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 分卷阅读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 《长明》漆成玉 文案: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自君之出矣》 千年前,孟寻把陆想的残魂带回来好生温养,结果谁知道一不小心把人养成了一个神经病。每天跟自己对着干就不说了,还整天想着离家出走。这不,一不留神人就跑没了。 孟寻表示,作天作地的媳妇儿真是让人脑阔痛。没办法,孟寻只好亲自去抓人,结果两人却同时陷入了一堆奇怪的事件中,甚至连千年前的事情都牵扯了出来。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想,孟寻 ┃ 配角:周淳佳,甲乙丙丁 ┃ 其它:胡扯瞎掰 第1章 奇怪的人 冬季凛冽的寒风吹得人脸生疼,西边最后一点日色即将沉寂下去。 黄昏,逢魔时刻。 男人原本行色匆匆,却被人拽住了衣角。他回过头,目光顺着那只苍白的手望过去,随后落在了一双古井无波的深瞳里。 “先生,买支蜡烛吧。”拽住他衣角的少年用着一种很生冷的语气跟他说话,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更衬得那双眼睛幽黑而深沉,像结了霜似的寒冷。 男人看着他,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里陡然升起。 少年见他没反应,幽幽地重复了一遍:“先生,买支蜡烛吧。”那一瞬间,男人觉得后背一凉,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全身都发麻起来。极度的恐慌之后便是一股怒火霍然从心头升起,男人一把甩开少年的手:“滚开!” 这突然的一幕惊得周围路人的目光纷纷驻足,只见男人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脸颊上的肉因为惊恐而显得有些扭曲。他瞳孔微缩,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而他的面前,空无一物。 少年却对男人的怒气视若无睹,他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只重复地说着那一句:“先生,买支蜡烛吧。” 语气幽森,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滚……滚开!别过来!别过来!”男人崩溃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发了疯似的拔腿就跑,好像身后有饿狼在追他。 路人们诧异地望着这一幕,有的人不明白为什么那男人突然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也有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加快脚步匆忙离开了此处。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少年面无表情地静立在原地,只是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里却有了一丝波动,仿佛是有什么不为人察觉的情绪落在了里面。 像怜悯,又像是同情。 黑夜侵入了整片天际,天边最后一抹日光消失了。 男人飞奔进一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与里面走出来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年轻人被撞得一个趔趄,刚稳住身子就见男人快要摔下去,连忙伸手把他扶住。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古琴被人轻轻拨动琴弦,听进耳朵里有种让人心神镇定的奇异感。 男人捂着胸口喘气,摆手道了声谢:“没……没事。”他顺了口气,才后知后觉那被年轻人扶住的手臂有些冷。 他低头望过去,只见年轻人手指修长且细,骨节分明,扶着男人时他的手落在男人黑色的外套上,像一件正在被展览的精美艺术品。 “你能松开我了吗?”这人的手实在太冷了,隔着这厚重的外套,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哦不好意思。”年轻人赶忙松开手,面带歉意地冲他笑了笑。 直到这时男人才注意到这年轻人其实长得异常英俊。 他皮肤偏白,整个五官都很立体,细长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鼻梁高挺,嘴唇却又偏薄,不笑时会给人一种冷漠锋利的感觉。他身高接近一米九,身形高挑,长身鹤立,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清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 男人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刚才多谢了。”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年轻人还是好脾气地笑着,礼貌又疏离。 男人点头,错开身想要走进店里,在与年轻人擦肩而过时,却听见年轻人有些低沉的声音:“先生,恕我多句嘴,你最近恐怕是不怎么太平。” 男人后背一僵,想起刚才那个拽着他衣角要他买蜡烛的怪异少年,冷汗噌得就又冒出来了。他转过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年轻人的手臂,即使那刺骨的寒意都没能让他松手。 “先生你有什么高见?或者,你、你告诉我,我……” 年轻人拍了拍男人的手,示意他放松:“我没有什么高见,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似在考虑要不要将后面的话讲出来,却见男人满眼焦虑地盯着自己,他还是有些谨慎地换了措辞,“先生你现在周身都泛着死气,尤其是你印堂发黑,这是……污秽缠身的征兆。” 男人听后,脸色煞白,握着年轻人的手又不自觉紧了些,声音却已经在发颤了:“你、你有什么办法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可以给你钱……” 年轻人轻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为难:“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在这方面也只略知皮毛,实在是无能为力。” 男人听罢,像是失了魂般松开手,嘴巴张了两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我要怎么办?等死吗?不行!”他眼里迸发出凶狠的光,像一只被逼近绝路的野兽,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告诉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年轻人眼里有细碎的微光闪动,他盯着男人狰狞的面孔,轻声道:“这样吧……”他边说着边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黑绳,那黑绳上串着一颗似石似玉的坠子,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蓝光。 年轻人将坠子递到男人面前:“你把这吊坠贴身带着,七天之后你若是安然无事就回这里来还给我。” 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将吊坠拽在手心里,面色激动地冲着年轻人道谢:“多谢!我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我实在是……” “不必言谢,这个方法管不管用我也不清楚,你还是多保重吧。”年轻人轻声制止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激动的脸,勾唇一笑,眼底闪过某种奇异的光。 只是男人只顾着去将那坠子戴上了,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直到他听见那年轻人说“你不是要进店里去吗?”时,才算是回过神来。 “哦对对,你看我都忘了。”男人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憨厚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年轻人脸上笑意不变,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这种改变是很细微的,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年轻人道:“那你快进去吧,我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 先走了。” “诶好,好。” 男人目送着年轻人走远,才举步走进便利店,却见便利店里那售货员姑娘正一脸惊悚地盯着自己。 男人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没什么。”姑娘摇了摇头,不愿去回想刚才那诡异的一幕。眼前的这个男人站在门外,神情时而惊恐时而愤怒,后面又变得极其激动,他像是在跟人说话,可是…… 姑娘压下从心底涌起的惊骇,却又忍不住去回忆刚才这男人在门外一个人手舞足蹈的场景。 真是活见鬼了! …… 年轻人在离开后,慢悠悠地晃到刚才男人撞“鬼”的地方,看见那少年还站在原地,一双幽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年轻人,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知怎的,却被年轻人轻易地读出欢喜的神情来。 “在等我吗?小阿想。”年轻人的手原本插在衣兜里,走到少年面前时,又习惯性伸出来揉了揉少年柔软细腻的头发。 阿想长睫轻颤,垂着眼睑任由他抚摸,幽深的眸子里波光微动,面上却无多余的表情,像一具乖巧精致的瓷娃娃。 年轻人伸出手指捏住阿想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两下,目光温柔缱绻,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看,你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为什么你总是不肯乖乖听我的话?你觉得搞这些小动作就能反抗我了?” 阿想低头看了看手里凭空出现的白色蜡烛,这是第九十二根,没能卖出去。 千百年来,也只不过卖出去九十一根而已,他也并不是很气馁。 年轻人手上的力气愈发加重,阿想下巴被他捏住的地方渐渐泛起青色。 阿想明明没有痛感,却在抬起眼深深地望进年轻人的眼底时,低声说了句:“痛。” 像是在撒娇讨饶。 年轻人松开了手,轻叹了口气将阿想拥进怀里:“不要再这样了。你看看你千方百计地跑来救他们,他们可曾领你的情?这世界上只有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答应我,不要再违逆我了,否则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阿想没有说话,他把脸埋在年轻人的脖颈间,听着他的呢喃:“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你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再偷跑出来,你只要呆在原地,一切交给我就行了……”他像是有执念一般,来回重复着这几句话。 阿想静静地听着,良久,他闷闷地说:“不行。” 年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想确认阿想说的话,他松开了手,阿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目光沉静透彻,他重复了一遍:“不行。” 一股怒意从年轻人的眼底升起,他还未发作,就听阿想轻声唤道:“孟寻。” 那丝怒气顿时消失殆尽。 阿想又唤了声:“孟寻。” 孟寻眼底里渐渐涌起温柔的光,他想,怎么办呢?阿想只要叫他的名字,他就高兴得连生气都忘了。 “回去吧。” “……好。” 孟寻牵起阿想的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虚空里。 ——一个星期后,警方接到报警电话,在一个小区里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他周身没有一处伤痕,只是脸色发青,隐隐泛着黑气。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根似石似玉的坠子。 而就在警方想要调查吊坠的来源时,那坠子却不翼而飞了。 第2章 针锋相对 世界仿若鸿蒙之初,天地间是茫茫的一片白。 一座宫殿平地而起,高耸入云霄,巨大且厚重的宫门洞开着,却只能看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像一只巨大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孟寻牵着阿想从虚空中走来,站在宫殿门外时孟寻抬头看了一眼宫殿外高高挂起的匾额——孟府。 孟府,梦府。 阿想侧过头看他,眼睛乌黑透亮,却没有一丝情绪,甚至连转头这个动作都像是机械式的。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进去吧。”孟寻轻轻地摇了摇头,牵着阿想踏进眼前这巨大的宫殿里。大殿里原本一丝光亮也无,就在他们踏进来的瞬间,每一根支撑宫殿用的柱子上所悬挂着的长明灯都亮了起来。 左右两排长明灯不断向前延伸,火光映照出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形成一段光明澄亮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有一个人。 那人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袍,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长发从肩上垂下来,落在地上,与衣袍的下摆柔软地纠缠在一起。 那人低垂着头,光影明灭间,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孟寻和阿想徐步走到他的面前,那人听见脚步声,有些迟疑地抬起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簌簌的声音,发丝散开,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脸。 那近乎是跟阿想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起阿想来,要年长一些。 “阿想”看了一眼孟寻,又微微偏过头去扫了一眼站在他侧后方的少年,似笑非笑道:“你果然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总是玩这种小把戏不累吗?”孟寻蹲下身,与“阿想”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显得暧昧异常。只是两人的目光都冰冷至极,就连眼底潋滟的波光都反射着锋利的冰寒,看不见丝毫的爱意。 “阿想”静静地与孟寻对视了一会儿,随即眼睛一弯,露出一抹灿若春花的笑颜来。那副模样真是极美的,孟寻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两秒。却只听他轻声道:“不累呀。” “陆想,”孟寻似乎有些动怒,他伸出手一把掐住陆想的脖子,温柔的声线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冷硬,“你一天不气我你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陆想被他钳住脖子呼吸不畅,一张脸由红变白,渐渐泛起青色,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想要求饶的的欲望。樱白色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仍旧嘴硬地说:“……是。” 孟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看着他变得惨白的脸色,心底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像是强烈的憎恨,又像是缠绵的爱意。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可恶?是不是该掐死他,这样就不会有人像他一样轻易挑起自己的怒火了? 阿想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眼看着陆想快要被掐死了,才出声唤了一句:“孟寻。” 这一声就像清晨的钟声,将孟寻从混沌与迷茫中叫醒,让他瞬间灵台清明,连被怒火烧红的眼眶都褪色了几分。 孟寻松开手,怔愣地看着陆想伏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纤细苍白的手指止不住地痉挛颤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咳死过去。孟寻心一慌,上前去一手将陆想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拍着陆想的后背替他顺气。 “咳……滚开!”陆想忍着喉咙间的剧痛,无力地推开孟寻,想要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 挣脱他的禁锢,却被他搂得更紧。陆想冷笑一声,一开口就带了嘲讽技能:“怎么,你不是想要我死吗?现在摆出这样一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呢?” 孟寻的手在他的后背倏地攥紧,后又无力地松开,继续轻抚着他的背。孟寻看着陆想冰冷的神情,终是没忍住轻声问:“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这么讨厌我?” 闻言,陆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诧异孟寻竟会说出这样有些低声下气的话来。但他却无心去细想孟寻这怪异的举动,只将两只手伸到孟寻的面前。 只见那纤细的皓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金属手圈,就像一只镣铐将陆想的双手扣住。镣铐上连着黑色的铁链子,这链子几乎有一个成年男人手腕粗,一头连着陆想的手,另一头连到大殿里的柱子上。陆想贴近镣铐的那一圈皮肤,被磨得青一块紫一块,在雪白的手臂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陆想漫不经心道:“很简单,你把我放了,我就不讨厌你了。” 一旁静静站着的阿想突然开口:“不行。” “你就这么维护他?”陆想指着孟寻,眼睛却看着阿想,目露嘲讽,“还是说,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阿想不答,只说:“你不能出去。” 陆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孟寻皱着的眉直到看见两人都安静下来才悄悄舒展了一点,他抬手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像是只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吵架的无能家长。 良久,他睁开眼,对阿想招了招手:“过来。” 阿想听话地走到孟寻跟前,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下一瞬间,阿想的身形化作破碎的光影,落进陆想的身体里。 陆想的身子在他的怀里轻颤了下,随即轻转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听话,以后别再让阿想一个人跑出去了。”孟寻温柔地撩开陆想脸颊边的乱发,低头在他樱色的唇上落下一个浅吻。 “你这么在乎他?”陆想的眼睛没有看他,而是落在孟寻近在咫尺的喉结上。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伸出手指在孟寻的喉结上轻轻戳了一下,直戳得孟寻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幽幽道,“那我问你,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孟寻垂着眼看他,眼底有波光流转,像黄昏潋滟的霞光,又像是夜空中破碎的星尘,温柔而缱绻。他柔声道:“你们是一个人……” “我们不是一个人。”陆想冷声打断他,放在他喉结上的手指蓦地收回,指着自己道,“你知道的,你跟这具身体做的时候,是他在配合你,不是我……” “你也会配合我。”孟寻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陆想闭上嘴巴装死,隐藏在黑发间的耳朵却渐渐发热,很快那热度就烧到了脸上,将白皙的脸染成绯红,像黄昏时的霞光般,透着光彩。 他又变成了那个温顺乖巧的“阿想”。 孟寻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他凑过去亲了陆想一下,那炽热的呼吸与陆想的纠缠在一起,让他头脑发昏,一时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孟寻温柔地攫住陆想的唇瓣,仔细地研磨,带着甜美诱惑的气息,让陆想忍不住沉迷其间,就像是在饥饿的时候品尝到了一份精巧的蛋糕,明明期待着更多但却又一时无从下口。 陆想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只凭着本能轻启唇瓣,方便孟寻的舌头探进来,与自己的交缠在一起,唇齿纠缠间,那些来不及吞咽的津液就从张合的唇缝间滴落下来,显得暧昧异常。 孟寻的呼吸都有些不稳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主动这个词似乎触动到了陆想的神经,他身子一僵,动作猛地停了下来。孟寻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他嘴唇殷红,眼角还残留着红色的被泪水润湿的痕迹,迷离的眼神却一扫而空,整张表情已经冷了下来。 孟寻觉得自己有点头痛。 “别这样,陆想。”他想去拉陆想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 “主动的不是我,是他。” 陆想的脸色有些发青,幽深的眼底里复杂的情绪融成一团漩涡,以至于竟让人看不分明,“你们真是恶心。” 孟寻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你跟阿想是一个人。” “不是!”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就像一位精神失常的狂躁症患者。“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跟他长得一样的玩具吗?你到底搞清楚我们两个没有?!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陆想。” “那么我现在想要跟他做/爱了,”孟寻温柔地捧住他的脸,深深地望进他澄亮的眼底,目光灼灼,似有实质。他问,“你能让他出来吗?” 陆想倏地一愣,一时忘记了言语。 良久,他摆出一张温顺的模样,眉眼弯弯,笑道:“可以呀。” 那模样真是跟乖巧称不上一点关系——阿想的脸上从不可能有这样的表情。孟寻淡淡地想着,手却仿佛不受控制般地轻抚上陆想的脸,感受着他的僵硬,孟寻忍不住露出一丝泛着冷意的笑来: “那真是……太好了。” 素白色如同莲花一般的袍衫在漆黑色的莲池中层层绽放,烛火明灭,光影熹微,那人的身影仿佛也在这昏暗的场景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孟寻只感觉到陆想垂下的长发轻扫在他的脸上,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 恍惚间,他听见陆想轻柔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又在空旷的大殿里兀自回荡着。 他说:“我要走了。” 嗡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混乱的梦境打破,让孟寻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望着灰蓝色的天花板静静地出了会儿神,才伸手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下时间。 七点了。 第3章 少女与青年 东林镇位于九川市东郊,是一个带有点古色古香风格的小镇,清一色的青砖黛瓦的房子连成一片,雕花木窗大开着,有些窗外还挂着幡,吸引着游客驻足拍照。 事实上这种古风小镇在全国各地都存在,而且大都相同,东林镇也是如此——沿着一条青石板路走下去,十家店有九家都卖着所谓的“小镇特色纪念品”。 东林镇最为出名的是十里桥。并不是说景色有多么优美秀丽,而是因为这里是整个九川市的富人聚集区。 一座拱形石桥横贯莫斯河南北两岸,清晰明确地划分出贫与富的界限。 陆想的店就在十里桥南,一条不甚起眼的青石板路的尽头,铺面不大,但胜在位置好,临着江,与富人区只有一河之隔,推开窗就能看见对面绵延一片的隐藏在红花绿柳之间的别墅群。 时间是早上九点,外面已经有些吵闹了,陆想把店门打开,坐在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 柜台后撑着头等着客人来。 他这家店卖着各式各样的蜡烛,店里并没有特别的装修过,保持着原有的样子,蜡烛的摆放陈设也是随心所欲。按理说早该生意惨淡关门大吉,但却又始终偏居一隅,静静地伫立着,丝毫没有要倒闭的意思。 他来东林镇已经两年了,一开始只是为了躲避孟寻,来的时候静悄悄的,连开了店也没有特意地庆祝一下,现在看来,倒也好像已经慢慢融入了这里。 周围的邻居对于这一间名叫“长明”的蜡烛店老板也不是没有好奇,只是时间一久,大家也都不去在意了。 “叮咚叮咚”的风铃声响起,陆想抬起头,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进店里来。小姑娘扎着丸子头,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圆圆的脸看着挺可爱,走路的时候还一蹦三跳的  。 “陆老板,有新货吗?”小姑娘熟络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径自朝他走来。 陆想扫了她一眼就又撑着头不动了,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又来了?” “你这人真奇怪,有客人来还不高兴?”小姑娘在商品陈列架上翻翻找找,头也不回。 半晌,找到一根白色的蜡烛。雪白的烛身,没有一丝杂质,下半部分与烛台相连的地方,有一圈黑色的繁复纹路,就像一串古老的咒语,小姑娘把它拿起来,感觉那烛身像玉一样触感冰凉,没有蜡质感。一眼望去,感觉自己的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 耳边仿佛有风声,带着厚重肃穆的气息从遥远天际里传来,拂过耳际时,她好像听见了挣扎声,怒吼声,视线里是一片开阔,无数人厮杀于此,吼声震天,这声音仿佛带着令人震颤的力量,让她心神恍惚,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周淳佳!”陆想叫了一声小姑娘的名字,让她瞬间清醒。 周淳佳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这是……怎么回事?” “别碰那个。” 周淳佳闻言,小心翼翼地把蜡烛放回去,脸上的表情不似刚才神采飞扬,大概是被吓到了。 陆想看着小姑娘有些惨淡的表情,忍不住放缓了语气:“那是烛玉,有点灵气,会吸食人的神志。” 周淳佳拍了拍平坦的胸脯,心有余悸:“吓洗我了。” 她走过来,隔着一张柜台和陆想对坐:“陆老板,你这店里怎么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啊,上次也是,那个……烛什么什么笛,我都还没碰到它呢,它就尖叫着跑开了,搞得我好像要强了它一样。” “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没有遮拦,我看以后谁还敢娶你。”陆想扯过一张纸巾给她擦手,话里却也没有指责的意思,他那平淡的语气,倒像是一位年长的哥哥,在给不懂事的妹妹讲道理。 “要是没人娶我,你就娶我呗。”周淳佳笑眯眯地望着他。 陆想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周淳佳小姑娘,你知不知羞的?” 周淳佳捧着脸,五官皱得像包子上的褶儿一样:“我姐说了,喜欢谁就得赶紧表白,不然很快就被人抢先了。” 陆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姐都教给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爸妈也不管管。” “我爸才不管我呢,他就只知道给我钱用。至于我妈……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陆想听出了周淳佳话里的落寞,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太合适的话题,一时也不吱声了。 良久,周淳佳一拍桌子,脸上恢复了奕奕神采,她道:“其实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你这儿了。” 陆想心里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表现的多惊讶,问道:“为什么?” 提起这个,周淳佳脸上有些不高兴:“我们小区那边死了好几个人了,我姐觉得不安全,跟我爸提了一下,从明天起我身边都得跟着保镖了,唉,烦!” 说起这事,其实陆想也有耳闻。 半个多月前,风庭小区一个中年男人死在了家里,直到一周后邻居闻到尸臭味发觉不对,才报了警。警方进入这家屋里,发现男人早已死透了,他全身都被利器割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身上爬满了白色的蛆,苍蝇在屋子里嗡嗡地乱飞。 整个屋子里血腥味浓郁,到处都是喷洒出的血迹,其中卧室的墙上,竟然还留下了一个诡异血色图案。 有现场调查的民警当场就吐了。 然而事后调查,现场除了死者自己并没有凶手存在的痕迹,最终警方因无证可寻,只能草草结案。 这也算是近十年来东林镇的一起大案了,然而谁成想,一件事没了结,新的事情又冒出来了。 在这个男人死后三天,风庭小区又死了一个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白领,死法跟那个男人一样,而同样的,凶手也没有留下任何的作案痕迹。 明知道死者不可能是自杀的,可偏偏就是找不出一点证据,警方的心里也是相当憋屈。 而在第三起凶杀事件发生后,这件事彻底在社会上发酵了,社会舆论的压力让警方焦头烂额,而他们不仅找不到丝毫证据,而且还要眼睁睁看着凶杀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 短短二十天,风庭小区死了六个人,搞得九川市人心惶惶,连带着东林镇的旅游业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像陆想这样开店跟过家家似的闲人老板,都感觉到了生意惨淡。 偶尔出门,也能看见周围人神情凝重地在讨论这件事。 对此,周淳佳的姐姐担心妹妹的安危,让周父给她安排贴身保镖也是合情合理,只不过……陆想心道,就算再怎么忙,也不应该这么忽视自己的女儿吧,竟然要等到大女儿提醒才想起要注意小女儿的人身安全,周淳佳的爸爸还真是不太负责。 陆想笑道:“有保镖还不好?现在外面这么不安全,你又喜欢到处乱窜,万一出事了你让你家里人上哪哭去?” “可是有保镖在的话,我就不能偷偷来你这儿了。”周淳佳目露责备,表示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察言观色。 陆想了然:“原来你每次都是偷偷跑来的呀。” 小姑娘顿时有些羞涩,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娇俏可爱。她故作镇定地指着陆想道:“咳咳咳,我说错了,你啥都没听见啊!” 陆想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起身不发一语地往里间走去。 周淳佳在身后叫他:“陆老板,你要去哪里?” “你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陆想低声吩咐了一句,就走进里间去。 里间算是陆想的卧室,跟店铺只一墙之隔,门上还挂有一面珠帘,被陆想用手撩开时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像雨点打在屋顶上,脆生生的,很好听。 陆想踏进里间,首先对着的是一整面墙的镜子,镜子里面的人在看见他进来时冲着他温柔地笑了笑,道: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 “那小姑娘很可爱,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对谁这么有耐心过。” 陆想对于镜子里面跟自己说话的人没有表现出半分的讶异,他习以为常地瞧了一眼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嗤笑了一声,道:“我对除了孟寻和你以外的任何人都很有耐心。” 这话听起来有些针锋相对,镜子里面,阿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着陆想在靠西墙的壁柜里倾身翻找着什么东西,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陆想头也不抬:“镇魂香。” 阿想奇道:“你到底从孟寻那里带了多少东西出来?” “关你什么事?你还想跟他告状啊?” 阿想顿时无言以对。 周淳佳在外面坐得无聊,手撑着脑袋,眼珠子却直勾勾地望着里间。 她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家店,跟陆想也算是混的很熟了,可却从来没有进里间去过,也不是没有好奇,可出于对陆想隐私的尊重,她从来没有提过逾矩的要求。 眼下想着很长时间都不能自由地跑来这儿了,就想着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她从凳子上下来,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溜到里间的门外,轻轻撩起一串珠帘往里面偷瞄。 什么都没有? 周淳佳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近乎空荡荡的房间。 除了一张实木床和一整面墙的柜子,什么家具也没有。 陆想去哪儿了? “小姑娘在偷看你。”阿想提醒着一心一意埋身于壁柜中的人。 “随她,反正也看不见。”陆想翻得额头冒汗,也没找到那根香。 阿想无声地笑了笑,刚要说话,却突然脸色一变:“不好,孟寻找来了!” 陆想手一顿,低声骂了句:“操!” 第4章 带情敌逃跑 陆想眼下也顾不得找香了,他把柜门合上,站到阿想面前。 他此刻面沉如水。瞳孔幽黑深邃,看不见一丝光彩,像一颗黑色的棋子嵌在眼眶里。雪白如象牙玉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陆想望着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沉声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阿想一愣,有些意外,随即他笑道:“你竟然会问我的意见。”他不待陆想发作,又补充了一句,“我当然会跟你走。”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陆想冷着脸,伸出手放在镜面上,在触碰到镜子的瞬间,他的手指像触到水面一般,整个没入进里面。 镜面像一个结界,陆想伸手进去拉住阿想,一把将他扯了出来! 阿想从镜子中出来,还没来得及跟陆想说句话,面容就瞬间退回到少年的模样,肤白如玉却不含一丝神采,仿佛在突然间被抽离了情绪,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的身形也缩短了一些,看着像是一个缩小版的陆想。 陆想看了一眼他,下一秒,阿想化作一团金色的碎光悉数落进了他的身体里。 有些时候,陆想觉得自己像是阿想的代步机。他摇了摇头,也顾不得多想了,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房间了。 房间外,周淳佳正在偷看,就听见店门口悬挂的风铃叮当叮当地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惊声问了句:“……谁?!” “请问,老板在吗?”孟寻逆光而来,高挑的身材在地面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短t,同色的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徐徐走进来时,鞋子轻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落在周淳佳的心尖上。 因为做贼心虚,又被突然的声音给吓住了,周淳佳其实没有把来人的模样看得太清楚,只是当孟寻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她才后知后觉有些发慌。 周淳佳望着孟寻,只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她兀自吞了口口水,开口却忍不住结巴:“在、在呢,有什么事?” 孟寻长睫微垂,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嘴角却霎时扬起一抹笑来:“你是老板?” 周淳佳被他的笑颜晃花了眼,怔愣了两秒才道:“……临时的。” 孟寻折身回到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柔声道:“那能把真正的老板叫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找他。” “他不在的。”周淳佳三步作两步地跑到孟寻旁边坐下,冲着大帅哥献殷勤,“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可以跟我说,等他回来了我再帮你转告他。” “他去哪儿了?”孟寻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柜台的桌面,像是酒吧里等着调酒师上酒的慵懒客人。 他问问题的时候并没有看周淳佳,脸上也没有着急慌乱的神情,看着倒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周淳佳打量了他一会儿,暗自琢磨着。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儿的,说去拿个东西,转眼人就不见了。” 孟寻嘴角噙着笑意,眼底里的温度却倏地降下来,他喃喃道:“怕是知道我来了,躲着我呢。” “……你说什么?”小姑娘没听清。 “没什么。”孟寻站起身,手□□裤兜里,对周淳佳轻声道,“他要是回来了,跟他说我过几天再来找他。” 话音一落,孟寻就转身准备走了,临到门前,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他折身回来,看着小姑娘还呆在柜台边上,盯着他的背影看。 此刻见他回来,还奇怪地看着自己,周淳佳的脸顿时就红了。她一开口就止不住结巴:“怎、怎么了?” 孟寻指着她的眉心,却没有触碰到她:“你眉心灰暗,中间有一点红丝,近日你的身边可能会有危险。”他温柔的声线带着蛊惑人心的奇异感,与周淳佳对视着的眼睛里波光潋滟,像黄昏时温暖的霞光,让人忍不住就沉醉于间。 周淳佳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啊?” “我只能看见一个大概,具体的我也没法说清楚。”孟寻收回手,状似无意地说道,“你可以把你的情况跟陆想说一下,他会有办法的。” 周淳佳听见陆想的名字,耳朵抖了抖,问道:“你跟陆老板认识?” 孟寻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老熟人了。” 还不待周淳佳再说点什么,孟寻就跟她挥手告别了:“话说完了,我先走了。” “诶,你要不要……”留下来等他回来。 周淳佳的问题在见他毫无留恋的背影后,被吞没在喉咙里。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临时老板周淳佳小姑娘送走了这位奇怪的客人后,就一直呆在店里等着老板回来,可惜直到日落西头,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期间周淳佳数次跑进里间去,可是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到现在她都没想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天边最后一点日色消失在夜空,零星寥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 落,闪烁着孤寂的光。 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的小姑娘直起身来,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门外漆黑一片,莫斯河对岸的霓虹通过窗户照射过来,将店里点上昏暗的光。 周淳佳起身走去把窗户关上,店里顿时黑了一片。她摸着黑走出店外,把门给关了,就准备回家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道声音,在这幽黑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啊——!”周淳佳想也不想就尖叫出声。 陆想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低声喝道:“安静点!是我。” “怎么是你?吓死我了!”周淳佳拍了拍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来,这才注意到陆想的模样,惊声道,“你这什么情况?怎么搞成这样了?” 只见陆想全身都像是被水泡过似的,单薄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身子,只这一小会儿,他所站的地方就淌了一小滩水。头发被水打湿,水珠顺着一缕缕的发丝落下来,滑过光洁的脸,在下巴打个转又滴下来。 他此刻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樱色的唇变成青紫色,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你、你没事吧?”周淳佳看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的样子,连忙伸手扶住他,掌心触及的皮肤,冰凉得没有温度,但转瞬后又烫得吓人。 “没事,你把门打开,我进去换件衣服。” 周淳佳照做。 陆想进门就把店里的灯给打开了,随后身形一闪就进了里屋,哐得一声把门给关上,留下吓得花枝乱颤的珠帘在独自发抖。 周淳佳:“……”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陆想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极度微弱。 一片金光从他的身体里飞出来,化作少年的模样落在他的面前。 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的灵力衰减了。”阿想冷漠地直指事实。 “闭嘴!”陆想的手指颤了颤,挣扎着直起身来,靠在门上喘着粗气。 阿想对他的愤怒不为所动:“我当初说过你不可以离开梦海,可是你不听。” “是吗?”陆想的嘴角轻轻勾起,带着嘲讽的弧度,“那么你明知道我会借助你的力量逃出来,不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顾孟寻的警告跑出来卖蜡烛吗?” “我是为了孟寻……” 阿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想打断:“所以你现在也不用假惺惺地来关心我的灵力问题,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吗?我死了,孟寻就能活得好好的。” 阿想顿时不说话了。 他退回到镜子面前,想进入镜子当中,却在触到镜面的那一刹那,顿住了。 “结界破了。” 闻言,陆想嘴角抽了抽,低声骂了句:“孟寻那个大傻逼果然净干蠢事。” 陆想休息了一会儿,起身走到衣柜前,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换了身干净的,才折身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木然的在镜子面前犹自站着的少年说道:“孟寻既然已经找过来了,这里我就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呆在这里等孟寻把你带回去。” 阿想漆黑如墨的眼珠子动了动,像在思考,平静的脸上有着少年人不常见的冷静持重。 陆想不发一语,静静地等他做决定,良久,他听见阿想说:“我跟你走。” 天底下逃命的时候还挂念着情敌的人大概就他独一份了吧。陆想乱七八糟地想着,脸上冷硬的神情倒有些松动。 “行,那走吧。”他起身走过去牵住阿想的手,待阿想融进他的身体里,他才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这间他住了两年的小屋。 视线在西面的壁柜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他走过去,轻易翻找出上午遍寻不见的镇魂香,握在了手里后,便不带任何留恋地走了出去。 外面周淳佳还没走,见他出来,便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这个给你。”陆想把镇魂香给她,“睡觉前把它点燃,第二天早上醒了就可以熄灭了。保你这段时间邪秽不侵。” “可是,那个人说的是我身边会有危险,没说是我……”周淳佳拿着那根银灰色的香,面露不解。 陆想冷声道:“我只能保你的安全,其他人我管不了,也不该我管。” 周淳佳被他突如其来的冷硬态度刺了一下,一时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才呆呆地哦了一声。 陆想见她有些失落,却也没解释,只交代好:“以后你也不用偷偷跑来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啊?”周淳佳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也顾不得失落,只问道,“你要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有点啰嗦。 第5章 极阴地 “今天你见到的那个人与我有旧怨。他既然找来了,我就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这店我把它关了,以后你也别再来了。”陆想没跟周淳佳交代太多的细节,只大致地提了一句,算是把自己这个突然的决定给交代了。 周淳佳看着他,说起这事时脸上没多余的表情,长睫微垂下来,黑色的眼睛里阴沉沉的,有些暗。她说:“啊?……你们不是朋友吗?他还说过几天来找你呢。” 陆想嘴角露出一抹笑来,那模样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看着自己的孩子发出的懵懂又无知的疑问时的宠溺和无奈。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道:“等他再找来,我就没命可活了。” 这么严重?周淳佳有些不相信,这么大的小姑娘还是喜欢以外貌来判断人的好坏,她觉得孟寻那种温柔沉敛的长相,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凶残嗜血的杀人狂。 她觉得陆想有些夸张了。 周淳佳不愿意陆想就这么毫无留恋地走了,她舍不得。以后天大地大,山高路远,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缘分再见了。 陆想看懂了她眼里的不舍,柔声道:“没事,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周淳佳反问道:“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嘛?” 陆想:“……” 他还真不知道。 这两年周淳佳虽然时时来店里,跟他聊东扯西,也提过不止一次自己家就在河对面的风庭小区,可具体位置她从来没说过。 可是陆想也并不关心,随口道:“不就在河对面吗?” “具体位置呢?” “……” 周淳佳顿时一脸“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她皱着眉毛,小脸挤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说:“你都不知道我家的位置你怎么来找我?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你以后都不会来见我了?” 陆想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觉得她就差说出那句“你这个负心汉”了,顿觉好笑,道:“那你想怎么样?要我现在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 去你家认下路吗?” 周淳佳连忙点头,眼睛眨呀眨,卖萌道:“这大晚上的,你也没事先安排好计划,贸然就走多不安全呀,要不你去我那儿呆一晚吧,就算你那仇人找到你也不怕,我们那儿安保可好了。” 陆想心道你那儿安保再好也拦不了一个妖怪,嘴上却没拂了她的意,说:“周淳佳小朋友,你也知道这是大晚上的,你就随便叫一个男人跟你回家,你的安全意识放哪了?” 周淳佳特喜欢陆想叫自己小朋友,他的声音有些清冷,声线却不冷硬,相反听起来还有些温柔,周淳佳觉得陆想每次叫自己名字的时候都特别苏。 “没事,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朋友嘛。”周淳佳拉着他的手摇啊摇,撒娇道,“你就去一次吧,不然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陆想本来身子就有点虚,被她一摇,整个人就有点发晕,眼前一阵阵发黑,但脑子里却很清醒,想着周淳佳那句“朋友”,顿时有些怔愣,活了几千年了居然跟个小屁孩成了朋友。 随即便觉得有些可笑,只是胸口的位置却热得发涨,大概是这热度从心脏烧到了他的脑子,让他的思维顿时停滞,竟忘了说出拒绝。陆想闭了闭眼,轻点了下头,说“好”。 周淳佳顿时高兴地就差蹦起来了。 两人把店门关上,陆想牵着周淳佳,不是,是周淳佳小姑娘硬拽着陆想往前走,一副生怕他中途反悔偷溜的模样。这小心谨慎的模样看在陆想的眼里有些搞笑,但却也纵容着她的无赖,就像他跟阿想说的,他对除了阿想和孟寻以外的人都很有耐心。 其实他以前对孟寻也很有耐心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了,他对孟寻只剩下厌恶,而孟寻对他也失去了容忍,以至于到了现在这般你躲我藏,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想起了阿想,这个明明可以称得上是他情敌的人,却背叛了孟寻帮助他,还跟着他跑出来,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图的是什么。 忆起往事,陆想的脸上有些阴郁,也没心思理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直到十多分钟后,周淳佳指着前面一栋灯火通明的黑白色欧式建筑,说道:“前面就是我家了。诺,就是那里。” 那是一栋装修得很精致的小洋房,以黑白色为主基调,棕褐色的实木大门敞开着,屋里明黄色的灯光轻易就钻了出来。房子外大面积的绿化和用碎石铺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他们的脚下。 房子的后面还有另外两栋同类型的小洋房,三栋房子呈现一个“品”字形结构,属于周家的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大型的室外游泳池,只是晚上的视线不太清晰,看得不太分明。 如果从高空俯视,正好可以看见,这三栋房子都背靠着远处的玳山,依傍着近处的莫斯河,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段。 只是,陆想望着前方那栋建筑,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周淳佳疑惑地侧过头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夜风吹起陆想细碎的刘海,露出已经布满冷汗的额头,眉心那一点褶皱变成深深的细缝,他吞了一口口水,压下有些干涩的喉咙,启声问道:“这房子的位置是你们自己选的?” 嗯?周淳佳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是呀,我爸选的。他说这里处于山南水北之地,地理位置好。” 陆想的眼里顿时暗得可怕,像暴雨前夕昏暗的天际,即将大雨倾盆。 “你们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 “三年前。”周淳佳想了想,声音低沉下去补充道,“那时候我妈刚跟别人走了,我爸就带我们搬到这里了。” 陆想闻言,怔愣了一下,无言地伸出手揉了揉周淳佳的头发,刚要说什么小姑娘却已经笑了起来:“走吧,我没事。” 陆想垂下的眼角漾起一点笑意来,他牵起周淳佳的手朝小洋房走去,路边昏黄的路灯映照在两人身上,在两人身后投下细长的影子。 大概是心有灵犀,又或者只是巧合,两人的脚步还停在门外的台阶下时,别墅的门就被人打开了,周淳佳的姐姐周淳星穿着一件轻薄的丝质睡衣抱臂站在门口,面带不悦地看着自家妹妹:“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 她的质问在见到周淳佳身边的陆想时戛然而止,下一秒周淳星脸上怒气骤起,声音拔高了八个度:“周淳佳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你才多大就敢早恋,还敢把对象带回家里?我今天不揍你一顿我看你就要翻天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周淳佳一见她姐冲过来,立刻就尖叫着往陆想身后躲,一边还很怂地辩解,“他不是我对象啦!不是啦——!” 虽然是有这么想过,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承认?嫌自己命不够长是吗?周淳佳乱七八糟地想着。 周淳星的脚步停下,皱着眉看着陆想:“不是?那你是谁?” “他是我朋友,明天他就要搬走了,我邀请他来我这里住一晚。”周淳佳从陆想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在她姐的气势压迫下老实交代。 周淳星看向陆想,陆想默默地点了下头:“你好,我叫陆想。” 发觉是一场误会,周淳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顺带瞪了周淳佳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周淳佳感觉自己很委屈,心想我有时间说吗? “那……别站在外面了,快请进吧。” 一行人进屋去,陆想跟在周淳星的后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房子的构造。 进门就是一面屏风做成的隔断,屏风上刻着山与水。从左边进去是宽阔的客厅,客厅里的摆设倒算是中规中矩,旋转式楼梯在客厅里靠中的位置,楼梯上去往两边走是房间。 整栋楼做了挑高设计,显得空间极大,三个人站在客厅里,都还是觉得空荡荡的,有一种于广阔天际间孑孓独行的孤寂感。 陆想的眉头不自觉皱得更深,直到现在,他终于证实了刚才就已经在他心底里萌芽的想法——这是一处极阴地! 这栋房子背靠玳山,面临莫斯河,处在山之南水之北,本该是极阳地,但在这房子的背后,却诡异地建了一个泳池,而这个泳池正好被另外两栋位于周家后面的两栋楼给“锁”在了中间。 水属阴,泳池又正好在房子的背阴面,另外两栋楼在泳池后方,阻绝玳山的阳气灌入,同时,周家大门口摆放的那扇山石图屏风,又阻隔了莫斯河水的阳气进入以及泳池阴气外泄。 这里阳气无法进来,阴气又出不去,正好就成了一处极阴的地方。 这极阴地的形成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就是不知道是谁在这背后搞的鬼了。 极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 阴地适合养尸,尸体埋在地里,不会腐烂,还能继续生长,若以人血浇灌,尸体会变成阴尸,阴尸能行走,能说话,除了不用吃喝拉撒,跟正常人没有两样。 难道是谁想要养尸吗? 陆想皱着眉,若有所思。 ——“我爸才不管我呢,他就只知道给我钱用。至于我妈……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我们小区那边死了好几个人了……” ——“那个人说的是我身边会有危险……” ——“……我爸选的。他说这里处于山南水北之地,地理位置好。” 陆想的脸色有些变了,他铁青着一张脸,把目光转向了在一旁跟自家姐姐扯淡的周淳佳。 心底里那团阴云瞬间将他整个裹缠住,让他刹那间脸色变得煞白。 第6章 老夫老妻 晚上的时候,周淳星给陆想安排了二楼一间客房给他住。房间里装修简单,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北边是一面的落地窗,刚好能看到楼下的泳池。 落地窗正对着的是浴室,因为空间有限,浴室并不是单独的一间,只用了一面磨砂玻璃做了个隔断。 而此刻,陆想正浸泡在浴缸里思索着,这个极阴地到底与周家牵扯有多深,是不是会危及到周淳佳。 他头枕在浴缸边缘一处柔软的垫子上,有些失神地望着头顶星空图案的天花板,浴缸里的水刚好没过胸口,露出上面一截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细碎的金光从体内飞出来,幻化成少年的模样,坐在浴缸的另一头。 一大一小两个相同的人,光着身子在浴缸里对坐,这场景真是又搞笑又诡异。 “你准备怎么办?”阿想平静地问他。 “不知道。”陆想眼睛眨了两下,却没有动,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很遗憾,他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你会推迟离开的计划吗?”阿想问。 “……不知道。” 推迟的话,孟寻一旦找来,他就再也走不了了;可要是一走了之的话,周淳佳可能会有危险。 唉!陆想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纠结啊。 阿想不发一语地望着他,良久,他轻声道:“你还是太心软了,如果是孟寻,他不会管这种事。” 陆想直起身来与他对望,冷声道:“那么你呢?” “我什么?” “你宁可背叛孟寻也要跟着我逃出来,仅仅是因为你不能离开我太久吗?” 他问得有些咄咄逼人,让阿想在他灼人的目光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想一直紧盯着他,虽然陆想明白单单从阿想的脸上,他什么答案也得不到。 下一秒,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目光不约而同看向窗外。几乎是同一时刻,陆想拉着阿想一起,全身没入水下面。 水是一个天然的结界,能隔绝阴阳,同时又具有通灵的功能。 事实上,今天陆想带着阿想哪里都没有去,而是一直呆在店外面的莫斯河里,直到晚上才回去。 只是,在水下因为没有外界灵气补充,会比平时更消耗灵力,这也是今天陆想回来时体力不支的缘由。 他从梦海逃出来时几乎耗尽了心血,而人界的灵气并不充沛,他修养了两年才将灵力恢复如初,却几乎在一天耗光。 想到这里,陆想忍不住咬牙切齿,要不是孟寻这个天杀的突然跑来,他至于这么狼狈吗! 阿想已经回到了他的体内——他只有灵体,并不能离开陆想太久。 此时就只剩下陆想只身一人呆在水里,他仰躺在浴缸里,眼前只能看到这一方摇晃着的小天地,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他对这种安静很熟悉,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他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 孟寻把他锁在梦海,他除了孟寻和阿想,什么人也见不到。 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呆在梦海里,拖着两根铁链,望着大殿外白茫茫的一片,默默数着日子,算着还有多少天才有可能离开。 他曾经是很爱孟寻的,爱到心甘情愿地被他锁在梦海。可是一天天,一年年,长长久久却一尘不变的岁月将他对孟寻的爱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虚与委蛇与……怨恨。 可要说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又怎么会介意阿想的存在? 陆想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他离开孟寻两年,这段时光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是如此短暂,以至于有种流星般瞬间即逝的恍惚感。 敲门声将他飘远的神思勾回,水下面声音受阻,他听得不太清晰,只隐约传来周淳佳的声音:“陆想……让我来……你,下楼……” 周淳佳敲门的声音有些急,陆想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连忙从水中起身,想听得清楚些。但瞬间他就后悔了,他反应神速得立刻缩了回去,可惜已经迟了。 脚步的哒哒声传来,隔着一面玻璃,一道修长的身影由远及近。陆想瞪大眼睛,看着那人慢慢走近,仿佛连呼吸都滞住了。 在脚步声停止的同时,身影也停在了浴室门口。 孟寻出现在面前。他穿着一身黑,本就偏白的皮肤被衣服衬得更加白皙,像象牙玉一般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手插在裤兜里,上身半靠在玻璃墙上,视线在陆想的身上来回扫了两下,瞧着陆想有些茫然和惊异的神情,忍不住轻呵了一声,笑道:“真性/感。” 他的面前,陆想还站在水里。浴缸本来有些深,但因为陆想站着,只堪堪没过他的腿,他全身上下都被水打湿,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在锁骨处打个转又滑落下来。 若不是时机不对,此时这场景当真可以看作是一幅静谧美好的美人出浴图。 孟寻的话音未落,陆想就反应过来,身形一闪,反手抓起放在一旁的浴袍就裹在了身上。 只是再抬起头看孟寻时,隐匿在发尾间的雪白的耳垂有些微红。 门外周淳佳的声音这时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陆想,我姐让我来叫你下楼吃夜宵!”她估计是叫了许久都不见应答,有些急躁,房门被她拍得啪啪作响,“陆想,你在干嘛呢?” 陆想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赤着脚走过去准备开门:“知道了,马上就……” 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握紧。 陆想全身一僵,回过头,正好对上孟寻似笑非笑的眼神。 “啊?你说啥?!”门外周淳佳没有听太清。 孟寻手一发力,将陆想一拽,朝自己扯了过来,陆想条件反射地反手抓住孟寻的手臂,手肘一弯往孟寻的肚子上撞过去。孟寻锢住他的手,正准备说话,陆想却借力使身子往前微屈,两手发力,将身后的孟寻来了个漂亮的背摔! 砰! 这一下摔得实在是有些狠,孟寻躺在地上懵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 了好一会儿,脸色都白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嘶嘶地倒吸了两口冷气。 “喂!那是什么声音?陆想你没事吧?!”周淳佳在门外听到一声巨响,又查看不了情况,急得跳脚。 “我没事。”陆想低头,看着孟寻痛得发青的脸,神色微动,弯下/身去想把孟寻扶起来,却被孟寻扣住手腕,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放开我!”陆想低吼了他一句,脸上倒也不见怒气,只是担心着周淳佳那小姑娘会突然冲进来。 “不放。”孟寻眼睛一弯,无赖地笑起来,露出一排白得发亮的牙齿。他一手把陆想搂得更紧,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按在自己胸前,闻着他发丝间残留的洗发露味道,不禁陶醉地闭了闭眼。 陆想被他难得的无赖行径给气笑了。 房间外敲门声还在继续,陆想听见周淳星也走了过来,问自家妹妹怎么回事,周淳佳还没说话,陆想高声说道:“我没事,你们先……下去!” 他的话断在孟寻突然的吻里。 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脸颊上,而后一直延伸过去,直到落在他有些发红的耳垂上。孟寻在他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一咬,几乎让他全身脱力,连话音都不稳了。 孟寻嗤笑一声:“你怎么还是这么敏感?” 陆想瞪了他一眼,还是勉强稳住心神,冲着门外的两人说道:“我马上就下来。” 听见两人离开的脚步声,陆想推了他一把,只是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轻,就连话语里也不带一点怒意。他说:“放开我。” “不、放。”孟寻一字一顿地说完,然后满意地看见陆想的脸色瞬间变黑,他不紧不慢道,“两年不见,一见面你就给我来个背摔?你可真行。” “……”陆想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有些泛红,他轻声嘟囔道,“谁让你搞偷/袭。” “怪我咯?” “总之你先放开我,”陆想不愿意跟他在这儿瞎扯耗时间,“我要下去,她们还在楼下等我。” 陆想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好脾气,按照往常的发展,孟寻要是不顺自己的意,他早就开始明嘲暗讽了,此刻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跟他好生商量,到底是两年的时间,将他的坏脾气都磨没了。 “让我亲一口就放开你。”孟寻其实压根没有征求陆想的意见,他话一落,还不待陆想反应,就轻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孟寻的吻跟他的性格完全不同,一点也不粗重,总是温柔得厉害,像春风裹挟着细微的雨丝,只消片刻就能让人沉溺其中,忘却自己,他亲吻着陆想的时候,就像一位虔诚的朝圣者在膜拜着心中的圣物,小心翼翼,温柔细腻。 陆想被他亲得有些迷乱,这算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什么要这样,不能这样做,但他似乎在这个吻中迷失了自己,什么都忘了,就连那模糊的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轻飘飘地落下,随后便是转瞬即逝。 他该生气的——他也忘记了。 一吻毕,孟寻依言放开了他。 陆想撑在孟寻的胸口上,轻喘了两口气,才直起身来,不尴不尬地抱怨了一句:“你一来就占我便宜。” 孟寻盯着他泛红的嘴唇轻笑了两声,撑着身子坐起来,歪着头看他:“都老夫老妻了,接个吻怎么能叫占便宜呢?夫妻之间的事能叫占便宜吗?” 陆想的脸色瞬间冷下来:“谁跟你是夫妻?”他一双眼睛里水光闪动,带了点欲语还羞的意味,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不好意思以及……恼羞成怒。 “亲爱的,你别这么作行不行?”孟寻笑着想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扯到了后背,顿时痛得咧了咧嘴,他转身去查看自己后背的伤,因此错过了陆想一闪而逝的怔愣。 待孟寻再转过头的时候,只看见陆想毫无留恋的背影。 “砰——!”房间门被大力关上。 余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低声回响,伴随着孟寻的低声浅笑,竟意外的有些悦耳。 第7章 私下造访 陆想下楼时,正好看见周淳星把夜宵端着走过来,他便搭了把手,帮着周淳星把东西端到了桌子上。 周淳佳坐在桌边,拿筷子敲着碗,催促道:“你俩真慢,我都快饿死了!” “坐着等吃的人没资格在这儿抱怨!”周淳星瞪了妹妹一眼,转头笑着招呼陆想坐下,给他盛了一碗粥递给他,“陆先生,我听佳佳说你俩都还没吃晚饭,就随便弄了点,你可别嫌弃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啊。” “不会。”陆想接过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一股奇怪的烧焦的味道。 陆想还以为周淳星在谦虚,看来不是。 见周淳星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陆想面无表情地违心称赞了句:“还行。” 噗!坐对面的周淳佳笑喷了:“陆老板,你真厉害啊哈哈哈哈,吃了我姐做的东西还能面不改色地做出夸奖,你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陆想:“……” 周淳星:“……闭嘴!” 周淳佳捂住嘴,还是笑得肩膀一直抖,周淳星忍无可忍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她才消停了。 周淳佳抓起桌上那一小盆红艳欲滴的小龙虾,三下两下剥完递给陆想:“你还是别喝粥了,吃这个吧,我刚才叫的外卖。” “你就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周淳星嘴上抱怨着,倒也没有阻止周淳佳剥虾。她转过头问安静吃着虾的陆想,“对了,还不知道陆先生是怎么跟佳佳认识的?她在外面交了朋友也不跟我们说,你还是我见的第一个她带回家的朋友呢。” 陆想有些意外,他抬头看了对面的周淳佳一眼,见她吃得满嘴都是油,还拿腔作势地摆了摆手道:“不用太感动,拿点好吃好喝的当做谢礼就行了。” 陆想弯唇一笑,这才转过头来回答周淳星的问题,看得出来周淳星眼里有些许审视的意味,这也不奇怪,哪个小姑娘把一个比她大了十多岁的男人带回家里,还要自称是自己朋友的,家长或多或少都会起疑心的。陆想道:“我在桥南开了家店,周淳佳经常过来买东西,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佳佳总是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桥对面的古镇她确实是经常去。”周淳星看起来有些放心了,拉闲话家常似的道,“她有时候调皮了,希望陆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 “对了,佳佳说陆先生你明天要搬走,是怎么了呢?这边住着不舒服吗?” “没有,”陆想摇了摇头,想起导致他做这个决定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楼上的房间里,顿时有些无言。他随便扯了一个借口,“家里有点事,所以需要回去。” 对面知道实情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 的周淳佳没插话,安静啃着鸭脖子。 “那你的店怎么办呢?转租给别人吗?”周淳星问。 陆想还没说话,周淳佳就翻了个白眼,插嘴道:“他那个店就卖些破蜡烛,除了我都没人去买,谁看得上那个店啊,还是关门好了。” “嗯。”陆想想了想自家店生意惨淡的状况,认同地点了点头,“本来也没多少人来买,而且过段时间说不定我还会回来,短期的租约应该没有人会来租,就空在那儿好了。” 周淳佳一听有些高兴:“你过段时间还会回来吗?” “说不准。” 倒是周淳星在一旁听着,脸色有些奇怪,她看向陆想,有些迟疑地问:“陆先生的那家店,是叫‘长明’吗?” “咦,姐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他那儿买过蜡烛?不对呀,我们家什么时候需要蜡烛这种东西了?”周淳佳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惜周淳星在得到她的肯定答案后,脸色有些不好看,没有理会她。 陆想觉得周淳星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他并不想去细究,便也没问。 饭毕,周淳星去收拾碗筷时,提醒周淳佳去洗澡,顺便招呼陆想上楼去休息了。 陆想叫住周淳星,问道:“周小姐,你有没有红花油?” “有的,家里常备着,怎么,陆先生摔倒哪儿了吗?” “哦不是,刚才不小心撞了一下,膝盖上有些肿。”陆想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窘迫,倒是把周淳星逗笑了,连带着刚才有些阴郁的脸色都烟消云散。 周淳星道:“那等我洗完碗,送到你房间吧,你先上去休息一下。” 陆想歉意地笑了笑:“多谢。” 房间里,孟寻躺在床上看着陆想慢悠悠地开门进来,笑意吟吟道:“你倒是下去好吃好喝了,也不管管我的死活?” “你用得着我来管?”陆想走到床边,在他的肚子上拍了一下,“翻个面。” “做什么?”孟寻明知故问,却还是听话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陆想掀开他的衣服瞧了瞧,左边蝴蝶骨及下的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中间处已经变成了紫色,成了一片淤青。 看这样子大概是要疼几天了。 陆想一时觉得自己有些手重,不过能让孟寻在自己手上吃次亏他还是蛮得意的。 陆想往那淤青上一戳,满意地听到孟寻轻嘶了一声,才收回手,不冷不热道:“等会儿会有人拿红花油来,你到时避一下。” 孟寻侧过头看着他一脸冷漠的表情,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问道:“为何?” “因为不想让人以为我是个捡破烂的。”陆想对孟寻一向没有好脸色。 孟寻顿时被他怼得噎了一下,当即连后背的痛都忘了,撑起身子坐起来,伸手捏了捏陆想的下巴,挑衅道:“是不是两年没见,你都忘记我是个什么性格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嗯?”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也不重,甚至眉宇间都不带半分怒气,以至于这刻意学的“霸道总裁”的语气,在陆想听起来,真是没有半点威慑力。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陆想望进孟寻深邃的眼睛里,想起那里曾经在看着自己时,总是暗含着三分怒意,即使是被孟寻刻意地压制着,但却骗不过他。 陆想了解孟寻就像了解他自己,正因为如此,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孟寻会变成那副他熟悉又陌生的样子,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过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觉得原因出在自己身上,是自己害得孟寻变成那个压抑的、伪善的人。 可是陆想也无法从自己身上找到原因——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不曾变过。 后来陆想想通了,究其原因,不过是孟寻不爱自己罢了。 他想,这么多年,孟寻也终究是厌倦了他。 “你在想什么,阿想?”孟寻眼底里泛起温柔的光,却让陆想在刹那间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 他声音颤了颤,艰涩问道:“你在叫谁?” 是我,还是……阿想? 孟寻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懊恼,但眨眼便消失不见,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到令人沉溺的模样,他松开了捏住陆想的手,笑着反问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里当然还有别人,那个一直待在陆想身体里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但两人都不可能忽视掉他。 孟寻这样问,自然是不愿意回答他那个问题了。 陆想长睫颤了颤,垂下眼,沉默了两秒,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从刚开始就想问的问题:“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陆想知道,这次一旦被孟寻带回去,可能永生永世都不会有离开梦海的机会了,可不知怎么的,明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心怀有一丝期待。 “你想回去吗?” 孟寻很少问他的意见,他其实是个比较大男子主义的人,很多时候并不允许别人忤逆他的意思,即使脸上看不出来,但骨子里的强势却是很明显的。 而此时的孟寻,竟然会问他的意见?! 陆想奇怪地抬眼看他:“你在问我?” “嗯。”孟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是以前的长发了,孟寻觉得摸起来有些不习惯,但手心里却依旧柔软,一点都不扎手。他问,“你要是不愿意回去,我们就不回去了。” “我……” 他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周淳星轻柔的声音:“陆先生,我给你拿药酒来了,方便开下门吗?” “好的,请等一下。”陆想站起身,冲着孟寻使了个眼色,直到看见他无奈地消失在房间里,他才慢吞吞地走去开门。 门外,周淳星手拿着一瓶红色的药水,在陆想开门后递给了他。陆想道了声谢,正准备关门,却被周淳星叫住,她神情有些犹疑,眉心轻皱成一道细细的纹路,似乎在纠结什么。 周淳星迟疑道:“陆先生,方便的话,能让我进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如果不是她话语里的慎重,眼前的场景简直像是酒店夜里所提供的特殊服务了。陆想轻挑了挑眉,回过头看了眼屋里,确认房间里没人后,才拉开门让她进来。 陆想让她坐在床边,自己则坐在了她对面的一个小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陆想其实一点都不好奇她准备说的内容,毕竟两人并没有过交集,非要扯上点关系,也还需要周淳佳这个中间人。 他静静地等待片刻,看着周淳星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陆先生,我希望你能帮帮我们,这个房子……这个房子,闹鬼!” 第8章 周家有鬼 一个人在第一次见面就向你倾诉,告诉你你所处的地方有鬼,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1 陆想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其次又觉得,应该是可信的。但他对周淳星的恐惧并不在意,他感兴趣的是这句话本身所蕴含的内容——周家有鬼。 这就好玩了。 但凡会闹鬼的地方,在过去一定有过一段血腥与阴暗的历史,使得这里阳气衰弱,阴气过重,这才会滋生许多污秽之物。也许是宅院里的凶杀案,也许是战争时的万人坑,也许是殡仪馆,也许是火葬场。 因为死在这里的人太多,阴气太重,灵魂不得转世,选择游荡在人间,一旦有阳气太低的人经过,就能看见鬼。 像风庭小区这种高档别墅区,所居住的没有例外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富裕人家;而这个社会,又有两种人是最迷信的,一种是民智未开的穷苦地区的人民,还有一种就是前面那种有钱人了。 开发商又不傻,当初选址十里桥北,打出高端精致豪华小区的旗号,自然是看中了这里天然的地理优势,能吸引大多人来,而选址之前,定会做过诸般调查,十里桥北以前如果有过“黑历史”,定然不会纳入开发商的选择当中。 这也是陆想肯定周家后面那处极阴地是人为的原因。 陆想撑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看着周淳星:“周小姐,我们才第一次见吧,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周淳星交叠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握紧,像是在纠结什么,良久才有些迟疑地说道:“我听人说长明那家店有些特别之处,只是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去看看。” 陆想的那家店开了两年,一开始也只是玩票性质的,店里的东西,除了蜡烛以外,几乎都是陆想离开梦海时,从孟寻那里薅来的。现代这个社会,除了闲得发慌四处搜寻些稀奇玩意儿来收藏的人,谁会用蜡烛这种东西? 陆想原本也没想过自己那家小店能吸引多少客人,因此一直将门庭冷落视为常态,但自从一位富家太太偶然来这里买了一根烛玉后,陆想的店里客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陆想觉得应该是那位太太替他做了宣传的缘故。 烛玉那种东西,是从黄泉水底九千米深处的寒玉锻铸而成,外表看起来是一根白色的蜡烛模样的东西,但实际上是一种特殊的玉。烛玉是一种很有灵性的东西,最简单的表现在于,碰到它的人,能看到自己的前世。 矗立于黄泉路边、三途河畔的三生石就是一块巨大的烛玉。 当初那位太太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无意,只是碰了那东西一会儿,便神情恍惚,整个人都像是魔怔了一般,直到陆想将她唤醒,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差点失了心神。 当即那位太太对陆想肃然起敬,认定他是偏居一隅,轻易不世出的高人。对此,陆想是不知道的,他当时进屋去了,只是随口提醒,吩咐着不要乱碰。结果等他从里屋出来,才看到那位太太竟已经沉溺于烛玉之中,丢了心智。 要知道普通人碰到烛玉,虽然能看到前世,但却容易就此陷入其中,彻底迷失自己。因此,陆想才会当机立断地将那人唤醒,只不过也算是意外之喜,后来倒是有不少人寻上门来,买些在普通人眼里稀罕的小玩意。 周淳佳当初应该也是听到了某些传闻,才会好奇地跑来他那里,也才会与他相识相交,倒也称得上是因缘际会了。 思及此,陆想随口道:“也称不上特别,我就是捣鼓些小玩意,周小姐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些过来。” 周淳星听出他话语里的敷衍,两条细眉拧起,眉间深深皱起一道细痕,有些焦急又有些恼怒:“陆先生,我是没办法了才想向你寻求帮助的,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怎么就沾上那些东西了,但如果只是我自己住在这里,我大可以搬出去,可是这里并不是只有我自己,还有我的妹妹,还有我父亲,我必须要为他俩的安全考虑。陆先生,你要是有什么办法,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 她正好说中了陆想心里的隐忧——周淳佳也住在这里。 那处极阴地到底是不是周家人制造的,陆想现在并不十分确定,可是不出意外的,这污秽之地出现在周家,自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他现在担心的,是这东西会不会伤害到周淳佳。 陆想扫了周淳星一眼,她脸上的忧愁不似作假,她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家人,只是,如果早就发现家里不对劲,也听说过自己那家店,为什么不早点找上门来呢?偏偏在陆想暴露身份后,才匆忙寻求帮助,这也太奇怪了? 陆想沉吟片刻,开口道:“你先跟我讲讲具体情况吧,只是,能不能帮上忙,我也不确定。” 周淳星当即感激不已,道:“真是……太感谢你了,陆先生,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先别急着谢,我不一定能帮到你。” “好、好吧,那我先跟你讲讲这件事。”周淳星皱着眉,手指在膝盖上绞了半天,似在思考从何处说起。 陆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听她娓娓道来。 周淳星他们是三年前搬来风庭小区的。 那个时候,周家太太林凤琴刚与周父办完离婚手续,跟着另一位富商离开了九川市,周父因为工作需要,同时也为了让两个女儿能快点走出家庭破碎的阴影,周父便买下了这边的一栋房子,顺便让周淳佳转学到了位于东林镇的九川市实验小学。 父女三人就这么匆忙搬过来了。 一开始家里还是很正常的,对于少了母亲这个角色的存在,一家人都表现的很平静。 周父不用说,他与林凤琴是商业联姻,一起过了二十多年,早就厌倦了彼此,周淳星那时也已经懂事成人,知道父母的婚姻不能强求,对于他们离婚也没多说什么。只有周淳佳,因为年纪尚小,面对母亲毫无留恋地离开,能做的就只有哭闹,但除此之外,她也无法挽留那个去意已决的人。 周父工作忙,但也会顾及两个女儿。 周淳星当时还在国外读大学,除了假期几乎很少回来,而周淳佳读的小学也是寄宿制,周末才能回家一趟。即使是这样,周父为了让周淳佳能在家里过得开心点,在装修房子的时候专门让人留出宽阔的客厅,以方便她疯玩。 周淳星特意提到,因为姐妹两人对于装修都不了解,因此周家的整个装潢与设计都是周父临时请人安排和决定的。 两年来,一家人都住得好好的,但直到一年前,家里就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事。 一开始是周淳佳半夜哭闹,她每晚都会在一点零八分醒过来,哭着说梦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来向她索命,她在梦里疯狂地逃跑,却怎么都躲不掉,无论往哪里跑最后都会回到那个女人面前,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双沾满血的手掐住脖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直到确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2 信她被“掐死”,那个女人才会松手。 而这时,周淳佳就醒过来了。 那时周父很忙,没空管这些事,周淳星四处奔波,找了位据说有些名望的大师来看,大师在家里做了法,又给周淳佳佩戴了一根红线系着的锦囊,这情况才算有所好转。 小孩子忘性大,很快这些噩梦就抛之脑后了。 但紧接着,周淳星自己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先是家里的水龙头莫名其妙的被打开,哗哗的水流声在夜里听起来十分热闹,害得周淳星半夜里起来给关上。 周家没有请帮佣,只有家政阿姨,负责给他们做饭和打扫卫生,但不住在周家。 周淳星也不知道是家政阿姨忘记关掉水龙头还是自己忘了,一开始她也没留意这事,但连着几天都发生同样的事,再粗心大意的人也都注意到了。 周淳星以为是有人恶作剧,私下里偷偷装上了摄像头。 当天晚上不出意外的,水声又传来,周淳星照例去关上。这次她在水池边停留了几分钟,紧接着她就看到了一件极为怪异的事——那个水龙头竟然在她面前自己打开了! 那一瞬间,周淳星觉得自己头皮都炸了,后背阵阵发凉。她瞟了一眼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颤着手去关上水后,就跌跌撞撞地飞奔回自己的卧室里。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才敢出来。 周淳星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看,她惊恐地发现,昨天晚上,站在水池边的人除了她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陆想问。 周淳星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就是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有些微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西装,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他的脸像是被利器刮烂,已经辨不明五官。他的整个头从脖子处诡异地向前倾,就好像是被打断了脖子,但偏偏又还剩一点肉连在一起,一副将折未折的模样。 男人的膝盖以下被人折断了,他用断折处的膝盖站立,看起来比周淳星矮了一大截。 周淳星看到录像中的自己把水龙头关上后,等了几分钟,那个男人伸出手来,将水龙头打开了! 接着便是周淳星看了一眼摄像头后跑走了,在她走后,那个男人也发现了摄像头,他一步一晃地走过来,一张血色的脸正对着摄像头。 他嘴巴张了两下,嘴里流出来血来,紧接着他就消失在了摄像头里。 “那个男人出现的时间也是一点零八分,”周淳星讲起这件事,脸上犹有后怕,她说,“我后来反复看过那个视频,那个男人当时其实是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他说‘救救我’。” 第9章 三个人 ……救救我? 陆想挑起一边眉毛,觉得有些意思。一般来讲,能镇住鬼的,除了灵力较强的人,就只有比它更凶恶的鬼了。听周淳星的描述,她在录像中见到的那个男人应该只是普通的怨灵,能让怨灵跑出来求救,这周家,到底藏着什么强大的东西? 陆想沉吟片刻,问道:“周小姐,那个录像视频能给我看一下吗?” 闻言,周淳星脸上有些为难,她说:“这个现在看不了了。” “为何?” “之前我请过一位师父来家里驱鬼,他说那东西不吉利,就给销毁了。” 被毁了? 陆想意味深长地打量了面前的这个人一眼,问道:“既然你都已经请过人来驱鬼了,又为什么还来找我呢?” 周淳星有些赧然:“说来真是惭愧,那位据说法力高强的大师其实是个江湖骗子。我起先并不知情,原以为他把那录像带销毁了,那鬼自然也就被消灭了,可谁知在他离开后,这东西还是会在家里作乱,等到我想到去找那人询问清楚时,那人也找不见了。” 陆想默然,对于这种江湖方士他以前也只是有所耳闻,却也不曾见过。他一直觉得这种人仅靠嘴上功夫就骗得一些人乖乖掏腰包是一种很扯的事,没想到,活生生的例子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你之后还找过其他人来看吗?” “找过,可惜大多是想着来骗钱的,真正有用的人没多少,而且……”周淳星顿了顿,才道,“我请这些人不太想让佳佳知道,她年纪还小,我怕吓到她,所以就算是在家里做法也都是背着她的。很多时候怕被她发现,我也不敢太过大张旗鼓。” 陆想听她这么说,突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既然做姐姐的这么关心妹妹,又怎么会连朋友交了什么朋友都不清楚?他冷声道:“周小姐,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了吧?不仅仅是作为长明的老板。” 闻言,周淳星苦笑一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的,在之前我就听说过陆老板有些过人之处,也曾去过你那家店,只是……” “只是正好看见你妹妹也在那里。”陆想替她补充完未完的话。 “是的。”周淳星点了点头,“因为你与佳佳认识,所以我迟迟不愿意让你牵扯进周家的事来。若不是今天因缘巧合,我大概不会像这样贸然地来向你求助。还请陆先生不要太过介意。” “不会。”陆想打消了心底里的那点疑虑,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周小姐,你们家客厅玄关处的那副屏风挺有意思的,这也是你父亲弄的吗?” 周淳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脸色倏地白了一瞬,随即她又恢复成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道:“家里的装修都是家父请人设计的,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那幅屏风的摆放是不是家父的意思。” “嗯,我明白了。”陆想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沉声道,“大致情况你讲的差不多了,我想等今晚看看具体的情况,再做决定。” “好,那麻烦陆先生了。”周淳星站起身,朝他颔首道了声谢,“已经很晚了,陆先生早点休息吧。” 她袅袅婷婷地走出房间,期间陆想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相信这个女人的鬼话?”身后传来孟寻的声音。陆想转身望去,只见孟寻凭空出现,踏着虚空朝着他走来。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说话时下巴轻微上挑,眼睛睥睨下方,带着一种桀骜的气势,显得盛气凌人。 陆想很久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陆想甚至有种错觉,他觉得孟寻很讨厌周淳星。他面无表情地与孟寻对视:“至少从她嘴里,我可以确定那块极阴地是周淳佳的父亲制造的了。” 孟寻挑了挑眉,笑道:“我以为你在人界呆久了,连这种简单的阵法都看不出来了?” 陆想没说话,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没有认出来。陆想指着周淳星放在床头柜上的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3 红花油,冷漠道:“你还要不要擦药?” 孟寻偏过头看了他手指的地方一眼,无声地勾起唇角,他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柔声道:“过来。” 陆想走过去,示意他趴下,并掀起了他的衣服。 才这一会儿,那淤青愈发明显,青紫色的一大块在孟寻白皙的后背上看起来十分扎眼。 陆想眸子里的光暗了暗,他一语不发地拿起药瓶,往掌心里倒了一点,在手上搓热了后,才放到伤处,轻轻揉搓起来。 一时无话,房间里有些安静,偶尔有孟寻因为疼痛发出的轻哼声。 “刚才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你。”陆想突然间打破了沉默,手上动作却未停,他冷声道,“我不愿意回去。” 孟寻闭着眼没说话,看起来就像是睡熟了的样子。 陆想也没有出声叫醒他,良久后,他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道:“那就不回去。” 那一声真是足够轻,轻到让陆想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陆想眨了眨眼,还未说话,眼前金光乍现,阿想现出身形。他落在沙发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原本如玉琢成的脸此时一片惨白,连一点血色也无。 他全身都在抖,像一只困于风雪中的幼兽,满脸都是痛苦和不安。他闭着眼,毫无意识地颤着声唤着:“孟寻、孟寻……” 他这副模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陆想刚想上前去看一下情况,孟寻已经先一步走过去,把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抚着他的背,问道:“怎么了?” “孟……寻,我感觉……不太好。”阿想攥着孟寻胸前的衣服,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样。他看起来很痛苦,额头下意识地蹭着孟寻的脖子,像是在汲取那微不足道的温度。 “没事,别怕。很快就好了。”孟寻在他耳边低喃,小声地安慰着他。 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真是相当扎眼。 陆想沉默地看了半晌,悄悄走去浴室,将空间留给他俩。他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将手伸到哗哗的水流下,任它冲洗。 镜子里映出一个面无表情地洗着手的人。 有时候陆想觉得挺讽刺的,他肯定孟寻对自己是有爱意的,但同样也肯定,孟寻的心里还有一个阿想。陆想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但至少孟寻表现在他面前的样子就是这样。 在孟寻的心里,他跟阿想似乎同等重要。 不,阿想好像更重要。 孟寻可以毫不留情地将陆想关在梦海数千年,可以掐着他的脖子警告他不要触及自己的底线,却不肯为难阿想哪怕是一点。 陆想其实想不起阿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在他有记忆起,阿想就一直是存在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想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孟寻和阿想两个人都说其实他和阿想是一体的,但其实陆想心里清楚,不是。他们有不同的思想,就像一个人分裂出的两个人格,彼此都不会承认对方的存在,也不允许被其他人拿来与对方相提并论。 阿想是一个灵体,没有肉身,只能寄居在陆想的身体里,他可以离开陆想单独地在人界呆一段时间,但最终,都会被孟寻找到并带回梦海。 孟寻没有禁止阿想离开梦海,只是不允许离开的时间太久,因为人界缺乏灵力补充,灵体很快就会破碎;但对于看起来比阿想强大许多的陆想,孟寻却毫不留情地给他下了禁制——陆想直接被锁在了梦海,没有孟寻的钥匙,永世不能离开。 陆想被孟寻关了上千年,一开始是心甘情愿,到后来是满腹怨恨。 他不断挑战孟寻的底线,就为了激怒他,看着他强压着心里的不满,却不愿发火的憋屈神情,这让他有种诡异的满足感,似乎只有这样,孟寻的注意力才会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 但刚才的这一幕,又让陆想觉得相当可笑,可笑的是他的自以为是。 不管怎么样,在孟寻的心里,他都不会有阿想重要。 陆想想得出神,直到后背贴近一个温暖的怀抱,才收回思绪。孟寻伸手环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脖颈间,闭眼轻嗅着他发尾疏淡的清香。 “在想什么?”孟寻问。 陆想对着这个问题思索了几秒,两眼一弯,露出一个泛着冷意的笑:“在想,我是小三还是替身?在想,你是渣男还是种/马?” 孟寻噗嗤地笑出声,他直起身,透过镜子的反射温柔地看着陆想。他道:“都不是。” 陆想没有吭声,只看见孟寻注视着自己,深黑色的眸子里泛起绚烂的光,像兜着万千星辉,那目光缱绻而又认真——是他很久没有见过的,甚至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的模样。 陆想的心脏狠狠地一颤,他听见孟寻说:“陆想,一个人的心脏只有拳头那样大,那么点地方能装下多少东西?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这里,只有一个你而已。” 第10章 锁灵阵 骗子。 陆想透过镜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身后的孟寻,他眼眸的颜色很深,眼睛却很亮,盯着人的时候总有一种痴情的错觉。 他脸上一向没有多余的表情,此时听见孟寻的情话,神情也是淡淡的,似乎那些话对他只是不痛不痒。 陆想不想去戳穿孟寻的谎言,他们难得有和睦相处的时候,他实在是不想不解风情地去打破这种状态。 “孟寻。”陆想唤他的名字。 “什么?” “说这些话,你脸不红吗?”陆想状似打趣地说出讽刺的话,他想着,孟寻怎么就好意思前一秒还在他面前搂着阿想,后一秒就说出全心全意情有独钟的? 孟寻嘴角勾起浅浅的弯度,他在镜子中静静地与陆想对视,道:“以前从来没有说过,现在试了下觉得感觉还不错。” 孟寻顿了顿,伸出手捏了捏陆想黑发下雪白的耳垂,轻声吐息:“要是你喜欢,以后我可以常常说给你听。” 陆想没有说话,他听着孟寻轻叹了扣气说道:“陆想,你走了两年,我想了两年。不是想怎么抓你回去,是在想我们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决裂的地步,明明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因为两个人的爱情中容不下第三者。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孟寻就不明白? 陆想脸上无波无澜,微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眼底暗淡的光,他伸手将孟寻的手拿下来,转过身看着他:“出去吧。” 房间里,空无一人。 “阿想呢?”陆想有些奇怪。 “我送他回梦海了。”孟寻牵着他的手走到床边,边慢条斯理地帮他解开衣服边轻声解释道,“你身上的灵力太弱,不能支撑他继续留在人界了。说起来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年了,怎么还会这么虚弱?人界虽然不比梦海灵气充沛,也不该……”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4 陆想还不待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他,脸色微赧,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之前为了躲你,一直待在水下。” 孟寻轻嗤一声,笑道:“你这是不想见我呢还是怕我呢?” “不想见你。”陆想在他面前总是嘴上不饶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针尖对麦芒般的相处模式造成的,总之他向来喜欢拂孟寻的面子。 好在孟寻也不在意,给他脱下衣服,让他上床躺好了,自己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衣柜,从中取了一件崭新的浴袍走进浴室。 陆想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听着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种还在做梦的错觉。他躲了孟寻这么久,可是他竟然不是来抓自己的。 这让陆想觉得自己之前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有些可笑。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孟寻转性了?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可以好声好气与自己商量、考虑自己意见的人啊。陆想跟孟寻相处千年,知道在他温柔和善的面目下,拥有一个多么强的控制欲的内里。 陆想违逆孟寻的意志,偷偷从梦海跑出来就已经触及到了孟寻的底线,他想不通孟寻如今这种行为是怎么回事。 他自以为自己是了解孟寻的,可是这一刻,他竟有些不懂了。 不知什么时候水声停了,孟寻裹着浴袍,手上拿着一张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坐到了他身边。 陆想沉默了片刻,坐了起来,移步到他的身后,默默地拿过毛巾替他擦头发。 孟寻无声地笑了笑:“真是难得。” “只是因为你没有立刻抓我回去,所以礼尚往来罢了。” 不用回头孟寻也能想象说着这话的他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他勾着唇角没有戳破他的口是心非。孟寻随意地转了个话题:“你这两年是不是都没有睡个好觉?” 陆想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轻声道:“嗯。” “为什么?” “明知故问。”陆想在孟寻的身后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因为不想你来打搅我。” ——因为不想连个梦都被你窥觑,因为……不愿意见你。 孟寻嘴角的弯度有些凝滞,笑意里泛起苦涩,那一瞬间,他明白,陆想恨他。 可是这能怎么办呢?当初是陆想先招惹他的,他说过不会后悔的。 所以即使再不愿意,即使他们会互相伤害,他还是不会放弃陆想的手,就算他们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也还是要握紧彼此的手,毫不回头地走下去。 待把孟寻的头发擦干,陆想将毛巾丢给他,自己先躺下了。孟寻无奈地去将毛巾放好,才走回床边,解了衣服躺到陆想的身边。 “我以为你会回去。”陆想不客气地说。 既然不是来抓他的,为什么还不走? 孟寻把屋内的灯关了,黑暗中,他的眸子像星辰一般明亮,甚至有种孤狼见到猎物般的光芒,他将陆想搂进怀里:“你现在灵力这么弱,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嘁! 陆想窝在他的臂弯里,无声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嘴上说出的话却也平常:“这里的东西应该不难对付。听周淳星的描述,应该是普通的地缚灵和怨灵。” “地缚灵和怨灵自然没什么攻击力,可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这里发生的凶杀案?” “跟这里有关系?”闻言,陆想猛地想起周淳佳的那些话,忍不住皱起眉来,“其实我之前也怀疑是周行思做的,只是没有证据,也想不通,一个人就算要极阴地炼制阴尸,也没必要杀那么多人。除非……” 陆想像是突然福至心灵,厉声问道:“我听说最近这些凶杀案,每个被害者死亡的地方都画了一个血色图案,那个图案是什么样子的?” 孟寻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似乎对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很感兴趣,他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就是锁灵图。” 锁灵图,是制成锁灵阵的一个重要步骤。 锁灵阵是一个六芒星型的大阵,需要在每个角绘制出一张锁灵图,锁灵阵才能成型。六张锁灵图汇成一个阵术,阵眼刚好在六芒星的中心。 锁灵图的绘制是直接取自一个人的心头血,但这个心头血并不是直接划开心脏得到,而是需要用利器划破他的四肢,抽取四肢经脉中的一部分鲜血;再利用夺魂术将此人的灵魂从他的体内抽出,活人的灵魂是不能离开肉/体的,一旦灵魂因为外界的力量干扰受到波动,此人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而制作锁灵图的人就是要抓住灵魂脱离身体的那一瞬间,用利器刺入此人的心脏,取得最后一点心头血,再用所取得的全部血绘制出一张六芒星状的“咒”,将刚刚脱离肉/体的生魂钉死在这个咒中。 夺人血,镇人魂,是谓锁灵。 锁灵术因为太过血腥,已经被列入禁术之一,因此一开始陆想也没有联想到这上面来。 “竟然是锁灵术,那么,周家就是阵眼……”陆想有些难以置信。历史上,所有使用锁灵术的人如果不是与被施咒人有血海深仇,就是自己精神不正常,有着反社会的人格。 难怪周淳星见到的那个怨灵,会发出求救的讯号。锁灵阵一旦启动,阵眼中生灵寂灭,无一幸免。 陆想想不通,究竟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会启用这样的大阵? 其实从周淳星刚才的诉说以及之前周淳佳的一些只言片语中,也不难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周家姐妹的父亲周行思终日忙于工作,对妻子女儿疏于关心,最终妻子林凤琴耐不住寂寞出轨了。夫妻两人虽然协议离婚,林凤琴也如愿以偿跟着别人走了,但周行思仍旧难以发泄心中的怨恨,对林凤琴动了杀心。 而对于另一个男人,周行思更是嫉恨,夺妻之仇岂能不报,便也对他痛下了杀手。 可是杀了两个人还不够吗?把人制成阴尸,就连灵魂都被困在了地底下永世不得解脱,这还不够吗?还要用整个周家来陪葬,甚至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到底,是有多恨啊? 陆想气得发抖。 孟寻手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拍着,动作轻柔而怜爱,他低声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呢。当务之急,我们先把事情调查清楚,你也不愿意周家那个小姑娘受到伤害吧?” “嗯。”陆想在他轻柔的安抚下,熄了怒火,倦意渐渐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有一就有二,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孟寻看得都有些无奈了,他道:“睡吧,等那怨灵出现了,我再叫你。” “嗯……你别忘了啊。”陆想实在困极了,叮嘱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任由那汹涌席卷而来的睡意将他紧紧裹住。 彻底陷入梦乡。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孟寻是梦妖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5 ,能轻易潜入人的梦境中,若他要经过梦境来找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难,所以陆想一开始并不太敢睡觉,即使睡了,也总在潜意识中告诫自己不要熟睡,睡得并不安稳。 所以其实孟寻猜的很准,他不想见孟寻,也怕见孟寻。 此刻他躺在孟寻的怀中,没有了往日的担惊受怕,他全然陷入深沉的梦中,睡得很熟。 以至于,连房间里突如其来的诡异动静都没能惊扰到他。 第11章 雕虫小技 滴答、滴答…… 有水声从房间上方传来,孟寻在睡梦中被惊醒,偏过头看了一眼窝在他怀中的陆想,他的呼吸清浅绵长,看样子睡得很熟,孟寻没有去惊扰他。 那水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啪嗒一声,有一滴水从天花板上面落了下来,正好掉在了孟寻的手上,他抬起手放在鼻尖下问了下,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孟寻轻轻皱了下眉,他打开壁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一点零八分。 孟寻抬头,发现此时整个天花板已经被血迹浸透,刚才那滴血水正是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 紧接着又是一滴血水落下来,掉在了陆想的脸上,将他惊了一下,长睫颤了颤,却没有醒。 孟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结界出现在两人的上方,像一面拱形的伞,阻隔了血雨滴落。 孟寻眼睁睁看着血雨下得愈发密集,很快房间里血水泛滥成灾,浓郁的血腥气充斥在房间里,令人作呕。 陆想在睡梦中都被这刺鼻的味道给恶心的不行,他两条眉毛纠结地拧在一起,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不满的嘤咛,像是在撒娇。 孟寻成功地被这一声似有似无的撒娇给取悦了,他指尖一动,结界扩大,无形的结界面上覆盖了一层白纱似的烟雾,像一个茧一般将陆想包裹了进去。 确认陆想没有被吵醒,他才回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这血海,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偶有涟漪的血海开始翻涌,就像是被烧开了的水一样,有细小的气泡不断从下面升起,浮到水面上又“啵”的一声破了。 那些气泡越来越多,血海整个翻滚起来,有凄厉的嘶喊声公血海中传来,随着蒸腾的水汽消失在空中。 很快血雨滴落得越来越少,直至不再落下,地面的血水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孟寻下床穿好衣服,才从地板上捡起一颗似石似玉的坠子,那坠子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还泛着幽幽的蓝光。孟寻低头看了掌心里的东西一眼,嘴角微翘:“还挺好用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沉静睡着的陆想后,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房间里。 孟寻来到位于他们房间上方的这一间屋子,这是一间游戏室,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崭新的台球桌,桌面上台球安安静静地被摆成三角形。北面跟楼下一样,是落地窗。东面是一整面玻璃壁柜,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各样的手办。西墙上挂着巨大的液晶显示屏。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游戏手柄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 孟寻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刚才血水从这里浸透到下面,就像地板漏水一样,下面都渗漏成那样子,按理楼上也该成一片水灾了,可是这里却安然无恙,干净得仿佛都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孟寻目光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既然这里没事,那么刚才的诡异情形就是针对了。今天陆想才第一次来这里,而他更是还没有在周家人面前露过面,想来这种“针对”应该是冲着陆想来的。 真是不错,他轻笑一声,没想到活了几千年,竟还有不怕死的敢来招惹他的人。 他身形一动,从房间里来到楼下客厅。 此刻的周家安静得厉害,一点动静都没有,孟寻踏在地板上,竟然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未知的东西给吸收了。 这根本不合常理。 但孟寻却不以为意,如果拿人类已知的东西当做常理,那么他这种妖怪的存在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种万籁俱寂的情况,其实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此时正处在一个结界中。 孟寻抬起手,手心里出现了白色的一团雾气,那雾气在他的手心无风自转,逐渐拧成一根细小的利箭。他手一挥,利箭从手心疾掠而出,仿佛带着嘶吼般的破风声音,往结界的边缘射去。 “破——!” 哗啦! 结界破碎。 世间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刻结界的破碎声出现,仿佛一个一直处于混沌与蒙昧的人突然重获了清明,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屋外的虫鸣声,屋里指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水流的哗哗声。 孟寻心道,总算来了。 他循声走过去,发现是厨房的水没有关,他走过去关上,却没有见到周淳星提到的那个男人。 他以为是周淳星没有提到她看见怨灵的地点,因此有可能并不是在厨房,但当他在房子里绕了一圈之后,却没有看见第二个被打开的水龙头。 那么,是那个怨灵没有出现吗? 孟寻正想着,就听见一声尖叫从二楼传来,他脸色一变,正要跑楼上去看看情况,就见周淳星胡乱裹着一件外套,从房间里冲出来,嘴里还慌乱喊着:“别过来!不要过来!” 她逃命似的朝陆想的房间跑去,猛拍着陆想的房门:“陆先生!陆先生救救我!那个鬼……那个鬼他要杀我!……陆先生?!” 从孟寻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在周淳星跑出来后,一条细长的黑影也尾随着她出来。屋里太暗了,孟寻隔得也远,没看清那个黑影长什么样,但着实不像是个人。 非要形容的话,倒像是……一条直立行走的蛇。 孟寻不动声色地隐去身形,跟了上去。 二楼,陆想成功被吵醒,他原本睡得深沉,此刻醒了也有点迷迷糊糊,等完全清醒了,才发现自己睡在孟寻制造的小空间里,孟寻却不见了。 他使了个术,从“茧”里出来。周淳星敲门的声音骤然变大,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突兀。 陆想连忙穿上衣服跑去开门,只见周淳星满脸泪痕地跪坐在他的房间门外,下午初见时的慵懒与从容全然不见了,她见陆想终于开门了,顿时崩溃地哭出来:“陆先生!我……” “你先别急,起来慢慢说。”陆想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才折身回去把门关上。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朝门外望了一眼,只见一道黑影慢悠悠地从楼道外一摇一晃地溜过来,他先以为是孟寻,但立刻又想起孟寻走路从来都不会这么吊儿郎当的,他走路的时候体态端正,用陆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6 想的话来说就是,不装逼会死。 陆想望着那黑影,眼色微沉,手指微动掐了个诀,一道橙黄色的光点从他指尖飞出,在半空中分成了两个光点,一个飞向了周淳佳的房间,另一个落在了陆想房门口的地板上。 这光点甫一落下,顿时就像是沾了油的火,腾地燃烧起来,成了一幕“火墙”,将黑影隔绝在门外。 陆想关上门,回到周淳星的面前,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给她,看着她止了眼泪,不再那么失态后才问:“怎么了?” 他的问题刚一出口,周淳星顿时就浑身绷直,惊恐万状,脸色难看极了。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我见到那个鬼了!他就站在我床边,他要杀我!他……” “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我不知道!”她害怕地捂住脸,有些崩溃,“我半夜醒了就看见他站在床边,他的五官就像被烫过一样全部拧成一块,我吓得动都不敢动,然后我就听见他说……” “说什么?”陆想揉了揉眉心,觉得跟一个惊吓过度的人说话真的是太费劲了。 周淳星吞了口口水,压下从心脏处不停翻涌上来的惊骇,沉声道:“他说,泄密者死!” 泄密者? 谁是泄密者? 陆想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崩溃的女人,难道是指周淳星刚才来找他说的那些话吗?可是……这个鬼难道一直在这房间里,否则怎么会她才说完就立马实施报复? 只是,如果房间里真的有鬼的话,又怎么可能逃得过他和孟寻的眼睛。 陆想突然觉得这周家真是有意思,有一个极阴地,一个追着周淳佳索命的女鬼,一个向周淳星求救的男鬼,现在又来一个要杀人的鬼。 陆想等她冷静下来,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看周淳星的样子应该是不可能再回自己的房间里待着了,他让周淳星就在这里睡下,自己出去看看情况。 此时周淳星才想起什么,一脸紧张地看着陆想:“陆先生,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妹妹?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陆想点了点头,其实不用她提醒他也会去看看。他安抚着周淳星,让她先睡,自己才出了门。 屋外一片漆黑,陆想倒也不是看不见,便也没开灯,摸着黑去周淳佳房间,那颗光点形成的火墙还在熊熊燃烧,陆想悄悄走进去,发现周淳佳睡得正熟,就没吵醒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他刚从周淳佳的房间出来,就被人掐住脖子,一把摁到了墙上。这习惯性掐他脖子的动作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孟寻。 陆想的后脑勺因为惯性撞到了墙上,却没有预料中的痛感——孟寻把手掌垫在了他的头后面。 陆想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有些意外他手上的力气竟然很轻,他还没细想,就听见孟寻一脸冷漠地说:“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女人睡在你的床上,胆子肥了!” 陆想眼角染上笑意,不怕死地问道:“怎么,你吃醋了?” 孟寻手上的力道倏地加重,但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陆想被他掐的不痛不痒,正要说话,就见孟寻突然凑近,埋在他的颈窝,轻声说:“你注意点,那个女人有点问题。” 第12章 我是他爹 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偏偏孟寻蹭在他的脖颈间,倒像是在撒娇了,陆想被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给雷了一下。 “我知道,”陆想拍了拍孟寻的手臂,示意他松开自己,“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除非……” “她自己露出马脚。”孟寻很有默契地接过他的话,两人对视一笑。 一夜很快过去。 陆想和孟寻在客厅沙发里窝了一夜,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孟寻跟他说自己回梦海去看看阿想的情况,就很没良心地丢下他独自跑了。 陆想平日里睡软床睡惯了,猛然睡在沙发上还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又忍不住想起以前被锁在梦海,连张床都没有的悲惨境遇,不禁感叹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正睡得迷迷瞪瞪,就听见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淳佳穿着睡裙跑来,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还顺手戳了戳他的脸:“陆老板,你看起来咋这么凄惨呢?连张床都没有。” “去。”陆想挥开她捣乱的手,揉了揉因为睡眠质量不好而发涨的太阳穴,才睁开眼睛,“你姐呢?” “什么嘛,一睁开眼就找我姐,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周淳佳撅起嘴巴,有些不满。 “瞎说。”陆想翻身起来,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饿,随口问道,“有吃的吗?” “有啦!我就是来叫你吃早饭的,李阿姨已经做好早饭了,”周淳佳指了指饭厅,“你快去洗脸,我去叫我姐。” 正说着,周淳星就从楼上下来,仪态优雅得一点也看不出昨夜的慌乱无措。她看着两人凑在一起,就道:“你怎么大清早的就来烦人家?衣服也不换?我怎么教你的?”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周淳佳有些懵,她挠了挠头,有些不高兴:“姐你怎么一来就念叨我啊,烦!” “你要是按我说的去做我会念叨你吗?”周淳星两道细眉拧起,火气有些大,“赶紧上去把衣服换了!待会儿爸回来了,我看他怎么说你!” 闻言,周淳佳眼睛一亮:“爸要回来啦?” “是呀,所以你还不赶紧去整理一下你的仪容,他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知道了。”周淳佳道了个遵命,就蹬蹬蹬地跑上楼了。 周淳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陆想,跟他道了声歉:“真是抱歉啊陆先生,害得你昨天都没有睡好。” “没事。”陆想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禁想起昨夜孟寻的话,他想着,要是周淳星真有问题,那这演技还真是挺好的了。 他对周淳星道:“我上去洗漱一下。” “好的,洗漱完了下来吃早饭吧。” 陆想点了点头,往楼上走去,待他再下来时,周淳佳也已经穿戴整齐的,和她姐一起坐在餐桌上了。 旁边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系着围裙,忙前忙后地给她们端菜,想来应该是周淳星口中的李阿姨了。 陆想走过去,周淳星招呼李阿姨给他端了一碗粥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果汁。 几人安静地吃着早饭,就听见门铃声响起。李阿姨连忙跑过去开门,见一个英俊的男人站在门外,见到门开了,露出一个笑来:“请问,陆想是在这里吗?” 正是孟寻。 李阿姨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确定他说的陆想是谁,遂又回头,听见周淳星问道:“是谁呀?” 李阿姨道:“来找陆想的,我想说是不是找错了。” 周淳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7 星有些奇怪地看着正在喝粥的陆想:“陆先生,你有朋友知道你来这里吗?” 陆想心里暗骂孟寻一声,脸上却虚伪地挂着歉意的笑,顺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尴尬:“啊是的,昨天一个朋友说他到九川市来玩,问能不能到我那里借宿一晚,我就说了我不在家,他就去住酒店了。本以为他今早上就会离开了,没想到……” 周淳星了然地笑了笑:“没关系,既然是陆先生的朋友,就请他进来吧。” 李阿姨这才让孟寻进屋。 周淳佳看着孟寻走进来,惊讶道:“啊!是你!” “你认识?”周淳星好奇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没……不、不认识。”周淳佳瑟缩地摇了摇头,端着碗喝了口粥,又没忍住偷偷看了陆想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喝着果汁,心下有些奇怪,陆想不是说这位是他的仇家吗? 周淳星安排孟寻入座,又叫李阿姨多置了一双碗筷。她瞧了这个帅气的男人一眼,问道:“这位先生,你是陆先生的朋友?” “不是,”孟寻淡定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优哉游哉喝果汁的陆想,脸上露出一丝恶作剧的笑,“我是他爹。” 噗! 陆想和周淳佳同时喷了。 周淳星:“……” 周淳佳接过李阿姨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有些嗔怪地看了孟寻一眼,又忍不住瞧了一眼陆想,只见他因为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周淳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先生你真会开玩笑。” 孟寻没应声,递了一张纸给陆想,笑道:“你说呢?” 陆想默默擦嘴,好不容易止了咳,耳朵却还是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想起自己刚修出人形的那会儿,总是以为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那会儿他虽然已经一两百岁了,但刚修炼出的身形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时的陆想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无端地信任着这个从一睁眼就陪在他身边的男人,便也学着人类的叫法,唤他“阿爹。” 对此孟寻感到很无奈,却无法去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解释两人的关系。 他就任着陆想这么叫着,叫了几百年,直到他长成青葱少年的模样,孟寻才对他说:“我不是你阿爹,我是你的夫君。” 陆想没想到这个梗居然还被孟寻记着,此刻突然提起,又让他想起那段“黑历史”,顿时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陆想故作淡定地对周淳星解释道:“他胡说八道的,你不用理他。” 孟寻笑了笑没说话。 陆想给周家两姐妹和孟寻互相介绍了下,四人在一片诡异和尴尬的气氛中吃完早饭,周淳星让李阿姨泡了几杯茶,就叫几人去客厅坐着闲聊。 不多时,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还不待众人去查看,就见周家的大家长周行思回来了。 周行思看起来五十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很好,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一头短发打理的整整齐齐,也不见有白发,只是脸色看起来不是特别红润,有些发青,隐约有些灰败,也许是忙于工作,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陆想不动声色地看了孟寻一眼,发现他脸色有些奇怪。 单看这男人的样子,陆想没有办法将他和杀人养尸的犯罪者联系在一起。 周淳佳难得见到她爸,有些开心地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殷勤道:“爸!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怎么?爸爸回来你不高兴啊?”周行思慈爱地揉了揉小女儿的头发,又像是突然想起来,道,“哦对了,给你找的保镖今天下午才会到,你呀哪里也别去,今天就乖乖待在家里。” 周淳佳顿时兴致不高地“哦”了一声。 周行思牵着周淳佳往里走,才注意到孟寻和陆想两个陌生人,顿时愣了一下:“有客人?” “嗯,是我的朋友。”周淳佳觉得她爸的手冷得有些异常,握在手里跟握了一块冰似的。 “哦,那你好好招待他们。”周行思看了两人一眼,就匆匆往楼上走去,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周淳佳原本还想介绍陆想给他认识,见他已经疾步朝楼梯走去了,顿时兴致缺缺,有些不太高兴。 孟寻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突然高声道:“周小姐,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家后面有个游泳池,不知道能不能允许我过去参观一下?” 闻言,周淳星的脸色顿时一变,她瞧了一眼准备上楼的周行思,发现他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色森寒地看着孟寻。 周淳佳被她爸的脸色给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就被周淳星抢了先,她有些艰涩地问道:“孟先生怎么会想去看泳池呢?最近天气转凉了,泳池里的水也没有更换,不太干净的。” 孟寻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我只是去看看,不去游泳。你不知道,我是小镇来的,没见过这么高大上的私人泳池,想满足一下好奇心嘛。” 周淳星脸色有些苍白,还不待继续说话,就被冲过来的周行思打断了。此时的周行思面色发红,胸口不断起伏,看起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他冷声道:“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这……游泳池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吗?”孟寻无视他的怒火,继续火上浇油。 陆想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正好处在孟寻和周行思的中间,能清晰地看清两人的表情。 他发现,即使是如此生气的情况下,周行思的眼珠子却是平静如常的,一般人如果发怒,瞳孔也会发生变化,而周行思却相反,他的瞳孔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在说话的时候,视线都没有移动片刻,就像……按部就班的机器人。 陆想正打量着周行思,就听见孟寻疑惑的声音传来:“周先生,你身上怎么有股泥土的味道?” 陆想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眼位于自己对面的周淳星,发现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阴冷异常。 第13章 真相大白 四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即使是周淳佳这样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她有些无措地左看右看,尴尬地笑道:“不就是泳池吗?孟哥哥想看就让他去看看呗!” 周淳星立刻瞪了她一眼,让她顿时就不敢多说话了。 “如果我说不同意呢?”周行思没理会小女儿试图做的调解,面色阴沉地与孟寻对视,“你还要去吗?” “既然周先生不愿意,那就别去了吧。”陆想淡淡地开口,他眼皮一抬,扫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周行思,不动声色道,“周先生刚回来,还是先让他去洗漱收拾一下吧,我们就不要提些无理的要求来麻烦他了。” 他话语里若有似无的讥讽听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8 得孟寻想笑,他转眼看见周淳星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顿时心情大好,便装模作样退了一步:“行,那就不看了。周先生先去换身衣服吧。” 周淳佳看这阵势,觉得几人之间的硝烟没那么重了,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看着周行思冷着脸擦过她往楼上走去,那一瞬间她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泥土的味道。 周淳佳想起刚才孟寻问的为什么她爸身上会有泥土的味道,本来还觉得奇怪呢,以为是孟寻闻错了,现在看来不是。 周淳佳性子急,很多时候心里有什么想法当即就说出来了,她看着周行思挺拔的身影,还忍不住开了个玩笑:“爸,你是刚从地里回来吗?怎么身上一大股泥土味?”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周淳星难看的脸色,只注意着去看她爸的反应,就听见周淳星说:“你瞎说什么?” 周淳佳一大早起来被她姐连着怼了好几次,心里有些不高兴:“我哪有瞎说,你自己闻闻不就……” “你还说!”周淳星厉声打断她,她脸色白得像纸,隐隐泛起黑气,配上她那凶狠的表情,满张脸都写着恶煞两字。 周淳佳被她的样子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孟寻轻嗤一声,满不在乎地笑道:“周小姐怎么这么慌?怕我们拆穿了你的真面目吗?” 周淳星冷笑一声:“哦?孟先生这话我就不懂了,我有什么真面目?”她目光如炬盯着孟寻,深色的眸子里是半分掩饰后的慌乱。 “这就不好说了,”孟寻坐下来,一手揽过陆想的肩,若有所指道,“比如那个半夜见到怨灵呼救的人,又比如制造了昨晚那场血雨的人,比如将自己的父亲制成人尸的人……这些人都是谁呢?周小姐?” 他每说一句,周淳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他话音落下,周淳星的脸上已经毫无光彩,不似活人。 周淳佳目瞪口呆地站在一边,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没合上去:“姐……他、他在说什么啊?” 周淳星没空搭理她,极度的慌张之后她反而变得平静了:“……你怎么知道的?” “嗯……”孟寻沉吟了片刻,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刚才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 周淳星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顿时恼羞成怒:“你!” “我什么……”孟寻对她的愤怒不以为然,“我想想,哦对了,我今天到周家的时候,发现你们家周围真是安静得有些离奇啊,一点人影都见不到,原本我还觉得是因为天太早了,大家都还没起来,后来转念一想,不对,毕竟最近那六起凶杀案影响还是挺大的,大家又怎么能睡个安稳觉呢?你说是吧,周小姐。” 周淳星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像淬了毒的蛇一般阴冷。 陆想接过孟寻的话头,不紧不慢地说:“一开始我还只是奇怪,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你就能对我突然跑来向我求助,我原本只当你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了,也就准备替你考虑一下怎么替你解决问题,结果你在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就露出了马脚。” 他见周淳星有些不解,便解释道:“你讲周淳佳梦见鬼的那个事,我猜应该是真的,只能出现在梦中而不能现出真身的怨灵,有很大的可能是地缚灵,这与周家后面那出极阴地倒是吻合,你很聪明,你在讲了真实的事情之后,再讲一个假的故事,我如果对情况不了解,有很大的可能,我会信以为真。但事实上,只要是对阴阳事有些了解的人,就知道你后面讲的,半夜听见水声的故事,完全是胡扯。” “鬼能害人,那也只能对人的灵魂产生伤害。鬼又没有实体,根本就不可能触碰得到人,更不要说什么水龙头了,我原本想可能是因为你太慌乱记岔了,就提出来说要看看那个视频,没想到这么巧视频又被毁了。这一下子没有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了,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根本不存在这个怨灵,这只是你编造出来的。” “再就是你昨夜突然跑来我房间了,”陆想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孟寻,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正常人碰上这种情况,最先寻求帮助的对象应该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可是周小姐,你竟然想都不想就朝我的房间跑,我该说你与众不同呢还是别有所图呢?” 周淳星没说话。 倒是孟寻笑着补充道:“你还说漏了一点,就是昨夜在房间里下的那场血雨。” “血雨?”陆想有些惊讶,他确实是对此事一无所知,随即他想起自己被周淳星吵醒时呆在孟寻制造的小空间里,顿时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是呀,血雨。”孟寻点了点头,看向周淳星的眼神里有些冷,“我还纳闷呢,你怎么刚来这里就被针对了,人品差也不是这么差的。” 陆想对他的打趣有些无言:“这么说,是因为血雨对我没用,所以才有了后面的那一出?” “是呀,柔弱的美人夜半三更投怀送抱,大概很多男人都把持不住吧。趁着你晕头转向的时候一把杀了你是不是挺方便的。”孟寻伸手捏了捏陆想的脸,对周淳星轻哧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他喜欢男人的话,你的美人计大概就能得逞了。” 陆想无言地瞥了孟寻一眼,对他话里的得意感到无语。 “是我大意了,”周淳星沉着脸,抬手捋了捋有些乱的头发,随即冷笑道,“不过你们以为,知道了这么多你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吗?” 周淳佳呆呆地看着不复往日亲切的姐姐,又看了看搂在一起的陆孟二人,觉得有些崩溃。她想不通为什么就这一会儿,所有的人都变得那么陌生了? 孟寻抬头看了下壁钟,若有所思道:“周先生上去有一段时间了吧。” 周淳星盯着他,霎时粲然一笑:“是啊,你猜,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当然是准备启动锁灵阵了,否则周小姐在这儿拖延这么长时间不就没意思了吗?”孟寻看着她顿时风云变幻的表情,故作高深道,”需要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猜到的吗?” 周淳星一字一顿的话语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因为你不懂阴阳学。”陆想看不惯孟寻装逼,自己直截了当地说了,惹得孟寻瞪了他一眼,“锁灵阵这种禁术,只要是稍微接触阴阳学的人,都会涉猎,但你看起来明显不知道。连续六起凶杀案,每个死者的身边都留有血色图案,甚至连死法都是一模一样,这是锁灵阵最大的特色。” “只是这当中有一点我想不通,锁灵阵的启动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但这些人在半个月内就相继死亡,这离锁灵阵的启动还有相当一段时间,期间如果有人破坏了锁灵图,那么阵术就失效了,既然你大费周章地要启动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9 这个阵术,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很简单,因为她提前把阵眼启动了。”孟寻伸手指了指楼上,胸有成竹道,“我猜现在周先生的房间应该有一个由他的血画好的六芒星图案。我猜的对不对,周小姐?” 周淳星没说话,孟寻当她是默认了。 孟寻又道:“你事先将周行思的灵魂从他体内抽离出来,让他变成人尸,再用他的血画好锁灵图,等到其他锁灵图完成,你再将周行思的灵魂封入锁灵图中,因为是阵眼,所以对灵魂封锁的时间要求不是那么强硬。而人尸虽然看起来跟常人没什么两样,但却因为没有灵魂,只能听从于你的命令,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启动阵法,我说的对吗?” 周淳佳被他的一段话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忙乱地看着她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把爸爸做成了……人尸?” “闭嘴!他不是我们爸爸!”周淳星厉声喝住她,眼神冰冷不似常人,“你是不是忘了他是怎么对待妈妈的?他把她杀了还不够,还让她被困在这地底下永世不得超生,这种人……这种人!跟畜生有什么两样?” “我……”周淳佳被她吼得失了语言,眼泪唰得就下来了,“可是,他还是我们爸爸啊!你让我……我能怎么办啊?” “就算是周行思杀了林凤琴,那也是你们自家的事,你大可以报警,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为了报复他一个人,害了六条活生生的性命?!更何况,你妹妹也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让这么多无辜的人为你的仇恨陪葬?”陆想气得不行。 “……无辜?”周淳星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倏地惨淡一笑,“什么是无辜?周行思害死我父王母后,害得我周国灭国,被金兵屠城,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说那些人无辜?还有她……!” 她一把掐住周淳佳的脖子,目眦欲裂:“她可是落入金兵的手中,直接导致兵权被金人收缴的罪魁祸首!你跟我说她无辜?” “姐……姐!你在……说什么?”周淳佳脸涨得通红,连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 此时的周淳星看起来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面目狰狞:“亡国之恨,屠城之仇!哪一件不是深仇大恨?我只是让这么些人陪葬又怎么了?你能奈我何?!” 她的手一翻转,一个莹绿色的玻璃小瓶出现在她的手中。 孟寻脸色一变:“不好!她要放出周行思的灵魂!快阻止……” 来不及了。 周淳星手指握紧,咔擦一声,玻璃瓶碎在了她的手心里。 第14章 千年 眼睁睁看着一团黑气从破碎的玻璃瓶中飘出来,迅速往二楼飞去,随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周家别墅都在摇晃。屋外狂风大作,乌云骤起,将以周家为中心的锁灵阵包裹起来。 陆想见状,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但是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就是该死!” “住手!陆想!”孟寻看着他剧变的脸色,连忙出声阻止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心燃起一团金色的火焰,火光映照出他苍白的脸,金光摇曳中,他的头发在短短几秒钟内急速增长,无风飞舞,直至及地。 孟寻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出本相的陆想,千年的时光仿佛这一刻在他的身上停滞,火光摇曳间,当年从周国城墙上飞跃而下的人与眼前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正跨越时间的长河朝自己走来。 火焰在陆想的手中急剧膨胀,灼热的温度让近在跟前的周淳星感觉面部都要被熔化。这火焰根本不是任何阴阳师能做到的,周淳星怔怔地看着火光中陆想冰冷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人?”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就敢来杀我?”陆想唇边泛起一丝冷意,他手一动,火焰收缩成一条手指粗的长鞭,长鞭的尖端指向周淳星的眉心,“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无知?” “锁灵阵……已经启动了,你看看周家外面吧,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没用了,阻止不了的!”周淳星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长鞭,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恐惧,她知道,只要陆想再一用力,她必死无疑。周淳星全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抖,连手上的力气都不自觉松了些,周淳佳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捂着喉咙,咳得撕心裂肺。 她红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到满目荒唐。 “姐!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们整个家……都被你毁了呀。”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是亲眼看见周行思是怎么杀害我们母亲的,我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有什么不对?啊?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对?!”她已经疯魔了。 陆想冷眼看着她:“那你为何要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无辜?他们哪里无辜?”周淳星睁大眼睛,侧过头神情怪异地思索这个问题,“你是说那个男人?还是那个白领?你知道吗?他们一个家暴,一个陷害同事,都不是什么好人?!这叫死有余辜,怎么能叫无辜呢?” 周淳星的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纯善的笑来。 陆想看着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怒从心起,手一挥,长鞭朝周淳星的脖子甩去。 “不要!”周淳佳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鞭子。 陆想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住了,急吼道:“你做什么?!快松手!” “佳佳!佳佳快松手!”周淳星抓起她的手,想让她松开那道长鞭,甚至连自己的手都被火舌烫到都毫无知觉,焦急的神情一览无余——她此时才是真的慌了。 好烫!周淳佳看着自己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炭化,她苦笑着对陆想说:“不要……不要杀我姐。” 陆想也不敢使力了,他急忙安抚周淳佳,希望她松开手:“好好好,我听你的,我不杀她。你快松开,听话。” 来不及了。 以燃烧陆想的灵力为代价形成的噬神鞭,普通人沾之即死。 周淳佳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火焰的温度烤灼着她的身体,让她痛得想大吼大叫,但偏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一片恍惚,脑子一片空白,她隐隐约约回忆起三年前的事。 周行思买下这栋别墅后,曾要林凤琴来这里参观一下,就当是看看女儿。林凤琴答应了,却没想到这个决定却导致自己失了性命。周行思把林凤琴杀了之后埋在了事先在游泳池下面挖好的地道里,再以水为界,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困在了那里。 而这一切,被躲在别墅后面玩耍的周淳星和周淳佳两姐妹看得清清楚楚。周淳星捂住周淳佳的嘴,叫她不要说出去。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0 ——“是妈妈先不要我们的,现在她可以永远跟我们在一起了。” ——“你如果说出去了,爸爸就会被人抓起来了,我们的家就没有了。” 是啊,不能说出去,说出去,爸爸就完了。 是妈妈先离开我们的,是她先不要我们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对,谁也不会知道的,以后,我们一家人还是会在一起。 永永远远,在一起。 周淳佳闭了闭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来,又瞬间被火热的温度蒸发掉。她恍惚看见周淳星在哭。她想,这叫赎罪,赎见死不救、忘恩负义之罪。 思绪被拉到很遥远的地方,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 她感觉自己在融化。 “佳佳!不要离开我!不要!佳佳……姐姐错了,姐姐知错了,你回来啊!”周淳星抱着她,失声痛哭,怀中灼人的温度在烤噬着她的灵魂,让她痛得撕心裂肺。她后悔了,什么国仇家恨,她为什么要管?为什么?她的妹妹没有了,整个周家都被她毁了。 陆想别过头,不想去看这一幕。 “啊——!!!”周淳星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喊后,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像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周淳佳的身体被火焰炙烤后,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块,小得就像一块舍利子,最后随着火光消失,一个蝴蝶状的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佳佳!”周淳星像是被这一声惊到了,慌乱地四处寻找着妹妹的踪迹,直至目光落到地上。 她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她颤着手将那块蝴蝶状的小物什捡起来,捧在手里,抖着声音道:“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彻底疯了。 一旁的孟寻从那一声阻拦之后就不发一语,此刻他看见那蝴蝶状的东西,脸色才终于变了,他想起周淳星口中所说的周国,金人,原本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竟然…… “……蝴蝶金印。”孟寻倒吸了一口凉气,把目光落在了矗立在一旁的陆想的身上。 “陆想……”孟寻轻轻地唤他的名字,随即又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没有想到,命运这么喜欢跟他开玩笑,他将陆想锁在梦海千年,没料到一朝放手,陆想就再次跟周家的事牵扯到一起。 所以他不喜欢姓周的是有原因的啊。 千年前,周国。 正值上元佳节,整个长安街却没有一点人气。百姓们早早关门闭户,街上偶有士兵巡逻。 大家都知道,位于漠北的金人九月时突然向朝廷发兵,三个月的时间兵线已经直逼长安城,很快就要打进来了。 到时国将不国,家不成家。 整个长安城人心惶惶,每个人的头顶上都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云,又有谁还有心思来过这个节呢? “报——!临安城破!镇北大将军率众投降金人!” 临安已经是离长安最近的城了,连临安都没能守住,那么离长安被攻破的时日恐怕也所剩无多了。 双鬓斑白的周国皇帝宣成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跪着的士兵,急切问:“那兵符何在?” 底下士兵不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犹疑道:“已、已经被金贼夺去。” 宣成帝长叹一口气,绝望道:“天要亡我大周啊!”他冲着士兵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 身着华服的皇后林氏从后殿走出来,给他递了杯茶:“陛下,切莫急坏了身子。” “皇后,你带着星儿走吧。”宣成帝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交到林氏手上,“拿着这个,守门的将士不会为难你。” “陛下!”林氏看着宣成帝瞬间苍老了几岁的面容,忍不住红了眼眶,“陛下,臣妾不愿离开,臣妾誓死追随陛下。” “你们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宣成帝抚摸着她的脸,满眼深情,“星儿还小,你带着她离开帝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吧,不要被这深宫拖住,白白丢了性命。” “会有办法的,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林氏急切地握着宣成帝的手,“表兄呢?他是国师,最擅长阴阳之术,如果……” “周行思已经逃跑了。”宣成帝苦笑一声,那笑意里又像是装满了讽刺,不知道是讽刺自己的识人不清,还是讽刺眼前人的天真,“他偷走了另一半兵符,除了把它交给金贼,朕想不出他拿走那东西还能作何用。” 林氏凤眸倏地睁大,似是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 宣成帝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走吧,带着星儿一起离开。” “那陛下呢?”两行清泪已从林氏眼眶中滑落,“臣妾与星儿离开了,陛下何处?” “朕是这大周的皇帝,守护着大周的百姓,自然是要与大周共存亡的。”宣成帝拭干她的泪,“我大周屹立数百年,如今也到气数已尽的地步了。” 皇后失声痛哭。 宣成帝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走吧,最后陪我去祭奠一次祖宗。” 他慢慢走去后殿,在皇后也跟着走进来后,他伸手将一旁的香炉掰动了一下,地上一块地砖打开,地道出现,一尘不染的石阶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皇后取来一盏蜡烛,二人相携,往地宫而去。 走过一段幽暗寂静的长廊,尽头处是一扇雕花木门,皇帝推开门,眼前是一处神龛,上面一列列放着的,正是大周历代皇帝的灵位。 角落里,一盏长明灯安静地亮着。 宣成帝点燃三炷香,对着神龛拜了拜:“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明英携妻林氏前来祭拜。未能保全这大周江山,眼看江山社稷即将落入贼子之手,明英心痛万分。明英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此乃最后一次祭拜。虽社稷不稳,大厦将倾,明英也必誓死抵抗金贼,与大周共存亡!” 他将香插在香炉中,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那一刻,角落里长明灯的火光似乎更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篇不长,作为揭秘部分,略写,之后就是结局了。 第15章 不准死 待帝后二人离开,陆想幻化出人身出现在神龛前,与之一起的还有孟寻。 彼时的梦妖与烛妖相对而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意外的和谐。 陆想的长发被一节发带懒懒地绑成一束,垂在身后,偶有两根散落的青丝,贴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模样有些慵懒。 “你打算去救周国吗?”孟寻盯着他苍白的侧脸,眼里有些愤怒,又有些说不出的焦急。一向看起来温柔和善的人此刻也因为伴侣的冲动决定而感到十分窝火。 陆想伸手抚摸了一下香炉的边缘,从他的角度,正对着的是周国开国皇帝的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1 灵位,他瞧了两眼,似在辨认那个只存在于记忆深处,而早已模糊不清的名字。他没有看孟寻,只轻声说:“我必须去。” “你!”孟寻气急,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厉声道,“你不会不知道金人夺走兵符是为了什么?你这是去送死!” 周国的兵符是一块蝴蝶状的金色印章,称为“蝴蝶金印”。金印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帝手里,一半在出征的将军的手里,当金印合二为一,便可号令阴兵,驱策妖鬼。 周国开国皇帝周神云精通阴阳术,擅驭鬼道,亲自打造出了蝴蝶金印,借助鬼神的力量打下周国江山,使周国国力凌驾于诸国之上,一时强盛无几。 几百年来,周国从强盛渐渐走向衰微,到如今,连蝴蝶金印都落入外贼之手,确实是气数已尽了。 陆想回过头来看他,眼里无波无澜,他平静地说:“知道,但还是要去。我诞生在这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国覆灭。” “那么我呢?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孟寻的眼眶瞬间红了,像是愤怒,又像是难过,他一把将陆想拉进怀里,“我不允许,我不准!你听到没有!” 陆想苦笑了一声,轻拍着孟寻的背,安抚道:“我不会死的。孟寻,我答应你,解决了这件事,我就随你去了,你要把我捆着、锁着,都可以,但这次我必须要去。” 孟寻全身都止不住的抖,他更用力地将怀中的人拥紧,好让自己不是那么心慌。孟寻埋首在陆想的颈间,声音听起来嗡嗡的:“你别骗我,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要是敢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看起来真是急疯了,连这种胡话都说出来,陆想无声地笑了笑,想着,我要是死了,你又怎么不会放过我呢? 陆想又不禁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已经是他诞生很多年后的事了。那时候听说梦妖是一个很奇怪的妖怪,他高兴了会潜入人的梦境里来,跟你说话,亦或是赠与你一段好梦,但他若是不高兴了,会让人陷入噩梦中,更有甚者,会让人永远困死在梦里,再也醒不过来。 陆想那时被激起了好奇心,便想见见这位颇有些厉害的妖怪。 妖怪很少需要睡眠的,陆想本相是长明灯,作为照亮黑暗长夜的圣物,他更是从没有睡觉这个说法,更遑论做梦了。 为了见孟寻,他一连几天早早入眠,却未能得偿所愿。 直到有一天,孟寻潜入了他的梦里。 “你找我做什么?”彼时,头发高高束起,身着一身黑袍的青年站在白茫茫一片的梦海里,一脸冷淡地看着陆想。他身后是拔地而起的巨大宫殿,在这寥廓的世界里,他看起来格外清瘦。 “我想见见你。现在见到了。”陆想支着下巴打量了他一圈,笑道,“你长得真好看。” 青年冷漠的脸几乎在眼前人如花的笑颜中难以维持住,他耳边微热,瞪了陆想一眼,转身就走。 任凭陆想在身后唤他也不回头。 在这之后,陆想想再见他,就逼着自己早点入睡,但也只偶有几次能见到。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直至一次中元节,帝京城外一处道观失火,关押着的恶鬼逃跑出来,陆想前去助人捉鬼时不慎受伤,那个时候,孟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脸黑气地抱起他把他送到梦海中。 妖怪受伤并不需要用药,只需寻找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吸收灵气,很快就能痊愈。 孟寻将他带回梦海,脸上冷得仿佛要结霜,他取来药膏给陆想受伤的手臂抹上,被陆想阻止:“没事,很快就好了。” 孟寻黑着脸冷声道:“闭嘴!”陆想顿时听话地闭嘴,不去触他的霉头。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陆想又忍不住道:“诶,你怎么会刚好在那儿的?好巧哦。” 巧个毛线啊!孟寻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孟寻抬起头,又想瞪他一眼,就发现陆想笑得眉眼弯弯,瞬间明白他在逗自己,顿时更气了。 孟寻抿着嘴一言不发,陆想就想没话找话:“对了,我叫陆想。陆是当初把我制作出来的匠人的姓,名字嘛,因为是我自己想的,所以叫想。” “想什么?”孟寻不明不白地问了一句。 陆想顺杆往上爬,笑道:“想你呀。” 孟寻这下没说话了,他只觉得眼前这妖怪好不知羞,偏偏说的话又勾人的厉害,让他的耳朵都酥□□痒的。 陆想忆起那时的孟寻,觉得这人真是纯情,他学着人类那套用在孟寻身上,竟让他这么害羞。 陆想感受着此时拥着自己的人身上的热度,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当初定不会手欠的去招惹这人。 这次他为了救周国只身犯险,能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这道理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但谁都没有说,自欺欺人地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陆想轻声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七日后,金兵进攻长安城,宣成帝御驾亲征,带领两万将士殊死抵抗,将金兵逼退至城外三十里。 眼看战线被拉长,金兵首领耶和斛也有些焦躁,长时间的战争,不仅粮草供应不足,士兵的士气也会大打折扣。 他前不久从周行思那里得到了另一半兵符,虽然对蝴蝶金印能召令阴兵的事也是将信将疑,但耶和斛也决定试一次,借助鬼将的力量说不定能很快拿下长安城。 翌日,耶和斛合兵符,蝴蝶金印合二为一,霎时天色巨变,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将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不久大雨滂沱,无数阴兵鬼将从地狱而来,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进攻。 守城将士浴血搏杀,不惧杀人,却何曾见过鬼魂,当即已经吓得脸色发青,不知道该做什么。 城墙下,浩浩荡荡的阴兵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宣成帝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的脚下是周国的最后一片领地,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他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宣成帝身披坚甲,骑着战马,高举一把□□,嘶吼道:“我大周将士所向披靡,何惧鬼怪?跟着朕冲啊!” “冲啊——!” 城门大开,将士们身骑战马,举着刀枪飞奔而出。 没有用。 人怎么能跟鬼怪抗衡? 周国最后的将士身首异处,血流遍野,还在拼杀的众人从心底里感到深深的绝望。 大周……真的到了绝境了。 就在这时,漫天大火像海啸一般,裹挟着灼热的温度从城墙高处飞来,大雨被火焰蒸发,形成一片白色的水汽,最前方的阴兵被烧得一干二净。 还在厮杀的将士目瞪口呆,抬眼望过去,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城墙上飞跃而下,长发与衣袍在空中翻飞,随着他的手的挥动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2 ,火焰源源不断地朝战场涌来。 陆想的速度极快,宛如一根飞射出的利箭,眨眼间便已经落进战场,冲在了最前面,一道金色的火线以他为中心左右绵延千里,形成了一道强有力的围栏,将试图冲过来的阴兵尽数绞杀。 不啻神兵天降。 “阴兵的弱点在眼睛,你们注意射杀它的弱点!”他的声音清清浅浅,却带着强有劲的力道,使每个人都能听见却又不会感到被压制。 大周将士顿时士气高涨。 远处的孟寻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他的视线始终紧锁着混乱中那道白色的影子,他知道,以陆想这样大量耗费灵力的行为,是撑不了多久的。 孟寻伸手在胸前结了一个繁复的印,嘴里喃喃地念出一大段咒语,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形的结界在长安城上空撑起,像一把巨伞将倾盆而下的雨水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但他却顾及不了这么多,身形一闪就朝陆想飞去,和陆想站在了一起。 “你怎么来了?”陆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我会允许自己放任你一个人过来吗?”孟寻揽过陆想的肩,寻了个空隙在他的唇上落下冰凉的一吻后就迅速地放开了他。 孟寻瞥见他有些发红的脸,突然感慨两人的性格竟然这么多年发生了颠倒。 但很快孟寻也无心去想其他了,视线中是黑压压的一片阴兵。 到处都是昏暗的,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黑白两色,孟寻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耗得一干二净,结界也破了,大雨复又落下。他没有灵力,只能用肉/体与阴兵搏斗,手中的长剑卷了刃,就连手臂都累得抬不起来,他还在机械地挥舞着长剑。 不能停,不能停…… 视线最后落下的地方,是浑身浴血从天际坠下的那道白色身影。 孟寻怔怔地望着那道影子,感觉整个心脏都空了一块。 他拼尽力气朝陆想飞掠而去,抱着他飞向城墙高楼上。 陆想意识都已经模糊了,只隐约听见一声带有哭腔的呼喊:“不要死!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终究还是没能兑现承诺,对不起了。 下辈子再见吧。 陆想沾满血的手紧紧地抓着孟寻的袖袍,断断续续地说:“去找……我,等……等我……回来。” 有破碎的金光星星点点般从他的体内飞出来,化作少年的模样落在他的跟前——那是保留有陆想全部记忆的一块残魂。 第16章 结局 那日,城破。 金兵涌入长安,宣成帝死于乱军之中。 耶和斛下令屠城三日,长安城血流漂橹,最后在一把大火中,周国最后一片国土化为灰烬。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林后惊闻噩耗,自刎于一把长剑下。 孟寻搂着陆想的尸体,痴痴地在城墙上坐了三日,他看着金兵满脸喜色地将从城中搜刮出来的财宝运出城外,他们满意地看着长安化作一片废土,他们笑得那么得意,深深刺痛了孟寻的眼。 孟寻双眼赤红地看着他们,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不可……原谅,凭什么害死了陆想,他们还能笑得这么得意?不能饶恕! 他放下陆想,身形一动飞掠至半空中,身后的阿想变了脸色:“孟寻!你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自然是让这些人陪葬了! 孟寻手一挥,虚空中一道裂缝骤然出现,源源不断的灰白色雾气从裂缝中涌出,将整座城笼罩在一片梦境中。 全城噩梦。 那些金兵还没有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陷入了噩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孟寻无暇去关注这么做的后果,他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将陆想的肉身埋了以后,又潜入到地宫,将陆想的原身偷走。之后便是带着阿想回到了梦海。 孟寻有很多话想问阿想,但看着那个跟陆想几乎如出一辙的少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提。 之后便是千百年的休养。 孟寻修复了陆想的原身,可是陆想空有肉/体却没有完整的灵魂,为此孟寻遍寻人界符合陆想生辰八字的生魂来为陆想重塑魂魄。 可惜符合他所求的灵魂少之又少,孟寻别无他法,便利用魂玉夺取人的灵魂来炼化,而这却严重违反了人与妖两界的平衡。 ——妖怪肆意夺取人的灵魂,必遭天谴。 阿想不愿意看到孟寻手上多造杀孽,不愿意看他为了救陆想害了自己。他瞒着孟寻制造了许多的蜡烛,每支蜡烛中都注入了灵力,他想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力量去救人。 可笑的是,因为他不会解释,他所有的好心总是被当成恶意,他想要救人,却总是被人误解。 千百年来,也不过只有九十多个人肯信他。 而孟寻,明知道阿想的这些动作,也只在嘴上说说让他不要这样做,从没有真正的阻止过他。 千年来对人肆意虐/杀的凶狠,对陆想求而不得的爱与怨恨,对阿想想方设法阻止自己的感激与厌烦,让孟寻变得十分乖戾。 他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神经质。 就算是陆想重临这世间,就算陆想对前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重新爱上他,也不能改变他终日担惊受怕的心理,陆想的一举一动随时都能触动他的神经。他别无他法,只得把陆想锁在梦海,寸步不离——他怕陆想再次舍他而去,他怕再次看见陆想如风中残叶般的身影,而他却无能为力。 “孟寻,你不快乐吗?”阿想会木着一张脸问出关切的话,他拥有陆想的一切记忆,甚至可以说,他是陆想的一部分,可他终究不是陆想。 孟寻看着他,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不快乐的呢?因为陆想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国家而放弃了他吗?可是,陆想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他虽然看起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不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喜欢这个人的吗? 可是,孟寻仍旧有些苦涩地想着,那他算什么呢? 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孟寻脸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身边神色淡然的陆想,再一次选择,你还是会抛下我吗? 周淳星抱着蝴蝶金印又哭又笑,她凄厉地大叫:“原来那些事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孟寻复又看她:“你是不是碰过烛玉?”否则又怎么会知道前世的事? 周淳星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他的问题,她收了表情,满脸泪痕的模样看着有些凄惨。她半笑不笑地说:“是啊,我还记得我亲眼看着母后死在我面前,三年前,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你说这是不是就叫轮回?” “已经过了千年了,你又能做什么呢?”孟寻轻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你妹妹都为你的复仇买单了,你还要伤害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3 更多的人吗?” “那又怎么样呢?千年前我没能为他们报仇,难道现在也不行?”她两道细眉拧起来,恨恨地看着孟寻,“周行思已经被我杀了,我妹妹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玩完好了!” 以周家为中心,乌云密布,屋外狂风大作,暴雨裹挟着狂暴的力量在空中叫嚣,“轰——!”的一声巨响,别墅那道实木大门被风吹倒,轰然砸在了地板上。 陆想有些惊异地看着窗外风雨交加,犹如末日般的景象:“原来这就是锁灵阵启动时的场景。”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周行思呢?一定更惊喜哈哈哈哈!”周淳星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她举起自己的手,神经质地盯着手中那块金色的印章,喃喃道,“佳佳,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佳佳……佳佳,姐姐马上就来陪你了。” 她话音未落,孟寻和陆想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几乎不用思考,陆想手中的鞭子已经缠上了周淳星的手。 然而迟了。 周淳星的手腕被火焰烧出一圈黑,但她不为所动,仿佛感受不到那灼热的温度。她冲着陆想勾唇一笑,嘴唇动了动念了个诀。 霎时,屋外雷声轰鸣,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陆想一看,竟是无数阴兵鬼将。黑压压的一片,不计其数。 “你刚才那一鞭子害死了我妹妹,”周淳星看了一眼从手腕处蔓延至全身的火焰,即使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她的脸色也不曾变过。周淳星冲陆想冷声道,“既然你杀了她,那你也留下来陪葬吧。” 陆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睁睁看着周淳星慢慢蹲下去,火光将她彻底吞噬,直至那火焰彻底熄灭,她也完全消失在了这世间。 “我们得离开这里。”孟寻拉起他陆想欲走,却没有拉动他。 陆想怔愣地看着周淳星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我还是杀了她,我答应了周淳佳的,我……” 孟寻将他拉进怀里,柔声安慰他:“没关系,她杀了那么多人,她罪有应得。” “……不,我不该那么冲动的,不应该拿鞭子去阻止她。我当时真的太急了,我忘了,我……”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明明答应了周淳佳的事,为什么没有做到? 为什么他总是违背承诺?既然做不到,为什么又要答应? “听着,陆想,”孟寻捧起陆想的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认真地说,“别忘了我们现在处在哪里?是周家。这里是锁灵阵的阵眼,就算我们不杀她,锁灵阵已经启动,她也活不长了。她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落得这个下场怨不得别人。还有,你看看现在外面那些阴兵,这都是周淳星召唤出来的,是她先想要害死你,你杀了她并没有错。” “没有……错吗?”陆想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无措。他很少有这样迟疑、不确定的时候,因而此刻这种不自信才格外惹人心疼。 “是的,没有错。”孟寻低头迅速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沉声道,“所以赶紧振作起来,我们还要面对外面那么多阴兵,如果连我们都拦不住了,这里就全完了。” 是啊,如果周家沦陷,那么以周家为中心,整个风庭小区甚至整个东林镇都会被阴兵所占据,成为亡灵之地。 陆想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那就先把这里解决了。” 孟寻展颜一笑,手指在陆想的眉心一点,精纯浓郁的灵力从他的指尖汹涌而出,径直灌入陆想的体内。 陆想惊异地望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视线一转,落在第一个冲进来的阴兵身上。他手一挥,一簇火苗从他的指尖飞出,落在那阴兵身上,转瞬将他烧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阴兵涌了进来。 孟寻见状,手中一团雾气拧成利箭,朝阴兵飞去,每一根箭的箭头都精准地刺进阴兵的眉心。 陆想手指掐了一个诀,明黄色的火焰在周家别墅周围画了一个金色的圈,随后形成一道火墙,将阴兵拦在了外面。 但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用,阴兵的可怕之处在于数量之多,而且他们不怕死,可以前仆后继地冲过来,火墙只能挡住一时,却并非长久之计。 更何况,周家还是在锁灵阵的中心。锁灵阵内,生灵寂灭,而这里的生灵也只剩陆想和孟寻两人了。 “这样不行,我们撑不了多久的。”陆想灵力本就不足,就算是孟寻给了输送了灵力,此时也耗得差不多了。他回过头,看见了脸色阴沉的孟寻。 孟寻手一挥,又齐刷刷射出一排利箭,趁着这个间隙才喘了口气对陆想道:“那个极阴地!去那里!” “你说什么?”陆想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孟寻道:“你想办法引着阴兵去那处极阴地,这些阴兵都是死灵,极阴地可以温养灵魂,死灵会被极阴地吸引,你带着他们去那里,再趁机……” 趁机什么,他没有说出来,但陆想已经懂了——一网打尽。 “那么你呢?”陆想望着他。 孟寻冷静地说:“我得先上去把锁灵阵给解决了,否则我们两个都得玩完。” 陆想看着孟寻平静的脸,一时没有说话,他知道,孟寻这话虽然说得轻松,可是锁灵阵若是真的这么好解决,就不可能被称作禁术了。 陆想深深地看了孟寻一眼,沉声道:“解决了来泳池那里等我。” 孟寻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好。” 两人就此分别,陆想使了个术,用火焰又另外画出了一道线,就像一条通道,指引着阴兵朝极阴地走去。 极阴地对阴兵这种死灵的吸引力果然更大,即使是被蝴蝶金印召唤而来,他们还是更多地屈从本来的意志,朝游泳池走去。 长时间的施用法术几乎将陆想的灵力耗得一干二净,他将阴兵引到泳池边,已近脱力,他跌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指动了动,却是再无法使出一点灵力了。 身边被他引过来的阴兵慢慢开始躁动,有的也循着他的气息朝他走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陆想的眼底倒映出阴兵越来越近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动?”阿想冰冷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冰霜般的气息,他的身影也出现在陆想面前。他冷眼看着陆想,“你在找死吗?” 陆想掀起嘴角笑了笑:“你终于出来了,怎么不去帮孟寻?” 阿想冷声道:“那里我进不去,所以来帮你。” 他也不多废话,瞬间化作一片金光落进陆想的身体,一股凶悍的灵力瞬间充盈陆想的体内。陆想勾唇一笑,手一挥,泳池中间飞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流转的速度极快,似乎要将那处的空间的撕裂。 很快,漩涡中间出现一块黑色的空洞,阴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4 森冰冷的死气从黑洞中传来,阴兵瞬间暴/动,飞速涌进那极狭窄的的空间中,为了抢夺那一点死气,他们互相撕扯,一片混乱。 陆想冷眼瞧着这一切,将还没进去的阴兵用鞭子赶了进去。待黑洞将所有的阴兵吸纳,陆想手指飞动,在胸前结了一个印,口中念念有词,最终一个巨大的金色封印形成,朝黑洞压了下去。 金光消失,水面恢复了平静。 阿想从陆想身体里出来,本就苍白的小脸此刻泛着青色,已经不似活人,把陆想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我的任务……完成了。”阿想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丝灿然的笑来,那双清澈透亮的黑眸里,满是释然。“最后你缺的那块残魂,我也……还给你了。” “什么……残魂?”陆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阿想几乎是耗尽了全部地力气,才能勉强将这些话说完,他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如象牙石一般白亮的蜡烛来,这蜡烛浑身没有一点杂质,握在手里时,还会感受到从烛身传来的冰凉气息。蜡烛的底部,有一圈金色的繁复花纹,看起来异常华贵。 这蜡烛已经完全脱离了日常用品的范畴,更像是一个装饰品。 “这是第一百根蜡烛,它是你的本体,现在……”阿想喘了一口气,笑道,“你要买下这根蜡烛吗?” 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沉默了。他无言地接过阿想手中的蜡烛,点了点头,努力勾起一抹笑来:“我买了。” “太好了。那么,我附赠你一份礼物吧……”阿想在陆想疑惑的眼神里,神秘地笑了笑,“这份礼物是……你的记忆。” ——我替你保管千年的记忆。 阿想的手指在陆想的眉心轻轻一点,磅礴的气息霎时席卷而来,渗透进陆想的四肢百骸,让他全身都颤抖起来。 这是,他的记忆! 做完这一切的阿想脸色更加难看,他似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陆想急急地搂着他,却只能无力地看着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不要……不要走!阿想!” 阿想看着他眼眶里突然泛起的泪水,释然一笑:“陆想,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啊。 即使有些时候不可避免的嫉妒你,但,还是很开心啊。 阿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怀里。陆想痛苦地捂住脸,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孟寻对他们两人的态度几乎没有差别?为什么孟寻和阿想都告诉自己,他与阿想是一体的?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另一边,孟寻看着倒在血泊之中,已看不出原样的周行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看着周行思卧室墙上那早就已经画好的锁灵图,手指一动,一丝灰白色的雾气飞出,在接近锁灵图的时候又瞬间被不可知的力量震散了。 果然如此。 孟寻揉了揉眉心,锁灵阵已经启动,为了不被人破坏,每一张锁灵图上都会覆有一层极强的结界,即使是他这种几乎不受结界所控的梦妖也没有办法接近。 但要说强行破除结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孟寻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风雨交加的阴暗天际,突然想起千年前从周国城墙上一跃而下的陆想,他想,陆想当初耗尽生命为救周国,是不是也如他这般犹豫过? 随即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笑着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在胸前结成一个繁复的印结,白色到几乎透明的印结出现在半空中,孟寻咬破指尖,将手上的鲜血抹在印结上。 “破!” 印结飞向锁灵图,与图上的结界无声地撞在一起。 孟寻眼睁睁地看着印结渐渐与锁灵图结界融合在一起,随即空间像是震荡了一下,孟寻噗得喷出一大口鲜血,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沉寂。 两秒后,孟寻的眼前恢复了光明,体内混乱的灵力在四肢百骸中乱窜,他痛得站都站不稳,只能跌坐在地上。 孟寻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墙上结界已破的锁灵图,图上那些已经凝固的血液又流动了起来,顺着墙壁滑落到地上。 被封印在锁灵图中的周行思的灵魂发出一丝尖啸冲出了牢笼,朝着远处奔去。 阵眼已破,周家上空的乌云慢慢退去,风雨渐收。孟寻松了一口气,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楼下看看陆想的情况。他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 原来人死是这样的感觉…… 以他的命魂为引,结出的印可以强行破除这世间一切的结界,只是代价是,他的命。 恍惚间孟寻好像看到陆想冲了进来,下一秒他被陆想扶了起来。 “你他妈……”陆想的声音似乎哽咽了一下,带了点哭腔,“说话不算话。” 孟寻扯出一丝笑来:“扯平了。” “哪里扯平了?你把我关了那么久的账我还没跟你算。”陆想瞪了他一眼,“你就想这么死了,没那么容易!” “你都……想起来了?”孟寻有些怅然,“那阿想……?” 陆想顿了一下,轻声道:“离开了。” 孟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陆想亦是无言。沉默间,陆想拿出阿想给他的那支蜡烛:“最后一根蜡烛,便宜你了。” 孟寻无声地一笑:“那么,你要等我几百年吗?” 等我几百年后,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想得美。”陆想嘴硬地撇了撇嘴,眼底有些黯然,“你……早点回来。” “好。” 下一瞬间,孟寻周身泛起银白色的光,悉数落进蜡烛中。 一切都结束了。 陆想握紧蜡烛,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乌云散去,风停雨息。 天色已经昏暗。天边星光闪烁,远处灯火长明。 陆想看了一眼手中泛着玉色光泽的蜡烛,低声一笑:“回家了。”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5 中窥豹。若以皮相外形相人,实与小人行径无异。你虽目不能视,脚不能行,但......” 但了半天,也没但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四皇子将手一摆:“反正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眼瞎腿瘸,就嘲笑你的。” 长明道:“你三哥,可真是个人才。” 四皇子点头:“我三哥自然是天底下顶厉害的人物。” 长明迎合:“厉害厉害,人物人物。话说,你在上头趴着不累么,要不要下来坐坐?” 四皇子惊奇:“你怎的知道我趴在墙上?” 长明阴森森一笑:“你三哥难道没告诉你,我其实是个阴阳先生吗?” “何为阴阳先生?” “比如你趴的墙头边上还趴了个绿衫灵秀的小丫头,你瞧不见,但我能瞧见。” 四皇子淡定的转头看一眼身边,又淡定的看向长明:“你休要吓我,就算你能瞧见,我也不怕。” 长明由衷地赞了句:“四皇子好胆识。” 远处依稀传来吆喝声,长明隐约听见几声“四皇子”。墙头上的四皇子应声缩了缩脑袋:“咳咳,本皇子想起还有一件要事要办,就先走了。” 说完软巴软巴的下了墙头,这小皇子的身子确实不很好,不过是下个墙头,长明已然听出他呼吸燥浮喘息起来,正提了心想为他担忧一把,小皇子又敲了敲墙壁,道:“今日我来看你的事情,你可别给旁人说起,尤其是你身边那个叫盘锦的大嘴巴丫头。” 说完,便贼兮兮地躲远了。 那个叫盘锦的大嘴巴丫头适时地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布缝的小老鼠。 近得长明跟前,奇奇怪怪地问道:“姑娘,你可瞧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童么?” 长明摸了摸紧闭的双眼,诚实又守信地道:“没瞧见。” ☆、旧疾 长明在季王爷府里愁巴巴地呆了一日,到了晚上,已经憋闷的心肝脾肺都抖擞了。 可怜她虽是个瞎子,但以前在临溪县的小竹林里领着个半仙的俗名过的也算潇洒自在,如今被困在这巴掌大的王府,出也出不去,想见个什么人也见不着,实在憋的厉害,憋的委屈,憋的寂寞又难捱。 盘锦拎着布缝的小老鼠,将大黑逗得满院子追跑,一转头瞧见长明坐在滚椅上,淋了一身落寞又凄清的月光,凑巴过去,问道:“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晚饭用的不够足?” 长明摸了摸鼓成了个藤球的小肚子:“没有没有,用的很足。” 盘锦又道:“那奴婢给你讲个故事吧。” 长明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爱听那些个悲肠断情的苦命鸳鸯故事。” 盘锦:“那......” 长明叹息。 盘锦将手一拍,声音兴奋又张扬:“奴婢知道,您是想王爷了罢。” 门口传来个沉的似水,另藏了几分有趣的声音:“哦?半仙想本王了,差人去唤一声就是了。何苦对月思人,愁苦断肠。” 愁苦断肠,愁苦断肠你祖宗大爷。 长明堆出了个满分的笑,以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愁苦断肠:“王爷吃过了?” 盘锦唏嘘道:“果真是想王爷了,瞧着王爷竟高兴成这样。” 说完十分懂事的行了个礼,预备下去给鸳鸯腾个互诉衷肠的宽敞地儿:“奴婢下去给王爷沏茶。” 季王爷一把拦住她:“无需。” 又转头对着身后道:“劳烦李太医来看看这姑娘的伤。” 长明早觉出季云疏身后还有人,闻言抬手一礼:“有劳有劳。” 盘锦瞪眼瞧着,从季云疏身后转出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起了个势,朝长明还礼:“姑娘客气。” 进了屋,把了脉。 李太医皱着一双眉头,沉吟又沉吟。 长明心里咯噔一声,这架势何其熟悉,她以前给半死不活一算就是必死无疑的人算命,也是这样的架势做派。一般为了让那临死之人走的舒心安稳一些,下一步,就会跟边上的亲属家人说“某某,借一步说话”。 果然,李太医叹了口气起了身,同季云疏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季云疏极其同情地瞧了眼长明,随着太医出去了。 屋外,月色清明。 季云疏皱着眉问道:“李太医,她怎样?” 太医皱眉摇头:“这位姑娘内府恶燥,气理不通,心枢淤堵,情志失调,抑郁难舒。又使脾气不升,胃气不降,总之......显出食谷不化的症状,若不仔细调理,恐怕要留下隐患。” 季云疏:“......你是说,她是吃多了胃口结食?” 李太医摇摇头,又点点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倒也可以这么说,但又稍微严重那么一些。待老夫开个化瘀通气的好方子,调理调理也便是了。” “那你做什么非要把本王请到外间来说?” 李太医很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姑娘的面,哪好直接说这病结......” “......” 季云疏挥挥手,李太医领命开方子去了。 屋里,长明正一脸茫然躺在床上,盘锦握着她的手:“姑娘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哪里像得了绝症的,可别胡说。” 长明悲戚道:“你不晓得,我先头挨了一掌,正在心口,当时还吐了血的,难怪我最近总觉得心口闷得慌,原来那老大夫说的是真的。” 季云疏正领着两个丫头进屋,听见这话,脚跟一顿。 盘锦瞧见他,起身行了个礼。 季云疏嗯了声,问长明:“觉着如何?” 长明手里摸着大黑的背,语气沉重又郑重:“季云疏,咱现在好歹也算相识一场,称得上半个朋友了吧。” 季云疏点点头:“算得。” 长明欣慰,拉过他的手,把大黑朝自己肚皮前挪了挪,好让它的爪子能够着季云疏的手:“我知道我日子不多了,我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我想把大黑托付给你。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你将它好好养着吧。时日久了你就会发现,养着它跟养着我,效果是一样的。” 季云疏压着将要翘起来的嘴角,道:“这恐怕不大方便,在你之前,我还没养过什么畜生,万一养死了,你岂不是要从地下爬起来找我算账。” 长明捉急:“它很好养的。” 季云疏还是忍不住掀了嘴角,笑了笑,蹦出了个“哦”。因忍着笑,这声“哦”便比平常生气应付的时候音调高了几度,听着就变成了:哦? 长明失望,将大黑的爪子从季王爷的手上拿开,想了想,道:“既然你不愿意养,你帮我找一找沈昭思吧。” 季云疏又哦了一声,这个“哦”虽也是个问号的“哦”,但明显声音低沉了许多,压抑了许多。 长明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6 沉浸在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中无法自拔,没能及时体会出后头这个哦的真实含义。 季云疏冷眼看了她许久,问道:“你要将大黑托付给沈昭思?” 长明点点头:“他应当会愿意养吧。” 季云疏笑了笑:“他恐怕不能。” “为啥?” “沈老爷子最近给他看了门好亲事,若是顺畅,不过今年他就要成婚了。他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能随随便便跟你私相授受。若是不明不白将你的猫养在身边,以后怎么跟他的新夫人交代?” 长明哑。 她都死了,不过是一只猫,难道她还会死而复生,变成那只猫,跟沈昭思来一段人猫情未了吗?荒唐! 于是冷了脸不再说话。 盘锦在一旁偷眼看着,姑娘如今都当着王爷的面跟老相好托付后事了。 季云疏站起身,又居高临下看了看长明,道:“太医开了药方,明日叫盘锦仔细煎了候你用上。你只要好好喝药,一时半刻还是死不了的。说不定能活的比大黑还长,也就不用想着找个什么别的人来养它了。” 长明听出了个玄妙,转头看他:“我根本没得什么绝症吧。” 季云疏眉头一挑,没理她,转身走了。 长明气的砸床:“破落县城的破落大夫,果真不准。” 砸完了床,想起什么似的,又问盘锦:“你们请来的这个李太医,不会也不准吧?” 盘锦忙摆手:“可不会不准,李太医可是得了圣上吩咐,自打我们王爷小时候就一直给王爷看病调理身子的了。姑娘也知道,我们王爷自幼身子就不好,可多亏了李太医一直看顾着呢。” 长明摸了摸头,难道他们都觉得她是个傻子?起初她以为,季云疏装病是为了防着他二哥和现任皇后为着皇位对他下毒手,可自从回京以来,她没眼也能觉出他这病装的有多明目张胆,谁信啊?也就是皇城外的傻子百姓,听风见雨的秀才才会信。 又说那晚在王府门口,那大太监的话头子里显出的意思,明显的他偷跑出京的事情他老爹一早就知道,不仅知道还默默地支持了。这一家子皇皇子子,怎的没一个简单利落的。 唉,愁人。 长明抿着嘴,又道:“盘锦,你真觉得你们家王爷有病?” 盘锦“嗯呐”一声:“姑娘别看我们家王爷平时生龙活虎的,可那病犯起来一没征兆,二又很凶险,不过片刻就动弹不得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可吓人了。” “......” 难道,季云疏真有什么隐疾? 此时,有隐疾的季云疏,又犯了一回病。 侍卫首领领着宫里的太监进了卧房,季云疏已经脸色虚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周意堂正坐在一边,手里托着个茶盏,问他:“云疏?可听见了?” 季云疏眼皮子都没抬,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去了的模样。 那太监看了看,挤了一串眼泪:“要是让太后娘娘亲眼瞧见,可得把她老人家难受成什么模样哟。” 太监看了看,又抹泪:“唉,太后娘娘今儿还在宫里相看了几位品貌端庄的世家小姐,正打算叫奴才来请王爷去过过眼,怎的好好地,又病了?” 李太医站在一边,接口道:“公公可劝太后娘娘宽心,王爷这是旧疾复发,老夫已经开好了药,按时服下,明日定会好转。” 太监欣慰拉住太医的手:“有劳李太医。” 床上,季云疏动也不动地躺着,心里却想着,快走吧,快走吧,本王并不想去相看什么世家小姐。 这个病啊,犯的大有来头。 季云疏幼时跟在太后身边,太后跟他乃是隔了一辈的人,虽每日诚心实意享着她诚心实意的关爱,唤她一声皇祖母,但太后娘娘身为老一辈的祖宗,教养孩子只有一个准则:吃得饱,就是养的好。 太后一把年纪,一生拉扯过圣上与贤王两个孩子,两个都是这么喂养大的,瞧瞧,如今一个当了皇帝,勤政爱民。一个成了贤王,尊兄敬长。打小,季云疏与周意堂便跟在太后身边,印象最深的,就是太后娘娘笑得一脸慈祥又和蔼,端着琉璃盏对他们兄弟两个诚切地道:“乖乖,再吃一碗。吃的多才能长得快。长得快呀,才能早点替皇帝分忧解难,成为国之栋梁。” 太后娘娘诚心地觉得吃饭与成为国家栋梁这件事,是量变引起的质变。至于他两个是不是真的想吃,有没有吃饱,并不在她老人家的思考范围之内。若是不吃,太后娘娘便落了碗,一张巾帕随手一扬,眼泪就跟方才来看季云疏那个太监一样,说来就来。一边哭,一边痛心疾首:“你们两个不吃,怎么能好好地长个儿,若是我将养的不好,怎么对得起你们母亲在天之灵哟。” 于是吃饭,就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直到有一天,季云疏不小心吃翻了胃口,上吐下泻一整日到昏迷不醒。后李太医一针将他扎醒,太后娘娘泪眼婆娑凑过去问他:“乖乖,祖母的心头肉,你想吃点什么吗,祖母叫膳房给你做。” 季云疏难过的摇头,方几岁的年纪只觉得生无可恋:“皇祖母,孙儿真的什么都不想吃。” 太后娘娘觉出那一份生无可恋,忙点头:“好好好,不吃不吃,咱什么都不吃。” 季云疏立时心头一亮,一计上心头。 第日,便招了周意堂,借着李太医来问诊的时候,恐吓要将李太医六岁大的小孙女儿抢来给周意堂做小,以此要挟他想办法助他们完成逃饭大计。 李太医老泪纵横落了虎口,这两个半大不大的小子瞧着没什么厉害,但一个身承英武侯爵,更是忠烈遗孤,另一个是皇上和太后的心尖尖,他一个朽了吧唧地老太医,怎么惹得起哟。 唉,造孽哟。 自那以后,太后娘娘一旦心血来潮做了些什么稀奇玩意儿,唤了两个小子来吃,季云疏便一个装病,倒头栽床,气若游丝,昏迷不醒。周意堂顺势眼泪吧嗒地守在他床边,一副伉俪......不,兄弟情深他不吃我也不吃的忠烈模样。 太后也是起了疑的,唤了李太医来问,李太医心痛,头也痛,将自己编的谎话麻溜的说了一通:“三皇子这是胎带的气血自虚,受不得刺激,且找不准病因。上回便是因为吃错了东西,激的心肺堵瘀,这才显了症状出来。往后只能小心看护着,以防再犯。” 太后娘娘天真又心痛的信了,皇后娘娘听了,倒乐得季云疏得了病秧子这么个歪名,省的朝里有眼瞎的生出什么歪心来,动摇了她亲儿子的太子位。皇后娘娘想的十分开,便将此事报给了皇上。皇上受着太后娘娘二十几年的荼毒,很是体谅地睁只眼闭只眼,将李太医直接下旨拨去专门看顾季云疏的身体。 如今,正是得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7 了太后娘娘闲来无事招了一堆世家小姐名门贵女进了宫的消息,这病,才又犯了。 至于长明想的,母妃亡故,幼年皇子独处深宫,只得装病卖傻来躲避敌人的明枪暗箭这一出,呵呵,不存在的。季王爷压根不屑于装什么病,来躲避太子殿下暗戳戳朝他射来的冷箭。至于明箭,呵呵,也不存在的。太后娘娘威武尚存,皇上身体健朗,太子殿下三十而立,亦没有患老年痴呆症。 月色清润,王府灯火通明。 太监公公端着太后娘娘的份子嘱咐了太医一通,却并没有如人所想的那般说一句“天色不早了,奴才就先告辞了”,而是转向床边的周意堂道:“对了,太后娘娘还说了,若是王爷病了,见着英武侯爷,就叫奴才将侯爷领进宫。” 说完朝周意堂挤了挤眼:“那群贵女小姐呀,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想必正对侯爷胃口。” 周意堂右手的茶盖子啪嗒一声,落到左手端着的茶盏上。 ☆、侯府 第二日,长明尚且不知道季云疏又“犯了病”,正端着李太医开的方子熬出来的药,一口喝尽。 盘锦递给她一颗梅子,道:“对了姑娘,我跟你讲个新鲜事儿。” 这句话,这两天里,长明觉得自己已经听到耳根子都溃了。连院子里海棠树上的雀子窝里刚降生了一窝小雀子也算得上能承口一说的新鲜事儿,长明对于盘锦口里的“新鲜”,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盘锦自顾提了精神,道:“你知道莫坨山天师府吗?” 长明正将一个梅子用牙齿退出了个核,闻言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含糊应道:“知道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道爷的老巢嘛。 盘锦噫了声,道:“听说圣上今儿,册了个天师府的大道长做国师,还要让那国师重掌观天台呢。” 乖乖,还真是新鲜的不能再新鲜的事儿了。自从顾老头拍拍屁股走了,观天台一空就是十几年,如今竟就这样指派了个天师府的大道长来掌管,还临赐了个国师。 国师这个名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领着的,那必然得是有能掐会算且一算就准的真本事。那道爷一派浊眉浊目的风流模样,竟还是个不露相的真人? 长明吐出嘴里的梅核儿,问道:“王爷现下可在府里。” 盘锦点点头:“王爷昨晚上又害了病,如今正在明蛰堂里歇着呢。” 二月末尾,三月新初,一派草长莺飞细叶盘根的景气模样。 季云疏正掂着腿窝在明蛰堂里临阳的榻上,装个刚缓和了病情需要闭门谢客好好休息的人。 周意堂踢门而入,一眼瞧见榻上的人正端了茶盏去饮,好脾气笑笑:“你倒是悠哉悠哉,自自在在。” 季云疏看了他一眼:“照着祖母的脾气和行事,你尚且能全乎着回来,想必是她老人家手下留情了。那群环肥燕瘦,可有一款你中意的?” 周意堂有趣的看着他:“我觉着你下次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再下回再病不迟。保管你长了见识,还能练练耐力和眼神。” 季云疏随手拈起案上一个果子,从窗子瞄准院心处的海棠树梢,道:“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门亲,好好过日子了。” 周意堂翘了腿,认真道:“有理,所以我同太后娘娘说了,我与你情同手足,要成亲,必然是要一起的。她老人家乐得双喜临门,瞧着很开心。” 季云疏手一抖,果子偏了那么一寸,砸出了一声“哎呦”。 屋里两人齐齐一愣,便听外间,长明拔高了声音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孙子乱扔瓜果粮食,不知道有多浪费吗?” 周意堂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季云疏。 季云疏掀了掀眼皮,告诉自己不跟养的畜生一般见识。 长明由着盘锦推进了屋,周意堂瞧见她,感叹道:“将一月未见,长明姑娘越发生猛活泼了。” 长明抖着脸皮应了这句夸,来而不往非礼地回道:“将一月未见,周公子越发的风流浪荡了。” 周意堂也抖着脸皮应了这句夸,此间屋里一坐一躺的这一男一女,先后跟他结了怨。不挑拨一番,实在对不住他风流浪荡的性子,于是便笑着朝季云疏道:“方才听长明姑娘喊了句孙子,不知是个什么样孙子?” 长明哼哼,举起手中一个通红饱满的油果:“也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将这么个圆润地果子当做调笑瞎子的把戏,给扔到我头上来了。” 说完为了证明她出口孙子并不是因为莫名其妙被砸了脑袋,而是真的惋惜粮食,又补充了一句:“我生平最恨浪费粮食的......哎哟!” 季云疏这才抬了眼皮去瞧她。 长明扭了头对盘锦道:“盘锦丫头,你今儿抽啦?做什么一直掐我?” 盘锦都快哭了,看也不敢看季云疏,嗫喏对长明道:“奴婢瞧着那果子是从王爷窗子里飞出来的。” 长明伸长了耳朵:“什么?” 季云疏凉凉的接口道:“她说,她瞧见那果子是本王扔的了。” 奶奶的,纵是自己养的畜生,也忍不了了。 长明一默,半刻,嘿嘿笑道:“这颗果子生而为果子,能有幸被王爷扔一回,也算是它的造化,真是果子里的翘楚,翘楚里的稀罕物。说不定吃了还能益寿延年呢。” 周意堂挤了挤眼皮,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想起家里还养了只狐狸,我不在怕下人喂得不好,就先告辞了。” 季云疏瞟了他一眼:“你是着下人去喂狐狸,又不是着狐狸去喂下人,哪有喂不好的道理?” 周意堂笑笑,很带了几分自豪:“你不知道,我那只狐狸,只有我喂得东西,才肯好好地吃。若是我不在,它必然不会好好吃东西,若是不能好好吃东西,毛色怎的能光滑又趁手,若是毛色不能光滑又趁手......” 长明听得心头一凉:“若是毛色不能光滑趁手,你待怎地?” 周意堂思索一番:“便做一副暖颈的,也很是不错。” 长明替狐狸狠狠一抖:“侯爷,上天有好生之德......” 季云疏想起那只在长明手中看到的狐狸,意味深长地笑笑:“有道理,伯远,杀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周意堂挑眉:“我自己的狐狸,我爱怎么就怎么。” “......” 长明厚了老脸:“侯爷,我着实对那只只肯吃你喂的东西的狐狸好奇的厉害,你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你府里瞧瞧。” 周意堂看了眼季云疏:“长明姑娘有求,在下自是欢迎。” 言罢又问季云疏:“王爷可要一同去看个热闹?” 季云疏哼一声,想起周意堂说起狐狸的得意劲儿,又哼一声。瞎得意什么?他养的畜生虽不是只吃他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8 喂得东西,但会算命,会骂人,多伶俐,多活泼! 伶俐又活泼的长明,此时却是真伶俐不起来,也活泼不起来。 她只是想自己同周意堂去看看狐狸,而不是像和季云疏一起同周意堂去看看狐狸。 然周意堂也并未带她去看狐狸,而是着了个小丫头推着她,领着季云疏他们来逛什么花园子。 长明嗅着一园子的春风明媚,听见周意堂和和气气地问她:“长明姑娘,你觉着我这园子的风水如何?” 长明也和善地笑笑:“阳光充足,花木繁盛,是个招蜂引蝶的好地方。” 周意堂赞赏:“本侯也这么觉得。” 还没觉出个圆满,便看见园子前头季云疏的侍卫首领快步行了来,给几人行了礼,才道:“王爷,国师大人来了。” 季云疏一顿:“国师?来寻仇么?” 长明噗一声,又忍住。 守卫首领硬着头皮道:“国师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给您和......礼部尚书家的小姐算了个旺夫旺宅的相识的好日子,本来是先去了王府的,扑了空,才又转道来了侯府。” “......” 季云疏冷冷的看了眼周意堂,周意堂笑笑,对着身旁的大管家道:“听见了没,还不快去前厅招呼贵客。” 大管家麻溜的去了。 周意堂又看向季云疏:“昨儿我见着那礼部尚书家的何小姐,不过多了句嘴说瞧着同你有几分像,没想到太后娘娘想的这么多,咳咳,你不去看看?” 季云疏也笑笑:“看,相识的好时辰都算好了,为什么不看,本王倒好奇,那小姐怎么个跟本王相像了。” 周意堂道:“眼神嘴角,很有几分神似。” 说完去看长明,长明顺道地摆摆手:“你们去你们去,我在园子里自己逛逛先。” 周意堂点头:“那长明姑娘暂且稍后,我们去去就来。” 说完,也跟季云疏麻溜的去了。 推着长明的丫头琢磨地叹了口气,长明纳闷:“你叹什么气?” 丫头扼腕:“奴婢是怕我们家侯爷看上了那侍郎府的小姐了。这要是真的,待侍郎府的小姐进了侯府,我们家夫人可怎么办?” 长明愣了愣:“你们侯爷,有几位夫人?” 丫头仰着头想了想:“奴婢不识数,不晓得。” 长明:“......” 不识数也不至于八个十个也数不过来吧,看来这确实是个大数目。 然其实,这丫头担心的也不曾多余,因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回了。周意堂府里的这一大数目的夫人,多半都是从跟季云疏相像这一由头来的。又说他们二人刚年少的时候,太后娘娘很捉摸了一番两个小子的情感启蒙问题,琢磨来琢磨去,也没能琢磨出一个好计策,转眼却在一次饭桌上有了转机。周意堂小小年纪,却已在诗文画册里,对情愁情长一事了悟甚透,太后娘娘新近讨在身边的灵俏小宫女很合他胃口。他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三眼,四眼......看到十七八眼的时候,小宫女脸皮子已经快烧穿了,太后娘娘觉出不对,便贼兮兮地问他:“伯远?怎的,祖母这宴食不合你胃口?怎的一直盯着我的小丫头瞧?” 周意堂不好意思又机智地回:“伯远只是觉得,这丫头眉眼嘴角,生的与云疏有几分相像。” 太后娘娘便十分知道什么一般,贼眉贼目的将两兄弟看了看,饭后,暗戳戳地将小宫女送去了季王爷府上。原是太后娘娘以为季王爷看上了那小宫女,又碍于面子不好直说,才和周意堂来了这么一出。 季云疏很是恶了一把,装模作样将小宫女留了几日,就利落的送去了周意堂处。 周意堂得了便宜,保住了面子,往后再看见心仪的小娘子,就笑眯眯说一句“我瞧着倒和云疏有几分相像。” 后宅的夫人数目,就这样一日大过一日。季王爷的风流花名,也一日亮堂过一日。 ☆、看戏 侯爷方才,可不是又说了这样的话么。小丫头捉急那侍郎府的小姐将要抢了她家夫人的恩宠,又叹了口气,跺了跺脚。 长明懂了:“你想去给你家夫人报个信?” 丫头不好意思声音细小的嗯了声,长明理解的笑笑:“那你去吧,左右我一个瞎子也动不了,我就在此处候着。你报完信,别把我忘了就成。” 丫头高兴地哎一声:“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去报了信就回来。” 说完亦是麻溜的跑走了。 长明萧瑟地坐在滚椅上,念天地之悠悠,叹八卦离她之远远。 正踌躇顿足,身后传来了熟悉却又好似隔了上辈子般缥缈的问候:“许久不见,长明半仙这腿,怎的还没好?” 长明扭头:“道爷?” 道爷嘿嘿一笑:“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长明稀罕:“你不是应当在前厅同周意堂他们在一起么?” 道爷自顾推着长明往前走:“贫道乃是来寻半仙一起去看热闹的。” 长明由着道爷推着走,心头哼哼,上回为了看一会热闹,道爷差点害得她暴尸荒野,这回道爷又来拉着她看热闹?然越走越嗅清楚一股子狐精气,长明脑子一亮,心里一歪歪,真是一斤酒装进十两的坛子里—正好~ 道爷推着长明停着一簇小花丛后头,这簇花丛正对着斜面的一个八角亭子。亭子里,正有两个小丫头一个打扇子遮太阳,一个哼着趁眠的小曲儿,像伺候个正经主子一样的伺候着四仰八叉躺在藤椅上的白毛狐狸。 道长啧啧两声,躲在花丛后头由衷的赞叹:“早便听闻侯爷得了只通人性的稀罕狐狸,却一直不肯给贫道见一见,如今偷摸这么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有趣。” 这通人性的狐狸哪是他周意堂想得便能得的,然长明又一想,狐狸好歹也算得上半只妖精,道长虽疯癫风流了些,但也算得上半只道长,不会......是来除妖的吧? 长明抽搐了几下嘴角,问道:“道长觉着这狐狸稀罕?” 道长点头:“自然,贫道不才,这稍有些小道行的狐狸精虽尚不能修出人形,但还是能看出来的。” 长明心里一惊,道长转头看着她,又道:“贫道还觉出,这狐狸好似同半仙你有一段......” 长明滚着心跳,等着他说“主仆缘分”几个字,一时之间正愁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解释反驳,却听道爷沉吟一番,道:“母女缘分。” “......” 道爷瞧瞧她的脸色,尴尬笑笑:“自然,瞧着半仙这年华如玉,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长明道:“纵是我有那个年岁,只怕也没那个能耐生出狐狸来。” 道爷讪笑应和:“正是正是。” 正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29 是完了,哎呀一声,兴奋道:“半仙噤声,有人来了。” 这兴奋真乃是由心而发,长明心有灵犀的嗅出那么一两分好戏开台的意味,便侧耳听去。 八角亭子里,来了位娇滴滴的美人。美人一身罗裙绣面,三月桃花眼,四月碧水眸,另一张细巧巧的樱桃嘴,小步上了亭子,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亭子里两个丫头头一回在侯府里瞧见这般气派的女子,不清不楚的行了个礼,因着最近没听说侯爷又收了新夫人,便没敢脱口唤夫人。 美人倒很和善,摆摆手道:“你们只管忙自己的,不必理我。” 两个丫头称是,打扇子的接着打扇子,哼曲儿的接着哼曲儿。 美人好奇地看了眼狐狸:“这便是你们侯爷得的那只狐狸?” 遮太阳的丫头点头:“正是呢。” 美人赞叹:“真是好毛色,若是能多几只,倒能做一件狐皮斗篷。” 长明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得狐狸的颤抖。 美人说完,俏生生盯着小路尽头,似期盼着什么人快些到来一般殷切盈盈。 道爷看的津津有味,也去看那小路尽头,心里比美人还要期盼着主角早点上场。 季姓主角不负众望,从小路尽头缓步行来,美人见了,慢慢羞红了一张脸。待季云疏近了,美人娇羞低头,嗔怨似的:“王爷怎的走的比我还慢这许多。” 季云疏不解风情的嗯了声:“是你走的太快了,本王跟不上。” 美人脸色一白。 长明唏嘘,看吧,她往常被季阎王气到吐血真不是因为肚量小。 美人整了整脸色,看着鸟语花香的小园子,打起精神重新起了个充满了诗意的话头:“楼台燕草掩芳菲,此园芳若更蹁跹。周侯爷的这个园子,可真是莺风燕语,十分美妙。” 一旁的几个丫头个个低头垂目,假装自己只是一只蜡烛,但几只蜡烛并排挤在一个小亭子里,还是很显眼的。长明都忍不住替她们尴尬。 季云疏似乎丝毫未曾觉出尴尬,也抬眼瞧了瞧园子。美人看着他俊俏的侧脸,脸色又是一红,却听季王爷唔了声,道:“若是你喜欢,我便帮你去跟周意堂说。” 美人纳闷:“说什么?” 季王爷道:“你喜欢他,也喜欢他的园子,但你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他。” “......” 眼见得那美人煞白了一张脸,道爷唏嘘不已。苍天明鉴,他最看不得美貌小娘子伤心了。长明也很是听不得小娘子伤怀啊,于是拿胳膊捅了捅道爷:“你能想办法撮合撮合他们么?” 道爷眯了眯眼:“瞧好了吧。” 长明忽略了那个瞧字,摩拳擦掌静待佳音。 亭子里,美人白着脸正欲朝季云疏走去,道爷伸手拈起一枚石子,适时的朝着美人的脚底扔去。 本想扔一个神不知鬼不觉,扔的美人脚底一滑,好顺道滑进季王爷怀里,未曾想那石子忒不听话,朝美人膝盖上砸了过去。美人痛呼一声,歪倒在了地上,小丫头惊吓忙去扶。那颗作孽的石子,明目张胆的滚到了季云疏眼皮子底下。 耳听着季云疏冷喝了句:“出来!” 长明安慰自己,她是个瞎子,两眼一闭把罪孽全推道爷身上,十分完美,便咳了咳,道:“王爷......是我......” 躺在藤椅上原本正瞪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看热闹的狐狸噌一下抬起脑袋,看着小花丛。 长明使劲儿伸了伸脖子,希望季云疏能透过花丛瞧见她一分两分。打扇子的小丫头机警地走来,将长明从花丛里推了出来。 方才是暗戳戳的觉着尴尬,如今长明感受着明面上的尴尬,舔着脸笑笑:“天气甚好,我和道爷出来遛弯。” 说完她自己都觉着这糊涂话荒荒唐唐颠三倒四,便又指着那簇小花丛道:“那凤仙花丛后头蓄了个碧水池子?临水照花,棠木莺啼,真是个适合聊天看戏的好地方。” 季云疏拈起那枚石子,问道:“你丢的石子,想砸何小姐?” 长明忙摆手:“不不不,是想撮合你们来着。” 季云疏手一握,石子就形变成了石末。 长明说完,傻了傻,又摆摆手:“不不不,不是我砸的,是道爷,不,是国师砸的。” 季云疏眯眼:“国师呢?” 国师极灵气的从亭子后方转出来:“王爷唤贫道?” 说完搓搓手:“贫道想起来观天台上还有一桩正事没办,这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又转身,道:“另告诉王爷一声,何小姐命道温和又丰润,与王爷乃是天造地设十分圆满的一对,王爷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旺夫旺宅的好机会。” 说完,利索地走了。 长明:“......” 何美人此时已经从地上起来了,红着脸站在一边,看着长明瞎眼瘸腿坐在滚椅上瑟瑟发抖的模样,起了那么一分母性的怜惜:“王爷,我亦未曾受伤,便不要为难这位姑娘了吧。” “......” 白毛狐狸缩在藤椅上,同情又幸灾乐祸的将长明望着。长明悔恨,今日便不该来这侯府走一遭,平白牵扯进了周意堂一手做下的冤孽里。 此时那一手做下今日冤孽的周意堂,正从小路尽头转向走来,边走便数落身边眼泪吧嗒的丫头:“我叫你看好长明姑娘,你倒好,直接将人给看丢了。” 丫头哽咽:“侯爷恕罪,奴婢想着,姑娘在侯府里哪能正儿八经地丢了,一时糊涂......” 正儿八经丢到了季云疏面前的长明仿佛看见了佛陀救星,摆摆手:“周侯爷~” 丫头一见,大喜:“姑娘!” 又转头看周意堂:“侯爷,姑娘找着了。” 周意堂意外一笑,瞟了瞟亭子,嗅了嗅气味,不怕不乱只想更乱的对季云疏道:“原是跟你在一起,我还以为我将长明姑娘弄丢了,正想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代呢。” 何美人敏锐的觉出这话里那么一两分独特的意味,换了个眼神又将长明看了看。长明受了这含风带刺如同挑叶看花般的一眼,耳边听见何美人似乎笑了笑,对季云疏道:“王爷和这位姑娘认识?” 季云疏一声促叹:“正是我宅府里养着的孽畜。” 说完装模作样瞧瞧日色正好的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本王就先回去了。花前日下,春风正好,何小姐又是难得命途丰润的,周侯爷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云疏告辞。” 亦不等旁人反驳唤了声:“钟馗?” 侍卫首领应声落到一旁,很自觉的推上长明的滚椅,跟在季云疏后头,头也不回潇潇洒洒地去了。 周意堂憋笑了笑,对何美人道:“本侯先送小姐回府。” 何美人面色委屈,又委屈的点点头:“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0 多谢侯爷。” 周意堂叹了口气,多娇俏的美人儿,可惜眼里没他。 此回他是真挡不了这朵小桃花咯。 ☆、钟馗 侯府往王府大街的方向,云亲王府的马车华盖青辕。日色清华,京大街上人声喧闹,街东心平地拖举起一方青玉石楼牌,牌上雕石镂“王府大街”四个字。楼牌两边楼台妙筑,尘灯旖旖。大街尽头,便是云亲王在京城的府邸。长明口中巴掌大的亲王府,满满当当占了半条长街,斜檐飞角,廊木精绝,很是气派。 长明坐在马车里,抓耳挠腮,没话找话:“嘿嘿,王爷就这么走了,何美人怎么办?” 季云疏:“你希望我将她怎么办?” 长明闭嘴,心里却哼哼,自然是希望你回去,同人家谈诗论艺,后竟发现彼此品性相投相逢恨晚,粉花嫩柳双双把家还。 季云疏瞧着她毛绒绒的头顶,问道:“你今日同国师躲在小花丛后头做什么?” 长明沉浸在季王爷与何美人双双把家还的美好生活中,话不过脑道:“看戏。” 季云疏一顿,又问:“谁给你的胆子来看本王的风月场子?” 长明反应过来,诚恳地道:“我发誓,是道爷硬要推我去的,我拦都拦不住。” 季云疏凑近她,笑笑:“你还拦了的?” 长明练就了一身敌人以刀架脖仍能面不改色求饶撒谎的好本事:“拦了的拦了的。” 许是这态度端正的不像话了些,季云疏点点头,退开了身子,道了句:“往后离那贼道远一些。” 长明暗暗舒一口气,保证道:“我以后再出府一定把耳尖心尖都抖利索了,争取和道爷保持方圆几里不相见的好缘分。” 季云疏将她抬起来的爪子两指一捏:“你还想同他保持一段好缘分?” 长明空着的手挠了挠头:“那也是有缘无分的镜花水月缘。” 季云疏嚼着这话,声音又低了几分:“镜花水月缘?” 长明点头:“水的不能再水,镜的不能再镜了。” 季云疏将她的掌心捏了捏,就同她初见的时候给他算卦那般的捏法,又问:“那就是说,你还打算挪到本王瞧不见的旁处,跟那贼道雾里观花,水中望月?” 长明恨,将手怒抽回来,这话她没法接。 季云疏从鼻腔子里闷出来一声浅笑,转了语气,低低沉沉地问她:“那你打算同本王保持一段怎样的缘分呢?” 长明瞧不见季王爷的脸,心却叫这一声低诉般的问道搅得慌慌张张,一团乱麻。 季王爷看着长明白生生的脸,又凑近了几分,更低沉了几分:“本王不喜欢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长明在心里狂叹了一百零八声,告诫自己把持住,才脆脆笑笑,伸手去推他硬戳戳的胸膛,推了推,又推了推......纹丝不动,便很羞涩地转了个更羞涩的话题:“王爷长了一副好胸脯子,一摸就是福泽深厚的,与那命道圆润的何小姐,想必能成一段流芳美满的佳话。” 季云疏想起那位娇滴滴的何美人,脸子一掉,坐回了主座儿。 如今太后娘娘越老越精明了,竟连着皇帝一起来套他,只不知这何美人是个头,还是个尾。若是拒了何小姐,往后只怕还有这个小姐,那个小姐。 唉,糟心。 长明听不见声儿,以为自己这一话回的甚好,深得季王爷的心。果然,道爷都觉着圆满又丰润的,季云疏这么爱带小娘子回府,想必不会错过。只是这侍郎府的小姐可不是随随便便带回府就能解决的,只怕王府要有正儿八经的女主子了。 长明歪着头想到这一处,心底突然一阵尴尬又空荡。王府有了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她这个临溪县随手捡回来的女算命瞎子是不是该换个窝了? 唉,还真是有些舍不得盘锦和院子里海棠树上的那窝小雀子啊。 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侍卫首领在车外竖着耳朵听了听,才道:“王爷,到了。” 季云疏嗯一声,自己先下了车,转身又将长明扶下来。 王府的大管家早已经在门口等着,此时瞧见季王爷携着长明到了府门口,立腿脚利索的上前去,道:“王爷,沈家来人了。” 季云疏点一点头,转头对一旁的侍卫首领道:“钟馗,推姑娘回去。” 长明下巴一掉,钟,钟馗? 名叫钟馗的侍卫大哥领命推着长明朝她自己的小院子里行去。 长明觉着离季云疏远了,扭头悄悄问侍卫大哥道:“钟馗兄?” 滚椅一颤,将长明颠了颠。 钟馗兄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回道:“姑娘有何吩咐?” 长明讪笑:“客气客气。” 憋了憋,还是问道:“你爹娘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听着真是令人心头一凛气短三分。 钟馗兄斟酌了半天,道:“属下没有爹娘,自幼便跟王爷一同长大,这名字是王爷给起的。” 长明听见“王爷”二字,条件反射的拍马屁:“好名字好名字,顺耳又好记......” 拍完想起季王爷并不在一旁,又补了句:“就是辟邪效果太盛了些。” 钟馗:“......” 这位钟馗兄乃是季云疏心腹的不能再心腹的手下,能成为季王爷如此看重的手下,自然是个本领高强又体贴主人心怀的好手下。钟馗兄特意将自己摆在王爷的份子上想了想,做了一个自以为极好的决定。 钟馗兄道:“姑娘有所不知,王爷给属下起这么个名字,正是用来辟邪的。” 长明拔了兴奋奋的小声线:“哦?怎么说?” 钟馗兄听出十分的戏味来,有些后悔,然做侍卫这一行的,最忌讳做什么事情半途而废,说话也是。 钟馗兄理了理,道:“贤妃娘娘便仙去后,王爷便住进了太后娘娘宫里,单独享着一个殿。” 说到此处,钟馗兄顿了顿,若是直接说王爷怕黑,王爷知道了,可能会让他黑上一辈子。于是忠厚的钟馗兄换了个说法:“王爷心念故去的贤妃娘娘,夜间总梦靥,太后娘娘便在那殿里奉了佛陀罗汉图。但......” 长明忍不住截了一口:“其实......是你们王爷怕神怪之事罢......” 钟馗咽了咽口水:王爷,对不住,属下没文化,不会说话。 长明又道:“所以给你起了个名,叫钟馗?” “......” 长明眉眼弯弯。她是个算命的,所谓乐极生悲此种道理向来奉为玄学真理,是以不能大笑,要含蓄的,慢慢的,偷偷地,笑。 钟馗悔恨:“姑娘......” 长明安慰他:“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家王爷的。” 长明乐呵完了,又悄悄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1 叹一声。钟馗兄是个自来学武的,那一张口里说不出来多少圆乎话,这一段季王爷幼时的妙趣往事虽说的一板一眼,但长明亦听出季王爷幼时丧母的孤凉。她虽也从来没有父母,但好歹也算活得自自在在轻轻松松,不比他担着一身虚名,守着这许多的规矩。 钟馗兄将长明交到了盘锦手里,长舒一口气退去了。长明姑娘可真是跟王爷一样儿的难应付,怪不得人家常说,谁养的畜生像谁。 盘锦嘟着嘴巴推着长明朝里走:“姑娘,您见着侯爷得那只狐狸了吗?” 长明苦苦笑笑:“见了见了。” 就是一句头尾也没说上,就被人拎回来了。 盘锦蓬圆了一双眼睛,贼亮亮地觑着长明:“怎样,是不是一头一看就不普通早晚要化成人形来报恩的狐狸?” 长明想了想:“能不能修成人形来报恩我不晓得,不过盘锦......” “嗯?” “你有没有什么兄长?”长明问完想了想道爷的年岁,“或者父亲?做了道长什么的?” 盘锦歪着脑袋思索良久,似乎是将自己祖宗根业都想了一番,试图找一找有没有出过结了道缘的,终只是摇了摇头:“没呀,没听说奴婢有什么兄长,奴婢父亲也早就去世了。姑娘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长明砸吧嘴:“我今儿在侯爷府里遇见一位道爷,觉着他有些地方跟你真是一根脉道存下来的,像极了。” 盘锦莫名一笑,以为自己得了一顿夸奖,腼腆的笑笑:“有吗......” 真的有啊。给个戏牌儿就能自己想一出,关键时刻还能任一任打梆子换幕的人,可不是和道爷像极了。 盘锦嘻嘻笑笑:“对了姑娘......” 长明方才暗下去的精神头瞬间又起了来,盘锦丫头话实在是多了些,但每回她说“对了”,那“对了”后头也必然是个值得一听的好故事。 果然,盘锦绵口一张,吐出一句十分惊人的话来:“听说沈老爷给沈公子相中了侍郎府的何小姐,今儿正来寻王爷说道的呢。” 这话犹如腊月冰水落了满颈,激的长明一个哆嗦从滚椅上站了起来。 长明问道:“什么?” 盘锦也骇了一跳,见着长明仿佛入定了般站在原地不动弹,方才反应过来,哎呦,忘了沈公子是姑娘的老相好了!可怜姑娘听见这个噩耗,竟连腿瘸都吓没了,这得是多大的打击啊。 长明确实震惊,怎的今日不是还说,何小姐是给季云疏算的旺夫旺宅吗?怎么一个转眼的功夫又被别人相看去了。季云疏可是也对那何小姐有了意的,这不是棒打鸳鸯,作孽嘛。 盘锦尚来不及安慰长明,愣愣的瞧着长明走了几步,摒着气问道:“姑娘......您能走啦?” 长明也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原是伤好了,我竟没发现,白白做了许久的瘸子么?” 说完又问:“你说,沈老爷子真的相看中了侍郎府的何小姐?” 盘锦同情地道:“是呢......” 长明哎一声:“这可怎生是好,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 盘锦:“姑娘......” 长明:“怎的?” “纵是没有侍郎府的小姐,您和沈公子也是不可能的,您还是,忘了沈公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些~因为我没有存稿,今天又卡了些,尽量等下再贴一章。。。另感谢几位亲爱的小读者们收藏关注长明,爱你们~么么哒~ ☆、孽缘 长明溺在盘锦口中的那句“您和沈公子是不可能的”久久不能自拔......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和沈昭思何时可能过那么一段两段么? 院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掌踩地声,虽那人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脚掌与呼吸,长明还是耳尖的听见了。这犹犹豫豫琢琢磨磨的脚步声便和年初在小竹林自外头听见的那斯文公子一模一样。 长明稳了稳心神,道:“沈昭思?” 盘锦心里一酸:“姑娘,您都伤心魔怔了?沈公子现下正在前院,同王爷一起商议同侍郎府小姐定亲的事呢。” 沈昭思实在听不下去了,咳了咳,从院门子处走到长明身边,没敢看呆怔似玉石的盘锦,羞涩笑笑:“长明姑娘。” 长明舔了舔干涩的口唇,无言语。 尴尬,说不出的尴尬。 沈昭思是个极体贴的人,看不得别人如此尴尬,只好自己顶着尴尬先开了口:“我,我今日来找王爷,顺道来探望探望你,长明姑娘近来可好?” 沈昭思说完,更尴尬的看了看杵在原地没动的盘锦。 盘锦得了这一眼,却厚着脸皮站在原地没动。姑娘已经被迫和心爱的人分了手,如今又是物是人非旧人相见,她本想识眼色懂事故的给野鸳鸯挪个话别今生的台子,但......她可是王爷的人,得替王爷,把小娘子看牢靠了。就当做她是一尊假山,或者,一株盆栽罢。 长明也思索到底要如何答话,才能彻底摆脱尴尬。若是她如普通情景一般回一句“过的甚好,公子呢?”,今儿这尴尬的话题便会一直停留在互相问候上。所以她只能换个不那么普通得情景来琢磨。 长明思索良久,回道:“你真的要同侍郎府家的何小姐定亲?” 沈昭思心里一颤,原来,长明姑娘果真是对他有情?今日若不是这丫头漏了嘴,他竟还被瞒的紧紧地。长明姑娘瞧着大方潇洒的,竟也是个打碎了牙捏碎了骨都不肯出声给别人知道的烈性姑娘。 沈昭思愁眉苦脸看着闭目蹙眉的长明,长明姑娘是抱着这样的心情,跟在王爷身边的?果真,无依无靠还目盲的孤女,一生竟孤苦至此。 可惜他亦是身不由己,注定全不了这份情。 沈昭思压着澎湃的心情嗫喏道:“长明姑娘......” 长明却截了他的话:“沈昭思,我跟你讲,你果真不能和那侍郎府的小姐定亲的。你若是跟那小姐定了亲......” 言到此处却不能将男主角的名讳宣之于口,这种痛苦有谁能懂?若是道爷在此,想必能缓解她一两分心头憋闷。季王爷说的还真他娘的对,她果真还是要在他眼瞧不见的旁处,跟道爷雾里观花,水中望月。只不过观得是别的园子里的花,望的是别的人诗句里的月。 沈昭思咽了咽苦涩的嗓门,正欲开口规劝安慰,却听院门处,有人冷嗖嗖地道:“看来本王来的不巧,扰了有情人叙旧了?” 盘锦一个哆嗦行礼:“王爷!” 原本给王爷行礼只要腿弯三分手抬四分另捎带那么一两分敬畏与爱戴便可,但盘锦这个礼,腿弯了五分手抬了八分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2 ,另带了十分的“奴婢一直在旁边他们没能有机会交颈而诉你侬我侬”。 季王爷摆摆手,示意:本王知道了。 又看向沈昭思:“我道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你了,原是来找长明半仙了。” 沈昭思眼瞧着长明似乎抖了抖,心里一痛,可怜的长明姑娘。 可怜的长明姑娘确实抖了抖,从认识季云疏到如今这月把,但凡听见季阎王喊她“长明半仙”,可出过一回好事?如今莫不是心上人叫人抢了去,来刑事作孽了罢。 为了不给长明姑娘再添个话柄由头,沈昭思将她郑重看了看,才道:“祖父还在前院等我,我就先走了。” 长明欲言又止,忍不住又劝了劝:“千万,别跟侍郎府的小姐定亲啊。” 不然你真的会死的很惨的,季阎王不会给你们活路的。 沈昭思捏了捏拳:“长明姑娘,沈某,实在是身不由己,告辞。” 长明叹息,唉,好一桩孽缘情深。 当初给季王爷算命,也不是这么个临头遭劫的孤寡命啊。 听见沈昭思最后一句话,季云疏眸里火花噼里啪啦,觑了眼盘锦,盘锦利落的下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与长明。 季云疏道:“你可知道,沈昭思这一回,亲事是稳了的。” 长明点头:“方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 季云疏看着她,狠了狠心:“且就算没有侍郎府的何小姐,也会有别的什么李小姐,王小姐。而你一个顾老随手捡回来的算命女瞎子,永远也成不了那些小姐里头的一个。沈家家宅门庭威望,外祖又只得沈昭思这么一个嫡孙,万万不会让你这样一个破落瞎子同沈昭思正正经经的修百年之好。纵是你们情坚意定,你只怕也只能在他妻子正位后,得一个后宅之一。” 长明竖着耳朵听着这一篇语重心长的话,听完笑一笑:“其实你真的不必来特意提醒我,我自己是个什么分量,我心里清楚得很。” 长明闭着眼,将头微微转向季云疏,恰一阵暮晚衬人的小东风自一望的海棠树梢划过,拂起了长明脸旁的碎发。季云疏只听见她冷冷道:“但也需你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在乎荣华富贵浮名尘缘的人。如今困守这王府乃是知道王爷留着我这破落瞎子还有些用处,当然,出了这王府长明也不一定还能好好活着,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长明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求,但求王爷用完了,能行个善,将我好好送回临溪县的小竹林。我自在里头自生自灭,生死与贵人无由。” 季云疏抿唇望着她,并不答话。 长明又是笑笑:“近日多亏王爷照拂,还没正正经经给王爷道声谢,便压着,等临散伙的时候,一块儿谢了。日色凉了,王爷早点回正院罢。” 长明说完便摸索着进了屋,因手里缺了根指路棍子,又叫人舒舒服服当做个残废推了些日子,临进门还差点摔了一跤。 季云疏强忍着要上去扶一把的冲动,甩袖走了。 长明膝盖撞在门上,疼得龇牙咧嘴,果真,富贵日子过惯了,竟连路都不会走了。还要多亏季云疏给她提了个醒儿,只是如今长明行路困顿,竟生出一种顾老头当初折磨她乃是故意为之,好教她离了什么人也能自己好好生存的错觉来。 果然是想多了吧。 盘锦在墙外听了个透彻,小心翼翼进了屋,脑海中已经翻腾过无数个长明抱枕垂泪痛苦断肠的模样,安慰的话也已经在胸口滚了个成熟。待看见长明的那一刻,却全卡了。 哪里有什么抱枕垂泪痛苦断肠?长明自抱了大黑一顿猛揉,恨不得将脸都埋进去,嘴里还嘟囔着:“我的大黑哟,可想死我了。” 听见盘锦进屋,还转了脸子来问她:“盘锦,有没有吃的给我垫垫肚子?” 盘锦挠了挠腮帮子:“有......” 这情形,怎么和她想的差了这么多? 是夜,斜月西沉,霜白的月色将英武侯书房连着的小院子照的透亮。门边花盆后头的白毛狐狸在屋檐旁的橘色纱灯映照下,恍若溜错了画卷,误入了贵人门庭张皇失措的狐精。 周意堂从书房里头走出来,看见狐狸,俯身一把将它抱起,嘴里含了几分笑意念道:“一转眼的功夫,你这小狐又乱跑。” 狐狸叫他抱在怀里,团起一身的热气。 书房里几案玲珑,里侧另立着一盏画屏,薄月纱缠裹着的小宫灯轻轻柔柔没了一室的橘暖。 周意堂将狐狸放到一旁的卧榻上,便自顾捡了案上的书册去读。 狐狸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受宠也很烦恼啊。她不过是想去找瞎子唠唠嗑。周意堂坐着不动看了一晚上的书都没动弹一下,她不过刚才溜出了门,就被他起身逮回来了。 狐狸忧伤的抬了爪子,去捉灯盏外头浮着的小飞虫。扑一只,放一只,再扑一只,再放一只...... 于是周意堂的书案上,一只巨大的狐爪暗影扫过一次,又一次。扫的那一句“轻红暗影小莲步,软娇喃喃千万声”明明暗暗,晦晦涩涩。 周意堂将书册一放,微喝了句:“别胡闹!” 狐狸在安安静静的氛围内得了这一声,吓的滚下了榻。 周意堂摇头叹息,走过来低身欲要将她抱起,余光却瞥见榻下的空隙里,露出了一角破旧泛软的布料来。 周意堂眯着眼睛两指捏住那布料,扯了扯,狐狸瞧在眼里,如同见了道士一般惊住不动。 倒有些沉,于是周意堂微微用了些力,一扯......扯出一只......颜色难以言喻的......包袱? 狐狸心痛的眯了眯眼。 她的家当,她的全部的家当哟。 自料不如天料,周意堂却并未如狐狸所想的那般打开看看,而是啧一声,嫌弃的将两指间的布料一松,起了身。 起了身,又用脚踢了踢,转身唤了句:“笙月。” 打外间进来个秀丽的小丫头,微微一福:“侯爷。” 周意堂用脚尖将那包袱朝她踢了踢:“将这不明不白出现在本侯书房里的腌臜物,扔了。” 狐狸抖了抖耳尖,腌臜物? 在笙月丫头低头去捡的瞬间,卯足了劲儿,肚皮贴地四爪一蹬,嗖一声叼走了包袱。另借着这股猛劲,冲出了书房,跳上了房梁。 耳听着周意堂在下头轻柔柔的唤道:“小狐乖,快下来。” 狐狸一瞥脸子,还是先把家当藏好了吧。 只是,藏在何处呢? 片牙儿似的月叫一片乌沉沉的云遮了去,狐狸眼睛一亮! 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 ☆、包袱 作为一个算命瞎子,必须得有一副宽敞又潇洒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3 的心胸,才能在天道轮回面前做一个沉稳又体贴的先知。而身为一个算命瞎子,长明觉得自己真是潇洒的不能再潇洒了,原本瘦的没几两肉的胸骨心肠,也因为最近在王爷府过的残废日子变得宽敞圆润起来。 小肚皮上稳稳当当贴了几两肥膘,摸起来手感甚好。 长明吃饱喝足,抱了大黑在廊檐下边晒月亮,竟觉得此时自己的肚皮和大黑的肚皮手感十分的相似,不禁感动出一把辛酸泪。此回在季王爷府里,好歹也算吃回本了,受他几句凉薄话也不亏。 盘锦丫头今儿安静的诡异。 其实她也不想安静,但今儿听完王爷和姑娘的墙角,总觉得似乎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再瞧见姑娘,总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若是姑娘眼不盲,便随着天气赞一句“今晚的月色可真好”,也能展开一段自然又不扭捏的话题,合巧儿姑娘又是个眼盲的。盘锦思虑来思虑去,思虑顺着檐下的灯盏在风中打了几个摆,一计上心间。 盘锦睁了一双毛毛眼,问道:“姑娘,您听过云郎的故事吗?” 长明顺水推舟,推了个台阶给盘锦:“哦?没听过。” 盘锦嘿嘿笑笑:“这可是大京街上的妙音园子里最红的一台戏。” 长明哼哼一声:“说来听听。” 盘锦当即提了嗓子,起了身段:“话说先帝年间,平江郡出了个有名的才子,那才子降在平江一个古县里头。才子生的风流倜傥,俊俏有情,时人都说这么有才的必然是要成大事的。后来果然那才子在科举场上一朝高中,领了官衔下放任职,在任职的途中,于平江渡口救了一只白毛狐狸。那狐狸乃是一只道行深厚的狐狸精,一见如此风采的救命公子,便芳心暗许。狐狸是个有情有义的狐狸,她放弃了修行,幻作一个凡俗美貌姑娘以身报恩。两人也过了好一段美满日子。不巧的是朝里有个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郡王,封地正在平江郡,那郡王下游封地,一眼看中狐狸变作的小娘子,惊为天人,便使了手段将小娘子强抢进了王府。狐狸小娘子与才子情深意切,自然不肯,与郡王日渐成仇,还背着郡王同才子暗中往来。一日,那狐狸小娘子正与那才子月下私会低语泪诉。不料被那狐狸身边郡王安排的丫头告诉了郡王,郡王勃然大怒,提剑而去,一剑将二人刺倒在地。郡王见心爱之人倒地不起,心头大悲,日渐疯魔。” 盘锦说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沉浸在这段凄美又磨人的故事中无法自拔。 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郡王派下的那个丫头,也不是那么狠心肠的,一开始她也帮着狐狸小娘子与那才子私会了几次。但她毕竟是郡王身边的人,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长明:“......盘锦......” 盘锦:“啊?” “你若是将这段你自己编造修改的话本子投去那妙音园子,保管比那原本陵兰误还要热火朝天欲罢不能。” 盘锦不好意思:“姑娘......你怎的知道,这是奴婢自己改的呀。” 长明:“呵呵......” 盘锦口中的云郎,便是那个平江郡陵兰县大义灭亲的才子。那才子名唤云易璘,他的风华才情已为时人口传之奇,大义灭亲之举更是令人唏嘘不已。但真的令世人觉得惋惜又慨叹的,乃是他同那自幼指腹为婚的孟小姐的薄命姻缘。那孟小姐之父孟少卿与陵兰县爷乃是同窗至交好友,孟小姐与那云才子也是青梅竹马情深意浓。后陵兰县爷遭难,孟少卿便以不与奸佞罪人往来为由断了两个年轻人的姻缘。这段才子佳人因家族纷乱而缓作分飞燕的故事,便被勾栏里有心的文子写成了话本,出了一段《陵兰误》。如今盘锦丫头将里头的才子暗比成沈昭思,狐狸小娘子自然就是长明,那郡王......便是季王爷,郡王派给狐狸小娘子的丫头,便是她自己。通过改一改这陵兰误,很不巧妙也很不委婉地暗戳戳告诉长明,若是长明再要与沈昭思“月下私会”,她就要大义灭亲去告诉季王爷了......顺带编了个主角尽亡的悲剧结尾,来吓一吓长明。 啧,这才情,这头脑,当个丫头真是,太他娘的屈才了。 长明将大黑的尾巴拈在指尖,道:“盘锦啊,你放心,姑娘我绝对不会跟沈昭思月下私会的,你确实是搞错了。” 长明自以为这番话说的很诚恳,谁料盘锦并不接口,只卡口地道:“狐,狐狸!” 长明啧一声:“你不用拿狐狸再来暗示我,我真不会跟沈昭思月下私会的。” 话音落,长明听见一个娇嫩嫩的声音道:“长明瞎子,你要跟谁月下私会?” 哎呦,真是狐狸? 盘锦兴奋到手指颤抖:“狐狸,狐狸说话了!” 话毕只觉脑后一痛,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长明甩了甩生疼的手臂,叹了句:“许久不练,还以为砍不准了呢。” 身为一个瞎子,在小竹林里独居,没点防贼的本事可怎么好。这个手法还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偶然学来的。那晚有个小贼溜进了长明的小竹林,须知过了午时,小竹林里便是多一只麻雀,长明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于是她暗戳戳藏在卧室门后,等着那小贼推门而入。后在那小贼推门的瞬间,一糖罐子将他打晕在地。长明觉着这方法甚好,但为防砸的不准或是过准致死,她那晚用那小贼仔细地练了手,练出了一手肘稳准狠将对方击晕的好本事。 和狐狸一起吭吭哧哧将盘锦挪去了屋里床上躺好。 长明擦了把额上的汗,方才得了空闲好好教育狐狸:“不是我说你,我瞎你也瞎吗?没看见一旁还有旁人在吗?你得知道这京城不比临溪县,前些天还出了个厉害的道长国师,你可知道那国师已经知道你狐精的身份,还这般不知轻重胡乱当着人面口出人语。若是被那国师逮住,一道符降住你,将你拴在他的天师府里当看门狐狸,我看你怎么办!” 狐狸呆,乖乖,几月不见,这瞎子越发啰嗦了。 长明啰嗦完了,伸手很自然道:“茶。” 狐狸乖乖从桌上叼了茶给她,眼见着长明仰头灌茶,哼哼道:“瞎子啊,我觉着你越来越像一种东西了。” “什么东西?” “我在侯府里,看见有个看院婆子教训她小儿子,就是这样的,你像那看院婆子。” 长明:“......” 真是一把辛酸泪,难怪道爷脱口说觉着她与这狐狸有一段母女缘分,道爷真是神算,神算呐。 神算的那侍郎府小姐,估摸着与季王爷配的不能再配了。 长明将青竹杖摸在手里,翘着腿问狐狸:“不过你此回倒也算乖巧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4 ,只当个普通狐狸给周意堂寻个乐子,没去祸害别的丫头娘子。” 不说倒好,一说,狐狸就憋屈。她哪能不想着上个什么人的身呐?狐狸四爪着地,哪里有人来的自由自在。然......周意堂身边的丫头娘子她沾不得。便说那笙月吧,看起来只是给周意堂递递茶,换换水,但周侯爷一个心血来潮,还要跟她话话诗文,论论美人。递茶换水狐狸还是学的会的,谈文论书,算了吧,怕是一张口就要露馅。除去那周小侯爷身边的服侍丫头,后院里还有一群名为夫人的美貌娘子,虽不用陪着侯爷谈文论书,但......得陪着侯爷风流帐暖。狐狸是个有心性的,别说她没打算以身相报,便是打算了,那也得用她自己踏踏实实修炼出来的身,踌躇来去,后竟发现,她还是只能安安稳稳当一只趁手的普通看养狐狸。 狐狸忧愁的思想着,耳听长明又问她:“说吧,抛弃了你俊俏的鸡腿来找我这个瞎子,做什么?” 狐狸贼憨憨咧咧嘴,颠去屋外,衔进来一只包袱,落在长明脚边,道:“我收藏了一些好东西,特意拿来给你观赏。不过你观赏的时候记得小心些,待我修成了人形,再来找你拿。” 长明呵呵笑,头一回听见有狐将托别人看管东西说的好似看管的这人还要承个人情一般脸皮厚。又琢磨起狐狸话里的意思,一顿:“等等......你修成人形?” 狐狸得意点点头,又想长明看不见,解释道:“嗯呐,小狐我道气够了,近日不久就要修出人形啦。” 长明欣慰又头痛。欣慰的事她有生之年能以凡人之躯亲眼见证一只狐狸变人的成长之路,头痛的是狐狸若成了人,岂不是更能闹腾。 长明思索一番,道:“狐狸你过来,我给你测一卦。” 狐狸猛地摇头:“小狐命道自有小狐自己掌握,无需你个瞎子来啰嗦。” “......” 狐狸将包袱朝长明面前又放了放:“记得替我看好,我先走啦。” 长明哎哎几声,仍是没能哎住狐狸窜出去的身子。 盘锦自床榻上哼哼睁眼,正瞧见一道白光嗖一声窜出屋去,忍不住便很吸了一口气:“妈呀,不是做梦!狐狸!” 长明手一抖,利落的将包袱踢到床下,叹了口气道:“还说不是做梦,你方才梦里都嚷嚷多少句狐狸了?” 盘锦狐疑:“可奴婢真的......” “你眼花了。” 盘锦坚持:“可奴婢真的瞧见......” “真是你眼花了。” “......” 合巧遇见大黑摇着猫尾巴从屋外进来,走到床边朝床底那包袱嗅了嗅,喵了喵。 盘锦疑泛泛道:“难道是大黑?” 长明点头:“想必是大黑。” 盘锦皱了面皮道:“姑娘,大黑这样胖墩的身子,蹿起来还这般灵活,真是一只灵气的好猫。” 长明呵呵笑笑。 盘锦砸吧一声,默默后颈:“我是怎的晕了的。” 长明道:“你给我讲完那云郎的故事,觉着口渴,便进屋端茶,恰巧遇见大黑绊了你一脚,你一头撞在柱子上,才晕了。” 盘锦道:“如此?” 长明道:“苍天明鉴,真是如此。” 盘锦也呵呵笑笑,略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奴婢竟能背着身子撞到颈子,还把自己给撞晕了,真是让姑娘笑话了。” “......” ☆、八字 夜色深沉若苦海,牙月儿也躲进了丝云后头,季王府占着半条长街的名头亦不是白占的,狐狸左转右绕,成功地将自己绕晕了。也是她蠢得厉害了点,只想着嗅着瞎子的气息就能找着瞎子,转回头便不懂得嗅着周意堂的味道回侯府了。 狐狸蹲在一个屋檐角上,落寞又捉急的叹了口气。 一低头却眼尖的瞧见一个贼头贼脑的小人,正躲在屋檐下头一株老树底下,这院子的外头还有几个丫头细声细语地唤道:“四皇子,四皇子,您快出来吧,给王爷知道又要骂奴婢们了。” 那个叫四皇子的小人年纪小小,性子倒很稳当。躲在老树底下一抬头与屋角上蹲坐着的白毛狐狸眼神对了个正,却端是一声儿也没出,静静地看着,直到外头那几个丫头走远了。 狐狸甩了甩尾巴,想说些什么。刚咳了咳,又想起长明警告她的话,咽了咽口水,闭嘴了。 四皇子动也不动地看着她:“你......方才想说什么?” 狐狸:“......” 原来她咳一咳,也能被人知道她会讲人话,那到底怎样才能算不会讲人话呢?狐狸皱着鼻子想了想,张了张口:“吱——” “......” 四皇子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她:“你是狐仙,还是狐妖?” 狐狸原本是想一个蹿起,不搭理他的,但听见这句话,微微抬起的后爪又落了下去,忍不住问道:“狐仙怎样?狐妖又怎样?” 四皇子微微兴奋:“你果真会说人话。” 狐狸扼腕,这小子,比她还狡猾。 四皇子站在底下,稍稍起了身子,道:“你下来。” 狐狸哼哼瞥了他一眼,一个蹿起,跳走了。跳走老远,还听见四皇子大声地喊问:“你叫什么名字?” 狐狸爪子一顿,差点从房顶上掉下来。是了,她长这么大,一直被人狐狸狐狸的叫,还没有个正经名字呢。估摸着找个时候,缠着周意堂给起一个,岂不是美滋滋。 于是狐狸欢喜地蹿远了。 四皇子的小丫头们闻声寻来,在老树底下将四皇子逮个正着。 第二日,连绵数日的小春阳没了踪影,打三月的第一个青葱雨,淅淅沥沥泛泛绕绕一下就下了小半月之久,下的人心头抑郁,脸色苦哈。 这小半月里,长明每日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老老实实当个季王爷养在手里的大物件,只等着关键时刻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助他成了大计,便可安安稳稳回到自己的小竹林子,自自在在的生活。 不是她胡乱猜度,当初劫她的那人倒给她提了个醒儿。想必怀疑顾老头带走了那天书册子的大有人在,这大有人在中,自然也不缺季王爷。季王爷苦心巴肺地将她一个瞎子妥妥帖帖地从临溪县接到了京城,你说他对那个至高之位没有丁点儿谋划,佛信她长明都不信。 长明听着屋檐底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叹息。 自打那日季云疏与她不欢而散,就再没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次。长明想着,他好歹也是个王爷,又是个得捧惯了的。除了皇上和太后,没谁有她这么大的胆子与他顶嘴,想必是伤了面子和威严,一分也不愿意再看见她这个破落瞎子了。可怜她还想着见他一面,讨一根趁手的指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5 路棍子呢,她将竹杖摸在手里,上下摩挲,这竹杖她用着这么些年,今日竟觉得那缠住的丝线崩散了许多。 谁料这季阎王竟忒小性子,竟一次都不来。要真是以后大计得逞,也不知得守着国库抠搜成什么样子。 长明此回实在是冤枉季王爷了。别的不说,好歹他也是堂堂男儿郎,怎会真的同她计较。便是她与沈昭思那段“糊涂情”让他憋怀了几天,但却真没有计较长明对他冷脸子,而是叫那一堆琐事缠的分身乏术。 太子殿下当初暗戳戳的截走了长明,如今想必是得了长明还活着的风声,动作越发没得顾忌起来。先头借着那修筑临溪王府的事情安插人手,利诱那眼皮子浅薄的安书吏给他安了一个强拆百姓居所的昏庸残暴之名。如今更是伙同他老丈人礼部尚书,妄以将行科举之事,将自己的人排进利禄场,居心险恶,小人得不能再小人了。 季云疏将手里的信折子烧了去,看着那低眉顺目的礼部侍郎,道:“朝中多数皆是太子殿下党阀,你竟就这么明目张胆将他与他那老眼昏花的老丈人做下的昏聩事薄于本王知晓,倒是个忠肝义胆的。” 听见这句夸,何侍郎老泪纵横。他哪有这个胆子顶撞自己顶头上司,还有那位出了名的小心性的太子爷。可,他的宝贝女儿自打那日侯府回来,就将一颗心团团的放在了季王爷身上,可怕的并不是他那宝贝女儿对季王爷有多么情坚忠贞非他不嫁,而是他那婆娘比他还爱女如命,因,他惧内。 与自己婆娘比起来,暗戳戳将太子与顶头上司作孽的证据递给有可能是自己未来女婿的季王爷,简直安全了不知道多少。 于是何侍郎挺直了脊背,表达了自己的一片忠心苍天可鉴:“能为王爷分忧解难,是下官的福气。” 这句话他常说,不过以往说的是“能为夫人分忧解难,是为夫的福气”。但格式都是一样的,所以拍起季王爷的马屁来,格外顺口。 果然,季王爷满意点点头,又问:“你说说今年那群学子中,可有什么惊才不俗的人物?” 何侍郎以为季王爷也起了拉拢人才的心思,沉吟一番,道:“除去太子殿下安排的,下官倒真发现那么一两个才学不俗的。” “哦,说说。” “川西县籍的有几个青年学子,此番闱试答的都很是不错,里头有个叫林承的,下官瞧着是个品貌皆不俗的,若是好好打磨,是个好苗子。” 季云疏端茶的手一顿,问了一遍:“林承?” 何侍郎点头。 季云疏道:“他不是得了疯魔,回乡了么?” 何侍郎心头一凛,王爷竟将这群学子的来历路数掌握得如此清楚,谁说季王爷是个病体孱弱只知道遛鸟养花的风流子,显然就是早有筹谋要干大事的才对。何侍郎于是提了十二分的精神:“下官听底下的学子说起过,那林承是得过疯魔,但后来据说又好了,下官猜想,许是一时迷了心窍。” 季云疏哦一声:“你们礼卷阅毕了吗?” “尚未。” “那好,那个林承,压一压他的名头。” 何侍郎瞪眼:“王爷?” 季云疏未答,只拿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瞧。 何侍郎擦擦汗:“是。” 仗势欺人,仗势欺人!可怜那林承竟是跟王爷有过节的,比他更惨。 何侍郎擦完汗,似乎想起什么,又道:“王爷,下官在今科学子当中,另发现了一个叫云易璘的。一开始以为是重名,但看那学子的文才卷章以及籍贯信纸,竟正是平江陵兰的那个云才子。” 季云疏来了兴致:“喔,他不是发誓此生不踏朝堂半步?” “下官也很好奇,听说那云才子为着这句誓言,背上了言而无信无风无骨的名声,在今科士人当中很受了一番排挤。” 季云疏颔首:“他才华名头早盛,想必招了不少妒忌。” 说完又看向何侍郎:“这些事情本王都记下了,另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何侍郎。” 何侍郎诚惶诚恐:“王爷请说。” “烦请何侍郎,将贵府何小姐的生辰八字给本王。” 何侍郎一个激灵,抖着心神,将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递给季云疏。 季云疏将那张纸妥帖折好,点头:“有劳。” 何侍郎垂首,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季云疏,这一眼,很带了几分泰山观婿的味道。 季云疏毫无所觉,摆摆手道:“近些日子便别来了,避避嫌。” 何侍郎自以为,季云疏说的避嫌,乃是未来翁婿之间的避嫌......于是俯首,飘乎乎如梦般退去了。 季云疏打发走了何侍郎,唤了钟馗兄,道:“备马车,也要去一趟国师府。” 钟馗兄纳闷:“王爷去国师府做什么?” 季云疏已经起了身,手里拈着方才收起的那张纸,另着另一张红底黑字的纸,道:“灭情敌。” “......” 要说这春雨绵绵,实在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日子,奈何今日似乎所有的人都患了一种“府里待不了”的病。 长明的小院子里,盘锦第无数次告诉自己要狠下心肠,坚决不能答应。 长明正拉着她的袖子摇摆:“我的好盘锦哎,我真不是要出去私会沈昭思,就是想出去看看走走。” 盘锦道:“不成的,王爷不在,奴婢哪敢私自带您出府。” 长明道:“你们王爷有说过禁止我出府这种话么?” 盘锦歪头想了想:“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 盘锦犹豫:“......可......” 长明苦着脸哼哼:“再不出去听听人声,我都要怀疑我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了。” 长明又凑近了她几分,道:“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逛逛吗?左右我们这院子偏远又僻静,便是我们俩叫狐狸叼走了他们也得缓和个一日半日的才能发现,如今我们偷偷溜出去,也不过是半日,你不说,你们家王爷又不会算,哪里会知道。” 盘锦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簇起一串小火苗:“有道理。” 于是,乖巧懂事的盘锦,便这么被长明拐出了府。 ☆、茶馆 细细密密的软丝雨,绵绵的落在青竹素色的伞面上。 王府后门出来,一溜的围墙笼着一排翠生生小贵柳,都似没在这清淡如雾的雨中,打远瞧着,只叫人觉得错入了一副走墨水卷。 盘锦仔细打着伞,嘴里嘟囔:“还是不应该听姑娘的,这雨看着小,但寒气重,万一把姑娘淋病了可怎么好。” 长明无谓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娇气。” 她小的时候,受顾老头教习卜测之道。顾老头真是个冷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6 情冷性到了极点的人,便有一句道理给长明解释超过两遍,便会大怒。大怒的后果,便是罚了长明去竹林子里跪着,跪到长明自行了悟为止。莫说今日只是衣沾杏花雨,便是冬日里,寒雪漫天,她也照样被顾老头丢在竹林里罚跪。恨就恨在生着孤寡命的人,命道就是硬。她期待过无数回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大病不起,但未曾有过哪一次变成现实。最后都是她实在受不得那锥心刺骨的冷,强逼着自己赶紧着了悟。至于了悟出了什么,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她长了这么些年,知道的最深刻最实用的道理,实是无欲则刚。凡事过眼如云烟,潇洒一些,便能笑着生嚼血泪。 长明伸手触着温淡浅凉的绵绵雨,舒服的叹气:“盘锦,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 盘锦贼兮兮一笑:“奴婢往常在府里,常听底下的侍卫大哥说起一个茶楼。” “茶楼?” “嗯呐,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茶楼。” “......” 行得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不普通的茶楼。 茶楼与京大街上的妙音园子不过半条小街的距离,落在京大街的转角处,楼栏碧纱,四檐张灯,精致的如同深闺小姐梦中与心上人月下私会的檀楼一般。 盘锦收了伞,将长明小心扶上台阶,道:“这茶楼里请了妙音园的戏娘子来唱台,日日不断。寻常若想进去听上一曲,得先付一两的门槛银子。若是遇上那妙音园当红的桃红绿烟二位娘子,可是有银子也不一定挤得上呢。” 长明本是随着她欢欢喜喜朝朝茶楼里走,听到此处,略一顿,问道:“盘锦,你带银子了么?” 盘锦亦是一顿:“姑娘......王爷竟不给你傍身的银子吗?” 长明摸了摸空荡荡的两只袖子,尬尬一笑:“要不,我们换个别处喝茶看戏?” “......” “哎呀,东风贵雨逢故人,长明半仙,真是巧啊,你也来小茶楼听戏?” 听见这声音,长明喜泪齐上心头,意味难言转身朝那人拱一拱手:“道爷,巧。” 道爷今日一副俗夫扮相,面白须浮,一派的风流儒雅,喜滋滋凑上前去,道:“半仙,为何堵门而不入?” 长明讪笑:“不巧今日出门忘了带钱,正打算罢戏回家的。” 道爷啧一声:“看戏,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走走走,贫道请客。” 长明暗道一声道爷真是识趣又大方,顺从的让他拉走了。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半仙,便假模假样推脱了句:“这......恐怕不太好罢。” 道爷脸色一肃:“你看不起我?” 长明也面色一肃:“什么话?你一个道爷,我一个半仙,好歹也算半个同宗,哪有看不起的道理。走走走,你请客,我看戏!” “......” 盘锦木木地跟在二人身后。原不知道姑娘老熟人这样多,遍地都能捡着同宗的?更是不知道,姑娘打诨骗吃骗戏的本事,也这样厉害。 道爷领着长明上了二楼,小二招呼了茶点。二楼的一方楼台正对着楼下小戏台,上头正几个戏角儿咿呀念唱。 长明与道爷正坐在二楼一个小隔间里,隔间只两道画盏,承着一方绸画。妙的是那绸画上头还束了盏小纱灯。便是白日里也续着莹润的灯火,若是晚间,恐更加幻妙难言。 道爷坐在隔间里,看着戏台上的旦儿撒水袖,摆身段。耳里听着缠绵念唱,堂人叫好,忍不住抖着胡须道:“此情此景,妙不可言呐。” 说完看了眼长明,十分惋惜道:“可惜半仙目不能视,瞧不见这小茶楼里的曼妙风光。” 长明却道:“道爷狭想了。我虽目不能视,但心不盲耳不背。是为眼不见心更静。你们能听能看,那听着的意趣难免要被眼光分去许多。对于我们瞎子来说,这戏才是听得十分真切,入心入骨。” 道爷略一琢磨,佩服道:“半仙好悟道。” 长明美滋滋受着一句夸,侧耳细听堂下唱词。 唱词里唱的乃是一段书生赶考的老桥段,长明听了几句,忍不住问道:“陵兰误?” 道爷含糊应一声:“像是。” 长明忧愁地叹一口气,什么都好,她今儿就是不想听陵兰误呀。 似是听见了她的慨叹,道爷神秘兮兮问道:“半仙觉着这戏不合胃口?” 长明点点头:“我昨日听过一个更完美,更缠绵,更悱恻的版本。如今再听这原本,难免单调又无趣了许多。” 那编出了更完美,更缠绵,更悱恻的版本的盘锦闻见这话,心灵福至地瞧了眼道爷,难道......姑娘说的与她好似一根脉道存下来的道爷,便是眼前这位? 眼前这位道爷眸子晶亮:“哦?能比隔壁间儿那一出还精彩?” 长明纳闷:“隔壁间哪一出?” 道爷抚一抚长须,道:“半仙细听便知。” 长明于是侧耳去听,这一听,哟,不得了。原是陵兰误的正主儿,原形儿。 但听隔壁间一个女声细细若若,堂内众人此时正屏气听着那戏段子里才子佳人月夜泪别,是以长明将那姑娘酸酸瑟瑟还强忍着脾性的话听了个透彻:“原是细雨绵绵,正适合听戏。私自给公子递了信,公子竟这样给若珂脸面,冒雨前来。” 这话落,静了静,才有一个低沉稍显压抑的男声回道:“小姐相请,易之不敢不来。” 那小姐听了这晦晦涩涩表述衷肠的话,冷哼一声:“巧着今日这楼里演着京里的名段,若珂恍记,这陵兰误好似还是从公子家籍地,平江陵兰县传唱出来的,便请公子来听一听,看一看。” 那自称易之的公子又顿了顿,才道:“戏楼杂乱,小姐贵人之身,实不该随意踏足。” 长明耳听得那小姐怒气翻腾了些,微微拔高了声儿:“你可知这戏里说的是什么。” 那公子道:“靡靡音曲,不足承耳。” “咣当”一声,那小姐似扔了个什么物件,恰巧堂下正唱到那云郎为了心上人起誓赴京赶考,待功名加身,便续姻缘。堂内众人一时叫好,将那小姐的声声控诉掩埋了去。 只听那小姐含泪憋声道:“世人亦知为你我惋惜,编出这等话本来替你我全了这段姻缘。你曾发誓,此生再不踏朝堂半步,我近日听莺儿说,科举场上有你,惊喜以为你果真如戏里唱的那般......那般为了我而来。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踏足科举场,竞逐名利,可是为了我?” 好一段明诉衷肠,真是比她昨晚听得,更精彩。 那真牌的云郎似沉默了很久,才道:“意之是为心中骨气,祖宗基业,愿为朝廷鞠躬尽瘁而来。” “啪嗒”一声,又一物碎地。长明的心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7 也跟着碎了一地。 那小姐戚戚然笑了笑:“如此。” 半晌无动静,长明恍以为这台断肠戏要终了,却听隔壁一阵推盏凳翻的声响,接着一个嚣张至极地男声响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是鼎鼎有名的云大才子,和佳人戏场私会啊。” 长明噫了声,问道长:“这是哪来的搅场子的?” 道爷高深莫测,莫测的道:“这后出来的小生乃是当今太子爷的小舅子,大京街面上顶出名的活霸王。” 长明了然点头,又听道爷细心地补了句:“也是今科士子,且心仪那孟家小姐时日颇久。” 噫......真是令人意外又感叹的进展。 道爷满意的看着长明意外的脸色,继续剧透:“那活霸王仗着尚书老爹和太子姐夫的势,在京城为非作歹时日已久。孟大人未至京城前,孟小姐与云才子本是青梅竹马。后因孟大人官至少卿之位,举家来了京城。一日孟小姐偷着来这茶楼听戏,遇见了那活霸王,活霸王对佳人一见倾心,奈何佳人心中已有云郎,又与云郎婚约在身。于是活霸王便恨毒了那云才子。” 长明听出那么一两分不对来:“难不成,云家遭罪,另有内情?” 莫不是那活霸王思美心切,动了歪心,将那云氏一家陷害落了罪罢? 道爷赞赏点头:“半仙好戏路。” 长明脑子里疑云重重,问道:“道爷如何知道这其中隐秘?” 云才子之美名流传甚早,如圣上这般惜才的,想必早已在国家大事中略排了个空,将云才子放了那么一个位子。太子殿下的小舅子若真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尚书大人和太子必然要将此等秘辛捂的紧紧地,道爷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道爷又拈一拈须,咳了咳:“天机不可泄露。” “......” 天你奶奶个腿。最恨这种戏说一半偏不露尾的贱人。 ☆、帝星 长明恨恨的端起茶盏来饮,隔壁间很是静默了一段,此时又响起那活霸王的声音:“今日闲余,我方来这戏楼子里喝了几杯酒,便听见熟人言语,还以为听错了呢。前日给孟小姐下了拜贴请小姐来听戏,小姐未曾应允,我还当小姐琐事缠身不得空呢。” 孟小姐冷哼:“你我两家既无来往,我二人亦无媒妁,你便如此轻浮来少卿府下拜贴。若珂实在不敢担公子厚爱,空得一个随性不安的骂名。” 活霸王嘲讽地哦一声:“那你与云才子戏楼私会,便不是随性不安了?” 孟小姐颤抖着声音,似极难承那一句随性不安:“我与云郎自幼相识,更有......” 长明听到此处,已知那小姐想说“更有婚约在身”,但又想起被她自己父亲生生断了的姻缘,才寒心住了口。一时听那云才子半晌无言,暗骂那迂腐书生竟软弱至此,听着心上人被人折辱。 方才想罢,便听云才子声音坚定又铿锵:“刘志生,你莫要欺人太甚。” 先有家仇血恨,后有横刀夺爱,这一声,不知那云才子暗自吞下了多少血泪。 长明同情叹息,又听活霸王道:“哼,小爷我的名讳,也是你一个罪民能唤的?你莫要以为靠着自己的那点风流才名便能在今次科举中咸鱼翻身,你也不掂量掂量,我身后可是堂堂的太子爷,跟我斗,仔细你下一日便不知尸罢何坟。” 娘嘞,若是那心思缜密的太子殿下知道他小舅子在外头明目张胆打着他的旗号作威作福,会不会后悔娶了这活霸王的家姊。 云才子亦冷哼一声:“你以为仗着太子殿下的势,便能作一世威风?” 活霸王不屑道:“莫非你以为太子殿下的圣威不足以流传百年?” 活霸王越说越激动,醉意上头脑子一热,丝毫不顾身边下人的阻拦,略拔高了声音道:“难不成你还幻想着,靠着云亲王那个被女瞎子绊软了脚跟的软脚虾,有朝一日能败了太子,赐你一世荣华?” 这话实在大逆不道了些,声儿也略大了些,那活霸王身边的下人吓得颤抖:“哟,爷,这话可说不得,仔细老爷知道了......哎呦。” 耳听得那活霸王踢了那下人一脚:“滚开。” 道爷啧一声,叹道:“草包小舅子,草包小舅子啊。” 叹完咦了声,问长明:“那活霸王口中将云亲王绊成了软脚虾的女瞎子,莫不是半仙你?” 长明呵呵笑:“惭愧惭愧,想必正是在下。” 愣着听戏的盘锦忍不住呛了口口水,略咳了几声。 道爷又是一琢磨,对盘锦道:“劳烦姑娘替贫道去唤一唤小二。” 盘锦利索的去了。 道长这才看向长明,道:“长明半仙,看在半个同宗的份上,有句话贫道想给半仙通一气。” 长明哦一声:“好说,道爷请讲。” 道长瞧着纱帐外头隐隐约约威风踏来的钟馗兄,道:“贫道此回下山,乃是为着帝星运势而来。须知修道望仙,辅佐帝星昌运乃是一桩大修为,若是修的圆满了,此回指不定贫道能脱的苦海,得成大道。但近来贫道观那帝星运道乌云闭目,遭污了许多......咳咳,长明半仙是个通透的半仙,须知自己不是能旺帝星的丰润命道,是以,那帝星,实在近不得。” 长明默了片刻,问道:“若不小心近了,会怎样?” 道爷不好意思笑笑:“了不得也是两运皆伤,天象大乱。打上那么几仗,死上那么八百十万的人也就是了。” “......” 长明咽了咽口水,难怪最近她事事不顺,原是离季王爷太近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最近离的太近了,长明恍然听见季王爷的声音响在耳边,三分清冷,七分威风:“本王方才路过下堂,听见有人说本王是个被女瞎子绊软了脚跟的软脚虾。本王觉着这话虽说的糙了些,但话里的风流意趣倒很合胃口,因此便上来看一看,是哪位高人口出妙语。” 活霸王倒不复方才威风,亦不知是不是季王爷的威风震得他酒醒了些,长明只听他嗫喏几声,道:“王爷,适才,适才因闱试刚过便与同窗喝了几杯酒,一时昏了脑子......” 另一旁的云才子似乎才刚反应过来,语气无波道:“易之参见王爷。” 季王爷嗯了声,道:“云公子不必多礼。本王前日还听尚书大人言你文才其华,此回必然能高中金榜。” 虽知自己老爹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活霸王也愣是没胆子反驳。云才子又道了句谢。季王爷又看着活霸王,道:“本王今日从国师府处过来,路上不巧遇见了刘尚书。尚书大人似寻刘公子寻得急了些,瞧着面色很不好看,本王感念刘大人一把年纪念子心切,不免要奉劝刘公子一句。日常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8 在外行事还是低缓些,多替你家中白发老父思虑些。莫要让他一把年纪还要为你忧心着急。” 活霸王听出一身冷汗,不情不愿地道:“静听王爷教诲,志生这就告退。” 言罢脚步虚浮地走了。 季王爷似乎笑了笑,又对云才子道:“不打扰公子与小姐叙旧。” 啧,不动声色救了场子,又心知那才子脾性高傲不愿意承他季王爷的庇佑,便又顺水推舟利利落落的退了场。想必这云才子必逃不了季王爷的掌心去。 长明美滋滋地听了场戏,安安稳稳坐到现在,到戏终了,突然觉出几分不对来。季王爷为何来了茶楼?喔,方才听他有言先是去了国师府的,那想必是寻道爷没着,又找来了茶楼。但这些统统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大爷的还在茶楼,且就坐在他隔壁,更是同道爷坐在一处啊。 耳听得钟馗兄道了句“国师似在隔壁间”,长明内心哀嚎:天要亡我。 便在季云疏脚步踏至这隔间门口的瞬间,长明急中生歪智,顺手拎起盘锦靠着她身后的青竹伞,撑在了自己面前。 道爷被她这举动惊了一惊,强稳着心神没动。 季王爷进来的步子一顿,看了眼青竹伞挡的严严实实的人,略一皱眉,行至道爷里侧坐下。那青竹伞面,也随着他挪了半个圆,保持着将那伞后的人完全挡在季云疏面前的姿势。 道爷尴尬咳咳:“王爷今日怎的得闲来了此处?” 季王爷将那伞望了望,才道:“本王是来寻国师的。” “哦?王爷寻贫道何事?” 季王爷从袖中捏出一红一白两张纸,道:“这里有何小姐的生辰八字一副,希望道爷替本王算个姻缘。” 道爷一喜,伸手接过:“王爷竟是也觉着那何小姐不错?甚好甚好,待贫道替王爷算一算。” 道爷便低了目去看那两幅生辰八字,一看,脸一跨。呸,他还以为是季王爷给自己算的呢。 长明亦以为季王爷是给自己跟何小姐算的,暗道季王爷果真小性子,竟暗戳戳背着自己外祖和表弟来给自己算姻缘。真是忒损,忒霸道,忒......合她胃口。她就不爱看那些个酸了吧唧的苦命秀才的情情爱爱,就是欣赏季王爷这种敢爱敢恨,喜欢什么就勇敢的消灭这个“什么”对着的情敌。情敌都没了,这个“什么”,早晚便是他季王爷的,没得跑了。 长明躲在伞后,贼缩缩的想着。耳边恍然听见一阵登登登的脚步声,盘锦丫头喘息跑来,瞧见长明,纳闷:“姑娘,你在屋里撑什么伞呐?” 因着季云疏正坐在小画屏弯折遮挡处,盘锦不巧的没瞧见他,便站在道爷身后对着长明略显惊慌地又道:“对了姑娘,奴婢方才从净房出来,在门口瞧见王爷的马车了,王爷指不定也来这茶楼了!” “......” 长明觉出对面那道视线已然快将伞面都瞪穿了,慢慢将伞一收,笑道:“道爷曾说,东风贵雨逢故人,果真金句。今儿实在是巧,巧的跟书上写的似的。” 道爷被季王爷那两张生辰八字狠狠打击了一番,脾气似不如平常那般顺毛。也并不接她这句夸,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季王爷哼笑:“本王倒觉不出哪里巧,若此回坐在长明半仙对面的是沈昭思,只怕才是真如书上写的一般巧得很。” 长明讪笑:“王爷实在妄自菲薄了些。” 说完搓一搓手,道:“我今儿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恐大黑呆的着急又无聊,就先回去了。王爷和道爷慢着些聊,再会。” 言罢便起身,脚步僵硬的拉着全身僵硬的盘锦,撑着竹杖胆战心惊地朝楼梯走去。谁料季王爷并未开口唤住她,竟就坐着不动眼睁睁瞧着长明就这么走了。 站在一旁的钟馗兄瞧见长明下了楼,问了句:“王爷,可用属下送姑娘回府?” 季王爷摆摆手,很是体贴又大度道:“不用,她确也闷了许久。” 这里距王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又是顶热闹的一条街,青天白日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 此间天□□晚,雨却是停了的。 盘锦拿着那把充满了罪孽的青竹伞,耷拉着脑袋跟在长明身边,道:“姑娘,您出来的时候,瞧见王爷的脸色了吗?” 长明又摸摸自己黑沉沉的两眼,脸色沉重点了点头:“我也很想瞧见......” 盘锦却自顾道:“完了,王爷回府一定不会放过奴婢的。” 长明哎一声:“别怕,他顶多不放过我。” 话音刚落,便听见盘锦哼哼一声,扑通倒地。 长明一愣:“盘锦?” 微凉的水汽密在清润的空气里,一道热气腾腾的杀气却蹭划破了长明身后的水汽,落在了她颈子上。 长明晕过去前还在想,果然,砍多了别人手刀早晚是要还的。这才多久,她就连遭了两次手刀?就不能好好跟她商量,将她活蹦乱跳地带走吗? 不活蹦乱跳的长明被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当街掠起,纵上房檐隐没在雾蒙蒙的雨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送上~ ☆、再劫 待季云疏与道爷从小茶楼内出来,已是天色昏沉。 王爷府的马车载着季云疏向王府大街行去。路边人声熙攘,偶有摊贩收摊吆喝声。便在这些杂乱的吆喝声中,季云疏听见这么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居然有人敢在京大街上头明目张胆劫掠小娘子?” 另有一个人回道:“自然是真的,还是个瞎眼的小娘子呢。” 季云疏眉头一皱,道了句:“停。” 马车停下,季云疏大踏步过去那风筝摊子处,一把拎起那摊主,道:“被劫走的那女瞎子可是穿着一身青衣?身旁还跟着一个圆脸的丫头?” 摊主吓瘫了手脚,忙不迭点头。 季云疏将手一松,转身流风踏月般大步离去。 想差了,胆子竟大成这样,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劫人! 长明在一股刺鼻的潮湿腐木味道中悠悠醒来,先是摸了摸后颈,一时反应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便嘟囔了句:“我这是在哪?” 一旁响起一把沙哑又阴惨惨的声音来:“我巫主祠庙。” 长明被这声音骇了一跳,恍记起自己是遭了劫的。但巫主祠庙是个什么玩意儿?难道此回劫走她的并不是太子? 思索间,忽觉对面那人起了身,靠近了长明。长明一惊,随手将身边的竹杖拎在手里,感叹此回劫她的人真是细心又懂事,竟替她将竹杖也一起劫来了,只不知有没有替她将盘锦一起劫来。 同盘锦相处久了,若是身边没了她,实在寂寞了许多啊。 那人瞧见长明拈着跟竹杖横在胸前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39 的刺猬模样,冷冷一笑,道:“自不量力。” 长明嘿嘿笑道:“坐着不动任人宰割那是傻子。” 那人顿了顿,又问:“我且问你,你右上臂外侧,可有一块烟红烈鹰胎记?” 长明愣:“什么?” 她右手臂有没有什么胎记,她是真不知道。便是有,也该让野狼啃糊了罢,且从未听顾老头说过有什么胎记。再听那人说的,烈鹰红色胎记,实在不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红斑,若真有,顾老头绝对会说起。 那人想必是碍于男女之限,不敢直接验看,才这般问她,竟不怕她撒谎?倒还算半个君子。至于另外半个,自从他劫走长明的那一刻,就不存在了。 那人显然也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君子,颇不耐烦道:“有没有?” 长明思索片刻,问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那人笑笑,忽略了前边的那个有,道:“若是没有,我就杀了你。” 长明打了个哆嗦,认真地撒谎:“那我实话告诉你,有。” 说完耳听着那人呼吸急促了几分,才又道:“但我小时候有一次遭了难,恰好右上臂被野狼啃了一回,若是臂上真有胎记,怕是也被啃没了。” 那人气息一窒,寒声道:“丫头,你敢骗我?” 长明举手:“我可以对天发誓,真没骗你。若我骗你直接说有便是了,哪会还说什么被野狼啃没了。况且,你见过有这般面貌的小姑娘,在要杀自己的人面前还能一本正经地撒谎吗?” 那人沉吟一瞬,又问:“将你带去那临溪县小竹林的,果真是前顾公侯顾安堂?” 长明小心翼翼回道:“养我的确实是顾安堂,但我是他在臭水沟旁边捡回来的,不是什么带回来的。” 那人沉默许久,长明咽了咽口水。 半晌,才听见那人叹了声,道:“许是错不了的。” 长明纳闷:“什么错不了?” 那人瞧着她,蹦出一句令长明五雷轰顶的话来:“我是你娘......咳咳......” 什么......她娘是个男人? 好在那人咳完了,又接了口,声音似叹似慰:“我是你娘身边的大侍卫,名木昭......小巫主,我找了你一十八年,总算找到你了。” 长明更加玄幻了,她只是想不被杀,没想冒认个什么娘啊爹啊的。 木昭却又道:“你可知道,你娘是谁?” 长明呆呆的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木昭凄惨惨笑了笑:“你娘,便是当年巫族的巫女,莫褚。” 乖乖,长明已经彻底没了反应了。 木昭却似沉浸在了一段甚凄凉的往事当中,语气苍凉又幽恨:“当年那大皇子劫走了我巫主,我巫族族老大怒,这才起了兵乱。顾安堂败我大军,阻我巫族讨回巫女,后来,他的独子更是居心险恶花言巧语迷惑我巫主。我巫主受他迷惑,向皇帝献上我巫族至宝阵法希望求得两族安宁和平。谁知道......那姓顾的一家豺狼野心,杀我巫主,夺我阵法,灭我全族,此仇不共戴天!” 长明听得懵了,下意识道:“等等,不是说,巫族是圣上凭借着顾老头的天书册子才灭了的吗?” 还说顾老头的独子是你们巫女害的来着......怎的到了这人口中,又都成了反得了?另如这人所说,若巫族果真是因为顾家父子使了此等见不得人的手段骗了阵法,才全族遭难,那太子口中被顾安堂带走的天书册子,很有可能便是那巫族的至宝阵法......真是见鬼的天书册子。顾老头原是这般阴险狡诈的人物么? 木昭嘲讽:“就凭顾安堂那浅薄的占卜之术,妄想破我族阵,灭我全族,简直是笑话。” 长明咽了咽口水,强压着好奇道:“若说巫女是......我娘,那我爹是谁呢?” 木昭更恨:“便是那顾安堂的独子。” “......” 这么一说,长明就更确定她不是那什么小巫主了。若顾安堂的儿子是她父亲,那顾老头岂不是成了她祖父?有对自己唯一的亲孙女这么狠毒的祖父吗?且这人口中说的可不是谁家的小姐与哪家的才子私奔的浅薄情爱事,乃是牵涉两国,背负着血海众生的大幸秘啊。好在,她与这桩理不清的乱麻恨无关。 木昭见长明不答,以为她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便陪着长明默了这许久,许久之后,半引半试探地道:“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小巫主打算如何做?” 长明呵呵笑了几声:“什么如何做?” 木昭皱眉:“小巫主难道不打算报仇?” 长明挠了挠头,思索片刻,理了理头绪,才道:“你看,我娘是死在顾家人手里对吧?顾家人现在死的死散的散,我爹......” 娘嘞,这爹爹娘娘地叫着别人,心真是虚的厉害,厉害呀。 长明停了停,终是劝慰自己,既然冒了别人的身份,就得有始有终地冒认全套。劝慰妥了,又开口接着道:“我爹应当是十几年前便去世了的,顾老头也在我九岁那年去世了,按理说,仇人都死光了......剩下的就只有皇帝了,难不成......你觉得我一个瞎子孤女另你一个中年大侍卫,能弑君夺江山?” 木昭默然无语,半刻,痛心疾首:“小巫主,你是不是也被那季三王爷迷了心窍,不愿意与他反目成仇?” 长明叹息,唉,糟心。 叹完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胡乱冒充别人,竟还冒充了个身负亡国之仇的,偏一旁还有个死心巴肺讲不通道理的老忠仆,一言不合就要揪着主子去报仇。 木昭见长明愁眉苦脸无从言语,以为自己猜了个准,愈加痛心疾首。痛心疾首之下,起身抿唇盯着长明,狠心道:“这里是巫主的祠庙,小巫主如今叫灭族仇人迷了心性,便在此处对着巫主的牌位,好生思过罢。”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长明耳听着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忧愁叹息。 季王爷啊,快来救瞎子啊。 季王府里,季云疏一身玄色锦袍,端坐在椅上闭着眼睛,一手捏着眉心,一派“本王心情不好见谁打谁”的模样。 盘锦哭哭啼啼跪在下首:“王爷,都是盘锦的错,盘锦不该私自带姑娘出府。” 季王爷眉头又拧了拧,不语。 周意堂坐在一旁,三指不停敲打着桌面,道:“听说是在京大街上当众劫走的?” 季云疏这才睁了眼,嗯一声。 周意堂看了眼盘锦,季云疏便摆摆手,道:“下去吧,待找回了姑娘,再论你罪责。” 盘锦抹了把眼泪,应是退去。 待书房门又妥帖关好,周意堂才道:“你觉着是何人所为?” 季云疏道:“上回在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0 贺州府外的客栈,确是太子无疑。但此回......” 周意堂截口道:“那次在贺州府外,乃是太子殿下亲去平江压下那一桩他小舅子做下的孽事顺手做下的。猜想是回京途中得知他派去小竹林杀人灭口的手下失了手,才临头起意掳走了长明姑娘。圣上原已是对那云易璘的事起了疑,才会暗中派我到平江去探一探。太子殿下想必也知道圣上对此事甚疑,万不会还做出在京大街上当众劫人这种糊涂事。” 季云疏烦扰叹息:“正是此理。” 周意堂笑笑:“你也不必太忧心了,长明姑娘兴许是被故人劫走了。” 季云疏道:“正是如此,我才担心。那故人急心恶恨,若是口不择言胡乱与长明教说,恐怕她难以接受。” 周意堂略带了几分意趣:“是怕她知道了真相,与你反目成仇吧。” 季云疏未答。 灯珠点点,将他的影子投在了画屏上,与那屏画明暗交叠,仿佛正映衬出影子的主人此时忧而不宣的纷乱心思。 而碧纱窗外,一只白毛狐狸缩在墙角,默默将屋内两人的话听了个全,才转身避着院内守卫,蹿进了夜色里。 ☆、相救 长明在那见鬼的祠庙中被关了许久,至晚间,只得木昭送了一次饭,此后便再也没搭理过她。 摸着温巴巴的饭菜,长明怒摔碗筷。还小巫主呢?感情你当年跟着你家大巫主的时候,也是这般对她的? 长明愤恨,将竹杖抱在怀里,赌气不食。 地板寒凉潮湿,祠庙内又阴森空荡的厉害,长明摸索着寻了块蒲团,缩在上头卧着。卧着卧着,便卧进了周公堂。 睡的朦朦胧胧见,蓦地听见耳边有道熟悉的声音虚虚浮浮地喊道:“长明瞎子,长明瞎子?” 长明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欣喜问道:“狐狸?” 白毛狐狸蹲在她面前将她嗅了嗅,又瞧了瞧,佩服道:“这地方如此阴森古怪,你竟还能睡的跟小米猪似的自在,真是心胸敞亮的厉害。” 长明:“......” 狐狸说完,又皱了皱鼻子,道:“我听周小侯爷说,你被掳走了,就嗅着你的气息来看一看。本想救你出去的......” 长明却截了她的话道:“你无须贸然救我,他并不会伤我。你只需去找季云疏,将我被关着的地方告诉他,让他来救我。” 狐狸点点头,正要开口,忽闻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一个蹿起,却还是被那暗处射来的短煎刺伤了尾巴。 狐狸痛的“吱呀”一声,从墙壁上方的小天窗窜逃而去。 长明闻见一丝血腥味,心头一冷。只听木昭开门而入,冷声道:“小巫主竟还不思悔改,想招季三王爷来杀了属下么?” 长明忧心狐狸伤势,问道:“你伤了狐狸?” “那狐狸倒是个灵巧物,小巫主放心,我只是刺伤了她的尾巴。” 长明放下心来,却听木昭又道:“不过那箭上我涂了巫毒,若是至天亮之前,小巫主不将那报信狐狸招回来,恐怕那畜生就要折在巫毒上了。” 长明将竹杖紧紧一握,大怒:“我哪里能招她回来?好歹你也是堂堂巫女的大侍卫,竟瞧不出那狐狸是个散养的吗?” “......” 完了完了,周意堂那浪荡子要得一副好狐皮了。 哎呦,命苦的狐狸哎。 木昭显然是没想过会这样,他以为这狐狸是长明养着的,长明自有办法召唤她才对。 长明心头惊怒交加,又听木昭没动静,转头更怒:“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狐狸追回来啊!” 木昭:“......” 看在巫主的份上,他忍。 木昭一言不发出了祠庙,落了锁,去追狐狸......一边追,一边憋屈,本是他故意在箭上下了毒,设计让长明自行招了狐狸回头。如今也是为着他下的毒,还得巴巴的跑去追狐狸送解药。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自作聪明? 狐狸尾巴上挨了一箭,疼的她直哼哼。一路哼哼到了侯府,又觉出几分头晕目眩,暗道难道自己做家养狐狸做久了,连这么点小伤都撑不住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狐狸停在周侯爷的卧房上头,忧伤的磨了磨爪子。 夜色讳暗,周意堂正眠在自己的卧房里,因眠的甚浅,房顶上悉悉索索的瓦片松动声便丝丝入了耳。 他不动声色躺在床上,手却暗自摸到了枕边的一把小匕首,心里估摸着这小贼何时破门而入。 按周意堂所想,此番情景无非分作两种发展路线。一,那小贼定是轻功极俊之人,待翻下房梁,大大方方破门而入,手法快速又利落的将他结果了。二,小贼轻功不那么俊,必然要使一手辅招,例如吹个迷烟,放个冷箭什么的。 然,此两种常规现象均未发生。 周意堂耳听着卧房西侧那个给狐狸留着的小屏窗吱呀一声打开,默默掀了眼皮去瞧。白毛狐狸自他去了趟王府回来就找不见了踪影,他还以为这畜生又去哪里潇洒浪荡了。 这一瞧,忍不住瞪大了眼。 西侧间的小轩窗正笼了一窗的月色,迎着这月色,狐狸两只白嘟嘟的前爪扒拉着窗轩,后两爪使劲蹬了几下吭吭哧哧爬上了窗,方才爬上了窗,身子一歪,又摔进了屋内。 狐狸哼哼唧唧歪歪斜斜起了身,嘟囔了句:“摔死小狐了。” 言罢朝正间走了几步,绕过了纱帘垂幔,正对上周意堂端坐床上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狐狸:“......” 周意堂眼神妙不可言:“灵怪杂书所言,有狐成精,口出人语,诚不欺我。” 狐狸:“......” 周意堂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抱起她僵硬的身子,手从她的脑袋抚过她的尾巴,便跟欣赏什么价值连城宝贝一般。待这一把摸过,看了眼自己的手,一愣。 一手的血。 周意堂皱眉:“小狐,你又同侯府养的看门狗打架了?” 狐狸心痛又头痛:“小狐我这可是干大事才受的伤!” 周意堂微微侧头:“那是......同狐狸打架受的伤?” 周意堂私以为会说话的狐狸,品种当是高过黄狗许多,自不愿意同看门狗在一起比较。但若不是跟狗打架,难道是跟狐狸? 周意堂眼睛晶亮:“你还认识同你一样会说话的狐狸吗?” 狐狸恨,都有她了,竟还想着别的什么会说话的狐狸。这般风流浪荡,她真是瞎了一双狐眼了。 恨着恨着,头就更晕了,晕着晕着,反倒想起了正事,临昏过去前,爪子不甘的扒着周意堂的胸襟,颤巍巍道:“瞎子,城西门,西郊,庙。” 断断续续地说完,利利索索的晕了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1 。 周意堂皱眉唤了她几声,抱着她有些发凉的狐身,才觉出这伤有多严重。立时推门,唤了隔间守夜的丫头。 笙月丫头慌慌张张起了身,燃了灯,便看见周侯爷抱着狐狸,胸襟袖口处均沾了不少血迹。 笙月大惊跪地:“侯爷!” 周意堂道:“速去请李太医过府。” 笙月应是,起了身便要奔走,又听周意堂叫住她:“回来。” 笙月转头,听见周侯爷这般问她:“李太医可曾给狐狸什么的看过诊?” 笙月嘴角一抽,这才瞧见是那狐狸尾巴在滴血。不是自家侯爷,心头就松快了许多,笙月想了想,道:“应当是......没有的吧。” 周意堂将狐狸放在床上,苦思冥想,半刻,眼神一亮,走去书案前抬笔迅速写了一封信,递给笙月道:“拿上本侯的玉牌,去国师府,务必将国师大人请来。另将这封信送去季王府,速办。” 笙月丫头通意的觉出这话里“务必”和“速办”二词的分量,办起事来爽爽利利毫不拖泥带水。是以周意堂瞧见穿着一身睡袍须发凌乱叫人五花大绑抬进来的道爷,丝毫未曾意外。 道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周小侯爷,贫道念你是个知书达理温文隽秀的,怎的和那季三王爷做事一个派头,简直蛮俗!俗!” 周意堂温和地笑笑,如玉的面皮上很带了几分歉疚,道:“事出从急,国师多担待,劳烦你给在下瞧瞧这小狐,她伤得厉害。” 道爷蓬圆了一双眉凤眼:“那还不赶紧给贫道松开!” 笙月上前给道爷松了绳索,道爷近的床边,瞧见奄奄一息的狐狸,伸手探了探。 半刻,鲜见的肃了脸,道:“烦请侯爷先出去一趟。” 周意堂已是晓得个中缘由的,便带着笙月出去了。 道爷捏着狐狸的后颈子,将她拎了起来,啧啧两声:“你这狐精,这么点小巫毒就蔫巴成这样,道行都修到哪里去了?” 狐狸哼哼一声,垂着的尾尖甩了甩。 道爷见她一副可怜巴拉的模样,想起了长明,道:“无量天尊,看在戏友的份上,贫道便渡你一渡。” 素雨湿檀檐。 如今方才天色半明,季云疏却是一夜未得好眠。并非是为长明被劫一事忧心烦扰,而是为着自己惶乱不安的心思,卧榻辗转。 此心不知何时而乱,至今日随着一场纷繁的夜雨越发明晰,明晰的好似长明此时就站在他面前,撑着竹杖潇洒风流地冲他揖一揖手,三俏五茫的模样。 瞎子真是难养。荣华富贵讨不得她欢心,甜言蜜语也不受她欢喜,自然,一剑挑了他,他也说不出口。不过是个孤寡的盲女,还就贼招旁人的眼,三天两头的还要被劫一劫。唉...... 钟馗兄得了侯爷府侍卫的传信,一刻未曾耽搁进了明蛰堂。脚刚迈进明蛰堂的院子,便听见季王爷悠长又无奈的一声叹息。钟馗兄将手里的信纸捏了捏,正思索着要不要避一避,免得瞧见了王爷皱着心肝凭栏愁叹的萧索模样,季云疏却已经瞧见了他,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钟馗兄点点头,几步上前递上信:“侯爷派人送来的。” 季云疏接了信,抖开来,迎着廊下未熄的灯火瞧见那纸上一句话“城西门外京郊古庙。” 季云疏眉一皱:“速备马。” 钟馗兄俯首称是。 晨色熹微,长明缩在蒲团上眠的正好。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瞧着竟飘渺的好似上辈子见到的光景一般。许是老天爷怜惜她一个瞎子,此生注定见不得光明,这才叫这虚白,晃晃的入了一回她的梦。长明私觉着,她竟在梦里都还稳稳当当端着一副半仙的份子,看来此回劫尽,回了临溪县,也是该涨一涨卜卦钱了。 这般迷糊糊又美滋滋地想着,忽听耳边响起一道深沉又略含了几分嘲笑的声儿来,这道声儿先是哼笑一声,接着便化作一只手,捏了捏长明的脸,道:“被人劫到了这阴森鬼气的破地方,竟还能睡的这般深沉,梦里还算计着涨卦钱,也不晓得你这心头装的都是些什么囫囵。” 长明安慰自己,既然在梦里,且不计较他调笑言语,但这脸上的指头,用力也忒大了些吧...... 于是长明下意识伸手朝着那道声音挥了一巴掌...... 随着清脆的一声“啪”,钟馗兄心肝儿都跟着那“啪”的余韵颤了几颤。 季王爷红着半边脸,缓缓的,徐徐的,眯起了眼。 下一刻,伸手毫不惜瞎子的拍打着长明的脸:“醒醒!” 长明哼哼着醒来,因一夜好眠而略显润泽的脸皮子皱了皱,嘟囔:“干嘛呀,一大早还让不让人眠觉了!” 季王爷冷笑一声:“你便眠着,本王这就走了。” 长明脑袋一恍,连带着乱糟糟的发丝也跟着一恍,不确信道:“季王爷?” 说完捏了捏自己的脸道:“不会还在做梦吧。” 这一捏,刚好捏在方才季云疏拍打的那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季云疏没眼看了,一把拎起她,朝外头行去。 ☆、人形 这西门古庙曾也是香火繁盛的大庙,后因香客居时庙中常闹人命鬼神之事慢慢荒落了下来。朝廷也管了一些时日,但那些管刑案的吏官一直未能破得庙中机缘,这古庙悬疑便一直悬而未破。刑历部那群油泥鳅们向来秉着潇洒不羁的性子行事办案,最是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类此种古庙悬案,不过是死了几个看守寺庙的僧人,僧人凡俗断尽,上头并无什么厉害的官宦亲眷没事哭哭闹闹施施压力,便随列作一个离奇悬案记册了事。这一列就是几年之久,不过几年时间,西门古庙便荒废落魄的如同鬼庙凶宅一般,庙中僧人散尽,香火断绝。 倒是没想到竟一开始便是有人故意设计。 更没想到,设计了这一桩悬案的人,此时正阴沉着脸堵在庙门口,冷飕飕将季王爷望着。 长明四时不开,察不出这场子边上还有什么旁的人,自顾沉浸在得救了的喜悦当中,攀着季王爷的手臂喋喋不休:“古来兵将行军,或者江湖高手往来仇怨,若是自己这一方有人遭了劫,自然是要赶紧想办法将被劫走的那人救回来,才不至于失了颜面。王爷侠骨大义,竟这样快就来救本半仙,本半仙真是敬佩,敬佩又感激。只是王爷,你只带了钟馗兄前来?恕本半仙言句晦气的,行救人之举,最怕那劫掠之徒临场发觉,你只带了钟馗兄前来,万一那公鸭嗓的榆木脑袋大叔发现你来劫我,我又是个比手无缚鸡之力更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帮忙不说,搞不好还要反拖你们后腿......唔......” 季云疏将长明放在地上,一手仍紧紧捂着她的嘴。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2 钟馗兄将要捂耳朵的手松了松,舒了口气,暗赞王爷捂得妙,捂得甚得人心。 长明半张脸被季王爷厚实的手掌捂着,慢吞吞熏红了两颊。 季王爷盯着执剑站在庙门处的木昭,却是对长明道:“本王知道你本行是算命的,但是下回这么灵验的坏事,要么你提前算一算。要么你就别张口了,否则显得你这半仙,像个村野骗子似的没有水准。” 说完松了手,长明还懵着,忽听对面响起一声更冷的笑来。笑完了,又响起一声拔剑的声音,那人拔了剑,又道:“季三王爷,久仰。” 长明脚跟一颤,讪讪笑笑:“木昭大叔?噫,你追狐狸回来了?方才,我那句公鸭嗓榆木脑袋大叔,真不是说你。” 木昭却并不睬她,拿剑指着季王爷,道:“王爷好气魄,竟敢孤身来此劫人,便不怕劫人不成,反把自己搭了进来。” 长明觉出这话里视死如归的杀气,将竹杖一扬,横在几人面前,豪迈地道:“几位壮士且慢!” 场上杀伐气一窒。 长明此回乃是为避斗乱胡乱随口一拦,未曾想几人当真停了手,忍不住暗恨自己拦的快了些,连个劝架的话都没想好。但话头子都轮到了她手里,不说些什么好像也不太好......于是长明舔了舔干燥的唇,笑笑:“要不,你们继续?” “......” 恰一阵阴西风穿堂而起,长明脑子一灵光,掐指一算,道:“今日煞西风,天阴气重,忌打架,忌打架......” 正要打架的双方极有默契的同时冷哼一声,战作一团。 长明听见铿铿锵锵的刀剑碰撞声,一拍脑袋,她怎么能这么没用,除了算命连个架也劝不好。 季王爷举剑挡了一招的当口,还抽了个空顺手将长明从打斗圈子中拎开。 拎完正与木昭击来的掌对上。 两人一震,同时后退几步。但长明蹲在一旁仔细听着,明显着季王爷比木昭大叔退的少几步,便松了口气。 季王爷收了掌,潇洒一笑。 木昭大叔收了掌,脸色一沉。正待思考要不要放毒,便听季王爷悠悠道:“你难道真以为,本王只带了一人犯险救这瞎子?” 木昭大叔脸色更沉,握了握手中的剑,将长明深深沉沉地望了望,道了句:“长明姑娘,后会有期。” 说完纵身而去。 长明欣慰点头,这样才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才是一个势单力薄又死心巴肺的想以卵击石的亡国之徒该有的心境与觉悟。 长明握着竹杖,笑嘻嘻对季云疏道:“季王爷,恭喜恭喜。” 季云疏收剑的手停了停,嗤笑:“不知道的以为你贺的是本王新婚抑或喜得贵子呢。” 长明默。 因她听出来了,季王爷此时,心情很不好。 他心情不好,就喜欢呛着身边养着的什么东西玩。 出了古庙,长明闻风嗅了嗅,嗅完拍了个自以为很高明的马屁:“王爷带来的这群护卫,可真是一群好本事的护卫,这么多人挤在这祠庙外头,愣是半点声息气道也无。” 季王爷瞧了瞧空荡荡的古庙门口,蓬草绵绵,林木悠悠,一黑一棕两匹俊俏的马寂寥地甩了甩尾巴。 长明拍完马屁,便竖着耳朵等着季王爷回话。季王爷很体贴她此时忐忑的心情,笑笑,回道:“长明半仙不算命的时候,倒连个普通瞎子也不如。本王不过是编个谎话诓了那贼人一把,没想到把自己人也诓了。” 说完摸摸她乱糟糟的头顶,给她顺顺毛:“下次再拍本王的马屁,不如也先掐指算一算,看看煞不煞西风,忌不忌拍。” 长明嘴角微扯一扯,很掉面子似的鼻子哼了哼。 季王爷瞥她一眼,再次拎起她,往那匹黑马上一放。 这马乃是季王爷往日御骑的,还没叫除了季王爷之外的别的屁股挨过,如今瞧着季王爷拎了个别的物件放到了它身上,便很不耐的喷了喷鼻子,甩了甩尾巴。 长明伏在马背上,很是担忧道:“王爷的马,认生吗?” 季王爷一个翻身也上了马,闻言只略略翻了半个白眼,一扬马鞭,此马便仰头长嘶,带着这对冤家连着长明的一声尖叫扬长而去。 一路扬长到了季王府。 盘锦为着姑娘在她手里被劫的事情,亦是一夜未眠。姑娘眼瞎就算了,有的时候脑子还不大好使,王爷最近还为着“相好”的事情生着姑娘的气,生着气便不会那么尽心尽力地去救姑娘......一想到这些,盘锦便忍不住抱着大黑揉碎了心肝。 一边揉碎了心肝,一边愧疚自责地抹眼泪。一边愧疚自责的抹眼泪,一边哽哽咽咽道:“姑娘,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奴婢......” 长明站在门口有滋有味有期有盼地听着,这个“有什么三长两短”乃是个固定句式,后头一句便是“某某也不活了”。临溪县不比皇城,霸王抢小娘子乃是常见戏码。这个霸王挑的小娘子有个共性,不管是老爹还是老娘,反正总归得有一个,且只有一个。霸王动手抢的时候,小娘子们才能顺理成章又感人肺腑地唤出一句:“爹!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女儿也不活了。” 长明叹息,她在盘锦的心中,竟然已有了如此厚重如老父老娘般的地位,感人涕下。 盘锦又擦了几把眼泪鼻涕,哽了几下,才将剩下的话说利索:“奴婢便每年都给您烧些香火钱,保管让您去了阴曹地府,也做个富贵娘子的鬼,不受别的鬼欺负。” “......” 长明抖擞心神,道:“盘锦,姑娘我真是谢谢你了。” 顺带谢谢你全家。 盘锦一呆,大黑一喵。 一日夜未见着长明,此畜甚是欣喜,便想要挣脱盘锦投入主人的怀抱。但盘锦抱得实在有些紧,大黑扭着肥歪歪的身子使劲挣了挣,没能挣脱,忍不住转头朝着盘锦怒喵。 盘锦反应,将大黑朝床下一丢,自己抢先投入长明的怀抱:“姑娘!您回来了!让奴婢瞧瞧。” 长明稳着没动让她瞧,盘锦满意点点头:“还好还好,没缺胳膊也没缺腿。” 长明:“呵呵。” 长明得救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周小侯爷处。 彼时,周小侯爷正撑着一脸的怀疑与思索,略几步近得床榻,两指捏起那条狐狸尾巴,指着那尾尖处一抹嫣红,踌躇道:“国师......这果真是我的那只小狐?” 道爷翘翘胡子:“自然。” “可,本侯的小狐没有这搓红毛,乃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而且......” 周意堂远退几步,瞧着满满当当占了他半个床的狐狸:“似乎也没这么,雄壮的体格。”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3 狐狸的毛耸了耸。 周意堂扯扯嘴角,笑道:“往常正是刚好够本侯两只手环抱的大小,很趁手的。如今瞧着,竟好似被什么人调包了一般。” 脑袋上顶着“什么人”几个字的道爷不敢相信的瞪圆了眼:“姓周的,你欺人太甚。半夜着侯府侍卫私闯本国师府邸,本国师念在你救狐心切,未曾与你计较。如今本国师宽着脾性替你救了这狐狸,你居然怀疑本国师掉包?” 周意堂摆出一个抱歉的笑:“国师莫急,本侯并无此意。只是觉着,这多了撮红毛的大狐狸,不如从前的雪白小狐来的灵俏趁手,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 “啪嗒”一声,道爷仿佛听见一颗脆弱的狐狸心碎成了渣渣。 狐狸躺在床上,咬牙暗骂:以貌取人的风流浪荡子,本狐还看不上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怒气搅得心头有些厉害,情绪太激动了些,狐狸觉着那团小火原只是在心头浅浅过了一遭,而后又回头过了一遭,接着越过越快,越过越汹涌。恍惚间觉着自己四爪都烧起来,暗自怀疑昨夜里那道长给她吃的那药丸莫不是什么□□。实在是看见狐精就想除妖但又碍于周小侯爷不敢动手才暗下毒手。 狐狸心头悲愤,觉着这一屋子没一个好人。逮着个空子,嗖一声从窗子蹿了出去。 ☆、索狐 因着这一回遭劫,长明在盘锦眼中更娇滴了不少。原来姑娘行情这么好,沈公子是老相好的,王爷不惜与沈公子撕破脸面将姑娘强抢进府,出门看个热闹,都还能被人劫了去。 难怪王爷总暗戳戳告诉她,别让姑娘私自出门。 长明洗换完毕,舒舒服服填饱了肚子,方才腾出手来安慰大黑空寂的心灵。 这些日子,此畜在王爷府好吃好喝,恍然快忘了这么个主子。如今叫她的手缓缓的摸在肚皮上,兴奋地呼噜不停。 长明在这阵呼噜中,隐约听见一声充满了人性的“吱”。 盘锦正端了一盏茶步出屋门,也闻见了这声“吱”,疑惑道:“姑娘可曾听见什么畜生吱吱的叫唤?” 长明搁在大黑肚皮上的手顺势一拍:“你这小畜生,不捉老鼠也就算了,如今竟还学着老鼠叫,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盘锦挤眼:“姑娘......大黑的上梁......不是您吗?” 长明怒:“胡说,人的上梁是人,猫的上梁自然是猫,姑娘我看着像是能生出猫的上梁吗?” 盘锦晕的厉害:“瞧着像的。” 长明气的扶额:“哎呦。” 盘锦一慌:“姑娘你怎么了?” “哼哼,头晕,你去给我做一个护额来。记得要现用棉花缝,缝完了用白醋煮一下,晒干了快些拿过来。” “好嘞。” 盘锦丫头风风火火的去了。 长明本是将狐狸抛到了脑后,听见那一声吱才想起来狐狸受着伤还中了毒,另是为着她受的伤中的毒。方才听见那声吱,确定狐狸没变成一副好狐皮,放了心,又有些不好意思,舔着脸慈祥又疼爱地唤道:“狐狸?” 狐狸气短力竭地从院中的小山石后头转出来,踉跄两步倒在长明面前,道:“长明瞎子,那道长果真要栓了我去给他做看门狐狸。” 长明一惊,道爷瞧着不像这么没人性的道啊。 狐狸哼哼两声:“他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我现在觉着好似要烧起来似的。我先来你这里躲躲......” 听见那声音越来越弱,长明狠缩了下心脏,顿身去摸:“狐狸?” 触手毛皮灼手难当。 长明将狐狸抱起,放去了屋内床上,又紧着去桌边倒了一盏茶。倒完茶又犯了愁。听说过人发热有用酒擦身,现今事态紧急,只能用茶替着。但狐狸一身毛皮,从哪里擦起呢?而且摸着也不像普通的伤风头热。 长明握着茶杯想了许久,大黑跳在床上,凑近狐狸闻了闻,喵了喵。 噫,有了! 长明将茶盏放下,摸去一旁的案几上寻盘锦平常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刀。 是矣,她将狐狸那身厚重沉闷的毛皮退了,不是比泼冷水还管用许多嘛。 长明拎着剪刀在大黑满眼惊恐中靠近狐狸,打算先从尾巴剪起。但伸过去的手却摸到了......一只脚...... 长明强稳着没抖,淡定的接着往上,果然又摸到一双腿...... 啪嗒一声,剪刀落了地,长明老泪纵横:“娘嘞,道爷真是义气,竟助着狐狸幻出了人形。” 狐狸似乎烧的过了,哼唧着醒转,伸出爪子扶着额头,声音比原先做狐狸的时候更清丽甜美许多:“我死了吗。” 长明有一种种了许久的西瓜不见长,突然长出了一片紫茵茵的葡萄的意外惊喜:“不,你是获得了新生。” 言罢微微退开了身子,豪壮道:“来,用你新生的美丽的眼睛,看一看这个全新的世界吧。” 狐狸抽了抽眼角,扶额的爪子拿下来,想去挡眼不看那犯抽的瞎子,入眼却不是一只毛嘟嘟的狐狸爪子,而是一双青葱葱,白嫩嫩的手。 狐狸瞪圆了眼:“瞎,瞎,瞎子,我,我,我......” “没错,你和我们一样了。” 狐狸下意识伸爪子挠了挠下巴:“是一样了,不过,还有些不大一样。” “喔?” 长明纳闷,难道还有条尾巴没变回去? 狐狸瞧了眼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和长明身上的纱裙,红了红脸:“我,我没有衣服。” 长明犯了难,去哪里给狐狸现找一套衣裳来呢。 狐狸兴冲冲道:“我上次给你的包袱呐?” 长明从床底下将那只包袱勾出来,道:“在这儿呢。” 狐狸兴奋地磨磨两只前手爪:“你帮我打开,里头有一套衣裙,是我备了给自己变人的时候用的。” 啧,真是只聪明的好狐狸。 长明将包裹打开,首先摸到一把折扇,接着此摸到一套衣裙。提了那衣裙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一声唤:“长明姑娘?” 声音听着生的很,想是府里其他的丫头。长明在府里鲜少走动,时日久了恍然生出这季王府只有盘锦一个丫头的错觉。 那丫头唤了几声,停了停,又唤道:“姑娘在否?” 长明忙答了声:“在。” 言罢将衣裙扔给狐狸,剩下的随意往床底一塞,步出门去。 门口两个小丫头瞧见她,笑笑:“奴婢们没寻见盘锦姐姐,便自顾来请姑娘安了。” 长明咧嘴:“客气客气,两位是来找盘锦丫头的?那丫头给我晒护额去了。烦请两位告知名谓,待她回来,我好知会她一声。” 那个先开口的丫头又是一礼:“姑娘客气了,奴婢们是奉王爷命给侯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4 爷引路的,不是来找盘锦姐姐的,如今侯爷引到了,奴婢们便告退了。” 长明哑:“侯,侯爷?哪个侯爷?” 院外步进来的周意堂衣袍随着顿下来的脚步化了个波,轻笑也随着微张的唇弹出几许打趣:“不过月余未见,长明姑娘便不记得小侯了?” 真是周意堂! 长明想起狐狸,莫不是来索狐的。果然,周意堂近的长明面前,先是四周环望个遍,试图在院子里找出狐狸藏身之所,接着很是自然地问道:“长明姑娘,有人看见小侯的狐狸,朝着你的住处跑过来了,不知长明姑娘可曾听见遇见?” 长明默默挪动几步,将门堵个严实,道:“这个有人?是什么人呢?狐狸从侯府跑到我的住处,这么长且弯绕的一条路,他都能看的这么仔细又清楚,眼神真好。” 周意堂着意地笑笑:“实不相瞒,乃是国师大人告知,说这狐狸与姑娘有着一段先缘,小侯这才来碰个运气。” 被点名的道爷此时正捧着自己被剪了一绺的宝贝胡须痛哭流涕,皇帝派过来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大太监看的一脸嫌弃。好歹也是堂堂国师,为着一绺胡子竟哭的比他还像个女人。他这辈子都没长过胡子,他哭了吗? 道爷哼哼,他想吗?周阴侯竟以剪他的胡须为挟,要他算出狐狸的藏身之所。先头说不喜欢这么大有红毛的是他,后来用这种令人鄙夷的手段逼着他说狐狸在哪的也是他,这姓周的,比季三王爷还要小人,还要卑劣!也听说他一门忠烈,道爷觉着忠烈这个词到他头上要绝代了,该换成奸猾! 周意堂毫不客气将道爷卖给了长明,长明念着道爷助狐狸成人之功,咬牙切齿地记下了。 周意堂偷眼从长明的头顶往屋内瞧,口中问道:“若是长明姑娘遇见了,烦请将狐狸还给小侯。” 长明厚着脸皮堵在门口,道:“没遇见。” 就不信周意堂还要搜她的屋子。 周意堂显然懂了长明这伟岸的身躯背后的含义,拱拱手,道:“如此,本侯就先......” 咦? 眼瞧着那白猫叼着一只眼熟的包袱跑出来,将包袱放在长明面前,很是得赏般喵了喵。 周意堂默默地把“告辞”二字又吞了下去,意味一笑:“长明姑娘的猫,真灵气。” 长明略有些同情,周侯爷思狐心切,连猫和狐都分不清了。正犹豫要不要把狐狸打回原形抱给他,便听见周侯爷道:“这把扇子,倒很眼熟。” 周意堂正俯身将那包袱打开,里头原本装着的东西似已经没了,只剩下那张破布卷着一把折扇。 长明一头雾水:“什么折扇?” 周意堂将那把折扇打开,果见熟悉的红梅题词,另一只轮廓模糊的鸡腿印子。 长明听不见回答,俯身去摸,摸到令人心头苍凉的柔软触感。 周意堂将折扇握在手里,颠了颠:“本侯这把折扇丢了许久,未曾想是长明姑娘身边的猫儿给叼了去,更没想到,还有失而复得的一天。” “猫儿”两个字,念得非一般的重。 长明心头凉完,身子也开始凉,枯索又懂事地道:“想必侯爷丢的别的什么早晚也会失而复得的。” 周侯爷满意笑笑,拎着折扇:“天色不早了,本侯就先告辞了。” 长明抬抬手:“侯爷慢走。” 狐狸此时已换好了装束,贴在门壁上听得一阵喜,一阵忧。 忧喜交加又反复,最后决定,看在周浪荡主动来寻她的份上,大方些原谅他了。思罢幻作狐身,一个蹿起,蹿到了长明手里。 长明拎着狐狸尾巴,哼笑:“用完了我就想投奔周小侯爷的怀抱?” 狐狸讨好笑笑:“没有没有,我是想......去感谢国师的救命之恩来着。” 长明脸一黑:“不准谢他。” “......” 长明松了手,叹了句:“唉,狐大不中留。” 狐狸为难的看了看她,又想了想周浪荡,最后看看大黑,嗯,长明瞎子身边还有大黑,周浪荡身边长毛的可就她一个。于是便讨好地蹭了蹭长明:“咳咳,小狐我先去瞧瞧,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长明凉凉的摆手:“走罢走罢。” 狐狸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暗亏 三月近尾,整个京城被一种名为“金榜题名”的喜悦笼罩着。金榜题名的当事人们挤在榜单下头,互相恭喜,面满春风。看热闹的人家羡慕不已,恨不得回家将自己家整日只知道捉鱼逮鸟的小子暴打一顿,期盼他们日后也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妙音园子的东家更是免费排了一天的陵兰误场子,为了讨好那位端占榜首名为云易璘的士子,恭贺他金榜第一。 长明听说了这件天大的好事,果断带上盘锦和季王爷新近拨给她的小侍卫溜出了季王府听戏去。 所有人都很开心。 只有季王爷不大开心。 帝宫,皇帝御书房。 老皇帝少年即位,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一直是个勤勉又克己的好皇帝。如今年近花甲,却丝毫不见老态,精神抖擞,眼神精烁。 皇帝陛下正坐在御座上,掀着眼皮瞧着这一殿的臣臣子子。 臣是大臣的臣,子是儿子的子。 季王爷脸色淡定的听完几个老御史激愤连天唾沫横飞地列了数十条他的罪状。 身为宗师皇族不思进取,每日只知道遛鸟看花......这些他忍,且认。 但风流浪荡且没有眼光与残障贫民来往过密,这他就不能认同了。 他养的瞎子,真是他做的最有眼光的事情了。 老皇帝默默地听完,随手捡了案上一摞奏折仍在季王爷面前,语气无波道:“听完了,就自己瞧瞧,看看他们可曾有半点冤枉过你。” 季王爷于是听话的给老子跪下,又听话的捡了奏章去看。看完了,点点头:“文才风流,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连时辰地点月色如何,风云有无变化都列的清清楚楚,想来是没有冤枉儿臣的。” 老皇帝看着自己这个三儿子,一阵痛心疾首:“你往日荒唐,朕都念在你故去的母妃,对你宽容一二。但你如今竟不知悔改,变本加厉,纨绔至此,实在让朕寒心。” 听见“母妃”二字,季王爷眸色一暗,半刻,给老子磕了几个头:“儿臣不孝,不能替父皇分忧解难,反要累的父皇替儿臣担心。” 眼见着皇帝瞧着三王爷的眼神因着这几个额头贴地的实诚礼变了变,生怕圣上又心慈手软,冯老御史一揖手,沉声道:“皇上,王爷如今已承弱冠之礼,往日又不识礼教荒唐惯了,如今却实在不该再纵容。且王爷身为亲王,既享皇族尊荣,便更是该以上正身,严于律己,以百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5 姓之兴苦而喜或优......” 季王爷淡淡地打断:“冯御史,心忧天下乃是父皇和太子兄长的责任......” 皇帝眉一皱,将手边的青玉茶盏一摔:“放肆!” 季王爷住了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你紧着骂,我听完了好继续逍遥快活的模样。 老皇帝气的胸口起伏,咳了几声,冯御史打头的几位大人忙上着劝慰:“皇上当心龙体。” 想必是自从年纪大了,听这句话的频率实在多了些。太监宫女大臣媳妇儿,只要听见他咳一咳就要说这句话来关心关心他的龙体。就连他八零老母,比他更老的太后娘娘,也总爱这般关照他,没事就喜欢炖个参,煮个鸡来提醒提醒他宝刀将老的残酷事实。老皇帝不耐的摆摆手:“几位爱卿暂且退下,朕有话要单独同云亲王说。” 几位老御史在圣上面前骂了大半辈子,很是能晓得皇上的意思,顺从的行了礼,退下了。 空荡荡的殿里只余父子二人。 老皇帝显出一脸疲态:“朕前几日派王福去你府上,却扑了个空,听说你为了个女算命瞎子,在城西门京郊同人打了一架?” 季云疏未答。 皇帝瞧着他,浓眉厉目,高鼻薄唇。像他,但更像故去的贤妃。想到贤妃,便想起皇后同他说起想要再为太子定一位侧妃的事情。他这个三子如今倒还正室空悬,是该排一门好亲事了。 于是老皇帝问道:“国师上次同朕说,你不满意何中海家的女儿?” 季王爷点点头:“何侍郎的女儿瞧上了沈昭思,儿臣虽荒唐,但万不会横刀夺爱。” 更何况是沈昭思的爱。 老皇帝沉吟一瞬,总不能给儿子找个瞧上了别的男子的,若是成了亲,还不是往他家三子头上悬了一顶随时都要落下来的绿帽子? 沉吟完了,道:“如此,便算了。朕重新给你看一门。” 情敌,扑街。 季王爷满意勾唇:“谢父皇。” 皇帝没眼看他了,哼了声:“你莫要以为装装可怜这事就算过了。” 季王爷挺直了腰背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可怜:“儿臣不敢。” “近些日子你做的孽事确实太多,修缮王府一事你自己多盯着些,莫要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另罚你半年俸禄,好好安置流民。近日,便呆在王府里闭门思过吧。” 季王爷又给老子磕了几个头,比方才的更诚心实意:“儿臣领旨。” 老皇帝叹息:“去吧。” 季王爷麻利地走了,边走,便告诉自己要压着些高兴地神色,免得不小心将他老子出卖了。 王福送着季王爷出了殿门,正巧遇见太子殿下一派春光和煦,自廊下走来。瞧见季云疏黑着一张脸,便更加春光和煦,抬手笑着想要拍一拍季王爷的肩膀,唤道:“三弟......” 弟字随着季王爷毫不停顿的脚步越拉越低。 季王爷走过太子,翻了个白眼:本王的膀子,也是你想摸就能摸的。 太子殿下阴沉着脸,又强迫自己转回上尊下贤脾气温和的人设来,朝胆战心惊的王福道:“三弟想必是挨了训,心里不痛快,王公公,走罢。” 王公公:“是。” 心里本来很痛快的季王爷,瞧见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公公正一脸喜意在殿外候着他,便真不痛快了。 大公公给季云疏打了个礼:“王爷好久没来宫里了,太后娘娘特意着奴才来请王爷。” 季云疏微微有些发愁,就地装晕是不成的。怎样拒绝,才能痛快又不伤老人家的心呢? 大公公见他不动,又道:“王爷?太后娘娘可还等着呢?” 季云疏学着长明。灵机一动,脸色肃然道:“父皇罚了本王闭门思过,本王一刻也耽搁不得,这就要回去思过了。” 大公公哑:“可......” 季王爷拍拍他的肩膀:“公公别说了,本王恐错过一个时辰,便错过了一个了悟人生至理的好机会,这就先回府了。皇祖母处的贵人小姐,本王思了过,再来相看。”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大公公飘飘忽忽回了太后宫中,太后娘娘没瞧见疼爱地三孙儿,又承着那几个贵人小姐失望沮丧的眼神,只觉得一把老脸无光到底了。孙儿不在,无从发泄,好在还有个顶事的大太监。 太后娘娘怒摔茶盏:“哀家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王爷是来相看贵人小姐的?” 大公公委屈:“奴才真的没说。” “你没说?三儿怎么会知道的?” 大公公委屈的不能更委屈。 太后娘娘端着份子,冷冷一笑,仿佛几十年前先帝在时与情敌妃子斗法般,在贵人小姐们面前摆足了气势与阵仗:“且不计较你此回办事不利,去请了那国师过来,哀家就不信了。他闭他的门,思他的过,哀家将美人给他送到府上,总归不会连他的门都进不去罢。” 大公公连忙拍马屁,卖王爷:“太后娘娘英明,王爷定会体贴您的一片好心。” 在一众小姐贵人们重新变得羞涩又崇拜的目光中,太后娘娘满意一笑。 姜,还是老的辣。 季王爷回了王府,安安稳稳闭他的门,思他的过。 长明心满意足听了一天的热闹,沾了一身金晃晃的喜意,一直到了暮色深沉才回了府。 季王爷此时,正拎着大黑坐在她的小院子里头候着她。 长明未及院门,便敏锐的觉出一股寒意。欢快的步子一顿,站在院子门口踌躇来去。 盘锦搀了她的胳膊:“姑娘您干吗呢?” 长明摸摸脸皮,心头安慰,想必这牢靠的厚度应当能在季王爷的寒风骤雨下坚持个一盏两盏茶。便由着盘锦搀了进去。 但长明此回,真是低估了季王爷的这场寒风骤雨的力度与强度。 刚一进院门,季王爷便怨妇属性上身,语气凉薄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长明半仙,怎的,出门玩乐的痛快了,知道回来了?” 他巴巴的顶着皇上老子的压力去消灭情敌,还叫那群老不死的御史骂了一顿。回来想撸个畜生缓解一下压抑的心情,却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暮色西沉。 院子里候着的两排小丫头知趣地给长明行了礼。娇嫩嫩的声音齐声唤道:“长明姑娘。” 长明被这阵仗骇了一跳,小心翼翼问道:“府里,有喜事儿?” 季王爷撸着畜生的畜生,清清淡淡嗯了声:“你这些日子出门玩乐,想必也听见了京城的传闻。本王被女瞎子绊软了脚跟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父皇耳朵里,成了一件实在的不能再实在的事。父皇便禁了本王的足,让本王好好闭门思过。” 长明愧疚,刚想安慰他,又听他道:“但本王和半仙都知道,此事是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6 个误会。” 长明狠狠点头,误会,天大的误会。 季王爷咧嘴笑:“是以本王得把误会变成现实,这才不亏此次禁足。” 说完,在长明呆滞的脸色中,淡定的吩咐那两排小丫头,将半仙的东西拾掇拾掇,挪去他的明蛰堂。 ☆、造化 明蛰堂,季王爷满意的瞧着小丫头们将长明的家当都挪去廊角的屋子。 长明想着道爷的话和道爷的卦,内心崩溃不已。 没想到她一个身份低微的算命瞎子,有一天还要被迫地忧国忧民。 季王爷领着她进了屋,兀自解说道:“这屋子里的摆设和你先头住的那屋子差不多,也省的你又要再重新摸索一番,你走走摸摸,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置的。” 长明受宠若惊:“不用不用,左右也住不了很久。” 季王爷低头默了半刻,道:“还想着回你的小竹林?恐怕你还没出皇城,就跟上回一样又被人劫走了。” 长明解释道:“上回那人是劫错了。” 季云疏眸色暗沉,无意一问:“哦?上回那人劫走了你,都同你说了什么?” 长明将竹杖握在手里,下意识上下摩挲,嘿嘿一笑道:“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幼时叫贼人劫走了。因那日在街面上看见我,觉得我眉眼与他故去的夫人生的有些像,便将我劫走,宽慰他痛失爱女十几年。” 季云疏面色沉了几分,哦了声,道:“这般巧,你竟与他故去的夫人生的相似。” 长明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将此时隐瞒下来,直觉里便这样骗了,闻言打了个哈哈,道:“谁说不是,我也觉得巧得很。” 季云疏抿了抿唇,道:“本王还有要事,你歇着吧。” 长明忙哈腰送王爷。 送走了王爷,迎来了小皇子。 小皇子着人燃了碧塘水榭一溜的小宫灯,强拉着长明陪他喝茶看水。 长明愁眉苦脸陪他听水,耳边听着小皇子很是嫌弃道:“我回回来三哥府上,回回求他让我住进这明蛰堂,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如今竟让你一个瞎子白白住了进来,真是糟蹋了这一院子的好风光。” 长明自来对熊孩子格外大度些,闻言只拈着茶盏笑笑:“说的是,是糟蹋了。那四皇子为何不找个别的人来陪你看风景,我一个瞎子,确实没办法同你分享临川梦水的喜悦。” 四皇子托着腮,很捉急:“你以为我不想吗?昭思表哥最近忙着跟什么何小姐相亲。意堂哥哥最近又被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孤女迷了心窍。我今日在宫里,听宫女太监们说三哥被父皇禁了足,便想来看看他,安慰安慰他,但三哥却把自己闷在书房,没空见我。” “......你说,周小侯爷被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孤女迷了心窍?” 四皇子嗯呐一声:“笙月丫头说的,可迷了,走哪都带在身边。吃饭带着,看书带着,就差睡觉也带着了。” “......” 四皇子望着一川静水映桃灯,唯唯一叹:“昭思表哥和意堂哥哥都有了枕边人,便只剩下三哥了。” 言罢看了看长明,嫌弃道:“你也算三哥的枕边人了罢,啧,委屈三哥了。” 长明牙酸:“枕边人这个词,用的不好,不好。” 四皇子瞥她一眼:“瞎子,本皇子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可别哭。” 长明道:“四皇子别客气,随便说,我向来不大爱哭。” 四皇子同情地看着她:“我听皇祖母和父皇说,要给三哥重新看一门端庄贤淑的姐姐做王妃。” 长明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道:“这不是好事吗。” 四皇子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故作镇静。” 长明:“......” 见长明不答,四皇子又咳了咳,思考要不要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她。 盘锦和四皇子的宫人远远守在水榭外头,小宫灯纱暗光暖,将水榭内两人的影子晃得斑斑驳驳破破碎碎。一只巨大的狐狸影子,慢慢覆盖在两人的影子之上。 四皇子要说的话,闷回了肚子里,屏息瞧着美人靠上头一只狐狸脸一寸一寸挪出来,眨巴眨巴一双狐狸眼,迷惑的瞪着他。 长明亦嗅到了狐狸气息,但因着身旁的是四皇子,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四皇子,便没敢下手刀。其实也是她害怕下次再被劫,又被人砍手刀,是以此回算是给自己积德了。毕竟被人砍手刀,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她以后要尽量戒掉这个坏毛病。 但这般情景,可怎么办呢?她愣愣的坐着,反应了许久,最后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四皇子似也反应了许久,许久之后,眨巴眨巴眼睛,不确信道:“狐狸?” 长明暗嘲:“故作镇定。” 狐狸一缩身子,从水榭顶上落在两人面前,摇摇尾巴,问道:“我变成这样,你还能认出是我?” 长明听出大大的不对来:“你们竟认识?” 四皇子也听出大大的不对来:“你们竟也认识?” 狐狸学着周意堂月下会相好被另一个老相好不巧撞见的圆滑模样,打了个圆场:“既都是老相识,不如今晚便趁着月色如水,一起把酒言欢,笑谈风月。” 长明啪一声朝她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好的不学学坏的。” 狐狸委屈瘪嘴。 长明翘着腿,道:“说吧,来找瞎子我做什么?” 狐狸又甩了甩蓬蓬的大尾巴,尾尖一撮红毛灵俏又捉眼。她微微抬着下巴,哼哼:“小狐我有名字啦,瞎子你以后就别狐狸狐狸地叫我了。” 长明嗬了声:“不错不错,啥名儿?” 狐狸的小下巴又抬了抬:“觅华。” 吧嗒一声,四皇子手中的茶盏落到了桌子上:“觅华?意堂哥哥身边的那个小孤女,好似也是这么个名儿。” 狐狸眼睛一亮:“正是......” 长明一把捂住她的狐狸嘴,笑笑:“正是个好名儿。” 说完松了手,嘴角僵硬地对狐狸道:“就是可惜和周小侯爷身边的丫头重名了。” 狐狸吞吞口水,抖抖耳朵,受教闭嘴。 四皇子眼神晶亮,道:“嗯,是可惜。听说意堂哥往前身边也有只狐狸,只是最近走丢了。可巧我遇见了一只和他新近收进府里的孤女重名的。改天定要和他说道说道。” 狐狸默。 四皇子有趣的看了看她,突然起身道:“日晚了,本皇子先回宫了。” 说完体贴狐狸还在台子里,便没唤宫人,自己打头走了出去。 长明笑呵呵送了句:“四皇子慢走。” 姓季的,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狐狸爪子挠挠头,迷茫:“我方才,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长明同情地看着她:“赶紧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7 回去做你的小孤女罢,别在此处碍我的眼。” 狐狸哼了声:“我可是来给你报信的,你竟然就这样赶我走?” 长明嗤:“报信?” 狐狸愁起一双白眉,语重心长道:“我今日去给周浪荡换茶水,在门外听见他说起你,就忍不住偷听了一把。因他说的神秘,我也没听很仔细,但好似是有什么地方要用着你,我觉得用着可不是什么好词。比如用着我做一副好暖颈之类的。说实话,我觉着那个季三王爷,也不像什么好人,你又不需向他报恩,总留在他身边做什么,还不如赶紧回自己的小竹林呢?” 长明弹了她一个脑蹦:“你瞎操心什么呀,我虽瞎,但不傻。如今是卷入一桩躲不掉的大事里,碰巧瞎子我还没活够,不想就这么死了,才迫不得已留在他身边。再说,季三王爷再不好,可比周浪荡实诚多了,我倒是更担心你,别真把自己报恩报成了一副好暖颈的。” 狐狸撇嘴:“我看你就是看上了季三。” 长明无奈:“好好好,我看上了季三。” 她看上了季三他大爷的,不知道他晓不晓得。 狐狸吸了吸鼻子:“反正,你小心些,小狐我最近总觉得你们都怪怪的。” 长明心头感动,好歹还有个人,不,还有个狐是打心眼里因她是长明而关心她。 狐狸瞧着长明,凑近她,尾巴蹭了蹭:“那你小心些,小狐我先走啦。” 长明点点头:“去吧,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哎。” 耳边听着狐狸越蹿越远,长明叹息。 瞎子的世道,格外艰难呐。既要做个什么都明白的,还要假装成什么都不明白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身如浮萍随水流,水朝哪走我朝哪走。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只希望老天爷开开恩,对她仁慈一些。说起来,她一个算命的,也算是半个从老天爷手里抢饭吃,莫不是因为泄露太多天机,才遭的这一番罪过罢。 季王爷从廊子处过来,正瞧见长明孤身一人坐在桌前,长发垂尾,衣衫单薄,一片水光恍的她面色如月,一双眼紧闭着。水榭台子飞燕走马的檐灯非但没能将她拉回人间,反显得格外的寂凉飘摇。 倒不是说她飘摇似仙,而是连着算命瞎子的身份,有些飘摇似鬼。 那双瘦长白皙的手正握在竹杖上轻轻摩挲。长明经常做这个动作,有什么想不通的时候会做,紧张的时候会做,对他撒谎的时候,尤其爱做。 季云疏晓得她知道他近了台子,便利落的抬脚走到她身边坐下。果然,长明立时端出一份笑嘻嘻讨好的脸子来,问道:“王爷正事办好了?” 季王爷嗯了声,伸手怕拍她的背:“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 长明一僵。 季王爷嘴角斜了斜,伸出去的手又拈起她放在桌上的手,很是关心道:“手怎么这么凉?” 长明更僵了:“王爷......” 季王爷放了她的手,理一理衣袖,心情甚好。 长明略坐了坐,找了个借口:“天色......” “天色还早,半仙陪本王多坐坐。” “......” 长明捉急,巴心巴肺地想着,除了“天色不早了”,还有什么别的开头,能顺顺利利又自自然然地遁走。 季王爷托腮瞧着她,道:“别想了,无论你怎么开头,今儿本王说不准走,就是不准走。” “......” 他大爷的,这话还怎么接? 于是长明沉默了。 沉着沉着,沉不住了:“王爷好似心情很好。” 季云疏道:“还不错。” 长明讨好一笑:“想必是有什么喜事。” 季云疏换了姿势,翘着腿,应了声:“是有件喜事。云易璘高中榜首,想必他家里那桩旧案,翻台的日子到了。今回科举场子,真是一出热闹台子,可惜你听不了这回热闹。” 长明没想到他将朝堂上的事情拿来同她水榭闲聊,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又听季云疏道:“刘志生因美生妒,因妒生恶。陷害了云家上下几十口人命,他老爹和太子殿下又一手将此事捂了下来。孟少卿与云县爷乃是同窗挚友,且孟大人是个有谋有略的,为了给云氏一门翻案,憋着口气一手断了他女儿和云易璘的姻缘,潜作□□阀,暗地里收藏太子和刘尚书包庇刘志生的证据,背负了一身的骂名。碰巧云易璘是个争气的,瞧着他的文采,此番殿试必中三元之一。待翻了案,这一对未成翁婿也算是将能宽一口气,真正结成一对实在翁婿了。” 长明听得懵脸,万万没想到,这出陵兰误在王爷口中,又有如此惊人又令人欣慰的反转。长明问道:“如此说,那孟少卿并非嫌贫爱富言而无信眼中只有官爵利禄的小人?” 季王爷哼了声:“本王的人,岂会是这样奸邪之辈。” 长明:“......王爷,你同我说这么多,是打算说完今晚就灭我的口吗?” 竟连他手下党阀都给她知道了,狐狸说的对,这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季王爷温柔道:“你想多了,本王怎么舍得。” “......” 长明想起那云才子与孟小姐,从那日茶馆之事看来,季王爷与孟少卿的谋划,那对小鸳鸯当是不知情的。可怜一对有情人分作天涯这么久,明明互相倾心却又不能相守,互相折磨,竟都是一场美丽的误会。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呐。 ☆、翻案 月色清朗,水榭台子里长明在季王爷面前有多纠结,狐狸此时就更纠结。 熟悉的屋角,熟悉的月上冥天,熟悉的狐狸坐姿,还有......熟悉的树下小人。 狐狸爪子托腮,看着四皇子:“你怎么又在这儿?” 四皇子坐在大树底下,笑嘻嘻道:“三哥府中正经主子少,没人的院子却也不多,这处起先还是我先发现的。我料想你要回侯府必然往西去,往西嘛,你上次走的就是这个檐角,我便来此处蹲守碰个运气,没想到你果真又从这里走了。” 这番话将狐狸狠狠地震了震,四皇子俨然笃定了她就是周浪荡身边那只狐狸,她再挣扎还有用吗? 四皇子见她不答,舔了舔唇,贼兮兮又问:“哎,你果然是那个叫觅华的小丫头罢。” 狐狸还是不答,沉默是银,沉默是金,沉默是关键时刻保存颜面的上佳手段。 凉风四起,四皇子方要接着讲话,一阵冷风灌喉,忍不住皱眉咳了咳。 狐狸眼神一动,嫌弃:“你怎么弱成这样?” 四皇子咳完,喘了几口气:“我那是不小心呛着了。” 狐狸抻抻爪子:“管你是呛着了还是噎着了,小狐要回侯府了,后会有期。” “等等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8 !” 狐狸一顿:“又做什么?” 四皇子眼睛贼亮:“意堂哥知道你便是觅华吗?” 狐狸僵:“......” 四皇子安慰她:“你放心,我谁也不说。若是有旁人知道了,肯定是那瞎子说的。” 狐狸一个趔趄,差点从檐角摔下来,再不搭理他,一个纵身,向着侯府而去。 水榭台子里,长明闻风打了个喷嚏。 季云疏看她:“着凉了?” 长明脑子一灵:“正是正是,春夜风寒,又过水沾身,咳咳,王爷身子弱,还是别在此久坐了,早些回屋歇着吧。” 季王爷点点头,起了身,理了理衣袍。而后微微俯身靠近长明,道:“这个遁走的借口不错,为表嘉奖,本王送你回屋。” 送她?怎么送? 季王爷用强有力的臂膀,深切地告诉了她,怎么送。 长明僵直的仿佛一条濒死的鱼,呼吸错乱,表情凌乱。季王爷抱着凌乱的她,走出台子,盘锦丫头瞧在眼睛,“呀”一声羞涩地捂住了眼。 这声羞涩又夹杂着丝兴奋地“呀”,如一支利剑,戳进了长明的心窝窝里。长明捂着胸口,嘴唇颤抖。 季王爷将长明抱回了她的屋子,温柔地将她放在榻上,道了句“好好歇息”,随后飘然而去。 这一晚,长明做梦都还梦见自己躺在水榭台子上,随着水流飘飘浮浮,晕晕乎乎。 第二日醒来,果断拍着天灵盖给自己卜了一卦。嗯,煞不煞西风她不知道,反正煞水榭,煞季王爷。总之,邪物作祟,近日适宜安居宅府,避灾辟邪。 三月二十五,金科殿试。 按说科考本也是件寻常的稀罕喜事,但今年的科考愣是因着那云才子,格外的引人注目些。一京的百姓似都默默替那身世传奇的云才子提着一颗轱辘心,上滚下滚。只希望他能如戏里唱的一般,一朝高中,与佳人再续前缘。 小茶楼里甚至开了一场赌,长明默默地将自己将自己仅有的一两银子,押去了高中团圆那一侧,押完之后,由衷感叹,现实真是比戏说更为精彩跌宕。身为一名不小心知了内情的,内心憋着一个令人感叹又唏嘘的真相却没有人说道,此时此刻心境寂寞之时,真的无比怀念道爷。 这般热闹景象,一直持续了两日。两日后,开榜公名。果不其然,云易璘以殿试第一的成绩,被圣上亲提为簪帽探花郎。又说殿试三甲,皆是面貌俊秀的青琮儿郎,云易璘高居第一,圣上本属意他为状元,但太子殿下以家族罪史为由,生生将状元变为了探花。实是不愿瞧见这才貌双全的云才子一日日脱离掌控长成了他的心头大患。云易璘拜了探花,另有冯御史之长孙位居第二,圣上便提了状元郎。至于榜眼,则归落于一周姓寒门子弟。 此回科举,一甲三元落定。即日,以京大街为首,遍街张灯结彩,金鞍朱马游春街。容颜俊美的探花郎身披彩卷,眉目如月,生生压了另外二人一头,引得沿途百姓欢声拥簇。 长明在小茶楼临窗的那一处隔间,听得楼里楼外喧喧嚷嚷,仿若置身楼海虚境,倒有些遗憾瞧不见是何等的盛况。 盛景怡人,京人都猜测云才子可会再去少卿府,与孟小姐再续前缘,甚至已有勾栏戏本,出了一话陵兰误续。 然,此情不过断续两日。圣上赐宴前一天,云易璘脱冠陈拜,一举将大京街面上顶有脸面的活霸王刘志生告到了圣上面前,告因是见美生妒,陷害陵兰县官云持昏贪财物,欺压百姓,草菅人命。 整个大京一时哗然,叫人震惊的并不是云才子的传奇家世竟有如此曲折的□□,而是助云才子金殿告御状的,乃是那戏段子里嫌贫爱富棒打鸳鸯的孟少卿。一状诉讼到圣上面前,刘志生买通陵兰县地头蛇安排内鬼进衙役,又转而利用云易璘时文《刍狗论》陷害云氏一族伤亡殆尽。后更是买凶暗杀云易璘。条条罪状经由孟少卿之手,陈在圣上面前,另有陵兰百姓万民陈情书一份。圣上勃然大怒,当殿剥去刘志生二甲进士之名,打入死牢,判斩立决。 刘尚书殿前痛哭,言自己教子无方,无颜面圣,一头撞在殿中金柱,一时头破血流当场昏迷。圣上倒并未连坐,只罚了尚书大人一年俸禄,着闭门思过。 是晚,水榭楼台。听到此处,长明忍不住笑,那刘尚书一把年纪,一头撞了金殿柱子愣是只把自己装了个昏迷。力道血流成都把握如此之精准,若是返个几十年从头来过弃文从武,想必如今也是武学界一位了不得的人才。 果然,人才到了哪里都是人才。 长明又想起圣上不痛不痒的惩罚,问身旁的季云疏:“你老子怎么这么爱罚别人俸禄另闭门思过。” 季云疏抬手往她手上摸了一把,道:“也是你老子。” “......” 季王爷脸皮还薄的时候,长明尚且能绷着精神在他手里过上两招。如今,呵呵,一句秒。 长明托腮坐在桌前,手里拈着两锭银子来回把玩。 季王爷看在眼里,随口问道:“本王记得,每日只给了你入小茶楼门槛的银两,你手头上多出来的这两枚,又是从何而来?” 长明一僵,一锭银子便从她手中滑落到桌上,骨碌碌滚到季王爷手边。 季王爷两指拈起那锭银子,笑笑:“偷得?” 长明面色无波:“能被我偷走银子的,可能是个又瞎又聋的。” 说完解释道:“咳咳,这是我辛辛苦苦从小茶楼的赌盘上赢回来的。” 季王爷哦了声:“什么赌盘?” “自然是云才子的赌盘。啧啧,听说那云才子当真是个文采风流相貌英俊的。一甲三元若论文才当属第一,若论相貌亦当属第一。正是应着传闻中难得一见的才貌双全的才子......” 长明越说越兴奋,忽叫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才觉着台子上气氛冷冽了许多,便咽了咽口水,悻悻闭嘴不言。 半刻,季云疏笑笑:“怎的不说了?” 长明也笑笑:“我也就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云才子长什么样,我哪知道。又说长相一事,于我一个瞎子而言,有也等于没有......” 季王爷语带凉风气含冰霜:“哦?原是在你看来,本王一直有等于没有了这么久?” 长明默。 季王爷的心,海底的针,平常摸不到,纵使摸到了,扎手还扎心。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量少且晚了,各位大人见谅~明天补上~ ☆、重击 当晚,长明未曾预料地被季王爷扎成了筛子。 此筛子自从搬来了王爷的小院子,没有一晚得过一个美满的安稳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49 觉。 长明趴在榻上,脑子里都是近日发生的事。 显然,季王爷终于出手了,太子殿下措不及防在他手里吃了个闷亏,想必最近都过得很不痛快。 思及此,长明觉着贺州府内被太子殿下打出的一掌闷气,终是消散了许多。 太子殿下过的不痛快,她就痛快多了。 又约两日,因云家翻案事件被挪后的琼林宴,又避着清明,被放到了四月三日去。 而今日,正是烟雨春深清明日。 盘锦收拾了香烛之物,正是要去祭奠她已逝双亲。 长明略有些好奇,问道:“整个王府的下人们今儿都可以去扫墓吗?” 盘锦道:“才不是呢。整个王府只有奴婢可以去啦。” 长明诧异。 盘锦解释道:“因奴婢的母亲曾是王爷的乳母呢。” 长明托腮的手一滑,脸蛋子磕到了桌沿上,疼得泪水直流。 盘锦慌忙过来扶:“哎呦姑娘,我不过是一个错眼你就能把自己脸蛋子朝下磕在桌子上。这样奴婢怎么能安安心心留你一个人在家里独自去扫墓呐。” 长明泪水流得更欢了,勉强道:“你放心去吧,我只是觉得,季王爷安排你来伺候我,真是委屈你了。” 说完想起自己曾经砍盘锦的那一手刀,对着虚空合了合掌,念叨:“阿弥陀佛,乳母在天之灵,原谅小的不懂事。大不了,下次我再让什么别的人多砍几次......” 盘锦结舌:“姑娘......您说什么呢?” 长明一声喟叹,拍拍她的手:“别问了,快去吧。” 盘锦猛地摇头:“奴婢觉着,还是得把您带在身边才妥当,要不,您跟奴婢一起去吧。” 长明并不想去见乳娘,皱着脸皮挣扎:“这不大好吧。” 盘锦道:“有什么不好的,王爷的乳母,也是你的乳母,多顺。” 长明蹙眉想了想,季王爷那晚说,他老子也是她老子,那他乳母好似也能同理等于她乳母。去一去应该也不算失礼,更何况是盘锦丫头的亲娘。好吧,她是想借机遁出府去逍遥逍遥。 于是,天苍苍,雨茫茫,长明陪着盘锦去祭乳娘。 然,此回出府确实是逍遥了,老天爷用最真切的道理告诉了长明,欠别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比如她允诺乳娘的那几个手刀。 清风细雨,滴滴答答下了一个时辰未停。 长明坐在马车里,颠的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到了地儿,第一时间便是奔下马车,摸索了个自以为隐蔽的草丛,一顿昏天黑地的清浊气,排淤堵。 正蹲在草丛边上难受的厉害,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背,温柔的帮她顺气。长明舒服的叹息,扭了扭脖子道:“盘锦,你的手可真热乎。” 背上的手一顿,又加大了些力道给她顺背。 越顺越热乎。 长明受着这股力道,热乎的直哼哼。但这手的主人却忍不了了,因面前这草丛里,一摊浊物太他妈抢眼呛鼻。 于是手的主人改为拉着长明的胳膊,建议道:“本王觉着还是换个清爽的的地儿再顺罢。” 长明一呛,又一歪,差点摔在那浊物上。 季王爷眼疾手快将她拉起来,庆幸道:“若是你今儿真的倒了下去,就别回王府了。” 长明担着他的手,讶异又认命。季王爷的心,是海底的针,那季王爷的身,大约就是被她下了降头的跟屁虫。 也是她想逍遥想疯了,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似的,将养育恩人一埋十几年连柱香都未曾上。季王爷实在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好王爷。 云厚雨重,萤草芳木过雨清淡的气味仿若游线,浮动在鼻端。 长明耳听着盘锦丫头跪在坟前,爹啊娘啊的诉尽生平事,语态萧索并掺着几分怀念,意气上心头,竟也有几分怀念起顾老头来。 今日东风造极,阴雨连绵,确是个祭拜的好日子。 长明拂了拂衣摆上细密的雨珠,问季王爷:“王爷,咳,香烛纸钱,能不能匀我一点?” 季王爷斜眉,大方的给了她一篮子。 长明抱着篮子,准确地指了指坟包包后头的小林子,道:“我也去拜拜故人,劳烦王爷跟钟馗兄说说,别跟那么紧。” 缩在草坡底下紧紧盯着长明的钟馗兄忍不住又将身子往坡上贴了贴。贴完想起长明是个瞎子,自然不是用眼睛看见他的,难道,要闭气? 就在钟馗兄快要激发自己更多的奇思妙想的时候,季王爷淡淡笑了笑,道:“他不会跟着,你自己当心。” 钟馗兄得了令,大大方方的贴着,大大方方的喘气。 长明拎着小篮子拄着竹杖一脚深一脚浅的没进小林子,怕季云疏不讲信用,又朝里走了走。而后选了一处,背金朝南,是个顾老头最喜欢的方位。摸索了几块石头,堆乏作一个缩小版的坟包包。又将祭奠事物一应摆好。 摆完仔细理了理衣袍袖角,端正的,肃穆的,坐好。 摸出火折子燃起纸圈,长明伸手又摸了摸石头,道:“给你磕头你就别想了。若是人有七魂轮回,但愿你现在还没在阴间沦落成个乞丐。好歹生前也是一国公侯,别因为自己死了就过得太磕碜。虽然你生前确实也没做多少好事......” “既然知道他没做多少好事,小巫主为何还要拜他?” 这声音宛如一山之崩裂,惊的长明就地一滚,抓上竹杖便要奔逃。 木昭自树上跳下来,上前一个劈手,拎住了她的后颈。 长明反应过来,正要大喊,后颈蓦地一痛,痛的她差点咬了舌头。 长明:“你,你砍不准,就不要砍啊?” 木昭甩了甩作孽的右手,抱歉道:“对不住,我再试一次。” 言罢,在长明一脸痛色中又砍了一手刀。 长明泪奔,真是痛到失语。 木昭甩了甩胳膊:“往日也是很准的,今日真是见了鬼了。” 长明听见“见鬼”二字,浑身一抖,娘嘞,不是这么灵罢。 接着便在第三次熟悉的疼痛中,成功的被砍手刀。 木昭拎着长明,瞧了眼她发红的后颈,一阵担忧。脑子里回想着,学武至如今有没有人因为砍手刀被砍傻之类的例子。 一边忧心忡忡,一边拎长明飞纵而去。 第二次被木昭大叔劫走,长明此回很淡定。 淡定的摸摸身上覆着的软丝被,伸手一触滑溜溜的薄月纱,嗅着一屋的幽杏香,觉着外间不下数十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欣慰又纠巴。 人都是在吸取上一次教训的前提下一次次慢慢成长的,看来有了上回季王爷的惨痛教训,木昭大叔此回真是成长了不少。不但知道增加己方防御,更是学会了怜惜瞎子。 然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0 下一刻,长明就不那么淡定了。 今晚有雨无月,困住长明的乃是临涢河的一桩小别院。 别院立在蒙蒙烟雨河上,只一艘小舟荡河可过。 此时夜雨临江,那艘小舟头尾燃灯,停靠在对岸。二人身裹斗衣不露头脸,踏舟而上。 小舟划开一道水光,向着别院而去。 舟过泱水,早有婢女仆从候在岸边,手捧干净鞋履布巾。 打头的那人上了岸,踩着仆从的背,由着丫头们替他换掉浸湿的鞋物。 此一番收拾,转眼便换做那个眉目温敛眼藏机锋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步过园门,眼中阴狠流光一逝,在见到廊下的木昭的瞬间,又如春风洗面。 二人对面一视,相携向着后间一处屋子走去。 这厢里,长明正坐在床上唉声叹气。 一时闻见几道陌生的气息临近,又强迫了自己振作精神去应对。 未曾料到,振作起来的精神被当头一坨新鲜热乎的狗屎啪一声闷熄了火。 当头的那坨狗屎这般说道:“月前见到姑娘,倒未曾想过姑娘原是巫族之后,难怪这般命大。” 长明从容落下地,斜着嘴角好脾气的笑笑:“见笑,生来就命硬。累的太子殿下当初白白踢了我一脚,又高兴了这么久,我却没死,真是挺对不住您的。” 木昭闻出这股邪火,解释道:“小巫主,太子殿下当时不知你是......” 长明摸摸后颈,咬牙切齿:“你闭嘴。” 太子殿下装模作样理了理衣冠,道:“姑娘见谅,月前确是本殿做的不对,本殿给你赔个不是。” 长明道:“别,你赔是我也不敢接,太子殿下贵人贵脚,长明挨得是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太子冷目,恨不得再上去踢一脚,让她好好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木昭拦在两人面前,道:“太子殿下,容木昭单独与巫主谈。” 太子殿下眯起眼睛,微摆开个笑:“自然,天色晚了,本殿下便先回去了。” 堂门开而又合。 长明耳听着门口脚步声远去,收了脸色,语重心长问木昭道:“木昭大叔,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拿我和方才那笑面君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木昭大惊:“巫主,木昭万不敢拿巫主去做交易!” 长明扶额:“老子说的是,那阵法。” 木昭缓过了气,为难道:“当初正是太子殿下一力反对灭我巫族一事,如今太子殿下答应,若巫主呈上阵法,他便助我们回北疆复国。” 长明长扶额头不愿动弹,直到今日,她才懂得,有一种天真无邪是可爱,如盘锦。而有一种天真无邪叫可怕,如木昭大叔。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又晚了。 ☆、中箭 长明调整了一番语气,道:“木昭大叔,你曾说,先巫女正是献上了阵法,才引得巫族全族覆灭。你也知道,若当年先巫女未曾听信顾家父子言语,巫族必然不会落得如今这般惨境。你竟觉得就巫族如今这般逢途末路,那位笑面君子得了你最后的保命阵法,还会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吗?这同先巫女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木昭面色微凝,道:“巫主有所不知,当年那大皇子与巫部走狗勾结,妄图离间族老篡位,便是如今这位太子殿下与我等报信。巫族覆灭之后也是太子殿下助我幸存族人保全性命,隐世静待巫主出现。巫主想必是与太子殿下有些误会。” 误会......当年巫族之乱太子殿下不过方才十二,便是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却在这场大乱中成了赢得最多的一个,如今更是被封为太子,离天下至尊仅一步之遥,如此心机谋略,衬的同是龙子的四皇子像傻子似的。此间真相长明虽不清楚,但她丁点儿也不觉得这个太子殿下当真是个心怀天下大义,又仁慈友善的太子。 看来,对太子殿下有误会的,并不是她。 长明托腮不语。 木昭又问:“巫主?” 长明换了个手托腮:“若我说,我不是你们的巫主,你信吗?” 木昭笃定地瞧着她:“您必然是巫主无疑。” 长明头疼,皱眉摆手:“你先走吧,我要歇下了。” 木昭尚以为长明要考虑交不交阵法,便退下了。 屋内安静下来,长明坐在床上,抚着竹杖,暗叹顾老头果真是她的克星。又赞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求手刀,老天爷另送了一次大劫。 不知道季王爷此回,要多久才能将她救出去。 第一回季王爷用了几日,第二回只用了一晚,长明掐指一算,按照这个速度,想必半晚就能得救。 且经过这几番遭劫,长明似乎觉出些意味来。第一次在贺州府外遭劫,或可说是意外,当时乃是遭道爷那贼货横插一脚。但上回在京大街上遭劫,便好似季王爷眼睁睁看着木昭在他眼皮子底下将长明劫走一般。 季王爷心向九五,必然也是对巫族至宝志在必得。圈着长明无非也是为了那巫族阵法,也许是近几月与长明言语往来观出她身上并无阵法,适才故意让巫族旧部劫走长明,以此来寻线索。 长明摆着位子,想着若她是季王爷,此回故意纵她被劫走,兴许还能得到太子殿下与巫族残余勾结的罪证,一举两得。 季王爷现在定还需要长明,是以绝不会放她不管,太子殿下碍于巫族暂且也不会对长明下手。长明觉着此时的自己就像篝火架子上半生不熟的兔子肉,季王爷架着火,太子殿下扇着风。至于木昭大叔,呵呵,他大约就是那个往兔子肉上撒盐巴的人。 更令人憋屈的是,她还不是一块正牌的兔子肉。若是她有什么阵法,一定二话不说交给季王爷,给道运昌盛的帝星添一把东风助一把威风。顺便自己也讨些功德。 心中如是思过,长明安安稳稳地爬上床去,脱了鞋袜钻进被窝。趁着季王爷还没来,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逃跑的时候腿脚才利索。 夜半,云深月隐。 仿佛为了应证长明半仙的名头有多实诚,夜幕深沉,小别院上头几个黑影如燕鬼,匆匆掠至守卫最多的那间房。 打头的黑影朝身后三人比了个手势,几人便如雁阵排下,利落又无声地解决了屋周的守卫。 长明在屋内抱膝听着。她今晚眠的浅,便在房梁上传来脚踩瓦片声之时就醒了。 不多时,外头声响渐弱,房门被人推开。 钟馗兄毫无掩饰,光明正大从门口而入,屋内一片黑沉。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手心大小的夜光珠,一抬头,正迎着微弱的光望见长明一张朝他看过来的脸。 钟馗兄一惊,顿在了原地,那珠子散发出莹绿色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1 的光芒,衬的床边那张咧嘴无声微笑的脸如鬼魅一般诡异无常。 钟馗兄羞愧,跟着王爷大风大浪这么多年,他什么阵仗没见过,如今竟被长明姑娘吓成这样,真是给王爷丢人。 长明问道:“可是钟馗兄?” 钟馗兄咳了咳:“姑娘神算。” 长明微一点头:“你们家王爷可真神速,我们怎么走?” 钟馗兄默。 他们是来救人的,是来太子别院救人的,是来太子别院当着太子和太子府守卫的面救人的,而不是出来逛花会游大街。钟馗兄这般给自己洗脑了一番,才道:“借姑娘的竹杖一用。” 长明痛快递给他:“好说,随便用,回去给我换根新的就成。” 钟馗兄接过竹杖,将一头递给长明,道:“姑娘牵牢,别放,你身后两边自有人护着你,属下打头,冲出去。” 长明有些傻:“冲出去?你们来的时候不是飞进来的么?” 说起这个,钟馗兄和门口的三个侍卫齐齐郁闷。原本同王爷商量对策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属下和某某三人我们悄无声息潜入院中,探得姑娘所在,而后清理守卫,再悄无声息将姑娘带出来。” 当时,季王爷便质疑了他:“带?如何带?” 须知作为季王爷的贴心小帮手,他往常提出的行事计策不说百分百的通过率,那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是以钟馗兄便自行领悟了为什么长明姑娘此回偏就变成了这百分之一。 季王爷见他不答,又问了句:“你打算以肢体接触的方式将她带出来?” 钟馗兄大彻大悟,暗恨自己榆木脑袋竟没想到这一点,立时更改了作战计划:“属下挑几个武功顶好的,先探清楚姑娘的具体位子,而后趁夜潜入,悄无声息清理掉守卫。接着以长明姑娘为阵心,再光明正大却悄无声息从别院杀出来。” 季王爷甚是满意:“去吧。” 于是他们几个倒霉鬼就轰轰烈烈的来了。 长明自是体会不了个中真意,竟以为季王爷要拿她做靶子,来引蛇出洞,心头不免苍凉许多。 钟馗兄看了眼屋外,同那三个侍卫打了个手势,收起夜光珠。几人迅速将长明围在中间,小心翼翼朝院门走去。 别院四面临水,是个闻闲问趣的妙处儿,也是个困守囚人的好地方。 因长明被带进来是是昏迷着的,此回除了能辨别活物与死物的区别,别的恰同一个普通瞎子。钟馗兄几人护着她虽不费什么力气,但要避开院中站岗巡逻的守卫,也实在没那么简单。 近前进院门处,打头的钟馗兄忽地一顿,抬手轻语道:“慢。” 长明已经敏锐的觉察出前方隐蔽着的数道声息,显然,今晚乃是一场来着有备而来,看守者有备无患的硬战。 她将竹杖从钟馗兄手中抽出来,道:“难为你们今夜做了这来救我的倒霉鬼,你们走罢。劫我的人并不会伤我。” 钟馗兄皱眉,一把拎住长明的胳膊,道:“姑娘得罪了,尔等殿后。” 长明身后三人略一点头,提气向前,同院中隐处跳出来的侍卫战作一团。 钟馗兄扯着长明的胳膊将她带上院墙,几个起落便落在院墙西侧。 西墙外侧无人接应,但见河中一明火小舟急速荡来,想是为接应而来。 钟馗兄带着长明跳下墙头,将她松开,重新牵起竹杖。 长明耳尖一动,听见身后传来脚踏风声,对钟馗兄道:“无需牵着我,你只管应付后路。” 钟馗兄亦晓得长明能自行分辨敌友,便将竹杖松开,与身后来人战作一团。 长明侧脸,听着水面上舟行拨水逆流的声响,揣测许是接应之人。 钟馗兄与五六人来往过招,那五六人显然是得了必杀的指令,招招毙命。钟馗兄渐渐有些难以招架。其中一人逮住空子,一剑朝长明刺来。 长明闻风斜身举杖一挡,那人闷哼一声,已被钟馗兄刺倒在地。 长明摸着救了她一命的老竹杖,暗自为自己最近要换掉它而感到羞愧。耳边又听着剑气划伤皮肉的声音,一时又有些着急。 钟馗兄这么好的身手,若是为了她今天折在这里,她都替季王爷心疼。 小舟越荡越近,舟首立着一人,夜色昏沉下一身流云墨袍染了舟头灯火,晕着河面上葱茏的水雾,恍若浮游烟雨中踏舟行来的仙人。 那仙人紧皱的眉头和身旁紧握的拳头却生生将他拉回了人间。 钟馗兄打斗间余扭头看了眼近岸的小舟,一个横剑挡开面前几人,转身拉着长明,一脚将渡板踢落水中。一个起身,借着水中踏板,凌波向着那小舟纵去。 长明只听见风声簌簌。 季云疏紧紧盯着几米水面外纵来的二人,两人身后大簇的火把灯笼光色隔水朦胧,映的长明面目依稀,青纱寥落,长发飞扬,似由远处朝着他纷踏而来。 下一刻,季云疏眸色一缩,大喊:“长明!” 长明听见了这声喊,还有身后隐约传来木昭大叔的“不可”之言,脑中第一个反应却是,这声“长明”,乃是她同季王爷相识以来,他第二次叫她。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划破河面上微凝的雾气,没入长明后背。 长明痛呼一声,心里却思道:见了鬼了,我干嘛要记得季阎王叫了几次我的名字。 钟馗兄带着长明,终于落在了舟上。 季云疏伸手扶住长明将要俯卧的身子,忙吩咐舟后侍卫加紧速度向着返程划。吩咐完,将一只手臂拦在长明肩膀下方,替她担着力道,才去瞧她背上的箭。 瞧完轻呼一口气道:“还好,没的不深,你怎样?” 长明疼的额冒冷汗,抖着牙道:“季王爷,咱商量件事。” 季云疏正替她验看伤口,道:“何事?看在这一箭的份上,本王都允你。” 长明道:“你下回若是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能不能别把我当个鱼饵一般随便再给人劫走了。木昭大叔也就算了,那太子殿下,可是一直想要我的命来着。” 季王爷蹙眉,转头,盯着趴伏在他手臂上的长明,咬牙道:“你以为,本王故意纵着他们将你劫走?” 长明痛的哼哼:“怎样都好,你有没有止痛药?” 季王爷却并不转话头,他错也不错的盯着长明的后脑勺,隐忍许久,才道:“你叫本王问你,上回本王问你那前巫女手下大侍卫木昭将你劫走都同你说了什么,你却为何要跟本王撒谎?” 站在后边划舟的钟馗兄一阵叹息,他的王爷哟,嘴怎么就这么硬。没做的硬要装作自己做了,这样是讨不了小娘子欢心的哎。 长明听见季王爷言语,点头笑:“也对,原是我这饵太不听话了些,王爷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2 季云疏强忍着要将她丢进河里的冲动,抿着唇角道:“闭嘴。” 长明乖乖的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咩~ ☆、养伤 轻舟载着几人破水而行,长明痛到满头虚汗。 细密的雨水滴落在水面上,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如今竟还下起了雨。 长明背上受着寒凉的水汽,脸色愈发惨白如纸。季云疏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别院,想那三个侍卫已壮烈南归,微一握拳,倾身将雨幕挡在长明之外,吩咐钟馗几人:“再快些。” 回到季王府的时候,天色仍未明。 明蛰堂亦是灯火通明,盘锦与一众婢女仆人瞧见季云疏抱着长明一身血污大踏而入,吓得扑棱棱跪了一地。 长明闻见这一阵扑棱棱膝盖点地的声音,脸皮一皱:“哎,你快叫她们起来。” 娘哟,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多人一个大礼,她不会折寿罢。 季王爷脚步不停将她抱向正屋:“受着。” 长明因着箭伤本就气短,听见这话气都快没了,又敏锐的觉出他走的方向并非往西侧屋,哎哎两声,抗议:“你走错屋了,我屋在那头。” 季王爷并不搭理,径自将她拎进了自己的屋子,面朝下放在床上。 长明吭吭哧哧哼哼唧唧,眼一闭,晕了。 季王爷拧眉:“速去请李太医。” 守在屋外的钟馗兄得令纵走了。 可怜李太医一把年纪,正是膏松梦深时,梦里太后娘娘正为着他帮着季王爷欺上瞒下的孽障要发落他。左右两边几个太监正拧着笑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李太医吓得三魂尽散,哆嗦道:“太后饶命,都是季王爷让微臣这么干的。” 钟馗兄拎着他的手一僵,眼一眯,思考要不要替王爷提前将这个没义气的老搭伙结果了。但又一想,长明姑娘还等着呢,算了。 钟馗兄拍拍他得脸:“李太医,李太医。” 李太医瘫软着身子醒来,一双浑浊的眼盛满了惊恐:“鬼,鬼?” 钟馗兄忍无可忍,随手给他搭一件外袍,拎起他出门飞纵而去。 到了季王府,李太医剩下的七魄也随风消散了。 季王爷从屋内出来,手上捏着一只通红的箭,箭身短小,头刻精纹。 钟馗兄伸手接过箭,听见季王爷道:“去办,利落点。” 于是钟馗兄又领命纵走了。因连着纵了一整夜,脚步微有些踉跄,但,谁让他天生就是纵着走的命呢。正所谓人各有命不是,长明姑娘还天生的遭劫命呢。 若长明知晓这个想法,只怕要呵呵反驳一句:老子明明是天生的挨手刀的命。 李太医的三魂七魄愣是被季王爷的威风震得统统回了窍。方才瞧见那带血的箭,已然知晓自己为何在此处,便纠着自己在对季王爷的问礼中硬添了几分关怀与担忧:“王爷伤在何处?快给微臣瞧瞧。” 季王爷瞟了他一眼,道:“受伤的人在本王榻上。” 李太医听话的去看,一看,惊呆,指着已经包扎妥当趴在床上的长明道:“这,这,已经处理好了?” 季王爷嗯了声:“本王已经包扎好了。” “那,微臣......” “你再给她看看脉,调理一番。” “是。” 看了脉,开了药,李太医终于功成身退。 此时,天色熹微。王府的下人们都折腾的一宿未眠,正三两领着差在四处行当。 盘锦得令松李太医出府,边走边问:“李太医,我们家姑娘没事吧。” 李太医呵呵笑道:“姑娘的伤不深,也没伤到要害,好好将养着也就是了。” 说完想起季王爷的包扎手法,赞赏:“也是王爷处理的及时,包扎的快。” 盘锦瞪眼张嘴:“......姑娘的伤,是王爷给包的?” 李太医点点头:“包扎的手法很是精妙。” 盘锦:“......” 这厢里,季王爷正坐在床前,瞧着昏睡中的长明。时不时抚一抚她的脑袋,时不时摸摸她得脸,时不时亲亲她的嘴...... 前两个时不时很顺利的时了,但第三个却没能成功。长明的扁毛畜生大约是嗅到了主人的味道,龇牙咧嘴的从窗子蹦进来,吓得正在做亏心事的季王爷一僵。而后恼羞成怒,保持着做亏心事的姿势转头道:“滚—” 长明觉着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虚无当中,背上仍旧火辣辣的疼。迷糊间,听见一声“滚”,这道声音里充满了欲得未得的隐忍与不满。就好像她第一次遇见季王爷那日,为了块豆腐熬鱼汤急得抓耳挠腮,心里总想着得到那块豆腐。 显然,季王爷和长明是同一个类型的人,他也很想得到他的那块豆腐。 最后,终于还是得到了那块豆腐。 季王爷稍稍抬起脸子,眼睁睁瞧着长明的脸由白变粉又转红,微微一笑,退开一些。 长明安静的趴伏在床上,心跳的像一尾被困在木盏中的鱼,拼了命的撞头摆尾。 季王爷中邪了,中邪了...... 长明又默了一会儿,才咽了咽口水,装出一副刚醒的模样,哼了哼。 季王爷起身,又摸摸她的脑瓜子,道:“本王今日有些要事,先走了,回头叫盘锦丫头来陪你说话解闷。” 长明讪笑:“王爷忙,我不闷。” 她就算把自己闷死,也不会摆着上去给季王爷找乐子。 但长明实在低估了一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瞎子究竟可以无聊到何种程度。季王爷方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天昏地暗了大半辈子。 盘锦端着新煎的汤药进了屋里,边走边唠叨:“奴婢将您带在身边好好看着都能出这么大的事,姑娘你可让人省点心吧。” 长明泪,拉过她的手:“我的盘锦哟,快来给姑娘我摸摸,长胖了没?长高了没?” 盘锦恼怒:“哎呀,姑娘小心伤口,王爷可是好不容易才给您包好的。” 长明一头撞在了床柱上:“你说,季云疏,季云疏?” 盘锦哎呦一声,兴冲冲:“果然,包扎过伤口的就是不一般,姑娘都改口直接叫王爷名字啦。” ......不一般,不一般个锤子。 长明瘫在榻上,宛如一条过冬的咸鱼。 盘锦凑近她,贼溜溜道:“全院的小丫头们都知道啦,姑娘还害羞?” “知道什么了......” “王爷让姑娘住进了自己的屋子,还亲自给姑娘包扎伤口呀。” “......” 长明正暗自捶胸顿足,忽闻门口传来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如是道:“哟,本皇子还以为进错了屋子呢。” 四皇子摆手,让身后几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3 个小宫女候在门口,自己解了披衣随意往桌边一坐,才对着屏风后的长明道:“往常都是这般来这屋子里瞧生了病的三哥,今日听说你受伤了,便想过来看看你伤的有多重。寻去你那屋子倒扑了个空,听说,你住进了三哥的屋子。” 长明沉默。 四皇子又道:“听说,三个亲自给你包扎的伤口?” 长明咬牙:“你听说的倒挺多。” 四皇子点点头:“还好还好,就是这府里到处都在说,其实本皇子也不想听的。” 长明咬碎了一口银牙:“哼。” 四皇子想着此回来意,便不再耍皮,咳了咳,问道:“本皇子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长明道:“你要问什么?” 四皇子眉目微低,先是握拳抵唇咳了咳,才道:“第一次我去王府后院寻你的时候,你曾说我身边跟着个绿衣小丫头?” 长明微扬着脸苦苦思索,她曾说过这样的话么? 耳边又听四皇子接着道:“若是真的......你有办法能让我见见她么?” 长明恍然记起,她是说过这句话,但却是随口胡诌来吓小孩子的。四皇子如今拿这话来问她,莫不是入了梦靥了罢。 娘嘞,这小皇子身子本来就单薄,别再因为梦靥缠身变得更单薄,那可真是她的罪过。 思及此,长明如实道:“我原先是说过这种话,但也是随口胡诌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怎么说你也是龙子龙孙,那些个邪祟妖魔寻常定是不敢近你的身的。” 谁料,四皇子听见这话不见宽慰,倒显得十分失望,道:“如此......我近日在宫中遇见了国师,他亦提醒了我一句,言我近来与一个绿衫小女有一段杀重的孽缘,叫我躲着你些。我还以为是真的,且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她一见呢。” 长明一愣。 四皇子一声叹息,小小年纪,叹的如同枯木悲秋,叹的长明心中一紧。又听他道:“既如此,我就不坐了。我去意堂哥府里,给觅华狐狸送个信,叫她来看看你。” 长明:“......” 直到四皇子行的远了,盘锦才敢琢磨着开口道:“姑娘......您给四皇子说过,他身边跟着绿衣丫头这种话?” 长明点点头,问道:“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盘锦道:“正是呢,这件事情,在王府里是不能提的,尤其是当着四皇子的面。奴婢方才也是不敢插语。” 长明纳闷:“真有个绿衣的小丫头?” 盘锦唏嘘道:“可不是什么小丫头,那是四皇子身边的玉生姐姐。那姐姐因宫中规制才穿着绿衣。说起来也是前年刚发生的事情。四皇子生母早逝,又不受皇上和太后娘娘宠爱,在宫里真的是受尽了欺负。玉生姐姐是四皇子生母身边的小丫头,自从四皇子生母去世以来,便把四皇子当做自己的命一般妥帖照料。姑娘也知道,四皇子打出生起身子就不好,前年那次更是凶险,皇子宫中人禀报了皇后,皇后娘娘却压了下来并不理会。后是玉生姐姐私闯禁宫,一头撞死在太后娘娘宫外,惊动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才给四皇子招了太医。” 长明听得震惊,还真是一段皇家丑闻。又同盘锦道:“那皇后娘娘,竟如此歹毒?” 盘锦道:“可不是吗,这些账,连着奴婢母亲的,我们王爷可都记着呢。” 噫,真是一环扣一环,一环更比一环强。 作者有话要说:  羞耻的豆腐~ ☆、反击 听盘锦口中言语,季云疏乳母的死,似也不是那么简单,八成也与那位皇后娘娘有关。 长明本着少言长寿的原则,便没有多嘴接着问。 她这厢窝在榻上舒舒服服养着伤,季王爷那头,却是明枪暗箭腥风血雨。 话说今年的琼林宴,不知该说是坎坷曲折,还是该说好事多磨。按说明日便应当是日子了,是晚却又出了件大事,还是一件震惊朝野的了不得的大事。 是夜,乌云蔽月。 是个打人勒索的好时辰。 京大街后巷,一人醉醺醺歪斜斜走在路边,嘴里哼着曲儿,脸上印着胭脂唇印。 待走过妙音园子前后灯火映照着的那一段,斜刺里蓦地冲出一群黑衣人,一把将那醉酒书生捂了嘴,利索的拎到了小巷子角。 此角阴暗晦涩,醉酒书生酒醒了个利索,哆哆嗦嗦缩在角落,对着那一双双露在面巾外头狼光四射的眼,颤抖道:“你们,你们这群不要命的恶贼,你们想干嘛?我告诉你们,我,我可是今科榜眼......哎呦......” 话没说完,就被人套了麻袋一顿乱揍。 近些日科榜排名已出,一众学子多在此寻乐宴请。恰巧便遇见个穿着兰灰色袍子的书生打巷子口过,闻见巷子里一阵哀嚎之声,匆匆步入了巷子角。 那书生本是提着一股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心思,待被那几个壮汉分神拿眼一看,打了个呵呵,道:“呀,今晚没得月色,小生竟连路都不认识了。几位壮士继续,有仇就要痛快的报,小生还要赶着去寻路,这就告辞了,呵呵。” 说完,那布巾书生脚步虚浮地走了。 几个壮士互看一眼,接着聚精会神揍着手下的人。 揍完了,出来个领头的,道:“周榜眼,爷今天就告诉你,你科举场上的事,有贵人看不过眼。明日圣上面前,嘴巴实诚些,若不然,太子殿下可保不住你一生一世,便是能保住你一生一世,也保不住你家中老母一生一世。你老母我们且先接走替你照料几日,该怎么说心里该有个谱” 说完,这群壮汉便痛痛快快地走了。 徒留下周榜眼鼻青脸肿瘫软在地上。 先头那个寻错了路的书生又从巷子口贼兮兮转进来,将周榜眼扶起来,道:“哎,周榜眼,你这是招惹了什么人了么?” 周景苦笑不语。 他何止是招惹了什么人,他许是压根便看走了眼。传说中与周小侯爷风流纨绔多年的云亲王,竟是个韬光养晦的。但若说不是云亲王,还会有谁呢? 如今既然敢明目张胆来警告他,想必云亲王手中已握有他攀附尚书大人混乱科考的证据。 他的仕途美梦,断送已矣。 周景挨着那书生的手,道:“苏兄,多谢。” 被唤作苏兄的,乃是二甲二位的进士,名唤苏生。生的面白如玉,桃眼高鼻,很是风流俊俏。 周景挣开他的手,苍凉道:“苏兄,且看着,明日琼林宴上,你或有大喜。” 苏生一脸茫然,瞧着周景一身狼狈,同情道:“周榜眼,你要不要去医馆瞧瞧。” 周景摆摆手,一瘸一拐地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4 走了。 次日一早,太子殿下进宫给老子请安。 因长明被劫走一事,太子殿下心情很不愉快,向来春光和煦的面容难免染上了些许阴霾。又因奔波一夜未得好眠,脸色另有几分憔悴。 殿中除了老皇帝,另有礼部侍郎与几位御史。老皇帝面无表情坐在上首,瞧着自己的二儿子步至自己面前,行李跪安。 太子殿下给老子行了礼,又同冯老御史打了个招呼。冯老御史是朝上老人,与老皇帝同野几十年,深的圣心。朝员多称其为圣上的舌头,如今他长孙冯照玄更是摘得状元桂冠,便是太子殿下,亦不敢不给他几分脸面。 然冯老御史亦是典型的以六亲不认口诛朝野着称,便是尊贵如太子殿下,亦无能让其好脸相对。 尤其,是今日。 太子殿下得了冯御史一个莫名其妙的白眼,很是郁闷,暗自回想最近有无何事得罪过他。心中正思衬着,便听皇帝老子开口问他:“承儿今日脸色瞧着很不好,昨日没有休息好?” 太子殿下忙垂首答道:“儿臣近日正为南汛河的汛期忧心着恼。如今正是四月期首,儿臣一想到又将有百亩良田受灾,无数百姓受害,便夜不能寐。” 这一番话可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冯老御史冷哼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忧国忧民,但只怕今日憔悴却非为此罢。” 太子殿下觉出冯御史的故意针对,亦是心头不快:“冯御史缘何今日一直针对本殿?” 冯老御史又是一声冷哼:“老臣不敢。” 老皇帝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突然开口问缩在一旁垂首垂目默不作声的何侍郎,道:“何侍郎,你将方才当着朕与几位御史大人的面说的话,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再说一遍。” 何侍郎合手一礼:“是。微臣殿试前理阅卷宗,有人匿名举报周榜眼殿前舞弊。” 听见周榜眼三个字,太子殿下眼睛一缩。 老皇帝瞧的清清楚楚,问道:“太子,对于舞弊一事,你怎么看?” 耳听着老子称呼由“承儿”变成了“太子”,太子殿下稳了稳心神,道:“科举舞弊乃是重罪。儿臣以为应当实查那匿名乃是何人,若他所说为真,当严惩周榜眼。但若他所说乃是诬陷,则严惩礼部查档之责官听信谗言之罪。” 何侍郎闻言,略翻了翻眼皮,莫以为这样恐吓他他就会怕。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季王爷半个岳山。遂提了些声音,豪迈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若所查非实,微臣愿一身担责。” 老皇帝点点头,道:“那便传证人罢。” 太子一愣,不是说匿名举报吗,何来的证人? 便在此时,一人自殿外虎步而入,行至圣上面前,跪地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参见太子殿下。” 老皇帝眼含精光,道:“孟少卿,你可知污蔑亦是重罪?” 孟少卿跪着未起:“臣知道,圣上可传周榜眼前来对质。” 耳听着老皇帝摆手叫人去传周榜眼上堂,太子殿下才晓得今日这是一场专为他准备的鸿门宴。 但那又如何,上回自有刘志生一人顶罪,如今亦可推至刘尚书头上。便是刘尚书看在他女儿的份上,定也会担下这罪责。思及此又暗恨季云疏,妄图以此拉他下马,未免太过小看他。 周榜眼是由着太监搀进来的,脸上仍是青紫难当。 进了殿,给老皇帝跪下,行了礼之后却并不答话,蔫了吧唧跪在地上也并不起来。 何侍郎从袖中拖出一份残破卷宗,递给皇帝。孟少卿适时俯首道:“圣上,周景此人文才虽不俗,但绝无三甲之能。他亦是平江籍,家中贫寒孤苦,只有一位孤寡老母。然微臣前些日与同僚茶楼宴请,却见他春光满面大宴同窗学子,排点戏子出手阔绰豪气。” 何侍郎接口道:“是矣,微臣不才,今科学子虽人数众多,但个人籍贯与来历自在心中有一番点当。当即便起了疑心,叫人私查了一番。” 言到此处却停了,略翻了眼皮看了眼圣上,似在斟酌。 皇帝端坐上首,威势逼人:“接着说。” 何侍郎垂首道:“后经由孟大人一同,竟查出那周景与尚书大人有所往来。周景在今科士子中谎称自己乃是二月入得京,但有人曾瞧见他年前,曾偷偷从尚书府后门溜出。因涉及上首,微臣不敢多言,只暗中着人翻查围试卷宗档案,昨晚方的证据,今日便未曾耽搁,前来禀报。”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半刻,众人只听老皇帝压着声音道:“王福,传刘尚书。” 王福微一迟疑:“尚书大人似乎还在府里头禁足养伤呢。” 老皇帝握着手中的朱玉笔,强忍着摔砸的冲动,压着怒气道:“去告他,爬也要给朕爬到这殿上来。” 王福额冒冷汗:“是。” 太子殿下悄悄闭了闭眼,心痛自己一招未成反致失。圣上精政清明,朝中他除了岳丈刘尚书,再无忠党。那些个两面三刀的朝臣眼看着是支持他的,实则无不是在观望保身。如今老皇帝年近花甲,却一直身体硬朗,更是没得半点放权让位的心思,反而对他处处压制。季三向来得皇帝太后的宠爱,他如何能不为自己谋划打算。那周景虽家境贫寒,但却一人变卖祖产带着孤母上下打点投于尚书门下,这等谋求上位又好拿捏的人,正是趁着科举一朝收入手下的好助力。奈何,半路叫人搅了局,还平白失去了岳丈这方靠山。 太子殿下越想越憋闷窝火,却又不敢表现丝毫。 刘尚书头裹伤带,哼哼唧唧叫人搀扶了进来,装模作样地给圣上下跪行礼。若是往常,圣上定会体贴他免了这等礼节,但今日,圣上愣是一字未吭,眼瞧着他敦实的跪了下去。 刘尚书心头一凛,跪的笔直了许多。 皇帝错也不错盯着他瞧了半晌,才道:“刘爱卿,朕记得,你今年亦快满六十了吧。” ☆、禁足 刘尚书心头打鼓,垂首应道:“难为皇上记性好,微臣年后将步花甲。” 皇帝瞧着底下跪着的老臣,许是因为痛失爱子,几日不见清瘦伶仃,须发近乎全白。老皇帝心头亦有几分唏嘘,但还是转首问那周景,道:“你可曾于年前拜于尚书府门下投作门生,后又将此事隐瞒?” 周景面如死灰:“回皇上,是。” 刘尚书大惊,几乎要跪不稳,当即开口道:“圣上!” “你闭嘴!” 满殿皆静。 皇帝又问:“你可曾与刘尚书合谋,科场舞弊?” “是。” 刘尚书满面涨红:“老臣冤枉!” 皇帝举起手中那张撕了一小半掉的卷宗:“这可是你的亲笔字迹。” 刘尚书瞧见那张纸,一愣,心头慌张。他亲自誊写的卷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5 题,不是被周景当着他的面销毁了吗? 孟少卿看在眼里,冷笑,问道:“尚书大人可是好奇,为何这张纸还存着?” 说完看向那周景,道:“尚书大人下回挑门生可得仔细些,像这等贪图小利的野心狂徒当小心规避才是。你以为周景当着你的面誊写之后销毁的乃是大人你所抄录的那一份,殊不知那周景暗中掉了包,尚书大人又太过大意,他毁掉的乃是他自己誊写的那一份。” 一直闭口不言看热闹的冯御史闻此,忍不住插言:“如此说来,周景留下这张尚书大人所抄卷纸,不管是于他还是于尚书大人都不是一件利事,他为何要这么做?” 孟少卿又冷笑,刚正的脸上满是不屑:“那周景为图钱财私利,与另一今科学子私谋,将题目以钱财私换给他。又怕自己誊写的题目那人不信,适才动了歪心。盗得尚书大人亲手题卷之后,又恐他人得题超过自己,便将卷纸又撕毁一部分,周景,我所言可真?” 周景叹服:“早便听闻孟少卿断案之神,今日一见,学生虽死犹矣。” 尚书大人自此瘫坐无言。 圣上心痛闭目:“你身为礼部尚书,乃是礼部责官之首,却知法犯法,将朕戏弄于股掌之上,该当何罪?” 太子殿下闭目不言。 尚书大人两眼含泪,额头点地长跪不起。一朝门庭尊荣,今日于他手中败落。也罢,反正他嫡子已亡,剩下几个庶子又不成气候,便去也好。只对不住黄泉烈下的列祖列宗。 圣上暂不理他,又问孟少卿:“与周景私下密谋的学子为何人?” 孟少卿俯首道:“乃是二甲传胪。” “啪”一声,圣上还是忍不住将朱玉笔扔了:“一甲榜眼,二甲传胪,竟都是殿前舞弊之宵小之徒,今年的科举,你们真是给朕长了见识了。可都是瞧着朕老眼昏花好糊弄了?” 殿中呼啦啦跪了一堆,齐声道“不敢”。 老皇帝气的胸口起伏,好不容易平缓了许多,又问太子:“太子,刘尚书好歹也是你的岳丈,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太子殿下目不斜视面色无波道:“科场舞弊乃是重罪,当依法严惩。” “好个依法严惩。你倒是懂得大义灭亲。” “儿臣只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老皇帝眯着眼看了他半晌,才道:“周景与陆传胪,打入死牢。刘尚书革去尚书之职,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孟少卿几人拜首:“圣上英明。” 立时有人上来,将周景与刘尚书脱冠押了下去。 皇帝又道:“现今科榜缺了两位,不宜重新翻考。一甲三元缺的一位榜眼,何侍郎,你可有何推荐?” 何侍郎心头雷动,拿这话来问他,显见的是要他来顶尚书之位了。果然,跟着季王爷有女儿嫁,还有官升。思及此,忙合手道:“二甲二位进士苏生,南坪郡籍,家中父业商贾,在南坪口碑甚善。且那苏生相貌堂堂,亦是文才出众之人。” 皇帝点点头:“便提了他,升为榜眼,另从后一位提作传胪,以此继推。三甲末尾再从殿试学子中提出二人补上便是。琼林宴便延后至重新排名开榜之后。” 何侍郎俯首称是。 皇帝叹息摆手:“既如此,都散了吧。” 一直揣着袖兜看热闹的冯御史闻此,立时上前,俯首道:“圣上,微臣还有事报。” 皇帝警告似的看着他:“若非什么紧要的事,爱卿便改日......” “回皇上,乃是一件十分要紧之事。且所涉人员皆在殿上。” 言下之意十分简单,他说两句就完了。 老皇帝隐忍:“讲来。” 冯御史一抖衣袖,便如那日骂季王爷一般,潇洒豪迈地道:“皇上,可还记得探花郎的家案。” 皇帝冷眼看着他。 冯御史老眼昏花,未能及时领悟圣上那一对冷眼的含义。但也许是领会了也当未曾领会,他咳了咳,才又道:“照玄闲日里与探花郎来往,言那探花郎有天阴右肩疼痛的毛病。老臣念及探花家族尽亡,又与我照玄交好,便请了治寒气侵体一症颇有能耐的赵太医为探花诊治。怎料,赵太医看过后说,探花郎右肩并非寒气之症,乃是年前所受创伤未曾处理及时留下的后遗症。微臣大感意外,便私下询问探花,岂知探花右肩果真曾中过一箭。那时他家族皆负罪下狱,他一人独居陵兰县,夜中常遇歹人行刺。后多亏一曾受他父亲恩惠的江湖侠客出手相护,才得以存活至今。此箭伤便是那时受的。” 说到此处,顿了顿,狠狠喘了口气,才道:“圣上,老臣亦不解,何人与探花郎有如此深仇大恨。本以为是刘志生,便脱口问了句探花郎有没有什么物证。” 皇帝这才正了脸色,眼神不明道:“可有物证?” 冯御史从袖中拖出一物,递过头顶:“探花郎便拿出了此物。老臣观后,亦觉惊诧,特此来呈给圣上。” 王福接过那丝绸裹着的细长物体,呈给了皇帝。皇帝将丝绢打开,从其上拿出一支平头精纹的短箭来,举到眼前细看。 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殿下瞧见那只箭,一愣。 皇帝未曾出声,斜眼看了看太子,太子殿下脸色一变,跪在地上,一时间冷汗涔涔。他派人去杀云易璘之时,所用乃是顶普通的箭,便是怕留下把柄。但皇帝手中那支箭,乃是他惯用的流云箭,亦是皇帝送他的弱冠礼。昨晚眼睁睁看着那瞎女被季三劫走,他一时心恨难抑制,便抽箭射了她一箭,料想应是中箭了。亦未曾想到,也中计了。 老皇帝将箭放下,道:“你们都退下,太子留下。” 众臣领是退去。 退出了金殿,何侍郎微吐出一口气,笑容满面瞧着孟少卿道:“恭喜少卿,正卿之位尚空悬,想必此回少卿要青云高上一层楼了。” 孟少卿面色仍是冷冽,闻言只拱了拱手道:“客气,何侍郎同喜。” 何侍郎笑弯了眉眼,今次回府,可以在婆娘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 孟少卿略一迟疑,转身对身后的冯御史道:“御史大人,多谢为云贤侄周旋。” 冯老御史瞥他一眼:“老夫是为了我孙儿,亦是怜才,同孟少卿可没什么关系。” 同那风流浪荡的季王爷更是没什么关系。 孟少卿听懂了,微微笑笑,道:“下官明白。” 几位大人相携远去,远远瞧着,气氛甚融洽。 当日,便又有旨意下达朝野。尚书大人混乱科场,伙同周榜眼泄题舞弊。凡涉及舞弊学子,皆入了死牢,尚书大人亦被革职闲住。太子殿下受其牵连,被圣上罚禁足太子府不得外出,改期琼林宴亦不得参加。 长明听闻此事,忍不住心头叫好。这一箭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6 之仇她报不了,总归有人替她报了,且她总觉得季王爷阴太子殿下用的正是昨夜从她身上取下来的那只箭,此回鱼饵做的不亏。但皇帝老子这惩罚着实耐人寻味。禁足便罢了,琼林宴也不得参加,要废不废的真是叫人不痛快。 不痛快的又何止这一件事。糟心的太子殿下一箭正中她后背,受了这么个躺坐皆不能的伤,每日只能趴伏在榻上养伤。 这般趴了约莫五日,每日只闻晨晓夜昏,长明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半个废人了。 这日里,长明由着几个小丫头挪在了门口晒太阳,忽闻耳边一阵娇笑盈盈,由远及近传至身前。 其中一个娇笑冲着榻上的长明道:“姑娘,周小侯爷听说您受伤了,特派了个小丫头来看看你呢。” 长明嗯了声,道:“盘锦,我想吃豆酿。” 盘锦丫头很给面子的被支开了。 待盘锦丫头走远了,另一个娇笑才凑近长明身侧,怜惜又心疼的看了看她背上的伤,道:“瞎子哎,你怎么这么惨?” 长明叹息:“大约是老天爷看我一个孤女还是个瞎子却能活的这么有滋有味,妒忌我了。” 狐狸无语,长明又道:“你是怎的说的,周浪荡竟会同意你来?” 狐狸脸色奇特:“我,我就直接说的啊。” 直接说的?怎么说的? 长明打心底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问道:“周浪荡,知道你是狐狸了?” 狐狸抓耳挠腮,她觉着,周浪荡好似是知道了来着。她还觉着,打从她变成小孤女的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 长明抽气:“你告诉他了?” 狐狸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告诉他来着。” 长明道:“那他怎么会知道?” 狐狸为难:“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 长明觉着有些晕,又听身后传来一道好奇的声音的问道:“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说不定本皇子知道呢。” ☆、落水 狐狸踢了踢凳子:“怎么又是你?” 四皇子清爽利落的往小凳子上一坐,笑道:“我来瞧瞧小三嫂的伤好些了没有。” 长明抖:“滚滚滚,谁是你小三嫂。” 四皇子歪头思索一番:“那,叫大三嫂。” 长明深吸一口气,权当他放了个屁。 四皇子转向觅华,道:“觅华小丫头。” 狐狸强忍着化出狐狸身子抖抖皮毛的冲动。奶奶的,她在山上修炼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是颗什么球呢,居然张口唤她丫头,实在是奇耻大辱。 四皇子对扑面而来的警告毫无所惧,接着问道:“你这身绿衫子,可真灵气。” 狐狸忍无可忍,道:“瞎子,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长明挥挥手:“去罢去罢,顺便帮我把这小妖孽一起带走。” 狐狸眼皮一掀,哼了声,自顾走了。那小妖孽哪里用得着带,眼瞧着狐狸走了,招呼不打便拎了披衣自行跟着走了。 小园子里只三两丫头清理着碧水池子里的落叶和水污,远远瞧见四皇子并着一个小丫头行来,忙行礼。 四皇子跟在狐狸身边,边走边道:“哎哎,你慢些走。女孩子家走这么快是会嫁不出去的。” 狐狸身子一顿,忽的转头,居高临下看着四皇子。一双眼睛流光飞转,瞳仁紧缩,竟是露出了一双狐狸眼。 四皇子透过那如菱石玉蝶般莹润的眼睛里,瞧见自己一脸怔然,耳边听见狐狸恶狠狠道:“小鬼,离小狐我远一些。本狐仙可是专靠吃小孩子的心脏来修炼的。” 四皇子回过神,好奇道:“都说人心玲珑有窍,畜则无。你吃了这么多孩童心脏,怎么还是这么笨?” 狐狸:“......” 戏弄不成反被戏。 四皇子踮起脚,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你也不是最笨的,我觉着我小三嫂比你笨多了。” 这厢里,长明优哉游哉晒着太阳,蓦地打了个喷嚏。半仙的直觉告诉她,乃是有人在背后对她行诅咒之事。 长明缩在榻上恶狠狠的反咒回去:“老天爷保佑,我都这么惨了还有人诅咒我。这人心肠得多歹毒,祈求老天爷狠狠地惩罚,行踏克水淹死他。” 话音落,听见盘锦大呼“不好了”,一边呼,一边从院子外头跑进来。 长明转头去问:“什么不好了?” 盘锦丫头气喘吁吁停下,手里还端着份豆酿,惊慌失措道:“四皇子,四皇子落水了,已经昏迷不醒了。王爷正招了几位太医来看呢。” 长明一惊,从榻上坐起:“什么?” 这一坐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忍不住呼痛。 盘锦吓得忙去扶她,道:“姑娘你没事吧。” 长明摇头:“没事,你说怎么了?” 盘锦道:“是周小侯爷府里过来的那个绿衣小丫头不知怎的落了水,四皇子就跳了水去救她。” 便如晴天三月过雷电,长明脸色蓦地一变,伸手拉住盘锦扶在她胳膊上的手,问道:“你说,四皇子跳水救了个侯爷府来的那个绿衣丫头?” 盘锦点点头,听见那加重的“绿衣”二字,也是脸色一变,语无伦次道:“国师,国师......” 长明拍拍她的手道:“别慌,扶我去看看。” 盘锦迟疑:“可姑娘,你的伤......” “无妨。” 长明挨着盘锦的手站起身,朝四皇子如今所在的院子而去。 行至那院中,院中人来人往,长明唯恐耽着什么人往来行走,便让盘锦搀着她站在了廊下。那四皇子生来病体,便是如今四月深春,莫厚的披衣也从不离身。盘锦往常没少念叨季云疏为着这个四弟费了多少心思。李太医说是专门拨来照看季云疏的,不如说是专门照看四皇子的。长明此时站在屋外,觉着屋内那一息微弱的生气,都觉得心尖发颤。 四皇子的宫人在门口跪了一片,哭的哭,喊得喊。那一阵哭喊声呼天抢地,吵得长明甚是烦躁。又不是真的就活不过来了,这么哭闹有什么用?她正待要劝他们缓和些,忽听屋内摔出一只茶盏,另伴着一声怒喝:“滚出去哭。” 季云疏步至门边,一眼看见廊下的长明,微缓了脸色过来扶她:“你伤没好,怎么来了?” 长明心虚,她能说四皇子落水搞不好是她诅咒的吗?虽然她也知道,老天也不可能这么厚爱她,这么有求必应,但这也太巧了,就是心虚。 季云疏扶着她进了屋,暂且无暇顾及她的伤口,只略看了眼,确认没有出血,便没有多问。 长明耳边听着里间几个太医你言我语,问道:“太医怎么说?” 季云疏道:“还在瞧。” 略坐了一盏茶的时间,里头那群太医方才言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7 出了个结果。长明耳尖地听着那李太医因着同季王爷的长期友好合作关系,便被推举做了那个打头羊。 打头羊思衬许久,才颤颤巍巍步至季王爷跟前,道:“王爷。” 季王爷道:“如何?” 李太医咽了咽口水,拭了把汗,道:“四皇子这是虚邪之症复发,看着应当与往常一样,但更凶险许多。脉象虚浮,高烧不止,又见那年荒涸之症。” 季王爷脸色微寒,声音微哑,道:“如何救治?” 李太医道:“臣等新改了药方,速去抓药煎来服下,若能早些醒来,想必是无碍。” 季王爷微松了口气,道:“方子呢?” 李太医嗫喏不答,长明听着都着急,问道:“老太医,你倒是快说呀。” 李太医这才憋出剩下半句话:“只是那方子上还缺一味附灵草。太医院仅有的一株上回已经给四皇子用了,如今已经没有了。” 季云疏起身道:“我派人去找,剩下的药材你们尽快备好。” 李太医忙答是。 季云疏又看向长明道:“先送你回去。” 长明不敢耽搁他办正事,忙道:“不用不用,你去忙,我有盘锦。” 那附灵草现在便等同于四皇子的一条命,季云疏未曾与她多作推脱,自顾去了。 长明随着盘锦回了住处,俯卧在榻上左思右想。一时为那小皇子担忧,一时为那得救后不知所向的狐狸担忧。 担忧来,担忧去,担忧进了周公堂。 梦里依稀听见一声轻唤。长明睁眼,觉出屋内狐狸的气息,忙转头问道:“狐狸?” 狐狸如今已化作原身一瘸一拐从窗后出来,步至长明面前,道:“瞎子。” 长明嗅了嗅鼻尖的血腥味,道:“你受伤了?” 狐狸疲倦地张了张嘴,道:“后腿受了些伤。” 长明听出她话里的疲味,道:“你在何处受的伤,可严重?” 狐狸不答,叼出一株嫣红的草串来,放到长明手边,道:“我从王府侍卫口中得知他缺了这草药,便去替他找了来。虽然他晕倒是因为身体弱,但总归不救我就不会旧疾复发,你帮我转交罢。” 长明将那株还带着水汽的附灵草握在手里,正要答话,却听屋外传来小丫头行礼问安的声音。随即响起季云疏的问话,道:“姑娘可睡了?” 长明脑子一热,抢先在屋内开口道:“睡了睡了。” ...... 屋内屋外皆是一片沉寂。 狐狸盯着她,心痛,原那小子说的真对,他小三嫂比她笨多了。 季云疏在门外想笑,却想到仍旧昏迷不醒的四皇子又散了笑意,道:“盘锦说你今日扯到了伤口,我来瞧瞧。” 狐狸再不耽搁,从后窗嗖一声溜走了。 长明闻见狐狸溜走,稍稍放了心,举手想擦擦额上的汗,却发觉手中正握着那附灵草。便在此时,季云疏已经推门而入,自行燃了灯火,步至榻前,道:“伤口疼么?” 长明握着那株草趴在榻上,静默无言。 这个趴伏的姿势,将手中那株嫣红色的草衬的显眼无比。 季云疏眯着眼睛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长明吞了吞口水,将那株草递给他,强颜欢笑:“知道王爷在找附灵草,不巧,我手中就有一颗。也算是解了王爷燃眉之急。呵呵......” 半晌没听见回答,手中草也没人接,长明只好接着呵呵,不断地呵呵。 半刻,季云疏似轻笑了笑,伸手接过那株草,道:“本王替四弟多谢你了。” 长明默默将脸埋进枕头中。 季云疏得了草,便立马送予四皇子处,救人去了。 长明咬着枕头一阵泪,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枕头上。 真是一个无比难堪的夜晚。 然,江山代有难堪出,此山争霸另山起,一山更比一山高。 狐狸此时就是那座另山。自她能化作人形以来,除去找长明那几次往常皆是以人形行走。如今四只爪着地走了这许久,竟忘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屋子了,而是自觉的从往前她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周浪荡 给她留个那个小轩窗走了。那个小轩窗,通的乃是周浪荡的卧房。 这些其实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她忘记了自己如今已是一只身材壮硕的狐狸了。现今正从肚子那里,被生生卡在这小轩窗里动弹不得。 狐狸很忧伤。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卡着不动,等明早笙月丫头第一个发现她。二,将周浪荡唤醒。 显然,比起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卡在小轩窗里动弹不得这件丑事,只给周浪荡一个人知道,更划算一些。 ☆、习字 无风无月,小轩窗上挂了一只白毛狐狸。此白毛狐狸转头缩脑许久,终是清了清嗓子,小声唤道:“周意堂......” 唤了半天,无人应答。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奇又有趣的噫,狐狸自肚子到尾巴蓦地一僵。原本正昂的高高的左右摇摆的尾巴不动声色地垂了下来。 周意堂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他左右转了转,瞧了瞧小轩窗上卡成了一团球的狐狸,笑笑:“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挂在本侯的窗子上想?” 狐狸悲愤,悲愤欲绝。须知在周意堂面前,从来只有更悲愤,没有最悲愤,就比如此时,那周浪荡正拿着书册将她的狐狸尾巴拨开,一股凉意袭来,狐狸激动地四脚乱扑腾。 周小侯爷一把按住她,道:“别动。” 狐狸叫背上那只滚烫的手灼的如同糊了一层泥壳子,变做了个动弹不得的泥塑狐狸。 周小侯爷皱眉仔细瞧了瞧她爪子上的伤,道:“你这又是跟哪只狐狸打架挂的彩?” 狐狸龇牙咧嘴:“你倒是把小狐我放下来啊。” 周意堂摇头作难:“本侯也想,但你卡的这个位子实在不是拉一拉就能把你拉出来那么简单。要么你先挂一会儿,本侯去找人来,将这窗子给锯开一些?” 狐狸急的尾巴直晃荡:“不成不成,再想个别的。” 周意堂抚着下巴认真又想了想,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狐狸竖起耳朵:“什么办法?” 周意堂伸手抚了抚她周身的毛,咧出一口白牙:“你这毛也太厚实了些,我给你剪去一些,兴许就能出来了。” 剃,剃毛? 狐狸又挣扎,一边挣扎,一边龇牙咧嘴的叫唤:“小狐不剃毛!” 周意堂果真从屋内拎出了一把剪刀,闻言安抚了她两句,道:“眼看着暑夏就要到了,剃了毛你还能凉快些。且我只是将你肚子卡着的那一圈剃了,别处又不会动你的。” 狐狸一想到自己肚子要缺一圈毛,只觉气血冲顶脸皮灼热。真要如此,她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8 以后哪还有脸见狐?便使了吃鸡腿的劲儿拼命扑腾起来。后腿上的伤越见厉害,渗出许多血来。 就在剪刀贴毛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狐狸听见身后一声惊呼:“侯爷,您在干嘛?” 狐狸扭了头隔着墙壁在心底里疯狂呐喊:笙月丫头快救小狐! 笙月丫头尚来不及细想,上前一步夺了剪刀,皱眉道:“侯爷,便是您不想要这狐狸,也不能伤她性命啊。” 周意堂试图解释:“本侯只是......” 笙月丫头指着狐狸腿子上的伤,义愤填膺打断:“侯爷,您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小狐走丢了您很是想念,如今狐狸自己回来了,您倒不珍惜了。竟还虐狐?” 周意堂肃声道:“乱讲,本侯只是想念那一手好皮毛。且她明明是自己受的伤。” 狐狸听在耳里,垂泪。 狐狸最终还是从小轩窗上下来了。 周意堂托腮瞧着凳子上蔫了吧唧毛缩成一绺一绺的狐狸,与笙月道:“亏你想出这灌油的法子,好用倒是好用,只是不知道这油伤不伤畜生毛发。” 笙月将狐狸抱起,道:“哪能呢,洗过了也就没有了。” 周意堂闻言,拊掌道:“便给本侯来洗罢。” 狐狸一听,四只爪子牢牢扒着笙月的衣襟子不松,另强迫自己抖得像见了捉妖道士一般机灵。笙月丫头果真将狐狸往怀中一护,戒备道:“还是奴婢来洗罢,天色这么晚了,侯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周意堂很是遗憾,只好从橱子里拎出一个白瓷小瓶,递给笙月道:“那便你去洗吧,洗完了记得给她上药。” 笙月将瓷瓶接过,行了个礼,就抱着狐狸去了小净房。 趁着笙月去烧热水的功夫,狐狸爪子捧着那个小瓷瓶嗅了嗅,确定这不是什么退毛膏之类的缺德玩意儿。 嗅完了,觉着自己这一身油腻,好似掉了蜜罐子里一般难受。想她堂堂狐仙,竟落得如此下场。 奶奶的,这侯府她待不下去了。 及至深夜,笙月才将狐狸收拾利索,腿上的伤也上了药,包扎了利索抱进了自己屋子里。 待笙月丫头睡去,狐狸才从假寐中醒来,从窗口嗖一声窜走了。 第日,四皇子的病情因有了那味附灵草已稳定了下来。此时已是清醒了,只留了个后遗症,眼睛暂时如蒙白雾,瞧不清东西。这个后遗症乃是附灵草的毒性所致,解毒需半月之久。也就是说,这半月里,四皇子得陪着长明做半个瞎子。 但瞎子真不是那么好做的,对于做惯了瞎子的长明来说,做瞎子其实是件痛快事。眼睛瞧不见有瞧不见的好处。就比如,你瞧不见一个人的相貌,只能被迫去关注并且喜恶他的内在。一双瞎了的眼睛就能让她在结交素友这方面自来步入人不宜貌相的高深境界。但对于一个方才九岁的孩子来说,就不那么高深美妙了。尤其是一个每日还需研习课业经道的皇子。 其实四皇子生来不讨圣上喜欢,又自来体弱多病,他皇帝老子一直未曾关注过他的课业以及成长历程。但他三哥季王爷却跟盯着亲儿子一样盯着他,长明深刻的觉得,莫不是季王爷想提前过一把当老子的瘾。 近日听盘锦说,四皇子因为眼睛看不见,不用读书习字,很是开心。连饭量都涨了不少。长明想起他往日里对自己的编排,决定去给那小子添一把堵。 莫要以为眼睛瞧不见,就认不了字。世间之大奇人之多,顾老头就是一个。他老人家想必是恨毒了瞎子,想出了一窝堆的损招来折磨长明。便说这认字吧,眼睛瞧不见,还有手和耳朵,他倒也不嫌费事。与刻匠那里寻来板字,亲自雕刻,每日叫长明用手摸索,用耳听教。 这个法子甚好,瞎子竟也能认字。临溪县城里有个裁缝铺子,那铺子掌柜的二儿子也是个瞎子。一日上门请卦见着长明此习字之法,引为妙策,回去给他儿子也刻了许多板子。 季王爷得了此法,便也给四皇子刻了许多板子。 这日里,长明正坐在水榭里头,一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边听着季王爷身教小皇子这出戏。 季王爷皱着眉头瞧着四皇子在沙盘上写着今日新学的两个句子。那句子还没写完,王爷便眉头一皱,道:“又错了,重写。” 长明啧啧两声,道:“王爷,教瞎子得有耐心。” 季王爷一声长叹:“这法子听着有趣,但忒不实用。几日里就习了两个句子。” 长明听出弃招的意思,忙添了把柴火:“多半是没用心,抽几板子就好了。” 闻言,四皇子对了一双眼睛怒视她,却只瞧见一片白茫茫,才记起眼睛看不见,只得委屈低头不语。 季云疏斜斜看了眼长明:“听这意思,你原先是叫抽出来的?” 长明一颗葡萄滚了喉,噎了个眼泪直流。 她哪里是抽出来的,她都是跪出来的。还小些的时候便是半月一块板子,认全了写全了,便算了。大些了,就是五天一块,若认不全,就跪在板子上到认全了为止。长明自认也是个倔脾气的,但在顾老头面前真是丁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想到前尘往事,她便觉得有些乏味,便拍拍手,道:“其实四皇子不过就瞎半月,也用不着这样紧张。” 季云疏却冷笑一声,道:“叫他温习课业,他倒跑去救什么丫头。每日里不好好念书温课,整日就知道和一群丫头捉迷藏,不给他吃个教训,恐怕下次就没那么好运再得你一株附灵草来救他的命了。” 长明挠挠耳根子,默默不语。季王爷不愧是季王爷,短短几句话,完美的讽告了在座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长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附灵草的误会,便斟酌着道:“说起那株附灵草,其实不是我的来着。” 季云疏这才看她,笑笑,道:“哦,我料想你一个瞎子还带着伤,也没那么个能耐深夜赶云峭山与虎狼搏斗夺得这株附灵草。” 长明挠完下巴的手接着挠了挠头,想了想,决定直接卖狐狸:“说的是,我自然没这个能耐。有能耐的乃是一只白狐。” 四皇子正端着板子一笔一划的摸索,闻言耳朵一动。又装模作样的去摸板子。 季王爷瞧在眼里,在心底冷哼,不过是做了几天的瞎子,就学会了那女骗子的小习性。 女骗子长明略停了停,啪一声手拍在桌子上,起了架势道:“说起那晚,可真是一个令人惊奇又唏嘘的夜晚。四皇子躺在床上危在旦夕,整个王府连着本半仙在内皆是束手无策。境况之凶险,三言两语无从诉啊。本半仙掐指一算,呀,四皇子你乃是观音娘娘座前灵童转世,此生福泽深厚有大缘。且那大缘乃是一只白毛狐狸。结果,那晚我果真在梦中遇见了狐狸,那狐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59 狸托我将附灵草转交给你。待我醒来一看,哎呦,我手里果真就有了一株附灵草,你们说神不神。” 季王爷摸摸她的脑袋:“确实神,你一个瞎子竟能睁眼瞧见那附灵草,可不是神么。” 长明一僵,转移话题道:“嗨,我这不是为了增加戏味嘛,王爷听听就好,别太较真。” 季王爷哦了声,又看向水榭台子上头,道:“也不知你说的狐狸,是不是这台子顶上趴着的那只。” 长明呆。 乖乖,可怜她与四皇子如今都是瞎子,又是上午,她觉不出狐狸气息,竟没发现狐狸来了?可狐狸怎么这么蠢?眼瞧着季云疏在,还敢露面。 趴在顶上的狐狸也在想,难道季王爷是故意唬人的?他根本没发现她吧。思及此,方才紧绷的身子又放松了许多,尾巴左右摇摆,尾尖那撮红毛便是在水中的倒影也能观出几分红来。 季王爷眯着眼看了看水面,又与长明道:“不过你方才说,乃是一只白毛的狐狸?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印记呢,比如尾巴上有没有一撮红毛?” 狐狸爪子一滑,从顶上掉在了小台子上。 ☆、竹杖 四皇子急的抓板子。天可怜见的,他与长明还有狐狸三个,也就是他还能勉强在三哥手底下过一招。偏巧他什么都瞧不见,真是愁人。 长明已经听出很大的不对来,试探性的叫了声:“狐狸?” 狐狸站起身子,抖了抖毛,“吱”了声算作回应。吱完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扁毛畜生,伶俐的蹭到长明腿边求宠。长明腿上窝着晒了半天太阳的大黑蓦地炸起毛,宣示主权。 季云疏手指点桌,道:“这莫不是当初你散养的那只狐狸?” 长明讪笑:“王爷好记性。” 季王爷又道:“还上过那临溪县安书吏家的小姐的身?” 长明接着夸:“王爷真是好记性。” 季云疏道:“前两日伯远还跟我说,他落在安小姐处的一把鸡腿扇子,竟从你这里寻回来了,真是巧极了。” 长明摸摸僵住的狐狸,道:“说起来,那扇子还是大黑叼出来的。据说上头有个鸡腿油印子?想必是我腿边这两只畜生里有一个闻着鸡腿味儿给叼了来。” 季王爷特给面子,点点头:“本王也觉得是这样。” 四皇子迷迷茫茫听了半晌,也不晓得安小姐和鸡腿的故事,只朦胧的问道:“意堂哥上回不是说,那扇子是位小姐赠给他的信物吗?” 长明略冲了冲鼻子,想在心里将四皇子胖揍一顿好的。所以说,凡事不怕讲不开,就怕看客爱拆台。 季王爷拎起木笔敲了他脑袋一下,道:“周意堂那浪荡风流的习性,你可不能沾染半点。” 四皇子捂着脑袋瘪嘴。 季王爷又道:“我瞧你前些日子就总爱往他府里跑,往后离他远着点。” 又将那几块木板递给他,道:“这一则习文在你能瞧见之前要会诵会写。否则等你眼睛能看见了,便课业加倍。” 四皇子瞬间苦了脸。 长明和狐狸皆是一脸同情地听着。怎么说,他们现在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季王爷安排了这些,才看着台子外头张头缩脑的盘锦道:“进来。” 盘锦丫头过来行了礼,道:“王爷,姑娘该换药了。” 长明一听,抱起大黑招呼狐狸,顺理成章道:“王爷,我先回去换药。” 季云疏大方道:“去吧。” 于是这根绳子上此时就剩下四皇子一个蚂蚱苦巴巴的对着他可亲的三哥。 明蛰堂里,长明换好了药,正自己整理着衣带。自从来了京城,她的衣物穿戴,倒做的都是惯用的样式。 盘锦正瞪大了眼睛瞧着榻上的白毛狐狸,转头问长明道:“姑娘,这便是周侯爷的那只狐狸吗?” 长明将衣带整好,才想起来狐狸的事情。听盘锦言语只胡乱点了点头的,道:“兴许是他的。” 盘锦兴奋道:“那怎么会来姑娘这儿?” 长明思索片刻,道:“许是与我有缘吧。” 何止是有缘,简直是孽缘深重。 盘锦眼睛晶亮,拉着长明不放:“姑娘,这狐狸会说话吗?会变成小娘子吗?会报恩吗?” 长明:“......会。” 狐狸默。 盘锦又转头去瞧狐狸,用一种逗弄街头卖艺猴子般的口吻道:“小狐狸,来说一句瞧瞧。” 狐狸怒。 奶奶的,王府也呆不下去了。 嗖一声又从窗子蹿跑了。 盘锦吓得一个趔趄,惊呼:“哎呀不好了,狐狸跑了。” 长明将她扶起来:“跑了就跑了嘛,左右周小侯爷才是她正将的主人。” 盘锦委屈:“可奴婢还没瞧见她变小娘子呢。” 长明安抚她:“乖,以后会瞧见的。去把我的竹杖取来。我琢磨着我这伤也用不着你每日像搀个残废一样搀着我了。” 盘锦听话的去了。 摸到自己久违的老伙计,长明欣慰的叹息。 盘锦嘻嘻笑道:“姑娘,您这竹杖都坏了呢,还这么宝贝?” 长明将竹杖抱在怀里,道:“瞎说,我竹杖好着呢。还替我挡了一刀都没断呢。” 盘锦伸手过去,将破损的那一处转着她摸,道:“你摸摸,真的坏了,好大一个口子呢。” 长明顺着盘锦的指向,果真摸到一个拇指来长的口子。口子周围丝线都崩开了许多,摸起来很是扎手。 长明咧嘴一笑:“还真坏了,这可用不得了,回头扎手。盘锦,你去给我找一根别的棍子来先顶着。” 盘锦哎一声便去了。 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长明撑着竹杖到门口,朝着一旁几个正私语的小丫头道:“我想眠个晌觉,劳烦几位姐姐给我空片安静的地儿。” 几个丫头忙矮身退去一边,另告诉旁处几个当值的不要靠近姑娘的屋子。 长明听见人声远了,才摸索着将门关了。 她虽叫盘锦去给她随便找个棍子,但盘锦丫头肯定不会真的随便找个树枝棍子什么来敷衍她。必然是要好好去找一根趁手的来,相比一时半刻也近不了这间屋子。 长明又将手指往那口子里探了探,果真摸到了些丝帛之物。这口子想必是那日挡剑留下的。这竹杖乃是顾安堂当年亲手给她的,若里边暗藏玄机,也必然是那老头布下的玄机。那老头能布下什么玄机,需这般小心谨慎? 无非是那巫族阵法。 长明摸索着寻到盘锦今日放在八仙桌上给她削水果用的小刀,想要顺着那口子将丝线划开,奈何这丝线很是坚固,竟连锋利的匕首也划不开。 长明将匕首放去一旁,顺着断开的口子一点点将丝线拆了下来,顺手塞到了床底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0 下去。 拆干净丝线,竹杖便是普通的竹杖,长明用匕首顺着口子将竹杖手脚并用的劈开,再去摸索,果真摸索到好几张丝帛。 她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摸过来,只有几张是顾老头用与她交流惯用的方式刺上去的。九岁那年,顾安堂曾独自一人远行过一回。当是,他便是用在丝帛上刺字的方式与长明传信。刺丝帛的乃是给长明做了十几年衣衫的罗衣坊芸阿婆。顾安堂每回便是将信传给芸阿婆,由芸阿婆刺成浮秀,转递给长明。 长明将这几张丝帛托在手里,仔细摸了摸,正是芸阿婆的浮绣手艺。上头刺的乃是一些天理万象轮回之言。 显然,这是专门给她看的。除去这几张丝帛,还有几封信。她没有眼睛,但也不知道这几封信里藏着怎样的秘密,只好先将信仔细藏在床板夹层中。方才呼出一口气,额上的汗拭了一半,便听门被人一把推开。 季云疏推门的手一顿,瞧了眼床边僵住的长明和满地的碎竹段子。而后不动声色将门又关好,才转身道:“丫头们说你要眠晌觉,你这却是在做什么?” 长明将拭汗的动作做完,强行笑笑:“我的竹杖坏了......” 季云疏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碎竹段子:“它自己能坏成这个样子?” 长明嘿嘿笑道:“虽然是根普通的竹杖,也不能浪费。我劈碎了,给你们王府添些烧火柴。” 长明心头打鼓的厉害,她往常这般与季云疏厮混惯了,这般浑话不过脑随口便出,但她总觉今日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果然,季云疏并不接口,只看着她,声音极低,问道:“竹杖上的丝线呢?” 长明一愣,她想着那丝线是个刀也砍不断的好东西,便随手给扔进床底下去了。此时听季云疏问起,忙去床底拿出来,递给他,道:“喏,在这里呢,难道还是什么宝贝不成?” 不关心阵法只关心丝线? 季云疏接过,笑道:“你竟不晓得,你这竹杖上缠的乃是天甲丝,若做成防具,刀枪不入的。” 长明呆:“这么厉害?” 季云疏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以为我先前为何夸你这竹杖是个好东西。” 长明默,她以为夸得是阵法来着。现在,她只想把线要回来。就她这样出了王府就命悬一线的,真是需要这东西啊。 季云疏颠了颠手中的丝线,道:“我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做成一件护甲,回头给你防身用。” 长明有些意外:“你不要自己留着用吗?” 季王爷略凑近了她几分,道:“本王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用不上。” 长明龇了龇牙,不客气道:“多谢王爷。” 季王爷又看着地上的碎竹段子,道:“你还眠觉么?” 长明讪笑:“突然就不困了,不眠了,不眠了。” 季王爷笑:“那正好,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长明脸色一诌,季王爷要带她去逛花楼? 长明嗫喏片刻,道:“那,我去换身衣服。” 季王爷将她上下看了看,道:“不用还了,这样很好。” 长明皱眉,哪家花楼,还能带家眷去逛? 呸呸呸,谁是家眷了。 长明心一横,视死如归道:“去就去。” ☆、故人 所谓的花楼,乃是涢河上的一艘烟波画船。 烟花四月天,碧水暖风眠。小画船自河东而起,荡悠悠过水无痕。 船上只季王爷与长明另盘锦钟馗兄和两个丫头。 长明拈了颗水嫩多汁的葡萄入口,心满意足。怪说富贵闲人美,如今并非葡萄滚熟的季节,长明却能沾着季王爷的光吃上一口水灵灵的小葡萄,顿觉便是季王爷故意欺负她瞧不见美景如画,也顺气了。 小画船一路西荡,渐入小静湖。此水甚静,但靠山分河,岸簇青柳繁华。小船分花拂柳进了湖心深处,长明依稀听见细潺潺的高溪顺下声,另夹杂着莺歌笑语,丝线管彻,很是热闹。 长明偏了头去问季王爷:“湖心岛?怎的还有人弹唱?” 季王爷正端了茶盏濡水,闻言将茶盏一放,道:“你耳朵倒真是灵巧。” 言罢透过花柳间隙瞧见不远处凭水而起的小岛,道:“新晋的苏榜眼因错过了游街与学子私宴,状元与探花便在此处另开了新宴,与一众学子庆贺他新晋一甲,另请了本王来赴宴。” 长明恍然:“原来如此。” 顺便拍了个沾花扬香的马屁:“看来今次科举士人收拢,王爷已是胜券在握了。” 季王爷不置可否,又意趣道:“说起来,这位苏榜眼,与你我还是旧识。” 长明歪头思索,与她另季王爷同是旧识?会是谁呢? 季云疏却并不为她解惑,只瞧着近在的小花岸,道:“快到了。上了岸,本王需去男宴处周旋。冯御史家的小姐另办了一处游春会,你暂呆在游春会处,别乱走。” 长明被这话震了懵了几懵,尚没理清楚头绪,季王爷已经先一步踏上了小花岸。 长明呆坐在小画船上,并不动弹。盘锦带了几分希冀另看热闹的兴奋,纠结问道:“姑娘,你不去吗?” 长明翘起腿,抱着季王爷新给她寻来的青木杖,道:“小画船挨花近柳,风水甚好,姑娘我要在此处盘道,不去不去。” 笑话了,贵人小姐们办的游春会,还挑在新科才子们办私宴的地方,眼瞧着是来挑乘龙快婿来的。她去凑什么热闹。 盘锦遗憾的哦了声,长明了悟,这丫头如今也是青杏儿样的心思,哪有不喜这般合春热闹的,便贴心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往常都是你体贴姑娘我,今日换我体贴你一回。左右我就待在小画船里哪都不去,你若是想瞧热闹便去吧。” 盘锦为难又纠结。 长明又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去吧,钟馗兄还在船顶上趴着呢。” 船顶的钟馗兄悄悄往碧荫深处挪了挪,他错了,他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躺在船顶晒太阳。 盘锦丫头欢欢喜喜的去了。 长明悠哉悠哉吃着葡萄,听着翠鸟幽鸣。伸手一触便是温风细阳,忍不住起了几分闲逛的心思。 摸过青木杖起了身,身后两个小丫头立时上来搀扶她,道:“姑娘可要去游春会?” 长明忙道:“不用不用,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走走,晒晒太阳。你们若是不放心,便跟着一起吧。” 两个丫头便随着她往小花岸走去。 小花岸转首,便又侍从奴仆迎道,一路宽纵石阶明明而上。长明近了台阶听着上头人声愈近,问身后跟着的丫头,道:“欲上小山,可还有别的路?嗯,能避着人的路?”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左边的道:“有呢,姑娘随着奴婢们走,后山有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1 条小台阶,就是陡了些,恐怕姑娘行着不大方便。” 长明木杖点点地道:“无妨,走罢。” 那丫头便领着长明转去了后山,璧山翠石间高溪,中旁果现一条蜿蜒小台阶,只容的一人身行。两个丫头一前一后伙着长明上了台阶。 步至台阶上,林数掩藏下斜挑了一座小山亭。长明坐在亭中,闻耳畔高细潺潺,鸟语鸣幽,惬意难言。 打左的丫头又问:“姑娘,上边还有呢,不走了吗?” 长明道:“不走了,便在此处坐坐。此亭可有名字?” 那丫头道:“有呢,叫洗山亭。” 长明手挡斜阳漏阳,道:“倒得趣。” 另个丫头是个性利的,立时拿了把团扇递给长明道:“姑娘挡一挡太阳吧。” 长明接过团扇,道:“多谢姐姐。” 丫头脸色一红,心想姑娘可真和善,还问她叫姐姐。此方想罢,忽闻耳边又响起一声姐姐,丫头一愣,抬头看去。 却见两个轻纱细肤的美貌女子正从山头处下来,黄杉的那个小姐正扶着一个粉衣的下了小台阶。 丫头低头本欲提醒长明有贵人小姐来了。却见长明正拿团扇挡着脸,眉头挤成了个揪揪。 长明挤眉歪眼,偷偷问那丫头:“来的可是何侍郎府上的小姐?” 丫头诧异:“姑娘认识何小姐?” 长明哼唧,哎呦喂,果真是路窄遇冤家。 那何小姐另着另一位小姐本是下山讨趣躲人来的,此时两人站在台阶下头,并未瞧见亭子里有人,自顾谈着些姐妹贴心的话。 何小姐先是四处环顾一番,才道:“冯姐姐,听说......听说太后娘娘属意你为季王妃?” 这位冯姐姐,正是今日游春园的正主。那小姐一副端慧相貌,闻言颊上飞上两抹红,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戳了一回何美人的伤疤:“听说,皇上有意为妹妹与沈家公子结亲?” 何小姐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睛,想起她爹同她说的那桩婚变。起初,她是不愿意的,但又能如何,皇帝的命令,她娘都违抗不了,别说她老子了。但见了沈昭思以后,她也算半个圆乎了。便也红了两颊,默不作声。 小山阶口一派春心荡漾,风景如画。 长明脚一滑,踢倒了一张小凳子。 那两位小姐同是一惊,喝道:“谁?” 长明恨不得剁了那只抽搐的脚,却听一旁传来一声充满了歉意的声音道:“在下苏生,打扰两位小姐雅兴,罪过罪过。” 冯小姐缓和了脸色,道:“原是苏榜眼。今日宴席乃是专为榜眼趁东风,榜眼缘何在此处?” 苏生颔首:“酒意上头,小生躲来此处醒酒的。” 冯小姐道:“既如此,不打扰榜眼,我等先行告辞。” 苏生又是一礼送罢。 待那两位小姐沿着原路返回,才进了洗山亭,冲长明和惊疑不定的两个丫头微微一礼,道:“姑娘,在下苏生,有礼了。” 长明拿下遮面的团扇,在手中拍了拍,道:“苏榜眼?” 苏生直起身子略笑笑:“正是在下。” 长明听着这把声音,想着季王爷说的旧识言语倒真是觉得熟悉,哪里熟悉又说不上来,便问道:“此前我们可曾见过?” 苏榜眼捏了捏袍角,似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生来京的路上,曾与林承兄同住一间名为细春堂的客栈,见过姑娘两回。” 长明团扇打手,哎呦,这不是那位打诨的好奇兄吗?因着京城无故友长明瞬起了一股他乡遇故识的喜意来,将方才踢倒的凳子扶起来,道:“苏兄,请坐。” 苏生拱手道谢,大大方方的坐了。 长明亦拱拱手道:“山野之地,我又是个远客,没得好茶好点招待,苏兄勿怪。方才还要多谢苏兄解围。” 这一番自自来来不把自己当女人看的姿态,苏生立时少了几分拘谨与客套,又是大方一笑,道:“姑娘客气。” 长明扇了扇团扇,好奇道:“你方才说,你叫苏生?” 苏生点头:“正是,苏州城的苏,小生的生。” 说完另主动给长明解了惑:“家父从贾,给在下起这么个名字,实是希望一朝高中,金榜题名。” 长明手一歪,团扇掉在了地上:“好名字,好名字。” 说完俯身去捡扇子,巧了那苏生也低身替她去捡扇子,更巧的是两个丫头都太伶俐,也抢着低头去捡扇子。几人这么一抢一撞,只听长明哎哎地叫唤起来:“谁扯到了我的头发。” 苏生俊俏的脸皮一红,瞧着自己衣襟盘扣上缠了几道的发丝僵在原地。两个丫头一瞧,同时惊呼出声:“姑娘,您的头发缠在榜眼的前襟扣子上了。” 长明懊恼:“我说我捡个扇子你们也跟着抢什么的?捡扇子好玩吗?” 苏生脸皮更红:“下次,下次小生不抢了。” 长明摸了摸扯痛的头皮,向着苏生的方向近了几分缓和痛意。苏生眼前着那白生生的面皮又朝他近了几分,忍不住又往后靠了靠。 长明将他膀子一拉:“别乱动,劳烦两位姐姐给我寻把剪刀什么的,将这发割了去。” 躲在小山角的钟馗兄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纵身落进了亭子,抽剑将那缕连在苏生前襟的发丝一把斩断了去。 苏生下意识伸手接住落下来的发丝,怔愣不语。 钟馗兄端着自家王爷的份子宣示主权般望了他一眼,道:“姑娘,王爷在小花岸等着您回程。” 长明摸摸断了的发丝,道:“钟馗兄啊。” 说完对着还呆着的苏生道:“苏兄,对不住,我先告辞了,咱们下回聊。” 苏生抬头,正瞧见季王爷身边那铁面护卫另两个丫头护着长明往山下行去。 峭风轻起,花叶满地,青衫云女手执木杖小步轻移,悠然远去。 然那只是苏榜眼的角度,长明的角度是:“哎,这木杖比起我的老竹杖可差远了。” 钟馗兄歪脸:“姑娘,这可是青木杖。” 还是他费了老大的劲找来的。 长明道:“金玉杖也没我的老竹杖顺手啊,偏生将我一个腿脚明快的瞎子带累的走一步探三步。” ☆、酒肉 再次从小台阶上下来,竟不是方才入山的那个地方。 长明侧耳听了听,确定没听到上山时听到的那条小溪,问道:“可是错路了?” 两个丫头瞧着蜿蜒转上的一条小路,又看着不知通往何方且杂草丛生的另一条路,愁眉不展。 怪不得临出门前,盘锦姐姐多番告诫她们姑娘老不好伺候。不过是下个山,连路都能平白岔出这么多条来,真是愁人。往前跟王爷一起来的时候,也没见着过这么多的岔路啊。 钟馗兄看了眼下山的路,道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2 :“我去探一探,你们俩候着姑娘在这里别动。” 话音落,如一只鸿雁,飞纵而去。 长明闻风声袖声,叹道:“钟馗兄真是好俊的功夫呀。” 打左的丫头自豪:“可不是,钟大哥可是咱王府里功夫最厉害的人了。” 打右的丫头更自豪:“自然,除了王爷,就数钟大哥最厉害了。” 长明微笑附和,心里却腹诽,钟馗兄不仅是功夫俊,小娘子眼缘更俊。 但不管怎么俊,也俊不过此时鼻端这一股幽香。 长明狠狠嗅了嗅,草色清香里,夹杂着浓郁的酒肉烟火气,正从上首那条小路缠缠绵绵地飘荡而来。 两个丫头也闻到了,诧异道:“何人在此处野猎吗?” 长明抹了把下巴上似有若无的口水,朝上山的那条小路奔去:“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打左的丫头跺脚:“哎呀姑娘,钟大哥让我们后在此处不可乱走。” 长明五脏庙翻腾的厉害,头也不回道:“要候你们候吧。” 俩丫头对视一眼,皆是懊恼跟了上去。 此路亦是石板排道,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香味愈见浓郁。长明方才拨开阶旁遮道的山杏花枝,便听前方传来一声腹含了千山万水般沧桑又欣慰的问候:“长明半仙,见你一面可真是难比登天。” 长明拍拍手:“哎呀,道爷。” 道爷老泪纵横:“你说,你也不是块稀罕宝,季王爷把你当个文物一般圈在府里愣是一面都不给见。” 长明听得云雾缭绕:“道爷来找过我?” 道爷朝长明对了一眼,道:“为了见你一面,贫道连师祖所授的阵法都用上了。” 一边说,一边翻烤着火架子上的兔子肉,麻溜的刷油撒盐。一旁的土堆上还埋着火温着小黄酒,映衬着道爷身后的一片馥郁杏花丛,可谓杀之大雅,落之大俗,看的长明身后两个丫头目瞪口呆不能言语。 长明又嗅了嗅酒肉香,点头:“看来道爷为了见我一面果真是用心良苦,竟连杀戒也犯了。” 道爷摇头:“非也非也,这兔子是自己撞在了石头上撞了个半死。恰好遇见了贫道,这才托贫道祭它肉身,为它添些功德,助它转世为人。” 长明哦了声,摸过去自行坐好,笑眯眯道:“碰巧,我也来给它添把功德。” 道爷又翻了翻兔子,利索的撕下一只兔子腿,却并不给长明,自顾啃了一口,啃得满嘴流油,才道:“长明半仙就罢了,你自身命道本也就够坎坷得了,下辈子能不能脱生成人还不一定的。这么点稀薄的功德,还是留着自己好好逍遥罢。” 长明怒,一把夺了另一只兔子腿,道:“便是下辈子变成这只兔子,今天半仙我也吃定了。” 话音落,便迫不及待咬了上去。边吃边含糊道:“道爷,好手艺。” 道爷自喜:“自然,贫道在天师府的时候,后山的兔子每回都是这般求着贫道给它们添功助德的。助的多了,手艺自然纯熟。” 长明一口咬在了舌头上,头一回听见有道长将犯戒说的如此高风亮节。 道爷倒了盏酒,递给长明,道:“春深配口小黄酒,半仙尝尝。” 长明接过酒盏,在两个丫头幻灭的眼神中一饮而尽。饮罢随意擦了把油亮亮的嘴巴,赞叹:“舒坦。” 两个丫头已经神魂俱灭了。 道爷看着长明大快朵颐,老大一只兔子腿很快便去了一半,忍不住道:“长明半仙,你怎的不问问贫道,寻你何事?” 长明松开口中的肉,她近日为着养伤,饮食清淡的不像话。如今得了这么一块肥美的兔子肉,真是多说一句话都怕耽搁自己少啃一块肉。听见道爷问话,才不得已暂且将肉拿开,道:“也对,你山腰腰布的那个阵,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要是害了钟馗兄,季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道爷捋一捋油乎乎的长须,并未顺着长明的坑往下跳,又问:“长明半仙,贫道寻你,是想给你提个醒。” 长明摸摸兔子肉,笑道:“道长上回给四皇子提的醒可真准,没想到这么惦记着我还要给我也提一醒。不过我也是个算命的,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提醒。” 道爷冷哼一声,晃了晃架子上的兔子:“贫道怕等你自己能给自己提醒,也跟这兔子一样,撞了墙了。” 长明默默啃兔子...... 道爷又觑了眼坐在她身后低头装空气的丫头,道:“季王爷家的墙,怕是要撞到头破血流哟。” 两个丫头暗自哼哼,挑拨离间的妖道! 长明啃着啃着,突然抬头问道爷:“道爷,莫不是我这几次遭劫,都跟你有关吧。” 道爷气势一散,眼皮一挤,起了几分心虚,道:“瞎说,又不是贫道劫的。” 说完大约觉得这句反驳忒弱,忒没气势,又道:“再说你第一次遭劫,还是贫道救了你一命呢。” 长明瞧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得见他的心虚,冷哼一声,道:“道爷,出家人说谎,是要遭祖师爷雷劈的。” 道爷眨巴眨巴毛毛眼,咳了咳,道:“前两次么,或许与本道有些关系,但第三次,果真与本道无关。” 长明捏了捏手里的兔子腿,用耳朵瞄了瞄道爷的方位,蓄势待发,道:“你怎的知道我遭了第三次劫?” 道爷一哑。 长明手里的兔子腿咻一声朝他飞了过去,道爷偏头一躲,利落完美的躲开了。 心还没落到实处,便听身后传来哎呀一声,一个年轻的男声怒骂:“这等山林俊秀的地方,何人在此食肉作污。” 话音落,呼啦啦从杏花林子后头转出一片乌压压的人群,只有男,没有女。且都是年轻俊秀的才子般人物。里头有一个打头的,站在一群才子尤显威风堂堂,此时正威风堂堂站在众人之前眯眼盯着那火架子旁坐着的青衣人儿。 道爷瞧了眼里头一个才子手中拎的那个兔子腿,暗道生生相克,长明半仙一个兔子腿竟破了他的阵,真是他娘的好本事。又见长明面色冷然,镇定自如,一时佩服不已。为了不被她这等气度比下去,便端了架子,冲众人捏了个手势,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青云道长,有礼。” 长明暗自搓了搓油乎乎的手,抿了抿油乎乎的嘴,听见道爷的声音,才从石化中反应过来,趁着道爷的势,也起了个手势,道:“天道轮回有因果,在下洗山真人,有礼。” 清云道长的名号倒是听过,那可是唯一能上观天台的人,如今正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但,洗山真人是个什么鬼? 大约只有季王爷知道罢。 道爷对长明的佩服又上一层楼,为着长明的配合,指着那已经去了两只腿的兔子道:“此回贫道与道友在此处探讨命道轮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3 回,不想打扰了各位贵人行宴,罪过罪过。” 长明附和:“正是正是。” 季王爷看向道爷,道:“国师客气,不过这论道的方法倒是别致,本王还是头一回见。” 国师尬尬一笑:“王爷见笑了,这都是我那道友嘴馋,刚巧碰上一只撞了半死的兔子。贫道可是出家之人,自不会破戒。” 长明手抖,指向道长,气短道:“你......” 身后两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季王爷面前。 季王爷又看了眼长明身旁的酒盏,微挑起一边嘴角,意味一笑,道:“喔,还喝了酒?想必伤好透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因为考试将近没有存稿,暂定一周一更,大家可以养肥再看。 感谢不弃。 圣诞节以后恢复更新~ 实在抱歉。 ☆、克制 这句话把原本就云里雾里的一众小才子们,直接砸去了蓬莱山。站在才子堆里的苏生偷眼看了看长明,只觉得胸口处那抹断了的青丝烫的灼人。 长明讪笑:“喝了那么一口,两口的,王爷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伤口有些疼,这就回去养伤去了。” 说完豪迈一抱拳:“诸位,后会有期。” 言罢拉了两个丫头就要脚底抹油,季王爷却淡淡地下了禁行令:“站住。” 长明僵在了原地。 道爷呵呵一笑,道:“那还是贫道先告辞吧。” 季王爷又道:“也站住。” 道爷也僵在了原地,但僵的比长明有骨气,道爷搓了搓手,暗示道:“王爷,国师府还有要事要处理。” 季王爷一挥袖子,道:“正好,本王与你们一道走。” 道爷终于和长明僵在了一块。 季王爷同一众小才子略一抬手,道:“今日府门有事,本王先行回府。待到琼林宴时,再为众士子把酒相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状元郎这才笑笑,道:“王爷客气。” 季王爷又道:“状元与探花等都回宴吧,本王与国师就此下山归岸。” 状元郎与一众士子忙行礼退去。 众人散去,场面愈发干洞。 两个丫头还跪在地上,季云疏瞥一眼,道:“起来吧。” 两人便又起来,站到长明身后去。 季云疏又问:“盘锦那丫头呢?” 怕那两个丫头将盘锦卖了去,长明忙抢在前头开口道:“先前我让她去探路了来着,未曾想我都迷了路,那丫头还没探回来。” 季云疏脚下踢了踢火上温着的酒,又道:“那钟馗呢?” 长明干笑:“也去探路了来着。” 这个也不能卖,那个也不能卖,最后竟把自己给卖了,奶奶的。 季云疏这才行将过去,上下将她看看,道:“这么多人给你探路,你还能跟国师迷到一处,国师真是好本事。” 突然被点名的国师大人咧嘴笑笑:“路随道而生,是长明半仙道缘深厚。” 季云疏随手搀起长明一只胳膊,道:“走罢,下山。” 道爷畏缩缩跟在几人后头,眼瞧着长明也畏缩缩搭在季王爷膀子上,活脱脱一只见了狼的小鸡仔。 有了季王爷傍身,道爷和邪祟都不敢作怪,下山路自是下山路,几人顺顺当当下了山。 到了小花岸,盘锦竟已在岸边候着,眼瞧着长明与季云疏踏步而来,忙迎上前,埋怨着道:“姑娘,您不是说呆在船上不会乱走的嘛。” 长明勉强弯弯嘴角。她有罪,她有错,她就该呆在船上不乱走。 小画船又分花拂柳出了风月宴,一路荡水无痕。 长明内心,却是波澜壮阔。 季云疏自顾饮茶并不言语,道爷瞧瞧这个,望望那个,呵呵笑道:“多谢王爷载贫道一程。” 季云疏将茶盏一放,道:“国师真是客气又知礼,本王都载了洗山真人这么多回,也没能得她老人家半个谢字。” 盘锦丫头歪头疑惑问道:“洗山真人?是个什么人呀?” 长明本是淡定的握着木杖入定,不想迎面射来一支穿心冷箭,应接不及,只得脆脆笑笑,拍拍盘锦的手,道:“是个算命很本事的真人。” 盘锦哦一声,季云疏挺拔的背脊微颤了颤,鼻子哼了哼。 小画船过岸而停,长明嗅了嗅时辰风向,估摸着应当是没到城中主岸,正疑惑琢磨间,听见季云疏道:“国师此处下吧。” 道爷看了眼空荡的岸边,指了指,道:“王爷,此处离贫道府上......” 话还未完,季王爷已大手一挥,利落的打断了:“钟馗。” 早被长明忘却脑后的钟馗兄应声从船顶而来,立于几人面前。 季云疏道:“送国师上岸。” 钟馗兄俯首称是,而后利落的将国师“送”上了岸。 长明安安静静做个乖巧的瞎子,事实证明,今天对道爷来说,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一想到他在暗中搞鬼害的她被人掳走三次,长明就觉得季王爷此番做法真是大快人心。 这厢季王爷解决了个清云道长,转而望着剩下的那个洗山真人,又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盘锦另两个丫头听话的退去船外候着。船外风光甚美,然立定不过半刻,便听船内传出隐隐惊呼。三个丫头将头垂去了心坎处,恨不能变成个聋子。 这般误会的真相,却是长明正梗着被季王爷捏在手里的脖子,颤声道:“王爷,有话好说,好说......” 季王爷捏着她脖子的手一顿,在她耳边哼笑:“怎的,害怕本王杀了你不成?” 长明牙抖:“王爷瞧着可不像欺凌弱小滥杀无辜的人。” 季王爷又嗯了声,一口热气喷在她的侧颈,激的她坐立难安,苦着脸道:“王爷......” 季王爷将她的脖子往一边歪了歪,随手从胸口捏住一小瓶药膏来,替她涂上。边涂边道:“只顾着吃酒食肉,脖子划了这样长的一道伤口都不晓得?你没有知觉吗?” 长明愣住。 直到季王爷涂完了药,用船堂内备着的清水净了手,才反应过来。颈侧的清凉感愈盛,淡淡的酥麻却无从掩盖,轻轻点点地好似柳叶拂面,玉风擦耳。 长明听着季云疏落座时衣角与凳几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又想起道爷的话来。还有洗山亭中遇见的那两位小姐,心头一暗。 季云疏又看了她一眼,方才还微扬着头一副不肯屈服的英勇模样,此刻已是脑袋低垂,嘴角微抿。右手不住的上下抚摸着木杖。许是这木杖没得她以前的老竹杖顺手,也许是此回要撒的谎太难圆,那指间眼角,显得格外纠结难断。 见不得她这种模样,季云疏利索的断了她的纠结,开口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4 道:“不舒服?” 长明摸摸鼻子,难得没有哈哈打诨,道:“没,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季云疏亦是意外她此刻的坦诚,便问:“也有你想不通的事情?我以为半仙你无事不潇洒,无事不畅快。” 长明道:“王爷真是高看在下了。比如王爷方才的举动,在下就潇洒不了,也畅快不了。” 季云疏不答,望着船周四散而去的水纹。 沉默约莫半刻,才道:“今日先不说这些不畅快不潇洒的事。” 言罢转头看向长明,许是方才眼神沾了春日涢河的水,格外清敛温柔些,连带着接下来的话语也很是温润:“晚些回了城,另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长明又愣。总觉得今日季云疏十分的,奇怪。 回城时,已是日落近晚。 半个落日将京城笼在云辉下,熙攘又夺目。 季云疏带着长明,王府亦未曾回,直接便去了妙仙楼。此楼近水临街,佳肴美话,是为京城第一酒楼。 包间内,轩窗外灯火初上,一排排纱灯笼起水边长街。 季云疏给长明夹了些翠绿的青菜,道:“你伤口未曾痊愈,多吃些清淡素食才是。” 夹完放下筷子,透过窗子看向楼外,感叹道:“此处可观半个大京至皇城的屋宇远景,由近及远,依地遥遥而上。晚间灯火华盛,更是盛景难收。年节新日,城中瑶台燃放烟火,百姓皆道宫城楼乃是观年景第一绝,殊不知,亦不及此处,闻俗世人声,景致格外美妙。” 长明默默吞了口青菜,耳边听着人声喧闹,随口道:“你带我来此处,可真是浪费又白瞎。” 季云疏一顿,转头望她。 长明正闷头吃面。鬼知道季王爷带她来此京中第一楼,不食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倒先给她上了晚细面。 一口细面入口,倒也是滑顺浓香。尚未及入腹,只觉一张软巾轻轻替自己拭去了嘴边的汤渍。 长明觉着嘴边的异样触感,还没反应,又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双眼,耳边忽然“嘭”的一声炸响传来,楼里楼外人声愈加鼎沸。 长明却无暇顾及那是何等盛景,只觉眼上的那只手掌热的厉害。耳朵自动在嘈杂的人声中,将那道沉稳又坚定地话音分拣出来,听进心底里去。 季王爷抚着她紧闭的双目,道:“兴许有一天,你张开双眼就能看见我的样子,这些景又算得了什么。” 长明从未见过世间万物的姿态,她亦曾好奇过,但也只是好奇,未曾对任何求而不得的事物产生过执念。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后无所依靠,身前亦无去路,她脆弱的就像一块泥巴,随便什么人似乎都可以轻易将她踩在脚下。是以这十几年来,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又不得不潇洒自在。如今无法自欺的是,自从与季云疏相识以来,她无数次在心底里幻想过季云疏的样子,想象的次数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的妄念,甚至有时候克制不住想要去摸一摸他的五官面貌。 更令人悲戚的是,她极力的克制与压抑,对方却总是不明不白的挑拨与攻进。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感谢不弃~ ☆、夜色 楼外烟火落罢,一片水光潋潋,灯色浮动。 季云疏已然收回了手,长明却失了胃口,淡淡将手中木筷放去一旁。 季云疏看了眼,道:“寿面要趁热吃。” 长明下巴一落:“寿面?什么寿面?谁的寿面?” 季云疏看着她迷惑得脸道:“自然是你的。” 长明回想起这一日里的折腾与来回,恍然大悟:“你以为今日是我生辰?” 季云疏似乎想了想,才道:“嗯。” 长明笑笑:“你听谁乱说,我生辰是腊月初八。顾老头捡着我的日子。” 季云疏顿了顿,又替她夹了些菜食,道:“错了便错了吧。” 长明未曾多想,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生辰,错与对似乎确不重要。思及此,便端了茶盏想要润口,忽闻一旁一声惊呼,一人朝包间摔过来,正正好好撞在她身上,一盏茶泼了大半在前襟。 季云疏未得及时挡住那撞进来的人,瞧着半盏茶都洒了长明一身,脸色一变,拉过她,问道:“可烫着了?” 长明摇头,未及细思此间变故的因由,只听小隔间外堂内传来嘈杂的哭闹声,隐约有把秀丽的嗓子哭啼啼道:“兀那贼子,连我这等卖艺小女的琴都偷。小二哥,奴真的看见那贼子进了这酒楼了。” 另有小二哥推搡打发之语:“去去去,这里可都是贵人,那有什么贼子。” 又听那卖艺女道:“奴真的看见了,那贼子上了楼的。” 上了楼? 长明听得一激灵,前襟又被茶泼的气血上头,试探又果决地道:“小贼,偷了人家的琴,还想跑!” 那撞进来的人一惊,长明已眼疾手快随手拎起一物,以季王爷阻挡不及之势朝那小贼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一顿响之后,小贼已是头破血流,眼冒金星,颤抖虚弱不能自持。 季云疏痛心又愧疚地扶了他,问道:“苏榜眼,你没事吧?” 长明五雷轰顶。 苏生拿下捂着额头的手,瞧见一手的血,两眼一翻就要过去,硬生生撑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的立着。 季云疏自责:“都怪本王没将她看利索。” 苏生气若游丝:“怪,怪小生误闯。” 长明右手还拎着半截凶器,闻言左手搔搔头,道:“所以说嘛,撞了人就得及时道歉。若是苏兄今日道歉道的及时,我哪能错把苏兄当贼了。” 说完利索将半截凶器往一旁一丢,又好奇道:“但是,你拿人家小娘子的琴做什么?”。 苏生瞧着那被丢去一旁的琴把子,一阵闭目,道:“姑娘误会了,小生前来赴琴友之宴,那琴,乃是小生......” 说到此处,眼瞧着长明已被半个真相打击的眉眼错位,苏生又将家中珍藏的古琵琶几个字咽了回去,磕绊道:“乃是小生自己的琴。” 误会总是来得这么突然又没有防备。 令人尴尬而又悔不当初。 苏生又看了眼地上的琴木碎片,咬着牙违心道:“不是什么好琴,姑娘不必自责。” 季云疏眼神在那琴头的翠玉上头滚了一圈,凉飕飕一笑,道:“苏榜眼不愧是财阀之后,果真大方阔绰。” 说完又看了眼他额上的伤:“不过苏榜眼还是快些去看大夫吧,钟馗。” 钟馗兄应声而到,听见季王爷语波寒凉道:“送苏榜眼去刘太医处,好好看伤。” 钟馗兄心领神会,拎着苏生走了。 长明遥遥道了句别:“苏兄放心去吧,你的琴我会赔的。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5 ” 说完抱着伤人者对被害人的应尽的担忧与关切,问季云疏道:“那个刘太医,医术好么?” 季云疏清清淡淡和风朗月般笑笑:“比李太医好多了。” 就是有个毛病,特别喜欢拿病人练手针灸。大伤小伤都练一练的,练的久了,扎的一手好针法。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给长明知道了,季王爷看着长明一副宽了心的模样,由衷的觉得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处,比如不相干的人就没办法通过暗送秋波的方式向她剖白心迹之类的。像苏生这种闷书生,除了暗送秋波,还有胆子干别的么? 显然没有。 季云疏也宽了心,和煦地问道:“吃饱了么?” 长明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只点点头:“饱得很,饱得很。” 结了账,方才出酒楼,便闻一阵凄惨惨的哭声。 长明拄着木杖,嗅得是那卖艺女的哭声。长明略靠近她几分,问道:“这位姐姐,你的琴果真丢了?” 那卖艺女抬头瞧见长明,见她虽穿着富美,但衣襟略有些脏污,又见季云疏威严不凡,一时拿捏不好分寸,便没敢答话。 长明又道:“你别怕,我只是问问。” 卖艺女这才拭泪道:“是呢,奴明明看见那小贼拿着奴的琴进了酒楼,但小二哥偏生说没有,将我轰了出来。我孤苦伶仃一个弱女子,往后可怎么办......” 长明怜起孤女这两个字,从身上拈出一锭银子递给她,道:“姐姐的琴被我不小心毁了,这银子赔给姐姐,聊作讨生之用罢。” 言罢转身拉了季云疏,没进了人群。 卖艺女愣愣地瞧着那二人相携远去,直至身影没进重重灯火中。 这厢里,长明正拉着季云疏念叨:“那小二可真是刻薄,做小二这一行的,我长这么大只遇见过两个实诚仁善的。” 季云疏很给面子的问道:“哦?那两个?” 长明道:“一个就是我们临溪县中街那间小茶馆里的跑堂,另一个就是给你带来做了侍卫的那个。” 说到此处,又转了话头道:“说起来,那小侍卫现今如何了?” 季云疏摸摸她的脑袋,道:“我们长明真是慧眼识英才,我今日刚派了他去你们临溪县。” 长明抖了抖,问道:“你派他去临溪县做什么?” 季云疏眼神不明,正要答话,又听长明恍然道:“是为着你新王府的事吧?” 季云疏歪歪嘴角,道:“嗯。” 长明莫名感叹:“都是为了一己口腹温饱而奔波劳碌的人呐。” 季云疏也莫名压了脸色,问道:“哦?你也是?” 长明讪笑,狗腿:“我是踩了狗屎运的女瞎子。” 季云疏脸色又暗了几分:“本王是狗屎运?” 生怕自己又颠出什么不该说的,长明默默闭了嘴。 季云疏却是难得溺乏笑笑,道:“今儿你生辰,本王便不计较了。” 长明皱眉:“今儿真不是我生辰,你是不是记错了,将别的什么人的生辰,记到我头上了。” 季云疏瞧着她,道:“我这辈子,只记过一个人的生辰。” 长明脚步一乱,差点跌倒,季云疏眼疾手快扶起她,鼻端嗅见她身上一股清淡的木香,手不由握的更紧些。 长明哼哼道:“难道你老子的生辰你也不记得?” 季云疏步子一顿,冷然道:“他的生辰,自有万民记得。” 这话似带了风刀冷箭,长明不愿沾惹是非,便闭口不接。 季云疏却一把抱起她,不顾四周人声惊诧,跃出人群,飞纵而去。 风声呼纵在耳边,长明紧紧抱着青木杖,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季云疏抱着她落在一处高塔上,将她放下,道:“坐好别动。” 长明听话乖乖坐好,耳边听着季云疏也在身边坐下,随后闻见一股酒香。 长明问道:“你居然还随身带了酒?” 季云疏仰头徐徐入了一口,蓦地将酒递到长明面前,问道:“喝么?” 长明讪笑:“我就是问问,没想要喝来着。” 季云疏却将酒壶挪近了她鼻端,道:“今儿你生辰,允许你喝一口两口的。” 长明已经无从反驳生辰这档子事了,只觉得今日季王爷的心情似乎很玄妙,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有多不好,吊的她也不上不下的。 许是受着这气氛的感染,长明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 入口浓烈辛辣,与白日间在道爷处喝的酒相比不知道烈了多少。 长明呛得鼻腔发热,咳嗽不已,断续道:“怎么这么烈?” 季云疏瞧着她狼狈的模样,替她顺顺背,道:“原来你这么不能喝。” 长明心里苦,她长这么大,哪里喝过这么烈的酒,热了鼻腔,又开始脑袋发热,热的有些晕晕乎乎的,连身为瞎子特有的平衡感都失了一半。 长明下意识攀着季云疏的半个臂膀,哼唧道:“季云疏,你莫不是故意来坑害我的吧。” 因两只手都用来攀着季王爷了,身边的青木杖眼瞧着就要滑下塔顶去。季云疏眼疾手快越过长明将木杖接住。又因着这个接木杖的姿势,挨得那张微红发热的脸格外的近,近的呼吸相触,鼻息交错。 季云疏头一回觉得这酒似乎真的有些烈了。 他问长明,语气含了几分月色与意浓:“你叫我什么?” 长明晕的一塌糊涂,歪歪头道:“季云疏?” 季云疏头微微一偏,又进了豆腐坊。 吃了一块嫩戳戳又贴心的豆腐,心满意足的抬起脸,喝酒赏月,听身边醉了的长明嘟囔道:“你属狗的啊,还咬人。” 季云疏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道:“你才是属狗的吧,半刻都静不下来。今儿生辰,你可有什么愿望?” 长明脑子半明半灭,耳边满满的都还是他热热的呼吸,心里只想着要报那挨咬之仇,闻言意味地笑笑,道:“有啊。” 言罢两只手呼啦一下捧住他的脸,闭着眼睛道:“我希望有一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长什么模样。” 季云疏坐着没动,任由她的手指从眉骨落到唇边,一寸一寸抚下来。耳边听着她道:“是不是我手指摸到的这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送上~ 亲爱的读者们,凛冬寒凉,添衣加被,过冬啦~ ☆、误会 宿醉生梦。 还是一个十分美妙的梦。 梦中大雾迷茫,白光依稀。长明恍觉那白雾后头隐约挑出几分清淡的绿来,葱葱翠翠看不真切,同她幻想过无数回的临溪小竹林十分的相似。一弯清溪延过眼前,长明朦朦胧胧顺着溪水往竹林方向走去。近了,只闻鸟鸣幽枝,又见一人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6 背影伟岸,长立溪边。 长明想挪动步子去瞧瞧他长得什么样,却听他声音低沉,隔水而来:“睡了这许久,饿不饿?” 忽闻一阵冷风吹来,梦落人散。 长明支着耳朵嗅了嗅,窗外有鸟,鸟鸣巳末。 直起身子,右手忍不住扶额,季王爷的酒,威力堪比他本人。醉人不说,还入梦。一觉闷到巳时末,醒来还头疼。 如是想过,又听见梦里那句:“睡了这许久,该饿坏了吧?” 这声音近在耳畔,低沉入骨。 长明摇头失笑,入梦便罢了,如今竟还产生幻觉了。 摇动的脑袋被一只手定住,有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那声音又道:“睡傻了?怎的就知道摇头?” 四散的感官瞬间回笼,长明这才觉出,身下这张床,乃是一张宽大的容得下好几个她的床,显然不是她自己的床。身为一张如此宽大的床,也自然不是只给一个人躺的。 长明被褥下的手绝望的一摸,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霎时又被另一只大手握住,此时,季云疏已无丝毫耐心,定着她脑袋的手轻巧往她额上一探,皱眉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现实宛如晴天霹雳,令长明万万不能接受。 她抖擞啧四肢上上下下齐活一抖,口齿难清,指着虚空:“你......你.......” 季云疏耐心尽散,朝屋外利落一唤:“进来。” 唰唰唰,以盘锦打头的三个丫头捧着一应洗漱用具皆低眉虚眼进了屋,乖巧伶俐的在长明二人面前站成了摆设。 季云疏先行下了床,道:“服侍姑娘洗漱过后,立去请李太医。” 长明强逼着自己回神,干笑:“不,不用了。我很好,我没什么大碍。” 盘锦抬起俏红的脸子,偷觑了一眼,又低下。 季云疏又看向长明,见她果真面似春桃,红润有光泽,便道:“快些洗漱罢。” 说完自行穿戴整齐,体贴的先行出了屋。 屋内,空余长明对空长叹又暗恨,另三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这番情景,实在诡异。 洗漱过后,又足足呆了片刻,长明才哆嗦着撑着木杖回了自己的住处。盘锦另着两个丫头小心翼翼得跟着,唯恐她一个想不开......至于她为什么想不开,实在是令人费解。但这副脚步虚浮,面色痛苦的模样,可不是要想不开的前兆么? 行至长明往常的住处,盘锦这才支开那两个丫头,抿抿唇,挤挤眼,又挠挠头,刚张口,便听长明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盘锦于是住了口。 只当她害羞。 盘锦自以为十分体谅长明的心情,显然有人比她更会体谅长明的心情。这厢长明才坐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下人们便鱼贯而来,排排而入。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了一桌子。 长明内心复杂,问着第一回露面的王府老管家:“今天,有喜事吗?” 神龙摆首不见尾的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王爷说,今儿高兴。”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高兴......高兴好啊,高兴总比生气好。高兴了,她还有肉吃,有汤喝。 说起汤,便听盘锦道:“姑娘,奴婢闻着这道汤可真鲜,盛一碗给您先暖暖胃罢。” 长明无所谓点点头。 汤碗刚端在手里,便听老管家又道:“这道鸽子汤是王爷专门吩咐,给姑娘补血的。” 啪嗒一声,碗落地,碎了几碎。 老管家有些迟疑,王爷原话是,补气的,但补气血补气补血,不是一个道理么,遂又打消了那少的可怜的几分迟疑,继续道:“是周小侯爷亲自送的血鸽子。” 其实季云疏只是想着,宿醉伤身,长明箭伤还没好利索,刚巧碰上周意堂送了他两只小血鸽,便炖了给长明补补身子。 跟补血什么的,没半文钱的关系。 长明硬生生转了话头子道:“劳烦,我的箭伤早好的七七八八了,用不着补血。” 长明端了盘锦新递过来的碗,在一群丫头的注视下,胆战心惊用完了一顿饭。 胆战心惊的程度,堪比鸿门宴。 鸿是一众丫头们如狼似虎般红通通的八卦之眼,门是这群八卦核心成员永远把不严的嘴门,宴是那道热气腾腾久腾不下的血鸽子汤。 用过了饭,长明对着一屋子的寥落唉声叹气又安慰自己,终是忍不住问盘锦道:“今儿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么?” 盘锦正逗着大黑,下意识回道:“姑娘说的是什么呀?” 长明咽了咽口水,这要怎么答?我同你们王爷睡了的事?显然是不成的。 而且,睡个毛线,醉了一夜怕是才合乎事实。 索性盘锦未曾让她尴尬太久,自行领悟了“今儿这事”乃是一件多么令人羞耻又难以启齿的事,而后羞涩咬咬唇,捏捏喏喏哼哼唧唧道:“姑娘,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这句话便好比“人家还是个孩子”,威力甚大。外加盘锦跺脚羞涩跑开的后续动作,成功将长明劈的四分五裂,动弹不得。 窗外一阵西风卷过,飒飒凄清。 长明遥对轩窗,哀叹自己一世英名,今日化作尘埃。 此番哀叹未能持续一个来回,便叫一阵达达达地木棍拄地声断了个干净。 半瞎的四皇子秉承着一贯爱凑热闹的习性,准时又及时地踏门而入,给了长明最后一击:“听说,你昨夜和三哥......” 后头的话,消失在一片瓷摔盏碎声中,而后又不甘的的蹦出几个后字来:“睡在一处了?” 风萧萧,意茫茫,两个瞎子游西塘。 此西塘,便是上回差点害了四皇子送命的那个水塘。 人间四月芳菲尽,季王爷后花园却是莺燕齐鸣,□□满园。 东风中一阵莺歌笑语,另夹杂着一句:“王爷怎么还不来啊?姐姐都等急了吧。” 长明登时有些后悔,奶奶的,这四皇子怕是故意要坑她的吧。就知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瞧着人模人样,背地里蔫坏蔫坏。虽然她也从来没瞧见过他到底是不是人模人样。 四皇子哪里知道长明有这等闻风便知人的本事,只一个劲儿的催促:“快些走啊小三嫂,前面风水才怡人呢。” 说完自己便先拄着拐一步步走的利索。 长明在后头欣慰道:“你学瞎子走路倒学得快。” 不知是这话起了作用,还是地上的石头作怪,四皇子哎呦一声,摔了个结实,声音直达水对岸的小花亭。 亭中美人闻声望来。 长明又是一阵后悔,暗自往自己嘴上招呼了一巴掌,叫你多嘴惹事。 亭子中乃是两位熟悉的美人,一粉一杏,两位美人带着身后的丫头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7 们急慌慌步出来,正看见四皇子被丫头们惊慌扶起来。 杏色的那个便是冯家的千金,见着四皇子,忙拉着粉的那个行礼。四皇子诚惶诚恐又客客气气的受了。 一伙子人,莫名其妙一同坐到了小花亭里。 倒也不是莫名其妙,实在是四皇子脸皮太厚,两位美人段位太低,招架不住。 小花亭里,气氛一阵诡异胜过一阵。 最后还是粉的那个先开了口,如今也算是沈昭思的未婚妻了。长明正缩鼻子缩眉毛假装自己只是一件摆设,便听何美人如是问道:“这位姐姐,便是王爷身边的那位吧。” 这是一个挑拨。 登记极高的挑拨。 奈何遇见的乃是一位等级也极高的半仙,长明清淡一笑,摆足了半仙的架势,道:“何小姐,别来无恙。” 冯小姐这才疑乏乏的道:“这位是?” 长明抢在众人前头稳重又高深道:“在下乃是王爷为督造新王府召的风水先生,临溪县人,故土百姓俗称一句长明半仙。” 冯小姐恍然,客气道:“原是长明半仙。” 四皇子适时笑笑:“正是呢,自从请了这位半仙,总觉得三哥跟入了魔似的。往前哪里信这些个怪力乱神之事,如今竟是什么都要找半仙来算一算。便说昨日吧,三哥还拉了半仙算了一宿的卦,两位姐姐说,奇怪不奇怪。” 这番话说的长明心神俱抖。 冯小姐果真重新将长明上下看了看,道:“有什么奇怪的,长明半仙生的肤白貌美玲珑模样,这样的美人,王爷魔怔也是应该的。” 语气极其之理所当然,惊的在座众人齐活一愣。 何美人呆了半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冯姐姐,你怎么......” 怕不是被刺激傻了吧? 冯小姐却只是自顾皱了眉认真问道:“王爷如今竟还是让你以风水先生的身份留在王府吗?” 自觉口齿伶俐的长明,此时竟无话可说。不仅无话可说,还因着冯小姐这一番打从心底里关心又怜惜她的语气,莫名起了几分愧疚。 这愧疚还没能在心底滚上个满圈,便听四皇子道:“可不是吗,自从三哥将小三嫂带了回来,连个正经名分也没给。” 说完哎呀一声,似是为了那句“小三嫂”懊恼非常,又解释了一句:“都怪我,往日里说惯嘴了。” 长明气到发抖。耳边只听“啪”一声,原是那冯小姐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长明心肝胆颤。 完了。 冯小姐义愤填膺,站起身子,怒喝道:“太不像话了,竟然到现在,连个名分也未曾给你。” 众人又是齐活一愣。 又听冯小姐接着道:“竟看不出,王爷是此等不负责任风流意气之辈。” 话里正气盎然,恍若冯御史上身。 长明已经可以确定,昨日山上冯小姐乃是真心恭喜何美人与沈昭思的亲事之喜。 这姑娘,心眼真是实诚。 实诚的冯小姐仍旧沉浸在季王爷是如此风流浪荡之辈的荒唐事中,越过呆住的四皇子和何美人,一把拉起长明的手,痛心道:“你一个孤女,眼睛又瞧不见。不远万里投奔与他,如今清白已失,王爷是必然要为你负责的。你且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长明:“......”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久等啦~新鲜出炉的44章送上~ ☆、清白 清,清白已失? 长明僵硬地抽出手,干笑道:“冯小姐,您多虑了,我真的就只是个算命先生。如今吃王爷的,住王爷的,已是感激不尽了。至于负责,王爷大人大量,不至于连我一点穷酸算卦钱都抠搜,哪用得着您给我做主不是。” 冯小姐只当听了一回酸话一般不甚在意,自顾拍了拍长明的手,道:“总之,你安心呆着。” 拍完又转而拉起呆坐一旁的何美人的手,道:“妹妹,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言罢长刀阔马扬长而去,背影甚是英气。 四皇子砸吧砸吧嘴,道:“乖乖,三哥果真注定了是要干大事的。” 连未来的媳妇儿都挑的这么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长明不以为意,不过是大度正义的过头了些,能有多别出心裁,能有多与众不同?有她长明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吗?有她这么风姿独立又会算命吗?有她眼瞎吗...... 然,事实证明,有。 自从这位别出心裁裁出来的冯家小姐那日从王爷府里离开,长明的清白便从王爷府一路以神佛皆不可阻挡之趋势,失到了御史百官府。又从御史百官府一路失遍了整个大京,最后终于失到了皇帝太后面前。 皇帝太后对此事倒无甚在意,毕竟季王爷花名响亮了不是一天两天的。只一个逼着季王爷负责,一个逼着季王爷抛弃。 恰巧两个,季王爷都不想选。王爷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旁人一概不知,就连能辟邪的钟馗兄也说不出个一言两语来。但至少有一点钟馗兄是可以肯定的,季王爷喜欢瞎子多一些。 还不是普普通通权贵人家瞧上了就纳个妾娶个小的那种喜欢。 长明对于清白乌龙事件已经麻木不仁,这两天从冯小姐开始,上到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下到周浪荡府上的小丫头,挨个对她失了清白这件事进行了不同程度上的安慰与探望。就连人间蒸发了老长一段时日的沈昭思,都托他未来媳妇儿何美人没事就来看顾看顾她,省的她想不开。 左右她也没打算嫁人,失了清白的算命先生,也是算命先生,本质上并没有发生什么质的改变。几顿饭一场觉,长明便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玩笑翻了过去。 是夜,巧星盼月。 季云疏抽出百忙里难得的空隙,于流言之后头一回踏足长明住处。本是抱着安慰畜生的心态,但在进门的那一刹那,化为要压不压的醋火。 事情是这样的。 白日里,长明收到了两份礼物,一份来自几日未见头尾的季王爷,另一份出处不详。这两份礼物,也送的很奇怪,季王爷差钟馗兄送了一只香囊。据盘锦描述,此香囊除了样式精巧些,布料珍贵些,里头空无一物。 另一份,乃是一幅画卷。 季王爷送个好看的空香囊已经很奇怪了,这送画的人更奇怪。送礼的人难道不知道她是个瞎子吗? 不是瞎子的盘锦将画卷展开,精致的卷轴映着莹润的灯火缓缓铺展开一幅青山碧水美人执扇图。 盘锦由衷地赞叹:“哇......” 而后又急转直下:“哇......咦?” 长明瞧不见,心里直痒痒:“什么哇咦?画了些什么?” 盘锦左看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8 右看,上看下看,瞧着那手拿团扇,面目好似无赖的画中美人,道:“姑娘,这画的好像是您啊。” 长明诧异:“我?” 盘锦道:“嗯呐,双目紧闭,一身青色罗衣,可不就是您嘛。就是手里那把扇子不大像。” 长明问道:“是把什么样的扇子?” “嗯......团木美人扇呢。” 长明也跟着左思右想,而后道:“怕不是看错了吧,我长这么大,何时拿过这等娇气玩意儿。” 盘锦确定道:“哪能认错啊,虽然面目依稀瞧不真切,但这神态姿势,一瞧就是您嘛。又是个眼盲衣青的,您可不晓得,王爷叫绣娘给您做的衣服都是那淡青色的,这画上美人身边还搁着把木杖呢,错不了。” 长明也纳闷了,纳闷中还暗含了那么一两分兴奋:“若果真画的是我,又是谁画的呢?” 盘锦贼兮兮笑道:“莫不是我们王爷偷偷画的吧。奴婢瞧着这画上场景十分眼熟,就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长明当即反驳:“得了吧,他画得出这般曼妙的本半仙吗?” 他画得出这般曼妙的本半仙吗? 门外的季王爷正听见这句话,轻快的步子一沉。 门内,盘锦眼尖地瞧见半个高大的影子,面色一变嘴角一歪,哼哼道:“王爷......” 长明啧道:“莫说半仙我乱嚼你们家王爷,你给我说说,这画画的如何?可知是何人......” 剩下的话,在后知觉出门外来人时,默默咽了回去。 长明听着季王爷步进屋子的脚步声,暗自懊悔,想必是最近吃的多了些,长得胖了些,脑子跟着迟钝了些,竟连人到了屋外都不知道。 季云疏悠悠步至案前,瞧着灯火下铺展开的美人图,又将长明与画上美人比对了一番,道:“是画的不错。” 这是自失清白事件后,二人首次相见。 盘锦识趣的闪了人。 长明默默咽了咽口水,道:“王爷忙完了?” 季云疏道:“忙完了。” 长明又道:“累不累,叫盘锦给你沏杯茶吧。” 季云疏又道:“不累。” 长明:“......” 季王爷定着不动欣赏完了画卷,眼睛从题词上滚了又滚,才替长明卷好,道:“收好了罢。” 长明讪笑:“王爷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季王爷讥讽一笑,道:“我虽然画不出这么曼妙的半仙,也无需借着别人的手笔自赏。” 长明忍不住想,听这口气,倒像是他失了清白,且失的人尽皆知似的。思及此,又想起那档子糟心事,难免几分分不清委屈还是憋屈的屈了满心,心里不大痛快,语气也就跟着不想让别人痛快:“不需要就好,省的累的您的冯小姐不得不大度。” 季王爷好歹也是吃了那许多回明醋暗醋的人,当即十分的领悟到了这话背后那一两分的醋味,换了脸子道:“哦?你也觉得她大度?” 长明哼道:“可不是,铁板钉钉的未婚夫金屋藏娇了这许久,她还能设身处地地为娇着想,巴心巴肺地给娇娇讨个正经名分,可不是大度。” 简直大度的有些傻气。 季王爷听得满意,遂问:“那你想要吗?” 长明挑眉:“什么?” 季云疏未答,长明试着自行补话道:“名分?” 季云疏仍旧未答,只那一双染了灯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瞅着她。 纵是双目不明,长明也能觉出自己被人火窝窝的盯着瞧,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道:“名分这种东西,于我们算命的来说,并不那么重要来着。” 说完害怕自己表达的不够强烈,万一季王爷真给安了这个妾那个妾的,想起周意堂那一府的小夫人,长明狠狠一抖,忙接着道:“王爷不必如此介怀,再说,外人不知道,这都是误会嘛。早晚有风平浪静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回了临溪县......” 季云疏接话道:“回了临溪县,你要如何?” 长明认真的思索道:“以我半仙的名头,找个门当户对的应当也不是难事。要说,小竹林隔壁那家打鱼的,他们家小子就很好。” 季云疏微咬了牙尖,瞧着那张果真一副认真思索人生大事的模样,道:“你倒是自信人家能瞧上你个瞎子。” 长明一愣,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笑道:“也对,他老娘那么凶,铁定是瞧不上我的。唉,那我就守着小竹林过一辈子嘛。” 季云疏凑近了她几分,凑在她耳边,声音低沉道:“你得知道,除了像我这么眼瞎的,旁人哪里能瞧得上你。” 长明将脸一挪,道:“别,王爷您还是瞧冯小姐去吧。” 季云疏又是冷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装习惯了。” 说完也不等长明答,自顾接着道:“你自来就爱装傻,只是也要看什么时候该装,什么时候不该装。别糊里糊涂把自己一门好姻缘给装没了。” 长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云疏斜眼看她:“笑什么?” 长明忍了忍,带着笑意道:“我们县里原有个卖瓜的婆娘,王爷您方才说的那话,跟那婆娘卖瓜的时候说的,真像。” 季云疏脸色一沉,甩袖而去。 听得脚步声远荡许久,长明才收了笑意,暗自叹息。 叹完了摸摸自己的眼,若她不瞎该多好。虽然不瞎她仍然是个没依没靠的小孤女,但好歹不至于这么被动,一步半步也行踏不得。 盘锦进门来,看看床尾睡的欢实的大黑,叹气道:“姑娘......” 长明没精没神地应道:“嗯。” 盘锦道:“奴婢觉着,王爷说的挺对的。您不喜欢王爷吗?” 长明笑笑:“你这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收拾收拾,姑娘我要睡觉。” 盘锦:“......” 这就是王爷说的那什么,装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各位读者还有我自己,冬日一切顺利~ ☆、身世迷 四月像一条不溜手的泥鳅,轻快快的划过了长明瞎子的手边。 五月开头,今日阳光正好,润人润大黑,长明掰着指头略数了数这些日子里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一算一悲又一惊。日色风向都端端正,风里由来道道际运缠错。悲的是是小皇子的。惊的是她长明半仙新近笼在身边的“闺中友”—冯小姐。 因着冯小姐当面,对四皇子的气运变幻不好多言,长明只得虚口不言。 对于冯小姐何时成了她闺中密友这档事,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大约,是冯小姐和她,都实诚过头了吧。 实诚的冯小姐见着长明,笑团团道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69 :“这天气甚好,显得你真是丰润又可人。” 长明闻言抬手摸了摸因上回惹恼了季王爷被克扣饭食而略显消瘦的脸颊,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长了不该长的肉,能叫冯小姐看出几分丰润来。 四皇子如今眼睛已大好了,此时正眼睁睁看着那冯小姐俯了身,伸手去摸长明膝上卧着的大黑,一边抚,一边赞道:“果然摸起来更显丰润。” 长明摸脸颊的手顺势撩了一把碎发,咳咳两声。 冯小姐似这才看见她,道:“半仙。 ” 长明自然嗯了声。 冯小姐兴致冲冲道:“原我问王爷你今日得不得空,想来寻你一起出去热闹的,谁知王爷说你不得空。现在看着你好像也没什么不得空的嘛。” 长明纳闷:“王爷说的?哪个王爷说的?” 一旁的四皇子嗤笑:“难不成你还有别的王爷?” 长明默默叹息,能怪她么,季云疏这阵子忒神乎了些,约莫是朝局之势太繁琐,缠的脱不开身,自上回“卖瓜”事件之后,她一面也未得见。 然,冯小姐是怎么见到的...... 见长明不答,冯小姐又推推她,道:“去不去哎?” 长明拈了牙根酸酸一笑:“哪能去啊,王爷不是说了我没空么。” 冯小姐:“......” 坐在冯小姐的马车里,长明听着车外的喧闹,暗叹自己真是心太软。美人磨,比美人见了季王爷还酸牙根。长明想着同季王爷的纠葛,不免腹诽,这冯小姐到底是什么做的,大心大肺偶尔还能多愁善感多情似水。 真是个迷。 迷的长明晕头转向,可惜她还不是男子,真亏。 冯小姐却丝毫不觉,自顾拉了她道:“前几日王爷还跟我说,你近来身子不太好,今日看着蛮生龙活虎的嘛。” 又是“王爷说”,长明没好气回道:“我这也是看着生龙活虎,实则内里空虚,五脏微损,不发作尚不觉什么,一发作起来那叫一个吓人。” 天真的冯小姐信以为真:“什么病啊,这么严重?可寻太医瞧了?” 长明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莫慌,这病寻常不会发作。” 只有遇上季王爷的时候才会犯。 天真的冯小姐再次信以为真,道:“那就好。” 长明听着马车轱辘声,又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冯小姐道:“一个地方。” 长明:“......” 这话就好比有人问你,你叫什么,你回答说,一个人。 无力而又无言。有的人遇上了是来相互成全的,有的人遇上了是来相互折磨的,遇上季云疏算是相互折磨,遇上季云疏的冯小姐,长明只能单方面被折磨,且冯小姐折磨的不留痕迹,不露手段,不显威风。因,同她讲话的过程,就是一种折磨。 长明忍不住怀疑,她的沉默大约是冯小姐来来去去和她来去成了闺友的主要原因。 马车停在了那处“地方”。 长明拄着木杖下来,因不过午时,嗅不出周位人向,又没带盘锦,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冯小姐后头,小心避着熙攘人群走。 走了约莫十几步,忽闻一阵细弱弱的哭声,不知是不是女孩子家家哭起来都一样,长明总觉得有几分耳熟。 冯小姐步子一顿,咦了声,带着长明转去那哭声处。 人群拥挤,两人挤破了脑袋才挤进去,周围几段碎言片语入耳,才知这是又一桩“卖身葬父”。 长明竖了竖耳朵,听见一旁有人唏嘘:“上回不是也有个姑娘卖身葬父,运气可好着呢,刚巧遇上那英武侯爷上小城台取文书,顺手就给救了。” 长明暗自嗤笑,可不是么,狐狸巴巴的趴在这条街上好几天了,才瞅准时机,哪能运气不好呢。事实证明,所有的好运,都是努力之外的惊喜。 又听身边那人道:“可怜这姑娘就没那好运气,都卖了一上午了,愣是连个像样的贵人都没有,嗓子都快哭哑了。” 卖,卖了一上午了。 长明抖抖耳朵,假装自己未曾听歪,抖着抖着,抖进一句熟悉的话来:“你孤父已亡,若是卖身,可是什么都愿意做?” 长明和孤女同是一惊。长明惊的是不晓得冯家姑娘又想做什么,孤女惊的是那句“什么都愿意做”。但拿人钱财,又是替恩人办事,哪能退缩,于是孤女咬咬牙,抹抹泪,点点头:“奴......我,我什么都愿意,只要姑娘愿意替我安葬亡父。” 奴? 长明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尚未反应,只听冯家小姐道:“拿好,我买了。你快去葬你父亲罢。” 孤女忙磕头谢恩,道:“奴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恩人移步父亲灵前,也好让父亲认认恩人,将来好替恩人祈福报恩。” 这顺顺畅畅脱口而出带着身后的奴性的“奴”,长明终于想起来这把声音为何如此耳熟。方要出口提醒冯小姐去不得,忽觉肩膀被人一提,拎向一旁。长明只顾上“哎哎”两声,却听身边那人大声道:“你眼睛看不见你不知道吗,竟还乱走。” 长明:“我......” 那人又道:“我什么我,要是走丢了,叫人拐去做媳妇儿,看我还管不管你。” 长明想说,你谁啊,还想说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然出口的却是:“壮士,你是个人才,不砍手刀就能将我当街和平的掳走,我敬你是条汉子,咱们处个朋友吧。你做大,我做小,怎么样?” 对于被掳走这件事,实在已是习以为常。那卖唱的琵琶女显然是有人安排好的,当着季王爷的面都还有人照劫不误,更何况当着冯小姐,不如自己乖乖跟着走,还省得连累旁人。 那被长明唤作壮士的人颤了颤眉眼,强自镇定:“莫要胡言乱语,快回家。爹娘都等着急了。” 墙高一尺,骗高好几丈。 显然的,长明道行远远不够。 叫人挟着膀子磕磕绊绊行了一路,终至一处宅院,那人朝院子里大喊:“爹娘,我回来了。阿妹也回来了。” 长明只听见门开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道:“回来就好,快进来吧。” 进了院子,锁了门,那人终于松开手,甩了甩,道:“行了,到了。” 长明拱拱手,客气道:“多谢壮士不砍之恩。” 又朝院中另一人道:“烦问,几位请我来此,有何贵干?” 开门的中年男子笑赞:“不愧是巫族小巫主,果真胆识过人。” 长明长舒一口气,既然是半个自己人,心情也送快许多,便道:“好说好说,遭遇的次数多了,你也能行。” 那挟持长明至此的是个壮实的青年,平发整面,很是利落,闻言纳闷:“也就劫了你一回,哪里来的许多次。”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0 言罢又朝那中年男子道:“爹,你们进屋,我在外边守着。” 长明诧异:“还真是你爹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暗号呢。” 青年眉头跳了跳,忍了忍。 进了屋,长明便听见一声老妇的抽泣,这妇人听起来倒比壮士他老子老上那么一些。出于客方的礼貌,长明问礼道:“壮士他娘,有礼。” 熟料话音刚落,便被壮士他娘一把抱住,壮士他娘悲泣难言:“长明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下长明潇洒不起来了,难以置信伸手抬住那老妇人的手臂,道:“芸阿婆?” 莫不是她听错了吧。 芸阿婆却自顾拉了她上下望看,边看边道:“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言罢又是泣不成声。 长明只得安慰:“哪里哪里,我过得可好了,阿婆你怎么来这里了?” 芸阿婆大约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只抬了一只手摸着长明的脸,道:“哪里好了,看着都胖了这许多。” ...... 长明又问:“阿婆你怎么来京城了?难道,衣坊开到京城啦?” 芸阿婆摇头,抚着长明的眼睛道:“云王爷派人去将我带来的。” 长明愈加糊涂:“他将你带来做什么?” 芸阿婆不答,又见一旁站着的中年男子,道:“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你父亲当年身边的侍从,你唤作刘叔,想必你们还是第一次见。” 父亲? 长明抖着手挪开芸阿婆的手,问道:“父亲,是个什么亲?” 芸阿婆又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可怜我的长明小姐,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如今又身陷虎口不能自拔,这苦命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尽头。” 长明:“......” 芸阿婆见她不答,又道:“你祖父竟从未告诉过你吗?” 祖父?祖父,又是个什么父? 芸阿婆未等长明再答,一个接着一个天雷轰隆隆砸下来:“你祖父顾安堂,你父亲便是他的儿子,顾玉生。你该姓顾,叫顾长明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圣诞之后恢复更新~ ☆、迷中迷 芸阿婆的话滚在耳边久久不息,长明尚未能回神,又听那中年男子道:“其实我也曾见过长明小姐。” 长明下意识问道:“何时?” 他道:“便是侯爷未曾去世前,有个叫刘士安的裁缝铺掌柜曾拜到小竹林求卦,不知小姐可还记得。” 长明点点头:“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那年她五岁,因顾老头算卦有个毛病,生人不引堂客屋,但凡是来求挂的人,只得在院中蹚坐,得了卦老头便会撵人走。只有那位刘掌柜,进了屋子,且顾老头当是不许她靠近,二人算了一整日的卦,长明记得很是清楚。临走之时,刘掌柜正是瞧见她手里的板子,赞顾老头字法精绝,想起他那瞎眼的儿子,往后便经常来竹林问顾老头讨板子。但她怎的不记得是姓刘的? 那人又接着道:“若没记错,小姐当年方才五岁。因怕行迹败露,我等为市井杂行分布不均,以求卦之名与侯爷传信来往。直到侯爷去世......” 说到此处,似有唏嘘,半刻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后来侯爷临去之前,交代我一件要事,因事出紧急,我无法留待临溪照看小姐,便给了竹林旁的渔家子许多银两,着他们一家多照看些小姐。不知他们照看的可周全。” 桩桩件件,似乎都对得很完全。长明想起这些年白白吃进肚子里的鱼,不免起了几分懊悔,怪说那婆娘能忍她们家当家的给她白送这么些年的鱼,原是付了钱的货。便是如此,每回还想白得她一副卦,真是贪心。 然,她是顾老头的孙女...... 这让她如何相信? 似观出她心中震惊犹疑,那人道:“侯爷当年未曾将事情缘由全然告知,皆是有他的苦衷,小姐可是怀疑我等言辞之真假?” 长明毫不客气点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闻言,芸阿婆忍不住道:“长明小姐......” 长明打断道:“阿婆无需多言,身世之说暂且不提,我只想知道,季云疏将你们都笼到京城来是为何?” 刘士安冷笑:“还能为何,小姐用了那么些年的竹杖缘何换了木杖?我以为小姐是个通透的人。” 长明皱眉,她身上的谜团一个塞一个多,那阵法与王府她藏在床板夹层中的布帛书信,然她却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又对这些事情知道几分,是以不敢脱口全然相告,只得转话道:“竹杖因我上回被劫用来挡了一剑,砍伤了,是以才换的木杖。” 刘士安哦了声,又问:“那竹杖上的阵法呢?” 长明心中似滚过一道青光:“什么阵法?” “这或许便要芸姑来为小姐解惑了。” 长明心急微微朝芸阿婆的方向转了转脸,芸阿婆先是一叹,才道:“小姐,我原也是巫族之人,是跟在巫主身边侍奉的。当年巫族之乱后,巫主将阵法托付于老侯爷,那阵法是巫族至宝,乃是由天甲丝织就。巫族之乱后,为了藏住你与阵法,护你周全。老侯爷便想出此法,命我将巫族阵法重新拆为丝线,缠以竹杖,供你驱使。云王爷寻我进京,正是为了复原那阵法。” 长明心头大震,季云疏当日只告诉她,那是天甲丝,他明明知道那是阵法,却未曾告诉她。 明知这是必然,从被他带到京城,三番作饵,她便知道,但如今听来,还是觉得心中堵的厉害。 长明勉强笑笑,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1 问道:“阿婆替他修复了吗?” 芸阿婆瞧着她得脸,心疼到:“我怕他们为难与你,哪敢不照做。” 刘士安以为长明心系阵法,安慰她道:“小姐,阵法已失,季氏皇族势大难敌,保全自己才是。老侯爷与少爷还有巫主唯一的愿望便是你能好好活下来。” 长明心头大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从未曾将自己当做顾氏之后,但这番话听起来也觉悲凉。 沉默半刻,她抿抿干涩的唇,道:“不是说,顾......你们家少爷是被,巫族巫女毒死的吗?” 原本她是想直呼顾老头儿子的名姓,却不知为何,生生转了话尾。 刘士安又是冷笑:“这便是那季氏皇族,所编出来欺骗天下众生的无耻谎言。” 是个什么样滔天无耻的谎言,瞒住这样多的过往曲折,又将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孤女困在其中难以自持,长明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点点木杖,嗅嗅屋外细风轩色,打断刘士安道:“刘叔,过午时了吗?” 刘士安茫然点头:“已过。” 长明点点头,道:“你们是如何从季云疏眼皮子底下逃到此处的。” 刘士安浅淡笑笑,道:“小姐以为我等京中行事,能瞒得过云王爷?” 言罢拿一双莫测的眼睛盯着长明看,语气也显得格外晦涩:“想必是顾念小姐,王爷未曾多做为难。修复了那阵法,我便将芸姑接来此处,此中过程无人作梗,顺畅得很。” 长明心中低嘲,无从反驳,又听刘士安道:“此处乃是我私宅,连个下人都未曾安排,但也不过是防一防无关紧要之人。” 刘士安说完望了望屋外,道:“想必王爷身边的人也等急了,我等护送小姐先回去吧。” 长明点点头:“有劳。” 刘士安当即虚身微微扶了她一把,微近身之时,长明听见他附在她耳边,极其低哑道:“小姐静候我等音信。” 步出院外,果闻钟馗之气息悠荡在门外,另伴着几声马嘶。 长明反扶住随她出来的芸阿婆,道:“阿婆别送了,回去吧,我下回再来看您。” 芸阿婆泪眼婆娑,道:“哎。” 马车载着长明驶过小城台正街,人声熙攘,长明还是第一次经由此处,偶然听得百姓喧闹之中尚夹带着兵甲过街之声,便微挑了帘子问马车外头的钟馗道:“此是何处?有兵甲布阵?” 钟馗坐在车外遥答道:“这便是大京连着宫城的小城台,存天子文书的地方。” 因显见的长明今日心绪不如往常那般欢快,许是为了讨她兴趣欢心,钟馗又详细的补了几句道:“小城台正街连着帝宫,东城墙底下便是涢河上支,直通城外。风景甚妙。尤以佳节之时最为热闹繁华,姑娘到时可与王爷一同来观景。” 长明纳闷道:“为何天子文书殿不在帝宫内,而在此处?” 钟馗道:“文书殿自元帝开朝起便设在小城台,属下亦不知来龙去脉。” 长明放了帘子,道:“如此。” 钟馗架着马车,听着身后车中人难得的安静与静默,忍不住问道:“长明姑娘......” 马车内神游天外的长明似才回神,淡淡应了声:“嗯?” 钟馗试探性问道:“今日见故人,提及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吗?” 车帘无动,半晌,车内才传出一声轻快又短促的回答:“没有。” 话中轻快,似与往常无异。果然,下一刻钟馗又听长明道:“只是许久未曾见到故人,如今见着芸阿婆等,有些想回临溪县了。” 嗯,思乡念故,人之常情。 钟馗兄彻底放了心,安慰道:“待处理完朝中纷乱,王爷就能带着您回临溪县了。” 又静默半刻,长明才半笑半嘲应了句:“是吗?” 她该相信谁呢? 五月春末,天气已渐温热,不比春初那般捎带寒凉,只闷的人心头发紧。 到了王府,季云疏却不在府内,府中丫头微言片语透露,王爷又去了冯府呢。 长明越见烦躁不安。 午间也未用上几口饭食,连盘锦都觉出她的心绪不宁,未敢多劝。 一直等到夜上三分,季云疏才回府。回了府,便径自入了书房。 盘锦说完这些,小心翼翼道:“姑娘,您要过去找王爷吗?” 长明皱眉:“我为何要去找他?” 盘锦纳闷:“您这一天不吃不喝的,不就是在等王爷吗......” 长明冷笑:“谁告诉你,我在等他?” 盘锦:“......” 长明将手中凉透的茶盏往桌上狠狠一落,流纹瓷盏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而后传来更清脆的喝声:“睡觉!” 夜半三更,自伤好后,长明第一次辗转难眠。 窗外淅沥疏朗落起夜雨来,点点滴滴打在洞开的小轩窗上,过屏夜风夹杂着丝丝泥清气,叫人格外的心情脑明。 长明正躺在床上,睁开眼睛,还是浓浓的一片昏暗。她伸手在眼前探了探,眼不见五指。 略颓丧一叹,她又重新闭上眼,微微起身唤道:“盘锦。” 这般唤了好几声,盘锦才迷迷糊糊从外间进来,呵欠连天道:“姑娘,怎的了,是不是一日未进食,饿了?” 长明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起了身,摸索步至窗边,道:“燃些香吧,这雨声扰人,我睡不踏实。” 话音刚落,忽闻屋外一阵熟悉的气息,便顿在身边小轩窗外。方才说出口的话,仿佛一颗浸了醋的梅子滚进了心底,憋得她难受不已。 屋外来人与她隔窗相对,长明似能觉出那目光正顺着窗口正正落在她身上,不假掩饰,逼迫压人。 轻呼一口气,长明手下利落的关了窗子。 盘锦不晓得季云疏此时正站在屋外,自顾嘟囔道:“姑娘你今天怎么啦?饭也不吃,觉也睡不好。” 长明打断她:“别多说,燃香睡觉。” 盘锦正将香炉小心掀开,闻言只哦一声。 点了安神香,盘锦似想了想,还是多嘴道:“这香还是上回姑娘受伤的时候睡不安稳,王爷特意燃上的呢。” 长明略显诧异:“什么?” 盘锦以为她不信,一股脑将王爷的底子都翻了出来,道:“您不知道,王爷那时每夜都等您睡深了才来,燃香换药,都是王爷做的。还不叫奴婢告诉您呢。” 前些日子因着箭伤,长明晚间只能趴着睡。又因伤口疼痛难忍,时常辗转半夜眠不得。后来盘锦燃上这香,她竟觉心中安稳许多,渐渐才睡的踏实一些。未曾想...... 长明的手还搭在窗沿上,正待想要不要开了窗,问他进不进来避避夜雨,却闻窗外人息渐渐远去。方才软下来的心思立时又烦乱起来,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2 长明将窗子一锁,道:“谁燃的都一样,快去睡吧。” 盘锦略清醒了几分,深刻觉出长明与季王爷之间的纠乱,乖巧闭口不言,默默退了下去。 长明重新躺回床上,香绕鼻端,如云似雾,却再也无法安她的心。 阵法一事,终是入了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解结 辗转反侧些许,终是迷迷糊糊半入了眠。 心眼昏沉之际,恍觉一阵冷气入堂,裹带着雨水和院中晚棠的清淡幽气丝丝绕在了枕畔鼻端。 长明猛地清醒,耳边听着窸窣碎响,而后侧躺着的背后稳稳的贴进一团火热。 长明蓦的一僵,脑子里转了无数遍踢下床还是自己滚下床,最后统统归于尘土,做了个看似最正常的决定—装睡。 但平时怎么摆怎么好的手脚,装睡的时候便是怎么摆怎么不好,时不时还要鼻头发痒,发丝盘背。偏身后那人一点都不体谅装睡有多辛苦,进了被窝不算,还偏要往长明身边凑,凑就凑吧,还呵气? 长明忍无可忍,略一转头,对着身后一团黑暗极是隐忍道:“你睡就好好睡,总往我脑袋瓜子后头吹气做什么?” 正调整姿势的季云疏一愣,而后顺势便将无处可放的手挪去了她腰上,不好意思笑笑,道:“吵醒你了。” 长明咽了咽口水,闷了闷心跳,也不好意思笑笑:“那倒没有,我一直没睡。” 季云疏鼻端闷笑,一片热气涌向长明的后颈,长明忍不住抖成了鹌鹑。季云疏又贴近她几分,长臂越过她的腰将她的手一握,道:“冷么?怎么抖成这样?” 长明叹气:“不冷的不冷的,你不用贴我这么近......” 话未完全,季云疏却冷兮兮般抽了口气,打断道:“你不冷,我倒觉得冷。” 长明一噎,半刻,无奈道:“那,那你抱着吧。” 季云疏嗯了声,不客气地将她抱了满怀,舒舒服服闭了眼。 长明闭目僵硬躺着,僵着僵着,僵过了头,反倒软和了起来,自觉的在他怀里也舒舒服服贴了个位子,刚准备闷头睡一觉,却又忽的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方才不是来过一回?” 季云疏似乎已半入了尘眠了,闻言只低低应了声。 长明却不放他好觉,伸手推推他道:“别睡。” 推搡在胸膛的手柔的厉害,季云疏无奈叹息,一把将她的手摆了回去,捏在手里,一边说道:“听说你今天见了故人,有些想家,便想来看看。路上下了雨,我没看清踩脏了衣物,你伤方好,怕将阴邪过给你,就回去换了一身。” 说完似隐忍着极大地睡意一般低头看她:“好了么,快睡。” 这回答不轻不重,却神乎的比安神香管用许多。长明在被子里蹭了蹭,重新蹭回方才那个舒服的位子,踏踏实实入了眠。 至于阵法一事,想必比不上一个温暖适宜一夜春风造好梦的被窝。 一夜幽雨,打乱了一院芳菲琼枝。天光初现,鸟语微鸣,堙在如细鹅颈绒般轻妙的日色中,格外幽宁静谧。季王府家规森严有序,下人们寻常从不多造事端,只闷头做事。偌大的王府虽无女主人,却也在老管家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此时,已有当值的小丫头们拿上扫帚水具,三两作堆,轻手轻脚洒扫庭院,顺便赶去长明卧室窗外扰人的鸟雀。 但鸟雀声杂,早已声声惊梦。 屋内,季云疏略先睁开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适应一刻,转头看向身边脸蛋闷睡的通红的长明,不动,也未曾出声。 盘锦因昨夜起了一回夜,今日难免兴致有些低沉。是以当卧室门外一双沾满泥泞的男靴静静放在花架旁边,她只略一迟疑,便推门进了屋。 刚一进屋,便听见纱帐重重地床榻之上隐隐传来如下对话: “抬抬手臂。” “......你做什么,便让我眠个好觉也不行。” “乖,另一只。” “你别贴我这么近,热的厉害。” “......” 玄幻也就是一秒两秒,一句两句的事情,盘锦抖着牙齿,哼道:“姑,姑娘,来贼了,来贼了!” 还迷糊着的长明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警醒,第一反应是掀开床板摸索自己藏起来的那几两银子还在不在。 待摸到几枚银锭子老老实实贴在床板上,才放了心。下一刻,手指摸到银锭子旁边的那布帛书信,心头之惊更上一层楼,忙心虚掩上床褥,也不知季云疏有没有看到。 此刻,季云疏正将莫测的视线从她手上移开,极是自然问道:“藏了什么?” 长明呵呵笑道:“几两银子。” 季云疏挑了嘴角,默笑不语。 另一边,已听清季王爷的声音,盘锦更加玄幻:“王爷?” 已有先头那两桩惊做铺垫,长明此时显得格外淡定,只挥挥手道:“一大早就这么大惊小怪,是要吓死姑娘我吗?你们王爷这又不是第一回,你至于这么惊讶吗?” 话说完,似乎有什么不对,季云疏笑得像极了周浪荡,道:“很对,我们也不是头一回。” 长明哑了哑,尝试挽回:“我是说,你不是头一回。” 不是头一回趁夜趁虚入被窝。 季云疏不置可否:“嗯,你难道是头一回?” “......” 长明略捉急的伸手挠了挠头,一抬手却觉后背上次的箭伤处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忍不住伏了身子哼哼。 季云疏伸手托住她的肩,道:“怎么了?” 长明哼气:“伤口疼。” 一只大手轻覆在箭伤处,那处渐渐像团了一团热气一般,疼痛渐渐消散了许多。 季云疏将她半扶起来,若有所思道:“虽说天气转暖,但你刚受了箭伤不久,还是要当心,伤口处不可着凉。” 说完替她正了正里衣,又道:“穿着倒还合适。” 长明前后转了转,觉出是方才睡的迷迷糊糊之时,他叫她抬手穿上的一件短夹,正正方方,刚巧护主背心与胸口,不免心头一动,问道:“这是......” 季云疏语气极淡:“上回从你这里拿走的天甲丝。” 长明懵了一圈,又听他意味不明道:“怪不得你原来只要这位芸阿婆做的衣服,手艺果真是连大京的绣娘们也望尘莫及。且极贴合你的身子,刚好还能替你挡一挡伤口处的寒气。” 长明心头五感交错,一时难言,半刻,只咧嘴笑笑:“是吗。” 阵法一事,长明本是存了心结,如今被他好似磊落这么一摊,倒显得是她多想多虑。长明思来忍去,终是没有开口直言。 这么一忍,忍的她十分后悔。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3 自从此次夜间某人“登堂入被”的行为得到长明变相的默许,季某人越发变本加厉厚颜无耻。白日里便是勤俭正直的孝顺王爷,恨不能事事为老皇帝分担,连着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冯御史,都传出些许相中女婿一般的美言来。到了晚间,也仍旧是匆匆归府,一入书房灯盏耗了半夜,累的四皇子都收了几分玩心,被他三哥此种精神感染,闷在书房勤奋苦学起来。 但一入下半夜,季某人便消无声息,神龙摆首入闺房。脸皮极厚抱着长明取暖好眠,第二日天未亮便消失不见,是以在盘锦眼里便应了那下半句“不见尾”,徒留一双鞋,或者匆忙之中落下的一根簪子,每每还要靠着盘锦消灭痕迹。 因着每晚半夜都要被人扰一回美梦,长明往常惯了熹晨早起,如今却总是一觉闷到太阳老高。 此种诡异情形,持续半月有余。 今日,盘锦正将季王爷落下的一根飘带往柜子里藏,忍不住嘟囔:“你说也不是,也不是什么私会,王爷总这么藏着掖着的,是为什么啊?” 长明正用着早饭,未及细想夹了一筷子青菜,入口却是一阵辛辣,呛得她眼泪直流。 到了晚间,长明仍旧念着这头事,特意清醒着头脑候着季小贼前来。 熟料一直候了大半夜,季云疏也未曾露面,长明撑不住眠倒。 第二日醒来,时辰难辨,只闻风中一阵干热的松香,另夹带着一缕熟悉的气息。 长明嗓音低沉,疑惑道:“季云疏?” 季云疏正坐靠在床榻,手臂搭在她头顶,闻言闭目轻嗯了声。 长明诧异又有些迷糊道:“你今日怎么还没走?不早了吧。” 季云疏睁眼望她,眼尾忍不住弯翘出一点温柔,道:“我刚来。” 长明越加迷糊:“这是白日啊,我这五觉是越发的差了。” “是白日,如今我便是这么坐在你身边,你都知道我来了,分明是比以前还要好了。” 温风打面,长明略清醒了几分,疑惑道:“你这时候在我这里做什么?不怕被人看见了?” 季云疏心情甚好,甩了靴子脱了外衣滑进被窝,道:“我何时怕被人看见了?” 长明哼笑:“不怕被人看见,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磊磊落落地来?” “要看的人已经走了,既然你希望我光明正大地来,今晚起,我就光明正大得来。” “......你” “别说话,我一夜未眠,让我眠一会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些~大进展嘞~ ☆、枝节 “元帝设天子书库于小城台,刻录历朝天子起居,以世人百姓之目,而观正天子之言行......” 季云疏言到此处,顿一顿,似翻了几页,才又接着道:“宗室录中你倒是无须多记,只需要记得一个,平西郡王穆霸天。” “噗嗤”一声,长明一口喷出茶水,呛声道:“这位郡王,真是好名字。听起来,真是有些像......” 季云疏斜眼看她:“像什么?” 长明斟酌再三,道:“你还记得临溪县的那地头蛇吗,他便叫刘霸天。” 季云疏重新看回手中的书册,语气无波道:“这有什么,老郡王本就是草莽出身。” 长明点点头,怪不得听来自有一种开山霸路的“英武不凡”。听季云疏言语,这位郡王他老子似乎很是个人物,长明略有些好奇,问道:“记他做什么?” 季云疏道:“若本朝有人想颠覆天下,平西郡王必是首选之成事良才。” 长明微微朝他的方向仰头,纤巧的下巴划破了案旁斜阳,荡出一道腻若的弧线来,闭着双眼却难掩好奇,问道:“哦?为何?难道,这位郡王乃是个带兵奇将?” 季云疏握着书册的手一松,转而越过案台捏住了那凑过来的下巴,顺便将脸也凑将过去,笑道:“一半一半。” 长明将下巴利索的挪出来:“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么,不知你可曾听过龙虎军?” 长明脑子一奇,道:“我还真是听过,顾老......他没死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么一回。” 所谓龙虎军,乃是前朝旱灾动荡之期,先帝为平西北边境寇乱而招组赐名的军队。据说此军将士自组建以来,力战沙场无往不胜,缔造了百年来唯一的不败神话。后来平了战乱,便分解散作平军,如今怕是分作各路,早已不复当年之名了。 这般回想,长明又听季云疏道:“当年统领龙虎军的,便是老郡王。据本王所知,老郡王当年凯旋回朝,曾向先帝上交龙虎印,但先帝未曾接纳。不仅如此,还赐封平西郡王,封地巴蜀郡,世袭爵,老郡王去世多年,如今的平西郡王,正是穆霸天。” 长明似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如今还可借着平西郡王与龙虎印余威,重振龙虎军?” 季云疏看着案上的书册,半嘲半笑道:“若是有人狗急跳墙,这未尝不是一条反败为胜的好路子。只要他能说服平西郡王,重振老龙虎军,并非难事。届时,只怕要天下大乱。” 长明低了头未曾言语,脑中想起他近段时间的“偷摸”,又问:“你那日回来说,要看的人已经走了,何意?” 季云疏方要回答她,忽闻屋外传来小丫头的请示:“王爷,英武侯来了。” 长明一愣,些许日子未曾见着的人,如今听在耳里竟觉得十分的陌生。反应许久才晓得是周浪荡来了。 “听你的小丫头说,她们王爷正在书房给姑娘念书,我还纳闷了是哪家的姑娘,如今一看,原是长明姑娘。我这厢为了你不辞劳苦四方奔走,你倒好,就知道暖阁会佳人。” 人未到,声倒先入。 长明耳听着周意堂大步而入,捡了旁坐落坐,才又道:“你们大白天的躲在屋里头,做什么缺德事呢?” 长明抚一抚头发,幽幽地还击:“你这个把月没露头,又是干什么缺德事呢?” 周意堂摆了摆手中的扇子,笑得竟有些咬牙:“这就要问季王爷了。” 季王爷随手将书册堆一堆,问周意堂道:“听说你此回进宫挨了训?” 周意堂点点头:“也是我大意,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觅华那丫头,如今我们刚回京,皇上便知晓了,可不是一顿好骂。” 长明听得云山雾绕:“你们这一句句的,说的都是什么,我怎的一句都听不懂?” 季云疏替她满了茶盏,道:“晚些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长明憋闷,微哼一声。 周意堂将他们二人行止间微妙的默契看了满眼,意味一笑,道:“看来本侯走的这些日子,好事要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4 成双了。” 季云疏也意味一笑,瞧着小丫头给他上了新茶,很是开怀道:“算是吧。” 长明越听越糊涂,索性起了身,拎过木杖点点地,道:“还是你们聊吧。” 二人倒似真有要背着她说的话,均为出言阻拦。行至门口,眼见得长明就要转出书房,周意堂突然开口道:“等等。” 长明疑惑转身。 周意堂看看她,眼睛转了转,又看了眼季云疏,才道:“本侯今日遇见一桩奇事,想跟长明半仙讨教一二。” 长明虽嗅出那么一两分古怪来,但还是接口道:“你说。” 周意堂又摆了摆扇子,言语之间很带了几分困惑,问道:“长明半仙可还记得我先头养的那只白狐?” 长明面色一苦,挤眉捉眼点点头:“记得。”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哪里是你养的白狐,那分明是她长明半仙的白狐。 周意堂接着道:“说来,也是一件奇事。长明半仙也知,本侯祖籍在巴蜀。上个月本侯前去巴蜀祭祖,临走之前,丢了那只白狐,遍寻不着又怕耽搁祭祖日子,便动身去了巴蜀。便在前两天回程的时候,我发现......那觅华小女脚上,有一块红色印记。” 说道这里,他哗啦一声甩开折扇,扇骨搓动的声响惊的长明心底一阵慌张。 半刻,才又道:“那红色胎记,与那会说话的白狐尾巴上那撮红毛,真是像极了。” 长明干笑:“竟还有这样的奇事?” “是呢,本侯本也不敢相信,但偶然夜间读卷,会在卧榻之上,寻见几搓细软的白毛。” 长明手握木杖,忍不住上下摩挲,道:“许是......” 话未完,便被周意堂兴味打断:“半仙也觉得?” 长明奇:“我觉着何事?” “觅华就是白狐变得呀。” “......” “乃是为报恩而来,本侯说的可对?” “......对......” 对你祖师爷个大头鬼咯。 长明拎了木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心底却在叹息,狐狸啊狐狸,你自求多福。 心情复杂回了自己的屋,盘锦也不晓得去了何处,大黑自窝在太阳底下睡的正香。 长明打发了几个丫头去别的院落聒噪,自己随处捡了个座儿坐下,六月的日光初现烈烈,照的人心头顿起几丝烦闷。 朝野局势,虽在季云疏口中寥寥带过,但背后的风浪越发大造起来,想必翻船覆雨的那一日,不会太远。 入定了般思来想去,长明不觉幽幽叹气。 “青天白日,你叹什么气啊?” 这声音......长明微一转头:“狐狸?” 狐狸正巴拉在晚棠枝上,睁了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道:“正是小狐。” 想起她随着周意堂一去月余未曾给她留个音信,长明忍不住呸了声,道:“还记得瞎子我呢?” 狐狸愧疚:“我当时是想给你报信来着,但是周浪荡不准,叫我给他打点行囊。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他带走了。今儿不是刚回来,就给你报信来了。” 狐狸跳了下来,凑近长明嗅了嗅,瘪嘴道:“瞎子,你身上季王爷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长明绷着脸咳了咳,怒:“瞎说什么!” 言罢似乎觉得此番反驳的力道实在太弱,长明又多了句舌:“你身上周意堂的味道才是越来越重了。” 熟料狐狸略羞涩一哼哼,道:“是吗?” 长明心里一个咯噔,准确拎住她后颈,道:“发生了什么?老实招来?” 狐狸甩了甩脖子:“哪有什么什么,你撒手!” “不撒!” “你撒不撒!不撒我咬你了!” 怒上一层楼,长明将她一丢:“你走罢,往后别再来找我。” 见她生气,狐狸又凑将过去蹭乏,讨好道:“别气嘛,我此回乃是来给你报信的。” “报什么信?” 狐狸忽的换了一张脸,略显纠结道:“若是原开始,我倒是没什么避讳的。但是如今瞧着你......哎,你真的想知道吗?” 长明奇了:“不是你说要来给我报信的,又来问我想不想知道?” 狐狸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摇的欢快:“我是说,这事有关季王爷,你如今怕不一定想听了。” 长明心头一缩,似如秤铁狠狠落下,坠捶了一般。这些日子狠力避开不愿多想的缘由,如今正像雨后银鱼,争先恐后破荷而出。 见她不答,狐狸砸吧砸吧嘴,道:“我还是不说了......” “说吧。”长明截住,“早说晚说都一样,无甚区别。” 狐狸挠了挠头,嗫喏道:“听说,皇上要给季王爷赐婚。周浪荡此去巴蜀除了祭祖,亦是去寻什么,巴陵玉来做聘礼。我先前不知道,将那玉偷来玩,害的周浪荡以为玉丢了,听说今日还被皇上狠骂了一顿。此次回京,想必皇上便会下赐婚圣旨了......” 狐狸说完,见长明面无表情,手却握紧了木杖,忍不住弱了气息,小声道:“也不晓得,为何非要什么巴陵玉来做聘礼......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狐狸不晓得,长明却很晓得。 此前与冯小姐来往之时,偶有一日听她碎念过,大京的贵女们,姻缘际遇多不由己身。她偏要做个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皇帝赐婚才不算什么,若是逼急了,大不了一死以明志。若是有儿郎想娶她,须得以古玉巴陵玉为聘礼。 近些日子闲来无事,季云疏也并不总往府外跑,没事就喜欢拎着她念书给她听。四海五湖志念了不少,其中亦寥寥几语带过巴陵玉。据说此玉乃是上古宝玉,开朝元帝得此玉,赠与皇后当做大婚的情物。 长明想,若要有什么来证明痴爱纠葛有多么深切,这巴陵玉大约是最稀罕的一物了罢。 给她念到这一段的时候,季云疏心里到底是何种想法呢?一面与她情深纠缠,一面托付周意堂去替他寻定情宝玉,与冯小姐结亲? 长明久坐不语,狐狸有些呆,两只爪子搭在她膝上推了推,道:“瞎子,你没事吧?” 长明顿了顿,才摇头:“无事。” 狐狸还要再劝,忽闻院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只得道:“来人了,我先走了,你保重。我得空再来看你。” 言毕一个纵身从西侧梁窜逃而去。 院外果真转入两个丫头,远远瞧见长明坐在桌旁,小心步近。因显见的长明脸色不好,更添了几分小心,道:“姑娘?王爷在堂前摆宴,留了英武侯爷用膳,请您同去。” 长明垂首不语,待再次抬首,已是笑颜浅浅,道:“劳烦两位姐姐,就说我有些不大舒服,不过去了。” 两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5 个丫头对视一眼,同声应是,相继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深情厚爱生于孽障,虐一虐,爱更切。(一本正经) ☆、夜思 噼里哗啦水珠嘈杂作响,盘锦将铜盆里的水重新倒回了池子里,而后又探了身子去舀。 长明百无聊赖坐在塘边,嗅着夏风温润,缕缕荷香。耳边听着风卷荷叶疏朗之声,出声提醒盘锦道:“别捉了罢,仔细掉进去。” 盘锦头也不回,自顾拿着铜盆舀水,口中还道:“姑娘,大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没精打采的。如今入夏了,王爷新近往池子里投了一批小银鱼,奴婢捉两条哄大黑开心嘛。” 狐狸的话还似绕在耳畔,长明提不起半点兴致,只索然无味道:“那你当心。” 言罢便对着一池荷鲤神游天外。 盘锦看准了两条潜伏在荷叶下边的小银鱼,一个用力灌进了铜盆,开心转身方要喊,视线却生生被院外步进来的身影拽了去。 季云疏冲她摆摆手,小心靠近长明,却发现她毫无所觉,又怕突然出声吓到她,只得慢慢坐到她旁边去。 因晚间喝了些酒,季云疏染了一身的酒香,叫夜风一熏,便顺着他温柔又专注的眼神环了长明满满一面。 长明微转了头,避开他的气息,道:“你来了?” “嗯。” 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长明索性闭口不言,季云疏也未曾出声。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旁,盘锦小心翼翼端着盆远去。 似对坐了一把月光那么长,季云疏才开口,道:“不开心?” 长明抿抿唇角,忽的转头看他...... 睁了眼去“看”他。 那双眼睛浑然无波,死寂如枯井,显得那张脸也毫无生气,眼尾额角都似沾满了云雾,飘飘绕绕的叫人看不清。 季云疏愣住。 长明却笑笑:“可怕吗?” 未听见季云疏回答,长明又问:“跟你们的眼睛,生的一样吗?” 有静默许久,才听见一旁季云疏答她:“自是一样的。” 话里全然抚慰,长明垂首转头,却又被他的手托着脸转了过去,耳边听他如是道:“我们长明最美的,就是这双眼睛了。” 长明再次将脸转过来,重新闭上双目,低头笑:“王爷哄小娘子的手段,真是愈发精进了。道行之深厚,长明佩服。” 熟悉又略含讽刺的口吻,自打他认识她第一天起她便是这种口气对着他,似乎极不愿意靠近他,恨不得离他百丈远。隔了这些日子,再次听见她这般疏离嘲讽,季云疏竟觉得十分陌生。 再想到她先前怪异举止,季云疏不免皱眉怀想,何处惹了她这般不快。 长明将木杖一握,起身道:“夜深了,王爷回去歇着吧。” 言毕已脚步利落回了屋子。 季云疏仍坐在原地未动,眼睁睁瞧着那身形单薄的女子踏入一片黑沉,她眼睛瞧不见,屋里竟是常不燃灯。 月下清塘,院内无声。 长明握着木杖呆立半晌,总觉这副模样不再是从前那个洒脱肆意的自己了。 她就说,跟着季云疏蹚进了这趟浑水,哪里还能全乎着走出来。 这般想着,忽然听见门边响动。那人进了屋,并不开口,自顾窸窣盘弄着什么。 长明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呢?” 季云疏道:“看见你屋中黑着,来替你燃灯。” 长明古怪笑道:“我是个瞎子,燃不燃灯,没什么区别。” 季云疏手下一顿,还是固执的点亮了烛火,又仔细罩上了灯罩。一时,昏黄的灯色将静立着的青衫女子浅浅挑了出来,终是没他方才见得那般,好似沉满了孤寂与凉薄。 季云疏错也不错看着她,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长明想也未想:“没什么。” 最恨她这般遮掩回避,季云疏也恼了几分,抿唇挥袖而去。 是夜,长明又是辗转反侧未得入眠,此回却也未唤盘锦,自己起了身摸索着去关窗。行至窗边,微顿了顿。窗外无人,关了窗,落了锁,回身的时候听见前夜某人燃起的烛火噼啪作响。 长明想了想,还是未曾吹灭,又重新躺回床上。夜半三更,无雨却凉。 长明忍不住回想起九岁往前跟顾老头在小竹林的日子。若他真是她的祖父,怎么会在寒冬腊月的天气,将她丢弃,让野狼野狗差点啃去她一只胳膊。又怎么会骗她,说她是外边捡来的孽种,是来讨债的冤鬼。又怎么会对她如此狠心,只教养,不疼惜。便是那么小的时候害了病,自己随便拔些药草煎来对付,其外只看她自生自灭。病好了,也不过是一句,孤寡命道就是硬。 果真硬。 长明伸手探进袖中,抚上右上臂外侧那一块疤。触手坑洼不平,粗糙不已,那么大一块伤疤,当年这条胳膊能保住,真是万幸。她又想到前些日子冯小姐与她在一处,不小心被院中晚棠枝划了手。她身边那小丫头惊慌失措像是那冯小姐被砍了一刀似的,生怕落了疤痕,她家老爷夫人责罚于她。 当时冯小姐不过云淡风轻一句“这点小伤没什么的”。 长明想,若是有父母兄姊在意,说出这句话,是甜,还是涩呢? 长明又想起临溪县那位安小姐。安书吏虽是个奸猾狡诈之人,但对他这个女儿是真的疼爱。他厌恶长明并非一日两日,却为了安小姐甘愿请她过府替她女儿治病。 长明握着那处伤口,闷在黑暗中轻声道:“这点小伤,没什么的。” 话音散去,此后再无声。 尽此一夜,也未曾有人再踏门而入,趁她睡的半梦半醒之际将她揽进怀里,又暖声劝她入眠。似乎也同她较真,或者是,没了兴致,不必多浪费时间。 天色将明之际,一阵细微的扑棱声打在窗外,隐在墨黑的夜里,极其难辨。 静待未眠的长明蓦地起身,半疑地摸到窗边。待开了窗,果然摸到一只沾了夜气的鸽鸟。 鸽子很乖,任由长明拿一双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而后那手自鸽子腿处摸出一卷小信条来。 长明将信条捏着手心,压抑着心跳将鸽子放远。 耳边听着扑棱棱的声音逐渐远去,才关了窗,落了锁,心下却如擂鼓。那信条,用的乃是刺帛,芸阿婆惯用的绣法。 长明用手摸索几遍,而后将布条与床板下的书信放在一处。 第二日,长明照例起了个大早,因着一夜未眠,难免脸色青浮,精神萎靡。 盘锦推门而入瞧见她身着中衣坐在桌前,恍然以为见了鬼似的。 一看就是又与王爷寻了不痛快了。 盘锦回想起自己埋在原先长明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6 住的那小偏院里老梅树下的嫁妆银子,决定找个吉利日子去翻腾出来,该花花,该乐乐。嫁人什么的,光是瞧着长明这么折腾,就够琢磨人得了。 这般想着,盘锦听见长明问她:“大黑呢?” 盘锦咦了声,这才瞧见屋子里没了往常寻乐懒歪的白猫。 大黑平日里晚间便缩在长明床尾,自季云疏这些日子养成了跟长明抢被窝的毛病,大黑就被他挤到了一旁的暖榻上。长明怕它睡不惯,还特意给它垫了棉底。如今这个点,正该是它好眠的时候,屋里却不见半个影子。长明忍不住连声唤了几句。 久唤不得,长明才着急起来,急急招了院外的丫头们去寻。 上下折腾好些个来回,王府里转了大半,直至日色渐渐高升,才有丫头疾步寻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姑娘,找着了。” 长明已是等到不耐何,煞白着一张脸,闻言立时起身,微提了音量道:“猫呢?” “在我这里呢。” 听见这声音,长明一愣,冯小姐已抱着大黑从门外转进来,笑乏乏道:“方才入王府,瞧见它蹲伏在前院墙角,刚巧撞见你身边的丫头们慌忙寻出来,猜想是为了它,便给你抱来了。” 冯小姐言罢,将大黑送到长明手中。 长明接过一团暖融融的毛团,一张脸方才回了血色,耳边又听冯小姐道:“不过我看着它好像有些不大舒服,你还是找个大夫来看一看?” 长明淡淡道:“不劳你费心了,多谢送归。” 冯小姐略诧异:“你今日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了。” 长明将大黑紧紧环在怀里,勉强笑道:“先头我以为丢了大黑,心绪有些不好罢了。” 冯小姐体谅一笑:“你倒是宝贝这只猫。” 长明抱着大黑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转了话头道:“你今日寻我可是有事?” “嗯,我本来是来寻季王爷的,正巧因着你的猫见上了你,便为上回把你弄丢那事儿跟你道个歉。” 长明张了张口,只吐出一句:“无妨。” 冯小姐自如往常一般心大又天真,只以为长明真的是因惧大黑丢失而心绪不宁,自顾又啰嗦了几句:“上回我买的那小孤女也是奇了,我随她去见她亡父,转眼她就没进了人群,遍寻不着了。然后一转眼,你也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转头就来寻了季王爷唤他去寻你。若是把你给丢了,王爷指不定要怎么找我算账呢。” 长明听在耳里,又想起昨夜那鸽子送来的信条,一时更加烦闷,打断她道:“你既是来寻王爷的,就快些去吧,此时他大约在书房看书,再晚些他出了府,你就见不着他了。” 四周一静。 冯小姐意味深长道:“你对季王爷的行踪,倒很清楚嘛。” 长明勉力应付道:“都是一个宅子里过活的,这么多张嘴传一传,自然知道的清楚。” 一旁立着的盘锦听着这套看似刀光剑影般的你来我往,偷偷觑了眼那冯小姐,却见她此时正好笑般望着长明,笑得意趣难言。 一是把不准,竟让人生出她瞧的乃是自己心头挚爱一般...... 盘锦甩了甩头,停止乱七八糟的念想,忽听长明唤她:“送冯小姐去王爷处......”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看文啦~ ☆、中毒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正在追文的读者~首先感谢你们的收藏和戳戳~虽然本文追的人很少,但我还是想慢慢认真的写到结尾。因为最近实在有些卡文,所以想要请假两天,梳理一下剧情~很抱歉~两天后恢复更新~ 另祝各位亲爱的读者sama新年快乐~爱你们,么么哒~ 不知是不是近日长明晦气沾身,过给了大黑,那日冯小姐无意一句提醒,说大黑有些不舒服,当时长明未曾多在意。近两天大黑精神竟是一日比一日萎靡,长明往常抱着恁重一只,如今抱起来只剩下瘦巴巴一小坨。 长明想尽了办法逗它吃饭,但却不见它好转。寻了几个大夫迫于季王府的压力,个个压着脾气给大黑瞧了,却都说瞧不出什么大碍。 眼见着大黑一日瘦过一日,长明也跟着一日瘦过一日,萎靡不振。 她甚至觉得,若是大黑没了,她也就这么没了也挺好的。什么阵法,什么巫女,什么顾家季氏皇族,统统化作一场云烟。 盘锦看在眼里,急的心头打转。偏巧近日季云疏连府门也未曾踏过,像是在避着什么一般,日夜见不着人影。府里没了主子,四皇子新近也回了宫里,盘锦思来想去,只得去寻周意堂。 待周意堂腾出空子,想起寻了李太医前去探望,已是盘锦找过他的第二日。 季云疏为着太子殿下与平西郡王的事情亲去了巴蜀郡,长明在京中无依无靠,自然是要靠他帮衬一些。 这日里,长明如往常一般早起,抱了大黑坐在太阳底下。近日不知怎的,兴许真是命数要尽了,她越发的没有精神,大黑亦是瘦的皮包骨,一人一猫坐在院子里,一阵风都能卷走似的单薄。 周意堂领着李太医过府,盘锦正蹲在院外抹眼泪。 待进了院中瞧见长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意堂难掩惊怒,问盘锦道:“姑娘都这样了,为何不请大夫?” 盘锦哭啼啼道:“请了的,请了好些个,姑娘说是给大黑瞧病的,那些大夫把了脉说没大碍就走了。” 周意堂踌躇一叹,与李太医道:“李太医,劳烦你替姑娘还有那只猫都看一看。” 李太医忙揖手:“侯爷客气。” 长明听得有人靠近,因精神难济,只随口问了句:“盘锦,是谁来了?” 盘锦小声回道:“姑娘,周侯爷带着李太医来了。” 长明脑子里轰隆燥成一片,下巴瘦削出了个尖尾,未来得及答话,只觉一阵晕天转地,而后耳边传来阵阵嘈杂。 这阵嘈杂声一直环绕在耳畔,长明听得烦躁,想开口喊停,却觉得心火燥热,出不来声。仿佛有人往她心上一点一滴浇着滚烫的油,缓慢又磨人。 这阵热辣一路从心胸传到眼周,长明只觉得双目一阵刺痛难忍。伸出去抚摸眼睛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截住,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在怒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熟悉的厉害,长明本想劝他消消气,想起他这些天的不闻不问又觉委屈,哼唧之时,听见有人回道:“王爷息怒,这毒......” 毒?什么毒? 难道有人给她下了毒? 谁啊,这么缺德,连她一个瞎子孤女都不放过?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然长明此刻是真的深思无能。眼睛的疼痛尚未退去,身上又传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7 来数道针刺的痛来,道道戳心,痛入肺腑。 便在这阵刺骨的痛中,意识彻底散去。 梦里一阵大起大落,起的是心情,落的是身体。迷迷糊糊中,长明觉出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轻轻放到一物上。原来不是梦。 因她眼睛往常一直是闭着的,是以此回清醒了,抱她的人竟没发觉,将她体贴放到床上,又替她盖好了棉被,而后竟就坐在床边不动了。 长明一时把不准是“醒”还是“不醒”。醒的话,他们这么些日子没见,该说些什么呢?嗯......便先不醒吧..... 但不知是怎的,季云疏好似故意与她作对一般,时不时摸摸她的脑袋,时不时摸摸她得脸,长明强忍着将他的手打掉的冲动,忍得十分,特别的辛苦。 懂事的李太医适时地解决了长明的辛苦。 长明侧着耳朵听着李太医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而后给了个结论:“姑娘气血两亏,元气大伤,又因中毒伤了肺腑。虽然毒已经解了,但若想完全清醒,只怕还需两日。” 长明只想说:放屁,半仙我现在已经清醒了,还两日?庸医! 庸医听不见半仙的心里话,只顶着季王爷凶残的要吃人般的眼神,嗫喏道:“嗯......日后阴雨潮湿的天气,兴许心口背什么的要轻微地疼一疼,别的倒是没什么大碍了。” 长明心里一慌,季王爷已经替她问了出来:“怎么个疼一疼?” 庸医设想一番,才道:“便同方才所施阵法刺穴一般痛感......” 长明心里又一哀,娘嘞,往后每到下雨,她就要经历一番生不如死? 季云疏正待要问有无方法可缓解疼痛,忽觉握在手里的手一动,而后手的主人气喘吁吁攀着他立起了上半身,虚弱道:“到底是哪个天杀的,下的毒?” ...... 一恍已是六月近末了。 旁人都是在晨昏日色里头踏踏实实一步步恍出来的,长明却是一半都在床上恍出来的,间或遇上雷雨天,胸口背上果真还要疼一疼。痛感不强不弱,也果真同庸医说的一模一样。 便如今日吧,方才用了药的长明正躺在床上小憩。憩着憩着忽觉一物蹭上了枕畔,她迷糊中伸手一摸,摸到一手的毛乎乎,以为是同样中了毒亦解了毒的大黑,便推了推,嘟囔了句:“睡去床尾,乖。” 推着那毛物的手被人一把牵住,耳畔热风阵阵,夹带着低沉入骨的声音:“我这么大一个人,床尾怎么挤得下?” 长明一个哆嗦,问道:“季云疏?怎么又是你?” “不是我,你还想是谁?生辰日送你画幅的小才子吗?” 长明纳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不是还在同我冷战?你得有骨气!身为一族亲王的骨气!” 奈何某人的脸皮,厚起来堪比遁甲:“外头快要下雨了,没有我,你又该疼的睡不着了。况且,自己的女人,哪里需要什么骨气。” “......” 长明张口欲驳,一句话卡了一半,却被一声惊雷打的四散不成句。 季云疏看了眼窗外的闪电,道:“你看,果真要下雨了。纵是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想想,难道,你要让我出去淋雨?” 柔得不像话的语气,另带了几分可怜兮兮。长明忍不住伸手去探他得脸,从眉毛到鼻子仔细仔细摸了一番。 季云疏隐忍道:“你摸什么?” 长明:“我摸摸你是不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特意来欺负我看不见的。” 季云疏将她往怀里搂了搂,道:“除了本王,谁敢踏进你的屋子,本王就将他的一双脚斩了。” 长明:“......” “我还是假扮的么?” “货真价实的不能再货真价实了......” 又是一个惊雷打来,不多时,便哗啦落起大雨来。噼里啪啦打在屋外荷塘,伴着声声滚雷,令人心绪难安。 长明微微翻了个身,一个喘息,又觉胸口微微开始疼痛。 疼痛方要起大,身后便传来滚滚热源,阻断了痛意。 季云疏手贴着她的背,问道:“可要把窗子关了?” 长明在这团暖融中半入了眠,闻言迷糊道:“不用,荷香助眠......” 说着说着,已歪着头眠深了。 季云疏淡淡一笑,长明歪在他胳膊上,这段时间因着解毒受伤,身子瘦的硌人。 窗外荡来缕缕荷香,捎带着几分雨水清香,沁人心脾的紧,哪里助什么眠? 季云疏回首,望见屏风处那个香炉,眉头一皱。 第二日长明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季云疏的身影。 她摸索着起身,想润一口水。行至屏风前,特意转了几步绕开香炉的位子,但转开的脚步却踢倒了一把椅子。 盘锦闻声进来,长明纳闷:“你怎么把椅子放到这里了?” 盘锦忙扶她坐到一旁,道:“哪里是我放的,是王爷放的。王爷说那香炉放在房里碍事,给挪出去了,空出来一块,就把桌椅往一旁挪了挪。” 长明端过盘锦递过来的水,道:“如此,害我踢了个实诚。” 洗漱完毕,又用了早饭,长明才得出来走动一二。 这些天闷在房里,骨头都闷酥了,动一动就咔嚓咔擦的响,连着盘锦的心也跟着咔嚓咔嚓的响。 盘锦皱着脸皮道:“姑娘哎,您可小心着点转悠,别再转悠出个什么病痛毒来。” 长明:“你说,我好好的呆在王府都能被人下毒,这黑心肝的没良心的连我的猫都不放过?本半仙只好诅咒他行路磕绊,步步艰险,最好遇上个树枝也能绊一跤。” 终究是太善良,摔死这种恶毒的话,言不出口。 这厢季云疏正策马去寻周意堂,本是松松快快的正街面上突然出现一根树枝来,季王爷的马一个惊鼻扬蹄,差点将王爷甩下马去。 季云疏一个利索的翻身,稳稳落在地上。 长明自不知道自己的诅咒有的时候还是蛮灵的,她只是觉得,此回中毒事件,迷的新奇。 新奇又古怪。 ☆、小城台 今日天清气明,英武侯周意堂正着了单裳坐在书房里读书习字。 读的是金什么梅,习的是小什么红,另有一个面目娇俏的丫头歪头点脑在一旁打着瞌睡。 周侯爷年纪轻轻手掌一府,一府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皆服帖如棋盘上的黑白子,唯独眼前这个半路捡来的小孤女,令人招架不得。 唤她随侍书房,十次能睡过去八次。唤她红袖添香,八次能睡过去六次。唤她侍寝暖榻......屡唤屡败。 偏周小侯爷有个毛病,就喜欢高枝梢头,看得见,摸不着的那种。 尤其是,这一个与旁的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8 相比,格外稀罕独特些。 周意堂瞧着觅华丫头快要贴到案台上的脑袋,又想起去巴蜀祭祖之时,意外瞧见的那块红色胎记。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他想一想季王爷,季王爷此时就能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信那么一点两点,真的有这么巧。 这番想过,忽听门外笙月轻轻扣门,道:“侯爷,王爷来了。” 周意堂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落在了案上。 周府没有长辈女宗,府内宅度一应由笙月丫头打理。周意堂自来散漫惯了,季云疏每回来,便如过自己的府门一般随意,二人于书房碰了面,待笙月上了茶点,便自顾言谈起来。 丝毫未曾在意门外小轩窗处潜伏了一只白毛狐狸。 屋内,周意堂将案台上的书册笼了笼,笼去季云疏瞧不见的暗处,才开口道:“今日怎么亲来了我府上,长明姑娘好些了?” 季云疏道:“好多了。” 周意堂拎了扇子,嗯了声,又道:“圣上约莫近两日便会下旨,沈昭思已经随着他家老爷子回了锦阳备聘礼去了,冯小姐一事,你可想好了?” 季云疏端了茶盏,无谓道:“没什么好想的。” “没什么好想的?你要娶冯家小姐,都不想想怎么跟长明姑娘解释解释?” 季云疏眉目一动,道:“不劳你费心。” 周意堂嗬一声:“还不劳我费心,此回若不是我,长明半仙恐怕就要一命归西了。话说,这毒到底是谁下的?下在何处?你可查出来了?” 季云疏将茶盏一捏,往案上一搁,语气极淡:“毒,下在她房中香炉内。” 周意堂抚了抚下巴,思衬:“那边是近身之人了?” 季云疏目光虚浮,不晓得在想什么,半刻,才道:“那安神香里的毒,是我放的。” “啪嗒”两声。 一声是周意堂手中的扇子惊落了地。 另一声传自屋外。 周意堂眉一皱,方要起身去探,却闻笙月声音自门外传来:“侯爷,冯府给您递了拜贴。” 周意堂仍是拧着眉,问道:“觅华呢?” 笙月一愣,道:“方才王爷来,您不是唤她退下了,奴婢没瞧见她。” 周意堂叹了口气,道:“去找找她在何处。” 笙月一阵狐疑,矮身退去。 周意堂转首望着拧眉不语的季云疏,摊手:“想必是被她听了去,你也知道,我向来管不住她。你还是赶紧着赶在她前头回府去吧。若有误会,还是自己去解释得好。” 还能怎么解释? 季云疏心头烦闷,只嗯了声,起身大步离去。 一路急策至王府,待回了那院子,却只见盘锦抱着大黑坐在晚棠树下。 瞧见季云疏面目忧沉踏步而来,盘锦一愣,忙起身道:“王爷。” 季云疏眉头紧蹙,问道:“姑娘呢?” 盘锦道:“被冯小姐带去小城台处游玩去了。” 季云疏又问:“和冯照绵一起?” 盘锦道:“正是呢。王爷可是有事要寻姑娘?” 季云疏摆手:“无,姑娘回来以后,去武场寻我。” 盘锦还未答是,季云疏已转身大步离去。 六月天燥,小城台因内供天子书库,寻常并不允许闲人踏足。但今日乃是个例外。 今科三甲一同携了圣上文书前来查阅天子书库。 至于三位俊美儿郎后头跟着的两个小娘子,眼瞧着穿着也是非富即贵,守台的官差见惯了这种情况,闭上一只眼也闭的很利索,仿佛没看见冯小姐与长明似的。 小城台实为一道环西小城墙,中通墙廊直向天子书库,向东缩至一处楼台,可远收整个大京盛景,起起伏伏妙不可言。 冯状元与探花等人一上了楼台,便直由着侍从领着,去了天子书库。 冯小姐带着长明从西城墙一路往小楼台而去,一路言说那楼台景致如何曼妙,长明只触得夏初细风温润,沁人心脾。 连带着闷在心里的涝糟事,也消散了许多。 冯小姐是个性情直爽的好姑娘。 她长明与季王爷这些事,不如就像这拾阶,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着看着,便到了小楼台。 冯小姐正兴高采烈说着盛会城景:“你是不知道,上元节的时候有多热闹。嗯,可惜那时候你尚且不在京城。不过也没关系,马上便是七月节了,到时候......咦?苏榜眼?” 长明本是听得云山雾饶,迷迷登登,听着这一声唤,立时清醒了不少:“苏兄?” 早间虽知道冯状元带了自家妹子前来,但因隔着轿子未曾探得真容,正站在小城台边上的苏生似也没想到长明也在此处,一时脸色通红,愣在原地。 在冯小姐眼前,苏生这一番脸红,红的好生奇怪。她转了转头,道:“苏榜眼怎的没和兄长他们一起入书库?” 苏生略有些不知所措般举了举手中的书册,道:“在下已经找到自己所需,便出来候着冯兄与云兄。” 冯小姐点头:“如此,那我们......” “两位小姐静待,小生先告辞了,打搅。” 冯小姐本想说她与长明先告辞,未曾想苏生倒是抢先说了这番话,不免又为了他的懂礼知分寸添了几分好感,遂点头微笑道:“多谢榜眼。” 苏生回以一笑:“小姐客气。” 长明听着这二人你来我往,忍不住笑道:“你们言辞往来如此意趣,倒像书里头写的才子佳人碰面一般。” 冯小姐当即白了她一眼:“说的好像你个目盲的识字一般。” 长明一噎,默然不语。 显然瞎子识字,不是所有人都能懂的一门高深学问。 苏生待两人说完,才又揖手道:“在下告辞。” 长明与冯小姐皆是虚送了一句:“苏榜眼慢走。” 转至楼台口,苏生忽又顿住,问长明道:“对了,不知长明姑娘的毒可解了?” 长明一愣,冯小姐傻呆呆替她回了句:“已解了。” 苏生略笑笑,才又离去。 这回直到转身下了小楼台都没回头。 回过神来的冯小姐双手一合:“他怎么知道你中了毒?” 长明摸摸耳朵:“许是听说的吧,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是吗?” 显然,冯小姐并不相信,长明自己都不相信。 她一不是朝廷要员,二与苏生只有几面之缘,虽还欠着他一把古琴的债缘,但她中毒一事,实在没有值当到让他一个今科当红三甲之一来记挂问询。 实在是迷的厉害。 耳边又传来冯小姐的絮叨:“喏,怎么样,是不是登上来又觉风气格外不同?” 长明勉力应付道:“是开阔许多。” 冯小姐又道:“这边是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79 开阔,西城墙那边就是荒野了。” 长明微起了兴趣:“哦?怎么说?” 冯小姐道:“西城墙外连着涢河上支,上几朝时起过一回宫变。本是在城内的尸体,由小城台上落入城下河中,竟能漂到城外去。后宫变止了,时帝派巡城禁军去搜查,发现那河流向城外,于西京墙处有水洞,可直通城外。那河里,死过好些人呢。至今还有水农自水底打捞起白骨来。” 长明唏嘘:“竟是如此。” 冯小姐笑笑:“你竟不怕?我往常说起,何家姑娘能吓哭了。” 长明许久未曾开这些神怪玩笑,如今倒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不过是几具陈年老尸,能吓得了本半仙去?” 冯小姐嘻嘻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今天还有一桩事,想请你帮忙。” 长明稀奇问道:“你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冯家小姐,有什么需要我这个瞎子孤女帮你的?” 冯小姐哼哼:“暂且保密。” “......” 自小城台上下来,冯小姐又带着长明去了大昭寺。 小城台在城西角,大昭寺却在城北,长明提着一口气坐在马车上颠簸来回,觉得后背心口都颠出几分疼痛来。 冯小姐见她微微捂着胸口,忙问:“怎的?胸口疼?” 长明道:“无妨。” 冯小姐却愧疚了:“也是我思虑不周,你这大病初愈,又染上了心口疼的毛病,我应该过些时日再来找你的。” 长明可不记得何时同她说过心口疼的事情,只小声嘟囔了句:“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讲。” 冯小姐的耳朵生的尖尖的,闻言意趣一笑:“不是王爷告诉我的,是我兄长说的。” 长明诧异:“你兄长?” “嗯,谁让我兄长年前与人赌文,赢了一株八宝雪莲呢。偏那八宝雪莲,乃是止痛化瘀的良药,千金难求。有人不惜贴下王爷架子,求到了我冯府,别说我兄长了,就连我爷爷也要赞他一句性情之至有情有义呢。” 长明听得心绪翻腾,却又想问,想问冯小姐知道的这样清楚,为何还能对她如此真切。 未及开口,马车猛地传来一阵剧烈晃动,车外传来马声长嘶,一时人声喧闹。 车夫惊惶之声穿破喧嚷传入车内:“小姐,不好了,惊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久等了~ ☆、传信 马车带着长明与冯小姐,一路横冲直撞。 冯小姐颠的七荤八素,问着门外马夫道:“好好地,怎么会惊马?” 马夫着急勒住马车,无暇应答。 眼看着马车就要撞向一处墙角,斜刺里蓦地飞出一人,横坐马上,三两下安抚了受惊的马匹。 长明听着外头一阵欢呼,还未放下心来,又听马夫道谢:“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而后那人答:“不必客气。” 提着心又提了几分。 那人似乎下了马,又道:“我与车中人本是旧识。” 冯小姐听在耳里,纳闷:“这男子看的好陌生,谁与他是旧识啊。” 长明笑笑,未答。 冯小姐先一步下了马车,长明紧随其后,落在地上的一只脚却好似绊到了什么,差点摔倒。 身旁有人虚扶了她一把,道:“姑娘小心。” 待长明站稳,又不着痕迹松了手。 长明握紧那方布帛,道了句:“多谢。” 那人笑了笑,拱手道:“两位姑娘没事便好,在下告辞。” 说着便要离去,熟料冯小姐却忽的开口唤道:“哎呀,你不是苏二公子嘛。上回来我冯府迎薄醉的苏榜眼回府的时候,我们曾见过呢。怨不得你说我们是旧识。” 长明听得耳迷目绕,刘士安,不是姓刘的吗,他的儿子,怎的又姓苏?还和苏生有关? 这般想着,便听那人答道:“正是在下。” 冯小姐又问:“敢问公子名姓,府门何处,我回府好递上谢礼。” 那人道:“在下姓苏,名苏成,谢礼就不用了,本就是小事。” 冯小姐笑:“你兄长温文隽秀,你倒是豪爽恣意。” 苏成又答:“兄长自幼善文,父亲给他取名苏生,实是希望他仕途有望。” ...... 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噼啪碎开。 长明问那人道:“你兄长可是曾经有过眼疾?” 苏成故作诧异:“姑娘怎知?” 长明勉强笑笑:“是你兄长说的。” 她怎么知道?幼时还在一块习过板子呢...... 怪不得总能遇见苏生,怪不得苏生会主动与她攀谈,怪不得他会知道她中毒。 原来季云疏所言,今科榜眼与她还曾是故人,竟是这般含义。南坪郡籍,父业商贾,手握南北丝贸的苏家,原就是刘士安改名换了姓。 冯小姐自不清楚这其中缘由,不清不淡地打趣了句:“你倒是与苏榜眼很相熟?” 长明不想再提,打断道:“天色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大昭寺吗。” 冯小姐幽幽一叹:“还去什么呀,马车都成了这样。改日吧,现在先送你回府。” 冯小姐言罢转向苏成,道:“苏公子,今日多谢相救,告辞。” 苏成抬手:“小姐客气,告辞。” 而后便率先策马而去。 长明一路心思翻腾,又加今日颠簸来回折腾许久,受了惊吓,只觉脑中也跟着翻腾迷糊的厉害。偏冯小姐一直在耳旁絮叨如念经谈佛,长明觉得自己便在这阵嗡嗡声中,若脚踩棉花,身挨浮云,一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竟已是入了夜了。 屋内一道熟悉的气息盘桓在侧。 长明扶着额头坐起身,一物似从袖见滑落,她捏在手里才想起是白日里那苏成趁乱塞给她的,想起一旁坐着季云疏,亦不知他有无看到,只得将布帛紧紧握在袖中。 见她醒来,季云疏并未多言,只道了句:“醒了?” 长明唔了声,道:“我睡了这么久?” 季云疏递了盏茶过去:“你是昏了这么久。” “昏了?” 季云疏道:“嗯,明日起还是留在府里好好养伤罢,别再出去了。” 长明将空了一半的茶盏递还给他,未答。 季云疏微叹了口气,似心情也很复杂,思来虑去,终是道:“你歇着,我去书房。” 长明亦是心绪复杂难言,闻言只淡淡应了声。 二人目无相视,心事也难言。 季云疏离去后,盘锦候着长明用了些饭食,饭桌上,一道清淡香浓的鸽子汤,很合长明胃口。 怪不得芸阿婆他们送不进来信,只得想出惊马这种蠢办法。 用过饭后,长明抱着大黑坐在廊下吹风。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0 风中早栀淡香莹润,极易抚平人心。 大黑自解了毒至今,又吃的如前一般浑圆。自打来了大京住进季王府,它大约是最开心的那一个吧。再也不用同她过那种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日子。若它有心绪,会否为这次的中毒而感到后悔呢,觉得还是竹林中的日子来的简单快乐。 她到底是谁呢?是长明,还是顾长明? 又一阵晚风打来,平白添了些许不一样的气息。 长明鼻头微动,抱了大黑起身与廊下站着的盘锦道:“盘锦,我去屋内躺一躺,你也去休息吧,西窗不必替我掩上,透一透风。也不必燃灯。” 盘锦挠挠头,乖巧的退下了。 长明抱着大黑坐在床上,听着西窗处传来的细微动静,另伴着几声吭哧。 狐狸落了地,哼唧不已:“你这窗子也太高了。” 长明听着她明显跟着圆润了一圈的嗓音,毫不留情的戳穿:“是你吃的太胖了吧。小心再遇见那捉妖的道士,你连跑都跑不动。” 狐狸哼哼:“哪会啊,国师道长对我可好了。还是他教我化形的呢。” 长明纳闷:“你们何时有这么好的交情了?那国师可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道长,你离他远些才是。” 狐狸道:“嗯......我觉得国师道长是个好人,此回还是他提醒我来给你传信的呢。” 长明:“传信?” 狐狸似才想起这一趟曲折的传信目的何在:“小狐我前些日子进宫寻四皇子的时候撞见了国师,他特意提醒小狐,让小狐来告诉你,小心王府里有人要害你。当时我想着,你在季王爷身边,他堂堂一个大王爷,总能护你周全了嘛,可没想到你就中了毒。你中毒的那几人,我来你府里探过,那毒就下在你屋中的香炉内。” 长明听得震惊:“你是说......毒是府中人下的?” 狐狸义愤填膺:“何止,我告诉你,我今日听见季王爷与周浪荡谈话,那有毒的安神香,是季王爷下的。” “......” 长明抱着大黑的手一松,向后趔倒几分。 “我出来给你报信,他们竟还安排了人来拦我,便是季王爷身边那个跟屁虫,可惜没我跑得快......” 长明已然听不见狐狸在说什么了,她向后趔倒的手摸到了先头藏在枕边的那条布帛,压在指肚下的字,清晰传入脑海:府中有人要害...... 害她么...... 狐狸还在絮叨:“你愣着做什么,快点拎上那只懒猫,小狐带你逃跑了。” 长明不答,将那布帛捏在手里,完句是:府中有人要害你。 府中有人要害她。 道爷也曾叫狐狸来提醒她,狐狸却觉得季云疏能护她周全。 她中毒的那几日,正是季云疏去了巴蜀郡的那几日。 长明将布帛一握,道:“瞎说什么呢,我不相信是他下的毒。” 狐狸有些傻:“可我明明听到......” 长明道:“指不定是你吃的太肥,耳朵都听不清了,总之,兴许有什么误会,但我绝不相信是他下的毒。” 狐狸跺一跺后爪:“我就知道你是看上他了,连小狐我的话都不信!” 长明好笑:“信信信,只是你也该信一半我的话,放心,本半仙精明一世,难道会把自己卖了不成?” 狐狸哼了声,不答。 长明又安抚:“你不必担心我,快些回去吧。” 狐狸无奈至极:“那你千万小心,要是有什么不对哦,我就带你逃跑。” “你跟我着我跑了,周浪荡怎么办?” 狐狸哑,结巴道:“顶多,顶多我带着他一起走嘛......” 言罢似乎也觉得不大可能,不免懊恼。 她总是替瞎子纠结,却从未想过这一茬。 长明微叹一口气,道:“别想了,快些回去吧。” 狐狸磨磨爪子,道:“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长明轻嗯一声,又听一声窸窣自窗台传来,而后屋内一片寂静。 屋外有人静待如幕,长明又理了理心绪,才道:“进来吧。” 又过半刻,才有人推门入内。 长明斟酌来去,还是直接了当的问道:“毒下在香炉内,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季云疏:“......本想查出原委,再告诉你。未曾想......” “未曾想本半仙养了一只忠肝义胆的好狐狸。” 季云疏笑笑:“确是如此。” 长明叹息:“可惜啊,如今就快变成周浪荡的狐狸了。” 说完抱起缩在一边的大黑,道:“还是我们家大黑好,永远的不离不弃。便是我原来每日只能管它半条鱼,也从不嫌弃。” 季云疏瞧着她在榻上翻滚来去,又笑笑,道:“早些休息,我还有事,要出府一趟。” 长明利索的摆摆手:“去罢去罢。” 季云疏离了屋,长明才又将那布帛翻出来,第一条乃是问她愿不愿意出府,离开季云疏。若是愿意,便将布帛原封不动放回鸽子腿上。好在她那时未曾真的这么干,否则说不定会被她今晚一同喝进肚子里去。想来是鸽子被杀,芸阿婆他们就等没有回音,这才使了这等法子又给她送信。 长明将第二条布帛捏在手里,隐约摸到那布帛背面亦有突起。她狐疑用手摸了摸,上刺:后日午后,大昭寺候卿一面。 大昭寺? 若是今日之前,长明或许以为要见她的便是芸阿婆等人,但这句子浓情淡意,她不由想到一个人来。 ☆、出墙 这一趟大昭寺会面尚不知如何开头,长明斟酌来去,终是不知要不要去。 一斟一酌,斟酌了三日去。 今日,便是那布帛约定的见面日。 冯小姐昨日老早便着丫头来递了信,请长明出府。 不知是巧的还是不巧的,季云疏今日被他老子召进了宫,听说太后娘娘念她这个孙子,念得心肝脾肺哪哪都不顺畅。 长明顺顺利利坐上了冯小姐的马车,出了府。 大昭寺落于城北,是一座香火旺盛祈福灵验的好寺庙,听冯小姐言语,大昭寺里的菩萨瞧着都比旁的寺庙里的慈悲一些,威严一些。 长明自是不信的。 哪里的菩萨不是菩萨,怎的大昭寺里的菩萨,就更慈悲,更威严了? 行约莫一个来时辰,终是到了大昭寺。 长明今日特意带上了盘锦,马车停靠在寺边车队中,刚一下车,一阵浓浓的繁盛香火气夹带着盘锦的欢呼扑面而来。 冯小姐挽了长明,很是兴奋道:“怎样?是不是很热闹?” 长明点头:“确实热闹。” 热闹的诵经祈佛声中另分杂着些许签筒之声。 因沾了本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1 行,长明当即起了几分兴致,小步寻至一个摊子前,耳边正传来那摊主吆喝之声:“算卦嘞,不准不要钱,小姐夫人,来一卦?” 长明咳了咳,寻摸前头没有人,才挪至那摊主面前,问道:“摊主,多少一卦?” 摊主一双精豆眼快速而不着痕迹的将长明与冯小姐上下一望,摆了张甜如花般的笑面,道:“哟,两位姑娘算卦?二钱银子一卦。” 二钱?她奶奶的算卦才十文......更惨的时候只有一篮子豆腐...... 冯小姐忒爽快,一挥手丢了一锭银子,砸的那如花笑面直哎呦,一边哎呦,一边喜笑颜开咬了咬银锭子,装进了布兜。 冯小姐头一抬,示意道:“给这位姑娘算一卦。” 摊主两眼一收,面露精光,装模作样将长明有上下看了一遍,才道:“这位姑娘的命格,不好说啊......” 冯小姐稀奇:“有什么不好说的?” 摊主幽幽一叹:“命途多舛,命比纸薄,命道辛辣,却又厚实硬朗......” 长明忍不住打断:“你怎么不说片薄之口,更加爽口?” 摊主羞涩:“小姐赎罪,小的不会说话。” “罢了罢了,说重点吧,我这薄弱辛辣又厚实硬朗的命道,怎样?” 摊主皱眉好一番思索,才道:“虽不是什么好命道,但小姐自有一番贵人相,且如今更是遇着了贵人,日后定然能翻身两面煎道,改回丰润适宜的好命道来。只是......” 冯小姐道:“只是什么?” 摊主挠了挠头:“只是最近小姐可要当心,小的瞧着您星道凶险,似有血光之灾,想必之前已经遭过一回了。” 长明点头:“倒有些准。” 冯小姐却兴奋道:“何止是准,简直是非常准嘛!哎,你再给我也算一卦。” 长明叹息:“你先算着,我去殿内等你。” 冯小姐随意摆摆手:“去罢去罢。” 盘锦搀了长明往正殿而去,眼见着长明得了这么准却凶的卦象却无动于衷,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不信方才那摊主的卦吗?” 长明道:“自是不信。” 盘锦:“为什么呀,奴婢也觉得蛮准的呀。” 长明拍拍她的手:“傻丫头,这种话姑娘我不知道诓过多少富贵人了,瞧着没病没灾的,人家掏银子怎能掏的利索,那贵人是讨好你的,那血光之灾,你便是划破了手指,也叫血光之灾。况且姑娘我听着那油头摊主,干算命这一行之前,保不齐就是个庖子。” 还命道辛辣,辛你奶奶个腿儿。 盘锦佩服:“姑娘真是厉害,那您怎么还叫冯小姐去算呀?” 长明又拍拍她的手:“银子都给了,怎不叫他多费点口舌。” 盘锦丫头悟性颇低,只呆傻应了句哦。长明得了这个哦,默默在心里叹息,身为一名潇洒又大度的先知,这种孤独与寂寞,有谁能懂? “本公子懂。” 不知打哪冒出来这么一句,长明骇了一跳,问盘锦:“我方才出声了吗?” 盘锦纳闷:“没啊。” 答完转了脑袋四处去看,一眼瞧见身后茶水摊子上坐了个锦衣玉带的俊秀小公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 那小公子此时正笑眯眯望着长明她们,张口道:“这位姐姐倒似个明白人,我在这寺外逗留了半个上午,那穷算命的当真是逢贵人小姐便是这番说辞。若是遇见了个眼瞧着春心荡漾的,便换成如意郎君,即日可成美满姻缘之类的。” 长明一拍手:“哎呀,同道中人。” 盘锦扶了长明过去茶摊旁坐下,拿一双眼睛贼溜溜瞪着那小公子。小公子彷若无觉,自顾道:“这位姐姐,在下穆达。” 长明揖手:“好说好说,在下长明。听公子口音,不似京中人士?” 穆达点头,又道:“姑娘的口音也不似京中人,倒像是南边口音。” 长明赞叹:“小小年纪就如此细心聪颖,不可限量啊。你独自一人进的京?” 穆达叹息:“非也,在下是随着兄长一同进的京。兄长乃是为着他的姻缘而来,我么,便是为了来看看,这大京之地与我们巴蜀相比,有何不同。” 长明耳朵一动:“巴蜀?” 穆达:“正是,在下是巴蜀郡人。” 长明又问:“你方才说,你姓穆?哪个穆?” 穆达一愣,尚未答话,盘锦忽的把住长明的肩膀一阵猛推:“姑娘姑娘不好了。” 长明被摇的头晕脑胀:“你慢些慢些,怎么了怎么了?” 盘锦凑近了她小声道:“奴婢瞧着冯小姐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进了大殿。” 长明:“......” 穆达瞧了眼呆住的长明,道:“唔,若是姐姐的婢女口中的冯小姐,和我认识的冯小姐乃是同一人......那位陌生的男子,兴许就是我的兄长,名唤穆元。” 长明魔怔了:“穆元?哪个穆?穆霸天的穆?” 穆达涩涩一笑:“穆霸天的穆。” 长明:“......” 风萧萧,路茫茫,冯小姐带着长明来出墙。 穆达带着长明随着引路的僧人进了大昭寺后堂。此处乃是为权贵人家提供的休憩之所,寻常百姓进不得,是以,是个暗度陈仓的好地方。 带路的是个相貌清秀的小僧侣,一路上被盘锦连着偷瞧了十七八眼都没能红一下的脸皮,在临近一处屋舍时,蓦地红了个透彻。 屋内隐约传出如下对话: “你疼吗?” “应该不疼......” “可我瞧着好像很疼,我给你揉一揉。” “照绵......你仔细点揉。” 小僧侣慌乱不知所以:“小僧,小僧先走了。” 言罢落荒而逃。 长明心绪复杂,站在屋外大声咳了咳。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片刻,屋门打开,冯小姐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步出门来,兴奋与长明道:“长明,你看,穆元捉到了一只兔子,可惜后腿受了伤,有些肿。瞧着跟你的白猫真像。” 长明有些傻:“兔,兔子?” 穆达笑道:“冯姐姐,这兔子还是我捉的呢,大哥只知道讨美人欢心,连我的功劳都抢。” 冯小姐一时红了面颊。 长明一时昏了头脑。 穆家兄弟来大昭寺,乃是为了给郡王妃还愿,与冯小姐碰了头,二兄弟便去了大殿。 冯家小姐与平西郡王世子,早已互许终身......原是三年前郡王一家进京为太后贺寿,在宫宴上那郡王世子与冯小姐一见钟情,再见更钟情......二人都是爽快利落的性子,私下书信来往交结,顺便互许了终身,如今穆元来大昭寺替郡王妃还愿,二人定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2 在六月十五碰面。怨不得在冯小姐的眼中,大昭寺的菩萨都比旁的寺庙要慈悲威严了,慈悲威严那里是菩萨,而是风华正茂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哟。 长明坐在香房中,听着冯小姐道明来龙去脉,一阵惊诧又稀奇,百转又千回,但还夹杂着些许隐忍。 长明叹息对盘锦道:“盘锦丫头,要么你去屋外哭一哭,哭痛快了,再进来。” 盘锦哽咽:“奴婢只是觉得太感人了。” 长明:“......” 冯小姐也是唏嘘:“说起他们兄弟来还愿这桩事,真是更加稀奇。” 长明问道:“怎的说?听说是为了郡王妃,郡王妃缘何自己不来还愿?” 冯小姐先是幽幽一叹,而后道:“事情还要从三年前说起,平西郡王一生痴情,只得郡王妃一个,后来郡王妃生了世子与穆达,日子本是美满又多福的。但平西郡王总还想要个女娃娃,郡王妃生穆达的时候伤了身子,总不得如愿,听说大昭寺求子最是灵验,三年前便来求了一番。未曾想,果真得了一女。” 长明笑道:“那这不是好事嘛。” 冯小姐摇头:“你哪里知道,那个女娃娃生来少了三魂六魄,是个痴傻的,如今都三岁了,话不会说,路也不会走呢。” 长明皱眉:“痴傻的?” 冯小姐嘘了声:“便别这惹人心烦的事儿了。” 长明心中琢磨来去,倒是为郡王一家心疼了几分。 冯小姐看看她,突然问道:“可还记得那日我说的帮我一个忙?” 长明一愣:“记得。” 冯小姐道:“那你帮还是不帮?” 长明无奈:“你总得告诉我,是件什么样厉害的事情,非要累的我长明半仙亲自出马?” 冯小姐看了眼盘锦,略凑近长明几分,道:“请你帮我保密啦,对季王爷。” 长明:“......” 树葱葱,草幽幽,一顶绿帽要降头。 可怜的季王爷。 长明此刻只觉得内心思绪翻腾,复杂的厉害,厉害呀。 唉。 心绪翻腾,复杂的厉害的,又何止她一人。 殿外算命摊子,摊主叹了一回又一回。一旁卖香烛的老丈忍不住道:“麻六,我记得你原先当厨子就喜欢叹气,怎的如今改了行还喜欢叹气。” 摊主哼哼:“你懂什么?我是在为方才那目盲小娘子叹息。” “哦?叹什么?” 摊主又是叹息:“虽说往常我这番说辞敷衍贵人惯了的,但今日给那姑娘算的命可是正儿八经算得来的。那姑娘近来眼瞧着是要遭大灾的,却不信我的话,真是......” 话未毕,眼前落下一锭银子。 摊主愣愣瞧去,一个白玉面的俊俏书生正笑眯眯望着他,温声问道:“劳烦,请替在下也卜一卦。” 摊主呆呆的拾起银子,问道:“公子想算什么?” 书生笑弯了一双眼睛,道:“姻缘。” ☆、私会 在大昭寺用了午斋,长明与盘锦百无聊赖坐在厢房内,那冯小姐显见的是去会情郎了,情郎的弟弟也去城内玩赏去了,可怜她孤家寡人,寡人孤家。孤的厉害,寡的心碎。 枯坐不过半个时辰,屋外天色忽的转暗,乌风四起,眼看着是要变天下雨了。 长明皱眉,想着冯小姐似乎没带伞,便与盘锦道:“你去找庙里的师父拿一把伞,找找冯小姐,给她送去。” 盘锦嗫喏:“奴婢走了,姑娘您怎么办呀?” 长明安抚道:“这里是寺庙,难不成还有什么豺狼虎豹要来咬我的鼻子不成?快去吧。” 盘锦不情不愿哎了声,磨蹭着步到门外,但又一想,去找庙里的师父,不又是可以看见方才那个小师父了。于是挎着得脸一转,欢欢喜喜撒腿而去。 长明听着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忽的转了轻快,莫名道:“见着鬼了?” “长明姑娘......” 平地冒出这一声唤,长明骇了一跳,因此地僧人众多,道道都是陌生的气息,长明未曾在意,是以忽的有人在此唤出她的名字,当真如同见鬼了一般。 门外的苏生见她坐着没动也未曾答话,便又唤了句:“姑娘?眼看着要下雨了,在下能否进去避一避?” 长明本想拒绝,但又一想,她今日为何会来?一半是为了冯小姐,另一半,不正是为着心底那团迷吗? 如此想过,又怕盘锦回来得太快,撞见他二人私会,回去乱嚼舌头,长明便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在我那小丫头回来之前,速速离去。” 说完顿了顿,又补了句:“万不可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这句说完,长明有些呆,他们之前,有过关系吗...... 苏生此人,平日里虽看着不言不语,温文尔雅的,但却是有着路见不平知己不敌立时便能脚底抹油的高深悟性,当即便明白了长明的意思。为了让她放心,难得豪爽地拍了拍不甚厚实的胸脯子,道:“长明姑娘放心,今日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我在此私会。” 长明:“......” 苏生小心翼翼看了眼木木坐着的长明,又道:“尤其不会被王爷知道。” 莫须有的,莫名其妙就成了有的。 长明默默在心里一长叹,思来想去,开了个怂了吧唧的话题:“公子找我,为算命?” 苏生面色一暗,声音比面色更暗:“在下此番前来,只是想问一句,在下送的贺礼,姑娘可收到了?” 长明着实愣了:“贺礼?” 苏生淡淡一笑:“正是,乃是一幅丹青。” 一幅丹青...... 长明记起了什么,想了想还是表现的如什么都没记起一般问道:“什么丹青?” 苏生却似并不在意,从袖中拿出一物,放到桌上,道:“季王府府门森严,季王爷皇家贵胄又与姑娘家世牵扯恩怨深厚,想必姑娘这般爽利豁达的性子,在季王府呆的并不是很愉快。若是想要离开......在下定当尽全力相助姑娘......” 长明咳了咳,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咳了咳。 苏生却只在面上浮了个笑,道:“姑娘可以好生考虑考虑,若是愿意,可拆香囊。” 长明想着,这个香囊她大约永远也不会拆吧......但又想到他说的府门森严四字,心头默默起了几分苍凉。若真有那么一天,借助苏家势力脱离季云疏也未尝不可......但,她若不是顾家子,叫她怎么能安心理得受着以这份故者殊荣? 长明呆坐不动,因想的太入神,亦未曾在意门外有人...... 苏生望了门外一眼,三分劝慰五分故意道:“姑娘记得便是,小生此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3 回便告辞了。若是姑娘愿意......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门外,伏在门边的盘锦丫头听见“我们的约定”那几个缠缠绵绵得字,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反复来回:一轮明月高高挂,两只红杏她都要出墙...... 可怜的王爷...... 苏生撂下那句话,才小心翼翼出了厢房门,临到门口,还特意顿了顿步子,好叫暗处的人将他长得什么模样看个清楚,这才如做贼一般离了后堂。 盘锦暗戳戳躲在树下,瞧清楚那书生的脸,暗道不妙,长得这么好看,难怪这般风流。但又一想,长明眼睛又瞧不见,单论性子来说......季王爷那作了吧唧的冷硬脾气,好像也不比人家温温柔柔来得讨喜。 哎呦喂,愁人.......愁盘锦...... 屋内,长明已然将那香囊收了起来,听见窗子地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无奈唤道:“进来吧。” 盘锦磨磨蹭蹭挪了进去,低低唤了句:“姑娘......” 长明道:“都听见了?” “听见了......” 长明笑笑:“怎的,要去告状?” 盘锦瘪了瘪嘴:“姑娘,奴婢不会去告状的,但是......” “但是什么?” 盘锦吸了吸鼻子:“但是,那腿脚虚软的小白脸,怎么能比得上我们家王爷?姑娘您眼光也太差了......” 长明:“......这个事情吧,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我现在吧,一言两语同你说不明白,要么,我改天再告诉你详细?” 盘锦哼一声:“您别敷衍我了,我都知道。” 长明叹息,真是捉急。 好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盘锦...... 盘锦却不依不饶:“您别仗着奴婢对您的情谊,就以为奴婢不敢告诉王爷,您跟苏公子在此私会......真是......” “什么什么?私会?跟谁?” 长明:“......” 冯小姐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又并作一步,步了进来,略不敢相信似的问道:“什么私会?” 长明扶了扶头:“我,我私会,我和苏生苏榜眼,私会......” ...... 屋内终是安静了下来,长明还未及叹上一口气,忽然觉出什么不对来...... 但,说出去的话,恰如季王爷踏进来的步子,皆是覆水难收...... 平地一声惊雷,“轰隆”一声将屋子照的滚亮。 长明咽了咽口水,憨笑:“这雷,打的可真大。” ......仍旧是一片寂静。 来的时候,与冯小姐同乘,一路有说有聊,长明并未觉得季王府到大昭寺这段路有多漫长。如今回程,她坐的乃是季王爷的马车,许是王爷太伟岸,压得那马跑不甚快,连带着路都变长了...... 长的长明想哭。 若是哭一哭能解此时尴尬,她哭一哭也没什么...... 车外雷声滚滚,大雨瓢泼。 未等想起一个合适的开场白,长明的心痛倒先犯了,但因着如今正与季云疏不冷不落的处在一起,硬生生咬着牙没表现出半点异样来。 咬着咬着,咬出满头的汗来。 长明闷的十分辛苦,耳边却听得一声无奈的叹息,而后季云疏又将右手贴去她的后背,熟悉的热度传来,疼痛才稍感缓解。 长明缓了缓,才道:“你今日,怎的会去大昭寺?” 季云疏淡淡回道:“从宫里出来,瞧见要下雨,听府里丫头说你去了大昭寺,便来迎你一阵。” 长明默然不语。 季云疏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你见着了穆家兄弟?” 长明微愣,他这个话题倒转的好,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边这么想着,边点了点头,随意道:“因冯小姐与穆家大哥......” 不妙......一不留神,便说漏了嘴了...... 熟料季云疏并未在意,只极平淡道了句:“嗯,他们也私会了?” 长明摆摆首:“我觉着,这个也字,用的不好,不好。” “哦?那用什么才好?” 长明毫不客气卖友自保:“应当是竟!比也更加贴切又能疏解胸臆,王爷不信便试试。” 季云疏放在她背上的手不着痕迹挪去她肩头,装模作样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觉得竟也不够贴切,不如又,你觉着呢?” 又? 长明伸手指着他:“你你你,你早就知道?” 季云疏不客气点点头:“嗯,本王早就知道。” “那为何......” 那为何还如此无动于衷? 季云疏叹息,一巴掌拍在她额上:“长明半仙,亏你还是半仙,连本王这帝星运道不过把个手便能知道,那本王对你的这一番痴情,怎的你半点都不曾体会?” “......” 想必是冯小姐那只情人兔子,蹦到了长明的胸腔子里。长明压了压,又压了压,却越跳越快。最后索性不压了,爱跳跳吧。 正是这种“爱跳跳吧”心理给的勇气,长明听见自己虚乏乏的声音这般道:“季云疏......” 季王爷真切地望着她,真切的嗯了声作答。 “你说得对,我这半仙当的不实在,莫说我,你这样厉害,不是也没探出我对你的一番痴情吗?” 季云疏挑了嘴角哦了声,道:“你对我痴情了的?” 长明点头:“自然!” 不痴情?你以为本半仙的被窝,是你想钻就能钻的? 季云疏估摸着坑挖的差不多了,舒心利落的将长明往里一推:“你对我这般痴情,为何还跟那苏小白脸私会?” 落了坑的长明并不自觉:“我......唉,你也应当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季王爷站在坑外,好心情道:“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那群人和我有什么样的故往,虽然我现在并未证实,但......他们都是正正经经把我当做那个故人来看待的,是以便和我走的近了些。至于苏生......他今日来找我,乃是来告诉我,若我在你身边呆的不顺心,就助我离开......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收了他的香囊,但我绝对不会打开的。” 季云疏眼一眯:“哦?他还给了你香囊?” 长明:“......” 默默从胸口拿出那个香囊,长明道:“喏,就这个,很朴实,很无华,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季云疏望着那个缎面流云,绣着交颈鸳鸯的香囊,笑得含风带雪:“可真朴实......” 朴实的他想一刀挑了那胆儿肥的小白脸。 还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4 交颈鸳鸯?交你儒生个祖师奶奶! 长明拿着香囊的手一抖,默默收了回来,咳了咳,道:“就这样,没什么别的了。” 季云疏斜了她一眼,道:“你们是怎么定下这么个私会的日子的?” 长明答:“那传信的鸽子不是被你炖了么,便是那日随冯小姐出府惊了马,他们趁乱递上来的......” 说完似觉出什么不对,反驳:“说了不是私会......” 季云疏将她脑袋一撸:“若真是私会,那苏小白脸,只怕已经成了大昭寺里的一尊菩萨了。” “......” 阿弥陀佛,还好不是真的私会。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剧个透~穆家是给狐狸这条线备下的~这本书里只是提一提~ 咳咳,今天晚了些,嘿嘿~ ☆、圣旨 借着此番机会剖白了心迹,长明忽的觉得畅快许多,利落许多,安稳许多。 早就该明话明说了,不就是她大爷的看上他了吗,憋了这么久每回还自己胡猜乱想,真不像她长明的作风。 然,随着马车颠了几颠,长明慢慢回过味来,她就这么合盘托出了? 上一秒还合计着保命的香囊,下一秒就掏出来自保了? 长明咳了咳,道:“如今,我们这样,也算私会么?” 季云疏道:“我们这顶多叫相会,不叫私会。” 长明默默点头:“有道理......” 季云疏将她如墨的长发朝身后拢了拢,又道:“再顶多,算个私定终身。” 长明:“......” 季云疏又将她的手捏在手里:“或许你可以算一算,近一月内有没有什么好日子?” 长明问道:“什么样的好日子?” 季云疏笑笑:“宜嫁娶的那种好日子。” 长明也笑笑,一气接不上另一气的那种惨笑:“不会这么快吧!” 季云疏捧了她得脸,吧唧一口,豆腐吃的光明正大又响亮,道:“私定终身便是这样的,要快准狠趁所有人都未能反应之时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你觉得呢?” 长明面色发苦:“这样,恐怕不好......” 季云疏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个不好?” 长明面色更苦:“道爷不会同意的......” 季云疏凉凉道:“这和那贼道有何关系?” “道爷说,我是妨碍帝星运道的孤寡,叫我离你远一些来着。” “放屁!” 长明一惊,季云疏却只是道:“我觉得这样很好。你即日起便开始准备吧。” 仿佛方才那个□□粗言的是她长明半仙...... ...... 季云疏说是准备,长明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但......随口是随口了,却不是一说.....自打那日大昭寺归程二人表明了心迹,他老人家每日便将婚嫁之事挂在嘴边,常常一日□□说,说的长明从心慌意乱到无动于衷。 季王爷每回说到此浓情蜜意之事,便如今晚西墙上的月亮,光华似水,感润了盘锦一颗囫囵心,却愣是没能感动长明分毫。 季云疏吩咐了明日装点此处庭院,便去了书房。 盘锦正捧着一颗心,对着月下打嗝的长明道:“姑娘,王爷多好啊,连这些小事还要亲自来说一说,念一念,您以后可别再想着跟什么旧爱新欢私会了!” 长明抱着大黑,摸着肚皮,又打了个嗝,道:“我今晚是不是吃多了,怎么老打嗝?” 盘锦怒! 长明:“哎哎,你干嘛!” 盘锦抱着抢过来的大黑头也不回:“您一个人晒月亮去罢!” 长明挠头:“这丫头,气量真是越来越小了。” 说完掏一掏耳朵里生的茧子,叹息。 难道,季王爷真的要和她成亲? 不能吧...... 第二日,府内果真如季云疏的意思,热热闹闹挂起红彩云灯。 大管家看着一院子的红绸喜灯,心头甚慰。 季王府清静惯了,如今天下砸下这么一件大喜事,砸的一府的人晕晕乎乎浑浑噩噩。其中最晕乎浑噩的,当属长明。 万万没想到,季云疏玩真的。 季王府便这般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大张旗鼓喧嚣了好几日,非但如此,那往常看着闷了吧唧木了吧唧的管事忒熊乎,每日早晚王府门前放上那么一卦大炮。 炮声震天中,季云疏要娶临溪县带回来的那个女瞎子一事,传遍大京。 是日,王府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迎来了皇帝的圣旨。 王大太监一手掐腰,犯难地瞧着跪了一地的丫头仆人,捉急道:“哎呦我的王爷哟,昨儿圣上还说了今日来传圣旨,怎的他就是不在呢?” 大管家跪的笔直,声音也笔直不沾波澜:“公公莫慌,王爷的性子想必皇上也知道,不如由府里其他的主子先代接。” 王公公叹一口气:“可你们府里哪来的正经主子?” 一地的丫头仆人登登登将一双双眼睛挪去跪在最后边的长明处。 许是这转头的动作太整齐划一,王大太监顺势往里一看,哎呦呦唤道:“长明姑娘,奴才怎么就往您呐。怎么说您以后也算这王府的主子,不如今日这旨您来接?” 长明虚虚一笑:“这......不能吧......” 王大太监随手将她一按:“有什么不能的......接旨......” 短短几句话,心绪不安的长明分作几段,寥寥听过,后得出一个结论。 老皇帝果真见不得她们抢先生米煮成熟饭。 送走了王大太监,盘锦扶着长明站在廊下,一屋的丫头仆人皆是低头默默不敢言语。 盘锦瞧着长明侧闭着的双目,一把心肠揉碎成了揪揪,忍不住道:“姑娘......” 长明拍拍她的手:“回去吧。” 这道圣旨,不过是将她一直以来的犹疑不定提出了水面,再呆在水底生闷气,可没什么意思了。 回了住处,长明便抱了大黑自去晒晒太阳。盘锦嗫喏站在她后头,道:“姑娘......要不,您还是跟苏榜眼一起走吧。” 长明叹息:“若真是那样,盘锦啊。” 盘锦:“啊?” “明年此时,你替我多扎两个俊俏风流的美男子,烧给我,好叫我在地府也不寂寞。” “......” 圣旨下了这几日,季云疏一直没能露面,不只是让什么孽障缠住了手脚,连见她一面的空隙都没有。 亏她还想着推心置腹与他好好谈一谈。 这股怨气憋在心里头,憋得长明甚是难受,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长明泄愤似的打开了那只鸳鸯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5 交颈的香囊。 反正她只是打开看一看,又没想着要与苏生真的私会加私奔。 那香囊里头,除一张布帛,还有一缕头发。 长明将头发与香囊放去一旁,将那布帛捏在手里摸索。 这一摸,立时便有些心惶。那苏榜眼可真是个厉害人物,想必是算准了她必然会打开这个香囊,也是算准了,她不然不会对香囊内的东西置之不理。 因圣上定的季云疏与冯小姐的大婚日期将近,盘锦亦被管家叫去帮忙了,此时屋内只她一人。 长明摸索至桌案边,取了灯罩,将那布帛摸索对上烛火,因想的太入神,那蹿起的火苗舔上了她指尖,烫的指尖一阵疼痛。 布帛落了地,燃的只剩下一角残片,长明摸索不得,这才作罢。 第日,季云疏仍未归府。 长明寻了大管家,央他备了马车,送她去小城台散散心。 管家瞧着她几日里显见的瘦出了尖地脸,贴心利落的备了马车。 今日乃是七月初一,距着七月节只剩六天。 去往小城台的路上比往常格外热闹些。 长明听着偶尔顺着车帘飘入车内的欢声笑语,似有哪家的小姐,怪那丫头擅作主张,给某个公子递了信。 那小姐语气嘈嘈,数落着那丫头道:“如今满大京都知道季王爷要娶冯状元的妹妹了,你却在这个时候还错将我的信物递去了季王府,是想让我像那个瞎眼小娘子一般被人笑话吗!” ...... 长明悲愤欲绝。 盘锦比她更悲愤欲绝:“姑娘,今晚就走!” 长明傻:“走?走去哪?” 盘锦道:“奴婢帮您去找苏榜眼,你们私奔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状态不好,少了点~明天补上~ ☆、卡文假条 如题。。。钻进被窝准备看文的亲爱的读者们,很抱歉今天又要卡一章,= =明天用文谢罪。 ☆、跳墙 七月当首,小城台叫日渐火辣的太阳晒得滚热。 长明领着盘锦上了城楼,守台的小将们却并不如往日一般懈怠松散,将长明二人拦在楼台入口处,好说歹说愣是不放行。 长明哀怨,想来是那圣旨威力太大,凭风直上小城台,连着守台的小将们也个个将她从贵人单子上除了名。 长明不禁有些后悔,若当初不曾与季王爷谈情说爱,如今便是以季王府的算命先生,再不济蹭个道爷的名头,也不至于连个台子都混不上。 然,情之一字一起于念,寻常只叫人恨不能缝早,偏她更是个潇洒畅快的,看上了就是看上了,上不了,也便上不了罢! 长明边转身往下走,边在心里骂那油滑的苏生,做什么偏要约她小城台一见。 行不过三两步,长明忽闻身后一阵呼啦啦跪地声,而后一个沉稳肃穆的声音稳当当唤住了她:“且慢!” 长明一愣,在脑子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个遍,仍是未能找出半点关于这道声音的印象来。 那人见长明住了脚,又道:“你便是老三养在府里的那个瞎眼小娘子?” 满天下敢这么唤季云疏的,想必不多见。 长明当即携着盘锦转身下跪:“民女参见......” “起来罢!别嚷的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听着这略带些凉薄清淡的口吻,长明也不客气,利索的站起了身,想必老皇帝也并不待见她这个礼。 起了身,顺手又将惊跪在地的盘锦拉了起来。行止之行云流水,瞧的老皇帝老眼一眯:“还是把礼行个全乎罢,免得叫旁人言你不知礼数,给老三丢人。” 旁人?哪来的旁人? 但谁让他是皇帝老子,没得旁人,也得假装有旁人。长明顺从的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跪的一把膝盖冷了硬,硬了热,渐渐到麻痒难耐。 老皇帝这才悠悠开口:“起来罢。” 盘锦忙搀着长明起了身,因跪了许久,起的有些踉跄,还没踉跄稳当,又叫老皇帝当头一句话砸的“扑通”一声重新跪了下去。 季王爷他老子皱眉:“不愿便罢,吓成这样?” 长明哆嗦:“皇上明鉴,实在是民女这膝盖曾经受过伤,如今又受您威严所镇,这才一时失了态。” 皇帝得了这一句奉承,面色稍稍好看了那么些许,又道:“如何?国师亦曾与朕夸赞过你的本事,若你愿意领着观天台掌事的职责,朕还可赐你一处居所。” 长明仍是没缓过味来,半试探半提醒道:“皇上,我是个女子。” 难道,季王府伙食太好,已将她喂养的巍峨壮硕到分不清男女了? 老皇帝点点头,面皮抖擞:“朕知道。” 仿佛她是男是女在他眼里并不重要,或者说,不管她是男是女,这份差使,她都得受着。 长明哆嗦着气性:“这个观天台掌事,一听就该像个男官样的,总不能让我女扮男装?况且民女记得,天师府里头厉害的道长成堆成块的,指不定有比那道爷还有国师风范的,皇上何必来打趣我一个女算命瞎子。” 长明自以为这一番话说的恳切又不失谦卑,奈何老皇帝根本不接话头,自顾道:“上来说吧,堵在这门口倒不像个样子。虽说今日朕封了台,但难免有闲人过从。” 今日封了台,那楼底那群饭桶居然还将她放上来了? 奶奶的,明摆着的有人有人连着老皇帝一起算计她! 盘锦搀着长明跟在老皇帝后头,一双腿软巴软巴,长明觉出胳膊上那份力道,可怜又心疼的替她担了许多。 也难怪,季云疏他老子,比季云疏难对付多了。 长明实在摸不清皇帝老子心里揣着些什么心思,紧着步子行至一处门槛,耳边听得皇帝老子道:“叫你这丫头外头候着。” 盘锦搀着长明胳膊的手一紧:“姑娘!” 长明拍拍她的手:“别慌,我去去就来。” 长明撑着木杖随着老皇帝步入门内,扑面一阵木腐书册气。 “天子书库,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长明谓笑:“也不是谁不想来就能不来的。” 老皇帝莫名一声笑:“你这性子,不像你父亲。” 长明自知道他说的是顾家人,心里暗道,她姓不姓顾还不一定呢。 熟料老皇帝话头一拐,又道:“倒想你祖父。” “......” 似也不在乎有无人作答,老皇帝幽幽一叹,很是沧桑道:“一恍这么年过去了......” 长明不知这有何值得感慨的,谁的人生不是一恍这么多年过来的?不恍的,兴许是鬼吧。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6 老皇帝便不这样想,他不仅感慨,且十分特别尤其的感慨。因眼睛瞧不见,长明心思与旁人比总是更敏感一些,这份感慨借由一本册子传到她手里,免不得叫她惊诧又多想了几分。 长明摸着手里的册子,不解道:“皇上,这是?” 老皇帝瞧着昏暗的光线里,长明略有几分熟悉的脸,似勾起来什么不大愉快的回想,面皮一硬,道:“收着吧,也算是,你父母遗物。” 长明本想说自己眼瞎瞧不见,却又听老皇帝道:“听说你识字?” 长明点点头:“略识的几个字,但皇上也知道,一个瞎子,识字不识字的,没什么区别。” 老皇帝随意捡了堂内一处正椅,亦不嫌灰尘,落了座,才道:“你祖父当年,亦盲过些许日子。唔,似是为了救朕,中了毒,后来刻板读书的法子,还是朕想出来的。” 长明并不很想听顾安堂和老皇帝之间的旧恩怨,只敷衍点头:“想来民女有这般造化,还要感谢皇上英明。” 老皇帝眼神一收,淡淡道:“嗯,看在朕赐你的这般造化,离三儿远些。” 长明心里啪嗒一声,石头落了地,先头他左右言它,总不说今日寻她目的,如今说了,她反倒轻松了许多。 长明微笑笑,道:“若民女不答应观天台掌事的差使,会如何?” 老皇帝也笑笑:“倒也不如何,朕给你那册子,乃是朕大子之手笔,你好生看看。” 言罢竟是开口唤了王大太监,虎虎生风的离了小城台。 长明站在小城台上,听着底下哗啦啦整兵行阵,请驾回宫的高声扬喝,心里呼啦啦乱作一团,纷纷乱乱不饶人。 静站了几分,一旁守台的小将恭谨迎上来,唤道:“姑娘?” 长明回神:“不牢官爷,我这就离去。” 小将一吓,哂笑道:“姑娘误会,如今圣上已经离去,小的是来提醒一声,除了天子书库,姑娘可自便。” 长明心头甚慰:“有劳官爷。” 今日遭了一回惊吓,长明念不清心头是何滋味。但显然遭了惊吓的不止她一人,摸着盘锦冰凉的一双手,长明微微一叹,好在这丫头耐吓,若不然再给吓成个傻得,晚棠底下埋得嫁妆银子便更无用武之地了。 本想暗戳戳行至小城台,摸一摸老皇帝给她的册子到底是个什么孽障,但想必是近日长明犯了邪祟,事事不顺畅。 小城台挤了一窝窝富贵子弟,打头的乃是大京里风流浪荡的翘楚,亦是英武刚烈的典范——周侯爷。 长明躲在拐角处,左嗅嗅,右嗅嗅,半青不黄的小中午,真是个清不晨,傍不晚的尴尬时辰。说尴尬,是因为此时辰一般无适合谈情说爱的美景可赏,亦无狗血淋漓的八卦可看。实不知这群闲得某处疼的风流浪荡子为何此时在此。 更不明白为何明明封了台,圣上前脚走,他们后脚便上了小城台。 盘锦暗戳戳拉了拉长明的袖子,问道:“姑娘,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楼台上站了好些人呢。” 长明想起每每在王府里干些暗处勾当总能被季王爷巧了吧唧撞个正着,牙一咬,道:“我们去西城墙。” 盘锦想必很晓得西城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闻言极不情愿:“啊?” 西城墙果真如冯小姐说的那般阴森的厉害。 类长明这种向来与神鬼之事作往惯了的,方一转入西城墙,亦忽觉寒气扑面来,森森入心底。 长明虚乏乏问了句:“盘锦,这墙下河果然一通城外,全是累累白骨吗?” 盘锦已经快要哭将出来,闻言一个麻溜转了身,背对着长明道:“姑娘您别问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哆嗦告慰一番河底的各方白骨,长明才将那册子抽出来,本想问盘锦识不识字,给她念一念,打开的那一刻,长明却有些傻。 摸着册子里似是黏贴上去的一方布帛,上边熟悉的绣字法子,长明只觉血气上涌,两耳轰鸣。 布帛上不过寥寥几语: 因得知父亲身中奇毒,目不能视,是以想的此法传信。事情果真如您所料,皇上并非诚心求和,巫族大难将至。大皇子已遭暗害。只怕儿此番,凶多吉少。儿不孝,不敢求得父亲谅解,但有一事求父亲帮忙,求父亲救我妻儿! 短短几句,震得长明头脑昏沉。 芸阿婆的刺绣手艺,出现在这封求救信上,来信之人的绝望,长明竟似心有所感,觉得心头忽起了几分抓痛。 见长明久站不语,盘锦转身轻轻唤了句:“姑娘?您,您看好了吗?” 长明微微应了声,却声哑似昏鸦。 声里的凄意震盘锦也呆了呆,方要开口询问,眼角余光扫到一旁来人,硬生生是闪了嘴:“王爷!” 长明叫这声王爷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册子迎风翻下了西墙。 下一刻,一声掺杂着惊慌与震怒的嘶喊传遍了小城台。 这是季云疏第三次唤她“长明”罢。 长明听着耳边呼啦的风声,心头起悲,奶奶的,便说什么来着,每回季云疏唤她“长明”,都没什么好事!若不是盘锦那一声王爷吓得她脑子混了去,她怎么会傻乎乎的跳下了楼来? “哗啦”两声响。 长明落入了水里,扑腾来去时还在想,怎的响了两声? 但很快,她就什么也想不得了,河水漫头,呛得她耳鼻轰鸣。想来今日出门不该偷懒,当给自己算一卦,如今怕是要与这一河的白骨为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嘞~ ☆、养伤 一番朝雨带惊雷,大梦茫茫。 长明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疼欲裂,哼个气儿鼻腔里都恨不能喷出一团火来。 盘锦端着药碗从外边进来,正瞧见她半坐起抬手往自己额上探,忙几步行将过去,未得说话,倒先红了眼睛,嗫喏道:“姑娘您醒啦。” 长明嗯了声,听见自己嗓音沙哑的不像话,略一皱眉,道:“我这是烧了?” 盘锦将碗一落,道:“您还说呢,都烧了好几天了,李太医说你本就是旧伤未好,这回又差点淹去了半条命,烧的都糊涂了。” 长明将她的话前前后后捋了捋,才道:“你是说,我昏睡了有几日了?” “对啊,您说您好端端的,往墙下跳干嘛呀?” 长明又摸了把滚烫的额头,憋屈:“你以为我想跳?” “不想跳您跟个风筝似的就跃出去了?还好我们王爷跃的快,再完那么一刻半刻的,奴婢我现在就在给您烧纸扎的风流公子了。” 长明嘿嘿笑笑,道:“你说,季云疏也跳了?” 盘锦嗯呐一声,转头四面瞧瞧,才凑近了长明小声道:“那天可吓死奴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7 婢,您前脚跳下去,王爷后脚也跟着下去了。您是没看见,当时王爷把您捞上来的时候,有进气没出气的半死不活的模样。王爷当时就傻了,抱着您一个劲的喊啊晃啊,那模样,唉......” 嗅到门外一道熟悉的气息,长明忍不住咳了咳,给盘锦提了个醒。 但,盘锦丫头不仅悟性低,警觉性想必也不大好。 耳听着那脚步声越发的近了,盘锦却还自顾道:“当是周侯爷他们都在,个个都被王爷那模样吓傻了样的,奴婢算是瞧出来了,咱们王爷对您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了,连河都跟着跳了,还有什么不能为您做的......” 长明抓耳又挠腮唉,而后瞥见床边搁着的那碗药,灵光一闪,双眼一闭,晕倒在床。 这一晕,果真堵住了盘锦的嘴。 长明听得季云疏几步轮至她床前,冷声道:“怎的又晕了?” 盘锦丫头尚带着哭意道:“王爷,都怪奴婢,想来姑娘是听了您跟着她跳河的事,激动地又晕了过去,这可怎么办啊?” ...... 约莫静了那么一份分半刻,长明又听季云疏道:“快去唤刘太医!” 长明微动了动僵硬的腿,心里估摸着刘太医是哪一位。说来也是太医这个称呼忒寻常了些,但凡太医院里出来的正经郎中都被人唤作太医,不管是李太医还是刘太医,虽说还差了一个姓,搁长明这儿却并无什么区别。 不过她老觉得刘太医这三个字,听起来很是耳熟。 不多时,那刘太医已随着盘锦入了屋,遇着季云疏,便要矮身行礼,却见季王爷大手一挥:“免了,快来瞧瞧她怎么又晕了?” 长明支着耳朵想着,左右她现在发着烧,谅他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下一刻,便听那位李太医藏不住的兴奋道:“哦?竟又晕了?王爷别急,待老夫给姑娘扎上几针,想必很快就能醒了。” 季云疏道:“有劳太医。” 接下去便是一阵窸窣声,长明觉出床边的人坐的离她近了些,温柔对她道:“刘太医下手恐会有些重,忍忍。” 接着便有陌生的脚步声靠近床边,道:“王爷,微臣开始了。” 而后,两根枯老的指捏着根银针唰一声,扎在了长明的手背上。 扎完,很是兴奋地捻了捻,转了转。 不过一根针扎完,季云疏的觉出手臂一紧,低头一瞧,床上躺着的清瘦美人两边鬓角皆是染了清泪,脸颊烧的通红,右手却紧紧拉着他的手臂,恨声夹泣道:“季云疏,我何处惹了你不痛快,累的你想出这种阴毒的法子来折磨我?” 季云疏面上大喜:“太医,别扎了!” 刘太医第二根针已然捏在指尖,闻言失望地从长明手上挪开,悻悻道:“醒了?” 长明伸手抹了把泪,木木道:“叫他出去。” 季云疏一愣:“谁?” 长明伸手一指,指尖不偏不倚,正正好指向床尾的刘太医。刘太医狐疑挪了挪,那白嫩嫩的指尖也跟着挪了挪。 刘太医嘿嘿一笑,很是自觉:“既然姑娘醒了,下官就先告辞了。” 说完背上药匣子,腿脚伶俐的奔远了。 这厢里,季云疏将长明扶好躺稳,伸手一触那药碗,皱眉与盘锦道:“再去换一碗。” 盘锦忙端起还温着的药碗,转身离去。 屋内一时只余他二人。 长明半坐半窝在他怀里,窝的很是难受。她微微抬了抬脚,本想挪一挪,熟料抬起的右脚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季云疏忙按住她去摸右脚的手,道:“别动。” “我的脚......” “你跳下城楼的时候,被墙边的旧石划伤了脚腕,只怕要养上一阵子走不得路。” 长明老泪纵横:“我的脚,我的手,我的心肝脾肺啊......”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般对她? 季云疏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先别你的心肝脾肺,本王倒很想知道,那河底有什么,引得你这般不要命的往里跳?嗯?” 话尾的那个“嗯”字咬的低低麻麻,长明伸手将他的脸推远几分,恨不做声。 恰此时盘锦换了药端进来,季云疏候着长明慢慢喝尽了一碗药,又见着她因药力昏沉睡去,才舒了几分心。 兴许是因为发着烧,平时瞧着清冷冷的一个人,如今绯红着面若婵婵的躺在被子里,就像他往日里把玩在手头的白玉扣子,瓷白样的容色,温润的手感。 季云疏伸手摸了摸她温热的脸,估摸着比前些天退了好些,方才收回手,却瞥见她枕边露出一物来。 那物十分的眼熟,乃是个流云缎面的香囊,绣着交颈鸳鸯。 季云疏将那香囊拿过来,里头只一绺发丝。他又将那发丝拈出来,同长明铺在他手臂上的青丝,同样的柔软。 屋外的池子里,碧叶粉荷密织如锦,真真荷香过雨而清。 季王爷站在廊下,脸色莫名,打远瞧着盘锦从远处过来,终是忍不住开口拦道:“盘锦。” 盘锦愣了些许,行了个礼,道:“王爷。” 季云疏问道:“姑娘那日为何去小城台,你可知晓?” 巧了廊边一抹红绸荡进了盘锦眼中,想着长明此时还躺在床上昏沉受苦,盘锦忍不住道:“还不是王爷......姑娘说,府里热闹的厉害,她想出去散散心。” 季云疏若有所思:“那她跳下城台之前,可有同你说过什么话?” 盘锦又是一愣,前后仔细想了想,愣是挑了一句最惹人误会的答了:“姑娘问奴婢,那河是不是通向城外的。” 季云疏眼神一动,把一双拳头微微握在身后,道:“她这般问你的?” “是啊,还问奴婢,那河底是不是都是白骨,别的......就没了。” 季云疏点点头:“知晓了,去吧。” 言罢挥袖而去,背影很是孤绝凌厉。 近七月节的日子,却总是大雨连连,惊雷动地。 雷雨闷坏了一干摧心巴肺想姻缘的闺中小娘子们,里头自然便有盘锦。 方才落了雨,晚棠底下泥土松动的很是畅快,盘锦正将近些日子得的行当与那堆嫁妆埋在一处,一边埋,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算计着。 长明坐在滚椅上,滚椅停在廊边上。闻着一院的清风秀雨,心头却暗道季云疏真是乌鸦嘴,想她这般腿脚伶俐的瞎子,果真又用着这滚椅了。 想起从前,不免又多了几分感怀。配着这夏雨松风,最是入景入心,若是没得头顶上时不时的瓦片叮当,便更好了。 长明摸摸午饭撑起的滚圆的肚子,运气丹田,朝着房顶道:“钟馗兄,要么你下来在院子里趴着,你总在上头,我时时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8 都要担心那屋顶承不住你的重量,会塌下来。” 钟馗兄不愧是钟馗兄,而后再没出过一丁点声响。 长明满意地在滚椅上窝成了个废人的形状。 虽不知为何季王爷突然派了钟馗兄日日来她房顶守着,兴许是为了抓别的什么鸽子给她炖汤喝吧。 总不能是来抓狐狸的,自从她病的这些日子,狐狸暗戳戳来过好几回,有一回与钟馗兄从正院打了个照面。钟馗兄许是从房顶下来解决个人私事的,倒很给长明面子,偌大一只狐狸硬生生是装作自己没瞧见一般,自顾又去了房顶站岗。 今日,正是上回狐狸与她约定的再见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先奉一章~晚点还有一更~ ☆、眼明 月上三分,片白的月光将整个院子染得莹亮。 自从得了季王爷变相的首肯,狐狸越发大胆,此回竟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而入。 彼时,长明正坐在房内小案台边上,吹着风,打着盹儿。 盘锦被她打发去了别处,屋里只她一人。 狐狸小心翼翼步近她身旁,瞧了瞧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默默将一个锦盒另一封信放到小案台上边,轻声道:“瞎子,小狐这又要走了,你最近总是遭难,我把我的丹元留给你,若出了个什么万一,还能救你一救。” 言罢头挨着长明的身子蹭了蹭,才从窗子离开。 长明这一盹,打的也并不畅快。梦里她回到了小竹林,顾安堂还在的时候,她总想问他一问,她到底是不是顾家的子孙? 梦里的顾安堂与她记忆里的半点不相同,他将一只大手温柔的抚在长明的脑袋上,叫她别想那么多,说万事有他。 长明想到那些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嘟囔:“有你有什么用?” 熟料梦里的顾安堂立时变了脸,冷着声道问她:“那你还想要谁?” 什么还想要谁? 长明迷迷登登醒来,觉出头顶上沉压压的重量,微微甩了甩头。 季云疏将手从她脑袋上挪下来,并不做声。 长明摸摸压得酸涩的膀子,道:“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季云疏忍了忍,道:“手拿来。” 长明狐疑递过去,问:“做什么?” 下一刻,手腕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物顺着她的手,滑到了她腕间。 长明抬起手腕,好奇:“这是什么?” 季云疏瞧着那等下泛着淡淡青光的玉环,道:“巴陵玉。” “巴,巴陵玉?” “嗯。” 长明甩了甩腕子:“这不是冯小姐要求的聘礼吗?” 季云疏抬了她的腕子,道:“原本是一块整玉,中间的我叫人打磨了下来,送给了平西郡王世子。” “......” “这玉有避毒之效,近来多事之秋,你带着,也好让人放些心。” 长明唔了声,道:“这倒是妙。” 言罢支了左手想撑去案上,手肘刚巧碰到了岸边的木盒。 木盒滚落在地上,一颗金灿灿的丹丸滚了出来。 长明嗅着满屋子的狐狸气息,心头一惊:“这是什么?” 季云疏已然将那盒子与丹丸都拾了起来,另手脚麻利的拆了盒子里的那封信。三下两回看完了那封歪歪扭扭还画着圈的信,季云疏皱眉将那丹丸交到长明手中,道:“是我忘了告诉你了。” 长明握着狐狸的丹元,愣愣的听完一圈头尾。 原是那往年作洪灾作惯了的南汛河出了流民反乱。那河每年五六月分作洪,但今年格外安稳,时郡递来最后一封安报,本以为今年洪灾不会再犯,熟料七月当首,河堤崩溃,沿岸百姓死伤无数。当地乡府欺上瞒下,意图镇压流民瞒天过海,激起了民乱。 皇帝老子派了周意堂去平乱,周意堂亦知此行凶险,特意留下狐狸,昨日已自行启程了。 长明将狐狸的丹元牢牢握在手心:“她竟背着我们,自己寻去了?” 窗外又飘进些许雨粒。 季云疏推着她的滚椅,将她往一旁挪了挪,道:“此回堤坝乃是有人暗自做了手脚,南汛此行,凶险万分。” 长明手心发冷,道:“她明知此行艰难,还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我,然后自己就这么傻愣愣的去了?这狐狸,胆子是愈发的肥了。” 季云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虽说此行凶险,但周意堂不是傻的,英武侯的私军,也不是蜜罐子里偎出来的。周意堂必能护她周全。” 长明声音有些颤抖,连带着手脚也有些颤抖:“你哪里知道,她没了这东西,便和普通的狐狸没什么两样,谁都能伤了她,且她那个莽撞痴傻的性子想必你也了解几分,我怎么能不担心。” 季云疏滚了一声长叹在喉,方想再劝慰她几句,忽觉一道凌厉自窗外飞来,夹风带雨,森光寒寒。 季云疏面色一冷,抓着滚椅团团一挪,借力转向一边,一支冷箭堪堪射入床木,入木五六八分,一瞧就是奔着他的命来的。 长明随着滚椅挪了个满圈,心头大惊,又听得那冷箭入木之森冷之声,慌忙道:“季云疏,你伤着了吗?” 季云疏冷眼瞧着窗外暗处,声音无波道:“没有,别担心。” 话音刚落,又一道冷箭自窗外射来,长明此回特意绷紧了神经,待听得那箭羽破风之声传来,想都没想便撑着受了伤的右脚挡在了季云疏的面前。 这回,是入骨五六八分了。 长明捧着中了踩的右胳膊,心绪难言,双目含泪。 季云疏大怒:“我自己躲不开的吗,要你来替我挡?” 长明委屈,空了手抹泪:“我想着,我好歹有阵法护身,不像你,可......这射箭的人箭法也忒磕碜了,你我这么大两坨人,他愣是射中了我的胳膊......” 委屈着委屈着,就有些晕,长明迷糊攀着季云疏,听着钟馗兄呼啦啦转入廊下,言外边刺客已清。 昏过去以前还在想,莫不是箭上有毒罢...... 可那巴陵玉不是避毒的吗? 前几回收的伤大大小小的并不很磨人,这一回,长明觉得自己仿佛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子,偏在一炉滚热的火里熬成了圆的。她已是难受的厉害了,还总有人将她挪来挪去,扔来扔去,似是瞧见哪里不够圆,还要拿家伙再磨一磨。 磨的她五脏六腑挤在了一处,心肛脾肺抖成了一盘。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疼,疼过了又热,热完接着痛,反复来去,折磨的她在梦里都忍不住还昏上好几回。 再次醒来,已不知是何时辰,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长明隐约听见身边有人唤她,问她:“感觉如何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89 ,眼睛可还痛?” 言罢一双手挪到她眼睛上,一阵温热的触感之后,又挪开了。 便是这挪开之后,一阵白光耀目,落在眼皮上,长明忍不住微皱了眉头,思来想去竟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还是季云疏问道:“可是觉得刺目?” 啊,对,刺目。 长明慢慢睁开了眼,眼前一张梦里囫囵出现过许多回,却从未看清过的脸,棱角深刻,眉眼俊郎。见她睁眼,也是很是诧异,而后又问:“怎么,还难受吗?” 长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而后转开眼神,瞧瞧他身后的桌椅,桌旁站着个面目清秀的丫头,正堆了满眼满脸的泪咬着手绢看着她。另有两个老头模样的,面目和蔼站在一边。 大片的白光自窗口洒进来,窗外隐约可见回廊水榭,荷塘清袅。 转开的脸叫一只大手又转了回去,强迫她看着他那张脸,季云疏略有些不耐,道:“本王问你,眼睛还疼不疼。” 长明摇摇头,伸手拍上季王爷的脸:“没想到我还有看见的这一日,更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东西就是你。” 长明不客气的吧唧赏了“这个东西”一口,道:“留个念想。” 季云疏黑着脸摆手:“你们先下去,想必她还混着,须得好好清醒清醒。” 李太医满心感慨,一物降一物,原是这么个精彩绝伦的情状。 盘锦几人退去,贴心的关好了屋门。 长明贪婪的看着屋里的一切,笑道:“原来能看见是这种感觉得,真好。” 季云疏心头一软,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道:“本王说过,有朝一日,你睁开眼睛就能瞧见我长什么样子,可曾骗过你?” 说道骗,长明忽又想起一事来,她抬起左手,晃了晃那深绿色的玉环,道:“传说中避毒的玉?我此回是中了毒罢!” 季云疏面色奇异:“避毒也只是有毒的时候它能反应那么一下两下,避还得你自己避着,这玉原是淡青色的,如今可不是为了提醒你有毒,才变得这么深。” 长明:“......那我要它有什么用,万一是见血封喉的毒,你便拿着变了色的玉环去给我报仇么?” 话音落,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季云疏瞪着她:“好生戴着,近段时间你便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养伤避难。” 养什么伤?避什么难?眼睛方才能看见,她等不及想要去出去逛一逛,看一看。 未等她反驳,季云疏又道:“我替你跟国师请了一卦,卦上说,近来你犯太岁,不宜外出,当安居府门,避灾避祸。” 长明憋屈:“这不能做,那去的不得,我还有什么是宜做的?” 季云疏瞧着她那双灵气极了的眼睛水妙妙的瞪着他,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堵完了,瞧着她红乏乏的脸,微微一笑,道:“宜与本王,谈情说爱。”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本鱼是条说话算话的好鱼 ☆、醉意 连绵了几日的惊雷雨,终是于今日收了性子。早间清润的阳光照得整个院落荷方粉嫩嫩的惹人怜爱。 长明坐在窗案前,看着院子里三俩青衣素钗的小丫头拿着扫帚水具,嬉笑打闹,只觉日色倾人,好不安稳。 案台边上,新摆了一方铜镜,原先因她那一双盲目,既用不上,也是季云疏担心万一磕碰伤着她,屋内并未摆放。如今她这一双眼睛神乎的好了,昨晚上季云疏便送来了这方铜镜。 长明瞧着镜子里的人,那双眼睛圆如杏子,似没了小竹林的清雾。 她眨了眨眼睛,镜子中的人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眨的圆乎又灵气,一看就是她长明半仙的眼睛。 说起这双眼睛,算得她这二十年来的心头刺。此番竟就这么好了,长明总觉得像在梦里,还没醒过来。 长明伸手抚上这双眼睛,想起那日醒来季云疏说的话。原来,她并非天生就是个瞎子,而是中了毒......因毒致盲,长明又想起跳楼那日,老皇帝同她说的,顾安堂亦曾因毒伤了眼睛。 难不成,是顾安堂给她下的毒? 不能吧......照如今的情形来看,把不准她就是他的亲孙女,且是唯一的后辈,那老头有这么想不开,要断自己的后吗? 盘锦推门进来时,又看见长明坐在镜前发呆。这种情形近几日不知出现过多少回,盘锦已是习以为常。 想来她第一回瞧见那白衣半仙披头散发一动不动坐在镜子前头,也只吓得个双腿一软。往前王爷老说她伶俐聪明过了头,却不够稳重,近些日子,盘锦觉得自己真是活生生被姑娘磨的稳重又踏实。若非如此,她怎么能把姑娘老相好给的私信,这般旁若无人气不喘心不跳的带进了王府? 原是今日盘锦出府去天香阁采买,路上遇见了那苏榜眼,苏榜眼一张风流俊俏面,寻日里更是被榜眼的名头润的光彩照人,如今不过些许日子没瞧见,枯瘦的跟皮包骨似的。盘锦一颗水汪汪的琉璃心,登时碎了一地。 谁让那苏榜眼生了一张戏中才子的脸,更是戏外才子他本人。且苏榜眼还说,他打小养的一只鸽子,上回为了给姑娘送信,被季王爷拦下,一刀剁了。如今他相思难解,日渐成魔,只求她帮忙第一封信,如此便是死而无憾了。 长明楞坐着,手里拈着那封信,耳里听着盘锦这段词,心头却在想,盘锦丫头这股傻劲像是娘胎里带的。也不知是随了她爹,还是随了她娘。想来是随了她爹。她娘不是季云疏的奶娘嘛,能喂养出季王爷这般伶俐俊俏的,怎么能是个傻得? 长明将那信随手丢在案台上,拍拍盘锦的手:“你有见过,能活一二十年那么久的鸽子么?” 盘锦还沉浸在苏榜眼那句“入骨相思无处解”中,闻言一愣:“难不成,是鸽子精?” 长明:“......” “姑娘不是还有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吗?想来是鸽子精。也不能啊,若是鸽子精,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我们王爷一刀剁了?” 长明笑笑:“这有什么不能的,你们王爷乃是真龙天子,别说剁个鸽子精,我这老天爷钦定的半仙,他说剁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盘锦忙摆手:“那不能,王爷可是能为了您豁出去命的。” 长明拈了那封信在她眼前晃荡:“你也知道你们王爷能为我豁出去命的,那你还助我与旁人私相授受?” 盘锦哑:“奴婢......” 长明将信往她怀里一按:“扔了!” “扔,扔了?姑娘您不看看么?” 长明不耐:“不看,扔了扔了!” 盘锦:“可是......”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0 长明叹息,转身抓了盘锦的肩膀,道:“盘锦,我与苏榜眼早已恩仇两清,你......” 话未完,一股邪风穿堂过,风里一颗沙子迷了眼睛。 长明唔了声,伸手抹眼,不多时脸上滚出两行清泪来。 盘锦一慌:“奴婢扔就是了,姑娘您别哭啊。” 屋外有人脚步一顿,透过半开的窗子正正瞧见长明对着铜镜抹眼泪,一双眼睛染得通红。 许是如今眼睛好了,长明分毫未曾发觉屋外有人来了又走。对着镜子挑出那粒沙子,长明这才转头呵盘锦道:“哭什么哭,姑娘我是被沙子迷了眼。” 盘锦双目含泪,哽咽:“姑娘,奴婢省得的,奴婢这就去扔,扔的远远地。您这双眼睛才刚好,可别又哭坏了。” ...... 眼瞧着盘锦奔远了,长明才幽幽叹一口气。她现在是丁点儿都不愿意瞧见那苏坏水的脸,虽他是好像生的还不错,但她眼睛不好,来回也就只能撑得下那么一个。 这厢盘锦拿着那封信,本打算寻个无人的地方撕了了事。 前半句倒是好办,无人的地方随处可寻,但瞧着那封字迹秀美,情意恳切的信,盘锦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来撕。 眼一闭就要动手,忽觉手上一松,盘锦睁眼,正瞧见钟馗兄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那封信,眼里看着那句:“入骨相思无处解,惟盼顾卿一面。” 钟馗兄凉凉望了她一眼,道:“信我拿走了,此时不可让姑娘知道。” 盘锦愣乏乏点点头,眼见着钟馗兄纵身而去。 回了院子,长明已抱着大黑挪在了水榭里吹风,眼见着盘锦垂头丧气而来,随口道:“扔了?” 盘锦心虚:“扔了......” 扔给钟大哥了,钟大哥想必又扔给王爷了...... 盘锦益发心虚,挪将过去,讨好道:“姑娘,我给您捶捶腿吧。” 言罢也不等她答,自顾捶起了腿。 长明窝在滚椅上,舒服叹气,人往往在舒坦又无聊的时候喜欢说闲话,是以长明闲话道:“你觉着白色好看吗?” 盘锦点点头:“那要看是什么了,若是衣服,奴婢觉着就挺好看的。我们王爷穿白色就最好看了,跟仙儿似的,可他不常穿,奴婢觉着您穿白色肯定也好看,也跟仙儿似的,可惜你只穿青色。” 长明压根没听那一大串,只问道:“若是应在猫身上呢?” 盘锦一愣,瞧瞧她腿上盘着的大黑,大黑似有所觉,抬头正对上长明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长明摸了摸下巴:“我以前瞎的时候,还以为它是只黑的,如今眼睛能瞧见了,竟才发现它是个白的......” 盘锦道:“白的......不好看吗?” “白的哪有黑的来的神奇又稀罕......还耐脏。” 盘锦眼尖的瞧见大黑毛发一抖。 好在长明又道:“不过它既是白的,也便算了,左右也变不黑了。” 大黑逃过一劫,劫1后余生,午饭就多吃了几条小鱼干。比往常吃的多了些竟闹了肚子,上吐下泻,给长明吓了个里外,还以为它又中毒了。 李太医瞧着瘫软在躺椅上的大黑,对着四只爪子无从下手,可怜他堂堂一个太医,竟沦落到给畜生看病的地步,前前后后还沦落了两回。且看这畜生的年岁,和季王爷对着小娘子的态度,以后只怕还要沦落更多回。 罢罢罢,只要不要他的孙女儿来做小,沦落再多回也没什么。 瞧了病,开了药,老太医背着匣子便要走,临门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与长明道:“差点忘了,姑娘的毒刚解,还要小心日常不得用眼太过。” 说完看着长明一双水灵灵的眼,由衷叹息:“也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寻得的这法子,老夫有朝一日竟还能看的这毒解了,真是稀奇。” 长明一愣,道:“太医何意?” 李太医撸一撸胡须,道:“实不相瞒,姑娘这毒乃是巫族之毒,因老夫从前见过一回,是以第一次给你把脉的时候就探了出来。只可惜老夫从医一生,前后头尾两回都未能解了这毒,惭愧惭愧。” 长明心中一动,急问道:“从前见得那一回,可是在顾公侯身上?” 李太医诧异:“姑娘怎知?” “怎么,我知不得?” 李太医道:“当年公侯中毒一事,知情不过三四人。就连老夫也不过是浅浅把了一回脉,顾公侯因何中毒,又如何得解,却是一无所知。想来也是王爷告诉姑娘的吧。不过老夫倒有些好奇,姑娘这毒,从何处沾染的?” 长明迷登一笑:“打小便有了,我也不甚清楚。” 终归只是问出个囫囵。 送走了太医,长明坐在房中,百无聊赖逗着大黑。 今日正是七月节,大京热闹的气氛从墙外丝丝传入墙内,长明隐约听见欢闹声簇簇,看着自己半残的右脚,一声叹过一声长。 盘锦从屋外进来,远远瞧了眼房顶上露出半片衣角的钟馗兄,心里纳闷。步进房内,随口道:“钟大哥整日里就躺在我们房顶上,都不觉闷得慌?” 长明也是随后一答:“房顶上哪里有人,你怕不是看花眼了吧。” 盘锦咦了声,特意奔出去又瞧了瞧,再奔进来,稀奇道:“姑娘你往常这种事不是探得蛮准的,如今那么大一个活人就在上头呢。” 长明这才恍神:“你说什么?屋顶果真有人?” 盘锦点点头。 长明放宽了心性,耳听四周,心里一个咯噔。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这几日皆是被眼睛复明的喜意冲昏了头,竟未曾发觉,自己失了那依仗了一十来年的本事。老天爷果真是一报算一报,半点不多饶。 难道,这便是换得一双眼睛的代价? 思不过三刻,屋外又淅沥下起雨来,不大,却闷人。 至傍晚时刻,盘锦瞧见长明仍旧坐在案前不动弹,亦不敢作扰,便拔步出门去。放出得门口,先嗅得一阵酒气。 盘锦抬头,正瞧见季云疏半个身子站在雨地里,衣袍湿了一半,面色微醺,眼神却还清明。 见她出来,季云疏微一摆手,盘锦知事的无声退下。 季云疏又在门口站了站,才步入门内,许是喝的不少,脚步略有些摆动,一步踏的重了些,便见长明惊醒似的回头望他。 季云疏看着她笑笑:“我不过是步子放的重了些你就发觉了,如今眼神好了,警觉还似从前一般,可算是双喜?” 长明眉一皱,道:“哪有什么双喜,不过是眼睛瞎的久了,耳朵格外灵敏些。我那个探声知物的本事,如今已不大准了。” 话里难掩落寞与伤怀,但极淡。 季云疏便也恍若未闻,打断道: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1 “想出去走走么?” 长明诧异:“现在?下着雨呢?” 作者有话要说:  enmmm,长明临近完结~下一本开狐狸~感兴趣的书友们,可以摩拳擦掌准备入坑了~ ☆、七月节 喝了酒的季云疏,格外难应付些。 坐在出府的马车上,长明脑海里只滚过这一句。 日暮天沉,彩灯轻簇,王府大街向南连着妙音园子,欢声笑语不绝。虽天公不作美,小雨不停,那些个商贩店铺干脆在长街两旁铺了长棚,当真是灯火如云,欢声如幕。 长明挑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觉繁世烟尘气,滚滚而来。耳旁还存着做瞎子时的灵敏,眼前却直如一片凡尘镜,怨不得道爷最爱在凡俗里悟道缘。 便如街角花灯摊子旁的那一对老夫妻,虽是一身清贫打扮,但见那老叟小心翼翼买了一盏样式简单的莲灯托去那老妇人手中,长明似已望见他二人年华盛茂时,是怎样的恩爱缠绵。 这般想着,忽觉耳边一热,一股浓郁的酒气喷洒在身周,身旁传来季云疏含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在看什么?” 长明伸手想将他推远一些,奈何手上无力,他已然挤了过来,掀了帘子朝后看去,荡去的眼神碰巧捉见那老妇捧着莲灯浮起微笑的脸来。 长明又推了推他:“坐回去,挤死了!” 季云疏将半个身子重新坐回去,笑道:“怎么?想要花灯?” 长明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又不是三岁小儿,要什么花灯。” 季云疏遭了那一眼横波,心头一荡,荡漾的语气就有些不像话:“也不是只有三岁小儿才玩花灯的。” “哦?那还有什么?” 季云疏望着她,转而答道:“今日本是七月节,乃是定亲结情的日子。” 长明又挑了帘子去看,果真看到外头小姐佳人手中拎着各式各样的小花灯,精巧的细致的,别出心裁的,一瞧便是送的人百般用了心的。如织的雨幕中,点点星星摇摇晃晃,煞是热闹,扰心心绪。 季云疏顺着她的眼神瞧过去,道:“想必你还是头一回瞧见这般景象,感觉如何?” 长明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默默道:“嗯,头一回真真切切用眼睛看到的灯火人情,只觉得看不够,像梦一样。便是梦里,因我打小就瞎了一双眼睛,也从未看见过这样的景象。” 木睁着的双目被一只大手盖住,季云疏在她耳边道:“灯火虽美,也要仔细伤了眼睛。” 长明打掉他的手,眨眨酸涩的眼睛,道:“听说是你寻得解毒的法子?你从何处寻来的?” 季云疏面色一清,道:“有人能解了你祖父的毒,自然也能解了你的。” 见他如此,长明也不再多问。与他相处这般久,也算是半个摸清了他的脾性,若他不愿意告诉你的事,便半点也不会给你知道。但时机到了,他兴许就会主动告诉你。长明洒脱恣意惯了,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左右他现在在她心里也不是旁人,万不会害了她去。 她惯常不大容易这样迁就信任谁,但若是信了,便是信了,是能托付大黑的那种信了。 季云疏亦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无话 马车穿过一街的繁华,停在了一处暗巷。 长明掀开车帘,纳闷:“这是哪里?” 季云疏未答,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竹骨伞拎在手里,而后跳下车边,将长明稳稳一抱,呼啦一声纵身而起。 长明便在这声呼啦中,眼瞧着马车青木润了雨的顶盖,在她眼中愈来愈小。几个纵落间,身子已稳稳落在某个似曾相识的顶上。 季云疏将外袍往地下一垫,而后又将长明放了上去。 长明将一抬头,便看见团着雾气的雨墨淋漓,将整个灯火华盛的大京润在里头。隐约还有人声自塔底传来,窸窸碎碎听不真切。 塔后是一方镜湖,塔前是人生万里,这般情景,叫人分不清虚实。 季云疏忒俗落,这番景致里也随身带了酒。长明想起上回那“一口醉”,而后又起的“一夜眠”,再瞧着他递到面前的酒壶,便只摇头道:“我可是有伤在身的人。” 季云疏眼神一默,收了回去:“倒忘了。” 而后自己饮起酒来,马车里拿下来的伞撑在长明头顶上,他自己倒露了半边身子在雨里。 长明瞧着叹息,朝他身边挪了挪,随意用袖子替他拭去肩上的雨水,声音闷闷道:“你今日瞧着好似很不畅快,怎的,有心事?” 季云疏抬首瞧着远方细雨,声淡入雾则散:“今日,乃是我母妃的祭日。” 长明一静,倒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出思幽苦肠。 二人皆是默了片刻,而后长明舔了舔唇角,道:“你没去拜祭么?” 季云疏嗯了声,道:“此时还拜不得,我也不愿意偷偷摸摸的拜。” 长明听得糊涂,待要问,脚下一滑,却是踢掉了一块瓦片。 那瓦片登登登滚进了水里,激的“咕咚”一声。 长明拍拍胸口,道:“乖乖,好在这塔里没人。” 话音刚落,又听似有声音自塔中传来:“住持师父,塔顶似乎有人?” 长明心头一惊,若叫人发现她与季王爷七月节在此塔顶私会,可怎么好哟? 正踌躇是跳塔还是跳河快一些,又听那沙弥口中的住持道:“塔顶无人。” 沙弥不信:“可徒儿明明听见......” “你若诵经心诚,可还能听见那些佛外之音?” 沙弥大彻大悟:“师父教诲,弟子愚钝。” 而后似传来隐约经文声。 长明也大彻大悟,小沙弥悟的乃是潜心礼佛问道,而她悟的亦是潜心修行之道,只不过修的是红尘道。就拿她这双眼睛来说,虽她舍不得那样听风知物的本事,但若给她选择,她还是会选眼睛吧。老天冥冥中定下的命数,虽有时候坎坷了些,但总归是对她还不错的。还有什么比一心一意对待眼前的更美妙的么?她是不是顾家子,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姓不姓顾,都是长明,都是季云疏眼中的长明。 因悟的太畅快,长明心头起了几分豪爽,夺过酒壶就闷了几口去。 几口闷完,在季云疏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两片脸子红成了云霞。更那一双眼里,都是他的影子。 长明叹息拍拍他的肩膀,潇洒道:“不想偷偷摸摸,咱就光明正大的去,明儿咱们就去祭拜。谁要是敢多嚼一个扒拉,本半仙就画张符,请了黄大仙去他家里做做客!” 因一手拿酒壶,一手还要腾开去拍他的肩膀,是以那把伞就被她随手舍了。 季云疏眼瞧着她一把利落扔了伞,又顾及她坐在身旁,愣是没能捞个及时。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2 细细密密的雨稀拉拉拍了两人一头,季云疏无奈又忍笑扶着她坐稳,随口应和道:“好好好,请了黄大仙去斗真龙,也不知你的黄大仙有几条命。不过说起黄大仙,如今你丢了伞,我们只得坐在这里淋雨了。” 长明一愣,又随手扔了酒壶,低头去瞧:“伞?哪呢?” 季云疏还没来得及心疼他那摸惯了的白玉酒壶子,只觉怀里一空,长明已翻身仰面朝镜湖落了下去,青素的衣袖袍角映着高塔四角玲珑灯翻飞不止,雨幕里恍若一只悠然远去的仙儿,只可惜那仙儿脸带薄红,边落还边喃喃:“别怕,半仙我再捡回来......捡回来。” 季云疏心底蓦的一抽,亦翻身落了下去。 塔内,老住持正合眼合手念着经文,偶尔抬眼正瞧见小沙弥面色肃然,身姿笔挺,不免满意点点头。 于此时,忽闻两声“扑通”落水声,一前一后,相连甚是紧密。 老住持心头一惊:“可是有人落水了?” 小沙弥缓缓睁了眼,道了句:“阿弥陀佛,弟子潜心诵经,未曾听见什么佛外之音。” 又是“哗啦”一声,屋门被人大力推开,守门的僧人面色惊慌脸色奇异,与住持道:“住持师父,不好了,云王爷和一位女施主落了水。” 住持:“什么?” 小沙弥:“咦?真有人落了水?” 作者有话要说:  enmmm~更新啦~ ☆、浓情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轻饶,最近实在卡的厉害。。。 不过短短半月间,连着落了两回水,季云疏拎着湿淋淋一团的长明入了马车,心道难道真如那贼道所言,瞎子和帝位,只得一个? 若真是只得一个...... 此番念头方在心里滚了一圈,便见长明缩在一旁哼唧不已,嘴里嚷嚷着:“眼睛不换......别的随你......” 季云疏抬了手盖上她的眼睛,同她对了句梦话:“不换眼睛,把人换过来就成。” 说完又顺带摸了把她湿淋淋的发,一手下去,却见左边发尾有一处明显比一旁的短了寸许。停在发上的手稍稍一停,又收了回去。 马车冒着纷雨,一路匆匆行至王府。 长明在半醉半醒中,被人洗漱了个囫囵。洗漱完毕,又迷迷糊糊挪去了床上。 正待要睡个昏沉觉,忽觉身旁又挤了一人。酒气入心,这人还死皮赖脸贴的甚紧,长明便伸了手脚不管不顾踢打了一番。 拳拳脚脚落在身上,季云疏却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落了一次水,酒入心肠激起的那分火气却丝毫未曾湮灭。 不仅不灭,反倒更胜,遂不要脸的贴得更近。 所以说,万般姻缘皆是起于一人的不要脸,剩下那一个半推半就的不要脸。身为半推半就的那一个,长明表现的很到位。季云疏左右估摸来回,想必他更不要脸一些,赶明儿就能通知县爷将临溪县那片小竹林,挪去他的王府里了。 长明迷迷登登半坐起,抓着衣服领子的手却被季云疏一把握住。 季云疏凑近了些,问道:“你这是在欲拒还迎?” 长明醉里不忘反驳:“迎你个腿儿!” 到底是醉里仍记淫威,未曾忘记季云疏是太后娘娘养大的,没敢带上那个“奶奶”。 季云疏火气上头,立时便要上天,不同她计较,又将她往床里挤了挤,直到无处可挤。 漫天的热气与昏沉袭来,长明已经无从思考,昏沉摇曳之际,只隐隐觉得,能躺得下两三个人的大床,真是个好东西。靠着墙的床,更是个好东西,她梦里大浪翻腾,将她推向崖边海底,却愣是被一堵墙挡在了人间。 一夜雨落如星辉。 有人梦里却似落了海,遭了难。待安稳,四下只听得见噼啪烛火声。 自从长明眼睛见了好,便养成了夜不熄火的习惯,她总想着要时时刻刻看见光亮,才能确认眼睛真的好了一般。 往常季云疏总觉得那烛光夜间有些刺眼,如今映着窗案边上细细若若的雨丝,竟觉得刚刚好。 长明迷迷糊糊睡着,似觉得一个姿势躺久了,便侧了个身。这一侧,侧出了右上臂外侧的疤痕来。 那疤痕手心大的一块,坑洼不平,季云疏身后抚着,只觉得当时应是个深可见骨的伤。 季云疏贴近她耳边,似叹道:“这伤瞧着很重,也不知你何时受的伤,怎么伤的?” 本是没想着能有回答,但这手臂上的伤,本就是长明心头的一块疤,而她此时也睡得并不安稳,朦胧听见这一声,竟嘟囔应了句:“儿时,狼啃的......” 季云疏不晓得心头是什么滋味,但想着当初顾安堂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她,而后又为她避世隐居,怎会让她遭了如此劫难? 堪堪在那疤痕处又抚了抚,季云疏看了眼烛火,也渐渐眠深了。 第日,注定了要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日子。 清清白白了一十八年的长明半仙,一下丢了两样清白。 已不清白的长明坐在滚椅上,对着晚棠树捶胸顿足。 第一样丢了也便丢了,左右她也不是个爱拘礼的人,看对了眼睡了一个被窝而已,有什么好急火的。只那第二样,实在令人心头起恨。 那不知什么破塔里的什么破和尚,嘴碎又八卦的将她与季云疏七月节塔顶私会落水一事,传的整个大京风雨飘摇。 风雨的是皇帝太后的心,飘摇的是长明的心。 且此传闻,版本甚奇:季王爷与那位瞎眼小娘子夜半塔顶诉衷肠,碍于皇命难违情肠难解,双双跳塔殉情。 盘锦满面红光:“姑娘,您总算开窍了,不过往后若是还想殉情,咱王府就成,后头现成的小阁楼,虽偏僻了点,但下头也有一个不小的水池子。奴婢瞧着您有跳水的爱好,往后不出府,一样也能跳。” 长明呵呵笑道:“盘锦,你真是善解人意。” 盘锦又羞涩:“哪有。” 羞涩完,“哎呀”一声,又道:“说起善解人意,奴婢竟忘了一件大事!” 未及长明开口问何事,那丫头已风火奔远。长明听着那绝尘的脚步声,挪挪自己的滚椅,哀叹自己一双腿脚,怎么就是风火不起来。 风火而去的盘锦,又风火而回,风风火火打击了长明两回,而后将一物递到长明手中:“喏,是那塔里的僧人送来的,说是在河底捞起来的,许是姑娘落下的。” 长明将那玉环掂量在手里,稀奇道:“那么大一个湖,竟说捞就捞上来了?不过好在捞上来了,我这才瞧见我这玉环不见了。” 若是给某些人知道,定情的巴陵玉被她丢了,不晓得要怎样作闹......怪说他当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3 初送这玉也没说是定情的,便这么当做定情之物来看......长明面色一红,将玉环重新戴在手上。 长明哪里知道,那不知道什么破塔里的什么破和尚,是一群怎样实诚又稳重的和尚。 老住持昨日连番受了两回惊吓,兴许是怕自己那点佛缘难以补全龙子龙孙落在了他河里损去的阴德,打从昨晚季王府的马车走了以后,便支使了一塔的僧人在河里翻找。 今日天早早放了晴,于是从远处望去,湖面上一颗挨着一颗,铺了满满一河的圆溜溜,太阳底下反着耀眼的光芒。 一河的僧人亦不知自己要捞什么,但凡有人路过问上一句,迷糊的只说一句“王爷有东西落在了河底”,晓得的说一句“许是季王府那位眼睛瞧不见的女施主有东西落在了河底”。 那片圆溜溜亮灿灿的脑袋瓜子又约莫捞了一个上午,到底是那位潜心诵经诵出了了悟的小沙弥最能干,在捞出了长明的玉环之后,又捞出一陈年朽物。 此物黑不溜秋裹着一团泥,待小沙弥兴冲冲在河底洗干净了淤泥,瞧清楚那物件的本原,只吓得肝胆俱裂。 老住持定睛看过,一声长叹:“阿弥陀佛。” 怪说他老觉得心神不宁,原是湖底兴许有冤,要借他之手,重见天日。 却不知那只玉环,又是怎样一份缘道。 王府里,时将过午。 近些日子大约是朝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季云疏忙的头尾不见人。长明此间用了午饭,正坐在院中听盘锦闲话。 日色渐闷热,蝉鸣夏木,听的人心头烦闷。偏盘锦比蝉还聒噪。 长明听了来去,未曾听见几分有趣又闲话的,心头最近对狐狸的担忧又总是盘桓不下,一来二去,烦躁渐起。 盘锦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道:“姑娘,听说,最近京里出了一件十分离奇的事。” 未等长明答,她便自顾言道:“您上回跳塔的那河里,捞上来一具尸骨......不,两具尸骨......” 长明皱眉:“尸骨?” 盘锦道:“嗯啊,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尸骨,总之,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皇上都惊动了,下了旨彻查呢。” 长明恍然:“原是为了这件事情忙成这样?只是不知是谁人的尸骨,这样着紧?” 盘锦摇头:“奴婢也不晓得。” 日色越加热烈,长明抬手挡了挡太阳,那玉环在太阳底下莹润的发着光。 尸骨一事,转眼便过之脑后,未曾入心。 ☆、心瞎 “南北......首汛......若起于四月当首......” 长明负起将手中的书册一扔,道:“寻常摸起来的字,和用自己的眼睛看着的,竟差了这么多,读的真累。” 盘锦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歪头道:“是啊,奴婢就不认字。” 长明转头看她:“哦?你不识字吗?” “是啊,奴婢父亲去的早,母亲也去的早。王爷可怜奴婢,本来是说请了先生正经教养的,但是奴婢愚钝,学不好,前前后后也就认识那么几个寻常的......奴婢总觉得,还是当个丫头自在。” 一说起她的母亲,长明恍又记起之前盘锦说的话,似季云疏在宫里那位皇后娘娘头上,记了一笔不小的账,其中似乎还有盘锦她娘的。想来这位乳母是个衷心又死的壮烈不一般的,不然季云疏怎的这般照拂盘锦。 长明转头看了看盘锦一脸憨厚又敦实的模样,面上笑笑,长这么个乖巧实诚的模样,倒也讨人喜欢。 见她笑的莫名,盘锦摸摸自己的脸,道:“姑娘您笑什么呢,奴婢脸上有东西吗?” 长明将她手中的扇子拈了过来,自己打了打,终是问道:“你还记得你有一回,说王爷的母妃,和你娘亲的账,我想知道,是一笔怎样的陈年旧账。” 盘锦面色一低,垂了眼去,道:“这原本是一桩秘事,咬断了舌根也说不得的秘事......” 长明叹道:“你若不想说便罢了。” “倒也不是不想说,只是......罢了,想来如今告诉姑娘,跟告诉自家人也没什么两样。王爷的母妃贵妃娘娘起于锦阳沈家,这本是姑娘知道的。原来皇上很是宠爱贵妃娘娘,当时皇后娘娘也还只是妃,太子殿下也只是二皇子,上头还有一位大皇子。元后早逝,大皇子寄养在贵妃娘娘身边,当时整个天下都以为,贵妃娘娘是要封后的,未曾想,突然就因病去世了。” 长明截口问道:“突然?” 盘锦点头:“是啊,便是十几年前的七月节前后,其实哪里是因病,贵妃娘娘死的甚是离奇,却无人知晓。奴婢的母亲打小跟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听说是自跟了贵妃娘娘去了......外头都是这么传的,可王爷说了,是皇上让这么传的。之后不久,大皇子便死在了巫族境内,同遭难的还有顾公侯家的独子,而后皇上震怒,发兵灭了巫族......再后来,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成了后,二皇子成了如今正禁足的太子殿下......” 长明忽的想起七月节塔顶那晚,季云疏说,那是他母妃的祭日,但他不愿意偷偷摸摸地祭拜。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垢尘,让他这般隐忍?单从那日小城台会见一事,便知他老子不是个什么敦厚又宽和的皇帝。 唉,天家之事,又牵涉一族恩怨,偏她如今深陷其中,一脚出来一脚进,分分刻刻抽不得身。 长明愣愣瞧着被她仍在案上的书册,不知怎的,她近日总觉得心里闹的慌,担心狐狸担心的厉害。思来忧去无从排解,便叫盘锦寻了有关那南汛河洪难的书册来读。 人一寂的厉害了,连故人也不得见一个,道爷四皇子,还有那糟心的要同她抢男人的冯小姐,竟似避难般的一个都不见了。 也不知是不是当先知当惯了,总和老天爷有那么几分玄妙的牵扯,长明心头起意竟总能叫它及时听见一般,当真还就送了个故人来。 只可惜,长明宁愿这辈子都见不着这个故人。 长明低头探了探盘锦的鼻息,确认她只是昏了过去,才起身叹息道:“不要总是砍人手刀,会遭报应的,你下迷药不好吗?况且,你自己手刀砍得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 木昭:“......” 长明四下瞧瞧,道:“光天化日竟能叫你闯进王爷的院子里来,整个王府的守卫竟都像是傻的一般。” 言毕指了指房顶:“且你如今竟能无声无息轻而易举的料理了钟馗兄?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木昭面色幽怨:“小巫主,王府守备森严,太子禁足些许日子,我守了半月之久,才觑的空档前来见你。至于你说的房顶上那位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4 ,今日一早似乎跟着季三王爷出了府,未曾在。” 长明唔了声:“原是钟馗兄不在了?” 木昭道:“何止,半个王府的侍卫都挪走了,就你这个院子还站着人。不过那些个窝囊,我还不曾放在眼里。” 长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道:“说吧,此番又是来给我添什么乱子的。” 木昭上下将她看了看,语气深沉道:“小巫主,你变了!” 长明心肝一颤,心道邪乎,这都能瞧出来? 熟料木昭话锋一转,又道:“你如今,心心向着那季三王爷了,我都看出来了。” 长明心下一舒,她就说嘛,哪能这么厉害。 木昭见她不答,又道:“你可知,你心心念念向着的,乃是巫族的血仇,他们季姓皇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小巫主莫要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落得个同我巫主一般的下场。” 长明很不赞同:“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一窝鸡蛋纵是有一个是碎的,你也不能说那母鸡也是个坏的,何况我觉着季云疏没你说的那般不堪,他好歹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君子,容不得你这样胡乱污蔑。若你说的是老皇帝,我倒赞成几分。” 言罢又补了句:“还有你跟的那个太子,容我说句实话,他保你们,不过是心心念念想着那阵法,瞧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木昭大叔,你一把年纪的人了,眼光却不怎么好。” 木昭冷笑,一把擒住长明着了玉环的那只手,道:“太子与皇后力保巫族不灭,佑我巫族残部生存至今,缘何到了小巫主口中就成了这般阴险狡诈之人。又说季王爷,小巫主口口声声说他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之人,为了要给你下此禁咒,却不告诉你,明面上,还要筹备着与那冯御史家的小姐赶在六月初八大婚?你以为今日王府的守卫都去了何处,乃是被调去了宫里,抬取皇帝太后和整个帝宫赏赐的聘礼!” 长明手腕被他捏的生疼,不免疾言道:“放手。” 木昭放了手,语气冷冷接着道:“且上回小巫主中的那毒,正是他一手备在了安神香里的,为何下毒,小巫主便不曾问他?不过是觉得你一个瞎子,配不上他王爷侧妃的身份。那毒正是他同太子殿下交换的解毒法子,因太子殿下给的不完全,我还千吩万咐此时给你用不得,但他却置小巫主生死于不顾,竟就给你用了!小巫主可以问问他,皇上册你为侧妃的圣旨,在不在他手里,想必是怕耽搁他六月初八的好日子,才这般急不可耐!” 言毕他倒是先急了脸:“他倒是想的完备,我巫族巫女,来给他做小伏低,何等奇耻大辱,小巫主,你可要看清楚,别上了他巧言令色的当!” 长明从小到大,甚少与什么人红脸黑脸,印象里她记得的不过寥寥几次,一次是与临溪县一个土长的算命瞎子,那瞎子嘲笑她空长了一双算命的瞎眼,却无算命的真本事。还有一次是沈昭思带着他那小童子来竹林寻她,他那小童子亦是出口不逊笑她眼瞎,剩下几次,大约也都是因为有人笑她眼瞎罢。 听见这一番冷嘲暗讽,长明亦是忍不住手心发抖,音儿也跟着有些抖,跟着就先红了脸,又黑了脸:“你莫要胡言乱语!” 木昭气愤:“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那狗皇帝一家,可是你的杀母灭族仇人!” 长明冷脸看他:“说起来,我当初不过是随口胡诌我右臂外侧有胎记,不过是骗你的,为了自保,我根本不是你们的巫女。” 木昭竟似默了,片刻,略带些同情的看着长明。那分同情分外刺眼,长明转过头去,看向一旁。 木昭叹了叹,伸手指向长明搁在一旁的手,道:“那玉,名为巴陵玉。却并非生于巴蜀,而是我巫族百来年前用来惩戒巫女的宝玉。后此玉进献给元帝作登基贺礼,元帝逝去,元帝之子并未信守百年交好的承诺,为夺巫族奇宝与巫族开战。此玉旁人只知可避百毒,却不知亦可克锁巫女之能。乃是我巫族的克星。小巫主戴上这块玉环,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同吗?小巫主之前能自测人运象吉凶,这或许是顾家教养的,但能听懂风雨物鸣,通神鬼之意,这难道也是顾家教的?这是我巫族巫女之能啊。” 那玉环稳稳当当贴在长明的手腕上,这般炎热的夏季,生生是冰凉沁骨。耳边是木昭的言语盘桓,另脑子里季云疏送她玉时的那句话,他说玉避毒,叫她好生戴着,别取下来。毒是他求来的,为了给她治眼睛,避的哪门子的毒呢? 长明觉得自己哪怕眼明了,活得仍旧像个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是个好技能,勤加修炼中...... ☆、旧信 月上西天,京华寺塔生立于月色朦胧之下,威严肃静。夏日炎热,尘声笑语隔了两条街随着热浪滚滚而来,却硬生生被河边静摆着的两副白骨湮了去。 老住持领着一众弟子静坐一旁,受着季云疏的请道,替那不知亡了多久的人诵经平怨。 钟馗自河里游至岸边,向着白骨旁站着的季云疏道:“王爷,时日久远,尸骨多有不全,如今也只是捞了个大概。” 季云疏瞧着火把映照的河面,沉声道:“还缺多少?” “男尸倒是全了,只那女尸尚缺一块手骨,王爷......大半个王府的侍卫在此捞了一天了,且这河甚广,与外涢河相连,恐怕那手骨......” 话还未尽,便叫季云疏打断:“继续捞!” 钟馗兄想起今早王大太监传的旨意,略有几分难色:“可宫里,王爷不去吗?” 季云疏淡漠一拂袖:“不去。” 于是钟馗兄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游不过两三个首尾,忽听身后又一声扑腾,钟馗兄略一转头,正瞧见季王爷退了簪袍,也跳进了河里。 想是这两副白骨,生前亦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皇上下旨彻查,举朝却无人敢问。唯独他们季王爷,倾了大半个王府来搜查,如今还亲自下河打捞尸骨。 钟馗兄划拉手脚,越发卖力搜捞起来。 王府内,灯火通明。 长明正坐在院子中,对着那轮月亮怔忪。过榭的夏风吹得人面庞温热,心头闷紧。 盘锦摸摸生疼的后颈,总觉得姑娘说她又把自己磕晕了是骗她的。毕竟后背朝地把自己磕晕的本事,是自打见着了姑娘才学会的。 但瞧着清凉月色里那坐在滚椅上的单薄背影,盘锦觉得还是不问为妙。 长明盯着那月亮,蓦地开口道:“盘锦。” 盘锦慌忙应了声:“啊?姑娘怎么了?可是觉得热了?” 长明仍旧是背对着她摇摇头,道:“你去把我先头用的那根木杖寻来。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5 ” 盘锦很是疑惑:“姑娘,您眼睛都好了,还要那东西干嘛呀?” 长明在滚椅上挺得笔直的背慵散往后一靠,明明靠的很是潇洒风流,盘锦却愣生是看出了几分疲惫来,耳边听得那把欢快潇洒惯了的声音,也似染上了疲惫:“到底是用了我如今整个年岁的东西,丢了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左右我这脚一时半刻也好不利索,便当个拐杖来吧。” 盘锦未敢多言,便准备转身去拿。方才转身,又听长明唤道:“替我将这玉收起来吧。” 盘锦转头,见那玉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冷的光,捏着那玉环的指尖却很是随意,似她不接,下一秒那堪堪捏住的两指便会松开,玉碎人惊。 盘锦立时几步上去,将那玉环接了,道:“这不是王爷送您的吗?不戴着吗?” 长明随意摆手道:“没戴惯这金贵玩意儿,替我收起来吧。” 盘锦瘪瘪嘴,自去了。 长明喜静,季云疏身边向来也无贴身丫头随侍,整个明蛰堂除了早晚清扫杂活,寻常并无下人丫头喧闹踏足,盘锦一走,整个院落便显得静的不像话了些。 荷塘潜底,一片蛙虫鸣叫。 长明顺着风来风去,迎着草边叶间的鸣叫,微一闭眼,纷扰人声随风而至,入耳过心。 整个院子盘桓数人,气息极低,将她像那塘底之蛙一般围困其中。 倒不知围的是她不是她,还是防着什么人来窃取阵法? 如今倒真是难明了。 很快,盘锦便拿了木杖回来了,长明瞧着那根光洁流纹的木杖,心里却遗憾未能看见那根用了十几年的竹杖。 提起那根竹杖,似有什么忽的打心底过了一遭。 夜的深了,打发了盘锦去休息,季云疏仍旧未曾回府,连带着那去抬聘礼的大半个王府的守卫们也都没回来,整个王府静的像个脱了鸟儿的金丝笼子。 长明躺在床上,听得四周人声静谧,这才翻身坐起,掀了床褥。 床板夹层中,藏了好些她的私物,几枚银子,还有苏生上回送她的香囊。 此回借着灯光,正瞧见那香囊上头的交颈鸳鸯明明灭灭,好不缠绵。长明面色一黑,伸手拎了香囊丢了出去,另学着那喝凉水倒牙的婆娘毫不斯文啐了一口:“都说文人最知礼,这不要脸的苏生。” 泄了邪火,又去看那几枚银子,也不知是不是如今眼睛能瞧见了,眼界也就跟着阔了许多,这几枚银子怎么瞧怎么寒酸。 看来看去,值得看的也就那么两封信了。 长明捏在手里,却又犹疑,这信里大约有什么要颠覆了她的东西,现在便这么随随便便看了去,合当还是不合当呢? 可若是不看,于王府是去是留她皆不能做出决断,前无进路,后无退路,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也不用她如何揪断,便在看见那其中一封信的外封,她便挪不开眼了。 信上写的“顾长明亲启”。 这个称呼,真是陌生极了,听着却让她莫名眼眶有些发紧。 长明便紧着眼眶,缩着鼻子,打开了那封信。 此信甚厚,略有半根指骨节那般厚度,长明小心翼翼抽出一张来,纸上笔迹温厚沉稳,纸头上端模糊写着时日,约莫是壬什么年,什么月,长明未曾多在意,只迫不及待朝下看去。 信上寥寥几笔,记着一日往来,乃是顾安堂在小竹林的日常,无甚特别。只末尾处,添了一笔:另,明儿已能识得大半单字,亦能自行起居,聪慧难当,甚类吾儿。 约莫看了两三张,皆是这般形式。末尾处,必提及长明之况。虽不过寥寥几笔,但长明却看得不舍,总要来回多看几遍,仿佛透过这些字眼,便瞧见幼时自己是怎样小小一只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而他竟不似她从前以为的那般冷情心硬,分明是分分刻刻在一旁看着她,盼着她。 她果然姓顾,叫顾长明,仿佛前头加了一个顾字,她就再也不是单单的一个人了。 长明小心翼翼将那几张叠去一边,又拿过另一封信。 这一封,上头并无任何着署。长明拆了信封,里头却还有一小封,封上小字书“轻启”。封信之人有多珍视信封之物,可以想见。 长明小心翼翼拆了信封,泛黄的素笺,磨损的纸头边缘毛毛搓搓,皆不及那句“长明吾儿”来的入眼。 信不长,不过寸来一段: 长明吾儿,见信如面。 岁月不拘,情长难存。欲携妻子,山野秋林,朝居白露,晚奉息竹。却未曾想,巫族致难,圣命如摧。为父临书仓促,欲言难尽。父与尔母,命之难复。生离之情,犹如断骨,日夜思来,心犹拳拳。至此一别,死生难见,惟盼你逃得生天,安稳一生。 没有署名,不过似乎也不大重要了。 原来长明一名,非顾安堂所起,而是她的亲生父母。 季云疏对此事从不提及,顾安堂......她祖父教养她九年之久,硬生生是瞒的滴水不漏。木昭一心以为是她的父亲设计,骗取了阵法,才害的巫族蒙难,如今看了这信,长明倒觉得,事情的真相,只有刘士安他们说的才有几分可信。 长明抹了一把脸,却没能抹干净脸上湿意,于是只得又抹了一把。 一把接着一把,不知不觉抹了许多把,脸蛋擦得生疼,硬生生是逼着自己止了哽咽,伸手去捏摊在眼前的书信,又怕手上的泪沾湿了信,一时手僵在一旁,眼睛盯着那句“长明吾儿”,止不住的酸涩胀意。 半刻,理好了心绪,长明又将顾安堂所书的日信抽将出来,一封一封,按着日期,一字一字读来。 打头的第一封,已叫她心痛如绞。信上言: 风雪大作,我知吾儿已去,孙儿在怀,却报仇无门。想是生人多痛,别情难捱。长明身有余毒,眼之不明,我亦无人可托,只得苟且偷生,日夜,念念。 再一如是: 临溪地南避祸,此处近水茵竹,风光甚美,想来我儿若在,定喜。 长明右臂胎记尽显,为避祸端,狠心剜之,听她声嘶哭竭,我心亦如刀绞。 又一如下: 临出京时,圣上似有所感,以毒禁我。虽解,却有残余,近日身残气虚,对夜探星道大成,已知我命将至。只哀我长明,无人照拂。更遑她目不能视。只得狠心待之,如幼鹰离巢,断翅之痛,亦悲亦痛。 但此番也好,若我如逝,她亦不会如我一般,念故去之人夜不能寐。 ...... 待将一沓看完,已是夜半烛将灭。 长明揉了揉酸涩的双目,她长这么大,竟还从没哭得这样厉害过。未能承欢膝下,委屈撒娇憋忍的泪水,今夜借着这些陈年旧信,向那三位为了她而殚精竭虑,早已逝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6 去的至亲,洒了个干净。 亦是惭愧与羞耻,自己竞对那样以命相待的亲人,这般狠心,这般凉薄。 恨他不告不言,亦恨造化弄人,让她与至情至亲生生错过这许多年。 长明转头看向熹微的窗案,想着那临溪县,祖父的老坟,时日年久,只怕已是荒草戚戚,寻之难见。 可怜她当初,竟连口木棺亦未曾替他备下,就那么一张破草席,任他入了土,受虫蚁侵蚀。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虐的还是长明 ☆、计划 七月夏盛,浩烈的日色沿着绯色的宫墙蓦地铺陈,姿势广绝。一溜的宫女太监也已换上了夏衣,轻衫薄带,粉风孺人。 打头的太监正拈着姿势与那群稚龄粉子们说道:“最近入了夏,又是七月节方过不久,咱们皇上心情不好,你们一个个的都小心着点伺候,若有谁办错了事情触怒了龙颜丢了小命,也别怪天家恩薄。” 小宫女们齐齐矮身,盈盈答是。 打头的太监满意点点头,手中拂尘一挥,指派了各个不同的差使去。 当中两个,正是端着一盅参汤向着皇帝的御书房而去。 刚近的门口,便听一阵噼里啪啦之声,虽隐约,但甚是明晰,两个宫娥立时俯身跪在了门外。 房内,季云疏背着门光,却更显得乌目沉凌,面色清寒。 老皇帝摔了茶盏,还觉得不够泻火,随手摸起一物又要砸去,却被王福轻巧一拦:“皇上息怒,王爷他也不是成心的。” 话音方落,便被跪着的季云疏不识好歹的拦了断:“王公公别劝了,父皇今儿总要发够了火气,心中对故人的歉疚才能疏解一二。” 老皇帝怒火攻心,一张老脸似染了玉笔上的朱砂:“逆子!” 季云疏冷眼瞧着:“父皇息怒。” 老皇帝大喘来回,痛心疾首道:“朕做这些,皆是为你好。朕知道,因你母妃一事,你恨朕,但日后你总会知道,身在皇位,手握天下,时事多不得已,却必为。” 季云疏垂了目,玉裁般的面容似与那散去的浮沉倾城貌相重,叫人分不清虚假前尘。 老皇帝幽荡一叹:“罢了,那两具骨骸,随你折腾。只八月初八大婚,你当记得......” “儿臣记不得,也无法大婚。” “你......” 季云疏抬了脸,一字一句道:“近日母妃祭日,无心喜乐。父皇忘了?儿臣却不敢忘。外祖亦是,自母妃亡故,外祖母一病不起,撒手同去。昭思与伯远同是双亲早亡。外祖每每近的此炎炎夏日,总觉得心中寒凉无比,凄苦孤寂。锦阳沈家多年积财,外人却何从晓得,私财皆入国库。如今的锦阳沈氏,不过是一个浮世空壳,就连如此,父皇也不愿意留待外祖安享晚年?可知故去之人,积怨何深?” 老皇帝眯了一双眼睛瞧着地上跪着的人,声哑似昏鸦:“你可知,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江山。如今大势已成,你要因那盲目的孤女,与朕作对,将这万里山河拱手他人?” 一番陈情言毕,老皇帝面上竟也似带了几分凄苦:“当年,朕同她说过,朕与她的儿子,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 季云疏眼风更冷,抬眉越目间,尽是乌骨化雪般的凉度与凄哀:“那当年,母妃可曾欣喜应允?” 老皇帝似嘲似叹一笑:“真不愧是她的儿子,她也是这般模样,跟朕说,她不稀罕,她只求你一身尽得所爱,喜乐绵长。” 言罢抬了目去看案台上的乌笔筒:“多么愚蠢的想法。” 父子之间,却是话难投机,这么多年,掏心切骨的话,竟数今时今日言的最多。 然,言如不言。 季云疏微一合手:“府中还有些事,儿臣先行告退。” 老皇帝仍是盯着那乌笔筒,一言不发。 直到殿内的人挥袍而去,才在王福同情又心酸的目色里瞧着空落落的大殿。 分明是炎炎夏日,却为何总觉冰雪戚戚,惹人心悸。 王府内,一众小丫头们,亦是觉得戚戚。 往常长明姑娘真是顶好说话的人了,待人总团着一股和气,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圣上赐婚的圣旨,脾气越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便说今日吧,宫里刚下了赐婚圣旨,皇上不计她出身将她一举抬为侧妃,可与王妃同日入门。 拿着扫帚的小丫头暗自琢磨,这本也是件高兴的事,可她偷眼看着,长明姑娘的脸上,半分喜色都没有。 非但没有,与往常相比,更是凌厉清冷了些。 老管家仍旧木着一张脸,凑到了长明面前,十分顺水道:“侧妃娘娘,吉日将至,您可有什么需要的?” 听见那几个“侧妃娘娘”,长明脸色一酸,手里木杖点了点地,道:“您还是唤我一声长明罢,待我真的正经从王府侧门坐着花轿走了一遭,再唤侧妃不迟。” 老管家面皮甚厚,从善如流:“长明姑娘,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底下的奴才去办。” 长明满意点头:“我当真有些东西,想劳烦管家。我想要一些香烛纸钱祭拜之物,不知可否?” 管家一愣,又一躇,而后为难点头:“姑娘稍待。” 小丫头心里一咯噔,果真是受了打击,傻了吧? 待长明远去,悄悄拉了管家的衣袖:“奴婢瞧着姑娘很不对劲,莫不是要搭个场子诅咒我们王爷吧?” 老管家面色一裂:“休得胡言!” 丫头噤声不语。 老管家瞧着一副朽木枯老之相,办事却很利落,很快便寻来了纸钱香烛之物,又应着长明的要求在王府西墙偏院临水处摆了一方祭台。 一番事了,也不退去。 长明看了他两眼,未动,只得又看了两眼,待四眼六眼看的眼皮都快抽筋了,老管家终是开了口:“姑娘眼睛刚好,可是又不舒服了?” 长明讪讪一笑:“倒不是,只是管家没别的事忙活了?” 老管家天打雷劈般的罕见一笑:“老奴只是想看看,这祭台祭的是冯家小姐,还是我家王爷。” 长明:“......” 半刻,长明勉强自己在浓重的悲哀凄苦里分出那么一两分调笑的心思,安慰管家道:“你放心,既不祭你家王爷,也不祭冯家小姐,我昨日梦见养我之人托梦说自己在底下过得不好。早上起来算了一卦,这地方乃是个祭亡通灵的好地方,这才请了台子,拜一拜,给他烧点钱,好过阴日子。” 老管家恍然,姑娘虽然这么说,但心头不痛快也是必然的。听说王爷连河都陪她跳了,不过是搭了个祭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遂轻快地退下了。 盘锦站在一边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7 ,瞧着长明烧纸焚香,嘴里念念有词。装作自己只是一尊雕像,纵使成不了雕像,成一块木头也成,便是连木头也成不了,成个......见证□□的人...... 眼瞧着西墙上头,一个素衣的书生模样,袍子卷在腰边,腰上还别着一副卷轴,手脚利落的攀爬而下。待落了地,很是潇洒风流地拂去衣袖间的浮沉,转眼便换做一个玉面公子,青葱夏目遮遮掩掩下,直教人叹芝兰玉成公子骨。 盘锦咽了咽口水,她是出声呢,还是不出声呢? 熟料对方先出了声:“今日阳光明媚,风水甚好,偶过王府墙边,忽闻墙内佳人祭语,言辞悲切,内心感触。故而爬墙一见,哎呀,竟是故人。” 盘锦只想说:故你奶奶个腿儿。 最恨这种明摆着爬墙行勾引之事还要立什么什么牌坊的某种人。 长明亦是意外,她今日当真只是来祭拜故人的,这苏生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借祭拜一事,行私会之实。 苏生从腰间抽出卷轴,递给长明,道:“瞧小姐的模样,似乎近来心绪不好,小生这里有一物,或可解小姐优思。” 长明对他送来之物,如避蛇蝎。 见她不接,苏生面色一暗:“上回我亦是遭了算计,小姐别不信。” 长明冷眼瞧着他:“哪回?苏榜眼说话奇奇怪怪地,我怎么听不懂?盘锦,你听得懂吗?” 盘锦歪头想了想:“上回?难道是......小城台那一回?” 苏生双目如含光润玉:“小姐这婢女,当真是聪慧伶俐。” 长明:“......” 苏生倒也不多作叨扰,只将那卷轴往案上一落,语气淡淡道:“小姐先别拒绝,这是故人之物,如今小生不过是奉还原主。” 见长明面色迟疑,他浅薄一笑,道:“家父奉此物多年,视若珍宝,小姐若愿意接纳此物,上回那把碎琴缘债,便一笔勾销如何?” 蜜糖陷阱。 长明却跳的无奈:“快些离开,王爷应当快回来了。” 苏生眼角眉梢轻幽一暗,合手道:“小姐珍重,小生告辞。” 言罢又是潇洒风流一扬袍子,翻身欲爬墙。 盘锦转头不忍看如此有辱斯文之象,又听那苏生道:“对了,前诺仍旧,若小姐有需,某必合身以践。” 而后像个武状元一般,翻过了西墙。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奔逃 月上西天,霜白的月色胧若绞纱,沿着暗墙浮荡了整个院子。 一院的红纱喜帐,润着月色分外淙淙,院口站了两个素髻薄衫的小丫头,正捂着嘴偷闲越神。 便听浮墙外忽的传来一声唤:“王爷—” 两个丫头立时打起精神,果见月贴疏影斑驳处,转出身着流纹玉色锦袍的季云疏。 老树横枝,斜挂轻红小纱灯,灯色浅浅浮动,流衬的他玉面刀裁,寒星入目。 小丫头们行了礼,偷眼顺着那寒星映射的方向,正隐隐瞧见偏堂内,小窗若开,长明乌发披垂,侧窗而坐,以手支颌,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季云疏几步行的近了,方才看见长明坐在等下,似正散了心思偷闲越神,透过纱帘看见那案台之上摊着一幅画卷,画上何物瞧不分明,倒是灯下赏画人孤凉的面色,分外明晰。 支起的左腕上,那枚玉环也甚是打眼。 打眼的明晰的季云疏恍了神,一步步近至佳人身侧亦未曾知,直到长明不凉不淡的出了声,方才惊的他回神:“近来眼睛越来越好,听觉之余倒越发不好了,想必明日屋里进了贼,我亦不能像从前那般敏锐发觉。王爷可要好好看看,这屋里最近可有少什么缺什么贵重的物品。” 季云疏眉间挤出一抹愁疑:“你这是在说什么?” 长明支着颌的手挪将下来,放去案上,眼色流波,打铜镜中那人皱成一团的脸上划过,又落到那玉环上,清淡一笑:“没得什么,夜深了,想休息了。” 季云疏却并不接话,只问道:“听说你白日里摆了祭台子?” 长明似无意地嗯了声,道:“还遇见了苏榜眼,他送了我一幅画。” 亦未曾多提如何遇见的苏榜眼,季云疏心照不宣似的挪了眼去看那摊在案上的画卷,春山美人烟波淡淡,只画幅泛黄,似很有年岁。 耳边果听长明又道:“瞧着很上年岁,听说......是那巫族巫女的画像。” 季云疏眉梢一抬,宛沾了夜灯月色,定定地挪去她披垂的发上,道:“是你母亲。” 长明孤坐良久,鼻腔里淡出一声哼笑:“对,是我母亲。” 言毕忍不住抬了手去那画上轻拂来去,袖袍垂过,尽是戚哀隐忍。 季云疏瞧的心头愈发不是滋味,虽他亦是母妃早逝,但他好歹也曾承欢膝下。 这般想过,便想说些什么来讨她欢心。但想起近些天忙活的那档子浊事,一时又踌躇该不该告诉她。 故去十几年且从未谋面的双亲,一朝寻得徒累两具白骨,任谁听了只怕心里都会更加不好受吧。 长明透过铜镜,瞧着季云疏忧思不决的模样。心头不快,竟以为他乃是为了那荒唐圣旨无从开口。 “京华寺外那河里......” “王爷——急报!” 季云疏话尾一顿,叹息,伸手轻抚了抚长明垂在身周的发丝,道:“你好生休息。” 而后步履匆匆远去。 长明眼瞧着那玉带翻花的锦袍衣袂扫过院中晚棠落叶,不留尘迹潇潇而去。 夜的深了,雏鸟鸣静。 院中无人值夜,一只灰白的鸽子湮着夜色身披月白轻巧落在洞开的轩窗上,方停稳当,咕咕叫了两声。 不过两声,床上之人已然睁眼苏醒。 长明起了身,行至窗边,默默将信条自鸽子腿上拆解下来,心头却暗道,这回这只鸽子,真是比上回的聪明多了,还知道绕着人走。 待看清信上所言,长明手边亦无笔墨,便随手扯了丝帕,沾了胭脂,匆匆书就“八月初八,可趁乱逃之。” 距离八月初八,不过日余。这几日里,明明与季云疏同住一方天地,见面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兴许缠住的他的,乃是什么了不得的孽障。 总归比她孽,比她障。 便是见了面,二人亦不如从前那般知无不言。说来也奇,不过短短几日,季云疏竟恍真遭了什么魔障,一夕消瘦面可抚骨,眼周青黑,只那双眼里,寒厉果决分毫不减。 长明每每见他如此,总忍不住想开口问他,但触着腕间那冰凉入心的玉环,总回回梗口郁心。 很快,便是八月初八。 是日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8 早,天光未熹,王府便沉在了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里。 长明对着清冷的屋子,听着屋外人来人往欢颜笑语,默默抬手算了一卦。 大吉日,宜嫁娶。 想必是道爷挑的好日子,只不知道,宜不宜奔逃。 门外的丫头们等的着急:“姑娘,好歹也开个门,迎个吉时梳个妆才好啊,若误了时辰......” 长明淡若开口道:“你们无需管我,那些个俗礼便不必多做为难,去忙活王妃入门的事罢。” 丫头们还想说些什么,忽闻身后传来沉如水般的问询:“怎么了?” 季云疏望了眼垂首立在廊下默默无言的盘锦,道:“盘锦,你说。” 盘锦头也不抬:“姑娘不愿开门,也不梳妆。” 季云疏沉吟片刻,道:“便随她意。” 左右今儿这婚也不可能结成,不过是为了引某些狼虫跳墙。日后他们的婚礼,自要更盛大,更全妥些。 季云疏看了眼门头廊下悬挂的红绸喜帐,皱眉道:“今日任何人不得踏足此地。” 丫头们一愣,心绪复杂纷纷矮身答是。 又听季云疏朝着屋内道:“你若嫌吵,便呆在此处不要乱走,自有人护你周全。” 分明是三段句,长明却只捡了前两句入耳,闻言也只意味一笑,隔着门板对着那欣长挺拔的身影道:“你放心,今儿我就呆在这里,万不会妨碍了你。” 说者分明有意,听者却无暇顾及,生生错开了这一步。 季云疏心头大定,临出了院子,示意院周潜着的活鬼纷纷散去,一时只余钟馗兄。 长明听得院外四声散尽,又枯坐良久。从晨色熹微,枯坐至日色高升,果真再无一人前来此处作扰。 桌边放着收拾好的包裹,不过画卷一幅,旧信两封,另大黑一只。 长明望着房内四周,想自己当初空落落的这般来了,如今还是这般空落落的离开。 吉时将近,锣鼓喧天,福语声声,夹墙入缝,偏这堂院寂静无声,格外入耳。 长明枯坐无聊,忽的想起一事,随手自匣子里翻出一玉柄来,拈在手里趁了趁,寻出门去。 探着金银宝气寻至一株晚棠底下,欢快的执着玉柄开挖。 想来是近来盘锦刚来翻过土,玉柄亦十分趁手,异常好挖。 长明一边挖,一边絮絮:“盘锦啊,姑娘我身家清清白白一贫如洗,如今迫不得已借用你嫁妆银子一二,待来年有幸与你重逢,定当三倍奉还。” 房顶上的钟馗兄听得眉眼四裂,心头更是纳罕,尚没想清楚长明要银子来做什么,忽闻院子响起一道陌生又清亮的嗓音如是道:“小姐需要银财,我苏家有的是,何苦为此脏了一双妙手?” 长明与钟馗兄齐齐一愣。 长明欣喜:“哎,苏兄,你来的这般早?” 钟馗兄怒:“大胆狂徒,竟敢私闯王府。” 苏生折扇一打,风流倜傥:“小姐快些离开,此处交给小生便是。” 长明方想说你一个书生,如何能与钟馗兄论武讲道。下一刻,只惊的目瞪口呆。 苏大榜眼手执折扇,纵身游龙,与钟馗兄战作一团。衣袍翻飞发丝飘舞间,竟分毫不输风采。 乖乖,竟是看走了眼,这小子,忒他大爷的能装会算。 长明当即不再迟疑,回屋拎了包裹与大黑,便向着与苏生等人书信往来通好了的那搭祭台子偏远西墙底下新挖的狗洞而去。 钟馗眼睁睁看着长明腿脚利索毫不犹豫奔远了,惊怒大喊:“姑娘!” 长明脚步一顿,转头隔了一段距离遥遥一合手:“钟馗兄,今日王爷大婚,我就不留下来喝喜酒了,来日江湖有缘再会!” 而后潇洒奔远。 钟馗兄一边应付苏生,一边想要脱身去寻长明,奈何苏生忒难缠,几番打斗下来,皆是不占上风。 正踌躇间,但见苏生扇子一收,微笑道:“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兄台,我们还是动口吧。” 钟馗兄冷冷瞧着他。 苏生自怀中取出一物,递将过去,面上浮笑如狐:“这是顾小姐托我代交给王爷的东西,劳烦兄台转交。” 钟馗兄犹疑接过,却见是一方丝帕,因眼熟的厉害,方才想起便是长明往常用的那一块,又见上头隐约印着些红色小字,忙小心翼翼收将在怀。 苏生见此,又一合手:“兄台不如早早派人去追,何苦与在下在此作无谓纠缠。” 言毕竟是折扇一甩,大大方方从正院而出,背对着钟馗仍笑言道:“哎呀呀,新娘到了,在下且去前厅讨一杯喜酒喝喝。” ...... ☆、厚颜无耻请假条 等文的孩子们,洗洗睡了...... 明天喂...... ☆、风波 日色高扬,冯府的大红喜轿一路吹吹打打送至王府门口。 王府西墙一个新鲜热乎的狗洞里,正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青衣小娘子。 墙外正停着一辆马车,小娘子四下瞧了瞧,确定无人,又从洞里拎出一只白猫,动作迅速奔上了马车。 车夫头戴帷帽,瞧见长明奔上了马车,立时便赶着车转入正街。 正街前方王府门口人声拥堵,喜声炮竹纷乱。 长明坐在马车中,马车缓缓驶过正门,风动帘边,飘忽的视线正巧荡到了门边那一身寻常装扮的季云疏身上。 他竟未着喜服? 心中诧异未过,忽闻车外一阵嘈杂,喜娘的声音夹着慌乱穿过人群,分明入耳:“新娘呢?轿内怎么没人!” 长明忙呼停:“苏武等等,外面发生何事了?” 无人应答,“苏武”非但未停,更狠狠一扬鞭,马儿吃痛扬蹄长扬而去。 这厢王府门口,季云疏表情淡漠瞧着门口乱做一团的喜队,那疾驰而过的马车在这阵混乱里分毫不曾沾眼。 马车一路狂奔,长明在车内颠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连着叫了许多句停车,车外却无人响应。 长明心头发慌,额上生汗。原是与苏生他们说好了,待她趁午时前逃出王府,自有马车在墙外接应。如今看来竟是半途生了变,亦不知车外驾马的是何人。 长明强迫自己稳了心神,留心车外动静。 耳听得近的城门处,车外之人忽的掀了帘子,单手朝长明肩颈一砍。 临双目黑沉之前,木昭大叔一张半得意的脸格外精神,仿佛在说:“如何,这回砍得可准?” 准!太他娘的准了,万没想到,叫你黄雀扑了后。 ...... 夜风萧萧,四野茫茫。 一辆半旧不新的乌木马车凄凄凉凉落在涢水边上。 打水前传来捎带了几分兴奋的声音:“找到了,马车在这里。”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99 一个下属模样的人步近了些,瞧了瞧空无一人的马车,兴奋的脸色又是一沉:“无人!” 言罢一掀车帘,车里一只包裹,一只白猫,此外再无别人。那白猫缩成一团,乍一见着火光,立时寒毛炸起,面露凶狠,呜呜叫了起来。 苏生蹙紧了眉头近得一看,叹息:“想是被带走有些时辰了。沿着河边痕迹,细细搜寻,如今京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必定四城戒严。季王爷也不会那般轻易放他们出得京郊四城去。” 那下属立时答是,又看了眼车内的猫,问道:“这猫怎么办?” 苏生斜看一眼,正待要抱起,那白猫却愈发龇牙咧嘴起来,张了爪子上来就给那素骨的书生手挠了一道红痕。 恰此时,身后传来兵将行移之响,苏生两眉更蹙,道:“撤。” 于是一周的打手随着他纷纷撤去。 远处火把渐明,打头的那个身披墨衣骑在马上,夜风带裹的衣袍烈烈作响,一张脸寒气森森,双目更是如含了冷星冰泉一般冻人刺骨。 一行很快行至马车旁。 未及马停,季云疏便一个翻身利落下了马,三两步近的那马车,一个抽剑断了那随着夜风前后摇摆的帘子。 帘后的白猫仍是张牙舞爪张口欲斗的激烈模样,但一瞧见那拿着剑的人,竟似见了什么亲人一般绒毛瞬息,抖成了一团。 季云疏大手一捞,将它抱进怀里,它竟还往他怀里蹭了蹭,拱了拱,另委屈的呼噜了几声。这般讨好撒娇的模样,瞧的不远处山包包下头潜着的苏生面色一蜡。 这畜生! 钟馗兄前后检查了一番,拎出了那只包裹道:“王爷,只有这包裹,姑娘难道是为避追捕,弃车而逃了?” 季云疏瞧了眼那包裹内半个横出来的画卷,道:“大黑和这包裹,她绝不可能丢下,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国师呢?” 立时有两个小兵从人群堆里,拎出绑成了一坨的道爷来。 季云疏冷眼瞧着,强忍着想一剑挑了他的冲动。长明奔逃,这贼道自送上门,却说了反向的,害他奔走这般久皆是徒劳。若非那贼道半途算出了惊变,他恐怕要一股脑向南奔出了城都不晓得她在城西遭了劫。 道爷面色苦哈,嘴中哼道:“哎,轻点儿,老道骨头酥,经不起磕碰。” 季云疏面无表情瞧着他:“别再骗我,她此时在何方?” 道爷面上更难:“王爷,没敢骗您,老道果真不知了。但长明半仙福泽深厚,命盘圆润,想是出不了什么大事。” 季云疏微挑起一个冷飕飕的笑:“哦?这时候你倒说她福泽深厚了?怎么往常本王经常听说,你老说她是孤寡命,克帝星?” 道爷奇:“竟有人在王爷面前如此搬弄是非!” 季云疏提了剑,抱着猫,步步靠近。道爷瞧的牙齿打颤,额上冷汗涔涔。 待季云疏将那泛着寒光的剑挪去他颈边放着,道爷却蓦地一个激灵:“哎呀,不好!” 季云疏狐疑看他,不晓得他又要做什么把戏。这贼道偷奸打诨的本事跟长明像极了。 但此回道爷竟像是真的遭了什么不好,面色深沉,绑在身后的手捏指不停,因太激动颈边叫那冷剑划破了皮亦不曾知觉。唬的季云疏当即挪开了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送他去见了祖师爷。 道爷捏算一番,语气沧然:“王爷,快些回京罢。” 季云疏眼中几番流转,终是挥了手,道:“先行回京。” 岂不知风云突变,朝野亦惊。 腐朽潮湿的气息阵阵扑来,长明在一阵晃荡中悠悠醒转,入目皆是一片昏暗。 长明微微坐起,接着微弱的光亮辩得自己正躺在床上,随着阵阵摇晃与细微的行水之声,约莫知晓自己此刻在一艘船上。 用的上这般大的船,想必去的不是京中别庄。屋外传来细微鼾声,长明轻巧辩出蹲守的乃是两个粗壮仆妇。 木昭如今和太子殿下是一条道上的土匪,如今无非是要将她往太子一处带,长明只盼着什么时候见他一见,问问此番到底是要去何处。 却未曾想,这一盼,盼了竟达小半月之久。 长明被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船室中,长达半月之久,虽每日也允许她外出散心,但多是关在房中之时居多。 饭食衣物,皆有人悉心照料,奈何这一整艘船,竟似没有半个主子般的人物,只将她半当个主子又半当个犯人般对待。 长明每日里只得吃吃睡睡,想想大黑,念念季王爷,偶尔听听下人们闲扯。 起先那两个仆妇还忌讳着她,不怎么开口乱言。三两日处下来,瞧她闲散自在的压根不把自己当个囚徒,亦不曾耍什么花招想着逃跑,心性便松了许多,每日里闲来无事就喜欢七聊八扯。 最爱说的,便是太子爷最喜欢去哪个娘娘的房里,哪个娘娘最狐媚,哪个娘娘最谦和,听来无趣。 今儿,倒有些不同。 长明与往常一般,正常起居,散了心后自回屋里作霉发乌,耳听得门外两个仆妇起了个如下般的话头:“你说我们太子爷,也不是个爱近女色的,我倒瞧着里头这一位,是头一回这般上心的。” 另一个道:“可不是吗,费这么大功夫掳了来,恨不得每日三封飞书询问我等行迹,这小娘子真有福气。” 先头那个又道:“唉,太子妃娘家败落了,如今太子爷又有了新欢,只怕以后日子愈加不会好过了。如今竟是连离京都不把娘娘带在身边了。我从府里头出来的时候,远远瞧过一眼,太子妃娘娘就坐在自己院子里,瞧着脸色木木的,跟傻了似的。” 另一个又道:“可不是吗,太子爷逃的这般利索,瞧这样子,是要弃了她了,唉,可怜。” 长明听得心绪复杂难言,显见的那太子殿下,是逃出了京的。只是不晓得京中到底出了何事,而她颠簸行了这十几日的水路,心里恍惚记起一件事来。 往前眼睛还不好的时候,季云疏闲着没事就爱给她念书,亦曾说过大京向西南,过三府,可转水路入平江,再经平江至巴蜀。 瞧着速度,估摸着日子,想必此番正是往巴蜀而去。 只是那郡王世子不是与冯小姐......难不成,听闻圣上要将冯小姐嫁给季云疏的消息,恼了去,要同太子殿下来往合作? 长明听着簌簌水声,心底忧心忡忡。又想着此去巴蜀,亦边经南郡汛河,前后将太子殿下与那汛河之灾联系在一起,心头既忧心季云疏京中之事,又惶惶狐狸安危。相比之下,她反倒是最安全的那一个。 这般想过,长明微咳了咳,听得门外一静,而后一仆妇隔门而问:“姑娘,怎么了?” 长明又狠咳了咳,咳得心肝胆肺颤在了一起,道:“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0 水里漂了这么些天,身子有些不大舒服,还有几日能到?” 门外仆妇忙道:“瞧着样子,兴许今明两日便能到了,姑娘再忍忍。” 长明心中略作计较,道:“多谢。” ☆、惊闻 □□月的天气,正是巴蜀日色热烈之时。热辣辣的夏阳,将整个大地炙烤翻腾,紧的人心胸苦闷。 巴蜀曲水河畔,渡口人嘈。 长明一行靠了岸,已有候在岸边的婢子轿夫等,将长明恭敬请入了轿内。 一旁渡船人家只以为是哪处的大户家眷,却有眼尖的瞧见那轿子上头平西郡王府的标识,当即便拉了身侧的人跪送轿子远去。 长明听得轿外送行迎礼之声,开口问轿旁仆妇:“这是平西郡王家的行当?” 仆妇答是。 轿子一路平稳行至郡王府,却并不从正门而入,只悄悄从侧门进了府,又七拐八绕绕进了一处偏院。 整个过程轿子皆是没有停过,亦刻意挑了上午的时辰,长明已知是来人不想叫她知晓。 入了院子,又是无人管问,只一日三餐正经管待她。 又这般过了好几日,院中的华木荷亦落了一番。巴蜀地矮,庭院庄园自与京中有一番不同。多依仗地势奇巧而建,葱木植芬亦多奇,一派葱茏郁郁的繁盛景象。只天气太过闷热,地湿气潮,近几日更是闷着一场大雨,叫人心头很不畅快。 今日,闷了许久的大雨终是畅快淋漓的下了。 整个庭院叫雨幕笼的葱翠蒙蒙,长明坐在廊下乘凉发呆,时过午,空气里忽的荡起一道贼兮兮地气韵来。 那气韵翻墙而入,悄无声息步至院旁老树后躲着,既偷偷摸摸来此,想必是来见她的。 长明手中扇子打了打,又咳了咳,她身后的婢女忙问:“姑娘怎么了?又咳了?” 长明咳完了,才道:“是又有些咳喘了,你前日做的那雪梨膏,甚是好用,劳烦再为我做一碗来吧。” 小丫头忙打了个礼,退去了。 因长明是个身份不明且每日只知道咳喘的病鬼,郡王府竟似不晓得该如何招待她一半,说郑重,便着人在院外守了个严实。说慢待,前后就一个丫头伺候着,整个院子除了凄凉,还是凄凉。 那人自老树后头转出来,怀里还似用衣服裹着一物,三两步奔上廊来,瞧着长明笑道:“姐姐眼睛竟是好了?听大哥说姐姐来了,我竟还不相信,父王他们不许我来看你,趁着今日他们全都去了渡口,我就偷着跑来了。” 长明瞧着他被雨淋的透透的狼狈模样,随手扯了巾帕递给他,问道:“你便这般跑来了,也不撑一把伞?” 穆达却并不伸手接,解开环抱的衣襟,一只白毛兔子立时蹦了出来,虽叫雨淋得有些蔫巴,但还是肥嘟嘟的,甚是喜人,他一边将兔子递给长明,一边道:“若是撑了伞,哪里还有手来拎兔子。这本是我给三妹妹捉的,但是想着姐姐一个人困在这里许会无聊,就带了来给你解闷儿。听冯姐姐说,姐姐有一只疼爱极了的白猫,虽然兔子不如猫伶俐,好歹也是个活物。” 听见这长长的一番话,长明心绪愈加复杂,伸手接过兔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大哥不是与冯小姐......” 穆达头一偏,道:“我也不清楚,大哥他们不告诉我,但姐姐放心,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大哥只说,委屈你先在此处住上一段日子。” 长明眉头紧蹙,忽闻院外传来问询之声,倒像是之前那个丫头回来了。穆达脸色一紧,道:“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看姐姐。” 长明忙道:“快去吧。” 穆达转身欲走,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差点误了正事。” 言毕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长明,道:“大哥嘱托我转交给姐姐,穆达先告辞了。” 长明慌忙接过信,随手往袖中一藏,再抬头,正瞧见那小丫头拎着食盒从门口步进。 近了,丫头瞧见长明怀里的兔子,一愣:“姑娘哪里来的兔子呀?” 长明笑笑:“我亦不知,从小门那里跑来的,瞧着淋得怪可怜的,就抱回来了。” 湿哒哒的白毛兔子窝在长明怀里,闻言抖了抖。 晚间用过了饭,打发了丫头去外头守着,长明才得了空子抽出那封信来。 只穆达那小子办事忒毛躁,这样大的雨,这封信揣在他胸口,愣是被雨淋去了大半,长明只隐约看得几个字:念之......切切,别怕,十日,周全。 其余皆是被雨水没了去。 虽看不清抬头尾署,长明心口却忽的匆跳了起来,一阵热气团在胸口,只叫她眼眶也跟着微热。 近来奔波颠簸,心中不是没有慌乱,却硬生被担忧占去了大半。如今得知他安好,心里总算是安稳许多。 这般安稳还未团上半刻,忽闻屋外一阵动荡嘈杂。骤亮的火把蹚亮了整个院落,长明忙将那信折好放入枕下。 堪堪将信藏稳妥,屋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太子殿下逆光而立,面色瞧不真切,声音却含讽刺骨:“长明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长明挤眉缩眼:“不敢当得太子殿下这般熟稔又亲切的招呼。无恙这种话,向来是对着久违老友说的,你我已知是仇敌,何苦还要做出这般惺惺之态。” 太子殿下倒不生气,想来是此番禁足,禁出了一副好脾气,晓得发脾气有时候解决不了问题。闻言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厉眼微勾,瞧了眼长明,而后道:“你我仇敌这番话,姑娘未免说的太早了。” 言毕也不等长明答话,指了那丫头道:“好生扶了姑娘,挪个窝,看场戏。” 丫头矮身答是。 长明冷冷一笑:“不敢劳烦。” 夜雨仍壮,倾倾洒洒,恨不能洗去闷在人心头数日的憋闷。 丫头撑了伞,候着长明随着太子转了另一个院子。 此院落与长明呆的那个相比,华丽宽敞许多。另有丫鬟仆从满满当当挤了满个院子。 长明几人步得门口,正撞见一个丫头端着一盅药出来,浓郁的药腥中还夹带着血气。 大雨轰烈,星象不明,帝运衰竭,却心发可闻。 院内何人,长明已是心明眼净。只是不想,太子殿下一朝跳墙,英勇至此,连自己老子都敢屠对。 长明被安排进旁间,耳听得太子殿下进了正屋,屋内一道孱弱的气息微喘了几声,而后道:“朕在此困守日余,未曾想临死之前,还能见上你一面,承儿,你当真是心肠狠辣,比之父皇,有过无不及。” 太子殿下癫狂一笑,笑得长明有些担忧,能发出这般癫狂作态的,想必此前不是穷了途,便是末了路。癫狂之后,想必便是要与什么人来个鱼死网破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1 ,两败俱伤! 果不其然,一阵噼里啪啦之声后,传来大太监王福颤抖的声音:“大胆!皇上!” 长明在窗上挖了个洞,正瞧见太子殿下将一把长剑指向伏卧在床的老皇帝。老皇帝顶着亲儿子的剑锋,眉不皱,眼不眨:“你小的时候,第一把剑,还是为父送的。” 噫,瞧着太子殿下如今,都会用剑指老子了,只不知到底遭了什么绝望不堪。 太子殿下又是癫狂一笑:“是啊,父皇送过儿臣许多东西,最高的殊荣便是太子,却也只是太子......儿臣最想要的东西,父皇已经打算给了老三。” 老皇帝虚弱一笑:“那原本便不该是你的。” 太子殿下愈加癫狂:“是啊,原本,该是大皇兄的。” 听见大皇兄这几个字,老皇帝蓦地蹙眉一阵猛咳。咳罢了,手上已是一摊黑血。 王福老泪纵横,扑通一跪:“皇上!” 太子殿下冷笑:“您当年用此毒,一举毒杀四人,三人已去,逃开的那顾公侯也没能撑过几年,父皇,这巫毒滋味如何?” 老皇帝蹙眉道:“不是好毒,不能见血封喉,还要受些折磨。” “正是呢,大皇兄当年亦是死在此毒上头,亦不知他受了多久的折磨。” 老皇帝又捂了嘴咳起来,半晌咳歇了,才叹道:“巫族之乱得以平息,琮儿功不可没,也算是死得其所。” 太子殿下慢红了一双目,浸了血般的模样,恨恨道:“大皇兄死得其所,顾公侯一家子也是死得其所,如今,死得其所的,该轮到儿臣和母后了。不......母后也已死得其所了。” 老皇帝满口污血,红着唇齿笑了笑。见他这样笑,太子殿下狠握了手中剑,道:“当年父皇为除巫族,假派皇兄前去议和。后又借我母家之势,在巫族内部掀起内斗,皇兄死于反叛巫部之手。又因那顾公侯之子与巫女有私情,父皇又借机毒杀了他们,编造了巫族反叛不臣,暗害大皇子与顾公侯独子这等荒唐谎言,欺骗世人。父皇将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事都交由母后之手,许诺了她后位,和儿臣的太子之位,自己倒摘得干净又利索。如今大势已成,便又想杀了儿臣,给你最爱的三儿子腾位子。” 这一番前尘往事,听得长明心胆俱震。 耳边却又听得太子殿下继续砸出愈加惊人的真相来:“只是儿臣困惑,父皇既那般疼爱三弟,必然也是爱极了三弟的母妃,当年缘何会那般一杯毒酒结果了她?” “啪嗒”一声,一物似落地惊碎,惊的长明回了神。 老皇帝一声长叹:“朕是爱她,可惜不巧,她听见了我与你母后的谈话。你不晓得,她是个怎样烈火干脆的性子,若不能让她闭口,朕的谋求只怕会落空。” 太子殿下又癫狂起来:“那可是你深爱的女人,竟为此也能下得去狠手?” 长明也癫狂了,她也想替季云疏这般问一句。 老皇帝眉眼寂寥又枯索:“承儿,等你坐上了父皇这个位子,兴许就能明白了。” 长明心头苍凉,若是季云疏坐上了这个位子,她定是要离得远远地才是。老皇帝害了她这么多亲人,如今轮着自己了,竟还凉薄不知情味,未尝不是可怜人。 妻,子皆是遭恨遗怨,空守着一个虚位,有何可兴,又有何可颂? 作者有话要说:  来嘞~ ☆、见狐 太子殿下如今这般癫狂霍乱不过是因着他母后也遭了毒手,想是长明遭劫的这段时日,京里发生了不少事。 皇帝遭了劫,皇后去了命,季云疏当是该好好握住这个机会,一举登顶了罢。 心中如此思过,苍凉复杂不过半刻,又听老皇帝道:“你恨朕,朕晓得,你们兄弟几人个个都恨朕。但你四弟,总归未曾招你惹你,你给朕下毒便罢了,缘何还要拉着他赔上一条命。” “因着四弟那卑贱的巫族生母,父皇不是厌恶他这么些年了,此时倒是心疼四弟了。” 老皇帝又咳一声,忍着喘道:“那孩子也是可怜,自打他出生起,朕便没正眼瞧过他,若不是三儿总护着他,想必你也早便容不下他了。也罢,左右他那身子本就不好,如今中了这毒,想必去的比朕还早些。朕临了了,倒觉得亏欠他许多,到了底下,再还也一样。” 莫不是老皇帝欠下这么多孽障,全都积攒着等着去了底下还? 这神奇的想法......真是......忒他娘虚伪。 若不是他,长明此刻亦是父母双全,祖父健在,一家人兴许也寻到了那临溪县的小竹林里头,松松快快过着闲云野鹤的疏淡日子。 如今瞧着他这副大限将至的模样,当真是半点也怜不起来。只觉得因果循环,天理昭彰。 只是,不该循环昭彰到四皇子的头上。 亦不知他此刻情况如何,没得狐狸再给他寻一株附灵草,季云疏能否救得他来。 一旁忽闻一阵剧烈的咳嗽,长明侧目看去,只见老皇帝伏在床边,口吐黑血,吐罢了,竟是再没能抬起头来。 王福当即跪地长哭。 太子殿下手中长剑咣当落地,亦沧然跪下。 夜雨倾盆不见熄减,愈发浩大,间或雷声大作,一夜未停。 是夜,长明被送归那偏院内,虽闻不得外间情形具体如何,但郡王府一夕慌乱,人仰马翻,嘈杂声伴着惊雷骤雨声声入耳。 长明却枕着那封被雨淋了大半的书信,安卧一夜。 又是囚守几日有余,大雨亦连番下了几日未断。 是日一早,便有客临门。 长明听着丫头的行礼问安,微侧头向外看去,却见一丰态夫人,衣着精华,面目慈煦,由青竹伞下走入廊底。 夫人入了廊,又伸手向后,仔细从婆妇手中接过一个三岁模样的女童。外头雨幕如雾,院中林木葱葱,衬的那女童面目如瓷,粉陶般的惹人怜爱。 夫人近得门口,柔声道:“打扰姑娘休息了。” 长明步出门,笑答道:“郡王妃客气,应是长明今日叨扰了。” 一点都瞧不出,穆霸天这样的名儿竟能相配个如此风华韵味的美貌女子。 唉,真是一朵什么什么,长在了什么上。 这朵什么什么冲长明笑笑,转头逗弄那女童,道:“凉儿,快叫姐姐。” 长明也转眼去瞧那女童,一瞧一奇:“咦。” 郡王妃面色一暗:“姑娘可是瞧出小女不同。” 长明想起冯小姐曾与她说过的那事,生怕引得旁人误会,忙摇头,道:“我只是观小姐面相,觉得奇异。” “哦?当真,有何奇异?” 长明仔细瞧了瞧那女童痴傻木然的面庞,又道:“虽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2 瞧不分明,但小姐此番情状,日后不定会有转机。只是我瞧着这转机近近远远,明明灭灭,亦不晓得如何确定。王妃可静待时机,说不定有贵人相助。” 郡王妃听得这一番话,心头大喜,大喜浮面,忍不住将女童往婆妇手里一塞,转而拉起长明的手:“早便听闻姑娘推算时运乃为一绝,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一旁抱着女童的婆妇强忍着挠一挠耳朵磨出来的老茧的冲动。为了这位三姑娘,府里不晓得请了多少位算命先生,她们这位郡王妃,但凡遇见说好话的,必定都是这句追捧往上招呼。 如今这位长得漂亮的小娘子,算得也没什么不同。 是以,长明这一句随算,整个郡王府除了郡王妃,无人放在心上。 得了长明这一算,郡王妃心情舒泰,看着婆妇手中的小女儿,喜颜于色,忍不住便与长明唠起了闲话。 左右不过是问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待将吃喝拉撒睡问了个遍,无话可聊的郡王妃四处瞧了瞧长明的屋子,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关在笼子中的那只兔子:“哎呀,这兔子怎的在此处?” 长明心虚:“喔,我也不知它怎的自己跑来了,王妃也知道,我出不得这院子,寻不着主人,一时无法,只得先叫丫头寻了个笼子关了起来。” 郡王妃闲闲看了看,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这原本是我那二子捉给三丫头玩的,原先三丫头瞧见这兔子,脸色也总变变,笑一笑。自从太子殿下寻了只稀奇的白毛狐狸送了来,三丫头就不待见那兔子了,整日里就盯着那狐狸傻瞧。” 啪嗒一声,长明手里的茶盏碎了一地。 郡王妃亦吓了一跳,看了眼长明略有些苍色的脸,忧心道:“姑娘怎么了?” 长明捂着胸口,勉强笑笑:“一时心悸,滑了手。” 郡王妃面上忧色更盛:“我听外院的丫头们说,你有咳疾,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咳疾原是长明装出来,为了诓骗船上那些仆妇对她松懈心性的,如今倒装的实在了,长明顺水推舟,双眉紧蹙,面露戚戚:“是啊,我身子自来不好,如今......被困在这方寸之中不得自由......” 言毕一声长叹,叹的忧愁又多思,叹完拈起三分兴趣,五分聊赖,问那郡王妃道:“方才王妃说起那狐狸,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狐狸,我倒有些好奇。” 郡王妃面上无谓:“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物,我瞧着病恹恹的,也不鲜活。” 言罢转头看长明:“若你好奇,我叫人领来给你瞧瞧。” 长明压着心头慌跳,面上无波道:“多谢。” 郡王妃办事利落又迅速,不过午时,白毛狐狸便被人连笼子一起拎了过来。 长明见着她的时候,她正凄零零缩在笼子边中,团作一团,头埋在蓬松的尾巴里,尾巴尖处的一撮红毛,正正露在外头。 拎她过来的下人们只当长明想看个新鲜,向对着豢养的团宠似的拿着木枝朝着笼子里逗弄戏耍,狐狸愣是连动也未动一下。 长明瞧的心里不是滋味,忙拦下那下人,道:“这狐狸兴许是累了,睡了罢。” 那下人道:“倒也不是,这狐狸自从拎回府来,就一直这个模样,只除了吃东西的时候才露露脸。” 长明忍着心头酸意,道:“你们平常都喂她吃些什么?” “早前喂些生肉,不过这畜生好似还挑嘴,后来世子爷说兴许它爱吃熟的,便叫人煮熟了端来,果然,这畜生竟还懂得辨生口熟口。” 长明素着脸淡笑了笑:“倒是灵气。” 那下人又道:“我们王妃说了,便将这狐狸留在姑娘这里,陪姑娘解个闷儿。” 长明感激道:“替我多谢郡王妃。” 那下人才行了礼,退去。 这院中前后皆是那太子殿下的人,长明未敢多言,只开了笼子,将狐狸抱了出来,放去床上。 挨着长明的手,狐狸这才抖了抖皮毛,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脸来,安慰似的蹭了蹭长明的手臂。而后似又困倦极了,歪头眠深了。 入了夜,连天夜雨稍息,屋檐边断续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长明躺在床上仔细探了探,探得外间匀称又舒淡的气息,这才起身抚了抚窝在身边的狐狸,口中轻声道:“觅华?” 狐狸迷迷糊糊睁了眼,正瞧见长明从贴身衣怀中拈出一枚小巧的盒子,她立时心头一动。而后果见长明拈出她的丹元来,递到她面前,道:“好在我临逃走之前,将它贴身收了起来,看你往后还敢不敢任性。” 狐狸忙一口吞了。而后浑身一阵激抖,又呜呜两声。吓得长明立时捂住了她的嘴:“那丫头是睡了,不是去了,小祖宗哎,你好歹小点声。” 狐狸抖利索了,才吱着声儿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可憋死小狐了,长明瞎子,呜呜......” 长明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摸摸她的脑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狐狸爪子狠擦了一把眼泪鼻涕,才道:“我原本是去找周浪荡他们的,那汛河之乱显见的竟是有人埋伏的,本是为着季王爷舍得埋伏,倒没想到埋住了周浪荡。也不晓得那太子身边跟着的那男子是个什么来路,唔,便是上回抓了你的那个,克小狐我克的死死的。周浪荡遭了暗算,我就被他们捉来了,说是送给那傻丫头作宠物。呜呜......他们欺狐太甚,还给小狐我,喂生蛇肉!” 长明安慰似的又拍了拍她脑袋瓜子,道:“唉,未曾想一夕惊变,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宫里四皇子亦是遭了难呢。” 狐狸面色一变:“他好好地呆在宫里,能遭什么难?” 长明想起那毒杀了她一双生身父母另祖父的巫毒,心头酸涩:“听说他中了毒,不晓得如今怎样了。” 长明本是想起了,随口那么一说,熟料狐狸听了竟又呜呜大哭起来。长明不明所以,听她一边呜咽,一边断续道:“都是......小狐我害了他。” 长明正纳闷她怎的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却见狐狸一抬下巴,捞起脖子上头挂着的一块暖玉,递到长明面前道:“我出京的时候,去找他道别。他将这块玉送给了我,说是......说是能避毒,还能避着别的不知趣的臭道长来捉我,肯定是因为他把玉给了小狐我,自己才中了毒。” 长明听得心烦意乱,只好勉强安慰她:“你别着急,只是说中了毒,宫里那么多有能耐的太医,还有......季云疏在,绝不会让他有事的。” 狐狸又抹了几把眼泪,终是抽抽搭搭止了哭。 半夜间,又淅沥落起雨来。 狐狸已经困极睡去,长明却辗转难眠。 半仙的直觉隐隐作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3 感,她总觉得心头苍苍,惶惶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来嘞~ ☆、陷阱 九月初四,帝殇,举国尚哀。 明蛰堂的红绸换了白纱,一片苍茫素色。 钟馗兄携着断了腿的信鸽匆匆而入,正瞧见季云疏一身素服坐在案台前。 屋内一切如旧,案台上梳子胭脂随意放着,那枚玉环,便公公正正放在案上,似为了故意留给他看。 长明此番离去,只字未留,只留了只他送的玉环。另一张染了胭脂的丝帕。却不是给他的。 丝帕上头不过短短一两行字“八月初八大婚日,可趁乱逃之,盼与君双宿双飞。” 钟馗兄拎着那只鸽子,步至季云疏面前,道:“王爷,派人捉了这些天,终是捉到了,可惜断了腿。” 此鸽子,便是给长明送信的那只,又捎带过那方巾帕。季云疏抬了眼与它目目相觑,觑了半晌,道:“断了腿不要紧,炖了吧。” 钟馗兄默,此鸽甚狡猾,却显见的灵气又能耐,亏他还以为王爷要收了来自己用呢...... 拎着鸽子方要退下,又听季云疏道:“慢着。” 钟馗兄转身,一张巾帕扑面飘落,姿态袅袅,朱色卿卿。 季王爷的声音,却含冰淬雪:“这丝帕,一起炖了。” 钟馗兄:“......” 日子一恍过去月余,半个盛夏长明皆是如囚般闲过了,倒不觉得过的有多快。 只如今九月的天了,晚间于廊下乘凉,闻斜风捎带了几许秋意,心头也不免惶惶。 只盼着季云疏早日继得大统,平了反乱,还她一个安稳日子。 狐狸当真是没心没肺的,郡王妃拿她将兔子换了去,留她在长明身边作个看养的,她倒很趁这个看养的身份,在长明一日三顿两只鸡腿喂养下,毫不客气的胖了一大圈。 今日天气甚好,那丫头闲着荡出了院子,长明乐得与狐狸坐在廊子下头承风看景。闲来无事随手摸了一把她圆滚滚的肚皮,心里想着若她此时幻成觅华的模样,不晓得腰身要粗壮多少。 不过,此般闲散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昨日里郡王妃来探她,明明暗暗示意了好一番,临走了还顺手送了她一把匕首防身。 此后两日,果真波澜大起。 帝皇新丧不足一月,远逃巴蜀的太子殿下与平西郡王举兵起事。起事的由头不过俗里俗气那么两个:弑君的王爷,反叛的臣,蛇鼠一窝要造反。 太子殿下顶着未废的太子名号,打算将新任不久的礼部尚书以及冯御史一脉乱臣贼子,连同三王爷,一网打尽。 “平乱”大军九月十五起于各方,渐朝大京如流沙汇荒,聚拢而去。 太子殿下显见的是等不及了,行军速度之快,途路拔草而起,烟尘漫漫。一时间,天下人心惶惶,只凄艾看着,那皇帝帽子,会落在谁的头上。 巴蜀分军一路行来,前方不远便是汛河。 长明仍旧活得半囚半主,郡王府里伺候她的那丫头亦是跟在她旁边。 是日晚,火云压天,大军行路停途整顿修养。 平西郡王世子悄悄来到长明处,瞧了瞧她。 长明不明白郡王一府反叛的缘由,但她总还记得大昭寺第一次见着那兄弟二人的模样。一个英武正气,一个淘气却纯善,分明与季云疏才是一路人。 与那奸猾薄幸的太子爷,怎么瞧都是十辈子也类不到一块儿的人。 郡王世子眼瞧着长明能吃能喝,面色红润,竟似稍稍放了心。 目移账外可见红云彤彤,缥缈万里,很是浩荡。 长明顺着世子的目光看了看,赞道:“原先我瞎了那么多年,从不知世间万景奇如此。” 郡王世子点点头:“远山观落日,其实不如大漠来的更壮。说起来,汛河周所亦是赏秋景的妙处。” 言到此处,郡王世子淡淡一笑,转头看向长明道:“前些日子听闻京里来了人平汛河之乱,如今若非是行军路中,倒可以顺路去瞧瞧,自此由东北方向而入,沿途有一片古杏林子,此时正是秋黄叶盛时。” 语气淡的仿佛他们此番并不是北上夺位,而是北上秋游。长明面和心同时一动:“哦?此番行路途径汛河?” “正是,兴许还会停当一二。” 卧榻上的狐狸甩了甩耳尖,账外忽的传来人声:“世子,太子殿下有请。” 郡王世子略一点头,向长明道:“先行告辞。” 长明亦点头相送。 送完了,拿眼斜斜瞧了瞧榻上的狐狸,手中端着茶盏,半警半慰似的道:“好歹也要带上我一起,勿要傻了吧唧的自己闷头去了。” 榻上的狐狸又甩了甩耳尖,不过上一回甩乃是突地立起,这回甩,乃是蔫了吧唧的耷拉下去。 随侍的丫头好奇看了看四周,问道:“姑娘您说什么呢?” 长明笑笑:“没什么。” 心里却道,这郡王一家子,果真和季云疏是一根绳子的,难怪还要巴巴的把狐狸送到她身边来。 长明转头去看账外,果真是晚云暮暮,长雁高飞,一派自由潇洒的好光景呐。 大军有停顿一日,而后拔帐继续北上,果真于汛河周围又停当半日。 太子殿下每日里忙着与世子等人商议夺位大事,想是无暇顾及长明。 是夜,乌月高悬,一人一狐从营帐东北角偷偷溜出。因着长明异于常人的敏觉,溜出驻扎地这一步,走的倒是不难。 长明对月细算,风香过鼻簌簌,若由此行踏不远想必便能到得周意堂处。 狐狸被她揣在怀里,上颠下簸,嘴上担忧道:“我上回被捉,都不知道周浪荡后来怎样了。” 长明道:“若他也遭了难,我们必能见到。如今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可有听到他的消息?” 狐狸爪子挠了挠头,道:“倒也是。” 行不过半个时辰,前头显出一个半高的山包包,山下隐约有河川之意。 长明心中带喜,三两步爬上山包包。 山下果见一片黄灿灿,在清冷冷的月光映照下,黄的打眼又惊人。 狐狸咦了声,攮着鼻子道:“那林子怎么远远瞧着跟火苗苗似的。” 长明心中一片冰凉。 山包包是个极打眼的山包包,包包上头莫名探出一个脑袋,在火苗苗的映衬下,亦是格外显眼。 底下的火苗苗一阵激动,纷乱攘开又聚拢,似走出来个什么人。 长明惊的心底歪歪,四处瞧着哪里能躲或能逃。 还未瞧个分明,底下火苗苗里走出来的人已策着马向她急速而来。 长明辨的风里传来的那声驾马声,熟悉又遥远,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4 。 狐狸挠挠耳朵:“哎呀,是人,怎么办呀!” 长明语气莫名:“莫慌,指不定是自己人。” 但见那一人一马破月而来,身后跟着一堆火苗苗。那人近了,一张脸映着月色流火,分外分明。眼见着长明乖乖趴在山包包上眼巴巴望着他,他忍不住开了口唤道:“长明!” 原来,世子爷口中的古杏林,乃是季王爷这一行夜间举起的火苗苗。 只是听见那声唤,长明心里忽的一突突。不是她多想,相识相知这么久,季云疏前前后后唤过她三回名字,可有一回出过好事? 如今这正是第四回。 风里一声破羽哨响,长明微微转头,一支长箭定定射入她脸庞的泥土中。 乖乖,还真准。 季云疏瞧得分明,又急了几分马速,却仍是不及长明身后那人来的快。 长明只觉后颈被人一勒,一有人挟着她站离了山头,身后传来太子殿下的声音:“世子爷英明,这个饵,用的甚好。” 郡王世子慢悠悠步到长明身侧,歉疚一笑:“对不住,长明姑娘。” 长明看了眼勒马停在下方,面色紧绷的季云疏,亦是笑笑:“你们谁跟谁是一伙的,我倒是真瞧不明白怎么回事了。” 倒也不用她怎么明白,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太子殿下冷嗖嗖盯着底下的季云疏,道:“三弟,别来无恙。” 长明叹息,这位太子殿下想是见了故人都说无恙,岂不知故人们个个都盼着他有恙。 季云疏又看了眼被木昭拎在手中的长明,道:“什么有恙无恙的,三弟我盼着二哥有恙许久了,奈何天不遂人愿,今儿看着二哥还这么伶俐活泼,心里很是有些不是滋味。” 果然,一路人说话就有一路人的风采。 太子殿下面色一猝,恶狠狠道:“今夜本殿在此处布下了天罗地网,既来了,今日你也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长明前后嗅了嗅隐在暗处密密麻麻的气息,心头悲怆。抱着狐狸拿一双水滟滟的眼睛瞧着底下的季云疏。季云疏与太子冷觑的空儿遭了这么一道缠绵的视线,亦忍不住挪了眼神来与她对视。 长明心叹,虽然那玉环,还有大婚之事无从辩解,但若是今晚他不走运的死在了这里,她也便陪着他死在这里了。 这般想过,只听得太子殿下一声令下,立时便有林林立立的人群从暗处蹿出来,手中拎着弓箭,簌簌朝着底下被围住的一伙人射了起来。 长明被木昭拎着朝后站了站,但见许久未见的钟馗兄站在季云疏身侧上下舞动手中长剑,替他挡去一波又一波射来的箭羽。 长明瞧的眼有些花,待甩了甩头重新看去,正见一人挡在他面前,胸口被箭射了个对穿,大片血迹燃的他衣袍前襟到处都是,长明依稀看见他眼中的愧色与惊怒,却仍是无可奈何。 “慢着!” 山包包上的几人一狐同时转头向长明看来。 长明抑着心跳,略昂着头看着太子殿下,道:“放他走,我给你阵法。” 一直垂头不语的木昭猛地抬头看了眼长明,却被她眼中的冷色惊的重新垂了首。 太子殿下面色奇异:“如今我与平西郡王联手,你巫族阵法于本殿来说,不过可有可无。” 长明冷笑:“哦?那太子殿下这么圈着我,打不敢打,骂不敢骂,供祖宗呢?” 太子冷了眼盯着她。 长明眼风瞧见一只箭险险擦过季云疏的身侧,心头一急,道:“快放了他,不然本半仙就折了命在这里,你永远也别想知道阵法在何处。” 此情此景,痴爱纠葛,万万没想到,为了心爱之人逃出生天以命相抗这种俗了吧唧的台词,会从她长明半仙口中说出来。好在听盘锦念叨的多了,关键时刻用起来,竟丝毫不减气势。 果然,在场的人都似震了一番。 半刻,太子殿下不情不愿挥挥手:“停——” 一周的人停止了射刺猬,长明看也不看底下,自顾与太子殿下道:“走罢,回了营帐,我再告诉你。” 太子殿下又是不情不愿看了眼季云疏,再挥挥手:“撤——”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请大家吃宵夜,宵夜名字叫做:鸽子炖丝帕~ ☆、死讯 夜间秋凉大帐。 一伙的人马匆匆涌入营地内,长明随在这阵人中,冷眼瞧着太子殿下和郡王世子着人将她押进了帐中。 账内灯火深深,那丫头瑟缩跪在一旁,长明捡了座儿大方坐下,顶着一道森然的视线,端起桌上的茶盏。 太子殿下不耐道:“阵法呢?” 长明润了润口,与那丫头道:“茶凉了,去替我换一盏热的来。” 丫头抬了凄楚的眼看向郡王世子,太子殿下却冷笑着拦了口:“不必了,凉茶醒神。” 长明叹了口气,果然,失了阵法的依仗,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了。 “太子殿下也知道,本半仙是临溪县人。说起来,当初太子殿下派去杀本半仙的那个蠢材太废物,若他别只顾着杀人,在竹林里头翻翻找找,指不定那阵法太子殿下早便得手了,那还用得着这般费事。” 太子殿下眼藏狐疑,言犹不信:“你是说,阵法还在临溪县?” 长明摊摊手:“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也要,先头那个差点被射成刺猬的也要,我会傻到整日里揣在身上,等着你们来抢吗?” 言罢下巴点了点跪着的那个丫头:“若不信,你可问问这丫头,近身伺候我这么久,可曾在我身上瞧见什么阵法?” 那丫头立时甩豆子一般将头摇的欢快。 太子殿下终是信了。 没了“阵法”傍身,长明的日子亦难过了起来。此前行路还似为了照顾她,单派了辆马车。如今改换了囚车。 这也便算了,囚车还能光明正大看看风景,和风景里头站着的煞风景的人。 月朗风清,星稀却明。尤其是季云疏的帝星,亮的欢快又喜人。她以前眼瞎,观星象这一道虽也学了,但一直无能学以致用。如今眼睛好了,虽用起来不很精道,但看个囫囵还是不成问题的。想来季云疏此刻安全的不能更安全了,也不亏她蹲了一遭囚车。 长明背靠着囚车壁,手中抚着狐狸的背,抬手示意挡在车前的木昭:“劳烦,你挡着我看风景了。” 木昭大叔一脸的欲言又止,再言还止,最后还是以止结尾。默不作声放下一壶清水,一只干干净净的茶盏,转身离去。 行不过两步,又转头,似安慰,似歉疚道:“小巫主......太子殿下说了,待找到阵法,一定会放你出来。” 长明淡淡哦了声,木昭面色极是暗沉,再不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5 多言,垂首而去。 想必找到了阵法,离她死的日子也不远了。 兴许还能绑着她打个头阵做个饵,前提是季云疏看得起她这个饵。 长明幽幽叹一口气,又安抚了略有些烦躁的狐狸,伸手拿了水壶,倒了一碗清水,她一半,狐狸一半。 长明看着狐狸舔食碗中的清水,心头又想起大黑,也不知道那畜生现在何处,活得滋润不滋润,畅快不畅快。 此畜生倒是活得比她畅快。 长明遭了难,盘锦将一颗颠簸心都寄托在了大黑身上,一日三餐恨不得翻了倍地喂,活生生喂胖了一大圈。又因皇帝新丧,朝野叛乱,季云疏乌云盘顶了好些时日,也便只有瞧见大黑的时候,脸色才好看那么一两分。府里的人差点没将它当做半个主子一般供起来。 可怜它正经主子,还在外头遭罪,命途堪忧。 这日里,长明依旧遭着罪,离大京仅余四分之一的路程,分军于平江上口停顿整歇。 九月秋阳依旧热辣,长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派算着遣去了临溪县的人此刻到了何处。若太子殿下未寻到阵法,不晓得会不会恼羞成怒一剑结果了她。 狐狸奄奄的躺在她怀里,毛皮都晒得有些枯燥。 时近午,有个浆洗做饭的婆妇前来给长明她们送饭食。虽说那太子一直这般囚着长明,但食度上倒没苛待她们。 那婆妇将一份又一份食物摆在长明面前,长明笑着道了句多谢。眼角却忽的瞥见那婆妇的右腕上,一物在太阳底下粼粼泛着青光。 长明蓦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亦带了几分抖:“这玉环,你何处得来的?” 那婆妇一脸骇:“我,我捡来的!” 长明拿住她的手腕不放:“何处捡来的?” 婆妇支吾不言,长明捏着她的手腕亦有些抖:“我问你何处捡的?” “便是那晚,那山坡底下捡的。” 一道冷嗖嗖的声音自那婆妇身后传来,长明怔怔松了手,婆妇忙退了去,木昭自一旁转出,看着囚车内的长明,道:“你以为太子殿下真的会放季三王爷离去?小巫主,你太看轻太子殿下了。” 长明冷眼看着他:“你少来诓我,我并未探出他帝星陨落之兆。” 木昭亦是冷笑,似乎这些天存的愧疚因着长明的执拗一扫而去:“那这玉环,缘何会在这婆子手上?” 长明不答。 木昭靠近了囚车,又道:“太子多疑,杀了季三王爷以后,仍不放心,派我前去探他生死。我去时,正巧看着几个婆妇在那死人堆里翻找,那玉环被她从季三王爷怀里掏出来的时候,上头染满了血。” 长明木木伸手抹了把脸,只觉得太阳太烈了些。 木昭仍是在说:“除了那玉环,还有两把上好的宝剑,想必一把是季三王爷的,还有一把是他身旁那个护卫的。我知小巫主有观天测象之能,但想来小巫主此前眼睛不好,瞧的那帝星莫不是瞧歪了,把本该属于旁人的帝王运,挪到了季王爷身上。今日是个明快天,不如今晚小巫主再仔细看看。” 长明抚了抚胸口,声音无波:“我要见太子。” 木昭似怜似恨看了她一眼:“因季三王爷去了命,京里只余年幼的四皇子,朝中派了言史官,前来奉请太子殿下回京主持大局。此刻人已在前方,太子殿下正与之会面,只怕没时间见你。小巫主,不妨听我一句,奉上阵法,待太子殿下登得大统,必然兴复我巫族,到时候,你便是巫族最尊贵的巫女。” 长明眼泪洒了满脸,抹也抹不尽,索性不抹了,只红着一双眼,怒骂道:“去你大爷的巫女,老子姓顾。便是巫族兴复,也不该由你这等只知依附卑劣之徒的宵小来兴复!” 木昭面上无谓,声音极淡:“随便小巫主怎么说,如今事已成定局,难受便难受吧,属下等着你想通的那一日。” 言罢转身离去。 长明脑子里回响着那句“事已成定局”,什么已成定局?是说季云疏已经死了,成了定局吗? 狐狸吱唤着拿头去蹭她,却见她只呆愣坐在囚车内。 午间奉上的饭食,原封不动撤了下去。 连着几日,皆是如此。 送饭的婆妇忧心报于木昭,木昭想起长明那双肖似前巫主的眼睛,狠心道:“不必理会,每日只管奉上新的饭食。” ☆、狐孽 回京的那日,秋雨幽幽。 大军商定驻扎在京郊外,细密的雨丝伴着清秋桂香,本是团圆喜乐的时节,长明却总觉得萧瑟与肃肃。 偶有山间行路的农夫远远路过,无不心惊胆战面目惶惶匆匆而过,生怕一个眼神交错,便将自己本该平实安稳的一生送了去。 长明瞧着雨幕里纷扰的秋景,城墙远远立在东北方,瞧不分明却厚重压抑。涢河细水微波,将她与大京,隔在两端。 京内又添新丧,有新白纸钱顺着城墙飘落涢河,漂至驻扎地。一旁看管囚车的小将看了,纳闷道:“这河里怎么飘来这么多纸钱?” 有知道的转头答道:“兴许是替那反叛的三王爷洒的吧。” 小头军听了,立时拦口:“瞎说,季三王爷弑君作乱,是不允许奔丧的。你们这些巴蜀来的兵崽子可不知道,十几年前灭了巫族的那场战,便是在九月前后,算起来也就这几天。想必是京里的百姓替落在这河底的一堆白骨洒的。” 看囚车的小将凑上来:“说不准还真是,我今早还看见木昭护卫往河里倒酒,说是祭奠巫族亡灵的。” 说完略朝车里奄奄的长明一指:“那车里不也是巫族的么,瞧瞧都伤心成什么样了,我看了她两天了,饭都没瞧她吃上一顿。” 小头军神色复杂看了眼长明,道:“别胡说,那是叛王旧党。” 长明抿抿被雨打湿的嘴唇,心头冷笑。这才几日,就变成旧党了,可见说这话的人有多没文化。 那没文化的兵头子抬头看了看落雨不停地天,又看看脸色惨白瘦骨嶙峋的长明,神色复杂地起身远去了。 长明亦抬了头去看不停落雨的天,雨丝如幕,倾倾洒洒,落了她满脸。她不由想起七月节,京华寺顶上的那晚。那是清雨飘飘,灯火明明,恍叫她以为入了人间仙境。一双眼刚入了凡尘,身也被身边的人拉入了凡尘。 头顶上横木囚车顶被一方乔布遮住。 长明低头,正看见那兵头子将乔布四角理好,替她遮住四面扑来的雨丝。凑得近了,长明这才瞧见那小兵头子白面粗髯,虽动作粗犷,身材却是偏于清瘦。 尤其那双清亮的眼睛,总觉得熟悉。 兵头子一边盖,一边道:“虽说是囚犯,但好歹也是弱女子,若淋坏了,回头世子太子指不定要寻我们的麻烦。”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6 一旁几个兵丁忙称是。 长明不再多看,只抱着狐狸,心中默念星象术法。 秋雨飘忽一日。 入了夜,寒凉无比。 囚车周围四寂无声,长明却蓦地睁了眼,对着虚空的黑暗道:“出来吧。” 自前方营帐后转出一人,蹑手蹑脚靠近囚车,那人四下张望,见四周无人,立时便伸手去解囚车上的锁,边解边道:“长明姐姐,你还好吧。待会儿你循着河边朝东走,若见一青木马车,便是冯姐姐在等你。” 长明瞧着那白面粗髯的小将,心头纳罕:“你们兄弟两个,一个拘一个放,到底是在玩什么?” 穆达手上不停,嘴中道:“说来话长,姐姐还是先逃了再说罢,那车中,季......” 那车中如何尚未说全,二人便被一道光亮险些晃花了眼。日余未见的太子殿下正领着一群人哗啦啦将囚车围了个紧实。 长明虚虚笑笑:“太子殿下如今真是有如承上东风,来得可真是时候。” 太子殿下华衣仗身,玉冠束发,火把映照下,一双眼睛流光寒寒,声音却是难掩胜意:“本殿如今不过是来感谢姑娘的。” “哦?何谢之有?” “感谢姑娘奉上巫族至宝。” 长明又抚了抚胸口贴的紧实的小衣,惊疑道:“你寻着了?”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瞧着那副模样,当真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 长明将狐狸往怀中揽了揽,道:“既然太子殿下寻着了,还来同我说什么?” 太子殿下四下一指,指向扮作小将的穆达:“也不用你偷着放她走了,将车门打开罢。” 言毕又招了身后两个丫头来:“你们自今日起,便好生伺候这位姑娘。” 长明冷眼瞧着他安排一番,才又看向她道:“自今日起,姑娘便还是巫族的巫女,本殿绝不食言。待本殿登得龙位,便替巫族正名。” 一旁木昭立时便合手道谢:“多谢太子殿下。” 见不得这副称恩道报的长明,长明讽笑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自来便是长明见过的贵人中既聪明又最小心眼的一个,自然听出了长明的讽刺,顺道便回了她一招。 “此回清叛平乱,平西郡王功不可没,本殿定要好好嘉奖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平西郡王世子微微一礼,道:“殿下过奖。” 太子殿下伸手虚扶了一把,又道:“便晋为王如何?若想留在京华之地,本殿可赐宅院府邸。说起来,整个大京的王宅贵府,便数三弟的最为宽敞华丽。” 言罢瞧了眼火光下长明越发惨白的脸,道:“不过若论阁楼精巧,庭院风流,当数英武侯府。英武侯为平汛河之乱,被暴民打伤,落入河中,生死不知。想必是,回不来了,那宅子空着,倒可惜。” 满场皆静,半刻,只听“吱——”的一声凄叫,白毛狐狸蹿出囚车,直直朝着太子殿下飞去,亮出的利爪在火光下寒光森森。 一旁立时蹦出一波护卫挡在太子殿下身前:“殿下小心!” 长明心忧大喊:“觅华!” 狐狸被护卫挡开落在地上轻巧一滚,不要命似的转了个头继续朝着太子殿下飞去。长明本想拦住她,奈何身虚屋里,孱弱扶着车壁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看着狐狸炸了毛一样的冲了过去。 太子殿下随手抽了剑,喝道:“还不快将这畜生给本殿砍了!” 斜刺里冲出一人,手中执了把精巧的短剑,上头乌黑黑的不晓得沾了些什么,火把下刺目的乌色。 长明眼睁睁看着,看着木昭拿着那把短剑,一剑刺入了狐狸体内。 又是凄厉一声“吱——” 长明指甲狠掐车壁,断裂尤未知,双目圆睁,看着狐狸飘然落了地。 木昭似有些不敢置信,手中拿着染了血的剑,口中无意道:“我只是......没想到她竟不停,就这样撞上来了......” 太子冷哼一声:“撞上便撞上了,不过是一只畜生。” 言毕又觑了眼长明:“难不成,还能指望着它来杀了本殿,替三弟报仇不成?来人,将姑娘扶进帐中,好生照看。” 长明脱开来搀扶的人,颤抖着手将狐狸团进怀里。狐狸喘着气,眯着眼睛将她看了看,又闭上,腹部渐渐流出乌黑的血来,染了长明满手满身。 作者有话要说:  来嘞~ ☆、托付 狐狸伤的很重,奄奄一息躺在长明怀里,血止不住的流 大帐内,灯火昏暗,两个丫头瞧了眼长明染了满身的血,凑上前道:“姑娘,您要不要换身......” “走开!” 话还未落,便被长明一把推开。 一阵风打开了大帐的帘门,长明虚目看去,却见木昭带了一人匆匆而入。待近了,长明看清那人的样貌,忍住喉头呜咽,颤声道:“道爷,你快来瞧瞧,狐狸,狐狸她......” 来人正是道爷。 木昭不作声站去一旁,道爷捋一捋胡须,叹息道:“天命难算,这小狐命中有此一劫,若她不去,帝星便要遭罪。” 长明抹了抹眼泪,道:“你在说什么?” 道爷又是一声长叹:“长明半仙,贫道无能为力。” 言毕拉了木昭,道:“走罢,不是说你们太子有事唤贫道。” 长明坐在帐中,木木瞧着那二人行迹匆来,又忽去,顺便将那两个丫头拨去了账外。 狐狸气息微弱,爪子搭着长明的胳膊,微微喘息道:“长明瞎子,你别哭了,仔细再哭瞎了......唔,本是打算将丹元给你的,但,我欠那小子一条命,你若是,再把眼睛哭瞎了,小狐我可没得一副丹元再来就你了。” 长明终是呜咽出了声:“谁要你救。” 狐狸咧咧嘴,却忍不住溢出许多血来,连带着吐出了一颗圆滚滚的丹元,落在长明怀里。 长明惊的手臂颤抖,拾了那丹元凑到她嘴边,道:“你这是干什么,快些吞下去。上回你也是受了伤的,不是吞了就好了么!你欠谁的命我不管,当初你倒在我竹林外头,是我救了你,你报了这么多的恩,也从没想过要报我的恩。” 狐狸只闭了嘴,拿爪子挡开她的手,虚虚笑了笑,道:“你可真傻,我那狐狸娘生了太多狐狸崽子,嫌弃我太能吃,就把我赶出来了。我走到你那屋外,闻见有鸡腿香,才假装昏倒引你上当的。” 长明横泪中破开一个无奈的笑,笑罢又抬了手抹眼泪。虽此时知道祖父原先那般对她事出有因,可说她是孤寡命的那话,大约是真的不能更真了。 耳边又听狐狸道:“其实,真要算起来,于小狐我有救命之恩的,就只有四皇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7 子一人。瞎子,你能帮小狐一个忙吗?” 长明替她拭了拭嘴角的血,道:“什么?” “有恩,还是得报的,你帮我把丹元给他,救他。瞎子的恩,我留在最后,慢慢报......” 长明瞧着她愈发涣散的细长瞳仁,又想起那年竹林中,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狐狸。长明眼睛瞧不见,却探得分明,当时那狐狸揣在怀里,暖的烫人,气息匀和有力,哪有快要饿死的迹象,长明却仍是将她抱回了屋。如今,长明抱着她愈见冰凉的身子,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酸涩道:“明明傻得是你,眼看着木昭手里拿着沾了巫毒的短剑,你还冲上去寻死?如今还要把丹元给那小子。” 狐狸身子一阵抖,而后缩回原先那般大小。小小一团缩在长明腿上,雪白的肚皮被染得暗红,双目紧闭,尾尖一撮红毛却还鲜艳。 长明抖着手将她捧进怀里,伏脸呜咽。 第二日,天气忽的转了凉,清秋之气伏遍大地,似要将一窝的闷燥与喧嚣统统吹散。 长明抱着狐狸的尸体,枯坐了一夜。 木昭携了件暖实的披风来到帐中,正看见她对窗而坐,唇色惨白,一身的血渍,白毛狐狸躺在她手臂上,一动不动。 木昭随手示意丫头们替她披上披衣,口中道:“今日,会进京。” 长明不答。 两个丫头替她将披衣带子仔细系好,方才退开一步,便见她展了衣袍,将狐狸笼在怀里,用披衣牢牢挡在风寒之外。 外间果然寒凉,长明披着厚实的披衣,仍是止不住心头悲凉。 一阵一阵,翻前覆后。 大批人马护着太子殿下,向着城门浩荡而去。紧闭的城门上头,兵将们远远瞧见秋风萧瑟卷动的旌旗,忙下令打开城门。 厚重刺耳的“吱呀”声中,长明坐在马车内,怀里抱着狐狸,伴着秋凉叶残步步踏入大京,京道两旁,空无人烟。 然,行不过小半数人马,城门忽闭,前方人声纷乱,不清楚后方出了何事。太子殿下稳坐马上,冷声厉喝:“快去看看,出了何事?” 未等那受命的小将前去探看,后方忽的传来报声:“有埋伏——” 关在城门内的这部分,乃是太子手中的精兵和平西郡王在巴蜀的分军。在听得那声报喝,巴蜀分军,忽的纷纷亮了刀剑,冲向太子精兵,毫无征兆下,血光乍起,喊声震天。 长明坐在马车内,似无知无觉。 一声高喊自城楼上传来:“此门周围百姓皆已疏散撤离,巴蜀的兄弟们,杀了叛军!” 一时间,城门内外嘶喊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杀喊声渐熄,长明听见一人策马近了马车,轻声道:“长明姑娘安好?让你受惊了,一切都结束了。” 长明尚没明白郡王世子这句话是何意,便听太子殿下又是一声厉喝:“穆达!你敢背叛本殿!” 而后又是一声,此声太过熟悉,惊的长明五脏俱震:“太子兄长,穆达从未效忠过你,谈何背叛?” 恰一阵秋风卷起车帘,透过那微光细缝,长明正瞧见他戎装肃面,策马而来,身后跟着长剑染血的钟馗。 太子殿下面色癫狂:“你没死?哈!你竟没死!” 季云疏冷眼瞧着他没有应口。 太子殿下瞧了瞧四周死伤的兵将,又看了看护在他身侧几个单薄的可怜的小将,目色渐狂:“我竟像傻子一样,被你们诓骗至此。” 长明撇嘴,这难道不是她的台词吗?她又何尝不是像个傻子一样,被诓骗至此。 这般想过,又听车外传来策马声,随后响起一道故人声音,一贯的风流做派:“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长明微微掀开帘子,只见周意堂亦是戎装裹身,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英气逼人。 长明掀起帘子的手,渐渐握的有些发白。耳里听不见外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裹在披衣里狐狸的尸体,重的抑人。 外间,又一人从城墙处策马而来,玉面青冠,相貌儒雅。待行至季云疏附近,才开口道:“王爷,门外叛军已清。” 季云疏将冷眼朝他身上瞥了瞥,道:“有劳苏榜眼了。” 周意堂看了看苏生,笑道:“人都说无毒不丈夫,最狠不过读书人。本侯看着冯状元和探花郎皆是斯斯文文的模样,未曾想你这榜眼心思竟如此缜密,这计谋甚妙。此番清叛平乱,榜眼当记头功。” 苏生斜眼看了看马车,心道若不是为了那马车里的人,他才懒得管你们谁当皇帝。 反正除了锦阳沈家,不管谁做皇帝,他苏家都是最有钱的。 太子殿下听着几人旁若无人论功排将,不过一夕,叛军便成了他。当真是门外尊荣,门内断。一朝烟华,一夕散。可他到底是个恨酸断牙的狠辣人。 长明坐在车内,听得外间一阵你来我往,便在此时,忽闻一声痴狂冷笑,而后一阵熙攘窜动之声。随后,冷箭破空之声清晰入耳。长明静静坐着,不躲不避,听得季云疏慌意喊道:“小心!” 而后便是冷箭入体之声。 一人压倒车帘,摔在她脚边。 长明仍旧裹着披衣,眼看着木昭当胸一箭,口吐鲜血。 木昭看着她鼓囊的披衣,又看了看她的无波无澜的眼睛,断续道:“小巫主,狐狸,对不起......” 太子殿下的箭法,甚准,不过一句话,便断了气。 长明一身轻叹滚落唇边,伸手掩住他还睁着的双眼。 有人为了野心而死,有人为了愧疚而死,有的,却是无辜受累而死。 眼睁睁看着太子等人将要被人砍倒在地,长明眼前忽的被一只手挡了去。 季云疏站在她身前,温声道:“叫你受苦了,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周意堂下了马,大步行至车边,面上疲惫尽显,却难掩目中思念。他先是朝长明身周望了望,而后惯意一笑:“觅华呢?听说与你在一起呢?怎么,难道是吓得躲起来了?” 长明将他眼中的牵念瞧的真真的。 周意堂见她面无表情坐着不动,面色微滞,又问了句:“觅华那丫头呢?” 季云疏亦是没见过长明这般模样,只见她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下巴尖瘦,心里一酸便要揽她入怀,却被长明轻巧躲开了。 长明微微扯开披衣,蜷缩成一团的狐狸露了出来,周意堂立时便怔在了原地。 半刻,他艰涩一笑,伸出手来:“难不成是睡了?” 长明将狐狸放到他手上,声音嘶哑道:“想是以为你死了,觉得去了底下就能见着你了,连句话都没给你留。” 周意堂震在了原地,一双眼里有什么破碎化开,只剩迷惘,像个失了珍爱的玩具的孩童。 季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8 云疏心惊瞧着长明散开的披衣下,一身的血迹,握了她的手将她揽出了马车,触手冰凉。 季云疏皱了眉道:“怎的这样凉?” 一抬头,却见长明已经晕了过去,惨白的脸上,双目紧闭,眼角仍有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要换壳子了。 ☆、后事 金秋檀月,整个天下俱是欢腾热闹一片。 压抑了许久的暗沉日子,终是重新见了平和。京大街上,百店复兴。妙音园子亦是重新挂了牌儿,只不过当红的曲目由原先的换成了“西京平乱”,只恨不得将季三王爷贴成个标杆立在戏台上,供四方娇女暗送秋波。 言说登位大典定在七日之后,近来朝中百官皆是忙着清理叛党余孽,原先的科试学子因着先帝之丧皆是未曾得了官位,如今只待新帝登基,再做安排。 季云疏这几日都在宫里,想是大事小事皆是要他沾手过问,顺带陪一陪悲剧交加病倒了的太后娘娘。长明昏了这几日,一直未曾寻着机会问四皇子一事,不过忆起回王府那晚瞧见的季云疏的面色,想必也没什么大碍。狐狸托她转送的丹元,便先被她收在了身侧。 秋意乏人。 长明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大黑亦是窝在她怀里。 廊下几个洒扫的丫头闲来耳语,一个道:“唉,你说现如今事情都了了,该高兴才是。怎的王爷还有姑娘没有一个是欢喜的。你看看那背影,都快静出水来了。” 另一个接:“可不是吗,听说昨儿王爷回来,姑娘连见都没见,自顾就睡了。真是奇怪。” “要说奇怪,英武侯爷才是真奇怪,你还记得先前被王爷送去英武侯府的翠生吗?听说侯爷把她们都赶出来啦。” “真的假的,为什么呀?” 那个四下看看,又凑近了几分,神乎道:“听说,是中邪啦。整天抱了只畜生的尸体,不言不语的,傻了似的。笙月姐姐还请了国师去看呢。” “国师看过了,果然就好了许多?” “好什么呀,还给那畜生隆重的入了敛,唔,听说还揪了一撮毛下来,整天戴在身上。” “......” 长明对日茫叹,伸手掏了掏耳朵,随手招了盘锦,道:“去唤管家来。” 盘锦道:“管家?姑娘您要干嘛呀?” 长明蹙眉:“屋檐底下是不是有个麻雀窝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人心烦,去捅了。” 于是屋檐底下那两个“小麻雀”,便被罚去了外院做洒扫。 英武侯府当真如那两个丫头所言,办起了丧事。虽说好歹顾及着登位大典在即,丧的不怎么明显,但门头上还是明明白白挂起了白灯白绸。 长明坐在马车里远远看了眼,只觉哭笑不得,心中不知是悲是慨。 正愣神间,忽闻车外一声问:“车内可是顾姑娘?” 从来没有人唤过她顾姑娘。 长明微微掀开帘子,只见苏生策马迎光而立,对上她的脸,微一合手,笑道:“还真是呢,姑娘有礼。” 长明略点点头,回道:“恍听见你唤我本家姓氏,竟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苏生看了看她如染铅云般的面色,道:“如今整个大京谁人不知,原观天台掌事顾公侯为避皇后之毒手,隐忍多年,如今顾氏之女重回,更是相助王爷平了叛军,定了天下。如今就连妙音园子的那折子里,都将姑娘写成了个巾帼女英雄呢。哎,王爷当真是用心良苦。” 长明抹开一个半讽半叹的笑:“有这般窝囊瞎眼的女英雄?又说什么王爷,亦不知你这句王爷,还能唤上几天。快早些改口罢。” 苏生双目炯炯看着她:“哦?姑娘也觉得这女英雄的名头俗的厉害?” 长明点头:“嗯,还不如你家的钱呢。说起来,阿婆他们都还好吗,我许久未曾见了。” 苏生笑得极是灿烂:“一切都好,只待小姐归来......” 听到此处,长明抬头看了看他,忽的转了话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府了。” 言罢松了帘子。 马车在苏生“一路平安”的送语中渐渐远去。 又是过了两三日,距离登位大典不过还剩三日,季云疏却罕见的回了府。 长明正在用午饭,忽的听见门外扑啦啦跪了一群,恭迎王爷回府。 她微一侧头,正见季云疏金玉冠发,龙纹披衣加身,龙虎马步气势堂堂的便进了明蛰堂。 嗯,瞧着是比以前还有皇帝相。 长明坐在凳子上正纠结要不要随着丫头们起身行礼,季云疏已行到了她身侧,亦不等她开口,随手捡了她放在桌上的左手,微微一握,而后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凉?” 言罢转头吩咐身后的丫头:“去取一件厚实的披衣来。” 长明抽了手,没好气:“你见过吃午饭还穿着披衣的?” 季云疏眼色莫名看着她:“不是给你现在穿的,快些吃饭。” 一顿饭吃的糊里糊涂。 待用过了饭,季云疏一张披衣利索将长明一裹,带出了府。 小城台上秋风萧瑟。 长明站在天子书库中,瞧着当中那椅子上坐着的人,心底一阵唏嘘。想起上回她来时,城台守卫连门都不放她进。今次再来,却恨不得跪的比她低上个十七八丈的。而上回坐在这椅子上的人,已经入了黄土,如今换作了他小子来坐。 那九五至尊之位,不日也将换作他小子来坐。 怔神间,长明手上被人塞了一本册子。 季云疏点了点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 长明看了眼册封上书的前朝日期,翻开来随意看了几行,却见到如是话语“忠贞顾氏,深得皇心,行事恭谨,恪守己身......” 几下翻完,无非是记录祖父一脉的功德。长明抬眼看他,正对上他难掩欢欣的目色:“如今,你不再是临溪县的算命女瞎子了。你是顾氏忠烈的遗孤。” 长明合上了册子,笑笑:“我情愿还做那个女瞎子,其实眼睛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 季云疏眼里欢色一顿:“你......还在为小狐狸难过?” 长明摇摇头:“你想多了,我们算命这一行的,生生死死实在是看到很淡。狐狸去了便去了,指不定明日我也去了......世事难料,天命难违,有什么可难过纠结的。” 垂在一旁的手被人狠狠一握:“什么天命难为,去了来了。难不成,你还想着自己回那小竹林?” 长明并不在意,顺势伸手捧了他的脸,目不转睛的看着:“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喜形于色。” 季云疏脸子搁在她手上,听见“皇帝”二字眉头一皱,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09 正待要解释,忽闻门外钟馗兄道:“王爷,宫里来了公公,说是太后娘娘召见。” 长明松了手,笑笑:“快去吧。” 季云疏又捉了她的手握了握,语气沉水般:“你先回府,待我晚上回去,再与你细说。” 长明嗯了声,眼看着他起身大步而去。 到了晚间,季云疏却并未回府。 长明在院子坐到月上三分,疲意上头,正待挪进屋里休息,忽闻“扑棱棱”一声,转头一瞧,又一只灰毛鸽子落在了窗台上。 正巧盘锦从屋内出来,瞧见那只鸽子,眼色一奇:“咦?苏榜眼家是养鸽子的不成?” 长明斜眼看她:“你怎么晓得便是苏榜眼送来的鸽子?” 盘锦抓了抓头,道:“姑娘,你不知道,自打大婚......初八那日你被人掳走了之后,王爷便在院子里捉了一只鸽子,唔,连着一块丝帕一起炖了汤。而后每隔几日就有一只鸽子飞进来,奴婢们已经不想再喝鸽子汤了。自你回府,许久不曾见到这鸽子了,今日怎的又飞来了?” 长明兴味一笑,道:“由它去吧,也别杀了,怪可怜的。” 那灰毛鸽子睁了双圆溜溜的眼睛望了望长明。 第日,天色未亮,季云疏踏着晨色匆匆回了府。 长明还在安眠,迷糊中只觉一团凉意钻进了被窝,只嘟囔几句,便在季云疏怀里眠的更深了。 待醒来,正对上一双墨黑的眼睛,里头全是她茫然迷糊的模样。 季云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道:“睡傻了?” 长明甩了甩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季云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来没多久。” 言罢又低了头去看她:“有件不知是好还是坏的事情,要告诉你。” 长明心里一歪,因他说的严肃,脑子里一时尽是关于帝位之类的事情。 季云疏想了想,才道:“你还记得京华寺里捞出来的那两具白骨吗?” 长明一愣,不晓得他突然说起这个干什么,又听他言:“因先前少了一块手骨,我怕你听了更难过,便没告诉你。今早钟馗来说,那手骨找到了。” 长明迷糊:“这与我有什么干系?难不成那白骨还是我的什么亲友?” 言罢她自己倒是一呆,而后拉了季云疏的衣袖,声音颤抖道:“你说什么?什么样的白骨?” 季云疏将她搂的更紧:“一男一女两具白骨,胸前肋骨呈墨黑色,正是中了乌金丸之毒而亡的痕迹。乌金丸,便是让你眼睛瞎了这十几年的巫毒。”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半刻,长明如梦方醒一般捉了他的手,急急问道:“你是说,那尸骨,是我父母的?” 季云疏嗯了声:“应该不会有错。我叫人挪在了京华寺里暂时安置。你看回头转去大昭寺里供奉,如何?还方便祭拜......” 话还未尽,长明已是泣不成声。季云疏只得拘了她好生安慰。 当日午前,两具尸骨便被挪去了大昭寺里,请了法事,焚了灰,供了香台。 虽顾安堂的尸骨并不在此处,季云疏仍是打了一块祭牌供上香台。 待一切打点妥当,祭拜完毕,已是时近秋暮,二人留在了寺内,打算小住一晚。 秋风入夜,寒凉无比。 季云疏与长明落榻的院落隔在后山,僻静幽秘,风景独然,开了后窗便可见半山红枫,飘飘洒洒落了一地,夕阳映照下,红的似血。 长明又想起狐狸染了她满身的血,一时兴致缺缺,正要关窗,忽的瞧见红枫林子里头一抹抢眼的白。 似乎是个纤弱的女子。 因佛门重地讲究清欲,季云疏与她并不在一间房里,只留了个婆妇照看她。 长明问那婆妇:“那里怎的有个女子?” 婆妇倒真还晓得:“姑娘有所不知,那是前太子妃娘娘......” 长明微怔,婆妇还在言说:“唉,说来也可怜。原先刘尚书还在的时候,过的也算风光。自打刘尚书死在了牢里,太子就厌弃了她,逃出京的时候,一府的女眷独独撇下了她。如今太子府邸是不容她再住了,这山头另一边,便是静安女观,王爷正是将她挪在了女观里头,任她自生自灭了。” 婆妇说完,另感慨唏嘘了几句:“要说这天家的女子,真是瞧着一时风光,一旦遭了厌弃,哪个能有好下场......” 长明听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又闻身后“扑通”一声,转头一看,那婆妇正冲着窗子跪在地上,连连告饶:“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窗外,季云疏寒着一张脸冷冷看着那婆妇:“叫你来照看姑娘,不是叫你来多嚼舌根的。” 长明皱眉:“你是为了她口里那句太子生气,还是所谓天家的女子生气?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倒是你,佛门之地,合该心平气和才是。” 季云疏缓了面色:“起来罢。” 婆妇立时起了身,缩头退去一旁。 长明一声短叹:“将夜了,你还是回屋休息吧。” 是快夜了,季云疏吩咐婆妇燃起灯火,才道:“你早些休息。” 而后离了窗边。 长明斜眼透过窗隙瞧见他踏着夜色出了院子,门口呼啦跟上一群侍卫。 直到夜色深沉,季云疏亦未归来。 大昭寺每间厢房内都存有寺中师父手抄佛经。算起来,长明却是半个修道之人,捧了本佛经直看的晕头转向。 晕了几番,忽闻屋外传来喧嚣响动。 长明起身推窗看去,原是一青衣小娘子,正在门外与护卫纠缠。 小娘子面目悲戚,急色匆匆:“这位哥哥,就让我进去看看吧。” 侍卫大哥面目表情:“走开走开,这是我们王爷和姑娘的院子,没有你说的什么夫人。” 钟馗兄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小娘子拭了一把泪:“这位哥哥,我家夫人走丢了。” 长明细眉一挑。听说过有的姑娘喜欢集首饰,有的喜欢集书画,但她顶不能理解这种见了男人便唤哥哥的,难不成,她喜欢集“哥哥”? 眼见的钟哥哥正要将她轰了出去,长明将门一推,道:“慢着。” 小丫头泪眼婆娑看过来,钟馗兄和门口的护卫立时便给长明行礼。 小丫头扑通一跪:“夫人,我家夫人不见了,您帮帮奴婢吧。” 听见那声夫人,长明扶着门边的手一抖:“好说好说,你们家夫人丢了?” 若是寻常正常人家的夫人,顶多说一句不见了。果然,那丫头哭啼啼道:“我家夫人住在对山的女观,每日里总喜欢到山上去看枫叶。今天下午我领了她去看枫叶,不过是去打个水的功夫,她便不见了。我一路从女观那边找来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10 此处,都没找到。” 长明了然点头:“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丫头起了身,又见长明吩咐那侍卫统领样的男子道:“钟馗兄,这丫头说的许是那苦命的太子妃娘娘,方才没入夜我还瞧见她在后山不远处晃荡。如今夜的这么重,劳烦你带人帮忙找找罢。” 钟馗兄当即应是,点了几个侍卫便要离去。行不过几步,又转头来,问道:“长明姑娘。” 长明疑惑望他。 “此处乃是皇家私院,苏榜眼......当是寻不到罢?” 长明两眼一瞪,钟馗兄已然领着侍卫远去了。 这混子! 长明没好气转了身,领上那丫头:“你也别去了,帮不上忙还要添乱,在此处等等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 ☆、命悬 钟馗兄领着侍卫一找便找了半夜去。 长明扣着眼皮,听那丫头念了半夜的经。 婆妇已经靠着桌边睡了去,钟馗兄还是没有音信。 长明听着那丫头嗡嗡的念经声,只觉得头昏脑胀,困倦不已。眼里瞧着那个丫头由一个变作两个,虽心知不对,但仍是挡不住脑中昏沉,啪嗒一声晕倒在桌案上。 丫头声音一顿,抬眼看了看。 长明昏沉之际,蓦地觉出颈边一痛,撑着眼皮醒来,正对上那丫头狠色毕现的脸,此时她正拈了把匕首抵在她颈侧,因用的力道略大,已划出了一道口子。 长明眯着眼睛看着她:“原来我竟是引了一只野狼入室。” 丫头双手颤抖,牙齿相碰,冷冷撂出一句话:“要怪,就怪季王爷去吧!” 言毕猛地抬起匕首朝长明刺去。 匕首映着烛火,寒光森森,长明眼一闭,只听得哐当一声,而后是那丫头呼痛之声。 季云疏执着剑,浑身血气踏步而去,一把将长明拉入怀里。 青衣丫头面带恨色,匕首散在一旁,盯着季云疏:“可惜,就差了一点。” 长明攀着季云疏的手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叛党余孽。” 丫头忽的笑了起来:“太子死了,太子妃娘娘疯了,成王败寇,王爷说谁是叛党谁便是叛党,说谁是余孽谁便是余孽。” 长明气虚不忘赞叹:“倒是个有文化的丫头。” 不怕杀手是丫头,就怕丫头有文化。 果然,下一刻,这个有文化的丫头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丫头一把拎起昏倒的婆子,手劲大的倒一点都不像个丫头。而后托着婆子直直朝长明二人刺来。 季云疏本是本能举剑欲刺,但许是碍于那婆子生生偏了剑锋,丫头逮住机会,一推婆子而后脚步微踏,一个纵身跃到长明身侧,举了匕首便刺。 长明又是赞叹,竟没发现,还是个能文能武的厉害丫头。 但听扑哧一声,匕首入体,却不是长明的身体。 慢了几步赶来的钟馗兄远远瞧见那匕首扎在季云疏胸口,大惊:“王爷!” 长明觉着脸侧溅上的温热,一阵茫然,又茫然见着那癫狂嗤笑得丫头被钟馗兄大怒一剑挑了去。屋外护卫哗啦跪了一地,窸窸窣窣。 身前这人却硬是撑着没倒,转了身来,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血,气短神虚的道了句:“还好没伤到你。” 而后倒地不起。 长明怔然蹲下来,捂着他血流不止的胸口,只觉得这情形万般熟悉。 上回,狐狸也是这样,在她怀里血流不止,流着流着便闭了眼。 长明慌乱不已,又不敢动他,只哽咽着伸手去捂那流血的伤口。 因季云疏伤在胸口,轻易动不得,钟馗等只得连夜下山去寻了太医等。待寻回太医,亦是天色将明。 长明慌度守着,只觉得他身子都有些发凉。 整个院子被季云疏的护卫围的水泄不通,出了这样大的事,佛寺里的僧人们皆是聚在了院外频频张望。 几个太医被钟馗兄拎进了屋,几下便将长明挤去了一旁。长明无奈何,又不愿离开他半步,只好缩在一旁牢牢握着他的手。 季云疏昏的实诚,手也握的实诚,反手将长明的手也牢牢握着。 把脉,看伤,商议,拔刀。 而后长明只听一声惊呼,几个太医跪地不起,大呼无能。 无能什么? 长明挤开他们,只见床榻上,季云疏面色惨白,胸口方才止住的伤口因着拔刀再次血流不止,如涌泉咽水...... 待周意堂带着道长赶来,只见长明面无表情坐靠在床边,满屋满榻都是鲜血。 周意堂拧着眉走去床边,伸手一探,而后握拳。 长明掀了掀眼皮看看他,又垂下。 道爷一声长叹入耳,长明才又抬眼看他,半刻,只道:“道爷,你说的真对,我早该离得远远地。” 道爷拂尘一扫:“除了半仙,其他人都出去吧。” 长明余光里看着众人四散,又见道爷步近床榻,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却又在道爷摇头一叹之后,狠狠落了回去。 道爷却忽的转头看向长明:“半仙,你身上有一物,可救王爷。” 长明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腰间,心中一动,拈出那个盒子。而后却是纠结两难:“这是......狐狸托我转交给四皇子的。” 道爷抚须:“一半便可,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还需要你舍一样东西。” “......” 天光大亮,钟馗等人盯着那紧闭的屋门等的心焦又无奈。 屋门忽的从内打开,道爷面色疲累步出,待对上外间一溜的期待诚恳地目光,微微一咳,甩了拂尘,回了气势道:“各位不必担心,王爷已无大碍,如今已经睡熟了。” 底下立时一片欢腾雀跃,亦有长眼识色的,贴上来恭维几句,“国师真是厉害啊”,“国师真乃神人也”。 周意堂拨开人群踏进屋,正见长明握着季云疏的手坐在床边,季云疏脸色虽还惨白,但胸口显见的有起有伏了。 想是真的活过来了。 周意堂心里一松,却听长明道:“劳烦,替我寻一根棍子来。” 周意堂有些怔忪:“你要棍子做什么?” 长明微转了头,下巴挪向他的位子,双目紧闭。 “昨夜急火攻心,伤了眼睛。” 太子余孽在大昭寺刺杀了季云疏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京。登位大典又往后拖了几日。太后娘娘听闻此事,方才见好的身子一夕又病了去。 分明是新皇将位的好日子,京内却无甚欢欣气氛。 明蛰堂内,长明方才候着季云疏吃了药,待他睡去,便听府里下人来报,说是四皇子来了。 算起来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11 ,长明与四皇子,竟有小半年未见了。 尚没嗅着人气儿,长明便听见一阵闷咳。 四皇子披着厚重的披衣行进来,看见闭目坐在院中的长明,目光又挪去她腿边的木杖,微微一愣:“不是说,你眼睛好了的吗?” 半年未见,到底是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声音亦退了些稚嫩与青涩,亦不如往昔那般神采飞扬了。 长明笑笑:“本不该属于我的,偷了那么些日子,已是难得。” 四皇子眉目一暗,坐去她身边,又咳了咳,咳得长明眉头染了优思:“不是说没有大碍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太医说虽没性命之忧,但到底是落了疾的,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长明闭口不言,从腰间又拈出那个盒子,递给他。 四皇子伸手接过:“这是?” “她临死之前,说还欠你一条命,叫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你。拿去问国师罢,他晓得该怎么用。” 对面忽的没了声音,而后又是一阵猛咳。 四皇子将那盒子妥帖收入怀中,抬眼看着院中黄木落叶,枯荷残塘,叹的很是老气横秋:“快入冬了,三哥这府里,该添添喜事了。可惜你眼睛又瞧不见了,大京的雪景,也是很美的。” 七月节塔顶雨中万灯忽鸣之景,深深刻在长明脑海中。她没什么遗憾,遂无谓笑道:“你倒是学会替旁人忧心抱憾了。” 四皇子不答,少年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却如枯木老松。 季云疏自打受了伤,矫情了许多。 平乱之后,人都说季三王爷往常瞧着是花里胡哨的架子,内里却是暗藏波涛铁打的真汉子。此真汉子如今却赖在床上,连吃饭饮水,都要长明亲自喂。 是日晚,月上西墙,约莫挂了一盏茶的时间,墙内人影树影,众影纷纷。打西角处,另冒出一道鬼影。 鬼影东看西瞧,躲开廊下两个丫头,瞧瞧进了一旁的侧间。 偏巧正是长明的屋子。 更巧长明因眼睛瞧不见将一盏清水大半喂在了自己身上,回屋来更换衣裳。 月黑风高,乌风四立。 长明立在屏风前头,淡定道:“出来吧。” 屏风后头立时便转出一个人来,合手对长明道:“听闻小姐眼睛又不好了,我便来看看,如今一看,分明......” “莫须有”三个字在抬头瞧见长明紧闭的双目之时咽了回去。苏生哼笑:“分明耳朵比眼睛还好使。” 长明摸摸自己的眼睛,亦是十分惆怅,又探了探四周密布的活鬼们,由衷赞叹:“苏榜眼翻墙入室的本事,越发好了。不晓得再捎上一个翻出去,能不能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结尾啦~ ☆、入赘 苏榜眼到底没能再捎上一个翻出去。 长明坐在冷风萧瑟的窗口,一颗心也似飘在风里,晃荡来去。 约莫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外头盘锦丫头报来,说是季云疏醒了,吩咐要见她。 正屋内,灯火如昼,季云疏靠躺在床榻上,目不转睛看着长明拄杖步进来,禁不住又想起她眼睛能看见的时候。 这几日,几个太医轮番着给她瞧了,皆是无计可施。 长明近了床榻,往床边一坐,挥手示意:“你朝里面挪挪。” 季云疏下意识挪了,待瞧见长明自顾躺在了外侧,面色一黑,一把搂了她挪到了里侧。 长明哎哎两声:“小心你的伤口。” 季云疏斜眼看她:“既晓得,就少动弹,老实些。” 长明朝他身侧挨了挨,乖巧的像吃饱喝足的大黑。 挨近了,又伸手摸摸他的胸口,叹息:“你说你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做事总这么毛毛躁躁的。那丫头显然是怕刺你不成故意朝着我来的,你倒好,脑子一根线的就这么跳了坑。再说了,我还穿着甲衣呢,你忘了不成?全当你自己生了一副铜头铁臂不怕刺的,这下可好,成日里只能歪在床上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连吃饭都......唔......” 这声唔,乃是意外惊讶另掺杂着几分羞涩的唔。 外头的小丫头们个个羞红了脸,待屋内唔完了,才抬头互相觑觑。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屋内此时便是春光一片。 长明觉得心里就像长了一片春桃,水汪汪的,密匝匝的。 春夜去半,烛火深沉。 长明空张着一双水润润却没有神气的眼睛,探着身旁匀称又缓和的呼吸,幽幽一叹。 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还能睡的这么实诚,苏榜眼给的迷魂香,果然是个好东西。 钱多就是好。 长明摸索着散落一旁的衣物,捞起那藏着阵法的小衣,仔细折好,妥帖放在他枕边。 也不晓得此刻苏榜眼他们有没有成功解决钟馗兄,距约定的时辰不过还剩三刻,长明偷摸起身,穿戴妥当,拿出柜子里藏好的包裹。 西墙处的狗洞已然被堵了,且用的是泥石,堵的很牢靠。府内异常安静。自打上回清了大昭寺的余孽,日子显得格外太平。长明趁夜翻墙,也翻得格外顺理。 跟有人诚心要放她走似的。 月下西天,灯火幽明,一辆马车窸窣躲着巡街的官差,晃荡远去。 ...... 两月后,隆冬盛雪。 今年这场雪飘得格外的大,临溪地偏南,亦是叫白毛粉片扑簌簌盖了一层又一层。 县爷很头疼。 头疼的倒不是雪有多大,而是那建了将近一年如今方要收尾的王府,却愣是被大雪阻了去。 这王府就跟这登位大典一般曲折,原是定好了的收尾的日子,一次又一次因着各种纷乱事宜不断延后改期。便说那季三王爷平了乱后,因胸口挨了一刀不得已改了日期,后又因太后娘娘缠绵病榻一夕病重一直拖了去。一月前,太后方才有了好转。季三王爷不顾群臣劝谏,硬生将登位大典定在太后病好一月后,算算日子,不巧正是今时今日,大吉大利,龙登九五。 整个天下的百姓为了让季王爷顺顺当当登上皇位,哪个不是常在心底祈祷,偶去庙里拜祭。实在是龙位上没人,觉都睡不舒坦。嗯......便是有心思更细的,找个算命先生算一算问一问,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长明捏着两指,皱眉与面前坐着的窦员外道:“季王爷登基不登基,与员外有何干系?” 窦员外啧一声,要不怎么说女人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半仙只管替老夫算算,今儿王爷能不能顺利登基。” 长明:“......” “怎么?半仙怕本员外不给卦钱?这好说,莫说是一篮子豆腐,今儿本员外将豆坊一半的热乎豆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12 腐都买下来,送给半仙。” 长明忍无可忍:“送客!” 竹林里忽的蹿出一个年轻公子,手脚利索将窦员外拎出了小竹林。 窦员外气的哼哼:“若不是瞧你给我女儿算的还算准,你以为本员外稀罕找你!” 言罢带上一应小厮,汹汹而去。 长明耳边听着一人步入竹林的脚步声,扶额长叹:“我说苏榜眼,你堂堂一个榜眼,总呆在我这竹林里混日子,像什么话?” 苏生厚着脸皮道:“父亲说了,小姐一人住在此处,太不安全。再说了,日后我便不是榜眼了,为官入仕,哪里比的上做个生意人来的潇洒畅快。” 长明:“......” 自从回了小竹林,她沉默的时候,倒比在盘锦面前还多。可见江山代有骚人出。一骚更比一骚强。 长明拿起竹杖,将大黑抱去屋里,而后给屋门落了锁。 苏生一旁看着,不解问她:“小姐要出门?” 长明点点头:“趁着今日路还不算滑,做些采买。” 昨日映雪收了些梅花,长明做了些梅花糕,顺便托苏榜眼帮忙带去给衣坊的芸婆婆还有他老子。 自打长明回了临溪县,苏府也在城里落了个根,不大。外头只晓得原先的绸缎铺子的大掌柜混的人样了,回来养老了。 长明顺着落满积雪的街道走的很是小心,耳边尽是熟悉的人声喧闹,二月来,似酿成了一道芬厚老酒,入心暖融。 临溪县还是临溪县,一城百姓并不是很在意谁因着皇位送了命,谁又得了皇位和尊荣,自顾在这座南边小城里活得简单又畅快。偶尔三两聚集唠唠闲话,近来最爱唠的还是小竹林里的长明半仙。 虽然原先季云疏做的隐秘,但大京的流言多少还是传出了许多。大家都说长明半仙不愧是上达天听的人物,这么快便走了福报,遇了贵人,只是如今瞧着......似乎不大是那么回事儿。 长明摸摸被撞得生疼的膝盖,哼唧:“你这娃娃,这样大的雪,走路也不看路?” 那娃娃一张脸脏兮兮的,一双眼却亮闪闪的,将披着白毛斗篷的长明左右上下仔细看看,又伸了手去摸摸。 长明忍不住问道:“小丫头,你摸什么呢?” 丫头甚是实诚:“我爹说,长明半仙锦衣还乡了,我娘说锦衣一定很好看,我就是想摸摸锦衣。” 长明斜着牙口笑笑:“你爹你娘可都是文化人,你以后也要好好念书,争取也做个文化人,指不定下回锦衣还乡的就是你了。” 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面色尴尬的妇人,抱起娃娃便走,边走边不好意思道:“半仙见谅,小娃娃家家,不会说话。” 长明绷着一张笑脸,摸起竹杖继续前行。 天寒地冻,顶数白菜最经放。 白菜摊子前头,满满当当挤了三个女人,长明一个,不知名的野婆娘两个。 野婆娘一背对长明如是道:“你刚来的,不知道,那长明半仙原先是我们城里顶出名的女瞎子,算命的。本是谁也不看好的孤寡命,哎呦,一朝被微服私访的三王爷看中了眼,带去了京里。” 摊主一阵猛咳,长明自顾低头挑拣白菜,顺便将野婆娘面前的好白菜,都捡到自己筐里。 野婆娘一接着道:“哎呦,当时咱都以为这临溪县跟那锦阳城一般要出个什么娘娘呢,结果呢,位还没登呢,就让人赶回来了。” 野婆娘二号唏嘘:“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哟。” 摊主又是一阵猛咳,长明接着低头挑拣白菜。 野婆娘一接话道:“谁说不是呢,可你看人家长明半仙,该吃吃,该喝喝,还干起了老本行,心可真大。” 野婆娘二:“一个姑娘家家的,哪能真的不伤心呢。” 言罢忽的越过面前的婆娘,对着婆娘身后的长明道:“不信你问问这位小姐,若是她遭了这等事,岂不是要伤心哭死。” 长明拎着白菜,一声叹息。半刻,抬手拍拍僵住的婆娘:“何大娘,我晓得自打我回来,大叔央你时时送鱼给我,你心里不大痛快。” 何大娘讪笑:“哪,哪能啊,长明半仙,你真会说笑。” 长明呵呵:“说起来,这鱼送了这么些年,也够了,往后便别送了。” 言毕示意摊主算账,接着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别的物件要买,便先告辞了。” 眼睁睁看着那白裘素裹的单薄女子撑着竹杖渐行渐远,何大娘摸摸脑袋:“这还是长明半仙吗?怎么觉着怪怪的。” 贵里贵气的,又和里和气的,还莫名带着几分萧索,跟谁偷了她一魂一魄似的。 丢了一魂一魄的长明不知不觉晃荡了大半市街,沉甸甸买了满满一篮筐,正思索要不要回去,忽闻长街尽头一阵噼里啪啦。而后半条街的百姓忽的疯狂朝着那处涌去。 可怜长明瘦弱的小身板,便随着这阵洪流生生被挤到了人群中心。 长明于人声熙攘中,另挑了几句入耳:“听说是新王府建好了,放炮撒钱了。” “都要登基了,还管这王府做什么?” “谁晓得这些个贵人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定啊,是为了养什么美娇娘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句话一出,长明忽的觉得脚下踩得雪都被一道道热腾腾的视线聚融了去。 嗯,人言猛于虎。 上首忽的传来拍掌声:“今日王府落成,王爷特备下喜礼,分赏于众。另告知各位临溪百姓,今日新皇登基,五湖同贺,太后娘娘喜上加喜,特特给我们王爷赐了婚。我们王爷说了,临溪县是个地秀人杰的好地方。是以婚礼便落在这临溪县新王府里举行,喜事便定在三日后,到时欢迎举城百姓前来观礼!” 嗬,好豪气的婚礼,倒邀上一城百姓来观礼了。 长明却觉得阵阵眼风,凉飕飕拂面而过。她讪笑与身旁人道:“家里火上还炖着汤,劳烦各位给我让个道。” 唰——人群中蓦地分开一条小道,长明只觉凉风扑面,阵阵连着阵阵,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挺着脊背,顶着一道又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渐渐行远。 新王府果真是要有大喜的样子,不过短短半日,彩礼钱便撒了六次。整个王府张灯结彩吹吹打打,未有一刻停歇。一时间,整个临溪县都跟着热乎了起来,王府红绸漫天,远远瞧着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座红绡楼。 听闻,王府从大京一路抬出一百八十抬聘礼,沿途行了两月之久。一路行来,众人皆知季王爷要娶的乃是一个高门大户的矜贵娇女。 小竹林内,苏生拍着膀子安慰长明:“一百八十太算什么,六次彩礼钱算什么,他季王爷出得,我苏家亦能双倍出得。” 长明忍眉也拍拍他的膀子:“改口了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13 改口了,今日已行过登位大典,该叫皇上了。” 苏生面色一奇:“咦?你竟还不晓得?” “不晓得什么?” 苏生似想起了什么,狡黠一笑:“没什么。” 长明烦的厉害:“天快黑了,你快些回府罢。我要休息了。” 苏生见她面色却又疲累,便道:“唔,那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是夜,长明和大黑一起辗转反侧,反侧又反侧。 大黑是吃多了闹肚子,她么...... 长明穿得异常厚实,坐在屋外的凳子上,闻西风飒飒,风雪飘摇。 兴许是太寂寞了。 也许,该寻个钻被窝......呸呸,过日子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一城的百姓没能等来长明半仙悲伤过度,思念成疾,一根白绫吊死或者一把老泪哭死的消息,而是......招赘告示。 长明特意寻了县爷帮忙,托县爷替她搭个红线,寻个搭伙过日子的。但有个条件,得入赘。 县爷是临溪县的父母官,从前是把自己当长明的父母一般关照她。自打长明从京里回来,京里又来了人告诫他一番,他便把长明当父母一般照看。 可怜长明哪里晓得,县爷听见她要招婿的消息,当真是五雷轰顶,惊惧又惊惧。 一边不敢得罪长明,一边更不敢帮她招婿,县爷一封飞鸽传书,传到了某人手里。某人很快回了信:让她招。 县爷懵了。 小竹林正屋门口,摆了满满一箱子珠宝作嫁妆。于是长明的招婿大会,进行的如火如荼。不过一日两日,小竹林竟比王府还要热闹。 这嫁妆,还是长明在她祖父的遗信上寻见的。埋在小竹林里头。 有了嫁妆,如今县爷正亲自坐镇,按照长明列出来的要求,一个一个筛选送上门的糊涂蛋。 但看长明列出来的那要求,相貌英俊潇洒却不风流,身材高大俊秀却不漂浮,家世稳妥中庸却不无能...... 唉,县爷长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小两口闹别扭闹成这般模样。又见那不省心的苏榜眼,心里更加哀愁。上头点名了谁都能来招婿,唯独这位苏榜眼不成......偏这位苏榜眼是这群前来招婿的男子里头最坚韧不拔的一个。 苍天呐,这县爷他不想当了。 许是苍天听见了他的呼唤,从天而降一位手执宝剑的英雄,立时便与刚把官差衙役们打得歪倒满地的苏榜眼战作一团。 虽是战作一团,却愣是无能从苏榜眼手中讨的半分便宜。又见那英雄吹了一声口哨,竹林外蓦地冒出几个同样手拿长剑的男子,团团与苏榜眼打在一起。 双拳难敌很多拳。 苏榜眼被人拿在手里,怒极:“钟侍卫,你以多欺少!欺人太甚!卑鄙小人!” 英雄抱剑无谓:“来啊,拉下去。捂嘴,绑手。” 苏榜眼绝望又不甘的瞪着长明紧闭的房门,被人拖了下去。 英雄又抱着剑冷嗖嗖望了望还在排队的人群。人群里忽的有人看看天道:“哎呀,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没有。” “走吧走吧,回家拿伞。” 县爷愣愣瞧着门口一窝方才还盯着珠宝口水直流的男人们,个个夹着尾巴回家拿伞去了。 英雄满意一笑,收了剑,另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卫迅速将院子里落雪杂物清扫一净。而后又麻利的将院子四周挂上红绸喜帐。 一切打点妥当,才对着竹林外头道:“王爷,好了。” 县爷一个激灵,立时起身相迎:“不知王爷......” 话还未完,便被步进院子的人打断了:“本王是来应招的,县爷不必多礼。” 县爷又懵了。 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人追媳妇儿追的这么窝囊。 这厢屋内,长明难得穿着淡粉的罗裙,面上红粉微施,乌云垂髻。听得一声推门声,而后一人步履沉稳踏入。屋外细雪纷纷,来人气息微沉。 长明暗叹,听着步子便知道是个身材不俗的。怨不得能成为这几日里县爷唯一放进来的一个。 长明清了清嗓子,问道:“多大了,家中还有何人?” 来人未答,只行至长明面前,坐下。 长明听见窸窣落座声,又道:“将你的手递给我,我替你算一算。” 对面微微一顿,而后一只沾着热气的大手递到了长明面前,长明摸索着摸上去,先是捏在手里反复捏了捏。 捏了半晌,咦了声,又道:“另一只手也拿上来。” 那人听话的又递上另一只手。 长明又是一番捏。 捏罢了,默默将手放下,道:“咳咳,好命道。” 对面一声哼笑,终是开了口:“约莫一年前,我来临溪县,也有个先生给我算了一卦。当时那先生说我气息孱弱,活不了多久了。后来又说我是天生的帝王命。只不晓得如今四皇子已经登了位,我这帝王命,破了没有?” 长明讶异:“四皇子?” 下一刻,又哎哎叫了起来。 屋外,县爷老脸一红,带着一种衙役道:“回衙回衙。” 屋内,季云疏抱着粉团似的长明,伸手掬了把那流纱水袖:“为了招婿,竟还打扮了?” 长明拼着一口气:“好说好说。” 季云疏四处看了看,嗯了声,道:“明天是个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 “我入赘的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enmmm,还有番外~看看今晚能不能贴出来~ ☆、番外· 今冬十二月,当真是个喜庆又吉利的好月份。 太后大病初愈,四皇子登位,大赦天下,另加封了一群平乱有功的臣子。其中当属二王最是得新皇青眼。一王乃是原平西郡王穆霸天,如今已是平西王了。另一位便是忠烈之后英武侯,如今亦是改封了义成王。 新皇虽年纪轻轻,但行事作为却颇具先帝风范。勤政恭谨,手段果决,丝毫不像是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少年。 虽说二王新封皆是大喜,连着十二月十八季三王爷的大婚,乃是当月三喜。但平西王阖府却无丝毫喜色。 那个自出生起便一直痴傻的三丫头,莫名起了高热,且连着烧了许多日皆是不见好。一府的老老少少皆是操碎了心。 平西王年余四十,却生生长了一副与姓名相反的儒雅清秀样貌,此刻正抱了烧的滚烫的宝贝女儿,一把心肝揉的寸断。 虽说是个傻得,也是他的一块心尖肉。 王妃不知道哭晕了多少回,梦里还嘟囔着什么贵人来贵人去的。 伺候的婆妇守在王妃床边,叹息:“都是叫那新近的云王妃一番傻话魇住了。”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长明 作者:漆成玉 分卷阅读114 话音方落,外间的小丫头大呼着跑进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外头有一个白胡子道长,自称是贵人,要见娘娘!”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王妃娘娘腾一下坐了起来,声泪俱出:“贵人?哪呢?” “贵人”被请到了王府正堂,因王府两个掌大事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厌恶此等神怪之事,是以接待露面的只有二公子穆元和王妃娘娘。 此贵人四十来岁模样,瞧着倒是仙风道骨,胡须飘飘,一张口亦是仙气飘飘:“本道云游在外,本是前缘将近,如今只差王妃这一桩。” 王妃娘娘止不住的落泪:“道长,快救救我儿罢。” 道长神秘兮兮捋一捋胡须:“小姐此种情状,皆因三魂六魄不全。因缘际会里,少了一道厚实圆润的阴母命道相镇。不知王妃可知道那位云王妃?” 王妃娘娘立时点头:“知道的知道的。” 上月大婚,她还送了贺礼呢。 道长满意一笑,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王妃:“王妃带着贫道这封尘缘,与府上小姐一起亲自去寻那云王妃。请她收小姐为义女,不仅可解小姐病症,更可解小姐痴傻之症。” 道长撂下一封信和这番话,当即便告辞离去了。 王妃娘娘得了那封信,当即也不顾丈夫大子阻拦,抱了女儿便朝着临溪县云王爷的封地而去。 临溪县,百姓和乐,县爷舒泰,王爷夫妇蜜里调油,时不时还赏个银钱。当真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安泰模样。 说着临溪县是云王爷封地,但王府里十有八九是找不见王爷的。是以平西王妃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当日便扑了空。 王府的大管家随手指了指城西方向,道:“我们王爷和王妃都在城西的小竹林子里,平西王妃不如在府中稍待片刻......” 话还未落,王妃便指了城西唤了马夫掉头而去。 那封沾了道长尘缘的信,终究还是落到了云王妃手中。待云王爷念完信上内容,却见自己的王妃已哭成一团,团的不能更团。 当日,云王爷便向远在大京的皇帝八百里加急上了道折子,请求收养平西王三女儿为义女。皇帝看了那道言辞恳切地折子,上头特特表明,他媳妇儿希望圣上能给那女娃娃一个封号,唤作觅华。 于是圣上便封了这个三岁女娃娃为觅华公主。 天底下头一例的越礼册封,但觅华公主身沾两王之亲,其中更是有一位与圣上同宗的亲王。朝中唯有恭贺。 更巧不日正是觅华公主三周岁生辰,平西王府便将公主的生辰与认亲仪式一道办了。 一时间,朱门高缘,前来恭贺的王公大臣络绎不绝。 其中便有自请孤守北疆的义成王周意堂。 宴席上,周意堂一杯又一杯饮着酒,心里想着那小公主的封号,饮酒的速度便更快了些。 三两圈下肚,意识便有些昏沉,同台的云王爷见他面色不佳,便唤了王府的下人们扶了他去后堂歇息。 入了后堂,却见云王妃正抱了小公主坐在院中观景亭子里。小公主白毛滚衣裹身,小小一团缩在王妃怀里,灯盏摇映下,衬的一张脸粉雕玉琢。见了周意堂,一双灵秀的眼睛贼溜溜盯着他腰间的玉佩打转。 冷风过头,酒意去了一半。周意堂脑子清醒了许多,耳边正听见王妃唤他帮忙将公主的鞋子拾起来。 周意堂微微低头,正见雪地上一只毛茸茸的狐脸小绣鞋。拾起鞋子,正待要递过去,又见那露出的小脚上,一枚嫣红的胎记暗雪映衬下,红的打眼又醒目。 周意堂立时便呆在了原地。 云王妃冷嗖嗖觑他一眼:“好歹你也算她半个皇叔,怎的唤你帮忙穿个鞋子都不肯?” 愣了半晌,但见义成王殿下神形萧瑟,面色奇异,拿着鞋子轻巧替那女童仔细套在了脚上。 云王妃面色亦是意味不明,低头与怀里女娃娃道:“觅华,快谢谢皇叔。” 熟料女娃娃一个倾身一把将义成王腰间的玉佩抓在了怀里,口中顺势奶声奶气道:“谢谢皇叔。” 分卷阅读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