事。” “大人请!” 一边说着,一边曾子仁就躬身将竹宗臣引进了灵堂, 竹宗臣一进去,里面的经声、哭声、鼓乐声一时间又同时上了一个声调,作为四川最高行政长官,朝廷钦命承宣布政使,他应该是今天吊唁的人中,最尊贵的一位了。 安逸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小少爷也是够糊涂的,竹宗臣自导自演的一出剿匪大戏,把老指挥使,自己的亲爹都搭进去了,俩人见面竟还能如此互相寒暄你请我让的, 不过,也不单单是他曾子仁,那棺椁里的老指挥使不是也一头雾水么? 这一家子老的少的,官至一方封疆大吏,死的不明不白,这仇人前来吊唁,还能受到最高的礼遇,也算是奇闻一间了。 安逸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吧孟崎,咱们回吧。” 他转过头,就要喊着孟崎一起回营里去, “是,大人!” 孟崎应声着,转身就跟在安逸后面,一前一后的欲往府门口走去。 “团练使大人请留步!” 喊声打身后传来,叫住了已经迈开步伐,准备走人的安逸和孟崎。 他回身一看,是一名身着甲胄,侍卫模样打扮的人,腰间还挎着一口官刀,走上近前朝他一拱手道:“团练使大人请留步,我家大人有事与您相商。” 安逸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侍卫,好像没有印象有见过此人,便问他道:“敢问你家大人是何人?” “四川布政使竹大人。” 那侍卫也没有抬头,应声回他道, 竹宗臣? 他找我做什么? 安逸有些不明就里,随口问他道:“我与你家大人素无往来,可知找我何事?” 那侍卫摇了摇脑袋,“在下不知,大人只说请您去了就知道。” 好吧,既然别人如此想见我,那也不好退却不是。 安逸这样想着,抬起胳膊朝前一扬,“劳烦带路。” “你不能去!” 他刚往前还没走上一步,就看到那直起身来的侍卫,将身后的孟崎拦住了。 “大人有令,只请团练使一人相见,其余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侍卫面无表情的看着孟崎,冷冷说道。 孟崎眉头一皱,横过手里这柄插在刀鞘里的胯刀,就欲要推开那侍卫, “孟崎,算了,灵堂周围,见不得刀光,你去府门外等我吧。” “是!大人,我带着弟兄们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您叫一声我们就能听见。” 孟崎这话好像就是专门说给那侍卫听的,临了还狠狠的剜他一眼,转身朝着府门外走去。 那侍卫带着安逸绕过灵堂,七拐八绕的带到一处偏厅门外, “大人,就是这里,您请进吧。” 看着位置这偏厅应该是在曾府的后宅处了,有点像蜀王府的那个书房一样并不是很大,厅门紧闭着,也看不到里面是有人还是没人。 安逸回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侍卫,感觉他好像没有要把自己引进去的样子,而是让他自己进去, 侍卫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躬身拱手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转身,完成了任务一般掉头而去。 “这布政使大人倒还弄的挺神秘的。” 安逸微嘲的笑了笑,自语道。 他推开厅门迈步而入, 厅里是很标准的一套府宅摆设,两个藤木太师椅,一张四方桌,墙上一副山水画, 下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的孝袍,翘着二郎腿,正在盘着手里的一块宝玉, 曾子仁! 虽然那人影半低着头,但仍然让安逸认出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他几乎脱口而出, “是你?” 曾子仁闻声抬头,看到眼前这熟悉的男子,站起身来,将手里把玩着的宝玉塞回衣袖,厉声问安逸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安逸也没搭理他,眼神扫视着厅里的四周陈设,在寻找着竹宗臣的身影。 “我问你话呢,你听没听见?这是我的府上,谁给你的胆子乱闯?” 曾子仁见安逸也不答话,有上前了两步,指着他道。 安逸皱着眉头很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他打心底里不耐烦这个纨绔子弟, 在他搜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后,很是不情愿的开口问曾子仁道:“这儿就你一个?” 曾子仁不明白他的意思,对于答非所问的安逸,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怒气, “除了我还能有谁!我问你的话你听没听见?” 安逸压根儿就没打算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便欲要转身离去。 “团练使请留步。” 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拦住了已经一条腿迈出门外的安逸。 竹宗臣那古铜色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他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安逸的手臂, “团练使大人留步。” 曾子仁刚才脸上的怒色早已是荡然无存,一脸诧异的看着竹宗臣,很明显,同样是竹宗臣叫来的他,也是不知道竹宗臣居然一直在这间不大的偏厅里。 竹宗臣很是亲切的将安逸从门外又拽了进来,对二人说道:“刚才老夫在阁里处理些事物,让二位贤侄久等了。” 这热情亲昵的长辈形象,跟昨晚安逸和江如月口中那个勾结五谷教、残杀都指挥使,还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始作俑者完全对不上号,一度让安逸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断。 不过竹宗臣既然愿意当这慈祥的长者,那安逸自然也没有拆台的道理,客套的拱手问道:“不知道竹大人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曾子仁一听安逸也是被竹宗臣叫来的,更是一脸的茫然的看向竹宗臣。 竹宗臣却仍然保持着那副“慈祥”的表情,朝着二人压了压手:“两位即将同殿为臣,不要一见面就那么大的火气嘛,以后还要多多亲善才是。” “同殿为臣?” 曾子仁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皱着眉头,很是鄙夷的看着安逸, “荒唐!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凭什么跟我同殿为臣!” 安逸很是轻蔑的笑了一声,反问他道:“那不知阁下现在官居何职?” “我....” 曾子仁一时语噻,这曾老爷子一死,恐怕连都指挥使儿子这个“官帽”也没得戴了, 没想到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安逸倒是没有那么夸张的表情,他似有所指的看向坐在了上首的竹宗臣,冷声道:“这府宅里荒唐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呢。” 也不知道竹宗臣是不是听出了安逸话中的意思,就看到他渐渐收起了那“慈笑”的表情,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就见他站起身来,将在藤椅上的两块棉布坐垫抽出来,丢在了两人面前的地上,然后缓缓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卷黄绸,朗声道: “曾子仁、安逸接旨!” 第一百零六章 冲突 第一百零六章·冲突 安逸没有想到,朝廷上面委任他做了成都的守备将官,更没有想到,曾子仁居然是新任代理都指挥使, “果然被你料中,竹宗臣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曾子仁这个傀儡扶持上位了,只是原来还以为会给他个守备将官的差事,没想到他还真舍得下本儿,直接连这从三品大员的乌纱都甩出去了。” 他对身边的江如月说道。 在曾府跪接圣旨之后,便和孟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松岭村,准备调动大军进驻成都绿营。 江如月笑了笑说道:“看来这竹大布政使对于曾子仁的能力也是心虚的很呐,只是拿他当做一个控制权力的刀柄,而安兄你才是这前面的刀刃啊。” “如此说来,很快又要再起战事了吧。” 江如月点点头,表示认同,接着说道:“不过我倒觉得这也是个机会。” 安逸看着他会心一笑, “我也是这样想,既然曾子仁本就是个傀儡,那就让他这标签贴的再明显一点。” ............. 经过狐岭一役,成都绿营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中军、近卫、先锋三营原本加起来小五千的人马,现在只剩下了不足千余人, 江云的中军营几乎是全军覆没, 先锋营次之,一线天、狐岭南坡两场恶战下来,余不足三百骑, 中军营算是沾了老指挥使的光,一共七百余军士,减员二分之一。 安逸的到来可以说是对于成都绿营一次新鲜血液的灌输,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做一个无偿奉献的老好人, 只不过成都绿营和他的团练营不同,属于成都指都挥使司管辖,五军都督府治下的成建制部队,对于人数和规模都是有限制的, 这就意味这他不能像在团练营一样,根据人数设他三个五个营都没什么打紧,目前成都守备署衙下属三营有任何变动都需要上呈至五军都督府报准才行, 而且每营的人数,最多不得超过三千人。 安逸只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把他的团练营一分为二,让林牧之接替赵继宗任近卫营把总,原来麾下的三千前锋营尽数归属于他,加上原有的人马,足足三千七百余人。 让孟崎任先锋营的副把总,原骁骑营三千骑兵,尽数归属于他, 先锋营把总裴振风原本就是个骑兵的将领,而且安逸也曾和他并肩作战,觉得此人品性尚可,所以有意让他带一带同是统领骑兵的孟崎, 三千多人的先锋营肯定绝大多数都是听从孟崎号令的,名义上的把总还是留给裴振风,不然郁气难舒的裴把总可能要提前告老了。 最后是金铭尹,和孟崎一样,做了中军营的副把总,不过这个中军营被安逸的人马活脱脱的改成了火器营,把总江云本来也是一个对于火器十分看重的人,也算是跟金铭尹走对了路子。 剩余的六千多人马,仍旧划归华阳县团练营,由姜尚任团练使,只是不再驻扎松岭村,而是一同驻扎在城外的中军营旁。 上报朝廷时,还是以三营满编九千人的口径上报,实际上他这三个营加起来,要一万出头的样子。 绿营的驻扎并不是像边军一样,所有的人马都聚在城里,而是以各营为单位,驻扎在成都的周围, 因此,大家见一面就不想在团练营那样营前营后的那么容易了,需要安逸提前传令才行, 也正是介于此,安逸决定所有的正副把总上任之前,先都聚集到了他这守备署衙里。 安欣正忙着带着军士打理着已经换了主人的守备署衙,她的心里很是开心,一部分因为哥哥做了这朝廷的四品命官,算是了却了爹的一番心愿, 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终于不要住松岭村那简陋的木屋了,守备署衙距离安府老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到,没有什么是比能住在自家府宅里更舒服的了。 安逸则是一身猛虎补服官袍,大喇喇的坐在厅,周围坐着成都守备署衙的所有正副把总级武官, 这个厅就是当时安逸刚来成都时,找夏昂来要粮饷的那个屋,再次进来时,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安逸有目光扫视了下这一屋子的人, “人都到齐了吗?” 众人都应声的点点头,唯有林牧之,朝着安逸一拱手,有些歉然的答道:“启禀大人,近卫营副把总赵继宗没到,他去......去曾府贺祝曾子仁升迁之礼了。” 他原以为安逸会对于这第一次会议就没有到场的赵继宗大发雷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安逸看起来很不以为意的朝他笑了笑,然后向着周围的人继续问道: “在座的还有其他的人想去贺喜的吗?” 这句话一出,引起了在座之人的哄笑, 安逸又对着他们压了压手,正色道:“诸位不要以为我在说笑,对此我一向是很认真的,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夹在中间只会使得以后大家共事起来矛盾重重,所以,如果现在想改变,还是来得及的。” 话出嘴中,并没有人因此而起身,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安逸笑着点点头,朝着门边儿的金铭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关上厅门, “好,既然大家没有再去贺喜的了,那么在座的各位就都是自己人,都是我安逸的兄弟了。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言不讳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承蒙朝廷错爱,委任在下成都守备将官一职,加上团练营算在一起,一共是下属四个营,我不是夏昂,四个营在我眼里无论人说多少一视同仁,不会背地里搞一些短饷少粮的勾当,谁要是觉得我批的粮饷有偏心,大可来这署衙当面对质。” “同样,在座的各位把总、副把总、华阳县来的、江宁村来的、松岭村来的、还是成都绿营后来加入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成都守备绿营,谁要是在我这里拉帮结派、在官场上私相授受、在战场上迁延观望,有一个算一个,我安逸保证一定把你的人头,挂到绿营的旗杆儿上。” 安逸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都是一副笑盈盈、人畜无害的表情,但是在座的人却是一脸严肃,谁都没有觉得他只是在说说而已。 “最后一点,我在团练营里说过,今天我再说一遍,成都守备绿营将官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安逸,我的命令不容许有任何人违抗,我让你们坚守,决不允许你们有任何理由擅自撤出阵地。同样,我让你们撤退,就是皇上来了,也一概不要理,我的命令就是整个守备绿营唯一有效的军令,懂了吗?” “懂了!大人!” 众人齐声应道。 安逸看着他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 江云先开口问道:“大人,那中军营以后是不是就以火器为主了?” 安逸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是的,刚来成都向你借粮的时候,江把总对于火器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认知,让我影响深刻。” 然后他又指向金铭尹道:“咱们在狐岭并肩作战的时候,那些威力甚大的新式火铳,就是出自金铭尹之手,把你们俩放一起就是想让你的战法和铭尹的想法结合,真正让火器成为一支可以应用于战场、不可小觑的力量。” “还有孟崎。” 安逸又把头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孟崎, “裴把总来去如风的骑兵我在狐岭可是见识过的,就像一把战场上的尖刀,随时随地可以割裂敌人的胸膛,插进他们的心脏。关于骑兵的战术和战法,你要多想裴把总讨教才是。” 孟崎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朝着裴振风一拱手:“以后孟崎还要像把总多多学习,万望把总不吝赐教。” 裴振风被夸的老脸一红,忙起身托起孟崎的手臂,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咱们之间互相学习讨教而已,何来赐教一说。” 安逸见裴振风颇为“上道儿”,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然后他又向着在座的所有人说道:“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朝廷上很快就会有令我们征讨五谷教的旨意,所以希望各位不要松懈,勤于练兵。” “是!” “好了,散了吧。” 众人鱼贯而出,江如月则是一脸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安大人这一身官袍,甚是得体呀。” 安逸笑了笑朝他摆摆手,“江兄莫要打趣。” “对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指着门外道:“我来的时候匆忙,看到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进进出出,是来找我的?” 江如月应声道:“是的,都是成都的商户掌柜们,大人新官上任,总要有所表示,按他们的说法,这叫‘孝敬银子’,收了孝敬银子,到时候大人三把火烧起来,他们就能做到心中不慌。” “是了。” 安逸轻笑道:“花钱买平安嘛,你让安欣清点一下,派人给各个门房的主事送去,咱们初来乍到的,也让他们做到心中不慌吧。” “好,我明白了。” 说着,江如月就要转身而去。 “等等。” 刚要迈开步子,就又被安逸叫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柳思意的一段对话,也提到过孝敬银子的事儿, 安逸记得当时还问她为什么要交孝敬银子,柳思意调笑他说,如果哪天你做了成都守备,我一准儿不交。 “怎么了?大人可是还有事?” 江如月疑惑的问他道, “你看看是否有绛云楼送来的孝敬银子?” 江如月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对于那桌子上堆满的锦囊礼包和银票,他着实没有太多详细的印象, “这个我没有注意看,要不我现在去找找看吧。” 安逸轻“嗯”一声,然后特别交代了一下江如月, “如果没看到绛云楼的孝敬银子,一定跟我说下,我亲自去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