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债(重生)》 分卷阅读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 《青灯债(重生)》作者:一尽寒宵 文案 重云上辈子喜欢一个和尚,那个和尚肤白貌美,可惜就是不懂情爱,重云还没把人追到手,自己就先死了。 重活一次,重云躲了这个和尚七年,没想到因缘巧合又遇上了,这次重云才知道,原来和尚上辈子就喜欢上自己了。 ps:文案≠内容。段尘(高岭之花和尚攻)×重云(温润小少爷人7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重云,段尘 ┃ 配角:柳寒衣,龚如雪,等 ┃ 其它: 第1章 争执 昏暗的房间里,烛火忽明忽灭,跳跃着暗淡的光。床上着黑衣的青年和衣而眠,灯火映照出他秀雅的半张脸,长睫在光洁的脸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不久,房间里传来脚步声,侍女摇曳着如水的裙摆走近,微俯身在青年的床前柔声道:“公子,该起了。” 青年的睫毛应声颤了颤,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他坐起身,望了眼窗外已然如墨的夜,随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未时了。” 重云有一瞬怔然,随即才意识到,这鬼界的天与外界是大不相同的。他接过侍女递来的外衣,边穿上边听侍女说:“吴大人带着人在中堂里候了有半个时辰了,看那神色,这次外出的任务恐怕是不太轻松呀。” “那怎么不早些叫我?”重云反问道,话语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整理好衣服走到一面铜镜前坐下,侍女自觉地走到他的身后,替他束起了头发。 侍女在身后悠悠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能难倒公子的?吴大人若是着急就让他去急好了,我可不愿因为些小事就打扰到公子休息。” 重云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抱月啊,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 “公子可是连风使、雷使合力出手都能立于不败的人,在抱月的心里,可一直是把公子当做这世间最强的高手来看待的。”飘飞的朱红发带在一双纤巧的手中被扎成一个精致的结,抱月收起手,“好了。” 重云伸手摸了摸头发,转身冲抱月笑道:“抱月的手越发的巧了,我倒是好奇以后谁有那个福气将你娶回家去。” 抱月肤白若雪的脸上殷红一瞬,嗔道:“公子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抱月也很好奇有哪家的小姐能看上公子呢?” 重云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抱月捂嘴偷笑,随即才想起还有要事,立马正色道:“公子快出去吧,别让吴大人他们久等了。” 重云睨了她一眼,打趣道:“你现在知道别让他们久等了,早干嘛去了?” 说罢,重云举步从她的身边走过,手指在抱月的肩上随意地一点,刚才还巧笑嫣然的少女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房间里。 …… 吴西带着几个鬼差候在中堂里,见一道纤长的身影由远及近,立马迎上前去,恭敬的行了个礼:“见过云使。” “在我这儿这些虚礼就免了罢,”重云见吴西面有急色,认真道,“抱月让你们在此等候了这么久,那丫头调皮,吴大人不要见怪。我们先出发,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他甚至不等吴西客套两句,就先一步朝屋外走去,吴西面上顿时一闪而过的尴尬,与一旁的鬼差对视了一眼,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重云的身后。 府外,车夫已经驾着马车候着了,两匹高大的雪云驹被缰绳栓着,安静地伫在原地。车夫见众人出来,连忙行了个礼:“云使,判官大人派我来送几位大人前去槐州。” 重云点了点头,弯腰正欲登上马车。 “公子且慢!”只见刚才已然消失的抱月正抱着一把油纸伞从中堂里追了出来,将伞递给了重云,“公子忘记带伞了。外面可不比鬼界,公子一定要多注意身子。” “知道了,还是抱月贴心,”重云笑着接过来,嘱咐道,“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一切都已妥当,吴西等人随着重云进了马车,车夫一甩鞭绳,雪云驹便带着众人朝槐州而去。 …… “现在可以说了,吴大人。”重云靠在马车厢的软枕上,给吴西使了个眼色,“这次的任务这么着急,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吴西闻言,面上有些为难,随即他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符纸来,澄黄的符纸上并没有画上符印,而只是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速派云使前往槐州,捉拿十五夜叛逃妖鬼。 十五夜……?重云看到这个名字,眉心轻轻皱起来,怎么会是十五夜? “判官令呢?”重云问。 “在这里。”吴西从怀里拿出一面漆黑如墨的兽头形状的令牌,递给重云。 重云瞧了一眼,确定是真的后,便叫他收起。 “我这次出来只负责捉妖,其他事务由你安排。判官令就放在你那儿,若是丢了,唯你是问。” 吴西顿时一头冷汗,他连忙点头应着,小心翼翼地将判官令收了起来。 雪云驹的脚程很快,腾云驾雾半日,便来到了槐州地界。马车停在槐州北部的鹿台山山脚。车夫同众人道了别后就驾着车离开了。 已近傍晚,夕阳隐在层层叠叠的流云之后,折射出醉人的流光溢彩,挣扎着往人间撒下最后一点光辉。眺目远望,鹿台山的山峰隐没在一片缭绕的云雾间,流云下,苍翠的山体在璀璨的日光中尽显雄伟。 重云瞧了眼天色后吩咐吴西道:“现下还早,去找间客栈住下,我们晚上再行动。” …… 拢悦楼里,王掌柜坐在柜台后面看着账本发愁。 拢悦楼处在槐州城外、鹿台山下,可谓是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无论是要进出城的人,亦或是来鹿台山游玩的人,都少不得要经过这里,是以行人往来络绎不绝,拢悦楼的生意也向来红火。 只是近来,鹿台山不知怎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吃人的妖怪,扰得附近的百姓人心惶惶,再无往日的平静。鹿台山无人敢去,进出城的人也尽量绕远,拢悦楼江河日下,依稀来几个客人也只是匆匆聊两句,吃了饭便离开,绝不住店,拢悦楼再不复往日的光景。 王掌柜愁得头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 发都白了一半,再这样下去,拢悦楼就只有倒闭关门的份了。 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大堂里零星几个喝茶吃饭的人,有些头痛。就听见店小二高亢的声音传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一道清亮的声音紧随其后:“住店。” 王掌柜眼睛一亮,望向门口,只见一群身着灰袍的修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俊雅公子,长身鹤立,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黑且亮,似有星辰光华流转。他进门就将手中的伞收起,惹得王掌柜还往外瞧了两眼,这……也没下雨啊? 但这并不影响王掌柜见到贵客的好心情,他从柜台后面出来,迎上前来问道:“几位是要住店?” “正是。麻烦安排两间上房,房间要挨在一起。再弄些小菜送来。”说话的人,正是吴西。 掌柜的连连答应,就听见重云摆了摆手:“不用。我们就在这里吃,不必送去房间了。” 吴西对他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吩咐王掌柜照重云的意思做,他们则选了大堂里一个角落坐下。 这样一行人自然是引起了大堂里其他人的注意,坐在隔壁桌的一个男人凑过来,故作神秘地问道:“诶几位兄弟,这是来夜猎的?” 重云挑了挑眉,与吴西对视了一眼,意味不明地道:“怎么……你也是?” “哪能啊,我就一普通小老百姓。”那人摆了摆手,顿了顿道,“你们是哪家的修士?怎么敢来槐州?” “我没有门派,听说这里跑出来一只妖,就招了些人一道来看看。”重云道,“怎么?这槐州来不得?” “倒也不是来不得,只是……”那人面上有些莫名,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敬畏。 另一个男人也凑过来,接着道:“只是这槐州是龚家的地盘,仙门世家之间有约定,有主的地界,若非家主应允,一般仙门世家子弟不得随意插手其中。不过你们既然是散修,倒也不用守这些规矩,只是有可能会因此得罪龚家。” 一个不屑的声音穿插进来:“哼!得罪了又如何?龚家现在的所作所为,可还有一个仙门世家该有的担当?任由妖物作乱却不管不问,其他世家子弟要出面除妖他们也拦着不让,这样的仙门世家,要来何用?说不定,这妖怪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店小二送来饭菜,听到这一句,吓得脸色都变了:“哎哟客官,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要是被龚家的人听见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重云若有所思:“这龚家这么霸道?” “可不是!以前龚家还有一个龚如雪还算是有些胆色,他人虽有些傲气,但对百姓却是有求必应,请他缉妖捉鬼从不推辞。现如今,他也完全成龚家的走狗了,没有龚家人的命令就不肯出来。这鹿台山妖怪作乱许久,也不见他出来过问一下。” “你懂什么?!龚家现在乱着呢,龚如雪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哪还有闲情管这些事。” “龚家怎么了?”又有一个人将话头插进来。 “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龚家家主仙逝了,死状那叫一个惨,龚老夫人严防死守不让消息传出来,我还是听我一个在龚家做工的表哥说的。”那人神情得意,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龚家几个少爷在忙着争家主那个位置呢,过几天龚家还要办重华宴,现在整个家族乱成一团,勉强维持现在这个表面平静的样子就不错了,哪还管得着外面人的死活?” “那难道就任由这怪物祸害百姓?这也太过分了!”刚才骂着龚如雪的人顿时忿忿不平,拍桌喝道,“就算要争权也不应该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这样的龚家又怎么担当得起仙门世家的称号?!” 重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在他的虎口处烫了一片红。 “云……公子!”吴西见了,连忙掏出一张手帕替他擦拭。 重云摆了摆手:“没事。” 吴西犹有些不忿,朝那人沉声喝道:“我看这位小兄弟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不如你亲自去捉那怪物如何?毕竟你如此替老百姓着想,舍身取义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那人还有话没说完,就被吴西一通夹枪带棍的指责给堵在喉咙,周围人看戏的目光纷纷落在那人身上,让那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我并非修士,如何能捉妖?”那人寻了个措辞,梗着脖子对吴西吼道,“你让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去捉妖,不就是平白让我去送死吗?你这是何居心?!” “哼,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吴西也不甘示弱,“修士帮你们除妖你觉得是理所应当,因故不能出面还要被你编排诽谤,就你这样不知感恩不识好歹之辈,遇上那怪物,也是活该!” “你……!” “我如何?” “太吵了,住嘴。”重云终于出声制止了这场争吵。 那人愤恨地瞪了重云一眼,他也不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重云刚好在吴西说完后才出声制止,自然是帮着自己人的。 “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同你们计较!”那人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恨声道,“看你们这装扮也是修士,却做出欺负我这种普通老百姓的举动,真是难看得很!” 他说罢,甩袖便走。 客栈二楼上,两位锦衣公子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一位正襟端坐,白衣胜雪,面容俊美清秀,眉宇间尚存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另一位斜靠在桌子上,自成一股慵懒之意,他一身青衣若竹,眉眼温柔,眼尾梢微微向上翘,不笑都自带三分笑意。 “最近鹿台山热闹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来了。”青衣公子柳寒衣摇着折扇,轻笑着望向身旁的人,“你说是吧,阿雪?” 作者有话要说: 鹿台山:《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里,曰鹿台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银,其兽多牦牛、羬羊、白豪。有鸟焉,其状如雄鸡而人面,凫徯,其鸣自叫也,见则有兵。” 第2章 十五夜 “最近鹿台山热闹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来了。”青衣公子柳寒衣摇着折扇,轻笑着望向身旁的人,“你说是吧,阿雪?” 龚如雪冷声道:“你看起来很闲,不如你替我出面将那妖鬼收了,如何?”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 柳寒衣含笑摇头:“这可不成,我都多久没动武了,就等着看你家那出大戏呢,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事给耽搁了。” 他手中的扇子摇了两下,又道:“对了,阿雪,你当真就不管鹿台山这事了?” 龚如雪望着手里的茶杯不发一语,良久才轻声道:“我那两位兄长这么急于立威,就让他们去解决好了,我还是别去凑热闹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一仰而尽。 柳寒衣见他有些落寞的模样,也不再去触他霉头,便将话头岔开了。 楼下,店小二将菜上齐,吴西替重云盛了饭问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坐下吃吧。”重云端起碗扒了两口饭,看了一眼门外,只见天色近晚,盘算着再过一会儿也该去办正事了,正想着,轰然一声巨响传来,客栈的大门在巨声中尽数化作碎片。 “怎么回事?”客栈大堂里一阵惊慌失措,客栈老板吓得缩在柜台后面不敢冒头。 楼上,龚如雪和柳寒衣两人神色皆是一凛。 楼下,吴西与众鬼差身后长剑纷纷铮然出鞘,如临大敌般直指门外。 重云抬头望去,天色阴阴沉沉,狂风骤起,沙尘漫天。远处传来一声似兽类的吼声,只听闻有人惊恐的声音传来道:“那怪物竟然跑这边来了!” 大堂里的客人顿时都作鸟兽散,就连掌柜的也不见了踪影,仅剩重云一行人神色凝重地立于原地。 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及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头上,每近一步,心头的阴影便更加深了一分。 “十五夜……”重云望着前方喃喃道,心头仿佛有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有些气闷。 脚步声停,一个高大的黑影骤然出现在大堂门外。 重云的呼吸一滞,手腕翻转,一把玄色弯刀赫然握在了他的手里。 “那把刀……?”龚如雪的目光被重云手中的玄色弯刀吸引,他示意身旁的人道,“你可曾见过?” 柳寒衣定睛打量了一会儿后,摇头:“不曾。” 他把目光移向龚如雪,轻笑道:“你不是熟读天下名兵谱?这世间还有你不知道的武器?” 龚如雪沉声道:“名兵谱上排行十三的‘掩月’倒是与之相似,只是传闻掩月刀身通体朱红,刀柄处配有一块手掌大的骷髅骨护住持刀者的手。用它杀人时,刀刃上会泛起一层水雾,混合着人血从刀尖上滴落,就像是刀流血了一般,因此这刀又叫‘血月刀’。” “真是俗气的名字……”柳寒衣无言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重云手中那柄弯刀,只见那刀身弯如新月,刀柄处一块不大不小的骷髅骨,正好嵌在重云右手的虎口处,那刀看样子倒是与龚如雪口中的掩月别无二致,只是颜色却不相同。 “可惜颜色对不上,说不定是仿制的,世家公子哥里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 龚如雪没有反驳:“且看看吧。那怪物就要来了,这几个人对付不了。” “所以你这是要插手管这事了?”柳寒衣笑着摇起了扇子,龚如雪却没有理他。 楼下,众鬼差眼睁睁看着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身高九尺有余,赤脚站着,竟比客栈的大门还要高。他衣着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青黑色,手腕与脚腕处都有一圈朱红色的纹路,就像被人套上了枷锁。 他一双眼睛只有眼白,嘴角挂着残血,应该是刚刚才吃了活物。嘴唇青紫,如同溺水而亡的人,一丝活气也看不到。 客栈大门的门框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右手握拳一挥,大门尽数化为奁粉。 鬼差们见他大踏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吴西低吼道:“注意保护好公子!” 重云轻笑一声:“保护好你们自己就行了。”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位于他们身后的重云身形诡异地一闪,瞬息之间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妖鬼的身后。 弯刀薄薄的刀刃轻轻震动了一声,刀面翻转,折射出刺眼的银光。 妖鬼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骤然转身,拳头带着七分鬼气破风而来,直冲重云的面门! “咔!”拳头与刀身相撞,竟发出兵器交接般的沉重声。 妖鬼借力打力,拳风不减,步步紧逼,眨眼间那刀尖已经对准了重云的心脏,重云与那妖鬼相比力量悬殊,他死死扣紧刀柄,不让刀尖移动分毫,但与妖鬼这种没有五感的怪物硬碰硬,他还是渐渐落入下风。 重云眉心一拧,不发一语。虽看起来处在了劣势,脸上却没有多少焦急之色。 鬼差们见他好似不敌,纷纷催动长剑,一时银光乍起,剑光若银河划破天际,悉数落在妖鬼的背后,发出一阵乒乒乓乓声,却不能动得妖鬼分毫。 妖鬼的注意力却被转移,他手上力道不减,随后慢慢地转过头来,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望向鬼差们,顿时让他们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长剑收回,他们举剑于胸前,摆出一副迎敌的姿态来。 “吼——!”妖鬼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地面在这震天的吼声中颤了颤,鬼差们手中的剑差点握不稳。 腥臭的气味从妖鬼的口中窜出,众人纷纷捂鼻后退。 “他们这群人可不是那怪物的对手,你还不出手吗?”柳寒衣见重云等人已现颓势,忍不住望向身旁一脸漠然的人来。 龚如雪不答,只见他的目光落在与妖鬼对抗的重云身上。 重云在见妖鬼的注意力被吸走的瞬间,腰身一沉,身形诡异地一闪从妖鬼的身前避开,手腕翻转,弯刀划过妖鬼的手臂,与坚硬的皮肤相错,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碰击声。 妖鬼霍然转身,左手握拳重重挥出,重云翻身而起,脚尖与他的拳头相撞,借力一个回转,顿时落在了妖鬼的身后。 重云右手手腕使力,弯刀勾住了妖鬼的脖子,左手食指指尖一动,一点针尖大小的红光霎时没入了妖鬼的耳朵。 妖鬼意识到不对,一股危机感骤然而起,他愤怒地想将重云从自己身后甩下来。重云本就是借着弯刀的力量挂在妖鬼的身后,此时被妖鬼晃得身形有些不稳。 他当机立断,将弯刀往身后一扔,右手食指在电光石火间将红芒送进了妖鬼的右耳里。 妖鬼顿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 时疯狂,一双死白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清明,僵硬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起来。他捂着耳朵痛苦地嘶吼,客栈在他的吼声中震颤,从房梁上落下簌簌积尘。 重云像一只小鸟轻巧地从他身后翻下来,捡起扔在一旁的弯刀,飞身上前,手腕一挥,手中玄色弯刀犹如死神的镰刀,将妖鬼的头颅斩下。 庞然大物轰的一声倒下,重云灵巧一退,避开从妖鬼脖颈中喷溅出来的血液。他垂手立于妖鬼身侧,弯刀的刀尖处落下一滴红色的水珠,宛如血泪。 这行云流水的一幕落在楼上两人的眼里。 “这人不简单呐,我们两个竟然都看走眼了。”柳寒衣摇着扇子啧啧称叹,他把目光转向龚如雪,“他这实力与你相比如何?” “……比我强。”龚如雪沉吟片刻,难得的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柳寒衣惊奇地看了龚如雪一眼,他深知龚如雪对于自身武修天赋的骄傲,要他承认一个人跟自己有相同的水平就已经很难了,眼下竟然肯认输,真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柳寒衣摇了摇扇子,问:“要下去看看吗?” “走吧。” 楼下,重云正吩咐鬼差们将妖鬼的尸体分开装好,自己接过吴大人递来的手帕,将弯刀上的血迹擦了擦,随即白光一闪,弯刀化作一串黑色骨链套在了重云的手腕上。 “在下柳寒衣,这是我的好友龚如雪,方才我二人有幸在楼上一见公子斩妖的英姿,因此想与公子结识一番,敢问公子尊名?” 重云讶异地看了一眼刚才被旁人提及道的那个龚家小少爷,随即才低声道:“云。” “原来是云公子。”柳寒衣瞬间就接受了这只有一个字的名字。 鬼差们:“……” 吴西扯了扯重云的袖子,凑近低声道:“公子,人家问你尊名,你要连名带姓的回答。” “哦,”重云若无其事地改口,“我叫重云。” “……”柳寒衣摇着扇子的手僵了僵,随即淡然一笑道,“重公子。” 吴西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头痛:“让两位见笑了,我家公子平日里很少出门,不太懂世故礼数。” “无妨,”柳寒衣眼神一动,扫了眼鬼差们收进乾坤袋里的妖鬼,问,“重公子到槐州可是专程为了这东西而来?” “正是。” “重公子可知这东西是何来历?” “我只知道这是从十五夜里跑出来的,其余不知。”见重云有问必答,丝毫没有藏私的样子,鬼差们又是一阵犯愁。 一直默默无言立于一旁的龚如雪突然开口:“你竟知道十五夜?” “为什么不能知道?” 柳寒衣疑惑地问:“什么是十五夜?” “传闻在极北之地的一处密林中,有一条绵延千里的深渊,每到十五月圆之夜,月亮刚好处在深渊的顶端,投下的月光能将深渊的底部照射得清清楚楚,因此这里被称作十五夜。” 龚如雪平静地将十五夜的由来讲出,引得柳寒衣不停地拿眼瞧他,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龚如雪不理他,深沉如墨的双眸紧紧盯着重云面无表情的脸,问道:“重公子,我说的可对?” 重云不答反问:“你说这些做什么?” 龚如雪面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怀疑,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重云:“十五夜是关押重要囚犯的地方,密林里被布下阵法,密林外设有结界,还有六位守夜人看管。这样壁垒森严的地方,若非有心人刻意为之,一个法力平庸的妖鬼怎么会从十五夜里跑出来?” 第3章 段尘 重云听龚如雪话里有话,垂下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旁的吴西却听不下去了,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是我家公子把这东西给放出来的?” “你们既然清楚这妖鬼的出处,我自然有理由怀疑你们与十五夜有所牵扯。” “笑话!若真是我们把这东西放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地跑来解决它?再说了,我们只是知道这东西的出处你就如此怀疑我们,那你这么清楚十五夜的来历,我是不是也该怀疑一下你啊?” 见两人剑拔弩张,分毫不让,柳寒衣忍不住出来打圆场:“别吵别吵,先听听重公子怎么说。” 他向重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 重云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我们跟这东西没有关系,我们接到命令,要来这里处理妖鬼作乱的事。至于这妖鬼的出处,也只是在命令上有所提到,我并不清楚。” “是谁给你的命令?”龚如雪问。 “判官。” “判官?”龚如雪听到这儿,稍稍收起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你们是鬼界的人?” “正是。” “咦?”柳寒衣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他好奇地上下打量了重云一番,问道,“我听说鬼界之人一向只在东洲一带活动,你们怎么会跑到西洲的地界来?” 重云沉着以对:“十五夜里所囚禁的是修真界共同的敌人,而且,今年守夜人之首是鬼界之人,这次妖鬼出逃,我们当然责无旁贷。” “你很诚恳。”龚如雪收起周身的敌意,面上寒霜依旧,眉眼间却多了三分真挚,他抱拳行了一个礼,道,“我为刚才的冲动向你道歉,我本无意冒犯,只是妖鬼祸世,若真是有心人为之,那将成世间一大祸患。” 重云未发话,吴西冷哼一声,话语里怒意不减:“我家公子平白无故受你一番质疑,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完事了?” “无事。这本就是一场误会,说开就好了。吴大人,你也不用替我委屈。”重云按捺下吴西的怒火,对龚如雪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龚如雪颔首道:“我也替龚家向你说一声感谢,解决这妖鬼本应该是龚家的责任,却因为家里一些琐事一直推拖至今,反倒让它成了一方祸害。” 柳寒衣摇起扇子,目露惊讶,又有些钦佩地看了一眼重云:“重公子你真是厉害,我跟阿雪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佩服佩服。” “不敢当。”重云转头看了一眼鬼差们,发现他们早已将妖鬼的尸体收装好,便向龚柳二人道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 ,“事情既然解决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吗?”柳寒衣问。 吴西不快地说:“天色已晚,这处客栈已经不能住了,我们还要另寻他处休息,再耽搁下去就要到宵禁了,你想让我们露宿街头吗?” “可是,我还想再跟重公子多说几句话……” “诸位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去我的府上住吧。”清冷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说话人正是龚如雪。 见吴西和柳寒衣循声把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重云也跟着看过来,这让龚如雪冷逸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异色,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龚家仙府就在槐州城中,若施展御剑术,不消一刻便能抵达。” 重云等人还未答应,柳寒衣就已经眉开眼笑起来:“这样好!过几日便是重阳佳节,龚家会在鹿台山青屏峰设重华宴,这也算槐州的一大盛事了,到时,重公子也一道来吧。” 闻言,吴西便皱起了眉头看向重云:“公子,判官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 重云摆了摆手制止他的话,正要转头向柳寒衣借口推辞,就听柳寒衣瞪大了眼睛对吴西道:“你这手下是怎么做事的?复命这种事还要劳烦你家公子?” 重云一想也是,刚下的决定立马发生了动摇,他回过头来盯着吴西看了两眼,直把吴西盯得冷汗直冒,最后实在受不了才求饶道:“好吧好吧,属下会带人回去复命。” 重云眼睛一弯,道:“跟判官大人说,我过几天便回去。” “是。”吴西无奈地点头答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公子在外,请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柳寒衣在重云与吴西之间扫了两眼,奇怪道:“重云兄身子有恙?” 吴西对这个转眼就跟人称兄道弟的人有些无言,但还是实话实说:“我家公子魂体不稳,是以常年都在鬼界修养,这次若非事出有因,判官大人也不会将他派到西洲这边来。” “魂体不稳?”龚如雪也难得插话进来,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在重云的脸上,眼底有些不经意的关心。 重云笑着摇头:“哪有他说的这么严重,只是不能在日光下呆久了。” 龚如雪理解地点了点头,自知鬼界之人与大多数修士都不同,他们本身是灵魂凝结的实体,修鬼道,习御灵之术。修习之法有固魂养魂之用,修为越高,魂体便越强。 只是…… 龚如雪有些疑惑地扫了重云一眼,刚才重云与妖鬼的一番较量他悉数看在眼里,心知重云的武修绝不在他之下,实力这么强的人,怎么可能魂体不稳? 不及细想,柳寒衣就已经开始催促了:“各位,天色已晚,有什么事回去再商量,可好?” 众人都没有意见,龚如雪便先行一步,率先走出大堂:“走吧。” 一行人走了出去,只见乌云散去,狂风骤歇,泠泠月光掩映在树梢间,地面一片清辉。众人正欲御剑而行,却见一道清冷的银光裹挟着磅礴之气从远处飞来! “小心!”重云低喝一声,手腕上白光一闪,骨链顿时化作弯刀握在了他的手里,他扬手一挥,欲将银光从中斩断,却见银光在他的周身飞速盘旋,却无丝毫伤人之意。重云有些疑惑地收回手,只见银光盘旋的速度渐缓,慢慢停了下来。 银光消失,一把长剑停在重云的面前。 “好剑!”柳寒衣只看了一眼,便面现惊艳。 的确是好剑,剑身不薄不厚,却比一般的剑要窄上许多。长剑通体澄银,周身泛着清泠冷光,朴实无华却又锋利异常。剑柄用松白玉雕琢出繁复的纹路,莹白的玉石在月光下泛起温润的光泽。剑柄的尾端,雪色的缎带缀着两颗纯青色琉璃珠。只是靠近它,重云便觉自己后背都泛起了寒意。 重云眼神一闪,伸出手试着碰了碰长剑,只见长剑似乎有灵性一般,剑身“嗡嗡”得发出抖动的声音,似在哭诉,又似欢喜。剑柄处的玉石在他手中仿佛更亮了几分。 众人皆被这奇怪的一幕给惊住,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重云垂眼看着手里的剑,眼底波光流动,神色莫名。 “这……”龚如雪皱着眉,又仔细看了看这把长剑,脸上的神情一时有些拿不准,柳寒衣注意到他奇怪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这好像是段尘的佩剑——青痕。”龚如雪迟疑道。 “段尘?”柳寒衣也被这个名字给惊了一下,“他不是还要等几天才会来吗?怎么现在……” 重云听闻,似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龚柳二人,问道:“段尘是谁?” “你常年待在东洲,无怪你不知。”不待龚如雪解释,柳寒衣便开了口,想着自己竟然也能扮演一回传道解惑的角色,总算是能摆一下自己作为东道主的架子了,一时好不得意,“段尘是佛门之人,十多二十年前还是佛门掌事,不过后来他的徒弟当了掌门,他也就辞去了掌事之位,当了个云游散人,偶尔也会参与夜猎。方才同你说过的,过几日龚家会举办的重华宴,段尘也是宴会的贵客之一。” 见重云一脸似懂非懂,柳寒衣又忍不住坏笑道:“重云兄可知段尘刚入世之时,还有一个称号?” 重云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 柳寒衣笑道:“他呀,被很多人叫做妖僧。” “为何?”吴西也好奇地插嘴。 柳寒衣折扇打开,遮住嘴,两眼一弯笑得跟只狐狸似的:“自然是因为他长得美啊。世人皆知反常必有妖,段尘美得不似凡人,就被许多人叫做妖僧了。” “原来如此。”重云点了点头,又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长剑,松白玉在掌心里由冰冷渐渐温暖,清冷的剑光与月色交相辉映,竟让他由心里产生了几分迷惑感,眼底也生出了几分犹疑。 未待他细想,倏地,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清辉月色下,一道雪白的身影由远及近。 来者着一身素白的长袍,衣袍下摆上用雪蚕丝绣有朵朵盛开的莲花,肩上披着雪白袈裟,脚踩白色云锦靴。他的脖子上和手腕上都缠戴着两串纯青色琉璃珠,衬得有些偏白的皮肤泛着玉一样的光泽。 那人身姿高洁,容貌昳丽,五官俊美却不显女气,俊雅的脸像秀丽的画一样,每一点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就艳俗,少一分就平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睛,被一条四指宽的绷带覆住,令整张脸都失了两分神采。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 “是段尘。”柳寒衣轻吸了一口气,望着段尘越走越近的身影,一时竟失了语言。 龚如雪清逸的脸上多了几分肃穆,即使段尘看不见,却还是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大师。” 其他人这才后知后觉地也向他行了个礼。 重云却没有动,他盯着段尘那张有些清冷的脸,脑子里竟觉隐隐作痛,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即将划破心脏而出。 段尘…… 原来他叫段尘。 重云无声地张了张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了声:“大师。” 第4章 暗涌 重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出声后,段尘的身子似乎僵了僵,但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发觉。 段尘对面前这一行人的恭敬不为所动,他面向重云,伸出手:“剑。” 重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将剑递还给他。 “你身上沾有妖气,刚才我一时不察,它就自己循迹过来了。”段尘反手将剑插入身后的剑鞘,冷声道。 重云愣了两秒才明白他是在解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意识到来人看不见,才开口随意夸了句:“没事,你这剑还挺有灵性。” 段尘没说话,转身就走,重云这才注意到他长发几乎要垂地,及腰处却被一根素白的缎带随意收拢,缎带上坠着两片青色的羽毛。而他背后背着的,也并非剑鞘,而是一把合拢的油纸伞,长剑插入伞中,就巧妙地成了伞柄。 重云拢在袖子里的手无声地握紧,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众人目送他走远,柳寒衣轻舒了一口气,身上疏懒之气刚才悉数收敛此时又尽数散开。他摇了摇折扇,笑道:“他竟然真来了?原以为……” 他的话没说完,眼睛却溜溜的转向龚如雪,见他神情冷淡,便也止住了话头,识趣地没有说下去。 “回去吧。”龚如雪明显不愿意多谈,众人也没有异议,纷纷御剑而起,朝槐州城里飞去。 世人修道蔚然成风,无论是有没有修为天赋的人,都想要往这条道上一试,只为了追求那令人垂涎的四个字——羽化登仙。一个家族里出现一个天赋异禀之辈时,便能带着整个家族飞升,当这种天赋强悍的人出现较多时,世家便形成了。 仙门世家有完善的培养后辈的体系,前人总结的修道经验被后代轻松吸纳,所以修行也不再像前人那般艰难。仙门世家的子弟除了本家之外,也会接纳一些修为天赋较高的外姓子弟,为他们提供完备的修道之法,而这些人也会成为壮大世家的重要力量。 是以一个世家一旦形成,几乎便能屹立数百年不倒。 龚家便是这样一个修仙世家。龚家先祖龚昀的父辈原本只是一介屠夫,但龚昀的出现改变了整个家族,他一出生就展现出惊人的修为天赋,未及弱冠便已臻化境,龚家在他的带领下很快从名不见经传发展成后来修真界如雷贯耳的大家族。 不消一刻钟,众人便已入城中,还未抵达,就见远处一座恢弘仙府映入眼帘。龚家仙府坐落在城中的最荷湖湖心岛,月色掩映下,湖水像一条银丝带将龚家包围起来,满湖波光破碎,灿若银河。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座座廊桥成了连接湖心岛与外界的通道,西北方最大的一座廊桥尽头,是入目所及整个湖心岛最为宏大的建筑——一座六层高的塔楼。塔楼与廊桥上皆是灯火通明,交相辉印,衬得整片最荷湖恍若白昼。 再远处湖中一艘华丽的画舫于湖面静静伫立,众人站在堤岸边,只觉有隐隐琴声和着歌声传来。夜风拂来,吹动堤岸边一排垂杨柳柳条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令人沉醉。 重云看着这一排绕岸垂杨有些疑惑,问道:“已经深秋,这杨柳怎么还如早春时节一般?” 龚如雪解释道:“这杨柳并非普通杨柳,而是三春柳,顾名思义可以走过三个季节而不凋零,一如在春天一般繁茂。” “原来如此,这柳树倒是稀奇。”鬼界那边因为常年处在黑暗之中,阴沉沉的天气并不适合花草植物生长,是以很少有值得一览的景色。 柳寒衣手中折扇一收,在掌心啪得拍了一下,犹如说书先生讲到故事精彩之处,一拍醒木,众人的注意力便尽数被他吸引了过去。柳寒衣笑道:“咱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可是整个槐州城最佳的观赏之地,整个槐州城最出名的四大景观都能一收眼底。” 他说话着实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道,原本有些不待见他的吴西的注意力也被他吸引了过来:“哪四大景观?” “槐州城有句老话,叫‘三分春色江汀岸,十里廊桥烟海楼’,说得就是这四大景观。”柳寒衣将手中的折扇指向远处,示意道,“喏,三分春色与十里廊桥自不用多说,江汀岸指的是远处那艘江汀画舫,烟海楼是那边的塔楼,诸位大概不知,这江汀画舫与烟海楼可是整个槐州城最有名的销金窟,甚至在整个西洲都是盛名在外的。重云兄若是有兴趣,过两日我带你来这里玩一遭?” 闻言,吴西瞪大了眼睛,再听柳寒衣最后那一句话,顿时如遭雷击,他怒道:“我家公子可不会去这种地方!你少打这些歪点子!” “诶?”柳寒衣勾唇一笑,还要说些什么,就被龚如雪打断了。 “已经很晚了,先回去吧。”他说完,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柳寒衣,“你可愿意……随我回去?” 柳寒衣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你们家那位二夫人,老早就见我不顺眼了,我可不敢去招惹她。我还是回自己的住处去吧。” 这话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但重云听完,却觉身边的龚如雪的身上似乎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见他面无他色地点了点头,冷声道:“也好。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放心,这槐州城里我还能走丢了不成?”柳寒衣笑着同众人道别,“重云兄,明日我再来找你。” “好。” 一行人目送着柳寒衣远去,龚如雪才带领着其他人回去。堤岸边有一座廊桥直通龚家仙府大门,重云等人跟着龚如雪走过去,却也只是走了一旁的侧门进入。 穿过内院时,只见一行人正手持灯笼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面容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7 姣好素净,眉眼之间却隐有三分戾气。 龚如雪走上前去向妇人行了个礼,低眉恭敬地称了声:“二娘。” “噢,是阿雪啊。”秦岚湘见是龚如雪,几步走了过来,将他虚扶了起来,眉宇舒展,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几位是……” “去鹿台山游玩了一阵,耽搁了。”龚如雪侧过身,介绍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我邀他们来府上小住。” 秦岚湘这才含笑着冲重云等人点了点头,又对龚如雪吩咐:“既是如此,可切莫怠慢了人家。” “孩儿知晓。”龚如雪答应,又问了一句,“二娘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闻言,秦岚湘的眼底顿起一阵莫名的忧愁,只是很谨慎地没将这情绪表现在脸上:“过几日便是重华宴,我睡不着,就想着来把宾客名单再确认一番,不至于到时出了差错。”说着,她又看了一眼龚如雪身后,大多都是普通的修士,只有重云,衣着简单却华贵,看起来倒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便提议,“你既邀请了朋友来,怎么也不叫他们过几日一同来赴宴呢?” “孩儿正有这个打算。只是他们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参加。”说着,龚如雪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重云,“不过重云公子答应在此多留几日,是以孩儿已经邀请了他。” “也好,也好。”秦岚湘笑着点了点头,对重云道,“这位重公子可不要见外,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有什么吩咐就跟下人们说,或者让阿雪替你解决。” 重云拱手行了个礼:“多谢夫人。” “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秦岚湘对龚如雪嘱咐道,“阿雪,叫下人们好生招待着,切莫怠慢了客人。” “是。” 一行人目送秦岚湘离去,便随着龚如雪去了他安排的住处“枫鹭斋”,重云被安排在东厢房。 梳洗罢,重云躺在床上,手枕着脑袋开始回忆今日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龚如雪的那一番话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样壁垒森严的地方,若非有心人刻意为之,一个法力平庸的妖鬼怎么会从十五夜里跑出来?” 的确,重云以前虽未曾与十五夜关押的妖鬼交过手,但也曾在十五夜当过一年的守夜人,知道十五夜里所关押的妖鬼,大多是修为高强却作恶多端之辈,甚至连曾经的魔界之主蒲霄也是被羁押在此。 而每年被派去做守夜人、看管十五夜的也都是各家修为上乘之辈,更不要说被派选出来成为守夜人之首的人,这绝对是要修为天赋、战斗经验等等都要达到顶尖的修士才能胜任。 历年来的守夜人之首无不是各家几乎不世出的前辈长老。 重云一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修为虽高,但也不是强到离谱,他自己若是被关在十五夜,想要冲破那重重禁制也绝非易事,而今日与他交手的妖鬼,却是能轻易从十五夜里出逃。 原本重云以为这妖鬼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但今日一交手,他却能轻松取下那妖鬼的首级,这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起来……这妖鬼当真是十五夜跑出来的吗? 亦或者,这妖鬼真是自己跑出来的吗? 重云不敢去细想这件事背后的深意,若真是像龚如雪所说的那样,妖鬼祸世是有心人刻意为之,那修真界这处原本风平浪静之地,可就要翻起滔天巨浪了。 第5章 闹剧 思绪辗转一夜,重云睡得并不安稳。 翌日,吴西带着一干手下来向重云道别:“公子,属下这就先带人回去复命了。公子独自在这边,还请多保重身子,一定要记得随时把伞带上。” 重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回去跟无澜知会一声,我过几天给他带礼物回去。” “是。” 一行人正欲退下,就听见下人通报一声“五少爷来了”,众人望去,就见龚如雪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见一大群人已整理好行装,都在重云的房间里呆着,就问:“诸位这是……要走了?” “正是。”吴西点了点头,朝龚如雪行了个礼,“这边的事情既已处理完毕,我们也该回去了。龚少爷,我家公子较少离开鬼界,仙门世家之间的礼节规矩都不太清楚,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龚少爷多担待。” “这是自然。” 吴西交代完毕,向两人道了个别,就带着人离开了。 龚如雪见重云才刚起,却面有倦色,便问:“重云兄在这里睡得不太习惯?” “没有,这里睡得很舒服,只是我心里想着事,所以……”重云一向有话直说,对自己相交朋友更不会有太多假意虚言之词。 龚如雪理解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时的目的,问道:“柳寒衣一大早便来寻你了,你若是还想再休息一会儿我就叫他先回去,待午后再过来。” “不用了。我可是来做客的,迟迟不起可就失了礼数了。” 重云起身,便有侍女送来崭新的衣服,服侍着他梳洗。龚如雪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重云,见他一身天青色的衣袍穿上身,顿时整个人都增添了几分神采。 龚如雪一向冷淡的脸上也升起了几分异色,他嘴巴动了动,半晌才道:“我昨日一看你,便觉得你穿一身玄衣过于深沉,便自作主张地替你选了这身衣服,现在看来,果然合适。” 重云回过头来笑道:“我在鬼界的时候,可从不思考穿什么衣服这种问题。” “为何?” “鬼界跟这外边不太一样,那里常年如夜,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没有谁会去注意这些。”重云忆起鬼界的种种,想着自己在那里呆了十多年,还是会有种不习惯的感觉。 有些事,并不是时间久了就会成自然。 龚如雪瞧了一眼他有些莫名的神色,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一声高喝从外院里传来。 “五弟!听说你带了位客人回来,可否让为兄瞧上一瞧?!”那声音由远及近,两人还未做出反应,就见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人中等身材,满脸横肉,扫帚眉,两只眼睛细小狭长又透着精光,看着是一副凶相。他着一身白衣,衣服样式与龚如雪相似,细看却有很大不同。那人的衣领袖袍镶着金色滚边,衣袍下摆有金丝绣成的芙蓉花正招摇绽放,这是只有龚家正统出身的子弟才有资格穿的“芙蓉雪衣”。 龚如雪一见来人,冰冷的脸上顿时又冷了几分,他有些不悦地看着来人:“大哥,你怎么如此失礼?未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8 经允许就擅自闯进来!” 龚如雪的大哥龚悦柏不在意地大笑一声:“我进自己家还需允许?五弟,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一句话就直指出他与龚如雪二人身份尊卑有别,龚如雪清亮的眸子里顿时结满寒霜,他冷声道:“出去!” “你说什么?!”龚悦柏怀疑自己听错了,龚如雪虽然为人冷漠,但在龚家却是从来都对长辈敬重有加,眼下,他竟然敢命令自己?还是在一个外人面前? 龚如雪冷声道:“我说,请你出去,大哥。” 龚悦柏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五弟,一时气极反笑:“龚如雪,你以为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在同我说话?你最好搞清楚,龚家现在就算老爷子没了,也轮不到一个私生子来插手我的事?!” 他大概是真的气炸了,连龚夫人严防死守不让说的消息也轻易地暴露在一个外人面前。 龚如雪脸上寒意更甚,却难得的没有一丝怒火,他平静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雕,但站在他身边的重云却轻易地感受到那寒意之下翻起的汹涌波澜:“大哥,你今天犯错有三,第一,你身为主人,却擅闯客人的房间,不知礼数;第二,父亲去世的事,二娘早就下令不许再提,你却在客人面前肆意提起,违背命令;第三,立家之根本为‘和’,你却挑起彼此之间的怒火,令我们兄弟之间有隙,有违家训。三罪并数,大哥,身为小弟,我劝你现在去宗祠认错领罚,可别让我们龚家在客人面前失了脸面。”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只见龚悦柏的脸上越来越难看,最后一字落下,龚悦柏怒而发难,一掌向龚如雪拍来:“你找死!竟敢教训我?!” 龚如雪一个闪身灵巧地将他的掌风避过,又抬手一掌轻松接过随之而来的一拳,冷声道:“说不过就动手,父亲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的礼教都丢到哪里去了?” “哼!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私生子来管教我?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何为尊敬兄长!” 龚悦柏掌式不停,原本他的修为在龚如雪之下,但龚如雪此时却不愿与他过多纠缠,只做防守之势,是以两人渐渐打成平手。 房间里的桌椅陈设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而遭殃,尽数化作了碎片,满室狼藉。 一旁的重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面对这场意外有些无言,他有些看不懂这场闹剧到底是怎么就发生了,但龚如雪既已成为他的朋友,他便不能在此眼睁睁看着龚如雪与人打起来而他自己却什么也不做。 重云一个闪身加入战局,他快如疾风,身子化出一道残影,迅雷不及掩耳地在龚悦柏的肩后点了两下,龚悦柏顿时就僵在原地。 “你!”龚悦柏正酣战之时,突然就被人点了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就像在赌场里正好碰上手气好,本可以赢大把钱的时候,赌场突然被官府的人查抄了,着实让人郁闷。 龚如雪见龚悦柏终于被迫停手,他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手上顿时也停了。他本就不愿意过多纠缠,这是在龚家,且不说他自己的身份在龚家可称不上有地位,更何况现在还有客人在场,让人看见这场闹剧,成什么体统,最终丢脸的还是龚家。 龚悦柏试着自己冲破穴道却不得,脸上涨得通红,又气又急:“你快给我解开!” 龚如雪嘴巴张了张,正要说什么,就被重云抬手拦住,只听他道:“龚少爷,阿雪是我的好友,你当着我的面就说要教训他,这我就不太高兴了。” “怎么?你一个外人还想插手我龚家的事吗?” 重云不紧不慢地低头将衣服上的褶皱整理好,抬头冲他弯眼一笑:“我虽是个外人,但我这人向来有个习惯,那就是从不拿自己当外人。阿雪又是我朋友,我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就插手不得了?” 龚如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重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对龚悦柏说道:“今日龚少爷是来看我的,既然看见了,那就可以走了。” 他话落,见龚悦柏满脸怒气,眼底似要喷出火来,重云这才故作惊讶地说道:“啊,我忘了,龚少爷现在被点了穴的,看来暂时是走不了了。那我跟阿雪就先走了,非常感谢龚少爷今天专程来看我。” 龚悦柏见重云揽着龚如雪毫不犹豫地离开,怒吼道:“混账!你给我站住!” “穴道半个时辰之后会自己解开的,在此之前,就只好委屈一下龚少爷了。”重云悠悠地丢下一句话后,便不见了踪影。 两人出了枫鹭斋,龚如雪道:“刚才的事,让你见笑了。” 重云睨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眼底波光微闪,似有几分不明情绪暗涌,就道:“无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龚如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他像是不习惯做这种表情,很快又不自然地垂下嘴角,抿了抿唇,才道:“他原本是想来拉拢你的。” “……???”重云有些不解。 龚如雪又道:“我的所有朋友,他都想拉拢,这样,就算我不愿意,也要替他做事了。” “柳寒衣也是吗?”重云问。 龚如雪想了想,像是忆起了往事,面上神情有些松动,他道:“一开始也是,只是我二娘不知为何不喜欢他,他也就不怎么来府上做客,我们一般都在外面见面,我大哥见不到他,自然也就放弃了。” 重云理解地点点头,笑道:“龚少爷为何不直接来拉拢你?非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自然是因为我的身份,让他觉得地位有别吧。”龚如雪垂下眼,重云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说,“但我所结交的朋友总不会都是些无用之辈,他拉拢过来这些人就能成为他的助力,也能变成约束我的条件,而他也不必纡尊降贵地来同我搞好关系,何乐而不为?” 闻言,重云沉默了半晌,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既然过得如此不顺遂,又何苦为难自己,一定要待在这个家里呢?” 龚如雪沉默良久,才道:“我没有为难自己,之前只是因为父亲尚在,我遵从娘亲的遗愿呆在他身边,现如今……”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重云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他展颜一笑:“鬼界随时欢迎你。” 龚如雪抬眼看了看他,平静的声线起了一丝波澜:“你真是奇怪,明明我们才认识。” “诶,朋友相交需要考虑这么多吗?我既认定了你这个朋友,又何必在乎认识时间的长短?”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9 龚如雪疏淡的神情柔和了些:“你交朋友都是这么迅速的吗?” “有快有慢吧,这还是得分人。”重云眯起眼睛想了想,像是忆起了很久远的往事,眼底涌起淡淡怀念,又有几分说不明的悲伤,他顿了顿,才道,“以前有这么一个人啊,我都把他当成生死之交了,可惜,他只当我是普通朋友,真是令人伤心。” 龚如雪被他的话勾起了几分兴趣,正想多问两句,就听见一道抱怨的声音传来:“你俩是在谈情说爱吗?怎么这么慢?!” 第6章 解围 重云与龚如雪刚走出龚家,就见柳寒衣正半躺半靠在府外一棵柳树的树干上,见二人出来,才从树上跳下来,满脸哀怨地看着两人。 龚如雪还未开口,重云就先道歉了:“真是不好意思,害柳兄久等了。” 柳寒衣一股火正要发作,但看重云一副歉意满满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发出来,憋得浑身难受。他摇着扇子,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我等了你们多久?一个时辰!敢问你们二位是去私会了吗?” 龚如雪神情疏淡,不为所动:“是你来的太早了,重云才刚起。” 重云在一旁配合道:“是我起太晚了。” 柳寒衣幽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随后摆了摆手,勉为其难道:“算了算了,下不为例啊。” 重云笑着说好。柳寒衣便开心地一手揽起重云的肩,另一只手拉起龚如雪的胳膊,道:“那就走吧,先说好,今天的一切行程我来安排啊。” 重云一切都遂他的意:“可以。”龚如雪则一向不会考虑这种事,自然也是没有反对。 二人随柳寒衣一道走过龚府外的廊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远近都是一片蒙蒙的虚影。三人行于此间,似是走入一场幻境中。 “前面便是集市,我们去逛逛?”柳寒衣提议道。 二人没有异议。 集市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三位衣着不凡相貌俊雅的青年却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大哥哥,买枝花吧。”重云正想着要给无澜买个什么礼物好,就被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循声低头,只见一个只有半人高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手抱着花,一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重云一停下脚步,身旁的两人自然也停了下来。 三个人一齐盯着这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让她顿时感到有些害怕,拉着重云衣服的手都不自觉抖了起来。她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颤着声又说了一遍:“大哥哥,买枝花吧。” 重云扫了一眼她手中的花,那是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名贵品种的花,用普通的布带缠裹着。只是胜在新鲜,颜色也艳丽,花瓣上还沾有露水,大概是一早才被人摘下来的。 重云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笑着问道:“这花怎么卖呀?” “一文钱十枝。”小姑娘听他这样问,便觉他会买,顿时有些急切,“大哥哥你买一些吧,这都是我早上从山上摘来的。” 一旁的柳寒衣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小妹妹,你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 闻言,小姑娘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缩了缩脖子,眼底里顿起一层雾气,粉嫩的脸上皱成一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嗫嚅着说道:“我娘亲生了病,我要卖了花才能给她买药吃。” 她说着说着,眼圈越来越红,黑亮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这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看起来又可怜又委屈。 三个大男人人顿时手足无措,周围人的目光也纷纷打量过来,那神色好不精彩,看得三个人也无端心虚起来。 重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温柔地安抚道:“不哭不哭,哥哥把你这些花都给买了,你的娘亲就有钱治病了。” “真……真的、吗?”小姑娘抽抽搭搭地问。 重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当然是真的。”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小姑娘,温和地说,“这里的钱够你娘亲去看病了。” “谢谢大哥哥,不过这太多了。”小姑娘接过钱袋,发现里面的银子远远超过买花所需的钱,“我没有那么多花。” “不多,你的花值这么多钱。”重云伸出手,“现在,把花卖给我,然后就拿着钱去给你娘亲买药吧。” 小姑娘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重云,郑重地给他道了个谢才转身离开。 “重云兄,你可真是大方啊。”柳寒衣笑着摇起扇,眼底里却涌起三分不赞同,“虽然我不是说你这个行为不好,但你可想过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又揣着那么多钱,你说不被人打主意的几率有多少?” 龚如雪难得附和地点了点头。 重云闻言一愣,才明白自己刚才做的确实有些不合适,这里不比鬼界,鬼界的地界不大,一切事务基本都在阎君判官等人的掌控之中,很少有小鬼敢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而这外界……他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又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已有不少人将目光放在了小姑娘身上。 “倒是我疏忽了。”重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在袖袍下掐了一个诀,一道金光便从他的指尖上飞出,悄无声息地没入小姑娘的后背。“这样应该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柳寒衣见状打趣道:“重云兄你现在身无分文,待会儿还怎么买东西?” 重云怔了怔,随即一笑:“我既是来此做客,自然得让你们两位主人来尽地主之谊了,岂有让客人买单的道理?” “倒是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柳寒衣弯眼笑了起来,一旁的龚如雪神情也柔和了。“说起来,重云兄竟是如此心善之人,我倒是没有想到。看来我又更加深刻地认识你了。” 重云摇了摇头:“我不是心善。只是这小姑娘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位救过我命的小朋友。” “哦?”柳寒衣顿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龚如雪也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但重云不愿意多说,这段往事已经随着他身死而烟消云散,如今就连当事人都很少再提起,他再说这些,不过是徒增怀念与感伤罢了。他道:“其实也不是太长的故事。我当初被人追杀,逃到这位朋友的家里,那时他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却还是每日上山捡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0 柴,然后去集市卖了再买药回来替我治病。” “这倒是位心善的姑娘。”柳寒衣对着这只言片语感慨,又面带揶揄地看着重云,“这样的善人,你就没有想过以身相许?” “谁说这是位姑娘了?”重云笑得有些无奈,想起曾经那位眉眼温和,总是容易害羞脸红的少年,无聊地想着,其实说是姑娘倒也不为过,只怕是比姑娘家还胆小了点。 柳寒衣顿时失了兴致:“不是姑娘?那我没兴趣听了。” 一旁的龚如雪冷眼瞧了他一眼,沉声道:“走吧。” 三人又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最终重云挑了一个木质的孔明锁准备带回去。 耽搁了一阵,走出集市来到朱雀桥时,已近中午。雾气散去,金灿灿的日光从层层叠叠的流云中撒下来,晒得人暖洋洋的。 重云却有些难受——他忘记带伞了。 明明早上的时候吴西还特意提醒过他的,结果因为龚悦柏的打岔让他将这事给忘了。 “就在前边了。”柳寒衣指着朱雀桥对岸的一处房屋道,“槐州城内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兰林居。” “走吧。”重云抬手拂去额上冒起的一层薄汗,放下手才注意到龚如雪正看着自己,眼里有些愁绪。重云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日光大盛的天际,道,“不碍事。” “要不今天便不去了,寻个阴凉的地方休息。”龚如雪道。 重云望着远处的朱雀桥,这并非是一座廊桥,桥面上一丝遮蔽物也没有,桥曲若虹,青砖铺成的桥面赤|裸裸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重云心里微沉,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他并不想让身旁的龚如雪担心,也不愿拂了柳寒衣的雅兴,便道:“不用,也没几步路了。” 龚如雪见他坚持,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两人跟着柳寒衣一道朝桥上走去,正举步欲走,就见一道阴影从重云的身后飘来。 两人一惊,回过头,却见一把青色的油纸伞轻飘飘地停在重云的肩头,遮住了头顶炽热的阳光。 不远处,一道雪白的身影正缓缓走来,即使眼睛上覆着布带,却丝毫没有影响来人沉着的脚步。 来人正是段尘。 龚如雪朝段尘行了个礼,重云却没动,盯着段尘的脸瞧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他说“你魂体不稳,还是打把伞好”时,才伸出手握住了伞柄,颔首对段尘道:“多谢大师。” 段尘顿了顿,捏着手里的青琉璃佩珠没有说话。 已经走到桥上的柳寒衣此时才注意到这一幕,疾步从桥上走回来,视线在几人之间扫了两圈,奇怪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重云举着伞,瞥了段尘一眼,跟柳寒衣解释,“今日出门忘记带伞,幸好遇上段尘大师解围。” “哦。”柳寒衣催促道,“那快走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他又迟疑地看了段尘一眼,问道,“大师可愿同我们一起吃饭?” 本也是随口这么一问,柳寒衣自然知道段尘这样的人一向是不太愿意同普通人一道的,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小辈了,就连这次的重华宴,听说龚家也是邀请了多次才得到段尘的点头,因此柳寒衣也只是客气地问了一句,没指望段尘会答应。 ……谁知道他就真的答应了。 看见段尘迟疑了两秒后点头的那一瞬间,柳寒衣顿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就连一向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的龚如雪也是吃了一惊。 “那、那走吧。”柳寒衣难得说话打了个结巴,慌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才意识到段尘看不见,才说,“大师请。” “嗯。请。”段尘跟在柳寒衣的身后,循着他的脚步声往前。他一身雪白的衣袂随步伐带起的风翻飞,擦过重云的身侧时,重云闻道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熟悉的气息。 第7章 鲈鱼 一行人来到兰林居,店小二眼尖地发现了两个熟客,将白布巾往肩上一搭,笑着迎上前来:“原来是龚五少爷,柳公子,我说今天怎么一开门就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有贵客来!快请快请!” 柳寒衣摇着扇子,本来雀跃的心情难得因为段尘在场而克制了一点,笑道:“我跟阿雪带了两位朋友来,你可要把最好的东西拿上来,我才好招待啊!” “那是当然,”店小二不经意地扫了两人身后的段尘重云一眼,对于重云打着伞的奇怪举动没有表现出过分关注,他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态,问柳寒衣,“还是老位置?” “行。” 四人随着店小二走上二楼。正值午时,酒楼里客人还挺多,这衣着光鲜相貌俊俏一行人的到来不出意外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有年轻柔美的女子低声交谈:“诶,看见那个穿白衣的人了吗,长得好生俊俏。” “谁呀?那边可有两个穿白衣的。” “自然是走在后面那位双目有疾的公子了,前头那一位可是龚家的五少爷,这槐州城里谁不认识?” “那我就不清楚了,那公子生得这般俊俏,却没在这槐州城里见过。不过既然能跟龚家五少爷交好,料想身份也是不俗的。看他那衣着,也许是佛门中人。” 旁边一个不屑的声音冒出来:“一个瞎了眼的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就安静了几分,随即一个人嗤笑道:“你懂什么,你可知道他是谁?”能这般问,想来这人倒是清楚来者的身份了。 顿时便有人好奇地接嘴:“他是谁?” “那位名叫段尘,是无相寺的前任掌事,现任无相寺的掌门还是他教出来徒弟呢,这位段尘大师可是诸多仙门世家也要毕恭毕敬对待的人物,十几年前,他清|洗了佛门半数与魔界有所勾结的僧众,带着佛门中剩余力量与鬼界之主以及仙门世家,一起剿灭魔界,这才换来修真界十多年的太平。如此厉害的人物,你却这般出言不逊,可知什么叫祸从口出?”看起来这人也是修士,对修真界的往事倒是如数家珍,他说起这段话时,脸上有藏不住的钦佩与艳羡,想来是对那段混乱的历史十分神往。 “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闻言,刚才那年轻女子忍不住感叹起来,想起刚才段尘的模样,又问,“只是不知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这我便不清楚了,只知他从掌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这副模样。”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1 这一番插曲自然是没有落入四人的耳中。他们随店小二一路上了二楼的一间雅座。 陈设古雅精致的房间里,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木兰香气。 四人落座后,柳寒衣轻车熟路地向店小二报了几道菜名,刚要叫人退下,一直静坐无声的段尘开口道:“再加一份清蒸鲈鱼。” 其他人:“……” 柳寒衣刚才顾及段尘虽然已经脱离佛门,但到底还是出身佛门之人,因此点的大多是素菜,没想到段尘自己却突然加了一道荤菜,这是变相地嫌弃他点的菜太过朴素了吗? 一旁的重云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他只是想起很多年前,曾有个人给他做过一份清蒸鲈鱼,自此以后,他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道菜。 只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难免有些唏嘘。 柳寒衣见气氛尴尬,便主动开口道:“大师与重云兄都较少来槐州,大概不知这兰林居的菜色可是在西洲这边都是出了名的,听说这里的厨子以前是北疆皇城里的御厨,给皇帝做过饭的。” 重云闻言一笑道:“那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了。我常年呆在鬼界,对这外面的东西可是十分的好奇,只可惜平日里被阎君和判官两个人看管着,也很少有机会能出来。” 坐在他左侧的段尘此时安静得像一尊雕像,捏着手里的佩珠没有多余的话。 柳寒衣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那这难得的出门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我跟你说,我对槐州可是熟得很,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提出来,我和阿雪一定满足你。” 说着他拿眼睛瞟了一眼龚如雪,似要让他认同自己:“你说是吧,阿雪?” “自然。”龚如雪点了点头,幽冷的视线在段尘与重云之间扫过,顿了顿,又说,“大师这次答应来参加重华宴,实在是令我龚家蓬荜生辉。我听闻大师也是第一次来槐州,若大师不介意,我和寒衣也可以为大师当一回咨客。” “多谢。”段尘见话题转向了自己,冷声道了句谢,却还是摇头拒绝了,“不过不必了,槐州这个地方,多年前我曾与一位朋友来过。” 话落,重云的脸色倏地一白,面上的笑意顿时就要维持不住。 “重云,你没事吧?你的脸色有些难看。”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龚如雪出声问了一句,却也没多想,只当他是今天晒了太阳,太累了,身体有些受不住。 重云摇了摇头,眼睛的余光不动声色地往段尘的方向瞟了一眼,又悄悄收回,才对龚如雪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既然如此,待会儿等日色稍歇便回府上休息吧。” “你的魂体有些不稳。”段尘突然开了金口,语气平淡,甚至有些冷漠,“不适合在日光下行走。” 他冷漠疏离的样子和当年如出一辙,重云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恍惚,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回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很久远的从前。眼前的场景仿佛在刹那间支离破碎,化作点点吉光片羽,落入记忆深处,将沉睡的往事勾起。 他和段尘是认识的——在上辈子,在二十多年前。 可那时,段尘不叫段尘。 他并没有忆起太多事情,很多事在他刻意地抑制下,已经在他的心底里上了锁,封印在了一层又一层的盒子里,若非他主动去触碰,那些盒子便不会开启。 重云收回躁动的情绪,对龚如雪轻笑道 :“好。” 很快,店小二将饭菜送上来。面对颜色艳丽,香气扑鼻的菜,柳寒衣吃得很开心。 龚如雪只夹了自己面前的两盘菜,他看了一眼没有动筷的段尘,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眼睛不便,顿时有些懊恼,歉意地说:“大师,需要帮忙吗?” 但坐在段尘对面的他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 龚如雪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柳寒衣一眼,见他吃的忘乎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尘的窘况,顿时有些无言。 “不用麻烦。”段尘端起碗,拿起筷子,动作有些慢条斯理,他有些迟疑地将手伸向面前的一处盘子。 手还未落下,自己的碗里顿时多了一些东西——是重云给他夹的菜。 段尘收回手,嘴唇不自觉抿了抿,想说什么,但却没来得及开口,重云便出声道:“吃吧。” 他便安静地吃了起来。他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慢条斯理,像受过礼教的皇家贵族。 龚雪见段尘的窘境已解除,他也松了一口气,他的视线悄悄在其他人身上一一扫过,落在专心致志吃着鲈鱼的重云身上。 很快便见重云将鲈鱼啃得干干净净。 期间龚如雪也看见重云为段尘夹了一些菜,但那盘段尘亲自点的清蒸鲈鱼,重云始终都没有替他夹过,那一整盘子鱼肉,悉数进了重云的肚子里,就连专心致志吃东西没有空说话的柳寒衣都没有机会碰到。 龚如雪:“……” 龚如雪小心翼翼地寻了个措辞,问重云:“你很喜欢清蒸鲈鱼?” 重云收回夹鱼肉的筷子,坦然地与他对视:“其实也还好。” 这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因此并没有引得龚如雪的怀疑,只是坐在重云旁边的段尘手指轻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刨了一口饭。 一顿饭吃的有些安静。 饭后,柳寒衣提议点个曲目来听,众人都没有异议,他便兴致勃勃地下楼了。 重云才知道这兰林居原本是个戏台,由于来这里听戏喝茶吃点心的客人越来越多,这兰林居的主人索性便将戏台改建成一个酒楼,酒楼的大堂延续了曾经戏台的模样,保留了大部分的曲目,来这里听戏喝茶的人也可以顺便吃个饭,若有客人想听其他的戏,也可以跟掌柜的知会一声,掌柜的也会安排。 柳寒衣下楼去跟掌柜的交涉去了,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三人,静坐无声。 段尘与龚如雪皆是不爱说话的人,重云原本算是个自来熟,只是因着今日段尘在场,话也就少了许多。 龚如雪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就见房间的门猛得被人推开,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她一见到龚如雪,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但神情里仍旧有些掩饰不住惊恐。 小丫鬟拉着龚如雪的袖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2 子,连主仆尊卑都顾不上,她察觉有外人在场,但也仅限于此了,她慌张的什么也管不得,抖着声音说道:“少、少爷,夫人叫我来找你。” 她扫了一眼在场的段尘和重云,在龚如雪的身边颤抖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她压低声音,说:“府里出事了!” 第8章 下山 虽有些尴尬,但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因为小丫鬟的突然来到而被打破。 龚如雪在听到小丫鬟的话后,平静的脸上瞬息万变,好不精彩。重云从昨天第一次见到他后,还没有见过这人能有这么慌乱的时候,就连被自己兄长找茬都能忍着怒气一字一句与人讲道理,可现在,他的神情着实称得上是紧张。 重云瞥了一眼那个小丫鬟,这人昨夜他是见过的,在他们刚回到龚府遇见龚夫人的时候,这个丫鬟便跟在龚夫人的身旁,应该是她的贴身丫头。刚才听见小丫鬟的话,也肯定了重云的猜测,既然是龚夫人派来的,再看这丫鬟惊惧的神色,想必龚府里这突然出的事不会太小。 龚如雪跟重云有同样的想法,他上一次听见龚夫人口中的“出事”就是他的爹——龚家家主意外逝世的时候,龚如雪不敢想象这次又会是有什么事发生,但无论是什么事,都不会是好事。 龚如雪按捺下纷乱的思绪,勉强撑起表情对重云道:“重云……” “你不用多说什么,先回去看看是什么事,我待会儿跟柳寒衣一道回去。”重云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先别太担心。” “嗯。”龚如雪心知他这只是在安慰自己,但身边尚有朋友在,也确实让他安定了一点,他歉意地对重云与段尘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龚如雪和小丫鬟一走,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段尘与重云两人。柳寒衣还没回来,一时这并不小的房间里竟因为两人的尴尬相坐而显得逼仄起来。 重云看了一眼桌上并没有吃多少的菜,问段尘:“大……大师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替你夹。” 段尘摇了摇头:“不用。” “哦。”重云就没话可说了,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个任务,刚好就和段尘碰面,以至于陷入了眼下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 段尘眼睛看不见,原本应该是认不出来他的,可是刚才不管是柳寒衣还是龚如雪,都有叫过他的名字,段尘却完全没有反应,重云想着这人也不见得还记得自己,毕竟他们分开了那么久?十七年还是十八年? 分别的时间比他们认识的时间还要长,重云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这就像两个许久未见面的老朋友,突然相遇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很奇怪,因为彼此都只是对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就算偶有交集,也很快就会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 更何况,重云撇了撇嘴,想着,他和段尘算得上是朋友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谁都没有要打破这场沉默的想法。 柳寒衣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跟掌柜的到底去交涉什么了,重云看了一眼段尘,见他已经掐着手中的佩珠安静地在数珠了,他沉静肃穆的模样不管经过多少岁月都好似依旧,重云望着他静默疏离的样子,突然很好奇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和他交流的,但过往的岁月都模糊在了记忆里,很多都想不起来了,唯独能记住的,是初见时,段尘风雅出尘的身姿。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重云依旧铭记于心,想忘都忘不掉,以至于午夜梦回时,总能感受到空荡荡的心房有一丝颤痛。 重云第一次见到段尘的时候,刚满十八岁。 那是他第一次下山,即使族长反对,甚至警告他一旦下山便再也不能回来,日后就算有任何的困难也不能再寻求族里的庇护,他也依旧义无反顾。 那正是阳春三月之时,碧空如洗,风光大好,温暖的阳光洒在发上,让整个人也变得温暖。重云在族长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注视下,坦然地打开护族结界,离开了三危山。 每年都有成年的族人耐不住山上的无聊日子,选择离开,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再回来,重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但此时的他一心只想出去,他已经在三危山上生活了十八年,早已厌烦了日复一日没有任何新鲜感的生活,就算是族长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重云,外面的世界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就算你修为再高也难敌别人的暗算,你怎么就不肯听我的话呢?好好呆在山里不好吗?” 重云执拗又坚持地说着一再重复的话:“族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三危山我已经呆够了,这里的每一处花花草草长什么样子我都一清二楚,每天重复一样的生活真的很难熬。族长,您也说我修为高,那我这么高的修为如果只是在一个安逸宁静的地方又何来的施展之地?我下山去,还可以帮助其他人。至于您说的暗算,我觉得您多想了,我相信,我以什么样的态度待人,他人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对我。” 族长见实在劝说无用之后,便放任他离开,临走时给了他一块玉牌:“你是我族百年难遇的武修天才,我本不愿就这样放你离开,但你既然去意已决,这块通行令牌便留给你,算是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日后你想回来,就拿着这块玉牌来找我。但你记住,只有一次机会。” 重云笑意吟吟地接过,将玉牌放进乾坤袋:“多谢族长。” 族长看他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在重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族长一把踹出了族门,再回头时,护族结界开启,族门就已经不见了。 重云见状,觉得族长在某些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不讲理,他摇了摇头便下山去了。 山下的世界跟他想象的差不了多少,其实说起来重云对外面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小时候很多前辈都给他讲过外面的世界,虽然这些也差不多都是他们从话本小说里知道的。 族里的人,大多都是一辈子都呆在山上的,很少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而那些出去了的族人,没有一个回来过,所以重云以及其他人,对外面的认识仅限于话本里的描绘。 这也是重云一心想要下山的原因,他想看看,也想体验一下与山里截然不同的生活。 人的一辈子这么漫长,总要做一件打破常规的事,让人生出现一些意外,才不至于一眼就能看到老。 段尘的出现,对于重云的生命来说,就是另一场意外。 那时重云正在三危山以东两百里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3 外的符惕山下一个名为溪谷的小镇上,前几日镇上一户人家里办喜事,本是欢欢喜喜的日子,新郎官却在洞房花烛夜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而且死状其惨无比,被人开膛破肚不说,连心都被挖了出来。据说死者流出的血浸透了两床被子,新娘子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新郎官的死状,直接吓疯了。 “这么可怕?”重云坐在一家小茶馆里,往茶杯里倒了点水,端起来喝了一口,继续听坐在他面前的一个喝茶的客人口若悬河地讲鬼故事,“那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那哪儿知道?我觉得是妖怪干的,不然你说哪个人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杀了还把心给挖出来,多残忍啊。”客人从重云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丢嘴里磕,重云也不介意,听他吧唧吧唧,“那新娘子现在被接回了娘家里,整天都在家里闹,又哭又叫,你是不知道,那声音听着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现在都没人敢走那边了,大家都绕道走,任谁听了那叫声都难受。听说那家人请了个大师来作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唉,那家人也是造孽,摊上这么个事。” “那新郎官的家里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没了,媳妇也疯了,那两老现在就两个人过,天天都哭,你说光哭有什么用,人也没了。前两天有个道士经过,说他们家有脏东西,坏了风水,被两老给赶走了。” “脏东西?什么脏东西?”重云疑惑地问。 客人有些无语:“我说小公子,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脏东西,那就是只能生在阴暗角落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是妖就是鬼,还能是什么?” “你们这外面的人可真有意思,直接说妖和鬼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用脏东西来代替?”重云见客人顿时满脸不悦,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他面前,赔笑道,“好好好,您继续说,我不插话了。” 客人嗑了口瓜子,继续说:“那道士被两老赶走,也不生气,就说‘虽然是有污秽,但基本已经没多少了,想必是那脏东西已经离开了’,说完他就走了。你说他这说的不是废话吗,那人心都挖了,那些东西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哦?”重云来了兴致,问道,“以前也有人被挖过心?” “也是很久以前了,我也是听我一个姑父讲的,说是这镇上每过五十年就会有个人离奇死亡,我姑父还在世那会儿,也碰到过一起,是一个屠夫被挖了心,那个屠夫脾气不好,他的媳妇儿被他打了几次就离家出走了,所以他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等过了几天尸体都臭了才有人发现,但是谁也没办法知道再更久远之前,是不是也有人是这种死法。” 重云喝了口茶,若有所思。 夜晚更深露重时,重云着一袭黑衣,披着夜色来到东村村口那新娘子的家外面。 天上云层厚重,连一丝星光都见不到,重云听着新娘子家里那凄厉诡谲的惨叫声,时而又变成诡异的哭声,如墨的双眸里藏着深沉的思绪。 为什么每隔五十年会有人离奇死亡,死亡的手法还是挖心?为什么那个道士说新郎官家里有脏东西?为什么新娘子的家里人要找大师来做法? 重云看着关着新娘子的那间房外面贴满了黄符,忍不住勾唇一笑,大概问题的答案都在这里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三危山:《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 2符惕山:《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里,曰符惕之山,其上多棕楠,下多金玉,神江疑居之。” 第9章 初遇 夜色深沉,站在新娘子的家外面,重云发觉他四下除了新娘子发狂的哭叫声,竟然寂静得连一点虫鸣声都听不见。 重云在窗外边踱步,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进去一探究竟,毕竟他虽然对世俗规矩了解甚少,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还是懂的。 他正在踌躇,就听见新娘子的哭叫声骤歇,四周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重云神色微凛,右手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靠在窗边,昏黄的烛光透过窗户纸映在他的侧脸上,房间的烛火跳动,他的侧脸也变得晦暗不明。 倏然,重云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投射在淡黄的窗纸上,那身影徐徐向他靠近,逐渐被灯火拉长,像棵生长得光怪陆离的树,树枝张牙舞爪得要将他裹住。 重云屏息,静静等待着黑影的靠近。 但黑影在靠近窗边不远的地方不动了,重云没有动作,深沉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纸,只见那道影子歪歪扭扭地晃了晃,随即女人悠远的呼唤传来:“过来吧。” 重云眨了眨眼睛,手上按着剑柄的姿势没有动,又听见:“过来吧,过来吧。” 声声呼唤,像久居深闺的少妇在等待着远行的丈夫归来。那声音原本是悠远轻柔的,但见重云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便渐渐变得急迫,甚至带了三分怨怼。 “你为什么不过来?” 重云似乎对这种诡异的场景没有感知,他无视四下的静寂,沉声问道:“过来做什么?” 那女子吃吃地笑了笑,却不答:“你过来呀,你过来吧。” “好啊。可是我要怎么过来?”重云的话语里染上三分笑,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他话甫一落,房里的烛火霎时熄灭,从窗边望去,房间里一片漆黑,只听“吱呀”一声,重云身后的房门倏地打开,在黑暗中无声地张开血盆大口。 重云挑了挑眉,挺身踏步朝里走去。 待他走进去,房门又自己关上,重云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浓重的尸体腐烂的气息,以及被这股恶臭掩盖下的一丝淡淡胭脂香。 “小公子,你过来呀。”那悠远的呼唤声又响了起来,重云却发觉自己无法辨别那声音出自何方,一时脸色也凝重起来。 重云冷声问:“你在哪里?” “我在……”女子的声音突然消失,重云全身倏地绷紧,像一根蓄势待发的箭。 下一秒,凄厉的长啸从他的身后传来:“我在你的身后啊!” 重云只觉头皮一炸,还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先一步有了动作,他飞身而起,反手拔出长剑,澄银的剑光一闪,朝身后劈去。 却劈了个空。 重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循着空中的息微风声,朝那个看不见的人影刺去。 虚空中传来女子轻蔑的笑声: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4 “这样就像杀我?未免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连连刺空,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重云停下,抬手擦了擦汗,头微微侧了侧,对于女子的蔑视充耳不闻,似乎还在执着地辨别着女子的所在:“是你杀了那个新郎官吧?还有五十年前的那个屠夫?吃了这么多人心却不老老实实地在山里待着,还要顶着新娘子的脸跑来祸害其他百姓?” “原来你是为这件事来的。”女子原本还算平静的话锋顿时一转,“不知天高地厚!” 风声顿变,凌厉的风如利刃一般刮过,重云躲闪不及,脸上见了血。他连连后退,手腕翻转,长剑舞出纷繁的剑花,将风刃挡了回去。重云擦了擦脸上的血,笑道:“好厉害的妖怪。” 女妖冷哼一声,攻势骤变,重云渐渐处在了下风。 他虽然脸上带着笑,但心底却始终笼着一层阴云——他大意了。 这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食心妖,实力远远在他之上。重云空有武修天赋,却少有实战经验,对付这种狠厉的妖怪,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刺啦一声,重云身上的锦衣又一次被风刃割破,鲜红的血染脏了衣袍,但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却看不分明。 重云捂着手臂后退了两步,如果此刻有其他人在场的话,就会看见他有多么狼狈,他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被风刃割伤的大大小小伤痕布满了全身。重云从小在三危山长大,就算是族里的玄武祭,都没让他吃过亏,眼下的这场遭遇,也算是一次教训吧。 重云暗想自己这次就算不会交代在这儿,也会元气大伤,顿时有些后悔今天做下这么一个冲动的决定,都没有准备周全就跑到这里来了。 “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女妖冷笑一声,像一条淬了毒的蛇,玩味地逗弄着逃不出她掌心的耗子。“这间房子被施了阵法,只能进不能出。” 之前是新娘子的爹娘发觉不对,暗自找了人设下阵法,只为了捉住她,但是那做法的人法术不精,只能困住女妖却不能杀了她,哪知现下却害了重云。 重云心道完了,脸上却平静万分,他靠着墙,擦了擦嘴角的血,轻笑道:“既然出不去,那就不躲了。” 只见他的放下剑,手指在胸前翻飞,结成一个繁复的印。 印成,他的双瞳在黑暗中乍现青色的光芒,似潜伏在暗处的孤鹰,喷薄肃杀之气。 女妖看他转瞬之间的变化,原本悠闲愉悦的心情也顿显凝重,她冷笑道:“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既然都是妖,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置我于死路?” 重云心道到底是谁置谁死路呢?他没有说话,心知就算开了兽瞳对于眼下的情景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只不过是让他在这黑暗的房间里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就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一个身着长裙,周身朱红的女妖静静伫立,她乌黑如瀑的长发曳地,脸上还留着新婚时的妆容,只是脸色却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血迹,一双黑眸里隐隐泛着红光。 他再次举起剑,朝女妖的位置准确地刺了过去! 两人在房间里厮杀缠斗,长剑与风刃交接撞出的火花在房间里犹如闪烁的星光,却没有人能够看见。世间好似失去了声音,沉默地看着灯火照不见的地方,污秽滋生。 重云再一次被女妖揍倒在地上,吐了两口血,他捂着胸口想要站起来,女妖却一甩长袖将他裹了起来,顿时他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女妖朝自己走来。 女妖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这房间的阵法日复一日消耗着她的妖力,与重云的缠斗也让她有些力不从心,这次如若不是刚吃了一颗人心,那么都不用等重云过来找她,她就先被那做法的人给捉住了。 女妖走到重云的身边,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你如此不识好歹,那便留不得你了!正好,我还没吃过妖心,你来得倒是时候!” 重云见女妖的指甲瞬间暴长,齐刷刷得像五把尖刀,朝重云的胸口刺来。 重云收回兽瞳,不想看见自己被挖心的惨烈模样。但预想之中的痛感却没有传来,正疑惑间,下一秒就听见女妖的惨叫,重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房间门被打开,一道雪白的身影立于门口。 乌云散去,新月如钩,月光尽数洒在来人的身后,在房间里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轻袍缓带,长发轻飞,出尘风雅。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宛若谪仙。 重云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尘徐步从门外走进来,素色衣袍翻飞,衣服下摆处绣着的朵朵莲花若隐若现。他脖子上与手腕上缠挂着的纯青色琉璃珠衬着皮肤有些偏白,但那青色的珠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却又像是漆黑的夜里燃起星火,衬得那双眼睛黑亮无比,如同白瓷里镶了两颗墨玉。 段尘走过重云身边时,如鸦羽般的长睫一闪,他眉眼微垂,看了重云一眼。 那一眼里,无悲无喜,不带有丝毫的情绪,冷漠得如同北疆终年不化的雪。 下一秒,他转开眼睛,望向了远处倒地不起的女妖。他的手一动,手腕缠着的琉璃珠瞬间暴长,化作一把青色长|枪握在了他的手里。 段尘手一挥,长|枪带起一阵猛烈的强风,枪头化作银光如流火般悉数落在女妖身上,顿时女妖发出阵阵凄厉的嚎叫。 段尘冷漠地看着女妖在地上痛得打滚,眼底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你作恶已久,该还债了。” 他话落,长|枪化出青色光芒朝女妖飞去,像一条长鞭将她紧紧缠住,那长鞭越收越紧,女妖身上被长鞭碰到的地方,皆像是被烫伤了似的,发出焦煳的味道。 女妖一开始还能叫唤,后来渐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重云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化作青烟一缕。消失在了这幽暗的房间里。 重云看着刚才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女妖转瞬之间化为乌有,不禁打了个颤,望着段尘的眼里多了一分忌惮,但更多的是钦佩和仰慕。 段尘解决完女妖,举步朝重云走来 ,看他满身是伤,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段尘皱着眉想了想,决定还是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四周恢复常态,夏夜里,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又让这夜晚显得更加安宁。 重云窝在段尘怀里,全身绷得异常紧,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一个男人抱过,此时的他像一把被人拉到极致的弓弦,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因为过度紧张而断裂。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5 段尘把他送到了最近的一处客栈,将他放在客栈的床上时,段尘听见他低声说了句:“多谢大师。” 清亮的声音因为说话人此时虚弱的状态而变得有些绵软,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段尘的颈侧,激起一片绯红。 段尘没有理他,将他安置好,又叫店小二去寻了一位医师来替重云疗伤,随后便走了。 。。。。。。 细想来,两人的初遇着实平淡无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毫无交集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却深深地印刻在了重云的心里,以至于死了一次,又分开了十多年,却仍是不肯在记忆中抹去。 每当午夜梦回,他总能想起段尘伫立于门口,清风徐来,缓带轻飘的清逸之姿,以及他垂目望向自己时的悲悯与疏离。 重云望着眼前冷漠如常的人,除了那双眼睛再不复从前以外,竟是与记忆中丝毫不差,这让重云不禁生出了几分恍惚,好似这多年的岁月,从未曾流逝。 第10章 眼缘 柳寒衣终于回来了。 尴尬的气氛在第三人的闯入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楼下戏台,梳妆打扮完毕的年轻女子已经咿咿呀呀唱起了《还魂记》。 柳寒衣摇着扇子晃进来,却见房间里少了一人,疑惑问道:“阿雪呢?” “刚才龚夫人的丫鬟过来,通知他家里出了急事,他现在赶回去了。”重云轻声解释,又不经意地看了段尘一眼,再对柳寒衣说,“我们在这里等你,现在你回来了,你看我们要不要去龚府一趟,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诶,可别,”柳寒衣合上扇子摇了摇,走到刚才龚如雪的位置坐下,这才慢悠悠地同重云解释他反对的原因,“我不愿去,原因有二。一是龚家是这槐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们家有什么事一般是要关起门来解决的,重云兄你也知道,这种有头有脸的世家最在意的就是自家的脸面,比起这些,其他的都是其次。” 重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一旁的段尘状如老僧入定,什么话也没有,但看他原本是侧过头的,现在却将脸朝向柳寒衣,想来也是在听的。 柳寒衣又说:“其二,这个是我自己的原因。重云兄你不知,龚家那位二夫人十分厌恶我,我跟阿雪认识了七年,就去过龚府三次,最后一次是被龚夫人赶出来的。” 重云一脸惊讶,想起昨日见到秦岚湘的场景,只觉得这位龚夫人态度亲善,待人处事方面也十分周到,实在是无法将这和善的人同柳寒衣口中的人联系起来:“为何?” “我不知道。”柳寒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概是我的长相不讨喜吧。” 闻言,重云忍不住打量了柳寒衣一眼,想着这样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怎么想也不该是不讨喜的,他笑着说:“你生的这么好看,又怎么会不招人喜欢?你看看来时,路上有多少姑娘偷偷看你。只能说,你不合龚夫人的眼缘罢了。” 不过眼缘这种东西,也是说不准的。重云想起曾经的自己,暗自摇了摇头,将心头纷乱的思绪扫开。 柳寒衣心知他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拆穿,眼睛一弯,笑着问:“那我可合你的眼缘?” “当然。”重云点了点头,没有看到身侧的人身子倏地一僵,又接着道,“否则我们怎么做朋友?” 柳寒衣脸上笑意微敛,半晌没说话,良久才悠悠叹了口气,像是回忆起了很久远的往事,面上带了点深沉:“重云,你跟阿雪从某种角度来说倒是挺像的。这句话,七年前我也曾对他说过,你猜他是怎么回我的?” 。。。。。。 月明星稀,寒夜悠长。 一声乌鸦的凄啼划破长夜,惊起了沉睡的飞鸟。两道影子在树林里飞奔。 跑在前面的是一只兽类,似狮似虎,嘴上两颗獠牙比一般的兽牙都还要长,细看还能发现上面沾有新鲜的血迹,漆黑油亮的皮毛在月色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它奔跑的速度很快,但却渐渐体力不支,它不能停下,因为身后还有猎人。 它的身上有七八个血窟窿,全是身后的追击者造成的,它边跑便有血滴落,给身后的人提供了足够清晰的线索。 紧跟其后的人是一个身着雪衣的少年,身后背负着一把长剑,英气逼人。 长时间的追逐,龚如雪有一些疲惫,但他必须要把这个猎物抓到,这是每个出来历练的龚家子弟必须要达到的要求,若是没能完成任务,他就要被踢出龚家的大门,永远不能再回来。 龚如雪并不是很渴望留在龚家,他是一个私生子,纵然有些武修天赋,但在龚家却没有任何地位,那些下人们私下里是如何嘲笑他的,他一清二楚。只是,他的娘亲临死前,偏偏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也要让他答应自己,无论如何龚如雪都要留在龚家,留在他的爹亲身边,替她看顾着龚恒清,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作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唯一的孩子,她的遗愿,龚如雪不管怎样也要答应。 前方的妖兽体力不支,停下脚步,趴在地上气喘吁吁,龚如雪疾步赶来,手中长剑直指目标。 龚如雪的佩剑名叫“流光”,在天下名兵谱上排行二十七,这是他刚出生时,他的父亲请人替他打造的,在他满周岁时,便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了他。 银色剑光划破漆黑的夜,在即将落在妖兽身上时却被打断,那妖兽见逃跑无门,竟想着拼死一搏,硬抗着被长剑刺伤的痛楚,朝龚如雪扑来! 那足有七八寸长的獠牙直冲着龚如雪的脖子,若是被他咬中,龚如雪大概就要把命交代在这山林里了。 龚如雪到底是天赋惊人,若是普通修士遇到此况大概早就放弃反抗了,但他却当机立断,一手拔出刺中妖兽的剑,一个闪身,疾步朝后退,躲开了致命一击,但来不及收回的右手臂还是被妖兽咬中,剜下一块肉来。 龚如雪捂着手往后退,鲜血将雪白的衣服染成红色,顺着手臂滑落至剑柄,慢慢沿着剑身滴在地上。 龚如雪痛得脸色发白,他到底是太年少了,这是他第一次夜猎,没有人愿意跟他组队,而他又缺乏经验,以至于连这样一只凶兽都能重伤他。 大量的失血让他有些体力不支,眼前一阵阵发黑,龚如雪将剑插在地上,扶着剑柄才稳住有些站不住的身子。 昏暗的视线里,妖兽目露凶光,尖利的獠牙上还滴着他的血,龚如雪看见它正一步一步朝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6 自己走来。 他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龚如雪勉强睁着眼睛,认命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空中有轻微的风动,无数细小的银丝破空而来,那妖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死在了这漫天的银针里。 龚如雪眼睁睁看着局势一次又一次逆转,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视线里,有一道飘逸的身影御剑而来,龚如雪心知自己得救了,一口气松下来,顿时便再没有力气站住脚,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柳寒衣收回长剑,走到他身边,皱着眉在龚如雪和妖兽身上来回看了看,一边感叹着这小少爷还真是不要命,连这种凶兽都敢招惹,一边自我得意,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英雄救美,怕这人就要命丧黄泉了。 柳寒衣连忙把龚如雪扶了起来,见他脸色煞白,流血不止,赶紧给他喂了颗丹药,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有些不一般。 “芙蓉雪衣……你是龚家的人?”柳寒衣入世已多年,对于仙门各世家的校服也算是比较了解了,此时一看龚如雪身上的衣服,虽有些污浊,大体样式还是清晰的。但柳寒衣又仔细看了看,随即便发觉了龚如雪身上的衣服与正统的芙蓉雪衣有些不同,那些属于芙蓉雪衣的独特细节,他身上的这件衣服都没有体现。 柳寒衣一时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叫龚如雪,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龚如雪吃了药,恢复了点力气,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他向柳寒衣道了声谢,才慢吞吞站起身,去将妖兽的尸体收进乾坤袋。 柳寒衣看着他收拾完毕,就要离开的模样,连忙叫住他:“救命之恩,你一句谢谢就完了吗?” 龚如雪回过身来,目光灼灼,紧盯着他:“你还想要什么?” 柳寒衣大步上前,自来熟地一把搂住龚如雪的脖子,拽着他往山下走:“想要你请我吃饭!” “喂!”龚如雪不适应这种肢体接触,拼命得想要挣脱开,但却因为受伤没有力气,这种挣扎在柳寒衣这个“身强体健”的人看来,无疑蜉蝣撼大树。 柳寒衣嗤笑一声,手却没有松开:“喂什么喂,我有名字的,我叫柳寒衣。柳树的柳,寒冷的寒,衣裳的衣,记住了吗?这没准会成为你日后的好朋友的名字!” 龚如雪一向与人疏离,对这种自来熟的人完全没辙,他也不过十多岁,短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柳寒衣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更不要说与人做朋友了。 “我交朋友是要看眼缘的。想跟我做朋友,哪有这么容易!” 当时,尚且年少的龚如雪说出这样一句有些傲气,又有些稚嫩的话语,惹得柳寒衣笑道:“那我可合你的眼缘?” 月色下,清逸潇洒的少年郎笑得醉人,龚如雪看着柳寒衣弯起的眼睛,皱了皱眉,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还行吧。” 。。。。。。 重云耐心地听完柳寒衣与龚如雪初识的经历,道:“你该知足了,阿雪那样冷漠的人,能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同你交朋友,已经是很难得了。” “那是因为我魅力无限,就算是阿雪这样的大冰块,也难挡我热情如火。”柳寒衣臭不要脸地自夸。 重云被他逗笑:“是是是,你魅力无限大,任何人都抵挡不住。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热情,大概……” 他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在场,自知失言,那未出口的话便突兀地断在嘴边。 柳寒衣似乎是没看出来他的奇怪模样,自顾自地把他没说完的话往另一个方向补全:“那你可能会比现在更快地交到朋友。” 重云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点头道:“也许吧。” 楼下,一曲《还魂记》已唱完,迎来客人们热烈的掌声。 一旁安静坐了许久的段尘终于开了口:“柳公子喜欢听《还魂记》?” 柳寒衣没有想到段尘竟然会问他问题,若不是段尘突然开口,他都快忘了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当即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段尘看不见,才说:“确实。” 这下重云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你难道有心悦之人了?” “那倒不是,我哪来的心悦之人,都是别人心悦于我好吧。”柳寒衣对于自己的外貌似乎有格外的自信。 重云有些无言,心知他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又听见他说:“我只是觉得杜丽娘有些复杂,她又凄惨但又足够幸福,世间像她一般无法遂愿的人太多了,但却没有人跟她一样要死过一次才能遂愿,所以我一定不要同她一样。” 段尘冷声问道:“那你当如何?” “我?”柳寒衣惊奇段尘居然这么关心自己,当真是自己魅力无边?“我自然是,要什么,在我活着的时候便要拼了命去争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哪怕是粉身碎骨?” 重云不理解他们突如其来的这场莫名的对话,但着实被他们话语里的狠劲给惊了一下,便听见柳寒衣笑道:“……哪怕是粉身碎骨。” 第11章 霍清苓 重云后知后觉地发现段尘与柳寒衣两人的气氛在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这突发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刚才还好好的,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重云出声打断他们,换了个话题问道,“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做什么?” 柳寒衣恢复吟吟笑意,一副主随客便的模样:“你想做什么?或者……”他的目光一转,看向对面的段尘,“大师有什么好的提议?” 重云也顺着他的目光朝段尘看去,他刚才听段尘所说,多年前曾与一位朋友来过槐州,他与段尘认识的那些年,除了佛门中的人,他从未听说过段尘还有朋友,想来应该是他死后认识的。 思及此,重云突然发觉心头有些酸涩,他曾经跟着段尘行走世间,却连一个“知交好友”的名头都未曾得到,也是有些可笑。 “我打算去江汀画舫寻一位朋友。”段尘自然是不知重云心中所想,只照实说,“两位可有兴趣一道前往?” “江汀画舫?!”这下轮到柳寒衣惊讶了,江汀画舫是槐州城乃至整个西洲都有名的烟花之地,也是城里唯一与烟海楼齐名的销金窟,他实在是没法将江汀画舫与眼前这位佛门清净之地的高僧联系在一起。就算段尘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脱离佛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7 门,但这脱离的是不是太彻底了? “正是。”段尘沉声解释道,“此番来槐州,一是为了重华宴,二者,是来拜访这位朋友。”他很少向人解释什么,但此时却像是不想引起某些误会似的,还特意将来意交代得清清楚楚。 重云昨夜才听到柳寒衣介绍,再看吴西当时的反应,想来江汀画舫并不是什么清雅之地,他想不通段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有朋友,难道他说的多年前与他一同来槐州的朋友就在江汀画舫? 柳寒衣是很想去的,但重云愿不愿去他就不清楚了,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便问重云:“去……去吗?” 重云看柳寒衣一副很想去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的模样,一时有些好笑,便一咬牙点头同意:“去!”他也想看看,能被段尘承认的朋友,是个什么样子。 三人便一道去了江汀画舫,临走前重云特意跟店小二留了个口讯,若是龚如雪回来了就跟他说他们三人去江汀画舫了。 早已过了午时,日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重云举着伞,步履轻松,这把伞仍是昨夜里段尘背负的那把,剑身构成的伞柄相较于普通的油纸伞来说有些重,但对于重云这样的修行之人来说却正合适,更何况,伞柄里的这把剑他曾用过那么多年,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握在手里十分趁手。 虽然不知道段尘怎么会把这把剑做成伞,但看得出来,这把剑被段尘保管得十分完好,松白玉制成的剑柄被握的太久,已经有了一些磨损,但上面雕刻出的纹路仍旧清晰,花纹的细缝里连一点尘垢都看不见,依然像刚制成时的那般干净。 重云在心里问:段尘,你还留着这把剑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段尘沉默地跟在重云的身后,他的双眼虽被蒙住,但似乎并不影响走路,步伐称不上快,但却走得很稳,前面的人也并没有要管他的模样,自顾自地走着。 隔着一层布带,段尘能清楚地“看见”重云的身影,听着他徐徐的脚步声,这是段尘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脚下的路如此平顺。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江汀画舫。 下午并非最热闹的时候,华美的画舫停靠在湖边,沉默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三人顺着踏板上了船,才发觉画舫上并不如他们在外边见到的那般安静,客人虽不多,但到底还是有的。一位穿金戴银、浓妆艳抹的美妇人朝他们走来,虽然妇人已迟暮,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年少时的美艳。 “几位客官来这么早?今日是要叫哪位姑娘招待啊?” 妇人大概是把他们当做是来此寻花问柳之人了,重云的脸上一时有些尴尬,他上辈子一直追着段尘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死后又一直呆在鬼界养魂,就更没有机会来见识了,是以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连手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 倒是柳寒衣眼睛一亮,似是常来此处,熟门熟路地问道:“南姑娘在吗?” 妇人对柳寒衣是熟识的,连忙笑道:“在的在的,怀漪可是时常挂念着柳公子呢,我马上去叫怀漪出来。” “不用,我自己去寻她。”柳寒衣一听南怀漪在,哪还坐得住,当即一副见色忘义的模样,抛下重云和段尘二人就走了。 “喂!你……”重云盯着他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心道这人真是不靠谱,完全忘了他们来此的目的。他无法,只得回头看向段尘,听段尘的安排。 妇人没有见过重云和段尘,但看两人衣着,就知两人的身份也是非尊即贵,因此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的:“两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儿应有尽有。” 段尘冷声问道:“霍清苓在吗?” 妇人猛地一听见霍清苓的名字,脸色霎时一变,好半天才调整好情绪,压下心底的疑惑问道:“公子可是寻错人了?我们这里没有叫霍清苓的姑娘。” 重云心道你可真能瞎掰,就你那脸色,说不知道才真是有鬼了,也就欺负段尘看不见。但他知趣地没有插话,等着看段尘有什么反应。 “我并没有寻错。”段尘并不想同不熟识的人废话,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绯红色的玉牌,递给妇人,“你将这玉牌交给她,她就知道我是谁了。” 妇人惊疑不定地将玉牌接过,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相信段尘的话,但看他冰冷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说谎,咬咬牙道:“请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妇人举着玉牌朝里间走去,片刻钟头就回来,恭恭敬敬地将玉牌还给了段尘:“妾身不知是贵客,有失远迎。请公子随我来。” 段尘面无他色,沉默地将玉牌收好,随着妇人朝里走去,走了两步发觉重云没有跟上来,便停下回望过来:“你愣着做什么?” 重云只是不知道自己跟上去是否合适,刚才腆着脸跟来此处,因为柳寒衣在所以并不会让他感到太多尴尬,眼下柳寒衣已经寻佳人而去,剩下他一个人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地缠着段尘。 重云自知自己从小呆在山里,族人因他天生奇佳的修为天赋,对他颇为宠溺,又因他从未曾下山,不管尘世之事,是以让他自小便对于世俗礼数并没有太多注意,很多时候因为不知礼数得罪了人他也意识不到,但他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因无知而丢了脸也没什么,况且他又时常呆在东洲,以他在鬼界的身份地位,就算失礼得罪了人,也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只是此时在段尘身边,重云却不敢像以往行事那般无所顾忌,上辈子他在段尘身边丢脸的事做的够多了,他不想这辈子又重蹈覆辙。 阎君曾对他说:“当你不知道该不该做某件事的时候,那就不要做。”他不清楚跟上去是不是会引起段尘的顾忌,因此他不敢动。 此时听见段尘出声,重云才回过神来,笑着走上前道:“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走,总要先等你们走我才好跟上啊。” 段尘沉默一瞬,才道:“你跟在我身边就行。”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冷淡,他又不自然地补充道,“不会走丢的,不用怕。” 重云听着段尘的话,心尖一颤,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随即才是一阵从心底里涌起的酸涩感蔓延开来,让他头皮有些发麻,连指尖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重云走到段尘身侧,笑道:“走吧。” 三人走进里间,又走过弯弯绕绕的台阶小廊,才终于走到目的地,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重云一边感慨这画舫内部竟有如此天地,一边小心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8 翼翼地观察着段尘,怕他一时不察就摔了——事实是他想多了。 妇人在房间外停下脚步,侧了侧身对段尘道:“霍姑娘就在里面,妾身不便进入,烦请两位公子自行移步,妾身先退下了。” 话音刚落,房间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着湖色长裙,长发及腰的年轻女子从里面跑出来,一脸欣喜地看向段尘:“段尘,竟然真的是你?快进来快进来!” 妇人识趣地退下。 段尘对霍清苓的热情无动于衷,侧过头对重云低声道:“走吧。” “嗯。”重云跟着段尘走进去。 房间里的陈设都有些半旧不新,但却很舒适,想来房间的主人在布置上是用了心的。 霍清苓让两人在一小榻上坐下,又给两人泡了杯茶,才笑着问段尘道:“从没见你带朋友来,不介绍一下吗?” 段尘道:“这是重云。” “重云?”霍清苓听见这个名字,脸色有些奇怪,她仔细打量了重云两眼,视线又在重云与段尘之间转了转,没多说什么,笑道,“你好,我叫霍清苓,是这画舫目前的主人。” 重云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你好。”他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能经营这样一处地方,但行走江湖,他也深知不能以貌取人。 霍清苓又问段尘:“你这次怎么有空来找我了?我以前多次叫你来槐州玩你都不肯。” “没有什么好玩的。”段尘对待朋友,态度依旧冷淡,重云觉得他的语气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欠揍。“这次是龚家邀请,来参加重华宴。” “以前你可从来不参加的。”霍清苓对他的答案有些惊讶,又想起前段时间鹿台山有妖怪的传言,试探地问道,“你是为了那妖鬼来的吧?我听说那东西是从十五夜里跑出来的。” 段尘没说话,不说是也不说否,重云忍不住问:“霍姑娘也知道十五夜?” 霍清苓笑道:“当然,我跟段尘就是在十五夜认识的。” 第12章 灵谕 以重云的角度来看,霍清苓是一个有点俏皮的少女,她说话很有特点,尾音总是不由自主地上扬,即使没有表露明显的情绪,但话语里总是会给人一种轻快与雀跃。 重云听见霍清苓说起她跟段尘认识是在十五夜,倒是有些被勾起了好奇心:“恕我眼拙,竟没看出霍姑娘是如此深藏不露的人。”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但也算是实话。 十五夜里关押着许多实力强大的修真者,甚至连曾经的魔界之主都在这里。段尘会去十五夜重云不奇怪,对于危害修真界的存在,每一个修士都有义务去将他抹杀,但并非有义务就代表有资格,能够进入十五夜的人无一不是实力非凡的能人异士,而每年被派选出来担任守护十五夜之责的守夜人更是人中龙凤。 重云看了一眼霍清苓,自觉从她的身上暂时是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但又转念一想,能经营起江汀画舫这样在整个西洲都闻名的地方的人,又岂会是凡人,当下又觉得刚才有些失言。 但霍清苓并不在意,眉眼弯弯笑道:“你自然是看不出来,因为我在武修上实在是没有天赋,七年前才勉勉强强结丹,之后就再也没有突破,跟你们这些天赋惊人的修士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重云刚才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发现她周身真气虚浮,无法做到像他们这样收放自如,确实符合金丹期修真者的状态,顿时有些疑惑:“那你怎么能进入十五夜?” 十五夜在极北之地,普通修士根本不能在此久留,况且十五夜的结界一年只有一天是关闭的,若有人不甚闯进,也要等一年后才能出来。 霍清苓展颜一笑:“我没有进入十五夜,我是从十五夜出来的,我小时候就住在十五夜附近的幽都城。” “这怎么可能?!”重云惊声道,“普通修士根本不可能在极北之地呆那么久。”这也是为什么守夜人一年更换一次,因为即使是修为已非常人的守夜人,也只能勉强在十五夜呆一年,而想要再次进入十五夜,也至少要在外面修养五年才行。 目前的修真界中,能在十五夜生活得轻松自在如常的只有北疆皇城的人,但即使是他们也不可能像霍清苓这样,从小便呆在十五夜。 除非…… 重云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还不待他细思,就听见段尘出声解释道:“霍清苓是灵谕师。” 霍清苓点了点头,附和他。 重云的猜测得到证实,但却仍觉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有些不敢置信,灵谕师竟然真的存在,怎么可能? 这明明……只是一个传说。 修真界有一个传言盛行已久,说是在极北之地的幽都城住着一群神思者,他们是上古神兽烛阴的后代,拥有推算过去、预知未来的能力,被世人称为“灵谕师”。但他们终年居住在生人勿近之地,且神出鬼没,要寻找到神思者的踪迹无疑海底捞针。甚至连他们生活的地方——幽都城,都无人得以窥探过。 因此这个传说始终是传说,基本没有人会相信神思者的存在。 重云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仍觉得难以置信:“你是神思者?” 霍清苓挑了挑眉,反问:“怎么?不敢相信?” 重云点了点头,引得霍清苓不禁笑道:“你该这么想,如果神思者不存在,那么这个传说是怎么来的?总该是有人见过我们,才会有这样的说法流传出来啊。” 重云附和道:“有道理。” 霍清苓抿嘴一笑,替他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斟满茶水,才乜了一眼坐在重云身旁安安静静的段尘,随口道:“十多年前,段尘找到我,让我帮他算一些事情,我给的条件就是让他带我出来。你知道的,十五夜的守夜人太难缠了。” “那看来你对这外面的世界适应良好。”重云忍不住想,自己当年下山的时候,若不是孤身一人,只怕如今也会是不同的光景。 霍清苓的视线在重云和段尘之间转了转,又故作高深地问:“重云,你可知道段尘当初……” 她的话还没说完,段尘已经有所反应,他一直犹如蚌壳般紧闭的嘴唇微动,正欲说话,就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是刚才领他们进来的那位妇人。 “霍姑娘,那位柳公子急着要找跟他一道来的朋友。” 霍清苓的话突兀地被打断,但她看懂了段尘那未明的意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19 思,也就没有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她转头问两人:“可是找你们的?” “是找我的。”重云自知以柳寒衣对段尘的态度,可绝对不敢自称是段尘的朋友的。刚才柳寒衣急着去找他的南姑娘,眼下要没有急事断不会来找他的。重云连忙起身告辞,“我出去看看,二位慢聊。” 重云一走,房间里两个人顿时相顾无言,霍清苓望着段尘冰冷的面容,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他了。” 段尘点了点头,没说话。 “怎么找到的?跟我说说。我当初可是怎么算都算不出他的转世,这真是我身为灵谕师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 段尘冷声道:“意外。”他并没有想要多谈的欲望。 霍清苓看着段尘淡漠到极致的态度,感觉离她当初想象中的段尘找到重云时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千差万别。 霍清苓认识段尘多年,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亲眼见证着段尘这么多年游走世间,执着又无望地寻找着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她有些想不通,如今段尘好不容易将人找到了,怎么却是这样的模样,就算不是欣喜若狂,但怎么也不该如此冷淡啊? 段尘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霍清苓心底里的疑惑:“你当初算不到他的转世,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转世。” “啊?”霍清苓对他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没有转世,那刚才……”我看见的是鬼吗? 段尘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嘴角动了动,面上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听他沉声道:“那是鬼界之人用特有的锢魂术让灵魂凝成的实体,锢魂术能使灵魂像常人一样在世间活动,只是这术法有些缺陷,被凝成的魂体并不能在日光下行走太久,但在其他地方与常人无异。” “难怪,我只能知算普通修真者的前生和来世,但对于灵体我就没办法了。”霍清苓心想,这绝对不是她修为不高的缘故。 。。。。。。 已经跟着妇人出去的重云自然是没有听到段尘与霍清苓的一番话。他来到花厅,见柳寒衣面有愁云,便问:“怎么了?” 柳寒衣上前拉着重云就欲走:“你先跟我走,我们边走边说。” 重云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只来得及跟妇人招呼一声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两人下了画舫,柳寒衣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偷听后,才沉着脸对重云说:“龚家大少爷死了。” 重云的脸色霎时一变,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脑子里瞬间浮现的是今早上出门前那场意外的闹剧,以及他临走前给龚悦柏的“小惩戒”。 他跟龚如雪前脚刚跟龚悦柏闹矛盾,后脚人就出事,若说他俩跟龚悦柏的死没有干系,估计连他们自己都很难相信。 重云自己是不在乎被人误会,但他首先想的是,龚如雪怎么办?他本就是龚家私生子,虽被唤作五少爷,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在龚家地位尴尬,这次又与龚悦柏的死有所牵扯,也不知道龚家的人会怎么对待他。 “什么时候死的?”重云觉得自己应该先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龚悦柏怎么会突然死了? 柳寒衣也自知这件事非同小可,神色难得严肃:“就在两个时辰多以前,算算时间,应该是我们在集市上买东西的时候。刚才我们人还在画舫上,是阿雪遣人到兰林居,又辗转跑到画舫来告知我这事的。” “他怎么死的?” “一刀毙命,头颅被刀切下来,跟尸体摆在一起。”柳寒衣复述着那位传口讯的人的话,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重云心里在瞬间千思百转,他算了算时间,那个时候,正好是龚悦柏穴位被封之时,他被定在房间里,时间没到不可能自己冲破穴道,那么极有可能是有人趁着他不能动的时候下的杀手;但是龚夫人派遣丫鬟来通知龚如雪的时候是半个多时辰前,这说明龚夫人之前并不知道龚悦柏死了,甚至,当时龚家没有一个人知道龚悦柏已经死了,直到有人进入枫鹭斋,发现了龚悦柏的尸体。 重云几乎可以想到,也许是某个打扫房间的下人推开了枫鹭斋的房门,发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龚悦柏,才尖叫着跑去通知了其他人。 但是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龚家去杀人而且不惊动任何人?甚至算到龚悦柏会来找他,而刚好在他离开后那人将龚悦柏杀害,时间掐得如此巧妙就为了嫁祸于他? 重云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让他难以思考,但他此时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能让龚如雪受牵连,因为那个凶手是冲着自己来的。 柳寒衣见他面有难色,黑色的双眸里阴阴沉沉,看不清情绪,安慰道:“你也先别慌,这件事暂时不会外传,阿雪那边也不用太过担心,龚二夫人对阿雪还算不错,而且他毕竟是龚家的五少爷,再加上龚悦柏平时里在龚家作威作福惯了,龚家人自然是偏袒阿雪的,没有足够的证据,这件事不会让他受到牵连。” 重云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思索,虽然知道柳寒衣是在安慰自己,但重云仍旧有些心慌,这种心慌不是无来由的,因为他明显感觉的出那个凶手是冲着他来的,而这件事,柳寒衣目前还不知道,他也没打算跟柳寒衣说,免得再增加他的烦忧。 重云想了想,对柳寒衣说:“你去龚府不便,就先回家,我自己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 柳寒衣没有异议,点头答应:“行。你要是不便出来,派个人过来也行,我就住在城中久宜路的巷口。” “好。那你先回去吧。” 重云目送着柳寒衣离开,转过身的瞬间,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幽都城:《山海经·海内经》:“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有大玄之山。有玄丘之民,有大幽之国。有赤胫之民。” 2烛阴:《山海经·海外北经》:“锺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锺山下。” 第13章 陷阱 重云站在原地看着柳寒衣走远,自己却没有照他方才所说的那样,要回龚家去,而是循着来时的路折返。 他撑着伞走到江汀画舫停靠的堤岸,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0 也没有要上船的意思,只是在堤岸边伫立了一会儿。 远近是一片湖光山色,绚烂的日光洒在湖面,折射出夺目的点点碎光,重云一身天青色的长袍,也在这华丽光彩中,沾染了一丝金色之气。 他面容秀雅,眉梢眼角总是含着半分温柔的笑意,目光澄澈见底,像个被宠大的娇气的小少爷,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但当他将面上的情绪悉数收敛时,幽深如墨的眼睛与沉静的面容会给人一种端庄的感觉,这与段尘所给人庄严肃穆的感受不同,这种感觉并不深刻,但会在某一瞬间另周围的人也不自觉安静下来。 他并没有等太久,便见段尘从画舫里出来,重云冷眼看着他,虽蒙着眼睛,脚步却不急不缓,如履平地,不知怎的,他原本有些躁动的心绪也跟着平缓下来。 段尘走下踏板,似是知晓他并未离去,徐徐朝重云走来,在他身边停住。 两人面对面,重云盯着段尘冰冷的面容,不出声。段尘似乎有些不解,他侧了侧头,问道:“怎么还没走?” “在等你。”重云答。他发觉,纵使这么多年不见,两人在对话时仍旧是熟稔的,他们彼此容貌一如当初,好像这匆匆岁月并未在他们之间划下深刻的痕迹,甚至……他们好像并没有分离十多年。 段尘闻言,冰冷的神色有了半分动容,却不明显,他对着重云的脸,隔着一层绷带似乎在审视他,一开口时的语气却不自觉软了两分:“何事?” 重云定了定心神,不敢看他的眼,他垂眸沉声道:“大师可还记得你现在这条命是我给的,现在我要挟恩图报,大师可愿意?” 话落段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他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念珠,半晌才松开:“你不用故意这样跟我说话。” 重云心下一惊,抬眼便看见段尘举手将覆在眼睛上的绷带取下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日光落在眼底,倒映出一层明亮温柔的光。 重云曾无数次幻想过这双眼睛看着自己时会是怎样的情形,却都不如眼前这般给他一种无言的震撼,这种震撼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似无边天际下,微风拂过荷塘,十里红莲竞相绽放。 重云怔怔地看着这双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谁也不知道一直蒙眼示人的无相寺掌事其实并未失明,谁也不知道这双眼睛曾经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现在这个人正站在段尘的面前。 段尘黑眸沉沉看着重云,冷声道:“这双眼睛,这条命,你若需要,拿去便是。你需要我帮忙,不用说那些伤人的话,我也会帮。” 重云眨了眨眼睛,秀雅的脸上有些微发白,他咬了咬牙,说不上是凶狠还是赌气:“好,那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 重云回到龚府,还未扣门,大门便被人打开,管家和秦岚湘的贴身丫鬟带着一群人将重云围住,管家半是恭敬半是威胁地向重云行了个礼:“重公子,夫人有请。”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重云无奈地点了点头,随他们一道进去。 他被带到龚家的大堂,此时的龚家已是一片乌云惨淡,放着龚悦柏尸首的棺材正横在大堂中央,龚夫人坐在高位上,眉间除了哀愁便是比前一日更加深重的戾气,她看见重云走进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仅剩的一丝理智让她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来。 其余的龚家少爷小姐都依次坐在下位,除了龚如雪都是不咸不淡地瞧了重云一眼,没有因为龚悦柏的死而难过,也没有因为重云这个疑似凶手而愤恨。 重云朝秦岚湘行了个礼,目光丝毫没有往那棺材上飘去半分:“夫人有事找我?” “重公子,你是我龚家的贵客,本来我不愿意因为家事叨扰你,只是今日府里出的事非比寻常,又是发生在你的住处,于情于理我也应该让你知晓。” 看得出秦岚湘对于在重华宴前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意外十分介怀,就连说话也是各种避讳,龚家大少爷意外身死的消息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个寻常的小事了。 “这是自然。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竟惹得贵府如此兴师动众?”重云挑眉装傻,他有些不明白这种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是什么心态,但他识趣地没有多嘴,眼神不经意地去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龚如雪,只见他眉头微锁,脸色有些难看。 秦岚湘眼皮一跳,拧着眉问道:“我听下人们说清早的时候,大少爷去枫鹭斋寻你了,还发生了一点龃龉?” 重云点了点头:“是的,龚大少爷听说我是阿雪的朋友,便吵着要来见见我,我那时刚起,丫鬟还没来得及通报,大少爷便闯进来了。阿雪觉得此举有些失礼,说了两句,就惹得大少爷颇为不快了。” 重云将早上的事三言两语说清,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争执的内容一笔带过了。 秦岚湘听了他的话直皱眉,想来也是知道龚悦柏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因此对重云的话便信了三分。 秦岚湘沉默了一会儿,还没等再开口,一旁坐着的龚家二小姐龚悦梅就皮笑肉不笑道:“二娘,你瞧你问的这些有的没的,不是给人找机会开脱吗?难道二娘你相信面前这位来路不明的人跟大哥的死没有关系?你瞧瞧他刚才的样子,大哥的尸体还在一旁放着呢,他倒是跟没看见似的,二娘都问的这么明显了,还装模作样地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真觉得自己无辜?” 重云没把这夹枪带棒的话放在心上,龚如雪却有些不忿:“二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重云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说。” “你说我什么意思?”龚悦梅的眼神飞刀似的朝龚如雪刮去,轻蔑地一笑,“龚如雪,要不是你从外面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大哥又怎么会发生意外?大哥现在尸骨未寒呢,你倒先操心起外人的事来了!” “你……” 坐在龚悦梅身边的龚家六小姐龚悦霏扯了扯龚悦梅的衣袖,低声道:“二姐,你别这样……” “都给我闭嘴!”秦岚湘厉声打断这场争执,连着喘了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怒火,但因为龚悦梅的插嘴,秦岚湘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说话遮遮掩掩了。 她沉声问重云:“重公子,悦柏今早上在你的居处被杀害的事你可清楚?” 重云如实说道:“来时已经听说大少爷遇害的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1 事。” “那你刚才为什么又要装作不知道呢?就连我问你时,你也没有提这件事?” 重云哭笑不得,但又小心谨慎地寻了个措辞:“夫人,回避危险是人的本能,我来时只知道龚大少爷被人杀害,还是阿雪派人通知的,但我并不知道大少爷是死在我的居处,直到刚才夫人提起我才知晓,下意识地便想要为自己洗脱嫌疑,我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反之如果说出来能让我少一点嫌疑,我自然会说。” 龚悦梅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心里有鬼才有所隐瞒呢。” 一直沉默着的龚家三少爷龚悦霖突然开口问道:“重公子,可否将你的贴身武器给我们看一下,我想拿来对比一下伤口。不管怎么说,大哥是死在你的住处,重公子也想要快点摆脱这嫌疑吧。” 这话问得没有任何问题,但却藏着一个陷阱,这个陷阱让重云只能在众目睽睽下将自己的武器拿出来。 修真界修士大多使剑,但剑与剑之间还是有很多差别的,不同的剑在人身上造成的伤口是不同的,更不用说是不同的武器。重云如果不是知道龚悦柏是死在刀下,此时听完龚悦霖的话,大概在心里已经默认龚悦柏在外人眼里是死在剑下了,那么他为了避免增加嫌疑便不会再拿剑出来,而待他将自己的武器拿出来,一对比伤口他便能立刻被定罪了。 重云深深看了龚悦霖一眼,暗叹龚悦霖的心思可真是缜密,这样一来他确实不得不拿除了剑以外的其他武器出来,但重云的贴身武器只有血月刀,而这也刚好达到了那个杀人者要嫁祸于他的目的。 一旁坐着的龚如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其他人盯着,也有些爱莫能助。他冲重云摇了摇头,重云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 重云如实说道:“原来龚大少爷是被剑所杀,那我确实与这件事无关了。我不使剑。” 他说些,手腕一动,手腕上配戴着的骨链便化作一把弯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众人看见那把玄色弯刀,皆是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岚湘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她用力握紧扶手才抑制住这种发抖,但仍觉得后背阵阵发凉,那凉意从后背钻进心里,带起一股灼热的温度,烧得她有些难耐,烧得她眼睛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好啊!好得很!”秦岚湘咬牙切齿,“重云,我龚家以贵客之礼待你,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悦柏与你有何冤仇,你要这样害他?!” 龚家几个少爷小姐何时见过这副模样的秦岚湘,当即是心下一惊,除了龚如雪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重云。 龚如雪想也不想就站起身为重云求情:“二娘,这其中肯定有误会!重云今早一直与我一起,从未有离开片刻……”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白,话语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又接着道,“何况他与大哥根本不认识,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时机来做这件事,希望二娘明察!” 龚悦梅幽幽笑道:“二娘你瞧瞧阿雪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龚家世代弟子都使剑,大哥却死于刀下,再说,大哥的修为可不低,若是龚家的人所做的,一个不善用刀的人如何能轻易就将大哥的头颅一刀便砍下?现在大哥不幸身亡,阿雪不帮着家里倒帮着一个外人说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呢?” 重云脸上没有片刻慌乱,好似这场风波的中心并不是他。他眼睛一瞥,看见龚如雪被冷汗打湿的鬓发和那比往常更苍白的脸色,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才道:“夫人,这件事确实存在误会,我可以解释清楚,至于凶手的身份,我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测。” 第14章 还债 龚夫人最终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重云的解释,只是确实没有要拿他怎么样,只是将他关在枫鹭斋里,下令让人看好,不得让他离开半步。 重云被关了两天,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龚如雪也没有来见过他,听人说好像也是被关了禁闭,至于龚悦柏的尸身,已经被安葬在了龚家陵园里,但念及即将来到的重华宴,葬礼的事被龚夫人严厉禁止声张,因此除了龚家人以外,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两天虽说重云被关了禁闭,但龚家人为了准备重华宴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空闲来枫鹭斋严防死守,重云想着应该托个人去给柳寒衣知会一声也没有寻到人,只能无奈地待在屋里。 其实以他的能力出去倒是不难,但为了不让自己沾惹更多的麻烦,也为了龚如雪少点事,他倒是难得听话地没有找事。 重华宴当日,龚如雪着一袭雪白锦衣来枫鹭斋见重云,顺便给重云带来了一身华服——龚夫人到底是履行了那晚的承诺,让重云去参加重华宴。 龚家历来崇尚白色,因此龚家校服都是以白色为主,而只有正统出身的弟子能穿白底金边的“芙蓉雪衣”,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即使是像龚如雪这样天赋异禀可以凭借天赋在龚家获得一席之位的能人,也不行。 想着是要参加重华宴,龚如雪给重云带来的也是一身雪白的长袍。 眼见着丫鬟服侍着重云将衣服换上,又将头发梳理好,龚如雪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重云,待会儿你同我一道走。” “好。”重云照了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眉眼温柔的人,挑了挑眉,习惯性摸了摸头顶的发髻,“倒是人模狗样的。” 龚如雪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你怎么这样说你自己?” “难道不是?” 龚如雪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说是与不是,转身示意重云跟着自己出去,“走吧,再耽搁就要错过吉时了。” 重云随他出去:“你们这些人就是麻烦,吃个饭喝个酒还得看时辰。”直听得龚如雪无言以对。重云又问:“柳寒衣会来吗?” 龚如雪脸色一僵,随即摇了摇头:“不知,但应该不会。毕竟……”毕竟什么,他没有说,但重云还是明白他未说完的话,柳寒衣与龚夫人又不对付,怎么会来。 重云拍了拍龚如雪的肩,以示安慰。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出枫鹭斋,来到大堂,只见众人都是锦衣华服蓄势待发,只等着秦岚湘出现了。 没多久,秦岚湘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从后堂走出来,冷眼在重云与龚如雪的脸上一扫而过,又看了看已经齐了的人,点了点头:“行了,出发吧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2 。” 重云被关押的这两日,全然不知道外面竟已有了一番新变化。 龚家日前已在槐州城里宣布了妖鬼被斩杀的消息,再加上这难得一见的重华盛宴,现今整个城中都是一派喜气。少了那些让人提心吊胆的东西,槐州城的百姓倒把心思都放到这盛宴来了。 重云随着龚如雪等人出了龚府,踏上早已候在府外的马车,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地朝鹿台山行去。 重云难得参与这样的盛事,忍不住掀开帘子瞧外面,只见沿途的小摊小贩早已失去了踪影,无论男女老少都身着新衣华服,对着这一行车马恭敬地行礼,尔后自觉地跟在车马之后,往鹿台山走去。 “重华宴是整个槐州城的盛宴,整个槐州城的百姓都会参与,”见重云有些不解,龚如雪低声解释道,“龚家会在青屏峰设宴,宴请的都是仙门世家各俊杰。除了这种邀请的客人,我们也会在鹿台山山脚摆上流水宴,欢迎这些百姓前来共度佳节。” 重云点了点头:“有意思。” 很快行至鹿台山脚,重云随众人一道下了马车,他撑着伞立于马车旁,抬头远望,只见整个鹿台山已经是张灯结彩。秋高气爽,碧空如洗,鹿台山巍峨的山体在阳光下也隐隐折射出金色的光晕。 车夫将马车带走,其他人拾级而上。鹿台山虽高,但对修真者来说攀登并不困难,众人很快登至山顶,早已候在此处的客人向龚夫人行了个礼。 秦岚湘收起出门时那冷淡的神情,领着龚府的一行人笑着冲诸位客人回了礼,众人这才一一入座。 重云坐在龚夫人的左下方,眼睛一瞥,习惯性地在人群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却发现那人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重云心下一凛,想着段尘竟然真的没有再蒙着眼睛,为什么?因为自己那天的那句话吗? 重云抿起嘴巴,不发一语地将目光转开,主位上秦岚湘在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不断回想的是那天段尘说的那句话——“这双眼睛,这条命,你若需要,拿去便是。” 重云感觉有股怒火似乎堵在胸口,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让他膈应的难受。他很想问段尘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没必要,他自嘲地想着,若是自己想要段尘的命,当年又何必救他。 重华宴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重云却失了兴趣,他恹恹地半倚在小桌上听着客人们吟诗作对、高谈阔论,却提不起精神。 “怎么了?”龚如雪察觉他的异样,偏过头低声问道。 重云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却察觉到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他循着望过去,正好撞进段尘的视线里,重云一怔,随即又把头转回来。 这一幕落进龚如雪眼里,他看了一眼不同于往常的段尘,又瞧见重云的神色,问:“你同段尘大师是旧识?” 重云一愣,随口就想要否认,但龚如雪一双如墨的眸子却沉沉地盯着他,仿佛洞悉一切:“你也别否认,那日饭桌上那盘清蒸鲈鱼可是实实在在地落进了你的肚子的。”更何况,重云替段尘夹菜时熟稔的态度,可不像是一个刚认识的状态。 重云:“……” 他顿了顿,点了点头:“我的确认识他,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上辈子的事了。 龚如雪了然,也没有就着这个问题发散,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重云的那夜,重云听见段尘的名字时那陌生的神态不似作假,便觉得这其中大概是有自己不清楚的隐情,但他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只说:“段尘大师今日倒是与往常不同。” 重云听得有些好笑,段尘眼瞎这个事实早已在修士中根深蒂固,这乍一看他的眼睛竟然完好无损,确实令人惊讶,就连平日里不太关注这些的龚如雪都不禁提了一句。 重云看了四下一周,发觉周围的人都在似有若无地往段尘那儿看,偏偏处在旋涡中心的主角竟好似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些目光,正淡定地喝着茶。 重云点了点头,对龚如雪道:“他以前眼睛不瞎,只不过眼睛曾经受过伤,确实失明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又恢复了……”只是他后来的样子,我没有见过。 他顿了顿,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龚如雪安静地听他说完,又有些不解:“既然以这幅模样过了这么久,又为何要突然改变呢?” 龚如雪的疑惑让重云有一瞬间的怔然,是啊,为什么呢?因为自己那天说的那句话吗?重云又忍不住想起那天段尘明显带着些怒意的模样,他说那双眼随时都可以还给自己,那么他蒙眼示人这么多年……是在还债吗? 思及此,重云的身子顿时一僵,他不受控制地朝段尘望去,那双无悲无喜地眸子在与他对视时,冒出一点疑惑的微光,重云几乎有点坐不住,他此时很想冲过去问段尘,如果真的是要还债,为什么不直接来找自己?这样自虐般的行为除了感动他自己还有什么用。 但理智遏制了重云的动作。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头痛,一旁的龚如雪刚要询问他怎么了,就听见宾客中传来一阵骚|乱,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原本在舞剑的青年,突然面色涨红,怒气冲冲地挥剑朝秦岚湘的方向刺去,而坐在秦岚湘右下方的龚悦霖出剑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重云和龚如雪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了然和悲哀。 这突然的一幕让胆小的龚悦霏尖叫了起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只见龚悦霖已经与那人厮缠了起来。 那人修为并不高,再加上回过神来的龚家子弟的加入,那人很快就被制服,被人按压着跪在地上。 秦岚湘惊魂未定,盯着这人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这是槐州城里丁家的长子,丁绍承。秦岚湘又惊又怒,连大家长的礼仪都难以维持,惊声道:“丁绍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丁绍承被按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狠狠地啐了一口:“做什么?自然是让你还债!” 丁家不过是一个依附着龚家才能在这槐州城里立足的小家族,若不是龚家,他们甚至连参加重华宴的资格都没有。秦岚湘想不通,这样一个小家族,怎么胆敢在重华宴上刺杀自己? 众宾客在场,秦岚湘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她瞧着丁绍承脸上桀骜不驯的神情,面上戾气越发深重,她恨恨道:“我龚家可有哪点对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3 不起你,要你在这如此重大的宴会上拂我龚家的面子?” 闻言,丁绍承冷笑一声:“哪点对不起我?哼!龚夫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也是,我们这样的小家族又怎么能入得了龚夫人的眼?不过,若是龚老爷现在还在这里,他可能就记得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 听丁绍承提到龚老爷,秦岚湘心下一惊,恐怕他再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便吩咐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来人,把他带下去!” 眼看着龚家弟子就要动手,丁绍承顿时挣扎起来,怒道:“胡说八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两年前,我父亲带着我和我妹妹丁芸霜来参加龚府年宴,不料龚恒明这个老畜生竟看上了我妹妹,甚至趁着我妹妹醉酒之时行那不轨之事!我妹妹不堪其辱,回到家中就上吊了。” “胡说八道!”秦岚湘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但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龚家的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跟了龚恒明二十多年自然清楚,但就算是这样,眼下也不能任由丁绍承将这些腌臜事给捅出来,否则龚家还怎么在其他仙门世家面前抬起头? 秦岚湘慌乱地叫人将丁绍承拖下去,丁绍承边挣扎边吼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龚夫人难道心里不清楚吗?或者我们找龚老爷出来对质如何?” 第15章 龚悦秋 重云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听到丁绍承说出这句话,忍不住撇过头看了龚如雪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续顿时有些起伏,想着,丁绍承到底是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了。 原本欢歌笑语的华宴陷入一片死寂,看着秦岚湘忽青忽白的脸色,那些平日里对龚家恭敬有加的宾客此时都恨不得隐匿身影,装作自己并不在场。他们日后可还要仰仗龚家的,龚家现在要是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以后指不定要拿他们出气呢。 但也有部分不怕死的人,不依附龚家甚至连龚家都要恭恭敬敬对待的人正看着这一出好戏。 两种原因,使得这场闹剧竟一时无人前来制止。 秦岚湘眉间戾气甚重,她愤恨地看着丁绍承,眼神怨毒,好似淬了毒。她也不顾其他人会怎么看了,只想着赶紧把眼前这个闹事的家伙赶紧处理掉,她下令仆婢:“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他带走!” 丁绍承看她这副生怕旁人知道真相的模样,更加急切地想要揭穿龚家人虚伪的假象,他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大声嚷嚷:“龚夫人如此心急地要把我带走是怕我说出你们龚家更多丑事吗?在场的诸位可能不知道吧?龚老爷子前段时间就死了!死在江汀画舫的名|妓南怀漪的床上!” 话落,四座皆是哗然,胆小的龚悦雯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给我堵上他的嘴!”秦岚湘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旁的龚悦霖已经动手了,他的手腕一动,佩剑便划出一道银光朝丁绍承刺去。 丁绍承被人制住,根本无法分神应对,只能眼睁睁这剑朝自己刺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色的身影破空而来,那人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反手一弹,琴声如有实质,化作利刃替丁绍承挡下了那致命一击,顺带解决了那些禁锢着丁绍承的人。 来人身影快如鬼魅,又如一片羽毛翩然落在丁绍承的身后,伸手抓住丁绍承的后衣领,一把提起来。电光石火间已经将他带离了龚家人的包围圈,尔后这人才停下来,伫立在远处安静地望着高台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 重云这才注意到来人竟是一名面容姣好的陌生女子,面色沉静,梳着堕马髻,身着一袭如竹的青衣,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如葱白般纤巧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沉默地看向众人。 重云对来人陌生,但宾客中却已经有人将这女子认出来了。 “南……南怀漪?” 重云有些惊讶,他实在是没法把眼前年轻素雅的女子与风尘中人联系在一起,但更令他惊讶的却是这人高深的修为。龚悦霖的修为重云刚才看他的一番动作已经有数,已经是修士中等之资,但南怀漪竟只用一招便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下把人救下来,这没有一定的天赋是不可能做到的。 修真界天生就适合修炼的人是很少的,大多数人都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爬到高处,但凡一个家族能够出现一个修真天才,那绝对是会惊动大部分修士的。 重云当年出生时,因其百年难遇的奇佳根骨,整个三危山都被惊动了,每天都有族人踏进他家的大门,只为一睹这位修真天才的模样,只不过因为家族常年隐匿在三危山避世不出,因此重云的出现才没有传遍修真界。 龚如雪也算是天赋不错的人了,正是因为如此,龚家才能不计较他私生子的身份把他接回家族,以少爷之礼相待。 只不过眼前这位南怀漪,重云却从没听过她的名字,他常年呆在鬼界不熟悉还说得过去,可眼下,他抬眼一看,四下里有认识南怀漪的人也无不满脸惊讶,重云忍不住想,这样年纪的人,又有如此强的修为,在修真界怎么会籍籍无名? 秦岚湘在看清来人是南怀漪时,面上的神情彻底维持不住了,她又惊又怒,好似见到了恶灵一般歇斯底里地吼道:“来人!快来人!把那个妖女给我拿下!” 闻言,南怀漪的脸上露出一丝无辜的笑意,她轻声道:“龚夫人怎么这般怕妾身,龚老爷的事又不是妾身所为,那纯属是意外啊。” 她的声音很轻,如溪水一般温柔,但因为裹挟着内力,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岚湘的面孔已近扭曲,四周的宾客原本还不相信刚才丁绍承的说辞,眼下看着秦岚湘与南怀漪对峙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嘀咕起来。 丁绍承被南怀漪扔在地上,此时看着秦岚湘扭曲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怎么,龚夫人不乐意大家听到真相吗?龚恒明既然敢做,就不要怕别人说!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在这槐州城里为所欲为不过是仗着龚家家大业大,又有个天赋高强的儿子撑腰罢了,现在死了不过是遭了报应!” 他眼眶发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已若癫狂,“大家知道那老畜生是怎么死的吗?他染上了花柳病,全身溃烂,死的时候啊身上全是血洞,又是流血又是流脓,哈哈哈哈苍天有眼,这都是报应!” “你闭嘴——!”一直安静着没有说话的龚悦梅终于忍无可忍,拔剑朝他砍来。龚恒明的死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4 一直犹如阴影般纠缠着她,那些血腥的、恐怖的、恶心的画面,让她在夜里也睡不安生,她明明已经尽力去忘记了,偏偏丁绍承的话又让她回想起来。她又惊又怕,这情绪被她压制下去又不断反弹,最终化作一股怒气发作出来。 冲动之下,龚悦梅的剑使得毫无章法,南怀漪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她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慑出去,跌坐在地上。龚悦梅气得脸色发白,转头便见龚如雪与重云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不为所动。 龚悦梅气得尖声吼道:“龚如雪!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个贱女人欺负我们?爹尸骨未寒,死后还要受到这般侮辱,你就看着?你还是不是人?” 龚如雪脸色苍白得几近病态,他嘴唇抖了两下,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重云在心底里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按住他的肩,却被他抬手拨开。 重云疑惑地望向他,就见他摇了摇头,艰涩地说道:“我没事,我其实……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从龚悦柏死的时候,从妖鬼出现的时候,从龚恒明被杀害的时候……甚至从遥远的,几乎被忘却的很多年前,这样的场景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被他反复揣摩,反复斟酌,以至于烂熟于心,见惯不怪。 “作孽啊!”秦岚湘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伸手按住额头,她知道,龚家今日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她的心里一片茫然,耳边只有龚悦雯似有若无的抽噎声。 四周陷入一片静寂,南怀漪美眸一扫,目光在面无表情端坐在一旁的段尘脸上停留了片刻,见他并没有看自己,反而盯着对面的重云时,又将目光转向主位的龚家人:“今日妾身前来,是为一人洗清冤屈的,那个人是二十多年前的龚家家主,龚恒明的大哥龚恒清。” 重云心道,来了。他忍不住抬眼去看了眼段尘,却又猝不及防地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段尘抿了抿嘴没说话,只是冲着他颔首,重云了然,知道他已将那日自己拜托他的事安排好,便不再多虑,反倒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身侧的龚如雪。 龚如雪面沉如水,眼底有着深深地被压抑也无法抑制住的悲伤,殷红的唇此时跟脸色一样苍白。在重云看他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一震,有所感应似的将目光转向华宴的入口。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缓带轻飘,于绰绰约约的树影中徐徐而来。 ——是柳寒衣。 南怀漪也注意到来人,脸上虚伪的假笑卸下,眼底多了三分情真意切:“妾身为大家介绍一下,龚家真正的大少爷,龚悦秋。” 已经有人认出了柳寒衣,惊声道:“柳……柳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龚如雪沉默地看着柳寒衣,再找不到往日里他脸上那始终挂着的三分温柔笑意,这根本不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眼前的人是陌生的。 确实是陌生的,他是龚悦秋,一个他从未听家里人提起过的名字,一个本该在二十多年前就消失的名字。 柳寒衣察觉到龚如雪的目光,抬眼朝他看来,冰冷的目光里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冷漠地望着远处高台上的秦岚湘等人,秦岚湘无力地摇了摇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听柳寒衣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今日来,是来说一件二十年前的旧事。” “二十多年前,我还叫龚悦秋,我爹龚恒清,是当时的龚家家主,但他却被现在的龚家家主,他的亲弟弟龚恒明,以勾结魔界的缘由逐出了家门。当年的修真界,只要谈到魔界人人皆变色,可想而知我爹当时的处境,我们一家人被仙门世家追杀,在逃往南疆的途中,我爹被龚恒明派来的人杀死了。我娘带着我,隐姓埋名躲在了南疆一处牧民的家里,但没过多久我娘感染了风寒,不治身亡。” 柳寒衣说着,冲着秦岚湘微微一笑:“你说,龚恒明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能不报复吗?” 他的视线一转,在四下的宾客脸上一一划过:“还有当年追剿过我们一家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闻言,四座皆惊。 南怀漪抱着琵琶无声地笑了笑,附和着柳寒衣说道:“妾身给各位备了一份薄礼,已经放在诸位面前了,还请诸位不要介意啊。”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喝过的酒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蛊虫,血红的虫子互相撕咬,有的挣扎着要从酒杯里爬出来。 有的人忍不住吐了出来,一个人指着南怀漪骂道:“好阴毒的贱人……”话未落,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面色涨红,双手不受控制地忍不住往自己的脖子上又掐又挠,没过一会儿,他竟就这样被自己掐死了。 南怀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不自量力。”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台上,秦岚湘面色复杂地望着柳寒衣,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你跟柳素长得太像了。” 柳寒衣听到她的话,心底里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终于被解开,他一直都很奇怪秦岚湘对他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本他是想借助龚如雪朋友的身份打入龚府,但因为秦岚湘很讨厌他,这个计划不得不打消,导致他的计划一再推迟,不过没关系,曲曲折折,他报复龚家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只不过,失去了一个朋友,有些可惜。 第16章 对峙 一场华宴因为三个人的出现彻底沦为了闹剧。 柳寒衣安静伫立在人群之中,神态自若,好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到来给众人带来了一场怎样的风波。他不急不慢地继续说道:“我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慢慢经营,才终于等到今天。我安排人进入龚府的密室,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龚恒明和魔界勾结的书信。” 他又在众人心中扔下一个惊雷。 “龚恒明可是深得贼喊捉贼的精髓,这样一个人,我肯定要好好报答他啊,让他死得其所才对得起他这么苦心算计,所以我安排怀漪给他的酒里下了点东西,”柳寒衣唇角漾起一丝笑意,他望着秦岚湘,眼中冰冷得好似北疆终年不化的雪,“南疆的蛊毒有多厉害,想必龚二夫人也很清楚吧?那可是能一点一点蚕食掉修真者所有内力的东西,中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修为慢慢散掉,最后全身溃烂而死。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龚家竟然连场丧事都不肯替龚老爷办,匆匆忙忙就把人下葬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派人将他的尸体挖出来了,今日这里这么热闹,我们不如就让龚家家主风、光、大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5 、葬。” “柳寒衣你……!”秦岚湘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煞白,被身旁的人扶住后,面上突然涌起一阵潮|红,喉间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噗得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夫人!” “二娘!” ……一片人仰马翻。 紧接着四座的宾客也纷纷脸色发白,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使不上一点内力。 “怎么回事?” “我的内力呢?” 丁绍承嗤笑道:“南姑娘刚才的话你们倒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众人这才想起方才南怀漪方才所说的“薄礼”,一时都慌乱起来。 周遭乱成一团,重云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没有动过的酒杯,里面早已经爬满了蛊虫。他暗道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喝这东西,随即他又有些担忧地望向段尘那边,虽然知道以那人的修为不至于中招,但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为他担心。 却见段尘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重云有些不自然地把目光转开,不再去看他。 重云刚转过头,就见原本起身要去扶秦岚湘的龚如雪身子突然晃了两下,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重云一把扶住他,只见他面色发青,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下来。 龚如雪一向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有明显的慌乱,清亮的眼底也难以掩饰他的茫然和无措:“我……我的内力没了。” 重云一惊:“你喝了那酒?!” 那边柳寒衣像是听见了重云的话,转过头来望向这边,只见龚如雪闭了闭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柳寒衣面色一凝,身子一动似乎想要走过来看看,但随即便被身旁的南怀漪制止,南怀漪冲他摇了摇头,柳寒衣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不动了。 那样子有些滑稽,龚如雪睁开眼,看着他漠然的神情,半晌说不出话来。 重云伸手按在龚如雪的肩膀上,沉声道:“你别怕,先试试能不能把蛊虫逼出来。” 龚如雪闻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试着用内力将体内的蛊虫逼出来,但随即他发现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一点被蛊虫吞噬,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正在慢慢垮塌,他只能绝望的看着,没有一点办法。 重云伸出手,在他的几处经脉穴位上点了几下,勉强控制住蛊虫蔓延的趋势,又从乾坤袋里拿出几株药草,正欲用内力将它融化成汁,对面始终稳如磐石般不动的段尘却突然站了起来。 重云怔愣的片刻,段尘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冷声道:“我来吧。” 重云沉默了一会儿,听话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这药草是鬼界特有的骨灵草,这种草的成因极其特殊,它以骨灵兽的内丹为根,肉|体为壤,在骨灵兽死后才能从兽体内生长出来,这种草能够养魂固丹,对于金丹期的修士可以说是绝佳良药。 只不过这草天生就极其坚韧,需要修士耗费大量内力才能熬成,对于重云这种灵体来说,本身维持魂体就需要耗费一定的内力,再来炼制这药草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段尘的修为极高,这在上辈子重云就已经深刻的见识过,但眼下见他不过片刻就将骨灵草炼化,重云对他又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这边龚如雪已将汤药服下,那头柳寒衣派来的人就已经把龚恒明的尸体给运来了,大剌剌的摆在宴席正中间。 九月的天还有些余热,尸体腐烂后的恶臭在整个青屏峰盘旋,很多人受不了这个味道,纷纷用衣袖将口鼻捂住,却仍旧难挡这臭味的侵入。 台上龚家人看着龚恒明的尸体,久久的说不出话,胆小的龚悦雯已经吓得连哭都忘了,柳寒衣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表情,对四下的宾客笑道:“这份大礼我筹备了多年,今天借着这场盛宴便送予你们,看清楚龚恒明的死状了吗?这将是你们今后的下场!” “柳寒衣你别太过分!”被死亡的恐惧所包围,已经快要崩溃的人提起手中的武器就朝柳寒衣砍来,“既然大家都要死,那就先拿你陪葬!” 柳寒衣身形未动,对这威胁毫不在意,他冲着发声的那人轻蔑的一笑,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一把刀架住了,紧接着那些有所动作的人也纷纷被制住。 众人这才发觉,整场宴会竟有半数的人是柳寒衣安排进来的。 远处秦岚湘也被人用把刀制住,只是那拿刀的人有些出人意料,竟是一直呆在秦岚湘身边的贴身侍女,碧荷。 “夫人,刀剑无眼,还请小心些,不要乱动。”碧荷冷静的样子让秦岚湘感到陌生,她很想在侍女的脸上寻找到曾经熟悉的唯唯诺诺的模样,却终究是失望了。 秦岚湘看着碧荷手里的刀,那双执刀的手纤细却有力,稳稳地握着刀柄,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声问道:“杀死龚悦柏的人可是你?” “自然是我。”眼下已经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了,碧荷笑道,“大少爷被重公子点了穴,定在枫鹭斋里动弹不得,倒是方便我动手了。” “你这个贱人!还我大哥的命来!”龚悦梅闻言,提剑朝碧荷冲了过来,只是未近她的身,就被柳寒衣手下的人制住。 一时间,整个宴会场上除了重云这边的三人,竟都被柳寒衣带来的人控制了。 重云扶着龚如雪坐下休息,段尘在一边静静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像,偏偏因为俊美的外貌又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忌惮他们这三人的实力,柳寒衣带的人并没有朝他们围上来。 重云刚才也听清楚了碧荷所说的话,脑子里却猛的想起一件事情,他转过身去问柳寒衣:“你不惜暴露自己安插在龚府里的人也要去杀龚悦柏,并不只是为了要嫁祸于我,而是想阻止龚如雪前来参加重华宴是不是?” 闻言,龚如雪身子猛地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柳寒衣,似乎想听他一个说法,龚如雪很想知道柳寒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还在乎着他们之间的一点情谊? 但柳寒衣却没有理会重云,对于他的问题也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而是反问重云:“我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暴露的?你那日回了龚府,却没有带消息出来,你不信任我?为什么?”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有点怀疑,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6 毕竟你那日说的话太多了。”重云见柳寒衣挑了挑眉,顿了顿又说,“你自己也说,龚家人极其注重面子,重华宴在即,龚悦柏又刚刚被人发现死在家里,龚家人首先要做的就是隐瞒他的死讯,尽量不去影响重华宴的举行,那么他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人把龚悦柏的死讯传出来,就算是阿雪因为不方便出来而想要派人传递消息给我们,也不可能把龚悦柏的死状描述的那么细致。而你却连龚悦柏是被人一刀斩下的头颅这样的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除非你在龚家有自己的人手。但之前阿雪说过,龚夫人不喜欢你,甚至曾经在你去做客时将你赶出了府,可见你同龚家的关系并不融洽,如果你有安排人手在龚府,那么你的居心何在?” 闻言,柳寒衣眉眼一弯,笑道:“倒是小看你了,那日见你连怎么答复外人的问题都要手下人提醒,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原本想用你牵制住阿雪,只可惜……” 他的话没有说完,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你知道了又如何,我说过,今日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如今这里到处都是我的人,你虽是鬼界之人,但在这千里之外的西洲,又有谁能来救你?”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段尘突然道:“我。” 柳寒衣:“……” 重云:“……” 柳寒衣沉默半晌,对段尘的突然表态有些不解,段尘是佛门中人,佛门在整个修真界一直都处于中立,从不插手仙门世家的事务,那日吃饭时柳寒衣瞧见了段尘与重云之间似乎有些熟络的气氛,但多数时候两人都近乎是陌生人,因此对两人的关系倒也没有多想。眼下却见段尘突然为了重云站了出来,他顿时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些疑惑了。 重云对于段尘突然的举动也有些无言,按理说他根本不是如此热心的人,两人也有十几年不曾见过,就算是在上辈子,两人的关系也不过尔尔,那时候他虽然追着段尘,但段尘却是明确地表现出不喜欢他的,他不明白现下段尘为什么要突然为一个关系并不算好的人站出来。 柳寒衣嗤笑道:“段尘大师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太过自信了?你瞧瞧这整个鹿台山有多少我的人?大师你的修为高深又如何,就算加上你,你们也不过才三个人,面对这么多修士,你们打得过来吗?” 闻言,重云突然冲他摇了摇头,诡谲地笑了笑:“谁说我们只有三个人的?” 第17章 痛 那日,重云站在湖边,对段尘道:“好,那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重云将自己对柳寒衣的怀疑告诉段尘,但这些怀疑还需要证实,他让段尘回江汀画舫,向霍清苓打听清楚,若有结果,便传信给他,而他自己也需要向秦岚湘打听一下,秦岚湘对柳寒衣的敌意从何而来。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而柳寒衣铺垫了这么久的工作怎么可能半途而废,重华宴便是他最好的动手时机。于是重云暗中联系段尘,让他想办法寻些人手来,以策万全。 。。。。。。 柳寒衣听这重云莫名的笑容,脸色倏的一变,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个疏漏,那便是段尘在江汀画舫所谓的“朋友”。 柳寒衣突然有些遗憾,那日并未同重云一道去看一下段尘那位朋友是何样子,想着段尘既已脱离佛门,那在江汀画舫的朋友,也许不过是段尘在这俗世中的某位红颜知己、一段露水情缘,便也没放在心上,只顾着同南怀漪商量事情去,而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疏忽大意了。 他兀自在这儿懊恼,便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道姑模样的女子出现在青屏峰的入口。 她肤白胜雪,身着一袭碧色曳地长裙,腰间系着一根细细的金丝绳,步履持重,水袖翻飞。青丝绾成飞天髻,左手执一柄翠绿剔透的玉如意,随意地搭在左手的小臂上。 来者正是霍清苓。 即便见过霍清苓的模样,重云也有点难以将眼前端庄稳重的女子同那日俏皮活泼的少女联系起来。 只见霍清苓冷淡地朝四周的宾客扫了一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段尘的脸色,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双目完好的人是自己认识已久的好友,直到又把视线往他身旁的重云移了过去,这才像是确认了。 霍清苓的面孔顿时扭曲了一瞬,那一刻重云仿佛听见了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心里却想着:总算找回了一丝熟悉感。 南怀漪在看见霍清苓的时候,有些惊讶,这人她是知道的,听画舫上的管事琴姨说,这位霍姑娘是被画舫的主人寄养在那儿的,只听说她是画舫主人外出时捡到的弃婴,主人见她可怜,便将她收留了,也不叫她接客,只是养在船上,整日里也见不到个人。 南怀漪在江汀画舫呆了五六年,从未曾见过画舫主人,这位霍姑娘倒是见过几次,印象也不深,是以一时半会看见她出现在这里,竟有几分惊讶。 听重云刚才话里的意思,难道这便是他们的人? 南怀漪一时有些轻视,倒也不是她看轻霍清苓,只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霍清苓的修为不过在金丹期上下,何况她虽是画舫主人的养女,手里却没有一点实权,一个既无修为天赋又无领导能力的女人,南怀漪自认为是没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若今日是画舫主人站在她的面前,她或许还会忌惮三分,但也仅此而已了。南怀漪自小在南疆长大,阴毒诡计见识的多,阴谋暗算也遇过不少,能平安活到现在靠的绝不是运气,是以,能入得了她的眼的无不是足够有实力的人,像霍清苓这样空有一副外貌的人,于她而言是不值得在意的。 南怀漪冲霍清苓傲慢地颔首,唤了声:“霍姑娘。” 霍清苓冷眼一扫,阴阳怪气地道:“沈姑娘好气派啊,我倒是不知道我江汀画舫何时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带着一群歪瓜裂枣、虾兵蟹将就敢来学土匪抢劫了。” 重云在一旁:“……” 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段尘,想知道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好友有这样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但段尘接触到他的视线,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一眼,眼底有两分疑惑,似乎是想问他看自己做什么,重云撇了撇嘴,收回目光。 南怀漪的脸色倏地一变,倒不是因为她话语里的嘲讽,而是那句“沈姑娘”。南怀漪曾经是南疆最显赫的仙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7 家望族沈氏的长孙女,加之天生便展现极强的修为天赋,她从一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女,可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十二三岁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家被仇家算计,整个家族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沈氏嫡系死的死,逃的逃,整个沈家子弟所剩无几,南怀漪被迫更名改姓,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直到遇上柳寒衣,她的漂泊之旅才算是勉强安定下来。 沈家自出事起,南怀漪便再没有用过本姓,甚至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姓沈,但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她根本没有见过几次的女人,怎么会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头? “你是什么人?!” 霍清苓却没有再搭理她了,径自走到段尘和重云跟前站定,她扫了一眼坐在重云身后的龚如雪,皱了皱眉又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重云是知道她的能力的,见她这幅模样一时着急,脱口而出:“你看到什么……” 话还没问完就被段尘一把拉住,几不可见摇了摇头示意他住嘴,重云这才惊觉自己莽撞了,霍清苓既然摆出这样一个表情,自然预示着龚如雪日后的遭遇不会太好,他这样当着龚如雪的面问出来,这让霍清苓怎么做,说还是不说? 收获了来自霍清苓的一枚白眼,重云顿时有些尴尬,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段尘握在手里,他顿时耳根发热,甚至都不敢看段尘,就慌忙把手从段尘手里挣脱出来。 在他目光没有触及的地方,霍清苓意味深长地跟段尘对视了一眼,霍清苓清楚地看见段尘漆黑如墨的眼底,倒映出自己幸灾乐祸的神情。 另一边,南怀漪还想上前追问,不知道为什么霍清苓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让她心里升起巨大的不安,但她还未有所动作就被柳寒衣制止了。 “别管这些人了,迟则生变。”柳寒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下令,“动手吧。” “我看谁敢?!”霍清苓清亮的声音高喝,“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霍清苓可不似秦岚湘那样的色厉内荏,能把江汀画舫开在槐州,甚至让之在整个西洲有一席之地,她可不是能让人随便拿捏的,手下自然是有些能人的。 随着她一声令下,乌压压一群人提剑执刀从青屏峰入口涌来,与柳寒衣的人对峙着,一时剑拔弩张。 看着瞬息巨变的场面,柳寒衣只觉一语成谶,无奈地发出一声叹笑:“都是命。” 罢了罢了,今日在场的人,几乎都中了蛊毒,时日也无多,龚家今日丢了大脸,总算是气数将尽,日后就算想,也再难重振昔日威风了。复仇的目的既已达到,柳寒衣倒也不是那么在乎是不是要见血,只不过……他原本是想给这些人一个痛快的。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呆在一旁的龚如雪突然暴起,甚至连段尘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提剑飞身朝柳寒衣冲去! “阿雪!” 重云急的要追出去,却被段尘一把拉住:“他们之间的事,你别管了。” 重云顿时怔住,只见龚如雪出手极快,“流光”银白的剑身在他的手中竟出现了残影。 柳寒衣对他的攻击混不在意,龚如雪中了蛊毒,虽有重云的药压制,但他此刻强行催动体内真,骨灵草的作用便失了三分,这样做无疑是找死。 不稍片刻,柳寒衣身上已是伤痕累累,龚如雪一番攻势纯粹是泄愤,却是从没想过真要伤他。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龚如雪难得红了眼,手上的力道因为激动的情绪一时失了控,一剑刺向了柳寒衣的心脏! 柳寒衣难以置信地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剑,他缓缓抬起头,似乎是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来了,胸口传来的痛楚万分明显,但那并不是因为受伤,而是…… 而是因为什么呢? 柳寒衣努力不让自己去思考这痛苦的来源,他勾起嘴角努力扯出一丝笑来,像他曾经做过很多次的那样:“……傻子。” 明明那么聪明却要故作无知,真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龚如雪胸中淤积的一股气顿时散得七七八八,他手上脱了力,剑也拿不住了,手一松,长剑“哐当”一声便砸在了地上。 “公子!”南怀漪朝柳寒衣冲了过来。 柳寒衣捂着伤口倒退了两步,栽进了南怀漪的怀里,他脸色发青,难看的厉害,不单单是因为受伤失血的缘故,更多的,像是长久地背负着的东西一时卸了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再也提不起一点劲来。 “柳寒衣,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把我真正当做是你的朋友?”龚如雪看柳寒衣一副凄惨的模样,只觉得陌生,他眼睛红的厉害,却又固执地想要寻得一个结果。 柳寒衣喘了两下,平复胸口翻涌的血气,才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龚如雪面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漆黑的眸子里一片破碎的晦暗星光,他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弯下腰将地上的剑,动作吃力得像是一位七旬老人。他将剑插|入剑鞘,这才举步朝山下走去。 背影萧索,却带着少年人的傲气与倔强。 他自始至终没有再回过头。 第18章 傻子 在霍清苓带来的人控制住场面后,鹿台山上恢复了一片暂时的宁静,柳寒衣的手下被人制住,相继捕的捕,抓的抓,也都所剩无几。 柳寒衣被南怀漪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胸前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一片深黑的污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抓捕,曾经为复仇所做的苦心算计、暗中谋划,也随着既定的结局消失在这晴空之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长久背负在身后的东西终于卸下了,既觉得轻松,又有些怅然若失。 重云走到他面前,垂眸望着他的眼睛:“值得吗?”为了报复失去了一切,放弃了朋友,丢掉了自己的本心,最终什么也没剩下,这样做值得吗? 柳寒衣轻嗤一声,不答反问:“你说呢?” 一旁的南怀漪却红了眼,她愤恨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公子牺牲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他?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柳寒衣制止了:“好了,怀漪,别说了。” 重云神情微动,还想问些什么,却见柳寒衣目光一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8 转,望向他的身后,那是已经步上前来的段尘:“大师应该还记得那日我们在兰林居说过的话吧?” 段尘捏着手中的数珠,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重云一怔,想起那日两人有些奇怪的对话: ——“我自然是,要什么,在我活着的时候便要拼了命去争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哪怕是粉身碎骨。” 重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是命数,强求不得。他只是有些奇怪,原来那时的段尘就已经看出了柳寒衣的不对劲了吗? 他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反而去打量柳寒衣:“我最后问一个问题,鹿台山那个妖鬼的出现与你有关吗?” 闻言,柳寒衣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他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可是十五夜的东西,就算是阿雪……”顿了顿,他近乎是生硬地才将龚如雪的名字说出来。 “就算是龚如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十五夜里把这东西给带出来,我凭什么能?更何况我……”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话锋一转说道,“那东西的出现纯粹是巧合,我只是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妖鬼,竟然能惊动鬼界,甚至把你给引出来,只可惜我之前想要通过嫁祸于你牵制龚如雪的方法有些失策,这结局也算是……造化弄人吧。” 他原本是没有想过要龚如雪死的。 “那根本不是巧合,”鲜少话语的段尘突然出声道,“十五夜里关押的东西从来有进无出,这样一个妖鬼的出现,已经说明十五夜不再像从前那样壁垒森严了。” 段尘向来寡言少语,很难得地一次说这样长的一句话,重云站在他的身侧,似乎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一丝不安,忍不住撇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这次来重华宴主要就是为这事来的吧?”柳寒衣问。 段尘点了点头,神情漠然,他突然对重云道:“走吧。” 事情既已解决,再留在此地也无甚意义。重云却突然后退了两步,站的离段尘与柳寒衣都远了些。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段尘一寸寸僵硬的神情。 重云觉得心中一梗,但嘴上却又不受控制地说道:“我知你蒙上眼睛不见俗物不过是想还我一个情,只是我之前一直在东洲,对你的事也不清楚……不过现在我又有求于你,而你也已经做到,也就不必再觉得欠我什么了,以后大家也……没有关系了。” 段尘冷漠地看着他,眼底星光微冷,他似有些怒意地问道:“还情?没有关系?” 霍清苓一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连忙走了过来当和事佬:“有话好好说嘛,段尘你先别生气,毕竟你之前做的事他……” “我做了什么事跟他有什么关系。”段尘冷声打断她的话,他一双如墨的眸子里寒光闪烁,冷着眼看着重云,“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既然你觉得我的债已还清,那便依了你之言,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重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不知道段尘在气什么,明明段尘以前压根就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从来视他为无物,现在他先理智地划清两人的界限,段尘怎么还是不高兴? 重云有些委屈又有些憋闷,段尘却转身离开,霍清苓还想多说两句,眼瞧着段尘越走越远,就快追之不及,便有些急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埋怨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了解不多,但你刚才的话着实伤人了,段尘他……” 末了,她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该管,好自为之吧。” 她匆匆说完,便追着段尘离开的方向而去,临行前,她无意间朝柳寒衣瞥了一眼,本不想多生事,终了却又急的跺了跺脚,附在重云耳边低声交代了句:“柳寒衣时日无多了。”这才急急忙忙去追段尘。 重云听到她的话,身子猛地一震,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柳寒衣当初话语里的“粉身碎骨”的意味有多沉重,也才明白南怀漪那句“你根本不知道公子牺牲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重云怔怔地望着柳寒衣,很想再问一句“值得吗?”,但他知道,这已经不是值不值得的事了,而是“后不后悔”? 为了一场报复,连命都没了,他可曾后悔过? 柳寒衣不明白重云这样看着自己做什么,还以为这人是在埋怨自己当初的算计。他无声地笑了笑,却见重云走到自己身旁盘腿坐下,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远处一派热闹: ——那些宾客们的家族子弟,已经从山下赶来,将这些人带了回去。 “在看什么?”柳寒衣笑着问,话语里一派轻松。他本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比起曾经,此时更多了一些真诚。 重云没有看他,望着远处低声道:“在看热闹。” 柳寒衣轻笑一声,也学着他这副模样,撑着头看着远处。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山顶日光绚烂,温暖的照在身上,落下一片金灿灿的光。 重云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但他没有动,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思考,像是回归到了当初刚刚死去的时候,灵魂在一片混沌与虚无中游荡,不辩前路,不知归处。 良久,他听见柳寒衣轻声道:“对不起。” 重云收回思绪,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你对不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柳寒衣顿时默然不语。 “能遇到一个倾心相交的朋友是很不容易的。”重云道,“你刚才也瞧见我跟段尘了吧,曾经我把他当做生死之交,可你看看现在的我们……” “生死之交?”柳寒衣皱着眉头,想起刚才段尘的模样和现在重云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些古怪地笑道,“他可不是把你当朋友啊。” 重云心道连柳寒衣都看得明白,他叹了口气:“是啊,他连同我做朋友都不愿意……” ——更遑论其他的关系。 柳寒衣笑着摇了摇头:“我跟阿雪,与你们不一样。” “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固执到……若是没有外力推动,他就能一直维持着现状,不会有一点改变。”柳寒衣顿了顿,像是在费力地去回忆什么,“他的娘亲杜迎兰,从没有给过他一天好日子,临死前还要坑他一次,明知他是私生子,也要让他回到龚家,去替自己守着那个老不死的男人。他还就听了,他知道龚家人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29 全都在利用他,却也固执地呆在这里,哪都也不肯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固执的傻子。明知道我在利用他,明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他,可他偏偏要从我嘴里听到一个答案才肯真正地放下。”柳寒衣的笑意有些苦涩,他望着重云看过来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去同他道歉的。我要他彻彻底底地放下过去,放下龚家的一切,放下柳寒衣这个人。至于柳寒衣这个名字,它很快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再无人能记起。” 他身边的南怀漪早已泣不成声。 重云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尔后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傻子。” 柳寒衣笑着摇了摇头,冲他摆了摆手:“回去吧。” 重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保重。” “保重,重云兄。” 柳寒衣望着重云的身影渐行渐远,刚想同南怀漪说话,却猝不及防“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南怀漪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将他嘴角的血擦拭干净,却怎么也做不到,血水越来越多,她心里发慌,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下来,“公子你别吓我。” “别擦了,怀漪。”柳寒衣按住她的手,面上血色退得干干净净,面色灰白得犹如病入膏肓,“我时间不多了,你且听我说两句话。” 南怀漪哭着摇头:“怀漪只剩公子一个家人了,公子你别丢下我。” 柳寒衣苦笑一声:“以前还能答应你,可现在好像做不到了。怀漪,我现在最觉得抱歉的事,就是当初把你从南疆带出来,如果你没有遇到我……” “怀漪从不后悔遇到公子。”南怀漪握住柳寒衣的手,为手中这冰凉的触感而心慌,“在怀漪失去家族庇护之后,是公子的出现,让我感受到了一点温暖。在怀漪的心里,一直都把公子当做家人一样。” 柳寒衣眼睛微弯,笑得有些勉强:“可是我却让你连最后一个家人都要失去了。怀漪啊,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 “公子!”南怀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没有公子,我怎么好好活下去?” “别哭了。”柳寒衣抬起手,却在那一瞬间,看见自己的指尖开始化作虚影,他握了握拳,勉强维持住消失的速度,轻轻擦拭掉南怀漪面上斑驳的泪痕。 南怀漪在泪眼朦胧间,看见柳寒衣的指尖聚起一点竹青色的光,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柳寒衣想做什么了,她挣扎着想往后退:“不要!公子,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柳寒衣面上笑意不减,一只手按着她的力道却出奇的大,南怀漪挣脱不开,又怕挣扎得太狠伤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寒衣的手指在自己的眉心一点。 眼前的场景瞬间溃散,过往记忆化为云烟,归于一片虚无。 南怀漪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似天地混沌初开,她听见柳寒衣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忘记这一切,好好活下去。” 自此以后,世间再无柳寒衣。 作者有话要说: 槐州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龚如雪的结局后面会说。 (沉迷世界杯,无心码字。存稿大概还有两三章,之后可能会鸽一段时间吧_(:з」∠)_虽然没人看,但还是说一下,之后更新的时候可能不固定了) 第19章 雷与风 此时的鹿台山下安静得厉害,各家子弟来往忙碌,急着将自家中了蛊毒的家主送回去,想方设法要为家主医治,也无心去关心其他。 重云撑着伞站在山脚,没有看到段尘和霍清苓的身影,自然也寻不见早已走远的龚如雪。他后知后觉他竟忘了将伞还给段尘,有想过要不要追去将伞物归其主,可是细想了下又觉得不必这样多此一举,这伞本来也是他的,准确的说,这伞中的剑是他的。 十多年过去,他甚至都想不起这把剑曾经的名字,但这一刻他很感谢段尘为这把剑赐名——“青痕”。 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青色的痕迹?亦或是……青鸟的痕迹? 他自嘲的一笑,怎么可能呢?段尘对他根本不会有多余的感情啊,但随即,他在这一瞬间猛然想起初到槐州时见到段尘的那个夜晚,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看见在段尘身后,束着头发的缎带上系着两片羽毛! 重云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重重的打了一个冷噤。 故作平静的情绪在顷刻间翻起巨浪,一股强烈的冲动仿佛烈日下燃起的滔天之火,几乎就要随着这翻涌的情绪冲出胸膛,重云拼尽了全力才压下这股冲动,理智告诉他不行,不能这样做。 想想上辈子,这样丢脸的事做得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再去让自己丢一次脸,如果段尘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呢?如果他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 重云实在是无法为段尘找到一个这样做的借口,段尘明知道这两片羽毛的意义,他仍旧将羽毛系在发上,难道就只是为了好看? 重云有些佩服自己竟然还能保持一丝理智去分析段尘的想法,他用力地握着伞柄,用劲之大,连骨节都已经泛白,但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让自己心中那个名为激动的情绪占有自己全部的心绪。 思绪纷乱,过往记忆犹如雪花飞落,纷纷扬扬飘向心底的最深处,将那些尘封的,谁都不愿提及的最深处的秘密勾起。 即使是在鬼界的这么多年,重云都将这些东西如珍宝一般小心翼翼藏起,谁也触碰不到,连他自己也不允许。 那个第一次见就心动的人,让他放在心尖尖上珍视的人,那个拿捏住他所有情绪与理智的人,那个让他这么多年即使死了一次也都念念不忘的人,他的名字叫……忘尘。 忘却一切凡尘杂念。 重云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原来从初见时他就已经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不要心生妄念。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人,有些事,就是不想忘,就是不愿意忘,更何况,他这一生也不过只动了这一次心。 过于痴心,便易生妄念。 日暮将歇,绚烂的夕阳刺得人眼睛生疼,重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却见远处一道雪白的身影由远及近。 重云有些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但那人越走越快,失去了平日里碍事的遮眼布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0 带,他走路倒是越发的迅疾了,哪还有往日里冷静持重的高僧模样。 雪色衣袂翻飞,手腕上缠着的青琉璃数珠也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听在重云的耳朵里,无异于无相寺的暮鼓晨钟,震得他的心都在砰砰作响。 “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划清关系,两不相欠吗? “因为我不甘心。”段尘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的双眸里波光流转,却无刚才的怒意。他静静地与重云对视,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话语里也一片冷淡,但说的话却让重云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次,“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何要你来评定?凭什么你说划清关系就划清关系,你说两不相欠我们便要两不相欠?我的这条命是你给的,我不过才帮了你一个小忙你就说两不相欠,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重云:???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段尘可以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这让他十分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吗? 重云有些哑然:“那你当如何?”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不违人伦常理,我都可以替你办到。”段尘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想要我这条命,也可……” “行啊,那你便把命交出来!”重云脸色倏地一变,突然出手,手腕上黑色的骨链化作一柄弯刀握在了手里,他身形极快,招招致命,玄色弯刀在手中被挥出道道残影,将“段尘”逼得步步倒退,躲闪不及。 两人以招拆招,“段尘”被步步紧逼,渐渐落于下风。 “行了,住手吧。”虚空中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男人,脚踩银色长刀,破空踏云而来。他在两人面前停下,皱着眉头训斥着重云面前这个假冒段尘的人,“早跟你说过他这个人轻易骗不过,你偏不信邪。” 重云在见到男人的一刻,笑着打了声招呼:“林大哥。” 而假扮段尘的人在男人说话时便丢开了伪装,露出一张与男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来,只是这张脸上没有男人那般严肃,反倒笑意吟吟:“阿云还是这么聪明,怎么都骗不了你,说说,怎么发现的?” 来人是一对兄弟,踏云而来的这位是哥哥,叫林庭雷,假扮段尘的是弟弟林景风,二人分别是鬼界三使中的雷使和风使。 重云有些好笑地看着林景风:“很简单,段尘从来不说废话。” “我还以为已经扮得很像了。”林景风撇了撇嘴,有些孩子气地吸了吸鼻子,“哎,打也打不过你,阿云,世间怎么能有你这样的人,修为天赋和聪明才智样样都占全了,太让人嫉妒了。” “你要是少做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心思放在练功上,何至于才达到现今这种修为?”林庭雷听到林景风说起这些就来气,又忍不住开口教训他,听得林景风一脸委屈,不停朝重云使眼色,叫他替自己说说话、求求情。 重云眉眼一弯,笑道:“林大哥你也少说两句,景风虽然不喜欢修炼,但在其他事情上仍旧有很多值得赞赏的地方啊,评判一个人是否优秀也不是非要看修为高深的。景风刚才扮演段尘扮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连我都差点骗过去了,难道你不应该夸夸他吗?怎么反倒训起他来了?” 林景风顿时一脸得意,林庭雷冷哼一声,没再多说话。 重云想起刚才林景风的话,心里一动:“刚才那番话可是段尘当着我的面说的,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偷听多久了?” 林景风是个兜不住秘密的,有些时候不问他他也能给你讲讲八卦秘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道:“我们老早就来了,跟着那个手拿玉如意的女人上了山,正好看见青屏峰上一片混乱,但我对你有信心嘛,这种小场面怎么能难的到我们鬼界的云使大人呢?所以我跟我大哥就在一旁看戏了,正好听见你同段尘那番话。” 提到段尘,林景风就想起了当时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惊道:“说起来,你挺厉害的嘛,敢跟段尘那样说话,我从来没见过佛门高僧气成那样,跟我说说,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重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事有些复杂,不过既然已经划清界限两不相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前尘往事一概犹如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为何不提?”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似初春时节,刚刚融化的雪水,冷冽沁人。 重云一怔,才看见已然走远的段尘又折了回来,与林景风假扮时的样子不同,段尘走路不急不缓,多年黑暗的生活养成了他沉稳的步调,即使现今能重现光明,也没有失了往日里的持重。 重云发现林庭雷和林景风都似在段尘出现时才发现他的存在,顿时意识到刚才这话只有自己能听见,他抬眸望向段尘,只见他神色冰冷,耳边却又听见他说:“就算两不相欠,你我就真的能形同陌路了?” 当然不可能,但重云没说话,他沉默地望着段尘,神情微动,良久展颜一笑,用密语传信道:“你何时变成这样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了?” 大概只有最懂你的人的人才知道怎么样说话最能戳心窝子,也最能伤人。段尘目光倏地一冷,正要说什么,已经注意到他的林氏二人却在此时向他行了一礼:“大师。” 段尘要说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他向二人回了一礼,冷声道:“我早已脱离佛门,二位不必如此多礼。” 林庭雷仍旧客气:“不论身份地位,就算是在修为上,大师也是我等需要学习的前辈,担得起这一礼。” 段尘便不推脱了,他本就不是善于辩术的人,他话题一转,问道:“二位来槐州有事?” “正是,”林庭雷顿了顿,觉得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判官大人派我们前来接云使后,一同前往极北之地。” 重云眉峰微敛,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他的修为有多高,判官不是不知道,何必需要人来接?接就算了,却不是回鬼界,而是极北之地。 林庭雷和林景风这二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一般鬼界需要出动鬼使的情况都是事情比较紧急的时候,但通常一位鬼使也就基本能搞定,同时需要出动鬼界三使,这样的情况,重云在鬼界十多年都没有遇到过。更何况他们要去的地方还是极北之地,极北之地有什么?只有十五夜与传说中的幽都城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1 。 在重云没有见到霍清苓之前,一直都觉得幽都城只是一个传说,那么其他人也是如此,判官不可能让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大动干戈,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十五夜出事了! 段尘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脸色有些不好看。 便又听见林景风嘴快地说道:“判官说十五夜发生暴|动,守夜人都被杀了,现在十五夜的结界岌岌可危,其他仙门世家也都收到了消息,判官下令让我们快点赶过去帮忙平息这场暴|乱。” 维护十五夜的安稳在每个修真者看来都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何况重云也不是一个遇事便退缩的人,他当即便答应下来:“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 “我同你一起。”段尘不可能让重云一个人去面对这场危机,他虽然清楚重云的实力,但这些,始终都无法抹去他心里那段第一次见到重云时,他浑身是伤躺在地上的记忆。 “守夜人向来都有佛门之人担任,这种事我自然该管。”面对重云有些惊讶的目光,段尘难得解释一句。 重云点了点头:“那就一起。” 第20章 斗篷 在给龚如雪留了一封口信后,重云和段尘随林氏兄弟上了随行的马车。 从上车时,重云就对马车上安静地闭目养神的段尘感到有些不解:“你不同霍清苓说一声?” 段尘睁开眼,古井无波的眼底一点多余的情绪也无:“她什么都知道。”的确,霍清苓作为灵谕师,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住她的。 重云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倒是段尘突然又补了一句:“她说她想去中原看看,将画舫事务同琴姨交接完毕后便会出发。” 重云一怔,想着段尘这是在同他解释吗?可是他并没有误会什么啊。他点了点头:“中原挺好的,还有佛门在那边,她一个女儿家倒也不用太担心什么。” 佛门掌事现居的无相寺便在中原,多年前重云曾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不得不说但凡清净之地,只要沾染了凡俗杂事也就变了味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无相寺是什么样子。 重云在鬼界的时候听说十多年前段尘肃清了佛门,现任的掌事还是他的徒弟,以段尘的品性来说,现在的佛门肯定比曾经的好太多。重云想起他曾经还在无相寺留了一个东西,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不在,他突然很想回去看看。 段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突然问他:“你想去无相寺看看吗?” 重云愣住,望向段尘无波无澜的眼睛,良久摇了摇头:“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便要回鬼界去了。” 这倒也没撒谎,重云给无澜买的小礼物还呆在他的乾坤袋里,至今没送出去,之前说是等槐州的事解决了便回去,谁知这里十五夜又出事了。 段尘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不高兴,倒是林庭雷出来打了个圆场:“大师还没去过鬼界吧?这次事毕可以同我们一道去东洲转转,鬼界虽与这外边不大一样,但还是有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 重云心道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到我跟他的关系正尴尬着吗?他怎么会答应这种无聊的事? 出乎他的意料,段尘冲林庭雷点了点头,冰冷的话语里染上一丝温和:“当然可以。”随即他转过头来,墨玉般的眸子里带着重云看不懂的情绪,“到时候还要麻烦云使当一回咨客了。” 重云:“……”他可以拒绝吗?在鬼界呆了十多年,他去过的地方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当什么咨客? 林景风笑着说:“阿云在鬼界的时候很少外出,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孟婆那儿,经常一呆就是一天,大师你要是找阿云当咨客,可就找错人了。” 重云配合着林景风猛点了点头,盼望着段尘此时能改变主意才好,谁知他却毫不在意:“无碍。” 重云:“……” 重云在这一瞬间觉得他其实对段尘的认知是错误的,还是说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段尘,否则他怎么会说出这样随遇而安的话。他还记得曾经在南疆时,因客栈老板没有将天字号房间里曾经死过人的事告知,在段尘知道这件事后直接将房间里的床褥拿去烧了,自己则寻了一处温泉泡了一整夜,事后面对老板的索赔更是直接冷言拒绝。 都说佛门高僧向来为民着想,凡事亲劳亲为,有事任凭差遣,但重云知道段尘绝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冷漠到近乎自私的人,他可以为民做事,但同样的,没有足够吸引他的条件是绝对叫不动他的。 重云曾经同他游历四方,对他的无情有深刻的认知,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但就算是这样,重云还是很喜欢他。可能正是因为段尘性格里有着负面的一面,才让重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不染凡尘的高僧,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很多时候,重云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段尘了,一开始明明只是对段尘救了自己这件事心存感激。 那时重云在溪古镇的客栈上醒来,才知道段尘已经走了,那时候他对救命恩人不图回报的行为十分感激,可在两年后重新见到段尘,又打着“报恩”的旗号厚着脸皮跟着段尘在四方游历时,他才发觉这感激之情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当他一次次在梦中看见段尘那张脸时,重云是十分惶惑的,为自己不可与外人道的情感,也为段尘对自己的态度,那时候他虽与段尘相交,但重云心里清楚,段尘对自己跟对世间万物没有任何不同。 他在是不是要同段尘说清楚自己的感情之间摇摆不定,惶惶不可终日,但直到他死,他都没有将这件事宣之于口。直到阎君将他的魂魄聚齐,让他以灵体的方式重生,他才后知后觉地庆幸,幸好当初没有说。 若是说了…… 若是说了,该给段尘带来何种困扰? 。。。。。。 雪云驹脚程虽快,但也直到亥时才赶到极北之地与北疆皇城接壤的寄绿镇。重云收回纷乱的思绪,同其他人一道下了马车,顿时被狂啸的北风糊得睁不开眼。 “好冷。”林景风抱着手臂,打了一个哆嗦。他很少来北疆,对这边的气候一时难以适应。 “你要是注意修炼,又何惧这点寒风?”林庭雷看他缩着脖子的样子就不满,但一边数落他,一边又口不对心地从随身的乾坤袋里取出一件大氅给他披上。 重云在一旁笑着看他俩,随即便感到肩膀一重,回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2 过头就发现段尘将一件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他觉得这斗篷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才发觉这是自己的。 那时正好是他被段尘所救两年后,他同阎君一起在子桐山夜猎,那时的阎君还没有成为如今的一界之主,被上一任阎君派出来历练,两人又恰好凑在了一起,听说子桐山有妖鬼频繁作乱,便相携一同前往去抓妖鬼。 这里顺便提一下修真界的构成,整个修真界的修真者严格来说可以划分为四类,人,妖,灵和魔,这四类里又属人和灵最多,整个修真界基本都是人可以活动的范围,而灵虽然也分散于修真界各地,但却统一归属于东洲的鬼界,至于妖和魔,则比较分散,没有特定的活动场所。 普通人死后会由鬼界接管,统一进入轮回转世之地,而修士死后,则成了“灵”,可以选择转世,也可以在鬼界修习御灵术,以灵体状态游走于世间。妖是一切非人之物吸收天地精华而成,达到一定的年数可以化为人形。 魔则是由世间的污秽之物所形成的,代表了整个修真界一切负面的东西,它可以改变修真者的心性,以吸食其他修士的内丹或修为成活。许多修真者就是因心思不定、妄动歪念而被污秽纠缠,最终沦为魔的养分。当年重云初下山时遇见的那个食心妖严格来讲已经算不得是妖了,更像是魔。 千万年来,修真界都在同魔做斗争,但都不见成效。因为只要有恶念存在,污秽便能滋生。而多年前,魔界甚至出现了一名魔君——蒲霄,他靠吸食其他魔物而活,天下魔物生生不息,蒲霄的功力也日渐强大,几乎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祸患。 当年修真界为了对付他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最后是靠段尘牺牲百年修为,再加上阎君带头,率领众多仙门世家精英弟子殊死抵抗才获得的胜利。 但就算是这样蒲霄也没有死,只是身受重伤被关押在十五夜,连同其他魔物一起。 至于妖鬼这种东西,虽说名字里既有“妖”又有“鬼”,但实际上它两者皆不是,而是一种魔物。妖鬼事实上是被魔吸食了内丹后的修真者,它尚保留着人的外貌,但实际上却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它们被污秽操控,只懂得掠夺和杀戮,而其能留存于世而不是消散于六合之外,仅仅依靠的是污秽的力量。 那时候,重云和阎君所要对付的就是这样的一种魔物。两人在打探清楚那妖鬼的实力后,商量好趁着夜色上山去,利用捕魔网设下陷阱,将妖鬼引入其中。 然而设想很美好,实际情况却相差太多。两人错估了妖鬼的实力,以为妖鬼失去了思考能力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猪羊,直到两人在山林中被妖鬼追得四处逃窜时,才明白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月光如纱,星辰疏朗,苍茫夜幕下,银河似从九霄云外落下,将天幕划出一道长痕。 与这美好夜色毫不相衬的,是重云二人狼狈的模样,两人浑身是伤,在山林中慌忙奔逃。 在发现妖鬼刀枪不入时,他们就知道是自己失算了,但捕魔网却没有失去作用,两人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是有心将妖鬼往陷阱里引。 在奔向山顶之时,原本只能从树梢枝叶间看见的月光顿时洒满周身,重云比阎君先一步抵达山顶,便率先瞧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立于树梢上,长身鹤立,近乎垂地的长发被随意束着,一些散落下来,在夜风中烈烈飞舞。 他脖子上挂着纯青琉璃佩珠,手腕上缠着的同色数珠化作一把青色弓箭,正被他握在手里。他将箭搭在弦上,拉紧,箭头正对着重云的方向! 那一刻重云对上他冰冷漆黑的眼睛,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收紧,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认出了眼前这人,是在两年前救过自己的恩人。 而当时尚年幼的阎君在奔向山顶时,正好看见段尘将弓箭对准重云的这一幕,她惊呼一声:“重云小心!” 惊呼声成功引来了妖鬼,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与此同时,段尘手中的弓箭“嗖”得射了出去,正中妖鬼的眼睛。 重云惊讶地发现原本刀枪不入的妖鬼竟然被这弓箭射中了,只见伤口处很快便开始溃烂,发黑,那长箭化作一团青色火焰将妖鬼的皮肤烧得寸寸焦黑。 两人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十分棘手难以对付的妖鬼转瞬之间便化为灰烬,都不禁打了个冷噤。 而重云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对恩人的崇敬和钦佩。 待段尘施施然从树梢飞身下来,重云已经忍不住跑到段尘跟前,见他因消耗了内力,在寒风中面色有些发白,重云将随身的一件斗篷拿出来给段尘披上。 段尘目光冷淡,但看到重云的善举时却仍旧面露了一丝不解。重云笑道:“多谢大师,算上刚才,大师已经救过我两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子桐山:《山海经·东山经》:“又东南二百里,曰子桐之山。子桐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余如之泽。其中多(鱼骨)鱼,其状如鱼而鸟翼,出入有光,其音如鸳鸯,见则天下大旱。” 第21章 解释 重云捏着斗篷的衣边,干巴巴地笑道:“这东西你还留着呐?” 段尘抿着嘴没说话,半晌才冷硬地说:“这是你送的。” 重云便不敢再说话了,他怕听见段尘说出更多的让他惊讶的话。青痕剑、羽毛、斗篷……这些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都毫发无损地被段尘保留着,甚至他在遇见自己之前,一直把眼睛蒙着不见世人,只不过是因为那双眼睛是自己留给他的。 如果就这样重云还不懂段尘的心思的话,就枉自认识段尘这么多年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重云认识段尘那么久,早就知道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怎么这块石头突然就开窍了? 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但此时他想憋着不说,脸上便故作镇定,不熟悉的人大概会觉得他不好亲近。偏偏段尘又是懂他的,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段尘的声音迟疑了一秒,似乎是有些赧于承认自己的心思。 重云一震,抬起头来瞪着他,不知道是震惊还是羞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剑和斗篷就不说了,但是你明知道那两片翎羽代表着什么意思,你还绑在头发上,段尘,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心思了?” 那两根羽毛其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3 实是青鸟的翎羽,原本是重云送给段尘的。 重云是青鸟族人。青鸟族一生几乎都呆在三危山上,每一只青鸟从出生时头上便有三根翎羽,青鸟族有一个古老的传统,若是遇到心爱之人便要将头上其中两根翎羽赠予他,这代表着在青鸟的心中,心爱之人比自己更重要。重云曾经将翎羽送给段尘时,并未将这两根翎羽代表的含义告诉他,只因为不想给段尘增加没必要的负担。但是后来因缘巧合,段尘还是知道了。 可那时,段尘并未像现在一样将翎羽绑在发上,重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难道十几年不见,段尘才发觉他喜欢自己不成? “我知道,我……”段尘一点也不善于解释,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什么,他有想做的事便做,没有必要说的话就不说,就算之前在鹿台山上重云的那番话气到了他,他也没有要为自己辩解一两句。 但在走后,他又有些后悔,霍清苓同他说:“我是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无非就是气重云不理解你……” “没有。”段尘气得不是重云不理解,曾经他也不理解重云,但现在能懂了,却偏偏听见重云要同自己划清关系,“我不在意此事。” “好,就算你不在意这件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生气什么?” 段尘没说话。 霍清苓无奈地看着他:“你看,连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让重云怎么理解?” 霍清苓见他抬眸望着自己,眼底里有深深的不解,只好耐着性子同他解释:“段尘,喜欢是你一个人,但要相互喜欢却是两个人的事,你喜欢重云,那重云喜欢你吗?” 段尘皱着眉,有些犹豫,这个问题换做是在重云上辈子,或许他会有非常肯定的答案,但现在,在那句“两不相欠”之后,段尘也不确定了。而性格使然,对于段尘来说,不确定的答案他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霍清苓点点头,明白他心里的纠结,便又说:“那我再问你,重云知道你喜欢他吗?” 段尘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就不要怪他说话伤人。”霍清苓讲话不留情面,“段尘,你要学会解释,不要什么都埋在心里,没有人有义务去了解你。你要让他知道你的心思,至于他接不接受,那是他的事。” 。。。。。。 段尘回过神来,望着重云,下耷嘴角微微抬起,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软:“从很早之前就有,以前我不太明白,但在昆吾山的时候,好像有点想通了。” 昆吾山…… 重云目光微动,那是太久远的记忆了,对重云来说那段时间其实与之前的任何一段他与段尘呆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任何不同。他们曾经在昆吾山呆了三个月,在这期间认识了无澜,那个比女儿家还要胆小羞怯的少年。 但那段时间很短暂,重云甚至记不起他们在昆吾山做过什么事,因为在这之后,他们便陷入了长久的分离。重云很少去回忆昆吾山的经历,就连无澜也很少提,因为似乎从他们在昆吾山分别开始,就预示了他们之后走向殊途的命运。 重云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 段尘捏着数珠的手一紧,他还未说话便见重云又说道:“你知道魂灯吗?” “不知。” “这是鬼界独有的玩意儿。鬼界的天空终年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明就是魂灯,每一个在鬼界生活的灵体都有一盏魂灯,但你知道魂灯是怎么点燃的吗?”重云深深地望着段尘冰冷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以燃烧生前的记忆为代价。” 段尘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紧张和无措,重云很少见到他这样失态的样子,只听他说:“我不信。”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自欺欺人:“我不信。” 重云觉得眼角有些酸涩,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便被段尘握住了手腕,重云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幽黑的眼睛:“你要是忘了,那我帮你全部找回来。” 重云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段尘的手指纤长,指尖的温度有些偏低,握着他时的力气不算很大,偏偏重云觉得自己被握住的那一圈皮肤烫得厉害。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又是无奈又是羞赧的心情了,只觉耳廓微热,只能低声道:“段尘,你先放开我。” 身边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在虎视眈眈,重云不敢去看他们此刻是什么表情。 段尘的手上力气的一松,却没有放开,他想起霍清苓的话,突然心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从来没有觉得要表达自己的心思是如此困难。 解释?要怎么解释? “重云,我……蒙上眼睛,不是为了还债。”段尘的声音沉沉的,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沉闷与哀伤,“只是不想看到星星。” 重云的身子一震,怔怔地望着段尘的面庞,他眼睑微垂,长睫在苍白的皮肤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重云突然忘了要挣脱他的手,就听见他抬眼定定的看着自己:“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们家乡的一个传说。” 青鸟族有一个古老浪漫的传说,当一只青鸟死后,他的灵魂会化作一颗星星,飞向夜空守护着心爱的人。 重云曾经将这个传说讲给段尘听,只不过是一个饭后的消遣,他没有想到段尘却一直记着甚至相信这个故事。 “我醒来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阎君说你已经死了,还说你失了一魂一魄所以也不能留在鬼界。我想起你说你们族人讲过,青鸟死后会化作一颗星星,亘古不变地守护着世人。可是重云,”段尘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我不想看见星星,我只想看见你好好的活着。” 重云只觉得心尖也在跟着颤,这些话,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段尘的嘴里说出来。他硬撑着从混沌与虚无中回来,以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活着,多年呆在不见天日的鬼界养魂,就算曾经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也不曾得到过回应,就算一颗年轻炽热的心渐渐苍老,却也还是执拗地想要见段尘一面。 哪有那么多的执着?哪有那么多的洒脱?不过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人的一场妄念罢了。 阎君曾经骂他蠢,他也觉得自己挺蠢的,对别人的事看得通透,对自己的事却怎么也看不明白。一场无望的爱恋,直到重活一次也不愿放下。 可重云没有想到,原来这并不是一种妄念,这世间还是有一个人同自己一样,带着一颗虔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4 诚又执着的心,将深深思念的人,将过往的记忆都一点一点珍藏在心底,任由岁月冲刷磨洗后化为点点吉光片羽,只在别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独自拿出来偷偷擦拭和回忆。 重云想起初见霍清苓时,她的欲言又止,其实只要转念一想便能明白霍清苓当时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不过是为段尘这些年来无望地追逐寻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罢了。 重云无法想象段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如同当初自己的灵魂从一片虚无中回来时,看着眼前物是人非的场景一般茫然和无措。 重云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就觉得心脏在微微发痛,这个自己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连一点委屈和负担都不想让他承受的人,也许正因为自己而承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我还活着,”重云叹了口气,望着他幽黑如夜空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活着,段尘。” 作者有话要说: 昆吾山:《山海经·中山经》:“又西二百里,曰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彘而有角,其音如号,名曰蠪蚳,食之不眯。” 第22章 判官 段尘垂着眼睑,长睫似鸦羽般扑闪了两下,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握着重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良久他动了动,像是有些紧张有些羞怯,但他的动作虽然缓慢却没有丝毫的迟疑,他微微低下|身,伸出手将重云拥住。重云的脸正好碰在他脖子上的配珠上,冰凉温润的触感让他迅速发热的脸颊稍稍降了些温。 重云看不见段尘的表情,只感觉得到他埋在自己的脖子后面,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重云闻见他衣领间熟悉的檀香气息,闭了闭眼,倏地听见段尘低声道:“谢谢你还活着。” 重云清亮的眼里划过明显的心疼,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抬起手将段尘紧紧拥住。苍凉寒夜,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似乎终于放下过往的一切心结,不必拘泥于世俗的眼光,坦然地拥抱在一起。 在一旁原本只是看戏的林庭雷和林景风两兄弟:“……” 他俩呆呆地看着原本在他们眼里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说着说着突然就牵起了手,再说着说着就抱在了一起,尤其是其中一个人曾经还是佛门的高僧时,这种冲击力对两人来说都不可谓不小,顿时两人脸上都露出一种相似的迷茫、混乱与麻木的神情。 最终是段尘先放开了重云,只是手上仍旧没有松开,待看到段尘微微翘起的眼尾时,重云才后知后觉刚才身边还有两个旁观者,脸上本已经消退的热度似乎又有再度翻涌的趋势,他有些不敢去看林庭雷和林景风两人的表情,自然也忘了要提醒段尘松开手。 夜色静寂,北疆苍茫天际下,一声清亮的尖啸划破长夜,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犹如奔雷一般朝四人奔来。 林景风脸色有些难看,皱起眉头:“是判官,他来做什么?”他一向是最怕鬼界这个判官大人的,总是黑着一张脸不说,还老喜欢跟他哥告状,害得他每次出任务回来都要被他哥揍一顿。 只见远方的天际一只白身黑羽,仙姿傲然的丹顶鹤飞来,在四人的身边徐徐落下,最终化作一道纤长劲瘦的人影。这人着一袭雪白羽衣,领口绣边有墨黑色的纹路,一副书生模样。他肤色有些偏白,眉间一点朱红,唇红齿白,看起来柔弱好欺,只是两道细眉习惯性地皱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跟林庭雷一样,是个严肃刻板的人。 这人正是鬼界的判官——鹤。 鬼界中的人除了阎君以外一般都是灵体所化,只有这位判官是个例外,他是一只彻彻底底的妖。当年仙魔大战爆发之前,他叛逃魔界,流亡到鬼界被阎君收留,他为报答阎君的知遇之恩,将从魔君蒲霄身边搜集的消息悉数告知,让鬼界在应对魔物的时候没有像仙门世家那般无措。后来他更是凭借雷霆手段将那些不服从他管的鬼差收拾得服服贴,就连鬼界三使也要听他的命令行事,可以说判官在鬼界也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判官大人。”众人向鹤行了一个礼,连段尘也不例外。 鹤冷然地颔首算是回礼,森森的目光落在重云的脸上,一出口便有些咄咄逼人:“云使,任务完成为何不回去复命?” 重云有些奇怪他这突然强硬的态度,以往也不是没有鬼使拖延时间回去复命的情况,自己以前因为魂体的缘故倒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就算他这次没有及时回去,但吴西那些人又不是不做事的,让他们代自己回去复命也不是不行,现在鹤这种态度是什么情况? 重云有些蒙,奇怪道:“怎么了?” “你以为雷使和风使是为什么要专程来西洲接你?”鹤的态度并未因重云的不解而有所好转,话语里像是带了冰刀子,刺的人耳朵生疼,“吴西那群人在回鬼界的途中被人截杀了,装着妖鬼的乾坤袋不翼而飞。” “你说什么?!”重云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有些没法接受,又看向林庭雷和林景风,想要找他们确认他刚才听到的并不是幻觉,“那么多人都死了?” 林庭雷点了点头,面上有些沉重:“除了吴西,都死了,吴西受了重伤,魂体损伤的有些严重,阎君正在想办法救他,能不能挺过去还不确定。” “谁干的?”重云的身子在微不可见地发抖,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愠声道,“谁干的?” 鹤看着他的模样,不为所动:“还能有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魔界的人。 妖鬼的尸体对于大多数的修真者都没有多大用处,但对于魔界的人,却是提高修为最好的养分。 只不过脑子一转,重云就已经想清楚了这其间的利害关系,他抬眼紧盯着鹤的脸:“这次十五夜的暴|动到底有多严重?” 自从上一次仙魔大战后,魔界大多数人都被关押在了十五夜,可如今妖鬼祸乱修真界,十五夜又发生暴|动,说不是巧合只怕都没有人相信。这些妖鬼从哪里来的?相比当初那些侥幸逃脱隐身山林的魔物,重云更加倾向于这些妖鬼是从十五夜里出来的。 可是要从重兵把守的十五夜里逃出来谈何容易?除非,十五夜早就已经……失守了。 “你终于想起要过问一下十五夜的事了。”鹤的眼皮一挑,看起来冷漠又刻薄,但对于重云的问题却没有藏私,“十五夜的结界快破了,六位守夜人全部被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5 杀,魔君蒲霄出逃。至于其他的……那就是暴|动的由来了。” 不用说得如何详细,只这样一两句重云都能想象出此时的十五夜会有多混乱,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段尘,似乎只有从段尘的身上,他才能得到一丝安定的力量。段尘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掌。 “我们这次来这里要做的,除了镇压作乱的妖鬼以外,还有一个任务是修补破裂的结界。”一番尖酸刻薄的挑刺之后,鹤终于拿出了身为判官的气势,下令道,“时间紧急,暂时就不要休息了,从这里赶往十五夜还要半个时辰,我们先过去,争取早点解决。至于蒲霄的动向,阎君那边会随时注意着。” 三使听令:“是。” 鹤冲段尘点了点头,收敛了三分桀骜之气:“忘尘大师同我们一起吧。” “自然。” 一行人遂御剑赶往十五夜。 极北之地的天空似乎比起其他地方的更加离得人近,人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璀璨的星河,闪耀着细碎的光芒,将如墨的夜空点亮,只是眼下的众人都无心去欣赏这番美景。 重云余光瞥见,又想起段尘那番话,便笑着转过头看向段尘,抬手指着星空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声,只是看嘴型还是能明白他说的话:“那里没有我。” 段尘怔愣一瞬,顿时明白重云这是在安慰他,只不过只有段尘心里明白,其实在说那番话之前,他并没有太多的难过,因为这种情绪似乎已经离他太久远了,除了刚知道重云死的时候他曾深刻感受到过,这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麻木地活着,他本就是一个缺乏七情六欲的人,十多年一个人生活似乎也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会有些觉得身边空荡荡的罢了。 但在刚才,他同重云诉说自己的心思时,这种难过的情绪似乎又重新席卷而来,因为这个失而复得的人。段尘此生第一次明白,原来人真的是能被另一个人牵动所有的情绪的,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影响着自己的哀与乐,愁与思,那个人的声音侵入他的骨髓,侵蚀他的灵魂。 但段尘却无甚恐惧,甚至有一丝欢喜。 他眼睛亮起来,比这万千星辰还要璀璨,他嘴巴动了动,努力牵起一丝笑意来:“……我知道。” 第23章 心魔 作为鬼界派遣出来的守夜人之一,重云几年前也来过十五夜。 那时候的十五夜被犹如穹顶一般的无形结界笼罩,结界之下,一道巨大的裂谷将大地割成两个部分。六位守夜人坐守裂谷两侧,在他们的身后,除了镇守的士兵以外,便只剩无穷无尽一直绵延到遥远天际的密林。 如今几年过去,却是物是人非。 只见苍茫夜色下,密林依旧,六位守夜人早已不知所踪,曾经镇守在密林中的士兵已经变作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面容扭曲,只剩一副干瘦的皮骨,活像话本传奇里被狐媚吸干了精气的倒霉人。 此时并非月中,深渊里一点光都看不见,深渊下隐隐传来似巨兽的叫吼,黑暗中的裂谷犹如大地张开了血盆大口。猎猎寒风中,众人站在裂谷旁,只觉得遍体生寒。 “守夜人都由北疆皇城的人带走了,十五夜动乱的消息也是北疆皇城的人传出来的,先前我已经派人来把左长老接回去了,还有一些鬼界派出来的将士,不论是死是活也都带回去了。” 左长老左岭,是当今阎君的舅舅,多年呆在鬼界几乎不外出,醉心修炼,不管闲事,重云一个常年呆在鬼界的人都很少见到他的身影,更遑论其他人。今年若不是守夜人之首轮到由鬼界出派,阎君也不会派左岭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出来就出了事。 已近子夜,兽吼声越发的清晰,重云能明显地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明显的震颤。 越接近子夜,结界的力量便会越薄弱,以前尚有守夜人镇守,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判官沉声道:“暴|动来得太突然,现在除了已经赶过来的一些人,世家各族也尽量在加派人手过来。” 重云问:“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过来了?” 鹤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对林景风吩咐道:“给他们发个信号。” 林景风应声掏出一枚信号烟花,往天上一抛,五彩斑斓的光霎时点亮夜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将沉睡的鸟儿惊醒,也吸引来那些藏在密林深处的修士。 众人汇集到一起,重云数了一下,大概有十来个人,有两个是自己有些眼熟的,好像是东洲某个大家族的公子哥。 还有两个人一副僧人扮相,虽不认识但倒也不难看出是佛门中人,这两位小僧见到段尘,皆有些惊喜地行了个礼,唤了声:“师尊!” 段尘反应平常,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的人,重云是一概不认识。修为天赋高的人都有几分傲气,判官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众人便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疏离地打了声招呼,算是认识了。 判官也不多啰嗦,吩咐道:“还有一会儿便是子夜,那群怪物会想方设法从深渊里面爬出来,大家守在这里。不论用什么办法,也要阻止他们上来,这次世家间也商量过,对付这些魔物不必再像以前那般留手,但凡想要越界的,格杀勿论!坚持过子时,这场任务便算是完成了。明日会有接替者来修补结界。听明白了吗?” “是。” “准备动手吧。” 星辰疏朗,密林里寂静无声。 重云同段尘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地朝深渊对面飞去。重云手腕灵巧地一翻转,黑色骨链便化作弯刀,握在了他的手里。 段尘扫了一眼那刀:“你以前从不用刀的。” 重云看了一眼手中的弯刀,笑道:“这刀是我成为鬼使那一年,阎君送的,我以前用剑嘛,可是那剑不是被你拿去了吗?” 段尘面色一梗,手中念珠捏得越发的紧了:“我何时拿过……” 重云好脾气地改口:“是是是,你没拿,是我送你的。” 说话间,重云已经寻了一个较好的作战位置,血月刀比较轻,对他来说其实有些不趁手,因此要想对付刀枪不入的妖鬼,便只能出其不意,以巧制胜。 重云回头问段尘:“你站哪?” “树上。”段尘的语气有些冷淡,大概是因为刚才重云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6 开他的玩笑,让他有些羞恼了,虽然面上看不太出来,但他却刻意在躲避着重云打量的目光,他头也不回的飞身跃上一棵树的树梢,手中握着一把青色的长弓。 寒风吹起他有些散乱的长发,雪白的衣袍在烈烈风中飞舞,夜色下,手握长弓的佛者,与身后璀璨星空一单,绘成一幅极美的画卷。 重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和他手上的那把弓箭,其实包括重云在内的许多人都知道段尘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器,但同样的,熟知他的人也都知道他手中的那串念珠便可以当无数武器使了。 能够变幻成各式各样武器的东西重云以前从未见过,甚至连听都未曾听说过,那么能拥有这样武器的段尘,他又是什么来历呢?重云并不知道。 在重云入世之前的很多年,段尘就已经游走在这世间了,除了知道他出身佛门以外,世人对于段尘的身份都说不太清楚。对于重云乃至很多人来说,佛门的高僧段尘,其实一直身份成谜,他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世上的,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没有人知道他那高深莫测的修为是从何而来。佛门中人也许有知道他的来历,但他们对此讳莫如深,再加之段尘在佛门地位超然,佛门僧者对他尊敬有加,自然不会对他妄加揣测。 重云收回思绪,就听见判官低喝一声:“来了!” 子夜时分,随着一声兽吼划破天际,整个极北之地仿佛都在震颤,站在深渊两侧的人,更是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大地在颤动,许多修士如临大敌,纷纷变了脸色,皆举起武器做出防御的姿态。 “小心!”重云飞身跃起,手中弯刀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那只刚从深渊里爬出的妖鬼的脖子上看去。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金属撞击声,妖鬼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过来,刚才那即将被妖鬼袭击的修士感激地看了重云一眼,总算也回过神了,举剑飞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很快便将妖鬼的头颅斩下。 重云看着被砍下头颅的妖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说在鹿台上看见的那只妖鬼还勉强有个人样的话,那眼前的这只妖鬼则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甚至都不靠脚走路了,手掌伏地,弓着身,只靠四肢在地上乱爬。他手指上长长的的指甲齐刷刷得好似十把尖刀,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里阴森森得泛着鬼气,一张巨大无比的嘴巴大张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腥臭味,他嘴角裂到了耳根,像是能吞人的妖怪,看起来无比可怖。 重云兀自在那里惊讶,便察觉一道银光裹挟着喷薄肃杀之气从自己身侧飞过,带着灼热的温度射向他身后一只悄悄逼近的妖鬼,只听见“噗嗤”一声,长箭没入妖鬼的脖子,随后带着惊人的速度将刀枪不入的妖鬼皮肤烧得寸寸焦黑。 那是段尘的箭。 “你在发什么愣?!”鹤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深渊的另一头传来,“越来越多了!赶紧杀,完不成任务你也别回鬼界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重云失笑,飞快地朝段尘递了个感激的眼神,便纵身投入战场。 妖鬼刀枪不入,想要杀他,唯一的突破口在耳朵。 修士需要将内力刺入妖鬼的耳中,使之在妖鬼体内爆炸,妖鬼感到痛的那一瞬间,便是整个外部防御失去作用之时,只有抓住这短暂的时机,才有可能彻底杀死妖鬼。 但这个方法对段尘来说没有必要,他的佩珠裹挟着的纯净之气,可以净化世间污秽,对于这种在污秽中滋生的怪物,是最有效也最可怕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妖鬼从深渊里爬出,没有五感的他们不知疲倦,不懂何为恐惧,他们只听从魔君的召唤,只知道要一直向上爬,逃出去,毁掉这里,将眼前碍眼的东西全部杀掉! 众人杀的眼睛都红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段尘放箭的速度越来越快。重云的血月刀在这尸山血海中几乎失了作用,他后来索性将青痕剑也一并拿了出来,左手握刀,右手使剑。 鲜血飞落在他的脸上,重云漆黑的眸子在微微的发亮,他其实很兴奋,青鸟族一向嗜战,崇尚武力,自小便受这种好战氛围的熏陶,重云也形成了能动手绝不多说废话的性格。 不知过了多久,重云手上的力气在逐渐的减弱,但却觉得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越发的清晰,重云的眼睛越来越亮,他越战越勇。好似黑暗中一匹嗜血的孤狼。 丑时将近,躁动的深渊逐渐平息,裂谷两侧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众人气喘吁吁倒在地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景风累得翻白眼,林庭雷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鹤倒在地上,手中的判官笔已经分了叉,基本失去作用了。 段尘收起弓箭,从树上飞下来,将重云扶了起来,其实段尘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弓箭太消耗他的内力,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丹田内一片空空如也的感觉了。 鹤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呼吸,喘着气道:“我需要下深渊一趟。” “你疯了?”重云心直口快,“你看看你那个样子,下去不就是找死?” 鹤没理他,解释道:“仙家众人最快也要明日才能赶到,深渊下面的怪物还在蠢蠢欲动,结界却已经快要破了,谁能保证在他们赶来之前,结界不会先破掉。我们现在下深渊,再设一道防线,应该能勉强抵挡住一部分攻击。” 虽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众人还是沉默了一瞬,倒不是说他们畏惧艰险,若真是畏怕这一点东西他们怎么可能率先赶过来这里,只是经过刚才一番鏖战,实在是疲惫不堪,提不起一点力气。 鹤也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强人所难,若不是他也已经精疲力尽,他断不会要求其他人同自己一道下去。 重云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见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正要开口就被段尘按住了肩膀,只听见段尘清冷的声音说道:“我随你下去。” “也好。”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同重云吩咐一声,“你们在此守着,我们去去就来。” 见重云点了点头,鹤便转头对,段尘说:“走吧。” 两道雪白的身影一起走到裂谷旁边,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巨大的黑暗深渊中。 看着他俩消失的背影,重云眼皮重重地一跳,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他暗叫一声不好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7 ,挣扎着起身朝深渊边走去,突然,重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一阵浑白浓郁的雾气从深渊里腾腾而起,将他重重包围。 他在雾气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硬朗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偏薄的嘴唇总是习惯性勾起,露出一个带有点邪气的笑。 ——属于魔君蒲霄的脸。 “你竟然没有跑。”看到蒲霄的那一刻,重云便知道他们都中计了,他刚才还有些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下来,脑子里一片清明,抽丝剥茧地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蒲霄逃出十五夜竟然没有离开,那他留在这里做什么?他算到仙家众人不会放过他,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蒲霄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冷笑道:“当年段尘害得我修为尽散,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十几年,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报复呢?” 重云没有接话,蒲霄也不在意,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满足他倾诉欲的听众罢了。 “你知道魔是怎么来的吗?”蒲霄从雾气中走来,伸出冰凉苍白的手指捏住重云的下巴。重云在进入雾气的那一瞬间他就发现自己这雾气有古怪,他的内力竟然都没法调动,甚至连身体都动不了了。 重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猩红的嘴唇,听他说道:“魔是你们这些自诩高洁的修士之辈心中的邪念。贪、嗔、痴、恨、爱、恶、欲,人世这七情,只要是人都逃不开,躲不过。” “但凡有妄念,魔便能滋生。” 蒲霄笑得张狂,“我只是没想到,连段尘这样的人都会心生妄念,你真应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一个陷在心魔里走投无路的人,哪还有当年的样子?” 重云心里一惊,因为他的话开始有些担心段尘的处境,偏偏此刻动弹不得,他顿觉憋闷,气得要死。 蒲霄猫捉老鼠的游戏好似还没有玩尽兴,看着重云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样子,似笑非笑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不在乎,在我的领域里,你在想些什么我统统都知道。” 重云幽黑如夜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哦?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在想段尘现在怎么样了?”蒲霄嗤笑一声,“他不过是陷在心魔里了,不过,你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吗?” 重云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只听见他嘴唇翕合,吐出两个字:“是你……” “……是你临死前的样子。”他故意将话断在另重云心惊肉跳的地方,“他这十多年可是每天都在想象着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越想便越害怕,害怕你再也回不来,害怕你回来了告诉他你后悔救他,越是害怕便越要想,直到最后被心魔折磨至死,啧啧啧,真可怜。” 他每说一句,重云的脸色便白一分,直到他的话音落下,重云的脸上已经惨白得不能看了。 他这惨淡的模样被蒲霄看在眼里,讥讽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关心别人?” 重云嘴唇发白,说不出话来。他恍惚听见蒲霄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引|诱着他,“重云,来看看你自己吧,你曾经爱而不得、众叛亲离最终惨死的自己。” 眼前白茫茫的雾气褪去,蒲霄的身影也消失在雾里。 重云的眼里一片茫然,他恍惚记得有个人要自己要看什么? 看……什么呢? 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重云绞尽脑汁想了好久,终于从深藏在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翻出来只言片语。 这里是子桐山。 ——重云第二次见到段尘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魔君蒲霄:推cp小能手←_← (回忆杀即将开启,会揭示上辈子的事,但我最近真的太忙了,更新不能保证,就这样吧,已放弃治疗) 第24章 面具 重云认出了段尘是曾经在符惕山救过自己的人,见他因消耗内力脸色有些发青,连忙将随身带的斗篷给段尘披上。 “多谢大师相救,说起来,这已经是大师第二次救我了。”重云笑着解释自己这一番在段尘看来有些奇怪的举动。 段尘冷漠地看着他,纯黑色的眼珠里不带一点多余的情绪:“我何时救过你?” 重云倒不介意他忘记救自己的事:“两年前在符惕山下的溪谷镇,我那时被一只食心妖捉住,差点就要死了,是大师出现,把我从那妖怪的手里救下的。” 段尘长睫闪了闪,垂着眼,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当时是夜里,那个浑身浴血倒在地上的人同眼前这个眉眼弯弯,笑得灿烂的青年看起来着实不大一样。 段尘一双眸子里无悲无喜,他冲重云点了点头,转身便欲走,却被重云叫住:“大师且慢。” 段尘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重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将人叫住,现在段尘站住脚步,他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重云,你在做什么?”一身红衣的少女从重云的身后走过来。彼时,还未成为鬼界之主的阎成玉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姣好,明眸善睐,梳着飞仙髻,穿着一身朱红的短上衣,外面罩一件浅色短衫,下|身一条收脚长裤,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来。她的左脚上系着一串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响。 阎成玉盯着段尘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半晌有些敌意地眯起眼:“这是谁?” “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重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段尘的名字,这才转过头来问道,“还不知道大师叫什么名字呢?” “忘尘。” 重云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良久他灿然一笑道:“我叫重云,重逢的重,流云的云。这位是我朋友,阎成玉。” 段尘对他的热情报以冷眼,只是在听见阎成玉的名字时,面上有些波动:“姓阎?你是鬼界的人?” 阎成玉眼睛微微睁大,略带惊讶的模样告诉段尘他猜对了,他没说话转身便走。 “大师请等等。” 段尘有些不耐地回过身来,眉峰蹙起:“还有事?” 重云自小便被教导要懂得知恩图报,眼前这人更是救过自己命的恩人,这天大的恩情,哪有不报答就让人这么走了的道理?他郑重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份恩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8 情说什么都要还的。之前没有见到大师,我本来还觉得遗憾,现在因缘际会,大师可要允许我好好报答你。” 一旁的阎成玉满脸不可置信,看他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段尘不为所动:“你想怎么报答?” 这倒是有些为难重云了,以命还命自然是谈不上,且不说重云没这么想过,就是段尘,是不是愿意要他的命还是个问题。重云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这样吧,我愿意跟着大师半年,当牛做马,任凭大师差遣,如何?” “你疯了?!”阎成玉难以置信重云轻易地就许下了这样的一个承诺,她是知道重云的修为有多高的,这样的修真高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世间最完美的武器,现在这个武器说要任凭段尘差遣?!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段尘的心性未明,若是利用他做下违背世间伦常的事该如何是好? 重云倒是没有她这样的顾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见时段尘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重云心里对段尘没来由的有些信任,他定定地看着段尘,问道:“大师觉得这样如何?” 段尘的眼睛里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再加上他身披袈裟,周身不染纤尘的气质,他这副模样其实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寺庙里那一尊没有感情的佛像。他冷声答:“随便你。” 他终于如愿离开。 阎成玉见他走了,这才气得跺了跺脚,数落重云:“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他杀妖鬼时那样子,他可是直接让妖鬼灰飞烟灭了,你觉得他会是普通人?你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任他差遣!他当初救你不过顺手之劳,你现在要搭上自己去报恩,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你怎么就保证他不会利用你去做坏事?”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当日若不是他出手,我早就已经死了,你现在也不会认识我啦。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则,违背伦常的事我宁可失信也不会做,这点我心里有数。”重云拍了拍阎成玉的头,被她一把拍开,换来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随便你吧,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找我!” 重云被她形容地有些想笑,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哭鼻子吧,便笑着点了点头:“一定不来麻烦你。” 阎成玉嗔了他一眼,又望着段尘离去的方向,说道:“那你现在是要跟他走了?” 重云见她面上有些别扭的神情,看破不说破:“嗯,不过我还是先送你下山,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谁要你送了!”阎成玉气得一跺脚,手中长剑应声而出,小姑娘御剑而逃。 重云在她身后,看她仓皇的背影直笑,又伸手掐了个决附在阎成玉身上,确保她的安全后,才循着段尘已经走远的身影而去。 月明星稀,重云亦步亦趋地跟在段尘身后,看他似乎是没有目的地在走,问道:“大师要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段尘从降世的那日起,就得到了佛门掌事的极力推崇,佛门僧众不知他的来历,对掌门的态度颇有些不满,段尘也不愿待在无相寺里见那些人整日里的阴阳怪气,索性跟掌门招呼了一声,便独自出来历练了。 他修为极高,倒也不惧危险,哪里有魔邪作祟便往哪里去,久而久之修真界倒也知道了有他这一号人,一些散修若遇到棘手的魔物也会来找他帮忙,当然前提是能拿出让他满意的报酬,他索要的报酬并不是金钱,而是那些人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若一个人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他的命,只要他给得起,段尘也不会客气。 重云一开始跟着段尘的时候,还不知道段尘是这样一个人,等知道了,才后知后觉这人竟颠覆了他以往对佛门高僧的认知。 段尘话落,见身后的人没有反应,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 重云刚才因为段尘的话有些发愣,原本以为段尘是个很有目的性的人,但没想到……他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了?” “你当真要跟着我?”段尘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化成人形前,他早就孤独地活了数千年,变成了人后,对于外界的敌意也很不习惯,因此也是一个人,现在突然有个人带着善意说要跟着他,说实话他是有些别扭的。 重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还会问这个问题,明明刚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当然,不过我只跟着你半年啊,半年以后我就走了。” 段尘心道你赶紧走吧。面上却没有更多的波动,他冷声道:“先去长雁镇。” 长雁镇在子桐山以东,近日里听说出了几件恶鬼伤人的事。原本解决完子桐山的妖鬼,重云便要跟阎成玉一道去长雁镇的,只是突然遇到了段尘,这件事便也就打算搁置了,现在兜兜转转还是要去那里,不得不说真是来的巧了。 “好。” 两人都没有御剑,走到长雁镇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晨露未散,道路两侧的花花草草都还带着几分湿润之气。重云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好玩好看的,着实让他有些难受,但段尘没有提出要御剑,他又要依段尘的命令行事,自然不好先提。 好不容易走到集镇上,早起的摊贩摆在小摊上的那些稀奇玩意儿终于唤起了他的一点儿活力。重云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将一面狐狸模样的面具拿起来,放在面上比划了两下,问段尘:“好看吗?” 段尘冷漠地看着他,没说好看还是不好看,重云见他那三天憋不出一个响屁的样子,也不指望他能给点意见了,自说自话:“不好看?”他又拿起一面胖娃娃模样的面具,问道,“那这个呢?” “好看的好看的,小公子你皮肤白,戴哪个都好看。”卖东西的大婶身材丰腴,笑得慈蔼,跟寺庙里的弥勒佛似的。 重云笑道:“大婶你这么会说话,生意挺好的吧?” 他是真的不会说话,不了解他的人大概会觉得他在讽刺人。段尘就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大婶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一僵,讪讪道:“借小公子你的吉言。小公子要买的话,我的生意就更好了。” 重云看了看手里两张面具,有些犹豫:“嗯……这两个我都不太满意,还有没有其他的,我再看看。” 大婶眼角抽了抽,面色不虞地指了指右侧的一堆看不出是什么样子的面具说道:“小公子要不要试试这边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39 |具?”重云果然好奇心被勾起,伸出手去拿起一张来,这面具质感滑腻,确实有点像人的皮肤,但触感却有些冰凉,像小孩子夏日里吃的清凉膏。重云发现,自己的手指触碰着面具的皮肤,竟与面具有了些微的融合。他被这惊异的一幕吸引,“咦?这是怎么回事?” 大婶趁机推荐:“小公子可看出来这面具的不凡之处了?这东西是南疆的产物,把这面具戴在脸上,还会有更神奇的效果。” “什么效果?” 大婶蛊惑着没见过世面的青鸟:“你戴上试试就知道了。” 重云依言将面具戴上,摸了摸脸,自觉除了冰凉的触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问段尘:“大师有看出什么神奇的地方?” 段尘没说话,但看他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想来是没有的。重云有些失望:“大婶你真不是在骗我?” 大婶见他想要将面具摘下来,连忙阻止道:“小公子你先等等,先听我说。这个面具乍看没什么特别的,但你现在在心里想一个人的模样,再将施加一部分真气在这面具之上,你就能看到变化了。” 什么变化?变成心里想的人的样子吗? 重云不以为意,嘴上却道:“那我想想,嗯……要不我拿大师来试一下?” 段尘:“……” 重云不知道段尘这样子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就当他同意了,他心里想着段尘的样子,指尖汇聚一点真气在眉心一点,过了半晌,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对面段尘的眼睛却倏地睁大了。 第25章 醉酒 段尘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这种有些吃惊的样子是有些特别的,重云看了一眼,心道真有这么神奇?可惜他又看不见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大婶见机,拿出一面铜镜递给他:“小公子你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镜子里面容俊美的青年长着跟段尘一模一样的脸,眸如秋水,长睫似扇,只是比起段尘的面若冰霜多了几分灵动,重云挑了挑眉,镜中的人也跟着挑了挑眉,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段尘的脸上有种极强的违和感,重云看得直想笑。 啧啧称奇了半天,重云豪气地拍板定论:“就它了,大婶这个多少钱?” 。。。。。。 面具买下来,重云觉得心满意足,两人又在集镇上逛了一会儿,眼见已近午时,两人便寻了一处酒楼吃饭。 “大师要吃什么?” “都可以。” 重云笑道:“肉也可以?” 段尘:“……” 重云不逗他了,点了几道菜后便叫店小二拿壶酒来。 “你还要喝酒?” 重云没觉得喝酒有什么,又不会耽误正事,但看段尘皱起眉,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便有些犹豫了:“怎么?你不想让我喝?” “随你。”段尘本就没真的把重云当成自己的手下来看,自然重云要做什么他也不会管。 店小二很快就将酒端上来,重云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段尘倒了一碗,见段尘端坐,不为所动便解释道:“这东洲的桃花酿天下一绝,大师可一定要试试。” “我不喝酒。” 重云摇了摇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何为有意思?”段尘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眼底波光微动,似夏夜里漫天萤火轻闪。 “嗯……我想想。”重云喝了一口气,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浪迹江湖,快意恩仇,这样便是有意思。” 段尘不为所动,嘲讽道:“这是你从哪本话本里看来的?” 重云眼睛一亮,少年人的精气神一瞬间活了过来:“大师怎么知道我是从话本里知道的?大师也看这种闲书?” 段尘被他问得一滞,半晌没说话。 两人安静地等菜上来,饭间重云一直不遗余力地劝说段尘喝酒,在少年充满蛊惑且坚持不懈地怂恿下,段尘终于不堪其折磨妥协了,端起早已倒满的酒碗喝了一口,一口下去不过两分钟,段尘便从脸到脖子红了个通透。 段尘红着眼望过来,一向古井无波的眼底越发深邃,望着重云的时候像是一位痴情的男子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重云冷不防跟他对视了一眼,心狠狠地跳了一下。重云听他幽幽地问道:“还喝吗?” 还喝个屁啊?!重云看他这样子,顿时便知自己闯祸了,哪还敢再劝他喝酒了,见段尘将手里的酒碗举起来欲再喝,重云便一把将酒碗夺了过来咕咚咕咚喝光,这才歉意地说道:“大师,不好意思啊,我真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我错了,我不该叫你喝酒的。” 段尘瞥了他一眼,他的眼尾本就有些上翘,醉酒后又多了三分微醺的醉态,这一眼真是风情万种,重云眼皮重重一跳,心道罪过罪过,就段尘这幅模样,幸好是和尚,不然得祸害多少少女啊。 重云当下也没心情喝酒了,连忙结了账,扶着段尘去最近的客栈。 喝醉了的段尘除了肤色发红,反应有些迟钝外,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脱去了平日里的冷漠外衣,幽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人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重云将段尘扶到床边坐下,看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感觉有些发虚,重云讪讪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水?”段尘迟疑了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重云赶忙给他倒了杯水,喂给他,见他乖乖喝完后,又问:“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段尘点头:“好。” 重云想等他睡下自己再出去,谁知段尘却突然吩咐道:“帮我脱衣服。” 重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便问道,“你说什么?” “帮我脱衣服。”段尘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说得一本正经,让重云很难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正是无法怀疑,才更加难以置信,重云一言难尽地看着段尘,想着怎么这人喝醉了酒跟平日里反差这么大? 段尘见他迟迟不动手,有些着急,但语速却不快:“你说供我差遣。” 感情你之前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原来心里早就把我当成手下使了啊,重云想着,却也任劳任怨地上前,替他把衣服脱了。 眼看着段尘躺下,入睡,重云才走出房间,想去了解那在长雁镇作乱的恶鬼的情况。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0 。。。。。。 问了一圈人后,重云发现所谓的恶鬼不过是一些移灵,也就是俗称的走尸,修士在死后,灵体被鬼界的人带走,剩下的肉|体会由亲友安葬,但在安葬时,若是有小孩子在场,小孩子受惊后灵气外散被尸体吸收,尸体便会“活”过来,更有甚者还会攻击人。 其实移灵的攻击力并不强,普通的修士都能将它制服,只是有些人在受到惊吓后,便以为这些移灵是鬼,不敢随意出手,不慎被移灵所伤,以讹传讹就演变成重云他们听到的“恶鬼伤人”了。 重云出手,轻松解决掉这些移灵后,便回了客栈。 夏日的傍晚时分,天色依旧明亮,火红的晚霞连接到天幕的边际,重云披着晚霞归来,见段尘还没醒,便叫店小二准备一些饭菜,待晚些就送上来,自己则坐在房间里的桌子边上,安静地等着段尘醒来。 重云到底低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他撑着脑袋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盹,美人在前也难以抵抗深沉的睡意,他脑袋一点一点,在即将磕在桌子上的前一刻被人用手托住了。 重云的意识恢复了一点,他迷迷糊糊地抬起眼,只见段尘一脸复杂地低头看自己,他甩了甩头,勉强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道:“你醒啦?” 段尘将手移开,看着重云睡眼惺忪的模样,又看了眼自己身上仅剩的两件中衣,问道:“我的衣服是你给我……脱的吗?” “是啊。”重云丝毫不觉得别扭,只是看着段尘别扭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玩,坦言反问,“不是你让我给你脱的吗?” 段尘的表情很明显的扭曲了一瞬,他隐约有点印象,但有些不太清晰,总觉得自己是不大会说出这些话来的人,现在见重云肯定地说道,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我……我没有,”段尘艰难地说道,“我没有把你当下人。” 他是真的没有这样想,重云的修为他看在眼里,自然不会真的把这人当成下人看待,但是段尘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醉酒后会这样做,只能归结于喝醉酒后的思想和行为都不受自己控制,转念又一想自己会醉酒也是因为眼前的人,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重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我说过任你差遣半年,你要吩咐我做事我也不会有怨言,你别多想。” 段尘抿着嘴不说话了。 重云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便叫店小二将饭菜端上来,招呼道:“不早了,先吃饭吧。” 段尘也不跟他客气,将衣服穿好便过来坐下,端起一碗粥喝了一口,就听见重云说道:“这边的恶鬼伤人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那些东西是什么?”以段尘的修为,自然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能伤人的“恶鬼”,只是具体是什么东西还不清楚。 重云道:“移灵。” 段尘面无表情地点头:“既然都处理好了,那明天就走……” “去哪?” 段尘没说话,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他懒得说第二遍。 重云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自说下去:“你也没有目的地对不对?不如我们在这里多呆几天。” “为何?” “过几日,东洲传统的鹊仙节就要来了,我们等过完节再走呗。” 鹊仙节是东洲这边自古便有的一个传统节日。传说王母的小女儿因为贪玩流落人间,找不到回天宫的路,恰逢一群喜鹊听闻此事,便自发地搭建了一座鹊桥,让小仙女通过鹊桥回了天宫。王母为了感谢喜鹊,将它们封为鹊仙,鹊仙节也是由此而来。 “无聊。”段尘面色冷淡,没有一点兴趣。 重云撇了撇嘴,拿筷子敲了敲碗:“哎你这人,真的是很无趣,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我们就去看看再走吧,不会很耽误时间的。” 重云这副模样好似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在同宠溺自己的长辈撒娇,他本就是面容秀雅的少年,做出这样的表情,叫人实难拒绝,偏偏段尘就能做到无动于衷。 “不去。” “我听说这长雁镇有座鹊仙庙特别灵,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去许愿的话,会非常容易实现的。”重云不死心地继续劝说,甚至施展了苦肉计,“我没有家人,现在身边就你一个人,你是我的好友,就当满足我的一个小小的愿望行不行?” “我们何时是朋友了?”段尘奇怪地看着重云,有些惊讶他的自来熟程度。段尘其实很想说不去,他也没有家人,也从不相信这些许愿的事。 但看着重云撅着嘴有些“可怜”的模样,段尘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行。” 第26章 花灯 鹊仙节是东洲一个古老而传统的节日,长雁镇因为有一座据说很灵验的鹊仙庙,故而每年的鹊仙节来临时,镇上都会格外热闹,除了东洲各地的人来以外,还会有许许多多从四面八方奔赴这里的名士前来,吟诗作对,赏花放灯。 段尘和重云两人在客栈待了五六天,能清晰地感受到越是临近节日,客栈的人也越来越多,即使住在三楼,楼下嘈杂的声音也能很轻易地穿透进房间来。 这日两人正准备下楼到大堂里吃饭,就见掌柜的和一伙人吵了起来。 掌柜的一脸为难,在见到段尘重云二人时,眼睛一亮,跟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忘尘大师,重公子,二位请留步。” 二人闻声驻足,段尘面色冷然保持沉默,重云疑惑地看着掌柜问:“有事吗?” 掌柜有些歉意地笑道:“重公子,你也知道临近鹊仙节了,镇上的客栈不多,小店的房间已满,这边又有几位客人要住,你与这位大师是好友,你看能否通融一下,委屈你和大师挤一间房?” 重云瞧了一眼一旁这几位新来的客人,是一群穿着蓝袍锦衣的青年,为首的那位面容英俊,只是眉眼间隐有傲慢之色,应该是哪家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重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掌柜的提议是没什么意见,掌柜的态度诚恳,他自然也不好与他为难,只是他犹豫的是,以段尘的性格,能愿意同他挤一间房吗? 正想着,就听见段尘冰冷的声音传来:“不能。” 话音刚落,掌柜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那个少爷模样的青年先怒了:“你说什么?” 段尘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对年轻人的怒气无动于衷,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能。” 青年本就是脾气火爆的人,见段尘丝毫不把自己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1 放在眼里的模样,怒火中烧:“你找死?” 这话一出,周遭气氛瞬间凝固,重云听得只想笑:到底谁找死呢? 掌柜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连忙当起了和事老:“二位有话好好说,别生气。” “你他妈闭嘴!”青年丝毫不给掌柜好脸色,一挥手,命令左右的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好嚣张的人,重云被他这做派惊呆了,且不说这修真界藏龙卧虎,高手大拿无数,随便遇到的一个人可能就能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这出门在外,远无亲近无友的,也不该随意惹是生非,这青年怕是在家里被娇惯坏了,真是不知一点天高地厚。 段尘周身冷意更甚,古井无波的眼底里像是起了无声的巨风,将所有的情绪都吸了进去。他一字一顿,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教训我,就凭你?” 重云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他一直知道自己说话容易得罪人,但眼下见了才知道段尘拉仇恨的功力也不遑多让。 青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给我上!” 话落,他身后那些人便朝段尘围了上来,只是这群人的脸色独有凶狠却不见轻松,他们可不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修士,被家主派出来保护自家的少爷的,对于修真界有哪些能人异士虽说不能如数家珍,但了解的也不少。 眼前的人面对这么多人的包围仍旧一副淡然处之的从容态度,如果不是心大那就真的是无所畏惧,众人看着段尘的模样,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青年一看他们畏缩不前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怕什么?给我上啊!” 终于有个修士承受不住压力,咽了咽口水,冲了上来。 段尘一抬手,正要动手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他顿住,转头看了一眼伸手阻止他的重云,只见重云弯起眼睛,笑道:“我来吧。” 段尘没意见,后退一步让重云代替自己出手。 重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解决后,目光森森地望着此刻一脸惊恐的青年:“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你!你别过来!”青年吓得脸色发白,看着重云的模样无异于在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颤着手指着重云,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你……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重云实话实说:“不知。” 青年嘴角一抽,咽了一口口水,扭曲着脸故作镇定:“我可是北疆皇族的人!” “哦?”重云上前一步,“你是北疆皇城来的?” 青年以为自己的话起了震慑的效果,当下身子也不抖了,脸上又是得意又隐隐还留有对重云的惊惧:“那是,你可知我爹是谁?他是北疆当朝的国舅!现在北疆的皇帝可是我姑父!” “你姑父是皇帝,你又不是皇帝,你在得意什么?”重云一脸不解。 青年一梗,像是被块石头堵在了喉咙,面色涨的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段尘看事情都解决了,也不想在此耽搁时间,催道:“吃饭了。” “好。”重云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对早就呆若木鸡的掌柜说道,“那间房我还想继续住,就不留给这几位客人了。”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就和段尘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都没吃晚饭,出了客栈随便找了家店填饱了肚子,吃完饭后,天色已晚,长街上却是灯火通明,只因明日便是鹊仙节,整条长街挂满了彩灯,行人来往无数,就连久居闺阁的少女都走了出来,整个镇上看起来热闹非凡。 重云提议逛一下夜市,段尘没什么意见,两人便沿着长街慢慢走着。 明明已经下山两年多,重云却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一会儿拿起陶瓷的小人左瞧右瞧,一会儿又对头顶上挂满的各式各样的彩灯东摸西摸,一刻都停不下来。 两人走在长街上,一静一动,又皆是生的面容俊雅,引得无数少女回头驻足。 重云在一个小摊上瞧见了一位熟人,正是那日卖面具的大婶,此时她没有卖面具,却卖起了花灯,她的花灯样式多样,又做得精致,周遭的客人倒也不少。大婶显然也认出了重云,脸色一抽,却依旧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小公子出来逛夜市啊?要不要买两盏花灯,前面河边有很多人在放的河灯,都是在我这儿买的。” “大婶你生意这么好啊?”重云啧啧称奇,伸手拿起一盏莲花模样的花灯看了看,这花灯做得挺像真的,白里透红的花瓣一片片伸展,花的下面还有碧绿的叶子衬托着,重云有些爱不释手。 随即他发现花灯的中间还放了一张小纸条,刚好被花蕊中的蜡烛挡住了,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看出来。重云指着纸条问道:“这东西做什么用?” 大婶解释道:“自然是用来写字的。你想写什么都可以,不过才子佳人们大都写的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情。鹊仙节前放河灯已经是我们长雁镇的传统了,所谓心诚则灵,据说这花灯若是被鹊仙瞧上,就会来实现你的愿望了。” 重云自然是不信的,但还是跃跃欲试,买下两个花灯后递给了段尘一个。 段尘看着自己手中梅花样式的花灯,有些不解:“给我作甚?” “自然是要你写下你的愿望啊。” 段尘冷然:“我没有愿望。”他无情无欲,没有“心上人”,更无谓什么宏大的理想抱负,给他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重云其实也没有,但他更多的是想要参与其中的兴致。 “随便写点什么就好,就是一个形式嘛。” “无聊。”段尘不想搭理他。 重云却已经提笔写了几行字,他没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只是出来两年了,对三危山也有些挂念,因此在字条上祈愿三危山的族人一切安好。 待他写完,段尘还是一动不动。 重云就见不得他这样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好似他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中的人,一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经过几日的相处,重云对段尘也有了几分了解,知道这人冷漠又不近人情,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段尘也有讨厌的事,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同时也讨厌别人给他找麻烦。 但重云倒是不怕他讨厌,就偏爱给他找事儿做,总归是见不得段尘摆出那副超然脱俗的姿态来。 虽说重云自己才是任凭差遣的对象,可惜几日过去,俩人似乎都忘了这回事,段尘是一开始就没把重云当手下看,重云是自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2 己已然把段尘当成了朋友,自然也不会在意彼此之间的尊卑。 因此此刻重云便又开始了新的劝说行动,不遗余力地要让段尘也加入到人世间的活动中来。 段尘被他烦的不行,答应写上两句,不过前提是让重云代笔。 段尘自降世以来从未写过字,因身份尊贵,连被罚抄经书的机会都没有,因此他的字——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重云便代他这下心愿。 “你想写些什么?”重云问。 但段尘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该写些什么,又看着重云认真的模样,顿了顿,皱着眉头说道:“愿……重云这一生,喜乐常安。” 重云提笔的手一抖,一滴墨滴落下来,将纸条染上污痕。 重云没敢去看段尘此时是什么表情,让大婶换了张纸条,才若无其事地将一行字落下。 他将墨吹干,将纸条卷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花灯中,这才抬起头来,见段尘依旧如常的冷淡神色,没忍住还是问道:“你怎么会想写我的?这种祝愿的话说给当事人听见,就不灵了。” “我不知道写什么。”段尘拿起属于自己的花灯,头也不回地朝河边走去。 重云急忙拿起自己刚才写好的河灯,追上他的背影:“哎你等等我啊!” 在后来的很多年,段尘一个人茫茫然游走在这世间时,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当时自己心不诚,又将愿望说给了重云听见,才让重云这一生过得如此坎坷,既无多少欢喜,还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我我饿了 送的地雷,之前没有看到twt 不知道有人送了霸王票,何其有幸,感恩,比心?? 第27章 魔化 第二日便是鹊仙节,重云一大早便来敲段尘的房门,话语里止不住的雀跃:“忘尘,忘尘!你醒了吗?” 段尘黑着脸将房门打开,衣着整洁干净,显然是早已梳洗完毕:“你很吵。” 重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兴奋。我们快走吧!” “都在这里待了几天了,兴奋什么?”段尘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极为不解。 “你不懂,我从小最喜欢的事就是过节,因为能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还会收到很多长辈送的小礼物。”重云同他段尘一道下楼,“可惜我们那里很少过节,一年里只有两个比较重要的节日,一个是凤凰祭,还有一个就是过年。” “凤凰祭?”段尘游历世间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从未听说过哪个地方还有这样一个节日。 重云却自知失言了,青鸟族的存在在修真界一直都是一个秘密,护族结界存在的目的就是保护青鸟族不被外人发现,因为在修真界的众多传说中,有一个传说对于青鸟族的人是极为不利的。 重云在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透露了什么之后,便闭口不谈了,所幸段尘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见重云明显不愿多说的模样,也就识趣地没有再问。 两人走出客栈,见长街上已经满是人了,老人小孩无不例外都穿上了鲜艳亮丽的衣服,少女们梳妆打扮,模样比夏日里的清荷还要亮眼,文人墨客吟诗作唱,写意风流。 两人随着人流往长雁镇北边的鹊仙庙走去。二人模样俊俏,长身鹤立,走在人群中便是一道夺目的风景,引得无数少女驻足偷看。 重云瞧见一旁有个卖糖葫芦串的小贩,问道:“忘尘,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段尘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重云又瞧见了一处卖陶罐的小摊子:“忘尘,你要不要买那个小陶罐?” 段尘:“……” 又一会儿,“忘尘,那边有卖草织的玩具,我们去看看。” …… 重云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偏偏看见什么又都要拉着段尘一起,段尘被他烦的要死,面上越来越黑,幽暗的眼底仿佛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忘尘……” “闭嘴。”段尘睨了他一眼,如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来,露出三分不经意地冷意来,“你很吵。” 重云撇了撇嘴,俊雅的面上露出几分委屈来,只觉得这人真是没意思。 重云只身在外,本就没有几个朋友,难得身边有一个人,又碰上热闹的节日,想跟一个人分享一下喜悦的心情,可惜身边这人跟木头似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无趣至极。 重云无聊地想着,要是阎成玉在这里就好了。小姑娘正值青春年少,虽说身上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点位居上位者的傲慢,但总归还是热情的,比身边这个冷冰冰的人好多了。 重云瞥了段尘一眼,不再主动找他说话。他不说,段尘自然更不会没话找话,一路都是嘈杂的声音,只有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长雁镇的这座鹊仙庙是整个东洲最大的鹊仙庙,香火旺盛,在鹊仙节这天尤甚。 两人随着人流,排着队等着进去。 头顶的天空是瓦蓝的,日光大盛,大多数人等得太久,额头上、后背都起了一层汗,热的受不了,偏偏前进的速度又慢的令人发指。 重云原本满是期待的眼睛里现在也被折腾地有些黯淡,他正犹豫地想要找段尘再说一会儿话,就听见前面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怎么了?”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却也开始不安起来。 “是……是鹊仙发怒了!”远处,慌乱的中心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男人的声音,“是他引鹊仙生气了!是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断了,随即又是一声尖叫:“死人了!” “啊——!他、他也死了!” “是鹊仙发怒了!” “又死了一个!” “快跑啊!” 人群彻底乱了。 像是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刮起旋风,狂风骤雨、惊涛骇浪将四周平静的海水也卷进这场风暴中来,人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阎王选中的对象。 重云被慌逃的人冲撞得有些站不稳,他一个愣神间,被段尘抓住肩膀提了起来,随即重云的佩剑应声而出,在半空将两人稳稳地托住。 青痕剑将两人带到混乱的中心,只见已经有三个人死了,说是死其实不太准确,他们只是已经不太像活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3 人了,周身皮肤惨白发青,眼睛上蒙上一层白色且浑浊的眼翳,犬齿比正常人长了一寸,这是明显的尸化的表现。 所谓尸化,是修士体内的真气直接被外界的力量抽走后,身体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尔后慢慢变成尸体的模样,尸化和移灵有一些相像,但尸化的修士是不会伤人的。重云怔怔地看着下方慌乱的人潮,听见身侧段尘冰冷的声音道:“你不是说你都解决了吗?” “我……”重云脸色有些发白,他抬头看了眼段尘,见他神色如旧,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只是对于重云来说,他这冷淡疏离的模样比他冰冷的语气更加让他难受。重云确信自己当时是把那些移灵都处理好了,只是现在又怎么会有修士突然尸化?甚至还伤了人? “这些修士尸化后怎么还能伤人?”重云觉得以段尘目前仍旧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自然是对当下的情况有一定把握的,因此倒也没有不好意思,虚心请教,“他们这样,跟移灵又有些不一样?” 段尘瞥了他一眼,手中念珠化作青色长鞭,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将那三个还在作乱伤人的修士捆了起来,那长鞭上携带的纯净之气在碰到这些人时瞬间爆发出力量,立刻将他们触碰到的肌肤灼烧成一片焦黑,那滚烫的热度越缠越紧,三个修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是鹊仙做的吗?” “鹊仙显灵了!” 下面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个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瞬之间灰飞烟灭,皆以为是鹊仙显灵降罪于这几人,纷纷跪趴在地上,祈求鹊仙的庇佑。 直到这时,段尘才收了手,长鞭回到他的手中,化为念珠模样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段尘垂眸捏了捏手上的念珠,重云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因他这漫不经心的模样感到后背发寒。 重云想起阎成玉的那句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姑娘说的挺对,段尘这个人真的没有一点佛门之人的慈悲,他对待人与对待世间万物没有丝毫不同,他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心狠手辣,无论是对付妖魔,还是对付这些修士都是毫不留情地下死手,直接赶尽杀绝。 重云心里有些发怵,想着自己以后绝对不能与段尘为敌,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段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抬起眼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说道:“这些修士不是尸化,是魔化。” “魔化?”重云有些疑惑,在十八岁前他一直呆在三危山,这两年虽说出来闯荡了一番,却几乎不曾见过跟魔界扯上关系的东西,此时听到这个略有些陌生的词语有些微新奇,“是魔界的人干的?” 重云对魔界有所耳闻,却知之不多,还指望着段尘能解释一下,谁知他直接御剑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重云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没辙,想着之后多问几遍,应该也能从段尘口中听到答案,便也就随他去了。 二人走后,慌乱被平定下来,鹊仙节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下去,只是两人都没有机会看到了。 。。。。。。 重云和段尘御剑向东飞了几百里,飞过鬼界,来到东洲大陆的边缘,远处是辽阔无垠的大海,蔚蓝的海面与瓦蓝的天空连成一片,太阳在海面上洒下万千光辉,被波澜壮阔的大海摇曳成破碎的金光。 “来这里做什么?”重云不解地问。 段尘没有说话,安静地望着远方,他的长发被海风吹起,细碎的发丝飘到重云的脸上,留下一种酥酥痒痒的错觉,重云在腥咸的海风中,闻到了一股独属于段尘的檀香气息。 良久,段尘转过头来,褪去了寒霜的眼里只剩一种严肃的认真,他定定地与重云疑惑的目光对视:“你不是要跟着我半年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做什么的。” 第28章 心上人 “你可知这里是何处?”海风猎猎,将段尘的话吞没在呼啸间,只留下几片破碎的残音。他漠然地望着远处寥廓的海面,“这里是世间最肮脏的地方。所有的罪恶都沿着大地的四肢百骸,汇聚于此。” 重云不懂他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更不知道他要告诉自己什么,但不待他去细思,便见段尘飞身而起,踏着虚空朝大海的上空而去。 霎时天地间风云变幻,遮天盖地的乌云骤起,将灿烂的金日遮盖得严严实实,平静的海面上狂风平地而起,将海水掀起滔天的巨浪。段尘一身雪袍袈裟,在狂风中卷起翻飞,原本束缚着长发的缎带早已承受不住这风暴的力量,掉进了海里。 重云站在悬崖边,感受着这似乎能吞噬世间一切的力量,不由得一阵心悸,重云抬头望着半空中犹如九天神祇般的人,只见他失去束缚的长发在空中狂飞乱舞,乌黑的头发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纯青琉璃珠已经化作一把长|枪握在他的手里,他冷漠地望着下方这混乱的景象,沉声道:“我所存在的意义便是消除这世间一切污秽,为达这个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段尘在遥远的地方凝视着重云,幽黑深邃的眼底一丝情绪都无:“我从来不是心善的人。” 话落,海面涌现无数漆黑的漩涡,海底魔物从漩涡里钻出,尖啸着朝他扑过来,段尘手里的长|枪应声而出,在他手里划出一道优美有力的弧度,朝魔物刺去! 他所过之处,皆是魔物所化的灰烬。 但他神情冰冷,手中的势头也不曾停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是为杀|戮而生,一点也不似佛家之人,他毫无怜悯与慈悲之心。 天地间都是昏暗的,只有一点雪白在这黑暗中挣扎,犹如长夜里一点微茫的曙光,除了给人以希望,还能让长久行于黑暗中的人感受到喷薄的力量。 重云望着海面上那一点微白,仿佛看见古老的传说里从天而降的战神,重云眨了眨眼,感受到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悸动,这微弱的悸动牵掣着他的心绪,让他心跳有些加速,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身影才能稍稍平息。 但这么做效果其实也不大,他很快就发觉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全部心绪似乎都被一个孤傲的身影所牵动,这让他有些不解,但似乎又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明白。 他才意识到原来段尘早就已经将他心里的恐惧看在眼里,段尘给他看这一幕,只不过是想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段尘这个人的可怖之处,以便他早早地远离。 所谓的半年之约,段尘从未放在眼里。 重云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他面容秀雅,这有些张扬又有些放肆的笑意让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4 他手握青痕剑飞身朝段尘所在之处奔去,他笑着说了句什么,狂风将他的声音席卷而去,只留下破碎的余音,但段尘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正好,我也非常讨厌太过心善的人,我跟着你啊,很适合!” 一身玄衣的青年在翻涌的浪潮间笑得张狂肆意,纤长的身影在无穷无尽的魔物中灵巧地躲避,手中挥剑的力道却又快又准,在找到魔物的弱点后便毫不手软。 他从来不愧那百年难遇的根骨。 段尘能够斩魔是上天赋予的一种能力,他那个变幻莫测的武器是天赐的宝物,但重云不同,他是拥有天赋又能慢慢通过努力成长起来的人,假以时日,他的力量将不容小觑。 段尘望着他有些发愣,晃神间被一只魔物抓破了手臂,他当机立断,变枪为鞭反手一挥,将纠缠住他的魔物随手挥开,长鞭触及魔物的皮肤,灼烧出一片焦黑。段尘不退反进,朝魔物冲去,手中鞭子化作一把长剑,随着段尘飞身而下,电光石火间将魔物的头颅斩下。 长久的战斗让段尘的真气消耗得非常快,他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很厉害,隐隐有些发青了,但海底魔物源源不断涌出,但他既然将这些脏东西招了出来,就断没有停下的道理。 段尘在与魔物的缠斗中渐渐体力不支,在又一次将扑过来的魔物斩成两段之后,他残剩的真气几乎有些无法支撑他继续在海面上奔走,他一个不察,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魔物钻了空子。那魔物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他的肩! 段尘感觉到一阵钝痛,手上的剑没有拿稳,在落向海面的半空中化出一道光回到他的手上。 “小心!”重云如闪电般朝段尘冲过来,一手执剑将魔物劈开,一手抄起他的腰将他带离这危险之地。 重云将段尘放到远处的悬崖边上,段尘坐在地上喘了口气,愣愣的抬起头望向重云,只见他清秀的脸上满是血污,却遮掩不住他温柔的眉眼。段尘听见重云笑道:“我也救你一次了。” 段尘垂下眼:“救我做什么?” 重云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在意,只是转身回望着远处的海面,魔物在他们远离后并没有追在他们身后,而是折身回到了海里,海面一时恢复了平静,乌云逐渐散去,金色的太阳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重新将璀璨的阳光洒向这片广阔的海域。 “你看,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重云盘腿坐在了段尘的身侧,望着远处辽阔的海面对段尘说,“大海如此广阔,也许就是为了接纳这些东西。” “天道有常,我相信世间的一切都是天道安排的因果。”他又转过头来看向段尘,只见他俊美的脸上苍白如雪,凌乱的头发夹杂着汗与血贴在脸上,这让他看起来难得的有些狼狈,“就像我们两个出现在这世上,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在今天遇见。” 段尘轻嗤了一声,却难得的没有反驳。 重云见他没有反驳自己,心底里生出一丝窃喜,让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难得放松下来。 重云舒展身体躺下来,手枕着后脑勺望着上方碧蓝的天空,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段尘说话:“你说你存在的意义是为消除这世间的一切污秽,那我问你,若是这世间的污秽都被消除殆尽,你当如何?” 段尘垂眼捏着手里的念珠,没说话。 就在重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时,重云突然听见段尘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不知。” 重云偏过头来看他,段尘长睫闪了闪,与他对视,眼底波光微闪,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或许那个时候,我早就不在了。” “瞎说什么呢,你修为这么高怎么可能轻易就不在了?”重云白了他一眼,替他说道,“说不定那时候你就能像我现在一样,浪迹天涯快意恩仇了。” 段尘没说话。 重云不喜欢他这样太过沉闷的样子,站起身来,放肆地踢了踢他的脚踝:“走了。” 段尘对他这动作倒也没有生气,站起身来,一个净身咒将身上的脏污清洗得干干净净,才道:“走吧。” “你不问去哪?” 段尘睨了他一眼:“我没那么无聊。” 重云笑了笑:“走吧,我们斩妖除魔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去。” 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渐渐深重的夕阳之下,火红的晚霞下,两道年轻纤瘦的背影在地面上牵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一直绵延到很远的地方。 。。。。。。 半年后,南疆玲珑镇。 “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重云从角落里跑出来,看见这个被捆仙索绑住的男人,兴奋地对身后的忘尘喊道:“忘尘快点出来,我捉到这个采花贼了!” “呸!你才是采花贼!”地上的年轻人被捆仙索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偏偏捆仙索这种东西不能随意挣脱,越挣脱便缠得越紧,年轻人挣扎了几下便没力气了,郁闷得要死。 重云蹲在他的身侧,戏谑地看他:“不是采花贼,你鬼鬼祟祟地蹲在人姑娘家院子外面做什么?” “谁鬼鬼祟祟了?”年轻人气得嗓门都大了两分,随即又像是怕把院子里的人引出来,硬生生地将声音压低,“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呀?你说啊!”重云非常不喜欢说话婆婆妈妈的人,见年轻人“只是”了半天,仍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气结。 段尘幽幽地从他身后走来,神色漠然地看着两人:“他不是采花贼。” “何以见得?”重云问。 段尘没说话,随后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一个面容秀丽的年轻女子从院子里溜出来,一看见年轻人被绑在地上,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连忙跑过来,低声唤了声:“安郎!” “婉柔。”年轻人看见女子跑出来,有些激动,想要抱一下女子,却因捆仙索的束缚而不得,随即瞪了坏事的重云一眼,“你还不将我放开!” 婉柔试着将年轻人身上的捆仙索解开,却不得其法,捆仙索越收越紧,勒得年轻人几欲吐血。女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转头对重云怒道:“你们绑他做什么?” 重云有些尴尬,这才明白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连忙将人解开:“不好意思,弄错了,我还以为你是近日那个流窜的采花大盗呢。” “你有见过采花大盗长得像我这样一表人才的吗?”年轻人对于重云的不长眼很是不满,“我来见见我即将过门的夫人,我招谁惹谁了我?莫名其妙被你这个疯子打搅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5 。” 重云也很是不能理解:“既然都要成亲了,怎么这一段时间还非要偷偷地见面?你们成亲之后不就天天都能见到了吗?” 年轻人对这一番话简直目瞪口呆,他眼神怪异地上下打量了重云好几眼:“兄弟,你应该没有心上人吧?” 闻言,重云情不自禁地想要看身后的段尘一眼,随即理智让他止住了这个动作。他不解地看着年轻人:“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有没有心上人跟你有何关系?” “怪不得。”年轻人把这话当做是一种对事实的掩饰,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重云茫然的脸,摇了摇头,“这年头,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可真是不多见了啊。” 重云心道你解风情?你解风情就是爬人家姑娘的院墙? 年轻人又看了一眼他身后一身雪白袈裟的段尘,心道,整天跟个和尚在一起,能解风情才有鬼了。他牵起婉柔的手,满意地看着女子霎时通红的脸颊,才道:“你要是有心上人呢,就会想要天天见到她,就算你们即将成亲,以后的每一天都会住在一起,日日相见,但成亲前你见不到她的每一刻,你都会很难受。” 他说完,又看了眼呆滞的重云,摇了摇头,又是得意又是无语:“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年轻人牵着姑娘的手离开,只剩重云和段尘留在原地。 两人也没有在留多久,便也走了。 重云细思着年轻人说的话,又转头看了眼不为所动的段尘,问:“他说的,你懂吗?” 段尘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废话? 重云想段尘应该比自己还迷茫,他又想段尘算不算自己的心上人呢? 那日在悬崖上的一瞬间心动好像从那一刻起就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了,这半年来,他总是会时时想起,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他有些恐惧又有些惶惑,他怕自己与别人不同,所以从不敢将这种感情同别人倾诉,唯有在看到段尘时才会有一丝丝的心安。 重云已经在段尘的身边呆了半年了,已经到了约定到期的时候,他就要离开了。 重云想到以后的日子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人,竟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他好像有点明白年轻人说的这番话,但他却明白,这种感情在段尘身上,是绝对得不到丝毫回应的。 跟了段尘半年,他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人是怎样的无情无欲,正因为清楚,所以重云心想,也许该趁着这种感情还不够深的时候,及时斩断才好。 重云抬眼看了眼段尘,顿了顿说道:“半年的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他说完,又有些希冀地望着段尘无波无澜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第29章 探访 “没有。” 段尘的话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重云按下心下的一点失落,笑道:“好吧。那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段尘轻轻颔首:“保重。” 他就站在江边,斜阳灿烂,将他雪白的衣袍也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偏过头时,重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就算如此重云也能在心里将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描绘出来,毕竟他曾经做过很多遍了,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会做更多。 重云盯着段尘看了半晌,嘴角扬起,突然跑过来,在段尘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抱了他一下。 这拥抱极其短暂,短到段尘都还没反应过来要推开他的时候,重云就已经退开了。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保重。” 段尘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有些困惑,因为这样的一幕竟让他心底里生出几分怅惘之情来,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云在他身边呆了半年,让他已经习惯了身旁多一个人的存在,以至于一时这个身影从自己的身边抽离,竟然让他有了一些不习惯。 段尘手腕一动,念珠化作一把长笛握在手里,他抬起手,面朝江面吹了一首《折柳送别》,笛声凄婉悠扬,让已经走远的人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重云始终没有回头。 。。。。。。 寒来暑往,冬去春归,岁月的流逝犹如白驹过隙,重云在离开段尘后,又去鬼界找了阎成玉,两人回到了以前结伴夜猎的日子,也结交了一些新的朋友。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重云没有刻意去打听段尘的消息,但有关于的他的近况还是能从各个地方听到,尤其是阎成玉的口中。 阎成玉不知为何对段尘的敌意有些重,似乎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假想敌,而对于自己的敌人她总是要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放心,因而时时打探,事事关注,总跟她混在一起的重云也就不可避免的对段尘的消息多有了解。 知道段尘这两年在修真界的名气越来越大,也有许多的修士欲与他结交,但他却始终是一个人,不攀附高门,也不追求名利,独来独往却有求便应,是以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也同他的高深修为一道为人所知。 曾经重云问过阎成玉,为何要把段尘当成是敌人,阎成玉认真地说,并不全是敌意,更多的是对一个强者的仰望与惧意,段尘那诡异莫测的高深修为也许她穷其一生也难以达到,所以才会将他树为靶子,想要朝着他的方向努力。 重云感叹过小姑娘的天真,却也认可她的观点。不过,也许很多人穷尽其生也难以和段尘比肩,但这些人里面却并不包括重云,他从没有浪费过他的天赋,这两年的时间里也在不断的进步,相较于之前的自己也变得个更加成熟,但与两年前的自己一样,那颗心却从来没有变过,而且曾经的心动与思念,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发酵得更加的醇厚。 古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药,能让人的伤慢慢愈合,也能让长久的怀念渐渐蒙尘,但对于重云来说不是,时间让他对段尘的思念与日俱增,那个人的容颜被他珍藏在心里一遍遍描摹,那些过往记忆被他翻来覆去一遍遍咀嚼,以至于就算记忆被风化,那些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却成为了身上厚重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段尘,但理智让他却步。 偏生思念占满心房,不断与理智互相撕扯,让他受尽折磨。 重云从来没有如此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变得不太像自己了,再又一次听见段尘受重伤的消息时,重云终于坐不住了,同阎成玉告别后就飞奔去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6 中原无相寺。 段尘受伤的事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原因无他,这牵扯到另一个令修真界谈之色变的角色——魔界。 近年来,魔界突然冒出来一个魔君,名唤蒲霄,这人能力极强,以魔为生。 魔界的人本就是走的旁门左道之法,以吸食他人的内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偏偏魔又生于污秽之中,令人防不胜防,修真界为了对付魔族也用尽了法子,但始终不得成效。而如今这位魔君,较之之前的魔物,难缠程度又更甚一筹,他直接靠吞噬魔物来提高自己的功力,邪性比寻常魔物更甚。 而且蒲霄的野心在近几年来也表现得更加明显,他显然并不甘心只做魔界之主,他真正想要做的,是统治整个修真界。这两年来,仙门世家都或多或少地遭受到魔界的攻击,年轻一辈的修士更是诸多惨死在他的手下。 但他这人行踪诡谲,仙家众人想要抓他却始终遍寻不得,无奈只好许下诸多条件请段尘出面,但段尘虽然轻易就找到了蒲霄的所在,但他独来独往,身边又没有一个人能帮忙,因此被蒲霄以心魔控制,打成了重伤,差点死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山上,直到被樵夫发现,送去医馆医治,后又被无相寺的住持接回了寺里。 以上皆是重云从阎成玉以及各个诸多人口中听到的关于段尘受伤的全过程,但事实上是不是如此他也无暇去细思,他只想尽快赶到段尘身边,确定他真的安好,才能将一直揪着的心放下。 。。。。。。 无相寺位于中原的北部,处在整个大陆最中心的位置,所谓无相,谓绝真理之众相。佛门将无相寺作为在整个修真界的据点,又取“无相”作为寺名,这除了表示出佛门在仙门各界都处于中立的态度外,也彰显出佛门在修真界的超然地位。 重云赶到无相寺时已经是听到段尘受伤的消息后的第三天了。 天光澄亮,风静树幽,来往皆是衣着华贵前来进香的虔徒,重云风尘仆仆,一身疲惫,这让他站在古朴庄严的无相寺门前时有片刻的自惭形秽。 但他对这种外在的关心转瞬即逝,见门口有位扫地的小僧,便走向前去行了个礼:“这位道友,我来探访忘尘大师,烦请通报一下。” “你是何人?”小僧眼皮一抬,在他身上上下一扫,神情轻蔑,“忘尘大师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重云好脾气道:“我是忘尘的……好友,我叫重云,听说他受伤了,想来看看他。” 小僧见他说得有些迟疑,不由得更加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心想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自称是大师的好友了,近日里多少人打着探访的名头,前来同佛门攀关系,眼前这人估计也是有着这层心思。 “你可有证物能证明你同大师的关系?” “这……”重云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你跟忘尘说一下我的名字,他应该是记得的。” 小僧当下便有些不耐烦:“不见。大师最近在养伤,谁都不见,你要是想见他,等他伤好了再来。” 重云顿时就急了:“这位道友,我就是关心忘尘的伤势,想来见见他,不会耽搁太久的。” “不见,请回吧。”小僧不耐地用扫帚驱赶重云,“真是,什么人都能来攀关系了。” 重云气急反笑:“你这小僧好生刻薄,也不知佛门这清净之地怎么就收了你这捧高踩低之辈。” “你说什么?!”小僧气得脸色通红,当即撸起袖子要来教训教训他。 重云却不愿与他纠缠,身影极快,在小僧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飞身闯进大殿,打算亲自去找段尘。 小僧在他身后急的跳脚,慌忙跑进来叫人:“快来人,有人擅闯静室了!” 这话清清楚楚地落在重云的耳朵里,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在东北角找到静室所在,望着紧闭的雕花大门,他却突然却步了。 身后不远处就是小僧带来的人,重云却望着这扇门,迟迟没有动作。 进去了该说些什么? 重云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冲动了,心跳的速度好像比平时快了一些,不知道是刚才运功的缘故,还是即将见到忘尘的缘故。重云退了一步,转过身背对着静室。 眼前的小院里种满了优钵罗花,青色的花瓣印入眼底,似乎带着沁人的凉意,连带着他过快的心跳都有些平复下来。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房间里传来段尘清清冷冷的声音,如空谷幽泉,听得重云一个激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重云嘴角轻扬,神情放松下来,使了个净身术让周身的灰尘散尽,这才折身推开了房门。 在见到房间里的人时,重云的瞳孔还是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段尘一身雪袍坐在地上的蒲团上,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经书,其中一本翻开摊在他的面前,他掐着手里的数珠,垂眸看着面前的经书,面容沉静,及地的长发从左肩散落下来,垂在衣前。 他的模样与两年前相比,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他右边的肩膀似乎受了伤,能从脖子裸|露的皮肤看见他的右肩上缠着绷带,这让他看起来多了两分脆弱的美感。 重云深吸了两口气,才让自己的目光从段尘的肩膀收回。他走到段尘面前坐下,隔着一张小桌与他对视:“伤还好吗?有没有上药?” 段尘平静地与他回望,却有些看不懂他关切的目光背后更深沉的含义,也不知道他其实更想问的是,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 但千言万语在眼下都不合适,重云理智地没有问出来。 “还好。”段尘从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因此回答也足够简洁,“上了。” 知道段尘从不撒谎,重云点了点头,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段尘的面前,在段尘不解的目光中,坦然说道:“我之前在南疆买的,对外伤很有奇效。” 事实上这是从三危山带出来的,青鸟族从不外传的回灵丹,由三危山特有的草药制成,能快速地愈合伤口,但这些,重云暂时不打算告诉段尘。 “多谢。”段尘也不客气,当即便收下了。 重云就喜欢他这样毫不拖泥带水推辞敷衍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他将药收下,又看着他那如瀑的头发道:“你这头发有些长了,怎么不扎起来?” 段尘轻描淡写道:“受伤的时候,缎带一并被扯断了。” 重云知道段尘一向是能远攻绝不近战的,能扯断他的缎带说明当时敌人离段尘是足够近的,而能近段尘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7 的身,甚至让他受伤的人少之又少,重云心下顿时一凛,对那个还没见过的魔君有些在意起来。 但在段尘面前,他没将这种情绪展现出来,他在乾坤袋里掏了掏,就在段尘以为他又要从里面拿出什么法宝来时,就见他从里面拿出两片羽毛来。 这是两片青色的羽毛,像是某种鸟类的翎羽,段尘扫了一眼,无声地问重云:这是? “这是我们家乡的平安符,戴在身上能保佑你平安的。”重云不着痕迹地撒了一个小谎,又拿出一根缎带将青鸟翎羽串起来,“我给你绑在头发上好了,你随身带着,说不定能少受点伤了。” “你还信这些。”段尘冷漠的神情,就差直接说他幼稚了。 “宁可信其有嘛,”重云站起身,念叨着走到段尘身侧,伸手替他将头发绑上。 段尘由着他,原本他是不喜别人太过靠近自己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半年相处的缘故,重云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没有那么排斥,而且,头发一直散着也着实有些不方便,偏偏他不与人亲近,服侍他的人竟一个都没有提起要买根发带来。 重云的手并不巧,自小养尊处优,也没有亲自绑头发的习惯,眼下突然要替人绑头发,一时有些头大,但他神情认真,做起事来一丝不苟,看着倒还有几分那么回事。 静室里一时静谧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但这安静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群人打破了。 “忘尘大师,刚才有人擅闯静室,我等……” 来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静室里这诡异的一幕惊得失去了语言。 第30章 钓鱼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众人,重云的手一时僵住。 段尘抬眼扫了一眼呆站在门口的众人,眉头皱起,冷声道:“出去。” “……是。” 静室里恢复一片静寂,重云手指动了动,慢条斯理地将翎羽系在了他的发上。 重云暗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段尘的对面,手抵在下巴上,歪着脖子左看右看,满意了:“还不错。” 段尘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重云在他面前坐下,手肘抵着桌面,撑着脑袋看他:“我要在你这儿多呆几天。” “作甚?”段尘低头默看着经书,头也不抬。 “看你的伤是不是痊愈了。” 段尘手一顿,抬起头来看他,重云面色坦然与他对视,良久,段尘嘴巴动了动:“随你。” 重云弯起眼睛笑了笑。 两人在静室里坐了一会儿,就听见两道脚步声传来,同时在静室外停下。 敲门声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师叔,我带着妙语来看看你。” 段尘扫了一眼面前端坐如常的人,默了默,对屋外的人答道:“进来。” 两个小僧便从外面走进来,一者较高,身形修长,面容瘦削,一双眼睛狭长,带着几分精明;一者身形瘦小,唇红齿白,眉间上还有一颗朱砂痣,倒是有几分佛相。 两人向段尘行了个礼,较瘦小的小僧甚为恭敬,朝着段尘唤了声:“师父。” 段尘点了点头,对重云介绍:“这是我徒弟,妙语。”他又指了指那一脸精明相的小僧,“这是我师侄,迦南。” 重云点了点头,有些惊讶段尘竟是无相寺住持的师弟,要知道,无相寺的现任住持南安大师是位鹤发苍苍的老僧,已经掌管佛门几十年了,在这修真界地位超然,是个任谁见了都要恭敬地行礼的人物。 段尘面上瞧着如此年轻,在佛门地位竟然如此之高,着实让重云难以置信。 迦南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段尘发上的青翎,目光却看向重云,笑容可掬:“大清早便听见扫地的小僧说静室这里来了位师叔的朋友,我有些好奇,便贸然来看看,还请这位公子不要见怪。” 重云却觉被他笑得有些不舒服,但秉持着礼节还是回以一笑:“自然不会。” 妙语站在一旁,合掌垂眸,不发一语,神态安静,倒真像是寺院里无悲无喜的佛者。 “妙语。” 直到段尘唤他,妙语才抬起眼来:“在。” “午后若是得空,你陪着重云在这四下转转。” “是,师父。” 迦南在一旁适时地补充:“还得再给这位公子安排一间住处。” 他自然的语气像是发号施令惯了,巧妙地掩盖了话语里的颐指气使,倒叫人挑不出错来。 妙语不疑有他:“是,师兄。” 二人在此没有耽搁太久,便自觉离开了,剩下段尘和重云在静室里坐着,偶尔说一两句话。 “那人,你如何看?”段尘突然不明不白地来一句,也不知他说的那人指谁。 重云倒是瞬间明白了过来,妙语是他的徒弟,自然不会用“那人”这样略带疏离的称呼,那便只有迦南了。 重云回想刚才迦南在此处的一番做派,摇了摇头:“巧言善辩,工于心计,却没把聪明用在正途上。” 段尘这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竟会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段尘点了点头:“不错。” “怎么突然提起他?” “掌门说他这样子,日后难成大器,便交由我教导。”段尘不知该从何着手,样子一时有些为难。 重云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天命难违,你又能做什么?” “你信命?” “自然。”重云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若不是命由天定,又怎么会让我遇见你? 段尘不置可否:“那你说,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天命所归还是因果循环?” “皆有。”重云认真地说,“天命给我们定了归宿,因果让我们朝着这个归宿前行。” 段尘沉默了两秒,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重云面前露出笑容,他本就生得极好看,这一笑,犹如冬雪初融,冰天雪地里突然看见春的诞生。 重云看得一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午时,妙语同两个小沙弥送来斋饭,段尘因肩上受了伤,动作有些不便,重云便自觉替他盛饭夹菜,连吃饭的速度也配合着他,慢了下来。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8 饭后,段尘要在静室休息,妙语过来,带着重云在无相寺前后转了转。 重云第一次见这种宏大的庙宇,倒也不觉无聊。 两人走到前院,只见一颗巨大的树木安静地矗立在院里,树上系满了红色绸带,每个绸带下面还挂了一块木牌。 微风拂过树梢,将木牌吹得左右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声响。 重云见众多善男信女在树前方的一处埋头写些什么,便问:“那些人在做什么?” “许愿。” “哦?”重云瞧见他们手中写字用的木牌与书上挂着的一致,来了些兴趣,“许什么?” “什么都许,姻缘,仕途,求仙问道……不过姻缘居多。”妙语指了指这树,平静道,“这棵树又叫相思树,取‘南有相思木,含情复同心’之意。” 重云心中微动,挑眉问道:“灵验吗?” “心诚则灵。”妙语见他意有所动,便主动提议道,“重公子要许一个吗?” 重云想了想,点了点头。 妙语便将他带到相思树下,让一旁的小沙弥取下一块木牌给他,便叫他排在一位男人之后,对他道:“小僧在另一边等你,重公子写完之后将木牌交给前面的人便好。” 那木牌一面写名字,一面写祈愿,倒也不麻烦。 重云没等多久便轮到了自己,他提笔在写名字的那一面潇潇洒洒地写下忘尘和自己的名字,他前方等着收木牌的小沙弥一向平静端详的表情突然有些绷不住,脸上抽动了两下,却什么话都没说。 到了反面重云却一时不知该写什么了,纠结了片刻,他垂眸浅笑,将曾经在书上见过的一句话写下来,大概也没有什么别的话更能描绘他此时的心情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写完后,重云本来面色坦然地将木牌交给候在一侧的小沙弥,见他脸上有些异样,也知他是看见自己在木牌上写的内容了,不由得有些赧然,重云不敢再接触小沙弥异样的目光,慌忙走向另一边的妙语。 “走吧。” 两人又到后山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段尘已经午睡起了,正在静室外给花浇水。 妙语向他行了个礼便去做自己的事了,重云走过来,靠在廊道下一根柱子上,对他笑道:“这后山竟还有一片湖,我们过两天去钓鱼可好?”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段尘停下浇花的手,转过身来看他,却也没说反对,重云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浇花用的水壶,径自替他浇起来。 “我这不是看你受伤,在这里无聊嘛。” 段尘凝眸与他对望,良久没说话,半晌点了点头。 重云面上笑意更甚。 两日后,见段尘的伤在回灵丹的作用下有明显的好转,重云便拉着段尘去了后山。 后山的这一片湖没有名字,湖面也不大,周围皆是低矮的树林,湖水清澈见底,水面波光粼粼,在日光下折射着夺目的金光。 二人寻了一处阴凉地坐下,重云掏出早就准备周全的渔具,一边将鱼竿固定在前方不远的地上,一边同段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这也叫钓鱼?”段尘看他把鱼饵挂在鱼钩上后就再也不管了,难得忍不住吐槽。 “听天由命。”重云笑嘻嘻地说道,又看段尘一脸哑然,才解释道,“其实我不会钓鱼,只是看别人这样做的。” 段尘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谁钓鱼是这样的,姜太公吗?他将鱼竿拿起握在手里,对重云说道:“等感觉到鱼线被扯动,应该就是鱼上钩了。” 重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他一直维持着举鱼竿的手,忍不住道:“你这样肩上的伤没事吗?要不我自己来吧。” 段尘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有这么弱吗?” 重云耸了耸肩,不敢说实话,他见段尘每次一催动手上的念珠,没过多久脸色就开始发白,虽然深知段尘修为在自己之上,但总是看他这副模样,再加上他现在因为手上,面容比起往日里要憔悴一点,重云实在是没办法将他把修为高深联系在一起。 微风轻起,日光和煦,重云惬意地躺在草地上,望着段尘挺拔的背影微微出神。 段尘的头发太长,虽被缎带系起,但发梢仍旧拖在了地上,沾上了几根杂草,看起来有些滑稽。 重云忍不住伸出手将他头发上杂草拨下来,发梢的扯动惊动了段尘,但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制止重云的小动作:“做什么?” “你头发上沾了几根草。” 段尘没说话,重云又抬手摸了摸缎带上缀着的青翎。 段尘听重云轻声说话,语气里带了两分迟疑不定:“你可知这两片羽毛是何物身上的?” 先前他从不提这羽毛的来历,只说是平安符,段尘心知重云自身其实也是有着诸多的秘密,却从没有想过要去探寻,眼下见他明显有想要倾诉的欲|望,段尘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随着他的话往下说:“何物?” “……青鸟。”重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但他自小在三危山上,和一群同岁的兄弟被族长养大,受过诸多教诲,也看过其他青鸟对待心上人时的模样,毫无保留,忠贞不渝。 重云也想学他们这样做,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给面前的这个人。 “青鸟?”段尘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语,终于转过头来看重云,见他目光澄净,不似作假,也知以重云的性格,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只是段尘仍旧为这个名字惊讶,“这世间竟然真的有青鸟的存在?” “万事万物,但凡有名字的,都不是无根无据的。”重云直起身盘腿坐着,手撑在膝盖上,望着段尘,“你可知我为何告诉你我的身份?” “为何?” 重云突然笑了起来:“我想让你陪我回去参加凤凰祭。” 段尘:“……” 他还没说答应不答应,手中的鱼竿却突然动了起来,一股轻微的拉扯之力将他的注意力转了过去。 重云欣喜地叫道:“钓上来了?!” 鱼竿被段尘轻轻一扯,一条背脊青灰,腹部雪白的鲈鱼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被无相寺寡淡的斋饭荼毒了几日的重云笑道:“这下有口福了。” 作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49 者有话要说: 感谢: 30326926投的地雷 28181415投的地雷 另外: 这篇文不会坑,就是填坑太艰难,最近家里人接二连三的生病,医院都快成我半个家了_(:з」∠)_ 所以大家要是不愿意等就先收藏着等养肥吧 ,请相信我一定能写完的○| ̄|_ 第31章 凤凰祭 落日熹微时,二人满载而归。 事实上,这一箩筐鲈鱼还给无相寺的煮饭师傅出了个不小的难题——鱼太多了。整个无相寺大概只有重云一个人不吃素的,但这么多鱼他肯定也吃不完。 最后还是段尘亲自下厨,拿了两条鲈鱼来清蒸,余下的都给放回到寺院里的池塘里养着了。 晚饭还是在静室里吃的,重云看着眼前的一盘鲈鱼简直两眼放光,这两天在无相寺整日吃素已经吃得他面有菜色,现在终于能来一道荤菜了,重云还不等段尘说什么,就拿起筷子戳了一口放进嘴里。 好……难吃。 重云就不该相信段尘的做饭的手艺,毕竟煮饭师傅在听到段尘要亲手做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见到无相寺的菩萨像开了光。 重云抬眼望向段尘看过来的眼,那眼里神色如常,但偏偏他好像看到了一丝期待的模样。 重云面不改色地说道:“味道还不错。” “那就好。”段尘轻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那盘鲈鱼最终悉数进了重云的肚子里,当然在事后他肚子痛了一晚上的事就暂不必提了。 饭后,段尘让人将桌子收拾干净,两人到院子里乘凉。 夏夜里,蝉声未歇,夜风也带着丝丝暑热,重云倒在一张躺椅上,耳朵里却只听得见段尘手中拨动数珠的声音,连聒噪的蝉鸣也不能叫他分神。 头顶是一片深沉的天幕,璀璨的银河划破天际,将辽阔的夜幕系上一层银色的丝带,星辰的光落尽重云的眼底,让他有些微微有些出神。 “你知道吗?在我们家乡,有一个古老的传说。”重云偏过头来看着段尘,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他沉静的侧脸,被头发遮挡住的面色雪白,脖子纤细,带着一种脆弱清瘦的美感。 重云盯着他的侧脸就有些回不过神来。 “什么?” 段尘的声音将他抽离的思绪拉回,重云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才道:“你看这漫天的星辰,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人的灵魂。” 段尘没说话。 “在我们青鸟族,星星代表着永恒。传说,一只青鸟死后,他的灵魂便会化作一颗星星,永生永世地守护着他的心上人。” 段尘显然是不信这些的,而且这人明显没有什么浪漫的心思,他轻嗤一声,冷声问道:“你信?” 重云楞了一下,事实上他以前是从不相信这个传说的,因为遵循天道,世间万物在死后都归于虚无,就算灵魂尚且完整,那也是由鬼界收管,又何来化为星辰一说。 但今夜在无相寺,在段尘的身边,重云却又觉得这个传说虽这般不切实际,但却真的足够浪漫,他眨了眨眼,笑道:“我信。” 段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有些意外他的天真,但他一向的冷漠让他不会对他人的想法多加置喙,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在后山说的话,这才得空问道:“你方才在后山说的凤凰祭是什么?” “这是我们家族的一个武道盛会,也算是一场祭祀大典。传说青鸟族是凤凰后裔,为了祭奠祖先,族里每六年就会举办一次凤凰祭,目的是选出凤凰祭司。” “凤凰祭司?” 重云解释道:“凤凰祭司是下一任族长的候选人。” 重云心里却是对这个理由很是无语,他一直觉得凤凰祭的存在不过是族里一群好斗的年轻人借着这个由头来比较高下。曾经他还在三危山时参加过一次,被不少人指名打擂台,原因不过是有些人对他的天赋十分眼红罢了,想在凤凰祭上来灭灭他的威风,虽然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但也让重云对凤凰祭存在的意义有些不喜。 而且严格来说,青鸟并不是凤凰后裔,也不知道这个错误的认知从何而来,据重云所知,好像是因为在外形上青鸟与凤凰有些相似。 事实上,青鸟族沿袭的应该是重明鸟血脉。 青鸟族的人继承了“重”姓,不仅如此,传说中重明鸟的眼睛里有重瞳,一双眼睛视物,一双眼睛藏魂,而青鸟族的人虽没有重瞳,但每一个人的眼睛里先天就有一魂一魄,这与世间其他族类魂魄皆存于心脏是完全不同的。 “既是你家族的盛会,叫我去作甚?”段尘对重云的提议有些疑惑。 重云道:“我以为你会很好奇我们这一族的存在。”实际上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段尘见见自己的家人,当然这种小心思他可不能在段尘面前暴露出来。 段尘确实对青鸟族的存在感到好奇,但这仅有的一点好奇却并不是促动他答应的原因,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看到重云有些期待的模样,他竟意外地点了点头。 半月后,段尘伤势痊愈,二人便启程去往三危山,迦南听说他们要外出,原本也想跟着一道来的,只不过此行涉及到重云那较为隐秘的身份,段尘自然也就没有答应。 当时迦南的脸色有些遗憾,妙语在一旁劝了劝他,迦南释然道:“好吧,那我便和妙语在此等候师叔和重公子归来。” 三危山地处西洲边界,重山叠嶂间,茂林葱郁,万鸟齐喑。 段尘跟随重云一道,自下了马车徒步而行后,便发觉前行的道路越来越狭窄,两人行走在山林间,脚下的路皆被杂乱的草丛遮掩,渐渐已经寻不见来时的路了。 “你确定没有走错吗?”若不是相信重云不会欺骗自己,段尘看到眼前的这一番景象时绝不会相信这密林里会隐藏着一个古老的族群。 重云也有些尴尬,不过出去几年竟差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若不是依靠手中这块当初下山时族长赠与的玉牌,恐怕现今他也会迷失在这山林里。 “就快到了。” 重云记得前面不远就快要到护族结界了,果然没过多久,手心里的玉牌发出一阵温和柔软的光,重云眼睛一亮,只见周身景物已经发生了变化,杂乱丛生的野草已然消失,视界变得开阔起来。头顶炫目的阳光被遮天蔽日的树林遮挡,落在地上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0 只剩破碎的金光。 柳暗花明间,一条整洁素净的由青石板铺成的山道出现在眼前,山道一直绵延到很远的地方,直到被一团雾气笼罩,看不分明。 重云惊喜地回头对段尘道:“到了!” 段尘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惊讶,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那雾气并非自然形成,而乃人为造就,因为就在山道不远处有一个极为强大的结界存在,这雾气被故意布置在此,不过是一种隐藏结界的障眼法,目的大概是为了阻止外人的闯入。 段尘有点明白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青鸟族的存在了。 二人沿着山道徐徐前行,走到半途时,前方雾气突然出现一阵波动,待雾气散去,一群执剑的年轻人从结界后冲了出来,面含敌意地将二人包围:“何人竟敢擅闯三危山?!” 重云一听就乐了,他不过四年没回来,这一群以前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的小屁孩就不认得他了,这让他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再打眼一看,他就明白是自己想错了,这一群年轻人里竟没有一个熟人。 重云好脾气地将手中的玉牌递给了为首的年轻人:“我叫重云,这位是我的好友忘尘,我邀请他来参加凤凰祭,这是当初下山时,族长赠与我的通行玉牌,小兄弟你看一下。” 年轻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在听到“重云”这个名字时,他明显有些惊讶,这个名字是族里人时常都能从族长的嘴里听到的,据说这人根骨奇佳,是青鸟族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天才,可惜这人四年前就下山去了,一直没回来,每每说及此,族长都是一脸痛心疾首,这也让这一群小年轻对重云这个人十分好奇。 眼下见这个自称是“重云”的人拿出一块通行玉牌,年轻人对他的话其实有了七分相信,但仅此而已也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他沉声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在此看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他拿着玉牌折身返回,剩下一群人守在原地,或是好奇或是警戒地看着重云。 重云摸了摸鼻子,对这样的打量有些不自在,他转过身走到段尘身边,盯着他无波无澜的脸看了会,问道:“会无聊吗?” 段尘皱起眉与他对视,面对他坦然的表情,段尘终于明白自己那种有些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重云对他似乎过于关心了,而且这种关心带着一种非常熟稔的亲切感,而在他以往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想到重云在跟人介绍自己时,用的是“好友”一词,段尘不懂好友所代表的深刻的含义,他也从来没有真正把谁当成过朋友,他从降世的那一刻,就是带着目的而来的,而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前的种种,都只是前行途中的荆棘或过眼的云烟,并不值得他去留恋。 段尘从来没有朋友,而他对这些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也与对世间万物没有任何不同。但方才重云说他是自己的好友,段尘心中一动,竟没有想过要反驳,也许是因为重云呆在他身边的时间太长了,占据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但偏偏他的存在又不像以往那些人一样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所以段尘想,也许将他当作是朋友也没什么,这种熟稔的关怀甚至让他有些放松。 段尘摇了摇头:“还好。” 那个离开了的年轻人又回来了,还多了一人跟在他的身后。 重云瞧见那有些佝偻的熟悉身影,欣喜地打招呼:“族长!” 族长重胥在看见重云的那一刻,脸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归是有些别扭,他故意吹胡子瞪眼:“你还知道回来!” 随即,重胥的视线落在重云身后的段尘身上,发觉这人修为自己竟有些看不透时,青鸟族的族长有些惊讶,他将段尘上下打量了一番,在看见段尘垂在身侧的长发上系着的两片青翎羽时, 族长:“……” 第32章 受罚 日上梢头,群鸟飞过天际,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鸣,重云与段尘一起,同重胥等人一道进入结界。 群山环抱,三危山巍峨的山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穿过宽阔的校场,入目所及是一片成排的古式建筑,飞檐钩角,雕梁画栋,却与大陆上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有些不同。 重云走在段尘的身侧,为他当了一回咨客:“这边是族人的居所,你看前边那个小亭子,那是观音井,整个青鸟族人喝的水都取自那里。” “观音井?”段尘侧身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疑惑,“为何叫这个名字?” “因为传说很久以前的三危山上是没有水的,后来观音路过此地,降下甘露,又指导先辈们挖井取水,这才让青鸟族得以延续下来,故命名观音井。” 段尘颔首,表示明白了。 一行人来到族长的居处,重胥派人给段尘沏了茶,沉着脸对段尘说道:“忘尘公子在此稍待片刻,重云外出几年未归,我先带他去见见几位长老,稍后便回来。” 这样的待客之道着实是不太礼貌的,但青鸟族常年不跟外界打交道,并不在意这些琐碎之礼,说话便直来直去,所幸段尘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太过的不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您请便。” “我等怠慢了,还请多担待。”重胥撂下话,便领着重云往后堂走去。 重云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好像仅仅是在应重胥的要求,并不做其它意见,只是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对段尘投来了几分无奈的表情。 重云随重胥一道,穿过后院来到祠堂,祠堂里神龛前摆放着早已逝去的青鸟族前辈的排位,长明灯的烛火在幽暗的房间里跳跃着晦暗的光,重胥在一块蒲团上跪下,恭敬地上了柱香后,才起身,一直在段尘面前抻着的表情终于沉下来。 他铁青着脸,低吼道:“跪下!” 重云听话地跪在地上的蒲团上,他挺着腰,纤细的脖子连同后背绷成一条坚|挺的直线,重胥仅仅是盯着他的背影,也能琢磨出几分倔强的意味来,因此脸色更加难看。 “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跪在这列祖列宗面前?” “知道。”重云点了点头,望着面前摆放整齐的牌位,连半分余光也没有留给重胥,“我将一个外人带了回来。” 青鸟族千百年来与世隔绝,不与外界联系,更不许与外族通婚,就是要让青鸟族的存在不为外人所知,可是眼下重云竟一下犯了两条禁令,他不仅与外族通婚,而且竟然将青鸟族的存在毫不保留地暴|露在外人面前,更可气的是,这个外族人竟还是个男人!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1 重胥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自己十分骄傲的孩子,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可知错?” 重云半晌没说话,随后摇了摇头:“我没错。” “你还说没有!”重胥气得拿起一旁桌案上的戒鞭,在重云面前比划了两下,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时没动手,“你不仅带了一个外人回来,你还将青翎交给了他,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重云头也没回:“我没有,我是真喜欢他。” “可他是个男人!”重胥扬起鞭子,一下抽在了重云的后背上,顿时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在月白色的衣袍上留下刺目的红痕,“我看你是糊涂了,越活越回去了!” 这是族中专门用来惩戒犯了族规的弟子的戒鞭,鞭上布满了倒刺,只是一下就能疼得人冷汗直流,伤口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简直像是受了一场酷刑。 重云从未被这样惩罚过,他一直是族里年轻一辈最优秀的人,受尽长辈的宠爱,同辈以及后辈的钦羡,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戒鞭抽打的痛楚,他苦中作乐地想,倒是一场难得的体验。 “男人又怎么了?”重云额上布满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望着面前的神龛,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谁说男人就不能喜欢男人了?我就是喜欢他,就是非他不要,不行吗?” “你……!”重胥气得又抽了一鞭子,“你要是在外面没回来,你就是喜欢一条狗一头猪我都不会管你,可你既然回来了,你就该知道带个外人回来意味着什么,这是违背了祖训的啊,重云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族长,你说不能带外人回来,可你们还是默许我将忘尘带进来了,这又是为何?若按你所说,早该在我们进山之前,忘尘就被阻挡在结界之外了。”重云一张脸惨白如雪,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滴落下来,整个人都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重胥皱着眉头,有些不满他突然将话题扯开,但还是如实道:“他是佛门的人,佛门曾对青鸟族有恩,自然当以礼相待。” 所谓的恩,就是当初观音赠水之恩,这个传说虽然仅仅是传说,但青鸟族的人却都深信不疑,因此青鸟族虽不与外界接触,但却对佛门中的人有种难以言说的亲近之情。 重云扯起嘴角艰难地一笑:“那我与一个恩人在一起,有何不可?” “这是两码事!”重胥对他这种转移重点的态度极为不满,瞪着眼睛怒道,“你真是不知悔改,若你还要坚持和一个外族男人在一起,那你就失去继承族长的资格了。” “我从未将族长之位放在心上。”重云摇了摇头,有些遗憾曾经关心自己的族长似乎其实一点都不懂自己,他偏过头,与重胥震惊的目光撞在一起,“这次回来,只是想介绍他给你们认识,顺便参观凤凰祭,之后我们便要离开了。” “你你你……”重胥手里的戒鞭几乎都要拿不稳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可知道,你这次若是离开,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我知道。” 重胥气得快站不稳,一双因为年老而有些浑浊的黑瞳里,惊涛骇浪无风而起,他的怒意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吞噬,但面上反而看不出来了:“我亲自栽培你,指导你,让你做我的弟子,给你安排最好的修炼方法,甚至破例让你下山,还给了你回来的机会,可是重云,我做这些不是让你忘恩负义的!” “族长……” “重云!”重胥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你是上一届的凤凰祭司,要是没有意外,这一次凤凰祭之后你就会继承族长之位,你要知道,青鸟族的族长可以修炼本族最高密法,你天赋极高,你有无限的可能,可你偏偏要为了一个错误的人,放弃你本可以取得的大好前程。” 重胥深深地看了重云一眼:“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重云满是歉意:“抱歉族长,可是成为青鸟族的族长从来都不是我的理想。” “你总说要让后辈拥有高深的修为,可是这样修为若不能用来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又有何用?我当年坚持下山也是如此,一直呆在山上就算修炼了最高密法也不能取得进步,不在人世历练一遍我不会发现我与外面的差距是如此之大,而只有懂得了差距,我才有不断向上的可能。” 重云望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重胥:“至于忘尘,他是一个意外,就算没有遇见他,我今后大概也不会回来了,对不起族长,我让你失望了。” 重胥望着重云许久没说话,良久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你吧。” 他转身欲走,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来问道:“你带他回来,你能保证他不会将青鸟族的存在泄露出去吗?” 重胥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段尘。 重云想了想,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边重云在祠堂里受罚,另一边地段尘倒是出现了一点意外。 在重云和重胥离开后不久,段尘发现已经有不下三拨人借着沏茶的由头,来偷偷打量他这个外来人士。 他本身是喜静的,因此对这些人来来往往颇有些不耐烦,但他此刻在别人家里做客,再加上本身性格冷淡,情绪不习惯流于表面,因此面上倒也不至于将烦躁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垂眸望着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出神,就听见一道清灵的声音传来,犹如初春时节山间的百灵鸟,清脆悦耳,极是动听。 “四哥!四哥!”一身浅粉色裙装的少女从外面跑进来,面上带了点薄汗,眉宇间却满是喜悦,“我听人说你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重雅与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段尘撞见,霎时少女的白净的面上红霞齐飞。 重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服,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朝俊美的男人身上扫去。她到底是一个胆大的女子,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坐着?你看见我四哥了吗?” 段尘不答。 “九姑娘。”有其他弟子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重雅在客人面前一点都不矜持,有些尴尬,“四师兄被族长带去见长老了,这位是师兄带回来的客人,你在这里安静等几分钟,别打扰了客人,待会儿师兄他们便出来了。” “见长老?!”重雅拧起细眉,表情不太好看,“见什么长老?族长就喜欢玩那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他可从来没这么对过四哥!这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2 次倒是端起姿态来了?” 那弟子见她口无遮拦,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九姑娘,你说话注意些,这里可还有四师兄的客人在呢。” “知道了知道了,”重雅嫌他烦,挥手让他离开,“你走吧,我在这里等四哥出来。” 她有些担忧,重云不知道受不受得了戒鞭的惩罚,这族里受戒鞭的都是犯了族规的人,而且一般不会直接说受戒鞭,而是说去见长老,只因为戒鞭向来都放在祠堂里,而祠堂里放置着先辈牌位,可不就是见长老嘛? 重雅不知道重云为何也会遭受这样的惩罚,他一向是同辈里最优秀的弟子,也深得族长喜爱,他们这些天赋平常的弟子不知道有多羡慕重云,可他这次从外面回来,竟然会被带去祠堂?这不应该呀。 若说因为犯了不可外出的戒律,当初族长就不会允许他再回来了,既然能回来,那自然是不算犯戒的,那么应该就是与这个外来的客人有关了。 青鸟族不与外界接触,其实是有原因的,修真界其实一直有青鸟族的传说,青鸟族诞生于瑶池,受万火锤炼而生,传说取得了青鸟族的内丹,再进入瑶池内修炼,将内丹炼化己用,便可得永生。 修真界追求羽化登仙,无非也是为了永生,但羽化登仙何其艰难,纵然现今的修士大多都能达到金丹期,但也只能维持容貌却不能阻止衰老,若一直没有上升的空间,所有的修士也不过只有一条归路——死。 但青鸟族的存在几乎让所有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即使青鸟族虚无缥缈,但也足够让修真界大多数人垂涎。 这也是青鸟族一直以来都隐居世外,不肯入世的原因。 想通了这一头,重雅看着面前容貌沉静,端庄素雅的佛者,突然明白了重云为何会受罚。 重云竟然带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外人回来! 重雅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却忍不住地直往段尘哪里飘去,段尘安静地喝茶,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到底还是重雅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你是四哥带回来的朋友?” “四哥?”段尘挑了挑眉,虽然知道她口中的四哥是指重云,但还是有些惊讶看起来很温柔,一向慢条斯理的人竟会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妹妹。 重雅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又补充道:“我四哥叫重云。” 段尘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他脑子里有一瞬间闪过一点疑惑,为重雅口中那“朋友”二字。 重云也说过他把自己当朋友,但段尘平心而论,他根本不知道朋友是何物,也不能理解人与人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近乎荒诞的感情。如果说朋友便是像重云那样十分亲近与关心,那段尘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想把重云当朋友,但到底还是没有往那一步迈出脚。 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奇怪的有点亲近又夹杂冷漠。 “你竟然真是我四哥带回来的?难怪……”他会被族长带去受戒鞭惩罚。重雅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段尘也不好奇,没有多问。 重雅看着他冷漠的态度,有些意外重云竟与他交好,她啧啧称奇,左右踱步,绕着段尘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我哥交朋友的眼光还是这么高,他……” 她的话音断在视线里所见的那两片羽毛里,重雅怔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没有看错时,才指着青翎抖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出去玩了,电脑没在身边,所以更新耽搁了,不好意思○| ̄|_ 现在把更新奉上。 第33章 逃避 重雅奇怪的反应很难不引起段尘的注意,他顺着重雅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系在自己头发上的两片青色翎羽,不答反问:“怎么了?” “这是我们青鸟族人的定情信物。”重雅心直口快地将翎羽所蕴含的意义说了出来,她不知道这是重云所赠,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当初送人东西时,可没将这礼物里所包含的心意告知给眼前的这人。 现在好了,重云还在祠堂里受罚呢,这边就将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段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任他如何淡定此时也不得不为真相心惊:“你说什么?” “这个羽毛是我们青鸟族人的定情之物,每只青鸟一生只有三片翎羽,送两片给自己的心爱之人代表爱人在自己的心底里分量比自己还要重要。”重雅手掌一翻,变戏法似的掏出三片与之相似的翎羽来,两长一短,少女的脸上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赧然道,“族里人为我定了亲,这两片长的是我未来夫君的。我自己现在也只有一片啦。” 她似乎还是很害羞,给段尘看了一眼就将翎羽收回,这才抬起头来,红着脸却不掩好奇地问道:“你这头上的翎羽是何人赠与的?你一个外人,莫不是要入赘到我们三危山来?” “……”段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重雅的意思,大概是误以为是青鸟族别家的女子赠给他的。他顿了顿还是如实说道,“这是重云送给我的。” 只是当时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发带饰物,没想到竟还有这更深一层的含义,段尘皱起眉头,当初不知道还能心安理得地戴着,现在知道了,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 他现在总算明白重云那种过于关心的态度从何而来了,但就算知道了重云的心思,段尘对此却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就像是在迷雾中行走太久,终于看清前路时的一种柳暗花明的清明之感。 “四哥送的……”重雅差点咬到舌头,为这个有些惊世骇俗的真相,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段尘平静无波的神情,喃喃道,“我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她看起来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一个人嘀咕了半天,又不死心地问:“真是我哥送你的?” 段尘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那你……”重雅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怯意问道,“你对我哥是什么想法?” 在青鸟族,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会互赠青翎,可是段尘是一个外族之人,他对重云有没有好感又怎么看得出来? 段尘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想法,他应该是不讨厌重云的,但要说喜欢,他好像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如果是像重云关心自己那般去关心重云,他自认为是做不到,既然做不到,这还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3 算喜欢吗? 他难得有些迟疑,摇头沉声道:“我不知道。” 重雅有些失望,她还想再问点什么,但很快,从后堂出来的重云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重雅也就没再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四哥!”重雅激动地朝重云跑过去,见他一向秀雅的面容上有难以掩饰的苍白,顿时心疼得心都揪成一团,“四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出来时,重云已经将带血的衣袍脱下,换了一身新的长袍,重胥到底还是见不得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弟子太过狼狈,命人给他后背上的伤上了药后,才出了祠堂。 重云看着妹妹心疼的模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都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难怪嫁不出去。” 这个人真的好烦。重雅难得对兄长的关心也湮灭在他一见面就堵心的话语里,重雅翻了个白眼,将重云的手拍开:“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本姑娘马上就要嫁人了。” “哦?是哪位勇士,竟然看上了我们家雅雅?”面对唯一的妹妹,重云习惯性地开起了她的玩笑。 重雅皱起鼻子,面目狰狞地伸出拳头,准备来个“毁尸灭迹”,重云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不妙,动作已经快过了思考,他灵巧地一闪身避开了重雅的拳头,却不小心牵扯到后背的伤口,顿时痛的轻嘶了一声,快要维持不住轻松的神情。 他这模样真是想要掩饰也掩饰不住,段尘也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重云讪讪地摇了摇头:“没事。” 重雅看他那样子,顿时又心疼了,哪里还舍得揍他:“伤的这么严重?我看看。”她作势要去扒他的衣服,却被重云躲开了。 “干什么干什么?小姑娘怎么随便就来脱男人的衣服,就算我是你哥也不行,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他制止了重雅的动作,笑道,“我真的没事,已经上了药了。” 重云牵着妹妹的手,走到一旁坐下:“跟我说说,我那未来妹夫是谁?” 重雅被他一打岔,那紧张也减少了,又因他的问题而浮上几分羞涩,难得脸红道:“就……就重卓呗。” 重云一听这名字,挑了挑眉,脸上的神情有些难以言喻:“他被你揍了这么多次还能喜欢你?该不会是你逼婚的吧?” “你可真是我亲哥!”重雅气呼呼地撅起嘴,“就会挤兑我,我不跟你说了。” “好好好,我道歉。”重云笑着安抚道,“婚礼定在什么时候,我看有没有时间参加。” “下月初六。”重雅如实答道,又听重云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急了,“你这次回来,还要走啊?” 重云没说话,重雅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又气又急:“你当初一走就是四年,幸好族长给了你通行玉牌,可你这一次要再走了,可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重云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小姑娘眼眶都红了,连忙出声安慰道,“所以我要看着你出嫁才好放心,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以后你要是受欺负了,就给哥传信,多远都来救你。” “你连山门都进不来,怎么救我?”重雅吸了吸鼻子,勉强忍住鼻尖传来的酸涩之意,“四哥,我会想你的。” “四哥也会想你。”重云揉了揉她的头发,“小丫头长大了,一眨眼都要嫁人了。” 重云偏过头,与看过来的段尘对视,重云笑道:“我们得在这边多耽搁一段时间了,你陪我一起喝喜酒可好?” “可以。” 说是这么说,可想到上一次段尘喝完酒那副模样,重云可不敢再让他喝酒了。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段尘道:“时间还早,我带你四处转一转吧。雅雅,要跟我们一起吗?” “我才不去。”重雅识趣地不去打扰两人独处,起身朝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找重卓了。” 这小丫头……重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段尘说道:“走吧。” 二人沿着雕花长廊,边走边漫无边际地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重云在说,段尘的话一向很少,但今日重云觉得段尘有些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就见段尘不经意地看了他的脸一眼,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是了,重云知道那种异样从何而来了,段尘竟会主动关心自己? 重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被族长打了两下。” “为何?” “……因为我让他失望了,”犹豫了片刻,他将受罚的原因半真半假地向段尘解释,“我这次回来本来族长是很开心的,但我跟他说我很快又要走了,把他气着了。” 段尘停下脚步,手中捏着的念珠不停,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偏过头看了重云一眼:“你又为何执意要离开这里?” 重云也驻足,却难得一语不发,他抬起眼与段尘对视,清楚地看见对方眼底如冰雪般淡漠的情绪,重云在心底里轻叹一声,缓缓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一个人,要离开这里,你相信吗?” 段尘沉默了两秒,不答反问:“为了我?” 重云心一惊,不知道段尘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的心思的,他一向随意与人嬉笑的轻松的神情竟一时有些绷不住:“你……” 段尘指了指垂在身侧的头发,那发带上两根翎羽在风中轻轻摇晃:“这两片青鸟翎羽所代表的含义,你妹妹告诉我了。” 重云一时竟不知道该哀叹重雅的直言不讳还是该担忧段尘知道真相后的态度。他犹豫了半天,谨慎地寻找措辞:“你、你都知道了?知道我、我……” “你喜欢我?”段尘将他半天都吐不出的话补充完整,“我知道了。” 重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就连被族长惩罚都没让他这么难受过:“那……那你什么想法?” 段尘心道这两兄妹问问题的方式竟出奇的一致,他摇了摇头,就在重云即将被滔天的失望淹没之时,就听段尘说道:“我不会还你的。” “什么?” 段尘睨了他一眼:“你送我了,便是我的。我不会还你的。” 重云不知道此刻的段尘心里有一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是他少有的回避问题的态度,只觉得这人真是答非所问,但又不敢将那个问题问得太详尽,两个人竟是难得地保持了相同的逃避态度,将这个危险的问题绕开了。 “你若喜欢那就留着。”重云将心底里真实的想法深深地藏了起来,讪讪地解释道,“其实我当时没想这么多,你既然知道了,不介意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4 的话留着便是。” 他到底是没能将自己的心意展现在段尘的面前,也不知道段尘能不能看出来。 “我自然不介意。”段尘垂眸看着发上的翎羽,长长的睫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你不要后悔就好。” 第34章 变化 重云和段尘在山上呆了几天,终于迎来了凤凰祭,他们这几天就看着族中的人忙上忙下,恨不得将整个三危山都翻新一遍,连根草都不想放过。 青鸟族人原本对段尘这个外来人士有些好奇,但很快这种好奇都消失在段尘冷漠疏离的态度和逐渐忙碌的事务中。 凤凰祭当天,重云给段尘送了一套广袖青袍过来:“虽然你总是穿袈裟,但入乡随俗嘛,这衣服是我们族里逢年过节才会穿的,你来试试。” 段尘没说什么,依言换上,他身形修长,皮肤被这青色的华服衬得更加白皙,泛着如玉的光泽。衣袍的后面用金丝线绣着青鸟的图样,随着他步伐的动作折射着刺目的光,如瀑长发被一根缎带系起,两片青翎缀在发带上,在乌黑的发间若隐若现。 “我就说你穿起来肯定好看。”重云有些看呆了,半晌才掩饰性地一笑,瞧着自己身上与段尘相同款式的锦袍,越看越满意。 “走吧。” 校场的正北方摆着祭坛,熊熊大火在祭坛中燃烧,两排长明灯从祭坛处一直延伸至校场外。校场被布置成擂台的模样,擂台四周设有茶水软座,是供不参加凤凰祭的族人休息的地方。 重云与段尘跟在族长重胥的身后,随着族长的步伐,徐徐往祭坛处走去。重胥一步三叩首,其他人也跟着照做,直到走到祭坛下方,重胥点燃三根香,恭敬地朝祭坛的方向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半晌才将香插在了香插里。 这动作像是开启了一个机关,原本安静肃穆的人群中突然躁动起来,段尘伫立在人群中,听见重云低声道:“你抬头看看。” 段尘依言抬起头,只见碧蓝苍穹之上,一声清亮的啼鸣划破长空,五彩巨鸟携着祥云从南方飞来,周身流光溢彩,似有金色火焰从羽毛上滑落,长长的尾羽在空中划过一丝漂亮的弧度,美得惊人。 “凤凰?”段尘只惊讶了一瞬,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假的。” “自然是假的。”重云望着凤凰降落在祭坛上,高傲地俯视着下方的人,笑道,“但人活着总需要一些希望,不是吗?” 段尘沉默了一瞬,随即道:“不一定要希望,信念也可以。” 重云明白他这是在说自己了,又想起当日在东海的岸边,段尘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凝眸望向他:“那你的信念就是斩尽这世间污秽吗?” “自然。” 重云没来由地心里一慌:“那若是这污秽都被驱除干净,你又当如何?” 段尘与他对望,将他眼底的恐慌看在眼底,却没说出让他满意的话来:“我不知道。”甚至那个时候他是否还存在于世都未可知,他本就是为了驱除污秽而生,而这个目的达到了,或许他也就再存于这人世了。 重云顿了顿,艰涩地说道:“我明白了。” “过去坐着吧。”重云整理了一下心情,随着人潮依次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早在凤凰祭的前一天,这些位次的安排就已经告知给了众人,重云和段尘的位置挨在一起,都在重胥的左下方,重雅则在重云的后面。 二人坐下,看着重胥说了一大串开场词后,才终于悠悠宣布:“开始。” 早就说过,凤凰祭于重云来说不过是族里人借了一个由头来比试武修,但六年才举办一次,还是很值得期待的。重云离开了四年,族里已经涌现出了许多年轻有为之辈,他们都是凤凰祭司的有力争夺者,而重云作为上一届的凤凰祭司,自然免不了要被人打擂。 前几日都是所有参加凤凰祭的族人一对一比试,败方被淘汰,直到选出前十的强者,这前十名可以选择跟重云比试,若赢了,那么就要跟余下的九位再比试,一直到战胜最后一位,那么此人便是新的凤凰祭司;若是输了,仍旧可以选择与余下的九位再比试,争一个第二名。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不跟重云比试,而是采用一开始的淘汰赛的方式,直到选出最后两位,分个胜负,再由最后一名来挑战重云,赢了,便是下一任凤凰祭司,输了,所有人的名次依次往后挪一位。 是以前几日重云倒是过得悠闲,看着别人比赛好似跟自己无关,但直到十位强者选出来后,他就忙起来了。 重云发现,这十位里,竟有半数都是他并不熟悉的后起之秀,而且在听说他是上一届的凤凰祭司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指名要同他比试,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重云真是哭笑不得,但规矩摆在那里,他也不得不接受。 因此这几天就出现了他这种脚不沾地的情况,他虽说天赋强,修为也高,但这些人也无一不是族中的佼佼者,重云守擂也守得很艰难,直到打败最后一名挑战者,他倒在擂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四哥你太棒啦!”重雅在身后兴奋地尖叫。 四周其他人也或是羡慕或是敬佩地在起哄尖叫。 坐在首位的重胥面色有些复杂,一方面为重云的优秀而高兴,一方面又为他即将离开而浪费了这种天赋而生气,纠结了半天,就看见段尘起身走到擂台上,俯身将重云扶了起来。 “还能走吗?”段尘的声音清清冷冷,似雪山上的风拂过重云的脸颊,让他因战斗而激动发热的面庞稍稍冷却下来。 重云躺在地上,望着头顶上方的段尘,像是脑子被磕了一下,脱口而出:“不能,要不你背我吧?” 他把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刚刚褪去的热度又再次席卷而来,他还在想着说些什么来弥补这个口误,让段尘不要为难,谁知段尘竟真的蹲下来,将他背到了背上。 重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我开玩笑的。” 众人见段尘将重云背起来往居处走去,起哄声一时更大了,这段时间他们都看见了段尘头发上系着的青翎,对两人的关系有了非常严重的误解,但很奇怪的是,本来是固守在山里的人们竟对此接受良好,好像真的就是把段尘当做是入赘而来的姑爷一样,连凤凰祭的位置,也是安排在了重云的身侧。 段尘背着人,走路很慢,其他人的起哄声他都听在了耳朵里,但却没有多余的想要去解释的心思。他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重云的时候,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5 他也是亲自将满身伤痕的重云抱回了客栈。 只是当初的心情与现在相比竟有些不同,那时候的他,看重云与这世间渺小的事物没有任何不同,他送他去医治,也不过是随手救了一个弱小的动物一般;但此时,他没有听见重云说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重云猛烈跳动的心跳,那震动从紧贴的后背传到他的身上来,甚至让他也生出了两分相同的,名为紧张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 段尘想不通,明明这个人还是当初的那个人,可是心境竟会与当初截然不同,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重云不知道段尘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 “什么?”段尘没听清他说话。 重云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你怎么突然想到要背我?” 段尘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提议的吗?” “……”重云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悲哀,他想,果然不该对段尘这个人抱有什么幻想。他沉默好半天,才半开玩笑地说,“你也真是难得这么听话啊。” 段尘嘴巴抿成一条缝,才冷冷地说道:“你太累了。” 重云愣了愣,想着这算是他的解释吗?又听见段尘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该休息一下。” 重云刚才还满是阴云的心绪骤然又是阳光明媚,他闭上眼睛趴在段尘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想着这下可真是完蛋了,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个人给拿捏住了。 但他嘴角又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来,心道,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35章 瑶池 第二日是凤凰祭司的受冠仪式,段尘同族中的人早早便来到校场,等着重云出来。 重云昨日在房间里躺了一天,才恢复了精神,等换上衣服出来时,校场上早已坐满了人,他着一袭金色盛装,衣服上绣有凤凰图案,领口袖边是卷云样的暗纹,腰间一条明黄色的腰带,左侧腰间佩着他的剑,松白玉的剑柄在袖袍间若隐若现,右侧缀着一块红绳吊着的坠子。金色长袍曳地,随着他走动在地上留下浅淡的划痕。 他的面容清秀雅致,一双眼睛宛如星夜般明亮,不笑时都带着温柔的水光,头发被一块白玉发冠高高束起,长长的马尾垂在身后,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曳动。 段尘安静地看着重云一步一步从远处走来,冷漠疏离的视线不经意与他撞在一起,尔后重云在走近时,突然冲段尘展颜一笑,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笑明媚动人,段尘的呼吸骤然一窒,长睫倏地垂下,不再去看他。 直到重云走上祭坛站定,段尘才抬起眼,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那在祭坛上呆了多日的凤凰在重云停下脚步时,抬首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随即振翅而起,在祭坛上方盘旋了几周,化作一片金光。那破碎的金光从天上落下来,凝聚成一块圆形的凤凰状花冠,落在祭坛下方早已布置好的桌台上。 重胥走到桌台,将凤凰花冠拿起,重云半跪在地,左手执剑柄,右掌放在膝盖上,微微颔首,恭敬地等着重胥将花冠戴在他的头顶上。 受冠仪式结束后,就是一些无聊的歌舞,重云下去换衣服了,段尘一个人坐着,也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表演,直到重云换了一身劲装再次走出来,坐到了段尘的身边。 看见段尘的模样,重云笑道:“无聊了?” 段尘没说话,但看那幅模样,重云基本当他是默认了,重云想了想又道:“那待会儿最后一个节目,你同我一起表演?” “什么?”段尘眼皮一抬,有些不解。 重云便低声向他解释,原来每一届的凤凰祭,都会有凤凰祭司亲自向族人表演一段武技,算是一种能力与修为的展示。 段尘听明白了,重云这是要自己与他一起当众表演。当即拒绝:“不去。” 重云与他相识这么久,又哪会不知道如何说服他,于是便又发挥碎碎念的功力,把段尘给烦的不行,勉强才答应了。其实段尘能答应,也是因为重云的一句话:“你难得来三危山一次,怎么不做点值得纪念的事呢?这样以后想起来,才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会这么无趣啊。” 段尘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前一日主动背重云回屋的举动,这在他无趣的人生里也算是一件很值得纪念的事了,他望着重云有些期待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原本坐在二人身后的重雅鬼鬼祟祟地凑上来:“四哥,你待会儿要跟忘尘一起表演吗?” “是啊,不行吗?” 重雅摇了摇头,有些怀疑地看了段尘一眼:“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担心他要是输得太难看,会下不来台,毕竟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段尘冷漠地看着她,就见重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重雅明显不信:“骗人的吧?他看着可比你娇气多了。” 段尘从来没有想过,娇气这个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一向无波无澜的脸上难得有些崩塌,重云拍了拍他的肩:“你别放心上,雅雅说话就这样。” 待二人上台,台下的人群中突然嘈杂起来,重胥脸色复杂地看着台上的两人,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段尘的身上,这个人年纪轻轻的,可修为之深竟让他看不透,因此重胥对于两人的比试也是有些期待的。 重胥是个武痴,能近距离地观察到段尘的能力着实让他有些兴奋。 重云站在台上,指着身后呈放武器的架子对段尘道:“你是挑一个来用还是用你自己的武器。?” 段尘扫了一眼那些武器,有些瞧不上眼,手腕一动,纯青琉璃珠化作一把青色长剑握在手里。 台下众人皆有些惊讶,修真界能变换形态的武器其实并不算多,无一不是利用特殊材质制成,他们之前可从没想过,段尘手上那串不起眼的念珠竟是这样的特殊材料制成的。 重云一瞧见那把剑,心头那种轻松之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手一动,青痕剑出鞘,银光一闪,竟是重云先发制人! 重云的动作极快,他根本没把这场比试当做是一场表演,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同段尘打一场,他一直都知道段尘修为极高,但高到哪种程度却不可测,这一次也是想要亲自感受一番。 他出剑极快,长剑朝段尘飞去,段尘侧身一避,剑身带起的剑风将段尘脸侧的碎发吹起,重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6 云手腕翻转,长剑变换方向再次朝段尘而去,段尘手一抬,举剑一挡,将这一记攻击避开,随即身形一闪,不退反进,朝重云飞去。 二人你来我往,缠斗得难舍难分,台下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重胥激动得满脸通红,一边惊叹段尘果然不出他所料,修为高深莫测,一边又遗憾这样的人不是生在三危山。 台上两个人的身影时而分开,时而纠缠,但台下只要是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重云已经渐渐处在了下风。 “哗啦——!”青痕剑被段尘的长剑击飞,重云心一惊,变换身形以掌代剑,朝段尘发出攻击,却被长剑抵住了喉咙,重云动作一顿,停了下来,顺着剑身望进了段尘冰冷的眼底里。 重云输了。 段尘收回剑,剑化作念珠重新缠在了他的手腕上,重云笑道:“你果然很厉害。”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段尘不知为何,觉得那有些粗重的呼吸听在耳朵里格外扰人,他顿了顿,冷声道:“嗯。” 重云捡起剑,和段尘一道下了祭台,重云作为凤凰祭司却在表演中输给了别人,但却没有人觉得他值得丢脸,青鸟族以武为尊,崇尚武力,因此眼下只有满心满眼的对段尘的钦佩。 毕竟是能够打败凤凰祭司的人啊。 两人一番表演完,都没什么心思在呆在校场,趁着新的表演开始时,偷偷溜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重云突然提议道。 “何处?”这段时间段尘还以为重云已经带着他将三危山都转遍了,没想到竟还有没去过的地方。 重云却不答:“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居处,走过一片密林,又穿过乱七八糟的小道长廊,段尘闻到一阵硫磺的气味,随着微风,连着灼|热的温度一道扑面而来。 “这是?” 入目所及是一片巨大的水池,水池如同太极八卦一般被分为两部分,那池中的水像是被烧沸了一般,雾气蒸腾,无数气泡从水底冒出来。 段尘又闻到了那硫磺的气味:“温泉?” 重云点了点头:“不过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瑶池。” 重云指着远处,被分割开的另一半水池说道:“那边的水池池底有许多青鸟蛋,那是孵化青鸟的地方。”他又指了指近处这片水池,“这才是供人修炼用的,不过普通人一踏进去,就没法活着出来了。” 瑶池水不仅水温极高,到普通修士难以忍受的地步,甚至连池水都带有巨大的腐蚀性,能侵入骨髓,洗净骨头中的污秽,达到洗经伐髓的目的,但基本没有修士能扛过这水的侵蚀,就彻底化为了一滩血水。 重云毫不顾忌地脱了外衣,只着了一身亵衣便走进了池中,他折过身冲段尘挑衅地一笑:“你敢来吗?” 其实刚才重云还是有一些害羞,没敢将衣服脱光,直到在水中,有了池水遮挡,才有勇气将亵衣也一同脱下来,丢在池边。 段尘站在原地没动,良久,就在重云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他突然动了,将外衣一脱,也走进池中,他学着重云的模样,将衣服脱尽,放在池边,这才转过头,平静地与重云对视。 不知道为何,重云竟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同样的挑衅的意味。 池水的温度将重云的脸颊蒸腾得有些晕红,他看着全身浸泡在水里,周身却没什么变化的段尘,挑了挑眉:“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段尘反问:“难道你是?” 重云没说话,他觉得段尘这样一本正经地逃避问题有些讨厌,他今日带段尘来此处,原本是想看看段尘会不会因为这瑶池而露出一丝其他的情绪来,可惜目的好像没有达到,这瑶池水竟对段尘一点影响都没有,重云有些不服气。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沉入水里,趁段尘不注意,拉住他的手,将他一道拉下水中。 水下视线受阻,重云其实看得并不分明,但还是能看见段尘的眼睛有些微睁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重云忍不住笑了起来,朦胧的视线里,二人的长发在水中纠缠,而他笑颜如花。 段尘一时有些怔住,忘记了要挣脱他的手,他沉默地与重云对望,只见重云突然眨了眨眼,凑近身来,捧住了他的脸。 段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唇上触到了一片柔软之物。 那是重云的嘴唇。 第36章 喜事 重云后来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这样冲动,他亲段尘的时候,嘴巴都在抖,甚至不敢睁开眼看那人的表情。 但他等了很久,段尘都没有推开他。 重云没亲过人,只凭着一股本能在段尘的唇上探索,辗转研磨,亲咬舔舐,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的热度,甚至比瑶池水的温度还要让他觉得灼|热。重云捧着段尘脸的手,不自觉地插|入段尘的发间,手指用力地按着他,让他与自己的距离变得更近,唇与唇之间紧密贴合。 水下的两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们紧密相拥,而四周所有的声响都在这一刻归于静寂。 良久,重云松开了他的手,拉着段尘浮出水面。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两人浑身湿透,段尘靠在池边一处假山上,第一次褪下冷漠的外壳,眼底有些疑惑,但还未说话,就听见重云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故意的。” 段尘:“……” 大概是冲动占据了理智,又或者是因为做了这样的事,心里有些发虚,便要用强硬的态度来掩饰自己,重云甚至没有去思考这些话说出后将会有怎样的后果,就脱口而出:“段尘,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来,但我就想让你知道,所以我刚才亲了你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就是故意这样做的,但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下一次了。你要是觉得不高兴你就直说,或者你要因此避开我,我也没意见,是我一直在纠缠你,我知道这样会造成你的困扰,但我还是很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因为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现在你能告所我,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吗?” 重云凭着一股冲劲将这些话说完后,一张脸红得简直像快要被煮熟了,他甚至都不敢看此时的段尘是何种表情。 重低着头望着水中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浸在水里,他无意识地将头发拨开,面上看起来浑不在意,但心底里早已经将最坏的打算预演了个遍,甚至如果此时段尘一把将他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7 推开,说这样做让自己恶心,重云觉得好像也能接受。但即便是如此,重云的心里还是抱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幻想,幻想着眼前的这个人,也许能与他心意相通。 但段尘并没有给他带来这种希望,他一语不发地看着重云,良久才说道:“我没有感觉。” 他起身上岸,捡起地上的衣服披上,头也不回:“你怎么想跟我无关。” 重云抬起头,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段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他抬起手遮住眼睛,往身后倒去。 “哗啦”一声巨响,重云再次沉入水中。 他望着头顶破碎摇晃的光,脑子里一片空白,与段尘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幕幕划过,其实仔细算起来他们虽然认识已经几年,但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很少。这样一看,重云又忍不住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冲动?又为什么还会对段尘这个人抱有不该有的幻想,明明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久久的没有动,任由自己放空在这片沉寂的水里。 直到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段尘站在池边,大概是使用了净身术,一身整洁不染纤尘,他低着头,隔着水面与重云对视:“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段尘竟然又回来了?! 重云眨了眨眼,有一瞬间他怀疑这是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他从水中钻出来,抬起头与段尘对望,有些欣喜有些尴尬:“你怎么回来啦?” “我怕你把自己憋死。”段尘皱着眉,冷声说道。 重云轻笑道:“你这是担心我吗?” 段尘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明明已经走远了,但满脑子却都是刚才重云望着自己,整张脸褪尽血色,苍白到有些可怜的模样。 段尘望着眼前的人,一双如墨般的眼睛里好似盛满了星星,明明方才已经满眼失望到黯淡无光了,但好像只要给他一点希望,他就能重新绽放新的火光,太神奇了。 段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甚至因为这个人,他都有点变得不太像自己了。段尘从未说过谎,就算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也宁可闭口不谈,而不会选择撒谎。 ——除了刚才。 他对重云说“我没有感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假的。 “回去吧。” “好。”看段尘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态度,重云的尴尬减轻了许多,他手撑在水池边,正欲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古怪地看了段尘一眼,“要不你先转过身去?” 虽然段尘赤|身|裸|体的模样重云早在很久之前便见过,但要让他自己也这样暴|露在段尘面前,还是会有些别扭。 段尘看他这幅矫情的样子,轻哧了声:“麻烦。”却也依言转过身去。 重云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从水里出来,将衣服穿好,对段尘道:“走吧。” 两人便又一道回去,看起来跟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但两人都清楚,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 半月时间眨眼就过去。 三危山的原住民们刚结束一场盛宴又迎来了一场喜事,他们的九姑娘要出嫁了。 青鸟族不存在外界的仙门世家那样宗族内有长幼尊卑之分,他们的辈分皆是按照破壳而出的那一日计算的。 瑶池作为孵化青鸟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青鸟从青鸟蛋里孵化出来,重云和重雅便是一辈,因此算作是兄妹。 青鸟族的人几乎都是族内通婚,对于这种喜事的操|办早已驾轻就熟,更何况,布置喜堂这种事同之前布置凤凰祭坛比起来,可简单多了。 重云原本还想操心一下妹妹的婚事,后来发现完全帮不上忙,连搭把手的机会都没有,便也放弃了。 等到重雅出嫁那一日,重云瞧着泪眼汪汪的妹妹,无奈地笑了笑,便从身上掏出一串宫铃来交给她:“这东西你留着,有什么事就摇它,无论天南海北,四哥都回来找你。” 重雅吸了吸鼻子:“这东西真的有用吗?四哥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重雅依言晃了晃手里的宫铃,宫铃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但她紧接着便又听到一阵不同于手中宫铃的声音,那声音来自重云的袖子。 重云望见她不解的眼神,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串与重雅手中一模一样的宫铃出来,只是那串宫铃晃动的声音与重雅的不太一样。 重雅很是惊奇:“真这么神奇?” 随后重云的那串宫铃里也传来重雅的声音:“真这么神奇?” 重雅目瞪口呆,眼睛在两串宫铃上来回打转,重云见状,将手中的宫铃收起,道:“现在信了吗?” “信了信了,”重雅也将东西收好,“四哥,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宝贝?” 其实这东西是重云在跟段尘一起夜猎时,偶然遇见的。 当时二人在一场大型的夜猎中取得头筹,猎物便是两只像虎又想狼的怪物,这怪物能分开行动、千里传音,仙门修士大都没见过这怪物,但对它们这项技能很是感兴趣,因为这特殊的技能,当初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它们捉住。 但因为知之甚少,一时也不知道拿来该怎么办,后来听人说这东西的内丹特殊,可以用来做传话用的工具,两人便也按照那人所说,将怪物内丹炼化,制成了这两串宫铃。 段尘从不将这种东西放在心上,更何况他孤身一人,也没有要传讯的对象,因此属于他的那份宫铃便一道给重云了。 眼下重云便又将自己的那一串给了重雅,留下了段尘送自己的那一串。 吉时一到,重云也不便多留,喜娘来给重雅盖上盖头,搀着她,送她出了门。 “四哥!”重雅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又堪堪停住,急切地转过身来,她盖着盖头其实都看不见重云在哪里,但却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重云所在的地方。 重雅想再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都化作一句未尽的话,“你多保重。” 她不能说你要常回来看看,因为她知道重云已经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这一别,兄妹俩可能便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傻丫头。”重云走过来,和在一旁已经焦急催促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8 的喜娘一道,扶着重雅出了屋。“四哥倒是有幸,看着你嫁人了。” “吉时已到!” 鞭炮锣鼓声响彻云霄,重云安静看着重雅坐进轿子里,被送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重云胸中有些憋闷,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身对一直安静守在身侧的段尘颔首:“我们也该走了。” “走吧。” 两人并肩携手,朝山下走去。 身后是红霞万丈,热闹一片,皆与他们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文卡得不行,憋了好久,但总觉得写的不对,删删改改了半天还是不太满意,大家凑合看看吧。好想快点结束回忆杀,啊_(:з」∠)_ 第37章 匆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悠闲自在地喝茶,之后便是长久地奔赴与颠沛流离。 离开三危山后,重云与段尘二人寻了最近的小镇歇脚,原本以重云有些憋闷的心思,他是想喝点酒的,只是转念想起之前段尘喝完酒后那有些失态的模样,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人找了一间茶楼喝茶,段尘垂眸入定,重云撑着脑袋,望着茶杯里上下沉浮的茶叶发呆。 茶楼里嘈杂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在他们之外。 “听说了吗?东洲那边出事了。”大堂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与朋友讨论最近发生的事。 “知道知道,鬼界嘛,早就传遍了。”另一个男人在嘲笑前者消息的滞后,但话中提及的两个字却吸引了重云的注意。 他坐直身子,发现段尘也不念经了,正看着自己。重云与段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说话的那个人:“你说鬼界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那人一见问话的是两个面容俊雅,锦衣华服的公子,一时有些发愣,却也明白过来两人绝非普通百姓,便道:“两位还不知道吗?鬼界之主阎晖被杀了,就在上月末,现在修真界都传遍了。” 重云心下一惊,上月末他和段尘还在三危山上,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对这外界的事不甚清楚:“谁干的?” “据说是被魔君蒲霄暗害的,现在鬼界乱成一团,阎晖的女儿阎成玉继位,放话说翻遍修真界也要抓到蒲霄,让他去阎晖坟前磕头。”那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有些轻蔑地笑着说,“不过阎成玉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有空闲去抓蒲霄啊?” 另一人帮腔:“就是,鬼界现在乱成一锅粥,阎成玉又是个女人,根本不能服众,现在那些厉鬼纷纷作乱,扰得东洲不得安宁,我看啊,阎成玉这个鬼界之主当不了多久,就要被人踢开喽!” “哈哈哈哈哈哈,阎成玉还当什么阎君啊,早点换人,让别人上呗!” 那些人嘻嘻哈哈,讽刺着一个他们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人,而他们口中所谓的“德不配位”,也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是一个女人,在他们看来,女人似乎就该“安分守己”,不该张扬于外,身居高位。 这些人还幻想着也许阎成玉被人拉下那个位置,自己还有机会去坐一坐。 重云听得刺耳,他是深知阎成玉是个怎样的人,个性桀骜张扬,总是一副张牙舞爪故作凶恶的模样,平日里没少得罪人,但其实心里最是重情重义,刀子嘴豆腐心。 重云作为朋友,见不得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被人这般无端揣度臆测,肆意取笑。他伸手将佩剑取下,往桌上重重地一拍,巨大地声响惊得这群人停下了话头。 “诸位,你们口中这位阎成玉,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的,一位好友,听见你们这样恶意地揣度她,我很生气。”他说话时,面上还是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但话语里的冰冷却让这些人不寒而栗,“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跟人掰扯,所以遇到让我生气的人,我会用武力跟他解决。” 他漆黑如墨的双眸望着眼前已经额头布满了冷汗的男人,一字一句说道:“而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整个修真界能打败我的没有几个。” 那人腿都吓软了,咽了咽口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重云不想再看到他,冷声道:“趁我还没动手之前,赶紧给我滚。” 那群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留给重云一道仓皇的背影。重云出了口恶气,转过头对段尘说道:“我得去东洲一趟。” “嗯。”段尘自然没有异议,但想着两人若就此别过,以后要再见,是什么时候就未可知了,当及段尘有些鬼使神差地问道,“需要我一起去吗?” 重云有些诧异他竟会说这种话,但随即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先回佛门,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听这几个人的意思,鬼界现在大乱,厉鬼都跑出来了,最先受波及的当属中原,你回去坐镇也好及时稳定局面。” “也好。”段尘再无异议。 二人就此分别。 重云花了两天时间赶回东洲鬼界。 鬼界与修真界其他地方不同,从天地混沌初开,鬼界就是如今这个模样,似乎是为了灵体状态下的修者不受日光影响,整个鬼界的天空是一片深沉的墨色,不见一丝光亮。 纵然暗无天日,但鬼界却并不冷清,沿着永宁路走,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茶馆铺子,酒楼小摊,商贩的吆喝声与行人的熙熙攘攘交织错杂,给森冷的鬼界增添了几分“人气”。 而鬼界也不总是黑灯瞎火的,大多数人家的家门口都挂着一盏灯,那是屋主人的魂灯,屋里点的灯,则是家里其他人的魂灯。 鬼界没有光,外界的任何烛火在这里也没有丝毫作用,唯有以燃烧生前记忆为代价的魂灯方能为鬼界之人提供一丝光亮。 而现在,重云走在永宁路上,却觉整个鬼界只有清冷和陌生,没有光,没有人,除了呼啸而过的风,世间万籁俱寂。 长夜里,永宁路两端的黑暗建筑犹如两条玄色巨蟒,延伸至遥远的鬼城,如同地狱来客,邀请他步入无间。 重云御剑而起,朝鬼城奔去,那是整个鬼界的中心,阎君的居所。 幽暗寂静的鬼城里,隐有呜咽声,夹杂在呼啸的风声里,听不分明,重云在城门口停下,望着面前紧闭的城门不发一语。他抬手敲了敲城门,只听一声长长的吱呀声传来,犹如长久未居住人的老房子突然被人推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被风裹挟着朝他奔来。 这腥臭味太过熟悉,是厉鬼所特有的气息,重云皱着眉,想起他跟阎成玉刚认识时,曾受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59 阎君的邀请来此做过客,当时宴席上有一段斩厉鬼的表演,重云印象深刻,而最让他记忆犹新的,就是当时被带来进行表演用的厉鬼身上的气味。 阎君说厉鬼是死前心怀怨怼的修者,因被怨气缠身,导致死后也不能像寻常灵体一样,修行御灵术,那些怨气会在他们死后继续纠缠着他们,吞噬他们的心智,最终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怪物,而鬼界之人,除了甘于平凡做个普通的鬼的修士,其他人皆需修习御灵术,除了要追求更高深的境界,也是因为要保护鬼界以及修真界的安宁,不让厉鬼作祟,祸乱一方百姓。 重云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提脚慢慢朝里面走去。 阎君殿里安静如常,重云清晰地听见大殿里自己的脚步声,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他的心尖上。 他在通往寝宫外的小路上站定,望向前方幽暗的寝宫,沉声唤了声:“成玉?” 里面安静了许久,久到重云以为里面没有人时,才听见一道低哑的女声传来:“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重云站着没动,“你还好吗?” 那里面又是久久没有声音:“……不好。” 重云低着头,望着腰侧的佩剑,也有些无言,他知道阎成玉现在很难过,但他却不能去安慰她让她不要伤心,因为没有人能做到,但重云相信以阎成玉的心性,迟早能走出来。他只是有些歉意,如果能早点知道消息,如果……重云又有些哑然,就算有如果,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就能毫无顾忌地赶过来,因为他当初一旦离开,就会错过重雅的婚礼,他能抛下妹妹一生一次的婚礼而什么都不管吗? 重云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抱歉。”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阎成玉低哑的声音又传来,“你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重云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能说,只能又说了一遍:“抱歉。” 那头沉默良久:“……你走吧。” “成玉,”重云抬起头望着幽暗的寝宫,也不知道是在对阎成玉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我会帮你报仇的。” “不用了!”阎成玉这一次说得斩钉截铁,“你打不过他的。” 她的话一落,重云顿时皱起眉头,阎成玉不会这样说话,她心高气傲,个性张扬,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绝不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除非…… 重云身形诡异地一闪,悄无声息地向寝宫靠近,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越发清晰,他心下一动,手指悄悄地按向剑柄,但说话的声音却如往常:“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 话落,寝宫门大开,犹如黑暗里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浓烈的腥臭气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这股气息汹涌奔来的是一道道状如鬼魅的身影,重云身形一闪,挥剑朝鬼影劈去!他的动作极快,在这漫漫黑夜里几乎看不清楚他是怎样行动的,那些黑影飘飘荡荡,并非实体,竟还将他拦之不住。 似乎是发现重云这人十分棘手,源源不断的黑影从寝宫里涌出来,将他团团包围,重云本就有些看不清,现如今更是一摸黑,他暗自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手一动,掐了一个诀,顿时幽暗的世界里青光大盛,黑影的样子也在视线中越发清明。 这些竟全是厉鬼! 重云暗暗心惊,是听说鬼界的厉鬼都跑出来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厉鬼竟会在阎君的身边作乱,要知道,这世间能彻底对付这些东西的,唯有修习御灵术的鬼界众人,而这其中,当属阎君修为最高。 但此时形式严峻,他来不及去细思这些东西为什么揪着阎成玉不放,只能抽空高声唤了一声:“成玉,你没事吧?” “你怎么才来?”阎成玉捂着嘴巴在咳嗽,语气十分不满,但这话语里的抱怨才让重云找回了几分熟悉感。阎成玉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般低哑,她边咳边断断续续地说道,“这群东西趁我不注意上了我的身,我刚才被他们控制住了。” “那你现在还好吗?”重云一边对付厉鬼,一边问阎成玉,有些焦头烂额,“这些东西倒不是多厉害,就是难缠。你有什么办法没?” 他说着,又一剑将靠近他的一只厉鬼劈成了两半。 “当然有,你以为我这个阎君是当着好玩的?”阎成玉有些自矜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阵气势磅礴的灵气,只听天地间长啸声起,以阎君寝宫为中心,平底卷起狂风,充沛的灵气在狂风中咆哮着,渐渐形成一张巨大的阵网。 霎时金光大盛,阵网发出的光竟将鬼界幽暗的天空照亮了一瞬,那些金光如有实质,从阵网中落下来,粘附在鬼影身上,发出嘶嘶的烧焦的声音。 金光转瞬即逝,厉鬼也一并消失在天地间。 寝宫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阎成玉身着一身红衣,光着脚从里面走出来,脚腕上系着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叮铃作响,除了有些消瘦外,她看着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她望着重云突然收起的兽瞳,眉心一蹙:“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在修真界已经传遍了?” 重云心里突突地一跳:“什么身份?” “你还跟我装?你连我也不能说实话是不是?”阎成玉对他的装聋作哑有些不满,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自然是你青鸟族的身份,魔界的人在修真界散布你的谣言,说你是青鸟族的人,又说忘尘也清楚你的身份,但他却包庇着你,不肯向外人透露。你知道的,修真界这么多年来为了找寻青鸟族的下落耗费了多少人力,现在有你的消息,自然是无论真假也不肯再放过你了。” “他们是从何处知晓的?”重云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也想不通这件事是如何传出去的,他的身份明明只跟忘尘说过。 阎成玉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而且现在他们并非只要找寻你的下落,连忘尘也一样被他们当成了目标。” 重云心里蓦得一沉,还未及开口,就听见阎成玉又说:“你前段时间同忘尘一道失踪,他们都说你是知晓身份暴露躲起来了,只要找到你定能把青鸟族的人全都揪出来。又不知道从何处知晓你与我交好,便整日来鬼界纠缠,那段时间我爹又……再加上厉鬼作祟,现在这边乱成一团,所以……” 重云仔细地听着她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还没待他细思,阎成玉便把话都说完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心里有数,我们是朋友,我不想跟你说假话,我当初跟你说只要有事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0 就来鬼界,但我现在自身难保,没法再给你提供一个庇护之所了。” “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吧。”重云脸色倏地一冷,沉着脸目光灼灼望着阎成玉,“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些谣言是从魔界散布出来的?谁告诉你的?” 阎成玉面色一滞,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喉咙,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半晌,她愤恨地瞪了重云一眼,拍了拍手,高声朝暗处喝道:“你出来吧。” 话落,只见寝宫的另一侧走出来一位身着鹤袍的青年,那人一副书生的打扮,眉峰凛厉,嘴唇偏薄,有些刻薄之相。他走过来在阎成玉身侧站定,垂眸行了个有些骄矜的礼,便不动了。 “这里既然还有人,刚才你被厉鬼围住时他为何不出来?”重云皱眉着,似有些不高兴。 阎成玉没有急着跟他解释,似乎也不在意身边这人的傲慢,对重云介绍道:“他叫鹤,是从魔界出来的。” 重云的眼睛在那一瞬间睁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鹤,又将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犹觉得不敢相信:“成玉……你莫不是中了邪?” “你才中了邪。”阎成玉翻了个白眼,慢慢给重云讲述了经过。 原来,鹤原本是东海边一座无名小岛上的妖,与爹娘及亲友世代生活在岛上,几乎与世隔绝,可在不久之前,从东海里诞生出一只魔物,他诞生之日,东海面上乱象横生,鹤的爹娘忧心忡忡地说这是有祸世之人出现了。 他们一家住在东海边上,知道东海吸纳着从大陆各处汇集而来的污秽,因此才魔物频生,而这位不知名的魔物,他生于污秽,却靠吞噬其他魔物而活,与以往那些只懂得杀戮的魔物截然不同,他有灵智且在不断壮大。 鹤一家人的隐忧终成了现实,那魔物不受控制地生长壮大,东海内强大的妖鬼几乎被他吞噬得干干净净,没有人能阻止他,他慢慢登上了魔君的宝座,逐步将东海控制在了手中。而他强大的地方并不只不在于实力,更多的是在于他能操控人心。 重云听到此有些困惑:“操控人心是什么意思?我从没听说过修真界有如此异术?” “你自然不清楚。”鹤讥诮地掀了掀眼皮,“因为他是目前为止,整个修真界唯一一个诞生于人心阴暗处的魔物。” 重云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他自然知道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魔君蒲霄诞生于人心的阴暗处,也就意味着,只要有人存在的一天,他就能以人心为养分不断生长。 这简直太可怕了,几乎等于永生。 重云想起上次被蒲霄打伤的段尘,心道,现在这人竟强大到连段尘都打不过了,思及此,他又扫了眼鹤:“那你……”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鹤既然这么清楚蒲霄的强大,那他跟蒲霄是什么关系? “你不用怀疑我,我之前算是魔界的一个……通信官?负责接收传递各种消息的。”鹤顿了顿,面上有些难过和悲愤,“蒲霄杀了我爹娘,他指示别的妖鬼吞食了我爹娘的内丹,之后又把那妖鬼给吞噬了,我脑子只要没问题就断不会再呆在魔界供他驱使。” 重云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又转过头问阎成玉:“你说庇护不了我的意思是你打算庇护他?” 阎成玉一听,以为他误会自己帮着外人却不管他的死活,连忙道:“你别误会,鹤背叛了魔君,魔界的人现在正在四处搜寻他的下落,他带来了很多关于魔界的消息,以此为交换,我答应用鬼界的势力护他一命。原本我爹要是还在,就算你在这里,也没什么,只是现在……” 阎成玉说着,面上有些难堪,因为她深知是因为她的能力不够强,所以才不能在此时取得一个两全之法,逼不得已要放弃朋友的安危。若是她足够强大,鬼界那些人又何以能踩在她的头上讥笑她的弱小,又何以在朋友危难之时逼不得已让他离开? “你别多想。”重云伸手拍了拍阎成玉的肩,他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钻了牛角尖不肯出来了,重云笑道,“就算你不赶我走,我今日也是不能多留的,刚才你同鹤已经把形势讲得如此清楚,我得先去无相寺找忘尘,把这事同他商量一下。” 他本就是善解人意的人,不肯看到好友为难便主动递了一个台阶往下,不过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他今日来是担心阎成玉的安危,现在知道她没事也就安心了,照他说的,他下一步便是要去无相寺了。 阎成玉有些不放心,但要让她说出太多关切的话对她来说又有些别扭,忸怩了半天,她才说道:“修真界那些老不死的为了追求得道成仙都快走火入魔了,你的身份现在被揭穿,先不说是不是按照传说来讲,炼化了内丹再找到瑶池,就真的能长生不老,单说你的身份,就足以让他们垂涎,你要多保重,你修为虽高,但面对一大群高手,也是难以对付的。” 重云点点头:“我知道,你也要多保重,鬼界现在很乱,厉鬼作祟,祸乱修真界,早就引得其他各界的不满了,你不赶紧处理好,那些人估计会寻着个由头找你的麻烦。” 两人互相劝告了一会儿,到头来都有些哭笑不得,重云笑道:“那我便走了,你多保重。” 重云冲鹤颔首道别,转过身去,走得毫不留恋,十分潇洒。 阎成玉望着他的背影,蹙着眉没说话,良久咬了咬牙,冲他吼道:“真要过不下去了就来找我,我就算拼了命也绝对护着你!” 重云无声地笑了笑,背对着她冲她挥了挥手,没有再回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在忙工作,所以断更了很长时间,非常不好意思,之后可能也没有稳定的更新,但肯定不会弃坑,慢慢写总会写完的,在此跟追文的大家说一声抱歉。没想到断更这么久还增加了几个收藏,有些意外哈哈,这章足够粗|长,算是一个断更补偿吧,原谅我这乌龟速度,码了一天只够这么点了_(:з」∠)_ 第38章 追击 重云并没有如愿去到无相寺,他被人拦截在了昆吾山。 长空如洗,离开了鬼界的修真界,天际是一片亮眼的蓝。 重云御剑行于虚空,在意识到自己被跟踪时,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按照既往的路线走,转而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那里是昆吾山。 已快入秋,璀璨的秋阳沁洒在昆吾山有些苍黄的山体上,万千流云在碎光中折射出刺目的异彩流光,一直绵延至目不可及的远方,犹如恍惚间已逝的岁月经年。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1 重云躲着追兵,一路飞奔至昆吾山里,长久的使用灵力御剑让他的脸色有些泛白,但也还不至于到体力透支的地步,他收起佩剑,谨慎地避开身后的人,目光如炬地在树林里寻找可藏身的地方。 浓浓的树荫下,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块块金黄的光斑,又被人飞奔的脚步踩的支离破碎。 林子里急促的脚步声惊起归巢的飞鸟,它们尖叫着扑棱着翅膀逃离,乌黑的眼珠还好奇地往下打量了一下林中之人。 “就在前面!别让他跑了!” “这家伙可这难追,猴精似的。” “别说话!”为首的人打断手下的地嘀咕嘀咕,厉声喝道,“放信号,让前面的人给我注意点,他跑不远的!” “是!” 一阵尖啸划破长空,紫色的烟雾在山顶上炸开,重云原本奔逃的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暗叫一声不好,想要折身往另一个地方逃去,却发现已经迟了。 前面不远处突然冒出一群黑色的人影,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重云的心蓦地一沉,前有豺狼后有追兵,他别无他法,只得朝相反的方向一步步后退,那里没有出路。 那是昆吾山的山顶。 呼啸的山风从身侧刮过,将重云本就有些单薄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但他也仅仅是看起来虚弱,那些一步步追过来的仙门众人可不会因为他这副姿态就掉以轻心。 众人举剑,小心翼翼地朝重云逼近,每个盯着重云的人眼里无不是紧张以及难以掩饰的欣喜若狂,他们看着重云的样子,就像饥寒交迫已久的人见到了一顿色香俱全的大餐,就在眼前了,那个离羽化登仙的关键一步就在眼前了! 重云冷哼一声,手腕翻转,长剑竖在胸前,警惕地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众人。 “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为首的人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灰色道袍在长风中烈烈作响,这是来自东洲显赫仙家的慕容家家主慕容深,这一次针对重云的追缴行动就是由慕容家率先发起的。 别看慕容深一副刚步入中年正当身强体健的模样,实际上他已经停留在这个地步已经三十多年了,他真实年龄已近古稀,但修为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长此以往,也难逃身销命殒的结局,这让他如何不着急。 眼下只要有一分能改变现状的希望,他就定会前来一试。 此时蒲霄因为暗杀了阎君,引得修真界不满,正处于众矢之的,而就在这时,他找上了慕容深,以青鸟族的消息作为交换条件,要求慕容家联合其他家族先将注意力从魔界转开,让他能够修身养息一段时间,毕竟杀掉阎晖也耗费了不小的灵力。 这无疑是与虎谋皮,但事实上,慕容家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煊赫一时的大家族了,家主渐渐年迈,而年轻一辈又难出优秀的人才,这个大家族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就靠着一口气拖着日渐衰弱的身体,别无他法,慕容深与魔君蒲霄取得了联系。 这也就有了此刻这仙门众人围剿重云的一幕。 慕容深并没有去怀疑蒲霄所给的消息的真假,因为蒲霄根本没必要撒这种随便就能被揭穿的谎,但慕容深却并不知道蒲霄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的。 重云秀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眼底却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妖孽?何为妖孽?修真界自古以来人、鬼、妖、魔共存,妖族一直都是修真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这样说,可真是叫妖族的众生心寒啊。” “伶牙俐齿!众人听令,给我拿下重云!”慕容深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也不跟他多说废话,一声令下,身后慕容家召集而来的修士也应声而动,举起武器纷纷朝重云招呼过来。 重云心知今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也不有所保留了,兽瞳乍开,青光毕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体内爆开,黑发无风自动,在身后猎猎飞舞。他肆意一笑,少年气顿显,无尽桀骜与张扬:“尽管来吧!” 刀光剑影间,竟分不清究竟是交错的剑光更快还是错综的人影更快。 唯有隐匿于众人身后的一些人没有贸然上前,看来是有些犹豫,他们身着统一的雪白校服,衣领袖袍镶着金色滚边,衣袍下摆有金丝绣成的芙蓉花正招摇绽放,这是来自西洲的龚家人所特有的芙蓉雪衣。 此时的龚家家主龚恒清望着前方混乱的战场,有些犹豫是否要加入进去,说实话,他自觉龚家是仙门世家中一个大家族,有些不屑于做这种围剿一个年轻人的事,此番前来也不过是被慕容家百般劝过来的,龚恒清自觉生死有命,对那传说中能让修士羽化登仙的青鸟族并不甚感兴趣,因此,此时有些不愿意出手。 但龚家好歹明面上是与慕容家等仙门世家是一个阵营的,若是在一旁袖手旁观,被人说出去脸上也挂不住,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唰!”重云后背又被砍了一刀,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飞溅,将衣衫又增加了一抹红。 重云喘着气,右手握着剑,长剑的剑尖抵在地上,也遮不住剑身的轻颤,那是他的手在抑制不住地颤抖,长久地使剑,让他有些脱力了。重云伸出左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阴冷的目光在眼前的人群脸上一一扫过,犹如困兽,除了好胜之意却无绝望之心。 慕容深手下的一名修士高声道:“交出你们青鸟族的其他孽党,我等可以饶你一命!” “哈!”重云冷笑一声,好个道貌岸然之辈,他提着剑一步一步往悬崖边上后退,“你们以为凭这样就能抓住我?” “你跳下去也是死!”慕容深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幽幽道,“况且,你以为你死了我们就抓不住青鸟族的人了吗?你可别忘了,无相寺里还有一个忘尘呢。” 重云听到段尘的名字,脚步一顿,还未开口说话,只听一阵破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炽热的温度伴随着青色的长箭划破天际,带着骇人的力量划破虚空,一箭射穿了慕容深的胸前。 “多谢阁下劳心挂念。”段尘冰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他一身雪袍从天而降,似谪仙降世,漠然的神情不带一丝温度,像北疆终年不化的冰雪。 青色长箭将慕容深钉穿在地上,伤口处却没有一点血迹流出,灼|热的温度将那一圈伤口烧成了黑炭色,慕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2 容深就这样倒在地上,一口一口倒吸着冷气,却没立刻死去,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抖着指着段尘:“你……你堂堂、佛门中人,竟包庇这个妖孽?!” 这不是重云第一次见识到段尘那串念珠的威力,却再没有了以往的恐惧,只剩下满心的欣喜与钦佩,这个犹如九天神祇一般,立于自己面前的,是他喜欢的人。 “何为妖?何为孽?”段尘无悲无喜得目光往下一扫,“蛊惑人心者为妖,祸乱修真者为孽,慕容老先生两者皆沾,何为?” “噗!”慕容深一口黑血喷出来,瞪着眼睛倒在地上,半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有慕容家的下属看不下去了,怒斥道:“忘尘,你不要太过分!佛门掌事在此还要看我慕容家几分脸面呢,你以什么立场站在我慕容家家主面前盛气凌人?” “我不是佛门掌事,自不必给任何人脸面。”段尘转身走过来,揽住重云的肩,冷声道,“这个人我要带走,你们若是不怕死,便跟上来试试。” 重云惊讶地望着他有些冰冷的侧脸:“段尘……”他还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倒在一个有些僵硬,却有些温暖的怀抱里。 段尘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没说话,一把抱起他,纵身朝悬崖下跳去! 慕容深望着他毫不犹豫地背影,又喷出一口黑血,彻底合上了眼睛,再没有办法说出话来了。 “家主!”一阵兵荒马乱,慕容家的人没想到此番出来,竟是家主第一个折损,当即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慕容深的大弟子慕容书咬了咬牙,恨声道:“三师弟与四师弟将师父的遗体带回去,其他人随我前去追重云和忘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要说: 垂死病中惊坐起,发现我还没更新 第39章 少年 长夜幽静,月色如霜。 段尘背着重云在深林里慢慢走着,他步履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云锦靴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然而实际上段尘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松,来时他已经受了内伤,再加上刚才射慕容深的那一箭消耗了他大量的内力,抱着重云从悬崖上跳下来时,为了护住他又耗费了所剩无多的真气,这让段尘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他们跌落进崖底的深泉,当段尘费力将重云捞起来时,才发现他周身都是伤,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那一刻无名的火从他心底腾然升起,这怒意来的并不突然,当他从无相寺赶过来,看到慕容深带着一干人将重云逼至崖顶时,那股怒意就已经积压在了心底里。 这也才有了刚才射杀慕容深的那一幕。 以段尘过往的性格来说,他绝无可能做出这样冲动的事。 就像现在,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紧张重云是否还活着一样。 两人周身湿透,重云的脑袋搭在段尘的肩上,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水滴从发间落下,又慢慢浸润进段尘的衣衫,悄无声息,却暗生暧昧。 段尘却无心思去关心这些,而是小心翼翼地感受着重云愈见微弱的呼吸声,他一边在幽暗的树林里摸索着能让二人暂时躲避修整的地方,一边时不时侧过头观察重云的情况。 段尘其实并不算太紧张,来时他已经预料到最坏的情况,眼下于他来说,还不算是太糟糕,只是如果重云得不到救治,那也许,事情就真的会朝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颈间赤|裸的肌肤被重云微弱的呼吸刺激出一片绯红,两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渐渐重合成一个整体。 远方隐有烛火昏黄,在幽暗的夜里看得并不分明,段尘却像是奔袭的旅人,于漫漫长路看到了终点,他幽深的瞳孔里电光石火间闪过几分惊喜,又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背着重云朝烛火处走去。 …… 段尘敲开那处人家的柴门,里面走出来一位穿着粗布衣衫,唇红齿白的少年。 见到来人,少年明显有些紧张和惊讶,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段尘二人,周遭再没有其他人出现,便问:“有什么事吗?” 段尘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话一说出口就带着三分冷意,但他也知道眼下并不比寻常,因此尽量用有些缓和的声音说道:“我的朋友受伤了,小友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在此暂住一宿?” 少年皱着眉打量了他身后的重云几秒,又看了看段尘愈渐发青的脸色,终是有些不忍,点了点头,侧过身让两人进来,再将柴门小心关上。 段尘随着他的动作往身后看了看,发现来时的路竟不见了,他悠悠地打量了少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少年人的家里十分简陋,一张稻草铺成的床,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一旁放着几把木头凳子,锅碗瓢盆全都堆在厨房灶台的角落,水缸里接满了水,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些晒在屋外的野菜和柴火了。 少年面对两个陌生来客,明显看得出有几分局促,明明是在自己的家中,却涨红了个脸,手脚都无处安放。他见段尘将重云小心翼翼地放到稻草床上,又替重云擦了擦脸,这才终于看清,原来这位受了伤的人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 少年在两位面容俊秀的人脸上扫了扫,有些疑惑他二人为何会流落在此,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但到底是没有主动问出口。 “有干净的衣服吗?”段尘转过身来,目光深沉地望着少年。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才慌乱地说道:“有,我去给你拿。” 他跑向后院,从晾衣绳上取下两件衣服,跑回来递给段尘,看着段尘将衣服放在床边,又帮重云把衣服脱了下来,锦衣华服与粗布衣衫两相对比,少年的脸羞愤得满脸通红。 他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段尘毫不介意地替重云换上衣服后,才道:“还、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段尘将脏衣服捡起来放在一侧,对少年说道,“烦请你帮我看着他,我出去找点药。” “药?药材需要吗?我这里很多。”少年一听段尘有所需求,眼睛一亮,“就在后院里,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 段尘略一思索,随即点了点头,同他去了后院。 与空落落的前院不同,后院堆满了东西。院墙处种了几棵枣子树,树上结满了枣,沉甸甸得几乎快把树给压弯了腰。树与树之间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3 挂着晾衣绳,还有几件未干的衣服晾在上面,院子的地下则铺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 明明天色昏暗,段尘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需要的几样,便低身挑拣了几样,又转过身凑近问:“可有熬药用的罐子?” “有、有!”少年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的小马,腾得跳了起来,跟火烧了屁股似的飞速逃离段尘的周围,“我去给你拿!” 段尘望着他仓皇奔逃的背影有些疑惑。 …… 熬药的过程里,少年就一直紧张兮兮地蹲在段尘的不远处,望着他搅拌着药罐的动作,时不时有一瞬间的愣神。 “看什么?”段尘难得主动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话落,少年蹦的更远了点,他使劲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你是结巴?”段尘某些时候说话跟重云一样,一张口就得罪人。 少年涨红了脸,好半天憋出两个字:“不是。” 段尘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修长的手指按着手中的筷子,有些漫不经心地搅拌着药罐里的药汁,氤氲的雾气让他的面容有些看不分明。他垂着眼睛,烛火下,长睫在面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也遮住了他眼底的纷乱。 换做以前,他绝想不到自己竟会为一个人熬药。 自段尘降世起,日子虽说不上锦衣玉食,但也绝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在佛门地位崇高,从来都是别人服侍他,又何曾干过这种活?刚才熬药的步骤还是向身边的少年请教过的。 原本少年想要替他熬药,却被段尘拒绝了,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总觉得这应该是自己该做的事。 段尘有些出神,他想起来时曾被迦南拦住,那个让他一向不喜的师侄站在他的面前,笑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让他没来由的厌恶——他其实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情绪。 “师叔,你知道重公子的身份吧?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呢?” 段尘眼神倏地一冷,沉声问道:“什么身份?” “自然是青鸟族的身份。”迦南皮笑肉不笑,目光灼灼望着段尘,“师叔知道了这么一件大事,还要瞒着大家,只怕不好吧。” 妙语从一侧走出来,安静地立于段尘身旁,在段尘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没说一句话,但段尘却懂了——那日段尘与重云在后山的谈话,竟被迦南听了去! 这一件事对于佛门之人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重大的事,佛门中人在修真界地位超然,大多僧侣也是潜心修炼,却不奢求长生,因此对这虚无缥缈的传说并不一定就会放在心上。但段尘望着迦南与平日里并无两样的面容,心底里却蓦地一沉。他开口道:“那又如何?” 迦南唇角一掀:“师叔可知他在哪里?” “师兄,你问这些作甚?”妙语适时开口,无悲无喜的目光扫过迦南的面庞,“何况,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师弟,我其实关心的是师叔呢,”迦南笑嘻嘻地冲妙语摆了摆手,随即,在谁都没有意料到的时候,他突然发难,一掌拍向段尘! 那一掌运用了十成十的功力,竟一下将段尘击退了两步,喷出一口血来。 “你看,现在师叔已经无暇去关心重公子的安危了,毕竟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迦南还想继续动手,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可以伤到段尘了,他不禁有些遗憾,但他还顾不及去细思,就被迫和冲上前来的妙语交上了手。 一向没有多余表情的小师弟像是被点燃了怒火,出招奇快,竟让迦南一时招架不住。 “师弟,你这么生气作甚?”迦南兀自还在笑,“你瞧,我让你看见了平日里都见不到师叔狼狈的模样,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迦南!你简直有病!”妙语气得连尊卑都忘了,直呼起了迦南的名字,“你还配称得上佛门之人吗?打伤自己的师叔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跟魔界中的人有什么区别?” 闻言,迦南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谁跟你说我是佛门中人了?” 妙语惊诧地看着他,为他口中这骇人的真相,妙语还未问出口,段尘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声道:“他是魔界的人。” “该叫你什么呢?魔君?还是……蒲霄?”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活在伏笔里的人出现了,完结指日可待_(:3j∠)_ 第40章 喂药 迦南,或者说蒲霄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他其实生得一副姣好的容貌,笑起来时面相十分柔和,倒是少了原先那无端端的狡黠与算计来。 “怎么认出来的?师……叔。”蒲霄那一声师叔故意拖长,带了几分轻蔑与调笑,“我还以为我的伪装够好了。” 段尘却没有回答他,他一向是不愿意在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上浪费口舌的,段尘伸出手在身上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封住躁动的内息,才对妙语吩咐道:“拿下他。” 蒲霄闻言,嗤笑一声:“师叔,只凭师弟一个人就想捉住我,你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妙语却一言不发,听到段尘的命令就直接出手。 他出招如风,步步紧逼,蒲霄原本还想同段尘再多说几句,但却不得不开始分心应付起眼前的状况来。 实际上,蒲霄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逞能,现在的他,不过是占据着迦南的一副躯壳,才能出现在无相寺,这具分|身太过脆弱,根本发挥不出他十成的力来,无相寺里能人强者,大都隐世不出,但不代表他们不存在,若是察觉到魔君在此,今日蒲霄恐怕就不能再全身而退了。 刚才能将段尘打伤不过是仗着出其不意,现在段尘若是和妙语联手,蒲霄觉得这个名号为“迦南”的人就得命殒于此了,虽然蒲霄并不在意这一个分|身的命,但也确实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所以他才会想着拖延一点时间,想寻机而逃,未料段尘这人竟丝毫不给他留下一点机会,直接叫妙语出手了。 妙语这个人虽说是迦南的师弟,但却是段尘唯一的弟子,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天赋、修为都不容小觑,现在蒲霄一边忙于应付妙语,一边又分心想着段尘若是出手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因为段尘并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段尘平下躁动的内息后,也加入了战局,原本打成平手的两人,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4 因为第三者的加入,局势很快扭转。 “砰!”段尘一掌拍在迦南的胸前,霎时迦南仰面喷出一口鲜血,急速倒退了几步后,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段尘面上无悲无喜,眼底澄澈,波光微闪,看着自己的“师侄”跪倒在地上,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他没有任何的迟疑,扬掌朝迦南的头顶拍下! 却在掌心落下的那一刻,看见了迦南脸上露出的诡异微笑。他听见迦南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你说,他们要是看见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师侄,会是什么想法?” 段尘不为所动,一掌落下。 妙语闭眼合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嘈杂的人声从外院涌了进来,一道声音高呼:“忘尘大师,你这是在做什么?!” 段尘没说话,他匆匆吩咐了妙语几句,就准备离开了。 “师父,你这一走,误会可就说不清了。”妙语难得地失了冷静,“你先向掌门解释清楚,再走也不迟。” “迟了。”段尘冷声打断他。 蒲霄的身份都暴露了,那重云呢?他的身份还会是个秘密吗?段尘心里竟意外地涌现出几分担忧来,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妙语一时语滞,顿了顿又说:“还有何事比师父你的名声更重要?” “自然有。” 段尘不再多说,转身欲走,却被外院里涌进来的人团团围住,无相寺失了以往的静寂,乱得如同一锅沸腾的油,稍微有人往里洒几滴水,便能掀翻了天。 “忘尘大师,我等一向敬重你,也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事,你看是否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啊,大师,迦南师兄做错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做?” ……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潮水一样将他团团裹住,连一丝空隙都透不出来。段尘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人群中,走来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那是无相寺的现任掌事。 “忘尘,你……”掌门苍老的声音,透着失望与疑惑。 段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躬身行了个礼,才随口解释了一句,算是一个交代:“迦南是魔界的人。”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忘尘,你先把话说清楚。”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段尘十分难受,更何况,他轻蔑地想着,这是些什么人,凭什么向自己要解释。段尘不愿做的事,一向不勉强自己,他长袖一挥,转身就走。 临走时,落下一句话:“等我回来再说。” 他这番态度引得众人不满,平日里因他行事作风惹人不快的事已经积压太多,现在倒是一并爆发了出来,人群里,原本还是嘀嘀咕咕的声音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这什么态度啊?” “掌门,忘尘杀了迦南师兄,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啊,还要我们等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别说了!忘尘大师好歹是掌门师弟,掌门都还没说什么呢。” “那又如何?掌门还会包庇师弟不成?” “掌门,忘尘无端杀害同门,连句解释都没有,你看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无相寺的掌门望着段尘离去的背影,半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段尘收回思绪,垂下眼,看着前方的药罐不发一语,旁边的人也没有发出声音,段尘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少年竟望着自己在发呆。 “你在想什么?”段尘问。 少年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道:“在想我娘。” 段尘还没说话,少年又接着说道:“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体子弱,所以小时候总是生病,我爹就常常去山里采药回来,我娘则负责给我熬药。以前他俩还在的时候,我爹就经常抱着我,看我娘煎药。现在看你这样做,倒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了。” 段尘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对了,我叫无澜,你叫什么名字?”无澜蹲在一旁,支着脑袋问段尘。 “忘尘。” 无澜点了点头,又问:“那位公子呢?” “重云,”段尘顿了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句,“重逢的重,流云的云。” 无澜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烛火昏黄,照映在床上躺着的人脸上,落下一半昏暗的阴影,似乎连那人看起来也无端消瘦了几分来。又一滴蜡油滴落在烛台上,重云的长睫轻颤了两下,悠悠转醒。 段尘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在重云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便转过身来:“醒了?” 这熟悉的清冷声音传进耳朵里,重云才终于清醒过来,他盯着熬药的段尘,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睛,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这么具有烟火气息的段尘。 “重公子,你醒啦?”无澜也跟着转过头来,看着清醒的重云有些惊喜。 段尘将熬好的药倒进碗里,端着碗走了过来,将药递给重云:“喝药。” 重云一脸茫然地将药接过来,还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近乎是凭着本能接过碗,抬手就准备喝下去,段尘眼疾手快地将碗抢了过来。 “你做什么?” 重云看着瞬间空了的手心,抬起头问道:“喝药啊。” “这药有多烫你知道吗?”段尘皱着眉,看着他这副茫然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他模样本就生得极好看,这皱眉的模样没有减去他半分风华,反倒平添了两分风情来。“你这舌头还要不要了?” 重云被他这样子晃得眼睛都花了,他甩了甩头,默念了句美色误人,才道:“我刚才只是太惊讶了,没注意。你把药给我吧。” 段尘却没照他所说的做,反而在他身边坐下,舀了一勺药,低头吹凉了,才将药递到重云的面前。 重云:? 段尘摆着一张冷漠脸:“啊。” 重云后知后觉地张嘴:“啊。” 一勺温热的药就灌进了他的嘴里,苦涩瞬间从舌尖传遍整个口中,他皱着眉将药咽了下去,又咂了咂嘴,竟咂摸出一丝甜味来。 “张嘴。” 重云听话地张嘴。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5 蹲在旁边的无澜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还没吃晚饭,就觉得已经饱了。 还觉得齁的慌。 段尘将药碗拿去洗了,无澜在这空闲里给重云讲了讲他们是怎么遇到自己的。 待段尘回来,听到两人在聊的事,也没多说什么,只在重云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他才随口解释道:“迦南说你的身份暴|露了,我便来找你了。” 重云听出一丝不对味来:“迦南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也才这两天的事,一个终日偏居无相寺的僧弥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迦南是魔君的化身,你的身份也是他散布出去的。”段尘道,“来时,我已经将他杀了。” 重云原本听无澜说段尘不顾满身的血污,背着自己一步一步找到这里时,心里满是惊讶,但此时听到段尘所说,再结合段尘那苍白得隐隐有些发青,明显是受了内伤的脸色,他心里早已没有了惊讶,只觉得难受。 迦南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段尘是怎么受伤的?魔君的力量那么强大,即使是化身也依然不容小觑,段尘将他斩杀,又急着来寻找自己,无相寺那边又是如何处理的? 重云不敢去细想,一想就会觉得连呼吸都在疼。 段尘是他喜欢的人呀,在他心里是一个高洁如神祇一般的人,他小心翼翼到连倾诉自己的心意都那么惶恐,更不要说将这人染上凡尘的恶果。 可因为他,段尘却还是跌落到这凡世的尘埃里,重云除了心疼,再无他想。 重云垂着头,段尘有些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却听见他说:“你为何来寻我?” 段尘眼神微闪,没说话,又听重云再问了一遍:“你为何来寻我?” “我不知。” 原本置于身侧的手握成拳,发白的骨节肆意张示着手主人此时的怒意。 “我没有叫你来?为何要自作主张?还是你觉得你这样做我便会感激你?你想听我向你致谢吗?还是想看我感激涕零的模样?” 他咄咄逼人,段尘的脸色越发难看,无澜在一旁听不下去了:“重公子,你这样说太伤人了。” “与你何干?” 无澜话语一滞,没再说话。 段尘脸色忽青忽白,大概他从来没见过像重云这般忘恩负义的人,他气得手都在抖,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突然涌起一阵潮|红,重云眼疾手快在他身上几处大穴啪啪点了几下。 段尘“噗”得吐出一口深红近乎发黑的淤血来。 “忘尘公子!” 在无澜惊骇的声音中,段尘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重云低声笑了起来:“好了,淤血总算吐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_∩ 第41章 身份 山中不知岁月,转眼秋去冬来,大雪纷纷扬扬飘落,覆盖住这片枯黄的山谷,天地间寂静无声,只剩一片茫茫的白。 重云捧着一杯茶椅站在门口,望着前院一排延伸到远方,渐渐消失不见的脚步微微愣神,手中的茶已冷,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维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点轻微的重力,重云回过神来,只见无澜拿着一件鸦青色的外袍披到自己身上,重云拢了拢衣服,笑道:“多谢。” 无澜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来,又将目光转向远处:“在担心忘尘公子吗?” 重云没说话,半晌摇了摇头:“他不需要我担心。” 为了养伤,他们在这山里呆了近三个月。 但两个伤号所需要的药物并不是光靠无澜家里那点药材就够的,更何况,三个人还需要吃饭,原本重云受伤躺在床上时,是无澜负责出去砍柴,换食物和药材回来,但两人都不好意思长久地这样麻烦别人,于是便是由段尘和无澜交替着出门,待重云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是三人替换着出去。 今日轮到段尘出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的。”无澜站在他身边抿嘴笑了笑,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重云的小心思,“每次忘尘公子一出门,你就在这里站着,直到他回来了才肯进屋,这不是担心是什么?” 重云觉得这原本是一件挺正常的事,但由另外一个人说出来就无端的有些好笑,又有些赧然,他不想承认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只说道:“外面还有人在找他,所以……” “所以,你就承认自己担心吧,别找借口了。”无澜笑得眼睛弯了起来,重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反驳。他皱着眉看着延伸到远处的脚印,不发一语。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了,无澜觉得有些无聊,跑到后院去摆弄药材了,重云一个人站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地面颤了两下,紧接着无澜就慌里慌张地从后院跑出来了:“怎么了?地动了?” 重云眼神一凛,还没说话,整个空间就无声地颤了一下,他低声匆匆道:“这里被发现了,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那你呢?”无澜惊慌地问道,“你怎么办?” “我躲得够久了,总不能躲一辈子。”重云去屋里换了件衣服,提剑在手,对无澜吩咐道,“忘尘很快就会回来,我去把他们引开,你等忘尘回来再出来!” “不行!他们连这里的结界都能打破,你出去就是找死!”无澜拉住他,“这里还能撑一会儿,我们等忘尘回来再说!” 早在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段尘就发现这处地方有些不同之处,后来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天然结界,他们当初也是赶巧了,正好碰上无澜从外面回家,才能看见烛光,若是再迟一步,也许就发现不了这里了。 这也是他们能在无澜家里呆三个月却没有被追兵发现的原因。 重云看着无澜执拗的模样,沉默了一瞬,随即一抬手,在他的肩上点了一下,无澜顿时再不能动作,只能拿眼珠子瞪他,让他放开自己。 “乖,听话。”重云将无澜藏进后院的地窖里,这才施施然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黑压压一片人占满了山谷,说是千军万马也不为过,重云自嘲地一笑:真是看得起自己。 他手腕一动,长剑握于手中,他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 身后是静谧的小屋,茶杯里早已冰冷的茶水,似乎还飘散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跟在重云的身后,陪他一起踏向黑暗的无间。 …… 雪更大了,人声散去,天地间只余茫茫霜雪,和一地狼藉。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6 斑驳血迹像朵朵寒梅盛开,在这苍茫的天地里留下些许温热。 段尘带着药回来时,就心知不好,他失了一贯的冷静,疾步走进屋里,就看见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无澜,他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在看见段尘回来时尤为激动。 段尘小心谨慎地左右扫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埋伏后,才上前替无澜将口中的布拿下来,然而他刚一取下,就听见无澜惊恐地叫道:“小心——!” 段尘心里一咯噔,飞速后退,然而终究迟了一步,前方黑影一闪,他感觉眼睛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就陷入在一片黑暗中。 无澜飞快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一把扶住段尘:“你没事吧?” 段尘捂着眼睛没有动,鲜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流下来,无澜顿时红了眼睛:“他们把重公子带走了,又在地窖里找到了我,设下埋伏说要请君入瓮。” “忘尘师叔,你也有今天。”门外传来一阵快意的笑声,“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丧家之犬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明的缘故,段尘觉得他的听觉越发清晰,以至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来人,这是无相寺掌门座下的一个外姓弟子,名唤符嘉,平日里和迦南走得近,对这个冷漠的不近人情的师叔一向看不上眼。 “还是师兄你有办法,忘尘平日里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吗,现在连眼睛都没有了,还怎么瞧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嘲弄的笑声激不起段尘半分情绪,他说话时一如以往,带着轻蔑似的冷淡:“想不到,我佛门这种清净之地也出了这般欺师灭祖、背信弃义之辈,真是好得很。” 嘲笑声戛然而止,符嘉有些恼怒道:“忘尘,你都自身难保了,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包庇青鸟族的妖孽,杀害同门师侄,掌门派我等出来将你捉拿回去,你还是收敛下你的态度吧,等回去了,可就容不得你这般放肆了!” 段尘听见掌门二字,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他原以为掌门会是一个理智聪明的人,当初降世之时,也是掌门当着佛门中人,给了他至高的礼遇,是以段尘虽对无相寺诸般看不上,对掌门却是足够尊重的。没想到,如今这位老僧也会听信小人的谗言,段尘说不上难受,但到底有些是有些失望的。 “把他带走!” 很快就有人应声上前,要抓段尘,无澜慌乱地想要制止那些人:“你们做什么!放手!” “师兄,这个人怎么办?” 符嘉皱着眉狠狠地在无澜身上刮了两下,摆手道:“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废物,留着做什么?杀了吧!” “符嘉,”段尘的声音里染上冷意,手中念珠一变,化作长剑握在他的手中,“想要动他,你先过我这关。” 他紧闭着双眼,已经干涸的血迹留在苍白的面上,无端多了几分狰狞,他面朝着符嘉,明明没有在看自己,符嘉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淬了毒的蛇给盯上了,后背阵阵发凉。 但他又不愿在师弟面前失了脸面,符嘉咽了口口水,故作强硬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一场无声的战场霎时开启,段尘刚失明,还未适应这般黑暗的世界,就要被迫与人动手,很快他就满身伤痕,符嘉看他身上血迹斑斑,突然有些担心回去不好交代,来时,掌门要求将段尘活着带回去,这要是让段尘伤的过重,半死不活的带回去,掌门看见了要怎么说? 好歹是掌门师弟,伤得太重恐怕不好,符嘉心里有些忐忑,左思右想,终是叫人住了手:“既然师叔你这般护着这个废物,那就一并带回去,等掌门处置好了。” 这大概是段尘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候。 他们一路跌跌撞撞被人捆着拖回无相寺,又被按着跪在无相寺大雄宝殿前。 无澜望着前方无悲无喜的佛祖坐像,惶恐到无以复加,他们已经在此跪了三个时辰,没有蒲团,膝盖下面就是冰冷的地砖,无澜觉得自己膝盖以下快要失去知觉了,身上被捆着的地方又酸又痛。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忘尘公子。” 段尘沉默了片刻,冷声道:“连累你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澜却听出了两分歉意来,他软和了声音,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就是我担心重公子,他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段尘久久的没有说话,就在无澜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时,又听见他说:“他暂时死不了,那些人要靠他寻找一些东西。” “寻找青鸟族?”无澜记得自己好像听段尘和重云聊天时提到过这个名字。 段尘点了点头,就听无澜低声嘀咕道:“青鸟族根本不是传说中的那样,长生不死。” “你从何得知?” “因为我娘就没有活过来啊。”无澜的声音有些低落,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往事,思绪一下变得悠远绵长,“我爹把自己的内丹给了我娘,我娘还是死了。我爹因为没有了内丹,很快也离开了我。” 段尘声音一震:“你爹是……?” “嗯。”无澜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见到重公子便觉得亲切,因为我们还算是本家。我爹叫重晖,我娘沈无心,是南疆沈家的大小姐,当初沈家不同意我娘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我娘为了和我爹在一起,就和我爹私奔到了东洲,在这山林里隐姓埋名生活。我呢,原本叫重澜,我爹娘死后,才改名叫无澜。” 无澜还想再说些什么,段尘却突然打断他:“好了。不要说了。” 无澜不明所以,就见从后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群人经过此处,在看见大殿里跪着的两人时,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待那些人走后,大殿里恢复安静,段尘沉默了半晌,才道:“有些事,还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比较好。” 无澜心知他所说的是自己是半个青鸟族的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42章 三答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段尘后来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冰冷刺骨的感觉像是持续了很久,但心底的痛楚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漫长而变得麻木,反而让他因为长久的痛苦记忆犹新,即使他想刻意去忘记,也做不到。 段尘和无澜在无相寺大殿跪了三天,直到无澜先撑不住,倒在地上。 期间符嘉来过几次,旁敲侧击地想要询问重云的下落,可惜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符嘉不敢在大殿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7 里对两人用刑,只得悻悻而去。妙语原本想给段尘送药来,却被段尘制止,几天的时间,已经让段尘习惯了黑暗,只凭耳朵或者来人真气的浮动便知站在自己的面前,因此倒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适。 只是段尘偶尔会觉得眼睛传来刺痛,不知是不是有东西残留在里面了。 这几日虽说他面上看不太出来,但心里对重云是真担心的,这种细微的紧张倒是被跪在一旁的无澜察觉出来了。 “你叫我先安心,你自己又能不担心吗?”难为无澜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但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对一向冷淡的段尘表现出这种多余的情绪感到十分惊奇。 段尘:“这话何意?” “忘尘公子,你是在担心重公子吧?” 段尘没说话。 无澜瞧着他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觉得这人跟重云从某种方面上来讲是真的挺像的。无澜道:“你知道吗?你每次出门的时候,重云就站在门口,等着你回来,他的修为高,隔很远就能听见你的脚步声,所以每次就在你回来之前,悄悄回床上躺好,然后再告诉你其实他才刚起。” 段尘垂在身侧的手指一颤,他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又觉得无需向无澜解释,这没有必要,有什么好解释的,说他其实知道重云的小把戏,但从来都不戳穿吗? 其实段尘是知道这事的,他修为远在重云之上,重云有什么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说出来,重云也不见得会改,他也就不想多此一举了。 只是,此时被无澜说出来,他心底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他的手心挠了挠,不痛不痒,但到底还是会让他有些触动。 他又听无澜说道:“我娘以前也经常在院子里这样等我爹。” “你想说什么?” 无澜不答,转过身瞧了一眼系在段尘发上的青翎:“青鸟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忠贞坚守,至死不渝,那两根青翎就是一种见证。” 段尘沉默不语。 无澜定定地望着段尘的侧脸,平静地说道:“忘尘公子,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若不是装傻,又怎么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呢?” 无澜说完,看着段尘被蒙住的眼睛,那绷带上全是血迹,已经干涸了,却仍然在白色的布带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印记。 隔着这一层绷带,无澜无法看见段尘的神情,但这三个月的相处,他也大概了解了段尘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此时在段尘脸上看见什么其他的表情,他才会真的惊讶吧。 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忘尘公子,重云他……喜欢你呀。” 是夜,段尘盘腿坐在静室里,将脸上的污迹擦拭干净,换上了一条新的绷带,妙语候在一旁,将他换下来的沾满血迹的绷带放进托盘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置身在一片静谧与黑暗中,似乎才能好好地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段尘虽然不喜欢这样思考,但到底还是将过往种种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很久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了,不,应该是从来没有的。 段尘自己知道。 他带着目的降世,在这条通往目标的道路上并不需要任何其他人的参与,段尘也从不指望这些人参与进来。 但重云是一场意外。 那日,段尘并未给予无澜一个满意的答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在逃避了,逃避那个似乎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就能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答案。 可他不明白,什么才是喜欢呢? 段尘想,重云说他喜欢自己,为何喜欢,却没有理由,他甚至没有打算一开始便亲口告诉过段尘这件事。 可他似乎又为自己做了许多,在段尘看不到的地方。 段尘忆起过往种种,他从未觉得思绪如此繁芜,又从未如此清明,所有前尘往事似乎都在记忆里烟消云散,化作点点吉光片羽,终凝成一个人的模样。 那日瑶池水下,那个人带着笑意的样子。 段尘坐了一夜,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 翌日,段尘将妙语叫了进来,吩咐了他一些事,妙语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但最终,他亦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阻止师父。 又过了几日,东洲慕容家捉到青鸟族妖孽的消息传来,并以慕容家为首,半数修真家族发起了追剿青鸟族余孽的行动,并开始对没有参与行动的世家进行清洗,整个修真界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落上一个窝藏孽党的罪名。 鬼界之主阎成玉放出消息,厉鬼作祟,鬼界人心惶惶,自顾不暇,为平息作乱厉鬼,鬼界之人无意加入这场行动。 这一举动无疑直接拂了慕容家等仙门世家脸面,但他们也深知,鬼界盘踞东州多年,早已自成一派体系,根深蒂固,旁人难以撼动,修真者身死后亦要仰仗鬼界,修习御灵术,因此大家虽对阎成玉有诸多不满,但也不敢过多指责。 几日后,段尘在静室与无相寺掌门见面,随后,段尘宣布闭关清修,掌门则下令不许任何人去静室打扰他。 又过了两日,无澜消失在无相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关于青鸟族藏于三危山的消息,则在近日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大批人马集聚在三危山,将这一处隐于人世的古老山脉团团包围住。 。。。。。。 是夜,惊鸟长鸣划破长空,昏暗的地牢里,趴在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终于悠悠转醒。 立于地牢外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饶有趣味地盯着里面的人挣扎的身影,直到重云艰难地靠着墙坐起来,幽幽目光与来人毫无惧意的对视,来人才总算露出一丝笑意:“……醒了?” “有何事?”重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受了太严重的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就连这喉咙的简单颤动,都近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话音甫落,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来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咳得满嘴都是血,随即不在意地用手擦了擦,又转过头来,用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自己,来人嘴角扬起一抹兴味:“有意思。” 重云没有力气去搭理他了,他坐在地上,喘了好几下才平复躁动的内息,那些人太狠了,直接断了他的脚筋,让他连逃走的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8 可能都没有。 “你知道这两日为何没有人来这里吗?”来人的眼尾轻扫过地牢下的一片黑暗,语气轻的好似一片羽毛轻落在雪地上,“因为他们都去三危山了。” 重云身子一震,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可能。” 来人眉梢一挑,又道:“你知道他们怎么找到的吗?是忘尘说的。” 重云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来人不为所动:“你知道忘尘为何会说吗?” 重云闭口不言。 “因为他们以你的命作为交换了。” 重云垂在身侧的手指一颤,半晌才咳了两下,艰难地说道:“不可能。” 重云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来人的神色一时有些莫测,他摸了摸下巴,思绪一转,轻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只负责传个话。” 重云闭上眼睛不再理他,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腹能让人感受到他一息尚存,他看起来已经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了。 来人安静了一会儿,又问:“对了,你知道十五夜吗?” 重云眼皮一掀,有些不解他突然提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便听来人说:“十五夜是坐落在极北之地的一处深渊,传说只有在每个月十五的晚上,月亮升起,才能将这深渊的底端照亮,其他时候,这里时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 重云沉默地望着他。 “十五夜里关押着古往今来多数凶恶的妖鬼,这里的囚犯,没有一个不是耗费了巨大力量才被羁押的,你猜,这些妖鬼如果被人放了出来,这个修真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重云冷漠地反问:“与我何干?” “那你说,与忘尘有何干?” 重云话语一滞,闭口不言。 “我告诉你这事,是要给你提个醒,这些妖鬼就快要被放出来了。” 他的话听在重云的耳朵里,无疑危言耸听,重云嘴角一翘:“多谢你告诉我这世间还有一个属于魔界最终归宿的地方。” 来人止住话头,面色不善地盯住他,便听他说道:“你说话的方式有些耳熟,让我想想,也许是我认识的某一个人。” 来人冷冷地盯着他,只见他嘴唇翕合,吐出一个名字来:“迦南。” 来人诡谲地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更喜欢你叫我蒲霄。” “魔君大驾光临,可惜我手脚不便,未曾远迎,失礼了。”重云冷声道,“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那我已经知道了。” 重云冷漠地与蒲霄对视,心里却思绪万千,他想也许上一次段尘出手将迦南杀死真的给蒲霄造成了重创,这才让蒲霄甚至想通过借助外力来搅乱修真界,可这样一来,段尘的处境就危险了,他一个人要面对蒲霄就已经分|身乏术,若是再来更多的妖鬼,这可怎么办? 修真界那群人现在一心追寻青鸟族的下落,在拷问了他多次无果之后,才放任他在这地牢里自身自灭,这群人现在没有找到青鸟族自不会善罢甘休,而段尘是目前除了重云自己,唯一知道青鸟族所在的人,如果这群人找上段尘,他又该怎么办? “重云,你在想什么?”蒲霄盯着他的脸,笑意温柔,目光深情,如同长情的男子在望着自己心悦之人,但只有重云知道,此时的他后背阵阵发凉,后脊传来的森寒让他如临大敌,犹如被一条毒蛇盯上。 重云冷笑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死?” “至少会在看见你死以后。”蒲霄整了整衣服,对重云的出言不敬没有表现出半点气恼,他站直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三危山和忘尘,你以为你能救的了谁?好自为之吧。” 重云闭上眼睛养神,再不发一语。 蒲霄看了他两眼,悄无声息地离开。 待他走后,重云复又睁开眼,望着他离开的地方微微出神,他独自坐了一会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串宫铃来。 满是疮痍的手指在宫铃的纹路上轻轻抚过,昏暗的地牢里他的神情有些看不分明。 他反复做着这个动作,直到幽静的地牢里,铜铃声起。 第43章 替身 重云逃了。 消息从东洲传至三危山时,慕容书正带着人准备强行攻破三危山的结界,但千万年来,用以隐蔽保护青鸟族的护族结界又岂是他们随便就能攻破的,更何况,在意识到危机之时,青鸟族已经做好了防御,此时两方人马隔着一张无形的结界,剑拔弩张,却谁都没法再进一步。 在这里僵持了三天,已经耗尽了慕容书所有的耐心,他烦不胜烦,在和另外几家家主商议之后,决定强行破开三危山结界。 在慕容书一声令下后,几位修士发力,正欲联手将结界破开,却只听破风声传来,一道剑光由远及近,犹如白练划破长空,于雷霆之势中将几位修士的手齐齐斩断。 几位修士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手臂就已经断落在地上,身后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几位修士抱臂痛呼,却都惊骇的说不出半分话来。 “何人?!”慕容书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只见剑鸣声起,重云着一身如雪白衣,踏剑而来。 重云御剑在仙门世家驻扎的上空停下,一双如点墨的双瞳不含半点温度盯着下方众人,犹如寒冬长夜,透着刺骨的冰冷。 “魔君现世,妖鬼作乱,修真界本已不太平,如今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的仙门世家却不将除魔放在首位,反倒醉心旁门外道,当真可笑。”重云冰冷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下方一干修士面上倒有些羞愧起来。 慕容书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青鸟族便是邪门歪道,我等为修真界除害,又有什么不对?” “是吗?” 慕容书不愿跟他多费口舌,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那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眼下说出来的话,也不过是一个掩盖真相的借口而已,在场的人心里都一清二楚,慕容书也觉得没必要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要解决了青鸟族,得道成仙,区区魔界又何足挂齿? “别跟他废话!大家别忘了,我们来此地的目的是为何,只要除尽青鸟族妖孽,魔界之人又何足为惧?”慕容书一声令下,“给我上!拿下重云,进攻三危山!” “杀!” 重云没有退。 他的身后就是三危山,若他稍微后退一步,整个三危山就真的要成为炼狱了。 他一翻衣袖,一把青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69 白色的长弓握在了手中,如玉般的双眸一凛,三把长箭搭在弦上,他的手拉开弓箭,长箭飞射而出! 但长箭却偏离了准头,三箭齐发,却只有一把直中敌人。 前仆后继的修士涌上前来,在青鸟族的大门前铺开一面战场,而千军万马所敌者,唯一人尔。 长久的消耗真气让重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渐渐体力不支。 身后的结界却在这时有了一丝波动。 重云惊骇的回过头,低吼:“回去!” “四哥!”重雅从结界后面跑了出来,“四哥,你回来!” 重云眉心轻皱,折身而起,飞至重雅身侧:“走。” 他的手却一下子拉空,重雅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只不过迟疑了半分,护族结界就已大开,青鸟族人手持武器从里面冲了出来。 “我青鸟族人骁勇善战,何惧这些宵小!”族长带着人马冲上阵前,与重云擦身而过时,愤恨地瞪了重云一眼,便再也没有回过头。 厮杀声不断。 血与肉交织成一片凄艳之景,在皑皑白雪中染上朱红。 重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却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凭着本能,不断地厮杀。 手起刀落,他的长剑被人打落,在雪地上砸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尔后又消失不见,重云催动真气,一把新的长剑又握在了手里。 眼前是一片虚无,只剩浓稠的血腥味。 “族长!”重雅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重云一愣,还没来得及往那边看去,就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雪衣上红痕遍布。 重云面色一凛,反手劈开那人的手,随即身后又被人捅了一剑,他有些脱力,左腿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摇晃地站直,跌跌撞撞地朝重雅那边走去。 重雅呜咽的哭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古老又悲戚的哀嚎,让重云混沌的思维有了一瞬间的清明,那哭声突然在耳边炸开,重云反应了过来,才意识到族长已经不行了。 “都怪……都怪你这个混小子。”族长已经满身是血,是有进气没出气了,他抖着手,哆哆嗦嗦地想要抬起来,却被重云一把握住,“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青鸟族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重云的脸色苍白一瞬,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似乎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重雅的哭声再次将他的纷乱的思绪拉回来,他才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以及后知后觉的庆幸。 幸好,幸好,这诛心之言,并未被他听到。 “重云,你是三危山的……罪人!” 族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苍老的手从重云的手中垂下来,随即便是慢慢褪去的温热。 重云并未触及到那即将而来的冰冷,便被重雅尖叫着一把推开:“四哥小心!” 滚烫的血液喷溅在脸上,重云在那一瞬间似乎连思考都迟钝了几分他呆呆地望着重雅倒下的地方,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夺目的红。 他甚至连重雅的样子都看不见。 “四……四哥,你快走。”只言片语,伴随着鲜血从重雅的嘴角落下来,“别、别管这里……了。” “不……不,”重云泛白的唇颤了两下,他慢慢蹲下|身去,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吃力地伏在重雅的面前,他似乎想要碰一下重雅,但又小心翼翼的,怕碰坏了她。他就那样哆嗦着手,怎么也下不去手,“重雅,走,我带你走。” 重雅的眼里突然闪烁起泪光,她终于明白了什么,轻笑了一下,带着满足与释然闭上了眼睛。 “雅雅!”青年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重云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女就被夺去,青年强忍的呜咽声像边塞的号角,一阵一阵,抽的重云的心脏生疼。 “重云!你给我滚!滚啊!”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三危山怎么会暴露?青鸟族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重云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他木然地伸手,一掌将偷袭的人拍开,重卓怨恨地瞪着他,随后他将重雅的遗体放下,艰难地起身,挥剑朝周围扑上来的修士劈了过去。 三危山真正成了炼狱。 重云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倒在雪地里。 他终是再无半点力气,将剑□□。 寒风裹挟着胜利者的笑声在雪地上空盘旋,重云闭上眼睛,耳边是青鸟的颂唱与低嚎,金色的凤凰从遥远的天际振翅而来,七彩尾羽裹挟着流光划破九霄,带着璀璨的光辉,落下华美与耀眼的金色碎光。 眼前是一片漆黑,尔后,呜咽声歇,重云听见自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 “忘尘!”重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着满身都是伤倒在雪地上的人,那个人披着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他却似乎有些不敢相认,重云红着眼睛,全身都在颤抖,“忘尘,你醒醒。” “师父。”随重云而来的妙语,望着眼前的一幕失了语言,一向稳重的佛者第一次维持不住那拈花而笑的慈悲模样来。 “你……。”重云哆嗦着手,在段尘的脸上摸了摸,面具揭下来,露出一张冰冷苍白,似乎要与这雪地融为一体的脸。 眼前的人似乎睡着了,重云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染上了哭腔,“你给我醒过来呀!” “你不是说你要除尽这世间的污秽吗?你没有完成任务,怎么敢现在就死!”他凶狠地拎起段尘的衣领,“你给我醒过来,听到没有!” “你不准死!我不允许!” “重云……”跟着他前来的阎成玉上前按住他的肩,“你先别急,我能救他。” 妙语讶异地望了阎成玉一眼:“阎君?”他话里还有意犹未尽的意思,却到底没说出来。 重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力地拉着阎成玉的手,说话都在打哆嗦:“对……对,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救救他,成玉,你快救他!” “好。” 阎成玉让重云和妙语替自己守着周围,以防有其他人闯来,惊扰了自己。 她盘腿坐下,闭目凝神,手指在胸前翻成一个繁复的结,重云将呼吸放轻,生怕打扰了她。 四下都安静了,重云皱着眉头环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70 视了一下周围,除了一片狼藉,再无其他人。满地的血迹昭示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重云觉得心跳得很快,让他有些难受,心里隐隐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但此刻他却无心去验证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良久,阎成玉睁开眼睛,面上有些苍白,重云心下一沉:“怎么了?” “他……他少了一魂一魄。”阎成玉乌黑的眼珠望向垂目静伫的妙语,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鬼界有招魂锢魂之术,对于新死的修者,若他尸身完整,用招魂术将其魂魄重新收集归于肉身内,则修者将聚魂重生,但大多数修者死前皆做不到“完整”,因此就需要锢魂术,将魂魄凝结成实体,使修者能重新游走于世间,但通过锢魂术复生的人本质上仍旧是灵体,并不能在日光下行走太长的时间,因此大多数的灵修也就被困于终日无光的鬼界了。 但此时段尘的情况却与以上都不相符,他竟少了一魂一魄。 “师父天生便少一魂一魄,”妙语双掌合十,垂目低声道,“一为爱,一为欲。” 重云听在心里,望着面容沉静的人,只觉得一阵苦意从心底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想,他所有的喜欢对这个人来说,大概皆是过往云烟,看过便散了,不会有留恋与不舍,就更谈不上回应了。 “这不可能!”阎成玉厉声打断他,“天生少一魂一魄的人,体质特殊,根本活不长,更遑论他还有这般高深的修为,你在说什么胡话?!” “小僧从不说谎。师父并非常人,他原身是无相寺大雄宝殿前的一盏佛灯,受千百年来的佛音感化而降世,”妙语解释道,“整个无相寺只有掌门与小僧知晓师父的来历,万物虽皆有灵,但阎君想必也该知道一盏佛灯想要修出肉身绝非一件易事,因此从师父降世那一天起,掌门便给了师父整个佛门最崇高的礼遇,这也是为什么师父在无相寺受诸多尊崇的缘由。” “那……那他,”阎成玉红着眼,茫然地看向重云,“我……我没有办法,重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凑不齐三魂七魄,就算现在他尸身留在此,我也没办法救他。” 重云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像是溺水之人没入暗无天际的深海,周身都归于沉寂,但他惊讶此时他竟还能冷静地思考,他望着阎成玉的眼睛,平静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补齐他的魂魄?” “有,但是……”几乎不可能。 重云没让她把但是后面的内容说出来:“什么办法?” “一种办法是造魂,这世间有一种花名为聚灵花,此花十年长一叶,百年才开出一朵,传说开花之时,方圆千里的灵气都会聚集到这里,将花炼化,便能将灵气归为己用,让灵气变得跟魂魄一般,别无二致。”阎成玉说罢,便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了。” 重云又问:“还有另外的办法是吗?” “第二种办法不可取!”阎成玉急急地打断他,“你想都别想!” “你不说,又怎知不可取?” “第二种办法是夺魂,将他人的魂魄生生从体内抽离,再炼化为己用。重云,这么残忍的方法,就算你同意,你觉得忘尘也能同意?”阎成玉厉声质问,“你让他以后怎么看待复生的自己?他的身体里将会永远有一个污点,时刻提醒着他,他的复生是对另外一个人生命的夺取。” 重云被她针针见血的话刺得脸色发青:“那……如果有人主动把魂魄给他呢?” 阎成玉一愣,连带着一旁的妙语也愣住了。 重云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如果。” 阎成玉摇了摇头:“以命换命的事,谁会干?” 重云突然沉默,他低头望着地上的人安静了许久,就在阎成玉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之时,却听到他说: “我。” 重云抬起头,对上阎成玉失了语言的面容,沉声道:“我把魂魄给他,成玉,你要你救他。” 第44章 归来 后来的很多事,重云其实已经记得不太清了。 他把眼睛里的双魂给了段尘,临死前他望着阎成玉哭红的眼睛,笑道:“别跟他说我死了。” “我会说的。”阎成玉崩溃地尖叫,“我一定会说的,我要让他痛苦一辈子,重云你这个混蛋!” 这是她对重云可笑的报复。 重云有些释然地叹了口气,他坐在段尘的身边,侧过身,伸手摸了摸段尘的脸,手指顺着沾满血污的脸上慢慢划过,段尘生得极是好看,重云一辈子都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不然也不会只第一次便动心。 而这心动的代价是如此的巨大,甚至让他付出了自己的命。 可他不曾后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蒲霄曾在地牢里对重云说,青鸟族和段尘,他谁都救不了,重云很想告诉他,我到底还是能救下来一个的,至于青鸟族,重云看着满地血迹,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想,我很快便会去陪他们了,到地底下再去跟他们请罪吧。 重云像是在描摹他的容颜,想要牢牢地把他的样子记住。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段尘的眼睑上,段尘闭着眼睛,重云不知道在以后,段尘重新活过来以后,他的眼睛会是什么样子。 重云觉得有些遗憾,大抵是见不到了。 他安静地看了段尘许久,寒风肆掠,他的背影萧索料峭,渐渐与这风雪融在一起,像是一座无名的墓碑,固执地望着远方辽阔的天地。 良久,他才轻声道:“成玉,动手吧。” “重云,重云……”阎成玉眼睛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她一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重云,最终什么都没说。 重云感受到有温热的泪水划过他的脖颈,将他冰凉的身体带来了一丝聊胜于无的温度。 重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沉默地拍了拍阎成玉箍在他胸前的手,他听见阎成玉说了句:“保重。” 重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来,他说:“好。” 纵使他们都知道,这将是生死的别离,他的魂魄残缺,连转世都不会有,谈何保重? 始终沉默矗立在一旁,几乎让人忘了他存在的妙语,双手合十向重云行了一个礼:“小僧替师父谢过重公子。” 重云的决定,他无权干涉,正如段尘当初交代他,让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71 他将无澜带往鬼界,而段尘自己则会替代重云赴死一样,他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他自始自终都是重云与段尘两个人之外的旁观者。 重云亦向妙语回了一礼:“妙语小师父,请替我保守好秘密。” “小僧会的,重公子请保重。” 寒风怒号,风雪交加,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将这片山脉掩盖,惊鸟归巢,百兽歇息,山谷间寂静如初,再无声响。 。。。。。。 十年后,鬼界。 “阎君回城了!”随着一声长呼,鬼城之门大开,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传来,在永宁街掀起一场无声的骚|乱,随即,那群人的脚步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街上的人对这每月都要上演一次的情景早已见惯不怪,只听一人说:“多半又是听说哪里有聚灵花,这才着急忙慌地跑去,习惯就好。” “这都快十年了吧,每月这么折腾一次,阎君也不嫌累的慌。” “我听说阎君是为了帮一个好友造魂,这才这么折腾的,也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值得阎君这么费心费力。” “可是聚灵花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众人感叹了几句,各自散去。 鬼城之内,阎成玉只匆匆吩咐了一句:“守好外面,谁都不准进来。”便消失在了寝殿里。 “是。”鹤冷着脸点了点头,恭敬地将寝殿的门关上。 阎成玉坐在幽暗的寝宫里,泛着幽幽冷光的魂灯立在一旁,为她照亮了一方小天地。这魂灯是上一任阎君,也就是她爹留给她的,虽不是她自己,燃烧的却是她关于她爹的记忆,时至今日,她甚至都快想不起她爹长什么样子了。 她一直不敢点燃属于自己的那一盏魂灯,她怕有一天,她会连重云也忘了,那这世间,就没有多少人还能记住重云了。 但她现在不怕了。 阎成玉抹了一把脸,又端坐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繁乱的思绪。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烛光下,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良久,她终于动了动,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来,这花的颜色像是蓝色,但这蓝有些深,又不似平常人家里穿的衣服上的蓝,倒更偏紫一些,花的根部还被泥土包裹着,像是刚刚被人采摘回来,花叶上还沾着清晨新鲜的朝露。 若是此时有见识广的人在场,定会认出这花的名字——聚灵花。 阎成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到桌上,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张过,即使是十年前,鬼界之主的位子刚刚传到她的手中,却正逢厉鬼最乱,魔界肆虐,整个鬼界岌岌可危之时,她也不曾紧张过。 可她现在却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眼前这朵即将盛放的花。 还有一会儿…… 阎成玉想着,再过一会儿,这朵花就要绽放了。 她寻了十年,才找到这么一朵,开放得恰时的聚灵花,阎成玉轻吐出一口气,暗道:“快了,快了。” 我终于要把你找回来了,重云。 半个时辰以后,本就已经含苞待放的聚灵花突然散发出一阵沁人的香气,像是冬去春来,茫茫大雪覆盖下,破土而出的一抹新绿,顿时让阎成玉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香气越发馥郁芬芳,整个寝殿都弥漫着这个味道,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声的风,那风在密闭的寝殿里无端而起,越刮越大,阎成玉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纷乱的青丝下,是一张渐渐泛起红润的脸。 风越来越大,很快便从寝宫蔓延至整个鬼城,这一天里,身在鬼界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奇观,之间方圆千里的灵气源源不断汇聚而来,在鬼城上方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之处,正是鬼界之主阎成玉的寝宫。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修真界从上古延续到如今,需要这样庞大的灵力或者能造成这样奇观的人,无不是能人大拿,看这样子,莫非阎成玉如今也是神功大成了? 众人皆是想到了十年前,阎成玉刚坐上这阎君之位的时候,正是厉鬼肆虐,魔界侵扰之时,整个鬼界内忧外患,但阎成玉仍是凭借一己之力,以雷霆之势扫除了这些阻碍,甚至在几年前,同佛门掌事段尘一起,联合修真界其他世家子弟剿灭了魔界,将魔君蒲霄关押在了极北之地,换来了修真界如今的太平。 如今若是阎成玉神功大成,只怕鬼界在修真界的地位又要上升一个台阶了。 此时鬼界上空乌云密布,隐雷阵阵,磅礴灵气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汇聚到鬼界,带来了一场新生。 远在极北之地的幽都城中的人,似乎也无形中感受到这股力量,覆着布带的双眼并未影响他的行动,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遥远的东洲。 “在看什么?”霍清苓歪着头,坐在秋千上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她是幽都城里最年轻也是最强的灵谕师,一眼便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来历,只是仍旧对这人感到好奇,毕竟幽都城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进来过了。 “没什么。”段尘无声地把头转过来,面向霍清苓,“我所求之事你应该清楚。” “自然,”霍清苓笑着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我不可能白白替你做事,我有个要求。” 段尘惜字如金:“说。” “我要你带我出去。”霍清苓盯着段尘的脸,一字一句说道,“带我离开幽都城,我便替你算这一卦。” 段尘沉默了一瞬,似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随即他点了点头:“好。” 此时,身在鬼界的阎成玉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千里之外的极北之地所发生的这一幕,她的心思全都牵挂在了眼前的这一株即将完全盛开的花朵上。 她掐着时间盘腿坐下,待聚灵花完全开放之时,手在胸前翻转,结成一个复杂的印。 印成,风止。 磅礴灵气在阎成玉的手中化为实质,变成两团飘浮的虚影,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游魂。 她再次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天青色玉瓶,瓶子的封口被打开后,几条比灵气的虚影的颜色要深一些的魂魄飘了出来——那是重云的残魂。 三魂七魄皆在自己面前了,阎成玉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她有条不紊地掐诀,使用锢魂术将在自己面前漫无目的游荡的幽魂凝聚在一起。 最终魂魄化作一股青烟,在寝殿中消失又瞬间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72 出现,随即又在半空中盘旋,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同阎成玉玩捉迷藏。最终青烟慢慢落在阎成玉先前坐的椅子上,凝聚成一个青年的模样。 青年脸色苍白,散乱的乌发贴着脸,在忽明忽灭的烛灯下,面容依旧俊雅。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闭着眼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阎成玉仍旧保持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他。 良久,趴伏在桌子上的人,手指动了动,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有几分茫然,他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搞清楚自己在哪里,直到听见阎成玉唤他的名字。 “重云。” 他的灵魂终于从一片虚无中归来,前方迷雾散尽,幽暗中的烛光轻曳摇晃,照亮了来时的路。 遥远的呼唤像是一场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开。 有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同样在呼唤着他的名字:“重云!”声音里带着异样的焦急,竟让他生出几分熟稔的陌生。 那声音与阎成玉的声音合二为一,将茫然的视界带回清明,重云像是从一场久远的梦里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段尘的脸,和他眼底一览无余的紧张,只觉得从胸膛里传来了一种奇异的酸涩感,让他又心痛又心喜。 他跋涉在遥远的过去,趟过岁月的洪流,一路披荆斩棘,终于辗转而归。 他为眼前的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终于收获了他的真心。 “别怕。” 重云听见自己这样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知名的蛊惑之力,竟让眼前的人平静了下来,重云眼睛一弯,他伸手抚上段尘的脸,手指的指腹在段尘的眉心揉了揉,将那微不可察的褶皱抚平。重云又说了一句:“别怕,段尘。”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结束,终于切回正常时间线了,快了快了,终于快完结了5555 第45章 结局 当那些不愿想起的回忆被人强行拨开,抽丝剥茧地要让他亲自再经历一遍时,重云发现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受,尤其是当他知道了段尘的心意时,再回首过去,竟意外地能品出一丝甜味来。 重云待在鬼界七年,每每想起以往,都没觉得一点苦,只是遗憾他没能见到青鸟族族人们的最后一面,但这种遗憾都在阎成玉带他去奈何桥边,看到青鸟族人即将跨过长桥的灵体时彻底烟消殆尽。 他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他躲在鬼界那么久很少外出的原因,除了养魂以外,其实最主要的是不想与段尘碰面,他想起过往种种,倒也不觉得后悔,只是觉得丢脸,他以前什么都敢做,死皮赖脸地缠着段尘,一厢情愿地舍命救人,也不管段尘愿不愿意承他这份情,他曾经觉得自己喜欢段尘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因此做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死过一次,仔细想起来,重云才后知后觉自己以前有多烦人,越是回忆越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索性将记忆深藏,不再提起。 这一次在十五夜,被魔君故意提起过去,重云最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段尘的心魔,他怎么也想不到段尘的心魔竟会是自己,他当初并没有死在段尘的面前,临死前也同阎成玉和妙语交代过,不可以在段尘面前提起自己为他而死的事,可是听段尘先前的话,也许阎成玉没有遵守诺言。 重云没有时间去细思这件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面前这一个难题,蒲霄看样i是恢复了至少五成功力了,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段尘和重云都中招。 重云和段尘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担忧来。 段尘还好,他本就不擅于将情绪外露,那忧虑转瞬即逝,他伸手在重云脖颈后的头发上揉了揉,冷声道:“没事。” 重云一时还没有习惯他这有些亲昵的动作,但那种不适感只存在了一秒,随即便是一股难言的喜悦蔓延在胸口,他扬起嘴角笑道:“我们都在,怎么会有事?” 失去的回来了,贪求的被满足,痴妄的已得到,还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即使可能再次失去,至少当下他们拥有彼此。重云从不是一个会杞人忧天的人,他从来都活在当下。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从心魔里挣脱的?”重云记得他是在段尘和鹤下到裂谷去后,察觉到不对劲时才发觉已经迟了,蒲霄突然出现将他困在了回忆里,心魔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否则重云也不会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直到段尘出声将他唤醒,他才从过去挣脱出来。 段尘望着他,沉默了一瞬,才道:“因为你还活着。” 重云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他只在瞬间便听懂了段尘话语里的意思,因为自己还活着,所以过去那些年段尘所担心的、忧虑的、恐惧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想法都随着他的出现烟消云散。 段尘在见到重云的那一瞬间起,心魔便已不复存在。 重云弯眼一笑,只见四周浓雾散去,露出十五夜本来的样子,荒凉,阴森。重云往四周看了看,只见先前同他一道留在上面的修士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不过面色正常,胸口随着清浅的呼吸还在微微起伏,看来像是因为疲倦睡着了。 “鹤呢?”重云眼皮一跳,才后知后觉发现少了一个人,“他没跟你一起上来?” “他在设置防线,蒲霄被我困在下面了。”段尘在同判官一道下到裂谷谷底之时,看到周围骤然升起的浓雾,便知道中计了,他同蒲霄打过交道,知道蒲霄的手段可谓是防不胜防,他当机立断往鹤周身几处大穴拍了几下,封住鹤的五感,让他陷入一片混沌与虚无中,方不受心魔所扰。 闻言,重云眉心一紧:“蒲霄这个祸患,不除掉真是让人寝食难安。” 段尘短促地笑了一声,在接收到重云诧异的目光时,笑意收敛:“你有什么好办法?” “你说呢?”重云挑了挑眉,神情自若地与段尘对视,“你是用什么将他困住的?” 段尘从不说谎,既不屑这样做,也懒得这样做。他如实说道:“我的原身。” 段尘的原身,便是无相寺大雄宝殿里那盏长明佛灯,佛灯自铸成之日起,已燃烧了千百年,最后带着无数人的愿力降世,拥有清除世间一切污秽的力量。 重云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他曾经问过段尘的那个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73 问题:“若是这世间的污秽都被消除殆尽,你当如何?” 那时段尘的回答是:“不知。” 但他也说:“或许那个时候,我早就不在了。” 重云自然不会允许这种结果发生,他盯着段尘如古井一般沉静的眼底,一字一句问道:“当初问你的那个问题,你的答案变了吗?” “什么?” “若是这世间的污秽都被消除殆尽,你当如何?” 段尘的身子猛地一僵,眼睛倏地睁大,平静的面庞上有三分茫然,他微卷的长睫颤了下,还未开口,便听见重云说:“你若是还是那个答案,那我现在便下去将蒲霄杀了。” 重云的心魔是蒲霄制胜的最有力武器,他根本杀不了蒲霄,他们两个人都知道。 这无非是一个变相的威胁,言下之意是:你若是最终要死,那我就先死在你面前。 段尘对他这有些任性的威胁感到有些荒谬,但更多的是对重云的心意的触动,他想起霍清苓的话:“段尘,你要学会解释,不要什么都埋在心里,没有人有义务去了解你。” 段尘不再沉默,他抬起手揉了揉重云鬓角散落的细碎头发,摇了摇头:“不是那个答案了。” 重云一直紧绷的心弦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霎时绽放出明亮光彩,他听见段尘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我会活着,和你一起。” 和你一起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却不再斩妖除魔,因为那时的世间,已无污秽。 重云笑了起来,一步上前紧紧地抱住段尘,他深埋在段尘的颈间,他感受到段尘有一刹那的僵硬,脖子上蔓延到耳根处都是一片绯红,但段尘很快便放松下来,伸出手搂住了他。 他闻着段尘身上熟悉的檀香气息,声音因为鼻子被压住而有些嗡嗡的:“你说好的。” 他听见胸腔紧贴着的地方伴随着主人的说话声传来轻微的震动:“嗯,我说好的。” 天光熹微,十五夜清晨的薄雾散去,留下一片浸润着露水的草木。 昏睡的人悠悠转醒,茫然地四下张望,才终于弄清楚了眼下的境地,当即脸色一变,等到检查人手,发现没有缺少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林庭雷同林景风走过来,看到重云身边只有段尘一人时,神色微变:“判官呢?怎么就段尘大师一个人上来了?” “放心,我还死不了。”正说着,便见判官艰难地从裂谷爬了上来,拍了拍羽衣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段尘大师已将蒲霄困在了下面,我又加设了一条防线,现在我们只要等其他人赶来,将这里的结界修补好,事情就算解决了。” 重云笑着摇了摇头:“只能说是暂时解决了,可不能算是圆满解决了。” 判官面色有些不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难道你有办法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重云道:“有办法,但不知可不可行。” 众人眼前一亮,魔君的存在几乎是整个修真界的心头大患,一日不除,修真界便难得宁日,当年仙魔大战,耗费了无数修士的心血,才将蒲霄关押在十五夜,换来了十多年的清净,就连段尘都耗尽了半数修为,但即使是这样,十多年后蒲霄仍旧能卷土重来,甚至今日若不是段尘及时将蒲霄困住,也许他们都等不到其他人赶来的那一刻了。 因此,在听到重云的话后,即使在知道可能性不大时,众人还是生出一种即将见到曙光的欣喜。 重云与段尘对视一眼,随后重云笑道:“办法有一个,只是还需要各位相助才可行。” 。。。。。。 东洲,东海海岸。 天空是一片水洗过的蓝,阳光探出云端,往深蓝如墨般的海面洒下无数璀璨金光。 一行人立于海岸边的崖顶,海风带着潮湿与腥咸的味道迎面吹来,辽阔天际下,众人似乎成了天地间渺小的一粒尘土。 重云抱着一盏古朴精致的佛灯站在崖边,这佛灯呈莲花形状,周身的花瓣是青琉璃制成,灯芯里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重云垂眸看了那颗珠子一眼,没说话。 “师尊,一切都准备好了。”来自佛门的几个小僧垂目恭敬地立在段尘身前,似乎在等他的吩咐。 而各大世家的能人志士也都在收到信号后赶来东海,与这一行人齐聚在一起。 段尘望着眼前这一群目含希冀的修士,微微颔首施了个礼,冷声道:“多谢各位前来相助。” “大师客气了,魔界是整个修真界的敌人,就算没有大师吩咐,对付魔界我等也是义不容辞啊。” “是啊,大师能有用到我们的地方,也是我们的荣幸。” “大师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 段尘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众人被他冰冷的视线一扫,立马噤声。 “我的要求刚才已经告诉给了诸位,你们到时候听重云的安排就好。” 他说完,转过头来望着重云,眼底冰霜溶解,带着温情与柔软静静地与他对视,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但他还是从重云幽深的眼底看见了一丝不安,段尘抬起手按在重云的肩上,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重云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早点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好。” 段尘将一切情绪收敛,转过身来,望着众人,沉声道:“开始吧。” 话落,段尘从重云的手中拿过青莲佛灯,手腕上念珠化作长剑,他便执灯御剑而去,众人跟在他的身后,御剑飞至幽蓝的海面。 不过眨眼功夫,天地间风云变色,狂风骤起,平静的海面掀起巨浪,惊涛骇浪间,无数肮脏的怪物从海底爬出来,发出令人闻之色变的嘶吼声。 立于天际间的修士无不被这炼狱一般的景象震惊,看着下方翻滚的波涛说不出话来。 “结阵!”重云站在崖顶高喝一声,将修士的思绪拉回,他们这才想起来此番的目的,纷纷催动真气,依照重云的指示结出一个巨大的阵来。 重云和段尘都曾思考过,要怎么样才能彻底除掉蒲霄这个祸害,他同普通的魔不同,他靠吞噬其他魔物和内丹而活,又可以利用心魔业障来对付修士,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要让他彻底消失,除非世间污秽尽除,才有可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74 能让蒲霄失去倚仗,从而将他斩杀。 但他们又意识到,即使污秽除去,但只要人有心魔,蒲霄同样能够伺机反扑,那么就只有将他彻底隔绝于世,不接触到任何人,方有可能将他炼化。 而这个隔绝的地方便是青莲佛灯的灯芯。 当年段尘也意识到这个办法可行,可惜如何去除污秽这个难题没能得到解决,因此想法最终也只能搁置。 如今重云提出他们可以仿照青鸟族的护族阵法,将诸多修士的内力加注在段尘身上,转化为净化之力,先将东海污秽驱除,才有机会灭掉蒲霄。 “这便是青鸟族的护族阵法?”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与少女轻柔的话语,重云没有回头,却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霍清苓。 重云问:“霍姑娘怎么来了?” “这么重大的场面,怎么能错过呢?”霍清苓站在他的身侧,笑意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同他一样眺目远望。 天地间苍黄一片,狂风巨浪间,那些人犹如一叶叶孤独的小舟,被风浪拍打得失去了方向,但却仍旧艰难地将阵网结起,毫不犹豫地将内力注入阵眼中的那个人,他们没有一丝保留,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泛着金光的巨大阵网在海面上空结起,像是暗夜里的一点曙光,于天地昏暗间带来一丝希冀。 “就算知道了结局,也要亲眼看看才安心吗?”重云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正巧对上霍清苓含笑的目光。 “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重云顿了顿,摇了摇头:“霍姑娘是聪明人,我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吗?” “有啊,比如你的转世,我就不知道。”霍清苓对上重云倏地有些睁大的眼睛,笑道,“段尘唯一求过我的一件事,便是要我算出你的转世,可惜这唯一的一件事我都没能替他做到。” 重云怔住,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霍清苓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重云的心底带来了怎样的惊涛骇浪,继续道:“不过幸好,他遇上你了。” 重云从欣喜中升起一股后怕,若是他始终没有遇见自己呢?那他们,是不是会就此错过了? “你呢?”霍清苓问道,“我没有替他算到你的事,作为补偿,你可以要求我替你算上一卦,你想知道结局吗?” 若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但重云最终没有让霍清苓告诉自己,他说:“他答应我会回来的,我只需要在这里等他便行了。” 霍清苓挑了挑眉,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好,那便等着吧。” 。。 大阵已成,磅礴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注入阵眼,段尘身形一动,长剑消失,他独自矗立虚空,倏地,一朵遮天蔽日般的青莲从他的脚下绽放,从阵中延伸至整个阵法的角落,像是巨大的穹顶从海面上空落下,无声地往翻滚着巨浪的大海拍去。 轰——! 青莲与海面接触的一瞬间,巨大的净化之力将海面上翻腾的怪物拍得灰飞烟灭,怪物们还未来得及发出尖叫便消失在这世间。 众人纷纷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吐血,跌跌撞撞地犹如断线的风筝从天上落下来,被一干在此期间赶来的修士接住,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而这些修士又遵照重云的吩咐,迅速地补上了阵法的缺口。 似乎感受到外界的巨变的蒲霄惊声问道:“段尘,你做了什么?!”他在十五夜因为对付了守夜人,还未来得及修整就又遇上段尘重云一干人,又不得不催动内力,利用心魔对付段尘等人,谁知段尘竟完全不受心魔影响,反倒是自己,一时不察就落入到段尘手里。 段尘没有理他,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虽说借助众人的力量,但他自身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他勉强维持住身形,手指翻转结成印,一掌拍向青莲佛灯。 那灯座便是他的肉身,这无异于自杀。 他没有告诉重云,完全炼化蒲霄的方法,便是连着关押蒲霄的灯芯一同毁去。 那一掌下去,段尘便口吐鲜血,从虚空中栽了下去,在陷入彻底的黑暗之前,他似乎看到了重云惊慌失措的神情,却再无力说出一句话来。 他看见自己在降落中,慢慢消失。 肉身不存,他这个失去了躯壳的“人”便犹如水中浮萍,再无依仗,自然也不会再存于世额。 苍穹之下,惊变之后,终于归于一片沉寂,没有污秽存在的海水变作一片碧蓝,重现出生机。 “段尘!”重云朝段尘跌落的地方冲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触到,只有点点细碎的青色光散落在他的周围,他伸出手想要去接,那光却穿过他的身体往天地间散落而去。 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不死心地一次次伸手,却次次落空。 怎么会这样?重云面色一寸寸苍白,他失神地看着周围散落的碎光,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天地间少了一抹白色,重云嘴唇抖了抖,喃喃道:“骗子。” “骗子!” “你在鬼吼鬼叫些什么?好歹是鬼界三使之一,能不能不要丢了我鬼界的脸面?”身后传来一道有些不满的女声,重云呆呆地回过头,看见一身黑袍的阎成玉抱臂站在他的身后。 重云脑子里一时竟有些转不过弯了,想不通阎成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迟疑地唤了一声:“成玉?” 阎成玉见他这样子就有些来气:“重云,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上辈子为了这个人连命都没了,这次又要再来一次吗?” “有何不可?”重云反问,“上辈子,若不是为了帮我,他又怎么会死。一命换一命,很值。” “你!”阎成玉恨铁不成钢,“是,一命换一命,那我问你,你现在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要如何还我?” 重云皱着眉头,似乎为这个问题感到为难,他现在脑子乱成一团,但纷乱的思绪里,他都有些意外自己竟还能抽丝剥茧一般地思考:阎成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知道段尘之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又怎么会咄咄逼人地反复纠结这个问题? 重云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地问:“成玉,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段尘?对了,锢魂术,你是不是可以用锢魂术救他?” “没有!”阎成玉想也不想地回答,话音刚落,她看见重云有些暗淡的目光,顿时又有些不舒服起来,“你为了这个人,失去了一魂一魄,我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来,结果你在鬼界这么多年都不肯点魂灯,就是因为不肯忘记他,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青灯债(重生) 作者:一尽寒宵 分卷阅读75 重云也不知道。 重云与段尘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一命换一命这么简单的,段尘能够在明知是死局的情况下,顶替他去送死,而他在知道段尘需要一魂一魄才有可能活过来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不给? 青鸟族双瞳中藏魂的特性几乎给了他救人完美的条件,不过是给一双眼睛,给他便是了。 更何况,他后来知道了,段尘那时已经喜欢上自己了,那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赴死的? 他说:“成玉,我用一双眼睛换来一颗真心,我觉得很值。” 阎成玉无话可说,她觉得段尘被叫做妖僧真是没有叫错,看看重云这幅样子,她身为朋友,真是恨不得能敲开他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仅仅是一双眼睛吗?那是他的命啊。 “阎君,不如你卖我一个人情,你就将段尘救回来如何?”霍清苓慢悠悠地走过来,笑吟吟地打破这边的僵局。 阎成玉傲慢地与霍清苓对视:“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卖你的人情?” 霍清苓也不恼:“若我说,我知道阎晖的转世呢?” “你说什么?!”阎成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阎晖是上任阎君,转生之事不受鬼界约束,他的转世连作为他女儿的阎成玉都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会知晓。 重云道:“霍姑娘是灵谕师。” “灵谕师是什……”阎成玉不屑的话语断在了嘴边,她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灵谕师?!幽都城的人?” “正是。”霍清苓笑着点了点头,“现在,这个人情可以卖给我了吗?” “你为什么这么帮着他?”阎成玉怀疑的目光在重云与霍清苓之间转了转,似乎有些不高兴。 霍清苓道:“我可不是帮他,我是欠了段尘一个人情。” “好吧,要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还有一个要求,”阎成玉瞪了一眼重云,“回去后,你到孟无澜那里给我领一碗汤喝!” 重云知道她不过是找个台阶给自己下,他们都知道无澜学着孟婆熬出来的“孟婆汤”不过是给鬼界的人解渴用的,根本没有遗忘的功效,但此时重云有求于阎成玉,断不会去戳穿她。 阎成玉依言,在悬崖边寻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将段尘散落的灵魂召回,再用锢魂术让段尘的魂魄凝成实体,使之能够以灵体状态在世间行走。 重云和霍清苓没有去打扰阎成玉,站在不远处替她护法。 “那位龚小公子也来了。”霍清苓突然说道。 重云眼皮一跳:“在哪里?”他四处张望,却见一道雪白的背影向着远处走去。 “阿雪!” 那身影倏地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一如在青屏峰一样。 霍清苓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会有机会见的。”但她到底没将心底那声轻叹展现出来,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重云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望向阎成玉的方向。 苍茫天地间,海面与遥远的天际连城一片瓦蓝,在金色的日光照耀下,折射出一片璀璨夺目的碎光。 重云无心去欣赏这一片美景,他的每一寸呼吸、每一点心跳都被远处一道雪白的影子夺了去。 段尘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俊美如神祇一般的脸上失了一贯的冷漠,带着三分歉意与满腔的缱绻爱恋说道:“我让你等太久了。” 重云摇了摇头,上前抱住他:“还不算晚。” 分卷阅读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