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灵人》 第一章 画灵传人 人有三魂。常人缺一魂,会生病;缺二魂,则命不久。 而我,缺三魂,仍然活着。 我叫李念,十二岁那年,被“艳傀”勾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三魂,师父将我救过来后,我成了“画灵”传人。 我目前开着一家个人绘画室。这天早上,我正在发愁呢,一个妖娆的女人,就摇着那销魂的腰肢扭进门,一屁股靠在了门框上:“帅哥,想啥呢?” 这女人叫芸姐,不远“港湾休闲城”的老板娘。 自从一次偶然走进工作室后,芸姐就经常没事过来拿我消遣,要我给她画人体素描,但是不给钱,还老是调戏说:白看还不够?没让你倒给钱就不错了。 芸姐在这一片艳名很响,去“港湾”消费的,很多都把她当幻想对象,完全冲她去的。 用那些人的话说,就是看一看她的脸,会更加“干劲”十足。 此外还流传她舌功一流,无数达官贵人魂牵梦绕的说法,甚至更邪乎的都有。 不用想,这些都是YY的。芸姐贵为老板娘,手下一大帮漂亮妹子,坐着就能财源广进,一般人可解不开她的纽扣。 “是芸姐啊,这么早不睡觉,又来让我帮你画人体素描?”瞄了瞄芸姐,我笑眯眯问。 芸姐也不介意,反而伸了个懒腰,让我看得更清楚:“画画的事情改天再说,姐今天来,有别的事找你帮忙。” 别的事? 你芸姐除了调戏我,还有事用得上我帮忙? “不和你开玩笑,是真的。”见我不信,芸姐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本来也没想到找你,但是昨晚老萧特意跑去和我说,这事你能解决,所以姐这不是一早就来了么。” 我拍拍脑门,恍然大悟。 芸姐说的老萧人称“萧哥”,是好几家娱乐场所的幕后老板,在这一带是个大人物,芸姐是他的合伙人之一。 昨天傍晚,我关门时,发现萧哥站在门口,望着我挂在玻璃门后的“门神图”出神。看他似乎懂些门道,我正想解释一番,他却冲我笑笑,转身走了。 当时我还纳闷,这人怎那么装逼呢,原来真是看出了道道,有求于人啊。 只是萧哥大概拉不下脸,当时才没说吧。 “好吧,那芸姐你说,能帮的一定帮。”想明白怎么回事,我当即来了精神。 见我信了,芸姐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小清的事情你还记得吧?也是奇怪,都过去那么久了,最近店里的人却经常说看到她,还梦见她一身黑气,要掐人脖子,你说……这是不是变成怨鬼回来了?” 我皱皱眉,想起大半年前的一件惨事。 小清是“港湾”的收银员,很单纯的一个女孩,当时刚来不久,就被不少人看中,想出大价钱“包夜”,但都被小清拒绝了。芸姐虽然是老板娘,心地却也挺好,非但不劝小清“下海”,反而处处护着她,让那些胆大包天的客人无从下手。 有天半夜,芸姐不在,来了两个醉醺醺的壮汉,上来就要点小清的钟,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一不作二不休,将她拉进了最里面的包间。 两个壮汉来头不小,气焰很嚣张,看场子的人跑去阻拦,纷纷被打出来了,根本不敢真动手。 等芸姐带人回到店里,冲进去,人已经被灌下大量迷幻药,浑身都是抓伤、撕裂伤,和烟头烫伤。 更令人愤怒的是,两个壮汉施完暴还不过瘾,竟把随身带来的高尔夫球……送医院半路上就不行了。 店里出了人命,死的还是干干净净的女孩,芸姐当然不善罢甘休。然而对方背景强大,芸姐根本拿不下,即使萧哥亲自出马也讨不了好。加上小清无父无母,唯一可以依靠的叔叔还是见钱眼开的人,拿了赔偿金就不愿再多事,改称小清是自愿配合的了…… 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两个壮汉只是判了个过失致人死亡,连过失杀人都算不上。 “如果真是小清回来了,倒也没什么,找个道士把她超度走就可以了。”小清我见过很多次,非常文静的一个女孩,死了还要被人诬陷,想想挺可怜的。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这事不复杂,没道理会让芸姐伤脑筋。 “找了,没人愿来,原因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有一个倒是愿,但是漫天要价。”芸姐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只要能把那苦命姑娘好好送走,多少钱我都愿意花,但是那人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听着还有让芸姐都为难的要求,我不禁有些好奇。 芸姐看了看我:“要我陪他半个月。” 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看我表情奇葩,芸姐白了我一眼道:“姐不想再到处求人,没问题的话,这事就麻烦你了,毕竟小清你也认识。放心,不会亏待你。” 我点点头,这事问题确实不大,因为我是画灵传人。 隋唐时期,一个丹青造诣高深的道长,偶然发现,将丹青与符箓融合,竟会产生比符箓更强的威力,甚至很多用途,符箓也难以企及。于是潜心钻研数十载,开创“画灵术”自成一派。 画灵,简单说就是将灵引入画中,从而具备奇异之力。引入不同的“灵”,起到的用途也不同,差阴杀鬼,破煞镇邪,护身转运什么的都不在话下,甚至能通神冥。 我三魂尽失,还能活得好好的,就是因为当初,师父用一张“十二元辰护灵图”,为我补了一些缺,护着剩下的七魄不散。 “画灵术”起源于道术,青出于蓝胜于蓝,自然也有超度亡魂的作用。 但小清这事,还真不是说办就办那么简单。 灵图,最重要就是灵。一张图是否成功,就在于能否将灵引来。 画灵派有明确门规:弟子禁止学道。所以这灵,不是说来就来的,除了灵图本身具备一定号召力,还得一些特殊物品去“引”。 灵不一样,需要的“引”自然也不一样,种类繁多。 超度亡魂,得道教或者佛教的神。这类灵,除了特殊物件,还需具备一定道行的弟子的血,才能构成完整的“灵引”。 不巧的是,我的存货前不久用完了,还没机会补充,两种血都暂时没有,这不刚才就在为去哪弄血发愁呢。 于是,我把实情告诉了芸姐,让她也一起想办法,实在没路子,我再去拉下脸去求人。 芸姐离去后,我打开电视,一边做事,一边看起了早间的百姓新闻。 现在的新闻还挺逗的,经常跟扯淡一样,无聊至极。不过今天,我很快就被一条新闻吸引了。 新闻的标题是:市郊一工地发现明朝古墓,棺内女尸栩栩如生。 同时一个女记者介绍说,昨晚那个工地施工时,从地下挖出一具棺材,打开棺盖,随着一阵异香飘出,发现了一具奇怪的女尸。女尸一丝.不挂,面部栩栩如生,皮肤柔嫩光滑,就跟睡着了一样。 然后是几个工人接受采访,眉飞色舞表情猥琐地描述着,当时看见的画面,和那阵让人神迷的香气,说那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有个家伙甚至还说比那叫什么岩的性感多了。 作为“球迷”,看到这,我不禁笑了:我岩招你惹你了啊。YY尸体你YY不就行了吗?干嘛东拉西扯的。埋地下几百年的僵尸,和活生生的性感女郎有可比性? 这也要生拉硬拽的黑一波,真够丧心病狂的。 几百年不腐的女尸还敢YY,哼哼,胆真肥! 采访完工人,镜头转向女尸。女尸打着马赛克,不过还是能够看到,已经变得干枯焦黑了,完全没有工人描述的样子,被随意放在了地上。接着镜头回到记者身上,开始采访现场的考古专家。 完了后,又播了一条有些搞笑的新闻。 这条是在医院里采访的,内容是一个建筑工丈夫凌晨下班,忽然“兴致”大起,和妻子过起了生活。结果没多久,妻子就突然把丈夫咬了,疼得嗷嗷叫。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二章 路遇疯女 电话是罗文信打来的。 罗文信是我师父在省城的合伙人,年轻时拜过一个道士为师。我成年后,一直跟着他“历练”。不过我跟这人八字不搭,“业务”上虽然来往密切,但自己的事,一般都不大想找他。 听说有生意上门,我挂掉电话就准备过去。 刚骑上门口的小电驴,还没动,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芸姐打来的,电话中,她问我:那道士血,茅山派的算不算,还有没有别的要求?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说:那事情就简单了,最晚明天有结果。 知道芸姐门路广,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看来让她想办法是对的。我佩服的同时,也愈发觉得,我该到了独立的时候,不能事事依赖罗文信了。 想着这些,我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以致于通过一个三岔路口时,没有注意一辆白色宝马X6,从右边小路口冲了出来,差点把我撞翻。 稳下电驴,我还没说话,同样停下的轿车,却探出一张女人的脸,先朝我骂了起来:“你瞎啊,骑着个破车乱闯,找死也别害人!” 奇怪了,我好歹是直行,你这过路口都不带减速,还加速横冲直撞的,倒有理了? 正要说理,轿车里的女人却忽然惊呼起来:“李念?” 听对方喊出我名字,我愣了愣,然后认出是谁了。 这女人叫张晓微,我的大学同学。不过我们之间的记忆并不愉快。 那会她算是学校的“万人迷”,追求的人不少。有天碰到她时,我发现她有点不对劲,好像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出于好意,就上去提醒。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张晓微非但不领我的情,反而把我当成了无事献殷勤的人之一,当场就把我嘲笑了一顿,让我买块镜子,没事多照照,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不要老做癞蛤蟆妄想天鹅肉的春秋大梦。 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思,见她说的难听,也就懒得争执,转身走了。没曾想,我的举动,落在她眼里却成了“欲擒故纵”,从此只要遇上我,就要嘲笑几句,没少让我难堪,甚至还给我带来过几次困扰。 对于这种仗着有点姿色,就目空一切的人,我自然没什么好感,毕业后也就没了联系。 如今,张晓微开上了宝马,还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好像也没以前刻薄了。至少认出我后,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损人,而是表现出了见到老同学的欣喜。 不过,人总归本性难移,张晓微骄傲的那一面还是很快就重现了,下车和我叙了几句旧后,就丢下一句话钻回了车里。 “李念,我还有事,今天的事就不和你计较,放过你了,空了我们再联系。” 看着她就此离开,完全不让我说话,我对这个女人顿时更加无感了。 说什么再联系,永不再见才是最好的。 然而,上天似乎注定这一次“重逢”还有故事。接下来,张晓微的路线竟然和我出奇一致,一前一后开了很长一段路,她都没有消失。 又跟了一段路后,张晓微也发现我了,于是在通过一个路口时,靠边停车,将我拦了下来。 “李念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就是差点撞上你吗?又没有真撞上!想要钱你直说嘛,这样跟着真让人恶心!” 靠边停下后,我正莫名其妙呢,张晓微就冲到我面前,劈头盖脸骂了起来,把我弄得一阵懵圈。 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误以为我在跟她。 没等我解释,张晓微气冲冲地拿出了手包,“说吧,你要多少,我给!别说你刚好和我同路,这套路我见多了,俗气,老掉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鸟样。” 这下,我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原本还以为踏入社会一年多,她的性格多少会收敛一点,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了。 “你真的以为你很讨人喜欢,是男人都对你有意思?”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张晓微轻蔑地冷笑一声:“这种话别人说就算了,你李念可没资格,别忘了当初是谁苍蝇一样围上来!” “只有大粪才招苍蝇,我是苍蝇,那你就是大粪?”我实在烦透了,态度也跟着变得恶劣起来:“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许该照镜子的是你。你这样的女人,还不满大街都是,酒店桑拿一抓一大把?路又不是你家的,你能走我就不能走?” 拿张晓微和失足女相提并论,固然有些过分,但我实在忍不住了。 没等她回过味,我一把将她挥舞的手推开,发动电瓶车开了出去。 很快背后就传来了张晓微的大骂,很难听,不过我权当是狗在叫了。 一分钟后,张晓微驱车追了上来,从我旁边超车时,降下车窗骂道:“李念你这毒舌屌丝男,活该穷嗖嗖的,大学找不到女朋友,现在也活得像条狗!再跟着我,咒你当一辈子老处男!” 说完,冲我竖了竖中指,加速离去了。 耀武扬威的样子,使得我不禁往旁边“呸”了一口,暗骂晦气。 不过经过她这么一闹,我还真有些担心,接下来她还会继续和我同路了。这种女人,惹不起躲得起。 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又一前一后开了一段路后,张晓微的宝马车,拐进了与我的目的地相反的路口,很快消失不见。 而我则拐进了另一边的路口,行驶一段后下了大路,又在一片城中村骑行几分钟,最后来到一座比较偏僻的小院子前。 这就是罗文信的住处了,只有几间老平房,院子里长满杂草,还养着鸡,满院鸡屎,又旧又破。不过我知道,罗文信实际非常有钱,甚至有一幢联排别墅,就连我和师父住的小三合院,也是他名下的房产,只不过送给了我师父住。 老在这破地方处理“业务”,无非不想露富,装寒酸罢了。 走进院子,罗文信和一个富态的中年胖子已经等着了。 第三章 坟地起舞的古装女 进屋坐下后,罗文信为我和胖男人介绍。 听他将我“画灵传人”的身份吹得神乎其神,胖子连连点头,那张脸却怎么看都有些怀疑。 也不怪他,老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在这行里打滚的,基本都是些上了年龄的“老江湖”,像我这么年轻的实属少见,看起来靠不住很正常。 胖子姓陶,是一家房开公司老总,东北来的,昨晚他忙碌一夜,天亮才回到家,冲澡后莫名来了兴致,叫醒了包养的小三。结果正在“嗨”时,小三突然抬起头,幽幽说了句“你们都该死”,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幸好胖子听到这话时,起了警惕心,反应还算快,及时推开了小三。否则让那一下咬实,他就有得罪受了。 险些“兄弟”不保,胖子很生气,反手就抽了小三一巴掌。然而往常小鸟伊人的小三,却跟中了邪似的,挨了打也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冲他冷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过了好一阵,小三才恢复正常,捂脸哭了起来。胖子意识到小三刚才是中邪了,连忙通过朋友介绍,来了罗文信这儿。 我听他说完,沉默一会后,问:“你是不是有工地昨晚挖出了棺材?你去过那里?” 胖子愣了愣,然后捣头如蒜:“对对对,的确有这件事。” 这一瞬间,他眼里怎么都藏不住的犹疑,一下子全变成了钦佩。 然而,我可不会告诉他,这事我不是“算”出来的,而是从电视上看来的。 都是凌晨回家,一时“性”起,差点被自己女人咬断命根,工作也都与工地有关,挖出棺材和裸尸的又刚好是建筑工地。只要是行内人,很容易就能通过直觉,把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联系起来。 干我们这行,有时就得故弄玄虚才能成事。 不过我也不会傻到,把电视上看到的全部说出,这样说对了固然好,说错了,也还能圆回来。 胖子显然不看新闻,至少今天没看,一下就被震住,真以为我“神通广大”了,当场叫起了“李大师”,然后把事情和盘托出。 和新闻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有些细节上不得台面,没有公布。 起初收到挖出棺材的消息,陶老板为了不影响进度,和将来的销售,并不想声张,下令“低调”处理。岂料几个临危受命的胆大工人,刚把棺盖撬开一丝缝,一阵迷人的异香就飘了出来。 没人注意到棺盖是如何滑落的。异香入鼻瞬间,在场之人皆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个轻纱遮体,盘着发髻,倾人倾城的古代美女。美女蛇一样扭动着来到跟前,轻纱滑落,贴着他们跳起了舞,仿佛要和他们融为一体。 但凡正常男人,都难以抵挡这种极致魅惑,一时间都神情恍惚,忘乎所以了。 持续良久,美女才随着香气减弱而消失不见,正当人们意犹未尽,便在不知何时完全打开的棺材里,看到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 女尸貌美惊人,肤如凝脂,一丝不挂,就跟睡着了一样,睫毛修长清晰得仿佛能一根根数清楚,正是跳舞那个。 场景诡异,然而却没人感觉到害怕,反而心生邪念,调笑不止。 好在清醒的人总算还有,见情况不对,赶紧上报。陶老板得知消息后,连夜请了一个道士赶过去“镇压”,期间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惊动了文物部门。 考古队进入,接管现场后,陶老板就回了家,没想却发生了后面的事。 说完,陶老板的电话响了起来,说了声“人到了,找不到路,我去接进来”后,往院外走去。 几分钟后,院子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嘀咕声:“老公,这什么地方啊,这么偏僻,你找的人靠谱么。” “小声点,别乱说话,屋里可是真正的大师,准得很,肯定能摆平咱们的事。”话音未落,就听陶老板压低声音说。 然后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他旁边的女人,我不禁一愣。 张晓微? 我看到了张晓微,张晓微也看到了我,顿时她也愣住了。 “罗大师,李大师,这就是小张。”陶老板拉着张晓微笑道,然后向她介绍起我们。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发现,张晓微生硬表情中的确切含义,只以为她是见到我们这类人紧张。 说实话,我也有点尴尬。 大学几年,张晓微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刚才还和我耀武扬威呢,转眼就一个成了情妇,一个成了“大师”。角色对位转变得如此之快,别说她一个女人,就我也有些适应不过来。 不过,就算发现了张晓微“成功”的秘密,我也没有看轻她。 不是我善良,而是这女人不值得我起这些念头。 张晓微也是聪明人,见我面不改色,也就明白了,此时此景,我们不认识才是最恰当的。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看似忠厚,实际上一肚子心眼的罗文信眼睛。 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从眼前的“肥羊”身上多剜几片肉下来了。 询问了陶老板和张晓微更多细节后,罗文信话锋一转,开始把事情往严重了说。真真假假,别说两只“肥羊”分不清,就连我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吃不准他哪句假哪句真。 “体含异香,蛊人心智,必是妖魂作祟,一丝不挂,更是大凶大淫之煞。别说你们出言不逊,甚至猥亵妖尸,曝尸青天白日之下,就算你们立马封棺重新埋回地下,它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现在,妖尸已经被破坏,那妖魂定然会缠上你们。恕贫道直言,如果处理不当,见过妖尸的每一个人,都会大难临头。现在那妖物刚出来,还在上升期,只是上贵夫人的身,等她到达顶峰,怕是就得有性命之忧了……” 陶老板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小心翼翼问:“那它需要多久时间?” “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罗文信面无表情回答。 陶老板顿时慌了。 罗文信没有说话,也没让陶老板再说话,指指他来时放在桌上的一沓钱,挥了挥手。 意思很明显:这活接不了,另找高明。 见罗文信竟是这种反应,陶老板不禁脸色惨然,作揖哀求起来:“大师,既然你能看出那是妖尸,就说明你有应对之法,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对此,罗文信完全无动于衷,看陶老板都快急得下跪了,才叹着气道:“行了,既然如此,贫道就暂且答应你,不过先说好,我们可没有十足的把握,斗不斗得过那妖物,还得看天意。” 肥羊已经入套,罗文信转身走进屋子,很快拿着两张符,和一张纸条走了出来:“这两张符贴身带着,可保你们暂时无事。回去找几个壮汉,想办法把妖尸运出来,尽快送到纸条上的地址。” 看到那两张符,我总算明白了。 别看罗文信说得吓人,实际上水分大着呢。那两张符不能说假,但也谈不上多真,就是很普通的平安符,对会害人的“脏东西”几乎没用。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让两人再吃些苦头,以便于他拿捏。 说来也怪,按道理,有钱人的智商和阅历都不会低,可为啥在这种事情上,却一个比一个还好唬弄呢?三言两语就上套,被唬弄了还感恩戴德。 那女尸成了凶煞不假,但想来不会太猛,否则就不会变干尸,还只是上女人的身咬人了。 恶人还得恶人磨,这鬼也一样,对付恶鬼,“阴神”会更加简单粗暴。 到时我只需要画一张“收阴图”,了不起一张“钟馗捉鬼图”,就能轻松解决。 第四章 兵贵神速 还没回到店里,就接到了张晓微的电话。 我和张晓微素不往来,自然没有她的电话,也不知这女人,这么短时间,从哪问到我号码的。 “喂,是李念吗?”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张晓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她语气不像找茬,我也就没挂电话,“是我,你是张晓微?有什么事。” 张晓微沉默几秒后,发出一声怎么听都有些不自然的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有捉鬼的本事?” 合着是来打听我的底细呢? 我不禁笑了:“怎么?心疼你“老公”的钱,害怕他被我骗?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找别人嘛。” 老公这个词,也不知张晓微听了什么感觉,只听她又沉默了几秒后,才道:“你知道的,老陶不是我老公,他现在也不在,是我自己打给你的。” 我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一次,张晓微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说出她打电话的原因。 原来从罗文信那出来后,陶老板就让张晓微先回去,自己一溜烟不知跑哪去了。被陶老板丢下,张晓微一个人害怕,不敢回家,也不知道去哪,于是想起了我。 这老陶也太逗了,脏东西是他带回去的,以为去了别的地方,就能躲过去? 这年头,小三也不好当啊。表面看起来风光,实际上,不知有多少辛酸呢。 我不同情张晓微,但也不好当没听到,只得敷衍她:放心,脏东西是老陶带回去的,他去了别的地方,对你反而是好事。就算那妖物真在家里,你还有护身符呢,完全不用怕。 然而,不管我怎么说,张晓微仍然还是不放心,一个劲说不敢,还说在省城,她除了那个“家”,根本没别的去处。完了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送她回去,顺便陪陪她。 我当然没空,就算有,闲死也不可能去。本想直接挂了电话,但转念一想:这好歹也是“客户”呢,弄太僵可不好。于是考虑了一下,说我没空,如果你实在没去处,就来我工作室待着。 告诉完地址,回到店里没一会,张晓微就开着她的宝马车来了。 我可没心情多加理会,随便招呼她坐下后,拿起画笔开始画画。 我是画灵传人,大学也是美术专业,画些普通画自然不在话下。 “没想到你画画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文艺范。更没想到,你这文艺青年竟然还会捉鬼。”在旁边看了一会后,张晓微没忍住说话了。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我看也没看她。 张晓微沉默一阵后,又没话找话道:“对了,吴悠呢?你们还联系吗?” 听到这个名字,我手上的笔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张晓微。 “出国了,暂时没有。”我重新低下头来,再也没看她。 尴尬的气氛,保持了半个小时后,救星终于出现。 只见换了身休闲装的芸姐,提着袋子走进了画室,看了看角落里的张晓微后,冲我笑道:“你要的东西,姐已经搞定,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我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才几个小时就搞定了?也太快了吧。 “放心,这事姐可不会唬弄你,绝对按照你的要求办的。”见我不大敢相信,芸姐嫣然一笑,把袋子递了过来。 我接过一看,险些晕了过去。 袋子里是两只装满了鲜红血液,包在冰块中的血袋。 这是400毫升的血袋,两只就是整整800毫升。 要知道,一般人献血,最多也就400来毫升。 在我看来,光是要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就已经不大容易,然而芸姐却几个小时就搞定了,对方愿意“献血”不说,还一“献”就800毫升,也太大方,太舍己为人了吧? “怎么?这些够不够?”看我表情夸张,芸姐噗嗤笑了起来。 “够!绝对够!已经很多了,根本用不完。”我连忙道。 “啊?那不会浪费吧?不过也没什么关系。”芸姐的语气,就像处理菜场买来的猪血那样随意。 我可没法像她那样淡定。虽然道士血算不上稀有,但想一下子弄这么多,还是很难的,于是连忙说:不会浪费,我有办法保存。 道士血到手,超度小清冤魂的事就简单许多了。 商定好今晚就过去后,芸姐回去准备了,而我也准备起要用的东西来。 我身上有“十二元辰”守护,阴魂一般不敢近身。所以,我得先画一张“引魂图”,将小清的冤魂引出来。 其次,因为小清有怨气,对能超度她的东西是天然抗拒的。为免她逃跑或者伤人,我还得再画一张“慑灵图”将她稳住。 灵图有“御”和“敬”之分,说白了,就是一次性和永久性的区别。像驱邪、除鬼、超度这些作用比较直观的,属于“御图”,用过就失效了。而门神这一类的,属于“敬图”,只要香火不断,就能长期有效。 至于我身体里的“十二元辰护灵图”,则属于比较特殊的“融图”。融图也有“御”和“敬”之分,前一种类似“神上身”,后一种,则会通过类似契约的方式,与人融为一体,终身有效。 十二元辰护灵图,就是融图中的“敬图”。 回里屋沐浴净身,再出来,我已经换上了一件,和道袍有些相似的黑色长袍,手里捧着几张厚厚的,用古法制作的宣纸,和画灵图的笔墨砚台,以及一些必须要用的东西。 “引魂图”比较普通,甚至算不上灵图,不用附任何灵,只需要在研墨时,加入“三阴.水”和“无尘粉”,再把要引的魂生前八字画进去,就能将之引来。 三阴.水,指的是在阴气最重的丑时,从不见阳,并且死过人的地方取来的水。至于“无尘粉”,就有点骇人了:是用死了至少百年以上,后继无人的死人头骨磨成的粉。 百年时间,骸骨的主人早已投胎,这种无根无主的东西,所有阴魂都感兴趣,因此大多引“阴灵”的图都用得上。 一个小时后,“引魂图”完成了,到时只需要画下最后一笔,就会开始引灵。 休息十来分钟后,我又开始画“慑灵图”。 “慑灵图”是真正的灵图。不过比较普通,需要的“灵引”很常见,只要加入五年以上老公鸡的血、朱砂和童子尿,到时就能迎来一些比较阳刚的灵,对阴魂形成压制。 这一次,需要的时间长了许多,两个多小时我才画完。 整个过程,张晓微都在旁边看着,没有说一句话,不过看她眉头微皱,显然早就满心疑惑了,只是不敢问。 这是正常的,灵图不同于一般的水墨画,图案完全由复杂的线条和符号组成,只有附灵后,才会直观的显示出形象。现在“慑灵图”还没附灵,她能看出名堂才怪了。 整理好桌面,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将芸姐带来的道士血,加入一些材料,用文火熬炼、冷却,加工成墨锭差不多的固体后,街边的路灯已经开始亮了。 “我要去办事,整晚都不会回来,你也回去吧。”把所有要用的东西,收拾好装进一个小箱子后,我对张晓微说。 张晓微显然没想到我会下逐客令,或者根本就没想走,问道:“你要去哪?” “你不是知道吗?”我皱皱眉头,和芸姐商量的时候,她可都是在旁边听着的,怎么还问这废话。 “啊?现在不是还早嘛,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张晓微完全没有识趣的意思。 我不禁叹气,这女人牛皮糖一样,怕是甩不掉了。 犹豫一阵后,索性心一横:“吃饭就算了,你不想回,那就不回吧。不过先说清楚,我要办的事恐怕比你被鬼上身还吓人,吓着了我可不管。” 张晓微嫣然一笑,点头说:“好,坚决不会给你添麻烦。” “难道你觉得还不够麻烦?”我没好气道:“你确定你那老公晚上不会回吗?万一他没见着你,回头发现你一天一晚跟我待在一起,怎么办?” “放心,他不可能会回,至少今晚不会。”张晓微连忙保证。 第五章 超度小清 今晚港湾不营业,巨大的霓虹牌漆黑一片,店里也只开着一些照明灯,除了一男三女留下打帮手,其余人都放假,显得异常冷清。 我进门后,芸姐让人把大门关了起来,见张晓微跟着我一起,玩味的笑了笑。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带我来到当初出事的包房。 自从小清死后,这间房就上了锁,房里的一切包括地毯,都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进入包房,我从箱子里取出笔墨纸砚,在准备好的桌子上摆开,最后又拿出一尊祖师爷铜像,在另一张桌子摆好,上了三炷香。 这香是加了一些中草药特制的檀香,有宁神醒脑的作用,祭拜祖师爷的同时,也可以让我更加专注。 祖师爷精通所有道术,虽然后来被驱逐,也改变不了他出身道教的事实。所以这尊传了不知多久的铜像,本身就是一件比较稀少的“灵引”,这是师父诸多藏品中,为数不多我可以随便用的一件。 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这一次,我要画“太乙天尊接引图”。 太乙天尊又称东华大帝、十方救苦天尊,化身众多,其中一个,就在地狱广度亡魂。 “太乙天尊接引图”属于灵图中的“大图”,画法更加复杂,过程中也要保持绝对专注,不能有一点分心。 让所有人先出去后,我开始闭目养神,等到心完全静下来,起身向祖师爷三鞠躬,然后开始研墨,将道士血加工成的血锭也磨了一些进去。 整个过程,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包房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等到画完时,我全身几乎都已经被汗浸透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这张图我画过很多次练手,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画,没想到还挺费神的。 仔细看了一遍那些复杂纠葛的线条组合,确定没有画错后,擦擦额头的汗,这才发现都已经快十二点半了,连忙开门,让已经等了许久的芸姐进来。 “这里不需要太多人,芸姐你让其他人,先到别的地方回避吧,最好聚在一起,但不要发出声音。” 芸姐应了一声,让其他人散去了,至于张晓微,则一起留了下来。 把“慑灵图”挂在开着的门背后,我又将那张“引魂图”,挂在了当初两个壮汉,对小清施暴的沙发后的墙壁上,面前放上一件她生前常穿的衣服后,咬破食指,用血画下引魂图最后一笔。 凡是灵图,最后一笔都得用“画灵人”自己的鲜血来画,才能完成启灵。 然后我们静悄悄地开始等。 原以为我身上有十二元辰,引出小清的冤魂会花上些时间,结果只是几分钟后,引魂图上的复杂线条,就轻轻抖动,变得模糊了一下。 与此同时,小清的脸也隐隐出现在画中。 芸姐和张晓微都发现了这个变化,两人脸上同时涌上一抹震惊。 而我则把视线投向了左边角落阴影处,引魂图发生变化的瞬间,我感到那里传来一股阴气。 果不其然,小清的冤魂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她身上仍然“穿”着死那晚穿的服务员工装,只是显得比较凌乱,还破了几条口子,长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脸色惨白,眼角还有两道黑色长痕。 同时,她魂魄周围,缭绕着一团灰色的雾气,贴近“身体”的地方,怨气更是变成了几条黑蛇的形状,将她紧紧缠住。 这就是“怨气缠身”了,没想到已经浓郁到这种程度。 怪不得那么快就出来了,怕是再晚几天,她就会变成真正的厉鬼,丧失所有灵智,疯狂报复与她的死有关的所有人。 芸姐两人这时也看到了小清,脸色同时一变,很快又恢复镇定。毕竟之前,我已经说过会看到什么,所以都有心理准备。 接着,芸姐毫无预兆的,哇一声哭了起来。 “妹,你咋变成了这个样子,天!!!” 芸姐哭喊着,朝小清扑了过去。她也看出来了,小清身上的“黑蛇”是极端不详的东西。尤其小清仍然“穿”着工装,更是让芸姐一下子想起了她生前的乖巧,和凄惨的遭遇。 我连忙把她拉住,说现在小清谁也不认识,不要接近她,免得激起她的戾气。 稳下芸姐,我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小清怨气已经这么重,等下反抗肯定会比预想的还要激烈,“慑灵图”,得赶紧用上了。 想到这,我快步回身走到门后,重新挤破手指,在慑灵图画下了最后一笔。 引灵附灵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小清刚出来,还处在混沌状态中,我得趁她还没“清醒”,赶紧让慑灵图生效。不然,等下她会不会逃跑都是次要的了,弄不好还会伤人。 在慑灵图发挥作用前,只能希望,我身上的十二元辰,能对小清有一定压制。 和我料想的一样,小清离化身厉鬼,仅有一步之遥了。只是这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有开始“苏醒”的迹象。更严重的是,缠绕在她周围的怨气,这时竟然也开始融进她的魂魄。 等到怨气全部融合,她就会真正变成厉鬼。而一旦变成厉鬼,就只有把她打散一条路可走了。 就在小清融合怨气的速度越来越快,我越来越焦急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嘹亮的长鸣。 这声鸟鸣仿佛来自远古虚空,使得我一愣,然后大喜! 灵图和画灵人息息相关,所以第一时间,我就知道慑灵图引来的是什么了。 朱雀!天之四灵之一! 朱雀八卦为离,五行主火,是最克制阴邪的极阳之一。 这里需要提一下,灵图也有高低之分。像“收阴图”或者“慑灵图”这类只有大概名字的,属于一般灵图,只需要引来相应的那类灵就可以了。 像“太乙天尊图”这类有完整名字的,则属于大图,需要引来指定的灵,无论对笔法,或者“灵引”的要求,都高出一般灵图,但凡有一点出错,都会面临失败。 又是一声长鸣后,门后的慑灵图骤然亮起了红光,将整间包房照射得如同火烧。 我连忙跑过去把门关了起来。朱雀是四大神兽,就应该高挂中堂,挂在门后已经是大不敬了,如果还开着门,把它闭塞在狭小的空间内,更加说不过去。 早知道会引来朱雀元灵的话,我根本不敢这么做。 不过话说回来,谁会料到,一张普通的灵图,竟然会引来朱雀? 随着附灵开始,慑灵图的线条,逐渐在一阵神圣的光芒中,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火鸟。 与此同时,小清的怨魂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周围的怨气,在朱雀之光的照耀下,染上一层红晕,如同天边的火烧云。 小清仰天厉啸了起来,声音不是很大,但无比尖锐,刺得耳膜一阵生疼。 她已经快化身厉鬼,朱雀的极阳之息,对于她来说,等同于最毒的毒药。每一秒承受的痛苦,等同于高浓度硫酸泼在人身上。 再这样下去,也许根本等不到我用“太乙天尊接引图”,小清就已经在朱雀的灼烧下,魂飞魄散了。见状,我又赶忙把天尊图,在正对门口的墙壁中央挂了起来,再次咬破食指画下最后一笔。 小清这会也在朱雀的刺激下,完全苏醒过来了,凄嚎连连的同时,大量墨汁般的怨气喷发出来,无比怨毒地看向我们。 见小清受苦,芸姐顿时不忍心了,哪里还顾得上我的警告,快步跑到小清面前。想去碰她,却被怨气隔绝在外,只好哭着不断安慰说:小清乖,我们不是要害你,是为了你好,再坚持一下就好。 然而,小清哪里听得懂她的话? 第六章 天尊接引 这时离我在天尊图上画下最后一笔,已经过去好几分钟的时间了,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尽管我心里焦急万分,没有任何办法。 又等了足足五分钟,天尊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后,我开始不再抱期望,相信我是失败了。 想想也是,我是第一次画这张图,哪来的自信,认为就一定会成功,一丁点差错也不会出? 或许就算有好运,也已经用在慑灵图上了吧。 我不禁有些后悔。光往好的方面想了,怎么不多准备一张普通的图再开始?这样就算天尊图失败,也还能用别的。 这几年经过的事,受过的教训已经不少,但我好像总是不长记性,总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虽然懊恼不已,但眼前的画面,很快又把我思绪拉回了现实。 再这样下去,小清肯定熬不过朱雀的灼烧,就算她会立即变成厉鬼,我也必须得把“朱雀图”收起来了。不然再要不了一会,小清就会魂飞魄散。 大不了,这段时间就和变成厉鬼的小清先周旋着,等师父回来了,再请他亲自出手,想办法超度。 就在我心如死灰,走到朱雀图前,准备取下来收起时,包房里骤然发生了变化。 只听天地间,仿佛响起了一声悠扬的钟声,墙壁中央的天尊图,也忽然亮起了微微的金光。 太乙天尊宝相庄严的形象,也在这瞬间,出现在我脑海里。 又是几声钟声后,天尊图的线条开始发生变化,太乙天尊形象开始浮现。与此同时,朱雀图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快速敛去光芒。 金光律动中,太乙天尊法相越来越清晰,很快,整张图甚至整面墙壁,都变成了太乙天尊端坐高台正中的形象。与此同时,在我们周围两侧,也出现了许多虚幻的身影。 随着三声玉如意的清脆声响后,天地间缓缓响起了讲经声,仙音渺渺,如同来自天外。 偌大的包房,俨然变成了神圣的法堂。 太乙救苦天尊接引浮生法事。 讲经声回荡了整整一夜。这一夜,不知有多少无法进入轮回的游魂汇聚到此,聆听天尊福泽,接受渡化。而我和芸姐三人,也在包房角落坐着,听了整整一晚上…… 当我们从一种奇异的状态中醒过来时,讲经声已经落下,获得解脱的众多亡魂,也已经随着天尊及众仙法相消失,去往长乐世界了。只剩天尊图残余的微光,还在照拂着包房。 小清身上的怨气已经全部消失,工装也变成了一件白色的素袍,双眸灵动如水,就像画中的仙子。 感激中带着一丝感伤的看着我们,过了一会后,小清轻轻地叫了一声“姐”。 这一声姐,顿时把芸姐叫得泪如雨下,伸手去抱小清,却什么也没碰到,又哭得更加伤怀了。 见状,小清蹲下来,对芸姐做出拥抱的姿势。 “都怪姐没本事保护小清,就连小清死了,都没办法帮小清报仇,该死的是姐……”芸姐边哭边说。 小清微微一笑,轻声道:“姐没错,你已经是世上为数不多对小清好的人了呢,不怪你……是小清命该如此。” 芸姐顿时又哭了起来,找不到目标宣泄,只好开始骂人骂天。 彻底得到解脱,小清显得比生前更加美丽,性格也更加温顺了,不断轻“抚”着芸姐的背安慰。 等了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我蹲下来提醒,将她们打断。 “姐,小清要走了,你不要哭,笑着送我走好不好?” 芸姐连忙止住眼泪,抬头看到小清的脸,又忍不住了,来回好几次,才总算控制住情绪,挤出一丝含着眼泪的笑。 又花了一会时间,把芸姐安抚好后,小清微笑着看向我:“李念哥,谢谢你。” 这一声哥,顿时把我也叫得有些鼻酸,轻吸一口气止住,回以一笑道:“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飘到残存的天尊图前,即将消失时,小清缓缓转身,最后看了看我们:“姐,下辈子,小清要做你真正的亲人。”说完,消失在画中…… 看她彻底消失,芸姐不禁再次留泪,门口同样看到这幕的一男三女,也通红了眼眶。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芸姐在不远垃圾池旁的一个纸箱里,发现了一个刚出生的弃婴。芸姐当时就坚信,这是小清投胎回来了,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然后把女婴抱回店里,从此精心抚养。 尽管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小清,芸姐还是给她起了另外一个名字,也不许任何人提起小清。直到几年后的一天,孩子不知道怎么翻到了芸姐收得很好的天尊图,当时就爱不释手,抱着画找到芸姐,说:妈妈,我不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我想叫清清,可以吗?才正式改名叫清清。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超度小清我虽然认真,但也不是啥惊心动魄的事,相比起来,张晓微她“老公”才是重头。 罗文信有意让陶老板先吃些苦头,给两张符就打发了。用脚想也知道,这几天陶老板过得有多狼狈,反倒是被他抛下的张晓微,跟着我屁事没有。 我始终关注新闻动向。果不其然,被咬伤进医院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例外,都是在做那事时,被自己的女人咬了。有一个反应慢的,甚至都快被咬断了,血肉模糊的。 为此,电视台做了一个专栏,派记者专线调查,很快就发现了共同背景——被咬的人几乎全都在同一个工地,从事各种工作。而这个工地,正是几天前挖出“不腐香尸”的工地。 于是一时间,人们纷纷把这些事件,与女尸联系起来,变成了轰动全城的灵异事件。在媒体的渲染下,弄得人尽皆知,闹到最后,引得相关部门都出手,把这事按下去了,但也只是新闻报纸不提这事,却阻止不了市民们口口相传…… 就在这时,我也接到了罗文信的电话。 再次见到陶老板,是在远离市区的“罗浮山”。 罗浮山是一个森林景区,我们在的这座山头阴森偏僻,极少有人来。不过今天傍晚,这里却有些人满为患的意思,山脚停满了车,密林边的这片空地上,也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都面色晦暗,精神萎靡,甚至好些还举着吊瓶,显然都有伤在身。 短短两天,陶老板好像就瘦了一圈,气色憔悴。见到我身后的张晓微,他楞了一下,然后笑着过来打招呼,说话间又看了张晓微两眼,显然有些费解,她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张晓微没有说错,这几天陶老板完全联系不上,跟蒸发了一样。自从亲眼见到超度小清后,我在张晓微心中的形象,似乎一下子高大了很多。 “罗大师,李大师,这事就拜托你们了啊。”看着满山头的伤号,陶老板苦笑不已:“真是流年不利,以为只是小问题,谁滋道会闹这么大。请二位一定要把这事整明白,不然我就没法收场了。” 是的,今晚到场的,基本全是这两天,被咬伤的人及家属。老陶是老板,所以这些人,基本都是他的员工,为了要亲眼看到这事解决而来的。 裸尸事件闹得人尽皆知,别说他自己也着了道,就算屁事没有,底下那么多人受伤,他也必须得出面处理了。否则无法交待不说,工地还会变成凶地,房子盖起来也没人敢买,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放心,贫道既然答应,就一定会使尽全力。”罗文信不咸不淡的点头。 陶老板连忙作揖感谢,然后手一挥,一个员工捧着个银质托盘走了上来。里面整齐码放着红彤彤的人民币,面上盖着红头,粗略估计,怕是得有三十万。 看到这些钱,我不得不佩服罗文信。原以为他只是借机,多从陶老板身上割几片肉,没想到短短两天,这事就从陶老板的个人问题,变成了他整个公司的前途问题,再也由不得他。 这罗文信,下手还真是够狠,不愧是省城业内的“土皇帝”。 “那就请吧,拜托了。”陶老板说完,退到了旁边。 第七章 食鬼夜叉 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中心,已经临时搭起了法坛,几个罗文信叫来的帮手,正在四处张罗。 而在法坛前的地上,码着一个干柴垛,上面放着一具焦黑干枯的干尸。 这就是那“不腐香尸”,但已经不是刚挖出来时那样栩栩如生,美艳动人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随意轻视。要知道开棺时,香尸当场勾起了很多人的淫念,众目睽睽下搭起了“帐篷”,甚至还有人忍不住动手乱摸。 听那架势,要不是人多眼杂,怕是得当场“打”起来。 把这干尸弄出来,陶老板费了很大劲。如果不是好几个考古队的人,也遭遇了类似的事,他塞再多钱,找再多关系也没用。 随着夜幕降临,空地周围燃起了篝火,将夜色烧得通红。 这时法坛已经布置完毕,穿着大红道袍的罗文信上到了法坛中央。几个穿黄道袍的帮手,正在给所有人发护身符,让大家烧成符水喝下去,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乱。 说是护身符,实际却是能见鬼的“通灵符”,罗文信这老家伙,为了让肥羊看得更清楚,更心服口服,还真是“不拘小节”。 我暂时没什么事做,就招呼张晓微一起退到了空地边。 罗文信这人虽然不厚道,但他是真正有道行的人,而非神棍。否则我师父,当初也不会和个骗子合伙。 几声锣鼓敲响后,罗文信大喝一声,一手执铜钱剑,一手执摄魂铃,叮叮当当的摇晃着,念念有词起来。发完符纸的几个道士,也按着五行站位,手执桃木剑,分散到法坛周围。 随着罗文信念咒语的频率越来越快,法坛周围的“招魂幡”开始摇晃起来,天地间刮起了风。 很快,不断拂来的风,就变成了阴风,刮得人汗毛直立。周围树林哗哗作响,招魂幡迎风狂卷,周围的篝火,也在摇曳中瑟瑟发抖,染上几分幽蓝。 见到这阵势,张晓微脸色不禁变得苍白起来,下意识扯住我衣角,贴近了几分。 看她有些慌张,我不由得有些心软,想安慰一下,话出口,却变成了戏谑。 “别怕,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呢。” 张晓微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了。 就在这时,夜色中陡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乌鸦叫。 “嘎——” 张晓微被吓得“啊”了一声,连忙扯紧我的衣服,整个人都快贴到我身上了。 与此同时,柴垛上的干尸,哗的一下立了起来。 在场的人顿时哗然色变,险些四散而逃。 知道自己撞了邪,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只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恐怖画面! 见正主到来,罗文信放下摄魂铃,举起案上刻着繁复符文的桃木令牌,“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下去。 惊雷般的响声,仿佛敲响在每个人的心里,周围的阴风,也被这道令牌压了下去,篝火也重新昂起了头,在夜色中舞动。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干尸里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干尸幽暗的眼洞中,骤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 罗文信大喝一声,又是一道令牌拍下,手中铜钱剑泛起微微金光,目光灼灼地盯着干尸。 干尸眼洞的光黯淡了一下,然后更加猩红明亮起来。同时,干尸上出现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美女影子,冲法坛上的罗文信阴笑不已。 美女,干尸,两种形象交替出现,说不出的骇人。 嘭的一声,挂在罗文信身后的几道巨大符咒,亮起了符光,然后只见他厉声喝道:“妖孽!既已现身,是接受引渡,往生轮回,还是顽抗到底,被五雷轰散?” 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阴笑后,干尸里的妖魂说话了:“我选择——吃了你,吃了你们所有人的心,所有人的魂。” “冥顽不灵!”罗文信没想到,这妖魂面对符阵,完全无所畏惧。 “冥顽不灵的是你们。我在地下睡得好好的,谁叫你们把我挖出来,还拿脏手摸我,把我丢在太阳下弄成这模样,真叫人伤心啊——”妖魂说着,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罗文信不禁面色微变。鬼怪哭,就说明决意要害人到底,绝不回头了。 心知无法善了,罗文信也不再拖沓,令牌再次拍下,狂风大作中,身后的符阵雷光大放,几秒后,喷出几道紫色闪电向干尸劈去。 噼里啪啦的爆响声顿时传开,一阵耳鸣目眩的强光后,渐渐恢复平静,露出了被雷劈中的地方。只见柴垛上的干尸,依然毫发无损,吃吃笑着。 “嘻嘻,既然你这臭道士奈我不得,那就到我来吃你了。” 笑声落下,干尸里的妖魂,攸地窜起离开本体,往罗文信扑去。 “天雷地旋,寰宇洪荒,今以吾血,镇煞十方。敕!”罗文信临危不乱,面色沉着地,手掌往铜钱剑上一拉,剑身顿时染上了他的鲜血。 然后他大喝一声,举起金光大放,雷声大动的铜钱剑,往妖魂斩去。 妖魂阴阴一笑,也不躲闪,魂体迳直穿过铜钱剑,钻进罗文信身体里。 罗文信身体骤然僵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噗的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将符阵撞翻。 “嘻嘻,都说你奈我不得了,怎么就不相信呢?真是冥顽不灵。”再爬起来,罗文信的身体上,已经浮现出了妖魂的影子,“既然这样,那我就吃了——咦?” 随着一声疑惑,“罗文信”把目光投向了我,几秒后,笑道:“原来还有更好的啊。小弟弟,我喜欢你,让我先吃你吧。” 罗文信的“五雷阵”没能对妖魂造成损伤时,我就知道,这一次又轻敌了,或者说误解罗文信了,他一开始说的就是事实,没有灌水。 光想着尸体枯萎,就说明厉害不到哪去,却忽略了,这妖物不断在人体身上汲取“养分”,成长速度有多惊人。 见妖魂霸占了罗文信的身体,又很快注意到了我,我不禁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反应,妖魂就离开罗文信身体,朝我扑来。 要知道,灵图虽然威力巨大,但我本人,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三魂尽失,我体质还一直偏弱,见妖魂直奔我而来,顿时有些慌了。 好在我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妖魂即将扑到面前时,赶紧划破中指,在眉心画下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妖魂也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我,显得有些畏惧。 这是我主动激发了十二元辰“御敌”,妖魂再凶,看到我身上出现神明,也会有所忌惮。 这时罗文信也缓过劲了,捡起地上的铜钱剑,朝我这边奔了过来,一连好几道符咒,向妖魂打去。 我和他已经配合多次,涉险多次,不用任何交流,就知道这会我该做什么。没有任何犹豫,冲上法坛,取出我提前画好的“收阴图”挂了起来,沾着血画下最后一笔。 完成启灵后,我又挂上了另一张“钟馗捉鬼图”。 “收阴图”需要阴神的灵。这类灵比较好引,因为凶魂本身,就是最好的“灵引”,只要发现有凶魂作乱,阴神通常都不会坐视不理。 光是“收阴图”,已经不足以解决目前的麻烦,得动用“钟馗捉鬼图”才行。这种大图需要的时间会更长,我得赶紧用上。 幸运的是,我刚经历完小清的事,没有再托大,画完收阴图后,又画了钟馗图备用。不然今天,又得遇见大.麻烦了。 接下来,我就对目前的局面别无他法了。画灵派最大的弊端就在于此,每次引灵都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鲜有其它手段,只能寄望他人。 就像现在,我只能希望罗文信,能撑到收阴图发威。 近来运气似乎不错,几分钟后,收阴图亮起了微光,线条组合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同时,一股极为阴冷的寒意直冲我脑门。 脑海里,一个丑恶狰狞,头上燃烧着绿色火焰,似人非人,似怪非怪,手执铁叉的形象开始浮现。 只是一瞬间,我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东西了。 食鬼夜叉。 第八章 香尸淫煞 夜叉有空行夜叉,地行夜叉,种类繁多,有一种还是佛教护法神众之一。至于我引来的食鬼夜叉,则是阴神的一种,专门清理作恶的鬼怪。 刚在我脑海浮现,刺骨的寒意,就从收阴图上铺散开来,阴风阵阵中,一股极为凶恶的气息开始蔓延。 看这家伙来势汹汹,我连忙后退几步。 食鬼夜叉是阴神中,最难缠,最难驾驭的那一类。虽然不会主动伤人,但这家伙实在太恶了,谁知道等下会不会伤及无辜。 或许是发现猛鬼在作怪,使得食鬼夜叉也有些迫不及待,附灵的过程异常的快。两分钟不到,收阴图就变成了食鬼夜叉的样子。 随着附灵完成,周围顿时阴风大作,法坛上,仿佛燃起了熊熊绿焰。 这时罗文信也已经到了极限,完全是在咬牙支撑,看食鬼夜叉已经要出来,我连忙朝他的方向大吼:“走!” 没有半点犹豫,我吼声未落,罗文信就猛地转身往后跳开。 与此同时,收阴图也传来了一声深幽的“叱”。这是食鬼夜叉准备吃鬼前,习惯发出的声音。 旋即,只见头上燃烧绿焰食鬼夜叉飞出了收阴图,体积在空气中迎风暴涨,眨眼间变成本体大小,挥舞铁叉朝妖魂刺了过去。 那妖魂早就发现了不对,奈何被罗文信拼命拖住,一时间难以抽身。此时,见从画中钻出来的,竟然是食鬼夜叉,哪里还敢轻敌,堪堪躲过一刺后,转身往外面飘去。 食鬼夜叉是阴神。光这个身份,就会让所有鬼怪天然畏惧,妖魂再强,也不敢轻易反抗,第一时间选择了遁走。 食鬼夜叉岂会放任它逃走,掀起一阵阴风追了上去,铁叉再刺。 妖魂在半空中灵巧的往旁边一闪,再次避开铁叉锋芒后,换个方向重新逃去。 它的速度虽然轻快,但看似庞大笨拙的食鬼夜叉,实则却更快,铁叉每次都能在它变幻方向时,朝它必经之处刺出,进行阻拦。 几番挣扎,却不得脱身,心知逃跑无望,妖魂美艳的脸,顿时布满怨毒,再次避开铁叉后,消失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柴垛上的干尸重新立了起来。 “你这丑东西,我不招惹你,何苦要和我过不去呢?”看着半空中,刚转过身的食鬼夜叉,干尸阴测测笑道。 这一次,妖魂没有再从干尸上浮现,声音也是通过干尸发出来的,干枯焦黑的嘴一张一合,森森白牙后如同深邃的黑洞,分外诡异。 食鬼夜叉没有理会,再次发出一声标志性的“叱”后,飞快扑了过去。 “嘻嘻,别以为你是阴神,我就真不敢还手。只要吃了你,谁会知道我?”随着彻底绝了逃跑念头,妖魂的声音也变得不一样了,充满邪魅入骨的味道,听得我心里一颤。 紧接着,干尸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枯黑的皮变白的同时,飞快变得丰满起来。几个眨眼的功夫,就从一具干尸,变成了一个白嫩如脂,肌肤吹弹可破的裸身美女。 空气中,骤然异香弥漫。 这异香很怪,很难找到确切的词或者物来形容香型。起初闻到,只是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但进入鼻孔后,却瞬间扩散,仿佛依附到了身体每一处角落,使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充满香气。 在场每个人都闻到了这阵异香,我和罗文信几人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只觉得很舒服。然而包括陶老板在内的被咬过的其他人,却完全不同了。只见他们全部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被抽走了什么似的。 与此同时,他们的“大门”处,也瞬间搭起了帐篷。 神色苍白如纸,眼神呆滞,却又释放着淫邪之光。 这是妖魂在抽他们的魂魄,以此壮大自己和食鬼夜叉抗衡。阳精泄出的时候,就是他们魂魄完全被抽走,命丧当场的时候。 见状,罗文信连忙盘坐下来,掏出几张符咒燃起撒向众人,念起了《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然而在此时完整的香尸淫煞面前,念经根本是徒劳的。 而将陶老板等人魅惑住后,已经完全恢复的香尸,也变得更加妖艳了,笑盈盈地看着食鬼夜叉。 “你说人家要是吃了你,会不会变得更美呢?嘻嘻。” 似乎被这句话激怒,食鬼夜叉冷“叱”一声,铁叉猛地刺出。 香尸淫煞吃吃一笑,不躲不闪,脂玉般的手迳直向铁叉拍去。 “砰”的一声巨响,吹弹可破的手,与食鬼夜叉铁叉喷在一起,竟发出了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接着只见,食鬼夜叉头顶燃烧着的深深绿焰黯淡了一些。 这一记碰撞,竟然是食鬼夜叉吃了亏! “既然奈我不得,就乖乖让我吃吧。”试探出食鬼夜叉的底子,香尸淫煞顿时更加无所畏惧了。 果不其然,随着对阴神的畏惧消失,局面瞬间反转了过来。回到本体的妖魂,完全占据了上风,每一次碰撞过后,食鬼夜叉头上的绿焰就会减弱一分,完全陷入被动。 对此,我并没有多少意外。食鬼夜叉再凶,附入收阴图的,始终也只是一部分元灵,想要完全抗衡这更上一层楼的香尸淫煞,实在有些不够看。 不过,只要能拖到“钟馗捉鬼图”发威,食鬼夜叉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和一般灵图不同,钟馗图这种“大图”,在引灵阶段,我是感应不到什么的,在真正开始附灵前,只能通过观察灵图来判断是否成功。 目前虽然钟馗图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很细微的变化。这就说明,这次引灵是成功的。 但是食鬼夜叉,显然撑不到钟馗图发威了,最多再过三分钟,就会被打散,反成为“食物”。 担心啥来啥,我刚准备把罗文信叫起来,一起想办法。气息大减的食鬼夜叉,就在香尸的一记爪击中,猛烈颤抖了一下,快速变得透明,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见状,我不禁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什么,猛地把罗文信扯了起来。 “别念歪经了!撑不住了!” 被我粗暴地打断,看到眼前一幕,罗文信也是脸色剧变。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刺骨寒意,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我脑海中。使得我瞬间,像是被无数根针猛扎了一下,险些晕厥过去。 好在这股寒意只出现了一瞬间,就完全消失了。 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一股无比凶恶的气息,从食鬼夜叉魂体中铺散开来,形成一股刀子般锋利的狂风,险些将我们卷飞。 与此同时,食鬼夜叉的魂体,也猛地变得明亮起来,绿焰将整片夜空都染成了地狱般的色彩。 看它魂体重新凝实,变得跟实体一般存在,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食鬼夜叉本体! 单是部分元灵,确实奈何不了节节攀升的香尸淫煞,但是我却忘了,食鬼夜叉和其它阴神不一样。 食鬼夜叉以恶鬼为食,刚才香尸却反过来说要吃它。正是这句话,激起了它的怒火,不惜跋涉两界来到阳间,也要维护食鬼夜叉的尊严! 食鬼夜叉,怎能反过来被鬼吃?哪怕一丁点,也不行! 惊诧过后,是一阵激动不已的狂喜。 这几年我画的灵图不少,但不管什么图,引来的始终只是部分灵,从没把本体召来。 据我师父说,这对画灵人来说,是大机缘。因为会与元灵本尊,无形中建立一丝联系,往后再画这类图,很容易就能将其引来。甚至运气如果再好些,更能形成类似契约的关系,以后可以直接召唤。 不过,高兴之中,我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第九章 钟馗反噬 食鬼夜叉本体降临的瞬间,香尸淫煞就发现了不对,第一时间选择了远离,警惕地看着这边。似乎有些理解不了,食鬼夜叉明明已经快被她打散了,怎么突然又变得如此恐怖。 虽然不知道,现在才是食鬼夜叉本尊登场,但她也很快确定,这里非常危险了,转身就逃。 刚有所动作,凶焰大盛的食鬼夜叉,就举起铁叉,朝她的方向挥了一下。 只见香尸前方,似乎出现了一道墙,将她生生拦停下来。 与此同时,食鬼夜叉发出一声“叱”,巨大的魂体追了过去。 香尸连忙换个方向再逃。 食鬼夜叉的动作显然更快,又是一道屏障将它拦截。 一连换了几个方向,却根本冲不出去,甚至被仿佛无处不在的屏障,步步紧逼,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后,香尸仰天发出一声尖啸,白皙滑嫩的皮肤,瞬间出现了枯萎的迹象,准备脱离本体。 食鬼夜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闪电般来到上空,铁叉当头拍下。 “大人饶命!小女子愿束手就擒,前往地府受罚!”发现被无形的网牢牢缚原地,无法离开妖身,香尸连忙求饶。 食鬼夜叉毫不理会,铁叉去势不减。 见状,香尸再次一声尖啸,在无意识的陶老板等人的一声闷哼中,冲破束缚,躲过铁叉拔起。 食鬼夜叉冷“叱”一声,抬手重重拍在了妖尸头上。 轰的一声!香尸重重砸回地面,同时食鬼夜叉也追了过来,伸爪往她一抄,妖魂就被它扯出,飞快送到了嘴边。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连连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寒气直冒。而食鬼夜叉,则根本视惨叫声为无物,从妖魂的脚开始,吭哧吭哧的大嚼起来…… 当惨叫声和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终于落下时,还清醒着的人,全都听出了一身冷汗,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吃完妖魂,食鬼夜叉没有任何逗留之意,朝我轻轻挥了挥铁叉后,丢下已经失去了魂体的干尸,重新回到了“收阴图”里面,幽幽光芒飞速敛去,留下一幅夜叉食鬼的画面。 然而,没等我来得及去感应,它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一道身披大红披风,铁面虬髯,腰悬宝剑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我脑海里。 糟了! 我不禁脸色一变,连忙往法坛上看去。 只见那被我忘到了一边的“钟馗捉鬼图”,此时正释放着微微的红光,而钟馗的形象,也正在凝现。 其实,早在食鬼夜叉大嚼妖魂的时候,钟馗图就已经出现了开始附灵的迹象,只不过刚才我都忘了,根本没想起来…… 但凡灵图中的大图,一旦开始附灵,画灵人就不得再中断。否则会被灵视为在戏弄它,从而将其得罪,往后再画此图,也不可能再将其引来。 当然一般情况下,画灵人也不会做这事,除非面临的问题已经提前解决。不过这种事情很少见,即使要中断,也会在附灵开始前。 然而妖魂被解决后,我却没有第一时间把钟馗图收起来,而是站在原地发呆…… 在我看向钟馗图,发现不妙的同时,我心里也响起了一声冷漠威严的冷哼,如同一记重拳擂在了心尖上,剧痛潮水般袭来。 轰的一声,我重重倒地抽搐起来,意识飞快变得模糊。 附灵开始后,如果被引来的灵,发现自己没什么事情做,同样也会认为画灵人在戏耍它,从而进行反噬。越厉害的灵,反噬就越凶猛,最长甚至要半年才能恢复元气。 不过反噬过后,事情也就算了了,不会开罪于灵。 综上所述,一旦这种事情发生,画灵人就只能选择受罚,除非放弃此图。 我不能放弃钟馗图,就只能乖乖受罚。 剧痛持续了足足有十分钟,才逐渐散去,同时,钟馗图上的光芒,也在一点一点淡去。 当所有的光华散尽后,繁复的线条组合,已经完全消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墨迹。没有完整附灵,这钟馗图也无法留下清晰的形象。 “你感觉怎么样?”随着我意识恢复,罗文信的声音也在耳旁响了起来。 跟他合作这几年里,我没遭过灵图反噬,不过眼睛老辣的他,还是很快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没事,就是暂时不能动,也要躺上几天了。”我苦涩地笑了笑。 罗文信点了点头,道:“不要紧,等下我送你回去。” 由于妖魂已经成为食鬼夜叉的大餐,那香尸也很快变回了干尸,没有再害人的可能了。罗文信简单的进行了场招魂法事后,昏迷过去的陶老板等人,渐渐醒过来了,得知妖魂已经魂飞魄散,好些人连忙磕起了头。 然后罗文信指挥着人,把两张图连同干尸一起,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随着第二天,罗文信应陶老板的请求,又带着一群穿金色道袍的道士,去到挖出香尸的工地,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超度法事”后,几天前轰动省城的不腐香尸,彻底成为了过去。 而我,当晚则被罗文信几人,抬尸一样抬了回来,开始静养。 第四天,罗文信提着个黑塑料袋,骑着他那破三轮,咣当咣当的过来了。见我气色有所恢复,不咸不淡地闲聊一会后,留下塑料袋离去。 塑料袋装的是钱,竟然足足二十万,已经超过我过去一年全部所得。 罗文信这人其实很吝啬,对所谓的“合伙人”,向来都是他吃肉,别人喝剩汤。其他人若是接了活,也要知会他一声,给一笔“介绍费”。只有能力达到一定程度,才能从他嘴里分几片肉。 我师父当初就他花大代价留在省城的,轮到我,则是五五分账,不过我向来不过问这些,他给多少是多少。 按照陶老板那晚摆银盘的对半劈,我不大可能分得到二十万。况且还得除去给其他人的数,唯一的可能,就是陶老板后面又加钱了。 面对这么多钱,我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心生忧虑。 当年师父虽然用“十二元辰护灵图”保住了我的命,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也不是没有弊端。往远了说,随着十二元辰“护主”的时间越长,我的依赖性就越强,一旦十二元辰出现问题,我直接暴毙的风险也会水涨船高。 往近了说,三魂的缺失,使得我记忆能力也存在问题。经常在意外出现时掉链子,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及时作出正确应对,在一些显而易见,却非常关键的地方,也经常会考虑不足。 没有后手准备,就决定画“太乙天尊接引图”,险些害了小清;没有及时终止“钟馗捉鬼图”附灵,导致反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这个弊病若是在常人身上,问题倒也不大,顶多就是个丢三落四的“健忘症”。 但我是画灵传人,会经常面对诡异离奇的凶险,这就非常致命了,万一哪次天不眷我,就彻底玩完。 短短几天时间,就连续出现那么多疏忽,说明问题正在加剧。 不过我也没什么办法,想真正活命,唯一的办法,还是得找到“艳傀”。不过我师父说了,以我现在的本事,不适合离开省城,于是就由他老人家经常孤身外出,追踪“艳傀”的踪迹。 而我不喜欢罗文信的更大原因,就是无论我有多考虑不周,他也不会提醒半句,完全不闻不顾。似乎根本只把我当挣钱工具,死活并不关心。 我需要的是能齐心协力,至少会在我大意时提醒的合伙人,而非罗文信这样的。既然“离心离德”,那分道扬镳也是迟早的事。 半个月后,钟馗图的反噬基本消除,我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准备去工作室了,老窝在家里也难受。 这天一早,我刚起身,院外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的是张晓微,这半个月来,完全是她在照顾我,开始几天几乎寸步不离,后面也每天准时来,准时走。 要说头几天,我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也就罢了。可这都过去了半个月,我早就能走能跳了,为啥还天天来? 毕竟我们之间,本来毫无情谊,没必要因为我救过她金主,就天天丫鬟一样伺候。 重点是不我喜欢,也不适应。 “你每天来照顾我,我很感激,但是我现在已经好了,今天也准备去工作室了。所以,往后是不是不用麻烦你了?”张晓微进门后,我对她笑道。 张晓微怔了怔,然后说:“不麻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你一个人住这院子也怪冷清的,我可以帮着收拾收拾。” “主要是你每天来,我不大习惯。”我语气直接了一些。 张晓微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失落:“你就当请了个保姆嘛,我不要你付工资,也尽量不影响你。” 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同学一场,我多少还是了解张晓微的。她这种人,就算碍于金钱、物质,当了小三,被磨掉了傲气,也绝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卑微到这种地步。 “事情都过去了,老陶还不肯回家?” “没有啊。”张晓微眼神开始闪避。 “那你这是为什么?”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事。”张晓微低下头,沉默几秒钟后,抬头笑道:“我和他结束了,搬出来了。” 我去,这还不算事?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我?” “怎么可能,我只是把我们同学的关系告诉了他。” “他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他说,没必要。” 我愣了愣,然后,明白了。 屁的没必要,陶老板根本不相信,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我刚救他一命,不好针对我,所以把气撒在了张晓微头上,同时碍于我们是同学,也没有做过得太过,只是终结了关系。 所以,这算不算是我害张晓微丢了“工作”? 第十章 十鬼缠身 负责到底谈不上,但撵人暂时是不大可能了。毕竟这半个月张晓微一直在照顾我,做人得讲良心,不能过了河就拆桥。 从情理上来说,这事和我确实没半毛钱关系,但张晓微因为我丢了“工作”,却也是客观事实。 骑着电驴一路郁闷,刚拐进工作室那条街,远远就看到了店门前的芸姐。似乎她知道我今天会过来,早就等着了。 芸姐气色很不错,看起来心情很好,和上次去看我时,那种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的开朗根本不同。 要知道,小清的事她挺难过的。 “有心事?”不愧是久经沙场的高情商女人,虽然我一脸微笑,也还是一眼看出我眉宇间有忧愁。 将电驴停好,还没说话,芸姐就又说道:“别说话,让姐猜猜看。是不是家里多了个“保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下我是真的佩服了,精准击中要害。 听说我受伤后,芸姐去看过我两次。第一次去,我还躺床上下不来,张晓微负责接待照顾;第二次去,我已经能满院子走动,张晓微刚好出门买菜了,不在。 没想到,在我家里见一次,她就看到了这么多。 “是啊,芸姐你厉害,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既然已经被看穿,我索性懒得再装了。既然这个勾人心魄的风韵女人,能看到问题,自然也能解决问题。 芸姐勾勾一笑:“还能咋办,凉拌,直接推倒,收了呗。那妞姿色眼色都不错,调教好了肯定能让你“性”福,也免得你老是盯着姐的身上看。”说着故意抖了抖身体,胸前一阵乱颤。 这就纯属调戏了,我咽咽口水,低头苦笑。 “看不上?那就给她找份工作,去姐那,包她成为远近闻名的花魁。” 这就更是调戏了,我继续苦笑。 虽然人当过小三,未来也说不准会不会继续当小三。但小三和小姐,不是一回事好吧? 退一万步,就算人愿意,那也是人自己的事,轮不到我乱张口。 “哎呀,我过来是说正事的,可没时间和你扯淡。”我还在郁闷呢,芸姐却拍拍裹着黑丝的大长腿,根本不和我浪费时间。 “什么事?” 芸姐清清嗓子,正式得像要宣布某件国际大事似的,看得我好一阵不安,才诡笑道:“我当妈了,和你有关。” 我噗的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太搞了吧!别说看起来不像怀孕的样子,就算怀了,你芸姐的手我也没摸过呢,怎么就和我有关了? 莫非眼睛真能让人怀孕? “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娃不在肚子里。”看我一脸紧张,芸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在肚子里,那是已经生下来了? 怀三年生的是哪吒,怀几天生的该是啥? “算了,和你解释不清楚,先跟我走,路上再说。” “诶我说,不是解释不清楚,是你根本没想解释清楚好吧……” 半个小时后,市二医儿科。 隔着育婴室的玻璃,我看到了芸姐说的那个孩子。还很小,微黄的头发上,依稀还有胎脂的痕迹,最多生下来也就几天。 婴儿是两天前,芸姐在店子不远的垃圾池旁捡的。她把这个刚出生就惨遭母亲抛弃的女婴,当成了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或者干脆说,她认为是小清投胎回来了。 从概率论上来说,这种可能性低到几乎不可能,甚至连“几乎”都不需要,但芸姐坚持这么认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咋说,这都是一件大善事。 不过,这决定似乎草率了些。毕竟芸姐还没结婚,除了和萧哥,从没见她和别的男人有密切往来,所处的环境,也不大适合孩子成长…… “这姑娘身体有些小毛病,我找人算过了,命也不大好,容易生病。”自从来到这里,芸姐的目光就再没离开过,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她和孩子:“有没有什么办法稍微改一改?我希望她能健健康康长大。” 说到这,她总算肯把视线从婴儿身上移开,看了我一眼。 我想了想,说:“逆天改命不现实,但如果只是想少些病灾的话,问题不大。” 芸姐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孩子太小了,怎么也得大一点才行。”我说。 “不急,我就是先和你说说,毕竟你是她爸,有必要知道这些。” 我顿时无言以对。 “行了,不吓你。爹你是当不上,当个干爹总行吧?” 这倒问题不大,没有多少犹豫,我点头答应了。 告别还舍不得走的芸姐,走出医院大楼,找个角落抽了支烟后,打车往工作室赶去。 说实话,我挺佩服芸姐的。只是因为一个愿望,就有决心,收养一个并不是很健康的弃婴。毫无疑问,因为这个孩子,她需要付出的会很多。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在工作室门口停下。 一只脚刚踩到地上,我就感觉到一阵冷风扑面而至。 出于长期接触阴祟锻炼出来的警觉,我瞬间就确定,这是有恶鬼出没,并很快找到了这阵阴风的源头:一个身穿黑色西装,背朝我这个方向的长发男人。 这人离我店门口有三十来米远,看起来只是个路人。在我目光将他锁定的同时,他也缓缓转过身来。 轰的一声,我身上的十二元辰自行激发,开始护主了。 与此同时,我也看到,那人的身体里,有一股黑气,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遮天蔽日般的黑气中,十双猩红怨毒的眼睛若隐若现。 十鬼缠身! 我不禁色变。 十鬼缠身还能活着,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人命够硬,本身就是个大恶人,能把鬼压住;要么是个道行高深的人,十只恶鬼是他养在身上的傀儡。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说明这人是个狠角色。而且,是冲我来的! 在我如临大敌的凝视中,西装男缓缓走了过来,在十米外停下。 “你就是李念?”声音很平常,说不上冰冷,听着却有些毛骨悚然。 电光火石之间,把这几年经历的事情过一遍,确定没有太得罪过谁,更没得罪过这么一个狠角色后,我点了点头,道:“我就是。你是?” “我叫梁虏,周芸介绍来的。” 第十一章 十三共生鬼 周芸,芸姐? 她还认识得有这种人? 虽然吃不准芸姐用意,但听是介绍来的,我顿时也松了口气。 阴阳这一行,竞争不比其他行业小,甚至更加血腥残酷。因为这行的手段不在科学范畴,所以斗起来更加无所不用其极,警方往往也查不出什么名堂。 我好歹混了好几年,说没有树敌,我是不相信的,只不过还没到明面相争,你死我活的地步罢了。 既然不是主动找来的,就说明不是同行,我表情松缓了些许:“是芸姐介绍过来的啊,那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西装男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到这会我才发现,这个叫梁虏的人年龄和我相仿,长得还挺英俊的,起码我和他是完全没得比。 见他不说话,我想了一会,明白了,大概是要先考验我呢。 将十二元辰收回,梁虏身上的恶鬼也随之消失不可见,我试探着问:“要我帮你处理身上不干净的东西?” 梁虏扬起头:“你看到了?” 我完全放心了,笑道:“看到了,先和我进来吧。” 说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扭头却见梁虏原地不动,面有忌惮地看着大门,不禁拍拍脑门:“忘了我这门上有东西,你可不能从这进。等等,我带你走后门吧。” 工作室大门挂的,是我亲手画的“神荼郁垒图”,而非常见的秦叔宝尉迟恭。 神荼郁垒专降恶鬼,以凶恶对凶恶,孤魂野鬼别说入侵,就连路过都不敢。起初萧哥就是从这两张图中,看出了一些门道,才让芸姐过来。 梁虏十鬼缠身,一旦接近,神荼郁垒的元灵就会显现,镇压他身上的恶鬼。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从他的举动来看,在我到来之前,应该已经吃过亏了,才会躲那么远。 绕到大楼后面,从后门进到店子,让梁虏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后,我们开始细谈起来。 原来梁虏身上的恶鬼,是有人为了害他,下邪术导致的。他也说不清什么时候着的道,只是大概从一年前开始,睡觉经常梦到有恶鬼纠缠他。起初他没在意,但近来几个月,他发现这并不只是做梦,而是睡着时,真的有恶鬼撕扯他,才开始当回事。 说话间,我从梁虏敞开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口下,隐隐发现了几道青黑色的抓痕。 还真是个狠人啊,被人阴了整整一年,都严重到出现恶鬼抓痕的地步了,才想起来找人解决。 要搁一般人,坟头草怕都已经老高了,也就是他八字够硬、够狠,才能压那么久没出事。 于是我问他:“你这情况已经很严重了,难道之前,你就没想到去找人处理?” 梁虏回答说:“找了几个,没用,反倒害我身上又多了两只。” 数量会增加?我心里一声咯噔,也没去想他这话是否隐藏别的含义。 “那你知道,你身上现在有几只恶鬼吗?”我让自己先冷静下来,问道。 梁虏想了想道:“我认识一个庙祝,被人暗算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刚开始他说我身上有五鬼,让我赶紧找高人解决。上次见面,他说又多了两只,所以,七只吧。” 我摇摇头说:“错,你现在是十鬼缠身,不是七鬼。” 梁虏愣了愣,脸上首次浮现一丝凝重。 “那么快?我上次见到那庙祝,也就半个月前。” 半个月时间多了三只,这速度已经非常吓人了。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达到极限的十二只。 一旦真变成传说中的“十三共生鬼”,再硬的命也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看我表情也很凝重,梁虏又问:“情况很严重?会不会危及性命?” “你先等等。”我示意他先安静,重新召出十二元辰,在他身上查看起来。 果不其然,梁虏身上的十鬼,已经和他的魂魄融合得七七八八了,难怪第一次听到他声音时,会让人毛骨悚然。 这十鬼如果单论只,其实不算强大,有道行的道士,几张符就能打散,但融合到一起,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在我查看的时候,这些怨鬼不仅不害怕我身上的十二元辰,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几次尝试攻击我。 这还只是十鬼缠身,等到变成十二只,就会与梁虏魂魄完全融为一体,而他则会成为最后一只,形成“十三共生鬼”,最终变成害人利器。 所谓十三共生鬼,属于养鬼术和苗疆养蛊术的一个特殊变种,极为狠毒。这种邪术极其少见,因为极难掌握,还很容易破除,所以行内基本只是听过,极少有人见过。 但好破只是相对来说,只有一鬼的时候确实很容易,甚至不需要请人,煮个蛋滚一滚就能驱走。 一旦上了五只,就会开始与宿主魂魄融合,能力大幅增强,这时就已经非常难处理了。因为一旦感觉到危险,恶鬼就会疯狂撕咬宿主魂魄,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威胁。 梁虏身上的鬼已经达到恐怖的十只,这就说明,几乎不可能再把他的灵魂和恶鬼分开了…… “嗯?李……先生?”许久等不到我说话,梁虏又问。 “你再等等。”我没有多加理会,撂下一句话,让他坐着别动后,走出工作室拨通了罗文信电话。 听我说遇上了“十三共生鬼”,罗文信小小的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花大把时间去学这个邪术,还用了出来。说这东西听着唬人,实际上随便找个人都能解决。 直到我说找上门的这位,已经“十鬼缠身”,他的语气才变得严肃起来。 “不用想办法了,让他安排后事吧。从一鬼到五鬼,最快也要一年,后面才会变快,这么久时间,干啥去了?这种不敬鬼神,不把命当回事的人,救他做什么。” 这也不是个事啊,既然人是芸姐介绍来的,怎么也得尽一番力再说,于是我连忙让他想想有没有法子。 “我是没办法,不过你们画灵派,不是有一张“移灵返魂图”吗?这或许是个法子,可以试一试。”罗文信沉默片刻后说。 我楞了楞,然后眼睛逐渐放光。 说起“移灵返魂图”,此图的诞生,还是因为一个挺有趣的典故。也难为他罗文信一个道士,顷刻之间,就能想到这么绝的办法。 这个主意还很糙,但至少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顺着理了一会后,我惊奇地发现,竟然真的有可能成功。 回到工作室,梁虏还是那一脸冷漠的表情。明明刚才还有话要问,这会却一句话不说了,看也不看我一眼。 等了半天,他还是一言不发,我只好主动把共生鬼的厉害之处,和他的处境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听完这些,梁虏脸色更加冷漠了,点点头就没了下文,仿佛十鬼缠身,死期将至的是我,不是他。 直到我犹豫着,说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他才抬起头看着我:“有几成把握?” 我想了想说:“最多五成。” “那我就放心了。”梁虏重新埋下头。 最多五成把握,我都不放心,你还反倒放心了?还真他妈是个怪人。 沉默一阵后,我又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么在我帮你把问题解决之前,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这工作室,一步也不要走出去。” “为什么?”梁虏抬起头。 “还能为什么,刚才你也发现了,我工作室大门有门道。上面挂的是神荼郁垒,阴邪之物一旦接近,就会受到镇压,留在这里,至少可以让你身上恶鬼增加的速度变慢很多。” 梁虏皱皱眉头,显然不想答应。 见他这德行,我不禁也有些不爽了。 有求于人还摆着臭脸,你当全世界都欠你钱呢?如果不是芸姐介绍来的,谁特么想搭理你? 真不惜命,那倒是别来啊,直接找地方挖个坑埋了自己多好,省得到处麻烦别人。 忍住不耐烦,我正想说,如果不答应,走出这门我就当你没来过之类的话,震慑一下梁虏,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咣当”的一声巨响,也不知是谁把砖头之类的东西,砸在了我玻璃门上,同时传来大骂。 “里面的杂.种,滚出来受死!” 操!大白天的,这是有人砸店闹事呢!我抄起墙角的不锈钢晾衣杆,大步往外面冲去。 第十二章 踢馆 来到外间一看,好家伙!一根一米多长的钢钎,生生把大门边的钢化玻璃墙捅穿了一个洞,一半穿了进来,一半留在外面,整面墙都是蛛网一样的裂纹。 还好这一下,不是对着大门来的,否则就这力道,我的两张门神图怕是要毁。 正心痛呢,人行道上又传来一声大骂。 “我道是谁敢坏我事!教我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影,原来是个魂不全的短命鬼!” 只见几个画龙刺虎,混混模样的人手持钢管砍刀,站在人行道上虎视眈眈。没等我说话,为首一个双手抱怀,瘦高瘦高,像根竹竿一样的黑脸男就大手一挥。 “给他也放几斤血,尽管弄,出事我兜!” 我去!见对方来真格的,我连忙掉头往店里面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不溜的是傻子,谁还顾得上问对面什么人,抽的什么疯。 见我往门内跑,几个混混也踹开玻璃门,吼叫着追了进来。 我的打算是先从后门脱身,回头再打听对面什么来头,结果刚冲到里间,就猛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将我反弹回来,眼冒金星地摔倒在地上。 这梁虏也真是的,比尼玛墙还硬,明知道出要命的事了,还堵在路上。 就算你不想跑,也别挡老子路啊! 正要爬起来继续跑路,几个混子已经鱼贯而入,把我围了起来。 “你倒是再跑撒。”一个半边脖子纹着狼头的汉子怪笑一声,挥舞着钢管朝我腿上呼啸过来。 我心里不禁哀嚎一声,这下是真没得跑了。 等了好几秒,钢管也没呼到我腿上,抬头一看,只见梁虏一只手,牢牢握在了狼头男的手腕上。 “这个人,你们还不能动。” 感受到梁虏散发出来的冷意,汉子楞了一下:“你他妈谁啊?”说完挣了几下,没能挣脱梁虏的手,不禁怒喝一声:“先弄他!” “等一下……”就在几人转移目标,钢管砍刀要往梁虏身上招呼的时候,慢吞吞跟进来的黑脸男发话了,排开几人走到面前,笑道:“朋友,这是我和他的个人恩怨,你不要多事,给个面子。” 见正主说话,梁虏松开手,冷冷道:“我不管你什么人,总之这个人你还不能动。” “为什么?”黑脸男人问。 梁虏毫不理会。 黑脸男表情也渐渐凝固,转化成一种略带神经质的冷笑,轻轻甩手退开。 “给你面子,是因为你已经没几天活头,对已死或者将死的人,道爷还是尊重的。既然给脸不要,那就一起躺下说话吧。” “等一下!”见他们又要动手,我连忙大喊一声,看向似乎和我苦大仇深的黑脸男道:“朋友,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你,就算有,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合规矩?” 这人照面就说我坏他的事,一眼看出我魂魄不全,和梁虏没几天活头,显然是同行。我们这行虽然竞争残酷,但也有行规,其中一条就是:行内恩怨,行内解决,不能牵涉行外人,尤其黑道上的人。 如今这世道,阴阳一行本就不怎么受待见,再和黑道纠缠到一起,就更加没几天光景可图了。 “规矩?” 这两个字似乎踩到了黑脸男的痛脚,只听他疑惑一声后,脸色一变,满脸悲愤地抬脚朝我踩了下来。 “你和老子说规矩?绑架老子,抽老子血就合规矩了?我去你吗的!……” 我顿时被踩了个七荤八素,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满眼金星的看着歇斯底里的黑脸男,渐渐明白了。 又是芸姐,这女人还真的是麻烦精啊!前脚才弄了个梁虏过来,后脚就又来一个自称道爷的家伙要砍我。 关键是,如果真是那么回事的话,我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问题得回到当时的道士血上。 我提出需求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芸姐就弄到手了,还一弄就是八百毫升。没搞错的话,她就是从这人身上弄的血,而且还是用绑人的方式强弄的。 是说怎那么顺利,搞半天是抢来的。而且听这家伙的意思,我不光用了他的血,同时还抢了他的生意。 这么看来,当初狮子大开口,还要芸姐陪.睡的,恐怕就是这家伙…… 但是从始到终,这件事情都是芸姐在弄,我只是最后去了港湾超度小清,这家伙怎么知道是我用了他的血? 不会是芸姐把我卖了,推我出来挡枪吧! 想到这,我顿时有些寒心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芸姐亲自请过去的,如今事情办完了,我丝毫没提报酬的事,权当帮个忙,结果芸姐还祸水东引到我身上,也太不讲道义了。 不过这事,也有我自己的责任。当时看到那么多血,光激动了,怎么就没想到先问问来路。如果问清楚,我肯定就不会再随便用,怎么也会先想清楚后果。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裤裆进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兄台……我们之间应该有误会。”趁黑脸男抬脚的间隙,我赶紧解释。 虽然我也挺冤,但这事怎么说,理都在人家那边,想解决问题,就不能来硬的。 “误你吗的会!等我也给你放几斤血了,再和你说也有误会!”黑脸男.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怒吼着又是一脚踩了下来。 然而这一脚,终究没能踩到我身上。刚抬脚,就被梁虏一记鞭腿抽了出去,与此同时暴起越过我,卡着黑脸男脖子,砰的一声推到了墙上,然后转头面无表情问我:“要不要帮你处理?” 我不禁色变,连忙爬起来说不用。 梁虏这一手看起来分明是个练家子,万一真给人弄个伤残,这事就更加无法善了了。 好在几人完全没料到我店里还藏着这么号硬茬,一时间都被震住了。 只见黑脸男脸色微变着,挣扎几下无果后,飞快镇定了下来,轻咳着冷笑道:“弄,尽管弄,有本事弄死爷爷我……” 话没说完,就被梁虏卡得再也发不出声了。 看着这一幕,我头都大了。梁虏显然是个下手没轻重的家伙,黑脸男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处理不好,今天怕是真要出事。 刚示意梁虏把手松开,黑脸男的手机响了起来。 没有说话,只见他把手机凑到耳边听了几秒后,挂断收起,一脸阴狠的看着我们,逐渐笑了。 “今天就算你命大了。这家伙活不过半个月,我看到时候,还有谁替你撑腰。怂逼一个,还吃什么阴阳饭,赶紧吃软饭去吧。”说完不顾我也阴沉下来的脸色,招呼一声“兄弟们撤”后,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我当然不会吃饱撑了去留人,等几人离开后,长长松了口气。 不管咋说,眼下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就在这时,梁虏轻飘飘说道:“他没说错,你太软了,这样很难成事。” 我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芸姐打来的,刚接,她就问我:那家伙走了没有,走了就来店里见我,赶紧。 对于这个女人,要说我现在没有牢骚,那是假的。把残局简单收拾了一下,和梁虏说好,暂时帮看着店子后,我往港湾赶去。 工作室所在是一片老城区,几条街都是桑拿保健,背靠省城最大的城中村,站街大妈成群,麻将馆成片,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我的工作室在这里,无疑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弄这工作室,我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有个正经营生的样子,所以也不在乎。 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可能接触,才是我的真正需求,不然也不会认识芸姐。 我有些好奇芸姐会如何面对我,然而来到港湾,还没说话,芸姐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就是她出卖我的。 不过芸姐也有自己的理由:她刚有女儿,店里也还要做生意,实在没精力应付那难缠的家伙,只好把实情告诉了他。 “知道你埋怨姐,这事姐办得不地道,有愧于你。”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根本看不出“有愧于我”,但既然话都这么说了,也没真出什么事,我再斤斤计较,反倒落了下乘。 “事情就是这样,解释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叫你过来,就是想问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姐不?” 我瞬间就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未来一段时间,我面临的很重要的一道选择题。不过这对我来说,根本没有难度,于是挠头笑道:“姐你说哪话呢,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不认你。我只是突然挨顿揍,有点懵,你不要多想。” 说话的同时,我感觉到,一笔应该很丰厚的报酬和补偿,正在离我远去…… 不过我近来并不缺钱,有罗文信给的二十万,已经够工作室撑好些日子。 当然就算没有这笔钱,我也知道该选什么。 第十三章 蛇缠鬼胎 芸姐显然很满意我的回答,笑容也变得勾人了许多:“那要不要姐亲亲抱抱安慰?”说着舌尖有意无意的探出来,舔了舔嘴角。 这一下顿时把我逗得不轻,脑海瞬间浮现出许多少儿不宜禽兽不如的画面。 这女人不知道,不知有多少男人,做梦都想蹂躏她吗?还敢对我伸舌头,真不把我当带把的是吧! 不过现在不是调戏的时候,我很快就转回正题,问起了梁虏的事。 和那自称道爷的家伙比起来,梁虏才是真正的烫手山芋。 得知梁虏中了“十三共生鬼”,已经没几天活头,芸姐也是有些震惊,好一会才镇定下来说:“把他介绍给你,原本是想送你份大人情。这个人不简单,如果能让他欠你情,以后在省城,你会站得更稳,但我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 见我眉头紧锁,她又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尽力去做就好,无论最后成不成,看在姐的份上,他都不会对你做什么。” 有芸姐这句话,我顿时放心了。 那梁虏一看就是尊凶神,我还真担心到时候万一救不了,他会一不做二不休拉我垫背。 “其实叫你来,还有一件事,跟我来。”见我不再那么担心,芸姐又笑了笑,起身往楼梯走去。 一头雾水的跟着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僻静的包房门口,芸姐停顿一下后,推门走了进去。 “人已经请来了,你们自己谈吧。” 包房里站着一个气宇轩扬,三十来岁的英俊男人,只见芸姐和他笑说几句,瞥了我一眼后,转身走出去关上了门。 送走芸姐,男人满是阴霾的脸对我挤出一丝笑容:“李先生请坐。” 光看脸色,我就知道这个人应该是遇上了怪事,但是我没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不对。 我身上有十二元辰,对阴祟之物向来敏感,一般游魂野鬼见了我也会遁走。既然此人正常,就说明问题不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他是为了妻子来的。 他叫王珀,是一家外企的部门经理,年轻有为,结婚已四年,妻子刚怀孕四个多月。起初两口子很开心,结婚四年,终于怀上了。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不对。 查出怀孕的当月,妻子如期来了大姨妈,两口子担心是流产征兆,或者宫外孕,去了医院却一切正常。随后的三个月,大姨妈也没停,但每次产检又没有任何问题。与此同时,妻子小腹也始终平坦,看不出半点怀孕的样子。 一开始,两口子还能自我安慰:孩子还小,看不出来很正常,有些人怀孕也会来姨妈,没啥大不了。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很快粉碎了他们的期望。 三个月一过,妻子毫无动静的肚子,就以极快的速度变大了,短短十来天,就大得像七八个月,每天都在见长。 诡异的是,就在这时,肚里的孩子不见了…… 换了几家医院,无论B超彩超都看不到孩子,但检查出来的一切迹象,都与怀孕无异,唯独看不到婴儿的存在。 孩子凭空消失,肚子变大的速度却一点没减。就在一家人放弃希望,认定这不是怀孕,而是生了怪病的时候,消失的孩子,又忽然出现了。 从显示器里看到婴儿形状瞬间,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妻子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定下神后,王珀就拿着片子开始找人解决。 他和芸姐曾经是校友,很快就通过她知道,半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香尸事件就是我处理的,于是就等了我两天。得知我今天已经“上班”后,马不停蹄来了芸姐这里。 说实话,看到片子的瞬间,我也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婴儿,分明是一张成年男性的脸! 只见有些模糊的片子里,那怪脸微咧着嘴,露出邪邪的笑容,但同时又有些扭曲,显得痛苦万分,睁着的眼睛漆黑一片,就像两个无底黑洞。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条蛇状物体,将怪胎紧紧缠了起来,最后张开大口,咬在了脑袋上!所以除了一张怪脸,别的什么部位都看不到! 鬼胎? 蛇缠鬼胎? 听过鬼胎,但没听过还缠着蛇的,一时间,我也被震住了,弄不懂这是个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将鬼胎缠住的,绝非什么脐带! 看我似乎也没了主意,王珀也心灰意冷了,颓然地坐了下来,说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好先动手术,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我顿时惊醒过来,连忙说万万不可,既然之前消失过,恐怕就算动手术,也取不出什么,弄不好还会要了你妻子的命。 王珀连忙问:那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目前还不清楚,我得先见见你妻子再说。 回到工作室,找好工人来重新安装被砸毁的玻璃墙,王珀也已经临时安排好妻子出院,驱车过来接我了。将剩下的事情,嘱托给芸姐照看后,我们往王珀家赶去。 到地方下车上楼,刚走出电梯,我就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怨气,从王珀家防盗门里透了出来。在他打开门的瞬间,我更是仿佛听到了一声刺耳的怒吼。 我神色一凛,果然是个厉害的东西,于是不着痕迹地开启了十二元辰。 开启瞬间,脑海中再传来了一声怒吼,而且这次是冲我来的。阴冷的房子里,也有一层淡淡的黑气往外飘,就跟里面着火了一样。 进门后,只见这些黑气,都是从王珀两口子的卧室飘出来的,越接近房门越浓。 没有理会满屋子表情严肃的人,我直接往卧室走去。来到门口一看,果然,卧室里的黑气已经很浓了,整间屋子就像笼罩在黑雾中,看什么都很模糊。 而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黑气更是形成了一团墨水般的黑茧,将里面的人完全裹在其中。 盯着那团“茧”看了一会,发现只能从腹部所在的位置,看到阵阵黑气喷涌而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后,我心里多少有些底了,转身回到客厅。 既然一时半会动不了手,就没有必要再刺激女人肚子里的东西了,免得横生枝节。随着十二元辰收回,眼中的世界恢复了正常。 招呼我坐下后,王珀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先生,看出来了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说:“我想先和你夫人谈一谈,才好下结论。” 再进卧室,已经不是刚才那番景象了,除了室温比客厅低一些,别的都挺正常。 王珀妻子挺着个即将临盆一样的大肚子靠在床头,因为怀诡胎的原因,原本姣好的面容气色很差,毫无血色,甚至已经开始散发出死气,看也没看我们一眼。 等两个照顾她的女人带上门出去后,我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看了看她,道:“别紧张,振作一点,总会有办法的。” 过去好一会,王珀妻子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在我准备重新找话题切入时,她总算出声了:“我想保住我的孩子。” 看来事到如今,她还是坚信自己怀了孩子。这么想倒也没错,确实是怀上了,只不过怀的不是人胎,注定不能生下来。 “放心,没人能抢走你的孩子。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问题解决了,你才能安全把孩子生下来。”既然张了口,我也就不担心找不到话了。 似乎从我身上感到了一丝信任,王珀妻子看了看我,问:“你真有办法?” “这个不急,俗话说对症下药,得先找到症结,再说办法。”我看着她道:“想必你也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所以我想知道,在你怀孕期间或者之前,有没有遇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王珀妻子愣了愣,回想片刻后说,没遇过什么怪事。 但是她眼里的一些细节,分明在告诉我,其实有。 不过具体是什么,显然是她的秘密,丈夫并不知道了,于是我蜻蜓点水般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后,找个由头把王珀支了出去。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告诉我的说出去,也没人能听见我们的话。”关好门重新坐下后,我说。 经过这件事,这女人身上藏着的秘密,早就到了即将燃爆她的地步,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合适的对象说出来。这种情况下,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想获得她的信任反而不难,很容易就能成为她需要的那根稻草。 为了让她放弃那一丝摇摇欲坠的侥幸心理,我又补充了一句:我是阴阳先生,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和我不用顾虑。 果不其然,这一拉一打,王珀妻子没有挣扎太久,就将她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第十四章 精怨 原来怀孕之前,她曾有一天傍晚和朋友在外面,不小心开车碾死过一条大蛇。 那大蛇通体雪白,大腿一样粗,头顶上有一团红色的瘤,像鸡冠一样。当时横在马路上,一动不动,由于周围光线很暗,她和朋友都没有及时看到。等发现前面有东西,已经来不及了。 下车发现碾死一条大蛇,虽然有些害怕,但当时所在的地方并非深山老林,所以她和朋友也没有多想,以为是附近谁家养宠物蛇逃了出来,于是就当没发生一样离开了。 回来没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怀孕。 听到这,我不禁叹了口气。 太马大哈了,白蛇本就不多见,何况还是长了冠子的,你见过谁能把宠物蛇养到这地步? 那条白蛇,少说也得近百年了,没人能养这么久。 野生大蛇往往都有灵性,在农村,许多人都将大蛇,尤其长冠子的大蛇视若神明。你们倒好,直接碾死了,还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能不招事么。 不过,和碾死大蛇比起来,王珀妻子还没说的才是重点。 发现她避重就轻,我也就干脆直接一点了,问:那晚和你在一起的朋友是谁? 王珀妻子身体微微一僵,开始躲避我的目光。 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见她不说,索性帮她说了:“是一个男的,和你关系不浅吧?” 王珀妻子面色一变,垂头不语。 我心里不禁一声叹息,然后道:“我已经说了,我是阴阳先生,你就算不说,我心里也有个大概。之所以还问你,只是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不然你的事无法解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肚里怀的鬼胎,应该叫“精怨”。 什么是精怨?说白了,就是怨气随着精子一起进入女子体内,而且刚好与卵子结合而产生的怪胎。 精怨不同于鬼胎,更加极为少见,因为产生的条件很苛刻。首先男的属相得阳刚,也就是虎龙牛马,最次也得是狗。其次这个人得强壮,秉性暴烈,而且干那事的时候,一定要对媾.和的人充满恨意。 重点是,那人得在完事后,余怒未消时死于非命,接着魂飞魄散。 只有这样,死者残存的怨气,才能随着离体不久的精子进入女体,最终形成精怨。 这些条件拆开或许不是很难,但组合到一起,就非常罕见了。 王珀还活着,这就说明,让他妻子出现怀孕迹象的,其实另有其人。 鬼胎是恶魂鸠占鹊巢产生。而精怨,却非鬼魂作祟,完全由怨气诱发而成,一开始怀的就是死胎。只不过因为怨气存在,才造成胎儿活着的假象。 三个月后,怨气会彻底爆发,并将死胎吃掉,开始快速成形。 这也是为什么王珀妻子头三个月产检正常,肚子却不见大,一旦开始变大,胎儿就诡异消失,现在又忽然出现怪脸的原因。 那张脸,就是当初与王珀妻子媾.和的人! 随着我这两句话出口,王珀妻子的最后防线顿时被击溃,埋进枕头中哭了起来。好半天情绪才逐渐稳定,哽咽着将事实和盘托出。 和我想的差不多,那晚和王珀妻子在一起的,确实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她的前男友。 这个叫李媛的女人其实不算出轨,虽然谈过好几个男朋友,但和王珀结婚后,一直尽力做个贤妻。 然而今年开始,上一任男朋友忽然闯进了她的生活,对她死缠烂打。被拒绝后索性撕破脸,用分手前偷拍的艳照敲诈勒索,要钱要人。 不得已,李媛只好偷偷攒了一笔钱,那次出去,就是想用钱求前男友放过她。 岂料前男友拿了钱并不满足,动手动脚欲求欢,还勒令李媛每个星期陪他一次,否则就把她的艳照发给王珀看,并把他们的“故事”说给王珀听,分享“经验”。 李媛知道这是个无底深渊,坚决不从,于是两人在车里厮打起来,强壮的变态前男友,趁机强暴了她,拍下了更多不堪入目的照片。 而那条大蛇,也并非不小心碾死的。而是强暴完后,前男友准备把她带去别的地方继续施暴,当时她拼命想跳车,前男友疯狂阻止,车开得歪歪扭扭的,根本没有注意路面情况。 停车发现碾死了一条大蛇,前男友觉得晦气,盛怒之下,把李媛踢倒在路边后,自己开车走了。 结果前面刚拐弯,就遇上了山体塌方,一颗大石砸在前男友的车上,连人带车一起滚下了悬崖。 李媛恨透了前男友,但更害怕丈夫发现自己失身,于是警也没敢报,整理好衣服连夜回了家,始终没有提起…… 听完整件事的真实经过,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那大蛇分明是知道前面即将滑坡,拦在路上救他们的啊,结果被碾死不说,人还没有半点悔意,蛇灵能不报复么? 没猜错的话,蛇灵当场就吃掉了李媛前男友的魂魄,又跟着怨气盯上了她。在精怨吞噬掉死胎,开始从李媛身上吸取养分时,蛇灵也准备吃掉它复仇。 这下麻烦大了。 李媛体内的精怨,已经时不时会显相,就说明已经快要“生”了。 一旦李媛被吸干血死亡,精怨就会完全成形,变成具备她前男友一定意识的怨胎继续害人。 想处理精怨,首先得对付同样怨气缠身的蛇灵,但是精怨势必会趁机摆脱蛇灵,甚至反噬。 别说李媛目前身体状况很差,就算健康的人,这两者同时折腾起来,也会马上没命。 发现事情棘手,我下意识想到了罗文信。他丰富的经验不是我能比的,就连这精怨也是几年前,一次听他和我师父聊天说起。有他一起想办法的话,肯定稳妥许多。 但是念头刚起,我就忍住了。 如果还是什么都问他,我永远也无法独当一面。 能不能直接绕过蛇灵,对付精怨呢? 也不妥当。毕竟当初碾死白蛇时,李媛也在场,难保蛇灵对她没有恨意。有精怨在,它还能和这个“罪魁祸首”互相制衡,一旦失去目标,就完全不好说了。 正苦思破解之法,耳旁忽然传来了一声阴测测的笑,转瞬即逝。 意识到可能是精怨再次显形,我连忙划破手指,在额头画下一道血印,真正召唤出十二元辰。 卧室再次被黑雾笼罩,李媛也完全消失在“黑茧”中。 果不其然,这次我清晰的看到了精怨是什么样。 只见黑气深处,出现了一张诡异的脸,露着阴邪的笑容,但又显得痛苦不堪,异常狰狞扭曲。令人心悸的黑气,不断从两个眼洞中喷涌而出。 一条洁白如玉,头上长着血冠,两眼血光直冒的蛇,将精怨完全缠住,一口咬住了它整个脑袋。每隔一会,就收缩一下,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吞。 而每当这时,那张怪脸就会发出刺耳的吼声。 大概五分钟后,怪脸和白蛇一点点的消失了,重新被浓墨般的黑气淹没。 收回十二元辰,我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 问清李媛前男友出生日期,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太多后,我起身出了卧室,又吩咐王珀照顾好妻子做准备后,孤身下了楼。 打车回到工作室,天已经全黑了,工人也已经完工,芸姐正在给他们结钱,见我脸色不大好,也就没多问。而梁虏则坐在原来的地方,似乎从我出门后,他就没动过窝。 前脚将工人打发走,张晓微后脚就来了。 她是来给我送饭的。天黑也没见我回去,这个女人认为我有意躲着她,干脆借送饭的由头跑了过来。 不过眼下,我实在没时间考虑她在想什么,见饭菜只有一人份,索性留给了哪也不能去的梁虏。然后和两个女人一起,随便找了家餐馆对付。 吃完饭,问了我一些王珀老婆的情况后,芸姐先回去了。而张晓微发现我是真的有事,并非故意躲,也就放下心回去了。 尽管梁虏这人让我很不适应,但好在他是个闷瓜,我不说话他就绝对不说,于是回到店子两个小时后,我的第一张图就完工了。 是一张“阴差勾魂图”。 这阴差勾魂图,和最普通的引魂图有些类似,都要将生前八字画进去。不过因为附了阴灵,带有强制性,阴差会按八字拘魂。 精怨不同于怨魂,但总归到底,是由李媛前男友怨气所化,目前已经具备他一定意识。所以我的第一步打算,就是想先试试勾魂图有没有用。当然,能将精怨和蛇灵一起弄出来最好。 然后我又画了一张“六丁六甲破煞图”。 六丁六甲为道教武神,护法神将,六丁为阴神,六甲为阳神,能行风雷,制鬼神。所以经常用来驱邪破煞,道教还专门有一道“六丁六甲破煞符”。 经过画灵派祖师爷融合改造后,就变成了威力更大的破煞图。 六丁六甲破煞图属于大图,笔法更加复杂,好在我已经用过多次,早就轻车熟路。 不过画完,也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放下毛笔,看了一眼坐在角落坐了半夜,但就是一句话也没说过的梁虏,说我还要出去办事,你自己在里面小房间睡后,收拾好所有东西出了门。 第十五章 引火烧身 再次来到王珀家,他已经按照我的吩咐,让其他人暂时回避了,妻子李媛的食物中也偷偷放了安眠药,此时已经沉沉睡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状况太差了,让她直面接下来的事情,风险远大于无意识的睡去。 也不知道白天我和李媛的话,王珀没有在门外听。不过在我看来,李媛完全是被逼无路,被强暴的,就算他有偷听,也不该会有什么想法,抚慰妻子满身心的伤痕,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该做的。 进入卧室,将“六丁六甲破煞图”挂在床头墙壁上,“阴差勾魂图”挂在阳光很少晒到的角落后,我来到床前看着昏睡的李媛,把十二元辰召出。 或许是真感受到了外部的威胁,十二元辰显现的瞬间,极为刺耳的嘶吼声,就在耳旁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我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 看来要不了多久,精怨就会显形。于是我赶忙起身,把中指根本来不及愈合的伤口弄破,在勾魂图上画下最后一笔。 王珀见状,赶紧按照我吩咐好的,在勾魂图面前点上香烛,烧起纸钱来。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就是阴间那些差使。想引阴差之灵办事,光有灵图召唤,和要对付的目标做引可不够,“钱”才是最好的灵引。 这样一来,附近路过的阴差,发现还有钱可拿,很容易就会接受引灵。 如我所料,没过几分钟,扭曲的怪脸和蛇灵,就出现在了黑气深处。 没等我看清楚,耳畔的嘶吼声就更加激烈了。黑气如同水柱一样,从两只眼洞喷射而出,掀着刺骨的阴风朝我扑了过来。 不过这点怨气,对我根本造不成影响,还没近身,就被十二元辰挡在了外面。 发现奈何不了我,精怨的嘶吼声顿时如同电闪雷鸣起来,怪脸也更加狰狞扭曲了。 见状,我不禁正中下怀,当即念头一动,将十二元辰激发得更加明亮了。 有本事出来咬我啊!一旦出来,收拾你不是分分钟的事。 精怨在害死人前,无法主动离开“母体”,我这么做,无非是想先挑衅它一下,等下不那么抗拒被勾出来罢了。 就在这时,一道穿皂服,带高帽的阴森黑影,骤然浮现在我脑海中。墙角燃烧的纸钱堆,也开始打着旋飘了起来,勾魂图亮起极淡的光。 果然有钱好办事,勾魂图附灵的过程非常快,没两分钟,阴差的虚影,就在勾魂图上浮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黑气深处的精怨,也猛地轻颤了一下,继而疯狂嘶吼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把它往外拉。 成了! 我不禁大喜。只要阴差的勾魂之力,能对精怨起作用,接下来就好办许多了。 于是我又赶紧起身爬上床,在“六丁六甲破煞图”画下最后一笔。 刚收回手跳回地板,勾魂图就冷光大放,勾魂阴差的形象,也骤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仿佛要从画中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寒气逼人的看着黑雾深处。 阴风大作中,只听哗啦一声,一根漆黑的链子,从阴差手中掠出,探进黑雾深处将精怨缠住、绷紧。 精怨顿时剧烈挣扎起来。 但是在阴差面前,这种抵抗作用根本不大,只会招来更加强硬的手段。僵持两分钟后,只听阴差鬼气森森的冷喝一声,精怨就被锁魂链猛地拖了出来。 一起出来的,还有那将感受到危险,临时把它放开的蛇灵。 “梆”的一声!精怨刚被拽出,阴差就挥舞着锁魂链,将它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落在一旁的蛇灵,再度张开大口,重新咬在了精怨脑袋上,雪白的身躯也再度卷去。 此时鬼差和精怨蛇灵都已经显形,缩在一边的王珀看到这一幕,顿时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脸色唰的就白了下来。 尽管已经从超片中看过这个怪物,我也给他打过了预防针,但当这些东西真出现在面前时,还是被吓傻了。 不过这关头,已经没谁会注意到他了。见精怨和蛇灵都已经出来,我赶忙重新跳上床挡在了李媛面前,将十二元辰激发到极致,光芒大放。 既然已经出来,哪还有钻回去的道理。 虽然十二元辰只有保护我本人的作用,但极为逼真的在我头上盘旋,看着还是挺唬人的,谅那精怨就算脱困,也不敢再往我这边来。 不过我显然想多了,精怨被锁魂链绑住,同时又被蛇灵缠咬住后,尽管怒吼连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根本不可能挣脱束缚。 在李媛身体里,它尚能抵抗蛇灵吞噬。此时被拽出,别说鬼差,光是蛇灵就能让它够呛。 然而,心中刚生起一阵窃喜,崩得笔直的锁魂链却忽然一软,大有松开的迹象。 往锁魂链源头一看,只见阴差正阴森森的看着我,指了指地上烧剩的几沓纸钱。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家伙也知道他勾的并非阴魂,于是借机敲诈,想多弄点钱。 看看王珀,发现他已经完全吓傻,指望不上。我连忙跳下床,拿起一沓纸钱拆开烧了起来。 为了方便阴差携带,我还臭屁的把装纸钱的红塑料袋也一并烧了进去。 随着纸钱重新燃起,锁魂链也再度变得僵直起来,在阴差更加卖力的压制下,精怨甚至连怒吼声都减弱了许多。 就在剩余的纸钱即将烧完时,床头墙上的“六丁六甲破煞图”,忽然亮起了微光,十二道形象各异的身影,同时出现在我脑海里。 破煞图开始附灵了。 当最后一张纸钱燃尽,变为冥币落入阴差口袋后,锁魂链骤然一松,缩回了阴差身上,勾魂图的光芒也开始黯淡下来。 阴差只负责协助勾魂,对付其它邪物不在其职责范围,精怨不属鬼魂,自然不会被它抓走。 摆脱锁魂链束缚,精怨顿时黑气大作,怒吼着朝我这个“罪魁祸首”袭来。没曾想,却被同时暴起的蛇灵一记神龙摆尾抽飞,嘶嚎着撞在了墙上。 就在我以为蛇灵会追过去吞咬时,没想它却在抽飞精怨后,转头朝我飞射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我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应对,等反应过来,蛇灵已经钻进了我身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情况!突如其来的异变,使得我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我的护身元辰,此时正处在全力激发的状态,任何邪物想害我,首先得过十二元辰这关。 然而这蛇灵,却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十二元辰! 难道是十二元辰失效了? 我不禁身体都有些颤抖起来。 这些年我全靠十二元辰保命,一旦失效,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但是,十二元辰明明还在我头顶盘旋啊,这是怎么回事? 没容我多想,被蛇灵抽飞的精怨,就再次怒吼着扑了过来。 精怨不具备灵智,完全由怨气所化,就算具备一定意识,也难以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决断。即使发现处境不妙,它想到的也并非逃走,而是攻击我。 然而此时,六丁六甲附灵已经完成,十二神形象正在破煞图中神光大放。精怨刚冲到一半,就被一道电光拦停,重重拍回地面。 风雷声瞬间大作,那满屋子的黑气,也开始被骤然亮起的神辉驱散。 不过接下来的画面,我就根本没注意到了,完全处于未知的恐惧中。 随着一声裹挟风雷之势的“破”后,喧嚣不已的世界,终于一点点恢复了宁静。 等我惊醒过来,精怨已经彻底被打散,十二神灵也退去了,只剩破煞图,还亮着极淡的残光…… “李先生,你还好吗?”看我表情严肃,半天不说话,已经勉强定下神来的王珀连忙问。 先前蛇灵钻进我身体的画面,他也有看到,不过他只能隐约察觉到不是好事,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其实我也不知道,看他惊魂未定,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不管咋说,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无论有什么后果,也不能怪到事主的头上。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付出无法预知后果严重程度的代价,换来的,却是李媛仅仅只多活了三天。 第四天清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的李媛,爬上卧室窗台,打开窗户从13楼纵身一跃跳下,当场死亡…… 严格来说,其实连多活都算不上,因为我如果不来,她至少还能支撑五天,才会被精怨吸干血液。 而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她拉回来,却只是让她活了三天。 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为此还惹上了一桩麻烦…… 第十六章 无妄之灾 确定精怨已经被打散,蛇灵也钻进了我身体,不会再对李媛造成伤害后,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浑身一阵虚脱。 这两口子的麻烦倒是解决了,谁来解决我的麻烦呢? 吩咐王珀把两张图烧掉,收拾好残局休息一阵,又煮了些东西填好肚子,收下他准备好的红包后,我一身疲倦地离开了王家。 王珀本来想送我回去,但我看这地方很好打车,也就婉拒了,说你妻子刚刚大病一场,身子虚,还需要照顾,多陪着才是该做的,不用管我。 走出小区,天已经开始放亮,钻进一辆出租车没两分钟,我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而没多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就将我惊醒了过来。 揉着眼睛看了看天色,掏出手机,是张晓微打来的。 这女人不是知道我有事回不去?大清早就打电话做什么。 忍着睡意,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张晓微惊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李念,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 我脑子顿时一炸,瞬间睡意全无。 绑架?谁会大清早把她绑架走?难不成是那陶老板气不过,指使人干的? 想到陶老板干的这点事,我就有些来火。好歹也救了你一命,为你挽回不少损失,再不相信我和张晓微啥都没有,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怎么还绑起了人?想干什么? 没等我问情况,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张晓微的哭喊声,和几个猥琐的男人笑声。 接着一个男的说话了:“李念是吧?你的大奶女人在我们手上,想救她,就一个人来老烟厂。不要报警哦,不然兄弟们说不准一激动,就做点什么……” 话刚说完,又响起了张晓微的尖叫声,和几个淫贱的笑声,然后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收起手机,我脸色一阵阴沉。 虽然我和张晓微没什么情分,至今也对她谈不上好感,只是碍于她照顾过我,才拉不下脸让她走,但出了这种事情,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就算她被包养过,也不能因此,就任由那些人渣侮辱她。于是衡量了一下,觉得绑她的应该不是亡命徒后,我让出租车司机改变路线,往老烟厂开去。 老烟厂位于西郊紫元河畔边,和以前的玻璃厂、炼钢厂组成一片偌大的老工业园,听说最近快要拆迁了,非常荒凉,大白天也很难见到人。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下了新修的环城大道,刚驶过与老工业园同期修的老桥,就再也不肯往前了。说最近这一片邪门得紧,好几个人拉客进去后,出来不是生怪病就是出车祸,他实在不想触霉头。 “小兄弟,你行行好,就到这里吧。如果不是已经天亮,你也是临时说来这的话,我根本就不敢拉你。”看我不大愿意,胖胖的出租车司机索性作起了揖。 没办法,我只好下车,步行往老烟厂赶。 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我才走进老烟厂残破的厂区,正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往哪走,一个提着钢管的汉子,就从一面塌了大半的墙后探出头,向我招了招手。 残墙后面是一间倒了只角,棚顶漏风的库房。小心翼翼地跟着汉子走进仓库后,我看到了被反绑双手,瘫坐在一只破烂沙发上的张晓微。 见我到来,嘴里塞着团水泥口袋的张晓微挣扎起来。 她穿的还是睡衣,里面没穿文胸,显然还在睡觉,就被抓了过来。这一挣扎,胸前顿时一阵乱颤,看得旁边的人中禽兽们嗷嗷乱叫,怪笑一片。 而在旁边的空地上,一个瘦竹竿一样的黑脸男,大模大样地负手而立,叼着烟,似笑非笑。 我不禁面色一变。 正是昨天砸店门要给我放血的家伙。 果然还没死心!也根本等不及梁虏嗝屁了! 光想着陶老板去了,怎么就把这才上门闹过事的家伙忘了呢?他才是最有可能干这事的人!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看我脸色难看,黑脸男咧嘴一声冷笑。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淡声道:“不就是想给我放血吗,至于搞这么大阵仗?” “不这样你怎么会乖乖送上门来?”黑脸男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处的?”我皱起了眉头。 黑脸男朝张晓微努努嘴:“道爷昨天就没走,自然是跟着这大奶妹找过去的,没想到你这软塌塌的娘炮艳福还挺不浅,就是不知道硬得起来不?需不需要帮忙?” 我表情松缓了些许:“说吧,你想做什么。” “你猜?”黑脸男邪邪笑了笑:“听说你是画灵传人?” 我反问:“你知道画灵术?” 黑脸男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然后问我:“怎么样,道爷的血好用吗?” 我瞥了他一眼,说一般一般。 黑脸男明显很不满意这个回答,脸沉了几秒钟后,阴笑道:“同为修道之人,既然我的一般,为啥不用自己的?是不是自己下不了手?没事,道爷大度,可以免费帮你。” 说完挥挥手,旁边的七八条汉子顿时提溜着砍刀围了上来。 “帮他放两斤,找个东西接起来免得浪费。” 眼看血光之灾逃不掉,我索性心一横,召出十二元辰护身,摸出了刚才半路上买的跳刀。 得理不饶人是吧?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弄一个够本,弄两个赚翻! 刚摆出架势准备拼命,黑脸男却忽然轻喝一声,将围上来的汉子们阻止了。 “果然有些门道,你有十二元辰护身?” “咦?还有条白蛇!” 凝神一看,只见黑脸男周围的空气,沿着他身体轮廓亮起了赤红的光,在头顶形成火焰形状,一道金光从头顶冲出,没向天际,两只眼睛清澈明亮得如同镜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难道这就是天眼? 我们都知道,小孩经常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是因为每个人刚生下来时,囟门都是开着的。囟门其实就是天眼,越小的孩子,天眼越通明,随着囟门逐渐关闭,天眼也会跟着消失。 一般到了三四岁,囟门就会彻底闭合。要想再开天眼,就只能借助一些法门,才能短暂开启。 但是六道之中,总会有些例外。有的人虽然囟门闭合,却因为某些原因,开天眼更加方便,或者有别的方式替代。 就像我虽然不会道术,但我有十二元辰护身,一旦召唤十二元辰,大多隐形之物都无所遁形,也有类似天眼的作用。 而眼前这家伙,没弄错的话,应该有“道法之火”护身,可以直通天途,所以能随心所欲开天眼。 道法之火,又称三昧真火。 每个人身上都有元神、元气、元精三把火。火旺,则气运旺;火虚,则气运低。而修道之人到达大乘境界后,会炼出三昧真火。 眼前这家伙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不可能有那样的境界,所以他的三昧真火,应该是天生的。 既然能随时开天眼,又有真火护身,看得到我身上的十二元辰和蛇灵,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有十二元辰护身,为什么还会有条蛇?” 黑脸男说着,挥散人群走了过来,看我不说话,又奇怪地变得急躁起来:“快说啊,这蛇灵怎么来的!” 我斜睨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一是不想理会,二是我也说不清楚。这蛇灵刚刚侵进我身体,暂时还没什么异常,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一旦爆发又有什么后果。 这种事情,我当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何况这家伙天生真火,属于天生修道之人,一旦被他看出端倪,难保不会害我。 一脸焦躁的等了许久,看我还是不肯理会,黑脸男开始暴跳如雷。 就在我以为他即将暴走,全神提防时,他却猛地转过身,来到张晓微面前一把将她扯到面前,咬破中指,二指并拢,在她背上画了起来。 我顿时暗道不好,刚想去阻止,几把砍刀就架在了我脖子上。 黑脸男的动作很快,张晓微洁白的睡衣,没多久就染上道道血迹,形成了一道繁琐巨大的血符。接着只听黑脸男低喝一声“敕”,血符神奇的开始褪色淡化。 同时张晓微身上也亮起了淡淡的血光,就像火焰。 “不说话装死是吧?好!既然如此,道爷就不给你放血了,让你的女人替你受罪。说起来你运气还挺好,老是有女人替你挡灾,天生适合吃软饭呐~” 转身走到我面前,黑脸男面色狰狞地笑了笑:“你不是画灵传人,很牛逼吗?那就让你尝尝一点点失去自己女人,却无力阻止的滋味。” “这样吧,别说道爷不大气。只要你能解掉这道符,让人绑架道爷,抽血为你用的事情就既往不咎;解不掉,那就怪不得道爷。” 无视我仿佛要结冰的脸色,黑脸男顿了顿,又冷笑道:“还有,这道符是道爷精血所画,隔再远道爷也能感应。千万不要试图让别人来解,不然这女人死了可别怨我。” “我X你妈。”我终于忍不住了。 黑脸男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妈早就入土了,不然你下去看还能不能找到?找到的话,我还要谢谢你……” 第十七章 真火血符 看着黑脸男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我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但是这只能是想想,收回目光,看了看被折腾得不轻的张晓微后,我按下怒火走过去。 黑脸男完全是冲我来的,所以张晓微这一次,还真的是替我受罪,什么都不知道,就遭受无妄之灾。 我当然不能让她因为我出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黑脸男画的什么害人东西。 虽然张晓微看不到真实情况,但未知的事物往往让人更恐惧,再加上黑脸男走之前的那些话,她早就吓得面无血色,浑身颤抖了。见我走近,一头扎进我怀中哭了起来。 解开反绑住她双手的绳子,安抚一会,确定她没受什么伤后,我往她背上看去。 然而血符此时却已经从她睡衣上完全消失了,就跟没出现过一样。 重新召唤出十二元辰,才发现血符并未消失,而是印在了张晓微的背上,散发着淡淡的血光。 收回目光,把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我看着她道:“张晓微,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不然就不会让你单独回去了。” 这会张晓微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些许,抽着鼻子道:“我……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傻了。天快亮时我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你没带钥匙,结果刚打开门,他们就冲进院子,把我绑了过来……” “……我们先回去吧,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深吸一口气,我也不再说太多。 最近事情好像也太多了些,一件更比一件麻烦,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说过的话开始灵验了。 回到小院子,顾不上一夜未睡,胡乱冲了个澡,又给罗文信打了个电话后,我骑上小电驴,带着张晓微往他那里赶去。 虽然不想再什么都依靠罗文信,但不得不承认,我的经验还很欠缺。 张晓微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不想让她出事,再说罗文信在省城,俨然就是行里的土皇帝,我想打听黑脸男的来历,就少不了他。 见张晓微和我一起过来,罗文信显然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后,招呼我们进了门。 没有急着说正事,进屋坐下后,我掏出一个装着5000元钱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这钱是处理完精怨后,王珀给我封的红包。虽然罗文信全程没有参与,但我现在有事需要他帮忙,所以也就不打算藏着掖着,更不搞什么五五分账了。 “这是什么?”看我进门不说话,却先掏钱,罗文信不禁愣了愣。 “昨天临时接了个小活,这是该给你的那份。”说起来,这几年一直都是罗文信在接“生意”,我只是负责参与,然后拿钱,我给他分钱的次数少得可怜。 我并不打算瞒他,何况也不见得能瞒住,于是把处理精怨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我没有提起蛇灵,这事我打算等师父回来后向他老人家请教。 听我说完,罗文信恍然大悟,然后把信封塞回我手里,说:你们师徒和别人不一样,你开始独当一面,我这个当叔的也高兴,这事我并未参与,所以不用给我钱。 我连忙说那哪行,这几年罗叔没少照顾我,,所以这钱,你无论如何也得收。 推辞一阵,见我坚持,罗文信也就只好收下了。 然后我才说起张晓微的事。 画灵弟子禁止学道,所以我能认得的符咒并不多,张晓微背上这道血符,我就看不出是什么。 要想解,总得先弄清楚是什么符。 血符已经融进张晓微血肉,肉眼无法看到。于是听我说完后,罗文信净手向祖师牌位上香,念动咒语做起了开天眼的法事。 天眼不同于阴阳眼。后者只能看到阴灵邪祟之物的存在,“开眼”并不麻烦,除了道教的“开眼咒”和“通灵符”,最广为流传的就是抹牛眼泪,此外,埋坟土里七天以上的柳树叶、女人月事经血也能开眼。 开眼的方法很多,但这些方法,说白了就是通过降低自身“火焰”的方法来实现。而真正能看到一切遁形之物的天眼,就不能用这些办法了,得做法才行。 随着天眼打开,看到张晓微背上的血符,罗文信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我的神经也不禁为之绷紧。 收回目光,罗文信有些古怪的看了看张晓微后,对我道:“虽然画法更复杂,但万变总归不离其宗,说到底,这就是一张更强的“真火辟邪符”,有驱鬼煞,辟诸邪之用。” 我不禁一愣,怎么听起来,这还是一件好事?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那家伙已经摆明是报复,就说明这事比我想象中更棘手。 果不其然,只听罗文信又道:“但是这符也不是随便乱用的,通常只有对沾染阴祟,阳气低的人,才能用这张符。用在正常人身上的话,会导致阴阳失衡,火气过重。更何况,这还是用精血画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血中包含真火之力……” 我不禁眉头大皱,赶紧问: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罗文信说这样的真火血符,施法者一日不解,就会一日存在,用在男性身上,会导致阳火过甚,脾气暴躁,性欲大增。最终不是暴毙,就是彻底失去灵智,变成彻头彻尾的疯人。 “那用在女人身上呢?” “男属阳,女属阴。用在女人身上,起初效果并不明显,但时间长了,也同样会性格大变,性欲大增。不过,是对同性如此,阳盛阴虚之下,必然导致对男性失去兴趣,会想尽办法“采阴”。时间久了,生理也会发生变化,最终同样沦为疯人,不过周期更长……” 听罗文信说完,我一阵头皮发麻。 也就是说,张晓微会变成同性恋,弄不好还会像男人一样长胡子? 直到这会,我才算明白他那句“一点点失去自己女人,却无力阻止”的真正含义! 这瞬间,我是真的想弄死那杂.碎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厮的用心,比杀人还险恶! 虽然张晓微并非我女人,但眼睁睁看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一点点变得像男人,最终沦为失心疯,谁能接受得了? 再看张晓微,好不容易才从凌晨的恐惧中走出来,听完这番话,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毫无血色。 发现她情绪有崩溃的迹象,我连忙又问罗文信:那这血符能解吗? 之所以这么问,并非真的问他要解决之道,而是希望他能说点好听的,哪怕暂时骗一骗张晓微也好。 以罗文信快成精的心思,加上这几年我们没少配合,他应该能懂我的意思。然而这一次,他却似乎糊涂了,面有难色地看看我,又看看张晓微后,轻轻摇起了头。 “解不掉,这种血符要么施法者自己解,要么找修为出神入化的人强行破除。但是这种修为接近神力,不是凡人所能达到……” 噗通一声,张晓微身体一软,无力地坐进沙发中,眼泪开始打转。 阴沉着脸沉默片刻后,我走到她旁边轻声安慰起来。 好在张晓微虽然外表柔弱,但内心也算比较坚强那种,很快就止住眼泪,但情绪异常低迷,始终不肯多说话。 这时候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和罗文信告别后,带着她骑车离开。 直到进了家,张晓微也还是没能缓过劲来,呆板机械地跟在我后面,像僵尸一样。 看她这样,我不禁生起几分怜意。 女人都是爱美的,一个取向正常的漂亮女人,哪能接受自己会变得不男不女? 如果不是我疏忽大意,她也不会招来此番横祸。 “放心,我是画灵传人,不是道士,这血符我一定会给你解。”把张晓微送回房间后,我对她说。 张晓微僵硬地点了点头。 看她还是这样,我只好又说:“你亲眼见过我驱邪杀鬼,所以应该知道我本事,那罗文信一个半吊子道士,能有多大能耐?你得信我,别信他。” 似乎想起了当时跟着我看到的那些事,张晓微终于直视我的眼睛,片刻后点点头:“我相信你。” 坐在床边,等张晓微睡着一会后,我起身出了门。刚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大放心,折返回来给了她留了张纸条。 骑车来到工作室,将画灵图的工具材料打包好,背起准备走时,一直坐在墙角冷眼旁观的梁虏忽然开口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自从被我强留在店里后,我就一直东跑西跑,忙这忙那,此时见我背起吃饭家伙要走,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我知道梁虏想说什么,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轮不上他。 于是我转过身,看了看他那张死人脸后,冷着脸道:“等着吧。你的事我还没想好办法,想好了自然会帮你解决。” 梁虏皱了皱眉头:“但是我要提醒一下,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放心,我心里自然有数。你要是不想只剩半个月活头的话,就好好待在店里,哪也别去,有人来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说完,再也不看他的脸,转身走出工作室。 几分钟后,我来到港湾,没等芸姐弄明白我这一脸煞气是为什么,就对她道:“芸姐,我要那个家伙的住址。” 芸姐一愣,顿时明白了我煞气的来源。 第十八章 真君赐神 发现我竟然要上门找那家伙,芸姐捂着嘴,一脸震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了?他又干了什么,惹得你要去拼命?” 听我说完来龙去脉,尤其听到张晓微不想活的心都有之后,芸姐顿时也怒了。 “太过分了!胡闹归胡闹,怎么能对人小女孩下这种毒手!” 这种下三滥的阴毒行为,显然触及到了芸姐同为女人的底线,只见她“砰”的把咖啡杯扔出去摔了个粉碎,也不多说,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很快冷着脸怒斥起来。 “袁金柱!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对一个无辜的女人,你也下得了这手!” “我不听你废话,现在就给我滚过来,把你作的孽收回去!” “什么?你是不是真觉得没人能管得住你了?真以为女人好欺是不是!限你两个小时内滚过来,否则你会后悔!” “我X你妈!杂.种!……” 看着芸姐丝毫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我顿时也清醒了几分。 怎么听起来,芸姐和那家伙不仅认识,而且关系还没那么简单? 虽然听不到那家伙说了什么,但光看芸姐就不难知道,他们的对话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果不其然,痛骂一阵后,随着一声“杂种,你不得好死”,芸姐气呼呼的挂掉了电话,把手机重重扔在茶几上,抱着手坐在沙发上生气了闷气。 认识芸姐时间也不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生这么大气。不光我,就连店里的员工,也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弄得大气都不敢出。 过去好一会,芸姐的怒火才平息几分,对我道:“你别急。这事说到底,是姐惹起来的,姐不会让你们白受欺负,所以交给姐来处理好不好?” 我此时已经冷静了许多,闻言不禁想苦笑。 都谈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处理,难不成又找人绑架? 并非怀疑芸姐的能力,别的不说,就凭他和那叫袁金柱的家伙,似乎并不浅的关系,只要给她时间,肯定就能把这事摆平。 但是,下次呢? 以那家伙的作风来看,就算这次摆平了,也根本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更加变本加厉,逮着机会就蹬鼻子上脸。 我也是有尊严的人,岂会看不出,他是因为看不起我,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就连有求于我的梁虏,似乎也根本瞧不上我,对我充满鄙夷。 所以要想真正解决这事,总归还得我自己,只有让他知道,我并非软弱可欺的人,以后才会消停一些。否则芸姐越出面,就越是落实了我靠女人挡灾的说法。 魂魄不齐,导致我体质一直偏弱,性格也不强势,但这并不代表我就真没脾气,甘愿当躲在女人身后的孬货。 于是我对芸姐说:“不用了,就算这次过了,也还有下次,下下次,姐你还是告诉我地址吧。” 芸姐看着我,不禁有些愣住了。 以她的眼光,哪会不知道问题根源。让她诧异的,是我此时表现出来的,不容拒绝的坚持。 这更加使我坚定了,靠自己解决这事的想法。 看她半晌不说话,我也不再多说,起身往外走去。 “既然姐不知道,那我自己去打听。” …… 回到四合院,看张晓微还在睡,没出什么事,我顿时放心了不少。回房间冲了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一些,泡上一缸浓茶后,换上袍服走进堂屋,请出祖师爷铜像,开始上香研墨。 这次我要画的图只有一张,名为“二郎真君赐神图”。 “二郎真君赐神图”和我身体里的“十二元辰护灵图”同为比较特殊的“融图”,但属于“御图”。 二郎神是天庭战神,天神之力,凡人自然无法长期拥有,所以只能通过“御”的方式,暂时获得赐力,类似请神上身,但威力和用过后的副作用都要更大。 “二郎真君赐神图”是画灵派为数不多,可以直接提升战斗力的“武图”。我身上已经有十二元辰,再引其它灵,难免会有冲突,副作用也会更大。师父不止一次警示我,为了十二元辰稳定性,其它融图要慎重,但现在,我必须要用了。 只有把那纠缠不休的家伙一次弄服,往后才能安生。 真君图更加复杂,加上我疲累一夜没阖眼,又划开手掌加了不少血,画到一半,就有些支撑不住了,脸色开始发白,额头也直冒冷汗。 直到下午四点零几分,“二郎真君赐神图”才终于大功告成。 这期间张晓微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时不时替我擦汗换水。见我眉头终于松开,放下画笔,她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好奇地往桌上看去。 和前两次差不多,她看到的,是满图的复杂符号组合,最多只能觉得,整张图比别的更加泛红,这是加了我的血导致的。 不过这一次,却似乎有些不一样,看她眉头时而皱起,时而展开,越来越像沉溺其中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奇怪起来。 难不成几次看下来,这女人已经能看出些许奥妙? 没有说太多话,收拾好桌上残局,把左手凝固的血迹洗净,随便包扎起来后,我回到房间一头倒进了床铺中。 醒来已经夜里快十点,张晓微也已经把饭菜热了两次,拖着沉重的身躯起床,狼吞虎咽的把肚子填饱后,收拾东西出了门。 尽管什么都没说,张晓微也猜得到,我是为了她的事出去,于是问我能不能带她一起。 这次不是去驱邪,而是去找人干架,我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数,根本保护不了张晓微,好在她也没有坚持,见我面有难色,就主动作罢了。 一个小时后,我在西郊营盘坡附近一条巷子口下了车,顺着漫长的梯道往山上走去。 这里离早上去过的老工业园不远,登上半山就能看到紫元河对面黑漆漆的那一片,在拥挤的民房中穿梭一阵后,我在一栋两层红砖楼的围墙外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那叫袁金柱的家伙住的地方。早上见我态度坚决,芸姐最终还是把地址,和他的一些信息告诉了我。 袁金柱自幼丧父丧母,五岁就被一个游方道人收入门下。 按理说从小学道,再歪的苗子也能扶正。然而这袁金柱显然聪明过了头,顽劣至极,从小就不学好,学了一身道术,却几乎没用在正道上,经常拿去捉弄人,饶是挨了不少手板,最长曾经罚跪七天七夜,也死性不改。 那道人活着的时候,还能将劣徒压制,但随着后来一死,那袁金柱便是天高任我飞,海阔任我游了,再也没人能管束,很快就在当地成了公害,人神共愤之,最终待不下去,开始四处流浪。 芸姐老家就在那一带,所以从小就认得此祸害,没少被捉弄。当初找人超度小清时,意外发现他飘到了省城,心想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以前再混账,现在多少也会收敛一些,于是就想请他帮忙。 岂料这家伙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趁机狮子大开口,还提出要芸姐陪他睡的非分要求。 芸姐不堪其扰,只好另找他人。然而没曾想,这家伙已经无耻到了新的高度,不肯帮忙就算了,还不准芸姐找其他人。 一旦有人想接这桩“生意”,就会被他堵上门找茬,甚至雇混混跟踪打人,一来二去,就没人敢接触芸姐了。 想到这家伙的可恨,芸姐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找到我,得知需要用道士血后,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叫人把他绑了抽血,大出一口恶气。 然而这样一来,就算彻底惹上这家伙了。在我修养期间,每天上门撒泼耍赖,弄得鸡犬不宁,甚至用祸害芸姐刚捡的女婴来要挟,逼她做他“女朋友”。 无奈之下,芸姐只好把我说了出来,于是就有了堵上门要放我血,以及后面的事…… 听芸姐说完,我不得不感叹:这家伙能活到现在都没被人送去阎王那重新改造,简直堪称奇迹。 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一次把他弄服的想法。 这种无耻之徒实在太难缠了,不一次性解决,往后不知还有多少麻烦。 在墙外死角处,我一蹲就蹲了许久。直到两点十几分,一道高瘦的身影,才晃晃悠悠地出现在路灯昏黄的水泥路上,边走边嘟囔:“臭婆娘又丑又骚,还敢趁道爷喝醉玩诈和,等着,道爷明天给你下道催情符,回家黄瓜搞断,茄子泡烂还不过瘾,你就知道锅儿是铁倒的了~” 第十九章 死猪不怕滚水 污言秽语中,只见袁金柱越走越近了。即将走到铁门前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自己出来吧,莫非还要道爷请?” 我轻轻一怔,这是在和我说话? 要知道我站的地方,是在围墙外的小路上,离大门足足十米,无论光线还是角度都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人。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藏。 看着我从黑暗中走出,袁金柱露出一丝讥笑,怎么看怎么欠揍:“十一点半到的吧?等得怪久的。” “你知道我来?”看来这家伙不仅知道我来,还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果然有几把刷子。 袁金柱冷笑道:“不然你以为道爷为啥回来?孙子,你可又误了爷爷一件好事,不然这会爷爷我应该在少妇床上。” “我X你妈。”我实在不是伶牙俐齿之人,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句话比较过瘾。 “还是那句话,我妈早入土了,不然你帮我下去找找?”袁金柱也不怒,看了看我,眉毛一抬:“找个地方练练?” 深更半夜,居民区不是个施展身手的好地方,我没有异议。于是十分钟后,我和他来到城中村后面的一片荒草坡下。 “这样吧,如果你能撑十分钟,爷爷就告诉你解符的办法,如果不能,爷爷把你揍残了也不要怨,怎么样?”刚到地方,袁金柱就似笑非笑地提出了赌约。 这样再好不过,我点头说:“孙子好的。” 袁金柱咧嘴阴阴一笑:“这他妈可是你自找的。” 说完就冲向我,一记阴腿撩来。 我没想到这家伙说动手就动手,一时间躲闪不及,刚刚避开要害部位,就被他一脚撩在了大腿上,趔趄着往后退去,还没站稳,又被一记重拳擂在了胸口,顿时扑通倒地。一时间胸口闷痛,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 “就这点本事,也他妈好意思打上门来?”袁金柱嘴上嘲讽着,脚下却一点没停,一脚飞在了我下巴上。 也不奇怪,这杂.碎从小祸害乡里,没点体力可干不了祸事。而我从小体质就一般般,被“艳傀”吸走三魂后,更是比一般人都弱,不是他对手很正常。 想到这,我不禁大为懊恼,直想一巴掌呼死我自己。 怎么又在关键的地方掉链子了呢!这家伙明显已经无耻到了一种境界,我怎么就这样大大咧咧上门,不做全准备? 在我的思维中,既然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就算打架,也应该是摆开阵势“斗法”,而非甩开膀子就干。 实际上,这几年我见过行内的几次“决斗”,也都是这样进行的。然而我偏偏忘了,这厮根本不讲规矩,根本就是流氓中的流氓。 这般货色,我竟然还想着,双方做好准备了再开始公平对决? 真是异想天开! 这顿打还真是不冤,一时间我都想揍我自己了。好在袁金柱见我如此不抗揍,很快也失去了兴致,用脚在我身上,拨弄死猪一般划拉几下后,停止了单方面的殴打。 哪用十分钟,一分钟都不到,我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这一停下来,我顿时也获得了喘息之机。把气喘匀,忍着痛爬起坐好后,取下了用来装图和工具的背包。 或许是托大,也或许是想看我能整出什么花样,总之袁金柱没有再动手,我也得以顺利,把“二郎真君赐神图”取出来展开,平放到了我面前的地上。 “这就是画灵?”袁金柱岂能看不出门道,一眼就发现我展开的图非同寻常,来了几分兴致。 我正中下怀,懒得理他,弄破中指挤出血,在真君图上画下殷红的最后一笔。 “哦~搞半天是要和我斗法啊,你不早说~~成,满足你。” 看我此番动作,袁金柱“恍然大悟”,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脚下却一点没耽搁,抬腿又是一脚把我踹翻在地后,才退开几步双手抱怀,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这一脚正中我胸口,下得很重,踹得我气血一阵翻涌,足足一分钟才缓过劲来,看了他一眼后,重新坐好闭上眼睛。 论拳脚功夫,我不可能是他对手,两三个我也不够揍。只有尽快让真君图起效,才有打回来的可能。 “融图”不同于一般的灵图。由于灵是附在人身,而非图上,所以引灵期间,绝对不能被打扰,最好还能进入“冥想”。 不过我现在,冥想是不可能了,对面那厮能有点基本操守,别再踹我就已经烧高香。 好在袁金柱似乎对我这“画灵”比较好奇,总归是没有再胡来。几分钟后,我面前的真君图顺利发生了变化,开始亮起微微的光,繁复的线条组合也开始朦胧起来。 同时,我也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热。脑海中,十二元辰的形象开始浮现。 这就是冲突所在了,等下开始附灵时,十二元辰会产生排斥。附灵期间,我要做的就是尽力把十二元辰收回。 然而,就在我把注意力放到十二元辰上时,那入侵进我身体的蛇灵,却毫无预兆地加入了进来。 它要做什么?十二元辰为什么对它没有半点排斥? 没等回过神来,一道顶盔掼甲,神威赫赫,手执“三尖两刃枪”的庞大身影,就浮现在我脑海里。 一股磅礴炽热的气息,随着二郎神神像开始铺散开来,仿佛瞬间引燃了我全身的血液。 与此同时,面前平放的真君图,也嗖地飘了起来,绽放着耀眼的金光,开始围着我旋转。 袁金柱有心要看看我这“画灵派”有什么神奇之处,老早便开启了天眼。先是看到十二元辰在我头顶盘旋,接着脸上出现了一颗白色的蛇头虚影,没等他反应过来,二郎神庞大的虚影,又在夜色中浮现,将我罩在其中。 看到这,他顿时不敢再有小觑之心,轻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后,身上“嘭”的燃起了赤红的真火,接着从身上掏出一张黄纸符,掐着剑诀念念有词起来。 随着咒语念完,那张符“嘭”的在他手中燃烧起来,然后只见他脸色一肃,目光炯炯地大喝一声:“三清道火,护我凡身,鬼神退避,百厄不侵。急急如律令,敕!” 最后的“敕”刚出口,围着我转圈的真君图,便敛去所有光芒,变为一张白纸坠地。同时那将我笼罩的二郎神虚像,也举起双刃枪朝他戳了过去。 袁金柱瘦柴一样的身体顿时飞了起来,落进山路下一片刚淋过大粪的菜地中。 一击过后,二郎神的虚像就消失不见了。武图最强就是在这第一击,会真正带着几分神力,对付妖邪,即使不是一击必杀,也足以将其重创。接下来,就只有大幅度增强附灵者力量的作用。 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袁金柱虽然不是妖邪,那一下也让他够呛。 趁你病要你命,真君图“赐神”时间只有五到六分钟。这几分钟内,我要把之前挨过的都打回来,一次把这家伙收拾妥当,于是半点也没有耽搁,从背包中抄出一根仿造的伸缩警棍跳了下去。 刚催动咒语就被击飞,袁金柱猝不及防下,摔了个七荤八素,才挣扎着爬起来,我就握着伸缩棍冲到跟前,迎着他脑门戳了一下,顿时又应声倒了下去。 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在他翻滚倒下的同时,挥舞着警棍往他身上一顿猛打。 一连挨了好几下后,袁金柱总算回过神来了,呼痛的同时,反手一道黄纸符打在了我身上。 “嘭”的一身,我顿时猛地一震,就像触电了一样,身体一阵发麻。而借着这间隙,滚了一身菜叶和大粪的袁金柱也得已爬起来,朝我甩出一张符的同时,呼啦啦地退了出去。 那符纸刚离手,就猛烈燃烧起来,我不想再被这蕴含雷电之力的符打中,侧身躲过后,又疯虎一样扑了上去。 我们知道,这菩萨神仙都有洁癖,袁金柱虽说有“三昧真火”护身,也已经催动咒语,引来三清之力护身,但随着滚了一身大粪,难免会受到不少影响。 再加上二郎神虚像真正蕴含神力的一戳,又经过我这一阵猛打后,他的“气”算是破了。 相比起来,我却正是强势的时候。这时候不收拾你,哪个时候收拾?于是得理不饶人,一边躲闪他不时扔出来的符箓,一边紧追不舍,逮到机会就往身上猛打。 追逐好一阵,将这片菜地糟蹋得差不多后,袁金柱身上的符也终于用完了。见他再也扔不出符箓,我顿时大喜,再也没有任何顾忌,欺身猛进。 此时的我,根本不惧和他肉搏,何况我手上还有家伙! 又挨了三四下后,袁金柱终于吃不住痛,叫出来了,见我还是不依不挠,黝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狠厉,徒手抓向我砸过来的警棍。 虎口碰到警棍的瞬间,他“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活像一只正在被阉的哈士奇,但好歹也是紧紧抓住警棍了。 然后他拼出吃奶的劲,不退反进,肩膀猛地朝我撞了过来。 我反应不及,顿时趔趄着退了出去,警棍也脱手而出。 “X你妈!”终于逮到反手机会,袁金柱哪肯放过,怒吼着咬破右手中指,在左手心画下一道“掌心符”后,迎着我脑门拍下。 第二十章 贱人天不收 见状,我不慌不忙地抬起腿,一记撩阴腿朝他裤裆招呼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 以袁金柱从小祸害乡里练出来的身手,哪能察觉不到两腿间要命的凉风,而我这一脚也没打算真让他断子绝孙,而是想把他逼退。 然而,我低估这家伙了。他品行下作无耻不假,却也是个敢拼命的狠角色,只见他怒吼一声,脸上戾气毕现,丝毫不管自己的命根子,“掌心符”毫不退缩地拍在了我脑门上。 轰的一声! 符光闪耀中,我仰头栽倒在了地上,脑袋嗡嗡作响,只觉身体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而那袁金柱,则是双手捂裆惨叫一声跳起,然后也倒在了地上,缩成一团嗷叫不已。 那一道符虽然威力巨大,且正中脑门,但我此时有赐神加持,尽管难受得想吐,也很快压下去了。反观袁金柱,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闭拢双腿夹紧了我的脚,但也只是卸去了部分力道,没能完全保护到他兄弟,痛得双脚在菜地里一阵猛蹬,很快就刨出了一个浅坑。 爬起来看了看袁金柱后,我捡起落在一旁的警棍走了过去。 此时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分钟,又挨了一道“掌心符”,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有些后继无力了,得在剩下的时间里,让他彻底服气。 直到这会,我才发现,不带张晓微来或许真是错的,不然这会就可以逼袁金柱就范,解掉血符了。 粗暴地往袁金柱身上又抡了两下后,我将他翻过来,一只脚踏在他胸口上,又用警棍抵住了他下巴,俯下身问道:“孙子,爽吗?” 这会袁金柱钻心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一些,好歹能说话了,猛咳着一边把嘴里和着大粪的泥巴和烂菜叶吐出来,一边冷笑道:“爽…………!” 看他好像还是不服,我抬起脚往他胸口重重跺了一脚,等他喘匀气后,又问:“你这么能算,有算到今晚要挨打吗?” 要说这袁金柱还真是个狠角色,都这样了也还不肯认输。不仅不服,还冷笑着“呸”的一声,抓起几片烂菜叶朝我脸上扔来。 既然还没过瘾,那我自然也不用客气,警棍敲鼓一般在他身上一通乱锤,还在他脸上蹭了几下,当即就破了几条口,有些血肉模糊了。 “我不光能撑十分钟,还能把你干趴,所以,你输了。我没别的要求,把你那道血符解了,从此不要再纠缠不休,这事情就过了,毕竟一直闹下去也没意思。当然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用你的血,这事也确实不占理,我可以赔偿你的损失,和今天这顿打的医药费,你觉得怎么样?” “想要多少你可以开价,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接受。” 我自觉开出的条件已经不错了,虽然把人打成这样,还理直气壮的说这些,怎么看怎么像在恃强凌弱,但不要忘了,最先挑事的是他,不是我。 如果不是被他逼得没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然而,袁金柱却半点没有领情的意思,阴冷冷地笑了片刻后,闷咳着道:“你……做梦……” 看他这一脸死猪不怕滚水的样子,我顿时怒从心起,警棍朝他三角地带猛地一戳后,举起朝他脸上呼去。 呼到一半,我就停下来了,陷入一阵恍惚中。 这家伙软硬不吃,如果真的死扛到底,我拿他怎么办? 难不成真得杀了他才能消停? 阴阳这一行,虽说用一些阴毒手段报复杀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但那也是在血海深仇无解,不死不休的情况下,才会有人铤而走险。 说到底,我和他本来也没多大仇怨,这事我万万做不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过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了,我现在迫切要考虑的,是如何脱身。 真君图的加持已经快消失了,一旦那个时刻来临,我会异常虚弱,甚至走路都成问题。以这家伙的德行,一旦缓过劲来,我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想到这,我又高高举起了警棍。 现在是骑虎难下,怎么着也得让他失去反扑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握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不禁面色大变! “差不多可以了。”只听冰冷的声音响起同时,那只手轻飘飘却不容抗拒地夺走了我的棍子,转头一看,是本该待在店里的梁虏。 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不管如何,这人目前对我都是无害的,而且有他在,我也不用担心无法脱身。 “你为什么来这?” 梁虏将警棍随手一丢,道:“周芸让我跟着你,她怕出事。” 随着神经放松下来,我顿时也想起了梁虏目前的处境,皱皱眉头道:“不是让你不要离开店子么……” 梁虏看了看我,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奇怪。 我怔了怔,然后想起自己的处境。 如果不是芸姐这一手,我如何脱身?这女人果然心思周全,做事面面俱到,就算阻止不了我,也安排了能控制事态的梁虏跟来。 就在这时,被我踩在脚下的袁金柱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边用沾满大粪泥土的手抹眼泪和血迹,很快弄得一脸五颜六色的,异常恶心。 我不禁再次大怒,抬手一耳光抽了过去:“你现在已经没有说不的资格了,开始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心想有梁虏这凶神在,威慑力肯定远高于我,还能继续谈,没曾想袁金柱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半晌才顺过气道:“爷爷就一句话:要么做了爷爷,要么别在这碍眼。爷量你这软蛋娘炮也不敢杀人,所以赶紧滚吧。” “我X你全家!”我顿时又火从心起。 “算了吧。”看我凶意大盛,梁虏又轻飘飘道。 这下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这一架虽说算是打赢了,一股深深地挫败感却涌上心头。 奔着一次性解决问题而来,结果没能解决不说,反而更加惹恼了这只苍蝇…… 理,说不通;打,也根本打不怕,遇上这么一个滚刀肉、烂杂.种,我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芸姐的无奈。 都说贱人自有天收,可贼老天咋就不开开眼,把这么号裤裆流脓的玩意儿收回去呢? 没有再过多逗留,强撑着收拾好背包后,我们丢下那只苍蝇离去。 刚走出那苍蝇视线范围,我就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幸好梁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问怎么了。 我十分勉强地笑了笑,然后道:“那什么……能不能麻烦你背我?” 梁虏出人意料的没有拒绝,迟疑几秒钟后,便将我背了起来,往山下走去。 没走多远,他就停了下来,往路边的草丛望去。 几秒钟后,张晓微从草丛后面冒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看着一身草籽,一头乱发的她,我楞了几秒后,无奈地苦笑起来。 好不容易爷们一次,怎么却让两个女人无法心安了呢? 强撑着说笑几句后,我们一起往山下光明处走去。 本来发现张晓微悄悄跟来,我又动了回去逼那家伙的心思,最终想想还是算了。 这贱人着实软硬不吃,根本不可能会就范。 刚走进城中村,我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我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有余。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才从睡梦中醒来。 微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光线后,我发现我睡在工作室小房间。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模糊灯光,很快又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张晓微。 忍着浑身散架一样的疼痛,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很久后,我又看向张晓微。 这女人,应该一直都在照顾我,就没好好睡过一觉吧? 也不知道一个趾高气扬的女人,怎么就忽然之间转了性。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失去经济依靠,就变成这样,我是不大相信的。何况被陶老板包养的这一年多里,她不可能没有给自己准备后路,就算结束了那段关系,也不会有经济上的困扰,不至于这样。 但要说她是经过那事,看上了我,我更加不信。 一个崇尚物质的女人,对感情必然是极其理智甚至淡漠的,哪有那么容易动心。就算有,也不会轻易放弃对物质金钱的渴望,否则就走不到那条道上了。 或许是在省城无依无靠,也害怕陶老板报复,才暂时选择留在我身边吧。 只不过,她似乎选错了,我这里显然不是避风的港湾,而是深海中的暗流岛,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中那阴毒的血符。 正胡思乱想呢,张晓微却忽然醒了,有些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几秒才反应过来:“你醒了?醒多久了?先等一下,我去给你端吃的来。” “不急,我这刚醒,还没胃口。”看她起身,我连忙把她喊住。 “好吧,那就等几分钟。”张晓微轻轻一笑,说着打开床头灯:“你好些了没有?” 见她已经能笑出来,我心里顿时也松了一些,想了想,道:“让你平白无故替我受难,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你放心,那个血符我一定会解除。” 第二十一章 好心没好报(上) 张晓微没想到我一醒来就说这个,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没事的,就算真会变成罗大师说的那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倒是你,不要太着急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不禁有些欣慰,也有些发苦。 事到如今,让那叫袁金柱的自己解除血符这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得另想其它办法,确实也急不来。 好在张晓微已经调整过来了,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不过这事始终还是个大.麻烦,一天不解,就一天没法安心。 还有梁虏身上的“十三共生鬼”,也不能再拖了。 经过一顿毒打后,袁金柱短时间应该闹腾不起来了,我可以有时间去认真想办法,解决这两个大.麻烦。 “二郎真君赐神图”的副作用,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大,虽然浑身像散架了一样难受,但当天下午,我就能下床,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动了。倒是十二元辰,不可避免的变得有些不稳定,导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甚至前一秒还在吃东西,后一秒就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我也才总算可以集中精神思考,对迫在眉睫的这两件事,也有了初步的想法。 第三天,我足足睡到早上十点多才醒。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有个男人在和张晓微说话。 不是梁虏,那家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闷葫芦。张晓微和他也不来电,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听了一会后,我知道是谁了,于是让张晓微把来人放进了房间。 来人正是那天请我去给妻子“解煞”的王珀。我原以为他是老婆好了,过来感谢我的,心里还有些高兴,然而当我问他老婆情况的时候,这个男人却不说话了。 我这才发现,王珀的脸上阴霾一片。 难道他老婆没有好过来? 不应该啊,那精怨已经被彻底打散,蛇灵也跑到了我这里。就算李媛被害得元气大伤,也不可能再有变故,会慢慢好起来。 “李大师……我妻子……死了……”就在我准备好好问问的时候,王珀终于说话了。 我顿时愣住了,以为是听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很确定李媛身上,已经没有能害她的东西存在,即使身体再弱,也完全可以调养回来,根本不可能会死。 既然牵涉到人命,就得严肃对待了。我是画灵派唯一传人,不是江湖骗子,出了这事,不弄清楚,我都没法原谅自己。 那天我走后不久,李媛就醒了。此后三天,一直在调养,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自己进食。岂料今天一早,王珀去菜市场买菜,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妻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前面的绿化带上。 李媛是自杀的,从13楼自家卧室窗口跳下,当场身亡,血染红了草地。坠地前曾砸在旁边巨大的棕榈树上,肚子被划破,肠子内脏什么的,一股脑全摔了出来,到处都是…… 忙活一天一夜,为此还招上蛇灵,换来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被我救回来的第四天自杀。这样的结果,无疑让我很难受。 但是这会,王珀应该在为妻子的离去和后事心力交瘁,这种情况下,还特意跑来和我说,是为什么? 原来,王珀是来请我为她亡妻处理后事的。那天晚上他已经看到,我是真正能平事的人,就想继续请我。 然而他不知道,阴阳这一行有不做“二道事”的忌讳。一旦为苦主处理过麻烦,无论成不成,都不能轻易回去做第二次。这个忌讳,最初是一些神棍,为撇清责任编出来的一套说辞,但随着越来越多能人为自保,也选择这样做,久而久之,就约定成俗了。 就算没这个忌讳,我也根本不会道术,做不了摆坛画符、唱词诵经那些“场面”事,加上目前的状态,答应是不大可能了。 但是这一行又有“白事”不能拒绝的规矩,凡是有亲人过世的主家上门,再大的事也要暂且放下,不得推辞,于是我只好通知了罗文信。 没一会,四个专接白事的同行,就得到罗文信通知赶来了。 白事虽然是“大事”,但在行内却是最普通的,耗时长,挣得也少,罗文信自然不会亲自出马。 看着王珀似有不甘地离去,我不禁生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怎么这事感觉好奇怪,王珀老婆的死因,也没那么简单? 如果一醒来就不想活,没道理到今天才走绝路。 一个小时后,六辆轿车,三辆面包车气势汹汹地驶老街,在工作室门口的马路上停了下来。 接着车上的人,呼啦啦的下来了,瞬间占满了人行道,然后闹哄哄的支起几个花圈,摆在了工作室大门两旁。 我正靠在床头想事,忽然听到门口嘈杂一片,还没下床,张晓微就脸色煞白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 见我要往外面走,张晓微连忙一把拉住了我:“你赶紧从后门走吧,不要出去。” “到底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袁金柱那杂.种又带人打上门了吧! “好像是刚才那人的……” 张晓微身体都有些颤抖了,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嘈杂的叫骂声。 走到门口一看,只见狭窄的人行道上,已经挤满了好几十号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妈,正捧着张黑白照,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一群人在摆花圈,挂挽联。 什么情况!我不禁怒从心起,光天化日这样闹,还有没有王法! 没等我反应过来,门口的人群便看到我,暴动了起来,指责我破口大骂,把玻璃门和墙踢得咣咣响。幸好张晓微在门口忽然停这么多车时,发现情况不对锁住了大门,否则早就冲进来了。 “无良骗子,害人性命,还我姑娘命来~~” 看到我出现,胖大妈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外面的人也开始拿工具砸起了门。 看看大妈捧的照片,我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些是王珀和他妻子的家人! 那张照片正是李媛! 她的死因果然不简单,而她的家人,更是把她的死算在了我头上! 这事情别说经历,就连听我都没听过,当即就呆住了,惊惧的同时,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屈辱感。 明明是好心救人,为此还招上了麻烦,钱也没收多少,怎么人自杀没了,却反咬我一口? 做人怎么能这样? 然而,眼前的局面,已经容不得我多想。外面的人越来越群情激奋,眼看刚换上的玻璃墙就要挡不住,弄不好连门带墙全被砸毁,我连忙走过去,把“神荼郁垒镇宅图”收了起来。 和门墙比起来,两张灵图才是最贵重的东西,可不能被这些人弄毁。 把图递给张晓微,吩咐她收好,报警并离开店子后,我定定神,对外面大喊:“你们什么人,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害死人还敢大呼小叫,滚出来!不然扒平你这里!”一个拿着榔头的中年汉子朝我大骂一声,咣的一榔头砸在了玻璃门上,顿时隐约出现了几道裂纹。 那瘫在地上撒泼的胖大妈见我出声,也顿时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惨绝人寰了,一口一个“还我姑娘命来,还我孙子命来”。 看玻璃门即将挡不住这些暴徒,我不禁有些心惊胆战,正要让他们冷静下来,有话好好说,一直缩在墙角的梁虏走了上来:“和这些人说不清道理的,还是先避一避。” 也许在袁金柱的纠缠下,释放出了心里某个东西;也许是那一阵屈辱感,激起了藏在我心里深处的执拗。要是以前碰上这事,我肯定选择暂避锋芒,但是这一次,我没有这个想法。 “我不走,一走就更没法说清楚了。” 见我说出这话,梁虏怔了怔,然后退到了后面,没有再说话。 我此时的想法很简单,再不讲道理,你们总不可能把我打死吧? 李媛的死我问心无愧,只要打不死我,理就站在我这边,怎么都能讨回公道。而一旦躲避,就会成了“做贼心虚”,有理也说不清楚,传出去更没法在行内混了。 不是什么时候,退一步都能海阔天空。 打定主意不退,我顿时也不怎么害怕了,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店子里,看外面的人打砸。 随着“咣当”一声,玻璃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应声而倒了,拿榔头的中年汉子率先冲进来,抬手一巴掌抽在了我脸上。 我没有躲避,被抽得身体一歪,然后重新站稳。 见我没有表现出弱者应有的样子,说白了就是挨打的姿势不对,中年汉子不禁大怒,举起榔头往我头上敲来。 即将敲在我脑门上的时候,缩在后面的梁虏动了,跨步上前一脚踢向汉子胸口,将他踹出去撞在后面的人身上。 “谁动手打人,我扭断谁的手脚。” 眼前黑影一晃,梁虏挡在了我的身前,脸上漠然一片。 第二十二章 好心没好报(下) 或许是被梁虏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震住,鱼贯而入的人顿时都楞了。 倒是挨了一脚的中年汉子没弄清状况,大吼一声“X你妈”挥着榔头又冲了上来。 然而刚到梁虏跟前,他身体就定住了,榔头举在半空中,瞳孔紧缩。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脑门上。后面是梁虏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梁虏握着的是一支手枪,从那色泽和沉甸甸的质感来看,不像是假货。 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哭得正欢的胖大妈也偃旗息鼓了,张大嘴看着店里。前一秒还乱哄哄的场面,瞬间静得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 一举将这些人全部震住,梁虏也不再出声,收起枪退回了后面。 十几秒钟后,寂静随着胖大妈的嚎啕声打破,堵门的人群再次喧闹起来。不过都有了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但是这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光是人身攻击了。我一张嘴应付不了那么多,索性什么也不说。 不久几个警察赶到了,排开人群进入店里,还没问话,被梁虏用枪指头的那个汉子,就又蹦跶起来了,声嘶力竭地举报梁虏有枪,要警察赶紧抓他。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为首的警官看都不看梁虏,就跟没听见一样。直到人群开始集体指证,才不得已问话,最终以梁虏交出一把塑料玩具手枪收尾,没有搜身的意思。 随后警察勒令人群解散,不得再闹事,初步了解情况后,又将我和胖大妈,以及一个中年男人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问完我姓名籍贯后,做笔录的警官在职业那一栏填上了“个体经营户”,接着问胖大妈和一同来的中年男人,以及与死者什么关系。 “我是她姑姑。”胖大妈说。 中年男人则说死者是他弟媳。 从法律上来说,姑姑和夫兄都不属于直系亲属,于是调解无法进行,派出所让通知直系亲属过来。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直系亲属”的身份,之前还一口一个“还我姑娘命来的”胖大妈,这会虽仍然在哭,却也没了刚才那股劲头。 没多久,李媛亲哥和王珀赶到了。 这事并非医疗纠纷,只能算民事,而且还是自愿进行的“封建迷信”活动,警方一时也无法定责,甚至笔录都不好做。了解完事情经过后,流程索性能省则省,直接询问死者方诉求。 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赔钱。 果不其然,李媛亲哥很快提出索赔一百万,并要求我去死者灵前磕头认错。 两个要求我都无法答应。 别说我拿不出一百万,就算能拿出,也不可能赔这钱。 至于去李媛灵前磕头,虽然她的死,我心里很遗憾,但也绝对无法答应这种无理要求。 派出所早就料到调解会陷入僵局,于是打发我们先私下协商,实在没结果再申请法律介入。 整个过程,我很少说话,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根源都在话比我更少的王珀身上。 直到李媛亲哥说我是“杀人凶手”,要求立案将我拘留,王珀也还是唯唯诺诺地点头认同,我才忍终于忍不住了。 “王哥,既然你比我大,我就喊你一声哥。出了这种事情,我知道你不好过,但是凭良心讲,你妻子真是被我害死的吗?别人或许不知道内情,但你是知道的。” 王珀触电似的抖了一下,抬头发现我正看着他,赶紧避开我眼睛,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妻子,是因为孩子没了才会走这条死路的,而孩子……就是你弄没的。” 这就是铁了心要把锅往我头上扣了,我又问:“你妻子怀的是什么你没看到?” 王珀心虚的看了看我,还没说话,李媛亲哥就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怎么?害死两条命还想威胁人?”说着挥起拳头要往我脸上揍。 “干啥呢!派出所还敢动手,不想商量了是吧!”刚举起拳,就被录笔录的警官何止了。 李媛亲哥无奈松手,恶狠狠道:“不要以为王珀碍于情分,不好当面撕破脸,你就可以趁机撇责任,从现在起,所有事情都由我和你谈。” “和谁谈我都是三个字:不可能。”近来诸事不顺,我也不想再软趴趴的了。 李媛亲哥不禁大怒,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刮了我一眼后,往大门外走去。 此时派出所大院,已经被王珀那边的人占了大半,皆恶狠狠地看着我,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 而我这边,却只有张晓微孤零零一个,脸色煞白的站在大门旁。 见我随后出来,张晓微连忙迎了上来,悄声道:“我们等下再回去。” 我轻轻一怔,然后苦笑起来。 等下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你就在这,等人都走了你再回去。” 见我阴着脸往外走,张晓微咬了咬牙,小跑着追了上来。 我不禁暗暗叫苦。 明知道这些人蠢蠢欲动,还当着他们“招摇过市”,我打的就是袁金柱那种烂人的烂主意: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只要不敢弄死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现在张晓微跟了上来,我就不得不顾虑她的安全了。 但一个柔弱女人此时这份心,又怎能拒绝呢? 于是我和她一起,顶着凶狠的目光穿过停车场,往外面走去。 果不其然,刚来到大路边准备拦车,后面的人就跟出来了。 人行道两边,也出现了三三两两混社会模样的人,向这边投来目光。 看着这一幕,我把别在裤腰上的一把弹簧匕掏了出来。 要闹是吧?那就闹大点,看谁怕谁! 见我面色阴沉地掏出了家伙,李媛亲哥一群人不禁愣了愣。 “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不成,不信他敢当街行凶!先抓过去磕头再说!” 片刻后,之前扇我耳光的榔头汉子,一言惊醒了梦中人,虎视眈眈的人群,顿时朝我扑来。 就在我握着匕首,心一横,打算谁动手捅谁的时候,分散在人行道两头的社会人,呼啦一下冲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什么情况?这些人是来救我的? 没等弄明白,一辆黑色路虎越野车呼啸而至,在我面前急刹停住,同时车窗落下,芸姐从驾驶席探过身来:“上车。” 见是她到来,我也不再犹豫,拉起张晓微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李媛亲哥等人顿时不干了,怒吼着就要追,却被芸姐的人团团围了起来,也不说话不动手,只是堵住去路,最多不时用肩膀和对方推搡几下。 发现这些都像是社会人,不好惹,李媛亲哥等人尽管又怒又急,但也不敢真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路虎车消失。 “看吧,也不知是姐八字不对,还是你这家伙实在点背,总之又好心办了一件坏事。”路虎车行驶一段路后,芸姐无奈地笑着打破了沉默。 “行了,把刀收起来吧。看不出你这见人笑嘻嘻的家伙,竟然真的打算捅人。出事咋就不知道想想,不知道说一声呢?别说这事还是姐当的中间人,就算不是,光冲你这一声姐,就不会不管。” 听着芸姐有些嗔怪的话,我收起匕首,露出一丝苦笑。 就算近来的事拉近了关系,我也没有自恋到,认为芸姐会无条件维护我的程度,毕竟在这之前,我们也就是个见面笑哈哈的交情,既不走心,也不走肾。加上她和王珀又是校友,也就不想让她在中间为难。 结果我却似乎错了,她什么都没问,就站在了我这边。 回头王珀要是知道,救走我的是芸姐,他们之间那份情谊,恐怕也就到头了。 有些情谊,确实不需要时间来发酵。芸姐如此,张晓微也如此,谁能想到,整整大学四年都互无好感,却在短短半个多月内,就上升到了有些不离不弃味道的地步呢? 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姐,你就不问问出的什么事么。”收起思绪,我苦笑道。 “我知道,王珀老婆死了,只是不清楚内情,不过姐相信你不会害人。” 芸姐回头看了看我,轻笑道:“你也不用急,更不要走极端,冷静下来,总会有解决办法。” 说话间,路虎车开进了靠近市中心的“隆源公馆”地下停车场,乘电梯来到28楼后,芸姐打开了2808的门。 “姐家没有男人来过哦,包括老萧,所以你是第一个。”刚跨进装潢考究的门厅,芸姐就笑着拿出了毛茸茸的粉色拖鞋。 看不出这平常御姐风范的芸姐,竟然还挺少女心,连拖鞋都是兔子造型的,竖着两只大耳朵。 “在弄清眉目之前,你就先留在姐这里,店子那边有梁虏帮守,只要你不露面,就不会再出什么事。” 我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知道现在即使不避锋芒,一时半会也难有结果,就接受了芸姐的安排。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李媛自杀原因。王珀的态度太奇怪了,只有弄清楚,我心里才有底。 这对我来说并非难事,于是芸姐煮了些东西吃完,休息一阵后,我拜托她去把我画灵图需要的东西带过来。 第二十三章 同林鸟 芸姐和一同去收拾东西的张晓微刚走,罗文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中,罗文信告诉我:派过去做超度法事的人,已经退场了,整个省城,不会再有人接王家的活,只要我点头,他可以全权处理。 这还是罗文信,头一次摆出强硬姿态,不过也不是很奇怪。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他心里都想的什么,冲着我师父的名头,他就不能让我被人骑到头上欺负。 更何况王家以怨报德,反咬一口的行为,还已经触及到阴阳一行的底线。 要是无良神棍害死人也就罢了,可我并非神棍,王珀老婆也是跳楼自杀,如果任由王家闹下去,赔钱了事的口子一开,往后谁还敢吃这碗饭? 作为省城的“土皇帝”,罗文信自然有必要,维护行业的尊严。 我不想闹得沸沸扬扬,于是婉拒了罗文信,说我实在解决不了的话,再请他出面。 一个多小时后,芸姐和张晓微回来了。不仅带来了画灵图的材料工具,还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和刚买的内衣内裤,显然做好了让我在这里住上些天的准备。 但是我没打算在这里耗多久,梁虏的情况已经拖不得了,张晓微的“诅咒”也不能一直悬着。 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事,就要用上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了。 在芸姐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书房里,忙活到晚上九点,吃了些东西,倒头闷在沙发上睡到十一点后,我们一起出了门。 别人办事都是带帮手、保镖,而我却带着两个柔弱美女,想想也挺搞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危险,芸姐有接送我的正当理由,张晓微一个人待芸姐家里也不自在,跟就跟吧。 由于身体还没恢复,又折腾一天,消耗了不少精力,上车没多久,我就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夜里一点多,芸姐也早就开到地方了,见我睡得沉,就没忍心叫醒我。 随后我们下车,在矗立夜色中的“五龙宾馆”四楼开了间房。 进房打开窗户,马路对面便是殡仪馆。 王家的事没有立案调查,警方勘察过现场后,人直接拉到了殡仪馆。宾馆这个位置,刚好正对王家停遗体的悼念厅,就着灯光,甚至能看到进出的人阴云密布的脸。 李媛才三十出头,自杀,死状还那么凄惨,所以这绝不是“喜丧”,加上奔波一天,又根本请不到阴阳先生来主持丧事,气氛愈加低沉,也就成了必然。 门外隐隐传来了低语声,听内容应该是与王家有关的人在谈论,说什么找不到先生也无所谓,已经从外地请了人,天不亮就会赶到,倒是那个骗子,一定不能让他跑了的话。 等交谈声渐渐走远后,我取出白天画好的“引魂图”在墙角挂了起来。 本来我想用更霸道的“阴差勾魂图”,但想想李媛也挺可怜的,加上刚死,魂魄还无法离体太远,引魂图应该够用,也就退而求其次了。 五分钟后,引魂图亮起了幽幽冷光,线条图案也变得朦胧起来,李媛惨白的脸,也渐渐在画中隐现。 又过了几分钟后,李媛亡魂出现在引魂图前。 她头发散乱,白色睡衣上也满是黑色的“血迹”,肚子破了一大条口,露出黑漆漆的腹腔,五脏六腑吊在外面,肠子还拖到了地上。正是死时的样子,只不过血肉都变成了黑白的。 看到这副惨状,芸姐和张晓微不禁涌上一阵惧意。 略显迷茫地左右看了一圈后,李媛发现了我,残破的魂体轻轻一震:“是你?” 我轻轻点头,看来她还记得我。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能把我叫来?”李媛不可思议地问。 “我说过,我是阴阳先生,自然能把你叫来。” 李媛表情似懂非懂,然后又问:“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我想了想,道:“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我知道……”李媛露出一丝黯然的哀伤,轻轻低下了头。 等她平静下来后,我说:“能把你自杀的原因告诉我吗?” 李媛魂体又是一震,颤抖着蹲了下来。 我顿时也不忍心再继续问了。 李媛鬼魂认出了我,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怨恨。这就说明,她自杀另有原因,并非认为我取走了她的“孩子”而心生绝望。 可王珀为什么却一口咬定是这个原因呢? 问题果然出在他的身上。 无声地哭泣了好一会后,李媛情绪总算渐渐稳定,起身面含哀伤地说了起来。 果不其然,导致她绝望自杀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她丈夫王珀。 镇杀精怨那夜,我走后不久,李媛就醒了,发现肚子瘪了下去,不出所料的很伤心。但是随着得知自己怀的是怨胎,早已胎死腹中后,也就慢慢想开了,还让老公不要忘了好好感谢我。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天,王珀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见李媛能下床走动,便不怎么照顾了,看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怀疑、不耐,甚至时不时会闪过充满厌恶的怒火。 李媛隐隐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想再隐瞒,于是找个机会,把前男友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岂料此举,非但没有消除王珀的芥蒂,反而彻底激发了他的怒火。 原来当夜,我单独问李媛话的时候,这王珀并没有离开,而是贴在门外,将她说的全都偷听了过去。 随着妻子醒来,逐渐恢复,他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态度开始转变。 李媛也是到那时才知道,丈夫不仅偷听,还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无论她怎么解释,都认定一只巴掌拍不响,说如果她铁心不从,前男友不可能会得手。还说如果真是那样,她为什么不敢报警,不敢说。 接下来,只要家人在,王珀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假惺惺地无微不至。但只要一背开家人,便会冷眼相对,面若冰霜。 李媛虽然很伤心,但也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她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丈夫的怒火就能消融,相信她没有说谎。 昨天一早,她刚醒来,在床边坐了一夜的王珀,便对她说:其实我出离愤怒,并不只是因为这事,毕竟已经发生了,再纠缠也没用。真正让我生气的是,到了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在撒谎,一口咬定不是你的错。但凡你不要那么坚持谎言,我心里就会好受许多。 虽然之前说的就是事实,但为了平息丈夫怒火,李媛挣扎一阵后,也就忍着委屈承认“撒谎”了。 岂料王珀却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在给妻子下套。见她终于承认“事实”,顿时冷笑了起来,抽着烟丢下一句话后,摔门而去。 “贱人,以前那点事就算了,结婚那么久还和野男人乱搞,还拍照留念,惹出这种脏事,你真是活该,和那个人一样该死。” 恶毒的话语,如同魔咒一样在耳旁回荡,李媛彻底绝望,目送丈夫离开后,爬上窗台笑了笑,推开窗户纵身一跃。 听李媛说完,两个女人已是双眼微红。 也只有同为女人,才能懂得这是怎样煎熬痛苦的过程。 而我,心里也跟堵了一块千钧重石似的,说不出的沉重压抑。 这王珀看起来衣冠楚楚,像个绅士,没想到却如此小肚鸡肠,说他是变态都不为过。 哪有假装缓和,引诱自己妻子,承认不存在的所谓事实后,却翻脸咒人该死的?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不是变态是什么? 如此一来,事实就明朗了——那王珀逼死了妻子,却不敢承认,为了向家人,尤其李媛娘家有个交待,把责任一股脑栽到了我的头上。 “害死你我也有责任,如果不问你那么多,就不会被他听到……”那晚向李媛保证,她的话不会有别人听见,并非我有隔音之类的手段,而是我以为,王珀这样年轻有为,彬彬有礼的人,应该不会偷听。 然而我偏偏错了,看起来越像绅士的人,往往越不是绅士。 “你没错,我不怨你。既然你是来救我的,问清事情也是应该。”随着将惨痛的经过说完,李媛似乎轻松了不少,露出一丝凄然的笑。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道:“那你恨你前男友,恨你丈夫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恨,想报复的话,我有办法帮你。”说实话,这下我对王珀也有些恨得牙痒,但相比起来,活生生逼死深爱自己结发妻子,更是罪大恶极。 只要李媛愿意报复,我可以成全她,让她自己惩罚那个负心汉,再把她送走。 没想我却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见李媛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丝释然:“算了吧,既然我已经死了,就和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不禁有些汗颜。 但这并不会使我改变决定。 李媛可以释怀,不记恨自己丈夫,但我不行。 相反,因为得知这个可怜女人的死因,看清了王珀面目,接下来只要不把他弄死,我做什么都不会过意不去了。 眯着眼睛看了看殡仪馆后,我取出了另一张图。 第二十四章 百鬼夜行 但是在这之前,得先把李媛安置妥当。 这女人很可怜,也很善良,被逼到自杀都不怨不恨,我不能让她死后还要受无尽磨难。 死于非命的人,黑白无常是不会管的,自杀更是被地府视为罪孽深重,会堕入无间地狱,每天重复经历在世时最痛苦的事,一般的阴阳先生,很难将其超度。 于是我对李媛说:既然你已经释怀,不再留恋什么,那我送你一程吧。 李媛微微一笑说谢谢。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你还得先回画中,放心,你可以很轻易进去,待七天不会受任何影响。” 想了想,我又道:“对了,我也不瞒你。因为你丈夫和其他家人,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我要惩罚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错,你看……?” 出于同情和尊重,我不想瞒这苦命女人,也做好了她会反对的准备,结果她似乎早就看穿我要做什么。 “你是好人,我爸妈和我哥也不坏,如果伤害了你,也是因为心疼我。” 说完,李媛对我轻轻一笑,化为一阵青烟,融进了引魂图。 有了这句话,我自然不好再无差别下手,把她家人也牵连进去。还好她只是为家人辩护,没有提及王珀,否则我就是自找麻烦了。 说到底,是王珀隐瞒了真相,其他人完全是被他的谎言蛊惑,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也就没了再对付别人的理由。 于是我放下手中的图,又拿出了另外一张。 两张图其实都是一样,名为“阴府开路图”。 顾名思义,就是打开一条直通阴间的路。要知道,鬼差不管,也得不到超度的阴魂,是无法去阴间的,所以阳间才会有到处游荡的孤魂野鬼。 有了直通阴间的路,孤魂野鬼就可以去往鬼门关前的“鬼门镇”,在那里洗清业障后,便能前往酆都,成为鬼民,等待轮回转世。 “阴府开路图”属于比较另类的灵图,需要附入的,是画灵人的灵魂精气,到一定境界甚至能连通神冥二界。对画灵人要求很高,极难掌握。 但“阴府开路图”,却是这类图中的“入门图”,因此要求并不算高,每代传人都要将其掌握,才算合格的画灵人,以便于不定期开阴路广度游魂,行善积德。 一旦阴路大开,半个省城的孤魂野鬼都会有所感应。来的野鬼多了,自然有想前往阴间的,也有不想去,只是来看看热闹的。 而后者,往往具备害人之力。 由于附入的是灵魂精气,一定范围内,画灵人可以自由选择阴路的落点。我只需要把阴路开在王家悼念厅,阳气虚的人,就会看到“百鬼夜行”的“壮观”画面。 气运不佳的,更是会被捉弄,甚至被害人鬼缠上。 这地方是殡仪馆,背后便是庞大的墓地,阴气极重,阴路开在这,基本不会受影响。 画完正牌“阴府开路图”后,我忽然有些心软,也担心牵连过广,无法收场,于是又针对王珀,画了另一种。 这一种只要把目标的八字画进去,前来的鬼魂就会收到“指令”,有明确的目标,不敢加害无辜。 也许有人要问,画灵术不该是用来行善积德的吗?怎么能害人。但要知道,无论人还是鬼,都有好坏之分,菩萨尚有金刚怒目时,更何况人。 换句话说,如果画灵术真的禁止用来对付奸恶之人,历代祖师也不会“开发”出第二种版本的开路图了。所以我这么做,没毛病。 由于体力实在不支,第二张“阴府开路图”,我只画了三分之二,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全部完成。 我三魂尽缺,有十二元辰护身,使用开路图,反而会更容易一些,由十二元辰代劳即可。 随着感应到开路图的召唤,十二元辰开始向图中注入灵力。几分钟后,开路图亮着微微金光的图案开始变化,最终隐现出我头顶盘旋十二元辰的样子。 接着一道直径一丈三的金色光环,缓缓从画中飘出,穿过房顶来到半空后,又缓缓飘到王家悼念厅上空,一点点沉了下去。 最终金色光环,在停放李媛的冰棺右边墙角停了下来,开始转圈的同时,释放出强烈的白光,透向夜空。等到光环静止下来,白光也有所减弱时,光环内部已经变成了深幽的黑色,如同一个无底洞。 阴路打开的瞬间,悼念厅里的人皆打了个冷颤,觉得一阵阴风席卷而过。但活人是看不到阴路的,人们只能发现,悼念厅气温一下降了下来,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倒是做贼心虚,也亲眼见证过鬼怪存在的王珀,在阴风拂来的瞬间,苍白的脸色猛地变了一下,紧张地看向李媛遗体。 而这一切,都被宾馆房间里的我“看”在了眼里。 没有再过多关注,随着第一个游魂进入悼念厅,嘿嘿嘿地向王珀吹了一口气,消失在阴路中后,我收拾东西带着两个女人离开了宾馆。 阴路会持续到天明,而这期间,所有到来的鬼魂,都会把王珀当成目标,不会去吓别人。甚至因为我留在阴路中的“指令”,就连准备前往阴间的过路鬼,都难免会顺手“调戏”他一下,至于那些害人鬼,则会更加肆无忌惮。 用这种阴狠的手段惩罚他,我会感到不忍和自责吗? 来之前,或许会,但随着得知李媛自杀原因,看清王珀面目,就完全不会了。 只要不把他弄死,一切都是他理当承受的。 …… 回到芸姐家里,顾不上一身的“男人味”,随便洗了把脸后,迷迷糊糊的胡乱钻进个房间,倒头睡了过去。 然而,感觉还没睡多久呢,就生生被人弄醒了。 我这人虽然没什么起床气,但近来精力损耗太大,日夜颠倒的,完全没睡够就被弄醒,也很难有好脾气,眼睛都懒得睁,就把推我的那只手拍了出去。 没想到刚翻过身,那只讨厌的手又伸过来了。 拍来拍去不知多少次后,那只手终于放弃,恼人的声音却挤进了耳朵。 “姐知道你很累,但是事情有点急,所以先起来,坚持一下再睡好不好?” “不好……我累得很……不要……影响我睡……睡……” 话没说完,我又彻底睡了过去。 再醒来,窗外已是夕阳余晖,揉着眼睛,刚想起好像有人叫醒过我,芸姐的脸就挡住了天花板,离我很近。 她衬衣向来只会扣到胸前,这一俯身,两只洁白玉兔,顿时大有挣脱束缚的气势,被我看了大半,当即就清醒了。 由于刚睡饱,某位精力充沛,甚至过盛的仁兄也开始“觉醒”。 “醒了?” 顾不上说话,发现苗头不对,我连忙拉过被子盖住了肚子下面,被她看到“帐篷”,就特么尴尬了。 然而这一切,显然都没能逃过芸姐眼睛,勾人心魄的脸顿时笑意一片:“流氓。” 我顿时有些无地自容,把被子捂得更紧了。 但是很快,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这被子薄薄的,凉凉的,还有些滑滑的? 定睛一看,哪是什么被子,被子早被远远踢到一边了,分明是一条白色蕾丝边,隐隐散发着迷人体香的真丝吊带睡裙。 哎呀! 我连忙撒手,一阵面红耳赤。 “搭帐篷”就算了,还当着人家的面,把人家的睡衣搭在要命的地方。幸好睡的时候好像忘记了脱衣服,不然就像极了偷内衣的痴汉,这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是……你的房间?我怎么睡这来了。”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缓解尴尬。 芸姐勾勾一笑,直起身道:“可能是姐叫你进来的?” 这一起身,我顿时压力大减,扯过洁白的被子盖住身体,佯装轻松坐起来。 “那什么……可能是太迷糊,走错地方了,你不要多想啊。” 芸姐还是那副要命的笑容:“能有啥想的,不就那点事么,说明姐还没老,魅力还在。干嘛?至于羞成这个样子?小老弟你咋回事情?” 岂止魅力还在,简直是要命的妖物好么? 算了,还是赶紧转移话题,我挠头道:“刚才你是不是叫过我?有什么事啊?” 说起正事,芸姐顿时也正经了几分:“哦这事还挺急的,不然也不会吵你。早上十点的时候,王珀就在你店门前跪着了,到现在都还没起呢。” 哈!这么快?我还认为王珀至少能撑两天,没想却半天都不到。 看来那“百鬼夜行”,着实将他折腾得不轻,搞不好还来了个把比较猛的。 “那现在都已经是下午,什么情况了?” “唉不是很清楚,好像挺惨的,听说我们离开不久,就开始胡言乱语,跟疯子一样。” 说到这,芸姐看我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后,道:“姐能不能帮他求个情啊?虽然逼死老婆挺不是人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据说胡言乱语的时候,还跪在李媛遗体前,哭哭啼啼地把妻子自杀的原因说了出来,当场就被李媛娘家人打去了半条命……” 第二十五章 第十一双眼 车刚驶进老街,就远远看到,工作室门口人行道上围满了人。但不是昨天那样剑拔弩张,许多人都举着手机。 刚下车,那些手机就转过方向,朝我拍过来,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只见鼻青脸肿的王珀,正跪在大门前的台阶下,赤着满是淤青血痕的上身,鼻青脸肿的,还背着几根刺条。 怪不得那么多人围观拍照,原来是现代版的“负荆请罪”,玩得还挺花。 见我到来,王珀旁边一个白发直立,面无表情的老头神情一振,说着话就要作揖。 “李先生,你总算来了。” 这是王珀父亲,去王珀家那天我见过一面,连忙一把扶住,说老爷子这是干啥呢,使不得使不得。 看我似乎并不强硬,老爷子顿时也挤出一丝笑,然后冷喝一声:孽障,还不过来请罪! 只见王珀浑身一颤,连忙转过身,膝行到我面前磕起头来。 在父子旁边,还有一个衣着朴素,面含微笑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就是王家临时从外地请来的“先生”,天快亮时刚赶到,根本来不及看死者一眼,就被另一件事难住了。 原来在他们到之前,王珀就已经“发病”好一会。最开始是“打摆子”,表情惊恐扭曲,两只眼珠子盯着大门,一点点移到身后墙角,如此往复,就跟不断有人从他面前路过一样,浑身冒冷汗,时不时脸上的肉还抽抽几下。 在场的人发现不对劲,还没问出口,他就“哇”一声跳了起来,拍脚打手地唱起了根本没人能听懂的歌,一边唱,还一边哭,活像村里的二傻子。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人们都吓住了,反应过来,就想上去控制住他。然而就在这时,王珀却猛抽着自己耳光,冲到妻子灵前“梆梆梆”的磕起了头,开始胡言乱语。 更诡异的是,跪下来后,他身体变得像山一样沉重,好几个大汉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让他离地分毫! 渐渐地,人们听出来了,王珀是在忏悔,将有生以来,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全都说了出来,最后还说到了李媛自杀的真正原因。 听见是他活生生逼死了妻子,李媛娘家人顿时大怒,哪管他正在“发病”,李媛亲哥就怒吼着,一脚踹了过去! 说来也怪,之前还怎么都拉不动的王珀,却被李媛亲哥这一脚踹出老远,甚至还咳出了血。好一会才爬起来,重新回到灵前磕头忏悔。 李媛亲哥怒火难平,随着王珀把逼死妻子的过程一点点说出来,更是红着眼睛摸过一把刀要杀他,幸好被拉住了。 固然免了一死,但李家那么多人在场,哪能轻易放过王珀,你一拳我一脚的揍了起来。而王家虽然人不少,但也实在是理亏,哪敢针尖对麦芒,最终还是要强了一辈子的王父,给李家父母跪下,才暂时平息了李家怒火。 先生们赶到的时候,王珀已经“供述”完罪状,正在祈求妻子原谅。起坛杀了十几只鸡,烧了几大堆纸钱,令牌都快把桌子拍烂了,才总算让王珀安静下来——昏了过去。 外地来的先生也是有道行的人,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本来就已经“过界”,有违行规,哪敢多做什么,于是对王父说:你儿这是先犯杀孽,又惹怒了高人,这是高人在驱使百鬼惩罚他,我们无能为力,更不敢开罪,你们还是尽快找到高人,求他宽恕吧。 得知李媛自杀真相,王家人很容易就想到得罪了谁,等王珀醒来后,由王父亲自押着登了我的门。 既然有同行在场,我再装傻也就没意思了,于是看了王珀一眼后,对王父道:“这样跪着也难看,进屋说话吧。” 进店倒上茶水,还没说上话,跪地上的王珀,又开始打起了摆子。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店子被打坏的门墙还没修,门神图已经收了起来,没有任何压制,于是那些上了王珀身的害人鬼,又开始闹腾了。 可以光明正大害人,甚至还能“巴结上师”的机会可不多,只要我不松口,它们就会一直折腾下去,直到王珀丧命。 随着我眉头一皱,召唤出十二元辰,王珀很快恢复了正常。 “老爷子,让你担心了。其实我也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毕竟杀人这个罪名实在太大,我受不起这个诬陷。既然已经知道真相,惩罚自然就会结束,希望你不要怨我。” 这话一听,王父顿时松了口气,赔着笑感谢我大人大量。 “但是在这之前,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看了看头都不敢抬的王珀,我对王父道:“事已至此,打坏的门,就不需要赔了,对我名誉和人身造成的伤害,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老爷子你,得承诺事情到此结束,不能又生事端,毕竟我也很忙,没时间应付。” 王父连忙摆手说:不会,这事本来就错在我家,哪能再打扰李先生,至于孽子,他如果再敢生事,不用你费心,老头子会拿他的命来赔罪。 完了把一个胀鼓鼓的信封放在了桌上,说这是王家应给的补偿,请一定收下。 说实话,老爷子做派还是挺对我胃口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言一行都散发着老军人的气势。这种人的话,想来还是可信的。 就算只是暂时求全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应对。 于是我让老爷子把钱收回去,但老爷子实在坚持,推辞不过,就只好收下了。 然后我看向王珀,让他抬起头来,盯着他眼睛道:“事情已经结束,你们就别再缠着人了,该去哪去哪。” 话音刚落,王珀身上阴气大作,神色各异的害人鬼,一个接一个的飘了出来,很快我方圆两米外的地方都挤满了,竟有三十多个。 一下子被这么多害人鬼上身,也难怪王珀会如此凄惨。 好在这满屋子的“阿飘”,平常人看不到,不然他怕是要活活吓死! 这些鬼气森森的家伙一出现,就笑嘻嘻地朝我拱手作揖,完了你推我一下我拍你一爪的,完全没个正形。 看着这乱糟糟闹哄哄的一幕,我不禁有些无语。 我这画灵传人,是不是脾气太好,所以这些阴祟之物,才会“帮”我一次就忘了怕了? 随着我一声冷哼,满屋子闹的害人鬼霎时安静了下来,紧张兮兮地看向我,全都老实了。 片刻后,见我面色松缓,一个衣衫褴褛,看长相生前就不是啥好货的家伙上前几步,笑嘻嘻朝我施了一礼,道:“上师,可还满意?知道那小子不是啥好东西,我们就干脆让他自己交待,免得您再费心。” 我轻哼一声,也懒得理会,直截了当道:“往后撞我手里,只要不祸害无辜性命,我可以留你们一命。如果有谁想去阴间,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们指路。” 这话一听,满屋子的“阿飘”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摆手说不去不去,那地方有啥好的,还是阳间自由。 这没什么好奇怪,要是想去,它们昨晚就去了。 万物存在皆有其道理,阳间虽然不是鬼魂该在的地方,但只要没有作乱害人,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阿飘们前脚刚走,王珀后脚就晕了过去。王父见状顿时面色微变,直到听见我说:别担心,你儿现在没事了,抬回去放只大公鸡在旁边,等他醒来就会好,才算放心下来。 帮着老爷子把王珀送上车后,我不禁松了口气。 这事总算以我期望的方式结束,没有耗太多时间,否则就真的太恶心人了。 至于将自己所有“秘密”公诸于众的王珀,据说后来下场挺惨。虽说没受法律制裁,但也彻底身败名裂,妻子刚刚火化下葬,就丢掉了工作,房子也卖了赔偿李家父母,经过百鬼惊吓的事后,精神上更是出现了不小的问题,总之和生不如死也差不多了。 刚回到店子,那外地来的先生,却又折返了回来。看我有些不解,连忙笑着解释:“小兄弟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我也是不得以才给他们指出明路,毕竟接了他们家的活,不能坐视不理,再说真出了啥事也不好,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原来是担心我记恨,特意背过王家人来赔不是,我连忙摇头说:朋友你别多想,其实你反倒帮我省事了。 看我不像小肚鸡肠的人,也不像在说假话,中年男人顿时放心了,闲聊几句后告辞而去。 屁股还没坐热乎,我就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梁虏呢? 由于刚装没两天的门墙又被弄坏,还没重装,所以梁虏一直留在店里,哪也没去。刚来时,还看到了他一眼,见我们人多才缩回小房间。 这会人都已经走了,咋还跟大姑娘似的不出来见人?我不禁有些奇怪,起身往后面走去。 刚来到小房间门口,就看到梁虏倒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 不好!这家伙情况本来就已经很糟,刚才店里还一下子挤满了野鬼,看来是把他身上的阴气诱发了。 召出十二元辰一看,我不禁神色大变。 只见怨气腾腾的黑雾中,十双猩红怨毒的眼睛,正在恶狠狠地看着我。 十双鬼眼之上,第十一双鬼眼,正在凝聚…… 第二十六章 借狗纳魂 说起来,还挺对不住梁虏的。这家伙虽然是个闷瓜,摆着一张全世界欠他钱的丧星脸,但好歹也相信了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店子。而我却东跑西跑的,始终把他晾在一边不管。 随着门神图撤去,刚才又一下子钻出几十个野鬼,终于把第十一个恶鬼诱发出来了。 一旦十二只恶鬼出现,就会形成“十三共生鬼”,神仙难救。 见情况危急,我赶忙跑进房间,想把梁虏扶起来。然而刚蹲下身,手还没伸出去,一声极为凄厉怨毒的嘶吼,就在我脑海响起。 那本来只是凶狠看着我的十双眼睛,也瞬间变得狂暴起来,释放着刺眼的血光。 至于那还没成形的第十一双眼,虽说没有那么凶狠,但朝我望来的瞬间,却让我从头到脚猛地一凉。就像被人挖开头顶,倒进了一盆冰水。 发现这些恶鬼的敏感程度,和之前已经不是一个档次,我面色再变,连忙把十二元辰收回。 事已至此,再也不能轻易激怒这些恶鬼了,否则随时都可能反扑,弄死梁虏同归于尽。 碰到梁虏的瞬间才发现,他的身体像冰块一样扎手…… 直到半夜十二点,梁虏才悠悠的醒来。 退到门外召出十二元辰,发现十一只恶鬼,已经被他的生命力暂时压制,变得安静许多,我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收回,重新走进房间。 “我……这是晕过去了?”看我表情严肃,梁虏极为虚弱地问,脸上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我挤出一丝笑容,假装轻松道:“没有吧,我处理完事情,发现你在床上睡着,应该只是睡得沉了点。” “我没有早早睡觉的习惯,刚才忽然觉得很冷,后面就……” 见这家伙不好忽悠,我赶忙跳过话题:“不要想那么多,谁还没个不舒服的时候,好好休息。” “你就没句实话?”随着意识恢复,梁虏那死人一样的德行也开始恢复,不悦地看着我,脸白得像打过蜡。 我只好叹了口气说:情况确实不妙,但好在还来得及,放心,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接下来可以专心解决你的麻烦。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或者根本就是在忽悠我帮你看店。”听我说完,梁虏态度反而更冷了。 我不禁暗自苦笑。我也没办法啊,近来乱七八糟的事实在有点多了,除了对付精怨,哪一件都不是我想看到的,这些天就没好好睡过一觉。 说服梁虏好好躺着后,我抱着打地铺的被子来到了外间。 他的情况已经很危险,我没事还是离远一些为妙,少刺激那共生鬼。 得知梁虏昏过去,芸姐和张晓微连忙赶了过来,“神荼郁垒图”也重新挂起,可不能再让任何阴物接近他。 而今晚,我就在门后打地铺守梁虏,也顺便守“门神”吧。 别的门神图,都是贴大门外面,但“神荼郁垒图”不能,否则一旦被人看出端倪,说不好就会顺走,只能固定在玻璃门后,需要收的时候也方便。 向芸姐交待了一些事情后,她载着张晓微先回去了,我也铺上被褥开始睡觉。 黑夜属于阴物,不适合对付梁虏身上的恶鬼,只能在白天阳气重的时候动手,再说我也确实需要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开始忙活。不久芸姐芸姐就带着我需要的东西过来了,天亮一会后,张晓微也带着换门的人赶到。 还是前几天来过的那几个,刚到地方,就听一同过来的老板低声嘀咕:这就是家画画的店子,小老板面善不说,还有两个大美女跑前跑后,咋就这么容易被人砸? 不经意听到这话,我不禁苦笑:你问我,我去问耶稣? 早上十点,梁虏才从沉睡中醒来。 这家伙完全不像是会睡懒觉的人,这会才醒,说明问题已经极其严峻。 于是等他喝碗粥,吃下几个包子后,我对他说:初步的解决方案已经想好,只要你同意,现在就可以试试能不能成。但事先得和你说清楚,这办法听起来挺不靠谱的,风险也不小,所以你得想清楚。 “有几成把握?”饶是我说得严肃,梁虏也还是面不改色波澜不惊,仿佛与他无关。 我想了想道:“之前我不是说最多五成把握吗?现在可能更低了,最多四成不到。” 听到这,梁虏总算有了表情,皱眉一会后说:可以一试,但在这之前,我能不能先去办些事情? 我连忙摇头说不能,现在你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再也拖不得了。 梁虏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冰寒,好在也没有犹豫太久,就同意了,让我说清楚怎么做。 饶是这家伙一副对自己死活不关心的样子,随着我把办法尽可能详细的娓娓道来,听明白怎么回事后,也锁紧了眉头,看我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 别说他,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这办法是别人对我说的,打死我也不敢相信。 但这办法却是罗文信点拨,我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我不信也得信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算不行,也必须要先和共生鬼碰一下,不然想破头,也不会有第二种方法。 来的时候十鬼缠身,现在十一鬼缠身,本就几乎已经是必死之人,必须搏一搏。 好在这梁虏,也知道活命的希望渺茫,得去拼,挣扎一番后,终于同意了我这个荒诞不经的办法。 “放心,既然敢把命交给你,我就当我已经死了,就算失败,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看出我有些顾虑,梁虏平静地说出了认识他以来可能最认真的一句话。 有这话,我顿时也敢放开手脚了,叮嘱一些要注意的问题后,让梁虏重新躺回床上,递了杯水过去。 喝下水没一会,梁虏就沉沉的睡着了。 深吸一口气静下心后,我取出刚画好的图挂在了床头。 芸姐见状,也按照我事先和她说好的,把抱着的东西放在了梁虏脑袋旁边。 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黄狗。 小黄狗刚断奶不久,正在芸姐温暖的怀中酣睡,被放到微凉的枕头上,顿时嘤嘤嘤地哼了起来。然后睁起黑溜溜的眼睛,可怜楚楚地看向我们,很快又发现旁边有人,看了看后,伸出舌头舔舔梁虏耳朵。 等小黄狗安静下来,我起身弄破中指,在床头的图上画下最后一笔。 这就是罗文信说过的“移灵返魂图”,和最常用的“引魂图”差不多,不需引灵,但其复杂程度,却堪比一些大图。 说起这张图,还有一个有趣的典故。 元末明初时,当代画灵派掌门人见世间战乱不止,生灵涂炭却无能为力,悲恸之下,索性带着传人归隐山林,不再问世。 一同去到深山的,还有一只黄狗。 此后余生,除了传授弟子门术,便只有这只狗陪伴他。 但是狗的寿命,注定是无法和人比的,那代掌门人虽说归山的时候已经七十有余,但随着放开了执念,却也愈发鹤发童颜,大有返老还童之相。 眼看黄狗一天天老去,显然陪不到自己埋入黄土那天,已满九十大寿,身体却依旧硬朗的掌门人不禁心生悲伤。不舍之下,就动了给老黄狗延寿的心思。 然而天生万物,命数皆由天定,哪是凡人轻易说变就能变。不过就算如此,老掌门也没有放弃,钻研数年后,还真被他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老掌门心知就算能延长老黄狗寿命,也只是杯水车薪,于是另辟蹊径。 这就是移灵返魂图的由来。 老掌门利用画灵术的特性,将老狗的灵移出,又用特殊办法,在不损及老狗灵智太多的情况下,返到了更年轻的狗身上。这样老黄狗就可以借着年轻的躯体继续活下去。 尽管这样做有违天和,但老掌门实在不忍心看老黄狗先死,也就只好如此了。 就这样,借着“移灵返魂图”,老黄狗一直陪老掌门到113岁高龄,才在同一天死去。 后来的几代掌门人,在此基础上,又做了一些改良后,最终变成了现在的移灵返魂图。 传到现在,返魂图不光可以让狗换身体继续活下去,甚至不同物种之间也能转换。但由于此图实在有悖天道,甚至有些邪乎,所以不在画灵派传承的“必修名单”内,我也是十六岁那年,偶然将其发现,一时觉得好奇才学了过来。 除了用鸠占鹊巢的方式继续生存,返魂图还能将灵移出来一段时间后,又返回去。这是为了在感受不到痛苦的前提下,给伤了病了的家畜“动手术”。 所以这“移灵返魂图”,说到底是用来医救动物的。 而我要做的,却是把梁虏的灵魂,暂时移到小黄狗身上,将共生鬼解决后,再返回去。 借狗纳魂,这事想想都挺荒诞。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是梁虏这样的人,听我说完后也要陷入挣扎了。 就算移灵成功,打散共生鬼之前,他也得先待在狗身上,一旦事后返魂失败,更是余生都只能当狗。 而且这灵魂移来移去中间,也存在太多风险,稍有闪失,他就只能当鬼了,弄不好鬼都当不成,直接魂飞魄散。 但这却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第二十七章 一波三折 在我之前,移灵返魂图没有对人使用的先例。 这是第一个难点,我已经将梁虏的生辰八字加进了图中,具体能不能移灵成功,我也不知道。 其次就算成功,已经和他融合的共生鬼,会不会跟着移出来,也要画个大大的问号。 我的预计是,就算会,应该也只是已经融合的那部分。只要数量和质量都有减少,处理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万事开头难,只要移灵成功,后面无论如何,也总不会比现在还棘手。 梁虏属狗,用狗来当灵魂载体,两者之间的冲突会减到最小。但狗属阳气最盛的动物之一,天生厌恶阴物,因此大狗和能镇邪的黑狗都用不得,得用刚断奶的小奶狗,否则狗的灵就有将他压制,甚至吃掉的风险。 还好这家伙没属龙,不然我上哪搞条龙去? 几分钟后,移灵返魂图开始亮起微光。 见状,我起身退到门口,让芸姐坐在凳子上,一旦情况不对,好按照我的指示立即终止。 移灵图在画图时,需要加一点移灵和承灵动物的血,和毛发趾甲烧成的灰,加人血毛发和生辰八字,还是我首创。 所以召唤出十二元辰后,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同时关注着移灵图,和那凶气腾腾的共生鬼。 随着十一只恶鬼察觉到外界变化,开始蠢蠢欲动,趴在梁虏脑袋边的小黄狗,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睁开眼睛爬起,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 看到这幕,我不由攥紧了拳头。 成败就看接下来的几分钟了。 就在我愈发紧张之际,梁虏不断蠕动的黑气,忽然凝固了一下,继而猛地撑开,彻底变得狂暴起来,十一双鬼眼血光大放,极为怨毒地看向我。 无比凄厉刺耳的尖叫声,霎时在我耳旁响起,将耳膜刺得一阵发痛。 这是共生鬼在向我发出警告,饶是身体极为不适,我也松了口气。 因为这共生鬼是冲我来的,没有对梁虏灵魂下手,想来是感受到的危机,还不足以让它们放弃生存本能。 就是先冲我来这一下,等它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梁虏的灵魂,已经开始从天灵盖冒了出来,金光大放的移灵图,图案也开始发生变化,隐隐亮起血光。 发现“宿主”开始脱离,十一只恶鬼连忙转过目标,黑气猛地往他体内收缩。 梁虏已经从头部钻出大半的脸,顿时变得扭曲起来。 但是已经晚了。就算它们疯狂撕咬,也无法让梁虏的灵魂停止移出,反而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从身体完全脱离出来,被收进了移灵图。 发现宿主已经不在,十一只恶鬼顿时变得疯狂起来,嘶吼着钻出身体,就想追过去,却再也无法碰到梁虏灵魂半分,也无法完全脱离。 看了一会后,我明白过来了。 十三共生鬼,说到底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类似下蛊,在宿主身上种下“种子”,完全由内而生。因此在“瓜熟蒂落”前,是无法离开宿主的。加上移灵图本身,就对阴邪之物有排斥作用,那十一只恶鬼,就算想跟着梁虏的灵魂离开,也是有心无力。 芸姐张晓微看不到全部,但移灵图的变化,她们还是看得见的。梁虏灵魂移出的瞬间,更看到了一团雾气融进图里,所以就算我不说,也知道第一步成功了。 与此同时,惴惴不安躲到床角的小黄狗,也在移灵图金光笼罩中安静下来,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接着移灵图红光大放,一点点将梁虏灵魂吐出,送向小黄狗。 这个过程更加漫长,但却不像移灵时那样惊险万分,一个小时后,梁虏灵魂完全消失。随着小黄狗猛地睁开眼睛,打了几个冷颤后重新闭上眼睛,移灵全部完成。 比我想象的更加顺利。 这“十三共生鬼”虽说相当棘手,但真正的难点,不在共生鬼本身,而在把宿主灵魂当成了“人质”,极难分离开来,让人不敢轻易动手。一旦有分离的办法,就不难对付。 没有理会共生鬼的嚎叫,等小黄狗完全“睡熟”后,我们又合力,把梁虏身体搬到了店门外。 白天引灵成功率很低,因此得等到入夜,才能真正收拾这共生鬼。为免它们临死反扑,将梁虏身体生机断绝,得先用“神荼郁垒”和正午阳气将其先镇住。 所谓门神,就是镇守大门的神,所以这门神图,若是挂在别的地方,威力会大打折扣。 刚把梁虏搬进门口人行道上的躺椅,神荼郁垒丑陋凶恶的形象,就从门神图上隐现出来,释放出刺眼的光芒,怒目圆睁。 来往行人见状,顿时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也没有真正发现蹊跷,更多只是觉得,这玻璃门反射出来的阳光似乎过于刺眼了点。倒是觉得我们大中午的,搬个死人模样的人出来晒太阳挺奇怪。 正午太阳一晒,加上神荼郁垒开始镇压,共生鬼顿时惨嚎连连,完全缩进了梁虏身体。 正想缓口气,我却忽然发现,张晓微的脸红通通的,满头大汗。 不至于吧? 虽说现在是正午,但这都快农历九月下旬了,太阳根本不辣,张晓微也不像体质虚弱的人,怎么没晒几分钟,就成了这个样子? 想了想,我不禁暗道不好,扳着她肩膀转过去一看,心顿时下沉。 只见张晓微背上,正血光直冒,血符明亮得极为刺眼,宛如一道道繁复交错的钢水河流,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说这血符,只会逐渐对她产生影响吗?这是怎么回事? “你感觉怎么样?”我只觉脑袋一阵晕眩,连忙问。 刚为梁虏的事缓口气,张晓微的真火血符就开始作妖,我这运气也实在太背了吧?乱七八糟的事一件赶一件,就他妈没一天消停过! 张晓微早就觉得身体不对,只是一直在忍着,看我脸色发白,顿时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了。 “没事,我就是忽然有点热,不用担心我。” 屁的没事,这是大事好吧?要真缩短周期,因为我变得不男不女,或者发生别的变故,叫我以后如何面对这个原本不相干的女人? 然而,没等我继续问,更不好的事情,接着又发生了…… 只见缩回梁虏身体的共生鬼,猛地怨气大作,黑气瞬间升腾而起,铺天盖地。 意料之外的巨变,顷刻之间连番出现,使得我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了。看看脸色愈发通红的张晓微,又看看遮天黑气中,十一双猩红怨毒的眼,不知怎么办才好。 直到十一双鬼眼,略带几分人性化的仇恨目光投来,我才稍微清醒了些许。 此时漫天的黑气中,隐隐出现了十一张狰狞扭曲的黑色鬼脸。 没等我回过神,十一只张鬼脸就凄嚎一声,迎头朝我扑来! 仓促之间,我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只觉轰的一声后,共生鬼就放弃攻击我,瞬间缩回了梁虏身体。 我有十二元辰护身,这一下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觉得浑身忽然漏风了似的,五脏六腑都仿佛有阴风在刮。 而这时,钻回梁虏身体的共生鬼,已经凄嚎着不断出现又消失,大肆破坏起来。 我顿时完全清醒过来,这分明是在临死反扑,要彻底断绝梁虏的生机,同归于尽!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共生鬼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随着这一清醒,我很快就想到了,应该是张晓微的真火血符导致。 要知道,这共生鬼凶暴敏感,移走梁虏灵魂,本就已经让它们处在反扑的边缘,只不过随着太阳一晒,神荼郁垒一镇,生存的本能,又使得它们第一时间躲回了梁虏身体。 但是随着张晓微背上的血符亮起,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她背上的血符,名为“真火辟邪符”,而且还是画法更复杂,包含三昧真火的血符,威力肯定霸道许多。或许正是这枚血符,莫名其妙的开始发威,对共生鬼也形成压制,让它们误以为我要开始动手了,于是选择同归于尽。 这也就能解释,它们为什么会攻击我,但却只有一击了。 它们恨我,于是在反扑前,本能地攻击,却被十二元辰拦了下来,发现很难拉我垫背,便退而求其次,开始破坏梁虏身体。 这样一来,我倒是没多大影响,但梁虏可就危险了。 在入夜之前,我没有任何手段阻止它们。 看来这梁虏,真要被我坑死了。 说死也不对,因为他灵魂在小黄狗身上呢,只是身体会被共生鬼彻底断绝生机,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冷冰冰的家伙,以后只能当鬼或者狗,没事就冲人摇尾巴,我脑子不禁一片混乱,完全没有发现,吹在我五脏六腑的阴风,已经完全消失。 就在我终于恢复几分思考能力,准备通知罗文信来救场的时候,一条洁白如玉,头顶红冠的蛇,从我身体里悄无声息地掠出,眨眼间钻进了梁虏身体。 我连忙揉揉眼睛,以为是我看错了。 与此同时,一间满地垃圾,桌上几棵青菜已经腐烂,电饭锅已经长霉,臭气熏天的屋子内,一个黑里透着几分病态苍白的猥琐男,擦着眼屎从床上堆积成山的脏衣服里钻出,呆呆地靠墙坐了一会后,忽然大骂起来:“操!那么牛逼?” 第二十八章 大小梁虏 愣愣地看着梁虏身体,我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蛇灵不仅不害我,反而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了我? 不管信不信,这都是看在眼里的事实。面对蛇灵“入侵”,失去了宿主这个最大倚仗的共生鬼,根本没有抵抗之力,打不过,也逃不掉,只能一点点被它吞噬。 当惨叫声微弱得几乎快听不见时,饱餐一顿的蛇灵终于尽兴,从梁虏胸口探出头,看了我一眼后整个钻出,瞬间回到我身体。 和上次一样,十二元辰没有任何阻拦。 呆了好一会后,我终于醍醐灌顶一般,想通了。 这蛇灵根本不是什么邪物,而是货真价实的“灵物”,就算死前为冷血之物,也绝对是修出了灵智,只要时间足够,就能化身为龙,甚至渡劫飞升的存在。同是兽身修炼成仙的十二元辰,把它当成同类也丝毫不奇怪。 和“灵”打了这么久交道,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到? 这蛇灵之所以钻进我身体,大概是因为我打散精怨,帮它报了仇。 李媛前男友把好心拦在路上不动的它碾死,等于断了它的修炼之路。这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于是它吃掉了李媛前男友的魂,还跟着怨气,追到李媛肚子里。 但身为“灵物”的它并不残暴,精怨被打散后,并未加害李媛,而是钻进了我身体。 它不是来害我的,而是把我当成了恩人。 不然再是同类,十二元辰也不会让它进出自如,而我也早就出问题了。 想明白这些,我顿时有些窃喜。 此时共生鬼已经被蛇灵吃了大半,虽说仍在嘶吼,但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很难再有作为,无法再断绝梁虏的生命气息了。 就在这时,我又惊奇地发现,张晓微身上的真火血符,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竟然减弱了许多,也不再那么刺眼。 所以我这是因祸得福,苦尽甘来,一事顺事事顺? 入夜,将梁虏搬回床上时,沉睡一天的小黄狗已经醒来,看我的眼神充斥着冰冷、迷茫、不满、埋怨等诸多人性化情绪。 别说刚断奶的小奶狗,就算通人性的老狗,也表现不出这么复杂的情绪,显然是梁虏的魂魄,已经稳定下来了。 已经消停许多的共生鬼,这时又变得不安分起来,发出愤怒的嘶吼。见状,我赶紧把“梁虏”抱开,共生鬼也很快安静了下来,不甘地悲鸣着。 看来不能让小奶狗离它们太近,于是我又赶紧在外面墙角,给“梁虏”临时弄了个窝。 叫了外卖吃完饭,芸姐有事先去处理了,张晓微也在我的催促下,去旁边宾馆开了间房休息。有了那次绑架,又彻底得罪那叫袁金柱的家伙后,我不敢再让她一个人回去。 接着我画起了“六丁六甲破煞图”,准备今晚就把共生鬼彻底打散。 但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集中精神,也无法真正静下心来,甚至好几次都出错了。 不说模拟次数,真正的破煞图我也用了十来次,没道理还会出错。 于是在废了好几张纸后,我意识到了什么,放下笔轻声道:“你要我留着共生鬼,让你来处理?” 没人回答,但一直莫名有些不安分的心,瞬间宁静了下来。 第二天中午,刚又把梁虏搬到太阳下,蛇灵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在共生鬼的惨嚎下开始吞噬。 更令人欣喜的是,神荼郁垒开始显现,镇压共生鬼的同时,张晓微背后的血符,再次亮了起来。随着蛇灵回到我身体里,血符光芒再次减弱了不少。 发现这一点,我顿时完全没了再动共生鬼的心思。接下来的每天,只是把梁虏搬出去,入夜又搬回来,别的就再也不管,甚至又弄了张躺椅,每天在太阳下睡懒觉。 “好可爱的小狗狗,你好乖哦~~” 这天下午,正睡得迷迷糊糊呢,一个靓丽的声音忽然钻进了耳朵。睁眼一看,长发披肩,牛仔裤短到大腿根,完全被白衬衣遮住,裸着两条大长腿的年轻美女,正蹲在地上,摸一只小黄狗的头。 哎哟我去,这不“小梁虏”吗?咋溜出来了? 我不禁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道:“美女,摸不得。” 旁边就睡着两个大汉,其中一个还死了一样,如此诡异画面,路过不赶紧走就算了,还敢停下来摸狗,现在的女孩,还真是胆大。 “怎么?这么抠门啊,摸摸都不行。”美女显然比我想的还胆大,非但不收回手,反而不满地看着我。 我很想说这不是狗,是人,还是个冰块一样的面瘫小哥,摸不得。但转念一想:在知道的人眼里,这小黄狗身上有个人的魂,但在普通人眼里,这就是一只小狗啊。 于是我也没话了,只好说:“不是不许,这狗认生,还有点凶,我怕它咬你。” “切~这么小的狗,能有多凶,我看你就是抠。来,小狗狗别怕,姐姐抱抱~~”美女说着,干脆伸出双手,准备去抱狗。 我呼吸顿时都有些不畅了,跳起来想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小梁虏”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艳遇”弄懵了,呆呆地看着美女,没有半点抵抗的被抱了起来。 十几秒后,“小梁虏”终于弄明白情况,猛烈地挣扎起来,噗通一声从美女手里滑出,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摇摇晃晃逃向我脚边。 “哎呀,还真有点个性哦,小家伙,我就不信了,非要抱抱你。”美女哪肯放弃,索性笑着追了过来,伸着两只手,“凶神恶煞”的。 我不禁心都抽紧了,连忙挡在美女身前:“我说美女,大街上那么多狗,你咋非跟这只过不去?” “你闪开,好狗不挡道~”哪成想这美女是个“杠精”,没好气绕开我,继续追了过去。 已经溜到大门前,退无可退的“小梁虏”,顿时炸起了毛,冲美女龇牙狂叫不已。 奶声奶气的叫声,顿时笑得美女花枝乱颤,蹲下来伸着两只“魔爪”,把“小梁虏”往死角逼去。最终,“小梁虏”无处可逃,迫于“淫威”被美女抱起来“蹂躏”好一会后,才心满意足地白了我一眼离去。 “一个大男人,连狗都不会养,记住了,很多小狗都有攻击性,要趁早磨掉,不然长大就教不了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强迫小狗学会跟陌生人亲密……” 我不禁目瞪口呆。 什么世道啊这是,现在的美女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当街“行凶”不说,还完全不把我这大男人放眼里,反过来教育。 凭什么啊?就凭你长得漂亮? 直到美女飘飘然离去,背影消失,我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门里端着两杯果汁,满脸惊愕的张晓微,挠头讪笑,往墙柱边刚受了“奇耻大辱”的“小梁虏”走去。 还没走近,“小梁虏”就再次炸起了毛,冷冰冰地看着我。 我顿时有些尴尬,毕竟不能真把面前的小东西当狗。 梁虏这家伙啥人啊?有求于我都跟我欠他似的,再有这破事,“返魂”后怕是不大好交差了。 但转念一想,美女说的没错啊。小狗就是得教,虽然你实际是个人,但别忘了,现在你是待在狗身上,哪能到处乱跑? 不发生也已经发生,反正是不好交差,我索性破罐破摔起来:“怎么?人家说得没道理?” 小黄狗的眼神更加冰冷了。 “别这样看我,没用。”无视它的冷漠,我板着脸训斥道:“别忘了你现在是狗,还是小奶狗,不好好待着,乱跑个鸡毛?还好只是被摸了几下,要是没人注意,你一个跑丢了,或者被人抱走了,我上哪找你去?你想一辈子待在狗身上吗?” 过去好一阵,小黄狗才反应过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后,老老实实往店子里走去。 从张晓微手里拿过果汁,一口气吸下去一半后,我佯装淡定道:“没事,小狗就是得教嘛~” 五天后。共生鬼已经被吞噬得差不多了,照这进度下去,最多还需要三天,就会被完全消灭,没有一丝残留,效果比我的原计划更好。 毕竟我的方法虽然更快,但也相当粗暴,共生鬼灭亡前会拼死反抗,对梁虏身体造成不小伤害。 而蛇灵的吞噬,却是一点点蚕食的,共生鬼基本没有抵抗之力。 更喜人的是,连日对共生鬼压制下来,张晓微背上的血符,也变淡了许多。就算一时半会无法根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小梁虏”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我心里也越来越没底,甚至起了干脆让他当一辈子狗的想法。对此,芸姐表示爱莫能助,说我是自找的,明知道梁虏不好相处,对这事很难适应,还用那种语气去打击。 虽然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但有这么多好事“冲喜”,这点小事倒也不足为虑。 怎么说都是把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你拉回来,救了你一命,难不成因为屁大点事,你就恩将仇报?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的身体,也在这几天的好吃好睡中,完全恢复了。 于是这天晚上,我又画起了“太乙天尊接引图”,准备把李媛亡魂送走。 岂料这时候,被我胖揍过一顿的袁金柱,再次找上了门来…… 第二十九章 金鲤困滩 我当时刚请出祖师爷铜像,上了香准备研墨。抬头发现在外间拖地的张晓微,看着门外一动不动,刚想问她怎么了,一身脏衣服的袁金柱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汗臭,熏得人直皱眉。 “怎么?皮子又痒了,想来松松?”我心里一紧,假装没事问。 袁金柱没有理我,迳直在对面沙发坐下后,问表情紧张的张晓微:“有吃的没有?饿了。” 张嘴就要吃的,我微微一愣,然后指指门外:“要饭请出去,这里不是饭店。” 我忌惮这烂人,是因为他没底线,啥事都有可能做出来。既然堂而皇之上门,没带人,也没搞小动作,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是来要饭的。”袁金柱反常的没有发怒,看了看我说:“我是来应聘的。” 啥?应聘? 我啥时候说我要招人了?就算要招,也不会招乞丐。 袁金柱再次无视我,对张晓微催起了吃的。 看他不像来闹事,我放下笔,示意张晓微买些吃的来。 不管咋说,一顿饭是管得起的,只要别再搞事,养他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倒不是说我怕他,而是这家伙实在难缠,芸姐都没辙。用一句老话来说就是:精瓷碗何必和烂瓦罐碰。这家伙扎扎实实烂人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连着吃下三桶泡面,七八根火腿肠,又啃了两个面包后,饿死鬼投胎一样的袁金柱才消停下来,长吐一口气,神情满足地拍拍肚子,两根手指一竖:“烟?” 我想了想,掏出十元一包的“云烟”扔了支过去。 “谁他妈要抽烂树叶,拿“黑脚杆”来。”袁金柱捡起烟一看,“啪”一声又扔到了地上。 看他都这副“尊荣”了,还跟大爷似的,我顿时也没什么耐心了,说我自己也抽这个,你不要拉倒。 “我不管,没有就去买一包来,不然别想道爷往下说。”袁金柱丝毫不退,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 “黑脚杆”是“贵烟”的一种,因黑色包装得名,五十一包。我这几年虽说攒了点闲钱,但也根本享受不起,不过看他似乎要和我商量事情,想想也就妥协了。 掏出一张红太阳,张晓微却已经先一步出门。 就这样,袁金柱大领导似的,一边抽着“黑脚杆”,一边挺着肚子叉着腰,在店子里“巡视”起来。先是看着张晓微一阵诡笑,接着跑到房间门口,看了看梁虏身体,往我面前桌上瞟了一眼后,又跑到门外看着两张门神图发呆,最终去到墙角的“小梁虏”跟前蹲下,一人一狗玩起了对视。 总之烟是抽了一支又一支,话是始终没一句。 “你要只是骗吃骗喝的话,现在目的达到了,可以走了。”等了好一阵,也没见他放出个响,我实在没耐心了,还有正事要做呢,可没时间和这烂人磨。 听我下逐客令,袁金柱站起来,看看张晓微后,点头道:“还行,看来这画灵确实有些门道。” 我皱皱眉,想说话,他却又说道:“五千一个月,包吃住,有生意对半分怎么样?” “你……睡醒了没?”看这家伙痴人说梦一样,我顿时惊了。 我这还一句话没说呢,你倒是半点不认生,要做梦就赶紧回去睡,不要到处梦游好吧? 要知道,好些时候我除去店子开销都没剩这么多,甚至入不敷出。 不悦之下,我也没把他说的当回事,这家伙明显骗吃骗喝的。 袁金柱也不恼,冲我咧嘴一笑说:“别急,道爷算出你最近有“金鲤困滩”之难,有鱼跃之心,却无飞渡之力,需贵人相助,方能跃出鲤池,遨游四海。” 说着他指指自己鼻子:“而道爷,便是那贵人。若无道爷相助,你就算跃出鲤池,也只会困死浅滩。贵人抽你几只贵烟,很合道理吧?没让你上“盛世”已经够为你节省了。” 典型的王婆卖瓜,骗吃骗喝手段,但我听完却愣住了。 我确实有摆脱罗文信的心,一个人单打独斗也确实有心无力,独木难支,但这想法我从来没和谁说过,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我吃不准所谓“金鲤困滩”是不是他瞎编的名词,但我知道,他说的没错。 “怎么样,还觉得爷在骗吃喝吗?”见我发愣,袁金柱咧嘴笑了起来。 发现这无法用常理判断的烂人,竟然真的可能上门求“合作”,我心头顿时一喜。 倒不是真觉得能合作,而是看到了缓和矛盾的可能。 于是我想了想,面无表情说:也不是不可以谈,但在谈之前,我们是不是该把以前的事说清楚? “有啥好说的?”袁金柱切了一声,面露鄙夷道:“爷可不像你这娘炮那样小气,不就那点破事么?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只要有共同利益,这算个逑。” 我指指张晓微:“那她呢?既然有这个心,你总得表示点诚意吧?” 岂料这话一听,袁金柱却用看白痴似的眼神打量起了我,好半天才问:你真想我解除辟邪符? 不然呢?我冷笑。 袁金柱呵呵一笑,似乎觉得我更像白痴了:“这血符已经消耗了大半真火,剩下的不仅不会对大奶妹有任何影响,反而对她大有益处,邪祟不敢轻易近身,你确定要解?” 原来这样啊! 我顿时大喜。看看张晓微,她也因为这话变得开心起来。 合着这事,不光没花多少心思就解决,反而因祸得福? 忍住狂喜,我又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那要不要道爷发个誓?”袁金柱冷哼一声:“道爷好歹也是出家人,从来不说假话。” 算了吧!就你这德性,说话跟放屁有区别?反正都一个字:臭。 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也确实没必要发誓。如果本身就是谎言,加再多誓言也还会是谎言,真不了。 于是我又对他说:发誓倒不用,你说的“应聘”也可以谈谈,不过我这庙小,砸锅卖铁也给不了你那么多香火。 “那你能给多少?”袁金柱翻着白眼问,说着抽出一支“黑脚杆”点燃,剩下的揣进了兜里。 我只好自己抽起了云烟,笑道:“既然你说我现在是“金鲤困滩”,那我也不藏着了:目前我还有另一个合作人,更多还得仰仗他吃饭,所以工资和分利,你最多只能选一样,外加包吃住。” “那还谈个屁啊!”袁金柱啪的站起来往外走去:“爷是贵人,来帮你脱困的,不是来求收留的。” 我连忙把他拉住,说别急啊,既然是谈,那坐下来好好谈,一来二去不就成了么? 最终,我和袁金柱以固定月薪八千,包吃住的条件谈拢。接下来四个月,我要支付他三万二的工资,四个月后再视情况重谈,附加条件是:明天一次性付完,不得拖欠。 有用没用另说,“贵”倒是挺“贵”。 说实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送出去三万二,我挺肉疼的。况且这家伙不久前还和我喊打喊杀,一下子就化干戈为玉帛,想想也不大现实。 但我也有我的打算: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拿了钱,再好吃好喝供着,再不要脸的人,往后也不好说翻脸就翻脸吧?所以就算这四个月,白吃白拿什么也不做,只要能将他这“定时炸弹”拆除,这钱就花得不冤。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袁金柱拿了钱,却直接人间蒸发了…… 由于第二天一早,袁金柱就要过来拿钱,所以我又连夜出门,跑了好几个自助银行,才取够三万五。回到店子又赶紧开始画图,一直到下半夜,才顺利将李媛超度走。 这个女人命也挺苦,原本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却因为前男友的出现,被推倒了悬崖边,最终又被结婚几年的老公推下深渊。 也不知是真的释怀,还是对世界绝望才淡然,听我说起王珀下场时,她既没表现出怨恨,也没表现出怜悯,只是淡淡笑着,仿佛在听一个与她无关的人的故事。就连我问她,走之前想不想再回去看看父母家人,也只是笑着摇头。 收拾好东西,刚打地铺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把我从睡梦中弄醒的,并非他人,而是“小梁虏”。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小黄狗趴在胸口的被窝上,用一种奇怪而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我顿时就惊醒了。 接着无名火起,一巴掌递了过去:“我好歹也救了你的命?莫非真想杀我?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让你一辈子待狗身上?” 见我脸色冰冷发出警告,“小梁虏”愣了愣,然后老实趴回了墙角。 它消停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收了被子。 没一会,袁金柱就到了,接过三万二现金,笑得像朵刚淋过大粪的老菊。 “我先去吃个早餐,你要吃点啥?我请你,回来给你带。” 我正被梁虏弄得有些心烦,也没多想,就说随便,你吃啥带啥,张晓微也快起了,带上她那份。 岂料,袁金柱却一去不回…… 一直等到快十一点,眼看都要可以吃午饭了,说好的早餐也还是不见影,我总算回过味来了。 不会拿钱跑路了吧? 看我有些郁闷,张晓微不用问,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算了,跑就跑了吧,就当破财免灾了,其实这才是最好的结果。”看她有些自责,我顿时也想开了,笑着安慰她,也宽慰我自己。 望眼欲穿,也没等来或许此时已经坐在列车上,驶向某地的袁烂人,却意外等来了别的人。 刚合力把梁虏搬到店外,三个面有倦容的年轻女孩就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问:“请问……谁是李念?” 第三十章 鬼观众 三个女孩我都不认识,于是反问:“你们是?” “你就是李念吗?”说话的女孩又问,见我点头,顿时眼睛一亮,一起鞠起了躬:“师兄你好。” 师兄? 我顿时愣住了。 原来三个女孩,和我都是民大的,只不过我大她们两届。之所以找到这里,是因为她们在校园论坛,看过一篇介绍“画灵术”神奇之力的帖子。 那帖子把画灵术描述得天花乱坠,还用了前段时间人尽皆知的“不腐香尸”事件来证明真实性,说得头头是道,引人入胜,末了还说那个画灵传人就是本校毕业的,并留下了联系地址。 听“师妹”们你一嘴我一嘴说完,我更是一头雾水了。 我从没发过帖子,更没对谁说过我画灵传人的身份啊,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张晓微平静中隐藏着小雀跃的脸,我顿时明白了。 同是民大毕业,知道我身份,同时又经历过老陶那件事的,除了这小女人,还能有谁? 既然是师妹找上门,就不能太怠慢,于是等蛇灵钻进梁虏身体后,我把她们带进了店子,张晓微则留在店外照顾。 没等我问话,三个女孩的脸色先变了,焦急地说:师兄,你一定要帮我们啊。 我连忙让她们冷静下来,先说有啥事。 一个显得更急,眉宇间愁云也最重,貌似还哭过的女孩,轻咬着唇犹豫了一下后说:“师兄,我男朋友失踪了。” 失踪似乎应该去报案,但既然是顺着帖子来找我,就说明这次失踪非同寻常,于是我让她们坐下来,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男朋友失踪的学妹叫杨露,陪她来的两人,眉尾有颗痣的叫王晴,另外一个头发扎成两束,打扮“卡哇伊”的叫熊安莹。昨天是周末,她们和另外四个同学,四男三女一行人,半夜从酒吧出来后觉得还不过瘾,就讨论去哪找新的乐子。 很快一个男生提议:别的没意思,我们玩点刺激的? “啥刺激的?不会又是玩游戏脱衣服吧?这我可不干,不能让你们欺负我家宝宝。”说话的是杨露男朋友陈子智,他和男生是舍友,知道这人满脑子“岛国”思想。 “干啥哟,我有那么龌龊?朋友妻我才没兴趣,是你想这么玩吧?”那男生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找个有鬼的地方冒险,敢不敢去?” 三个女生比较胆小,一听都摇起了头,但被男生们磨缠一阵后,也就经受不住怂恿,同意了。 接下来,一行人很快将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快拆迁,据说闹鬼的老工业园,选为了此次的“探险地”。 打车赶到地方,在黑漆漆形同废墟的老工业园区里逛了一会后,那男生又提议说:这样瞎逛没意思,我们玩“碟仙”吧。 杨露她们本就有点紧张,听到“碟仙”,连忙拒绝,说这东西传说很邪,还是不要乱玩。 但男生们早在无言中达成默契,强烈要求要玩,杨露男朋友陈子智,更是趁机摸出了玩碟仙的纸笔碟子,对她说:宝宝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完了又调笑另外两个女生:听说碟仙有求必应哦,你们都不想把“对A”升级成“对G”吗?再说“禽兽”刚失恋,就陪他解解闷嘛。 “禽兽”就是最先提议的男生,全名秦守生。 三个女生犹豫一会后,再次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找了间黑漆漆的废弃厂房,开始请“碟仙”。 结果玩了好一会,也没能将碟仙请来,什么都没发生。这时三个女生也消除恐惧,彻底玩开了,说你们要玩碟仙,陪你们玩了,接下来到你们陪我们玩了吧?不玩别的,躲猫猫就好。 这更是正中男生下怀,于是按男女分成三组,“没人要”的秦守生,则成了最先找猫猫的人。 杨露自然和男朋友一组,为了躲得更彻底,两人离开厂房,钻进了不远一间小屋。 在绝对的黑暗中藏了许久,两人都没有出去,直到其他人开始喊他们名字,杨露才说该出去了,不然他们会急。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在耳边呼吸的男朋友,却不见了…… 听完,我不禁暗叹:也就毕业一年多,怎么这些师弟师妹,我却一点弄不懂了呢?玩不是不行,可差不多就够了啊,非要弄出点事才舒坦。 如果躲猫猫没出事,他们肯定还会继续闹下去吧。 离民大最近的老工业园,可不就是老烟厂那一片吗?不久前袁金柱就把张晓微绑到了那里。 那次打车过去,出租车司机说什么都不进去,现在又出了这事,看来那地方确实有古怪。 于是我问杨露:那你们有在附近找找,打电话啥的么? 杨露说:找了,一直找到早上九点,把附近都翻遍了,也没见半点影子,打电话也没人接。说着又红了眼眶。 “有可能是他在搞恶作剧,故意吓你们吗?”我又问。 这时熊安莹说:不大可能。陈子智虽说喜欢开玩笑,但历来都很知道分寸,不会闹这么久,更不会让我们急哭,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那其他人呢?” 王晴说还在那呢,找不到人,我们也不敢回去。刚才是秦守生忽然想起,在学校论坛看过一篇帖子,说有个师兄能捉鬼驱邪。那帖子我们都看过,于是商量了一下,我们三个就来请师兄您帮忙了。 说完,三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很怕我拒绝的样子。 看她们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请碟仙”这游戏挺常见,几乎每所大学都有许多人玩过。请来却送不走,因此招祸的也不稀奇,但当时没事,过后却直接有人失踪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听起来有点像撞上了“鬼打墙”,但要知道,即使是成了“大气候”的凶灵,也只能在夜里,让撞上的人陷在类似幻境的地方,一旦日出东方,就会显形被外人看见。 这都已经大中午了,人还找不到,就说明不是这种情况。 一时间我也弄不懂具体是啥,于是想了一会后,让张晓微先去买些午饭回来。 三个女孩哪里吃得下东西,但听我说既然要找人,就得保持充沛体力,也就只好接受安排了。 吃完饭,叮嘱张晓微有事打电话后,我和三个女孩往事发点赶去。 这种时候丢下梁虏离开,无疑有些不妥,但事情紧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也就离开一会,出事的可能性很低。 事发点是老玻璃厂的废弃厂房,周围荒草丛生,还没走近,我就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 我们在厂房右侧百来米一个水塘边,见到了留下来找人的三个男生,将带来的午饭和水递过去,让他们先休息一会后,我往厂房走去。 厂房内部比想象中更加阴森,墙壁倒塌,房顶破裂,许多角落已经长出杂草,废弃设备锈迹斑斑。召唤出十二元辰走了一圈,没发现哪不对劲,我又往杨露男友最先失踪的地方走去。 这是工厂后门的传达室,保存得较为完整,门窗都还是好的,进去后发现还挺干燥,靠墙一张小床上铺着的纸壳甚至还很新,没积什么灰尘。 “这纸壳是你们放的?”我问杨露。 杨露摇头说:不是,我们昨晚进来就有。 这还挺奇怪,因为那纸壳明显刚铺不久,否则早就厚厚一层灰了。 不过除了这点,传达室显得比车间更正常,至少完全没有凶灵存在过的痕迹,更像是流浪汉在这栖身。 正准备转身出门,却蓦地发现床铺纸壳上,有几点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痕,就像是水滴在纸上后留下的。 奇怪地看了一会后,我在小床周围仔细检查起来,看到床铺内侧与墙壁缝隙间的景象瞬间,不禁皱起了眉头。 让王晴和熊安莹先出去后,我看向杨露,没有急于说话。 杨露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沉默片刻,我道:“不要紧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这很正常。但如果你不想男朋友出事的话,最好还是把昨晚这里的事情告诉我。” 杨露犹豫一会后,垂着头把之前没有提及的说了出来。 原来昨晚来到这间小屋,躲了十来分钟,也没见秦守生找来后,两人就有些无聊了,接着陈子智将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开始查看小屋的情况。 很快两人就发现这里很干燥,小床甚至还很干净。 看着小床,陈子智渐渐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两人已经在一起快半年,该发生的早已发生,看男朋友这副表情,杨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刚骂了一声“流氓”,男朋友就把她抱起,压在了小床上,说:宝贝儿,我们还没“野餐”过呢,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不是说这地方有鬼吗?就让鬼当我们的观众吧。 杨露起初虽然有些害怕,但也觉得挺刺激的,渐渐就放开了。 两人刚刚完事,车间那边就传来了同学的呼喊,怕他们着急,杨露赶紧掏出纸巾,低头“打扫战场”,边清理边嗔怪。 岂料往常喜欢在这时候说些荤笑话的男友,这次却一声不吭。但杨露也没有多想,结果等她收拾好抬起头来,男朋友却凭空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 金鸡自溺 我久久没话,因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凶灵出没之地,先“请仙”,后行男女之事,还出言不逊,可以说已经把对阴物的忌讳犯了个遍。 要知道,男人最容易被阴邪之物入侵,就是刚“完事”时。 因为这是阳元刚泄,自身阳火降到最低,精神也最不集中的时候。如果运气不好,附近有具备害人之力的阴物,往往就会趁虚而入。 明知道这一片传闻闹鬼,还敢在“请仙”后接着做这事,并出言不逊,还真够无知无畏的。 于是我问杨露:你抬头发现男友消失之前,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现象?仔细想想。 杨露想了一会后,红着脸说:“我想起来了,他那个的瞬间,身体有些僵硬,师兄你别误会啊,不是正常的僵硬,但我也说不好是什么,还变得冰凉凉的……还有,就连那个都是凉的,平常都是热乎乎的,只不过我当时没有多想。别的,就没发现哪不对了。” 我不禁苦笑,看来他们是真招来“鬼观众”了,光是让人踪影全无这一手,就是个极难对付的。 虽然对这种随地“放炮”的行为不敢恭维,但人毕竟是女孩,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也还鼓起勇气把一切告诉了我,就说明她相信我。 既然这样,我自然也要尊重人隐私。 见我往外走,杨露连忙扑到床上,把夹在墙缝处用过的避孕套和纸巾捡起,包好放回了包包里。 明明就是个邪地,怎么却一点异象都没有呢? 蹲在长满苔藓的水泥路边,看着传达室的门,我大为头痛。 道家倒是有一些能通过地形方位,和人的信息,算出下落的手段。狠一点的,就算人死了,埋地下也能找出来,但我不会道术,所以一时半会只能干着急。 如果把罗文信叫来,他肯定能想出办法。然而这人是个老财迷,不见兔子不撒鹰,几个穷学生,怕是砸锅卖铁都不够他啃。 昨晚倒是来了个自称“出家人”,实际却无耻之极的烂人要和我合伙干,如果有他在,想找人定然也不难。 然而这人已经烂到没底没边,卷了钱就跑路了。 看我眉头紧缩,不时摇头苦笑,一旁的杨露顿时又红了眼睛。 “师兄,要不我们报警吧。” 报警? 先不说现在警察的办事能力,光是不到24小时无法立案,就已经将人拒之门外。 总不能说,这人被猛鬼抓走了,下落不明,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吧?说出来谁会信?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回去准备些东西过来。如果入夜还找不到下落,就报警吧……”与其干瞪眼,不如主动想法子做些什么,目前的形势就是,陈子智多失踪一分钟,丢掉小命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三个多小时后,我背着背包,提着一只大公鸡,重新回到了传达室面前。 见我似乎要开始施展传说中的“画灵术”,因为找不到人而情绪低落的六个男女,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 “师兄,是不是很快就能找到“晨痿”,哦不,陈子智在哪了?”秦守生挠着鸡窝似的头发问。 我没有理会,进了传达室,把大公鸡放在床铺上后,取出刚画好的“金鸡引路图”摊开。 说来也怪,走进传达室的瞬间,一路都在挣扎个不停的大公鸡,奇异的消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迫不及待地凑上来看着金鸡引路图,秦守生啧啧称奇,若有所悟的点起了头。 我知道这家伙纯粹就是贫,实际上啥名堂也看不出来,大学几年,这样的见了没一百也有八十,于是直接说:“大家都先出去,不要挤在这里面。一会看到鸡出去就跟着,但千万不要惊到它。” 等几人出去后,我弄破手指画下最后一笔,又把大公鸡抱起,放在了图中央。 这“金鸡引路图”听着似乎有些门路,实则极为普通。虽然也是一张灵图,甚至还是“融图”,但实用性很低,很少会用,我一开始都没想起来。 鸡属阳物,有明途辟邪之力,“金鸡引路图”的作用,就是引一些相似的灵附入,驱使“金鸡”识破迷障,人就能跟着它寻找蛛丝马迹。 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很难。因为鸡的命向来娇弱,很难承受别的灵附入,成功率很低,需要用的时候也很少,因此这张图只是被创造了出来,始终没得到重视,传到近代更是几乎被遗忘了。 就算如此,我也打算试一试。 不论能否引来灵,“金鸡”在灵图启用后,都会暂时激发潜能,运气好就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我大白天用这图,就是冲着引灵不成功来的,否则还没派上用场,“金鸡”就已经先挂了。这也是金鸡引路图流传下来的“正确”用法。 然而这一次,事情似乎并未按照我的预想发展。随着“金鸡引路图”极淡的微光闪烁几下,木偶一样呆着不动的大公鸡,突然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了起来,昂首挺胸踱着将军步走了几步后,狂叫着跳下床铺满屋子开始疯跑,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果然不靠谱,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大公鸡,根本没能找到半点头绪。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看到这幕,我心里仍然有些失落。加上大公鸡叫个没完,满屋子狂扇翅膀,鸡毛乱飞,顿时有些烦躁,抬脚作势欲踢,想让它消停。 岂料脚刚抬起,大公鸡就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吓,惊弓之鸟般尖叫着离地而起,飞出传达室落地后,往旁边跑去,眨眼钻进了齐膝的草地。 我见状也来不及多想,连忙追了出去。 大公鸡冷不丁飞出来疯跑,门外的师弟师妹们不禁楞了一下,见我追出,很快也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一路紧追,大公鸡很快穿过草地,又一头扎进了旁边小树林。等我们追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到了和秦守生等人碰头的水塘。 紧接着,我们见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只见大公鸡来到水塘边,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就狂叫几声跳进水中,扑腾着翅膀奋力往水塘中心游去。 是人都知道,鸡天生怕水,见大公鸡毫无畏惧地跳进水塘,一行人顿时惊呆了,熊安莹更是叫出声来。 果不其然,没扑腾几下,大公鸡浑身羽毛就已经湿透,开始下沉。 饶是如此,它依然没有放弃奋力前进,叫声愈发高亢,甚至到后面变得凄厉尖锐起来,最终消耗掉所有体力,挣扎悲鸣着沉入了水中…… 我见多了怪事,倒没觉得什么,但其他人却不一样,当即脸就发白了。 别说少数不怕水的鸡,就连活着的鸡,这些娇滴滴的小姐少爷怕都没怎么见过。此时见到大公鸡,“慷慨赴死”一般投井水塘,一点点沉下去,心里某些固有认知顿时被打破。 好长一阵,他们才从这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一幕中回过神来,脸色煞白地看向我。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杨露红着眼眶问,男友活生生从眼前消失,又目睹这样的事情发生,情绪顿时又不稳定了。 我没有回答,脸色逐渐凝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只鸡赶着自杀一样跳下水,莫非我通过它,寻找陈子智踪迹的想法并未失败? “师兄,你说话呀,子智是不是在水里边……”见我不说话,杨露更急了,甚至有即将崩溃的迹象。 这话一听,其他人脸色瞬间彻底变了。 一天时间,三个男生已经将附近找了个遍,唯独这个小水塘还没有。我们来的时候,他们之所以在这,就是因为隐隐觉得,陈子智已经掉进水塘中,只不过这个想法太可怕,谁也没敢真说出来。 此时见大公鸡沉入水底,再加上我刚才的话,明显有让公鸡带路的意思,顿时就让他们更加相信,陈子智已经溺亡。 发现所有人表情凝重,杨露彻底崩溃,蹲下身掩面哭了起来。 真的已经死在水里了? 看着刚吞噬掉一只鸡,恢复平静的水面,我有些不敢相信。 并非以为这里的凶灵,没有直接害死人的能力,而是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使我觉得就算要死,也不应该这么快就丧命。 但事实似乎已经摆在了面前,容不得我不相信,“金鸡”行为如此反常,很难说我的意图是失败的。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夜幕开始垂落,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想不出确切结果的我,也愈发苦恼,下意识抬头看看天,又往来时的地方看去。 只见愈渐笼上的夜幕下,传达室所在的地方,显得分外阴冷、森寒。 我轻轻一怔,继而脸色微变。 传达室我已经里里外外看了好几次,没有半点阴物存在的迹象,为什么还会散发出这么重的阴气? 见我沉着脸开始往回走,一行人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尤其杨露,更是重新看到了希望似的,连忙收住哭声,抽着鼻子跟在后面。 召出十二元辰,沿着水塘边往回走,绕过厂房后,矮小陈旧的传达室映入眼帘,在愈发暗沉的夜色中,犹如一座黑色孤坟。 看清传达室瞬间,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股极为森寒的阴气,从传达室升腾而起…… 第三十二章 鬼遮眼 果然有鬼!我顿时大为警惕。 隔着百来米都能感受到寒气逼来,用脚想都知道,里面的主极难对付。 可为什么之前在传达室,却看不出半点端倪?难道只有天黑,才会发生变化? 知道遇上了“硬茬子”,我当即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让师弟师妹们停下来不要再往前后,将十二元辰激发到极致,小心翼翼地往传达室走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传达室散发出来的阴气,并没有因为我接近而变得浓郁,反而逐渐变淡,甚至当我快走过厂房,与之剩下几十米距离时,阴气更是彻底消失了,仿佛先前只是我的幻觉。 这个距离望去,传达室除了因为鲜有人出入而显得孤单冷清,别无其它异常。 我心里一紧,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虽然很快我就意识到,继续往前走,极大可能会像天黑前那样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危险。但骤然发现这地方如此邪门,我哪还敢再轻易往前。 思忖一阵后,我凝视着传达室,一步一步地往回退去。 果不其然,随着距离逐渐拉开,消失的阴气,再度从传达室散发了出来,逐渐变得森邪诡寒,让人汗毛直立。 在百来米开外停留片刻后,我又一点点往前走去。 在来到先前止步的位置时,阴气又不出所料的消失了。 没有再倒着后退试探,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我铁青着脸转身往杨露等人所在的地方走去,背心一阵发凉,就如有双阴邪的眼睛在凝视着我。 没猜错的话,这是遇上了类似“鬼遮眼”的东西。 鬼遮眼,和鬼打墙有异曲同工之处,气运低的人一旦中招,就会被阴物“遮住”视觉神经,导致“眼见为虚”,看不到周围的危险。一些死于非命,又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离开丧命之处的怨鬼,就经常会用这个办法来找“替身”,使要害的人发生车祸,或者跌落悬崖水潭等地方丧命。 说到底,这鬼遮眼属于阴物的常用手段,谈不上稀奇。 但如果同时能影响几个人,就另当别论了。 而眼前的“鬼遮眼”,却不仅仅是影响多人那么简单,更像是范围性的存在,任何人只要走近就会被遮眼。 更要命的是,就算艳阳当空的大白天,这“鬼遮眼”也依然没有失效。 得多强的凶灵,才能做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连我的护身元辰也看不穿? 省城竟然出现了这么恐怖的东西? 越往深处想,我就愈发感到如芒在背,怎么都压不下那股寒意,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了。 如果情况真是猜想的那样,别说我对付不了里面的东西,就算我师父和罗文信这对老搭档,怕是也讨不了好。 这地方诡邪得无法形容,弄不好,要丢命! 在我小心翼翼一会往前走,一会又后退的时候,一行人就被我的奇怪举动勾起了好奇心,刺激又紧张。好不容易等到我回来,最“八婆”的秦守生,就好奇宝宝一样迎了上来。 我看了他一眼。 秦守生先是一愣,接着发现我脸色异常难看,再也不敢多嘴了。 而同样发现我表情凝重的杨露,则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问道:“师兄,你发现了什么吗?” 我暗叹一声,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说。 哪知我这一犹豫,在杨露眼里却成了另一个意思,当即身体一僵,险些晕倒过去,幸好被旁边的女孩子扶住了,好片刻才顺过气来,看着我泣不成声。 “师兄……子智……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了吗……求求你告诉我……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他……就算死了……也还想看他一眼……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看她梨花带雨,话都快说不出来,我顿时有些不忍。 遇上这么诡异的事情,说不怕那是假的。要知道,当年如果不是遇上师父,我早就是死人一个,这些年也几乎全靠十二元辰活着。 十二元辰并非武神,更多只能护住我的命。因为三魂尽缺,又被那“艳傀”留下了难以根除的东西,我比普通人更加“招邪”,为了让我有自保之力,师父才将我收入门下,所以这些年,我活得其实挺不易,也更加惜命。 这次遇上的东西非同小可,我孤身一人根本对付不了。 光一个“鬼遮眼”,十二元辰就无法看穿,显然里面的东西并不怕十二元辰。 一旦元辰出现问题,我也就基本活不成了。 但我真能做到为保全自己小命,就置眼前一口一个师兄,泪如雨下的女孩于不顾,置一个生死不知的人于不顾吗? 说实话,我很希望我能做到。 别看师兄师兄的叫得好听,说穿了,今天之前我们压根就不认识,要救的人更是见都没见过。瞧这样子,就算我把事办成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拿自己小命去冒险,挺不值的。 名利、亲情、友情爱情,这两个人一样不沾,没理由为了不相干的人,就以身犯险。 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找个由头脱身,走为上计。 不难,脸厚一点,心硬一点就可以了。 可我这嘴和腿,咋就有点……不听使唤呢? 挣扎半天,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开腿,也张不了嘴,我不禁又是一声长叹。 还在犹豫不决呢,哭得伤心的杨露,却忽然站了起来,用一种类似决然的奇怪眼神看着我,反常的平静了下来。 “师兄,我知道子智肯定凶多吉少了。我没别的请求,只想求你帮我找到他,死活也让我看一眼,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死给你看!” 说完,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霎时间刀子就染上了血迹。 看她突然这样,其余人不禁脸色大变,想上前阻止,却被她更加危险的动作吓住了,不敢再近身。 我心里也为之震撼了一下,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杨露,为了男朋友,就有以死相逼的魄力。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更加为难了。 算了,既然那该死的心不让我这么做,那就顺着它的意思做吧。杨露的指缝已经被血迹染红,弄不好有失血过多的危险。 “你先把刀子放下来吧,既然想救男朋友,就不要再生其它的事。” 见我终于松口,杨露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我点点头表示默认,然后看着她道:“听我说,你男朋友应该还没死,还在传达室附近,只不过我们都看不到。想救他,就不能再耽搁太多时间了。” “真的吗?”杨露神情一振,但又有些不大敢信。 “真的,要相信我。”随着答应下来,我心里顿时卸下了包袱似的,轻松了不少,看了看传达室那边后,对他们说:现在我要回去准备些东西,时间紧迫,就不和你们解释了,那地方很邪门,你们千万不要再靠近,最好都先回去。 “师兄,我们就在这等你吧,放心,我们不会过去。”话音刚落,秦守生就对我说,表情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我对八卦男生实在不感冒,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其他人竟然也有类似的表情,不禁愣住了。 “……那你们总该先带她去处理下伤口吧?”意识到这群人是不大信我,担心我会借机脚底抹油,我顿时有些头痛。 “也对,洋葱大头你们带露露去包扎,我跟师兄回去,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完了等我们来会合。”秦守生点着头,飞快做出了安排。 我很不喜欢这种不被人信任,仿佛监视的感觉,当即有些不爽,但也没说什么,等他们商量好后,往厂区外走去。 倒是秦守生这家伙,十分清楚自己的“使命”和“定位”,回到大路,先和我上了叫来的出租车后,就开始赔起笑脸,大献殷勤。 回到店子,张晓微已经叫来芸姐帮忙,把梁虏弄回了小房间。顾不得和她们说太多,胡乱塞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后,拉开家什开始画图。 传达室里的东西不好对付,时间却很仓促,所以我也做不了万全准备。回来除了要收回蛇灵,希望能多一个保命手段,就是要想办法破掉那里的鬼遮眼。 画灵术虽然神奇,却也有很大的局限性。最要命的缺点,就是需要很多时间来筹备,无法像别的术士那样,可以临场随机应变,一旦出现没有预料到的变故,准备不足,就只能偃旗息鼓,下次再来。 若非局限太多,以我师父清高的性子,哪会和满身铜臭的罗文信合伙。 而我,今夜却只能单干。 不是我冥顽不灵,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联系了罗文信,但极为不巧的是,他刚好不在省城……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声称不在省城的罗文信,此时正端坐在南郊那座养着鸡的破院子堂屋里,慢吞吞的品着茶。 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似笑非笑的男人。男人身形瘦高,皮肤黝黑,穿一身又脏又皱的衣服,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散发出来的怪味…… 第三十三章 骊山正气 直到快凌晨一点,我才把要画的图画完,等墨迹干了后,卷起放进背包出了门。 一听要去西郊老玻璃厂那一片,来往出租车司机皆摇起了头,一脚油门扬长而去。没办法,秦守生又只好给接我们回来的司机打电话。 重新来到紫元河畔,杨露等人已经在老桥处等了许久了。出租车司机虽然与他们相识,却也不愿大半夜进去触霉头,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老玻璃厂赶。 没敢直接进入传达室,在阴气消失的距离停下后,我将回去补画的“骊山正气图”取出,摊平放在面前的地上,取出祖师爷铜像上了香。 骊山正气图,引的正是骊山老母的灵。 骊山老母,与伏羲女娲同样为华胥氏所生,是天地正气和智慧的化身,常以神秘身份示相,为世人指点迷津。引她的灵,就能把传达室附近的邪气驱散,破除迷障。 但骊山正气图有些冷门,别说用,就连手我都没练过几次,印象不深,刚才还是照着传下来的《灵图志》图样画的,手法生疏,所以能不能成,我心里也没多少底。 不过,这一次我显然有些多虑了。启灵几分钟后,正气图就亮起了微光,周围也开始吹起了风,看不见的空气中,仿佛有某种东西被吹动。 在我打起精神的同时,看到奇异一幕的杨露等人也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随着骊山老母温和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浮现,愈发明朗,地上的正气图,也在一阵光华律动中,翻动几下后缓缓飘了起来,“悬挂”在面前的空气中,图案也开始发生变化,骊山老母若隐若现。 随着附灵开始,正气图很快感应到邪气所在,缓缓旋转了过去,正对传达室,释放出明亮但不刺眼的光,形成一道光束投向传达室。光束笼罩范围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驱逐,渐渐云开雾散。 片刻后,空气中出现了一股寒气,不过刚从看不见的云雾中钻出,就被正气图的光华驱散了。 接着阴气的逃逸开始加剧,发出响尾蛇一样的沙沙声,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传达室的真实情况,也仿佛收起了帷幕似的,一点点显现出来。 在杨露几人眼里,传达室毫无变化,以至于他们从头到尾都被正气图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根本没看别处一眼。而在我眼里,传达室这片刻间,已经变得阴云滚滚,在光辉映照下显得扭曲狰狞。 如果不是正气图驱散邪气,早已阴风惨惨。 趁里面的东西还没出来,我赶紧又取出了一张“二郎真君赐神图”。 面对未知的凶险,别的图威力再大,也不及自身掌握力量,真君图赐力的时间虽说只有几分钟,也总比毫无自保能力好。 然而这一次,我似乎走上了霉运,将近十分钟过去,平放在面前的真君图,也丝毫没有感应到引灵迹象。 怎么回事? 我睁开眼睛,看向毫无动静的真君图。 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但也没有什么环节出错,割开手掌加的血,比上次也只多不少,为保证成功,我还把祖师爷铜像带了过来,怎么还出问题?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啊!这种紧要关头,才用过不久的真君图怎么就不灵了?! 等等,才用过不久…… 思忖片刻,我只觉心一紧,脸瞬间变白了。 这瞬间,我猛然想起,当初将“二郎真君赐神图”传授给我后,师父曾不止一次提醒我慎用。因为这不光涉及到十二元辰稳定性,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和别人不一样,十二元辰的存在,很可能会使我在引灵附身后,短期内很难再引第二次。 十二元辰会与临时引的灵产生冲突,第一次有元辰护着,对我的影响倒不是很大。但如果短期内引第二次,冲突会更加剧烈,甚至十二元辰很可能会为了避免风险,自行中断引灵,将其拒之门外。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为避免必须用到时面临失败,我更不能随随便便就用了。 但这只是一个猜测,当时还无法证实,所以他也只是说过一次,过后就没再说起,更多是让我注意十二元辰稳定性。 发现当时的猜测是对的,我顿时有些急了,这注定爱忘事的弊端,真一次次将我坑得不轻。 来不及想太多,赶紧取出了另一张“六丁六甲破煞图”。 幸好白天画金鸡图的时候,我一并画了破煞图,否则此时就是待宰的羔羊,完全无法应对接下来的凶险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把破煞图展开,一直老老实实待着的杨露,却跟中了邪似的,毫无预兆地拔腿往传达室跑了过去。 此时传达室散出来的阴气,已经被正气图驱散,门窗里鬼气森森,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寒意。见她这么糊里糊涂的乱闯,我不禁大急,划开中指在破煞图上启灵后,跳起追了过去。 被正气图神奇一幕吸引注意力的其他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下意识也要追。 “都待在原地,谁也不要过来!”我连忙大声阻止,现在情况不明,我自身都难保,可不能再让局面进一步失控。 见我脸色不好,秦守生几人连忙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 然而这杨露,却半点没有听话的意思,甚至比我都还跑得快。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劲追上,一把抓住她胳膊,就被她大力挣开,甩得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虽说我体质偏弱,但也绝不至于女人都不如,甩开我这一下,绝不是一个柔弱女生能爆发出来的力量! 意识到情况极为不妙,我顿时暗道不好,稳住重心正要重新追,杨露就已经去到传达室门口,没有半点停顿,撞开半开半合的门冲了进去。 完了! 那东西显然就在传达室,杨露被它用邪术勾过去,还能有好? 正要硬头皮追进去,一阵寒意刺骨的阴风,骤然从传达室卷了出来,门砰的一声关上,同时传来一个异常冰冷的声音。 “你不许进来,不然我杀了他们。” 我连忙急停下来,全身紧绷地看着传达室,如临大敌。 别说我现在只有正气图可用,就算还有再多手段,也要三思而后行了。 杨露已经落在凶灵手里,听意思陈子智也在里面,稍有差池,就是两条人命。 懂得先下手为强,利用弱者做人质,很显然,里面的东西无论灵智还是能力,都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凶灵的范畴! “我只是想留在这里,并没有要害人的心,为什么你们这种人非要和我过不去,就因为我不是人吗?可我曾经也是人啊,真有本事,你们为什么不去惩罚恶人。”还没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办,冰寒刺骨的声音再次从传达室传了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透过干裂的木窗,只见一张苍白如纸,仿佛凝结着一层霜的脸隔着玻璃若隐若现。 “我不想害人,也不想被人害……不管你有多大本事,现在都通通收回去……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他们……” 发现这女鬼理智尚存,言词清晰,甚至有谈判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道:“既然不想害人,又何必留恋人世……” “不要你管!我要你赶紧把外面的东西都收回去!别逼我和你们同归于尽!” 话没说完,女鬼声音就陡然拔高了,变得尖锐起来,我连忙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被凶灵挟持人质威胁,还是我接触阴阳一行来头一遭,尽管心有不甘,一时间却也别无他法,迟疑片刻后,慢慢往后退开。 “你别激动,这就按你说的办,但你要保证说话算话,别伤及无辜。” 紧张之下,我也不知道妥协究竟是对是错了,退到破煞图旁边,见引灵还没有开始,索性心一横,用血手在图中画下一道红叉。 照目前形势来看,破煞图基本不可能将女鬼打散,既然如此,又何必等下让她再受刺激。 至于正气图,骊山老母本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武神,况且我引来的只是她的正气,只能破除迷障,驱散附近邪气,同样无法将其镇压。 几分钟后,正气图释放完所有能量,敛去了光芒,将之收好放在地上,再让秦守生几人后退一段距离后,我硬头皮向传达室走去。 至此,我已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对付这个凶物是不大可能了,能把杨露两人从女鬼手中弄回来,再全身而退就已经是万幸。 “好了,已经没什么可以威胁到你,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在传达室几米外站定,见窗户里那张惨白的脸无动于衷,我又道:“说说你徘徊人世的原因?或者这么做有什么要求?” 鬼魂留恋人世,通常都是心愿未了,或者大仇未报。既然整整一天都没有害死陈子智,就说明这凶物真没太多害人的心,主动说话,更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前提是我得让她知道我不好惹,但又不能表现出太多敌意。 “我要害死我的人死。”女鬼冷森森道。 第三十四章 嗅花恶魔 果然又是一个被人害死的怨魂。 死于非命的人,本就得不到地府引渡,如果再怨气未消,大仇未报,更是容易变凶煞。 这女鬼成煞显然已经有些年头,始终没有传出过害人性命的事,足见她确实没有丧失灵智,生前应该也很善良。 但饶是如此,我也不敢用人死灯灭,阴阳殊途那套“大道理”去激她。 “那……能说说你的故事吗?” 在需要倾诉这方面,人和鬼是完全共通的。很多惨祸往往都从沉默开始,有时候,一场倾诉,或者旁人一丝善意,就能化解一桩最终不死不休的恩怨,消融人们心里的熊熊火焰。 “我说了你就能帮我吗?如果不能,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女鬼的怨念,听她冷冰冰地反问,倒是有些愣住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道:“或许我无法提供你想要的帮助,但兴许能从别的地方帮你一些呢?” 说这话,我自己心里都有些发虚。既然是被人害死的,那么除了帮她复仇,别的都是扯淡,不然也不会变煞。 而帮她复仇,却是我万万不能去做的,哪有人帮鬼去害人的道理,再十恶不赦,充其量也只能帮她沉冤昭雪,让恶人罪行暴露。 但让恶人伏法,显然不是她的诉求,她要的是复仇,要恶人抵命陪葬,我哪能轻易许诺。 “谈判”似乎就此陷入僵局,见女鬼许久不减反应,我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了,正想再说点什么把她注意力转移,就听她忽然开口道:“除了害死我的人,我从来没有害过别人。” 我轻轻一愣,然后问:“那……你为什么要抓那个男的,还藏了一整天?” “那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没有藏。” 说着让人费解的话,女鬼往窗户边飘近了些许,使我可以看清她面容,和身上的碎花裙:“曾经有个落魄的人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害过他,还保他免受其它同类惊吓。就连那些小年轻胡闹,险些招祸上身,都是我帮他们赶走的,如果不是那对小情侣在这里做那些事,我也不会惩罚那个心里和嘴巴都不干净的男人。” 原来如此,看来她确实是个“好鬼”,不仅没有伤害无辜的心,还把杨露他们请来的“碟仙”逼退,使他们躲过一劫。 这一片果然不安宁,不止她一个存在。 但既然只是惩罚,为什么一罚就是整整一天?说没有藏又是什么意思? “那你能先说说你为什么在这徘徊不去吗?”如果忽略掉极度的苍白,只看五官,这女鬼还很年轻,标准的美人胚子,只是她的发型,和那白底蓝色碎花裙的款式,怎么看都不像是最近几年的流行趋势,更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 八九十年代,莫非玻璃厂倒闭前,她就已经被害死在这地方? 果不其然,女鬼生前叫萧清荷,八八年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玻璃厂,当年被害死的时候,她刚好参加工作两周年,也即将迎来和同在玻璃厂工作的男朋友,确定恋爱关系一周年的纪念日。 那个年代风气虽然已经开放,但因为某些原因,两人表面上始终只是保持同事关系,只在暗地里定下了终身,并商量好在纪念日那天公开关系,组建幸福家庭。 岂料,在这个重要日子的前一周,所有美梦戛然而止,人如其名的女子也就此香消玉殒。 刚分到单位,善良而美丽的萧清荷,就成了一道柔和靓丽的风景。对这个初来乍到,却很快将本职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乐于助人,不计得失的年轻女子,人们都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鲜花虽然容易引来充满阳光的护花使者,却也容易招来人面兽心的恶魔。有人心生爱慕,想通过追求俘获美人芳心,自然也有人垂涎于美色,包藏祸心,其中不乏一些成了家的。 其中,萧清荷所在生产技术部副科长王志强、主任黄红军便属于后者。 王志强虽然年轻,却也凭着过硬的专业知识及家庭背景,成了手中握有一定实权的人。而黄红军虽然要大上一些,还已经成家,但也没有因此就导致两人谈不到一块,工作上,他们是志同道合的同事;私底下,他们是称兄道弟的铁哥们。 然而,不为人知的是,黄红军其实是王志强的姐夫。 发现已经和对象处于谈婚论嫁阶段的王志强,对萧清荷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时,黄红军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利用职务之便,不显山不露水地将爱慕萧清荷的其他人,先后调离了会经常接触萧清荷的工作岗位,为其提供可乘之机,其中就有当时正在追求萧清荷,后来成为其男朋友的杨志宏。 起初王志强并未察觉到这一切,以为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随着后来发现原来姐夫在暗中帮助自己,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开始利用职权,打压其他对萧清荷“有所图”的人。 然而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没能打动萧清荷,反而在意识到这一切后,对他愈发排斥。而越来越张狂的王志强,后来也终于被人检举揭发,虽然最终凭借着背景关系,将事情压了下来,却也导致门当户对的女友弃他而去。 从此以后,没了顾虑的王志强,开始不断骚扰萧清荷,对外宣布他是她的护花使者,谁也别想染指。就连一直暗中推波助澜的黄红军,这时也开始做萧清荷的思想工作,要她顾全大局,不能因为感情上的私事,就影响到工作和单位的形象,为王志强说好话。 面对压力,萧清荷始终没有妥协,反而在看破这一切后,对两人心生反感,甚至起了辞职的心,最终在家人,以及已经成为男朋友的杨志宏的劝慰下,才选择了坚持留下来。 这样的结果,就是王志强愈发肆无忌惮了。 就在萧清荷不堪忍受,和男朋友决定在纪念日那天公布关系,让王志强彻底死心的前一周,前者不知在哪听到了风声,找到她“兴师问罪”。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更是暴跳如雷,抽了她几记耳光摔门而去。 虽然挨了打,但在萧清荷看来,长达近两年的骚扰终于结束了,整个人都因此放松了下来,开始沉浸在和杨志宏步入婚姻殿堂的美好想象中。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噩梦并未就此结束,相反恶魔正在逼近。 那天晚上她值夜班,半夜去厕所的时候,刚出门就被藏在黑暗中的王志强,用刀劫持到了后门传达室,要求她和杨志宏分手,和他在一起。 遭到拒绝后,王志强彻底露出了恶魔的面孔。 虽然拼命反抗,但萧清荷哪里是身强力壮的王志强的对手,瞬间就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王志强发泄完兽欲时,萧清荷已没有了呼吸…… 冷静下来,王志强知道闯下了弥天大祸,连忙向同在值夜班,名为同事,实为郎舅的黄红军求助。 赶到门卫室,问清情况,得知罪行尚未败露后,黄红军让王志强赶快回宿舍,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姐夫要替自己“扛雷”,担下所有罪责,王志强感激涕零一番后,心惊胆战地离开了。 而萧清荷的悲剧,至此才是真正的开始…… 原来黄红军的婚姻,是典型的“俊男丑妻”。王志强虽然相貌英俊,奈何同父异母的姐却长得很丑,黄红军之所以会娶她为妻,完全只是因为一次偶然,得知这个不断骚扰他,令他倒胃的丑女,竟然是“王书记”的私生女,为攀上高枝才转变了态度。 作为回报,黄红军也很快就调离了生产一线,步步升至主任。 在单位年轻人对萧清荷大献殷勤的同时,一表人才却夜夜被丑妻糟蹋的黄红军,又岂能不为所动?只不过碍于已经成家,更碍于丑妻的身份,只能暗中垂涎。 不遗余力地帮王志强“清除障碍”,黄红军也根本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他很清楚自家小舅子是个什么货色,别看现在喜欢得紧,一旦和萧清荷成家,要不了多久就会腻味,到了那个时候,他相信自己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志强将萧清荷强暴掐死,黄红军虽然心有怒火,但他是个理智的人,很快就想到,“妹夫”在他手下弄出这事,就算与他无关,一旦王志强被绳之于法,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往上爬半步了。 相反如果主动将这事处理好,会更加得到“岳父”青睐,哪怕背上杀人的罪名,岳父也定然会保他一命,于是才让王志强离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清荷实际上此时还没有真正断气。直到黄红军抽着烟,想好怎么处理“尸体”,准备动手时,才意外发现,衣衫不整的萧清荷,还有一丝呼吸。 看着胸口微微起伏的萧清荷,黄红军陷入了思考中…… 片刻后,他脸色一狠,重重将烟头往地上一扔,轻轻解开了裤腰带…… 守在传达室门外,等里面完事后,黄红军和已经同为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守门老汉一起,趁夜色把彻底气绝的萧清荷背到小树林的水塘边,用一条铁链绑上石板,放到两只轮胎上游到水塘中心后,将她沉进了水底…… 第三十五章 怨魂不散 人人心里都住着恶魔,一旦释放出来,人也就成了恶魔。 入行几年,我经历过不少凶险,听过不少悲惨故事,但始终也没有习惯,做不到用平常心去看待,每次听到这些,心里都像塞了铅块一样沉重。 “难道那些恶人至今逍遥法外?”尽管心里已经猜到结果,萧清荷在这个地方徘徊了二十多年,不可能知道太多,我也还是忍不住问。 “其中一个我已经复仇了,但王志强黄红军……这么多年我家人都没找到我,所以……应该是吧。”萧清荷隔着窗户玻璃,面无表情,比我想象中更冷静。 已经杀过人? 我不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笑。 是我自己想得太好了,本来就不该意外,如果没有杀过人,即使二十多年过去,她也不会变成这么厉害的凶煞。 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也不难理解。那个时候,全国已经开始掀起“打工潮”,数以千万的农民工兄弟涌向城市,社会人员流动性比较大,公安办案技术又相对比较落后,无头悬案并不少,当时失踪,若干年又回来的人也不是没有。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如果没有确切被害的证据,确实很容易会被定为失踪,如果害死萧清荷的人真有背景,把她当失踪人口处理也不是很难。 这么说来,萧清荷的尸骨……还在那个水塘里。 “你希望有人帮你沉冤昭雪,将恶人的罪行揭发出来?”我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小时前,大公鸡沉入水底的画面。 行为如此诡异,大公鸡应该是受了她的驱使,这么做的原因,想来就是想让人知道她尸骨所在。 “对第一个人复仇后,我接着又找到了王志强和黄红军,但……”萧清荷没有正面回答,说着又往窗户边飘近了些许,仿佛要穿透出来:“有一段时间我无法近他们的身,等到终于不怕他们身上的东西,他们却不见了……” 原来当年被三人轮番施暴害死后,萧清荷怨魂就一直在传达室徘徊不散,亲眼见到了家人悲痛欲绝地一次次来,又一次次无果离去,男友更是怀疑她已经被王志强害死,几次与其爆发冲突,最终被单位以精神失常为由开除。 那段时间,是萧清荷最伤心的时候,看着家人男友屡次求告无门,甚至反受迫害,她很想告诉他们真相,但无论她在耳畔说什么,他们都听不到。 终于,家人男友都放弃希望,不再出现了,萧清荷也一天天彻底绝望。 直到有一天,她意外发现自己,其实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才渐渐起了报仇雪恨的心。 于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夜,她飘进了那间吞噬掉她生命的传达室…… 第二天早上,那个守门的光棍老汉,被发现吊死在传达室的晾衣绳上,死状极其诡异,一根麻绳套在他脖子上打着活结,深深勒进了脖子,另一端系在了牵在门窗上的晾衣绳中间,双目圆睁,嘴角上扬,五官扭曲,似惊恐,又似诡笑,双腿曲起,与双膝形成九十度的直角,像是离地几公分悬空跪着。 当人们推开门,夹杂着泥腥味的冷风灌进传达室时,尸体随着晾衣绳,弹簧似的上下轻轻跳动,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咄、咄、咄”的轻响声…… 虽然死法诡异,但人们都相信老汉是自杀的,公安人员也是以自杀结的案。只有心中有鬼的黄红军、王志强知道,是萧清荷的怨魂来索命了,于是当天就请了假。 等两天后再回来时,萧清荷已经无法接近他们。一旦接近,就会被一阵强光打退,甚至好几次险些魂飞魄散。而在这期间,席卷全国的下岗潮开始了,大量工人纷纷失业,黄红军王志强也在这阵浪潮中离开了单位。 好不容易等到不再害怕两人身上的强光,玻璃厂却已是人去楼空,此后的年月里,萧清荷的怨魂一直在这里等待复仇机会。 然而,黄红军王志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住在这附近的人们开始搬走,大型工程机械轰隆隆驶入,拆走一切能搬走的设备器材,将这片曾经热火朝天的土地变成人烟稀少的废墟,萧清荷才意识到,或许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复仇了。 一旦工厂被拆除,她将沦为天地间的浮萍,无归无宿,复仇更是彻底无望。 她想保住这里,保住希望,于是将附近游荡的同类召集了起来,一旦有外来车辆,尤其大型车辆进入,就命它们去破坏,将那些破坏者吓走。 “你打算一直这样守下去?”我心里一阵叹息,哪怕她已经在这么多年的等待中,进化成极煞,完全有祸乱一方的能力,也不可能真正能和人对抗。资本的力量,或许会因为这里发生的怪事放缓脚步,但绝不会停下前进的铁蹄。 在浩浩荡荡的房产战车面前,活人尚且拼死也无法守卫家园,更别说常人眼里根本不存在的鬼魂。 不过这样一来,倒算是阴差阳错的弄明白了这里“闹鬼”的原因。 “我只想复仇。”饶是将自己的悲惨遭遇说出来,心知希望渺茫,萧清荷怨魂看起来也毫无波动,足见其能力已经远超一般的凶煞。 当然怨念也更深,更坚定。 看来让她“迷途知返”绝无可能了,只有恶人的死,才能洗去她身上的怨。 别看她现在貌似很平静,能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没有释放出敌意,不去刺激她的基础上,一旦受到刺激,准会凶性大发。 想到看似无害的她,实则是个随时会爆发的炸弹,我顿时一个激灵,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 以后的事情我管不着,也管不了,眼下将陈子智杨露从她手中救回来,再想办法全身而退,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于是我想了想,对她道:“很抱歉,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更恨不得能将那些恶人大卸八块,但这事我只能想,不能真去做。而且害死你的另外两个恶人,我也不知道在哪,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的死讯,和遗骨所在告诉你的家人,再尽可能帮忙搜寻证据,让恶人受到法律制裁。” 说是这么说,我心里却没多少信心。时隔二十几年,证据搜集难度可想而知,再说当时并没有真正立案调查,现在揭发出来只能证明她当年已经遇害,很难证明凶手是谁。 而且对方当时就已经有权有势,现在背景很可能更加强大,想翻案,何其困难。 “我只想报仇,不想再去打扰家人,都过了那么久了,如果他们没有确定我已经死了的话,就让他们好好生活下去吧,忘了我才是最好的……” 我一愣,然后心里一声长叹。 经历过悲痛绝望,饶是怨念极深,也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哪怕事到如今,明知复仇希望已经很渺茫,也不想让家人再次为她陷入悲痛。这样的怨魂,就算杀过人,你能说她是恶的吗? 这操蛋的世界,真的善恶有报吗?为什么满世界都是好人深受迫害,恶人逍遥痛快? 如果说先前,我是不得已才选择和她“谈判”周旋,那现在,即使有再多手段,我也没有对付她的心了,实在下不了手。 但放任不管,显然也是不可能的。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真正开始拆除,任何外来的变化,都有可能彻底激发她的凶性。 命令游魂野鬼驱赶“外来者”、惩罚陈子智、和我说她的故事,都是即将爆发的征兆。 一旦那个时候到来,这里会彻底不太平,甚至会死不少人。 “那你想想,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萧清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迷茫,我也好不到哪去,于是想了想,只好道:“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回去好好想想,一旦想到有什么能帮你的,就一定帮你。但你要答应我,遇事冷静一些,不要轻易伤人,你看行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萧清荷有些复杂地犹豫了一会后,点头说:“好。” 我顿时长长吐了一口气。 “那现在我能带走我两个朋友了吗?” 话音刚落,传达室紧闭的门就无声而开。 “我本来也没想伤他们,只是发现你不好对付,才把女孩也叫了过来……” 我不禁摇头一笑,心里有些复杂。走进传达室,只见杨露昏睡在那张久远的小床上,而未曾谋面的陈子智,则呆立在萧清荷身后的墙角,表情木讷,眼神呆滞。 光从长相来看,这陈子智确实挺帅气的,饶是现在处于对外界浑然无知的混沌状态,也难以完全掩盖青春阳光的气息,怪不得杨露那么喜欢,甚至用死来逼我救他。 检查一番,确定他们都没大碍后,我对萧清荷道谢。 随着萧清荷轻轻挥挥手,后面的陈子智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出,在杨露旁边自行躺下闭上眼睛,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第三十六章 喝奶奶 “对了,既然你不想让家人再次陷入悲伤,那你的遗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陷在淤泥里吧,将来弄不好也会被发现。”看陈子智也陷入昏睡,我顿时完全放心了,看向萧清荷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当年被沉尸时,她身上绑着石板和铁链,就算将来拆迁时不会被发现,一直这样也太可怜了。 但若想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找地方埋葬,却也要花点功夫,毕竟这个时代和那会已经不同,死个人需要这样那样的证明才能火化安葬,想避人耳目并非易事。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就麻烦你帮忙处理吧……” 我就知道大概会是这么个回答,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于是点头答应了。 叫秦守生几人过来帮忙时,没用我说,萧清荷就自己隐藏了起来,没让他们看见。走进传达室,发现陈子智也昏睡在床上,从没见过怪事的他们害怕之余,又大为好奇,但见我没有多说话的兴致,也就不敢多问,七脚八手把两人背了出去。 至此,已经失踪整整一天的陈子智,算是有惊无险的救了回来。虽然有关一个可怜女人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但就今夜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如果遇上的不是善心未泯,理智尚存的萧清荷,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极煞,后果根本无法想象。 收拾好带来的东西,走在队伍最后面,直到快出了这片即将消失的老工业园,我才骤然想起,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险些忘了,于是让秦守生他们先回去,火急火燎地掉头往回赶。 回到玻璃厂,萧清荷依然冷清清的站在传达室窗户后面,对着外面,也不知是在等我,还是许多年来一直如此。 “有些问题刚才忘了,我现在能问吗?” 走进传达室,讪笑看着在清冷的黑暗中,显得极为孤单的萧清荷,见她点头后,我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根本没有藏,可为什么却消失了整整一天,就在眼前我都差点找不到?” …… 回到店子,天色已经开始破晓,张晓微也不出意外地整夜都守在店里,没有去睡。 我从后门进店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随着,惊醒过来,发现我脸色不大好,心事重重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就要去给我准备热水洗澡。 不知不觉中,她似乎真的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了保姆的角色。不得不说,在“体贴入微”上,她确实能做得很好。 一切好似顺其自然顺理成章,仔细一想,却充满不可思议,甚至有点不真实。 要知道,至今为止我们甚至还没有好好说过话。 “以后不用彻夜等我,不会出什么事情,也不用这么面面俱到,我会习惯的。”将她叫住按着肩膀重新坐回去,我笑道。 张小薇怔了怔,然后轻轻一笑,也没有在这句话上停留,问道:“那个失踪的师弟找到了吗?没什么事吧?” 我点头说找到了,没什么事。 “那就好。”张晓微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反正都这会了,不然你先去洗澡,我煮点东西吃了再睡。”说起来,店子后面虽然有间小厨房,但我几乎从没用过,还是这几天要照顾梁虏,基本哪都不能去,才补全油盐米醋开始烧锅。 当然这一切,都是张晓微操办的,我几乎什么都没做。 “算了,你也一夜没睡,就别弄了,等下去外面吃吧。” “没事,反正天还没亮,干坐着等的话反而犯困。”张晓微说着就又要站起来,却再次被我按着坐了回去,“那也不用做,我们聊聊天。” “……好吧。”张晓微眼中的光微微变了一下,似乎从我的略显反常中联想到了什么,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微笑道:“聊什么呢?不会又想赶我走吧?” “不会。”我心里不禁一声微叹,今晚叹气的次数似乎多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听过一些让人愉快不起来的故事,被触碰到了心里某个地方,所以张晓微这话一说,顿时觉得她也挺可怜,或者说挺委屈。 “以后放心留,只要你自己不想走,就没谁会让你走。”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再纠结,看着她笑道:“不过我这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别嫌弃就好,至于工资……” 三天后,深夜一点。 看着梁虏的魂一点点从小黄狗身上移出来,我的手心也越攥越紧。 与其说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倒不如说是,我还没想好,或者压根就不知道如何面对变回正常人的梁虏。这家伙实在不是个善茬,虽说是征得了他的同意,我才把他的魂暂时移到了狗身上,但这种事情,谁会真的心甘情愿,心里会真的畅快呢? 更别说待在狗身上的这几天,我和他相处得并不愉快,要说一点不担心,那是假的,于是在共生鬼完全被蛇灵吞噬掉后,又把他返魂的日期硬生生拖了两天。 但拖着也不是办法啊,一旦时间长了,天晓得会出什么问题,没办法,我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梁虏这家伙良心还没被狗吃完,不会做恩将仇报的事。 在移灵返魂图淡淡的血光中,梁虏魂魄一点点离开了小黄狗身体,被完全收进返魂图后,又一点点被吐出,向躺在床上的身体飘去。 移魂出来的时候,为了镇压共生鬼,我特意选在中午,如今返魂已经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就不能再选择白天了。毕竟魂魄这东西属于阴物,又比较脆弱,得在阴气最重的丑时才足够安全。 看着淡淡的雾气融进梁虏身体,芸姐和张晓微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多小时后,梁虏魂魄完全回到了身体里。随着移灵返魂图血光渐渐敛去,原本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胸口平稳的缓缓起伏着。 过程虽然令人紧张,却也非常顺利,唯一的一个小意外,就是我原本以为,这么小的奶狗,无法承受人类灵魂入侵,一旦梁虏魂魄回到身体,小黄狗就会死去。 结果没想到,随着梁虏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浑厚,小黄狗竟然也跟着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也算意外的惊喜了,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生命,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返魂顺利结束,芸姐和张晓微就各自回去睡了,我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就守在床面前。 早上七点刚过,梁虏眼皮就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见他顺利醒来,我始终没完全放下的心顿时也放下了,下意识露出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就有些僵住了。 这家伙倒是一只脚踩进棺材又回来,啥屁事没有了,可我呢? 毕竟一个有求于人还摆着张臭脸的人,你实在不能对其人格抱有太多信心。必须得承认,有的人确实是根本养不熟,只记仇不记恩的。 在我眼中,梁虏或许没这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你说我能不担心么? 眼珠子略显迷茫地转动片刻,梁虏也发现了坐在床边的我,身体微微一震后,一动不动地和我对视起来,眼中的色彩颇为复杂。 就在我被他这种仿佛什么情绪都有,又仿佛空洞无神的眼神弄得心里愈发没底,准备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时,接下来的事,却让我险些惊掉了大牙。 只见他有些迷糊疲倦地收回目光,抬起手抓抓脖子,又揉了揉眼睛后,用一种我绝对没有想到的语调,说了一句我绝对没有想到的话。 “好饿~要喝奶奶,要吃鸡鸡~” 我瞬间石化,头皮发麻。 什么情况? 我顿时头都大了,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梁虏这家伙啥人?绝对的冷面帅哥。去当演员的话,妥妥的能胜任那些霸道总裁、无情杀手之类的角色,这种面冷心也热乎不到哪去的人,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他魂魄离体一个多星期,刚醒来精神还处于混乱状态,也不应该啊。 好吧,人饿了要吃东西很正常,要喝奶、吃鸡也很正常,但……说成“吃奶奶,吃鸡鸡”,就绝对不正常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吃你妹的鸡鸡啊! 我被雷得不轻,外焦里嫩,梁虏显然也被自己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震住了,身体僵硬,表情凝固。 好一阵懵圈,我们才总算从各自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梁虏则瞬间整个人冷了下来,眼神微寒的看着我。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梁虏,刚才的一幕再重现一次的话,我这小心脏怕是就承受不住了。 但这样互相干瞪眼也不像话,再瞪下去一准要出事,于是我赶紧转移视线,假装没事笑了笑:“饿了是吧?正好我也饿了,等着,我这就去买鸡鸡……啊不对,这就去买早餐来。” 假装镇定走出房间,我这才发现,背上都已经冒汗。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咋就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 第三十七章 落魄男人(上) 《画灵人》第三十七章 落魄男人(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落魄男人(下) 《画灵人》第三十八章落魄男人(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背纸人 《画灵人》第三十九章 背纸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蛇灵失踪 《画灵人》第四十章 蛇灵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聚阴地 《画灵人》第四十一章 聚阴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养鬼人 得知老工业园即将彻底拆除,我情绪顿时也有些受影响,高涨不起来了。 下午三点,送杨志宏离开,向附近人问清路后,我穿过一片居民区,沿着那条会经过坟地的山路,慢悠悠往回迁小区工地走去。 一路嚼着口香糖回到工地,傻子光棍正巧刚好醒来,本想让他回想一下经过,和我仔细说一遍,但问了好几个问题,发现他神志不清,说话几乎没什么逻辑后,也就只好算了。 傍晚,工地食堂,在几个管理人员和大叔的陪同下吃过晚饭,酒足饭饱等到晚上十点后,我背上背包,和大叔以及胆大的项目经理一行三人,往那片坟地赶去。 没多久,我们就摸着黑来到了山湾处。夜色中,这片坟地显得静谧又诡异,远处的灯光被茂密的树林和野草吸收后,只剩下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微光,放眼望去,怪影重重。 两人本就多少有些不安,再被眼前景象一激,心里顿时变得紧张了,就连呼吸声都变轻了一些。 就在项目经理清清嗓子,准备说几句话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驱走时,我抬手阻止了他。 就在他想说话这瞬间,我察觉到坟地下方有一阵阴气往山路上波动,显然有阴魂在接近我们。 召出十二元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道鬼气森森的声音就传进了耳里。 “上师~~” 定睛一看,只见下方两米一座被野草完全吞没的坟头上,一道衣衫褴褛,阴气逼人的鬼影,正小心的看着我。 而在更下方的坟地中,也有好几个鬼影面露惧色地朝这边看。 “上师~你好啊,咋想起到这地方来了~~” 我微微一怔,看着这个满脸讨好,却又显得小心翼翼,大有势头不对就掉头跑的意思的阴魂,不解问道:“你认得我?” “当然啊~上师,您忘了吗?上次您惩罚一个心术不正的小子时,我也在,还和上师您说过话~”见我没有动手的意思,坟头上的阴魂顿时放松了许多。 盯着它仔细看了两眼后,我想起来了,可不就是上次惩罚王珀后,上前施礼拍马屁的那家伙吗? 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时隔不久,就再次遇上。 既然是认识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点头表示想起来后,我问它:“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嘿嘿~上师,这里是我家啊,不在这,我能去哪。”发现我已经记起,那家伙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别看它一脸憨厚怯弱样,实际上,这家伙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已经有了些气候,只是不敢在我面前露凶相而已。 这家伙“府邸”在这里,肯定对昨晚的事情也了如指掌,于是我用审视的眼神看了看它后,道:“昨晚我有一个朋友路过这里,不知道惹到了你们其中的谁,跟着他回去了,这事你知道吗?” “哎呀上师,我知道,原来那二傻子是你的朋友啊?早知道是你朋友的话,昨晚就拼死也要阻止那不知哪来的家伙了~” “怎么回事?”听到是外来的,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原来白天被打走的凶魂,是十来天前开始出现在这里的。这鬼和人一样,也有地域划分,平时大家都在属于自己的区域内活动,不会轻易“过界”,更不会无缘无故跑去抢“地盘”。 但那一身灰衣的凶魂,一出现就表示出了极强的敌意,没等这里的“原住民”驱赶,就主动找事,直接将两个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的阴魂吃了,就连这附近最强的一个,也就是我面前这家伙含怒出手,都丝毫占不了便宜,甚至险些也沦为食物。 打不过,阴魂们只好忍气吞声,任由其在这里作威作福。好在那凶魂占住了地方,就没有再生事,更没有完全把地盘霸住的意思,每隔两三天才会来一次。 昨天晚上九点,山路上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将一个旧纸人往这里一扔后,扬长而去。 由于吃不准那怪人什么用意,更不知道是否与那穿灰衣的凶魂有关联,阴魂们也就没敢碰那个纸人。 果不其然,没过几时,那一身灰衣的凶魂就来了。 一个多小时后,一身酒气的傻子光棍就从这里路过,继而被凶魂用手段催发了酒意,蹲在路边“哇哇哇”狂呕起来。紧接着,那凶魂又钻进纸人,伪装成一个女性勾起了傻子的主意,最终将其迷惑,当作也喝醉了酒的女人背走了。 再接下来,就发生了工地上的一幕。 最近才跑来抢地盘,事发前几个小时,有人往这里丢了个纸人。 怎么听起来,这事根本不是偶然发生,而是预谋好的? 有人要害那个傻子?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亲眼所见?”发现事态不对,我顿时有些凝重。 “哎呀上师,我哪敢骗你哦,保证都是真的,绝无半个字虚假。”见我变得严肃,坟头上那家伙连忙收住了谄媚的笑容。 我想了想,又问:“那你能看清那个人长相吗?如果再遇上,能不能认出来?” “虽然那人很奇怪,像罩着层雾似的,根本看不到脸,但如果再遇上的话,我肯定能认出来,因为那人的味道很特别,我不会忘。” 说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阴魂皱皱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后,又道:“上师……虽然那人掩饰得很好,但依我所见,那绝对是一个有道行的人,而那个一身灰衣,面貌凶狠的家伙,看起来也像是有人撑腰,或者有人安排它行动,因为以前从没听说过附近有这么个家伙,一出现,它就用同样的方法占住了很多地方。最重要的是……在它出现的前些天,好些地方据说都被人清理过,但凡有些气候的家伙都被抓走了,就跟扫荡一样,我们这地盘小,才算躲过一劫……” 我面色顿时一惊:“你是说,有高人在养鬼,那凶魂是被人豢养的?” “上师,这我没法确定,也不敢乱说,我只是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上师你自己分析……” 我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虽然不懂道术,对那些不轻易示人的邪术更是知之甚少,但养鬼一说,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里说的养鬼,并非通常人们所知的,能替主人转运的小鬼,而是能够为人所驱使,行一切不便宜之事的大凶之魂。 养这种凶魂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最霸道的一种,就是通过吞噬同类的方法成长。用这种方式养出来的阴魂极为凶猛,一旦成型,就很难再处理,养到极致后,据说甚至还能依附在尸体上重生,向正常人一样生活,只要不出去害人,就很难将其分辨出来。 此外,这种凶魂每隔一段时间,好像还需要一些有缺陷的生魂来喂养。 所谓生魂,就是活人的魂。 而有缺陷的魂,指的也就是那些天生带残疾,或聋或哑、智力不全之类的人。 那光棍脑子不灵光,正是三魂中的“爽灵”有残缺所导致。 这样一来,有人费尽心思要害他,也就说得过去了。 这附近隐藏着一个养鬼人。 有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在暗中操纵,蛇灵追踪那凶物音讯全无,怕是也凶多吉少。 “你说的这些,确定都是真的?”定定神,我问。 “呃~上师,你要我咋说才好呢?这些消息我也是道听途说的,非要说真假的话,我哪里敢百分百确定,想来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天地不收的,在一些方面和活人其实差不多,有仇家,自然也会有朋友,这些消息是他们告诉我的……” 我点头表示理解,消息这种东西,真假历来都需要听者自辨,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就已经够不错了,再让他一个阴魂对消息真实性作保证,也确实有些为难他。 于是我想了想,又问:“你生前叫什么名字?” 听我问到名讳,那家伙连忙道:“上师,我姓钱,名八斤。” 看他还是有些拘束,我不禁调笑道:“这名字够吉利的,生前挣下八斤钱了么。” 坟头上其貌不扬的钱八斤先是一愣,接着挠头笑了起来:“嘿~换成铜钱的话,还是有的。” “钱八斤,这样吧,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我笑眯眯道。 钱八斤微微一怔,然后道:“上师,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能办到一定竭尽所能。”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如果你再看到那凶物的话,去我那通知我一声好不好?我住的地方你还没忘记吧?再有就是,我那朋友就住在附近,那凶物也有可能会回去继续祸害他,但我又不能一直在这里保护,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照看着一点?一旦那凶物再害他,就立即通知我。至于我那朋友,他智力有些残缺,经过这一闹,恐怕缺陷会更明显,应该挺好认的。” 这并非什么难事,钱八斤很快就答应了。 傻子的安全暂时有了交待,我顿时也松了口气。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能只耗在这里。 第四十三章 杨母病重 “小兄弟……你刚才是在和那些东西说话?”钱八斤回到坟墓里,见我不再说话,已经惴惴不安等了许久的项目经理小声问。 我点点头,想了一下后,把刚才的信息挑选着告诉了他们一些。 得知要害傻子的凶魂已经下落不明,并有可能会回来继续祸害,大叔顿时忿忿地数落傻子起来:让你狗曰的平时听话一点,不要喝点马尿就不知天高地厚,非不信,这下好了,惹上大.麻烦了吧?命都快保不住了,死了都没人会心疼你! 看得出来,大叔骂归骂,可明显还是挺担心那傻子的。 吩咐大叔一些注意事项,留了个电话,让他再有状况立即通知我,最好等傻子缓过劲来,将他送回老家避祸后,我们就此别过。 没有回工作室,来到大路上后,我直接打了个车往西郊赶去。 玻璃厂那一片年前就要完全推平,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必须要告诉萧清荷,先把她稳住,以免到时显得太过突然,刺激到她。 而省城出现了用邪术豢养凶魂的养鬼人,也让人很不安。 萧清荷的怨魂依然还站在玻璃厂后门传达室,面朝窗外,似乎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就是这个姿势。刚接近这里,没用我召出十二元辰,便看到了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她。 “你还好吗?”见她似乎早就发现我到来,遂而提前等着,我不禁笑了笑。 这显然是句废话,不过萧清荷也感受到了其中或多或少的关心意味,于是也对我轻轻笑了笑。 虽然只有很浅的一丝,流星一样稍纵即逝,却是第一次见她露出笑容,足见经过那晚后,她已经平和了许多。 “这么忽然过来,有什么事?” “事情倒是有一些,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能激动,不然我可不敢对你说。”既然她都这么问了,我自然也没必要再吞吞吐吐。 萧清荷怔了怔,然后道:“你说吧,答应了你的,我就会说到做到。” “好。”见她状态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好,我顿时也放心许多了,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萧清荷再次露出一丝极浅的笑:“至于不好的消息,这里的一切就快要消失了,对吗?” 我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能猜到,而且还能如此平静,倒是有些愣住了。 好一会,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对她道:“我遇上了杨志宏。说来很巧,在这碰到你的第二天,我就遇上了他。这些年他好像过得挺不好,一直都没忘记你,始终没成家。我觉得这是天意,既然是老天这么安排的,你要不要考虑让他见你一面?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却连你生死下落都不知道,也挺苦的……” 萧清荷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陷入了沉默,气息也开始变冷。 饶是隔着门墙窗户,我也感受到了寒意。 这是她“鬼心”变得极其不稳定的征兆,我顿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几步推开传达室的门,准备进去。 不能让她沦陷在目前的情绪中,否则就有失控的风险!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一只脚刚迈进门,阴森森的寒意就往萧清荷怨魂缩去,快速变淡,“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没忘记我。” 我不禁表情一松,看来是我多虑了,她远比我预料的更加稳定。 “是的,他一直在等。当年丝毫找不到你的踪迹后,他迫于无奈接受了事实,这么多年来,一直靠想象你还活着支撑,但最近他好像无法再这么欺骗自己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严重到这程度,可他就是很肯定,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挺苦的。”说到杨志宏,我心里不由一声叹息。 魂体轻轻颤抖着,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后,萧清荷才渐渐平复下来,看着我道:“其实你走后的那天早上……我有看到他。不仅这一次,这个地方人去楼空后,他也有来过几次,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没忘,一直都没从我出事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才没有让他发现我,看来是我不够相信他,不该以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说到这,萧清荷眼中多了一丝类似渴求的光芒:“你能把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告诉我吗?谢谢你。” 关于杨志宏经历,我知道的都是他告诉我的,并不算多,于是就把他喝酒时告诉我的,对萧清荷复述了一遍。 时而忧伤,时而莫名欣慰地听完后,萧清荷再次陷入沉默,脸上的阴气渐渐淡去,最终变成一抹略显含蓄的清丽笑容:“这个傻子。” 我不禁也笑了。 能露出这种笑容,说这种话,就说明萧清荷内心已经开始松动。 虽然事实依然残酷,但只要能让杨志宏再看到和生前几乎没有变化的爱人,哪怕只是一眼,想来今后他都会好过许多。 而萧清荷遗骨的问题,说不定也就有了最好的处理办法。 于是趁着萧清荷内心松动的机会,我再次提出让杨志宏见他一面。 没有犹豫太久,萧清荷就点头答应了。 随着这一松口下来,这个二十几年前惨死歹人之手的可怜女子,思绪似乎也飞快回到了那个年代,紧张又带着几分羞赧地低下了头,仿佛即将盼来恋人的伊人。 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极煞之魂的脸上,无疑有些诡异,但我相信,这一刻,萧清荷心里定然是纯真的。 虽说这个时候,我似乎不该再打扰她,但我没忘记此行还有一件事必须要说。 将省城出现心术不正的养鬼人一事,和我的地址告诉萧清荷,让她小心提防,有什么突发状况就来找我,不要独自冒险后,我离开了玻璃厂。 出人意料的是,我前脚刚走,萧清荷后脚也离开了这个,她二十多年都没有离开过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通了杨志宏电话,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岂料我想了一个小时,才想好该怎么说的话,却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刚接电话,杨志宏就告诉我:老母亲天刚亮的时候突发重病,快不行了。 第四十四章 医院忏悔 杨母已经年近八十,身体一直不好,加上小儿子不成器,思虑成疾,最近十年来始终没断过药,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但总的来说,也就是些老毛病。 这种情况往往是最磨人的,死不去也活不好,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提着些补品礼盒来到医院,只见杨志宏急得嘴巴都起泡了,满面焦虑,眼充血丝。走进病房,在已经上了呼吸机,陷入半睡半昏迷的杨母病床前陪了一会后,我俩走出病房说话。 仔细一问,原来是昨晚,石老三的人又来追债导致。 自从杨志图音信全无后,地下赌场那群人就经常堵上门。昨晚,三个收账小弟上门后,跟以前一个样,也不进门打骂闹事,只是拿着个铁锅挡在楼道中,边敲边喊杨志图还钱。 敲了一阵后,三个混子又找来些柴块,就着铁锅在楼道中烧火煮起了泡面,很快就弄得整个楼道乌烟瘴气,和以前并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把欠债人和左邻右舍都弄得不安生,这是高利贷的惯用伎俩。 这杨母虽然体弱多病,却也是个比较坚强的性子,那些人闹归闹,却始终没有被击垮,该过日子过日子,这次也不例外,等门外的人走后,就准备睡觉。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房东收到其他租客的消息后,又打电话骂了杨志宏一通,并要求他月底前搬家。 再有就是,闹到半夜临走的时候,一个混混隔着门大声说了一句:杨老太,你这小儿子一躲就是两三年踪影全无,不会是已经死在哪了吧?真那样的话,我们可真替你伤心,生了这么个败家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了,还连尸首都找不到。 原本这也没什么,类似的话杨母已经听过很多次,可坏就坏在,三个混混离开前,把一张杨志图的照片弄成黑白的,从门缝塞了进来,跟遗像一样。 当时夜已深,杨志宏要伺候老母亲睡觉,也就没注意到这张照片。 天亮起床时,老母亲对杨志宏说:我昨晚梦到志图满身鲜血的来哭诉,感觉很不好,心头有些慌慌的,你能不能暂时不要干活了,请几天假去找一找。 为了让母亲安心,杨志宏很快就答应了。岂料,送儿子出门的时候,杨母发现了地上的照片,捡起一看,当场脑充血晕了过去。送到医院好一会才勉强救过来,但医院立即又下了病危通知,让做好心理准备。 亲弟一屁股债下落不明,自己也陷入精神上的巨大折磨,偏偏这个时候,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又病情加重,眼看不行。对于这个苦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么久以来,始终都没有你弟的消息么?”看着愁眉不展的杨志宏,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杨志宏轻轻摇摇头,靠在墙壁上慢慢蹲了下来,抱着头道:“没有,就连电话也没打来过一个,你说这要是真挺不过来,该如何是好。” 这种时候,与其苍白的安慰,不如实际的帮衬,又说了几句话后,我把来时路上取的三万块钱塞了过去。 杨志宏经济条件一直很差,和母亲既要生活,又要替杨志图还阎王债,定然没什么积蓄。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钱,反正这钱也是最近半个月才进的,大不了就当没挣过了。 “杨大哥,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应该振作起来,钱不多,希望能解你燃眉之急,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你尽管开口。” “老弟,我这情况……哪还能要你的钱。”杨志图说什么也不肯收。 我早就料到他不会要,于是就说:这钱不是给你的,是孝敬老人家的,以后你再还我就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好说歹说一阵,总算肯收下了。 又陪了一阵后,杨志宏送我离开。 刚走出病房,来到电梯门口,电梯就恰好上到这层停下,门打开。 我还没反应过来,电梯内五个哭丧着脸的人就眼睛一亮,冲出电梯在杨志宏面前“啪”地跪了一地。 “杨大哥,对不起,我们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弟兄们错了,请你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们计较。”随着其中一个人跪着朝杨志宏作揖不止,其他四人“梆梆梆”的磕起了头。 仔细看了几眼后,我想起来了,可不就是火锅店那天,见过一次的石老三么。 怎么回事?这石老三想来应该也是道上有头有面的一号人,咋跑医院磕起头来了? 我看不懂这番操作,杨志宏也被孝子贤孙般的几人弄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你们这是?” “没什么,手下的人粗鲁,办事没头脑,不知道轻重,害伯母大人病重,是我的不对,还请杨大哥宽宏大量,原谅兄弟们犯下的错。” 只见石老三挤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完脸色一狠,对后面跪着的人一声低喝:“昨晚是哪些去杨大哥家闹事的,自己滚出来磕头认错!” 话音刚落,三个混子就连滚带爬去到杨志宏脚边继续磕头,一边磕,一边号丧一样求饶。 这就奇怪了,黑社会转性了? 我皱起眉头,大为不解。 尤其当石老三,双手颤抖着递上一个鼓鼓的信封,说这是对伯母发生意外的一点补偿,还请杨大哥一定收下,不然兄弟心里过意不去,志图老弟的债也一笔勾销时,我更是无法理解了。 绝对有古怪! 你要说良心未泯,对杨母病危心生愧疚,我可以相信;担心惹上人命案子,想赔钱了事我也信。但要说会怕到见面就跪,几十万的债说不要就不要这种程度,我绝对不信。 看他们惊恐不定的样子,根本不像担心惹上人命官司,更像是担心自己没命。 他们受到了极大,或者说死亡性的威胁! 这威胁出自于谁?杨志宏? 不可能。如果杨志宏有这个能力,就根本不会被逼成这个样子了。 消失了快三年的杨志图? 更不可能。要是能让石老三怕成这个样子,他还至于要躲? 那么……究竟是谁呢? 还没等想清楚呢,见杨志宏半天不接钱,也不说话,一脸狼狈的石老三咬咬牙,索性自己也梆梆梆磕起了头来。 第四十五章 诡异电话 《画灵人》第四十五章 诡异电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老不正经 《画灵人》第四十六章 老不正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芸姐反常 忍着听了一会后,我实在感觉坐不下去了。 尤其老家伙明明龌龊至极,却故作矜持,摆出一副被人劫持过来,才不得已顺从,支支吾吾的无辜样子,更是让人反胃! 于是趁年轻一些那位挤眉弄眼,说得津津有味的间隙,我起身站了起来,对罗文信道:“罗叔,既然你们有事商量,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冷不丁被我打断,三人都楞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我实在不想再多待哪怕一秒,扫了一眼表情略微尴尬的老色鬼后,对罗文信笑笑,转身往外走去。 “小李,等下。”没走两步,罗文信就叫住了我。 我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这几年虽说我们各有想法,但表面上也一直都很和睦,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像今天甩手就走的情况,还是首次。 其实我也不想当着外人面,让他脸上无光,可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柳下惠,看到美女也会流口水,暗自歪歪不止,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全无底线,能若无其事地,听面前为老不尊的老色鬼,大谈如何玩弄那些几乎可以当他孙女的女孩。 如果你身强力壮也就罢了,可明明不行,还色心不死,到处动歪心思,就让人很恶心了。 尤其还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恶心模样,没拿鞋底狂抽那张恶心脸,就已经够客气。 罗文信或许碍于情面,或者两人身份,只能听着。但我不一样,反正不是来找我的,这也不是我的地盘,既然和我没半毛钱关系,何必还要委屈自己。 暗暗打定主意,就算罗文信说出花来,我也不会再留,岂料他眼中并无任何不悦,反而充满了柔和,“这次回来带了些土特产,你拿一些再走,还有没做完的食材也拿回去,都是你爱吃的,我也不吃那些东西,放坏了可惜,小玉都包好了,就在厨房冰箱。” 我不禁一怔,有些愣住了。 没有再说什么,依言点点头,跟着叫小玉的年轻女孩走进厨房,拿上东西后,我径直离开。 “罗大师……怎么回事?”我前脚离开,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健壮男人后脚就问了起来,语气隐隐有些不悦。 罗文信脸上看不到任何能反映他真实情绪的表情,看了两人一眼后,轻轻说道:“人我是叫了过来,你们也已经看到了,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们自己了。” 两人微微一怔。 直到提着两只袋子,走出这禁卫森严的高档花园小区,我才从略微复杂的情绪中走出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拦了辆出租车往芸姐家赶去。 这个时候虽说有些晚了,但应该还赶得上饭。 刚在“隆源公馆”大门下车,就刚巧遇上了从旁边超市出来的芸姐。 “咦?你回来了?拿的是什么?”见我拎着两只袋子,同样提着只包装袋的芸姐不禁一愣。 “好吃的,都是些山珍海味。”我也有些奇怪,芸姐家里基本啥也不缺,这个时间点,没道理还会下楼买东西啊,就问你呢?买的什么东西。 芸姐勾勾一笑,冲我扬扬包装袋道:“酒,白酒。这不有人爽约了么,我们两个被抛弃的女人只好借酒消愁,不巧家里没白酒,就下楼来买。” 见她说得好笑,我顿时也来了兴致,厚着脸皮道:“其实我也是被抛弃的男人,不知可否有幸,能陪两位美女一醉方休?” “行,既然同为天涯被弃人,那就给你一次机会。”怪笑着用审视的眼神扫了我几眼后,芸姐很大方地点头同意了。 正要进小区,一辆黑色奥迪Q7就在人行道边停下,按了按喇叭,同时车内伸出一只手,朝这边挥了挥。 “算了,你这大忙人还是先和人谈事吧,我就不影响了,回家等你。”见是来找我的,芸姐无奈一笑,接过我递过去的袋子进了小区大门。 这时车上的人也下来了,定睛一看,正是先前罗文信家里,年轻一些的那个健壮男人。 我瞬间皱紧了眉头。 “小兄弟,别这样嘛,大街上不好说话,到车里一叙如何?”见我脸色不好看,健壮男人赶忙笑着掏出烟走上来,是我没见过的牌子,光看包装就知道很贵。 “你们跟踪我?”我冷冷地问,没有接烟。 “言重了言重了,哪能叫跟踪,这不是有事情需要小兄弟帮忙嘛,你丢下一句话就走,我们也只好追了上来。”健壮男人显然经惯了各种场合,风度翩翩,丝毫不显尴尬的收起烟笑道。 这下,傻子也知道罗文信留我吃晚饭的用意了,我表情不禁更冷了一些。 “有病请上男科医院,你们的事恕我无能为力,也没有任何兴趣。” 见我转头要走,健壮男人连忙一把拉住我袖子,殷切笑了起来:“诶小兄弟,话不是这么说的嘛,既然罗大师推荐了小兄弟,就说明你是有办法的。先别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只要你愿意帮忙,价钱随便开。”说着抱住了我肩膀,异常热情地想往车那边邀。 发现这人完全不要脸,牛皮糖一样黏上就不肯脱手,我脸上顿时变得阴寒,猛地挣脱后躲过他又想邀过来的手臂,冷声道:“是不是需要我大声把你们的需求说出来?” 健壮男人的手臂和笑容瞬间定格。 “小兄弟……这又是何必呢,我也没有任何歹意,你说是不是?”再开口,他笑容和语气都变得勉强了许多,甚至从他眼底,我看到了一丝阴冷。 没等我说话,健壮男人眼底的阴冷就收敛了起来,表情也恢复如常,“这样吧小兄弟,你现在不答应,我也不勉强,你回去好好考虑吧,如果考虑好愿意帮忙,我们再接着谈,至于报酬……只要能解决问题,保证不会低于这个数。”说着伸出左手摊开。 五十万。 亮出价位,健壮男人也不再多说,笑着拍拍我肩膀后,转身离开。 五十万?真有这么大方? 我一声冷笑,也懒得去考虑什么,径直往小区内走去。 刚走进小区大门,就见芸姐躲在门柱后面,轻轻颤抖着,脸色白得吓人,手中的袋子也散落一地。 第四十八章 萌生杀意 “你怎么了?”冷不丁发现芸姐躲在这里,表情还如此吓人,我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问。 不是说先回家里等我吗,怎么搞半天还在这里。 仿佛没有听到,也没有见到我似的,芸姐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空洞无神地对着前方,脸色如纸,平常引人遐想的身子愈发颤抖,摇摇欲坠。 看她情况完全不对,我顿时大急。 扶住她微凉的身体,一连喊了好几声姐,她才总算勉强回过神来,呆滞地盯着我看了片刻后,一头扎进我怀中哽咽起来。 “姐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自打认识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表现得这么吓人。 说起来,芸姐虽然是个极能洞察人心,尤其洞察男人心的妖精,却也算得上是个性情中人,至少在她觉得能信任的人面前,喜怒哀乐都会表露出来,但以往就算有崩溃失控的时候,也只是愤怒或者伤心。 而这次,这两种情绪虽然也有,但更多的是绝望,以及惊恐。 召出十二元辰左右前后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阴灵出现过的迹象,我担心的同时,也愈发一头雾水了。 几分钟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人? 刚想到这里,芸姐就软软的一拳打在我胸口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天杀的!你刚才真是吓死姐了!”说着,狠狠一口咬在了我肩膀上。 虽然被咬得很疼,但我没有挣扎,心里顿时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渐渐变得难看。 没有急着追问,脱下外套罩在芸姐冰凉的身体上,花了好一会时间安慰,等她终于平静了些许后,收捡好地上的东西,扶着她往小区内走去。 至于从罗文信家里包过来的特产,以及生猛海鲜,则被我扔进了门口的垃圾箱,反正都已经掉到地上,脏了。 经此一变,原本说好的一醉方休自然泡汤,回到家里好一会,芸姐情绪才总算平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里,一分钟后捧着一幅画卷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我问:“你认识刚才和你说话那人吗?” 那幅画卷,正是超度小清时我画的“太乙天尊接引图”,虽然只是一张御图,过后就没用了,但毕竟沾染过神明的气息,留在家里,或多或少也会有些益处。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刚才的人,我确实是在罗文信家才第一次见。 见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芸姐脸上骤然恨意弥漫。 “没错,他就是杀死小清的人!” 饶是已经猜到答案,但真正听到这话的瞬间,我脑子还是轰然炸响! 果然如此! “幸好你真的不认识,要是你刚才说出半句知道他是谁的话,我们这份情也就彻底走到头了,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芸姐说着身子一软,趴在沙发上又哭了起来,撕心裂肺。 见状,终于大致弄懂情况的张晓微,连忙上去安抚。 我呆呆地站在旁边,只觉背脊一阵发凉,冷汗直冒。 是说为什么我一见到他,就从心里感到厌恶,连在一旁装死都做不到,不惜与罗文信闹不愉快也要走,甚至都追到楼下了,也无法给出半点好脸。 原来,是注定会站在我对立面,永远无法共处的人! 幸好,这份我先前都想不清缘由的厌恶,使我对这人极为反感,才在他抛出利诱时完全无动于衷。否则一旦松口帮了他们,就算芸姐不会责怪,事后知道真相的我,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幸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动心;幸好我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来了芸姐这里;幸好她没有立即上楼,而是在那人离去后立即打醒了我…… 但凡有一丁点出错,我就有可能铸成大错! 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呆在原地,良久过后,我才渐渐定下神来,看向芸姐。 “姐,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就是害死小清的人,今天之前也从没见过……” 这会芸姐也已经平静了许多,抬起头,红着眼睛道:“姐知道你没骗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被吓到了你知道吗?如果刚才你真的答应帮他做什么,我们怎么对得起小清……” “是是是,都怪我,不该把仇人引到姐家楼下来,你别伤心了好吗?我保证不会答应他任何事情,不仅不会答应,还会让坏人受到恶报。”说着,我心里也萌生出了某种想法。 听到这话,芸姐才算好过了许多。 又安慰着哄了一阵,见她终于能露出笑容,我才敢问:“还记得那人叫什么名字,有些什么背景吗?”既然要替小清讨回公道,就有必要弄清楚这些。 “放心,姐不会忘,就算他王志强死了化成灰,我也会认得他。” 什么?! 我瞳孔骤然紧缩,只觉眼前一黑。 王志强! “你怎么了?”见我表情突然大变,芸姐顿时担心不已。 “没怎么,就是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我强行稳住情绪,假装没事似的笑了笑,心里掀起惊天巨澜。 想了想,我又问:姐你真没弄错,确定那人真叫这名字? “我不说了吗,就算他王志强烧成灰我都不会忘记,你不相信?”听到这话,芸姐不禁大为不满,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弄错,又红着眼,把王志强的背景关系一一清晰地说了出来。 随着一点点听完,我也逐渐从这个令人猝不及防、极度震惊的消息中定下了神来。 脸上愈发平淡,心里却生起一种叫杀意的东西。 虽然和二十多年前有不小出入,但顺着蛛丝一样的关系网理到深处,却也完全搭得上,都和萧清荷生前曾听到的那个早已经死去的大人物有关。 这样一来,就不会错了。 二十多年前残暴害死萧清荷的王志强,和二十多年后残忍杀死小清的王志强,是同一个人。 二十多年来,这头恶魔不仅一直逍遥法外,还在再次残害一个鲜活生命后,继续逍遥法外。 真是巧合?还是老天爷终于要开始清算这头恶魔的罪行。 我更倾向于是后者。 既然是老天爷要清算你,把你推到了我面前,又恰好有求于我,那我自然责无旁贷。 既然法律没能制裁到你,那……我来制裁! ※※※※※※※※ 第四十九章 要钱还是要命 《画灵人》第四十九章 要钱还是要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夜雨中 不会真成傻子了吧…… 想到这,我额头开始冒汗。 “嗯?哑巴了?”见我半天不说话,梁虏皱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啊……你刚才说啥?”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解地问。 “我说,你是要钱,还是要命?”梁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表情骄傲至极。 换成别的任何人,露出这种表情我都觉得很正常,但既然是面前这家伙露出来的,就非常值得怀疑了。 不用想,就算没变傻子,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能不能都要?朋友之间嘛,弄这么生分干啥。”我决定再检测一下,是不是智商真出现了问题。 “你想多了。”梁虏表情一冷,语气生硬地道:“要钱,今后我们就两清;不要,我今后就欠你一条命。” “我看你这条命……怎么也也不止区区五十万吧?”我不禁笑了起来,看来不是真傻,和刚醒来差不多,时不时会有些精神错乱。看来这段时间他过得挺纠结,怪不得当初要跑。 只是现在跑回来,就以为我看不出问题了么?大错特错,但凡眼不瞎,都能看出他变化很大。 见我笑得有些贪婪,梁虏表情顿时更冷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把你这破卡收起来,至于命,我也不要你的,只希望你把我当朋友看就行。”芸姐早就提点过我,梁虏这人不简单,如果能让他欠我大人情,往后会好处多多,所以这个选择题并不难。 五十万确实有些诱人,但也并非小时候那样觉得遥不可及,还远不足以让我失去理智,做一锤子买卖。 见我这么回答,梁虏也不再说什么,缓缓把银行卡收了起来。 “应该还没吃饭吧?先坐,等下喝两盅。”既然已经成为朋友,自然得庆祝一下。 “不了,等下就要走,去办些事情。”梁虏的语气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我不禁一愣,连忙问去哪,要去多久? 梁虏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很不耐烦回答,但最终还是道:“大概一年,或者两年,或者更久吧……” 从表面意思来看,这是句标准的、充满敷衍的废话,但我却听出了不确定的意味,心里顿时没来由有些失落。 刚刚消除心里那些隐隐的担心,交上你这个朋友,你就要遥无归期的远走,真以为你是风一样的男子,轻飘飘的来了,又轻飘飘的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既然要走,那就更应该喝一杯。”想了想,我说。 梁虏微微一怔,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又想拒绝,又想答应。 还没说话,一道猥琐的、听着就欠揍的声音却传了进来。 “有酒喝?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我和梁虏同时望去,只见一身衣服脏得发臭,跟乞丐别无二样的袁金柱,不知什么时候摸进了工作室大门,一脸贱笑地看着我们。 “你还有脸再来?”刚走进来,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张晓微就也走了出来,神情厌恶道。 这女人现在已经完全把曾经骄纵的那一面收了起来,我和人说话的时候从不在旁边影响,能让她毫不犹豫地出来说这话,足见她有多烦这个不速之客。 不怪她,主要是这姓袁的烂人着实招人厌,没见趴在梁虏脚边的小黄狗,都爬起来对着他狂叫么? 混到人见人厌,连只小狗都看他不顺眼的地步,也算难得了。 “嗨,美女中午好啊,好久不见。”四双眼睛的注视中,只见袁烂人无比欠揍的冲张晓微挥了挥手,仿佛我们不是在看狗屎一样看着他,而是在列队欢迎他,感觉良好,丝毫不见尴尬。 挥完手,这才笑眯眯地看向我道:“我回来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梁虏眉头一皱:“要不要把他扔出去?” “不用。”我笑着摇摇头,然后看向袁金柱:“回来了啊……” 要说这不要脸着实是一项不容易练成的本事,眼前显然已经臻至化境,狗屎一样的男人,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只见他似乎真不懂我弦外之音的点头一笑,就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是啊,可累死我了,这段时间可没少奔波。可谁叫我拿了你的钱呢,既然拿了钱,就得办事,所以一直在想法子拉生意,腿跑断,口水也说干了。” 我轻轻一笑:“那生意呢?” 袁金柱挠挠头,罕见的露出一丝愧色,微叹一声道:“这年头生意也不好做啊,一个个都精得跟猴子似的……” “晓薇,咱店里有避雷针么?”没等他说完,我就不想再听了。 “啊~”张晓微被我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些发懵。 我笑着解释道:“如果有的话,就赶紧找出来安上,我怕等下有雷劈进来……” 张晓微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摇头道:“避雷针没有,也用不着这么麻烦,直接把天打雷劈的人赶出去就可以了啊。”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下傻子也听得出来啥意思了,某袁姓烂人顿时再也装不下去,尴尬地挠起了头,无地自容。 既然腆着脸又跑了回来,自然也没有再将其赶走的道理,否则我的三万二就彻底白花了。见袁金柱不再装逼,老老实实承认起了不是,我调侃几句后,也就让他下了台阶。 最终张晓微打发乞丐一样扔出三百大洋,说想吃饭,就把你那身脏衣服扔掉,否则别想进店子,袁烂人捏着钱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买了身不伦不类的衣服穿回来后,才总算获得了端碗吃饭的许可。 直到被热情得令人发指的袁金柱灌下两杯酒,我才知道,原来梁虏这家伙此行主要目的,根本不是感谢我,而是想要走小黄狗。 虽说有些搞不懂,为毛去外地办重要的事,还坚持带着条小狗,但看在梁虏还是第一次提出请求,而且也不是啥坏事的份上,我也就答应了。 于是酒足饭饱后,小黄狗随着梁虏一起离开了店子。 走了个风一样捉摸不透的男子,和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却来了个屎一样的男人。 就在我为如何安顿这屎粪球一样的男人,而大伤脑筋,暂时忘却了其他事情的时候,惊喜意外到来。 晚上九点刚过,一辆黑色奥迪Q7驶进老街,在门口人行道停下后,下来了一个气宇轩扬的男人。 正是我已等了许久的王志强。 和他一同下车的,还有双鬓微微发白的老色鬼。 两人刚进门,雨就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五通喜神 《画灵人》第五十一章 五通喜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极乐 兴许是从我的浅笑里读出了嘲弄的意味,两人表情有些尴尬。 “小兄弟,你这……也太会开玩笑了吧。”老色鬼赧然一笑,身体缓缓松懈,陷进沙发中,极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一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已然出卖了他。 我似笑非笑的,没有说话。 再看看一脸心动之色的王志强,心里开始有些激动。 快了,一旦他们经受不住诱惑,就是死神附身时。 敛去邪笑,我淡淡说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如果融合了我的“五通喜神图”,还会有一个极大的好处。这个好处就是今后再办那事,会变得前所未有的舒爽。这种舒爽又称“极乐”,至于有多极,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会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快感。” “极乐?”王志强眉头一扬。 “是的。”我点点头,不假颜色道:“行了,利弊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废话我也不想再多说,觉得能接受,就成交,不能我也不勉强。但我要提醒的是,如果这次你们走了,下次再来的话,无论出再多钱,我也不可能再答应。” “为什么?” 我冷声一笑:“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五通神是天庭禁止临凡的神,我将它的灵引下来,逃得过神明的眼睛?” 王志强古怪一笑:“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 我没有再说话,直接挥手表示你们可以离开了。 两人顿时脸色一变,有些紧张起来。 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王志强连忙赔笑:“小兄弟,有话好好说嘛,是我不对,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懂,并没有别的意思。” 见他赔起不是,我面色顿时也松缓了一些,淡声道:“本门师尊过些天就会回来,所以机会只有一次,有师尊在的话,就算搬来金山银山,我也不敢接你们这活。” 两人恍然大悟。 片刻后,老色鬼一脸讪笑地小心翼翼问:“小兄弟,你刚才说用了你的方法,引来这五通神,不仅可以增强能力,还能让女子魂牵梦绕,更能使精气神有所恢复,可是真的?” 我看也没看他道:“如果我说的这些,有任何一点达不到,赔你多少钱都可以。而副作用,我也说得够清楚了,会折上三五年的寿。而且别忘了,最大的好处是那种极致的快感,虽说我没法形容,但体验过后,你一定不会后悔,相信我。” “成!不就三五年的寿么,有几个人最后那几年不是苟延残喘,大部分时间躺在病床上过的?用来体验一下你说的极乐,值!” 老色鬼一拍大腿,终于不再畏畏缩缩假正经,展示出上位者该有的果决气势。 我点点头,看向王志强问:“你呢?” 王志强轻轻一笑,显得有些犹豫。 眼看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我心里顿时也有些急起来。 但我很清楚,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要沉住气,毕竟真有这个需求的,是老色鬼,而非这个逍遥法外了二十多年的恶魔。 虽然当年残害萧清荷,大半年前又伸出魔爪,导致小清惨死,充分说明他也是个色中狂魔。但从言行举止来看,这个人其实戒心很重,不容易相信人,并非全然是用下半身思考的货色。 所以我只能尽量勾起他兴趣,不能施压迫使他做决定,一旦真这样做,很可能就会惊到这只老狐狸,再也没有机会。 我内心隐隐焦急,老色鬼却显得比我更加焦急,见王志强犹豫不决,顿时果断地替他拍板做了决定。 “你也做!有福就要同享!不就少活三五年么,活这么久早就已经赚了,怕什么!” 此话一出,只见王志强脸色猛地变了一下! 我的心也差点随着这句话跳出嗓子来,很快恢复镇定,假装听不懂老色鬼在说什么,平静地取出纸笔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姓名和出生年月,画图需要生辰八字。今天已经晚了,先这样吧,三天内带着钱来就行,到时还要用到你们的一些血。” 最终,似乎受到老色鬼某种胁迫的王志强,面有不甘的一同留下姓名生辰后,赶着大雨离开了。 至于钱,老色鬼当场就气势雄浑地,扔出了一张背面贴着密码的银行卡,说里面有一百二十万,让我自己去提,多的不用退。 看着小本子上的名字,我眼中寒意涌动。 黄红军,王志强…… “好手段,佩服,佩服,轻轻松松就弄了一百多万,不服不行啊。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这五通鬼什么时候封神了?还有你的杀心是怎么回事?虽然你藏得很好,但依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赫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袁金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桌子前,笑眯眯地看着我。 五通鬼,又名欲色鬼,源出于恶鬼魈魉,喜淫人妻女,体相不定,可随人心喜慕而千变万化,为世间第一凶险淫鬼,因为祸世间,最终被侠义高人联手打入地狱! “如果不想人见人厌的话,最好就在该闭嘴的时候学会闭嘴,少放点屁,没人会把你当哑巴。”我放下本子,微眯眼睛道。 先前两人进门的时候,未免吓到张晓微,我就让她打车先回去了,至于面前这家伙,暂时没地方待,只好让他待在了小房间里。好在这家伙也还算识趣,这期间真把自己当不存在一样,没有出来捣乱。 见我表情很冷,袁金柱顿时也收起了欠揍的贱笑:“放心,我不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既然你还肯留我,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坏你的事。” 我呵呵冷笑。 “不信?好吧,时间会证明我是你的最佳搭档,这次回来,我也是真心想和你合伙的,上次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袁金柱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 看这家伙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不禁没好气道:“行啊,但是空口无凭,不用点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下,谁知道你是在说人话,还是在放狗屁。” “怎么证明?说!道爷立马做!”被我一激,袁姓烂人顿时彻底坐不住了。 第五十三章 临冬之夜 见袁金柱这么容易就上钩,我不禁笑了起来。 有件事情,这家伙还真是不二人选,只不过不是现在,还得等两天再去做。 于是想了想,我一脸鄙夷问:“你会游泳吗?” 袁烂人这辈子大概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鄙视他,殊不知,却早已经活成了人人鄙视的样子,顿时冷哼一声,神情倨傲道:“游泳算个屁,不是道爷我吹,从小我就是方圆几十里水性最牛批的,就算大上十岁的,也没人能比得上我,如果不是为了匡扶人间正道,早进国家队了。” 得了吧,要是运动会加入吹牛大赛,或许这家伙还真可以进国家队,别的就算了。 不过只要知道这家伙会游泳就行了,吹吹牛倒也无伤大雅。 “那就行,过两天和我去个地方,这事办妥了我就信你。” “别呀,等什么过两天,现在就去不更好吗。”一听还要过两天,袁金柱显然有些等不及。 “不用,先别急着把话说太满,免得到时候打脸下不来台。”我要的就是这家伙等不及,得先故意激他一下,撂出狠话,到时才不会退缩。 果不其然,这话一听,急于“表忠心”的袁金柱当即就受不了了,胸脯拍得山响:“不就是下个水么,放心!只要不是去闹龙宫,帮你弄根金箍棒什么的回来,就包我身上,没问题!” 说完话锋一转,嘿嘿笑了起来:“你看啊,既然我都做出保证了,你也刚刚发了一笔大财,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谈谈如何分红,预支点薪水什么的?” 就知道这家伙大献殷勤,必然有所图,果然是在这等我。 “行啊,既然你是真心想合作,不会再搞那些花花肠子,就一切都好说。” 我轻轻一笑,见他眼睛开始放光后,又道:“不过先等四个月以后再说吧,毕竟四个月工资你可已经拿走了,却什么都没做,这段时间就当考察试用期。至于预支薪水……在我这有吃有住,也少不了你什么,所以也就免谈了吧,四个月后再说。” 袁金柱表情顿时僵住。 吧嗒吧嗒说了半天,却一个子也没捞到,回过神来,这家伙开始有点不高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得先给你白干四个月再说?” 这我就不乐意听了,什么叫白干四个月? 听他说得不要脸,我顿时也没好心情了,脸色一板:“你当那四个月工资是白拿的么?” “可……四个月拿不到一毛钱,是不是也太那什么了?”要说这家伙也真是个奇葩,表演天才,见我不容商量,顿时又卖起了苦,说得一脸憋屈:“小学生上学都还有零花钱,我这成年人,却要四个月身无分文……” 我摇头一笑,懒得再搭理。 既然再次主动送上门来,我自然不能再让他轻易溜掉,干不干活的另说,光这么一个“移动血库”,就是我必不能少的东西。 要想把这种人绑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身无分文,哪也去不了,可不能让拿了钱就人间蒸发的事情再发生。 岂料这家伙根本没有死心,眼珠子贼溜溜地转动片刻后,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道爷刚才掐算过,和你说话那家伙年纪已经不小,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才四十多岁的样子?” 我不禁一怔,认真看向他。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按时间来推算的话,王志强怎么说也已经五十多岁,可为什么看起来还如此年轻? 要知道,对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来说,控制欲望,保养身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王志强恶魔般的事迹,也充分说明他根本没有节制,声色犬马这么多年,精气神却还如此饱满旺盛,确实有些诡异。 看看比他年长几岁的黄红军什么样子,就知道这有多难了。 见我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袁金柱不禁嘿嘿一笑:“给一万,我就告诉你。” 好吧,虽然我确实很想知道这是用了什么邪门法子,但和把这家伙困在身边的“大计”比起来,这点好奇心屁都不是。 于是我轻蔑一笑,埋头收拾东西,不再理会。 “五千,不能再低了。”见我竟然不为所动,袁金柱又伸出一只手掌。 我当作没有听到。 “三千!少于这个数,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袁金柱咬咬牙,重新报出一个数。 我继续视若无睹。 “两千!” “一千!” “操!五百,五百总可以了吧?别太过分!” 看他表情狰狞,眼睛都快喷出火了,我觉得这样也着实有些过分,于是想了想,取出钱包掏摸一阵后,摸出一张十元面额的递了过去…… 两天后的傍晚,一辆出租车在店门口停下,接着下来了两个撑黑伞的人。或许是做贼心虚,又或者是被临冬略带几分寒意的风雨吹得有些焦急,两人没做任何停顿,下车就径直小跑进了店里。 得知两人今晚要来,我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店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两人进门后,就把大门反锁了起来,窗帘全部落下,灯也开到了最暗。 倒上热茶,等两人适应店内的光线,精神也放松了些许后,我问:两位,准备好了么? 王志强轻轻一笑,显得有些勉强,还没说话,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地黄红军就干净利落道:“小兄弟,早就准备好了,开始吧。” 知道确有办法能让自己重新“站”起来,这个两鬓发白的人中禽兽,似乎也重新找回了男人的自信,变得雷厉风行了。倒是一开始谈笑风生的王志强,却显得犹犹豫豫起来,仿佛两人之间,忽然做了对换。 “别急,在开始之前,有必要再和你们说一些。”老淫棍的心急,恰好无形中帮了我不少,不禁淡淡一笑。 “这“五通喜神图”关键就在这个“喜”字,既有喜欢行男女之事的意思,也有容易被女人喜欢的意思。一旦成功融合,最开始几天,你们会变得非常喜欢做那事,可能还会出现身不由己的情况。这种情况会持续一个星期,所以回去后,你们最好一个星期哪也别去,就留在家里,当然也要先准备好女伴,最好是两个,否则怕是满足不了你们。” 第五十四章 死亡凝视 “同样的,这个星期不光你们会欲望强烈,亲密接触过的女性,也会迷恋上你们,甚至不离不弃。” 两人眼睛同时一亮,继而黄红军问:“只要做过那事就会这样?” 我轻轻点头,没有再说。 以这两个好色之徒的丰富经验,哪会想不到这意味着什么。 说到底,任何男人心里都一定会有得不到的女人,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如果真有俘获芳心的机会,是男人都会心动。 而对于心术不正者来说,这更是一个不能轻易错过的绝佳机会,哪怕这个方式并不正当。 等两人自己想通厉害之处,尤其王志强表情开始变得似惘然又似明白后,我又道:“一个星期后,人就会恢复正常,虽说欲望依然会有些旺盛,但只要懂得节制,就不会有问题,精气神也会逐渐恢复,并散发出容易引起女性好感的气质。” 顿了顿,我接着道:“当然,就算在这一个星期内,只要保持基本的进食、睡眠,对身体的损耗也不会太大,至少比用药好很多。” “行,那就开始吧,我们要怎么做?”听说有这么多好处,还不会过于损伤自身,黄红军顿时更加迫不及待了。 见他急着找死,我也不再多说别的,起身道:“第一步只需要你们割开手掌放点血就好,我要把你们的血加进墨中,不要混淆,分开装。” 回到小房间,换上那件宽大的黑色袍服出来,两人已经在我准备好的两只碗里,各放了半碗血。 这一次,我没有再请出祖师爷铜像上香,反而进房间后,就用一张红布罩了起来。 见我这似道袍又非道袍的装束,两人不禁又开始变得紧张。 “图要大概半夜一点才能画好,你们若是坐不住的话,可以到那会再来。”坐下来看了两人一眼,见他们表示哪也不去,我又道:“留下来也行,但不能说话使我分心。” 两人点点头,然后离开我画图的桌子,重新坐回了沙发。 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我也开始研墨作画。 五通鬼,乃地狱囚禁的恶鬼中,最凶险的一种,除了淫人妻女,最大的喜好就是吸食人魂,尤其好色之人的魂,面前这两位堪称淫棍,用他们的八字和鲜血做引再好不过。 但光是这还远远不够,必须得有女性体液和毛发才行,越漂亮的美女越好,因为这五通鬼天生具备,从这些东西分辨出女性相貌的奇怪能力。 除此还需要一些会散发香气,比如脂粉之类的东西。 我不光弄来了这些东西,还加了不少“费洛蒙迷情香水”,这东西现代人都没多少能抵抗得了诱惑,更别说上古时期就已经存在的五通鬼。有这些东西做引,想来足够使一两只五通鬼冲破禁制。 “喜”的真正意思,除了我告诉黄红军王志强的那些,还有喜食人魂的意思,一旦将其引到人身上,不仅与之接触的女性会被迷住,宿主更是会神魂颠倒,逐渐丧失灵智。 综上所述,五通喜神图是一张标准的邪图,由初代祖师最聪颖,也是心术最不正的一个弟子所创。后来祖师爷虽然将其逐出了师门,却不知因何缘由,并未将这张图毁掉,而是收进一本叫《禁灵》的图志中传了下来。 我刚随师父来到省城的时候,曾有一次顽皮,趁师父不注意溜进供奉历代祖师的那间屋子,在香案底下发现了这本图志,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师父发现,为此还被罚跪了一天。 这次,为了找到法子对付这两头早已该死的恶魔,我撬开门再次找到了那本图志,最终发现了“五通喜神图”,又废寝忘食花了一个星期来练习。 也不知将来师父回来,会如何罚我。 但我并不后悔。 由于熟练度尚缺,我进行得并不顺利。加上开始画图后,外面的风雨加大,电闪雷鸣的,难免会受影响,所以当第一张图终于完工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尽管尚未引灵,也看不出具体的信息,但当画完的瞬间,我仍然从那些隐隐泛着暗红的复杂图案中,感觉到了一丝淫邪的气息。 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被吸引过来的两人后,我埋下头继续画第二张。 有了第一张的记忆,这一次要顺手许多,凌晨两点刚过几分,第二张图也大功告成了。 随着重重吐出一口气,精神渐渐放松下来,我很快又被两张图,和砚台中飘出来的怪味,弄得皱了皱眉头。 先前专注于画图,倒是没注意别的,现在才发现,这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想想也是,这墨汁加入了人血这些不说,更是还加了香水,这混合到一起,味道还能有好么? 再看两人,显然也已经不适了好久,只是见我神情专注,不敢吱声。 “小兄弟,画好了?”见我眉头松开放下画笔,黄红军轻声问。 我点点头就当回答了,看看他们,直奔主题道:“画图不算什么,接下来才是重点,但是引灵附灵的过程中,会有些异象发生,而且你们也没有经过打坐训练,难保附灵会不会被你们不合时宜的举动打断,所以,信得过我的话,建议你们最好进入睡眠状态。” 黄红军微微一愣,继而讪笑道:“倒不是不相信小兄弟你,可眼下这个状态,哪里睡得着。” “这个简单。”我指指早已放在桌子边的两杯水道:“这水里面加了安眠药,喝下去一会就能睡着。” 黄红军又是一愣,犹豫了大概十秒钟后,端起一杯仰头灌了下去,接着看向犹豫不决的王志强:“都这个关口上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就是睡一觉的事情么,难不成还怕小兄弟会害你不成?” 催促几声,见王志强还是不大情愿,直接端起水杯递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黄红军躺在临时支起的小床上沉沉睡去。 而心存戒备的王志强,则依然睁着眼睛,又过了十几分钟,眼神才开始变得涣散,戒意依旧还在。 见安眠药已经完全起效,我也起身来到了他的床前,微眯眼睛,看着这个尚在和药效做抵抗,不断努力睁开眼的恶魔。 当再次拼尽全力睁开眼时,王志强或许终于从我眼睛里读出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变得无比惊恐! “晚了……”我轻轻说道。 第五十五章 续命 王志强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无论这瞬间,他从我眼里看到了什么,求生欲望有多强,也不可能和超出一般剂量的安眠药对抗。 我坐了下来,手脚微微轻颤。 此时,两个人就活生生昏睡在我眼皮子下,脆弱得跟纸一样。虽说我不会像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一样,砍掉他们的头再分尸,但不久后,他们会因为我今夜的举动而死。 虽然我没有夸大其词,但不得不承认,这里面有很大的欺骗成分——因为我告诉他们的一切,都是在他们能控制住欲望的前提下。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我所说的“极乐”,就是要在只有欲望的情况下,才能真正体验到。 一旦回想起那种极致的快感,非拥有大毅力之人,会很难再抵抗诱惑,更何况这两个本就是色中饿鬼,想战胜欲望根本不可能。 长则半年,短则两月,他们就会在越来越极致的快感中,到达疯狂顶点,用诡异的方式自杀,最终灵魂被依附到他们身上的五通鬼拽入地狱吸食…… 饶是准备了这么多,正当只差最后一步时,我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犹豫。 不后悔,不愧疚,不代表我不会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轻飘飘地从外间传了进来。 “既然决定要怎么做,那就不要想那么多,别犹豫,别害怕,直接做就是。” 脸色大变抬头一看,只见袁金柱正缓缓走了进来。 看见是他,我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瞳孔猛地一缩。 要知道,黄红军王志强进门后,我就把大门反锁了起来,这家伙也被暂时赶了出去,他是啥时候悄无声息进来的,怎么进来的? “别奇怪,只要道爷想进,就没有进不了的地方,逼急的话,银行金库的门也拦不住我。”嘴里说着轻佻的话,袁金柱表情却异常认真严肃,来到我面前看了看沉睡的两人后,道:“这两个人身上已经背了几条人命,早就有取死之道,所以你还犹豫什么?” 见我不解,袁金柱冷哼一声道:“如果那天肯给我五百,你今天哪还用良心上煎熬自己?都是自作自受!罢了,今天道爷就告诉你,这个人为什么都这把年纪了,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却还能生龙活虎。其实很简单,就是有童男用自己的命,续了他们的命!” “不光年轻的,这个老的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已经遭了报应。” “续命?红衣男孩?”我脸色一变,瞬间想起曾经轰动一时的红衣男孩事件。 袁金柱显然也知道红衣男孩,又是一声冷哼:“差不多,不过这两个人用的方法更邪恶,更残忍。” “如何残忍?”我连忙问。 袁金柱再是一声冷哼,面无表情看看我,忽然手一伸:“五百。” 这时候还惦记着钱,我也是醉了,但也别无他法,只好取出钱包掏了五张毛爷爷递过去。 挽尊一样接过钱,骄傲地甩甩头后,袁金柱眯道:“你说的红衣男孩,虽然死法诡异,手段残忍,但说到底,也还是死得算痛快的,最多受一下折磨。而这两位用的法子,被害人却要被折磨一两年,甚至更久才会死去,所以你说,哪一种更残忍?”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点点头,毫无疑问,这种会把人折磨一两年的邪法,确实更残忍许多。 看向沉睡的两人,袁金柱微微眯起了眼睛,竟是闪烁着寒意:“你听说过“父子连心”吗?” “听过啊,一个成语,形容父子血浓于水的,和你说的邪法有什么关系?”我大为不解。 “屁的成语!你当是小学生考试呢?这就是一种邪法!” 袁金柱又是一声冷哼,看着我轻蔑一笑,缓缓说了起来。 原来这所谓的“父子连心”,听着很温馨,实际上极为歹毒,属于外道巫术的一种邪术。 外道巫术,指的是依附于茅山道术的民间术法。由于茅山宗经常入世,用画符念咒的方式驱鬼镇邪,治病禳灾,时间久了,这些道术也就跟着传入了民间。但这些人往往更偏向于术类咒诀更加实用的法门,久而久之,茅山宗的教义心法就被遗弃了,最终形成外道巫术。 外道之人不修道心,难免会出现心术不正之辈,习得咒术后,却用来谋财害命,变幻成各种各样的邪术。 而所谓父子连心,真正的意思其实“父债子偿”,但非真正的父子,而是找命理相符,五行被克的人,用邪法将灵肉与受益者相连。这样一来,中了邪法的人,精气神就会被不断抽走,用来弥补受益者的损耗。 由于用来弥补损耗的目标,必须是十二岁以下的童男童女,于是这个邪术才有了父子连心,或者母女连心这两种叫法。 说白了,就是王志强大肆纵欲的同时,在不知道的地方,却有一个小男孩,精气神被他吸了过来,变得面黄肌瘦,体弱多病,噩梦缠身。 也就是说,如果小男孩家人带他去医院看病的话,得到的结果会是他纵欲过度,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但实际上小男孩,却很可能连男女之事是什么都还不清楚。 直到年满十二岁,被掏干了精气神的小男孩,才会受尽折磨死去。 而照袁金柱的说法,至少已经有两个童男,被他请人用这种邪法害死,目前还有一个正在受折磨…… 本来就陷入犹豫,听他说完,我却更加不敢下手了。 很简单,既然有个童男正在被王志强吸血鬼一样蚕食,那我用五通鬼对付他,小男孩也会受到更大的折磨,甚至会被活生生吸死! 幸好这家伙偷偷摸了进来,不然我这次就真的铸下大错了。 虽说融了五通神的灵,王志强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依然会神魂颠倒丧失心智,但这期间,却又要有一个小男孩替他垫背。 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我指指黄红军问:“那这个呢?既然你说他也用了这个邪法,为什么还会衰成这样?” 第五十六章 因果报应 知道这两头恶魔不仅杀过人,还用“父子连心”这种邪法,残害了好几个未成年男孩,我顿时一点犹豫的心都没有了。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如何才能在避免又有童男被害的情况下,把这两头恶魔送进地狱。 袁金柱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道:“这个人运气不好,遇上了懂得此邪法的高人,破了他的父子连心。这个邪术有个特点,就是一旦被施术者以外的人破除,就不能再用。”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不去医院,而是到处找人用非正当方式解决。 “那你呢?既然能看出这个邪法,那能不能破?”知道对付黄红军,不会再牵连无辜的人,我又指向王志强问。 这两头恶魔已经作恶多端,必须死!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作恶下去! 似乎察觉到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袁金柱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后,说道:“不用,他的邪术已经解了,你想怎么对付他们,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做。” 已经解了?我不禁一愣。 袁金柱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转身向沙发走了过去。 “时间不等人,既然有心替天行道,那就抓紧时间吧,如果不是发现你犹豫不决,道爷也不会进来和你说这些。” 看着一副高人风范的他,我不禁陷入一阵恍神中。 装逼成这个样子,不会王志强身上的邪术,是他暗中破解的吧? 拍拍头,将这些会导致分心的杂念驱除后,我脸色一正,走到桌子边把两张图拿过来,放到了两头恶魔的身上。 是不是这家伙破解的并不重要,重要是现在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就行。 或许是上天注定了,这两头恶魔死期已经将至,引灵过程异常的顺利,不过三分钟时间,覆在两头恶魔身上的“五通喜神图”,就亮起了血色微光,一股阴邪的气息铺散开来。 与此同时,我脑海中也出现了五通鬼不断变幻的形象。 虽说引灵的过程耗时非常短,但附到两头恶魔身上的过程却很慢,直到天快亮,满屋子的阴森淫邪的怪异气息才完全消失,进到了两人身体内,喜神图上的血光也渐渐暗淡下来。 当血光完全敛去时,两张图的墨迹也完全消失,变成了一张白纸。 “不用有什么负罪感,这两个人作恶多端,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要知道,我们这号人的使命并不只是画画符捉捉鬼那么简单,有时候惩罚一些逃过律法制裁的恶人,也是我们的职责。”见事情已经结束,兴致勃勃在沙发上看了一夜的袁金柱,伸着懒腰对我说。 我只是紧张忙活了一夜,精神有些涣散,并没有愧疚负罪之类的感觉,听他这么说,不禁白了他一眼。 “既然你有制裁恶人的职责,咋不见你把自己也制裁一下?” 袁金柱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一个小时后,两头成功被“死神”附了身的恶魔开始醒来。 先醒来的正是对我戒心很重的王志强,睁开眼睛几秒钟,恢复意识瞬间,就猛地从小床上爬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我,茫然中带着一丝惊惧。 “醒了?”我已经回到了桌子后坐住,淡淡一笑道。 虽说昨晚他失去意识前一瞬间,似乎看出了我眼里的寒意,但我并不担心什么。 “小……兄弟,已经好了吗?”王志强果然并不确定当时看到的是什么,眼里更加显得茫然了。 还没说话,黄红军就发出一声怪叫,继而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咦?这是哪?”挠着头楞了大半分钟,黄红军才算真正清醒,看着我道:“小兄弟,我梦见一个变来变去的怪物和我融为一体,这就是你说的五通神?” 我没有正面回答,淡淡笑看着他们道:“还没忘记我昨晚说的话吧?现在你们刚醒来,感觉还不明显,但很快就会欲望大增,可能还会无法自控,所以还是抓紧时间先回去吧,有什么话一个星期后再说。记住,这个星期最好别出门,更别在外面接触异性,否则弄不好会丢丑。” 话音刚落,黄红军就哎哟一声爬了起来,“你不说我都还没发现呢,好家伙,这就一柱擎天了,不行,得赶紧回去。” 至于身体更强壮的王志强,此时状况已经比他更不堪,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没有再说太多废话,随意叮嘱几句后,我将这两头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的恶魔送出了店门。 一个星期后,尝到甜头的王志强只会感谢我,就算想起睡着前的一幕,也只会认为是错觉。 说起来,这王志强还真算是半信半疑、半推半就的被他这个好姐夫拉上了死亡列车,一路驶向地狱。至于他为什么对黄红军言听计从,这其中又有什么内情,就不关我的事了。 总之,一切都算是因果报应。 两人前脚走,我后脚就将他们睡过的床铺、坐过的沙发,接触过的一切东西搬出了店子,找了个车拉到一处垃圾场后,连同两张图一起,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接下来只要将萧清荷怨魂安顿好,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等到两头恶魔暴毙,再把他们的灵魂从五通鬼手里截出来,交给萧清荷自己处理,就会彻底结束。 回到店子,张晓微已经过来了,正在和睡眼惺忪的袁金柱争执。 一问,原来是她来到店子,发现少了很多东西,大门也被撬过,而我又不在,就以为店里遭了贼。 店子差点被搬空,袁金柱却死人一样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自然难辞其咎,张晓微气不过,就把他叫醒来质问,无论这家伙怎么解释也不相信。 要我说,这也算是活该,因果自受,瞎话说多了,偶尔说真话也没人信。 得知确实没有遭贼,而是被我搬出去烧掉后,张晓微总算才肯放过了袁烂人,但并未放他重新回去睡觉,而是要他一起帮忙打扫店子。 然后转头对我道:“你都忙一晚上到现在了,赶紧回去睡觉吧,别骑车了,打车回去,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这话一听,拖着扫帚神游一样的袁金柱顿时不干了,扫帚一扔抗议起来:“诶~做人公平点好不好,他忙活一晚上,我也没睡觉啊,凭什么他可以去睡觉,我却要扫地擦玻璃?” 第五十七章 27年后的重逢(1) “凭什么?就凭你整天啥事也不干,混吃混喝睡大觉,让你做点事还不愿意?”见这家伙扫个地还要发牢骚摔东西,张晓微顿时也不干了,一脸嫌弃。 “谁混吃混喝了?不信你问问他,我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袁金柱不甘示弱,说着看向我。 我权当没看懂他眼里的求救意味,退到一边饶有兴致的看起戏来。 说来也怪,张晓微这段时间已经把性子收了起来,变得十分善解人意,可袁姓烂人一出现,就把她的另一面又勾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这家伙实在惹人烦,还是她已经开始真正融进我这间非正经工作室。 当天晚上,我又去玻璃厂见了萧清荷。 此行除了把我遇上王志强黄红军的事情告诉她,还要和她重新说下见杨志宏的事情,最主要是打捞她遗骨得尽快,再过一个多星期,这一片就会开始拆,到时想避人耳目就不容易了。 得知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将来会直接把两人魂魄抓到面前来,这个驻留了二十几年的怨魂,顿时再度变得不稳定起来,垂着头,不断轻颤着。 良久过后,萧清荷才抬起头,眼里绽放着类似感激的光芒,重新看向我道:“谢谢你。” “不用谢,你不怪我没有征求你意见就好。”看她重新稳定下来,我不禁笑了笑。 “不会,我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总之……谢谢你。” 阴魂杀人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极深的罪孽,就算避过阳间异士高人的耳目,没被打散,也终有一天会被阴曹地府索去,打入十八层地狱受万世之苦。但如果只是打散同类的话,罪孽就会轻很多。 萧清荷已经背上了一条人命,如果再杀人,就再也不可能洗清罪孽。她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让她将来再受这种苦,于是选择了先不告诉她,免得她失去理智,自己跑去动手。 虽然这样一来,我也算是背上了一份因果,但我并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等她平静下来后,我把见杨志宏和打捞遗骨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没有犹豫太多,萧清荷就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中午,我给杨志宏打了个电话,本想约他出来,但想想后,干脆直接买了些酒菜过去了。 也许是母亲的离世,使这个苦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看开了许多,内心也更加平静,当酒过三巡,我小心翼翼地说起萧清荷这个名字时,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就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和我说: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的话,就告诉我吧,放心,我能挺住。 试探好一会,发现他的反应比我预料的还好一些后,我才把如何遇上萧清荷怨魂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至于心爱之人的死因,应萧清荷的要求,我说成了她是当年被王志强玷污后,不甘受辱投水自尽,并未把真相告诉他。 虽说这么做属于欺骗,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了。 他已经苦了大半辈子,接下来的余生,确实该好好为自己活活。 尽管心里已经清楚,心爱之人早已不在世上,但当真听到这个答案时,杨志宏依然还是充满了悲伤。整整二十七年的苦楚、思念、不甘愤懑一下转为男儿泪倾泻而出,从枕头下取出一张当年的照片,捧着泣不成声。 良久,杨志宏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听可以再见萧清荷,尤其心爱之人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时,这个男人又开始激动起来,不安地满屋子走动着,请求我带他去看她。 得知见面定在两天后的晚上,这个男人顿时又开始倒腾自己,又是剪头发,又是刮胡子的,还翻箱倒柜找起了合身的衣服。 两天后的傍晚,走进店子时,这个男人已经是焕然一新,满脸的沧桑消失了不少,还喷上了发胶,身上的西装虽然一看就有了些年头,但并未褪色,熨烫得极为整洁,整个人精神抖擞,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一二十岁。 吃过晚饭,在杨志宏淡淡的不安中等到九点后,我们开上临时租来的车,往玻璃厂赶去。 一同前往的,当然还有迫不及待要展示水性的袁烂人,另外还有张晓微。得知一些内情后,这个小女人说什么也要来,拗不过她的坚持,加上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提出要求,我也只好同意了。 还有芸姐这妖精,如果不是要带孩子,她也想来看热闹。 说来奇怪,刚开始出门时,袁姓烂人还一脸兴奋的显摆,和张晓微吹嘘他水性如何如何,可随着我驱车驶向西郊,一点点接近老烟厂那一片时,这家伙却逐渐没了声音,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一副熊样。 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不可能骗着他干,所以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此行要下水捞尸骨,当时他可是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怎么现在却怂了? “你咋了?便秘?拉稀?”发现他不对劲,我赶紧问。 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袁金柱猛然惊醒过来,有些紧张的看看窗外,摇头道:“没,没事。” “那是怕了?诶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趁早说,我好赶紧想别的办法,别坑人好不。”我水性也就是个能在小池塘里扑腾几下的水平,真下水只会给人添麻烦,所以等会下水的主力得是这家伙。 关键时候,他若是拉稀摆带,此行可就难办了。 袁金柱十分不自然地笑了笑:“可以的话,要不……找别人试试看?我突然胃有点痛,想去医院看一下……” “我X你大爷!”我连忙靠边停了下来,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狗X的果然极不靠谱,根本信不得! 见我动怒,袁金柱不禁更加尴尬了,心虚的埋下头,不敢再看我。 “到底怎么回事?”随着冷静下来,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家伙虽然满嘴火车,为人没谱,但既然这次来了没走,就说明他是真心想留的。既然真心想留,又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坑人? 第五十八章 噩梦开始的地方(2) “没事,我是真的有点不舒服。”袁金柱头埋得更低了。 这话鬼才会信,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能让脸皮奇厚的袁烂人,心虚得头都不敢抬,怎么可能会是拉稀胃痛这点屁事?这家伙明显是有别的原因,只是他不愿说。 “我们这是要去哪?”见气氛紧张,张晓微也说话缓和起了气氛,看看夜色中的紫元河问:“是老烟厂附近吗?” 杨志宏第一次登门,确定他身份后,我就和张晓微说过他和萧清荷的故事,所以她知道此行要去的是玻璃厂废墟,之所以故意这么问,无非是想让我冷静一些,不要把气氛搞太僵罢了。 于是我轻轻点头,正想说是,却愣住了。 车上四个人,三个都清楚目的地是哪,唯一被不清楚的,正是一脸便秘的袁金柱。 要怪就怪这家伙太能装,大话说多了,就连我也相信他即使在胡吹,水性也定然差不到哪去,所以杨志宏上门前,只告诉他要去捞尸骨,却懒得说去哪捞,而这家伙为了显示自己无所不能,也根本没问。 来之前保证得好好的,快到地方了却掉链子,难道问题出在要去的地点上? “是不是觉得路有点熟悉,想起了什么?”我刚意识到问题可能所在,张晓微也想到了什么,看着袁金柱似笑非笑道:“没事,我原谅你了,不要怕,我们又不会把你骗去那里活埋。” 听见调侃,袁金柱抬起头来,扯着嘴角笑了笑,十分勉强。 这时一直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显得有些紧张的杨志宏说话了:“小兄弟,就别争执了吧,你们肯帮这么多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袁老弟不舒服,等下就不用麻烦他了,我自己去水下就行。” 杨志宏下水,会是最坏的结果,但临时再找人,明显已经来不及。 于是看看袁烂人后,我重新发动了车子,这个时候,只能希望他靠点谱了。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下了大路,驶过老桥,愈发接近玻璃厂,后视镜里袁金柱的脸色,也愈发显得不安。 从残破的正门进入厂区,在已经冷寂多年,被岁月刻上了斑驳痕迹的水泥路上行驶一小段,绕过废墟般的厂房后,我们在距离后门传达室百余米的地方下了车。 今夜这里格外安静,深秋雨季的晚风,在别处已经裹挟着几分寒意,但在这里,却丝毫感觉不到。显然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一刻,萧清荷也准备了很多。 刚绕过一些坍塌的障碍物,将那间小小的传达室收进眼里,杨志宏身躯就猛然一震。 不光他一人,看到前方景象的瞬间,张晓微和表情愈发不安的袁金柱,也同时怔住了。 只是这家伙的反应,怎么看都过于强烈了些。 只见传达室门外,一件白底蓝色碎花裙格外显眼,萧清荷俏生生地伫立夜色中,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显得分外柔和,没有一丝阴气存在,面含微笑的看着我们。 确切说,是看着杨志宏。 杨志宏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眼里涌现着哀伤、思念、喜悦等诸多情绪。 没用我提醒,杨志宏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萧清荷走了过去,仿佛每走过的一步,都代表一个充满苦楚与思念的春夏秋冬。 二十七年前,一对即将走进婚姻殿堂的年轻情侣在这里走散。 二十七年后,历经风霜,饱受磨难的他们再次重逢。 失散了二十七年,思念了二十七年,也阴阳相隔了二十七年。 “走吧,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去,就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见杨志宏走到萧清荷面前后,我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了过去。 张晓微虽然满心好奇,很想看看这场不仅间隔了二十七年,更是隔了阴阳两个世界的重逢,会是什么样子,但见我转身走,也很果断的收起了好奇心跟上。 倒是袁金柱这家伙,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张晓微又折返回去催,才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跟上。 说来也怪,这家伙出门前牛吹得山响,半路上却拉稀摆带,一副想逃的孬种样子,可真到了地方,要开始干活后,却又变得异常积极起来,什么都争着干,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样子? 于是在他的积极表现下,我和张晓微最终只是拿了些轻巧的小东西,像皮划艇、氧气瓶、牵引绳,充气泵这些有分量的家伙,几乎全被他一个人背到了水塘边。 将皮划艇充好气,放到水面上后,顾不上歇口气,这家伙又开始穿起了潜水服,积极得跟之前那个骗吃混喝,好吃懒动的家伙完全是两个人。 看到这会,我也算明白过来了,这家伙刚才的不安、现在的积极,很可能正和这地方有关,或者说和萧清荷有关。 但看他看似埋头专心干活,实际上却处处躲避我眼睛的样子,我也懒得再说什么,假装没看出来。 划着皮艇来到水心,见穿戴好所有装备的袁金柱,一言不发就准备下水,我连忙拉住了他,说不要急,这水下的事情马虎不得,等我和你说清楚再下去。 “还有啥好说的啊,放心,这塘子水不深,也就是个澡盆,如果不是为了让你们安心,我根本用不着这些破东西。”头也不回地说着,袁金柱又准备一头扎下去。 我连忙再次拉住了他,说你急啥呢,这下水的姿势都不对,你得仰着下去,这样氧气瓶重心在下,下潜更省力,你这一头扎下去,氧气罩和面部都会受压,弄不好就有生命危险。 “唉这破东西还真麻烦。”听我这么说,袁金柱总算才肯坐稳下来,重新调整姿势。 见他终于不急,我又道:“听我说,刚才我们见的那个魂,是被人杀害的,但是为了稳住杨志宏,我们说是自杀的,所以等下如果找到了,把尸骨弄上来就行,别的东西就别弄出来了。当年被害的时候,她身上绑着铁链和石板,应该不难找,摸到这两样东西就行,需要帮忙的话,就上来说。” “成,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看他按照我说的姿势,一点点沉进水中,我不禁攥紧了手心,开始变得紧张。 第五十九章 噩梦开始的地方(3) 杨志宏那边自然不用担心什么,这边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就算有人路过,今晚也接近不了这里。 倒是水下的袁金柱,让人很不放心,能不能找到萧清荷遗骨,我心里也完全没底,毕竟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七年,怕是早就被厚厚的淤泥淹没。 重点是,即使能找到,速度也要快。既然已经选择了对杨志宏隐瞒真相,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看到水底下的真实情况。 没想,随后的事实却证明我是多虑了。也不知是袁金柱确实有两把刷子,还是冥冥中有天助,刚好半个小时的时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的水面,就翻起了水泡,接着一会,袁金柱脑袋便浮出了水面,揭开面罩说:找到了。 我不禁大喜,连忙让他先上来休息一下,再重新下去。 “那倒不用,这点活还累不着我,只是那铁链很粗,水底下硬来的话,会损伤到尸骨,把虎钳给我。”袁金柱挥挥手,阻止我拉他上来。 见状,我只好把身后的大虎钳递了过去,叮嘱他小心一点。 十几分钟后,袁金柱再次浮出水面,小心翼翼把一块头骨递了上来。 一个小时后,萧清荷的遗骨就被完全打捞了上来,虽然有些缺损,但在水底陷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这种完整度,已经很不错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袁金柱也安全出水,我微悬着的心顿时也放下来了,还没把皮划艇划到岸边,杨志宏和萧清荷也刚好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 没错,她是用走的。尽管已经阴阳相隔,在心爱之人面前,她也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得像个人。 无论这将近两个小时里,他们经历了何样的情绪波动,至少来到这里时,他们都是平静的,甚至都噙着一丝浅浅的笑。 等我们上岸后,萧清荷郑重地朝我们跪了下去,杨志宏见状也要跪,被我一把连忙拉住。打捞遗骨,帮萧清荷复仇,这是大恩,受她一拜倒也不是不可以,再说我也阻止不了,但杨志宏就不一样了,年纪比我老爹都还大一些,哪承受得起他如此大礼。 “谢谢你。”又单独朝我拜了三拜后,萧清荷神情肃穆地说。 这么庄重的场面,倒是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赶忙让萧清荷起来,指着袁金柱笑道:“其实我也没做多少事情,今晚的主要功臣可是这家伙。” 这么说,一来是不想让杨志宏,从这三拜中多想到什么,二来是袁金柱这家伙不知为何,显然有些怕萧清荷,如果他们之间真存在什么过节的话,希望能通过这件事化解。 萧清荷岂会听不懂我弦外之意,当即又笑着对袁金柱点头致谢。 自从萧清荷来到岸边,袁金柱就重新变得紧张,包括先前行大礼时,这家伙也不过是强装镇定,直到这会,才总算放松了些许,颇为不自然的对萧清荷笑了笑。 至此,整件事情就算有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了。杨志宏会将萧清荷遗骨带回去,找合适的机会让她父母以外的家人知道,再行安葬。而接下来,只要等黄红军王志强这两头恶魔丧命,让萧清荷对他们的魂魄复仇,再想办法把她超度走,就会彻底结束。 我以为经此重逢,萧清荷会依附到遗骨上,跟杨志宏一起回去,朝暮相处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们却已经商量好,她仍然留在这个地方,杨志宏每天过来看她。 明明已经重逢,却继续留在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怎么看都有些凄凉,但仔细想想,却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毕竟人鬼殊途,萧清荷再无害,始终也是极煞之魂,和杨志宏接触多了,对他也确实没什么好处。 于是将萧清荷遗骨,用红布层层包好,回到车上,让他们又独处了一会后,我们离开了玻璃厂。 三天后的晚上十一点,回到小三合院,我刚冲好澡躺在床上,拿起手机,门外就传来了张晓微有些匆忙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就被敲响。 “李念,快开门。” 听她声音很急,我连忙爬起来趿着鞋打开了门,刚张嘴还没出声,就被她捂住了嘴巴。 “别说话,你听。” 原来她手里还拿着手机,一个磁性的男声,正从手机里传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张晓微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在一个网络语音电台做主播,虽说后来退出了,也一直都有听网络电台的习惯。经历过香尸淫煞,尤其跟着我耳濡目染后,口味更是变得重了起来,非常喜欢在深夜听灵异电台的男主播说鬼故事。 今晚回到家,她经常听的主播说完鬼故事后,照常开启了互动环节,与一些听众连线,分享他们见过的灵异事件。刚和第一个听众连上,她就觉得这个听众的声音有点熟悉,仔细听了一下,觉得很像后,连忙拔掉耳机,拿着手机来找我。 我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听众简短介绍自己的环节。 只听男主播用磁性浑厚的声音问道:那请问一杯苦茶,您要分享的灵异经历是什么? 一杯苦茶说:我三天前见到了我的女朋友。 男主播笑道:每个有女朋友的男人都会见到女朋友,虽说听声音,您的年龄好像大了一点,但有女朋友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一杯苦茶说:我的女朋友已经死了。 男主播沉默了两秒后,说: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您是想说,您的女朋友和你见完面就去世了吗? 一杯苦茶说:不是。 男主播问:那请问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一杯苦茶说:二十七年前。 男主播“嘶”的吸了一口凉气,恐怖音效也适时响起:您的意思是说,您的女朋友二十七年前已经去世,但您三天前却见到了她,对吗? 一杯苦茶说:是的。 此话一出,直播间顿时有许多听众发出了惊恐的表情。 听到这,我不禁皱紧了眉头,大为不解。 因为“一杯苦茶”,正是杨志宏! 第六十章 噩梦开始的地方(4) 难道杨志宏,也有听灵异电台的习惯?可就算有,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和别人分享自己的遭遇?莫非他是想借此倾述一下心里的苦楚? 不像,以这段时间的了解,他根本不是喜欢到处倒苦水的人。 再看张晓微,也皱紧了眉头,显然也觉得很古怪。 对视一眼后,我俩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手机上。 见听众已经被这个故事引起好奇,男主播又道:那就请一杯苦茶,为我们说说,他见到二十七年前去世的女朋友的亲身经历吧。 杨志宏沉默了几秒后,说:我有一个最近认识的朋友,他懂得驱鬼之类的本领,甚至我觉得他是为了帮助我,才来认识我的,因为我死去二十七年的女朋友,就是在他的帮助下见到的。 男主播笑道:那您还真是挺幸运的,遇上了这种高人,能给我们分享一下当时是什么样子吗? 杨志宏道:整整二十七年来,我虽然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但始终都没有证据,也找不到她的尸骨,如果不是这个朋友,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更别说还能再见到她。她和二十七年前一样美丽,还穿着我送她的裙子,站在那里跟当年一模一样,但……我却再也触碰不到她了,就算再逼真,再近在咫尺,也是可望不可即的遥远。她对我笑,可我却在她的眼里发现了悲伤,或许我们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悲伤吧,只是为了不让对方更加伤心,就谁也没表现出来。 似乎觉得这样的表述不够惊悚,男主播问道:那您当时觉得害怕吗? 杨志宏道:没有,她是我深爱了一辈子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在我眼里都是最美丽的存在。 “那除了悲痛,您当时还有什么感觉吗?”男主播问。 杨志宏回答道:恨,无限的恨。 男主播不解问:恨?为什么? 杨志宏回答道:因为二十七年前,她是被人杀害的,还被凶手将尸体沉进了水底,这也是为什么整整二十七年来,我始终找不到她。 男主播问:为什么找不到?当年你们没有报警吗? 杨志宏道:报了,但是杀人凶手有很强的背景,除了我和她的家人,根本没人相信她已经被杀害。 男主播语气开始变得严肃:所以您的意思是…… 杨志宏说:是的,二十七年来,杀人凶手始终逍遥法外。 男主播沉默几秒后:我没记错的话,您刚才说,您的那位朋友帮您找到了女朋友的遗骨,那就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您已经可以报警,为您含冤而死的女朋友报仇了,别害怕,我们支持您。 杨志宏沉默半分钟后:不需要了。 男主播:为什么? 杨志宏:因为我已经报仇了。 男主播语气变得凝重:您是指…… 杨志宏道平静道:是的,我杀了他们。 男主播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次,恐怖音效没有响起。 与此同时,我和张晓微也脸色大变! 杨志宏杀了黄红军和王志强! 怎么可能!他不是和我表示过,他找不到这两个人的下落吗? 原来他当时骗了我!他一直都知道黄红军王志强在哪! 这一次,没用主播再问,杨志宏就在满屏幕的惊恐表情中,自己说了起来,而男主播也没有再打断,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个有可能是他主播生涯以来,最恐怖的一个真实故事吓得完全乱了分寸。 “我很感谢我那个朋友,因为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见到心爱的人,因为即使在告诉我,心爱的人已经在二十七年前含冤而死后,他也没有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好,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根本不可能会相信,我的她,绝不可能是自杀的。” “后来见到她,就连她自己也说她是自杀的时候,我更加相信她是被害死的了。当时选择相信他们,是为了做后面的事,所以将她的遗骨安顿好后,我在今晚找到了杀害她的凶手,砍掉了他的头。又用他的手机,把另外一个人骗到了他家,同样砍掉了那个人的头。” “我不后悔,因为这两个禽兽,早就已经作恶多端,早就已经该死。” 这会男主播终于从惊恐中缓过劲来,用颤抖不定的声音说道:“你……去自首吧……抱歉……我不能再让你说下去了。” “请求你不要中断连线。”杨志宏声音冷静道。 男主播问道:“为什么?” 杨志宏道:“因为如果你中断连接,我做的另外一件事,就再也没人会知道了,所以请你给我一个坦白罪行的机会。” “这件事就是:我还杀了我的亲生弟弟。” “请你不要再说了,你可以去自首,和警察说,或者我帮你报警。” “我不会去自首。” “为什么?” “因为我一会就要死了,其实二十七年前就应该死了。我有罪,但我不后悔,所以不会给警察审判我的机会。” 听到这,我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套上鞋往外面疯跑而去。 太傻了!太傻了!那两个恶魔本来就已经是将死之人,为了他们再搭上自己一条命,多不值得啊! 越忙越乱,试了半天,该死的破电驴根本发动不了,气得我一脚踹倒在地,转身往大门外跑去。 打车来到杨志宏家,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邻居被吵醒出来,才知道他已经在昨天搬走,至于搬去了哪,根本无人知道。 无助的走下楼,正不知该往哪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下意识知道这是谁,或者说我很希望是谁,接通后想也没想,就破口大骂起来:“老煞笔!你这老煞笔!你到底在哪!快给我滚出来!” 电话那端寂静几秒钟后,果然响起一个熟悉的笑声。 “张嘴就急得破口大骂,看来你不光猜到是我,更猜到我做了什么了吧?先冷静好吗?” “你他妈少废话!快告诉我你在哪,快滚出来!”此时的我,哪里可能冷静。 第六十一章 噩梦开始的地方(5) 杨志宏也不介意我脏话连篇,笑道:“难道你真的已经猜到了?是怎么猜到的,能告诉我吗?” 我气得大吼道:“老煞笔!你就是个老煞笔!那两个本来就已经是要死的人你知道吗!哪里值得你再去为他们陪葬!”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后,杨志宏轻笑道:“看来……我果然没猜错。” “什么?”我不禁愣住了。 杨志宏笑道:“其实……在你打电话给我的前两天傍晚,我有去找过你……” 我不禁头皮一麻。 打电话给他的前两天傍晚,可不就是黄志军王志强上门的那天? “你看到他们了?”意识到杨志宏很可能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心顿时都抽紧了。 “是的,我看到了,他们走进了你的店子,然后你就把门窗都关紧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走。那天我在你店子不远待了一个晚上,想来想去,也始终想不清楚你怎么会认识他们,直到你给我打电话,说起清荷的事,我才意识到,原来你很可能是在帮我,所以你一开始说清荷是自杀的时候,我就根本没信。” 突然听到这些话,从杨志宏嘴里说出来,我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傻?” 杨志宏笑了笑,听起来有些疲倦,没有回答,“小兄弟,我现在时间不多了,这些话过后再说吧。” 我顿时一惊,连忙问:你在哪? 杨志宏还是没有回答,自顾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就算没认识你,没见到清荷,那两个人最终也还是要死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有暗中观察他们,所以知道他们有多恶贯满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之所以一直忍着,就是为了等待某一天。” “我这辈子做过不少错事,但能让我悔恨的不多,只有三件。第一件就是,当年清荷想辞职时,我根本不应该劝她,而是跟她一起走,如果当初这么做,后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所以说到底,是我害死了她,就为了一份工作。虽然那时,我们两家条件都不好,好不容易举全家之力,供我们读完大学,承载着两个家庭的希望,但在个人的尊严,和爱情的神圣面前,这又算的了什么呢?更别说后来还害死了清荷,所以说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第二件,就是对不起我的母亲。我父亲死得早,从小就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俩拉扯大,还供我上了大学,苦一辈子,我本该让她有个安定的晚年,却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导致她一辈子都没有享过一天福,临终都还念叨着志图,却不知,志图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这第三件,就是不应该和亲生兄弟起冲突,如果没有冲动,我就不会误杀他。虽说他一辈子犯了很多错,但长兄为父,没能把他教育好,我这个当哥的,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何况我还因为自己想上大学,就抢走了他受教育的机会。当时家里实在太穷,只能有一个人继续读书,而我却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机会争在了手里,从没有想过让给他,没有考虑过他本来也有上高中和大学的权利,所以说到底,他后来的样子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可我却始终都没有反省过。” “包括那天晚上找到他,我都始终觉得我没错,是他自己不成器,和他争吵,弄到最后还打了起来。不小心把他推下崖后,我当时就想到了一起死,但转念又想,如果我们就这样死了,母亲该怎么办?于是我埋掉他,自己苟且偷生了下来,每一天都在悔恨中度过……” “所以小兄弟,我早就是个该死之人了,你知道吗?从二十七年前,失去清荷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不该存在这世上。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秋天的深夜是如此寒冷,城市是如此空荡,在空无一人的路口蹲了下来,说不出的无助。 “你……到底在哪,告诉我好吗,我来找你,别自己犯傻,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杨志宏又是一声轻笑,显得比刚才更加疲倦了:“我现在是身负三条人命的杀人犯,就别来找我了吧,一具臭皮囊而已,我已经在手机里删掉了所有与你有关的信息,一会挂掉电话后,我会把这张卡扔远远的,谁也找不到。所以你要记住,离我尸体远远的,除非警察找到你,否则就当我们没认识过。”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又大急起来,用尽力气,看似歇斯底里,实则沙哑无力地吼道:“你这老煞笔!凭什么我要听你安排啊!你到底在哪!我不许你就这么死掉!” 电话那端,杨志宏愣了愣后,苦笑一声道:“那……我都这把年纪了,更没道理还要任由你一个小屁孩安排啊。” 我不禁愣住。 “行了,就先这样吧,我该去了……过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还想说话,电话却已经挂断,传来一阵忙音。 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我身体一软,无力地靠着一个垃圾箱旁边的路灯杆瘫坐下来,茫然地看着昏黄路灯下,显得无比空旷清冷的街道。 一辆出租车在我旁边停住,接着张晓微神色匆忙的下车,将一件大衣罩在我早已被泥泞雨水湿透的身体上。 没等她说话,我就猛然起身,抓住她手往外跑了出去,很快又猛地掉头回来,准备钻进还没来得及走的出租车。 就在这时,一股刺骨的阴气,骤然出现在街道上空,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在前边猛然停下。 召出十二元辰,看清是谁的瞬间,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我感觉志宏出事了,你能找到他吗?”萧清荷怨魂漂浮在出租车顶上,满身煞气。 我无力地松开搭在车门上的手,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幻灭。 连萧清荷都找不到这个,此时正躲藏在某个地方等死的老煞笔,我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只是感觉到他出事了,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见我说不出话,萧清荷身上顿时阴气大作,阴风狂卷,呜咽作响。 第六十二章 柳枝打鬼 或许是被突然刮起、呜咽不止的寒风吓到,见我半天不上车,刚准备骂两句的出租车司机面色一变,一脚油门快速离去。 我也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是萧清荷濒临暴走的征兆,可不能真让她失去理智,连忙把我知道的一一道出。 随着萧清荷逐渐稳定下来,我的思绪也顺畅了许多,正准备好好想一下该去哪找,萧清荷就猛的一震,脸上涌现出一抹浓烈的哀伤。 “他……已经没了。” 我一愣,抱着头蹲了下来。 就这么死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 这老煞笔咋就这么傻呢? “事情已然这样,说什么都晚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也别太急,只要他的魂魄开始离开身体,我就能知道他在哪。”或许是身为魂体,对生死的感触不会太明显,萧清荷倒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人死后魂魄通常会在身体上留三天才能离开,但如果是心存死志自杀的人,往往几个小时就可以离体,甚至有可能更快。 提到魂,我整个人顿时快速清醒。 现在可没时间做无用的悲伤,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赶快去做。 虽说黄红军王志强属于横死,魂魄不会那么快离体,但他们身上有五通鬼的灵,即使才刚存在几天,毕竟也已经融进了他们的灵魂,最迟不过天亮前,五通鬼就会把他们灵魂拽出来拖进地狱,我得赶在这之前,将两头恶魔魂魄提出来,否则杨志宏就是白白陪葬。 和萧清荷商量好怎么做后,我立马赶到店子,在睡眼惺忪的袁金柱满脸不解的表情下,摆开东西画起了“阴差勾魂图”。 阴差勾魂图比普通引魂图更加霸道,附灵的阴差会按照八字拘魂,所以不用担心距离的问题。 “你……怎么了?要做什么?”发现我大半夜过来,一脸悲愤,煞气十足,袁金柱看了一会后,忍不住问了起来。 虽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经过那夜捞骨后,这家伙看起来也没以前那么令人讨厌了,于是我稍微停下来,将今晚突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说杨志宏杀完人,又躲到没人的地方自杀,袁金柱“我X”一声跳了起来,听到我现在要赶紧把两个恶魔的魂魄拘来,又一把扯起我往外走:“既然事情紧急,你还慢吞吞画个毛啊!跟我走,索个魂哪用那么复杂。” 看来这家伙也是个急性子,没搞清楚状况就大喊大叫,我连忙挣开他手解释:这会那两个杂毛就算还没被拉去警察局尸检,现场也肯定围满了警察,你如何接近尸体? 袁金柱这才算弄明白过来,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满店子转。 情况紧急,我的潜力也不知不觉被激发了出来,一个多小时后,一张加进两个生辰八字的“阴差勾魂图”就完成了,比以往的时间缩短了快一倍! 没时间再选地方,来到外间将图挂在墙角,用血画下最后一笔后,我又烧起了纸钱。 随着燃尽的纸钱灰打着旋飘起,勾魂图亮起了的冷光,阴气大作,鬼气森森的阴差形象,只闪烁了几下后,就消失不见。 而随着阴差消失,勾魂图也亮起了更加森冷的光。 这是赶来的阴差收到图中信息,前去拿魂了,并非引灵失败。 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后,阴差的形象,便再次出现在勾魂图上,冷冰冰地看着我,与此同时,店里也掀起了阴风。 被阴差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禁好一阵不自在。好在也没有横生枝节,弄出别的意外,随着“哗啦”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两团浓墨般的黑影,就被阴差的锁魂链甩了出来,啪一声抽在地上。 两声惨叫顿时响起,落地瞬间,两团黑影也变成了黄红军和王志强的样子。 见两头恶魔魂魄顺利拘来,我顿时松了口气,朝眼神森冷的阴差拱手作揖表示感谢,等它一点点消失后,眯起眼睛,看向地上的两个恶魂。 尚还是无法离体的新魂,就黑成了这样,足见这两头恶魔生前有多作恶。 此等罪魂,让它们轻轻松松下地狱,都是便宜了它们! 再看脖子处黑漆漆的狰狞裂口,果然被砍掉了头。 这会两个恶魂,也从骤然被拉出身体的剧痛中稳定了些许,抬头看到我,顿时都愣住了。 “小兄弟?我们怎么忽然到这来了?怎么回事?”王志强一脸茫然的问。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墙角边,拿起了刚才去弄来的柳树枝。 “你……这是要干什么?”见我握着根枝条走来,两个恶魂不禁脸色一变,惊恐地往后退去。 “小兄弟,有话好说……打人是犯法的……” 看来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丧命,我一声冷笑,然后扬起手,柳枝猛地往王志强脸上抽了过去! 既然活着的时候,无法光明正大弄你们,那死了就要加倍弄回来! 柳枝抽在脸上,王志强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没落下,我就“唰”的又是一下往他后脑勺抽去。 于是王志强一声接着一声地惨叫了起来,前一声刚刚发出,就会立即又被第二声盖过,一声更比一声高亢,一声更比一声凄惨! 旁边黄红军,一脸惊恐的看着这幕,不断剧烈颤抖着,跟筛糠一样,刚反应过来,爬起跪好想磕头求饶,就被我使尽全力的一刷条抽在了脑门上,发出一声比王志强更夸张的嚎叫。 分别抽了至少三四十下后,临时得到消息的芸姐赶到了,等旁边的袁金柱给她开了眼后,从我手里接过了柳树枝。 看到芸姐,王志强总算才明白了些什么,但已经晚了,刚忍着剧痛跪住想求饶,面无表情的芸姐,就挥动着柳枝抽了过去。 “天杀的牲畜!你早就该死了!把小清的命还来!……” 等芸姐红着眼睛,又哭又骂的出完气,将她安抚下来后,我把两个恶魂收进勾魂图,往玻璃厂那边赶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夜,就是两个恶魔彻底遭到清算的时候,死了也不会轻易完结。 第六十三章 噩梦终结 在我带着两个罪孽深重的恶魂,往玻璃厂赶去的同时,距离南郊一处高速收费站一公里,一条上山的土路上,也停满了警灯爆闪的警车,大量荷枪实弹的特警,已经将这里封锁了起来。 土路是高速修建时,为了在就近开沙场挖出来的。高速建成后,沙场也跟着关闭,于是这条土路就彻底荒废了下来。一年前,警方曾在沙场捣毁一个特大赌窝,一举抓获参赌人员近百名,缴获赌资近千万。 但谁也不知道,就在沙场下山路的一处崖底,埋葬着一个曾经的赌徒,已经两年有余。 这个距离头上山路,只有三十来米高度的崖底,有一个用乱石堆砌的小坟包,甚至依稀还有一些香烛纸钱燃尽后的残留。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并未精心隐藏的藏尸地,却从来未曾被人发现,来往的赌徒,包括一年前特警部队浩浩荡荡上山,也不曾有人往这里看一眼。或者即使有人曾经看到过,那些祭奠过的痕迹,也让他们误以为这是一座孤坟,而不会想到,这里埋葬的,竟然是一个至今被认为还活在世上的人。 警方在埋石点旁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更确切的说,他们是根据这具尸体留下的信息,才找到的这里。 讽刺的是,最先知道这个地方的,不是警方,而是一群夜深还不睡觉的网民。直到一段录音已经在网络上大肆传开,警方才知道这个地方。 一同传开的,还有两名提前退休干部家中被杀,身首异处的血案。 幸运的是,凶手已经在这个第一次作案的地方喝药自杀,没有制造更大的凶杀案,也未引起社会恐慌。 不幸的是,最先破案的并非警方,而是数不尽的网民。 与此同时,此次凶杀案,还牵涉出二十七年前的一桩不为人知的惨案。 来到玻璃厂,这里依然很安静,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出乎意料、也不出乎意料的是,我不仅在这里见到了张晓微,还见到了杨志宏……的魂。 看着这个短短三四个小时,就能离开身体,更能跨越大半个省城来到这里,微笑迎接我的新魂,我不禁又骂了一声老煞笔,红着眼睛蹲了下来。 在我疯狂想找到杨志宏的时候,他的那段录音已经在网上传开,所以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在张晓微的提醒下,知道了他躲在哪。 但一切都已成定局,再也无力回天。 “小兄弟,别难过,你看,这样不就挺好吗?”看我难过得快要哭出来,杨志宏笑着安慰道。 “好你妹啊……不是说会瞒住清荷姐家人吗……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怎么瞒?警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会查到一切,你个老煞笔、老疯子、老变态,说话像放屁~”难过之下,我不禁又骂了起来。 “可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真正瞒着呢?清荷家人也有知情权啊。”看着无赖一样骂骂咧咧的我,杨志宏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和清荷的弟商量好了,不会让她父母知道。” “那你也不能骗我啊,好好的活着不好吗?那两个禽兽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哪值得你再用命去换。”此时的我,就像被大人欺骗了的孩子一样,满心都是委屈。 看我这样,本就不怎么会说话的杨志宏,顿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想走近一些,却刚走两步,就被十二元辰的气息逼得停了下来,苍白的脸涌上一阵痛苦。 虽说在我有意的控制下,十二元辰不会压制他,但他毕竟是新魂,太脆弱了,能面对我就已经很不错。如果不是有萧清荷在旁边,他早已承受不住。 “小兄弟,我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舍去那身臭皮囊,感觉都要自在许多。” “自在个屁,你当你是羽化成仙呢,还臭皮囊。” 这下,杨志宏是彻底拿我没办法了,只好说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耍赖下去么,听我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无论对我,还是清荷,还是你……” 我怔怔抬起头来,看着他无言以对。 明明猜我对两个恶魔做了什么,却依然选择去杀人,删掉手机与我相关的所有信息,用新的电话卡给我打电话。我怎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不想我背上杀孽,更不想我惹上麻烦,之所以不依不挠,无非事情太过突然,我一下子难以接受罢了。 现在再看他,和生前对比起来,竟好像真的多了几分洒然。 不过想想也是,连命都说不要就不要,笑嘻嘻跑来当鬼,能不洒脱么? 再看他旁边的萧清荷,眼中笑意盎然,哪有半点悲伤的样子?也不知这最多一两个小时内,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合着,就我接受不了。 你们都聪明,你们都洒脱,就我蠢,就我看不开,行了吧! 看着这对此时站到一起,竟然显得极为般配,神仙眷侣一样的“鬼情侣”,我只觉气不打一出来,猛地起身取出勾魂图展开,一抖,黄红军王志强的恶魂顿时被抖出。 没给它们任何喘息的时间,接过袁金柱适时递来的柳条,不分青红皂白的抽了过去。 两个刚从勾魂图脱离,刚恢复形状的恶魂顿时再度惨叫连连起来。 猛抽好一阵,心中的气才算顺了一些,又是一刷条往王志强脸上抽去后,在他撕心裂肺的惨叫中退开。 见我终于罢手,两个恶魂顾不得难以形容的剧痛,爬起跪好,头一阵猛磕。 “小兄弟,李老板,李大师,有话好好说啊,我们错了!我们给你磕头,别再打了好不好!再打就出人命了!” 看他们仍旧没有弄清楚情况,我不禁冷笑起来:“你们早就没命了,现在求我可没用,看看你们后面是什么。” 两个恶魂顿时僵住,然后小心翼翼地转了过去。 看到杨志宏萧清荷瞬间,两个恶魂猛地一震,表情变得极度惊恐,如同见了鬼,事实上也确实是见了鬼,包括它们自己也成了鬼。 只听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两个恶魂猛地一动,起身想跑,却被牢牢钉在了原地。 阴风大作中,眼底寒光大放的萧清荷,和表情平静的杨志宏,缓缓走向两个恶魂。 “噩梦在这个地方开始,那就在这个地方终结吧……” (第一卷完) 第六十四章 包养费 《画灵人》第六十四章 包养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好看,好好学 《画灵人》第六十五章 好看,好好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掏肠鬼 《画灵人》第六十六章 掏肠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亲吻心脏 在梦里,杨奕每次出现,都会把何舒曼按在床上,强行和她做。而且完事后,还会把手伸进她肚子里,把五脏六腑什么的全都掏出来,摆得满床都是,就像摆弄玩具一样。 不光摆放,杨奕还会把她的内脏,一样一样的捡起来把玩。最喜欢的就是肠子,每次都会把她的食道、胃袋,大小肠这些抖散,再一点点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挤出来,送进自己嘴里。 最近一次,何舒曼甚至还在梦里看到,杨奕捧着她的心在跳舞。 当时她的心还是跳动的,被他捧着手舞足蹈,过了一会后,一点点举起送到嘴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张开嘴亲了她的心脏一口。 虽说是在梦中,但当时何舒曼哪能意识到这并非现实,不禁被吓得不轻。 因为杨奕亲她心脏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大,两个腮帮高高鼓起,脸上带着极度诡异的笑,要把她的心一口吃下去似的。 说到这,何舒曼那高冷得仿佛在云端的脸上,首次浮现出一丝惧意,有些苍白,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见她沉浸在害怕的情绪中,一时难以走出来,我也就不再往深处问,分散她注意力道:“那这段时间,你有尝试过联系前男友么?” 何舒曼微微一怔,脸上的惧意开始散去,看着我反问:“为什么要尝试联系?这只是做梦,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这女人……还真是太冷淡了,跟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发生这么严重的问题,都还在想着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保护所谓的隐私,这就算了,更连联系一下前男友都没想过。 看这样子,如果不是袁金柱用死震住了她,我也问得紧,只怕真是到死,她都不会把这些对人说出来。 “刚才不是说了么,这不光是梦那么简单,弄不好可能还真和你前男友有关。”说着,见何舒曼表情似懂非懂,我只好更直接了一些:“往简单了说,就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前男友已经不在世上了,纠缠你的是他的怨魂?” “啊……”这下何舒曼终于懂我意思了,但还是没有全部明白过来,不解道:“就算世上真有鬼,他也真的不在人世了,可为什么会来纠缠我?我们都已经分手,这么久没联系了。” 我顿时无言以对。 为什么纠缠你,你心里没点数么?明明是个拉拉,却为了堵住家人的嘴,就和人在一起,这不是玩弄别人感情是什么?还提出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换作任何男人,都会觉得自己被侮辱,很难不记恨好吧? 如果人已经死了,出于怨恨找上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这样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杨奕会在梦里对她动强。 得不到就算了,遇上的还是个拉拉,心里定然耿耿于怀。 可想归想,这些话也不能真说出来,我只好揉着额头道:“你还是先去打听一下,确定人是否还在人世再说吧,这个问题很关键。” 见我表情严肃,何舒曼总算真正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人。 这一打听,就打听了两个多小时,打了十几通电话,QQ微信什么的折腾了老半天,才终于有个结果,看得我和袁金柱直摇头。 “确定了,人很好,还准备结婚了。” 在何舒曼打电话、找人聊天过程中,我们已经通过她的一些话,猜到了事实并非想的那样,但听她最终确认这瞬间,也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还活在世上,那纠缠她的是谁? 难不成真是只是噩梦? 不可能,如果只是噩梦的话,就不会严重到醒来要吃大量生肉的程度了。 但若真是阴魂在作怪,似乎也说不大通。但凡阴祟之物害人,无论隐藏得再好,也很难不留下任何气息,没道理十二元辰都看不出来。 况且旁边还站着个天生真火的袁金柱。 对,这家伙不是一开始就说,何舒曼不是被梦魇纠缠吗?这会咋没声音了? 想到这,我连忙看向袁金柱,岂料这家伙也是皱紧了眉头,一脸沉思,显然也被弄糊涂了。 “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准确的说法吗?”越琢磨头越大,正心烦呢,何舒曼却先没了耐心:“没有的话,就按我一开始说的,画一张那个什么图,我时间并不充裕,没太多精力花在这种事情上,我还是相信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鬼神之说。” 既然不信,又何必来找?我疑惑看向她。 看出我眼里的疑问,何舒曼又道:“我只是想找个心理安慰而已,最近压力太大,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我会做那样的梦。别这么看我,已经有无数次科学事实证明,人在精神压力过大的情况下,是有可能会产生相应的自我暗示,继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我相信我的情况也是这样。” “所以,回到一开始的正题吧,给我画一张那样的图,这样你省事,我也得到一个心理安慰,消除精神压力。”说完,何舒曼打开皮包,拿出一沓钱放在了桌子上。 随着确认前男友还在世上,她也恢复到了镇定自若,高高在上的状态,不再有任何一丝慌乱。 我不禁苦笑起来。你都不相信鬼神了,我给你画图,还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正头痛,旁边沉默了许久的袁金柱,忽然一声冷哼道:“给她画,既然她自己想死,那你说再多也没用,给她画就是。” 这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我看向袁金柱,一头雾水。 何舒曼眉心轻轻一动,也冷着脸看了过去。 眼神微冷地扫了她一眼后,袁金柱对我道:“还没明白过来吗?这女人满嘴谎言,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我顿时更加一头雾水。 看向何舒曼,只见她表情,也在这瞬间微微变了一下。 “还隐私,我呸!”还没弄明白呢,袁金柱就起身冷笑着骂了起来:“这女人家里不知藏着啥见不得人的东西呢,既然她自己要作死,就让她作。这钱你要不嫌脏,就收下,按她的办,嫌脏的话,就让她滚出去!” 第六十八章 棺材小鬼 这算怎么回事?好好的咋就突然大动肝火,骂起人来了? 我连忙看向一脸怒容的袁金柱。 要知道,这家伙自己就是个无节操无底线的烂人,想让他都义愤填膺痛骂起来,并不容易。 虽然仍旧一头雾水,但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通了,面前这个不食烟火一样的漂亮女人,很复杂,还有很多事没说。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可以有你的隐私,但我也有我的自由,不明缘由的事情,我可不能干。 将视线从袁金柱身上收回,看了看表情僵硬的何舒曼后,我道:“如果你真的不愿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我也不勉强你,但是很抱歉,不知道内情的话,我可不敢随便答应你的要求,因为这弄不好,会反倒害了你。” 何舒曼还没说话,袁金柱就再度冷笑了起来,“她敢说么,有脸说么?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以为小鬼反噬,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来这里讨张图就能抵消?” 小鬼?我一愣,然后明白过来了。 众所皆知,养小鬼是彻头彻尾的邪术,每个国家地区养的方式也都不尽相同,就像最广为人知的泰国小鬼,大多是将未满3岁的小孩,或者死于腹中的胎儿亡灵封在尸体中,用药水浸泡,每天都要为其念咒做法,一段时间后才会成型,再以人血或者别的血当食物供养。 而在我们国家,通常是在有满足条件的小孩丧命的地方收魂,用符咒控制炼化,或者从难产而死的孕妇肚子里取童尸炼制。 总之,养小鬼的方式多种多样。但说到底,万变始终不离其宗,所有方法都认同的一点,就是需要非正常死亡的婴孩,死得越凶惨、越突然,效果就越好,因为越是这样,那些婴孩亡灵恋世的心就越强。 或许是小鬼这种东西,大多人都耳熟能详,所以也就习以为常。但实际上,这是一门极其阴毒残忍的手段,抛开被炼成小鬼的亡灵,永世不得超生转世不说,就单是死亡方式越凶惨,小鬼就越强这一个因素,就会催生许多心肠歹毒之辈,去故意设计杀人,甚至绑架虐杀。 所以,行内但凡有点良知,想积功德的人,都不会习练这门手段。 用这种邪法来走捷径,短时间确实能收到回报,达到升迁发财,功成名就的目的。但这种方式,说到底并非正道,就像一辆高速行驶,但永不停止的列车,确实可以更快到达目的地,但只要用旁门左道上了车,想再下来就很难了。 想下车的人,往往下场都很惨,粉身碎骨。 而眼前的何舒曼,似乎便是那个到了目的地,想下车的人。 也难怪袁金柱看破后,会如此大动肝火。 这家伙虽说不修德行,人品奇差,但怎么说也是自幼学道,从小就被那些正道思想熏陶,接触的都是正宗的茅山道术,再不当人,对养小鬼这些旁门邪术也是天然抵触的。 说到底,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如果有,吃完会需要付出更多。 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或者懂得却依然还想白食,那叫活该。 想到面前这高高在上的漂亮女人,刚才还在左一个隐私,右一个隐私,声称自己不信鬼神,结果私底下却养着只小鬼,就说不出的讽刺。 何况还已经遭到了反噬,想用欺瞒的方式,来利用我帮她渡过这一劫。 有这么好的事吗? 当然没有,不拿出该有的态度,我决然不可能白被当枪使。 别说我不会轻易答应,就算我那心地仁善的师父在,也不会让这种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轻易过关。 于是盯着表情僵硬的何舒曼看了一会后,我问:“何小姐,请问这是真的吗?如果你不愿说,那么很抱歉,恕我没办法帮到你。” 这么说并非逼她坦白,而是变相下了逐客令,毕竟我不是袁金柱,无法像他那样随心所欲,生意做不成无所谓,但不能搞得太僵。 以何舒曼这高高在上的性子,不到生死边缘,她是不轻易会向人低头的,所以我目前压根就没抱希望。 没想何舒曼沉默了一会后,却忽然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看出来了,那我说再多也没意义,如果可以的话, 跟我走一趟看看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吧。” 这话一听,我和袁金柱反倒愣住了。 何舒曼瞥了我们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两个人大男人自然不能退缩,于是互相看了一眼后,锁好门跟了出去。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何舒曼开的并非什么豪车,而是一辆很普通的大众探歌,住的地段倒是还挺不错,和“隆源公馆”就隔一条马路。路上她始终没说一句话,一直到进了家门后,才说了一句:就在阳台书桌上,你们自己去看。 其实不用再看也知道了。先前门刚打开的瞬间,我和袁金柱就已经感觉到了一阵淡淡的阴气,更模糊看到一个半岁婴儿大小的红影,往客厅外面跑去。 随着我们进门,那小鬼也消失不见。 来到阳台,只见书桌转角靠墙处,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神龛,神位处放着一口巴掌大小的红棺材,神龛前摆放着供品、香炉,还亮着两只电子蜡烛。 果然养着一只棺材小鬼。 似乎从我们身上感受到了来者不善的意味,躲进棺材里的小鬼,在我们耳旁伊哩哇啦的吼叫了起来,充满敌意。 随着袁金柱一声冷哼,耳旁的叫声消失不见。 再扭头看向何舒曼,他眼中已经多出了一股浓烈的嘲弄意味,似笑非笑。 “我承认,我是领养了小乖,但它只是顽皮了一点,并没有反噬。”这会何舒曼已经从被看穿底细的慌乱中,平静了下来,无视袁金柱的眼神,道:“既然已经不再对你们隐藏秘密,那我希望你们也具备该有的职业道德,不要泄露出去。” 之前看她不爽,是因为她上来就夹枪带棒,还企图用谎言蒙混过去,既然这会已经坦白,自然就没必要再和她对立了。 虽说养小鬼这事,确实让人很难有好感,但也不能因此,就眼睁睁看着人死去。 第六十九章 可爱的残忍 于是点头表示会尊重她“个人隐私”后,我问:“为什么说它还没有反噬?如果没有,你找我们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小乖很乖。”或许是知道有了之前的芥蒂,现在想再获取我们信任已经不易,何舒曼也不再多说,直接唤了一声“小乖~”。 话音刚落,眼前就有一道模糊的红影,带着淡淡的阴气闪过,似乎落到了何舒曼的身上。 召出十二元辰一看,一个穿着红肚兜,脚穿一双花布鞋,脖子上套着个刻满梵文的银项圈的小鬼,正趴在何舒曼肩膀上爬来爬去,不时揪一下她的鼻子,挠一下她的脖子耳根。 尽管肉眼凡胎,看不到“小乖”的存在,但它的那些动作,何舒曼还是感觉得到的。 似乎被挠的有些发痒,她轻轻斥了一句“小乖不许顽皮”,然后那小鬼就咿呀一声,果真不再顽皮了,老老实实在她肩头上坐了下来,一脸怒容的看向我们,眼里充满戒意。 确实完全不像已经反噬主人的样子。 想想也对,如果真的已经开始反噬,就根本不会对主人有这么亲昵的举动了,先前我们进门时,也早已经发起狂来。 别说开始反噬主人的,就算只是凶一点的小鬼,见主人带我们这种人回家,都会非常生气。 可如果没反噬,她费尽心思找我画图作甚? “相信了吧?小乖并没有反噬。”见我们皱起眉头作沉思状,何舒曼就知道我们已经看到了“小乖”,说道:“它只是顽皮了一点,而且我之前告诉你们的那些,也都是真的,不是说谎,只是他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而已。” “既然没有反噬,你也没有说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顿时又一头雾水了。 怎么说来说去绕半天,又特么回到了起点。 随着不再掩藏秘密的何舒曼一点点道来,我们才得知,原来这“小乖”,并非一般用来替主人转运的那种小鬼,而是她一次偶然,从“乾灵寺”的智叶老和尚手里得来的、能给双方带来福报的另一种小鬼。 乾灵寺位于南郊白马山附近,是一座很小的寺院,在省城并不出名,但在知道的人眼里,乾灵寺才是真正的寺院,和那些香火鼎盛,景区一样的大寺庙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智叶老和尚,就是乾灵寺的主持,真正德高望重的大师。 何舒曼的“小乖”,本来是被他人豢养的小鬼,据说是被一个心肠异常歹毒的“邪巫”,活活溺了七天七夜水才弄死后炼成,因此怨念极深,能力极强,后来机缘巧合,被智叶老和尚解救出来。 虽说摆脱了被人奴役,但小乖因怨念过深,做过不少恶事,即便智叶老和尚这样的大师,也无法将其超度。得小乖自己去积功德,才有可能脱离苦海,因此智叶老和尚,只好重新为它寻找新的主人。 要知道,这种小鬼的主人并不好当,严格说起来更像是小鬼的仆人,除了要精心供养,还得多做善事,早晚也还要为其诵经祈福才行,不能中断。同时,由于“小乖”大部分怨念已经化解,戾气不再,能回报给主人的好处也很有限,总之得不偿失。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智叶老和尚都没能给小乖找到合适的主人,直到半年前,何舒曼在机缘巧合下,得到老和尚的认可,才将它带回了家。 何舒曼别无所求,只是不想再被家人逼着去相亲、结婚,这并非什么难事,所以最近几个月来,果然也得到了清净。 如果就这样下去,固然是一件大好事,可问题在于,小乖虽然已经不再有戾气,但顽皮性却还在,或者说随着被奴役的苦日子结束,它的童性才真正释放了出来。 所以尽管没坏心,却也经常会趁何舒曼睡着时捣蛋,捉弄她,偶尔还会跑出去玩。 一开始何舒曼很不适应,但时间一久,也就渐渐习惯了,没怎么当回事。 直到半个多月前,小乖再次半夜跑出去玩回来后,情况才真正变得不妙起来。 以往小乖虽说也会时不时改变容貌,甚至变成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睡梦中捉弄何舒曼,但无论怎么变,都始终没有完全脱离它本来的样子,而习惯了它这样的何舒曼,也总是一眼就能认出它。 直到那次跑回去出来后,小乖才忽然变成了前男友的样子,尺度也开始变得很吓人,不仅在睡梦中对何舒曼施暴,还会把她五脏六腑扯出来当玩具。 从那时起,何舒曼每天醒来都会很累,没两天,就严重到要吃很多东西,才能恢复体力的地步,很快又变得爱吃生肉。 而在这期间,小乖“捉弄”她的尺度,也越来越吓人,甚至好几次,她都认为自己会被折磨死,再也醒不来了。 虽说对小乖这种行为很不满,甚至感到害怕,但现实里的小乖,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依然乖巧听话,只在睡梦里才会变得极度残忍,导致得何舒曼自己也变得很乱,经常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这个小鬼。 之所以想让我也给她画一张“碧霞元君保身图”,就是因为何舒曼不忍心伤害小乖,但也不想再被它这样对待,希望我的图能在她睡着时,提供一些帮助,让小乖不敢再随便乱来。 而一开始不愿说实话的原因,除了性格本身就是如此,就是担心我会把小乖当成邪物镇压。 睡梦里残忍,现实里却人畜无害? 看着何舒曼肩头的小鬼,我和袁金柱都不禁皱紧了眉头。 “事情就是这样,具体怎么办我也不懂,总之我的要求就一个:不能伤害小乖。可以让它知错,或者害怕,不敢再那样对我,但不能把它当不干净的东西来对付。”看着我们,何舒曼说出了最终的要求,或者说底线。 我沉默一会后,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梦里对你有那些残忍行为的,可能不是小乖,而是别的东西?” 第七十章 守夜 何舒曼道:“在你说有可能是杨奕出于恨,死后跑来害我的时候,我也差点以为真是这样了。但既然他还好好活在世上,就说明不是。我这段时间也并没有碰上什么脏东西,所以我觉得,不是小乖的可能性很低。”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本来真的是无神论者,如果不是那次,在朋友的强烈要求下,抱着敷衍她的心态去拜见智叶大师,并把小乖带回来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鬼神。” “那它那次跑出去后,回来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对劲?或者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我问。 何舒曼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虽然绝大多时候,我看不到小乖存在,但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是很真实,也不会错的,没发现它有哪不对。要说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就是它出去的那天,智叶大师圆寂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还去参加了大师的追思法会。” 这话一听,我和袁金柱顿时精神一振,认真看向何舒曼肩头的小鬼。 它是被智叶大师所解救,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在智叶大师圆寂那天,出去回来就发生这么大变化。看来,问题果真出在它身上。 这小东西虽说只能听懂主人一些比较简单的话,比如名字之类的,但也知道我们是在说它。见我和袁金柱看向它,顿时又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显得非常不满。 别看现在好像挺可爱,但在被智叶老和尚化去戾气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凶物。 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实在看不出有哪里不正常后,我只好问何舒曼,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何舒曼也知道,这么一直当着小鬼的面讨论它不好,但也没有答应,而是看了看时间后,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忙一天也很累,明天再说吧。 这就想睡了?心也太大了吧? 我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离开,但看她已经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只好故意道:“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不担心明早起来,又要去吃那些东西,甚至出现更可怕的情况?” “怕,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何舒曼说着,用类似质问的眼神看了看我俩,仿佛在说:如果你俩一开始就按我说的做,不要疑神疑鬼浪费时间,我至于明天早上还用遭罪? 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和袁金柱顿时觉得脸上一烫,有些难堪。 自以为看穿了这个漂亮女人的真实面目,气势汹汹地跟上门,结果却发现是个心地善良,还是得到过智叶老和尚这种高僧认可的好人,这一耳光抽过来,确实让人有些无地自容。 但这只是说明,我们完全误会了她,并不意味着,按照她说的做,就能解决问题。 事实上,也幸好我没有这么做,否则事情只会更糟。 怎么说呢?这碧霞元君虽说性情温和,很适合用来保平安,尤其适合用在女性身上,但别忘了,碧霞元君始终是道教地位崇高的女神,法力高强不说,还有察恶之力。 如果将碧霞元君的灵引到何舒曼身上,她和小鬼类似契约的关系,就会彻底断了。 这样的后果,就是小鬼轻则会沦为无主之物,再也没有跟着她行善积德,脱离无边苦海的可能。重则,会再次激发戾气,重新变成害人不浅的凶物,弄不好还会再次被心肠歹毒之人奴役利用。 此外,还有被碧霞元君当成邪物镇压的可能。 无论哪一个结果,都将是何舒曼不愿见到的,也违背了智叶老和尚的初心。 随着我将这些可能性说出来,何舒曼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不再认为我是在浪费她时间。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别说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就算已经弄清楚,也来不及解决了,于是我只好问袁金柱,有没有什么能暂时解决问题的方法。 “有。”袁金柱很干脆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何舒曼道:“既然误会了你,那我就送你一张平安符吧,别的不敢多说,至少能保你今晚安宁,只要放在枕头下就行,去拿张纸来。” 何舒曼没有拒绝,看了他一眼后,去书架那边拿了一张A4纸过来。 但看到这家伙把食指送到嘴边,准备咬破用血来画的瞬间,她却又忽然改变主意了。 “算了,我晕血,想着这样的东西放在枕头下,整晚都不可能睡着。” 难得承认一次不是,决意赔个礼,结果却被嫌弃,袁金柱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见状,我连忙打起了圆场,对何舒曼道:“这可不行,你的情况已经挺严重了,今天早上起来是吃生鸡,明天早上醒来,还不知道会想吃啥呢。我这同伴是真正有道行的人,不会唬弄你,他说有用,就肯定会有用。” 饶是已经解释得够清楚,然而何舒曼听完,却依然摇头,也不知是真的晕血,还是有严重的洁癖,忍受不了床上出现这些东西。 “要不……你们在客厅里留一晚上?”沉默片刻后,何舒曼看向我们说。 我和袁金柱不禁一愣。 要说这种要求,其实也算不上奇怪,很多胆子小、被吓怕了的人,尤其是女人,睡觉时如果门外有人守着,都会安心许多。但如果是何舒曼这样的女人提出来,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一晚上相处下来,但凡眼睛不瞎,就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对男人戒心很重,甚至是很反感男人。这样一个漂亮女人,会放心让两个男人留在家里过夜? 但看她的表情,却是真的希望我们留下来守夜,看来不是相信我们,就是实在怕了梦里的遭遇。 弄不好拒绝袁金柱的符,她打的就是这主意,毕竟符再灵光,也赶不上大活人在这守着。 不过她这样一提,我倒是瞬间也有了一个想法。 没有直接说出来,我很干脆地拒绝了何舒曼的要求,又问她要了电话号码后,叫上不明所以的袁金柱,直接离开了她家。 既然问题出在小鬼身上,那今晚就好好看一看,何舒曼睡着后它都会做什么吧。 第七十一章 怪异人脸 出了门,依旧不理会云里雾里的袁金柱,只顾埋头捣鼓手机,直到走出电梯来到楼外,往附近看了一圈后,我才对他道:“不是那小鬼有问题吗?既然有问题,我们就躲在暗处守到天亮,看它半夜到底会搞些什么名堂。” 袁金柱终于恍然大悟,连说这个法子可行。 在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我已经往窗外观察过,何舒曼家在三楼,窗户外面就是一个缓坡,最高处不比三楼低多少,种着不少绿化树,甚至还有好几棵造价不菲的大榕树,想来只要找一棵位置合适的爬上去,应该就能看到她家里的情况。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想的时候觉得很好,可真来到了地方,才发现根本没那么容易。适合暗中观察的距离和位置,根本就没有能让人藏身的大榕树,唯一一棵恰好正对何舒曼家窗户的,至少也有四五十米远。 这个距离,如果是白天的话,倒还能看到家里的情况,但是在毛风细雨的深夜里,就基本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硬着头皮爬上去,正看着何舒曼家窗户蛋疼,似乎早就看出这法子操作性不高,也早就做了准备的袁金柱,就嘿嘿笑着,从腰间摸出了一个袖珍型的单筒望远镜。 “我去,你还真的料事如神啊,望远镜都准备好了。”看到这东西,我不禁眼睛一亮。 “那是,也不看看道爷什么人,只要愿意,料事如神不就跟放屁吃饭一样简单?”袁金柱看也不看我一眼,在树杈上坐稳当后,把望远镜凑到右眼,眯起左眼往大楼那边扫荡起来。 一看这猥琐的表情,和娴熟的动作,我顿时恍然大悟。 屁的料事如神,这家伙明显是随身带着这么个家伙,为了随时偷窥用的。 不过也得亏他爱好下流且比较广泛,否则我这一通忙活,就又是瞎折腾了。 从他手里抢过望远镜,往何舒曼家窗户看了看,确定能看清楚后,我给她发了个信息。 两分钟后,何舒曼家客厅一黑,灯灭了, 确认通过外面传进去的光线,也足以看清楚阳台上的情况后,我给她发信息说没问题,然后把望远镜还给了猴急的袁金柱。 望远镜一到手,袁金柱就迫不及待地,瞄准了何舒曼亮着灯的卧室,一脸淫贱。 但好景不长,一分钟不到,窗帘就合拢了起来,将某双猥琐的眼睛挡在了外面。 “我X,这百合花干啥呢,说好监视小鬼,暗中保护她安全,拉上窗帘还怎么保护?”想看的一样没看到,袁金柱顿时急得低声骂了起来。 虽说未曾谋面时,就已经知道这家伙很贱,但我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别说是个拉拉,就算是个取向正常的女人,在明知道窗外有人看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不拉窗帘,再说重点要关注的,也是阳台神龛里的小鬼,而非何舒曼本人,这家伙还真是精虫上脑,想太多了。 不过现在还不算太晚,小鬼即使要作怪,也会在何舒曼熟睡以后,所以这家伙爱看,就让他看去吧。 无比猥琐地扭动身体,翘着屁股,趴在树杈上狗一样扭来扭去瞄半天,终究还是突破不了厚厚的窗帘后,袁金柱骂骂咧咧着,把望远镜瞄向了别的窗户。 “可惜,可惜了啊~这么漂亮的美女,可惜是个拉拉,只可远观……呸,远观也观不了,更不可亵玩……不过当拉拉其实也挺好的,但愿全世界道爷上不了手的女人都是拉拉……” 我实在受不了这家伙,忍住往他那扭来扭去的大屁股踹一脚,直接给他干树下去的冲动,给张晓微发了个消息,说今晚不会回去后,索性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缓缓放松身体靠在了树干上。 半个小时后,何舒曼卧室透过窗帘传出来的微光熄灭,而这时,已经把整栋楼能看到的窗户都看了个遍的袁烂人,也渐渐意兴阑珊,收起了望远镜。 时间渐渐来到了凌晨两点,喧嚣一整天的世界,到这一刻,也终于变得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小区静谧一片,只有雨水从树叶上滑落,坠落在草地上的滴答声。 毛毛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加大,大榕树枝叶已经无法将雨水隔绝在外,开始一滴一滴的往身上滴,不时还有钻进脖子的,透心凉,心飞扬。 风吹过,遍体生寒。 被冰块一样的雨滴钻进脖子激一阵后,我实在冷得有些受不了,无法再装死了,睁开眼睛一看,袁金柱已经靠在旁边睡着,顿时一惊,连忙把他摇醒过来。 这时已经是夜最深的时候,如果小鬼真要作怪,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我的十二元辰目标太大,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先由随时能开真眼的袁金柱来监视。 好在这家伙也分得清轻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睡了过去,顿时自责地笑着,摸出了望远镜。 然而刚凑到眼睛上,还没对准何舒曼家阳台,袁金柱就收起了望远镜,见我不解,低声道:“不用顾虑了,自己看吧,大门左边草坪。” 照着他说的位置,我召出十二元辰一看,不由面色微变。 只见草坪上,何舒曼的小鬼,正咿呀咿地叫着,一蹦一跳的,脚下踢着个黑漆漆的东西。而在它的背后,飘着一团巨大的、黑白交杂的雾气。 那雾气非常诡异,形状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布满黑白相间的条纹,随气泡变幻形状而蠕动着,像无数条黑蛇一样爬来爬去。而气泡本身,则一会伸出一只奇形怪状的手爪,一会又像吹气球一样,鼓起一个小气泡,一会又全部凸起,宛如一个巨大的刺猬。 雾气最中心的位置,隐隐呈现着两张诡异扭曲,面带惨笑的人脸。 小鬼一边踢着脚下的东西,一边不时回过头,冲两张人脸呀呀呀的笑,显得十分欢快。 而每在这个时候,两张人脸也会发出阴森沙哑的笑声回应,这笑声仿佛来自地狱,令人毛骨悚然,同时巨大的雾气中,也会伸出两只半黑半白的手,摸一下小鬼的脑袋。 第七十二章 鬼上鬼身 玩了一阵后,小鬼似乎尽兴了,将脚下那颗黑漆漆的东西抱起,蹦跳着来到怪雾下方,朝两张诡异人脸高高举起。那动作,就跟小孩借大人的东西,玩够了还回去一模一样。 又是两声让人感到寒颤的笑声后,怪雾里伸出一只怪手,接过小鬼手中的黑色怪球收了回去。 然而,就在小鬼咿呀咿的欢快叫着,转身一蹦一跳准备离去的瞬间,不断变来变去的雾气忽然一定,停止了蠕动。 与此同时,小鬼也定了下来,保持着准备蹦起的姿势。 下一秒,雾气恢复了蠕动,但小鬼却依然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尖锐沙哑,如同漏风一样的刺耳笑声开始响起,两张诡异人脸拖动着巨大的雾团,降低高度向小鬼飘了过去,很快将它完全包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得透明。 随着两张怪脸,与雾团一点点消失,小鬼也一点点重现出来。 两张怪脸和雾气,竟是渗透进了小鬼的鬼体中! 四五十米外的大榕树上,我和袁金柱脸色大变! 原来是这个不明来历的妖物在作怪! 在我俩凝重的注视中,只见两张人脸和怪雾完全消失的一瞬间,被定在原地的小鬼也恢复了行动能力,丝毫也没有转身看看的迹象,继续咿呀咿的往大门蹦跳了过去,很快进了大门消失不见,仿佛先前被定住的时间,对它来说并不存在。 看来这就是何舒曼,梦里被残忍对待的谜底! 骤然发现了问题根源所在,我和袁金柱哪里还敢耽搁,连忙跳下榕树朝大门跑了过去。 然而被这怪异一幕完全吸引,使得我和他都忽略了环境,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两个夜里巡逻的小区保安,刚好就走在我们后面不远的小路上,冷不丁发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从树上跳下来,顿时都吓了一大跳,继而大吼起来:“你俩什么人,干啥呢!” 听到身后传来大吼,我顿时头皮一麻。 在树上待了大半晚上,也没见保安来巡逻过,怎么一有状况发生,这倒霉的保安就刚好过来,我们也全然没有发现呢? “别理,先上楼再说。”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上和这些无论现实还是电影,都总是会在关键时候出来添乱的路人甲了,对袁金柱招呼一声,就继续往大楼跑去。 见我们撒开腿就跑,身后两个保安连忙大喝着追了上来。 “站住!你俩不许跑!” 有了主意,我俩自然不可能再去理会两个保安,但却低估了他们的身手敏捷程度。 袁金柱倒还好,可我这体魄一直都偏弱,哪里跑得过训练有素,身材高大的保安,刚跑到大门口,就被其中跑得飞快的那个迫近、跃起,扑倒在了地上。 突然被重重扑倒,我不禁又痛又急,气得破口大骂起来:“滚开!狗东西别耽误事!” 挨了骂,把我扑倒的保安顿时也怒了,大吼着起身,将我双手扭住反扣在了背上。 看我被制住,已经快冲进大门的袁金柱,连忙反跑出来,飞起一脚往保安胸口踹去! 但就是耽搁这一下,另外一个保安也已经追到,从腰间卸下警棍抽了过来! 袁金柱刚一脚把制住我的保安踹开,根本来不及闪避,只得下意识抬起手臂格挡,顿时被抽中,痛得吼叫出来,大怒着又是一脚,踹向后来的保安裆部,将其吓得连忙后退。 “你先上楼,我拖住他们!” 这会我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听见他这一声吼,顿时也反应了过来,爬起来往大门内跑去。 冲进楼梯间跑上三楼,来到何舒曼家门外后,我一边掏手机,一边狂砸起门来。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急,何舒曼的小鬼,被那两张怪脸上了身,定然会像之前那样在睡梦中折磨她,况且我也觉得,这根本不仅仅只是在睡梦中摧残那么简单,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先把她叫起来,不能继续被那两张怪脸折腾下去。 再说楼下现在已经乱哄哄一片,也只有她出面,才能解释得清楚,否则我和袁金柱,就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很难再脱身。 然而不幸的是,饶是我一个劲狂打电话,把门拍得山响,就连邻居都纷纷被吵醒出来了,屋内的何舒曼,也没有任何反应…… 而楼下,随着其他保安赶到,袁金柱也独木难支,很快就被放倒在地,挨了一顿拳脚后,又被保安们押着上了楼。 看着表情愤怒,堵在楼道中的保安,和后面鼻青脸肿的袁金柱,我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听着,我们不是小偷,没有小偷被发现还不跑,等着你们来抓的。我们是这家住户请来做事的人,至于什么事情,我一时半会和你们解释不清楚。总之我们不是坏人,现在情况也很急,请你们不要再误会。”收起手机,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保安和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们说。 “管他什么人,半夜鬼鬼祟祟的,还动手打人,先抓起来再说!”话音刚落,一个保安头子模样的人,就挥舞着对讲机大声道。 见他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我不禁又气又急,但一时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道:“有话好好说,你们可以不相信,但别再打人,我跟你们走就是。” “这还差不多!跟我们去办公室说吧。”见我服软,保安队长也不再硬来,挥手制止了即将朝我扑来的几个保安。 就在准备跟他们下楼时,围观看热闹的人当中,忽然走出一个穿睡衣的中年女人,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一番后,问道:“你……是李念?” 我顿时精神一振,看向这个我并不认得的女人问:“你认识我?” 见我如此反问,中年女人笑了笑:“看来是没认错了,我在周芸捡的女儿的满月酒上见过你,你是那女娃娃的干爹嘛,还是什么传人来着?我当时印象还蛮深的。” 既然有人认得我,还知道我不是普通人,那问题就没那么复杂了,我不禁松了口气。 第七十三章 缚邪符 正想说话,中年女人又笑了起来:“你是这家人请来做法事的?那这家人咋不出来?” 见这女人似乎对我眼缘挺好,我心念一转,就说:我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这家只有一个女人,弄不好现在已经昏死过去了,你是这栋楼的住户吗?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现在情况紧急,我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小意思,没问题。”中年女人很痛快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保安队长:“听见了吗?他们不是小偷,既然是误会,那就把人放了吧,不要再耽搁人家时间。” 不知为何,保安队长似乎有些忌惮这个女人,但也没有让步,眉头一皱道:“他们说是303业主请来的,可为什么半夜三更躲在树上,被看见也不知道解释一下,拔腿就跑?”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询问,出于职责,他当然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放人,哪知中年女人听到这话,脸却瞬间沉了下来:“都说不是小偷了,还要不依不挠!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是道士先生,有大本事的那种,得罪了他们,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保安队长大概也是有神论者,或者实在惹不起中年女人,这话一听,语气顿时就缓和了许多:“再是道士先生也要讲道理嘛,我也没别的意思,只要把303业主叫出来证明一下,不就好了吗。” “你是耳朵聋吗?没听见刚才说,303住的是一个女人,现在弄不好已经晕过去了,怎么叫出来?一句话,你到底放不放人,还要纠缠多久!”中年女人腰一叉,眼睛一瞪,大有发作的迹象。 看到这会,我总算大致猜到,为什么保安队长会忌惮这个女人了。不光他,再看其他人的面色,其实也差不多,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的意味。 虽说她是出于好心,但这么个帮法,弄不好会越帮越乱,毕竟人家的职责就是保卫小区,轻轻松松就把我们放了,对业主也不好交代。 于是想了想,我干脆把手机掏了出来,翻出先前拨打何舒曼电话的记录,和短信记录给保安队长看。 业主通常都在物业留有电话,没花多久时间,保安队长就确定了,和我发短信的,确实是何舒曼的电话,也由此得知了,我们半夜躲树上的原因。于是保安队长向我们道歉后,挥挥手让保安们回工作岗位去了,出来看热闹的业主,也都开始散去。 误会倒是解除了,可老问题依旧还在,闹成这样何舒曼都没醒,显然已经被缠住,根本醒不过来,甚至更坏的结果都有。 又敲了好一阵门,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后,我只好问留下来帮忙的保安队长:能不能帮忙查一下,何舒曼有没有在物业存备用钥匙? 保安队长点头答应,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很快就确定了结果:没有。 我顿时紧紧皱起了眉头。 见我脸色凝重,留下来帮忙的中年女人眼珠子一转,说道:“如果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就不要顾虑了,破门或者破窗吧!”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我奇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保安队长。 “不行。”看我似乎动了心,保安队长连忙摇头道:“虽然你说的情况,有可能是真的,但没有百分百确定有生命危险的话,是不能这样做的,万一出了啥事,我不好交差。” 这话一听,中年女人顿时一脸鄙视,不屑道:“这也怕,那也怕,还是当过特种兵的人呢,比女人还婆婆妈妈,莫非当的是娘子军?” 保安队长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偏过头,脸隐隐有些发黑。 我们急,中年女人却似乎更急,或者说她很期待看到破门而入的画面,见保安队长不说话,又道:“真怕背锅的话,报警嘛,让警察来破!” 就在我也被她的鼓动,弄得有些蠢蠢欲动,心想是不是真报警,让警察来破门,或者找个由头把保安队长支走,自己想办法进去的时候,鼻青脸肿待在一边的袁金柱,忽然冲进了楼梯间,往楼下跑去。 我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连忙跟上。 走出大楼,往何舒曼家窗户一望,只见一道半白半黑的模糊影子,正在缓缓往外飘。 看着这似人非人的雾影,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片刻后,脸色猛地一变! “老袁,别让这东西溜走!”想到某种可能,我顿时心一紧,连忙一声大喝! 看到这东西在往外飘的瞬间,袁金柱的脸色也变得非常严肃,听我大喝,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进了窗户下方的草坪,咬破手指大喝一声高高跃起,将血朝上空洒了过去。 然而在我们跑出大门的时候,这个半白半黑的鬼影,也同样已经看到了我们,早就有所准备,阴森森诡笑着轻轻往旁边一飘,就躲过了袁金柱奋力洒到三楼窗口的血。 此时袁金柱眼中,绽着淡淡的金光,见鬼影轻轻松松躲过洒上去的血,连忙念动着咒语,在掌心画起了血符。 见状,窗口的鬼影又诡笑起来,也不管下面的袁金柱,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后,往小区大门飘去。 我顿时大急,拔腿就追了过去! 这时袁金柱的符咒也差不多了,只见他大喝一声,几个纵跃就超过我,大手一挥,一道泛着光的血符打了出去。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灵宝符命,普告九天,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敕!” 随着咒语落下,飞向半空中的血符顿时金光大放,以血符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散开,像无数把剑一样刺向苍穹,形成一圈剑网,将鬼影包围了起来。血符中心也射出一道血光,直往鬼影轰去。 被符光打中瞬间,半黑半白的鬼影猛然一震,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怒吼,继而大量黑白交加的雾气喷了出来,瞬间将符光淹没。 接着只听一声金铁交加的爆响,一道模糊影子从符光中冲出,往小区大门外疾闪而去。 第七十四章 七煞 见鬼影竟然冲破袁金柱血符逃去,我连忙再次拔腿就追。 然而刚迈出几步,夜空中就已经没有了鬼影的踪迹,只有毛毛细雨不断飘落。 “别追了,肉体凡胎,不可能追得上这凶物。”看我不肯放弃,袁金柱出声说道,表情严肃地看着鬼影消失方向。 眼睁睁看着这东西再次逃掉,我不禁又气又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你他妈平时不是挺能吹么,怎么连个鬼都留不下!” “急什么急,这等凶魂,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袁金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显然想不通我为啥会如此气急败坏。 这时候,我哪有心情和他慢慢解释,还想说两句气话,却猛地愣住了。 只见他那张黑得跟混血儿一样的脸,此时竟隐隐透着几分苍白,也不知是画那道血符的顷刻间功夫,对他的消耗并不小,还是鬼影打破血符,对他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 怎么回事?我不禁认真看向他。 虽说今天以前,我一直没有见过袁金柱动手对付邪煞,但他既然天生道火,又从小学茅山道术,想来即使再懒散,也弱不到哪去。 但既然不弱,为什么却在画了血符的情况下,不仅留不住刚才的凶魂,还吃了一些亏? 难道是我看错了? 先前那凶物上小鬼的身时,我并未看出什么端倪,直到它变幻成人形准备离开,我才从它身上,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如果没弄错的话,正是在回迁小区工地,被我和蛇灵打跑,蛇灵也因此失踪的那个凶魂。 要知道,那次我只是凭着祖师爷铜像和蛇灵,就把它打伤逃窜。即便这段时间,它已经进化了不少,也没道理短短两个月不到,就强到了这种程度。 更何况它上小鬼身时的形态,也着实太过诡异,很难和一个被豢养的凶魂联系起来。 可那种感觉,又让我觉得没有看错。 而且准备离开时,看我的那一眼,也说明它对我不陌生。 如果真的是同一只凶魂,这成长速度就着实有些骇人了…… 轻吸一口气定定神,想到刚才的言语不当,我语气也放缓了一些,看着袁金柱问:“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么凶的东西,不然就不会两手空空来了,但凡有一两件法宝在手,那东西刚才就不可能跑。”袁金柱摇摇头道。 见他没什么大碍,我顿时也放心了,正要说话,他却忽然看着凶魂消失的方向,冷笑了起来:“七煞……看来这附近不光潜伏着邪人,野心还不小啊。” 我不禁一愣,问什么是七煞? 袁金柱收回目光,看了我一眼后,解释道:“所谓七煞,就是需要用三魂有缺陷的人的生魂来进化,每一种缺需要一男一女,加上最后额外的一个,共计七条人命养出来的凶魂。因为每一个受害的人,生前都会受到不同方式的摧残,最终生魂被抽出来吞噬的那瞬间成煞,所以叫七煞。此外,这种凶魂,平时还需要用大量阴魂来当食物,一旦养成,呵呵……” 听着他最后的冷笑声,我心里不由升起一阵寒意。 需要大量阴魂当食物,还需要三魂有缺陷的生魂,和我当时遇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就是导致蛇灵失踪的那个凶魂! 怪不得会找上何舒曼,这女人厌恶男人,正是三魂中的“幽精”有缺陷所导致,正符合要求。 “原来用这种方式养出来的,叫七煞……” 收起思绪,我又问道:“那看不看得出来,这只七煞已经进化到什么程度?” “刚才看到的是两张脸,说明那凶魂已经吞了两个生魂,正好一男一女,楼上那女人是第三个,看来她受到的摧残方式是贪食,上一个也应该是贪淫……”说着,袁金柱有些奇怪的看向我,问道:“你以前见过这个凶魂?” 我点点头,将当时如何遇上的过程说了出来。 听我说完,袁金柱沉默一会后,叹息道:“怪不得这次见到你,那条白蛇已经不见,原来是追这凶魂失踪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我顿时苦笑不已。 说起来,这蛇灵在我身上的日子虽然不长,但也算帮了不少的忙,要说不感到担心和可惜,那是不可能的,这段时间已经向罗文信打听了好几次,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以罗文信的地位,他都对这么一个养鬼人一无所知,我想找到蛇灵 下落,就更加不可能了。 如今不经意再次遇上,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但遗憾的是,我却再次让这凶魂逃掉了…… “放心,那蛇灵是灵物,就算被养七煞的邪人抓住,也不会轻易把它怎么样。至于那凶魂,只要继续在省城范围内害人,我们就迟早还会再遇上,顺便把它背后的主人挖出来,而且既然盯上了这女人,也不见得因为我们出现就会放弃。”见我情绪低落,袁金柱难得一见的说起了安慰的话。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看来这段时间,还得随时注意着何舒曼,一旦那凶魂再来,就绝对不能再让它轻松溜走。 回到大门处,保安队长和穿睡衣的中年女人,正呆呆地看着我们,旁边几个跟出来看热闹的业主也是如此。 虽说他们能看到的东西不多,但一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在何舒曼卧室窗外,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听到了我们的一些对话,所以这会看我俩的眼神,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确定何舒曼人没事,只是不知为何睡得这么死,我和袁金柱顿时也放心了下来,陪看热闹的人闲扯一会,等他们散去后,就靠在大门内的沙发上等天亮。 早上六点半刚过,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会我已经不知不觉眯了过去,猛然间醒来,听到手机在响,连忙掏出来一看,是何舒曼打过来的。 一接电话,她就问我,半夜突然打这么多电话,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们还在楼下? 第七十五章 幕后邪人 虽说很清楚何舒曼醒不来,是有原因的,但听到这话,我也还是忍不住想苦笑:为了你的事情,我们这一晚上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还差点被当贼抓起来了,你自己倒是睡得挺香,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就在楼下,有什么完全可以当面说,于是收起电话后,我和袁金柱往楼上走去。 进了客厅坐下,才得知何舒曼醒不来的原因,并非是被凶魂控制了意识,而是因为她吃了安眠药。 由于这段时间,实在被另一幅面孔的小乖吓得不轻,导致她晚上根本就睡不着,只好开了安眠药,并在医生的帮助下,将剂量精准控制在能熟睡,也能准时醒来的范围内。 而且当初装修房子时,为了保证睡眠质量,她的卧室也是隔音的。 这样的结果,就是大门都快被我拍烂了,也没能让她醒过来。 得知竟是这么个原因,我和袁金柱不禁又是一阵苦笑。而得知我俩昨晚因为叫不醒她,险些被保安当贼抓起来扭送派出所,袁金柱更是还挨了一通揍后,这个对男人极度冷淡的漂亮女人,也难得的表现出了一丝内疚。 不过袁烂人体质好得令人发指,根本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除了手臂有点肿,脸上有些淤青,倒也没什么大碍,于是说笑了几句后,这个问题也就此揭过。 尽管从何舒曼很正常的表现中,已经知道她昨晚上,没有再受折磨,但为了把事情弄得更清楚,我还是问她睡着后,有没有再做噩梦。 何舒曼仔细回想了一会后,说:有,但不深,小乖变成杨奕的样出现不久,还没来得及折磨我,就不知为什么匆匆离去了,应该和你们有关吧? 我和袁金柱笑了笑,然后告诉她:其实纠缠你的,是小乖,但也不是小乖,因为它被别的比较厉害的脏东西控制了,对你做的那些事,也并非在梦中,而是真实的,只是因为你睡得太死,即使感触很深,也无法醒来,才以为是在梦中发生的。 听到这话,何舒曼不禁皱紧了眉头:“你是说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包括把我心脏取出来当玩具玩?” 袁金柱笑道:“是真的,但也不是真的,不说了吗,要害你的是鬼,所以自然是对你的魂魄做的那事,掏出来的心肝肚肺,也是你魂魄的心肝肚肺,而非肉体的。” 这样一解释,何舒曼顿时就懂了,但似乎也被袁金柱的描述引起了不适,轻轻皱了皱眉。 “那既然是你们说的那些东西,为啥会变成……杨奕的样子呢?”想了想,她又问。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有些想不清楚,倒是袁金柱这家伙,出人意料的能从容应对,甚至还有闲心卖起了关子:“这个问题……恐怕就要问你自己了。” “为什么。”何舒曼看着他问。 袁金柱有些意味难明的笑了几下后,反问道:“在这个男人之前、之后,你有和其他男人亲密接触过,或者说有担心过会被他们亲密接触,甚至强行和你做那个吗?” 何舒曼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只是和杨奕在一起那段时间,有担心他会气不过强来。 “那问题不就清楚了?”袁金柱神秘一笑,有些猥琐。 何舒曼微微一怔,然后明白过来了。 想通问题所在,这个女人脸上顿时好像有一丝羞色飘过,很快恢复镇定,转过话题道:“还有一个问题,那个脏东西为什么要通过控制小乖来害我?” “或许是想在害你的同时,把小乖也据为己有吧。” 前一个问题,我或多或少还有些怀疑成分,但对于这个问题,袁烂人的回答我还是认同的。只不过不是那个凶魂要把小乖占为己有,而是幕后操控的养鬼邪人,想把小乖占为己有。 不过这种真相,就没必要也告诉何舒曼了,很难解释清楚不说,还容易徒增她的恐惧。 “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吃那么多东西?”我们不想说得太深,岂料这漂亮女人,却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思忖一番后,我和袁金柱都觉得,虽说不好和何舒曼说太多,但至少也应该让她,对自身处境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于是就告诉她:那个脏东西,应该想用贪食的方式折磨死你,一开始你是吃肉,后面是半生肉、生肉,照这种趋势下去,最终你很可能会去吃活鸡活鸭,就像电影中的吸血鬼一样,甚至喝自己血的可能都有,你一定不能大意。 听到这个回答,何舒曼脸色顿时开始变得苍白,半晌才缓过神来:“那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那个脏东西除掉,不过它有点厉害,我们没什么准备,不小心让它跑了,但也还会有回来继续害你的可能,所以这段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每天晚上都做好防备。” 说到正经处,袁金柱表情也难得严肃了许多:“也就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还得像昨晚那样每天晚上保护你。” 何舒曼微微一怔。 同何舒曼说好,等她今晚下班,再去工作室好好商量后,我和袁金柱离开,她也开始为小乖诵经。 上了出租车后,我想起上次从回迁小区工地离开时,和那个工头大叔互相留有电话,但他却从来没给我打过,于是索性给他打了过去,想问清楚那个傻子的近况。 尽管我当初吩咐过大叔,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还安排了附近的野鬼钱八斤暗中关注,一旦有事,也应该会来告诉我,但依然还是隐隐觉得,那七煞凶魂上一个害死的人,恐怕就是傻子。 果不其然,听我问起傻子情况,工头大叔沉默一会后,说:那傻子已经死了。 饶是心里已经有了这种感觉,但真听到这个回答,我还是有些愣住了,然后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为啥出事时没联系我。 大叔说:小兄弟,不是不联系你,那傻子是死在老家的,而且死得很急,当时就算联系你,你也没有办法啊。 第七十六章 极贪、极怒 一听死在老家,我顿时就明白了。 确实也不能怪大叔,农村对于这种死得不正常的人,通常都不愿多提及。我们是因为傻子的事情才产生关联,既然傻子已经死了,而当时天远地远,即使找我也没用,那么事后,不再联系也不足为奇。 于是将这个消息消化后,我又问大叔:是怎么死的,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 大叔沉默良久后,说:在你走后的第二天,傻子就能下床走动了,又让他养了两天后,我把他带回了老家。但是没想到,第二天他又开始疯起来了。小兄弟你是知道的,那傻子傻归傻,可对女人那点事却好得很,如果不是因为经常出去乱玩,招上了那些东西,也不会落这么个下场…… 原来傻子回到老家第三天,那股子劲就又起来了,而且异常旺盛。但他毕竟是个光棍,农村又不像城里,能花钱去解决需要,于是就跑去骚扰村子里的妇女,来强的,好些次就差点得手了。 起初大家都没看出异常,所以对他的禽兽行径很愤怒,被骚扰的妇女家人,更是把他揍得不轻,看在乡里乡亲,那傻子脑子也不正常的份上,才没有报警,但是要让他家赔偿损失。 直到这傻实在憋不住,哇哇狂叫着跑进猪圈,要对自家养的老母猪下手,人们才意识到,他这是又中了邪,于是合力把他捆了起来,赶忙找附近的先生来解决。 然而,去请先生的人前脚刚走,傻子后脚就挣断了把他五花大绑的绳子,双手揪住自己头发,往两边猛地一撕,头皮就“哗啦”一声从中间破开,露出了血淋淋的皮肉,和白森森的头骨。 就在人们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傻子扯破自己头皮后,发出了令人背心发凉、似狂怒似狂笑的叫声,带着狰狞扭曲的笑容,一把将手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面,使劲往两面掰,把伤口拉大,很快就露出了五颜六色的内脏,接着又在人们惊恐的表情下,将内脏全部扯出身体,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声,往嘴边送去。 等傻子终于倒地气绝时,他的心肝已经被他自己嚼下去了大半。 据说死的那天下午,附近几个村子范围内,没有一只动物敢发出声音,全部缩回了窝里瑟瑟发抖。 更诡异的是,就算气绝过后,那傻子胯间的东西都还是立着的,一直到人们壮着胆子,把他抬去下葬,都没有软下来…… 就算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再次说起这事,工头大叔的声音都还有些发颤,饶是隔着电话,都似乎能感觉到他嘴里往外冒寒意。足见那傻子暴毙,给附近的人们带来了多大的恐惧。 难怪傻子死后,他从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挂掉电话,我心里说不出的凝重。 回了老家都没能躲过死劫,看来那个躲在暗处的养鬼人,一旦选定目标,就根本不会罢手,走到哪跟到哪,原本想建议何舒曼离开省城躲祸的打算,也彻底变成了不可能。 经过这一激,我整晚没睡的困意,顿时也消散一空了,想了想后,让出租车司机掉头,往工作室那边赶去。 来到店子,张晓微也已经过来了,正在打扫卫生,袁金柱这家伙倒是心大,回来车手都没洗一个,就钻进小房间被窝呼呼大睡了过去,被我叫醒还一脸不高兴。 顾不上这家伙的恼火,我直接问他:既然你知道那凶魂叫七煞,那关于这个东西,你还知道多少? 看我表情严肃,袁金柱顿时也不再咕咕哝哝,揉着眼睛道:“也没多少,只是以前听我那老家伙说过,这东西听着厉害,但实际上很难养成。” “为什么?”我问。 袁金柱回答道:“因为太伤天害理了呗,刚开始不够明显,还能顺利进行,但随着害的人多了,就会渐渐被发觉,继而被正道中人挖出来制裁。此外,随着那东西越来越凶,养的人也会面临反噬风险,很容易养着养着,自己也变成了食物,当然最关键的是,这第七个目标并不好找。” 说着一骨碌翻爬起来:“回都回去了还来发神经,你到底还想知道些什么?赶紧问,完了好走人,别影响我睡觉。” “你之前说过,每一个人被害的方式都不一样,具体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这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来害的,并非是固定的七种方法,但总得来说,也还是有共同点的,这个共同点就是贪。” 微拢着眉心想了想,袁金柱道:“但这个贪也是有区别的,对男人,会将他最喜欢的东西放大到极致,比如爱赌,就会变得异常贪赌,赌到疯狂的地步去,如果好色,就会变成淫魔。但对于女人,就会反过来了,通常会迫使她们喜欢上自己原本不喜欢的东西,就比如那个何舒曼,她不喜欢吃肉,就迫使她去贪肉,吃生肉,最后吃活物甚至自己的肉。”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禁皱紧眉头问。 “我也不知道,或者我那老家伙说过,我却忘了?”袁金柱手一摊。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还说得理所当然,看来遇上这么个徒弟,谁当师父谁倒血霉。 见他实在说不出来,我只好又问:那每一个被害的人最后都会死很惨吗? 这个问题很简单,袁金柱点头道:“是的,因为无论什么东西,一旦贪到极致,就定然无法再满足,这种情况下人会变得出离愤怒,就假如你是一个每天三包烟的大烟鬼,却整整一个星期没抽到烟,好不容易弄到烟,却又满世界找不到火时,你会是什么心情?而在凶魂的影响下,这种情绪只会无限放大,被害的人也只会越来越贪,越来越难以满足,最终完全失去理智,用自残的方式把自己往死里弄,这时候魂魄就会变生煞,直到被凶魂吞下去才会气绝,所以你说惨不惨?” 第七十七章 乾坤无极百宝袋 我点点头,这样一解释,就能理解那傻子,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急,那么恐怖了。 他好色,然而却偏偏是个光棍,又被送回了老家,根本连发泄欲望的途径都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任由那七煞凶魂祸害何舒曼的话,她最终会变得,就算吃自己的生肉,也无法再满足,继而彻底疯狂,活生生把自己弄死。 “放心吧,那邪人自己也动了贪念,想把何舒曼的小鬼也一起炼化,所以并没有直接下手,就算没遇上我们,也不会让她死太快。虽说是个拉拉,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大美女,道爷不会让她沦落到那种下场的,先让道爷睡个觉,睡醒就去把道爷法宝拿来,只要那凶魂再出现,保准它有来无回。” 看这家伙又钻回被窝,一副说好听叫胸有成竹,说不好听叫没心没肺的样子,我不禁又皱紧了眉头。 “不要瞎担心,现在那凶魂,还没强到无视阴阳规则的地步……大白天……出来只是找死……所以何……何舒曼是……安全的……你也回去……睡……吧……”话刚说完,袁金柱竟是真的睡了过去。 我彻底无奈了,只好起身走出短短一个多月,就被他完全弄成了狗窝的小房间。 来到外面,只见张晓微脸色有些发白,怔怔的看着我,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别说她一个小女人,就连我这大男人都觉得瘆得慌,于是安慰了几句,等她渐渐缓过来后,就准备回去睡觉。 一只脚刚走出店门,张晓微就叫住了我:“……李念。” 我转身看向她。 盯着我看了一会后,张晓微轻声道:“你一定要小心,好吗?那么邪恶的东西,一定要注意安全。” 看她一脸担心的样子,我不禁笑了笑。 “放心吧,那东西要害的是别人,不是我,再说现在也还没有多厉害,就算再遇上,也伤不到我的……” 一觉睡到下午,回到店子,袁金柱不在,看来果真睡醒,就去拿他的那些所谓法宝了。 不一会,张晓微做好了晚饭,忍着饥饿,左等右等也不见回,刚想说不等了,直接开饭,罗文信就打来了电话,说有事要和我商量,让我去他家里一趟。 自从上次去他别墅里吃过饭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就当时来说,对于他明明是想让我接黄红军王志强的生意,却半句也没有和我提起,还让两人跟踪我的行为,我是非常不爽的,而我事后完全不跟他联系,想来他也能感觉得到我的不满。 虽说随后的事实证明,他那一次的行为,无意中帮了我们很多人的大忙,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忽然一下子有了一种,叫了十多年叔,我却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很陌生的感觉,所以尽管后来已经消除了不满,我也并不怎么想联系他。 既然他选择了主动联系我,那就说明,确实该到了下台阶的时候,于是没犹豫太久,我就答应等下办完事立马过去。 前脚挂掉电话喊开饭,袁金柱后脚就回来了,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看起来不仅有了些年头,更有好些年不曾洗过,满是尘土污垢的布袋。 或许是迫不及待向我们展示自己的珍藏,这家伙进了门,根本就没看过摆好了碗筷的饭桌一眼,直接走到我画图的大办公桌前,哗啦一下把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伴随着一阵尘土抖落,原本整洁的桌面,瞬间狼藉一片。 “嘿~都过来好好看看,好教你们知道,道爷并非一无所有的人。” 话音刚落,张晓微就没好气瞪了某人一眼,转身走向小厨房。 我定睛一看,嗯,果然好一个乾坤无极百宝袋,果然应有尽有。 金瓶.梅,春宫图,知音,故事会,男人装,封面暴露的未知名地摊读物,印着赤果美女的碟片,甚至还有几件纠缠成一团的女性内衣…… 吃过晚饭没一会,何舒曼就到了,随着深刻认知到,自己随时会面临生命危险的处境,斟酌一番后,她终于同意接下来一段时间,和我们保持密切联系,主要由袁金柱每天晚上保护她的建议。 没有太多耽搁,袁金柱很快又背上他那应有尽有的百宝袋,跟着何舒曼一起回去了。 而我,则打了个车,往罗文信的高档别墅小区赶去。 还是那个叫小玉的年轻保姆,还是二楼卧室外的小会客室,刚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罗文信。 经过这段时间调养,他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甚至因为专心静养,眉宇间还隐隐出现了几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福泰之气,只不过精神状态,似乎还并未恢复到最佳。 也不知道上次究竟遇上的是何种凶物,才能使他这么久都没完全缓过来。 没有急着说事,询问他一些身体近况,说了几句闲话后,我把早就准备好的那张存有十万的银行卡,给他递了过去。 似乎知道这笔钱的由头是什么,更知道我这么做的意味,罗文信什么也没问,就很干脆的收下了。 “那件事情希望你不要埋怨叔,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知道你的,找我之初就是想让我当说客,所以叔不好推辞。当时不提前和你说清楚,也是因为根本不想帮他们,只是应付一下。” 我笑了笑说:没事,我只是当时知道他们要找的原来是我,而你却没有提前和我说时,有些闹小脾气,后来生意谈成了,也就没事了,你别怪我不懂事就好。 到得现在,罗文信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也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我们各自都有台阶下就行。 想了想后,我又问他:“后来的事情叔你知道吗?” “知道,后来新闻上看到了,网上的流言也听小玉说起过一些。” 罗文信点头道:“以前只知道他们贪钱贪色,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没想到,竟然会是那样的衣冠禽兽,得到那样的下场,也算是他们的报应吧。不过,听说找他们复仇的凶手和你认识,警察后来也因为网上的传言找过你,没有卷进这件事情吧?” 第七十八章 回煞 关于这件事情,我并不打算对罗文信完全隐瞒真相。事实上,就算我一句不说,以他的老谋深算,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就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当然我不是白痴,给黄红军王志强画的是“五通喜神”这种邪图,一开始就奔着弄死他们去的这一点,我是不可能说的。 就算罗文信神通广大,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也是他的事。 听我说完经过,即使罗文信这样的人,也不禁有些吃惊,一连感叹好几声“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又叮嘱了我一些话,提醒我往后要懂得明哲保身后,这件事情便就此揭过。 当然,罗文信从头到尾,也没问过我收了两头恶魔多少钱。 于是接下来,我俩顺理成章地谈到了,他叫我过来要商量的事。 原来是一个外省来这边发展的矿老板,父亲前段时间在老家过世,死得并不好,是上吊自杀的。 虽说是上吊自杀,但一开始倒也相安无事,很顺利的下了葬。 然而下葬后的第六天,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了老爷子“回煞”,从那以后,村里的人,晚上总是会时不时看到老爷子,身着寿衣在他家附近徘徊。 回煞又称回魂。关于回魂,许多人都认为,人死后会在第七天晚上回魂,但实际上,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每个故去的人回煞日期都不同,需要用去世时的年月干支来推算,才能得知确切日期,通常在“头七”到“二七”之间。 在回煞当夜,家人需要提前准备好供品回避,并在供品桌面前的地面洒上香灰,据说这样,第二天家人就能通过逝者留在香灰上的脚印,来判断逝者转世投胎成了何物。 而这天晚上,家人通常都会听到脚步声,或者翻动物品的声音,这个时候,人是绝对不能说话,不能发出声音的,因为一旦被逝者听到,就会留恋家里不肯离去,再也无法转世。 矿老板父亲回煞之所以被看到,并非人们没有提前回避,而是老爷子回来的日子,比先生推算的提前了一天。 当晚,矿老板族人和一些朋友,正在屋子里打麻将,摆了好几桌,场面很热闹。 半夜的时候,一个年轻后生去上厕所,刚刚走出大门,抬头就看到,老爷子穿着下葬时的寿衣,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出门就看到老爷子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这人顿时吓得“妈呀!”一声,鬼声气都喊了出来,屋里的人听见声响,跑出来,也看到了同样的一幕。 被这么多人看到,老爷子魂魄却根本无动于衷,仿佛不存在似的。 但那么多双眼睛,哪里可能会看错,人们反应过来后,连忙四散而逃。 而吓跑了这么多人,老爷子也依然纹丝不动,期间胆大的人偷偷摸回来看了好几次,都没有离去。直到凌晨鸡鸣过后,才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只要一入夜,人们就经常会看到老爷子魂魄,时而在院子,时而在堂屋,时而又出现在楼顶,甚至好几次,还有人在通向他家的小路口看见。 虽然很少回老家住,但自家老爹鬼魂回来不肯走,吓人不说,传出去脸上也无光,于是矿老板从一开始,就在不断请人去解决。但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人,也都没能将老爹魂魄送走,甚至矿老板几兄弟都壮着胆子,在老爹出现的时候去跪地哭诉,求饶忏悔了,也毫无作用。 一来二去,就根本没有先生敢再来了。 逼不得已,矿老板只好来请罗文信这尊“大佛”。 而罗文信叫我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身体还没恢复好,想让我陪他走一趟。 实际上,就算罗文信不说,我也清楚,他是没什么信心,怕搞砸招牌。 既然换了这么多人,都无法将那老爷子弄走,就说明事情很棘手,常规手段已经很难奏效。 而这次,矿老板也已经发下狠心:无论是将老爷子送走也好,还是赶走也好,哪怕是打魂飞魄散都行,总之只要能让老爷子不再出现,怎么弄都不是问题。 至于报酬,矿老板已经下了二十万定金,并对罗文信许诺,只要事情能解决,再重谢一百万。 舍得大出血,并下这么狠的决心,原因倒也不难猜:老爷子是上吊自杀的,本来就不光彩,死的时候村里就已经议论纷纷,如今再出了这种事情,只要老爷子魂魄存在一天,几个儿子背地里就要被戳脊梁骨一天,背着不孝子的骂名。 哪怕事情最终办不成,只是去跑一趟也能有十万,要说我不动心,那是假的,于是听罗文信说完后,我开始陷入两难。 一边是何舒曼的安危,一边是五六十万的进账,该怎么取舍? 虽说和这个讨厌男人的漂亮女人,没有任何交情,但怎么说也是人命一条,如果出去这期间,真出了啥事,良心上很难过得去。 再说蛇灵也已经失踪太久了,对于这个帮了不少忙的灵物,我还是有些感情的。 但如果就此让五六十万从面前路过,心里上也有些舍不得,并不想错过。 要知道,这笔钱和黄红军给的120万完全是两个概念,那笔钱我不能起贪念,但这五六十万,可是能光明正大入袋的,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如果事情办成,这就是入行几年来,收获最大的一次。 于是犹豫了一会后,我借着上厕所的功夫,给袁金柱打了个电话。 一开始听说我想去外地一趟,这家伙确实有些不满,说我这人不讲义气,借故开溜。但听到我说,此行如果成功,会有一大笔进账后,这家伙语气顿时就变了。 “能赚多少?重点是,你能分给我多少?” 我想了想,回答说:如果办成,可以给你十万。 “要去多久?” “最多五天。” “切,还以为是要十天半个月呢!搞半天才三五天功夫,只要你说话算话,别说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守几天夜,就算让我去和母猪睡几天都没问题!去,尽管放心大胆的去!有钱不赚是煞笔!” 第七十九章 双贱合璧 有这话,我顿时就放心了,于是很干脆地答应了罗文信。 确定好明天一早就走,我离开罗文信别墅,回到工作室,收拾好所有画图的工具和材料,连同张晓微回住处帮我收拾好的几件衣服一起,装进行李箱后,又打车往何舒曼家赶去。 虽说知道袁金柱这家伙,在钱的刺激下,态度定然会很端正,但我依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得好好叮嘱他一下。而且做人也不能太没义气,反正明早才走,今晚就再陪他待一会吧。 重点是,存货已经很少了,这次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得和袁血库好好沟通一下,准备充分一点…… 来到何舒曼所在的小区,袁金柱正在门卫室和值班的保安吹牛。 弄清我俩身份,确定我们真是何舒曼请来的先生,又补了出入登记后,我们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不用再受任何限制。加上这家伙又是那种脸皮极厚、极能吹的人,没多久功夫,就和小区物业的人混熟了。 这不,正在听他眉飞色舞大吹特吹,氛围毫不尴尬的保安,可不就是昨晚最先发现我们,也打得最激烈的那俩么? 见我到来,袁金柱也就结束了胡侃,走出门卫室,和我在这闹中取静的小区溜达起来。 “那女人家里现在啥情况?”来到何舒曼这一栋楼下后,我问。 “放心吧,已经做好准备了,保证万无一失,只要那东西再来,我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昨晚来得仓促,不清楚具体情况,没有任何准备,既然现在是有备而来,就确实不用再像昨晚那样淋着雨躲着傻等。 “行,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了,不要粗心大意,已经死了两个人,可不能再让那东西继续害人下去了。” 似乎很不习惯我用这种语气说话,袁金柱扯扯嘴角,显得很不以为意。 “你这次是要和你那个合伙人出去?”往何舒曼家窗户望了一眼,袁金柱问我。 见我点头,转动着眼珠子沉默了几秒后,说:“小心点。” 听这语气,并不大像很平常的出行叮嘱,我不禁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 被我用这种眼神看着,袁金柱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不自在,而后转过了视线。 又沉默了一会后,才又看向我说道:“其实有的事情,我知道就算我不说,你也已经看出了一些。我也一直都在等你问。可你始终从没问起,既然你不问,那我就自己说吧,你想不想听?” 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后,我点头。 去玻璃厂捞萧清荷遗骨的那夜,我就已经发现这家伙不正常,显然对萧清荷怨魂并不陌生,而且还相当忌惮。虽说对这事我很好奇,却也并没有往太深处想,再说每个人都会有不想对人说起的事情,总不能因为别人替你做事,就得在你面前变成透明人。 当然重点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袁金柱的人品,其实也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一无是处。至少他的无耻是写在脸上,而非刻在心里,这种人通常就算没什么好心,也很少会在暗地里酝酿什么谋财害命之类的毒计,跟这种人相处往往都不会太累,所以他不说,我也就懒得刨根问底。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在那次和你去捞骨之前,我其实见过萧清荷,而且还差点被她吓得跑路。”或许是想起了某段可能比较狼狈的经历,袁金柱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苦涩:“再往深一点说,就是我不光接触过她,还知道你也接触过,只是不知道,那次你要我去捞的,竟然是她的尸骨。” 我想了想问:“能说具体一点吗?” 袁金柱嘿嘿一笑:“更具体点,就是我之所以想跑路却没跑,是因为想起,你也接触过萧清荷,还能全身而退,觉得你应该有对付她的办法,至少和你联手的话,就不用再怕她,所以才又腆着脸回来找你。” “只是……我没想到你不怕她的原因,竟然会是你们不光成了朋友,你这福大命大的家伙,竟然还成了她的大恩人,连带着道爷这差点被她弄得亡命天涯的人,因此逃过一劫不说,还阴差阳错反过来,也成了她的恩人,所以你说,巧不巧?”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来,被“师弟师妹们”弄去找人那次,萧清荷和陈子智明明就在眼前,我却折腾了一天都看不见,其实和眼前这家伙有关。 而救出陈子智后,我又倒回去问萧清荷,她却沉默不说的原因,如今看来,恐怕也是因为她想追杀面前这敢去惹她的家伙,但不想让我知道她又杀人。 刚想明白,袁金柱又是嘿嘿一笑,听起来好像有些潇洒,又有些像自嘲:“完了。道爷要和你说的就这么多,至少现在只愿和你说这么多。总之,你只要知道,道爷也有糊里糊涂的小小对不住过你一次就是,就这样,你要是不计较,以后我们就好好合作,挣大钱,玩美女。要是计较,担心道爷会趁你不注意,给你来一发阴的,那这件事结束后,道爷自己离开就是。” 说完,双手抱怀,神情骄傲地往前走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贱人样。 愣神片刻后,我不禁笑了起来,然后追上去,抬起一脚,踹在了那早就已经想踹很久的大屁股上。 “轻点,道爷浑身上下,也就这屁股比较性感,弹性堪比世界男模了,给道爷踹坏了,拿什么去勾引良家妇女?” “贱人,骗了劳资三万块钱呢,没干够活就想溜?” “如果爷是贱人,那能轻轻松松从你身上骗钱,回来还好吃好喝供着,岂不说明你更贱?” 又溜达一阵后,我把带过来的一只兽医用的大针管取出来,给某贱人递了过去,同时朝他努努嘴。 某贱人表情瞬间凝固。 “大气点,既然决定还要赖在我这,继续混吃混喝,就不能太小气。这血抽就抽了,又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还会自己生出来,不像东西打坏了就没了……” 第八十章 上吊老人 清晨。刚忍着困意,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一辆白色进口普拉多就在店门口停下,随即下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壮汉,和一个满面油光,笑容可亲的中年男人。 没有太多话,问清身份,寒暄过后,大汉便将我的行李箱搬到了车上,载着我一路往机场赶去。 来到机场,衣着简朴的罗文信,已经在商务贵宾休息厅等着了。休息一阵后,由接我来的中年男人陪着一起登上飞机,往邻省飞去。 两个小时后,我们下了飞机,见到了这次请我来的矿老板——一个剃着光头的中年胖子,和他的另外两个亲兄弟。 上了车一路飞驰,先是高速,然后又是省道、县道、乡道,当终于来到矿老板老家——一个三面环山,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的村庄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虽说比较偏僻,但这一路过来的路况,倒也还算比较良好。甚至最后的这十几里乡道,比县道都还要好走一些,是矿老板和他三个分别在不同领域经商的弟兄出资修建的。 不出所料,矿老板几弟兄在老家的房子,果然也是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子最气派的,就修在位置最好的村头上,与大城市中的豪华别墅别无二样,在偏僻山村里显得格格不入,宛若一座鹤立鸡群的小宫殿、一头需要仰望的巨兽。 按理说,子女个个成才,老爷子本该是十里八村最有面子的人,即使不去城里,也完全可以在老家颐养天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羡慕的老头子,却偏偏选择了上吊自杀。 这光鲜得甚至有些刺眼的表象下,会有什么隐情吗? 刚下车,我和罗文信就受到了异常热情的接待,从高墙阔门到正堂的短短三四十米的路上,就有不下十个人上来笑脸相迎道辛苦,那些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笑容更是不计其数。 不难看出来,这些充满善意的可亲笑容里,大多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走进面前这栋三层大宅的堂屋前,里面有隐约的数落斥责声传出。随着我们进去,这斥责声便消失了去,正堂香火下的八仙桌前,坐着两个身着青色旧中山装,拄着拐棍,一脸皱纹的老叟,见我们到来,轻轻点了点头致意。 没有太多言语,我和罗文信一落座,丰盛的菜肴就上了桌。在矿老板几弟兄,及几个族中长者的陪同下吃完饭,又安顿好后,天色也已经黯然了下来。 淡淡的雾霭中,有绵绵的雨飘落。 “老爷子仙去的地方在哪?”待将堂屋塞得满满当当的人,相继识趣退开一些后,罗文信问矿老板。 矿老板姓张名玉镇,并非老爷子一女四子中最大那个,排行第三,但他是最出息那个,立时便答道:“在西院角的桃树上。” “最常在的地方是哪?”罗文信又问。 这话问的并非老爷子生前喜欢在哪,而是死后,魂魄最经常出现的位置。 话音刚落,矿老板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外面院大门,就像老爹此时正在那地方看着他似的。 “就在外面大门附近,和堂屋里外,其次楼顶。” 罗文信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对我眼神示意后,一起在众人的陪同下走出堂屋,往西院角走去。 桃木有镇邪之力,但老爷子能在房前屋后徘徊这么久不去,好几拨同行也束手无策,显然区区桃木,已经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制衡。 但最常出现的位置,并不包含他上吊的地方,却又说明了他并没有变成怨魂,更没有成煞。 当时将老爷子从上吊绳上放下来后,桃树就立即被砍了,此时只剩下直径四十公分左右的树桩,上面横七八竖贴着不下十张已经被雨水泡烂的黄纸符,旁边的院墙上也贴着不少。 院子虽大,但始终也就是个院子,早已被之前的同行们研究了个遍。既然他们没有看出哪有问题,罗文信自然也很难看出。于是走马观花一般走了一圈后,我们回到了堂屋里。 “天色已晚,让族亲乡邻都散去吧,不宜留太多人。”回到椅子上坐下后,罗文信道。 其实不用他说,随着天色暗沉下来,人们也早就有了离去的心,只是碍于情面才留了下来。 究其原因,还是老爷子这段时间闹得太吓人,虽说有阴阳先生在场,但在这些人看来,我们和之前那些大鸣大放来,最后仓惶而去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他们还不堪。 因为我们只有两人,而年纪轻轻的我,大概更属于根本派不上用场那种。 很快,偌大的宅子就空了下来,只剩矿老板四兄弟和几个本家族人、三个心腹助手之类的角色,以及今天全程陪我们到这的中年男人。 此时没了外人在,说话自然方便了许多,张玉镇面有心悸的看了看屋外后,直接问:罗大师,有没有办法?闹到这种时候,我们已经不要求什么善果了,只要活人能安宁下来就行。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我们好去准备,至于今晚,要不就先休息吧,白天赶了一天路,够辛苦了,明天再做也不急。 罗文信想了想,说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我到时会和你们说,今晚我们要先看看情况,你们所有人最好都回避,晚上如果听到什么响动的话,也不要出来。不放心的话,可以留个人陪我们,但不能是你们,得是和你家老爷子没有亲属关系的。 这话一听,张玉镇几兄弟顿时如蒙大赦,连原因也没问,说了些客套话后,就上楼躲回了房间。 而留下来陪我们的,则正是那个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还是他自己要求留下来的。 “王哥,你就不怕?”这一路上,我也算是和这人混熟了,等人都走完后,笑着问他。 这人姓王,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从他的谈吐气质来看,在矿老板的公司里级别应该很高,关系也很铁,但却没有任何架子,否则我也不会短短一天,就和他混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 第八十一章 来者不善 听到这话,王哥不禁笑了笑:“有你和罗大师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别人都怕,就你不怕啊。”我笑道。 “那是他们不知道你和罗大师的厉害。”王哥笑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哼。 王哥为人亲和,性子也属于比较豁达开朗那种,和我倒是说得来。但当着向来严肃的罗文信的面,我也不好太轻佻,于是说笑几句后,就把笔墨纸砚、祖师爷铜像和贡香从箱子里取出来,开始做正事。 虽说矿老板几兄弟,为了自己安宁,就连把自己老爹打魂飞魄散这种话,都能说出口的行为,显得非常不孝,我心里对此也保留看法,但这毕竟是他们的要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果好生对待无用的话,那也确实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 所以在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要画什么图,到时看情况用就行。 好的结果,就是老爷子听得进去好话,画一张我需要多练练手的“太乙天尊接引图”把他送走就行。而坏的结果,就是要把老爷子当邪煞镇了。 所以我打算画好“六丁六甲破煞图”后,再画一张“钟馗捉鬼图”。 距离钟馗捉鬼图反噬,已经过去挺长时间,如果这一次,真走到需要把老爷子魂魄,当邪煞来处理那一步的时候,我得验证一下,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引钟馗的灵,不然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为防止老爷子突然跑出来作怪,我先画的是六丁六甲破煞图。 两个小时后,破煞图就画完了,和王哥低声说笑着抽了支烟,休息一会后,我又准备开始画钟馗捉鬼图。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画符写幡的罗文信抬起头来,对我道:“把上次的夜叉图也画一张吧。” 我不禁一愣。 他说的夜叉图,其实就是“收阴图”,只不过他可能弄混了,见我那次引来食鬼夜叉本体,就以为我画的是夜叉图。 说起收阴图,上次去回迁小区工地的时候,我还打算验证一下,能不能升级成“夜叉食鬼图”来着,结果却根本没机会。而未经引灵的图,至多只能留存三天,墨迹干透,气味发散后,就会彻底没用,所以事后就一把火烧了。 虽说让老爷子魂魄被吃掉,怎么看都有些残忍,但经罗文信这一提,我倒是又起了验证的念头,心想反正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走到那一步,更不见得一定会引来食鬼夜叉,于是没犹豫太多,就决定把钟馗图换成收阴图。 但收阴图引的是阴神,需要的引完全不同,还得重新研墨。好在材料我都习惯性带着,收阴图也不复杂,一个多小时后就画完了。 再接下来,只要把最重要的“太乙天尊接引图”画出来,我的第一步任务就算完成。 而趁着我又画完一张的间隙,王哥也再次和我说起了话来,显然对我这比道士符咒更像“鬼画符”的图,早就充满了好奇,只是之前休息闲聊的时候,没好问太多。 他问我:小兄弟,你这法门有些奇特啊,以前见都没见过,能给我说道说道吗? 见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我不禁笑了笑,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把画灵的门路和他说了一些。 听说我这图能引来各种各样的灵,还会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王哥顿时更加好奇,或者说期待了。 我知道,虽然他表现得兴趣浓厚,但对于我说的那些,还是不大敢相信。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神神鬼鬼,人们通常都比较相信有鬼,因为这东西很多人都见过,更别说这宅子里外,此时就有一个,但说到神仙,这就比较玄乎了,毕竟都只是听得多,也没见谁很肯定地说亲眼见过。 看他半信半疑,这大半晚上没说几句话,也确实有些憋得慌,我索性就先停了下来,换过话头问他:“王哥你选择留下来陪我们,是不是你也不大相信,老爷子魂魄就在这附近徘徊,所以想亲眼看看?” 王哥笑了笑,摇头道:“没有,我早就见过了,而且老爷子故去后,我也往这里来了好几趟。” “那你就不怕?”我又问。 王哥笑道:“前两拨先生来的时候,我都有在场,所以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和你们来,我却不觉得怕了,你说这怪不怪?” 我笑了笑,没有接他这明显有几分恭维的话,想了想,转过话头道:“既然你几次都在,那能不能把你知道的情况和我说一些?” 之所以停下来说话,就是因为我和罗文信,都想知道一些由外人说出来的情况。通常这种很不吉利的事情,也只有外人才能说清楚,主家往往都有很多不便,既然王哥基本都知道,那他自然就是最合适的对象。 而矿老板一家人放心把他留下来,本身就有这方面的意思,所以我不用忌讳太多。 王哥也清楚自己“使命”所在,见我终于问起,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就准备说。 然而,他刚开口还没说上两句,我就忽然皱起了眉头,觉得外面好像不大对劲。 与此同时,埋头一边画符,一边认真听我们说话的罗文信,也抬起了头来。 不用想,肯定是老爷子魂魄又出现了,于是我俩赶紧放下笔,起身往大门走去。 来到堂屋大门一看,只见门廊下方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中央,一个穿着厚厚的青色寿衣,头戴同色圆顶寿冠,七十开外的老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妈呀”一声,从我们背后探出头的王哥看到这幕,连忙缩了回去,脸色瞬间变白。 我和罗文信表情当即也变得严肃起来。 果然如同所说,这老爷子动不动就会出来,而且丝毫不惧人气和灯火。 关键是,他这样大明其白地站在路中央,正对着大门,怎么看都像是来者不善。 盯着老爷子魂魄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后,见他还是纹丝不动,毫无变化,我赶忙将十二元辰召出,想试试在有神明气息出现的情况下,他会有什么反应。 第八十二章 往生咒无用 结果却很快就让我心凉了下来。 因为面对十二元辰……老爷子鬼魂毫无反应! 十二元辰虽说不强大,但怎么说也是神灵,一般鬼魂见了都会害怕,强如罗浮山那次的香尸淫煞,在我全力激发十二元辰的情况下,也会忌惮。张家老爷子故去不到两个月,就算死后立即成煞,这点时间也不足以让他变得多厉害,哪怕不惧十二元辰,也没道理会毫无反应。 但事实偏偏就是如此!他根本对我头上盘旋的十二元辰视若无睹! 面色凝重的看了他一会后,我索性心一横,咬破手指在眉心画下一道血痕。 这么做会完全激发十二元辰,虽说不会有攻击性,但气势却很足,再厉害的邪祟乍一看到都会忌惮。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脸色猛地变了,如同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浑身一阵发凉。 因为张家老爷子魂魄,依然毫无反应! “什么情况?”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我低声问罗文信。 罗文信此时也是眉头大皱,说不出的凝重,沉默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如果他只是出来吓人,不伤人的话,今晚就先不要招惹他。” 我不禁微微一愣。 明晚招惹和现在就惹,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此时无论是收阴图,还是破煞图,我都已经画好了,所以今晚和明晚区别并不大。退一步说,就算这两张图拿不下,至少也能暂时将张老爷子打退,保今夜安宁。 所以,既然老爷子自己出来了,那就非常有必要先试一试。 而罗文信和张家人沟通的时候,也正是这样打算的,现在却说先不要主动招惹——如果连试都不先试一下,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的话,那准备到明晚,又能准备出朵花来? 以他毕生和阴物打交道的经验,不可能不知道,这次用道士的常规手段,很难会奏效。虽然我和他都没有明说,但实际心里都清楚,这次主要得靠我这比较另类的画灵术,不让我先试一下,我怎么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不然,我先试一下?既然都出来了,装没看见也不大好。”猜不透罗文信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只好试探着问道。 罗文信摇头道:“不,在准备充分前,先不要轻易试。” “为什么?你是担心我画好的这两张图对付不了?”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如果收阴图和破煞图,连暂时将老爷子打退都做不到,那确实得从长计议,确切说,是不用议了,天一亮就可以直接收拾东西,灰溜溜走人。 因为就我目前能掌握的图,只能是比这两张图强,但并不会有跨越性的提升,这两张图无法奏效的话,那其它的图作用也会很有限。 “不至于吧……”想到罗文信担心的可能是这个,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说有能完全无视这两张图的存在,我信,但要说一个死不到两个月的老头,会厉害到这种程度,我怎么都不敢相信。 要知道,这种存在我迄今还没有碰上过,就算是将袁贱人吓得差点省城都不敢待,我也被震得不敢轻举妄动的萧清荷,都没有这么恐怖。 似乎也觉得这很不可能,罗文信沉吟片刻后,道:“那先让我去试一试,你做后手准备。” 罗文信打头阵,已经是几年来的老惯例,我没有异议。于是我俩各自轻吸一口气,让神经稍微放松一些后,回身进堂屋开始准备。 这会王哥也渐渐定下了神来,见我们并没有被老爷子鬼魂吓住,还准备现在就动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合力将八仙桌抬到门廊,老爷子依然还站在路中央,看似直愣愣地望着我们,实际上对一切都完全置若罔闻。摆上香米纸钱,铃锣符令等物品,又将罗文信刚画好的符幡在大门横梁上挂好后,换上大红八卦道服的罗文信,走到八仙桌后站定。 燃起香烛,一声锣响后,罗文信大喝一声,举起桃木令牌重重拍了下去,拿起摄魂铃叮叮当当的摇晃了起来。 摄魂铃本是阴司专用,有为亡魂引路之用,如果遇到冥顽不灵的亡魂,还能将其鬼心惑住,从而安分下来。后来传入阳间,经过符咒加持改良后,便为道士及赶尸匠所用,用来超度亡魂或者赶尸、对付邪煞。 然而,罗文信的摄魂铃,这一次似乎却失效了,念动着咒语摇了好一会,门廊下张老爷子的魂魄,却依然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似的。 又念了一会咒语,见摄魂铃完全无效,罗文信神情一肃,抓起一把香升里的糯米,朝张老爷子魂魄撒过去,念起了《救苦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亡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梁,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结果显而易见,几遍往生咒念完,张老爷子依然站在原地,就像他根本不存在,是我们看花了眼似的。 虽然早就已经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罗文信的脸色,到这会也依然变得异常严肃了。又是一遍往生咒念完,根本无用后,他索性脸一沉,大喝一声握起了八仙桌上的铜钱剑,令牌重重拍下。 “张老太爷,你既已往生,就该魂归地府,转世投胎,因何要眷恋阳世?若有苦情冤屈,你可一一道来,我等自可助你了却心愿,若继续阴魂不散,冥顽不灵,休怪我等雷符灵剑,将你魂魄打散,消弭阴阳两界间!” 话落,见张老爷子依旧无动于衷,罗文信也不再心存侥幸,满面威严地大喝一声,拿起桌上的五张五雷符,念动着咒语打了过去。 符箓一出手,就隐有雷声传来,眨眼间去到张老爷子魂魄所在之处! 然而,就在五雷符即将引爆的前一瞬间,张老爷子魂魄,却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第八十三章 鬼上 风涌雷鸣中,五雷符猛地燃烧起来,将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昼了一瞬间,而后化为灰烬飘散。 火光消失瞬间,张老爷子鬼魂也再度重现,依然是之前的姿势,仿佛根本没有消失过。 我和罗文信不禁脸色大变! 要知道,鬼魂虽然能随心所欲隐匿,但真正的符箓,隐形是躲不过去的,必须要离开符箓威力范围,才能免受符威镇压。然而这张老爷子,却根本没有动过,只在原地隐匿了一下, 就完全躲了过去! 怪不得之前来了那么多同行,却都束手无策,原来这张老爷子,即不受渡化,也不受惩戒,根本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脸色异常凝重地盯着门廊下看了片刻后,罗文信又念动起了咒语,拿起了另一张蓝色的符。 符箓也有高低之分。最常见的就是黄符,大多修道之人,毕生都只能用黄符,能用蓝符的很少,我这些年见到的就几个,罗文信也在其中。 能逼得他用蓝符,说明事态已经很危险。 收起凝重的目光,我转身进了堂屋。目前的局势,已经不容我继续在旁边观看了,得赶紧准备好接替罗文信。 既然张老爷子,能躲过符箓的威力,那即使用上蓝符,收到成效的可能性也不高。 伴随着烧电焊一样的强光亮起,屋外传来了一声炸响。拿着收阴图回到屋外一看,张老爷子鬼魂果然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此时罗文信脸上已经是煞白一片,见我拿着图走出来,极为凝重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摇头是什么意思,轻轻说了一声“好好休息吧”后,取下挂在大门上的符幡,将收阴图挂了上去。 想过这次事情会很棘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棘手,饶是用上了罗文信很少舍得用的蓝符,也依然没有起到作用。 不是收效甚微,而是根本就完全无效!幸好到目前为止,张老爷子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吓人,没有伤人,否则我们现在就算不是死人一个,也至少已经丢掉了半条命! 符箓无效、咒语无效,如果灵图也完全无效,那等天一亮,我们就确实只能像之前的同行们那样,收拾好东西夹紧尾巴走了。 事实上,假使灵图也无用,能不能全身而退恐怕都还是个问题…… 随着我挂好收阴图,用血画下最后一笔,启灵一分钟不到,收阴图就开始有异样的气息散发出来,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也似乎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 看来十有八九,引来的会是食鬼夜叉,因为除了被我引来过本体的食鬼夜叉,别的阴神不可能这么快就给出回应。 想到我的收阴图,从今往后极有可能直接变成“夜叉食鬼图”,我心里微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变得窃喜、期待起来。 张老爷子虽然极为诡异,但始终也脱离不了阴魂的范畴,一旦所有阴神中,最凶恶的食鬼夜叉出现,想来就会对其产生威胁,甚至夜叉本体,都有可能会再次赶来…… 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在靠近,当收阴图开始亮起微微的冷光,图案线条也开始变得朦胧不清的时候,门廊下的张老爷子,再次消失不见。 嗯?是故技重施,还是跑了? 正疑惑呢,一股极为阴森的寒意,就猛地直冲脑门,在我脑海里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鬼气森森的身影,也在我脑中浮现。 张老爷子!! 我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至极,只觉心脏骤然紧缩! 张老爷子!我把张老爷子的鬼魂引进了收阴图中!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离奇的事情?! 看我表情突然剧变,身体瞬间僵硬,本就心情凝重的罗文信,也不禁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过来扶住我,但紧接着又想起,这么做有可能会导致引灵中断,甚至害我遭到反噬,又连忙收住了步子。 下一瞬间,他就知道了,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惊恐了。 因为张老爷子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出现在了收阴图中! 饶是见惯了诡异离奇的事情,这一瞬间,罗文信身体也骤然僵硬,脸色狂变! 从这毫无准备的惊恐中清醒过来,我根本没时间去考虑,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恐怖的事情,就没命的大跨步往收阴图冲去。 引阴灵,制鬼邪,然而这一次,我要对付的邪祟,却上了我的图! 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情,就连我师父恐怕都没见过。这瞬间,我根本不敢去想象,如果真让张老爷子附灵成功,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算明知道封图中断引灵,会遭到反噬,张老爷子也极有可能会在这时候发难,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与可以预知的恐惧比起来,未知的恐惧,往往更令人恐惧! 猛地一口咬破手指,在收阴图画下一个大大的血叉后,我还是完全不放心,又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收阴图扯下,一阵狂撕起来,神色惊恐,状若疯癫! 幸运的是,事情虽然诡异,但在我疯狂的撕扯下,张老爷子的“附灵”,也成功被我中断了下来。随着脑海中的阴气,剧烈的颤抖了几下后,脚下碎成一地的收阴图,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变成一堆废纸。 望着脚下的碎纸,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在满脑子的凌乱中,过去了不知多久后,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心跳重新恢复,魂魄也重新回到了身体,浑身被冷汗湿透得仿佛泡过水似的,彻骨冰凉。 “罗叔……怎么回事?”用求助求解的目光看着罗文信,我声音颤抖着问。 罗文信此时的脸色,也不比我好多少,神色苍白的沉默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想想也对,尽管他已经和我师父合作了很久,但毕竟隔行如隔山,就连我这个正宗的画灵传人,都弄不懂怎么回事,他一个只是有些片面了解的门外汉,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绷紧全身神经,小心翼翼地往门廊下一看,张老爷子果然已经重新出现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正对着我们,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 第八十四章 求问无门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恐惧。要对付的目标,就只是站在那个地方,动也没动过,就让人仿佛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很难想象,门廊下方这个诡异得让人灵魂发颤的阴魂,如果暴起要害人的话,将会是何种恐怖的存在。 短短两个月不到,真的可以让一个上吊自尽的亡魂,变得如此恐怖? 很让人不敢置信,但这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容不得不信。 原本就已经把情况想得够糟糕,然而事实,却仍然远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接下来该怎么办?神情惊惧地把目光从张老爷子鬼魂上收回,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罗文信。 他的符咒无用,而我的灵图更是会把张家老鬼引到图上,到这种地步,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文信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事不可为,走为上。 我没有异议,很快也点头表示认同,于是接下来的目标,很令人沮丧的变成了如何熬到鸡鸣天亮。 虽然觉得张家老鬼,很可能只是继续站在那个地方纹丝不动,动手伤人的可能性不高,但我和罗文信依然不敢有任何松懈,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时间在苦熬中缓慢度过,当村子里远远传来鸡鸣声,把我们从紧张情绪中拉回来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再往张家老鬼站了一夜的地方一看,果然已经消失不见。 我和罗文信同时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后,重重坐进了椅子中…… 没一会,张家几弟兄就先后下楼来了,从他们那晦涩凝重,满是疲倦的面容来看,显然就没有睡好,甚至根本就没睡。而昨晚发生的事情,即使不敢听不敢看,也不难从我和罗文信的脸上看出结果。 “罗大师,情况如何,有什么办法没有?”尽管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出于礼节,或者说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矿老板张玉镇还是勉力保持着平静问。 今日之前,我从未在罗文信脸上看到过如此的表情,那是一种即看不到恐惧,也看不到挫败,却仿佛天塌了一样的魂不守舍。只见过了好一会,他才从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思绪的思绪中,猛然醒转过来,如大梦初醒一般,木然地看了矿老板一眼后,点头笑道:“好,好。” 好? 满屋子的人先是一愣,接着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宽敞明亮的堂屋里,仿佛突然吹进来了一股寒气,有霜在暗自凝结。 能让在业内,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罗文信魂不守舍、迷失本心,当着众人失态成这样,得需要承受多大的打击才行? 看着浑然不知自己说错了话,一脸呆笑,丝毫察觉不到气氛异样的罗文信,我的心情也变得很沉重。 不是因为对事情束手无策本身,而是对于罗文信此时表现出来的样子。要知道,他可是我们那行内说一不二,任何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土皇帝”啊,我一个入行不过几年的愣头青,虽然也害怕,但也远没有乱到这种地步,他一个在行内打滚一辈子的老江湖,怎么会这样? 难道只因为上一次受伤,他就真的老了? 发现他完全不对劲,张玉镇等人也就不再多问,张罗人打来热水给我们洗脸,又吃过早饭后 ,便安排了一间客房让我们休息。 刚躺上床铺没几分钟,罗文信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弄到现在这般田地,走是不可能了,即使要走,也得先等罗文信恢复正常才能走。再说我虽然一脑子的乱麻,毫无头绪,但也从心底觉得很奇怪、很不甘心,并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走。 两个月不到时间,真的可以让一个新魂变得如此厉害? 这是完全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规律的事情。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也想不清楚,脑子里就跟被什么塞住了一样难受,我索性不睡了,轻手轻脚爬起来走出了房间。 一路走出宅子,偌大的张家大院,此时竟是无半个人影,也不知道是都去休息了,还是去了什么地方。漫无目的地满院子游了一圈,又在昨晚上张家老鬼出现的位置站了一会后,我走出张家大门。 瞧罗文信目前的状态,一觉睡醒变正常的可能性并不高,就算能恢复,走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说不得,今晚还要在张家熬一夜,而且弄不好,一切还得我自己拿主意,指望不上现在的罗文信。 既然符咒和灵图都不好使,那就在村子里,打听一下张家老鬼生前死后的事情,看能不能找到突破的点。 然而不幸的是,昨天来的时候,我们受到了夹道欢迎,此时再见到村子里的人,态度虽然依旧热情,但每当我尝试着,从他们嘴里打听张家老鬼的事情时,人们却缄口不言了。甚至到后来,随着都知道我的意图后,就连打招呼的热情都没有了,人人望我而退却,犹如躲避瘟神。 是拿了张老板家的好处,受了“封口令”,还是都被张家老鬼吓怕了,根本不敢多说? 当露出笑脸,向两个迎面而来的,正要去上学的孩子走去,话未出口,两个孩子却冲我咧嘴一笑,绕到路边撒开腿跑远后,我终于感到了一丝绝望,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 罗文信指望不上,张家人指望不上,村子里的人也指望不上,我还能指望谁,来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呢? 紧锁着眉头,在乡间小路走了一会后,我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袁金柱。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即使是这个家伙,此时也不接我的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直到自动挂断都毫无反应。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拨通了张晓微的电话。 “晓薇……你还好吗?吃早饭没有?”听着张晓微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尽量将沮丧情绪都收好,假装没事一样笑着问。 出人意料的是,张晓微却没回答我。 沉默几秒钟后,那边传来了剧烈的砸门声,同时张晓微略显焦急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贱人,快起来接电话,李念那边出事了!” 第八十五章 毫无收获 这瞬间,我心里竟然有点感动,涌起一阵暖意。没想到在我满心感到无助的时候,张晓微只是通过一句话,就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我遭遇了不小的挫折。 还是这小女人比较懂我,或者说懂人啊。 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和杂七杂八的声响后,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袁金柱梦话一样的呓语声。 “诶我说……有啥事……你就不能换个时间说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道爷一晚没睡……刚躺下没一会……” 你一晚没睡,谁特么又不是?你最多是晚上吹点风,而我却是魂都差点吓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张晓微和袁金柱的声音,我竟然感到安心了许多。 收住他斗嘴闲扯的心思,我直接道:“少废话,我这边遇上麻烦了,事情很棘手,现在谁都靠不住,只能问你了。” “嗯……如何棘手……罗文信呢?他不是懂得挺多……见惯大风大浪吗?”袁金柱显然还没清醒过来,一副扔掉电话就能秒睡的语气。 “别提他了,现在这人就算还没失心疯,我看也不远了,根本指望不上。”出于迫切想弄懂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我一时也没察觉到哪异常,问道:“你见过根本不怕你们那些符咒的阴魂吗?” “见过啊……就在前不久……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通常来说,如果阴物的能力,超出符咒使用者道行太多,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的话,那些东西就一点用也没有。”或许是我的话足够提神,袁金柱此时听起来,竟是清醒了许多,“那个萧清荷,她就可以完全无视一般的符咒。” 听他还是没有领略到我的意思,我只好又道:“那,如果是死不到两个月的新魂呢?” “这不可能,既然是新魂,就说明尚未完全渡过由亡魂到鬼魅的时期,能适应以魂魄形态,存在于天地人气之间就不错了,不会有多少能力去作妖。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即使再不凡,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总不能说一生下来就能跑能跳,能和……”吧嗒吧嗒好一通,这家伙才终于算明白了我的意思,哔哔声戛然而止。 过去好几秒后,才用认真了好几分的语气问我:你是说,你们这次碰上的那个新魂,就可以完全无视符咒? “对!还不是无视一般符咒,连蓝符都对他形成不了任何影响!”我轻吸一口气,严肃道:“不光如此,就连我的灵图也毫无作用!” “那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弄错了。”袁金柱的声音开始变得严肃,显然也被我的说辞惊到了。 我心头一阵苦涩。我比你更希望这是假的,可事实就摆在那,不信也不行啊,于是一边苦笑,一边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到张家老鬼只是出现在那不动,就让我和罗文信束手无策,袁金柱虽然没说话,但也听得出,他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粗重了几分。 尤其后面听到我说,那老鬼不仅不受引渡、不吃惩戒,还反上了我原本用来引阴神对付他的图时,电话那边,更是传来深吸凉气的声音。 过去良久,袁金柱才将这些信息消化掉,用很严肃的声音问我:“你说的这些,确定都是真的?” “废话,这都啥时候了,我还有心思和你开玩笑?”听到这家伙也是一副根本不敢相信的语气,我不禁再度苦笑。 又是良久的沉默后,袁金柱才道:“虽然对你的画灵术,我了解得不多,但你这个东西,说它和请神相似度很高,应该没问题吧?” 我点头说对,严格说起来差别并不大,也是需要符法咒语这些的,只不过全都写画到了图上,减去了那些流程,其实画灵就起源于你们的道术,只是有时候会全面一些。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引灵的时候,出了差错,误把鬼魂引来了?既然你上次能引五通鬼,就说明你们不光能引阴神,还能引鬼魂。”袁金柱又问。 我否定道:“不可能,因为每张图的画法都不同,说通俗点就是需要的咒语不同。即使有的图,没有固定的引召目标,也不会出现这种差错。就像我昨晚画的收阴图,虽然大多情况下,我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但也只可能是阴神中的一种,绝不会把其它东西引来。如果什么东西都能随随便便上图,那我这画灵术还有什么意义?早就被要对付的东西,趁引灵时反过来干掉了,根本传不到现在。” “那倒也是……”似乎也觉得刚才那句话水平极低,袁金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道:“既然是这样,那你让我好好想一会吧,想到了再打给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让我本来有话也没机会说出口。 没办法,这家伙就这样,他要想,那就让他慢慢想去吧。 挂掉电话,我也彻底绝了在村子里了解情况的心思,从田埂边站起身,往张家大宅走去。 回到院子,依然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有了昨晚的遭遇,再被眼前静谧得诡异的景象一激,饶是我早已见惯阴物,也难免觉得有些瘆人。 我堂堂画灵传人都这样,普通人对这里避之不及,也就不难理解了。 心想这袁金柱,恐怕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结果,而我自己脑子早就跟被什么塞住了似的,根本毫无头绪,进了大门,正想上楼回房间睡一会缓解一下,却看到王哥站在房间门口。 “咦?小兄弟你不在房间?”见我从楼下上来,王哥有些意外。 看着这个同样熬了一夜没睡的中年男人,我不禁笑了笑:“刚才睡不着,就干脆出去走了一圈,王哥你咋也不睡?” “我也跟你一样,睡不着啊。”王哥也笑笑,多少有些无奈,“什么收获也没有吧?” 虽然我不是啥聪明人,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问答。看他不光猜到我去做什么,还对这里的人挺了解的样子,我想了想,道:“既然王哥料事如神,那你要是知道什么的话,就告诉我一点吧。” 第八十六章 硬汉迟暮 我心想,这王哥既然也不睡觉,还跑到我和罗文信房间来敲门,肯定是想接着昨晚没机会的话头,继续告诉我一些他知道的情况。 岂料听到我这话后,他却是无奈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了,经过昨晚,我知道的,你们也几乎都已经知道,来找你,只是因为睡不着,想说说话。” “好吧……”我不禁又是苦笑,敢情是我想多了。 打开房间门,罗文信依然还在呼呼大睡,我俩自然也不好吵他,于是走向隔壁不远王哥的房间。 进了房间坐下后,我问王哥:“你知道张老板一家人去哪了吗?怎么吃完早餐就一个也不见了?” 王哥道:“大多昨晚都没睡,在休息,张大哥的话,应该去安排人联系拆迁队了吧。” “拆迁队?”我有些不解。 他说的张大哥,正是张家四弟兄中,最大的张玉华。虽说排行老二,但几弟兄中,他是混得最不好的那个,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普通人还是远远比不上的,所以老父亲死后,他也是最操劳的那个。 “是啊,拆迁队,如果这次还是解决不了的话,这栋大楼和院子,就要夷为平地了。”王哥解释说。 我顿时大为意外,这大宅大院的,怎么看都造价不菲,除去地皮的话,光修建装修的费用,肯定比城里建别墅还高,却说拆就拆? 看我不能理解,王哥又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老爷子实在是……要是你和罗大师都解决不了的话,就只能把房子拆掉,看老爷子走不走了。毕竟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几兄弟不好做人,反正他们也很少会回来住,如今老爷子不在了,还闹成这样,往后回来的可能性会更低,留着也没啥用。”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有钱人的世界,我这一介屁民果然理解不了。 既然主要只是修来给老爷子住的,那把他接去城里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修起来,如今却要拆。 莫非老爷子在农村生活惯了,不愿去城里? 想到这,我不禁把心里的疑问对王哥问了出来。 岂料我如此一问,王哥却一脸难色,支支吾吾起来,好半天才苦笑道:“小兄弟,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嚼舌根,你说对不对?” 看来,果然有猫腻。 既然有内情,我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心一动,索性换着花样,旁敲侧击的开启了软磨硬泡模式。 被我颠来倒去的纠缠,王哥实在磨不过去,最终还是把他知道的说了出来。 原来这张家老爷子,生前并非我想的那样,不愿去城里安养晚年,相反,他是非常想去的。只不过……城里却容不下他,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张老爷子年轻时,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硬汉”,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却凭着狠辣的眼光,和过人的头脑,在人们还在一亩三分地里刨食的时候,就早早出去起早贪黑跑起了生意,还经常去做工匠活,生生靠一双手,把一个大家庭支撑得有声有色。 在外,张老爷子是铁血硬汉,在家,他为人爽朗,乐善好施。据说在更早时期,革命小将们闹得不像话的时候,不比他们大多少的张老爷子,还凭着那一股子敢拼敢言的劲,护过附近几个村子,好些成分不好的家庭,就算那些疯子一样的小将,也不怎么敢惹他。 可以说,子女今天能有这么风光,其实全都是他当年咬着牙,硬生生将每一个都送进了大学,并利用积累下来的人脉,为他们铺路的结果。 张老爷子一辈子要强,就算后来子女个个成器,在城里住上了洋房别墅,也没有依靠子女们。而是在老伴过世后,选择自己养活自己,在建筑工地上给人看大门。 但不幸的是,在一次半夜驱逐几个偷钢筋和扣件的小偷过程中,张老爷子被其中一个蟊贼,一板砖砸在了后脑勺上。虽说后面抢救了过来,却也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身体一下子垮了不说,还染上了中风,人也经常变得糊涂,严重的时候,就连孙子孙女都认不得。 发生这样的事情,老爷子自然无法再要强了,于是张家几兄弟终于得偿所愿,开始轮流赡养他。 以几个儿子的条件,自然不存在能力不足的问题,所以几兄弟也不分得那么清楚,老爷子这家住腻了,想去哪家,哪家就来接去,完全尊重他个人选择。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倒也相安无事。可当老爷子,去到小儿子张玉帆家的时候,问题却出现了。 张玉帆是最小的一个,老爷子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也是最多,出学校后就一帆风顺,并娶了一个城里“土生土长”的高干子女为妻。要说这位官家出身的儿媳,倒也谈不上心有多歹毒,就是非常高傲,打一进门起,就有些瞧不上自己这个没文化的公公。 光这样倒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出在,老爷子被打伤脑子,身体垮下来后,不仅精神不好,人也开始变得邋遢。虽说豪门大户,根本用不着儿媳亲自照料,但这位官家小姐,就是看自己这邋里邋遢的公公不大顺眼。而这张玉帆,在外虽然光鲜无比,但在家里,却是个软捏捏的“趴耳朵”,对老婆的举动,是能闭眼就不睁眼,得过且过。 但老爷子要强一辈子,哪里看得惯得过且过,更受不了白眼,尽管糊涂,却也有清醒的时候,一来二去,性子就被逼出来了,和儿媳矛盾开始升级。 其他儿子见苗头不好,想把老爷子接走。可老爷子被打坏了脑子后,这脾气也变得很犟,偏和儿媳杠上了,越是看不惯他,就越是要在小儿子家住,别家死活不去。 这样的结果,就是老爷子和小儿媳的关系越来越恶化。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本就怕老婆的张玉帆,也一点点开始往老婆这边倾斜,开始不待见自己老爹。 见势头实在不对,其他儿子只好强行接走了老爷子,不再由着他。 第八十七章 新晋阴差 而老爷子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可以在其他儿子家好好过日子,却非要和小儿媳作对。无论在哪一家都住不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往小儿子家跑,每次被强接回来,都会雷霆大发。 久而久之,儿子儿媳们,就都开始对老爹有意见了。 终于在一次争吵中,老爷子被小儿媳推倒在地,骑在身上扇耳光,老爷子也用烟灰缸把她头砸破后,那个家再也没有老爷子容身之地。 于是几兄弟,商量着将老家房子推倒,建了一栋大宅,将老爷子送回了老家,雇专人陪护。 被送回老家,老爷子倒是不再上门闹了,只是要求小儿媳给自己道歉,说她只要道歉,他就不再闹事,随便去哪一家养老都行。 但小儿媳始终没有道歉,几个儿子也觉得,房子都修起来了,空着浪费不说,也怕老爷子进了城再闹脾气,于是就没来接他。 要求一段时间无果后,老爷子再次爆发,与儿子们决裂。从此,每当谁来看他,就会被他赶出去,久而久之,儿子们除了逢年过节,会硬着头皮回来之外,其他时候就很少回来了。 上一次回来是中秋的时候,但张玉帆一家却没回来,为此老爷子又借着酒劲发脾气,闹得很不愉快。 再次回来时,迎接几个儿子的,已是老爹冰凉凉的尸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听王哥说完,我却是有一种,张家这本经本来是好经,只是被几个歪嘴和尚念歪了的感觉。 要说这老爷子,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那是在他被打坏脑子,变得糊涂以后的事。在这之前,老头子几乎无可挑剔。 说白了,从那以后,老头子根本就是个病人,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遇上这么一个儿媳,小儿子不争气,不依着向着老爷子一点就算了,其他儿子似乎也并不怎么关心老爹为什么要这样,只想掩盖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 可这问题,是能掩盖过去的? 显然不能。很多时候,问题只会越盖越多,盖到最后彻底爆发,里子面子都丢干净。 老爷子阴魂不散,闹得人人害怕人尽皆知,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在问题出现之初,张玉帆不要软软捏捏,拿出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问题爆发后,张家几兄弟也好好解决问题,让老爷子那口气顺下去,而不是只想息事宁人,也许就根本不会有这一天。 而张家几兄弟,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收起思绪,我问王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迄今为止,张玉帆那个老婆,都没有认过错吧?” 王哥苦笑摇头道:“别说认错,那个高干子女,从老爷子死到现在,都没回来过。刚开始是心里有鬼,不大敢来,后面发生这些事情,就更是不敢来了。” 我也摇头笑了笑。弄到现在,不敢说老爷子阴魂不散,就是因为张玉帆老婆,但起码是找到了一部分原因。 只是我就不明白,一个高干子女,有这么厉害吗?张玉帆软趴趴,为了老婆,宁愿让老爹受委屈就算了,为毛就连另外三个大男人,弄得也好像没脾气? 这是你们的爹啊!将你们抚养成才的爹啊,被媳妇骑到身上抽耳光,都没个说法? 正想好好问一下,当时其他几个人到底什么态度,是根本没想好好解决问题,还是老爷子实在不透油盐,电话就响了。 没有任何废话,一接电话,袁金柱就直接道:“通常吊死鬼成怨魂,脖子上都会有死时的勒痕,或者缠着上吊绳,你们遇上这个有吗?” 我微微一愣,然后说没有。 老爷子虽说表现得非常吓人,但魂魄却保存得很完整,并无勒痕,更无绳索。 “那应该就没错了。”听到我的回答,电话那端的家伙,竟是莫名其妙的变得有些兴奋,好一会才道:“听我说,如果你之前对我说的准确无误,那老鬼也全无吊死鬼的样子的话,那他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变怨魂,更没有成煞。” “那为什么还这么吓人?”我不禁有些迷糊。 “诶,这个问题太简单了,你这猪脑子却光知道怕,都不好好去想一下,道爷我也是猪脑子,竟然这么久才想明白。”我听得着急,可袁金柱却不慌不忙,还有心思卖起了关子:“道爷现在就问你,你说你那张图,是用来引阴神的,对不对?” 我点头说:对。 袁金柱又问道:“既然是引阴神的图,就绝对不会把魑魅魍魉引上去,对不对?” 我还是不大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又回答说对。 “那问题不就很简单了?”袁金柱猥琐的笑了起来。 我实在不明白他这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被他淫贱的笑声弄得一阵神烦,没好气道:你特么到底想说什么? “嘿嘿~我想说什么,你自己好好想吧,要是想不出来,你就干脆死在那,不要回来了,不然说出去都丢人。”袁金柱嘿嘿笑了起来。 本来脑子就处于短路状态,再被他这故弄玄虚的一笑,我顿时就不爽了,险些破口大骂出来,压低声音道:“袁金柱,我X你祖上十八代棺材盖,你特么到底说不说?草,你不想……” 话没骂完,我自己就愣住了,心里猛地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想到了?继续骂啊你倒是,还一个是土皇帝,一个是画灵传人呢,就是两个猪脑子!这点问题都想不到,还得道爷来点拨迷津。”袁金柱揶揄意味十足。 压下心中异样情绪,我皱着眉头低声道:“……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袁金柱语气一正,道:“如果道爷没猜错的话,那老头生前就算不是远近有名的大善人,也做过不少积功德的事情吧?不信你可以去打听看看。” 我不禁一愣。 确实如此,从先前王哥告诉我的来看,这张老爷子,抛开糊涂以后不说,以前确实算得上个大好人,尤其年少气盛时期的事迹,如果是真的话,就更是护过好些家庭免遭灭顶之灾,这属于大功德。 听我不说话,袁金柱那会猜不到,他想的都是对的,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那就十有八九没错了,那老头子根本不是什么邪魂恶鬼,而是成了阴神,至少也是个鬼差!” 第八十八章 再画收阴 虽然觉得这么分析很合理,但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大敢信。 “不可能吧……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那你倒是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袁金柱猪一样哼哼道:“你就算不信道爷,还信不过你自己的本事?既然你那图是引阴神的,不会出错,那除了赵家老鬼自己就是阴差,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我无言以对,只觉脑子一阵晕眩。 要知道,阴差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除了在阳世行善积德,乐于助人,还需要缘分,通常都是那些在阳间法力高强,道行高深的人,死后才有可能被阴曹地府看上。而且这类人,大多也是终身孤独,无妻无后,无牵无挂。 虽说有个词叫“积阴德”,但这个阴德,是佛家教化世人的思想:一个人在世时,若经常暗中做好事,死后就会被阴司记功,下一世获得相应的福报,而非死后换取“阴职”。 实际上,在世人观念中,当阴差属于“下堕”,基本不会有人为了去当阴差而修福积德。所以除了那些生前就从事阴阳一行的能人异士,极少会有普通人死后成为阴差。 这也是我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的原因,就算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罗文信,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也只有罗文信这种思维跳脱的人,才能想到这个因素。 所以就算明知这么说很合理,我也仍然觉得这不是真的。 良久,我才算从这阵晕眩中回过神来,找到了可以反驳的点,说道:“就算你分析得很合理,但不要忘了,即使是阴差,也不能无视符咒之威。就算张家老爷子,获得机缘成了阴差,但他死后不过两个月不到,也不可能强到无视蓝符的程度。” 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说,袁金柱很快又道:“这一点道爷也没想清楚,但我觉得,恐怕与他上吊自杀有关,总之他绝对十有八九,会是阴差的身份,不信你可以问他。” 这我就不高兴了,如果张家老爷子听得进话,能沟通,我还用得着问你? “嘿嘿~说你猪脑子,你还不信。”听我吐槽完,袁金柱又嘿嘿笑了起来,说:你难道不知道,阴差是不能轻易和阳人产生交集的?赵家老鬼是自杀,这个禁制应该对他会更加严格。 “那你还说个屁?既然无法交集,又怎么去证实?”听他越说越玄乎,我不禁没好气道。 我自认反驳得有理有据,哪知袁金柱这话一听,却是叹起了气来,一副十分同情我智商的语气:“如果真背着什么禁制,你把他引进你的图中,不就有可能沟通了?既然你那画灵术,能把囚禁地狱的五通鬼都引来,想来办到这一点会更加容易吧?” 我顿时“嘶”的吸了一口冷气。 无论什么灵,一旦附到我的图上,只要愿意,确实可以百无禁忌的和我沟通。 这么说来……张老爷子昨晚附进收阴图,其实可能并非我想的那样? 想想也确有点奇怪,昨晚惊惧之下,我不计后果封住了收阴图,但却没有被反噬,只是被极寒的阴气冲了几下。 按理说,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能附灵,被我中断后,就能反噬我,但张家老爷却没有。 “哼哼,话道爷已经说到这了,具体该怎么做、敢不敢做,你慢慢想吧,道爷要睡觉去了,别再打扰我。”知道我陷入了思考中,袁金柱也懒得再和我多说。 听到这话,我顿时惊醒过来,“诶”了一声还想说话,袁烂人却已经无情地挂掉了电话。 再打过去,被更加无情地直接挂断。 好吧,看来是真不打算再理我了。 收起电话,我不禁一阵苦笑。 虽说仍然觉得这不会是真的,但袁金柱这贱人,既然敢把话说到这,便不再管我死活,就说明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要不……真按他的说法试一试? 反正除了这个,也确实没有别的合理解释。 虽说灵不由人掌控,但对画灵人来说,也不至于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我脸上的迷茫开始散去,逐渐变得坚定,始终没有打扰的王哥,也不禁露出了喜色,等我收起思绪看向他后,问道:“小兄弟,有办法了?” “不敢说一定能成,但起码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办法,到时试一试就知道。”既然打定了主意,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这话一听,王哥顿时笑了起来:“就知道这一趟不会又是白跑,就知道小兄弟会想到办法。” 我微微一笑,想了想后,对他道:“那就麻烦王哥联系一下张家人,告诉他们先不用急着让拆迁队来,等我试一试再说?” 王哥点头说:没问题!然后问我需要什么准备? 我摇头说不用准备什么,只是张家几兄弟最好今晚那也别去,都在就行,因为如果判断正确,事情也顺利的话,老爷子应该会有话要对他们说。 随着有了主意,脑子里的结解开,困意顿时也一下子涌了上来。一觉睡醒,罗文信已经起床,来到楼下,正在和张家几兄弟说话。 听我做出安排后,张家几兄弟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此时再见,脸色和今早郁结着厚厚的阴霾比起来,已经有天壤之别,甚至已经能说笑。再看罗文信,也是噙着淡淡的微笑,一时间竟是很难看得出来,他到底恢复了正常没有。 虽说老爷子,已经在房前屋后出现了很多次,村里几乎每个人都见过,但只要被我引到图上,对普通人来说就不够具体了。重点是,就算说话别人也听不到,于是吃过晚饭,等张家人相继离去,堂屋变得安静下来后,我让罗文信画一些通灵符。 似乎同样对我很有信心,罗文信很干脆地点头,接着就开始画符。 一个多小时后,又一张收阴图就画完了。 虽说空引灵,让灵白跑一趟,是画灵人大忌,因为会开罪于灵,被视为对其不敬,继而反噬,但这一次情况特殊,况且昨晚张老爷子已经附过灵,也没有反噬,所以我也不怎么担心这一点。 第八十九章 训斥 夜里十一点刚过几分,张老爷子就出现在了昨晚的地方,鬼气森森的正对着堂屋大门。 饶是我已经解释过好几次,老爷子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应该没什么危险性,有我和罗文信在,完全可以不用担心,但看到老爹出现这瞬间,张家四兄弟身体还是都抖了一下,脸色变白。 这时候,我也没心情去分析,他们是不是心里有愧才那么怕自己老爹了,暗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张老爷子看了一会后,转身弄破中指,在收阴图上启灵。 和昨晚如出一辙,一分钟不到,收阴图就亮起了阴森森的冷光,图案线条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随着张老爷子,在门廊下消失几秒后,他的影子再次伴随着一阵瘆人的阴气,出现在我脑海里。 与此同时,老爷子阴森森的五官,也开始在收阴图上若隐若现。 这一次,我没有再中断引灵,但心里也紧张到了极点,盯着张老爷子,眼睛也不敢轻易眨一下。 只要有一丁点不对,我就会立即封图,祖师爷铜像也会砸过去。 虽然在门廊下时,我没什么办法,但只要上了图,无论张老爷究竟什么身份,开山祖师的铜像,都可以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只要他乱来,我就会不客气。 好在尽管诡异,却也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几分钟后,张老爷子就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收阴图上,伴随着将门廊照射得惨白一片的冷光,仿佛要从图中飘出来似的。 “跪下!” 附灵刚刚完成,森冷中带着几分威严之息的喝声,便从收阴图中传出。 张家四兄弟,已经提前将通灵符化符水喝了下去,所以整个附灵,都看得清清楚楚,早已经瑟瑟发抖,此时听得这声冷喝,顿时皆腿一软,噗通一声对浮现在图上的老爹跪了下去。 看到这幕,我的紧张顿时也大为缓解。 袁金柱那厮果然没判断错,这张老爷子果然极有可能成了阴差,上图也不是为吓人,而是要说话。 虽说已经确定老爷子没有伤人的心,但他毕竟现在已经不再是人,真任由他发挥下去的话,就算没这个心,几个儿子也得被他活活吓死,于是我连忙清清嗓子,挡在张家四兄弟面前,朝他拱手弯腰揖了一礼,道:“张老爷子稍安勿躁,我是画灵门派第三十六代传人李念,有什么话,你老可以对我说,我再转达给他们,阴阳殊途,你老就别再吓他们了。” 似乎对我有些忌惮,或者说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我,阴气森森的沉默了一会后,张老爷子才出声道:“你是这几个逆子请来的人吧?” 我直起身放下手道:“是谁请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帮老爷子你了却心愿,安心离去就行,你说对不对?” 话音落下几秒后,张老爷子冷哼道:“但这几个逆子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想的是如何杀我,你收了他们的钱,难道不知道?” 我不禁轻轻一愣,回身看了看张家四兄弟。 果然在我们之前,他们就早已经动了把老父亲魂魄打散的念头。 但此时此景,我必须得向着他们说话,于是正色道:“这么做固然大不是,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你老这段时间实在太吓人了,十里八村无人不怕。他们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乡亲父老想啊,你老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老爷子幽光烁烁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还能听得进道理,我不禁笑了笑,想想后又道:“既然你老是通情达理的人,那能给晚生说说,你回来不肯走,还每晚都要显像,让那么多人都怕你的原因吗?” 张老爷子沉默片刻后,用不忿的语气说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 “这是为何?你老这么通情达理,为什么还要故意这么做?”我不禁大为不解。 这么说固然有恭维的意思,但在我看来,如果张老爷子年轻时的事迹都是真的,那就真的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硬汉子,虽说老来糊涂后,有些不可理喻,却也瑕不掩瑜。 如今既然已经仙逝,还极有可能成了阴差,那就已经不存在还会犯糊涂的可能,所以死后还要折腾人,我着实有些无法理解。 如果光是有心愿未了结,或者顺不下那口气,折腾这几个不孝子就可以了,何必还要拉上这么多人。 在我不解的注视下,张老爷子很快回答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老夫这么做,就是想逼他们在丢尽颜面的情况下就范。但老夫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们不仅不悔改,反而还动了杀我的心思。老夫很生气,他们越是这样,老夫就越是不会走。” 不得不说,老爷子确实通情达理,有问必答,然而听完,我却更加一头雾水了。 听这意思,老爷子生前似乎并不是真的糊涂,而是知道些什么,才和几个儿子闹? 还没得我再来得及问,张老爷子就忽然一声冷喝。 “张玉帆,滚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听老爹鬼魂陡然大喝,身后跪着头也不敢抬的小儿子张玉帆,顿时猛地打了个寒颤,继而连滚带爬绕过我,抖若筛糠地对着大门中间的老爹跪好。 “爸,您有什么话,尽管问,儿子回答就是,你……别再吓人了好吗?” 张老爷子冷哼一声道:“张玉帆,老夫问你:你是到底和不和陈清华离婚?到底去不去自首?” 这话一听,张玉帆不禁更加颤抖了,面色惨然地把头磕到了地上,不敢说话。 “去,还是不去?” 随着老爷子更加冰冷威严地逼问,收阴图散发出来的冷光,也陡然更加明亮了几分,将堂屋内外和院子里的灯光都完全盖过了去。 在老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坚持了几秒后,张玉帆“哇”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 “爸!你咋这么狠心!我是你的儿子啊!你怎能硬拆儿子的家庭,逼我离婚,还要我去坐牢!天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爹啊!……” 第九十章 如山 面对小儿子的哭诉,张老爷子完全不为所动,反而又是一声冷喝道:“少在老夫面前装可怜!你那点破事,老夫可是一清二楚!现在不逼你,将来刀山火海,油炸火烹,有得你死罪受!” “还有你们三个,别以为你们就没事,老夫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不赶紧滚过来!真以为外人就护得住你们?” 听老爹火力转向自己,剩下的张玉华、张玉镇、张玉清不禁脸色大变,连忙连滚带爬地上前,在张玉帆旁边跪好,一脸惨色。 看着四个瑟瑟发抖的儿子,张老爷子毫不心软,阴气阵阵,凶神恶煞道:“听着,活着的时候,老夫奈何不了你们,如今老夫死了,不信还拿你们没办法!如果不及时迷途知返,多行善事,休怪老夫哪怕触犯天条,也要闹得你们鸡犬不宁,不死不休!……” 随着老爷子对四个儿子的斥责痛骂愈发严厉,而四人也愈发面色如蜡,泣不成声,我总算渐渐明白过来了。 看来,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见不得人的事,被老爹知晓,其中小儿子张玉帆的问题最为严重。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四个儿子,张老爷子做的,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沉甸。 因为老爷子,并非是因为子女不孝才自杀,而是为了逼他们迷途知返,才心甘情愿走上吊那条绝路! 原来早在被蟊贼打伤之前,老爷子就知道,四个儿子都不怎么干净,或多或少都有些违法害人的行为。 他曾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和他们私下谈过,希望儿子们能及时回头,干干净净的挣钱。但儿子们往往都是,听的时候诚诚恳恳,承认错误,过后却根本不改。 一来二去多次了,老爷子也就渐渐知道,儿子们已经不是他能管得住的时候了,心灰意冷之下,就选择了自力更生,不要儿子们养。 被小偷打坏脑子,身体垮下来之后,老爷子再也无法自己养活自己,才不得已服老,去了儿子们的家。 那几年期间,老爷子虽说经常会犯糊涂,但清醒的时候也很清醒。在清醒时有心的留意下,对儿子们的经商手段、钱财来路,虽说不上门儿清,却也大致都清楚。 尤其去到小儿子张玉帆家不久,他就发现,张玉帆两口子问题很大。 这张玉帆曾经任过公职,即使后来下海经商,其经营范围也还与以前的单位有密切来往,而他老婆陈清华,又在这个部门任要职,所以利用职务之便,两口子贪污侵吞了不少国家财产,在金钱的诱惑下,更是指使下面的人,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发现两口子“秘密”后,老爷子找他们谈心,希望他们能迷途知返,岂料苦劝无果不说,还反倒因此招来了陈清华的不满,甚至轻蔑嘲笑。 随着时间久了后,老爷子发现那个家,其实是陈清华说了算,张玉帆更像是个傀儡,于是和儿媳的矛盾开始升级。 所以老爷子那几年的行为,看似倚老卖老蛮不讲理,实际上都是别有内情。 即使后来被扫地出门,无法在小儿子家住下去,也还是不放心,一有机会就往那边跑,希望能劝通两口子,直至大打出手。 所以,老爷子最终被送回老家,真实原因,也并非子女不孝,而是他们清楚,矛盾根本不可能解决,为了不让张玉帆两口子最终身陷牢狱,才强行将老爷子送回家。 而为了避免事情败露,派到老家的人,名义上是照顾老爷子,实际上却是为了看住老爷子,不让他有机会出去乱说! 以老爷子的硬气,被“软禁”在老家,哪里顺得过这口气,加上脑子本来就糊涂,于是才开始失控,暴躁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 随着儿子们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老爷子也彻底明白,想让他们回头是不可能了。 但老爷子知道,一直这样下去,儿子早晚会遭报应,就算为了不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到迫害,他也不能任由小儿子两口子继续这样。 于是经过长久的考虑后,老爷子最终决定自杀!用命来让儿子醒悟! 老爷子一生经历过无数挫折,见过不少奇人巧匠,所以从头到尾都相信鬼神,相信因果报应,他要做的,就是死后变成鬼,用那样的形态来吓他们,迫使他们就范! 事实证明,老爷子最终成功了,而且比他想的更好。 由于他生前乐于助人,还救过好些人的性命,功德累累,又心愿未了,所以在“赏善司”过堂时,判官破例问他,是否愿意放弃再世为人,成为阴间差使。 老爷子很快答应了这份“差事”,于是得以成为赏善司阴差,并特许他重回阳间半年,了却心愿再回阴间履职。 为避免老爷子被阳间道人当成邪煞打散,阴司特许他“符不压身,咒不侵耳”。 但由于他已经成为阴差,更获晓了“天机”,又命他若非“天意”,不得托梦、不得与阳人交谈。 得到保护,却也背上了禁制,于是在回煞前夜回到阳间后,老爷子只能以鬼魂的形态存在着,虽心急如焚,但也别无他法。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夜里频繁出现,引起人们的恐慌,想利用人们在背后的指责,迫使几个儿子迷途知返。 然而,将近两个月过去,几个儿子虽痛哭流涕过几次,却也始终没有真正悔过。 不仅如此,甚至到后面急了,还满到处请道人前来,想将他这个老爹的魂魄打散! 幸好阴间判官早已料定这一切,否则他早已经魂飞魄散。 眼看几个儿子非但体会不到自己的用心,反而变本加厉,把自己当大敌对待,老爷子不禁又气又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遇上我,感应到灵图引召,老爷子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天意”。 但不巧的是,他第一次准备附图说话时,却引起了我的极大恐慌,不由分说把他封了出来。 第二次,才得以打破禁制,开口说话…… 第九十一章 和事佬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多见不得人的事,才能让张老爷子硬着心肠,如此逼自己四个儿子。但这个时候,我并不怎么想去插话,再说也根本插不上。 如果老爷子真的是阴差,别说奈何不了他,就算奈何得了,我也绝对不能再动手了。 能让几个儿子和他对上话,就已经挺不错,至于结果如何,掌握在张家四兄弟手里,由他们自己抉择。 收阴图上,张老爷子仍在厉声斥责,伴随着阴风阵阵。 门廊上,张家四兄弟面色如蜡,冷汗潸潸,在阴风中摇摇欲坠,眼泪鼻涕横流,显得极为凄惨。 过去不知多久后,张玉镇终于从崩溃的情绪中,回过些许神来,猛然想到了我,转过头道:“小兄弟~你行行好,倒是帮我们说说话啊……” 我不禁有些犯难,看了看满脸惨相的张家几兄弟,又看了看张老爷子后,觉得一直这样装死下去也不好,于是定定神,道:“老爷子,请先息怒,有事就好好商量,他们都这样了,你老一个劲逼也没用,你说是不是?” “后生,虽说你帮了老夫大忙,但这是老夫的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本着万事好商量的和事佬精神,正想劝几句,岂料张老爷子一句话,就把我挡了回来。 我顿时一阵苦笑。 如果可以,我确实一句话都不想插,但既然我是张玉镇请来平事的,就确实有责任护着他们,稍微踌躇了一下后,硬着头皮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虽说确实是你老的家事,但你老即已往生,就不应该再干涉阳间的事,就算要干涉,也应当由我来转达,这是我的责任。” 不给老爷子打断的机会,看了他一眼,我又道:“这样吧,你老也先别生气了,冷静一些,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我再劝一下他们,你看可好?” 这样一说,张老爷子顿时也没那么抵触我了,道:“老夫也不是要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只是想让他们今后本本分分做人,多行善事消除以往造下的业障,这有何难?” “确实也不难,你老早这么说,问题就好解决了嘛。”顿了顿,我轻轻笑道:“那具体要他们怎么做,你老有个章程吗?有的话不妨说出来,我一定好好劝他们。” 张老爷子沉默片刻后,沉声道:“第一、老夫要他们把这栋监狱改弄成学校,请专门的老师来上课,让附近几个村寨的娃儿,读书不用再跑十里路,要负责到底,不能学校盖成就撒手不管。” “第二、在本县偏远贫苦的地方,修不少于五个学校,要求和第一个一样。” “第三、老三的矿上要做好安全手段,不能轻易再死人,如果死了,要妥善优厚对待,尽量满足人家要求,不能再让手下那些人动手打人。几兄弟无论谁,以后都要心存善念,不能再做害人的事,如果不小心犯了过,也要做好事来抵。” “第四、张玉帆离婚,去找公安自首,把那些昧良心的缺德钱还给国家,和被他害过的人。就这些,人在做天在看,老夫也会阴魂不散,一直盯着他们,有一点做不好,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话说完,只见张玉华、张玉镇、张玉清三人表情一松,如蒙大赦。 而最小的张玉帆,则是身体一软,瘫了下去。 说实话,除了最后一个似乎有些强人所难,老爷子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以张家几兄弟的财力,修几座学校应该不难。 至于逼张玉帆离婚自首,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这两口子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导致老爷子如此强硬。甚至我都有理由怀疑,恐怕正是这两口子缺德事做得太多,才把老头子气得自杀。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死磕。 “爸,还以为你要做啥呢,原来是这些,你别生气,我都答应了好不好?不光修学校、负责到底,儿子们还把那些孩子在学校的午餐也包了,保证顿顿有肉,有奶,你看行不行?”只见张玉镇抹抹鼻涕,又擦擦额头的冷汗,抽抽着跪正说道。 饶是气氛严肃,看见他颇为滑稽的模样,我仍然有点想笑。 别的不知道,但在矿难这方面,这家伙恐怕还真有点冤。这几年随着国家监管越来越严,技术设备提高,矿难其实已经不像前些年那样多了,除了数量很少的黑矿,正规厂矿安全设施大多都很到位,赔偿方案也是配好套的,迫害受害人家属的事情,已经很少发生。 所以老爷子说的那些,张玉镇无论想不想,应该也都已经做好了,根本不用他再说。 “你答应就好,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别再妄想哄骗老夫,只要答应的有一点没做好,就别怪老夫心狠!现在只是吓吓你们,要是再敢作孽,老夫就是要清理门户,大义灭亲了!”张老爷子一声虎哼。 张玉镇三人顿时脸色一变,连忙保证不敢再食言。 “至于张玉帆,老夫给你们三天时间劝他,三天后要是他还不愿离婚自首,定要你们三个当哥的寝食难安!” 三人又是一阵哆嗦,连忙磕头应是。 看老爷子已经说得差不多,三个儿子也满口答应,我顿时也放轻松了,笑道:“老爷子,既然他们已经答应,你老今后是不是也就可以消停下来了?” 老爷子又是一声冷哼道:“如果他们说到做到,老夫自然消停,如果做不到,老夫就不会只是出来吓吓人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光是这样的话,事情恐怕不大容易结束,于是又道:“晚辈有一事尚不明白,不知可否向你老请教一下?” “你问。” 低下头扫了张家四兄弟一眼,我笑道:“你老仙逝不过两月不到,却已经有堪比鬼王的能力,不光如此,还能免疫一切符咒,就连晚辈和师叔昨夜使尽全力,也奈何不了你老丝毫。不知这样的原因,是否是因为你老已经脱离鬼身,成了地府阴差?” 老爷子沉默了几秒钟后,冷声道:“既然你这后生已经看出来,老夫也就不再隐瞒。没错,老夫现在是鬼差,专门负责在阳间勾魂,任何心术不正者,老夫不用请示,就可以直接把魂魄拉下去受刑!” 成了,事情结束。 我不禁笑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凯旋? 老爷子究竟是哪种鬼差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是鬼差就行。 别看三兄弟现在答应得好,说到底,更多还是被老爹吓破了胆,逼不得已才答应。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彻底死心,明白只有说到做到,老爹才会放过他们。 当着他们的面,故意夸大其词,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而这张老爷子,显然也是个“鬼精”,换生前就是个人精,很快就领略到了我的意思,配合得天衣无缝,把自己说成了无所不能的狠角色。 这样一来,三兄弟就彻底没有回头路,只能说到做到了。 至于最小的张玉帆,以前他们四兄弟是一个阵营,老爷子奈何不了他们,但现在既然已经被分化,那么在三个哥哥的施压下,同意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很难有第二条路可走。 “既然是这样,阴差大人在上,若有什么吩咐的话,晚辈不敢不从。”敛去笑容,我正色道。 老爷子阴气森森道:“三天后老夫还有话说,你这后生要做好迎接准备。张玉华三人,这两天除了做张玉帆思想工作,还要通知父老乡亲到场,老夫那天要你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今晚答应的再承诺一遍,若有反悔,不光老夫不会放过你们,父老乡亲也不会答应……” 我不禁暗暗佩服,也暗暗擦了把冷汗。 这老爷子还真是够狠的,完全不给几个儿子留余地。 不过,手段虽然强硬蛮横了点,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老爹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何况是要他们去做善事,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老爹的良苦用心。 随着令人窒息的阴风渐弱,老爷子从收阴图上消失,险些肝胆俱裂,面色惨白的张家四兄弟,魂魄也才算一点点归了位,哭丧着脸面面相觑。 而被逼得最惨的张玉帆,则在老爹离去不久后,就哭了起来,责怪三个哥哥不帮他说话,反而站到老头子那边。 张玉华三人虽然没说话,但从表情来看,显然也已经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推波助澜的嫌疑。 毕竟我是他们花钱请来的,如果被他们察觉到,难保不会记恨上我。 好在张家四兄弟已经完全被老爹吓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最有可能发现的罗文信,这时候也不可能拆我的台。 何况我实际上本来也没做什么,如果老爷子真的是鬼差,我和罗文信就确实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我只不过是将事情,稍微夸大了一点点而已,即使事后被张家四兄弟发现,也很难形成把柄。 于是三天后的晚上,随着我又画了一张收阴图,再次将老爷子引到图上后,这件事情便落下帷幕。 三天时间,也不知张玉华、张玉镇、张玉清三人,和张玉帆谈成了什么条件,总之他最终还是同意了离婚和自首。 颇让人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的是,这三天里,几兄弟没有再来问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而是真的完全按照答应老爹的去办了,只把我和罗文信好吃好喝招待着。 这天晚上,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胆子稍微大点的几乎都来了,张姓本家更是齐聚一堂,其中便包括,我们刚来那天,拄着拐棍在堂屋里数落四兄弟的两个老者。 此外,四兄弟共同的大姐张玉英,也从外省赶了回来。 这个知识分子气息浓厚的中年女人,当年嫁得很远,还是大学教授,据说和四个兄弟来往并不是很亲密,老爷子上吊后,回来哭了几天,和几兄弟弄得很不愉快,等老爷子下葬就走了。 而她这次回来,除了听父亲最后的“遗言”,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见证四个弟弟的“忏悔”,并监督他们言出必行。这个要求,还是张家四兄弟自己提出来的,足见他们或许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着“神威赫赫”的父亲、族中长者,亲姐及乡亲父老的面,四兄弟不光答应了老爷子之前的要求,还额外承诺:往后附近几个村,要是谁家有娃上大学,学费困难,或者谁家有人生了大病治不起的话,几兄弟愿意帮他们渡过难关。 当然,为了顾及小儿子张玉帆的尊严,离婚自首的事情,并未在众多外人面前明白提起,只是在事后,由族中两个长老般存在、年近百岁的老人,及哥哥姐姐们督促。 以上承诺,若有谁反悔,老爷子定当要其噩梦缠身,寝食难安,甚至取其性命! 第二天一早,我和罗文信就在人们的“夹道相送”下,离开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在昨夜之前,我曾在张老爷子第一次离开时的暗示下,背着张家几兄弟画图,和张老爷子私下谈过,所以已经得知所有内情。 老爷子还能在阳间停留四个月,想来四个月时间,已经足够使承诺的一切走上正轨。 而四个月之后,就只能靠张家三兄弟自觉,或者只能寄望于,老爷子最后留下的余威仍在,鞭策他们前行了…… 但愿张家四兄弟,真能理解亡父的良苦用心。 傍晚,回到省城,一下飞机,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张晓微和芸姐,还有两眼放光,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金子的某贱人。 由于那地方人生地不熟,待着实在无聊,加上袁金柱是这一次的最大功臣,所以那边事情的内幕,我基本都有和他们说起。 所以,两个女人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凯旋归来的……英雄? 饶是自诩脸皮不薄,在袁贱人的影响下更是开始变厚,我也还是被两个美女,只差没扑过来鲜花献吻,花痴一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这才几天不见,至于这么色眯眯的看着我? 两个美女就算了,你袁姓贱人凭什么也这样看我?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恶心? 惹不起躲得起,受不了这种眼神,就只好当作没看见,转头和罗文信王哥说起了话。 我有人接机,自然无需再和他们一道回去,于是说笑着道别后,上了芸姐的车,一路驶向市区。 而罗文信,则由王哥亲自送回去。 第九十三章 不可或缺 知道袁金柱这家伙,之所以大献殷勤大拍马屁,是因为急着想拿到,我承诺过会给他的钱,所以我也懒得多搭理。被他那谄媚的嘴脸,弄得一身鸡皮疙瘩后,更是完全无视了他。 很快,芸姐和张晓微就看不下去这马屁精,受不了他不断给我夹菜,一口一个“李哥”的样子了。 “袁那什么,你差不多就够了行不行?知道的知道你是在拍马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一腿呢。”当看到他捞起两片肥牛,极为无耻的吹了几下降温,才伺候老佛爷一样放到我面前碟子里,就差没直接喂我时,张晓微终于忍不住了。 听见这话,袁金柱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一笑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我们这叫兄弟情深,我们哥俩同穿一条内裤的感情,岂是你能理解的?我兄弟千里奔波,辛苦了,我照顾他点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一脸谄媚看向我:“李哥,你说兄弟说得对不对?” “我对你妈个头!你可别恶心人了行吗?”我也实在被恶心的不行了,吃饭就吃饭,你提什么内裤? 还有你那不知道几万年没刷牙的嘴,吹过的肉老子吃得下去? 心知再让他恶心下去,这顿海底捞“庆功宴”十有八九要吃不下去,于是趁他一脸贱笑,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我赶紧掏出一张卡扔了过去:“我怕你了,卡给你,求你别再说话,好好吃饭行不?” 见到银行卡,袁金柱眼睛顿时精光大放,扔下筷子手忙脚乱地捡了起来。 “你们慢慢吃,我才想起还有事要办,就不陪你们了啊。” 话没说完,人已经风风火火起身,去到了几米外:“你刚回来,今晚就好好休息,放心,何百合那边我会盯着,不会出事!~” 眨眼之间态度大变,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三张脸不禁目瞪口呆。 好半天才算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他那个人和钱有仇,一旦手上有钱,就很难留过夜,你要注意点,别随随便便承诺给钱,不然让他养成习惯,你那点家底可不够他折腾。”回过神来后,芸姐认真看着我提醒。 知道芸姐是担心我驾驭不了这么一头“浪驴”,我连忙笑道:“放心吧,那张卡没什么钱,最多够他吃顿宵夜,最近事情还没完,不会给他太多钱导致耽误事,而且……他好像也忘了问密码?” 两个美女“噗呲”一声,险些笑喷出来。 大煞风景的人已经离去,接下来自然就可以安心吃饭了。于是一边吃饭,我一边说笑着,把这一次的经过,挑拣着又告诉了两个美女一些。 当然,重点是得把袁金柱,在这件事情中的重要性凸显出来。 虽说当初,得知我和袁金柱竟然要合伙时,芸姐没说什么,但这段时间也不难看得出来,她对这个人成见还是有点深,根本不放心这么一个人跟在我身边。 所以既然有这次机会,自然就有必要在芸姐面前,替那不当人的家伙稍微漂白一下。 吃完饭,芸姐先回去带孩子了,见时间还早,离家也不远,我和张晓微就慢悠悠地步行往回走。 “李念。”沉默着穿过一个路口后,张晓微在我身后轻轻呼唤了一声。 我转身笑着问她:怎么了? 欲言又止地看看我后,张晓微摇头道:“没事。” 知道这小女人,还是没能真正融入“小团伙”,我不禁笑了笑,也不急着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想想也对,整天和两个不干正事的大男人待在一起,能真正自在才奇怪。 芸姐虽然来往也很密切,但她毕竟算不上小团伙的真正成员,何况还有李诺的因素,和我走再近也有正当的理由。 而眼前这个小女人,却是真正的一员,也没有第二个李诺存在。 “其实这次在那边,还有一件事情我没说,也不打算和他们说,你想听吗?” 听我还有事情没说,而且摆明了只会和她说,张晓微顿时有些好奇。 “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什么小事。” 我笑了笑,边走边道:“其实第一天晚上,我和罗文信都被吓到,第二天一早,在那个村子走了一圈,却没人肯告诉我什么,就连袁烂人也不接电话的时候,我其实挺沮丧,挺无助的。你知道后来是什么,让我安心下来的吗?” 虽然吃不准我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这个问题,在张晓微看来并不难回答,于是轻轻一笑道:“肯定是袁金柱那家伙,因为他那天早上和你说了那么多,而且都说对了。” “其实在他说话之前,我就已经好很多了,虽然仍旧一头雾水,但就是觉得很安心。”我摇头笑道。 张晓微不禁一怔。 她并非真的只是胸大无脑的女人,自然知道我说的是她。 “为什么?”回过神来,张晓微疑惑看着我问。 我轻轻笑道:“也没为什么,就是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只是说了一句话,你就听出来我遇上困难了,而且还急匆匆的跑去踢袁金柱的门。那一瞬间,我心里就觉得踏实了很多,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其实你挺了解我的。” 愣神好片刻,张晓微才算理解过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也太牵强了吧?” 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我停下来看了看她,问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遇上了大.麻烦的?我记得我当时的语气挺正常,应该没有太明显的不对。” 似乎被我这一阵“马屁”拍得有点难为情,张晓微轻咳几声,将自己从某种情绪中拉出来后,笑道:“其实没什么,就是直觉而已。” “那我说你了解我,也没错啊,不然你哪来的直觉,还那么准?”我耸耸肩膀。 “……好吧。”张晓微勉强接受了我这套说辞。 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把她看得开始不自在后,我才又笑道:“所以,千万别再觉得自己是牛皮糖啊,多余的累赘啊,死乞白赖混吃混喝不肯走的人啊什么的,既然你选择了留下来,成为我们这个犯罪小集团的一员,那光冲你的这份直觉,和对我的了解,你就是不可或缺的人。” 张晓微身体微微一僵,抬起头来看着我。 第九十四章 奇妙的缘分 “你认真的?”好片刻后,张晓微才恢复正常,看着我问。 “当然啊,你看我像说假话的人么。” 我看着她笑道:“其实这些话,老早就想和你说了,只是没有太好的机会,怕你多想。听着啊,既然留下来了,就不要老是有那些奇怪想法,觉得自己是被收留的。既然要你留下,就说明你有存在的必要性,所以我们都是平等的,没必要总是把自己放在矮一截的位置,你挺好的,也挺重要的,不比谁差。” 怔怔看着我,笑容逐渐在张晓微精致的脸蛋上绽开。 片刻后,有些戏谑地对我道:“别忘了当初是谁还说过我是那什么,街边一抓一大把呢。” 我微微一愣,继而挠头道:“那不是一开始的时候……还不大了解嘛。” 没想到这小女人还挺记仇。 轻轻“嗯”了一声,张晓微低下头沉默片刻后,抬头笑道:“你也挺好的,比我想的都还好。” 我摸着鼻子笑了笑,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站在原地,眼神略微复杂而迷离地,盯着我背影看了几秒钟后,张晓微微微一笑跟上。 “真是奇妙的缘分……” “是啊,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看着在微冷的城市夜色中,无论身体还是衣服都显得有些单薄的张晓微,我咧嘴笑了笑,脑海里暗自拼凑了好一番,也实在有些难以把现在温顺如水的她,和几个月前那个开着宝马,穿着名牌,趾高气扬的骄纵女叠放到一起。 不光是她,芸姐、袁金柱,和带着只小黄狗,不知此时在何方的梁虏,哪一个又不可谓是一段奇妙的缘分? 当然,还有现在还在吃奶的李诺。 人在高兴的时候,走路都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哪怕这途中其实并无美景,只有看似五光十色,实则千篇一律的城市光影,和匆匆而过,喷吐着略微刺鼻的淡白色尾气的车辆,雾蒙蒙的天,也不知不觉下起了雾蒙蒙的细雨,打湿了肩头的发,也扰动着人的心。 在奇妙的心境中,保持着丝毫不显尴尬的奇妙沉默,回到小三合院后,两个这一刻同样变得奇妙的人相视一笑。 “晚安。”张晓微轻轻一笑,道了声晚安后,准备回房间。 饶是觉得就此各自回房的话,今晚或许也将是一个奇妙的夜,但我还是选择叫住了她。 “我都说了这么多,也等了这么久了,你好意思什么也不说就去睡觉么?” 张晓微停住脚步,回眸一笑道:“想让我说什么?你说。” 看她竟然反过来问我,我不禁大为不爽:“当然是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我都好奇这么久了,你不说我怎么睡得着?” 微笑看着一脸急色的我,张晓微将被细雨浸湿,从而显得有些黏糊的长发顺了顺,道:“其实真没什么事,能不能不说了?” “不能!”我严词拒绝。 “好吧。”张晓微轻轻一笑,显得有些无奈,沉默片刻后,道:“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张晓微笑着想了想,道:“就是工作室那边,能不能交给我负责?” “这不一直都是你在负责吗?”我挠挠头,不禁有些奇怪:“要不是你一直打理的话,那地方指不定已经被我和袁烂人弄成什么样了,所以你真的很重要,没你我俩饭都吃不上。” 张晓微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招些学生,接一些绘画的工作什么的,反正你们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平时在店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我不禁一愣。 原来是这意思。 经张晓微这一提,我才算想起,她当时也是美术专业。 说起来,在工作室成立之初,我打的算盘就是没生意的时候,从网上接一些绘画之类的活来打发时间,顺便补贴些开销,如果有学生的话,也顺便教几个学生什么的。 然而现实很骨感,那个地段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唯独学生不多,学画画的更少。即使有,也会选择名气更大,也更正规的地方上补习班,根本不会看不上名不见经传,怎么看怎么不敬业的我。 而从网上接活,这想法也不怎么靠谱,因为网游漫画公司即便偶有散活外包,也基本轮不上态度极其不端正的我。最“忙”的一天,也不过是做了三张网络的封面图。 于是门可罗雀了一段时间后,现实就渐渐变成了,没生意的时候,我绝大多时候是在店子里打游戏混日子。除了还挂着几张我闲来无聊画的画,和几支画架之外,就基本没有工作室的样子了。 在遇上张晓微之前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好几次问过自己:租着两间门面打魔兽世界,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现在张晓微提到这一点,倒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店子位置虽然有点偏,但房租其实便宜不到哪去。重点是,工作室也会真的变成工作室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纯粹的挂羊头卖狗肉。 这小女人估计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一直不好说我而已。 既然是为了店子好,那我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再说让一个大美女成天在店里,除了打扫卫生就是做饭,也确实挺无聊、挺屈才的。 “行,你有这样的想法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见我很干脆答应,张晓微有些玩味地笑了笑,然后道:“你要想清楚哦,如果真的交给我负责打理,也渐渐有起色了的话,你和袁金柱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随便了,毕竟你们二位的形象……” 我不禁有点尴尬。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虽说越来越像游手好闲的混子,但捯饬几下,装个样子想来还是可以的,可袁金柱就不一样了,想让他改变气质和形象,估计有点难。 主要是那气质,怎么看都过于猥琐了…… 看我似乎有些犯难,张晓微不禁笑了起来。 “我现在也就是和你说说,没要你一下就答应。再说那姓袁的家伙,也是我们“小团伙”的成员,真要做决定的话,还是应该和他也说一下。” 第九十五章 学抓鬼 其实哪有那么麻烦。在我看来,无非是张晓微,想让自己有一个心安理得留下来的理由罢了。 她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也就没往深处想。再说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工作室能不能真正弄起来还是一个未知数呢,哪里可能会一下子,就到达我和袁金柱,必须要重新适应工作室环境的地步。 要我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张晓微喜欢就行。但这小女人既然说得认真,表示不应该把袁金柱抛到一边,应该一起商量,那就按她说的办吧。 于是我当即拍板,决定明天开会。 第二天一早,我就骑上电驴,载着张晓微来到了店子。 没过一会,袁金柱也回来了。这家伙昨晚银行卡一到手,愣是一秒也没多留,密码都不知道问一下,就风风火火的跑了,估计事后想起,也没脸再问,所以整晚都很消停,老老实实在何舒曼小区待了一晚上。 一进门,话还没说,就无精打采地先摸出银行卡,往我身上一丢。 手忙脚乱捉住银行卡,我不禁大为意外。 吃到嘴里的东西还往外吐,这还是那个天天问我要钱的袁金柱? “什么意思?不要了?” 懒洋洋地往沙发一瘫,有气无力地瞥了我一眼后,袁金柱闭上眼睛道:“道爷也就是昨晚高兴过头,才会被你给骗了,以你这性格,会这么轻轻松松就把这么一大笔钱给我?所以,这卡里肯定没多少钱,弄不好吃个早餐都不够。” 我不禁肃然起敬,愣了愣神后,竖起大拇指称赞:牛逼。 不过也不对啊,以这家伙的德性,看出我是在骗他,也应该只会更加纠缠不休,直到钱到手为止啊,怎么突然之间像是转了性,被骗也不哭不闹了? 感受到我异样的目光,袁金柱一脸疲态地抬起头来,“反正这段时间哪都走不了,道爷就算有钱也没地方花,与其在道爷这左手进右手出,啥也没捞着,还不如你帮我存着,时不时给三五百当零用,只要有吃有住就行了。” 我去。这是要……存钱? 太不正常了,说好的和钱有仇呢?既然有仇,那有钱就应该尽快花掉啊,存个毛子存。 我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家伙竟然要存钱! 你怎么能存钱呢? 被我骚扰一样的眼神扫来扫去,袁金柱不禁一阵不自在,没好气瞪了我一眼,坐起身来道:“别这么看着道爷,没什么好奇怪的,总之你以后不用主动给我钱,等我需要用的时候,你再给不迟。” 好吧,既然你说正常,那就是正常,反正不用掏钱,我何乐而不为。 见他意兴阑珊,不愿多说,我也就懒得再问什么,直接说起了今天的主题。 虽说一夜之间,好像看破红尘,对身外之物不再执着了,但听到我说起想让店子正常运作下去,不再随意荒废,袁金柱顿时也来了兴致,唾沫横飞地和我们商量起了发展大计。 不过不是恢复成绘画室该有的样子,而是改行。 “教什么学生,画什么画啊,那能挣几个钱。要道爷说,这地段,就应该卖情趣用品,保证比教什么穷学生挣钱,再说这么个地方,路上来来去去的不是小姐就是嫖客,哪来学生?” “听我说,想挣钱就应该这么干,实在不行的话,道爷还可以豁出去,搞个中西合璧,重点卖道爷的催情符水,壮阳符水,各种符水,只要名声打起来了,这钱肯定哗哗哗的水一样进来,哪用那么麻烦?” 建议倒是好建议,但是与今天的主题相却甚远,完全不沾边。 看他根本没搞懂会议精神是什么,我只好再次重申:能挣多少不是主要目的,主要目的是,晓薇本来就有这方面特长,平时待在店里也怪无聊的,既然她不想荒废时间,想弄点正经事情做做,我们就应该支持她。 “嗨,还以为多大点事。不就是待着无聊,不想浪费青春吗?这多简单,跟我们一起学抓鬼不就好了?惩恶扬善,匡扶人间正道,不比教几个破学生画画更有意义了去?大……妹子,你说是不是?要是你这个手艺不能传女的话,也没关系,跟着道爷学画符就行。”袁金柱还是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 我不禁一头黑线。 就特么知道不能跟这家伙商量正事,一准会跑偏。 然而我听得恼火,张晓微却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这一笑,得到几分颜色的贱人顿时就开起了染坊,膨胀得不行,飘飘欲仙,对着张晓微就是一阵猛抛媚眼:“妹子,你也觉得我说得有理对吗?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果断点,不要听他的,来和道爷学画符捉鬼吧,像电影中的美女道士一样,英姿飒爽,仙气飘飘,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大杀四方多好,这刺激性和成就感,根本不是教小毛孩画画能比的。” 比他这贱样更要命的是,张晓微好像真的开始上套了,一脸心动的样子。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不过……”颇为俏皮地轻轻一笑,张晓微摇头道:“你太猥琐了,我才不想拜你为师。” 我瞬间放心了下来。 原来是逗他玩,不是真的动心。这就好,这就好。 岂料受了调戏,表情有些尴尬僵硬的袁金柱,却根本没有死心,两颗猥琐如鼠的眼珠子,放着猥琐如鼠的光,贼溜溜地转了几圈后,笑道:“你放心,本门心术光明正大,海纳百川,才不像有的旁门左道那样死板小气,不用拜师也可传授。” “真的?”张晓微眼睛微微一亮。 “那必须是真的,骗你是小狗。只要拜过三清祖师,获得道心就可以,很简单的。” 袁金柱嘿嘿一笑道:“我看你和背上那道真火符融合得很完美,应该还挺有悟性,要不要先试学一下?这么好的苗子,不试一试就真的可惜了。” 我刚刚放下去的心,再次高高悬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后院失火 拉上这家伙一起商量正事,简直就是最错误,不,最脑残的决定。 再让他这样无廉耻无底线的勾搭下去,张晓微十有八九真会被他勾上贼船。 狠狠刮了这不要脸的家伙一眼,正准备让张晓微不要相信这贱人鬼扯,然而刚张嘴,我却猛地愣住了。 这似沉思似迷离的样子,可不正是心动的样子? 完了!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大为头痛。 这女人看着挺聪明,怎么实际上却笨得要死,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心呢?这茅山道术,是你一个弱女子说学就能学的? 再看袁贱人,我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然而,被我刀子一般的眼神蹬着,袁金柱也始终一点识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大有不把张晓微勾来和他学鬼画符,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你特么给我闭嘴,少说点鬼话行不行?”沉着脸没好气将袁金柱打断,等他闭嘴下来,我严肃地看向张晓微。 直到这会听见我大声说话,被大灌迷魂汤的张晓微,才猛地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我脸色不好,又开始变得心虚。 “你……别生气嘛。” 顾不上理会这鬼迷心窍的女人,我转头看向袁金柱。 岂料话还没出口,却被他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的抢先道:“我说你这人,控制欲是不是太强了?我又不是要害人,只是早就发现晓薇妹子是棵好苗子,不想让她荒废而已,你可以让我闭嘴,但能阻止她想学的心?” “滚蛋!动心也不是被你骗的?”我大为恼怒。 “什么叫骗,我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晓薇妹子确实是好苗子,我说不用拜师就可以学茅山道术,也不是假的。如果她真的想学,你还要不许她学不成?”袁金柱毫不退缩。 我不禁大怒,张嘴就想继续骂,却忽然又感到有些词穷理亏,顿时更怒。 “袁那什么,就到这,你先去睡觉吧。”见我真的动了怒火,张晓微连忙将还想说话的袁金柱制止。 看看她,又看看我后,袁金柱满不在乎的哼哼一声,起身钻进了小房间。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略微紧张的看着我,张晓微露着讨好般的笑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被她这种眼神看着,我的火气顿时也消了几分,露出一丝苦笑。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好好的,怎么就扯到跟袁贱人学画符抓鬼这上面去了?还有没有点谱? “不是生气,就是觉得那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就没几句靠谱的,你不要信他胡说八道。” 见我语气缓和了一些,张晓微也稍微放松了不少,含笑看着我片刻后,柔声道:“可是……我觉得他说得挺好的啊。” “好什么好啊!他是在骗你的。”见她果然已经动心,我顿时又变得烦躁。 张晓微有些不解地看着我问:“能说说你为什么不想我跟他学这个吗?你们都是同一类人,按道理说,不应该会这么抵触啊。” 我苦笑道:“正是因为是同一类人,我才不想你也被拉进来,因为这些都不是啥好东西,只是他说得好听而已。” “那能说说不好在哪吗?”张晓微又问。 我只觉脑仁都要炸了,说不出的无奈:“你说你一个大美女,这花花世界能吸引人的东西不多了去了?干嘛非要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看我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张晓微的笑容,也渐渐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仿佛见到我生气郁闷她很开心似的。 片刻后,笑嘻嘻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的不好的东西,是五弊三缺吧?” 我只觉整个人瞬间石化。 连特么五弊三缺你都知道了? 所谓五弊三缺,是一种命理,但凡阴阳一行的人都知道。说白了,就是老天对这个行业的一种惩罚,但凡窥探、泄露天机,强行改变世间万物规律,用手段改变因果的人,都将承担被改变的那部分的因果报应,反应到具体上,就是所谓五弊三缺。 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而三缺,指的则是福、禄、寿三样,通俗的说就是钱权命,因此背上这种命理的人,无论一时有多风光,最后的下场往往都很凄凉。 这不是什么秘密,别说行内人,就算普通人,只要稍微对这方面了解一些,就都能知道,所以并不奇怪。 可如果这个词是从张晓微嘴里冒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么是袁金柱这狗日的,没少背着我给她灌输这些东西,要么是她早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已经自己去了解过一些。 无论哪一种,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看我一脸石化,知道再也瞒不住,张晓微索性语不惊人死不休起来,笑嘻嘻道:“其实袁那什么和我说过一些,我自己也在网上查过,如果只是学学画符的话,并不会受到这种惩罚。五弊三缺,只会应验在那些看相算命,泄露天机,改变天地格局、改人命格的算卦先生身上,这样说没错吧?” 表情僵硬地看着面前,笑得欠打的女人,这瞬间,我只想一刀砍死那个躲回了房间的贱人。 我当然知道,这五弊三缺会出现在哪类人身上,关键是袁金柱那贱人,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果然并非突发事件,而是洗脑早就已经在暗中开始。 这两人不是一开始就不对眼吗,什么时候开始勾搭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 “哎呀,其实你也不要怪他,是我自己闲着无聊问起这些,他才跟我说的。”看我一脸杀气,张晓微连忙笑着解释。 我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只是跟着学学画符捉鬼,驱邪退煞,确实不会招来五弊三缺,如果能做到只行善,不作恶的话,还会得到福报。 所以如果真一心向善,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摇身变成念咒画符的女道士,叫人怎么接受得了? 反正我接受不了,也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 然而,看这女人一脸神往,蓄谋已久的样子,恐怕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 第九十七章 临福馆 所以,这两个人其实早就已经谋划好了,现在只是做戏给我看? 随着渐渐冷静下来,再看一脸讪笑,生怕我生气的张晓微,我渐渐也回想起了一些东西。 记得第一次看我画图的时候,张晓微虽说一脸迷茫,但起码能待在旁边安静地看,换一般人,根本没有这种耐心。 而几次看下来后,我意外发现她,竟然已经开始看得入神。尽管仍旧不懂,至少也算是用自己的理解,在那些繁琐复杂的线条组合中,找到了能吸引她一直看下去的地方。 到后来,更是还变成了重口味,喜欢在半夜听灵异主播讲鬼故事。甚至好几次,我还发现她一边看恐怖电影,一边摇头说太假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般的女人,光听见鬼就浮想联翩,把自己吓得不行了,哪有像她这样兴趣浓厚的? 就算自己经历过,胆子变大,也没道理会这样。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不太寻常的表现,其实都是她完全被吸引的征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者真像袁贱人说的那样,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唉! 想到这一天其实并非偶然,而是一天天累积下来的结果,我不禁一声长叹。 既非偶然,那就是必然。这也就说明,我是无法阻挡的了。 白了她一眼,我没好气道:“可以啊,一唱一和的,都可以拿奥斯卡影帝奖了,没当演员真是屈才。” 阴谋被识破,张晓微顿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装傻充愣。 “所以你昨晚要说的其实是这个,担心我反对才曲线救国?”想到一回来就中套路,我更加郁闷。 明晃晃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后,张晓微捣蒜一样点起了头。 “可以吗?” 我没好气反问:“我能说不可以吗?” 张晓微连忙摇起了头,很快又点头,紧接着又开始摇头。 看她一脸凌乱,自己都搞不清楚该摇头还是点头,我顿时也没了脾气。 再说我凭啥有脾气啊?人又不是我的,也不是小孩子,想做啥都是她的自由。 话是这么说,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忽然被拐去当起了女道士,心理上一时也着实难以接受。 于是又一声长叹后,我只好说:“要学也不是不可以,但无聊学着玩玩,打发时间就行了,没必要当真,也不要那家伙说啥都信。” 见我松口,张晓微顿时笑靥如花,开心地点起了头来:“我本来也没打算真当女道士嘛。” 话音刚落,小房间开门声就响起,先前钻进去躲灾的袁姓贱人,也一脸贱笑的钻了出来。 “成了,大局已定,现在开始谈捉妖三人组的发展大计吧。” …… 半个月后,一家叫“临福馆”的店子在老街开业。 看着短短半月,就焕然一新的店子,我心情一阵复杂。 说不上难过,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兴奋和期待,很想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期待之外,多了一丝感慨。 我终究还是全身心的投进了阴阳一行里,再也没有任何保留。 这也就意味着,往后向人介绍自己,或者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再也无法用个体经营户、文艺工作者这些身份来充当门面,假正经了,得说我是阴阳先生,或者捉鬼师,或者驱魔人。 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我这心里就是有点怪怪的,虽说生活本质上并没有明显变化,可就是有一种,普通人的生活,已经彻底离我远去,再也无法回头的感觉。 说白了,就仿佛像在客人面前脱下了最后一丝伪装、再也不是什么公主、模特,而是彻头彻尾的小姐…… 虽说对于完完整整的“阴阳先生”这个身份,我心理上有点难以适应,但“新入行”的张晓微,都能欣然接受,我再说这些,就会显得非常矫情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是个操家持业的能手,尽管什么都不懂,却还是半个月时间,就把店子布置得有声有色,像模像样。 要知道,店子装修、采购货物这些事情,绝大多都是她跑前跑后操办的,我和袁金柱充其量只是提了点意见,提醒她需要什么东西,别的就很少让我们插手了。 两相对比起来,我和袁金柱,就像两只混吃混喝啥也不管的米虫。 我觉得没必要大张旗鼓,但袁金柱说既然要弄,就该弄得专业点,不伦不类不像话,就连张晓微也表示赞同。于是店子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神像,各种各样的贡香,和几张三清圣组法相图,走进店子,金碧辉煌。 这还不算,店子刚弄好,袁金柱就极为骚包的,提了个让张晓微当“形象大使”的馊主意。 关键是,张晓微还欣然同意了。 我对此持反对意见,真让一个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美女抛头露面打这种广告,往后名声还要不要了?但见她自己都很乐意的样子,也就只好作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店子玻璃墙上,最终多了一张很大的宣传画。画里,张晓微一身道袍,手执道剑,飘然若仙,旁边还配着“正宗茅山教美女道士,驱邪禳灾,预知祸福,有求必灵”的宣传语。 开业这天,临福馆来了很多人道贺,有在芸姐的帮忙宣传下慕名而来的,也有请我帮忙平过事的,其中包括杨琳夫妇和何舒曼,就连不知在哪听到消息的罗文信,也亲自赶了过来。 有他这么一个土皇帝在场,行内其他人哪能甘于落后,于是随着他到场不久,认识不认识的同行,就陆续来了好一些。看得周围好些商户惊叹之余,暗自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连摆摊算命的江湖骗子,都能堂而皇之的开店了,还能搞这么大阵仗。 热闹过后,便是归于平静。 虽然那两次从我手中逃走的七煞凶魂,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为了何舒曼的安全,我和袁金柱还是坚持蹲点守夜。 也不知这家伙怎么回事,好像很乐意干这份差事,我好几次提出和他轮流换班都说不用,让我专心看好店子就行,实在想做点什么的话,就多在行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挖出那个养鬼人的信息。 直到有天何舒曼给我打电话,我才算得知,这家伙乐此不疲,不让我插手的原因…… 第九十八章 壮阳符水 这天中午,饭点刚过,我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何舒曼打来的。 自从和罗文信去邻省回来后,我和何舒曼也就见过三次。两次是去她家摸情况,一次是开业那天,从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电话中,何舒曼问我,这事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虽说关于七煞凶魂,我们没有把全部事情告诉何舒曼,但对于自己的处境,她还是有足够认知的,所以这些天都还挺配合,用这种不大耐烦的语气追问,还是首次。 不过我也没怎么多想,毕竟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个拉拉,被这种事情纠缠,任谁都会感到焦急,于是就安慰她:不要急,你不想这样,我们更不想,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么?在找到那个鬼的踪迹之前,我们只能用这个土办法,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麻烦你给点时间,给点耐心。 稍微沉默了一会后,何舒曼说:“其实我有点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害人的鬼吗?即使找不到,你们也应该有不少防备的办法吧,哪用天天这样在楼下守。” 这一问,倒是有些把我问住了。 怎么说呢?如果只是想那七煞凶魂无法近她身的话,那确实有不少办法。但我和袁金柱要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么简单,我们要的是,利用它背后的养鬼人,选中目标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一点,把这个野心勃勃的邪人挖出来。 所以说白了,何舒曼就相当于一个诱饵。 既是诱饵,我们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正想搪塞一下,何舒曼又自顾说了起来:“其实我知道,我的情况不大一样,因为小乖的关系,就算有防那个恶鬼再来的办法,也不能轻易用。所以这样做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让其他人来守,或者直接换成你来。” 我不禁有些愣神,然后,明白过来了。 看来,问题出在袁金柱身上。 想想也对,这家伙就是个扎扎实实的骚浪贱。芸姐正是被死皮赖脸的纠缠过,才会至今对他成见颇深,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不骚扰何舒曼才怪。 这也就能解释,他为毛会对这苦差事乐此不疲,不让我多插手了。 真让人头痛啊…… 虽说这瞬间,很想把这贱人揍一顿,但这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道理,于是在弄清楚,袁金柱这家伙确实有骚扰行为后,我只好尽可能的为他去开脱。 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总算把何舒曼暂时对付过去。 挂掉电话,正想把那家伙叫起来给他上上“政治课”,就有客人上门了。 来的是一个三四岁左右,衣着长相都很普通,体型偏瘦,看气色就知道经常纵情声色的男人。 进门看到正在收拾碗筷的张晓微瞬间,这人眼中有淫邪的光芒亮了一下,甚至还下意识地舔了舔舌头,直到张晓微无视他进了厨房后,才笑着看向我。 虽说都是男人,但对这种见到美女就掩饰不住本性,恨不得把自己当成种马的人,我很难有什么好感,于是就淡淡地问他,有什么需要。 “听说你们这有一种壮阳符水,特别管用,是真的吗?”有些念念不舍地又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后,年轻男人说明他的来意。 一听果然是为了这方面的事情来的,我也懒得再说太多,直接从身后货架上,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瓷瓶往桌子上一放:“既然你也是听了别人介绍来的,那效果就无需再用我说,一千二。” 尽管开情趣用品店的想法,一致遭到我和张晓微的强烈鄙视,但袁金柱也没有全部妥协,仍然坚持要卖他所谓的符水。 还别说,这玩意儿看着虽然没谱,但效果貌似还挺好,自从他满脸淫贱的亲自推销出第一瓶后,就总是有人为这东西前来,短短一个多星期,就卖了十来瓶,别的生意几乎没有,全靠这玩意撑流水。 “一千二?前两天不是还卖八百么?怎么涨这么快。” 我淡淡一笑,看着他道:“你都知道是前两天的价格,那现在一千二有问题吗?看见没有,只剩四瓶了,再晚来两天,怕是再多钱都买不到。” 既然货源紧俏,物有所值,加上对这年纪轻轻的老嫖客全无好感,我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年轻男人显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价格,顿时赔着笑套起了近乎:“老板,大师,这东西对你来说,不就是画个符的事么,就行行好,原价给我一瓶呗,一回生二回熟嘛,放心,只要效果好,兄弟一定帮你多多宣传。” 呵呵,这么抢手的东西,我还用得着你宣传?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行吧,一千二就一千二。”见没得商量,年轻男人倒也算痛快,掏出一千二放到桌子上,对待老婆一样小心翼翼把瓷瓶收了起来。 原以为这桩生意到此结束,岂料面前这男人,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又朝厨房里面看了一眼后,压低声音对我道:“老板,听说你这,还有另外一种可以催情的符水?” 我看了看他,然后点头。 “那什么价格?” 我犹豫了一下,举起右手摊开:“五万。” 年轻男人表情瞬间冻住。 报出这么个天价,并非把他当肥羊宰,而是我根本没打算做他的生意。 在拾掇这些瓶瓶罐罐的时候,袁金柱一共画了好几种符,有正儿八经能退煞的,也有各种壮阳生精的,其中一种,就是催情的。 不用想,这一种效果肯定比较霸道,用在正道上确实能增加情趣,但如果用在歪门邪道上,就是害人的东西了。 所以在我的约束下,这种催情符他只画了三张摆样子,便于他在推销时自我吹嘘,并没有真正卖出去。 眼前这男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身体不支,显然不是啥好东西,所以我当然不可能卖给他。 但既然开门做生意,在对方知道确有其物的情况下,我也不好矢口否认。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天价使他望而却步。 第九十九章 诈魂 一千二都要讨价还价的人,想来也舍不得,更拿不出五万来买一瓶成本不超十块钱的符水。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价格,面前这人的笑容,顿时变得非常不自然。 “我也就是问问,原来这么贵啊……真的值这价么?” 我看了他一眼,懒得再回答。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效果如何,但有了壮阳符水在先,我对袁金柱的描述,也就相信了七八成。 和别的符水一样,这催情符水,只需要一小口,就能完全起作用,所以别看这一小瓶没多少,实际上能用很多次。 我不想让这害人的东西,轻易落入谁的手里,自然就值那么多钱。 见我不再理会,囊中羞涩的年轻男人也就不再自找没趣,强笑着离去了。 年轻好色是男人本性,无可厚非,但年纪轻轻就放纵到这种地步,也实在不值得同情。 收起思绪,和张晓微还没说上几句话,门外就传来“噗通”一声轻响,好像有人摔倒。 走出去一看,果然只见距离店门两米的人行道上,一个男人正蜷缩在地上发抖,脸色煞白,额头渗汗。 而挂在店门上的两张门神图,也亮着微微的光,神荼郁垒的影子正在消散。 发现这人刚才竟然唤醒了“神荼郁垒图”,我连忙召唤出十二元辰。 果然空气中,有一丝阴冷的怨气,刚刚才被打散。 没有说什么,我赶忙招呼着张晓微,把这个人扶进店子。 灌下去几口热水,让这个戴着眼镜,看年龄应该还在上大学的人休息一会后,终于渐渐醒了过来。 “请问这里是“悠然工作室”吗?有没有一个叫李念的人?”一醒过来,这人就虚弱地问。 悠然工作室,正是店子之前的名字,不过现在已经改叫林福居。 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来找我的就行。 “我就是李念,你现在不大舒服,就先休息一会吧,不用忙着说话。”其实不用说,我也已经知道他来意了。 “啊……你就是李念学长啊……那旁边这位……就是张晓微学姐了吧。”听到我就是要找的人,这人顿时露出了苍白的笑容,同时看了看张晓微,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的光芒。 虽然很不喜欢这种仿佛被当成食物的眼神,但听这人叫起了学姐,张晓微顿时也不好再甩什么脸色,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不禁摇头笑了笑。 人都还没缓过劲来,就能被张晓微的美貌吸引,看来这位找上门的“学弟”,和刚才那位怕也是同道中人…… 这人叫吴煜,民大商学院三年级学生,之所以能找到这来,果然是因为看过张晓微发的帖子,还听过别人说起我和她。 介绍完自己,吴煜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说:学长,刚才我一走到门口,就看到大门上好像出现了两个凶神恶煞的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我笑道:“那是因为你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门上出现的也不是鬼,而是上古时期的门神,只是样子比较凶,刚才那两个门神打走了你身上的脏东西,所以你才会人事不省。” 吴煜不禁一愣:“所以学长、学姐,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我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你最好先说说,遇上了什么事吧。” 原来这吴煜,不仅知道自己招上了脏东西,还知道自己招上的是谁。 他有一个叫马小璐的异性朋友,因恋情所困,前天晚上烧炭自杀,作为朋友,他和另外几个人昨天赶去悼念,并为她守灵。 守着守着,吴煜不知不觉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睡着。因为生前是好友,所以尽管只有自己醒着,却也不怎么觉得害怕,坐了一会后,他决定再去看马小璐一眼。 进入灵堂,来到棺材边,隔着玻璃罩看着马小璐的遗容,起初也没发生什么,但是就在吴煜收回目光,准备出去的瞬间,他忽然发现,马小璐好像睁开了眼睛…… 吴煜认为是自己看错,就下意识回过身,又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将吴煜吓得险些尖叫出来。 因为他并没有看错,棺材里的马小璐,确实睁开了眼睛,寒光烁烁地望着他! 不光如此,就在他全身僵住的这瞬间,马小璐还“哗”的一下,掀开玻璃罩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看到这恐怖一幕,吴煜顿时“啊!”的一声大叫,转身就想逃跑,却猛地滑倒在了地上。 满面惊恐地还没挣扎着爬起,朋友们就被他这声大叫吵醒了,看他害怕成这样,连忙过来扶他,问他怎么了。 “小璐诈尸了!”吴煜指着灵堂说。 朋友们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往灵堂看去。 然而,一切平静如常,根本就没有出现他说的情况。 见没有出现吴煜说的情况,朋友们也就定下了神来,转而指责他大惊小怪胡言乱语。 吴煜坚信自己看到了马小璐诈尸,刚才还掀翻棺盖坐了起来,但根本没有人相信他。而事实也是棺材玻璃罩盖得好好的,根本没有动过,马小璐也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很快,马小璐家人就全被惊动,赶了过来,见吴煜如此信口雌黄,顿时就拉下了脸。 即使无人相信,吴煜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这样的结果就是,最终马小璐家人动怒,几个年轻人将他揍一顿后赶了出来。 离开马小璐家后,吴煜只觉得身上说不出的冷,脑海里也全都是马小璐睁开眼睛,从棺材里坐起来的画面。 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既然别人都没看到,就说明自己种了邪。刚好他看过张晓微的帖子,前不久还听几个学弟说起过我,于是赶紧找了过来,并发生了在门口的一幕…… “学长,学姐……我没有看错,对吧?”说完经过后,吴煜有些不忿地问,显然对自己被冤枉耿耿于怀。 我想了想,说你没有看错,只不过你看到的不是诈尸,而是诈魂。 “什么是诈魂?”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新鲜,吴煜连忙又问。 第一百章 女先生 我说这诈魂呢,和一般人常说的尸怨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尸怨,大多是出现在横死的人身上,因为死得急,所以怨气通常都比较重,如果气运低,或者胆子小的人不小心看到,很容易就会被缠上。 这里还有一个说法,就是死者遗容,要么别看,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千万不要偷偷摸摸畏畏缩缩的看,因为如果死者有怨气,通常找的就是胆子小、气运低的人。就跟遇上恶狗,露怯会更加激起其攻击欲望是一个道理。 而诈魂,出现的几率就很小了,只会在因怨恨自杀的人身上出现。 人死后,魂魄一般都是要三天才能离开身体,但自杀的人不一样,有的甚至一两个小时就可以离开,所以停尸期间受到惊扰的话,很容易就会诈魂。 但诈魂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诈尸一样只动一下,并有部分怨气缠上人,一种是利用这个机会完全离开,变成怨魂害人。 说到这,我眉头轻轻皱起,想了想后,问吴煜:“通常守灵都是在灵堂,而且以家人为主,怎么你们是在灵堂外面,而且听你意思,死者家人也都不在?” 吴煜回答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先生这么安排的,不能在灵堂守夜,家人也要回避,所以马小璐的家人,才请我们这些朋友去守。” 我点点头,看来死者家属请去做法事的人,果然看出死者有诈魂的可能,才会这么安排。 只是这吴煜不明就里,半夜醒来稀里糊涂跑进灵堂,惊扰了死者的魂。 虽说就情况来看,死者马小璐的魂应该只是动了一下,有怨气缠上吴煜,刚才还被神荼郁垒打散了,但我隐隐觉得,这事应该没那么简单,于是又问吴煜:“你说你朋友诈尸的时候,她家人不仅不信,还动手打人?” 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按理说,既然马小璐家人听从了先生的安排,就说明他们知道内情。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他们应该不难知道,吴煜并非信口雌黄。 既然知道,为何不信就算了,还动手打人? 吴煜点头说:是啊,根本没人信我说的。 “那你白挨顿打就没要个说法?”这事还真是越想越奇怪,就算家属再忌讳,认定吴煜冒犯了死者,也不应该反过来打人啊,毕竟万一诈魂是真事的话,吴煜也算受害人。 吴煜微微低下头,挠着后脑勺苦笑道:“小璐家人本来就够难过的,急躁点也情有可原嘛,都是朋友,再说也没给我打成啥样,所以就算了。” “那当时你朋友家请的先生在场吗?”我又问。 “好像……在的吧,我当时被吓得整个人都乱了,没大注意。”似乎不大想多说马小璐家的事,吴煜挠头笑了笑后,转过话题问我:李念学长,我现在到底还有事没事? 算了,看这样子,估计问再多,他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再次召出十二元辰,将吴煜从头到脚查探了一番后,我说,目前来看已经没事,但这不代表你已经完全安全,主要还得看你那个朋友,是只诈了一下魂,还是已经完全离开身体。如果是后者,恐怕就还有来害你的可能。 这话一听,吴煜脸色顿时又开始变白:“那……我该怎么办?” “先回去,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就联系我。”说着,我从名片盒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吴煜。 吴煜赶忙双手接过名片,看了看后笑着收起问:“那我是现在付钱,还是过后再付?” 我摆手道:“钱就不用付了,你只要把你那个朋友的地址告诉我就好。” 听到不用付钱,吴煜笑容顿时更加殷切了,赶忙将马小璐家的地址告诉了我。 等他离去后,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张晓微问我:“你要去那个马小璐家?” 我摇头笑道:“哪是这么好说去就去的,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干这行也是一样。丧家来请不能拒绝,但不来请的话,也没有主动去的道理,除非真的出现了大肆害人的凶物。” “那你要地址做什么?”张晓微又问。 “不能主动登门,总能去附近看看情况吧?”看着她笑了笑,我道:“总觉得刚才那家伙有事没说,挨打也不是没原因。” 张晓微显然对吴煜印象也不好,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那人看着就不讨人喜欢。虽说你们男的心里都一个样,但太露骨太猥琐的话,就会招人烦。” 我挠头干笑,不说话,不表态。 “你要是去看情况的话,带我一起去吧。”见我表情有些尴尬,张晓微笑着转过话题。 我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 虽说心里还是有点适应不了,一个活生生的美女,就这样被带上贼船,但既然木已成舟,接触这些东西也是迟早的事。再说在这之前,她就已经跟着我接触过好几次,不答应也说不过去。 刚说定晚上去看看情况,罗文信就打来了电话,说有一个同行接了家白事处理不了,需要接手,让我陪他走一趟。 一问,正是马小璐家的地址。 既然有全面了解情况的机会,我自然不能错过,挂掉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 “能带上我一起吗?”尽管知道那样的场合,自己一介女流不适合参与,张晓微还是眼巴巴地在旁边问,见我抬起头愣愣看着她,连忙垂下了头,捏着衣角,一脸小女儿姿态。 好吧,虽说庄重严肃的丧事场合上,似乎还没有出现过“女先生”的先例,至少我没听过没见过,但,谁叫我刚才答应了带她一起呢? 于是认真盯着张晓微看了一会后,我果断点头道:“可以!把你那件道袍穿上,没人敢说什么。” 张晓微根本没想过我会答应,只是出于不甘,才故意摆出可怜楚楚的姿态让我看,完全就没抱希望,所以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道:“你……认真的?” “不然呢?反正我已经答应了,要是不敢去,以后就别说我不带你。”我哼哼笑道。 话音刚落,张晓微就“耶”一声跑去踢开了小房间的门。 第一百零一章 亵尸 安顿好睡梦中被吓醒的袁金柱,给他撂下两百块钱解决晚饭问题后,我和换上金黄道袍的张晓微,登上来接我的车离开。 要去的地方是省城西北郊的朱场镇,距离有将近三十公里,过来接我们的,是死者马小璐的一个堂叔,叫马见深,尽管对我竟然带个女人感到很诧异,但见张晓微穿着道袍,也就没说什么。 至于罗文信,则好像对这事根本不意外,还在我们上车的时候,开口打消了马见深的疑虑。 虽说我已经碰巧提前接触过导致死者诈魂的吴煜,但知道的其实并不多,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于是等车开出去后,就问起具体情况。 “暂时还没有大的动静,但灵堂阴气已经很重,照这情况,一旦入夜,必定成煞,弄不好还有可能诈尸。”罗文信表情严肃说道。到了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对家属避讳什么。 我不禁“嘶”的轻吸一口凉气。 这还是大白天,就已经镇不住阴气,到了晚上还得了? 原来从昨晚下半夜开始,马家灵堂的长明灯,就点一次熄一次,每次都燃不了三分钟。甚至到后面,就连香烛纸钱都烧不燃了,即使强行点燃,火苗子也是蓝汪汪的,极为瘆人,灵堂里冷得仿佛要结冰,谁也不敢再进去。 直到天边破晓的时候,在那边的“掌坛师”拎着一只大公鸡,硬头皮冲进灵堂,念动着咒语砍掉大公鸡的头,将鸡血位置棺材洒了一圈,又将桃木剑和令牌镇在棺材盖两头,贴上两道镇妖符后,情况才有所缓解。 但是天亮没多久,局势又开始急转直下,别说香烛纸钱,就连灵堂的电灯都不亮了,隔灵堂十来米都觉得寒气逼人。那边的同行使出浑身解数,也依然于事无补,最终只好向罗文信求助。 “没亲眼看到具体情况,谁也说不好什么情况,总之,做好打算吧。” 所谓打算,也就是最坏的打算,不求逝者安息,只求活人安生。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轻生,还产生这么重的怨气? 心里对此行有了底,我也就不再问罗文信太多,毕竟他也没见到具体情况,只有身为家属,也亲眼见到了一切的马见深才知道得够清楚。 “唉~”听我问起死者为什么走这条路,马见深长叹一口气,脸色严峻地说,这姑娘从小脾气就比较倔,想要什么得不到的话,就会钻牛角尖,这次……好像是因为被男朋友哄去打胎后和她分手,又受到学校处分吧。 打胎、被分手,又被学校处分,对于一个性格偏激的女生来说,确实如同末日。 “那出现这些变化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或者发生什么不正常的事?”一开始我就隐隐觉得,来找我的吴煜有所隐瞒,到得这会,更加觉得他有问题。 既然他知道,马家请的先生已经做出安排,不能在灵堂守夜,为何还要半夜自己溜进去? “有,这事还挺晦气的。”马见深回答道:“这姑娘不是死得不好么,所以一开始,我们就请先生看清楚了,夜里灵堂不能留人,亲属更是要回避,否则大不祥。话虽这么说,可也不能真一到晚上,就丢下傻姑娘一个人躺在棺材里啊,所以我们就请了一些她生前的同学朋友过来,代替亲属守夜。” “当然先生的叮嘱,我们肯定要遵从的,所以请来的那些人,我们也再三叮嘱过,晚上千万不要进灵堂。可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夜自己跑进了灵堂里面,然后好像被吓到了,也是从那以后,事情才开始变成这样的。” 说到这,马见深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严峻的脸开始变得有些阴沉。 粗略听起来,倒是和吴煜说的很吻合,但马见深的脸色,已经分明告诉我,他们对吴煜夜闯灵堂的事很愤怒,于是又问:“那有没有弄清楚,那个人为什么要进去?” 马见深道:“出了这种事,我们当然要弄清楚,那个人是小璐生前的一个追求者,据说还挺疯狂的,只是小璐一直都不喜欢他。所以虽然我们对这个男生的行为挺不满,却也没有怎么为难他,可是我们万没想到……” “没想到的是什么?”见马见深一脸不想再多说的表情,我连忙道:“不是我们非要揭你们家属的伤疤,只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想妥善处理,我们就得知道具体经过,不然也无法对症下药。” 马见深也知道,事情到这地步,已经不得不说,于是沉默了半分钟后,阴着脸道:“如果那个小子,只是不听叮嘱闯灵堂的话,即使因此发生再不好的事,我们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我们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趁没人看见,揭开过棺材盖,而且……很可能还动过尸体!” 揭开棺盖,动过尸体? 我不敢置信地道:“不大可能吧,那人有那么大胆子?” 马见深道:“我们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那小子说小璐诈尸,还顶翻了棺材盖,我们自然要去确认,于是就找了一个附近来帮忙,胆子也比较大的屠户,陪先生进灵堂检查。结果呢?棺材倒是盖的好好的,严丝合缝,没有松动过的迹象,可是没多久,先生就在小璐右边的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扣子,经过对比,那颗扣子也是那小子裤子上的!”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旁边的张晓微也睁大了眼睛。 同一时间,前排副驾驶的罗文信,也坐直了起来,看向马见深。 好片刻,我才重新定下神来:“你的意思是,那小子……猥亵过……死者的遗体?” “对!”马见深脸上闪过一丝厉色,阴沉道:“我们也根本不敢相信,那畏畏缩缩的小子敢干出这种事情,可事实就摆在那,由不得我们不信,而那小子很快也就招了,于是我们族里几个年轻小伙气不过,把他打了一顿后赶走了,本来想报警,交给警察处理,但这事毕竟太不光彩,那小子跪地求饶的样子也怪可怜,所以就暂时放过了他。” “这事没完,如果因为他的畜生行径,导致活的死的都不得安生,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 第一百零二章 四方神君 原来如此。 死者之所以诈魂,闹得这么凶,完全是因为那个叫吴煜的变态! 本来就怨气极重,再被一个死变态侮辱,能不诈魂吗? 根本就不应该救那个死变态,更不应该轻轻松松就把他放走! “小……兄弟,你怎么了?”从后视镜里,见我脸色陡然间变得阴沉,甚至有一抹戾气闪过,正在开车的马见深连忙问。 他和罗文信都不知道在这之前,我已经碰巧接触过吴煜那个变态猥琐男,所以自然理解不了,我脸色为什么突然这么难看。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事,于是压下情绪,看了一眼脸色同样不好的张晓微后,问道:“知道那个人具体做到了什么程度吗?” 马见深摇头道:“不是很清楚,那小子自己交代的是,他揭开了棺材盖,摸过尸体,本来还解开了裤子拉链想打那什么,但是因为害怕就没弄成,慌里慌张的,也没注意到扣子掉进去了。因为担心诈尸,先生也没敢多动,只是把扣子捡了出来,大体看应该和那小子说的差不多,但具体的就不清楚了,还得你和罗大师亲自看了才能知道。” 我想了想,道:“无论到什么程度,那变态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这事要想善了,就必须要他来磕头认错,你们能找到那个变态吗?还有死者的男朋友,最好把他也找来。” 马见深眉头紧紧皱起,说那变态小杂.种倒是不难找,只是小璐的前男友不大好办,虽说谁都知道,那傻姑娘是因为他才走上绝路的,但这毕竟是道德上的问题,法律上那个小子跟这事没关系,所以我们也不大好硬来。 沉默了一下后,他问罗文信:“罗大师,您看这事……是不是真必须要这么办?” 罗文信严肃道:“如果实在没办法,导致苦主自杀的人也可以不到,但那个对苦主不敬的人,必须在天黑前到场,否则这事基本没有善了的可能,两个人你们最好都努力一下。” “好吧,那我们想想办法。”马见深阴着脸点点头,然后开始打电话安排人。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朱场镇南郊的马家坡。 马家在当地算是一个大族,在马家坡,外姓人几乎全是租房子的。死者家是一栋四层的大房子,此时,搭着帐篷的偌大院子冷清一片,只有父母和几个血亲在场,大部分人已经兵分两路去找人了。 由于亲属需要回避,加上又出了这么恐怖的事,灵堂附近已经没人敢接近,饶是隔着厚厚的篷布,也能感受到略微刺骨的寒意。可想而知,灵堂里的情况已经有多严峻。 下了车,我们也没有贸然进灵堂,和这里的同行在靠近院墙的一间屋子碰头后,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开始准备。 说起来,这里的“掌坛师”我还算熟悉,姓石,名树生,是一个挺面善的中年男人,老家和我是一个县的,所以还是老乡。至于他的另外三个帮手,或者说徒弟,我就没什么印象了。 所谓掌坛师,也就是办丧事,或者其它法事时,起坛打醮做法的负责人。虽说属于融合了佛道两家的民俗流派,既画符箓,也念佛经,算不上正统,但也有严格的传承流程,同时供奉儒释道三教,正式传承衣钵的人,才能称为掌坛师。相应的,正式拜过师的人也才算得上徒弟。 这石树生也算是有道行的人,平常家宅不吉,亡灵不安的事情,一出手就能解决,这次也算出死者有诈魂结煞的可能,并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但没想到的是,偏偏主家请来守灵的人当中,有一个变态,导致事情滑向随时爆发的危险边缘。 这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了。 就算对我和罗文信来说,这事也挺棘手。于是没怎么耽搁,我就和张晓微进到里面的房间,画起了收阴图。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打算验证收阴图是否可以升级为“夜叉食鬼图”。和上次一样,这次我依然不大希望会用到这张图。 一个小时后,收阴图画完,换过张晓微按照吩咐研好的墨,我又马不停蹄地画起另外的《四方神君威仪图》。 四方神君,也就是上古时期的天之四灵,后来被道教吸纳为四方神君守护一方,分别为:东方青龙孟章神君、西方白虎监兵神君、南方朱雀陵光神君、北方玄武执名神君。 现在的马家灵堂,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生人已经不得再进,任何风吹草动,都极有可能会引爆。单是符咒,或者慑灵图,已经完全没有压住的可能,得引四方神君的灵来镇,才能做其他事情。 因为是引四方神君,所以这“四方神君威仪图”,其实是四张。好在这套图我并不陌生,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都画了出来。 打开房门来到外间,屋里屋外的人较之来的时候,已经多了不少,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凝重。 一问,才得知吴煜那变态,已经不知道躲那去了,马家人把他在省城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依然毫无踪影。 而去找马小璐男朋友的人,据说也和男方那边打了起来,事情闹得还挺大。 原来这马家,虽然发动起来也算人多势众,小有能量,但男方却是省城圈内有名的富二代,背景更加不好惹,根本就没打算向马家低头。 必须该到场的人一个不到,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我试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变态?”尽管从没经历过如此凝重的场面,张晓微也没有怯场,得知吴煜下落不明后,当着众人对我说。 别人不知道内情,但我却是知道,吴煜那变态,第一眼看到张晓微,心里就起了龌龊的想法,让她尝试联系的话,没准还真的有戏,于是考虑了一下后,就让马家人把吴煜联系方式告诉他。 没几分钟,吴煜的QQ、微信、电话微博什么的,就全都写到了一张纸上。 第一百零三章 祸首失踪 虽说人没到场,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不动手的话,天黑尽准要出事。 于是等罗文信吩咐下去,五行生肖相克者皆退避,火气旺盛的男性皆在帐篷外等候命令后,我和他还有石树生一起,拿上要用的东西往灵堂走去。 一进帐篷,我就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空气在这里仿佛根本不流通,寒意一片。 “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刚觉得不适,罗文信就结起手印一声低喝,念起了《入地祛邪咒》。 由于十二元辰太显眼,又摸不清灵堂情况,所以我也不敢轻易召唤,稳下心神后,跟着念起咒语往里走去。 来到灵堂门口,气温已经明显下降了很多,空气就跟结冰凝固了一样,说不出的沉重。 这就是真正的“死气沉沉”了,令人窒息的灵堂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 我们没有半点停顿,一鼓作气直接进了灵堂,将祖师爷铜像往没有半星灯火的供桌上一放,就关上灵堂,马不停蹄地开始在三面墙壁和大门上挂图。 很快,“四方神君威仪图”就按照东西南北挂好了,又顶着刺骨的寒意,咬破中指一一启灵后,我这才有功夫关注灵堂内的景象。 没有半丝灯火,冰冷得仿若冰窖,光线也暗沉得让人心里发毛,香火已经用白纸条封了起来,香炉上插着一把铜钱剑,供桌后的水晶棺周围,洒着一圈鸡血,透明棺盖上,染着星星血迹,头尾分别放着桃木剑和令牌,中间贴着四五道镇妖符。 现在这种情况,在引灵成功前,我们自然不能轻举妄动,于是便来到棺材前,往里面看去。 只见棺材里的马小璐,穿着一袭华贵的洁白纱裙,就跟婚纱一样,手上脖子上,带满了价值不菲的精致首饰,反射着晶莹的微光。 或许是化了妆的缘故,马小璐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五官精致,睫毛修长,楚楚动人。 按省城一带的风俗,死在外面的未婚子女,是不能在堂屋停灵的。这马小璐虽然是在大房后面的老屋子烧炭自杀,但严格说起来,也是死在外面。 她父母不仅让她进了堂屋,停在香火前,还费了不小的心思来为她打扮,足见有多心疼她这个女儿。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却命运多舛,为情所困自杀就算了,死后还要被流氓变态侵犯。 我们有或许是最严密、最健康的教育方式和环境,但却似乎培养出了很多三观心理都不健康的人,也不知这是谁之过。 所幸,尽管灵堂阴怨之气很重,却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几分钟后,灵堂四方的“四方神君威仪图”顺利亮起了淡淡的光。 就在这时,棺材里的马小璐,似乎忽然睁了一下眼睛。 灵堂里凝固一般的空气,也仿佛被什么冲动了一下。 我们当然不会认为这是错觉,见马小璐再次诈魂,罗文信赶忙低喝一声,拿起棺尾的令牌重重敲了一下,又麻利的从供桌上拿起一张蓝色的“镇一切邪祟符”猛地朝棺首拍下!结起手印念动了咒语。 “天有天将,地有地袛,聪明正直,不偏不私,斩邪除恶,解困安危,如干神怒,粉骨扬灰!” 随着符光亮起,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也随之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我脑海里也骤然传来了一声悠长的龙吟,仿佛来自远古,一条青色的巨龙,仿佛自虚空浮现,映射在我脑海里。 东边墙上的图也青光大放,图案开始快速变化。 龙吟声刚落下,便又响起一声威严凛凛的虎啸,西边的图也神光大亮。 紧接着是朱雀,然后是玄武。 将近十分钟后,引灵全部完成,四神兽在图上若隐若现,释放着不同的光和气息,开始驱逐灵堂的阴怨之气。 四方神君威仪图,关键就在这“威仪”二字上,只要不发生起尸结煞之类的异变,就只会形成镇压,驱散邪气,不会伤及亡魂本身。 成功将马小璐怨魂镇住,接下来就暂时不用担心会出事了。于是等四方神君稳定下来,召出十二元辰观察一阵,确定没问题后,我从堂屋左侧的门去到旁边房间,往屋子外走去。 刚来到外面,灵堂熄灭了整整一天半夜的灯就亮了。 不用说,光是灵堂的吊灯重新亮起,就已经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见我走出屋子,院里表情放松了许多,甚至露出喜色的马家众人,连忙迎了上来。 “找两个胆子大,没有亲属关系的妇女,重新为死者净身。”我对相对面熟一些的马见深道。 既然是吴煜那死变态,导致事情成这样,那仔细检查一下他到底做了什么,重新为马小璐擦洗身子,就是必须要做的。而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是女人去做。 听到这个要求,马见深不禁有些犯难。 非亲非故的,确实很难有谁愿意沾晦气,受这份惊吓。 还没说话,他旁边眼睛红肿的一个妇女就问:“李先生,必须要没有亲属关系的,我们不行吗?”这人是马小璐的母亲。 我摇摇头,将语气放柔和了一些说:“你们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先忍忍吧,等事情都解决了再见也不迟。” 听还是不能见,马小璐母亲也不再坚持,退缩到墙根处抽噎了起来。 正要重新让马见深去找人,张晓微就凑过来说:让我去吧,再找一个就是。 我微微愣神着看了她几秒后,点头答应。 反正这事除了要碰尸体,倒也不会有别的风险,我和罗文信都会在边上密切关注,只要张晓微自己不忌讳接触尸体,也不是不可以。再说,我也明白她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联系上那个人了吗?”等马家临时找人的间隙,我问张晓微。 张晓微摇摇头,说没有,QQ微信什么的都申请了好友,微博也私信过去了,还没有任何回应。 我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来吴煜这个死变态,在去找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躲起来的打算,想找出来并不容易。 我也是挺蠢的,明明都有自己过来看看情况的打算,也不全然相信这人的话,为什么还随随便便让他离开? 找不到这个人,就等于为今夜又添了几分未知,一旦有变,就完全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第一百零四章 老婆婆 半个小时后,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婆来到马家。 老婆婆看起来至少八十高龄,佝偻着身子,但还算硬朗,走路很稳当,无需人扶。据说是得知马家在找人替枉死的姑娘擦身子,却无人敢应允时,自己要过来的。 能得到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经验丰富的老婆婆擦身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于是准备好盥栉的用品和新的衣物首饰后,我们端着重新进了灵堂。 这会灵堂的温度已经正常了许多,在堂屋吊灯的光辉下,四方神君图散出来的光倒也不显眼,老婆婆没有察觉到。扶着她在灵堂左侧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后,我们就准备开棺。 有四神君镇着,所以我们也不用过于担心会发生什么,等罗文信念动着咒语,将符剑令牌一一移开后,一起搭着手缓缓揭开了玻璃棺盖。 一股淡淡的阴气,随着棺盖揭开而散出,不过很快也就恢复了正常。 将棺盖放到旁边的长条凳上,罗文信又拿起桃木令牌,一边蘸着水往棺材里洒,一边念起了《沐浴渡魂咒》。 “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诚用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 三遍咒语念罢,罗文信放下令牌,点头示意可以了。 于是看了看张晓微,她表示没问题后,我们退到旁边背过身,将空间让给了张晓微和老婆婆。 老婆婆显然这一生已经为不少逝者擦洗过身子,虽然手脚多少有些不便,但每一个动作也都有条不紊,一边柔和地进行,一边低声“吩咐”着马小璐,让她好好安心上路,不要放不下家里。那语气和神态,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是整妆即将出阁的孙女。 而张晓微尽管没有经验,难免有些束手束脚慌里慌张,在老婆婆柔声细语的引导下,却也渐渐放松下来,逐渐找到了诀窍,愈发得心应手。 没多久,马小璐尸体上的首饰和衣物,便一一褪了下来。老婆婆接过张晓微拧干的毛巾,将马小璐周身仔细擦洗三遍后,重新穿上了新的衣物。 整个过程虽然很缓慢,尸体扶持翻动时,也难免不时会磕碰在棺壁上,发出低沉的响声,但也丝毫不乱。 当老婆婆说我们可以转过身时,马小璐已经穿上了另一条洁白的金边长裙,和一双水晶一样闪闪发光的高跟鞋,手镯戒指项链等首饰,也已经重新佩戴好,还重新盘了个略显传统的发髻。 因为擦去了妆容,马小璐的脸如同一张白纸,眼窝也有些陷了下去,微微发黑,显得有些瘆人。 忙活了这么久,老婆婆难免体力不支,于是扶着棺材沿边站了下来,看张晓微小心翼翼地为马小璐重新补妆。 随着妆容一点点补好,我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松缓了下来。 只要擦洗换衣,翻动尸体的时候不出什么动静,那过后出事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然而就在这时,正为马小璐涂唇彩的张晓微,忽然“哎呀”一声收回了手。 “怎么了?”这个时候我们自然不敢真松懈下来,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是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看她表情有些慌张,我连忙问。 看我表现得更加紧张,张晓微很快定下神来,轻声道:“没什么,好像有什么轻轻挠了我手腕一下,应该只是我的错觉。” 说完,又重新俯下身,一只手扶着棺壁,一只手继续涂唇彩。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动作,和马小璐尸体,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咦?”眼看唇彩即将涂完,接下来就可以重新盖上棺材的时候,张晓微却又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身子也跟着附了下去,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们连忙跟着低下头,往马小璐脸上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正当我想问张晓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她就自己说了出来。 “她嘴巴里……好像有东西?” 马小璐的嘴巴本来是闭合的,刚才翻动尸体的时候,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但由于很多人死一段时间后,嘴巴都会张开一些,更别说马小璐尸体还经过翻动,张开一条缝实属正常,所以我们也就没过多关注。 随着这会张晓微说起,我们这才注意到,马小璐嘴里好像真有东西。 就在上下牙缝后的舌苔上,白白的一层,呈半透明状,看起来黏糊糊的,就像一口痰。 死人是不可能有痰的,就算嘴里有异物,入殓时马家人肯定也仔细清理过。所以这会是什么东西?又什么时候出现的。 正满心疑问,已经完全被马小璐嘴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的张晓微,就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马小璐嘴上,想撑开一些看清楚。 见状,我连忙把她手拉了回来,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胆大了一些,张晓微的表情也微微变幻了一下。 这马小璐本来就不安分,先前是为她擦洗身子,倒也算不上什么。但如果试图让她嘴巴张大一些,就会显得很冒犯了,得小心行事,不能乱来。 但既然已经发现她嘴里有东西,不弄清楚是什么也不行啊。 “让老身来,这种事情,你们年轻人不能做。”正在犯难,老婆婆便轻声开口了。 老婆婆眼神不好,或许看不出马小璐嘴里有异物,但从我们的表情和张晓微的动作,也看得出问题在哪。 “闺女,你要听话啊,老婆子不是要害你,是在帮你。”轮不上我们表态,老婆婆一边吩咐,一边靠着棺材俯下身,把双手伸到马小璐嘴巴上,往上下一撑,马小璐的嘴就被掰开了些许。 但仅是这个幅度,并不足以看清是什么,于是老婆婆干脆把几根指头,伸进马小璐嘴里,顺着牙缝一掰,瞬间撑大了很多。 这样一来,我们顿时完全看清了。 只见马小璐惨白的舌头上,确实黏着一层半透明状的液体。 我们不禁眉头大皱。 老婆婆的视力显然比我们预期的好,心理尚未确定答案,她就又发现了什么,伸出手指在马小璐牙齿后面掏了几下后,捻出一样东西来。 一根卷曲的毛发。 不用再去猜疑否定了,就是那个东西。 第一百零五章 灵堂剧变 我们几个人的脸色唰的阴沉了下来。 双手微微握拳搓着手心,我想起中午曾见过的那张脸,脑海里仿佛浮现出,昨夜这里发生的画面。 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变态!根本就不应该帮他,就应该让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自生自灭!根本就不应该放他走! 此时,这变态应该跪在这个地方忏悔,祈求饶恕,而不是躲在某个地方,回味他那变态的行为和龌龊的想法! 就在我们被眼前的一幕,和各自心里的答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愈发难看的时候,老婆婆又低声说话了。 “别光站着,拿一张干净的毛巾给我。” 至少八十高龄的她,似乎并没有看清楚,或者已经忘了马小璐嘴里的是什么东西,语气依然柔和、镇定。 张晓微比我更先被老婆婆的话惊醒过来,“啊”了一声后,连忙找起了毛巾。 但干净的毛巾已经没有了,就算有也太大,根本放不进嘴里,于是手忙脚乱地翻找一阵后,张晓微急中生智,掏出一包纸巾抽出,给老婆婆递了过去。 这东西一般十几二十分钟就会液化,两三个小时就会干,然而这都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却还没有液化。是因为你不甘受辱,要保存证据让人发现,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现象吗? 看着棺材里,不断被老婆婆把纸巾伸进嘴里擦拭的女孩,我无声地问着。 没多久,老婆婆就用略微颤抖的手,把马小璐口腔里的异物全部清除干净了,动作轻柔地将她嘴唇合上,又慈祥地看了几秒后,往旁边退开几步。 我们无言的抬起棺罩,轻轻地放了上去。 然而,就在玻璃棺罩即将完全合上的瞬间,棺材里的马小璐,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不是诈魂,而是尸体睁眼! 我们不禁脸色大变,这可是诈尸的征兆! 仓促之间,只见罗文信一声大喝,以极快的速度推开棺罩,从供桌上拿起一张蓝符,就要朝马小璐额头上拍去! 与此同时,灵堂四方的“四方神君威仪图”也神光大放,甚至将吊灯的光芒都盖了过去。 神威赫赫中,仿佛有龙吟虎啸声隐隐响起。 眼看镇尸符就要拍到马小璐面门上,两只干枯的手忽然自背后伸出,抱住罗文信手臂,将他阻止了下来。 “先生,闺女可怜,就给她留一条生路。” 饶是情况紧急,马小璐已经睁眼,大有起尸的迹象,面对这样一个老媪,任谁也不敢乱来,免得动作大伤着她。被紧紧抱住了手臂,动弹不得,罗文信又急又无奈,只好说:“老人家,现在形势危急,你老就到旁边休息好不好?” “没事,没事。”老婆婆依然还是那柔和而镇定的语气,连说两个没事后,慢慢地看向棺材里双目圆睁的马小璐,再次柔声吩咐了起来。 “闺女,你要听话。就听老太婆一言,好好安心的走,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说来也怪,随着老婆婆柔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后,眼看就要诈尸的马小璐,竟然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三言两语就能让即将诈尸的马小璐归于平静,到得现在,我们更加不敢再有任何轻视之心了,将棺盖合好后,连忙扶着老婆婆坐了下来。 “不用管老身,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老身帮不了什么,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又这样一个神秘不凡的老婆婆坐镇,我们自然放心,于是又赶紧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只要马小璐怨气不散,四方神君图就会一直在,能持续到天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超度。罗文信很快就领着石树生等人,重新在灵堂起坛做起了超度法事,而我则回到之前的小房间继续画图。 坏的准备已经收阴图,可以暂时先不急,所以我现在要画的,是《太乙天尊接引图》,万一法事无用,就能赶紧用上。 将墨研好,宣纸铺好后,我问坐在床边捣鼓手机的张晓微:“还是没有联系上?” 张晓微摇头表示没有。 既然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回应,就说明吴煜那个死变态躲藏起来的意念很坚定。 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他确实对马小璐尸体,做了变态狂才能做出来的事,很清楚这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否则就根本不会藏这么深。 于是干脆让张晓微别再费这劲后,我点上一炷贡香,开始专心画起图来…… 灵堂那边的吹锣打鼓声虽然大,但和我在的房间毕竟隔了好些道门墙,所以倒也不会对我造成影响。以至于锣鼓声什么时候落下的,我都不知道。 直到罗文信推门进来,将我注意力分散了一下,我才意识到,时间应该过去了挺久。 而这时,《太乙天尊接引图》还剩下四分之一才画完。 以往但凡我在画图的时候,罗文信是极少会来影响我的,看他脸色颇为严肃,我索性稍微停歇下来问他什么情况。 “不容乐观。”罗文信微叹着摇头道:“虽说目前暂时没事,但从情况来看,能渡化的可能性很低,现在只能让老石响动不要停,先定住人心,就等你的图了,什么时候能好?” 我说,还剩四分之一。 罗文信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却也没走。 能让他顾不上别的,就戳在旁边等,足见他内心是何等焦急。 于是我也不再说话耽搁时间,重新埋下头继续画。 大概过去十来分钟后,罗文信估计是觉得,在这里干等也不放心,重新起身往外面走去。 刚走到门边,外面就传来了“咚”的一声沉重闷响。 与此同时,也传来了人的吼声,听起来撕心裂肺,充满恐惧。 罗文信表情微微茫然了一下,继而脸色大变,拉开门疯了一样跑出去。 灵堂……终于还是出事了! 这个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画什么图,连忙丢下笔,拿起祖师爷铜像和收阴图往外面冲去。 “你暂时先不要跟出去,危险!”见张晓微慌里慌张要跟上,我连忙对她大喝。 第一百零六章 追尸 来到外边,马家已经彻底乱了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恐惧,惊弓之鸟一般四散而逃。堂屋原本紧闭的门,已经被大力冲开两扇,歪倒在一边,而挂在上面的“白虎图”,也破了很长一条口子,被倒掉的门板压着一半,沾着零星的黑点。 四方神君图紧密关联,一损俱损,既然百虎图已经损毁,那其它三张即使还完好无损的挂在墙上,也同样会失效! 来不及思考缘由,我用最快的速度冲进灵堂,只见供桌已经被掀翻,香烛供品符牌锣鼓等物品散落一地,石树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压着桌子腿和长条凳。 而他的其中一个帮手,则倒在另一边,右边脸颊不知被什么东西蹭破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皮,只剩一丝连着吊在脸上,鲜血淋漓。 再看后面的水晶棺,已经挪移了原位,斜摆在堂屋中央,玻璃棺罩已经被冲破,满屋子都是玻璃片。 而棺材中的马小璐,已经不翼而飞!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嘶吼尖叫声在屋子后面方向,顾不得再细想什么,我又赶紧冲出灵堂,往院子外面跑去。见张晓微神色慌张地跑出来,又连忙停下,吩咐她哪也别去,先检查灵堂里两个人什么情况,不行赶紧找人帮忙送医。 跑进房屋左边的巷子,三三两两神色慌张的人,正吼叫着往那边跑,见我跟上来,连忙为我指路,跟在身后。 追出几条小马路后,四周渐渐开阔了起来,但灯光也相应的更加稀少了,脚下变成了砂石路,四周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零星的电筒光在向山上移动。 这会已经基本脱离了居民区,路灯一盏不见,脚下松散的砂石路也不好走,黑漆漆的,见状我也赶忙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一路用尽力气猛追,不断追上前面的人,跟在我后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当前方再也没有电筒光引路时,已经快来到山顶上,四周黑压压的,除了所在之处,没听见任何地方有声响传来。 此时我身后跟着不下二十个人,都算是马家胆子比较大,最先镇定下来的,山下也零零散散还有人打着电筒跟来。 见丢了目标,纵使心里焦急万分,我也只好暂时停下来,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小璐诈尸了!突然撞破大门,跳过院墙乱跑!” “那罗文信呢?前面还有没有人?”我赶紧又问,不用说我也知道马小璐已经诈尸逃窜,不然也不会不问缘由就追。 现在首要的,是要重新找到路线,不然就这点人,在这么大的山上,根本没有可能找到目标。 一个三十开外,身强力壮,一身泥水的马家汉子回答道:“罗大师是最先追出来的,我一开始就跟在他身后,不过他速度太快,我半路上又摔了一跤,爬起来就越追越远了,前面除了他,应该没别人了。” 一听罗文信还在前面,我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他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以他的本事,不大可能会跟丢。 点亮手机,正想打电话问问他目前所在位置,左面山那边的夜空,就忽然亮了一下。 几秒钟后,传来一声微弱的雷鸣。 我连忙按熄手机,拔腿沿着山路往那边跑去。其他人见状,也赶忙叫喊着跟上。 跑着跑着,前面就渐渐没路了,只好降低速度,高一脚矮一脚地,在长满荒草的山坡上往前摸。翻过好几座坡后,前面终于有声响传来。 又是一道光闪过后,前面土坡那边传来一声爆响,与此同时,也响起罗文信的喝声。 见就在前面,我连忙手脚并用,往土坡上爬去。来到坡顶,只见下方一片平地中,罗文信正踩着天罡步伐前进,口中念念有词,挥舞着已经断了一截的桃木剑。 在他的前面,一身白纱裙的马小璐,正左突右闪,不断躲避罗文信的攻击,显得颇为轻快灵巧,每当摆脱纠缠,就会一跃而起,幽魂一样闪出好几米远,双眼亮着淡淡的血光,尤为瘆人。 看这架势,显然没有和罗文信硬碰的意图,是只想摆脱。 见罗文信脚下有些飘浮不稳,显然体力已经消耗过大,我连忙往山下冲去。 而见我终于赶来,罗文信顿时也再度打起几分精神,大喝一声后,猛地迸发出一股力量,几个跳跃,就竟是越到了马小璐前面,翻手一张符往她面门打去。 这马小璐虽然灵活,但无论怎么说,也始终是一具死尸,灵活度这方面根本不可能比得过活人。迎面被拦住,顿时躲闪不及,正正被符箓拍在脑门上。 “轰”的一声炸响,整个山坡下都被符光照射得如同白昼了一下,挨上这一道符的马小璐,也被打得离地而起,朝我这边飞来。 见状,我连忙绷紧全身肌肉,估算好马小璐落地的位置后,双手举起祖师爷铜像,用尽浑身力气跳了过去,绕到落地的马小璐正面跃起,重重朝她面门砸向。 随着一声撞击的闷响,我的两只胳膊,也传来了一阵闷痛。而鬼门接连遭到重击的马小璐,则猛地发出了一声刺人耳膜的嘶嚎,如同凄风在嘶吼,两只眼睛的血光,也黯然了一下。 旁边人影一闪,罗文信扑至,断剑已经离手,咬破手指在掌心疾画,念动着咒语再次往马小璐额头拍去。 这一次,马小璐倒是躲过了,但也被罗文信顺势,重重拍在了右肩上,尸体顿时往下一塌,险些被拍倒。 我没有再参战,而是快速退到一边,摘下背包取出了收阴图。 到得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个选项可选。起尸成煞,并不同于怨魂害人,基本不可能再善了,就算还有可能,现在也没时间可以再让我去准备。 光凭罗文信一人,不可能控制得住马小璐,一旦让她逃脱,不知将会害多少人,所以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将她打散。 而这,还得是在我引来的是食鬼夜叉的情况下,如果引来的是别的灵,就很可能会被她逃脱。 第一百零七章 逼魂 普通灵图,不像有名有讳的大图可以平放在地上,必须要挂起来才能引灵。然而这荒郊野岭的,根本就没有可以挂图的地方,四周寻摸好一圈,才总算找到一根木棍,长度却根本不够。 无奈之下,我只好抽下鞋带,将木棍和罗文信插在地上的断剑绑接在一起,才将将足够。 刚把收阴图挂好,弄破中指画下最后一笔,就听“嘭”的一声响,罗文信步履凌乱地撞了过来,带着我一起趔趄着退了好几步,险些把堪堪挂稳的收阴图撞翻。 还没站稳,一股更大的撞击力,就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袭至,将我和罗文信同时撞飞出去。 浑身仿佛要散架一样的剧痛中,我只觉气血一阵翻涌,说不出的难受,在荒草地上翻滚出好几米远才停下来,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才将这阵痛楚压住,爬起来一看,罗文信早就已经爬了起来,在马小璐变成的尸煞狂风暴雨一般的冲击下节节败退,闷哼不止。 而相比起来,此时的马小璐,显然已经不再是刚才那样一心只想逃。两只眼睛血光大放,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怨之气,每动一下,都能掀起一股刺骨的寒风。 一路被追这么远,先前又在我和罗文信的配合下连遭重击,马小璐终于怒了,不再只是想脱身,而是要攻击我们! 周旋到现在,罗文信身上的符已经用光,而掌心画符这种方式虽然简便,效果却根本比不上符箓,况且现在也根本没什么机会画符,如此一来,形势顿时就变得凶险了。 还好,周遭虽然阴风阵阵,收阴图却也没怎么受影响,看似摇摇欲坠,实际稳稳当当的依然挂在棍子上。 见罗文信险象环生,大有下一秒就被彻底击倒的迹象,我连忙又捡起落在旁边不远的祖师爷铜像,迎着马小璐尸煞后背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被逼得只能堪堪招架的罗文信,却正巧不巧的,突然又爆发出一股反击之力,躲过马小璐攻击跃起,一道掌心符再次拍在她额头上,将她震得狂退,在草坡上划出一条刹车一样的痕迹。 这样的结果,就是用尽力气前冲的我,根本来不及躲避,也完全收不住,迎着被震退的马小璐就撞了上去。 “嘭”的一声,我只觉浑身骨头好像都断了,祖师爷铜像脱手飞出,人也跟着被撞飞了起来。 就我这个体质,如果是以前被打成这样,就算没晕过去,也很难再有任何反抗之力,但这一次,也不知是我抗击打能力,和反应能力有所加强,还是因为被撞飞,单纯的下意识想抓住什么。总之,在被后退的马小璐撞飞,铜像脱手的瞬间,我的手好像抓到了什么,于是想也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双手抱了上去。 这一抱,抱住的自然是马小璐变成的尸煞,刚好抱在胸口的位置上。 她本来就处于被震退,甚至有些离地,重心极其不稳的状态,被我从后面紧紧抱着一带,双脚顿时也离地而起,重重仰摔了下去。 “咚”的一声,垫在底下的我,顿时险些被压扁,一阵胸闷气短,猛咳起来。 幸好这是荒草坡,挺软,要是换成乱石堆这种地方,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虽然感觉整个人快要被压爆一样难受,可我意识却还清醒,并很快意识到,我抱住了什么,于是赶忙拼着一口气,用出吃奶的劲紧紧抱住了马小璐。 要说这电影中,僵尸之类的东西,一旦被从后面放倒制住,往往就不容易挣脱,这也倒不是纯属胡扯。毕竟这东西是僵硬的,再灵活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虽说不至于像电影里的僵尸那样,只会平举着两只手往前跳,但能做的动作也很有限,所以无论多凶猛,更多都只是在正面,背面通常很薄弱。 尸体也是肉身,只要不脱离,就摆脱不了地心引力,逃不过物理规律,这尸煞也一样,被我从后面抱住放翻,双腿又无法弯曲成活人那样的幅度,无法借力,自然就很难摆脱我重新立起来。 罗文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马小璐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声,张牙舞爪地还没挣扎几下,就被他举着我的祖师爷铜像,朝额头砸了下来。 再次遭到重击,马小璐顿时猛地凝滞了一下,发出刀子猛刮玻璃一样的嘶吼! 和阴煞之魂一样,这尸煞的要害,也在额头的“鬼门”上,而祖师爷铜像,本身就是一件威力巨大的镇邪之物,连番遭此物重击要害,马小璐的煞气,顿时就被打散了不少。 一击得手,罗文信毫不停歇,举起铜像再次砸下! 马小璐哪里会坐以待毙,罗文信半跪在旁边,铜像刚砸下,一股极强的怨气,就从她体内喷出,硬生生将他动作逼停的同时,僵硬的手横拍在他胸口上。 罗文信顿时“噗”的喷着鲜血飞了出去。 将罗文信拍飞,马小璐立时又剧烈挣扎起来。 这个时候,我当然知道,一旦被她挣脱,就意味着遍体鳞伤的我和罗文信,会被撕成碎片,于是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我也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气,疯子一样狂吼着紧紧抱住了她,双手交叉,青筋暴露,抓痕累累。 “还看什么!不想死就过来帮忙!”这会罗文信,也暂时压住伤势重新爬了起来,对山坡上看呆的马家众人喝道。 虽说被马小璐的样子吓得心惊肉跳,神情呆滞,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被罗文信猛然一喝,好些人顿时想也没想,就本能地按照他的话,往山坡下跑来。 “几个人一边,合力捉住她的手,不要正对她的口,快!想活命就别再耽搁!越怕等下就越会没命。” 摇摇欲坠的捧着铜像,吩咐着先后到来的马家人,等他们硬着头皮,手忙脚乱地捉住马小璐的双手,按到旁边后,罗文信猛地大喝一声跳起,重重坐在了马小璐的肚子上,噗的一口血朝她脸上喷了过去。 紧接着又咬破手指,念动着咒语在她脸上身上用血画起了符来。 随着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罗文信在自己手心写下一个“敕”字,大喝着重重拍在马小璐鬼门上,紧接着又抓起祖师爷铜像猛砸了下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中,黑雾一样的怨气,顿时从马小璐的口中喷了出来。 经过这么久的击打,她的怨气和魂魄,终于被打出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多事之夜(1) 无论如何,这马小璐都毕竟才死,只要魂被打出来,就算怨气再重,也不会再凶到哪去。 至少比纯粹的尸煞要容易对付。 随着鬼门受到重创,肉眼可见的黑气,顿时如狼烟一样,源源不断从马小璐大张的嘴中冒了出来,很快就隐隐凝成了人体形状。 这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怨恨情绪,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险些被遗忘的收阴图,骤然亮起了惨绿色的光,照射在雾气沉沉的荒野山坡,仿佛染上了几分地狱的色彩。 自从启灵后,我就没有一刻安宁过,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关注收阴图,直到现在,才发现附灵已经开始。 手执铁叉,貌相狰狞,一身绿焰的食鬼夜叉形象,浮现在脑海里。 如同地狱一般鬼气森森的草坡,刮起了阴寒刺骨的风,充斥着死亡惨烈的气息,十几米外的收阴图,如同响尾蛇的尾一样疾速颤抖着,发出沙沙沙的急促而连贯的细响,不刺耳,但足够毛骨悚然。 感觉到危险在靠近,刚刚凝成人形,漂浮在半空中的马小璐怨魂,连忙往山坡对面飘去,想逃。 然而还没飘出多远,惨惨阴风中,便隐隐响起了一声“叱”。 与此同时,马小璐怨魂也定在了半空中。 下一瞬间,浑身冒着熊熊绿焰的食鬼夜叉,从收阴图中冲出,迎风暴涨,眨眼追上。 收阴图终于得到验证,我果然再次引来了食鬼夜叉。 但却没有多少收获的喜悦…… 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就算尸煞状态的马小璐,面对食鬼夜叉,也只有被扯出来,沦为食物的份,更别说她此时已经遭受重创,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在刺人耳膜的惨叫悲鸣声,和令人倒牙的咀嚼声中,马小璐的怨魂,很快便被食鬼夜叉吃得干干净净。 像上次一样,朝我轻轻挥了挥铁叉后,食鬼夜叉快速变小,回到收阴图上渐渐消失。 当所有光芒散尽时,图上的线条,也变成了夜叉食鬼的样子。 还好在场的人都没开眼,也没有通灵符,所以除了我和罗文信,其他人都只是看到收阴图亮起绿光,出现一团绿色的雾气,将马小璐嘴里喷出来的黑气溶解,没有看到具体,也没有听到那充满怨恨和不甘的嘶吼。 否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有怨言,或者直接质问我。 这样的结果,让之前的所有过程显得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你怎么样?”看我脸上涌现着挫败,罗文信怎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旁边坐了下来,语气绵软无力,显得很疲倦、很虚弱。 直到这会,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才反应过来,马小璐尸体还压在我身上,连忙七脚八手移开。 “我没多大事,倒是罗叔你,刚才又吐血了……”木已成舟,感慨再多也于事无补,反而在徒增烦恼的同时,让身边的人也无法安心,于是我收起思绪,苦笑道。 “问题也不是很大,就是又得修养些天了,毕竟老了。”罗文信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苦笑。 让马家的人砍草捡柴,在旁边生了堆火驱寒,又让他们在附近找找,看能不能弄到几根结实点的木棍,做个简易担架抬尸后,我和罗文信坐在火边说起了话。 没说几句,手机就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已经被压破,什么都看不清,滑了好几下才总算能接。 是张晓微打来的,问我现在什么情况了,说她实在很担心,怕我们出事,就只好给袁金柱打电话说明了情况,让他过来帮忙,正在往马家这边赶。 虽说何舒曼那边一直平安无事,但在有养鬼人的消息之前,也不能真离人,于是我赶忙告诉张晓微,这边已经没事,很快就会回来,并让她叫袁金柱回去,不用担心这边。 “罗叔,你觉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好好的,神君图怎么说镇不住就镇不住了呢?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你才离开几分钟就出事。”收起电话,烘着手想了一会后,我低声问罗文信。 神君图不会平白无故失效,既然重新给马小璐擦洗穿衣,翻动尸体的时候都没出事,那过后出事的可能性就会很低。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放心,罗文信也更不可能会离开灵堂。 而且以他的性子,离开前也定然会检查,确定没有异常才会走。 然而,偏偏就是他离开短短十来分钟,事情就变得无法挽回了。 “事情太急,来不及分析情况就追了过来,我一时也说不好。”轻轻咳了几声,用手擦擦嘴角,又把血迹在衣服上抹了抹后,罗文信道:“不过就像你说的,你的图不会无缘无故失效,所以我觉得,恐怕是有什么在搞鬼,具体还是要先回去看过情况,问过石树生才知道。” “你是说……有人在使绊子?”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要是说有人趁罗文信离开,偷偷搞鬼,让四方神君图失效,倒也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问题是,谁在搞鬼呢? “回去看过了再说,现在说再多,也都只是猜想。”罗文信说着,往火边凑近些许,把额头埋进了手掌中。 看他精神头实在不大乐观,我也就不再问了,脱下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将近半个小时后,散到附近的马家汉子们先后回来了,砍来了几根儿臂粗细的树子,用藤蔓和衣服撕成条,扎了个简单的担架,把马小璐尸体放上去绑好,又按照我的吩咐,取下收阴图一把火烧掉,灭了火堆后,抬起尸体开始往回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你那边什么情况,没出事情吧?”滑了好几下才成功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后,传来袁金柱的声音。 我说没事,现在已经解决了,正准备回去。 “没事就好,我这边也差点出事了,还好回来得及时。”听我说已经解决,袁金柱顿时放心了,然后说道。 什么? 他那边也差点出事?我心里顿时微微一紧。 第一百零九章 多事之夜(2) “别紧张,只是差点,没有真出事,何百合还好好的。”听我语气变得紧张,袁金柱连忙道。 定下情绪,我问具体发生了什么,说清楚。 袁金柱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才我回来,发现何百合养的那只小鬼,也刚好从外面回来,正准备上楼,而且……身上有那个七煞凶魂的气息,如果晚回来一会,恐怕就会出事。” 何舒曼的小鬼,趁袁金柱不在溜出小区,还和消失了许久的七煞凶魂接触过,把它的气息带了回来? 要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虽说没有限制那只小鬼的自由,但它也没有再离开过小区,都是半夜独自在楼下自娱自乐。 而今晚,袁金柱前脚离开,它后脚就也溜出了小区,去接触七煞凶魂,这意味着什么? 是它玩心大,自己趁机离开,还是别的因素? “你确定没弄错?”收起一肚子疑惑,我问袁金柱。 “那还能弄错吗?也不看道爷什么人,这点小事怎么可能看错,你以为道爷这火眼金睛真是瞎的不是……”我觉得这么问很正常,然而袁金柱却不这么认为,那听不得别人怀疑他能力的老毛病顿时又犯起来了,开始逼逼叨叨。 这时候还有心思纠结这点破事,我也是没话说了,连忙让他不要废话,说正事! “放心,也就是这点问题,不会出啥事的。有我在,那小鬼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害不了何百合。”听我语气严肃,袁金柱也就不再东拉西扯。 我想了想,问:“你没有对那小鬼做什么吧?” 袁金柱说,那肯定没有啊,我又不是白痴,哪能轻举妄动,算了,现在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先处理你那边的事情吧,等回去了再好好和你说。 我还想再说几句,然而刚张嘴,电话就完全没声了,怎么也无法再按亮,也不知是没电,还是彻底坏了,只好收起来专心走路。 领着马家汉子,抬着马小璐的尸体,回到半路的时候,拄着根树杈当拐棍,走得很慢的罗文信,就完全不行,再也走不动了。 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体力消耗这么大,又被打得吐血,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于是剩下的路,只好让几个精壮的汉子轮流着背。 重新回到马家院子,已经凌晨快四点。 被撕破脸皮的那人,已经送去了医院,据说还没醒来。好在石树生并无大碍,当时只是晕了过去,我追出去不久就醒了过来,正躺在我画图那间屋子的床上休息。 罗文信已经这样,自然不能再让他主事了,而我虽然也浑身都痛,散架了一样难受,但好歹还能说话走动,于是安排人把罗文信送去医院检查后,接着又吩咐马家人整理灵堂,重新将马小璐入殓。 “小……李先生,现在已经没事了吗?”安顿好一切后,马见深小心翼翼地问我,一脸后怕。 他虽然没有追到山上去,而是留下来稳定局面,但马小璐诈尸,冲破大门遁走时,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这种事情没有谁会不怕。 见不光他如此,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我,只好站起来,尽量让声音大一些说道:“放心吧,现在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了,该祭奠就祭奠,天亮了准时火化安葬就是。” 听到我明确放话,马家众人的心,才算真正落了下来,将马小璐尸体上的泥垢擦洗干净,用化妆品将额头上的创口遮盖住,重新换过衣物后,灵堂很快燃起了香烛,马小璐父母等至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虽说听得心里难受,但……这才是丧事该有的样子。 不过,除了宣泄心底压抑到现在的悲伤,别的好像都只是走个过场,求个心安,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马小璐已经魂飞魄散,不,连魂飞魄散都不如。 心情沉重的坐着休息了一会后,我在张晓微的搀扶下起身,进了之前画图的房间。 在我的吩咐下,四张灵图都已经收好,摆放在了桌子上。其它三张完好无损,只有挂在大门后的“白虎图”几乎快撕裂成了两半,整张图都沾着墨汁一样的零星黑点。 凑近鼻尖嗅了嗅,说不出的腥臭难闻,让人反胃。 看来,果真如罗文信说的那样,有人在他离开灵堂后,将这不知名的液体,喷洒到白虎图上,中断了四神君对马小璐的镇压。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即使是被外力中断,画灵人也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既然我当时没有任何感觉,便说明破坏的人还有其它手段,并不只是喷洒这脏臭的液体这么简单。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慈眉善目,但又显得神秘莫测的老婆婆。 仔细一想,在灵堂发生剧变,人们惊慌失措的时候,我追出去,也确实没有看到老婆婆的身影。 按理说,就算当时再乱,如果她有在场,我肯定就能看到。 想到这,我赶忙让张晓微去叫来了几个马家人,一问,果然剧变发生后,就无人再见过老婆婆。 就连留下来帮忙稳定局面,相对比较冷静的张晓微,仔细回想了好一阵后,也确定自己没有看见。 “那老婆婆是什么人,住在哪?”我表情有些严肃,太奇怪了,以老婆婆至少八十的高龄,就算事发后就离开,也不应该会没人看见。 能在那样乱的局势下,不被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看见,老婆婆的嫌疑很大! 原以为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我问起,很快就能知道老婆婆的信息,和家庭住址,岂料房间里五六个马家的人却皆是一愣,继而你看我,我看你起来,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难道没人知道?”我不禁心里一沉,脸色微变。 “李先生,你别急,等我去问一下,我们不认得,不代表别人也不认得。既然她知道见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证明她即使不住在我们马家坡,也肯定离得不远,如果没人认得,我们也不敢请她进门,你说对不对?”见我脸色不好,一个有些单薄的中年男人连忙说。 这倒也是,我表情缓和了些许。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整个马家……还真就没有任何人认得老婆婆! 第一百一十章 多事之夜(3) 随着这个叫马见光的中年男人,去外面问了一圈,却带回每个被问的人,都说不认得老婆婆的消息后,马家的人开始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有关于那个神秘老婆婆身份信息的问题,就这样在马家坡蔓延开来,越传越广,像蛛网一样不断扩大范围,然而却犹如石沉大海,没能收获任何有用的消息。 每一个人的回答都大致雷同:我看那老婆婆挺面善的,对事情也很了解的样子,以为你们认得。 或者是:我以为是见平见深他们有人认得,才会把人请过来,谁知道都不认得啊? 随着类似的反馈越来越多,我心里也越来越凝重。 每个人都陷入了“以为你们认得”、“以为有人认得”的怪圈,从始到终都没有问起。 然而最终的事实却是,根本无人认得这个神秘得诡异的老婆婆! 就连我和罗文信,都不可避免的也陷入了这个怪圈,认为既然是马家找来的人,就肯定不会一无所知,所以尽管为马小璐擦身子的时候,发现她并不简单,也没有往深处想、往坏处想。 以一己之力,堂而皇之的骗过了所有人,在无人认得的情况下,进了马家灵堂,接触到马小璐的尸体? 想想都觉得荒诞不经。 紧缩眉头沉默良久后,我抬起头道:“无论如何,这么大一个活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从天而降,总得有人先见过吧?最先接触那老太婆,和她说话的人是谁?得把这个人找出来。” 话音刚落,马见深就严肃而迷茫地说:“不用找了,是我,没错,应该就是我。” 应该? 这个似是而非,充满不确定的回答,顿时在房间所有人云遮雾罩的心头上,又添上了一层厚厚的霾。 见所有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马见深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后,解释道:“起先,李先生你不是让我找两个妇女来吗?这事其实挺麻烦的,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小璐这姑娘吓人,就算出再多钱也没人敢来。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人后,我就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托一个朋友帮忙。” 说到这,他表情再次变得迷茫起来,“但是离开院子后……我就有点弄不清楚了,记得应该是,那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老太婆,说她经验丰富,不忌讳这些,还让我去村口接人。可是刚才听你问起那老太婆身份,我又给朋友打过去的时候,他却说我根本没联系过他,手机通话记录也确实没有……所以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了。” 我问:“那你有没有去村口接人?” 马见深挠头说:“去过,因为老太婆后来确实在我车上,是我带过来的,但是不是去村口接的,我就弄不大清楚了。哦对!经过马老三家门口的时候,还碰上了二娃,上车和我一起过来。” 话音刚落,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年轻人就道:“是的,我上车后,那老婆婆还对我笑。” “那你当时有没有问,他是去哪接来的人?”我连忙问这个叫二娃的人。 马二娃摇头说:“没问,当时看老婆婆挺面善的,当着她的面,就没好问,再说当时谁会想那么多。” 问题到这,总算初步有了些眉目,至少可以确定这诡异的老婆婆,并非一开始大家说的那样惊悚,平白无故出现在马家,没引起任何人警觉,而是用某种方式,迷惑住了马见深,利用他来到马家。 费尽心思混进来,接触马小璐尸体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让她起尸成煞? 发展到这一步,基本可以百分百确定,搞鬼的人就是这个老婆婆,但现在说再多,也都只是马后炮了,只会让马家人再添恐惧。于是我让他们暂时不要顾虑那么多了,先料理好马小璐的后事,等下葬处理完一切事宜,再去查那个老婆婆的消息。 等房间空下来后,我又问已经恢复了许多石树生,罗文信离开灵堂后,直至马小璐诈尸之前,都发生过什么,那时老婆婆还在不在? 石树生说:“我也想不起来具体都发生什么了,罗师离开灵堂的时候,友生刚刚开始念经,我在一边陪,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当时那个老太婆还在灵堂,因为罗师离开几分钟后,她站起来去看了看棺材,好像还和我说了一句话。” 友生,正是那个被什么撕破了脸皮的人。 “说了什么话?”我问。 石树生揉着太阳穴道:“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有说话,还对我笑了笑,又指了指友生,最后的印象,就是后面嘣的一声,马小璐从棺材里立了起来,冲翻供桌,把我们撞倒。” 我想了想,又问:“那还能不能记得,友生的脸,是被马小璐起来时刮破的,还是在这之前就已经破了?” 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一会后,石树生摇头说,实在想不起来了。 看他确实无法再想起更多,我也就不再问。 费尽心思进入马家灵堂,趁我和罗文信不在,用手段将石树生和陈友生迷惑,破坏四方神君图,让马小璐诈尸遁走,老婆婆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有把她找出来才能得知了。 一夜奔波折腾下来,我们伤痕累累,而痛失爱女的马家上下,也都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 所有事情,都与那个神秘诡异的老婆婆有直接关系。 好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虽说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活人可以安宁下来了。随着天色渐渐亮起,石树生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换过我继续去主持最后的火化安葬事宜。 而为了安定马家上下人的心,我并未就此离去,本来打算强撑精神,等到将马小璐下葬再回去休息,岂料还在去火葬场的路上,袁金柱就打来了电话,说店子进贼了。 什么?店子被偷? 本就对这多事的一夜感到很奇怪,好不容捱到天亮,认为总算过去了,却在这时候,又传来店子被偷的消息,我心底顿时一下子变得疑云重重。 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失窃 压下疑云,我问袁金柱:“都丢了些什么?” 袁金柱说,我哪知道丢了什么啊,一回来就看见门锁被撬得稀烂,店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我都不清楚店里具体有什么,怎么点得清楚? 如果换个时候,我姑且还能认为,只是简单的遭了贼,但刚刚过去的这一夜,实在太过蹊跷,使得我根本不敢再轻视任何事情。于是让袁金柱赶忙报警,先不要动现场,又对石树生和马家主事的人说明缘由后,同张晓微一起回到马家,收拾东西离开。 赶回到店子,警察已经到现场拍好照了,正在对袁金柱问话,让他说清楚都丢了什么。 袁金柱哪里说得清楚,他这人性格本来就挺乖张,加上派出所民警的语气又比较生硬,脾气顿时也上来了,我们进门时,正在反怼民警:麻烦三位警官搞清楚,是我的店子遭了贼,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不去抓贼就算了,把我当犯罪分子审问算什么事? 见气氛有点紧张,我赶紧将事情接手,解释说他只是店里的伙计,对这些不清楚,劳烦警官等一下,我点清楚就告诉你们。 经过一番清点后,失窃物品有了大致清单:我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用来维持日常开销的四千多现金,和张晓微放在旁边小柜子里的,一套工作服性质的衣服,以及她的一些私人用品,还有几件从文玩市场淘来的不值钱的赝品摆件。 此外,办公桌后面货架上的十来个瓶瓶罐罐,也全都被卷走了,一个不剩。 粗略看起来,损失倒也不算很大,但性质却有些严重。 因为那些瓶瓶罐罐,装的都是袁金柱画的符水,其中就有,我不想卖出去的三瓶催情符水。 别的倒也罢了,可这三瓶催情符水却不是小事,要知道,这符水我可是喊到了五万一瓶的天价,虽说成本不过十块钱,但也正是如此,才够说明我有多不想让这东西流出去。 然而,就是这客人有心出高价买走,却被我用天价吓走的东西,最终还是流出去了,以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式。 更让人头痛的还在后面:虽说事情非同小可,但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警察说清楚,那三瓶催情符水的价值,或者说危害性。 将实情说出的话,警察肯定不会采信,甚至弄不好,还会给我们安上一个“生产制造违禁物品”的罪名。可如果不让他们意识到严重性的话,又难免根本无法引起他们重视。 要知道,这催情符水的效果可不是开玩笑的,比黑市上那些所谓的情水,和迷药不知霸道到哪去了,任何人无论男女,只要喝下去一小口,或者掺在饮料里,就会欲望大增,主动投怀送抱。 于是斟酌了一番后,我对警察说:别的倒也没损失什么,就是丢了三万多现金。 “你放这么多现金干什么?我看你这店子,应该是多进少出,要不了什么流动资金的吧。”一听丢了这么多现金,为首的警官顿时皱了皱眉头。 看不出,这位倒还挺懂行情,我笑了笑,说话虽是这么说,可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哪能不随时准备点现金。 “行吧,你店里有监控吗?有的话调出来让我们看看,只要能看到小偷啥样,就不难抓捕了。”好在警官也没有多问,直奔主题道。 我连忙摇头说没有。 从工作室成立之初开始,我这店里最值钱的,也不过就一台电脑,所以从来就没有想过装监控的事。而改成临福馆的时候,也比较仓促,所以也没有想到这事。 “那事情就有点麻烦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你这失窃金额有点大,足够立案调查了,我们回去调附近监控看,应该就能找到蛛丝马迹,跟我们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吧。” 带上身份证,去派出所做完报案登记,时间已经来到中午十一点。 最后嘱托警官说,我事情有点严重,希望能早点破案抓到凶手后,我揉着要炸了一样的脑袋,离开了派出所。 虽说为了让警察重视,我多报了失窃金额,但从警察例行公事一般的态度中,我也已经隐隐猜到了结果。 所以到头来,这事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尽管一肚子疑云,心急如焚,可目前的身体精神状态,实在不允许我再去想太多,于是忍着脑仁要炸裂一样的疼痛,和浑身要散架一样的酸痛回到店子,叫上张晓微一起打车回到三合院后,我衣服也没脱,就倒进床上睡了过去。 等睡够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张晓微和往常一样,已经先于我起来,并做好了晚饭。 听见我一阵龇牙咧嘴,怪叫吸冷气,快步走进房间,见我艰难地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张晓微连忙说:别起了,就在床上吃吧,我去端过来。 直到靠在床头上,和坐在床头柜边的张晓微吃完晚饭,喝了两大碗排骨汤,周身的疼痛才算缓解了不少。 这个时间点,再去店子那边也没意义了,于是爬下床想了一会后,干脆和张晓微一起往医院赶去。 罗文信似乎真的已经老了。尽管昨夜追尸的时候,他比所有人都快,在我追上去之前,凭一己之力与目标周旋,受了伤也还能往回走,但随着后来支撑不住瘫软下来,就仿佛一下子露出了老态。 尤其在医院病房里,看到他那张苍白无神,烙满岁月痕迹的脸时,这种感觉顿时更加深了几分。 没有再和罗文信说起有关于昨夜的事,闲聊了一会,让他好好养身体,不要担忧太多,又去隔壁病房,看望过临近中午才醒来,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的陈友生后,我和赶来医院看望的马见深,走出病房说话。 不出所料,果然整整一天过去,整个马氏家族,依然没有打听到,那个诡异老婆婆的任何消息。 就像幽灵一样出现、离去,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李大师……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就不是人?”面色严肃地,简明扼要说完打听经过后,马见深小声问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路遇熟人 我不禁一愣。这才一天功夫,就上升到是不是人的地步了? “怎么可能,那老婆婆就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会巫术之类的本事,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迷惑人而已,你不要想多。”意识到很可能不光是马见深一人这样想,而是马家许多人的疑问,我连忙解释。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想找到一个有心隐藏的人,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仅凭我自己,找到的可能性极低,所以还少不了马家人参与。如果不及时打消他们心里的疑虑,导致他们误以为老婆婆不是人,这事可就悬了。 “放心,绝对是人,不会是其他东西,如果真不是人到还好了,昨晚一见面,就会被我和罗大师认出来,哪还有后面这么多事,所以要相信我们。”看马见深脸上仍有疑虑,我又说道。 “好吧……既然确定是人,我就放心了。”见我说得肯定,马见深总算放心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用说,现在的马家肯定阴云密布,别看马小璐已经火化下葬,可昨晚经历过的事情,极大可能会成为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惊魂一夜,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逐渐从这件事情的阴云下走出来。 而本家至亲,尤其马小璐父母,会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溶解悲伤。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前提是无人再去揭伤疤,于是想了一会后,我又对马见深说,如今逝者已经下葬,也该到了放下,为活着的人而活的时候了,所以那个老婆婆固然要找,但最好不要再大张旗鼓的找,更不要在逝者父母面前过多提及,少一份牵肠挂肚,好得也就会更快一些。 马见深连忙点头说:“是是是,这事我们没有和见平他们过多说起,也叮嘱过其他人,少和他们说这些。” 又说了些话后,马见深先行离去了。我们的事不少,马家的事情也还很多,光是和马小璐前男友那边扯皮,就需要不少精力来处理。 至于那个叫吴煜的变态“学弟”,无论随着马小璐安葬,马家人对他会是什么态度,或者说还想不想去找他,我都不会放弃。 又陪罗文信坐了一会,等那个叫小玉的保姆到来后,我和张晓微离开医院。 路上买了部新手机,顺带送了张晓微一个少女气息十足的手机套,又买了些夜宵,和送给小李诺的小玩具后,我们便准备去芸姐家。 走出母婴店没多远,一辆白色宝马X6,就从我们面前驶过,在前边一家KVT门口停下。 此时,我分明感觉到,身旁的张晓微,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想起要买一样东西,你陪我去吧。”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张晓微就轻声对我说着转过了身。 我感觉有些奇怪,所以迟疑了一下。 就是迟疑这一下,我明白了张晓微为什么要掉头。 只见停在KTV门口的宝马车,下来了一个体型高大,满脸富态的中年胖子,和一个花枝招展,黑丝高跟包臀裙的年轻美女。 不经意往这边扫了一眼,看到我的瞬间,中年胖子愣了愣。 “李大师?” 这一下,即使想走也来不及了,短暂的挣扎犹豫后,张晓微转过头回到我身边。 认出我的同时,胖子也招呼着身边的女人走了过来,看到张晓微的瞬间,再次微微愣了愣。 见是要和熟人打招呼,漂亮女人也顺势,十分自然的粘到了胖子身上。 “真是巧啊李大师,好久不见。”虽说有些意外,但胖子也很快恢复了正常,堆着笑容,掏出烟,丝毫不显尴尬地走了上来,还颇有风度地对张晓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我当是谁,原来是陶老板。”短暂的错愕后,我也回过了神来,轻轻笑道。 没错,宝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当初工地上挖出香尸淫煞,请我和罗文信出手解决的陶老板。 而他身旁的漂亮女人,显然是新养,或者本来就有的小三。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辆宝马X6,应该也正是我和张晓微重逢那天早上,她开的那辆。 递上烟,又顺势帮我点上后,陶老板笑着问:“二位这是逛街呢?” 我笑着点头说是。 收起打火机和烟,陶老板笑容多少有些意味难明,但也没有再看张晓微第二眼,跳过话题道:“有些时日不见了,不滋道罗大师可还好?” 既然只是偶然相逢,自然也就无需交谈过深,于是我笑着说:“都挺好的。” “都好就好,如果可以,帮我问候罗大师一声,有机会的话,再好好酬谢他一次,毕竟你们二位帮了我那么大忙呢。”陶老板笑得像个弥勒佛,见我再次笑着点头说好后,也就不再过多寒暄:“我这准备要去应酬几个有些头面的人物,既然遇上了,不知李大师能否赏几分薄面,一起进去坐坐?都是些交情够深的人,不陌生,想来他们很乐意认识李大师这样的人。” 这就是拉交情的意思了,看他笑得很真诚,看不出半点虚假做作的样子,我笑了笑,轻轻摇头表示今天还有事,不大方便,下次如果还有机会,一定不负陶老板你的盛情邀请。 “……既然这样,那下次。”陶老板很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一丝淡淡的遗憾。 于是或许本就不该再遇上的人,就此别过。 笑着道别后,我很自然地腾出一只手,搂着张晓微的腰,往前面不远的公交站台走去。 张晓微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随着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没事,放开心点,没什么大不了,不用被这点事影响心情。”才渐渐软了下来。 还真别说,这小女人的身材确实挺好的,搂着手感很好。 KTV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离去后,抱着陶老板手臂的漂亮女人好奇问:“老公,他们什么人啊,那男的土里土气的,女的也长得像个妖精。” 直到目送我们上了出租车,陶老板才收回目光,往台阶下吐了一口痰,笑道:“既然你都说一个土里土气,一个像妖精了,那可不就是一个土包子,和一个狐狸精么?” 漂亮女人顿时笑得酥胸乱颤。 第一百一十三章 挖蟊贼 别过陶老板,在前面站台等车期间,我一直揽着张晓微的腰没有放,而她始终也不曾有要挣脱的迹象,就这么紧贴着等车,像一对普通的情侣。 直到拦下一辆出租车,我才收回手臂,又拉着她的手上车离开。 “谢谢你……”出租车开出一段路后,张晓微轻轻开口打破沉默。 我笑了笑,说不用谢。 张晓微也笑了笑,显得有些勉强,继而将目光转向了车外。 沉默着又过了一会,才开始喃喃自语起来:“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 见她果然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我只好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表示安慰,微笑道:“没有的事,你真的挺好的,别再去想那么多。” 神情略显复杂地看了看我,张晓微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 我也不知道此时究竟该如何安慰,毕竟有的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说忘记就能忘记的,能否从那段经历的阴影中走出来,终归还得看她自己。我能做的并不多,也担心安慰的话说太多的话,反而弄巧成拙,更加刺激到她心里对那段经历的敏感。 好在她情绪也没有受影响太深,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随着出租车离芸姐家越来越近,也就渐渐恢复了正常。 小李诺一天天长大了,虽说仍旧离不开人,但也不用再像刚刚离开医院时那样,需要占据芸姐全部精力,何况为了李诺,家里还一直请着保姆,所以按理说,芸姐不用再全天都围着转。 但不知为什么,即使如此,她也完全没有要“重出江湖”的迹象,休闲城那边的事情是能不管就不管,每天只专心带孩子,完全进入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进了家门,抱着李诺逗弄,摆开夜宵吃了一会后,我说起了今晚来的目的。 得知“临福馆”开张不过半个多月,就遭了贼,芸姐也是有些吃惊,然后便是一阵幸灾乐祸,说两个大男人都守不住一个店子,这眼睛也算是长脚底去了。 直到听我说起这次失窃,潜在的严重性,以及对警方办案效率不抱信心,芸姐才恢复几分正经,说: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严重的话,倒也不是很难办,要不我帮你去打个招呼,让他们把这事盯紧点,早点抓到小偷,把东西追回来? 芸姐在派出所,分局乃至市局都有关系,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无法在老街那一带立足,上次王家人大闹,派出所也不会明里暗里偏向着我。 但让她打招呼,并不是我的目的,于是就说:“能让警察早点把小偷抓捕归案好是好,不过相比起来,我更想自己抓住这个小偷。毕竟被偷走的东西,上不得台面,说值钱吧,也就是袁金柱那家伙画张符的事,成本加起来也就几块钱,最多消耗他点精力,但要说不值钱吧,这东西还挺害人的,我就怕落到一些变态的手里,万一弄出了什么事,最终也还是会查到我的头上。” “听你这意思,知道偷你店子的是谁?”芸姐自然知道其中利害,顿时也认真了几分。 我点头说知道,至少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是谁。 过去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所以一开始听说店子被偷后,我下意识把事情想得复杂了,以为这些事看似不相关,实则很可能存在某种关联。随着回到店子,发现别的东西几乎没动,倒是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不剩后,就重新有了判断。 这事其实不复杂,极有可能正是那个来买壮阳符水,又问起催情符水,最终被我用天价吓走的猥琐男所为。 那家伙一看就是个色中饿鬼,兜里又是没几个钱那种,听我说确实有催情符水这个东西,还价值不菲,不动心才怪。 就跟瘾君子以贩养吸差不多,在既可以自用,又能卖出一部分挣笔钱的双重利益刺激下,猥琐男完全有可能做出盗窃这种事情。 更何况,张晓微放在店子的衣服还被偷走了,一般蟊贼不会连套普通衣服都偷,也只有那个一进门,就被张晓微吸引,还冲她舔舌头的变态才会感兴趣。 所以,我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家伙干的。 好色如命,又身无长物,有固定伴侣的可能性不高,很可能经常出没于红灯区,而老街那一带,也算是芸姐的地盘,有她打招呼让人帮忙留意的话,想来抓住那家伙并不难。 听我分析完,芸姐很痛快点头答应,说行,有那个人的照片吗? 猥琐男的照片倒是没有,不过别忘了,我和张晓微都是美术专业出身,把那家伙的长相,分毫不差的画出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让芸姐拿来纸笔,没过一会,猥琐男的素描头像,就跃然于纸上了。 “有照片就好办了,等着,姐这就去打电话通知。”确定没有画差后,芸姐拿起手机拍下照片,就开始打电话。 尽管相信这个办法能找到人,我也没有异想天开的认为,马上就能有所收获,岂料陪芸姐吃完宵夜,又坐了一会后,我和张晓微刚出门,正走在去何舒曼小区的路上,芸姐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中,芸姐告诉我,离港湾没多远的“天鹅湖洗浴中心”,有一个服务员说,认得我画的那个人,而且还挺熟。 只过去一个多小时,就有了猥琐男的消息,我顿时精神大振,连忙问芸姐,那个服务员叫什么。 芸姐回答说:“我已经跟那边打好招呼了,你要急的话,现在过去就行,到了那,你就说找一个叫小天的服务员,就是他认得那个人。” “行!我这就过去!” 挂掉电话,我顿时也顾不上去何舒曼小区,找袁金柱接着昨晚没说完的话说了,和张晓微商量了一下后,打车往“天鹅湖洗浴中心”赶去。 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看我把你找出来,有得你好受! 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那个买不起,就干脆用偷的猥琐蟊贼挖出来,我不禁开始有些兴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吸血鬼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天鹅湖洗浴中心。 按照芸姐的提示,刚把要找一个叫小天的服务员的来意说出,身材脸蛋俱佳的迎宾小姐,就用春天般的笑容说:“您就是李念先生吧?我们已经等您们好一会了,二位先请坐,我去通知经理。” 看来,朝中有人果然就是好办事,冒着热气的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迎宾小姐就领着一个衬衣领带,气宇轩扬的男人走了出来。 “李大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请随我来吧。” 跟着经理穿过大厅后,我们径直去了最里面的办公区,在总经理办公室见到了要找的人,和天鹅湖的老板。 天鹅湖老板姓孟,和芸姐也算有些交情,李诺满月的时候还见过,只是当时人太多,印象不深。一番客套寒暄后,才总算得以向小天问话。 我问他:“你真的认识我画的那个人?” 小天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八九岁,但在这种地方上班,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多了,却也显得颇为老成,并不像一般这个年龄的少年那样,见了生人就会露怯,回答道:“是的,我认识,张万青嘛。如果李哥你没画错,要找的就是这个人的话,那就是张万青。” “张万青……”我没有急着打听这人下落,又问:“你和他很熟吗?你们什么关系?” “确实挺熟的,关系嘛,也就是朋友,在一起租过房子。”小天笑着回答,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轻佻,没下没上,又不会显得自己卑微。 既然只是在一起租过房子的朋友,那就用不着太担心他会包庇了,对小天点点头后,我又问他:“那你和这个张万青联系多吗?知道他现在在哪不?” “一个多星期前还见过,至于他现在在哪,就不大清楚了,我也想找他呢。”顿了顿,小天补充道:“因为他上次来找我,蹭吃蹭喝不说,还偷走我的两千多块钱。” 偷钱?看来,果然是个没底线原则的惯犯了,连朋友的钱都要偷。 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后,我让小天把张万青的信息,说得更详细一些。 其实小天和张万青,并非他一开始说的只是朋友关系。两人不仅是老乡,还沾着点亲戚关系。这张万青已经在省城打工多年,小天中学辍学后,也是跟着他出来的。 一开始,两人在工厂打工,但由于张万青的原因,都干不大长,不是被开除,就是张万青用这样那样的理由离开。 后来,觉得工厂实在不自由,发工资也比较慢,张万青就索性带着小天,去建筑工地做起了小工。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小天发现跟着张万青越来越没意思,就干脆脱离他,自己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 原因是,跟着张万青的那段时间,小天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基本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借走,自己经常身无分文,有时连上厕所的纸都买不起。 而这张万青,虽然借的时候说得好听,还许诺比银行高出几倍的利息,但却始终不见还,即使偶尔会还,也是为了接下来借更多,从不说钱都花到了什么地方。 最终让小天决定脱离张万青,自谋生路的,是因为他后来发现,这张万青不仅爱嫖,爱赌,还有偷东西的习惯。此外,还有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好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老乡,也着基本类似的遭遇,经常被这个人以各种理由借钱,不给就发脾气,各种手段威胁。 也就是说,小天几个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除了基本生活开销,大部分都被张万青一个人骗走,拿去挥霍了。 小天知道,这样下去绝无出路,于是拼着鱼死网破,付出了过往的债免除,不用再还的代价后,才总算脱离了张万青这个吸血鬼,来到天鹅湖上班。 但即使这样,也没能完全摆脱纠缠,张万青仍然不时会找过来借钱。而为了息事宁人,不被他影响到工作,小天也总是多少会给一些。 最近的一次,就是一个多星期前,那天是发工资的日期。小天刚领到工资下班,算准了日期的张万青就又来了,让他请吃饭不说,还又要借钱。 这一次,因为想给自己换部手机,小天就没有借,两人为此还差点在宿舍里吵起来,最终以小天坚决不借结束。 但小天没有想到的是,张万青趁他心情很差,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把他放在被褥下的工资偷走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才被他无休无止的纠缠?”我不禁大为奇怪。这小天看起来,并非是那种纯粹的软弱可欺、毫无主见的懵懂少年,怎么会甘愿被这样一个人渣盘剥? “唉,李哥,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吧,没有的事,也就是看在即是老乡,又是亲戚的份上,才不想和他完全翻脸。”小天脸上浮现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恢复镇定,对我笑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既然他不想说,我也就不再问。 如今主要目的,还是要尽快把这个张万青找出来。 于是我又问小天,能联系上张万青,找到他在哪吗? 小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略显小心地反问道:“李哥,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急着找张万青,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他欠你钱,或者偷了你的东西。” 我想了想说:“他拿走了我的一样东西,挺重要,我得要回来。” “就是偷了你的东西嘛。”小天笑道。 我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张万青这个人的电话QQ微信,我虽然都有,但他这人,历来都是有事,要钱的时候才会主动出现,我们找他的话,基本都是联系不上的。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一般偷了东西后,会去些什么地方销赃,也知道他弄到钱后,大致会去什么地方挥霍,所以如果是偷了李哥你值钱的东西的话,找他应该不难。”见我没什么心思说题外话,小天也就直奔了主题。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脚美女 事已至此,恐怕也只能这样了。 还没开口,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孟老板就发话了:“既然小天你能找得到这个人,那你就负责帮李哥找到为止,要用心、负责,尽快把人找到,别让李哥耽搁太多时间,这期间,工资照常发给你。” 小天连忙说:“谢谢总经理。” 大大方方让人跟我们走,自然再好不过,于是向孟老板致谢后,我和张晓微带着小天离开。 出了总经理办公室,小天问我:“李哥,我们是现在就去?” 我说,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话,现在就去吧。 “那行,你们等我先回宿舍换个衣服。” 在天鹅湖门口等了几分钟,换好衣服的小天就下楼来了。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不知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加上张晓微情绪又有些低落,我就和她商量,要不先送你回去?这晚上也够冷的,不用跟着我到处跑。 “没事,我不想一个人回去,白天都睡一天了,现在也不困。”张晓微摇头说。 看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我也就不再勉强,直接问小天,第一步该去哪找。 小天回答说:“先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吧,人肯定是不会在的,不过兴许可以找到些线索,如果他有回去过,还能问问邻居。” 见他言辞有理,思路清晰,我也就点头答应了。 张万青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就在老街背后的巨大城中村。打车过去的路上,小天一直都在说话,显然是个爱说话的性子,见我话不大多,就找张晓微聊,得知她名字后,一口一个晓微姐叫得亲热。 十八九岁的少年,老成一些确实容易招人喜欢,但如果过了度,像一些擅于钻营者那样世故圆滑,就让人有些不大适应了。这个叫小天的少年正是如此,不过尽管不大喜欢,我和张晓微也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谁还没有个年少的时候,就包括我自己十八九岁那会,学别人扮起老来,估计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加不如。 在这个一切都尚未定性的年纪,就辍学出来独自闯荡,受人影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于是一来二去,陌生感就很快消失了,本来就没多少拘束的小天,也渐渐问到了我和张晓微是做什么的。 一路被人亲热的叫着姐,张晓微的情绪竟然也好了不少,听小天这么问,就说笑起来:“如果我说,我们是抓鬼的道士,你信吗?” “啊~”无论表现得再老成,内心里也始终还是个少年,听到这个回答,小天顿时张大了嘴巴,转动着眼珠子,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们。 见我们年纪轻轻,就能和他需要仰望,甚至有可能当作偶像、奋斗目标的老板平等交谈,甚至能让老板放低身段套交情,这个少年或许已经在心里,为我们预设了很多种身份,但“道士”这个回答,显然不在他想象的所有答案内,于是一下子就露出了少年的“原形”。 “怎么了?不信吗?”看他这副表情,张晓微的笑容也更加绽开了几分。 “信!信!怎么会不信!”回过神来,小天连忙点头,勉力让自己恢复正常后,仍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又问:“晓微姐,你说的是真的?” 张晓微笑着回答:“这还能有假吗?” “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小天挠挠头。 “有的哦,而且姐姐可以告诉你,昨晚我们就还遇见一个,比电影里逼真刺激多了。” 要说这世上,消息最灵通,也最能聊的,十有八九非出租车司机莫属,听我们聊到鬼怪,开车的司机大叔顿时也来了几分兴致:“小伙子,不要以为学校里学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所有,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是课本里学不到的,也是科学无法解释的,等你以后见过的东西多了,就不会再这么问了。” “……好吧。”小天继续挠着头,露出腼腆的笑容,终于真正表现得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司机大叔不露痕迹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我和张晓微后,又说起了自己经历过的奇闻怪事,把副驾驶上的小天说得一愣一愣。 一个故事说完,目的地也到了,于是我们下车。 或许是被出租车司机那个“火葬场无脚美女”的故事,弄得心里有些发毛,看着黑森森的小巷口,小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没有第一时间就带路。 “还有多远?”我问他。 “没多远,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底就是。” 话音刚落,见我们已经走进黑巷子,小天连忙追上。 这个位置已经比较偏僻,处在城中村的边缘,再往上就是荒土坡了,狭窄的小路上,路灯远远才有一盏。而我们走的这条小巷子,更是黑漆漆一片,脚下一半是路,一半是水沟,边缘长满青苔,流着化粪池溢出来的水,夜风一吹,冷飕飕的。 两分钟后,我们走出这条民宅院墙隔出来的小巷子。 巷子的尽头,也是一条仅能容纳一辆车通行的小路尽头。尽头处,是一道摇摇欲坠的院墙,和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后,是一栋陈旧破败的两层红砖楼,二楼的走廊甚至已经下坠了些许,呈现着波浪形,全靠两端的过梁吊着,大有脚步重一些,就会彻底垮塌的迹象。 铁门无锁,完全只是个摆设,在小天的带领下,我们进了院子,径直来到右侧靠院墙的一扇漆皮斑驳,纹路破裂的木门前。 小天轻轻敲着门,喊了几声张万青,没有获得任何回应后,转身去到窗子边一阵掏摸,很快便在窗户和墙壁的缝隙中,摸出了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 冲我们笑了笑后,小天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门便开了。 “李念哥,晓微姐,请进吧,这屋子里肯定很乱,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小天一边笑说,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伸手按亮电灯,看到房间景象的瞬间,我们不禁吓了一跳。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追赃(1) 只见这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满地都是用过的卫生纸、扑克、臭鞋烂袜塑料袋这些垃圾,床头前的地上,更是还躺着一个千疮百孔的充气假人,开灯的瞬间,还以为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贴了一圈报纸的墙壁上,满是乱七八糟的涂鸦,用的大多是红色的颜料,像血一样,画满了姿势各异的人。 细一看,这些仿佛用血画成的人,其实描述的都是那事。有一男一女的,也有一男多女,或者多男多女的,姿势都很夸张,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显得特别诡异。 床靠着的那面墙上,更是还写着几个大大的杀和“日死”,充分说明着,画下那些血人和这些字眼的主人,内心已是何样的扭曲不堪。 而在肮脏不堪的被褥上,散落着肮脏不堪的女性内衣。 床头拉链坏掉,破了几条口子的布衣柜里,也塞着大量女性内衣。 整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说不出的怪味,熏得人直皱眉头。 一天时间,就前后脚跟遇上两个变态,是如今变态狂实在太多,还是我单纯的只是点背,总是遇上这种人? 用脚将地上的垃圾划开一些,又将翻倒在地的折叠椅子上的丝袜抖落后,小天想撑开椅子请我们坐,没想却是坏的,再看看肮脏得令人倒胃的床,只好尴尬地笑笑算了。 饶是被这充斥着各种怪味和乱象的环境,弄得直皱眉头,但既然来到了蟊贼的窝,自然不能放过,于是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后,我就准备动手翻东西。 见我要找东西,小天连忙问:“李哥,你要找的是什么?我帮你找。” 我说,是一些拳头大小的瓷瓶,咱俩一起找找看有没有吧。 屋子不大,陈设也不多,没多久,我就和小天找了个遍,并未见到被偷走的瓶瓶罐罐,不过倒是在布衣柜最顶上那层,找到了张晓微被偷走的衣服。 和别的所有衣物都不一样,张晓微的这套衣服,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单独放着,显然张万青很重视,或者说很喜欢,裤子上面的位置,依稀残留着一些液体蒸发后的痕迹。 问过张晓微,确定是她的衣服后,我从地上捡起一个塑料袋装了起来,打算等会离开的时候带走烧掉。 符水这种东西,不同于其它赃物,想脱手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何况分装的时候,我和袁金柱也没有做清晰的分类标记,这张万青一股脑全弄走,光分清楚类别就不容易。既然得手后回来过,还把他无比重视的张晓微衣服留在了家里,就说明他不会走远,要不了多久还会回来。 再看了看屋子,觉得实在没啥好看的后,我们准备离开。 刚来到门口,一个六十岁上下的黑瘦老头,就慢吞吞的下了楼,问我们是什么人,认出小天后,也就放心了下来,说大半夜的,我还以为是小偷。 得知老头就是房东,攀谈几句后,我问他:“一般张万青多久回来一次,知道他今天去哪了不?” 房东老头回答说,不固定,有时每天晚上都回来,有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人,今天下午出去的时候,我看他背着一个包,估计又要有好几天不会回来了。 听说背着包,我又问:“那你老有问过他去哪吗?” “问了,但他没说,只是说要去挣大钱,回来就可以把欠的房租交上。” 背包、挣大钱,看来是出去销赃了,一两天内恐怕还真不会回来。 和叹了好几次气,欲言又止的房东老头道别后,我们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此时已经将近两点,再去别的地方也没意义,于是路过一家烧烤店时,我们干脆走了进去,点了些烧烤和两瓶啤酒,就当是谢谢小天的帮忙。 小天年纪虽小,可酒量却不小,一瓶啤酒没几口就下了肚,看他根本不过瘾,我只好又叫了两瓶,一边吃烤肉,一边慢吞吞陪他喝。 听见我说事情多,不能陪他喝,小天也不介意,自己喝了起来。两瓶下肚后,话也变得更多了,问我,张万青从我那偷走的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多告诉他一些,明天才好去打听。 我一想,也是这个理,于是就说:“刚才晓微姐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是抓鬼的吗?这可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张万青偷走的那些瓶子,装的就是开过光的符水。如果只是一般的,偷走也就偷走了,但是那里面,有一种是能害人的,所以我得尽可能找回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消化,小天也算是接受了我们的身份,不再像看待天方夜谭一样,看待这些新奇的说法,对我说的也不再质疑:“能害人……这是什么东西,很值钱吗?” 我说值不值钱,要看人,在有的人眼里,或许一钱不值,但在有的人眼里,尤其张万青这种人眼里,就很值钱了。 小天又问:“那这东西出名吗?如果放到市场上,能不能证明价值?” 我说:“当然能,其中有一种比较普通的,我已经卖了十来天了,价格每天都在涨,知道的人,都知道是好东西,我说的能害人那一种,想买的人已经出了很高的价,只是我没卖。” “那这样,事情就好办一些了,我知道张万青经常销赃的地方,有两三家是只要值钱,什么都收的那种,明天过去打听打听,肯定能问到眉目。”小天点头说。 不得不说,这少年虽然年纪小,话也有点多,但办事能力却也不错,什么都能接得上,说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 也不知道离开校门的这一两年,都在社会这个大熔炉里经历了什么,才能把一个少年锻造成这样。 吃完夜宵,已经两点四十多,走出烧烤店,塞给小天三百块钱,让他自己打车回去,明天中午来店子找我后,我和张晓微先打车离开。 还在半路上,袁金柱电话就打过来了,质问我:不是说今晚要带晓微美女来“探班”吗?害我把剩下的钱全都买饮料和烧烤,就等着美女大驾光临了,明天早上回店子的车费都没留,结果你就和我玩这出?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追赃(2) 《画灵人》第一百一十七章 追赃(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追赃(3) 一听来过,我顿时精神一振:“有点事需要找到他。老板,方便透露下他来你这做什么吗?”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手里有货需要出手嘛。”老板倒也不遮掩,看了看我,道:“不过他这次的东西有点另类,要价还不低,我怕砸手里,就没收。” “什么东西?”货物另类,要价不菲,这不就是张万青偷走的符水?不过为了顺利套到话,我仍然假装不知道。 老板神秘一笑,说道:“什么东西嘛,就不好说了吧,我是看在你们是他朋友的份上,才愿意说这些,不然哪能轻易和你们兜底。既然你不知道他要出什么,我就不能多说了,人嘛,总得讲点道义,才能在道上生存。” 看来,不说出点实际的,是很难从老板嘴里套出有用的消息了,于是我想了想说:“其实我大致都知道,是一些瓷瓶子,里面装着道士开过光的符水,对吧?” 老板微微一愣。 我不禁一笑,果然已经见过这些东西。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还多此一问。” 回过神来,老板笑容渐渐敛起:“确实是那些东西,还有好几种,价格不一,不过张万青自己都分不清楚,所以我也就没敢要,让他找下家了。” “那老板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问。 老板摇头道:“这我上哪知道去?规矩你又不是不懂,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惹麻烦,收不下货,我就打发他走了,没问。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东西真有那么神奇,真值那么多钱吗?” 我笑笑,没有说话。 看我神秘兮兮的不说话,老板顿时更加好奇了,转转眼珠子后,说道:“既然你有心想打听,就拿出点诚意,给我透透底,不然这话可没办法说下去。我怎么看你都不大像他的朋友,如果实在不愿说,那就请走吧,我可不想凭空惹一身骚。他已经找下家去了,东西也不在。” 看他多少已经起了警觉心,我只好按照之前和小天说好的道:“既然老板坦诚,那我也不妨对你交个底,我和张万青确实是朋友,那批货就是我和他一起弄的,但没想到他趁我不注意,卷起东西跑了,到处找他,就是不想让他独吞。” 店老板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回事啊,如此说来,那这小子还真挺不上道的,是该找出来!” 顿了顿,又朝我挤眉弄眼地问:“那些东西真那么值钱,搞得你们都反目吗?看起来很平常嘛,也就是一些道士化的符水。” 我想了想,说:“既然老板你都知道是符水了,想必也能知道,这种东西的价值,本来就不好说吧?如果是一般江湖骗子弄的,白送都没人要,但如果是真正的大师、高人弄的,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有钱都买不到。而制造这批货的人,虽说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师,却也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只要放对路子,绝对是抢手货,否则我们也不会合伙出手,张万青更不会想独吞,你说对不对?” “这倒也是。”老板点点头,继而手一摊:“但是没办法,他小子已经走了,我就算有心,也帮不上你什么。” 我笑着又递上烟,帮着点燃抽了两口后,问道:“那他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什么的?” “没有,大家就是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情,不会没事给自己添麻烦。不过小伙子你放心,你们弄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出手的,没准转了一圈后,他又回来我这里,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把联系方式留我这吧,如果他又转回来,我就通知你。” 如此热心积极的态度,和那句不介意的话,倒是把我弄得微微一愣。 再看老板神秘兮兮的笑容,及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搓动的动作,顿时才反应过来。 敢情这老板不光收黑货,还兼着掮客之类的角色,怪不得这么好说话。 只是这位情报掮客,好像并不专业啊……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有希望,花点钱也无所谓。 摸出皮夹取出五百大洋,正要递过去,老板却笑道:“一千,凑个整数吧,放心,只要他回来,或者有消息了,绝对通知你。” 我轻轻笑笑,又取出五百一起递了过去。 “别介意,道上混嘛,把那些虚头巴脑的情谊,变成钱总要更合适一些,大家都省事,免得麻烦。如果那些东西真像你说的那样价值不菲的话,收你一千只是毛毛雨。” 我笑说没关系,这是应该的。 又和这位非专业掮客闲扯几句,嘱托他上点心,多帮忙留意留意后,我和杨小天离开。 随着终于收获一些确切的消息,小天也像完成了任务似的,变得更加开心了,虽然不像张晓微在时那样话多,但脸上的那份喜悦,怎么也掩藏不住。 看他开心,我却渐渐变得疑惑了起来。 说不上哪儿奇怪,就是觉得不大对劲。 尽管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有所收获,但整体来看,事情好像确实平顺了一点。 而且小店老板的态度,似乎也是关心符水的价值,远大于关心张万青在哪。 既然张万青都已经去找下家了,还有必要这么关心符水值多少钱? 还有就是,只是知道张万青去过那儿试图销赃,值得这么开心,像完成了某种艰巨任务? 上了出租车一阵后,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对司机大叔道:“师傅,麻烦你掉个头,重新回我们上车的地方。” 话音刚落,司机还没有反应,小天却是面色一变。 虽说我是在副驾驶上,不过也还是从后视镜,捕捉到了这个变化。 这顿时更加坚定了我,再回去看看的想法。 “李哥,干嘛要回去,不是都已经和老板说好了吗?”见司机已经依言减速靠边准备掉头,小天连忙问道,脸上掩饰不住的有些焦急。 我说:“才想起有些话没有向老板交代清楚,得回去再和他说一下。” 小天“哦”了一声后,重新低下头开始玩手机。 我也笑着掏出手机,给张晓微发了一条信息,并催司机尽量快点,提前准备好了车钱。 回到上车的地方下车,往路基下一看,只见一个神色略微苍白,头发油腻的年轻男人,刚好鬼鬼祟祟地走出礼品回收店,沿着门口的小路,往小区后门那边疾步走去。 张万青!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追赃(4) 张万青! 认出这人,我顿时大喝一声,三两步跳下路基追了过去。 扭头看到是我,张万青连忙撒开腿,没命的往前面狂奔! 终于逮到这蟊贼,我自然不能让他轻易逃脱,于是也使出浑身的劲,玩命的开始追! 这地方虽说离小区后门,只有寥寥二三十米,但地势却颇为复杂,礼品回收店所在的这排旧门面,往里十来米就是一条小河,对面是新建的小区,这面是四通八达的居民楼。我刚追到河边,张万青就已经钻过将将能过人的桥洞,沿河岸往上游跑出了二三十米。 见状,我连忙大喝着追了上去。 追过几栋楼后,前面又出现了一条连向河对面的旧街道,街道两边的楼房,分布着好几个小路口。 而速度明显比我快不少的张万青,则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钻进了哪一条。 看着这人来人往,四通八达的复杂地带,我不禁有些傻眼。 操! 心中大骂一声,抱着一丝希望,向几个行人及路边商户问了一遍,没有任何收获后,我不得不承认,人已经追丢了! 阴着脸回到岸边小路,只见小天已经追了过来,怯生生的,根本不敢直视我的目光。 没有心情理会他,定下情绪,我又快步沿着来路往回跑。 回到礼品回收店,矮小精干的老板正在关卷帘门,抬头发现我已经迫近,不禁脸色一变。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我直接抓起他衣领猛地一推,哗啦一声重重撞在了卷帘门上。 “你,你想干什么!”见我面色阴寒,老板色厉内荏道。 揪着他衣领又往卷帘门撞了一下,我寒声道:“你说我想干什么?敢和我玩灯下黑是吧,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经过短暂的慌乱,店老板倒也很快镇定了几分,听得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小兄弟,你吃多了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究竟是谁活得不……” 啪的一声!我直接一巴掌,对着他的脸甩了过去。 “打人了啊!!”店老板顿时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扭头一看,旁边几家商户,都已经有人冲了出来,有两个手里还捞着铁棍。 无需吃惊,这一排门面大多都是回收礼品烟酒的店子,一看就知道,背地里都干着不干净的营生,气同连枝再正常不过,回来路上我就已经想到,一旦真弄出事情,店老板定然很快就能叫来人帮忙。 所以看着好几个人大喊大叫围过来,我也不慌不乱,反手又抽了店老板一巴掌后,冷声道:“打你又如何!为什么挨打你心里没点数吗?” “揍他!” 店老板挣扎无用,又试图抬脚踢开我,却已经被我提前制住,没有施展空间,不禁脸色一狠。 听见放话,围过来的几个人,顿时怒斥着,就要上来把我扯到一边开干。 “哪里来的杂种,看你真是熊心豹子胆吃多了!” “慢!你们要帮忙我没意见,但动手之前,劝你们最好弄明白情况,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我反身一退,揪过店老板挡在身前,看着最先冲上来,捞着铁棍的两个汉子道。 “少跟他废话!不就一个贼偷吗,还敢堵门打人闹事,弄死他都是活该!”脱身不得的店老板,又是一声大喝。 听我是小偷,几个汉子顿时也没什么顾忌了,其中握着铁棍的一个壮汉,绕过店老板,就大骂一声“X你个杂碎”朝我一脚踹来! 我虽然体质不咋样,但应付这点局面却也不在话下,早就有所防范,飞快再度转身,扯着店老板挡在身前。 咚的一声!壮汉来不及收脚,结结实实的踹中了店老板肚子,带着我撞在了卷帘门上,哗啦作响。 “是吗?”这一撞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稳住身体,用手臂箍住店老板脖子,冷笑道:“可如果我不是小偷,而是被偷的人,追赃追到这里来的呢?” 店老板身体顿时一僵,气势汹汹要揍我的汉子们,表情也瞬间凝固。 “你放屁!我这做的可都是干净生意,有执照,备过案的,你这蟊贼再空口白话,别怪我弄死你!”挣扎着喘上气来后,店老板声嘶力竭地喊道。 手臂猛地重新箍紧,我再度冷笑:“真的吗?我丢的东西已经报过案,要不我现在报警,让警察过来搜搜看?” 既然张万青之前一直躲在店里,或者就在这附近,刚才离开时两手空空,就说明他带过来的瓶瓶罐罐,百分之九十以上就在这店子里,所以我根本不慌。 “别,别,有话好好说。”这话一听,店老板顿时就软了下来。 “兄弟,你真的是失主?” 我冷笑着反问:“不然呢?” “是是是,我信了,有话好好说。”狠狠地刮了一眼,怯生生站在几米外,脸色发白的杨小天后,店老板道:“兄弟,既然被你找上门来了,我认栽,你先放手,我们进去好好谈,别声张行不行?” 我笑了笑,缓缓松开手臂。 赔着笑活动了几下脖子后,店老板神色陡然一厉,夺过壮汉的铁棍,大骂着朝我迎头砸来! “去你吗的!我信你这杂碎才怪!” 咚的一声巨响!铁棍重重地砸在了卷帘门上,然后咣当落地,店老板的身体也僵硬着倒了下去,开始抽搐。 晃着趁没人注意,摸在手中的便携电击器,我冷笑连连。 就知道这老哥子不会轻易死心,早已经做好了防备。 见正主被放倒,过来帮忙的几个人,脸色顿时都变了。犹豫了一下后,离我最近的壮汉怒吼着骂了一声脏话,往我逼近了一步。 我冷笑着晃晃电击器,只要他敢上来,我不介意给他也来一下。 “听着,这家伙收了我被偷的东西,既然我找了过来,就是他该倒霉。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不想把事情闹大,你们不想惹麻烦的话,最好别再多管闲事。我丢的东西已经报过案,别再生事,我拿了东西就走,否则的话,我不介意陪你们玩到底!” 第一百二十章 恶名在外 不介意奉陪到底! “你特么谁啊!说话要讲证据好不好?无凭无据,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没这种好事!”壮汉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瞪着我,显然已经有了几分心虚的味道。 这不奇怪,既然他们和被电倒的店老板气同连枝,就必然都或多或少,干着差不多的勾当,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别再多事,我拿上东西就会走,不会动他们的饭碗,若不识趣,我就把事情闹大。 一旦闹大,就不光是饭碗还保不保得住的问题了,弄不好都得进去吃“国家饭”。 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旦店老板收赃销赃的行径落实,他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证据?”我冷笑道:“我现在就是准备找证据,如果你们再多事阻拦,不让我找,那我就只能让警察来找了。” “那……你就算要找,也不能动手打人啊,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听到这话,壮汉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但也不想就这样认怂,愤然说道。 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我也只是想找回东西,不想把事情闹大,真正惹怒这些人,既然他们已经有下台阶的意思,那我自然也不介意给他们台阶下。 但是有人却似乎不这么想。 就在我准备放缓态度,说几句场面话,让这些人下台阶的时候,一个毫不客气的谩骂冷笑声,从路上边围观的人群中传了出来。 “我说你麻痹说,打几下已经是够轻的了,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有得你们好受。” 抬头一看,只见袁金柱已经赶到,排开人群走了下来,脸上挂着无比欠揍的冷笑。 刚偃旗息鼓的壮汉顿时再次大怒,张口就骂道:“你特么谁啊!轮得到你这杂碎跳出来……” 一句话还没骂完,就见结着个奇怪手印,嘴唇蠕动着的袁金柱,轻轻说了声“噤”,壮汉就发不出声音了。 猛然间发现自己失声,壮汉不禁脸色大变,接着只听“啪”的一声,冷笑着走近的袁金柱,就暴起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滚!道爷岂是你这种瘪三能出言不敬的?看清楚了,道爷是袁金柱,再不滚,保准教你们阴魂缠身,诸事不顺,夜夜不宁!” 围着我的几人或许不认得袁金柱,但绝对听过他的名字,瞬间脸色都变了,再也顾不及所谓的面子问题,连忙退开。 而被他禁声,抽了一巴掌的壮汉,则更是夸张一些,脸上瞬间多出了一抹敢怒不敢言的屈辱,说了声对不起后,就逃命一样离开。 我不禁大为佩服,叹为观止。 好歹都是一类人,而我更是好歹在省城待了十几年,怎么我就没有这种,走哪都有可能被认出来,视若瘟神的待遇? 神经病一样对我笑笑,袁金柱看向准备退场的另外几人,淡声道:“别慌走,把这里清一下,不然等下有人报警,招来警察,倒霉的可是你们。” 看着这几个前一刻还来势汹汹,此时却乖得跟孙子似的汉子,老老实实地开始让人退去,我顿时更加肃然起敬。 “牛逼,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名人啊,走哪都有人认得。” 极为装逼地淡淡一笑,袁金柱大手一挥,轻声道:“没有没有,就是这地方我刚好混过,有段时间手头紧,从这些不法之徒手上,取过些不义之财救急。” 说罢,也不过多纠缠,用脚尖刨了刨已经恢复些意识的店老板:“就是这瘪三想硬吃,还吃到了我的头上?” 有这恶名在外的家伙在,我自然也不用再有任何担忧了,笑着点点头。 似笑非笑地看着店老板,等他意识和身体都基本恢复后,我俩拉起卷帘门,拽着他进了店子。 “看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敬酒不吃吃罚酒,舒服不?自己把东西交出来吧。”无视店老板看自己的怪异眼神,袁金柱大马金刀地坐下后,淡声道。 店老板显然对袁金柱的脸有印象,但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是谁,手脚抽抽了几下后,下意识想抵赖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看他都到了这时候还想装傻,我不禁笑了起来:“你要实在想不起,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搜,但事先和你说清楚,一会东西手出来了,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先前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这店子里面只有一个小隔间和一个小厕所,并无后门。既然张万青是空手离开的,那东西就必然还藏在这里面。 老板脸色一变,知道再也赖不下去了,但也不想就此放弃,狡辩道:“你一会说和张万青是朋友,一会又说他偷的是你的东西,我怎么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万一你们玩“仙人跳”蒙我咋办?一个前脚刚拿钱走,一个后脚就装受害者上门,这种局我见多了。” 好一番义正辞严的狡辩,听得我和袁金柱不禁一愣。 收起对袁金柱那张脸的疑惑,店老板仿佛找到了铁证,指指站在门口的小天道:“这娃儿是张万青的小弟,如果你真的是被偷的人,怎么会和他搅在一起?” 有理有据,说得我不住点头,然后一把揪过店老板,扔在旧沙发上一脚踩住他,寒声道:“这问题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不管你是相信我也好,还是觉得我们就是一伙的也好,总之,今天除了交出东西,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刚才两头吃不是还玩得挺溜么,你继续啊!” 想到回来之前,被这人当白痴弱智一样骗了一千大洋,险些真被他唬弄过去,这会都被抓现行了还不想认账,我不禁怒从心起,抬手就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店老板顿时又杀猪一样叫了起来,极为夸张。 不过,因为袁某人的关系,现在可不会有人来帮他了,喊破天也没用,反而更加将我激怒。 “行了,看样子也是个爱财如命的,不给他来点实在的,怕是宁愿受皮肉之苦,都不想把东西吐出来。”听老板叫了几声后,袁金柱也没耐心了,将我制止,看着他道:“你认不认得我都没关系,但应该还没忘记袁金柱这个名字吧?” “对,我就是袁金柱,给你两分钟时间。” 听见袁金柱三个字,店老板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脸色大变!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戴罪立功 这家伙以前是在这一带,留下过何种“辉煌”的事迹,才会让这些灰色产业链里的角色,听到他的名字就如同见了鬼? 看看开始发抖的店老板,又看看一脸怪笑的袁烂人,我暗自佩服。 知道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但如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耗油量”。 相比起来,一开始和我及芸姐的那点摩擦,根本就屁都不是了。 “很好,看来你还没忘记,既然没忘,那就主动交东西吧,你知道的,道爷脾气不大好。”看着瑟瑟发抖的老板,袁烂人有气无力的淡声道:“对了,多告诉你一句,那些符水就是道爷我弄的,你打算吃到我的头上吗?” 店老板脸一僵,继而拼命摇起了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一分钟不到,被袁金柱吓破胆的店老板,就从小隔间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牛仔包,放到了我们面前的茶几上。 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部取出,袁金柱找出装催情符水的两只,拔开瓶塞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被偷梁换柱后,重新装了起来。 但第三只却找不出来了。 一点数,果然少了一只。而且装催情符水,和三只装壮阳符水的瓶子上,还用记号笔做了标记,分别写着1和2,其它的就没写了。 要知道,弄这东西的时候,袁金柱并未做明显的标记,只有我和他才能分清楚,这张万青和店老板,是如何这么快就准确把价值最高的两种分出来的? 随着我问起,店老板噤若寒蝉地回答说:“是张万青那小子,昨晚连夜试出来的,他说得最神的两种,都被他试出来了,其它的弄不清楚都有什么用,就暂时没标记。” 试出来? 张万青将每一个瓶子里的符水都试了一遍? 我不禁啧啧称奇。 虽说除了催情符水,别的都是壮阳生精,退煞治病的,对身体并无害,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敢“以身试水”,也确实够拼。 这好几种水一起喝下去,大毛病不会有,但精神恍惚几天,拉上几天肚子是跑不了的了。 “怎么试的?”我问。 老板说:“就是找了两个小姐,他一瓶一瓶试,试对了就标记,然后让小姐一起证明效果,为此我还花了三千,才说动小姐同意试。” 听到是找小姐试的,我顿时也放心了,看着店老板戏谑一笑:“你就不怕他骗你,不亲自验证一下效果如何?” 店老板回答道:“我当时就和他一起的,看得清清楚楚,这东西没多少,就三瓶,能不浪费就不浪费。” “行吧……”我点了点头,又问:“那还有一瓶呢?你给了他多少钱?” “还有一瓶张万青说要留着自己用,不愿意再卖了,钱的话,总共给了他两万八。催情的一万一瓶,三瓶壮阳的四千,其它的由于试不出是干嘛的,就按三百一瓶收了。” 顿了顿,店老板又道:“其实不知道有啥用的,我本来不想收,张万青也不想随便卖,咬定这些比壮阳水值钱,要我按两千一瓶收。最后谈不拢,他就说有一个办法能弄清楚,但需要我配合……” “这个办法就是把我弄过来?”我微微眯起眼睛。 “是……”店老板苦着脸道:“他原本和我说的是,这些东西是他和一个朋友一起弄的,那个朋友知道这些符水的作用。我也想知道是干嘛的,于是就同意了。可我没想到,他带来的根本不是朋友,而是失主啊……如果知道他胆子这么大,东西竟然是从你和袁爷那偷的,我就绝对不会同意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袁金柱,“当然,如果提前知道,这些东西出自袁爷的手,白送我也是不敢碰的。” 交代到这,事情就算清楚了,看了一眼额头冒汗的小天后,我又笑着问店老板:“两万八就收这么些破烂玩意,你就不怕亏本?” 见我态度缓和了不少,袁金柱这瘟神也没有要发作的迹象,店老板的紧张害怕也缓解了许多,小心地笑了笑:“不会,毕竟我也是亲自见到了效果的,别的不说,光是这两瓶催情的,从我这出去,价格就能翻一番,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还能多卖出不少价,毕竟是袁爷出手的东西嘛,那效果肯定没的说。” “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不过……看来你这次是要血本无归了。”见他都有心思拍起了马屁,我不禁戏谑道。 店老板微微一怔,然后挠着头赔起了笑。 “别停,继续。”袁金柱面无表情开口。 看店老板一脸懵逼,我提示道:“说说你让我留联系方式的目的?” 店老板连忙回答道:“这不是还没有机会,弄清楚别的符水作用么?我就只好让你留下电话,为了不让你起疑,还开口要了钱。不过我也没打算很快弄清楚,而是想先把东西便宜收过来,以后再慢慢套你的话。” “好手段。”我不禁竖起了大拇指,然后道:“下面说说,张万青为什么忽然改主意,愿意把别的便宜卖给你?” 店老板指指杨小天道:“因为你们走后不久,张万青就收到了那娃儿的信息,说你倒回来了,那小子怕被你堵正着,就忙慌忙乱答应便宜卖了。我当时还纳闷,不就是杀个回马枪么,继续躲起来就行了,哪用这么紧张,现在才明白过来。” “行吧。废话就不多说了,我只问你,想不想挽回损失?”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得差不多,我也没心思再说太多了。 一听还有止损的机会,店老板顿时眼睛一亮,接着捣头如蒜。 “别多想,其它的我可以留给你,但这两瓶催情的,你就不要想了。”我看着他道:“要挽回损失,唯一的机会就是帮我把张万青找出来。只要找到他,追不回的损失,我可以用其它方式补给你,找不回来,你就自作自受吧。” 在心里反复衡量了片刻后,店老板点头答应。 于是将催情符水之外的瓶子留下来,并交代清楚作用后,我和袁金柱,在店老板的笑脸相送下离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各有算计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催情以外的符水留给店老板,并非忌惮他什么,也不是心软,而是还要利用他把张万青找出来,就算这次不行,留一丝余地,说不准哪天也需要用到这种人。 杨小天的算盘虽然已经被戳破,但也没有因此就离开。 回去路上,我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直到跟着进了店子,这个不过十八九岁,却已经懂得人情世故,也颇有心计的少年,才噗通一声在我身后跪了下来。 “李念哥,我错了,请你原谅。” 我知道这小子,硬头皮跟回来,必然有话要说,但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顿时就有些愣住了。而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张晓微,更是被弄得一头雾水,下意识想叫他起来,发现气氛不对,又赶忙忍住了,紧张地看着我们。 袁金柱轻笑着对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别紧张。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现在好像有些过时,但人既然是站着走路的,就还是不要轻易给人下跪的好。我如果喜欢你,就不会因为这事变得不喜欢,反之,我如果不喜欢你,那你跪着也没用。”盯着小天看了一会后,我淡声道。 小天愣了愣,然后赶紧爬起来。 “李念哥,我是有苦衷的,请你相信我。错已经铸成,我也不奢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留条路,不要让我老板知道这事,不然我就混不下去了。” 尽管知道未必有多真诚,但看他红着眼睛,都要哭出来了,我也还是有些心软。 虽说被摆了一道,心里不窝火是假的,可罪魁祸首都跑了,为难一个小孩子也没意思,于是我说:“这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本来就没打算说出去,你也不用急,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吧。” 感激地看着我,轻轻抽了抽鼻子后,小天赶紧说了起来。 其实这一切,并非一开始就是策划好的,小天想摆脱张万青也是事实。 起初从工作群里,看到经理发出张万青的素描图,让大家工作的时候留意一下这个人,有见到就报上去时,小天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通过这事好好表现一下。 他太清楚张万青是什么人了,被这样大张旗鼓的找,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物,只要能帮忙找出来,说不定就能入大人物的法眼。再不济也能在经理,或者孟老板的面前,留个好印象。 除了想利用这件事,找到一块跳板,小天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目的。 张万青这人实在太可恶了,根本阴魂不散,如果能通过这事,把他送进监狱,就等于一举两得。 于是反复确定,那张素描图片画的就是张万青后,小天找到了经理。 确定下面有个服务员,认得张万青,天鹅湖老板就通知了芸姐,得知要找张万青的人竟然是我后,又干脆顺水推舟卖个人情,让小天全力帮助我找人。 本来一切都没问题,直到今天早上,小天准备来找我时,张万青少见的回了信息,问他有什么事。 小天灵机一动,就套起了张万青的话。然而和这个把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不良青年比起来,小天还是太嫩了,没几下就被张万青识破,接着在他的威胁下,不得已把事情和盘托出。 得知我在找自己,苦于弄不清其它符水用途的张万青,就有了一个胆大的想法,然后通过威逼利诱,让小天不得不服从。 再然后的事情,就是我看到的了。小天假装不知道张万青在哪,按照原计划带我去打听消息,还成功说动我,以张万青同伙的身份去找。 而已经做好准备的张万青和店老板,则一直在等我上门。 百密都终会有一疏,更别说这本来就不是精心策划的计谋。杨小天虽然已经具备一般同龄人没有的心计,但终归还是个少年,心性不够沉稳,回来路上,完成艰巨任务似的如释重负和欣喜,引起了我的警觉。 我被蒙在鼓中,礼品回收店老板,也好不到哪去,真以为我是张万青同伙,根本就没有想到,张万青胆子会大到,把身为失主的我引上门的地步。 这一来,就等于张万青把店老板也坑了一道,只求快速脱手,拿到钱离开,根本不管老板事后死活了。 因为我去过店老板那,一旦东西从他那流出来,很容易就会被我察觉到。 三个人都各有算计,但最后得利的,只有张万青一个人…… “李念哥,晓微姐,还有这位大叔,我发誓,现在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假话,我真的也是被逼无奈,请你们饶我一次。”说完经过后,小天红着眼睛道。 我和张晓微还没有反应,袁金柱就冷哼一声:“你特么叫谁大叔?就这点眼力见,活该你被人耍得团团转。” 见这位不明觉厉的“袁爷”发怒,小天不禁脸色一变。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说正题。”我轻咳一声,看向小天道:“别怕,不用理他。你总是说你被逼无奈,究竟有多无奈?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张万青手里?” 经过这一趟下来,就算没有算计张万青不成,又配合他来算计我的事,我也不会再认为,面前这个早熟的少年底子有多干净了。 若非跟着张万青偷鸡摸狗过,不可能对他的销赃渠道了如指掌。 原以为到了这地步,小天为获取我原谅,会痛快如实招来,岂料这话一听,他却是变得犹豫、挣扎起来,甚至脸上还浮现出痛苦神色。 如此强烈的反应,倒是弄得我们小小吃了一惊。 既然会让这少年痛苦不堪,想起某些非常不好的过往,那我确实就不该强迫他说出来了,心里大致有底就行。 岂料,就在我刚想对小天说:你实在不想说,就不用再说的时候,这个少年却噗通一声再次跪下,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 “李念哥,我求你,求你一定把张万青找出来,帮我把他送进监狱,因为他不是人,是畜生!” 有关于一个少年的黑暗往事,就此掀开触目惊心的扉页……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少年的黑暗往事 突如其来的下跪和泣诉,弄得我们都不禁吓了一跳,然后赶紧让他起来,不要哭,有话好好说。 “不!李念哥,晓微姐,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如果你们不答应,帮我把张万青这头畜牲绳之于法,我就不起!”抹着眼泪挣脱张晓微的搀扶,小天倔强说道,带着不甘、愤怒、怨恨屈辱的哭声。 这一下,我们也没办法了,只好先劝他。 “行,我们答应你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你先别哭了好不好?先起来,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我一声叹息,尽量让语气变得温和一些。 哪知就算如此,小天也依然不愿起,依然倔强道:“不!我不起,我要跪着把事情说出来。” 原来杨小天这一跪,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老家的妈妈。 杨小天来自西北部一个人口大县,那里盛产煤矿,而他的父亲,就是一个挖煤工。 不幸的是,杨小天父亲六年前,已经在一场冒顶事故中去世了。 那次矿难死了很多人,杨小天父亲所在的班组,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两个人侥幸存活了下来,其中一个便是张万青。 那时张万青虽说也有些不良嗜好和事迹,但总体来说,也还不算太坏。从那场矿难中幸存下来后,就不再下井了,开始像同村大多文化不高的年轻人那样出去打工。 而杨小天虽说失去了父亲,但母子二人靠着抚恤金,倒也能安稳度日。 但是这一切,都在五年前,去沿海省份打了三个月工的张万青,回来之后戛然而止。 这张万青一回来,就隔三差五往杨小天家跑,大献殷勤,各种农活都帮着干。由于他是杨小天姑姑家那边的一个隔房表哥,所以母子二人一开始也并未多想,只认为是侥幸从那场恐怖灾难中,完整活下来后,张万青转了性,是看在小天死去父亲的份上,才来帮衬着点。 但经过一段时间后,杨小天妈妈渐渐发现,张万青的动机很不纯,其实是冲着抚恤金来的。 发现这一点,母子二人就开始疏远张万青,不再要他帮忙,能拒绝的就拒绝。 然而杨小天妈妈没想到的是,张万青可不单单只是冲着骗取抚恤金来的,也是为了她而来的。 那时杨小天虽然已经十四岁,但实际上妈妈也还算年轻,在农村来说,更是有几分姿色的那种。张万青本就是好色之徒,以前就有一些劣迹,所以有想法也不是很奇怪。 想骗钱的意图被看穿后,张万青索性也不再掩饰,不知从哪弄了些欠条出来,说这是他和杨小天父亲在煤矿打工的时候欠下的,要杨小天妈妈还。 虽说人已经不在了,很难说得清这些债究竟存不存在,但杨小天妈妈为了息事宁人,还是选择了还。岂料消停了一段时间后,张万青又拿了一些欠条出来要还。 这一次,杨小天妈妈不再相信了,把张万青打发走后,就拖关系找人做了笔迹鉴定,才得知,那些欠条根本不是杨小天父亲写的,上面按的,也是张万青自己的手印! 得知欠条是张万青伪造的,杨小天妈妈自然不会再给钱,于是矛盾开始升级。 在一次拿着假欠条上门要债,被杨小天妈妈气得用扫帚赶出去后,张万青索性彻底撕破脸皮,露出獠牙,偷偷在杨小天家的茶缸了放了迷药。躲在暗中,等喝下茶水的母子二人昏迷过去后,潜进屋子,脱掉了杨小天妈妈的衣服。 发泄兽欲不算,为了更好的控制母子二人,张万青还拍下了杨小天妈妈大量照片,并从网上下载了不少图片,将她的脸精妙的P了上去,以此要挟母子就范。 这还不算,为了彻底扑灭杨小天妈妈反抗的可能,张万青在对她做了那事后,还把杨小天也强了,同样拍了照片,把小天的脸P到了一些“同志”图上! 虽说只要敢于揭露罪行,张万青这头畜生,就一定会锒铛入狱,受到法律严惩,但这样一来,孤儿寡母也就没办法做人了。 杨小天妈妈虽然性子有些软,文化也不算高,但对于如今社会,尤其农村的流言蜚语和人心,还是知道一些的。 对于张万青这个禽兽,人们不会吝啬自己的正义,但在义愤填膺斥责禽兽罪行的同时,也绝不会介意看她们母子的热闹! 她身败名裂,被人看热闹倒是其次,可小天还小,如果也被人取笑,被人认为是“同志”…… 她根本不敢想象,这会给儿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于是当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的时候,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保护好尚还昏迷不醒的儿子,而非如何报复面前这头禽兽。 她求他,求他不要让儿子知道这些,求他不要让那些图片和流言蜚语流出去。 这样的代价,就是她成为张万青的奴隶,成为他的“提款机”,和发现兽欲的工具。 然而,这个可怜可悲的女人万没想到的是,她自以为这样能保护儿子,但实际上,却根本没能保护住。 因为张万青其实是双性恋,在背着她的时候,依然没少残害杨小天。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初识人事的儿子,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她没少被张万青这头禽兽不当人对待。她在用自己可怜的方法保护儿子,儿子也想保护她…… 杨小天恨不得将这头畜生碎尸万段,但已经懂事的他知道,那样一来,他和妈妈就毁了。 妈妈委曲求全,为的就是避免这种事情发生,而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不想看到的。 他不能让妈妈的屈辱白受,眼泪白流,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毅然选择了辍学,并成功说服张万青,两人离开农村老家,来到了省城。 将近三年的时光里,他没有回过一次老家,跟着张万青偷蒙拐骗,虽然始终没有太好的办法,报复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还要时不时被施暴,但他心里仍然是欣慰的。 因为,至少老家的妈妈,已经脱离了火坑,脱离了这个畜生的魔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收徒 与此同时,杨小天和张万青做的每一笔勾当,包括用类似方法,胁迫其他几个胆小老乡的行为,也都被他偷偷的记了下来,做为有朝一日摊牌时,送这头畜牲进监狱的证据。 这是最坏的法子,因为这些证据,固然足够将张万青送进监狱,没十几二十年别想出来,但也会搭上自己。 为了这头畜牲,把自己也折进去不值得,远在老家的妈妈,也绝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重点是,这样的方式,不!够!解!恨! 所以一直以来,杨小天主要追求的,是如何在不牵连自己的情况下,用足够解恨的方法,报复张万青这头畜牲。 当然这很难,如果不摆脱张万青,一直跟着这种变态扭曲的蛆虫混下去,永远也具备不了那样的能力。于是等到时机成熟后,他选择了脱离张万青,自谋生路。 他要往上爬!只有爬得更高,看得更远,才有机会报复、摊牌,将张万青施加在他母子身上的屈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当发现有“大人物”在找张万青时,他知道,一次绝好的机会来了。如果他表现得好,通过这件事得到老板,或者“大人物”青睐,就能在将张万青送进监狱的同时,保全自己。 他需要完全摆脱张万青,为自己争取几年时间,只有不再被这个变态纠缠,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安心往上爬。 而我,俨然便是那个“大人物”。 所以,尽管配合张万青的“阴谋”破裂,他也没有走。 所以,他跪了下来,将所有的屈辱怨恨一一道出。 这一跪,不仅是求我帮他摆脱张万青,更是求我成全他,给他一条往上爬的路。 …… 看着地上眼眶通红,不肯起来的少年,我心里就跟山一样沉重。 若非他此时表现出来的屈辱、怨恨和不甘,很难伪装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逢人笑嘻嘻,一开始给人印象其实并不算好的少年,身上竟然背着这样的屈辱过往。 他小小年纪,就懂得隐忍蓄势,懂得人情世故,懂得阿谀奉承,一心只想往上爬,一旦觉得机会到来,甚至不惜下跪,哪怕就是求,也不愿放弃,可以说,身上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单纯烂漫。 但是,他有错吗? 我觉得,我并无资格去评判。 凡事不问缘由,不理因果,只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学会豁达开朗的人是无耻的,我不想做那假惺惺的圣人,既然眼前这个小家伙,一跪不起,求的只不过是帮他一次忙,给他一次有望往上爬的机会,那答应一次也未尝不可。 就算做一做他人生中的第一块跳板,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于是收起思绪,将心里那阵沉重驱散些许,我看着他道:“先起来吧,我答应,尽可能成全你就是。” 红肿着眼睛,怔怔地看着我片刻后,杨小天忽然对着我们,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总算肯爬起来。 我不禁一声沉重的叹息。 张晓微抹抹眼睛,然后拿过一张塑料凳子,让杨小天坐下说话,却被他拒绝了。 见他不肯坐,我也就让张晓微别再劝了,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无意评判你这么想,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帮助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或者说高度。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我会尽力成全你就是,今天这头,你也不会白磕。” “别的不敢说,但如果你的第一步打算,只是完全摆脱张万青,让他不再纠缠你们母子的话,我倒是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无论能不能把他找出来送进监狱,他都不会再纠缠你。” 停顿着想了想,我又道:“我不知道你的全盘计划是什么,要如何报复张万青,不过和你的想法相比起来,我倒是有一个或许更容易达到的办法,你想不想听一听?” 杨小天重重地点头说,想!只要能让张万青恶有恶报,把他对我妈妈的兽行成倍还回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 我摇头说:“不用那么严重,这个办法很简单,就是从今往后跟着我们,只要那个张万青再敢出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我们的事,时机成熟的话,你想怎么报复他,我们也会尽可能帮你。其实说白了,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如今这社会,想飞黄腾达并不容易,你如果一门心思想出人头地,我也没那个能力。” 杨小天愣了愣,然后不敢置信地问:“我真的可以留下来,以后跟着你们?” 我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然后看了看袁金柱。 袁金柱接过话道:“不仅可以,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拜师,只要拜了师,以后就没人敢再欺负你,至于那个叫张万青的变态,等你学了艺,弄他就跟吃饭放屁一样简单。” 杨小天猛地一怔。 就连我都有些被袁金柱的话弄愣住了,刚才看他的意思,原本只是想,以后就让杨小天跟他混,收拾张万青那个变态的事情,他干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开口就是拜师。 “拜师?拜你还是李念哥?还是一起拜?”回过神来,杨小天一头雾水地问。 袁金柱冷哼一声,沉着脸道:“当然是拜道爷,还一起拜,你怕是想多了,真当自己是郭靖呢,要不要我再去找四个人来,凑个江南七怪让你拜拜?” 饶是情绪刚刚经历过剧烈起伏,听到这话,杨小天也忍不住轻轻“噗”了一下,见他脸色严肃,不像说笑,又赶紧绷住。 看来,这家伙天生自带歪楼能力,动不动就让话题跑偏的本事,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至少在安慰别人情绪的时候,能起到些奇效。 看了看袁金柱,我用眼神问他,是真的想收杨小天为徒? 也不知这家伙看没看懂我的眼神,直接对我视若无睹了。 “你现在心境还没冷静下来,道爷也不逼你做决定,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告诉道爷就行。当然,让你考虑清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道爷还要再考察考察你的心性,再决定收不收。” 愣愣地看了袁金柱几秒后,杨小天点头答应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四世情人 拜师的事先放到一边,见杨小天情绪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后,我让他先回去了。 虽说天鹅湖孟老板,大方的让他帮我找人,但无论怎么说,他目前也还是那的员工。既然答应了为他提供保护,让他以后跟着我和袁金柱,就得找机会和孟老板开口才行,直接辞职过来并不可取,否则以后面子上不好相处。 “你真的打算收那小子为徒?”等杨小天离开后,我问袁金柱。 “我看起来,很像是在看玩笑?”袁金柱翻着白眼反问。 “为什么?”看他是来真的,我倒是有些费解了。 莫非这杨小天资质很不错,才会被他看上? 袁金柱知道我在想什么,懒懒的看了我一眼后,道:“资质这东西,也就那么回事,道爷看中的,是他小小年纪就懂得忍辱负重,为了保护老娘不再受辱,甘愿把自己送进虎口,与狼为伍的心性。虽然用实话来说,这娘俩都挺弱智的,不值得鼓励,但这种精神值得嘉奖。” 我不禁白了他一眼,虽说这倒也算得上实话,可也更像风凉话。 孤儿寡母遇上这么个变态,在不拼得鱼死网破的前提下,是很难有摆脱的办法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这对母子为了彼此保护,能一直忍着屈辱,至今还没有酿成更大的惨剧,就已经够难得了。 只是杨小天想的还是天真了些,如今这吃人的世道,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少年,想往上爬又谈何容易,这根本不是学会八面玲珑,学会钻营,把尊严放地下让人踩就能办到的。 想出人头地,需要付出的东西,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那小子受了这么多磨难,现在之所以还没爆发,还能跟正常人一样,是因为他心中还有火种,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完成。在这之前,他可以忍辱负重,可以曲意逢迎,甚至可以下跪,把自己当狗一样逢人就摇尾,一旦目的达到,或者火种被扑灭,就难保不会成为一个比他说的张万青还变态的变态。” 微皱着眉头,袁金柱说道:“我可不想看到一个已经没了爹的人,活成,或者被逼成那样的变态,所以帮忙报仇是其次,将他的心理慢慢导回正轨,教他如何做人才是主要。” 我下意识想点头表示认同,却忽的一愣,觉得这话很奇怪。 “你教他……做……做人?” 袁金柱冷哼一声,瞪起眼睛道:“道爷做人有问题?” 行吧,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反正嘴巴长你自己脸上,怎么说都行。 收起思绪,我也懒得和这不知脸为何物的家伙斗嘴。 至此,追赃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下了,虽说就张万青那嗜色如命,胆大龌龊的扭曲心性,我仍然有些担心他会用催情符水去害人,但在刚刚弄到一笔钱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应该不高。 等他钱花完,估计符水也用得差不多了。 至于把他找出来,也无需太过上心,这个变态是不会轻易放过杨小天这个吸血目标的,一旦钱挥霍殆尽,极大可能根本不用挖,就自己会钻出来。 第二天,我就又去了天鹅湖一趟,对孟老板说起了,让小天跟我走的事。 见我想把小天要走,孟老板顿时表现出了难色,说小天这娃子,虽说年纪还小,但脑子很聪明,有眼力见,主要是人也很勤快,还挺舍不得他离开的。还说本来想好好锻炼他一下,以后有机会重点培养。 我知道,孟老板这么说,更多还是想让我承他个人情,并非真的不打算放人,于是也就放低姿态,叫起了孟哥。 目的达到,孟老板也就“依依不舍”地点头了,还颇为夸张的组织起一些员工,搞了个送别仪式。 于是从这天起,临福馆又添了一个少年。 六天后,凌晨一点,我准时来到何舒曼所在的小区。 和之前几次一样,我没有进小区,而是隔着马路,在一棵行道树阴影下蹲了下来。 一支烟抽完,袁金柱在半夜的路灯光下,显得无比猥琐的身影,就刚好出现在小区门口,看也不看马路两边是否有车,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在我旁边蹲下后,也不说话,直接拿起我搁在旁边,装着宵夜的便当盒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没人和你抢,别搞得跟饿死鬼一样。”看他跟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我不禁提醒道。 话音刚落,袁金柱就猛地咳了起来,果然呛着了。 “别怪我,要怪就怪晓薇妹子的厨艺,实在见长得快~真是个好妹子~~话说你还在等啥呢?”缓过气来,他一边吃一边咕哝。 “吃的都还堵不住你这嘴。”轻轻翻了翻白眼后,我戏谑道:“人都不在,马屁就别拍了,而且忘了告诉你,今晚宵夜是芸姐做的。” “呀!是那女人做的啊?那就更不错了,没想到她还会做饭,厨艺还如此了得,真不愧是道爷的四世情人~”袁金柱无耻地笑笑,吃得更欢了。 我静静地看他表演。 饿痨鬼一样的吞咽完芸姐亲手包的虾仁饺,又极为让人不适的伸出大舌头,把便当盒也舔了一圈后,这不要脸的家伙,意犹未尽的把盒子放好,点燃烟和我看着对面小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起来。 所谓四世情人这个说法,其实已经并非袁金柱第一次提起,只是这家伙,历来信口胡诌的,嘴里就没几句靠谱话,我也就根本没当回事。 但今晚不知为何,闲扯期间,他总是有意无意说起这个,一来二去,我也就真听进耳朵了。 反正这大半夜冷飕飕的,扯啥不是扯,于是我就问他:“这四世情人究竟怎么回事?你要说就一次说清楚,要么一个字也别说。” 袁金柱咧嘴一笑:“就是字面意思咯,前四世,这女人都是我的情人。” 我又问他,你怎么知道? “道爷当然知道,你真以为我这一身本事是假的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纯情袁金柱 “那你特么倒是说清楚啊~”最讨厌要说不说的人了,尤其这家伙本来就极其猥琐,再故意卖关子,活脱脱就是一副讨打相。 “还是等有时间再告诉你吧,现在说不清楚。”袁金柱嘿嘿笑道。 我没好气道:“仅此一次,以后你就是想说,我也没兴趣听了。” 勾起人兴趣,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典型的在胡说八道,谁信谁傻。 袁金柱挠头嘿嘿笑了起来,果真也闭了嘴,不再说这事。 这就更加证明了,所谓四世情人,根本就纯属胡编乱说,不然就他这性子,被我一激,早就嘚啵嘚嘚啵嘚说起来了,哪里还忍得住。 如此经不住推敲的编撰,我竟然还险些信以为真,也是够二的。 “对了,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早就想和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时间,有时候也想不起来,要不你帮着参考一下?”沉默了一小会后,袁金柱又道。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看。”饶是已经够清楚,这家伙嘴里吐出来的话有多不靠谱,但一听竟然有事想让我帮忙拿主意,我顿时又不争气的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难得一见的露出一丝难以启齿的神色,袁金柱犹豫了几下后,挠着脑袋一脸谄媚道:“你觉得何百合,不对,何舒曼这女人咋样?” 我微微一愣,继而悚然一惊。 不是吧…… 难不成……对那女人有意思? 虽说老早就知道,这家伙这段时间,没少趁机骚扰人家,何舒曼甚至前些天还给我打过电话,问能不能换个人,但在我看来,也就是这家伙在犯贱而已。 从芸姐到张晓微,再到何舒曼,哪一个都或多或少被他骚扰过,只是张晓微一直跟我在一起,没机会而已。后来也是因为入伙,才将他那无耻嘴脸收了起来。 见到美女就打蛇随棍,才是这家伙的正常操作,不逮住机会就大肆骚扰反而是怪事,所以我也根本没多想,只是让他收敛着点,别真弄过火了,被人告性骚扰。 在这样的前提下,猛然发现,这家伙竟然好像看上了何舒曼,就确实让人吃惊了。 而且,别忘了,那女人还是个拉拉…… “挺好的,有文化,有素质,有房有车,主要是长得还漂亮,各方面都没得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这么问?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对这女人有意思。”与其去猜,还不如直接问清楚。 袁金柱挠头咧嘴笑笑,摇头道:“没有,也就是随便问问……”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这家伙大大方方承认,我倒还觉得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可他并未如此,而是想也没想,就摇头否认。 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否认过,更别说是这种事情,按照正常逻辑,能有和一个大美女闹“绯闻”的机会,他应该迫不及待承认,再添油加醋将两人关系说得有鼻子有眼,以假乱真才对。 可他没有,而是第一时间否认。 再结合他的问题,事实也就清楚了。 揉揉发麻的头皮,我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连忙想问清这家伙,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抬头,一看他纯情小处男般的拘谨神色,顿时彻底明白了。 没错了,就是真的,这家伙不知哪根筋搭错,喜欢上了何舒曼。 他竟然看上了一个拉拉! 果然不是一般奇葩,就连再普通不过的有了意中人,也要选一个说出来会让人大吃一惊,不,大吃两惊的目标! “什么时候开始的?”压下震惊情绪,我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平静一些。 发现心思已经被看穿,袁金柱表情顿时更像十六岁的小处男了,避开我眼睛支支吾吾一阵后,吞吞吐吐说道:“其实……也没多久。” “你来真的?”我又问。 紧张拘谨的看看我后,袁金柱点头。 “你特么吃错药了吧!”我再也压不住情绪了。 除了吃错药,很难解释他的行为,因为正常男人,没谁会如此自找没趣,跑去喜欢一个拉拉。 而且,就算不是个拉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量力而为啊,你袁金柱啥鸟样,自己心里就没点数?人家有房有车,天生丽质,高高在上的,和你有可能么? 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是这样玩的。 “你特么老是说我,总把问题带偏,可你自己不也这个鸟样?”被我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袁金柱顿时也有些不爽了,不满道:“道爷要和你讨论的,是喜不喜欢何舒曼的问题么?” “那你要讨论什么?”我顿时也发现,我的反应也有些过分了,连忙问。 袁金柱正色道:“我要和你说的,是如果我打算想办法,把何舒曼变回正常女人的话,你觉得可不可行?” 我不禁又是一口冷气。 众所皆知,同性不是病,是根本不可能纠正,或者“治愈”的,别说古代,就算在科技发达的现在,所有所谓“治愈”的方法,都是通过强制、恐吓、抑制欲望来完成,并不能让同性在内心纠正过来。 用现代生物科学来解释,同性属于基因染色体异常,而用道家思想来说,就是三魂中的“幽精”有所缺陷导致。 总之无论怎么解释,同性都属于潜意识认知的问题,根本就不是病,所以尽管知道“病因”在哪,也完全没有真正“治疗”的办法。 而袁金柱这家伙,却打算想办法去给何舒曼“治病”…… 是特么有多闲得发慌,才会给自己找这种压根没可能的事情干啊? “你是认真的?”收起思绪,我问。 袁金柱回答道:“当然是真的,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那……她什么反应,怎么回答的?” 袁金柱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低头不语。 看来何舒曼的反应,和他想的有很大出入。 将某种声音巧妙地变为几声干咳后,我语重心长地问:“你应该知道,同性不是病,也是没办法纠正的吧?” 袁金柱弱弱答道:“……我当然知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五遁符阵 既然知道,那就是活该了。 全人类都认同,同性只能用强迫性质的办法去抑制,并不能真正将认知纠正过来,明知道如此,还要跑上门去和人说:我要想办法把你变直,希望你能配合,这不是自找没趣是什么? “也别怪人家,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明知道这不是病,也没法治,还要去说这个问题,是人都会觉得你不怀好意,更别说何舒曼那样高冷的女人。”我忍住笑意道。 不满地哼哼一声,袁金柱翻着白眼道:“那是普通人没办法,这世上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多了去了,可有些真的无法解决吗?别忘了我们是干嘛的。” “这话倒也在理,可就是在咱们这个世界里,我也从没听过有人能“治”同性恋。”我忍俊不禁,将“治”这个字说得很重。 袁金柱冷哼道:“那是因为想到的人蠢,不蠢的人想不到,既然道爷已经有这个念头,就一定能找到办法。” “你……认真的?”看他一脸决然,我顿时肃然起敬。 “不然呢?道爷很像爱开玩笑的人?”袁金柱神情倨傲反问。 行吧,男人有志气是好事,值得鼓励,反正也碍不着我事。 心里有个目标,总比苍蝇一样无所事事满世界祸害人来得好。 既然他已经给自己找了个地狱难度的女人去喜欢,挑了件没可能的事情去干,决定拿自己的铁头,去撞那绝不可能撞开的南墙,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着他撞得头破血流,看热闹就是。 “行,既然你有为人类创造奇迹的伟大志向,那我不支持,就显得太卑鄙无耻了,扯人类后腿的事我可不敢做,所以,尽管放手去干,我举双手赞成。” 调戏了他一句后,我强忍着笑意道:“不过,前提是你得征得别人同意,不能再有事没事就去骚扰人家,也不能强来。” 袁金柱脸一抬,猪一样哼哼道:“这是自然,道爷这次可是认真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爷一定能想到办法。” 我懒得再理会。 见我压根不信,这家伙不服输的性子顿时又上来了:“既然你对道爷没信心,那敢不敢打个赌?” 这种事情,不敢赌就不是男人了,我不假思索道:“赌就赌!怎么赌?” 袁金柱想了想,道:“很简单,如果道爷办成这事,也把何大妹子追到手了,你在市区送爷一套房子当婚房,要大房子,不能少于120平,还要一架不能少于三十万的车。” “你这道士还能结婚?” “当然能!爷这道士不是一般道士。” “那你要是办不到呢?” “切!道爷的赌注,不是早就已经下了吗?除了必要的开支,爷不会再问你要工资就是。什么时候爷办到了,你再把房子车子票子一次拿来,办不到就特么便宜你了。” 这天大的好事,不答应都要遭雷劈,于是我很痛快地点头同意了。 立下赌约,又天南地北没头没尾地胡扯一阵后,时间也渐渐来到了凌晨四点。 看来,这注定又是毫无收获的一晚上。 于是又唠叨了几句后,我起身准备回芸姐家睡觉。 至于袁金柱,则还是老样子,要待到天亮才能回去。 既然要保护的,是他“未来”的老婆,那他多吃点苦、多遭点罪,也理所应当。 别的好处有没有不知道,至少从今往后,再让这家伙独自守夜,我不会心理上觉得过意不去了。 刚起身提起装便当盒的袋子,还没来得及走出树荫笼罩的范围,一股淡淡的阴气,就从马路对面小区里飘散了过来,正在接近小区大门。 我连忙收住脚,回到树根下,和袁金柱一起往小区大门看去。 召出十二元辰,几秒钟后,一个半岁婴儿大小,穿着红肚兜,脚踩花布鞋,脖子上套着个银项圈,脑门顶上留着一小撮头发的小鬼,一蹦两米远的,蹦蹦跳跳出现在了小区门口。 正是何舒曼的那只小鬼。 见这小东西终于有动静,我们不禁虎躯一震,完全打起了精神。 一连熬了好几夜,总算等到小东西忍不住了。 然而,出乎我和袁金柱意料的是,何舒曼的小鬼,尽管离开楼下草坪,来到了小区门口,却也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来到大门处就停住了,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又往马路这边看,鬼头鬼脑的,一脸蠢蠢欲动,可就是不肯真正走出来。 看着这一幕,我和袁金柱不禁皱起了眉头,呼吸也减弱了几分。 袁金柱已经在这棵树笼罩的范围内,画了几道“五遁符”,组成一个符阵,无论任何时候,人只要在符阵内,阴魂就算闯进来,也看不到人。 所谓五遁,其实也就是隐身术,用到符箓上,就是隐身符。 关于隐身符术,晋代葛洪已在《抱朴子·遐览》有记载:能令人飞行上下,隐论远方,含笑即为妇人,蹙而即成老翁,踞地即为小儿,执杖即成林木。 《太平广记》卷中的《神仙传》也有云:能飞行经日,又能坐空虚中与人语,又能入地中。 明人谢肇也在《五杂俎·人部二》中云:汉时解奴辜,张貂皆能隐论,现入不由门户,此后世遁形之祖也。其法有五,曰金遁、曰木遁、曰水遁、曰土遁、见其物则可隐,惟土遁最捷,盖无处无土也。 由此可见,隐身符术与五行紧密相关。虽说古人著书记事时,往往都爱夸大其词,但这隐身术,即便没有古籍记载中的那样玄妙神奇,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却也确实存在。 袁金柱依托这棵行道树布下的符阵,便属于“木遁”,只要不离开,阴魂就察觉不到人的存在,因为对特定目标来说,阵中的人,已经和依托的物体融为了一体。 这五遁符阵,到一定程度后,甚至对人也能隐遁起来。 所以,无论何舒曼的小鬼怎么看,都不可能看得到我们存在。 既然看不到,也都已经跑到门口来了,为什么却不走? 想了一阵后,我们明白过来了。 这何舒曼的小鬼,分明是在试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与鬼合作 果然不简单。 这小东西虽然已经被化去了大部分戾气,但灵性尚存,懂得克制自己,即便想出去玩,也不是说走就走,而是知道先试探,到处观察袁金柱在不在。 可这样一来,也就引出了一个问题:既然它不确定,袁金柱还在不在这个地方,不会轻举妄动,那我和罗文信追尸那夜,为什么袁金柱前脚刚走,它后脚就离开? 这是否意味着,它知道那晚袁金柱离开是真的? 还是只是凑巧,它已经在袁金柱的监视下憋了太久,终于等到可以跑出去的机会,就没有考虑那么多。而因为袁金柱中途又折了回来,险些将它逮个正着,后来才变得谨小慎微?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自从那夜,何舒曼的小鬼溜出去,带着七煞凶魂的气息回来后,我和袁金柱就萌生了主动出击的想法,杨小天和张万青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就接着开始实施。 既然“小乖”能跑出去接触七煞凶魂,就说明,它即使没有受到某种召唤,也很可能知道七煞凶魂在哪,所以我和袁金柱要做的,就是把它放出去,再暗中跟踪。 于是这几天,袁金柱每到深夜一点,就会离开小区,和我躲进这五遁符阵,就等着小乖离开那一刻,好暗中跟上去。 但几天以来,小乖都没有要跑出去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出于谨慎,还是单纯的才出去不久,没有再溜出去玩的动力。 好不容易等到今晚,它终于有了动静,来到小区门口,却探头探脑地左看右看,没有要走的意思。 明明很想出去,却忍着不走,这问题就有点大了。 导致小乖这样的可能性很多,在有进一步线索之前,任何一种都可能是事实。 好在它既然已经隐忍不住,跑到门口来试探性溜达了,就早晚会离开。 在我和袁金柱的注视下,何舒曼的小鬼,在小区门口鬼鬼祟祟地,来回转悠了足足有十分钟后,咿呀咿的叫着转身,一蹦两米远的往小区蹦跳回去了,很快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兄弟,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复杂了。”将视线从小区门口收回,袁金柱低声说。 “怎么个复杂法?”我也知道这事越琢磨,越不简单,但真要说问题在哪,一时也很难想清楚,或者说想到的可能性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准哪一个才是真的。 “我也说不清楚,就只是感觉上很古怪。”袁金柱显然和我也差不多,看了我一眼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围着这事情继续弄下去的话,有可能会遇上危险?” 我说这不是废话吗?干我们这行有几个时候是不危险的? “你没弄懂我意思……”有些复杂的看着我,袁金柱一声叹气:“算了,说那么多也没意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这样,走到一步算一步吧……” 看他欲言又止,话中有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想让这家伙好好说道一下,解释清楚什么意思,他却不肯再说了。 “也没什么,在有足够明朗的信息前,说什么都只是猜测,什么可能性都有,既然都是凭空瞎猜,又何必再浪费时间瞎琢磨,到那一步再说吧。” 见他和我想的差不多,也委实不愿再多说,我也就只好作罢。 无论怎么说,既然何舒曼的小鬼,已经开始忍不住,跑到小区门口来溜达,就说明,离它真正溜出去不远了。 第二天晚上,十点过几分的时候,我再次来到,曾经第一次寻找七煞凶魂的那片坟地。 刚来到山湾处,前面就掀起了一阵阴气的波动,召出十二元辰一看,果然我曾经嘱托过,帮我照看暴毙傻子的野鬼钱八斤,已经在前面笑盈盈的看着我。 “上师,好久不见啊~” 看他尽管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也没有对我变得生分,还主动上来迎接,我心里对接下来的事,也就更加有了几分信心,于是轻轻点头,是有些日子没再见了。 打完招呼后,钱八斤又问我,上师怎么有时间过来这边了,是刚好从这路过,还是? 我回答道:“不是,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专程过来找我?”钱八斤白森森的脸色,浮现出一抹受宠若惊。 “是的,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我点头说。 一听有事要找他帮忙,钱八斤先是微微一怔,然后连忙拍起了胸脯,笑着说:“上师,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赴汤蹈火一定在所不辞。” 如此殷切,倒也不奇怪,毕竟作为一个逗留阳世的阴魂,和我这种人本来就是对立关系,就算没有因为害人被撞见,默许其存在,也鲜有人和鬼“合作”的时候。 在这样的前提下,能让我这个“上师”,一次又一次地欠他人情,表现得乐此不疲,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个情,在紧要的时候,甚至能成为他的一张“保命符”。 看他没有犹豫就答应,我也不禁笑了笑,然后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最近几天,可能要追踪你的一个同类。你知道的,我们这类人就算再强,毕竟也还是肉体凡胎,在单纯追踪这方面并不占优,所以就过来,想让你帮忙跑一次腿。” “追踪?”钱八斤一愣,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上师,要追的,不会是上次那个一身灰的家伙吧?” 他口中一身灰的家伙,指的正是后来,被袁金柱证实为七煞的凶魂。 “我也不瞒你,确实和那个被人豢养的凶魂有关,不过并不是追它,而是追一个小鬼,把它找出来。”见这钱八斤对七煞凶魂闻之色变,我连忙解释,免得事情还没办,倒先引起了他的恐慌。 “哦,这样啊~上师,你这是打算对付那个家伙,和它背后的主人了么?”一听不是要直面七煞凶魂,钱八斤顿时放松了许多。 我点点头,正想好好解释几句,打消他心里的疑虑,却忽的想到,有个地方一直被我疏忽了,不禁懊恼地拍起了脑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报网 猪脑子!怎么连这么关键的地方,都一直没想起来呢? 虽说明知道,脑子经常转不过弯,想事情时,总是会将一些显而易见,却又比较关键的因素疏忽过去,是因为三魂尽缺的缘故,怪不得我自己,但这一刻,我仍然感到很自责。 “上师,你怎么了?”见我一脸懊恼,钱八斤连忙紧张地问。 苦涩地摇了摇头,我回过神来,表示没事,然后问他:“你最近有见过,或者听过那个凶魂的消息么?” 没错,让我感到自责懊恼的,正是面前鬼气森森的钱八斤。 这段时间以来,我没少为如何找到七煞凶魂,以及它幕后的邪人伤脑筋,却偏偏忘了,钱八斤不仅是它的同类,还接触过它。 最关键的是,七煞凶魂,除了需要吞噬活人生魂来进化,平时还需要大量成气候的阴魂来当食物,既然如此,就势必会把省城一带的活人看不到的“夜晚世界”弄得鸡犬不宁。 尽管这一点,在袁金柱的提醒下,我没有遗漏,这段时间除了在行内打探消息,也有留意省城周边的墓园坟地,或者一些阴气比较重,传闻闹鬼的地方,半夜去过好些次,但偏偏就没有想到过,来问一问我认得的钱八斤。 这家伙的地盘,被七煞凶魂霸占过,还险些也沦为其食物,重点是,他也是个成了些气候的“老鬼”,消息必然很灵通,怎么我无头苍蝇似的转了那么久,就愣是没想到过来问一问他呢? 唉! 这智商,真的是个硬伤啊! 见我脸色忽然变得不大好看,钱八斤不禁再次变得紧张,连忙回答道:“上师,没有再见过,最近也没有再听过那凶魂的消息。” “为什么?”我不禁皱皱眉,发现钱八斤紧张,又只好把情绪收起,冲他笑笑,说不用紧张,不高兴也是我自己的关系,与你无关,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听我这么解释,钱八斤顿时也放松了许多,想了想后,道:“上师,你不觉得省城最近清净了许多吗?” 我微微一愣。 一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最近这段以来,除了马小璐起尸那次,我就基本没再遇见过别的事,就连晚上的游魂野鬼,也少见了许多。 不想不觉得,可一琢磨,出现这样的迹象,就着实有些反常了。 而出现这些反常迹象的原因,其实也不难想到。 “上师,上次我不是和你说,在那家伙凭空出现的前些天,我们好些地方都被高人扫荡过,后来那家伙一出现,就到处占地盘作威作福么?其实那次时间有限,我和你说得不够清楚,总之,那家伙前前后后闹得挺凶的,很多家伙都在那次扫荡过后没了,少数像我这样躲过一劫的,自那过后也都躲了起来,不敢再轻易到处走动,而我除了遵照你的吩咐,去那边工地照看你朋友之外,也没有再去过别的地方……” 果然如此。 我的心脏不禁有些发紧。 整个省城及周边的阴魂世界,已经因为七煞的出现,弄得“人人自危”。 这么多成了气候的野鬼阴煞,都变成食物,集中到一个魂上,一旦真被躲在暗处的邪人,成功养成“七煞”,还能解决得了? “上师,你还好吧?”见我久久不说话,钱八斤小心问道。 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想了想,道:“八斤,你也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吧?” 钱八斤苦笑回答道:“自然是不想的,不光我不想,所有逃过那一劫的都不想,在那个养魂的人和那凶魂出现前,大伙多自由自在啊,自从他到处作威作福后,大家都只能躲起来过日子了,这可比阴间难过多了。” “既然这样,那你帮帮我好不好?无论是那个恶魂,还是背后的养鬼人,都不能让他们再为所欲为下去了,想把他们找出来,我就得需要帮助。”我笑了笑道。 钱八斤犹豫几秒钟后,点头道:“上师,你都有这等菩萨心了,我答应你就是,跟踪一个魂,问题并不大。” “不,我现在要你做的,不光只是帮我跟踪一个魂了。” 我看着他道:“当然,跟踪的事情能成最好,如果成了,后面就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但如果不成,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被那恶魂和养鬼人跑了的话,你就帮我把你认识的同类召集起来,告诉他们,如果再有消息,就第一时间来告诉我,行不行?” 钱八斤微微一怔:“上师,你是想让我们组成一张情报网?”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点头道:“当然,作为回报,但凡参与的,我都会尽量保证你们的安全。” 钱八斤考虑了一下,点头说好。 既然已经同意,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交待了几句到时候该怎么做后,拿出一张没有画生辰八字的引魂图,让钱八斤钻了进去。 回到市区,见时间还早,我索性背着装图的包,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 身上带着个阴魂,芸姐家就不能再去了。李诺还小,身体也不是很健康,虽说钱八斤不可能会伤害她,可毕竟是个阴魂,阴气重,让嫩娃沾上这东西终究不好。 晃荡到一点钟后,我再次来到那棵布下五遁符阵的行道树下。 没过多久,袁金柱也从小区内走了出来。 “已经都重新检查过一遍了,没有任何问题,只要那小鬼离开,无论从什么位置出去,我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到。”过马路来到我跟前,往我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后,袁金柱问:“宵夜呢?” “没带,今晚没去芸姐家,晓薇我也让她先回去了,夜市摊十块钱一份的炒粉,你要么?” 一听到炒粉,袁金柱顿时“切”了一声,一脸鄙夷道:“有两个心灵手巧的美女提供一日三餐,谁还要吃那些垃圾。” “那就没了,知道你不会吃,我也就干脆懒得带。”这三餐不愁,好吃好喝的日子才过几天,就开始挑食起来了。 知道我身上带着个鬼,不会轻易再往芸姐家钻,袁金柱也就不再多纠结了,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到两点二十几分时,何舒曼的小鬼,便再次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小区大门。 比昨晚提前了很多。 我和袁金柱不禁精神一振,连忙往小区大门看去。 第一百三十章 比杀人更难 和昨晚一样,何舒曼的小鬼,来到小区门口后并未离开,而是探头探脑地左顾右盼。 我和袁金柱都觉得,既然今晚出来的时间早,就说明这小东西会跑出去,岂料,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它足足在门卫室附近,咿呀咿的来回晃荡了一个多小时,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就在我忍不住心想,这小东西果然鬼名堂多,耐心远比我认为的好时,它更是忽然转过身,像昨晚一样蹦蹦跳跳的,很快回到小区内,消失不见了。 什么情况? “这小东西,会不会根本不是在试探什么,而是草坪玩腻了,趁你不在跑小区门口来唱歌?”等小鬼留下的阴气完全消失后,我狐疑的看向袁金柱。 袁金柱摇头说:“不像,我看它就是在试探,分明已经很想出去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留下的气味让它闻到了,或者干脆就是你这个隐身符阵效果不好,被它发现了?”我又问。 “不可能!”一听我又在质疑他“业务水平”,袁金柱顿时翻起了白眼,冷哼道:“道爷这五遁符阵,能对不同的目标隐,这次针对的目标是阴物,别说那小鬼现在没多大本事,就算再厉害,符阵外也不可能察觉到我们存在的任何气息,只有进入阵中,或许才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如果我们闭气的话,更是一丝可能都不会有。” “不光对针对目标隐遁,对别的东西,也有一定效果,你就没发现,这几晚上我们就在这说笑,门卫室那些人都从没往这边看,就算有人路过,也是走近了才冷不丁发现我们吗?” 行吧,反正也没抱小鬼今晚就往外跑的希望,见这家伙一脸被人踩了痛脚的样,我也就含着笑将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 虽说这家伙容易激动,嘴也比较贱,但真做起事情来,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说的那些情况,也都是事实。 不光马路对面门卫室从没发现过我们,就连从这边路过的车辆,及人行道上行人,也要走近了才能发现我们,导致好几次,有半夜路过的单身女子,被我们吓一跳。 虽说这些情况,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们本来就有意往不显眼的暗角蹲,但更多还是他的符阵在起作用。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手,我就从没见罗文信使用过,想来这家伙水平,应该高上罗文信不少。 随着我把话题扯开,咕哝个没完的袁金柱,也就渐渐消停了下来,说了几句闲话后,话锋一转,问我,有没有仔细想过,如果事情顺利,被我们找到了七煞背后的养鬼人,该怎么对付他? 虽说受限于魂魄不全,导致我这人做事容易考虑不周全,但关于这一点,还是有想过的,就回答说:“首先要做的,肯定是废了他养的凶魂,再把他所有害人的东西毁掉,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人也给他废掉。” 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袁金柱盯着我看了几秒后,才轻轻点头道:“能有这种魄力,挺好的,此前我一直都还有点担心,和我合伙的,是一个在关键时候会优柔寡断的人。” “我去!我看起来很像婆婆妈妈的娘娘腔?”我就算再不聪明,这点话还是听得懂的。 要说平时候,我这人不可否认,确实容易心软,但在大事上,也还是拎得清的,不至于太糊涂。再怎么说,也跟了师父十多年,很清楚这行业里,那些已经没了底线的邪人,危害究竟有多大。 对这种人仁慈,就是对更多人的残忍,就算意识不到这一点,自己的小命总要顾。所以从决定顺着目前这条线,把那个养七煞的邪人挖出来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很清楚,这事情一旦做了,就不会有回头路。 想安全身退,唯一的选项,就是让那个邪人,再也没有作恶,或者说报复的能力。 终于在“日常斗争”中扳回一城,袁金柱极为猥琐的笑了笑,道:“错,在道爷看来,你不是像娘娘腔,而是本来就是一个娘娘腔。” 对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就一个字:滚! 袁金柱当然不会就此真滚,区区一个字,对他已经不会有任何杀伤力,顿时笑得更加猥琐,令人欲除之而后快了。 好一阵,才总算将他那有催吐效果的笑容敛起,又问我:“那你想没想过,最终事情的复杂程度,可能远远超乎你的想象,需要做的决定,也会比你现在想的更加艰难十倍,甚至百倍呢?” “什么意思?”我不禁有些糊涂了,见他不说话,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到时可能把那邪人弄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是要……杀人?” 如果真需要杀人的话,确实就有点难了。 如果抛掉画灵人这个身份,无论性格还是心智,我也就是个普通人,就算跟着老家伙这十多年里,整体经历也相对平淡,即使与人争斗过,也远远没有达到,必须开刀见血,你死我活的程度。 所以,要杀人,谈何容易,哪怕面对的,是一个穷凶极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邪人,想克服这种恐惧也并非易事。 原以为,需要夺人性命,已经是最艰难的决断了,岂料听我反问,袁金柱却是扯着嘴角笑了笑。 “也许,比杀人更难。” 比杀人更难? 还有什么事情,做决定会比杀人更加艰难? 紧锁着眉头,严肃地想了一会,正想好好问问,还有什么事情会比杀人更难,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袁金柱就抬了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 按住思绪,跟着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马路对面,只觉一股阴气,正在自何舒曼小区内蔓延过来,快速向小区门口移动。 几秒钟后,何舒曼的小鬼,再次出现在小区门口。 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越过门卫室,冲出小区大门,沿着人行道,快速往我们相反方向蹦跳而去。 竟然是折返回去后,又突然杀回来,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这何舒曼的小鬼,真的已经聪明到这种程度,懂得先试探,虚晃一枪假装回去再杀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 还好刚才见它回去后,我没有像昨晚那样离开,否则就错过了! 来不及想太多,反应过来,我连忙取下背包,拿出收纳着钱八斤的引魂图展开。 以肉体凡胎追踪阴魂,本就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只不过几个眨眼时间,何舒曼的小鬼,就已经蹦跳着,窜出了二三十米,不能再耽搁哪怕只是几秒了。 随着引魂图展开,钱八斤魂魄,也很快化作一阵黑烟飘了出来,在我们面前凝成人形。 “上师,就是追那个小东西吗?”一出来,钱八斤就发现了小乖,对我和袁金柱拱手作揖问道。 我严肃道:“就是它,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和你说太多了,听着,现在我们是在一个阵法中,它发现不了我们,出去后,你要和它保持足够距离,不能被它发现,一旦到了地方,你也不要轻举妄动跟进去。如果确定它不会再走,就来找我们,不确定的话,就在原地等我们找过来,要注意安全。” “好的。”见何舒曼的小鬼已经蹦出去老远,钱八斤也不再多说什么,轻轻飘过树梢追了上去。 我和袁金柱也不再耽搁,撩起衣服,让他咬破手指,飞速在我背上画了一道“轻身符”,等小乖转过路口,消失不见后,也冲出五遁符阵追了过去。 为了能跟得上小乖,不至于跟丢,在确定用这个办法之后,袁金柱就已经悄悄在它身上动了手脚,据说只要在两公里范围内,就能找到它的位置。 超过两公里,就会变得模糊了,一旦超出三公里,就会完全丢失。 所以一开始这段时间,我们倒也不需要慌,只要跟着钱八斤留下的气息,把距离控制在两公里以内就可以。 真正的难点,在于跟出一段距离后,我们势必会因为地形,建筑等障碍多绕不少路。 而前面的小乖,受地形的限制就会小很多,甚至只要它愿意,就可以一直按直线走,遇山登山,遇墙穿墙,根本无需完全沿着路。 果不其然,追出几条路口后,一直不断掐着指节,嘴唇翻飞念念有词的袁金柱停了下来,说距离正在拉开,已经超过一公里了。 抬头看向空中,钱八斤的踪迹也已经完全消失。 正准备开始加速用跑,一辆出租车就恰好驶过,见我俩面含急色,减速按了按喇叭。 我连忙招手示意司机停下,然后钻进副驾驶席,让袁金柱自己待在后排,免得干扰到他。 “你们去哪?”随着车子启动,司机大叔问我。 我哪知道要去哪,于是就说,直管往前开。 虽说没有目的地,怎么看都太过奇葩,但开出租车的,啥怪人没见过?司机大叔就明显见多识广,问都不再多问,就径直开了出去。 就这样,在后排不断掐算的袁金柱提示下,我“指挥”着司机大叔,开始了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一会加速一会减速,左转右转的,不时还说走错了路,需要尽快掉头。 以这种奇葩的溜街方式,转了十来分钟后,司机大叔再也忍不住,无法淡定了,微微皱起眉问:“你们到底要去哪?” “你不用管,直管开就是,不会少你一分钱。”回头看袁金柱眉头开始愈发皱紧,我心里也不禁开始有些焦急。 “不是钱的事,小兄弟,你们这样个溜法,我容易违章扣分。”司机大叔说着,抬起头,不露痕迹的地从后视镜,看了念念有词的袁金柱一眼。 我看向他笑道:“这不是还没扣上么,我们也没让你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啊,只是多绕了点路而已。” 将视线从后视镜收回,司机大叔也不再说话,直接靠边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你们还是下车吧。” “为什么?” 司机大叔面无表情说,没为什么,钱不要你们的了,换个车去吧。 我眉头也不禁皱了皱:“拒载是违规的,我有权投诉你。” “我车坏了没油了行不行?你非要投诉,那随便你。” 看着一脸不容商量的司机大叔,我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正想再好好商量几句,后排的袁金柱眉头忽的一下挤到了一起,说,西北方向,快超过两公里了。 这话一听,我不禁脸色微变,哪里还有心思和司机大叔墨迹,直接从包里取出一沓钱扔了过去。 “现在车总没坏了吧?放心,这钱是真的,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好人,你别再啰嗦,帮我们跑一趟,这钱就是你的,要还墨迹,我不光投诉你,事情被误了,还要找你麻烦!” 或许是被钱打动,也或许是被我和袁金柱实在诡异的行为震到,不敢再拒绝,又或者两者皆有,司机大叔犹豫了几秒后,重新开动车子开了出去。 我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在决定追踪的时候,就想到可能得花高价雇一辆车跑腿,预先准备了一万块钱,不然今晚就悬了。 有钱果然能使鬼推磨,在整整一万块钱的“压迫”下,再上路,司机大叔已经变得顺从了许多,不再因为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而犯嘀咕。 甚至随着他一路偷偷打量,觉得我们确实也不大像什么歹人后,更是渐渐放开了手脚,无需我再指挥,每当后排袁金柱说出方向,就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还好几次主动说出了更优的路线。 就这样,我们穿过小半个市区,渐渐来到了路况更好的西郊,车速也越来越快。 见司机大叔越来越配合,袁金柱也说距离正在缩短,可以适当慢点,我也开始放心了下来,然后抽出三只烟,一口气点燃,分别给他们递了过去。 原以为司机大叔防范心这么重,不会轻易敢抽我的烟,结果他却是毫无防范地用嘴接过去吸了起来,弄得我倒是小小的有些意外。 一支烟抽完,气氛也就活跃开了,就在司机大叔看看我们,似乎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袁金柱又发话了。 只有一个字:停。 司机大叔一脚刹车,飞快靠边停了下来。 袁金柱没有说话,直接探身到我这边,降下车窗看了出去。 此时,我们已经完全来到郊区,马路下方是紫元河上游,河那边,是一大片即使在郊区,也不多见的开阔田野。 再往后,则是一座大山,依山密布着点点灯火,远远看去,像一片星河。 袁金柱指指那片星河,说,往那边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西元村 一听往河那边去了,司机大叔顿时拍拍头,说在那边的话,我们可就走错了,该在上一个路口右转过去的,不应该走这边。 上一个路口,离这有两公里开外,而且大道中间也隔着绿化带,无法掉头。 “前边还有没有路口能去那边?”我问。 司机大叔回答说有,但差不多在七公里外,要不我开快点绕过去? “来不及了。”袁金柱一声嘀咕,打开门钻下车,去到路边往那边看了过去。 我刚跟着下车走到旁边,他就对我说:“那小东西不见得会在那边停留,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轻易弄丢目标,我先从这边跟过去,你绕去前面等我,如果它没停留的话,还能顺便接应我。” 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跃下路基,顺着颇为陡峭的石坡,纵跃着径直往下面河畔冲了过去。 见状,我也只好隔空喊了声注意安全。 从这过去得游过紫元河,我水性和体力都不够,即使袁金柱在我背上画了轻身符,也很难跟得上他的速度,与其拖后腿,不如绕去前边接应。 就这顷刻之间,袁金柱已经去到了河畔,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噗通一声跳进了冰冷沁骨的紫元河。 看他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一点点往下游飘去,在模糊的夜色和水流中时隐时现,仿若随时都会被吞没,我不禁攥起了拳头。 好在河水虽急,但这家伙的水性也不是盖的,尽管不断往下飘,却也一点点的往对岸奋力游去,渐渐过了河心,接近对岸。 而这个距离,公路上的我在路灯影响下,也已经完全看不到他了,内心隐隐焦急地等了一会,就在想喊几声看有没有回应时,河对岸,已经和跳水位置错开了百来米的地方,亮起了一点淡淡的光。 看他已经成功上岸,还知道传回信号,我顿时放心了,也不再耽搁,回身钻进出租车,让司机大叔用最快的速度,往前面开去。 而河对岸的袁金柱,在将手机电筒关闭,重新塞进一个塑料袋里,抖抖身上的水后,也快速翻上河岸,径直往远方的灯火阑珊处极速前进。 在司机大叔尽力配合的猛踩油门下,七公里的路,三分钟出头就跑到了,沿着十字路口右拐,行驶七八分钟后,前面又出现了一个三岔口。 出租车再次右拐,往前百来米后,前面出现了一座张灯结彩,古色古香,横卧在公路上的雕花门楼,供车辆通行的门洞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牌匾,上书“西元村”三个大字。 是说刚才还在袁金柱下车的地方时,远处璨若星河的灯火,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西元村。 西元村距离市中心有三十多公里,是一个少数民族组成的大村落,地势绝佳,山清水秀,民族特色鲜明,早些年确如世外桃源般的存在,随着后来旅游大肆开发,已经成了一处原生态景区,被圈起来卖门票收费,满是商业气息了。 穿过门楼,沿着依山盘旋的崭新沥青路开了十多分钟后,我们来到西元村山脚下,一片巨大的停车场。 再往前,就是售票处,车辆不能进入了,游客只能乘坐观光车进村。 时值凌晨,川流不息的西元村,经过白日的喧嚣后,已经沉寂了下来,依山遍布的灯火也显得非常静谧,仿若一点点繁星。 下了车后,我就给袁金柱打起了电话。 然而一连打了好几个,他都没接。 不知道目标在哪,袁金柱位置也不清楚,尽管心里再急,我也只能先在这地方等着了。 见我不断来回走动,看着山上的村子静不下心来,一同下车的司机大叔,就干脆和我说起了话,分散我注意力,热心得和一开始那个面无表情要我们下车的大叔判若两人。 在我旁边碎言几句,说了些有关于西元村的话后,他问我,小兄弟,你们不会是在追那些东西吧? 饶是没什么心思聊天,听得这话,我也不禁微微一愣。 此时此景,再看他一脸了然的表情,“那些东西”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合着这大叔,不光猜到了我们追的不是人,更不是什么飞禽走兽,而且还一点不怕。 甚至这么配合我们,都可能是因为这个? 什么时候,开出租车的已经八卦到这种程度了? 见我愣愣看着他,司机大叔笑了笑,说:“小兄弟,你真的记不得我了?” 我不禁又是一愣。 “算了,你记不得我不要紧,我记得你就行。”看我想不起来,司机大叔也就不再卖关子:“一个星期前,我有在东城老街那边拉过你,当时和你一起的是个漂亮妹子,还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娃儿,那妹子说你们是捉鬼的,我还和你们摆过故事。” 我顿时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原来眼前这位,是那晚见杨小天不大相信鬼神,就加入我们的话题,还说了个“火葬场无脚美女”故事的那个大叔啊。 怪不得前一会还在要我们下车,后一会就没了戒心,敢大咧咧接过我的烟抽了,敢情是认出了我。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嘿~想起来了吧?”见我恍然大悟,司机大叔顿时嘿嘿笑了起来:“原来你们还真的是抓鬼的道士先生啊,我还以为那晚是说笑的,没想到今晚又遇上了。还真是缘分啊,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直到你扔出那沓钱,才觉得你有点眼熟。” 既然是“有缘人”,还已经猜到我们在干什么,再端着不理自然就不大合适了,于是我只好暂时收起焦虑,笑了笑说,原来是你啊,不好意思,我都没认出来。 “不碍事,不碍事,认不出来很正常嘛,谁会没事去关注一个开出租的。”司机大叔也是个爽快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回到正题:“小兄弟,既然是相识过的,那你给透透底呗,你们究竟是不是在追那些东西?” 看他并不害怕这些,反而兴趣浓厚,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点头说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登山 不难看出来,司机大叔显然很热衷于这些非常人能接触到的事,否则上次也不会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说故事。 也得亏是再次遇上了他,不然今晚恐怕也追不到这来了。 见我点头确定了他的猜想,司机大叔顿时更加来兴趣了,又问,是什么样的鬼,跑得很快吗,要是抓到的话,我能不能看见? 我不禁有些无言以对,也实在没心情说太多话,就开始敷衍起来。 就在我有些招架不住这八卦大叔,话痨一样问东问西时,手机忽然震了震,点亮一看,是袁金柱发来的一条信息:山顶。 我顿时精神大振,收起手机就往村子那边跑了过去。 见状,司机大叔连忙轻喊了声等等我,锁上车子朝我追来。 我实在没辙了,只好停下来对他说:“大叔,我知道你很好奇,也不怕,但是我们今晚要追的东西有点危险,具体情况我们自己都弄不大清楚,也分不出心思来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还是不要跟着去吧,能把我送到这,已经感激不尽了。” 听得这话,司机大叔顿时愣了愣,然后挠头讪笑道:“就带我一个呗,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能保护自己。”说着,从衣领里取出一件带在脖子上的饰物,仔细一看,是一个做工算不上精美的玉观音。 我不禁有些头大,合着这大叔的信心来源,就是这么一个玉观音。 “小兄弟,我知道你们是有道行的人,但我这玉观音也不是吃素的,可是从乾灵寺求的呢。” 听到乾灵寺,我眉头不禁动了动,对这东西也不再有轻视之心了。 乾灵寺是真正的古刹,已经圆寂的智叶老和尚,更是行内人人尊敬的得道高僧,从那里求来的玉观音,自然不会是毫无作用的凡物。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带上大叔。 毕竟一会如果顺利找对地方的话,我们要对付的,可是已经吞过两个生魂,进化过两次的七煞凶魂,弄不好还有那个一直藏在暗中的养鬼人,大叔的玉观音再不是凡物,也不可能保得住他平安无事。 见我仍旧没有同意的意思,司机大叔眼睛一转,问道:“小兄弟,现在这个时候,西元村已经不卖门票了,里面到处是巡逻的保安,除了大门,附近也没有别的路,你要怎么进去?” 我不禁一怔,这确实是个问题。 关键是这西元村,我只是在广告和电视上看过,没有真正来过,对里面的情况和周围地形完全一无所知。如果里面果真安保森严的话,我贸然闯进去,确实很容易会被发现。 一旦撞上那些苍蝇一样的保安,想脱身可就难了。 看我开始犹豫,司机大叔顿时笑了起来,说这一片我熟,知道附近有条小路可以进去,还不容易被发现,你肯带上我的话,我就带你走那条路。 这个时候,我实在不能再耽搁太多了,于是考虑了一下后,点头答应。 “可以,但是如果一会到了地方,发现情况不乐观的话,你就得听我们的安排,包括让你离开。” “行,一言为定。” 商量好主意,我也不再多说了,直接让大叔前面带路。 顺来时的路离开停车场,回到横跨紫元河的桥头,沿着河畔人行道,往上游走了几百米后,我们来到一片鱼塘,又往上走过鱼塘后,来到了河道转弯处。 到这里,就已经没路了,一边是河,一边是长满树木的山体,依稀还可以看见有铁丝网。 手脚并用爬上山,钻进树林,来到铁丝网前,司机大叔停下来左右看了一圈,又凝神听了一阵后,招呼我一起翻过铁丝网,钻进了更茂密的树林。 得知我要去山顶,司机大叔说那问题就简单多了,只要一直在山里走,不要去下面的路上,就不会被发现。 就这样,时而是陡峭难以下脚的山脊,时而是完全无路可走的密林,手脚并用往上半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绕着巨大的村落,来到了西元山顶上。 一身露水从一片树林中钻出那一刻,顿觉视野都开阔了起来,远处的山,近处的水,脚下灯火通明的村落,一一尽收眼底。 虽说有轻身符在身,这一趟下来,我也还是觉得有些手脚发软,如果不是符起到一定作用的原因,就我这身板,半个多小时根本爬不上来。 而司机大叔虽然身材魁梧,但毕竟已经不年轻,平时也缺乏锻炼,早已是气喘吁吁。 在树林边缘随便坐下,喘着气休息一阵后,大叔说,再往那边过去就有登山顶的路了,保安说不好也会巡逻上来,不要弄出太多声响。 我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给袁金柱发了条消息,问他具体在哪。 袁金柱很快回复:原地别动,等着。 收起手机一分钟不到,暗沉沉的天空中,就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朝我这边飘了过来。 召出十二元辰一看,果然是一路尾随小乖的钱八斤。 他在我背上的引魂图停留过,所以即使看不到,也能通过引魂图,准确找到我位置。 “上师,我们已经等你好一会了,另一个上师让我过来接你。”或许是黎明前天比较黑的原因,钱八斤本就鬼气森森的脸,看起来更加阴沉了,哪怕是露着笑容。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它已经和袁金柱成功汇合,也不再说无用之言,直接问道:“情况如何,确定就在这地方吗?” 钱八斤回答说:“没感觉到那个凶魂的存在,也没见什么奇怪的人,不过上师你让我追的那个小鬼,已经钻进一户人家有一会了,没有再离开,未免打草惊蛇,我和另外那个上师就没有接近,他还在那边监视。” 没有再多说什么,招呼一声愣愣看着我的司机大叔后,我俩跟着钱八斤,往最终目的地赶去。 果然离开树林两百来米后,山上便出现了一条米多宽的石板路,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向更高处,沿路走出一段路后,我们又钻进了一片偌大的树林。 当从树林中钻出时,我们已经横穿过巨大村落,来到一大片梯田上方。 树林斜下方几百米处,靠近村落边缘的位置,有一片主球场大小的竹林。 而竹林下方,有熹微的灯光散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便人影一闪。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个熟悉的身影 眼前人影一闪,袁金柱从树林旁边钻出,无声来到跟前。 凌晨山里湿气重,加上又下过水,此时他浑身已经湿透,甚至衣服下摆还在滴水。而我一路钻上山,外套也已经湿透了,比他好不到哪去。 见司机大叔也在,他微微怔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他也来了?” “现在就别问那么多了,没这大叔,我恐怕都找不到路上山,现在什么情况?”我不想在无谓的问题上多费时间,就反问他。 袁金柱也不在意这些,只是随口一问,低声回答道:“竹林下边有户人家,看到没有?那小东西,已经在那户人家停留了很久,这会时间已经五点,应该也快出来回去了。” 这些情况我都已经通过钱八斤知道,于是又问他,有没有摸到别的情况。 袁金柱摇头说没有,不仅没有发现七煞凶魂的气息,就连那小东西进去后,气息也消失了,不过这也说明了问题所在,无论找没找对地方,那户人家都不是普通人。 “那……要不摸过去试试看?”听到那户人家不同寻常,我想了一下提议。 在我看来,既然已经来到地方,过去摸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岂料袁金柱却是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问:“你确定现在就要过去摸情况?” “不然呢?”我不禁有些奇怪,总觉得这家伙今晚说话,我老是有些听不懂。 袁金柱解释道:“我的看法是,既然已经找到地方,也发现这里有问题,最好就先不要打草惊蛇,准备充分了,换个更合适的时间再来,就这样过去的话,难免仓促了点。” 这话倒也有理,不过不知为何,我却总有一种,他还有话没说,或者压根没说真话的感觉。 见我有些犹豫,袁金柱又说道:“那户人家很奇怪,能让小乖的气息消失,就说不好周围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这样贸然过去,被发现的风险不小。即使不会,万一我俩过去,刚好撞上小乖出来,被它发现,下次再想跟踪就难了。” “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万一凶魂和养鬼人,都不在这个地方,而我们又已经被小乖发现……”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何舒曼的小鬼,对我俩,尤其是对袁金柱的气息已经很熟悉,没有符阵隐藏的话,确实很容易就会被它发现。 如果真出现袁金柱说的情况,以后再想通过小乖寻找七煞凶魂的下落,就基本上没可能了。 但明明已经来到地方,却什么都没摸到就回去的话,感觉也不大妥当。 最关键是,既然最大的担心,是会打草惊蛇,又怎么能肯定,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打草惊蛇? 独立于村落之外,本就已经够非同寻常,如果再真像袁金柱说的,那户人家在周围隐藏着什么东西,我们又怎能知道,其覆盖范围有多大? 随着我将我的担心说出来,袁金柱也皱起了眉头。 即便对自己有信心,在要对付的目标,是一个心性邪恶的养鬼人面前,就算是他,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说,没发现周围隐藏着东西,就代表没有。 干我们这行,最大的忌讳不是临阵脱逃,而是阵前犹豫不决,皱着眉沉默片刻后,袁金柱看向我,轻轻叹了口气。 “那要不等小乖回去了,我们再摸过去看看吧。” 有了决断,我们也不再拖沓,安排好司机大叔,让他一会待在原地别动,简短商量了几句后,东面天边已经开始微微发白了。 从这回何舒曼所在小区,以小乖的能力,全力赶路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这会差不多是时候了,不然还没回到家里,就已经天亮。 果不其然,刚商量好没两分钟,袁金柱就低声说:“出来了,正在离开。” 让钱八斤绕着路跟回去,以免小乖又像上次一样,带着七煞凶魂气息回去,让何舒曼处于未知危险后,我和袁金柱一起,绕着田埂往下面竹林摸去。 就地形来看,如果附近真隐藏着什么,极大可能就会在竹林里,所以我们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擦着竹林边缘往下绕,绷紧了神经。 出于对情况一无所知,无论袁金柱的天眼,还是我的十二元辰,都不能用来探路了,一切全靠警觉。 就这样,大概十分钟后,我们来到竹林下方,在一条田埂间的水泥小路上,又往村子那边摸近几十米后,终于看到了那户,处在一个小山湾内,背靠竹林的人家。 是几间看起来很古老了的木瓦房,周围围着用竹子做的栅栏,靠我们这边,有几片狭长的菜地,不大的院子铺着大小形状不一的石板,外缘种着一排茂密整齐,过人高的冬青树,下面是几片用树枝搭着鱼窝的鱼田。 此时,天已经开始放亮,屋里的灯光也已经熄灭,在淡淡的薄雾中,显得非常宁静。 刚露头,院里就骤然传来了犬吠声,惊得我和袁金柱面色一变,连忙蹲了下来。 好在应该只是虚惊一场,院里的狗吠了两声后,就变得欣喜起来,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声响,和吱呀呀的开门声。 确定狗叫声并非冲我们来的后,我和袁金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院子看去。 就着模糊的晨光,只见一个男人已经走出堂屋,来到了大门口。虽说看不清面容,但也看得出来,他已经上了年纪,头发有些发白,也有些谢顶,身形算不上高大,有些偏瘦,衣着很普通,跟普通的农家老汉没什么区别。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认得这看不清脸的人的感觉,而且还是很熟悉的那种。 还没弄明白这阵强烈的感觉由何而来,堂屋大门里,又走出了一个佝偻着身子,一头银发的老妇人。 我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因为这老妇人,我也好像在哪见过。 而此时的袁金柱,则完全面无表情,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对我紧锁眉头无动于衷,仿佛司空见惯,或者说早有预料。 第一百三十五章 猝不及防的打击 就在这时,木屋门口的两人也说话了。 只听那老汉轻轻说了声“走了”后,就下到院子里,往右边小路走了出去。 小路连向我们在的这条,直通村里。 我不禁脸色大变,如遭雷击! 因为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罗文信!我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我叫了十多年叔的罗文信! 什么情况!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和这户人家很熟悉的样子?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农户家,而是极有可能,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苦苦寻找的养鬼邪人的老窝!是我今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跟着一只小鬼找来的地方啊!你一个刚受过伤,刚出院回家休养没两天的老家伙,来这地方做什么?! 这一瞬间,我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混乱一片,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浑身僵硬,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背影,实际上,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身旁的袁金柱,看我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不禁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本就没有表情的脸,这一刻也多出了一丝漠然的味道。 与我完全不同,他对罗文信出现在这地方,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在我脑中嗡响一片,甚至有些天旋地转的同时,只见罗文信,已经噗呲噗呲的,走过院子外面铺着砂石的小路,来到竹林边缘,我们所在的这条通向村子的水泥路上,很快就转过山湾,消失不见了,并未发现我们的存在。 还没从这惊天霹雳般的发现中缓过神来,跟着去到院外,送走罗文信的老妇人,也转身回了院子。 上到大门口,即将走回屋子的时候,她转过头,轻轻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目光投来这瞬间,我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仿佛被她那并不明亮,也不凌厉的眼睛完全看穿了似的,彻底无所遁形。 被这目光一击,我人也瞬间再次被电击一样,猛然清醒了过来。 只见她有些发黑的脸上满是褶子,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老年斑,一脸慈态,尽管身形矮小单薄,背脊已经高高隆起,也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有些愣愣地盯着老妇人看了几秒后,我再次脸色大变! 因为这老妇人,正是那次用神秘手段蛊惑马见深,利用他进入马家,破坏四方神君图,导致马小璐起尸成煞的老婆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直在心心念念寻找,却始终杳无音信的老婆婆,也在阴差阳错下,被我找到了! 不过却是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反而被这全无意料的发现,打了个措手不及。 曾经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和已经害了两条人命,何舒曼险些成为第三个的养鬼人有关,罗文信也和她认识,而且好像还很熟。 心中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坍塌…… 在我脑子一片空白的同时,轻轻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的老婆婆,也回过头进了屋子里,大门吱呀呀关上,好像只是随意看了看这边,并未发现我们。 但实际上,她肯定已经看见了,甚至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们存在。 至于为什么明明已经发现,却当我们不存在,就不是现在的我能清楚的了。 终于从这令人猝不及防的发现中,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开始大亮,远山近水脚下田,也都由模糊的轮廓,变得愈渐清晰。 树林上空,缭绕着淡淡的薄雾,不时有清丽悦耳的鸟鸣声,自青山密林传来,周围鱼田里的鱼儿,也不是翻动着水花,发出拍打的声音。 顾不上再去思考什么,叫上袁金柱,逃一样顺着来时的路仓惶而去。 回到树林处,同样一身草籽露水的司机大叔,见我脸色非常不好,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敢再问什么,同袁金柱简短说了几句话后,跟我们一起往山下走去。 一路小心翼翼,却还是早已暴露在此行目标的视野中,到这般田地,我们也不在乎再被其他人发现了。 最终是如何下山的,我已经不清楚,只模糊记得好像还没进村,就确实被景区巡逻的安保拦了下来,又是要查身份证,又是要查门票。 门票这东西,我们自然没有,所以后来好像还被罚了款。 等到终于真正清醒过来时,我人已经回到小三合院,还已经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服坐在床上,靠着床头。 一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 再看床边,张晓微一脸担心的看着我,靠门边的小沙发上,袁金柱也在坐着发呆,一身湿淋淋的衣服都还没换。 “呃你们这是?”我轻轻挠了挠头问。 见我终于开口说话,眼睛也恢复了几分神智,张晓微顿时脸色一松,正在发呆的袁金柱,也猛然惊醒,连忙朝我看来。 “没事,你没事就好了。”张晓微轻轻抽了抽鼻子,欣喜地笑了笑。 “别傻笑了,我都快饿死了,有吃的没有?”我揉揉肚子问。 张晓微连忙说有,先等一下,马上就弄好,然后手忙脚乱地就要往房间外走。 我说,别忙,先找一套我的衣服给门口那家伙换上,一身脏兮兮湿哒哒的,跟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乞丐一样,看着哪里吃得下饭。 听我这么一说,张晓微竟才发现袁金柱一身试衣服似的,呀了一声又连忙返回屋子,在我衣柜里拿出一套有些旧的衣服和衬衣。 我也从旁边拿出一条新内裤,给袁金柱丢了过去,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 屁颠屁颠的洗好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我和张晓微已经在饭桌上等着了,调侃他几句一大男人洗个澡也这么墨迹后,就开始说笑着吃饭。 吃完饭,接着又开始抽烟,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说笑。 说着说着,张晓微和袁金柱渐渐笑不出来了,尤其张晓微,看我的眼神再次变得担忧。 平常的我,虽然也是那种,不时爱说笑,偶尔还会冒出几句没头没脑之言的人,但也远不止于会从头到尾尬聊、尬笑,说话毫无逻辑。 而此时的我,无营养无逻辑的废话说个不停就算了,还不停的笑,自以为多幽默。 可不就是疯子精神病的表现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梦回年少 担忧的看了我一会后,张晓微非常不满地刮了袁金柱一眼。 虽然多少显得有些不讲道理,但这时候,袁金柱哪还能说什么,无奈地摇摇头,同样担忧的看向我。 仿佛对外界丧失了洞察力,丝毫感受不到两人担心似的又“自嗨”一阵后,我说困了,想睡觉,继而在两人对待病人似的照顾下,回到房间睡觉。 “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带着他去做了什么,好好的人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还坐得这么安稳?”钻进被窝,等张晓微轻轻关上门出去后,只听她压低声音问袁金柱,带着浓浓的一股怨气。 这就是真的不讲道理了,因为我不是被袁金柱带去做什么,真要说谁带谁,也更应该是我把他带上的贼船,如果不是和我混到一起,恐怕他也不会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情。 但即便被冤枉,这会袁金柱也没法替自己辩解了,何况他这人虽说比较贱,却也不是没情商的人,知道这时候和女人讲道理,只会弄巧成拙。 只听他一声叹息后,就背下了这口黑锅,说:“这事确实怪我,不该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忽然要面对这么严重的问题,怎么也该先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底。” “到底是什么事情?”见袁金柱反常的不争不辨,一口揽下责任,张晓微不禁更加担心了。 又是一声叹息后,袁金柱道:“你就别问了,再问我现在也和你说不清楚。我知道以他的心肠,肯定会受到一些打击,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现在,就希望他能早点缓过劲来吧。” “放心,他没你想的那样脆弱,会好起来的,兴许睡一觉就没事了……” 尽管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可躺在床上的我,还是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 脑子一片空白的,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后,我翻身拿起手机,翻出罗文信的号码,手指放在拨通按钮上,愣神半天,也终究还是没有点下去。 扔掉电话,继续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不知过去多久,整个世界才总算宁静下来。 睡梦中,我回到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远离家乡,跟着当时完全还不熟悉的老家伙来到省城,第一次见到罗文信的时候。 那时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一双不大的眼睛好像冒着光一样,不凌厉,但面对那阵光,我却有一种,仿佛从头到脚,都完全被他看穿的感觉。 “孩子,别怕,叫罗叔。”看我低着头,攥着手心不敢看罗文信,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老的师父便柔声说。 于是我怯怯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两只冒着光的眼睛的主人,轻轻叫了声罗叔。 “就是这个小家伙么?”眼里异样的光渐渐敛去,罗文信同样柔和的伸出手,揉揉我的脑袋,说了句我当时还听不懂的话:“是个苦命的娃儿,也是个幸运的娃儿。” 我师父没有接话,仿佛无声叹息了一下后,说:“今后就麻烦你了,要是我不在,就帮我照顾着点。” 罗文信轻轻点头。 自此,我便走进了一个,和常人不太一样的世界。虽说并未就此辍学,而是在罗文信的张罗下,进了省城最好的中学其中一座继续上学,过着外表看起来,和普通孩子别无二样的生活,但实际上,我很清楚,和常人很不一样。 其实从“大梦初醒”,睁眼看到师父的脸,我爸妈爷爷也让我,叫这个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亲切的老人师父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意识到,从今往后,我的人生轨迹要变得和常人不一样了。 平时上学,回到这间位于东城区郊外的小三合院,就听师父讲解一些,只在恐怖片和鬼怪里见过的奇闻轶事,和一些奇怪的“知识”,还要在他的教导下,画一些“鬼画符”一样的怪画。 就这样,我上完初中,又上高中,最终又留在省城上了大学。 在十八岁之前,我没有回过一次家乡,也没有再见到任何家人一面。 直到满十八岁的那一年,才在师父的陪同下,第一次回到阔别整整六年的家乡过年,见到思念已久的爸妈,和变老了的爷爷。 那几年里,我经常见到罗文信。不是他一脸严肃的来,和师父关上门说一阵后,又一脸严肃的去,就是两人带着我一起,去见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让他们对我做各种各样的事。 此外,罗文信偶尔还会来接我放学,直接去他家住,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如果回到小三合院,师父也一定不在。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老家伙,从来不会完全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别说上学,就连学校偶尔组织活动,也都会暗中跟随。 而师父有事必须要暂时离开的时候,就由罗文信来顶替他,暗中保护我。 所以我能安然无事成年的背后,其实是那个我生命中,几乎和爸妈同样重要的老人,付出了极大的时间和精力的结果。 直到我满十八岁,十二元辰越来越稳固,对画灵术也有了一定掌握,有一定自保能力,这种全天候的保护,才一点点松懈下来。 上了大学后,又开始经常跟着罗文信到处跑,真正进入这个和常人不同的世界,去接触各种各样惊心动魄的怪事,将这些年所学施展出来。 这些年里,我和罗文信的话虽然不多,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对我也好像漠不关心,但跟在他身边,我总是感到很心安,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凶险,最终也都能化险为夷。 即便后来渐渐发现,他这人其实很喜欢钱,喜欢到甚至没有“职业道德”,把找上门平事的人都当成肥羊看的程度,我也并未觉得他不是好人,只是三观和我以及师父有差异。 所以尽管后来,有了脱离他的心思,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往坏处想,对他始终有敬畏之心。 然而今天凌晨,他在我眼中留下的背影,却似乎彻底摧毁了,我十多年来对他的所有认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另一面(1) 如果说,当初将黄红军王志强推到我面前,导致后来那么多巧合发生,使我对他有了一些陌生的奇怪感觉,那今早的那个背影,就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了…… 梦的最后,他在那间诡异木屋外的背影,和那声轻轻的“走”了,放碟片似的不断反复重现,如同梦魇一样,每出现一次,就将我对他十几年来的认知冲垮些许。 本就模糊不清的光线中,他的背影也越来越暗,越来越阴森。 睁开眼,所处的世界依然一片黑暗,世界边缘散进来的光,也说不出的暗沉。 好一会,我才意识到已经醒来,擦擦眼睛周围,和额头的汗水后,疲倦地拿起手机。 一看时间,已经夜里快十点。 刚刚经历过的并非噩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一味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滋生更多问题。 于是躺着想了一会后,我翻爬起来,在昏暗中,就着窗外的微光穿衣套鞋。 打开房门走出去,才发现张晓微和芸姐都在。 不光她们,这段时间暂时和袁金柱住店里的杨小天也在,正坐在堂屋旁边,客厅兼饭厅的沙发上,脸色都有些严肃。 见我无声无息地冷不丁走进来,三人都愣了愣,然后起身。 笑着让抱着人的芸姐坐她的,不用管我,刷好牙洗完脸,张晓微已经把热好的饭菜,都放到了饭桌上,依然一脸隐忧的看着我。 从芸姐手中接过李诺逗弄一番后,我把她放到腿上靠着胸口坐下,用两只手臂护着,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但由于没有经验,动作呆板生硬,人抱不利索,饭也吃不成。 芸姐很快就看不下去了,从我腿上抱走咿呀咿的叫着,不断抓我耳朵,摸我鼻子的李诺后,笑说道:“我就说多大点事嘛,被你们说得人好像变成憨包了,天塌了一样,这不挺好的吗?” “谁和你说我变憨包了?”我一脸不满的反问,然后看向张晓微:“是你告的状吗?” 张晓微傻子一样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得出,并没有因此就放下心来。 芸姐笑着打趣道:“自己不让人省心,不好好反省就算了,难不成还打算兴师问罪?你是没见到,我刚来的时候,有人都快急哭了,你这没良心的,还有脸凶。” 我连忙说没有,不敢凶,有些意外地看着张晓微。 张晓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才没有要急哭,你别信芸姐乱说。 “放心吧,我没事,只是一开始没想通,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放下碗筷,对她微笑道。 张晓微鸡啄米似的连点几下头,让我赶快吃饭。 还有太多问题需要弄个明白,于是吃完饭,抢过李诺抱一会,又说笑一阵,证明我已经没事,让两个女人真正放心下来后,我就想出门去找袁金柱。 但这时候,芸姐又“发号施令”了,说无论有啥事,都明天再说,今天就好好休息,你要睡不着的话,我们陪你去唱K,放松一下。 话倒这份上,我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好服从命令,收拾一下后,抱起李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李诺还小,自然不能真抱着她去喧嚣不已的KTV,打车去市中心逛了一圈商场,又在一家咖啡店坐了一阵后,便打道回府。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将我们送到家,杨小天打车回了店子,而带着李诺要用的东西“有备而来”的芸姐,则没有再回去,和张晓微同睡一张床。 第二天一早,起来弄好早餐吃过后,张晓微被芸姐拐走,抱着李诺继续去做女人最爱的事——逛街了,对我的事也不再过问。 骑着电驴来到店里,袁金柱还没有去睡,知道我还有许多疑问,就特地等着,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后问:“你没事了吧?” 我说没事了,不用担心,还没那么脆弱。 袁金柱点点头:“那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会告诉你。” 我想了想,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最终找到的人会是罗文信?而且在回来之前,你也已经认识他?” 袁金柱摇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只是后面才想到,有可能会是他,并不确定。” “为什么?”我又问。 “这就要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会认得他说起了。”说着,袁金柱认真看着我:“你确定要知道,我为什么认得他,而且还能猜到是他吗?” 我点头说,确定,如今最坏,也最让我始料未及的事情都揭开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好,既然这样,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时间回到,袁金柱第二次上门,也就是打着合作幌子上门,从我手里骗走三万二那次。 其实也并非纯粹是骗,他确实是有心想和我一起干,只是心中的气还没顺,不甘心就这样化干戈为玉帛,就打算先弄点钱,花干净了再回来。 虽说后来从面上看,他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但这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使得他不得不将回来的时间提前,完全收起了二心,再也没有唬弄我的打算。 没错,正是萧清荷怨魂对他的追杀,使得他为求自保,才提前回来,打算和我联手对付。 而导致他被萧清荷追杀的原因,就在于他和我谈好条件的那晚,遇上了罗文信。 当时他刚才从店子出去不远,就被半道杀出来的罗文信拦下了。 此前袁金柱已经在省城,混迹了挺长一段时间,所以对于这位行内的“土皇帝”,也是有所耳闻,只是从未谋面,也不屑于谋面。 而对于自从出现在省城,就以办事极其不讲究,吃相极其难看,而“小有名气”的袁金柱,罗文信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这家伙虽然为人不齿,但却一身真本事。 当时把袁金柱拦下,罗文信的理由,听起来也很正当:省城出现了一个极其厉害的极煞怨魂,想请他一起联手对付。 这个怨魂,正是萧清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另一面(2) 就袁金柱那性子,光是这些大义凛然的口号,自然无法说动他,何况他早就知道,罗文信不是啥省油的灯,没点目的的话,决然不可能会自找苦吃。 所以一开始,他并未答应,阴阳怪气的奚落了几句后,就打算拍屁股走。 但罗文信随后开出的条件,就让他再也迈不开腿,无法拒绝了。 罗文信许诺,只要他肯一起联手,无论成不成,都给他十五万报酬,还当场就拿出了十五万现金,说只要他答应,立马就能拿走。 做为和钱“有仇”之人,袁金柱哪有不动心的道理,于是考虑了一下后,就答应了。 接下来,两人连夜去了老玻璃厂。 令袁金柱有些奇怪的是,来到老玻璃厂,得知怨魂所在后,罗文信并未直接开干,而是让他在周围布起了符阵。 正是我已经见识过的“五遁符阵”中的土遁,只不过比何舒曼家小区门口的要大许多,也复杂许多,一旦触发,便能随心所欲,将一切处在阵中的活物,包括怨魂也隐藏起来。 听到这,我不禁猛地一愣,然后皱起了眉头:“原来是你弄的?你这五遁符阵,还有这么多用处?” “别打岔,等我说完先。”袁金柱看了看我道。 我只好将疑问收起,点头示意他继续。 要知道,去找陈子智的那次,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都毫无所获,直到最后用上“骊山正气图”,才发现陈子智和萧清荷就在传达室里面,从未离开。 近在眼前,却连十二元辰都看不穿,这家伙真有这么大本事? 关键是,罗文信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袁金柱从我这离开的时候找他出手,而我也在第二天,刚好被请了过去? 经过昨天凌晨那一幕,我已经不会再简单的认为这是巧合。 况且去了不动手,而是让袁金柱布五遁符阵,动机也怎么看都很不简单。 尽管袁金柱当时也很怀疑罗文信动机,更对他连自己能布五遁符阵都知道非常起疑,但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也懒得多问什么,乐呵呵的就干了。 别人都忌惮这个土皇帝,他可是一点不怕,无论来阴的还是硬的。 说起来,这五遁符阵虽说也是正统道术,但用法却多种多样,其中一种,便是利用附近邪气来做屏障,所以罗文信的要求尽管有点怪,袁金柱倒也基本都能满足。 布阵期间,两人假装不知道,几十米外孤零零的传达室里,就立着要对付的极煞怨魂。而或许是摸不准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底,心有忌惮,萧清荷也没有贸然对他们动手。 符阵弄完,罗文信并没有进一步举动,而是叫上袁金柱一起离开了。 不久,陈子智一行人便到了老玻璃厂。 这一切,都被表面上离开,实际上又用手段隐藏气息,偷偷摸摸潜回来的两人看在眼里。 于是在萧清荷动手,惩罚陈子智的时候,罗文信让袁金柱触发符阵,把他和萧清荷的怨魂,隐藏了起来,然后离开。 由于实在摸不透,罗文信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也不想在自己手上弄出人命,所以在把人弄隐藏起来后,袁金柱趁他不注意,在五遁符阵的基础上,偷偷加了一道“束魂符”,凭借符阵之力,暂时把萧清荷限制了起来,以免她凶性大发伤人,并在和罗文信分开后,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一直蹲到天亮,去我那拿了钱后,他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罗文信利用,于是又回了趟老玻璃厂,打算撤去符阵,把困在里面的人弄出来。 没想,却在那里看到了我…… 听他把这件,我完全不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太奇怪了,罗文信这一通匪夷所思的操作,用意到底是什么? 苦苦思索良久后,我想起,袁金柱曾经说过,他有糊里糊涂的对不起过我一次。 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 “你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意思,就是想说他之所以有这么奇怪的行为,是想利用这事来给我增加困难,制造困难?” 结合袁金柱曾经说过的话,这么一解释倒也还算合理。 但,如果硬要说,罗文信是提前算到我要去那救陈子智,故意给我使绊子,也有些牵强。 因为他如果不这么做,我可能根本就不用去老玻璃厂,就算想给我使绊子,也完全可以利用别的事,没必要去故意造事。 袁金柱回答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想整你。在去找你麻烦前,我有打听过你,所以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正因如此,发现你在那附近心急如焚时,我才没有出现,而是躲着看戏,并借这个发现,当晚又去他那敲了五万块钱。” 我不禁有些无语:“那他给你了没?” 袁金柱说给了,很痛快,没二话不说,还多给了五万,附加条件就是,我和他再去一次那地方。 说到这,他脸上浮现一丝凄苦:“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们刚到,那萧清荷就凶性大发,我也才算是第一次发现,竟然有怨魂可以厉害到那种程度,刚照面没几分钟,我俩就落荒而逃,可没想到,当时是逃过一劫了,可也完全被她盯上了。” “后面的事情,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她找到了罗文信,险些把他弄死,而我在得知他险些挂掉后,也惊慌失措的准备跑路,最终想到你,于是跑了过来。” 至此,总算弄明白了,罗文信那次受伤的原因。 根本不是什么去外地,遇上了厉害的,而是被萧清荷打伤。 而袁金柱拿钱就失踪,回来却知道我接触过萧清荷的原因,也已经不用再去想。 合着这家伙,在我抓耳挠腮的时候,就躲在一边看戏。 一直以来,我都对他明知道我接触过萧清荷,却只是知道个大概有些奇怪,只是他不说,我也就懒得追究。 万没想到,这后面还藏着这么多事,而且与我叫了十几年叔的罗文信直接相关。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养鬼人罗文信? “那你们后来又去,是为了什么?”收起思绪,我问。 “去抓萧清荷。”袁金柱回答道:“一开始我也以为,罗文信是真的要对付她,并未想得太深,至于玩那么多花样,我也只当他是在顺便“教育”你,毕竟连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你想自立门户,就更别说他了,想另外立山头,哪有那么容易。” “直到那天,看见何舒曼的小鬼,竟然知道试探,我才回过味来,或许他当时叫我联手,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付萧清荷,而是想抓起来……” 我示意他继续。 袁金柱想了想,看着我道:“你想一下,既然那小鬼不傻,明明发现我不在,却还是试了又试,第二天晚上才杀回马枪往外跑,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一离开,它就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我这人不大喜欢相信巧合,如果真的不是碰巧,就说明它知道,我那晚离开是真的。” “最关键是,如果猜想成立,它就不光知道,我是真的离开,还知道我半路又回来了,并在我之前恰好赶回去。”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看来他和我想的差不多,我们都因为小鬼的举动起了疑惑,只不过由于他知道的更多,所以想得也就更深一点。 我是隐隐觉得,马小璐起尸那晚的一切,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而他则是通过这一点,直接怀疑到了罗文信的头上。 因为他知道,我从来不知道的罗文信另一面。 这样一来,那晚发生的一切,就能合理解释了。 深藏不露的老婆婆,不会毫无缘由的混进马家,却只是为了让马小璐起尸这么简单。就算我和马家人,都想不到问一下老婆婆的来历,以罗文信的经验,正常情况下,也不应该同样疏忽掉这一点。 既然偏偏也跟着大家一起疏忽,那就说明,罗文信可能是故意的了,甚至极有可能,还暗中有帮老婆婆掩盖。 毕竟他和老婆婆认识,看起来还挺熟,而当晚却装作不认识! 而当晚张晓微打电话给我,说袁金柱正在往这边赶,我让她叫他回去时,罗文信也在旁边听着。 所以那晚老婆婆混进马家,让马小璐起尸,为的就是让事情变得不可控,一旦我和他都控制不住事态,就只能让袁金柱赶过来帮忙。 这个人表面上对我不闻不问,实际我的动向,他都了如指掌! 一个可怕的事实,也由此开始浮出水面…… 罗文信很可能就是,我和袁金柱一直苦苦寻找的养鬼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围绕着这件事的所有疑团,最终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甚至我都怀疑,那次叫我和他去邻省,都不是碰巧,而是他发现,七煞凶魂要害的何舒曼,竟然找到了我后,临时做的措施,意在把我引出省城。 演得真好,藏得真深! 到现在,我总算明白,袁金柱那晚说的,可能比杀人更难的事情是什么了。 因为我要对付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养七煞凶魂的邪人,而是一个我叫了十几年叔的人!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到头来,发现要对付的,竟然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更难? 养七煞,需要吞噬大量有害人之力的阴魂,而徘徊了二十几年不去,能把袁金柱这家伙,都骇得想跑路的萧清荷,则正是最好的“食物”,藏在深处的养鬼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罗文信爱钱如命,如果没有必要的目的,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前后给了袁金柱整整二十五万,让他帮忙出手? “所以你昨天凌晨,极力想阻止我靠近木屋,担心被发现是另一回事,最主要的是担心我,万一真在那里看到罗文信,会接受不了?”我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袁金柱看了看我,轻轻点头说:“是,但我也不是很肯定,只是怀疑很可能会是他,如果确定,当时就不会叫你上山,而是后面再一点点让你知道了……” “大可不必,如果真是他,我早晚都会知道,就这样一下子醒过来,也挺好的。” “好吧……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查下去吗?”袁金柱问。 我说当然要查,都已经到这程度了,必须要弄清楚,那伤天害理的养鬼人,究竟是不是他! 袁金柱轻轻地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后,又轻声对我道:“其实你也不用早早就下定论,毕竟我们只是看到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还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个养七煞的人就一定是他,重点是,我看他也不像有这本事的人。” 我露出带着几分阴沉的苦笑自嘲道:“他既然能让我十多年,都没有真正认识他,藏得这么好,谁知道还会不会藏着更多,你我看到的都是假象呢?” 袁金柱摇头一声叹息,不知道再说什么。 “放心吧,我已经缓过劲来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接受得了。”想了想,我又问他:“你之前说过,继续围着这件事情弄下去,有可能会招来危险,是什么意思?指的是罗文信,发现我在怀疑他,会反过来对付我?” 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会后,袁金柱点头道:“如果养七煞的人真是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做这种伤天害理事情的人,你不能奢望还有多少人性。” “我知道。”我看着他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天真,在真正弄清楚这一切之前,不会跑去和他摊牌的,也不会让他知道,我已经在怀疑他……” 让袁金柱先去睡觉,不用担心太多,又叮嘱杨小天看好看店子后,我阴沉着脸离开。 如果你罗文信,真是那个没人性的养鬼人,你对得起我那老家伙这么多年的信任? 回到小三合院,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后,我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要在不引起罗文信警觉的前提下,弄清楚这一切,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那个诡异的老婆婆,把我们在她院子看到罗文信的事情告诉他。 虽然她当时表现得好像没看到我们,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但我和袁金柱都知道,她一定已经发现,否则就不会无缘无故,往我们这边看。 第一百四十章 不是一个人面对 老婆婆是罗文信的同伙。 而她已经发现我和袁金柱。 想在这样的形势下,不被罗文信知道,我已经极度怀疑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当时老婆婆古怪的反应,让我觉得,这事不是没可能。如果她百分百肯定会告诉罗文信,当场就会把我们指出来了。 既然没有,就说明老婆婆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也将是罗文信不会知道的。 换句话说,这是否意味着,他们熟归熟,同伙归同伙,但其实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目的? 如果真存在这样的情况,或许会是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点…… 直到电话响起,从一头繁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中午快一点。 电话是芸姐打来的,说她们要去延安路一家叫“喜川”的日式料理吃午饭,叫我过去碰头。 反正也还没有准确的思路,不确定该从哪做起,与其空想,还不如先去散散心,于是没怎么犹豫,我就爽快答应了。 打车去到地方,才发现不光两个女人,还有两个挺面熟的女孩,四大一小已经等了好一会。 还没坐下,两个年轻女孩就齐齐起身,甜甜地冲我叫起了师兄,见我有些发愣,不禁也都愣了愣,奇怪的看着我。 “诶你们别怪他,最近事情有点多,他大概忙昏头了,才一下子想不起你们。”看气氛略显尴尬,张晓微含笑打起了圆场。 一番解释,我才算把情况弄明白。原来两个女孩中,剪了短发,架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正是当初陈子智的女朋友杨露,而另外一个眉心有颗小痣的,则是当初一起的王晴。 虽然交往并不深,但怎么说,曾经也一起在老玻璃厂待了整整一天,都知道名字,后来还喝过酒吃过饭,尤其杨露,当时还傻乎乎的认为我怕了想跑,以死相逼。 当时印象颇深的人,这才多久时间没见,就已经想不起来了,看来这脑子,是真的越来越不好使。 好在有“师兄”这个身份,又有张晓微打圆场,一时没想起倒也没什么,自责地拍拍脑门,开启自嘲模式说笑几句后,尴尬气氛便荡然无存。 说起来,人的记忆力有时就是奇怪,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印象深刻,对事中人的容颜却又容易模糊。就比如这杨露,我对她当时用小刀架着自己脖子,鲜血染红刀子和她指缝的一幕,就挺记忆犹新,可再见时,她只不过换了个发型,我就认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还是人有时本来就这样。 坐下陪两个“师妹”说笑间隙,我看了看张晓微,有些奇怪她怎么在这时候,又刚好和她们走在了一起,还把我也叫过来吃饭。 要知道,我刚刚才从袁金柱那得知,当时围绕着老玻璃厂的所有事。 这时候,她又和参与其中的杨露走到一起,很难说这只是简单的碰巧。 面对我有些疑惑的目光,张晓微只是对我笑了笑,便专心和杨露王晴说起了话,不再看我。 那一笑,显得有些神秘,有些俏皮。 算了,反正这小女人,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意图,何必去想那么多,等人走了,再好好“审问”一下她这么做的意图就是。 四个女人加一个男人吃饭,不用想,没有存在感的只会是花丛中一点绿的男人。我没有袁金柱那样的脸皮,也没太高的情商,于是,不自在就在所难免了,再怎么镇定自若,也难免会被边缘化。 好在这种情况也并未持续太久,吃完饭,几个女人又用女人独有、男人似懂非懂的方式聊了一阵后,我们便起身离开,在料理店门口分别。 两个师妹前脚刚走,抱着李诺的芸姐,后脚也打车回家了,很果断地把我和张晓微抛在了街头。 这下,傻子也知道,这顿午饭不简单了。 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出一段路后,我问张晓微:“煞费苦心弄这场“鸿门宴”,你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张晓微有些傻里傻气地嘿嘿笑说,什么鸿门宴,你想多了。 “快点交代,我这人脾气不好,可没什么耐心。”看这小女人越来越“放肆”,我不禁没好气起来。 丝毫没被我“王霸之气”震慑到的笑了笑,墨迹一阵后,张晓微道:“好吧,我交代,我是以为你,可能会想找那次事情的人重新了解些什么,就自作聪明把杨露她们约来了。” “你知道那次背后隐藏的事情?”我顿时有些奇怪。 当初找陈子智的时候,张晓微别说没有跟去,就算有,按理也不应该会知道那么多。但要是不知道,又何来的重新找人了解? 张晓微笑着点头。 “怎么知道的?”我不禁更加奇怪。 “女人的直觉?”调戏意味十足的笑了笑,张晓微才恢复正经道:“还能怎么知道嘛,肯定是袁金柱告诉我的啊,昨天等你睡后,我就没忍住问他了,他也告诉了我一些。” 好吧,原来如此。 那家伙嘴还真大。不过说了也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只是不大想让女人因为这些事更加担心而已。 “那你问出了什么没有吗?”想到这女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想办法,我不禁有些欣慰。 就算事情再糟,我也不是一个人在面对,光这点,就足够了。 原本这么问,只是为了不辜负张晓微的好意,不抹杀她的热情,并没有真觉得她能从杨露王晴口里,打听出有用的消息,岂料张晓微却回答说:“有。” 这下我倒是有些吃惊了,连忙问是什么。 虽说罗文信在老玻璃厂的那一通操作,怎么看都很古怪,但我也没有因此就觉得,他和陈子智一行人之间,存在什么关联,所以就没往那个方向想。 如果真被张晓微问出什么,这事就着实得好好想想了。 难不成除了想抓萧清荷,罗文信还真的另有用意,或者说真的想利用萧清荷对付我? 可……就算想挖坑给我跳,也完全可以利用别的事啊,哪用这么麻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复杂恋情 张晓微想了想,反问我:“你还记得他们之中,有个叫秦守生的吗?” 我点点头表示记得。虽说就像刚才见杨露那样,再见到秦守生,我不一定认得出来,但对于他事精一样的性格,和那张贫嘴,还是印象不浅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提议找刺激,并跑到老玻璃厂玩碟仙的,正是这个人。 张晓微说,问题就出在这个秦守生的身上。 “什么问题?”一听这人有问题,我赶忙问。 张晓微回答道:“这个秦守生,家里条件本来挺不好的,在学校的生活费,还要靠勤工俭学来补贴,手头一直很紧,但自从那件事情过后,他花钱就开始变得大手大脚,换了最新的iPhone不说,还买了好几套名牌衣服,吃也要吃好的,总之挺阔绰,问他哪里来的钱也不说,最近还开始追杨露,送各种礼物。” “追杨露?” “是啊,杨露和那个陈子智已经分手了,老玻璃厂那次过后一个月不到的事,说起来,杨露真的挺喜欢陈子智的,认为他凶多吉少的时候,甚至陪他一起死的心都有了,结果却是这样的结局,没想到吧?” 反应过来,我有些想苦笑。 怎么说呢?其实我老早就已经知道,杨露和陈子智的感情不会长,只是没想到,对我以死相要挟才一个月不到,就走到了终点。 关键是,她用情这么深,怎么甘心就此轻易放手? 要说这女人,最喜欢八卦的永远是感情的事,张晓微也不外如是,说到这,就卖起了关子:“想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吗?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虽说好像已经有些偏题,但这小女人,难得在我面前毫无拘束,我自然不能扫她的兴,于是笑着点头。 敛去笑容,张晓微眉头微微皱起,变得认真了几分:“因为陈子智,和另外一个叫熊安莹的女生在一起了,还没和杨露分手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经常背着她偷偷摸摸,那次被杨露意外撞见,他们才干脆摊牌,光明正大走在了一起,对了,那个熊安莹你还记得起来不?” 我摇头苦笑道:“记得,那个卡哇伊嘛。” “对,就是她,你记得就好。”说着,张晓微眉头再次轻轻动了动,奇怪地看向我:“怎么我感觉你,好像对这些事情并不意外?” 我笑了笑,说没有啊,挺意外的,你知道的嘛,我这人脑子瓜,反射弧长。 好在张晓微也没有多想,看了我几秒后,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唉……反正这事,对杨露打击挺大的,她虽然很喜欢那个陈子智,但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不要尊严去低三下四求,所以发现他和熊安莹的事情后,就选择了放手,自己慢慢疗伤。” 我点头道:“这样做很正确,不是有那么一句话,珍惜生命,远离渣男嘛。”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世界的真实情况,好像还真是老好人很难有市场,坏男人更容易吃香,如果一个人又坏又帅又有钱,就更是要命了,哪怕坏到十恶不赦,也不缺女人前仆后继。 而那个陈子智,家世如何不知道,但帅和坏是有了的,否则也做不出这种事。 没有对我那句话表态,张晓微看看我后,把话转回了正题:“分手过后,熊安莹就渐渐淡出了小圈子,不再和杨露王晴往来,女生这边其实算不上什么,倒是男生那边,据说得知陈子智和熊安莹勾搭上,甩了杨露后,秦守生和他大打出手,险些都动上刀子了。” 我皱皱眉头问:“因为秦守生喜欢杨露?” 张晓微点头道:“对,而且秦守生,其实一直都喜欢杨露,一开始他本来就想追的,只是发现杨露更喜欢陈子智,为了不伤感情就退出,结果陈子智却是这种人。” 我心想,不对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他们玩碟仙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秦守生刚刚失恋,为了陪他。如果他一直喜欢杨露,那失的哪门子恋?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张晓微笑了笑,说:“当时说秦守生失恋,并不是真的失恋,而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女明星谈恋爱、结婚。” “好吧……”我有些无言以对。 “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你听出什么了吗?”张晓微也不再多说,看向我发问。 我不禁一怔,合着说了半天,原来是一道总结题。 仔细将她说的重新梳理一遍后,揉着脑袋道:“第一、自那件事后,秦守生变得阔绰了起来。第二、陈子智和杨露分手,和熊安莹走到一起。第三、秦守生一直喜欢杨露,为了不伤感情才退出,陈子智甩掉杨露后,对他大打出手。”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最后,陈子智在老玻璃厂失踪整整一天,如果不是萧清荷生性善良,就极大可能已经没命。” “正是这样,这算是发现吗?”张晓微轻轻一笑。 我想了一会,摇头道:“不算,因为太不符合常理,也太矛盾了。前面听起来,像是秦守生从陈子智被困的事情中获利不菲,后面听起来,却有些他故意想害陈子智的味道。你也说了,他家境并不好,所以就算有心害陈子智,他也出不起这么多钱去请动罗文信,而且当时那么多人,谁也不敢保证,受害的一定会是陈子智……除非他和杨露合谋,故意把陈子智往清荷在的地方带。”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风险性也太高。” “可……如果是有人出钱,让秦守生带他们过去呢?假使有人想害陈子智,一旦到了地方,就有办法使他受害,他们钻到清荷姐在的地方只是凑巧。或者指使秦守生这么做的人,并没有特定目标,而是害谁都行,甚至除了秦守生之外的所有人都要害,或者杨露也除外。” 我轻轻一愣。 这样说起来的话,逻辑上倒是能成立。 当初罗文信的目的,真的是要害陈子智,或者他们所有人? 见我开始陷入沉思,张晓微最后补充道:“而且,据说秦守生抄刀子和陈子智打架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我连忙问,什么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再去西元村 张晓微道:“当时秦守生骂陈子智:就不该让你活着离开老玻璃厂,老天真是瞎了眼,才安排人去救你回来。” 我不禁一口冷气。 从表面上看,这只像是一句气话,但把消息综合起来看,就显得有问题了。 于是我问张晓微,他说这句话有没有引起别人疑心? 张晓微回答,要说一点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要说有,实际也谈不上,当时杨露他们都在场,只是觉得秦守生这句话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更多觉得他只是气昏了头。 我点点头,看来,兴许还真有可能,能从这个秦守生的身上,找到罗文信的动机。 “这事就让我去慢慢弄清楚吧,你事情本来就够多了,没必要再把精力放在这事上,我和杨露她们熟,她几乎有什么都会找我聊,问起来也要更方便一些。”随着我将可能性说出来,张晓微看着我道。 我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虽然罗文信的动机,有必要去弄清楚,但不管怎么说,那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和目前迫在眉睫的事比起来,倒也算不上多重要。既然张晓微一直和杨露保持有联系,让她去查再合适不过。 “去查可以,但别太明显,最好也别让杨露,对秦守生起太多疑心,毕竟现在都还只是猜测,不能仅凭他忽然变得阔绰,就认定可疑。” 张晓微轻轻一笑:“我知道。这些本来就不是我今天才问出来的,很多都是聊天的时候,杨露陆陆续续告诉我的,只不过在这之前,我也没有多想而已。” 说着,看向我,明亮的眼睛里,涌动着充满关心的温柔:“李念,你要振作一些,在最终水落石出前,一切都还只是怀疑,不能作为最终证据。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不要忘记……有我们一起陪你。” 我笑着点点头,只觉心中一阵暖意。 “你葫芦里的药卖完了,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和我去个地方散散心吧。”收起心中涟漪,我笑道。 张晓微欣然答应。 四十多分钟后,出租车钻过古色古香的巨大门楼,又驶过充满民族风情气息的盘山公路,最终来到紫元河畔,掩映在绿树中的停车场。 白天的西元村,果然山清水秀,宛如世外桃源。 如果想到这地方,距离繁华市中心不过区区三十来公里,这青山绿水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此时已是冬季,天气并不晴朗,半山腰飘着淡淡的薄雾,加上又非旅游旺季,游人稀少,商业气息大幅减弱,所以对长居省城的人来说,这才是一览西元村山水风情的正确时节。 购过门票,我们进了西元村大门,并未乘坐观光车,而是在进村的小路上徐徐步行。 在充斥着各种小旅店和商铺的村前街游逛一圈,我们又开始向村内进发,一点点走过了宽街窄巷、邻里小道,最终沿着登山道,穿出巨大村落,来到云雾缭绕的西元山顶上。 从这望去,当真还有几分云遮雾罩,山河壮丽的感觉。 尽管对自己说好,这一趟就把自己当纯粹游人来游山玩水,不要去想那么多,可将远山近水脚下村,以及村里蚂蚁一样的行人都看了个遍后,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把视线移动到村落顶端左侧那片小竹林上。 竹林下方,有一间孤零零的小院子,里面住着个一脸慈态的老婆婆。 在这近千户的村落中选择独居,是否本身就意味着不同寻常,而村子里的原住民,也大都知道,那个处处彰显着孤僻的老婆婆? 思绪已然不在,再清丽的山水都会变得索然无味,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根本不是冲着游山玩水来的。 走马观花一般,在山顶几处观景点逛了一圈,又拍了些照片后,时间渐渐临近了傍晚,我们也打算下山。 “这地方不错,我帮你们拍张照片吧。”路过一处人工修建的观景台时,司机大叔提议。 于是我和张晓微,在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边缘,让大叔帮我们拍了张合照。旁边是一颗雕刻着“天长地久”四个大字的巨石,背景是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 在司机大叔的极力要求下,张晓微偏着头,枕着我右肩,两颗脑袋快靠到一起,一只手绕到我右肩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略中二,一股严重过了时的乡村非主流画风。 从司机大叔手里拿回手机,看清照片的瞬间,张晓微笑了起来,显得很开心。 我也是这才发现,她竟然有两颗小小的虎牙,笑起来有些可爱。 “小兄弟,你俩挺般配的,这么漂亮,性格也不错的妹子,你可不要错过。”在张晓微捧着手机捣鼓的时候,司机大叔看了看她,轻声对我说。 我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应。 大叔姓刘,那晚认出我,满心好奇地跟着来到山上,却什么也没能见到,只弄了一身湿后,显然并不甘心,事后就主动留了联系方式,钱也退回了一半,说五千够了,以后需要去哪直管叫他,随传随到。 没有再逗留,直接下了山后,也没有像大多游客那样,去体验西元村的长桌宴,而是有意识地去到村东头,找了家原住民经营的农家乐。 老板是一个热情豪爽的中年大叔,现在是淡季,没多少游客,此时也只有我们一桌,炖鸡上菜期间聊了一阵,觉得投机后,就在我们的邀请下上了桌,一起吃肉喝酒。 几土碗老板自酿的米酒下肚,气氛就完全活络开了,听他如数家珍一般,把西元村的风土人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后,话题就在我的引导下,一点点来到我想要的方向。 我问他,白天我们游玩的时候,发现东头那边有片竹林,好像还有户人家,怎么不住村里?冷清清独门独户住在那,多不方便啊。 大概我并非第一个这么问的人,所以老板也没有多想,笑着看了看我后,带着几分酒意道:“小兄弟,你们倒是眼尖,别看我们这村子来玩的人多,旺季到处都是人,但去那边的可不多,能发现那家人的更少。” 第一百四十三章 母子? “为什么?”我不禁有些奇怪。 虽说那位置有点偏,还有片竹林包着,但要说很少有人能发现,就有点夸张了吧? 老板笑说道:“还能为什么,那边都是梯田,国家也有意保护,不把人往那边引,越往我们这边,可玩可看的就越来越少,所以往那边去的人不多,在山上又有竹林隔着,看不见噻。” 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 “那户人家为什么要跑那去住呢?”弄明白怎么回事,我也就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 原以为独居于村子之外,无非就是孤僻、不合群,或者外来户融不进村子的原因,岂料却并非如此。 老板说,没啥好奇怪的,那家现在只有一个老太,原来那地方也不是只有一家,而是好几家,村里规划成旅游景点后,就都搬过来,弄成了梯田的样子。老太太在那住了几十年,习惯了,老人家嘛,都喜欢安静,就没搬过来,国家也没勉强,还专门为她通了水电,埋地下的那种。 原来如此,要不是有人告诉,任谁也看不出,那边原来还有好几户人家。 不过这也不算重点,佯装才知道似的,说了声原来只有一个老太后,我又问,那老太就没家人了么? 老板回答说,没有了,老太太丈夫死得早,原本有两个儿子,大的八几年打仗死在越南了,当时很年轻,小的早些年犯过罪,在外面躲了很多年。 “那也还是有家人的啊,不回来,不代表没有。”旁边已经干了好几碗的司机大叔道。 老板笑笑道:“话是这么说,可一走就不再回来,和没有也没区别嘛。再说,那老太太的小儿子,一些人说已经被抓起来枪毙了,一些又说没有,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总之这么多年以来,从没见回来过,死不死区别也不大。” 别人听这话不会觉得什么,可我却听得一愣,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老婆婆至少八十往上,而罗文信将近六十,从年龄来看,倒也搭得上。 于是踌躇了一下后,我借着酒劲问,老太太家姓啥。 老板笑着回答说,姓龙,我们西元村,就只有杨、龙、田三个姓。 我笑了笑,没有再问什么。 虽说姓搭不上,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姓这个东西,是可以随便改来改去的。 既然是酒桌上随意乱侃,就不宜再往深了问了,否则就有引起老板猜疑的风险。 我们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和老婆婆的关系,我们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就算再远,也至少是个有来有往的寨邻,一旦引他起疑,难保不会和老婆婆说起。 小心驶得万年船,虽说尽管看起来,即使被老婆婆知道我在打探她,也不见得会对我做什么。 扯着天南地北,酒足饭饱后,我们结账离开。 老板倒也真是个好爽之人,和我们聊得投缘兴起,就大手一挥,干脆连饭钱都免了,说好赖也不差这点,就当交下我们这个朋友。 既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们当然不能白占便宜,最终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老板才打了个五折,勉强收下钱,送出门时还说:“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们要再来玩的话,就是朋友,我请客就不能拒绝了,来的时候先联系,我能帮你们免去门票。” 一番感谢后,我们往村子下走去。 司机刘大叔同样喝了酒,车自然是不能再开了,就由张晓微开回市区,并帮他开到交班点,才晃晃悠悠的各回各家。 我和张晓微并未回去,而是去芸姐家坐了一会,等酒劲下去了一点后,又去了不远何舒曼的小区。 虽说貌似已经找到了七煞凶魂和背后的养鬼人,但在问题彻底解决前,何舒曼这晚上还是不能离人,甚至还要守得更严,不能再给任何可乘之机。 毕竟谁也说不好,罗文信或者老婆婆,会不会因为被我们发现,就干脆硬来,直接对何舒曼下手。 看我一身酒气到来,本来认为我已经迈过这个坎的袁金柱,眼神中不禁又有些忧虑,直到张晓微把我喝酒的原因说出,才放下心来。 本来今天还打算见见何舒曼,但既然喝了酒,再一身酒气上楼,就不大合适了,于是在小区里说了会话后,我和张晓微便打道回府。 一同跟着我们回去的,还有那天凌晨,跟着何舒曼的小鬼回来,就没再离开的野鬼钱八斤。 进了院子后,钱八斤显像出来,冲我叫了声上师,又笑着看了看张晓微,表情有些拘谨,好像不大舒服。 这是很正常的事,三合院堂屋里供奉着开山祖师爷的画像,后堂也供奉着历代掌门人,及画灵传承下来的一些器物,大都有镇邪之力,钱八斤自然会受影响。 等他渐渐适应过来后,我问他:“我记得你说过,当初在你阴宅附近扔纸人的人,味道很特别,如果再见到这人,你还能认出来不?” 钱八斤想了想,说:“能。上师,我不会忘记那人的,只要接近他十几二十米范围,就能认出来。” 既然能认出来,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到了必要的时候,只要把钱八斤带到罗文信附近,就能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一开始要害死傻子的人。 其实我现在就挺想去确认一下,但这样有些冒险,在弄清老婆婆,究竟有没有把发现我们的事情,告诉罗文信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万一他已经知道,我现在极度怀疑他,这样做就等于摊牌了。 现在没有掌握确切证据,不能轻易撕破脸。 于是考虑了一下后,我重新和钱八斤说起了,让他联合省城附近成气候的阴魂,一起帮我留意七煞凶魂下落的事。 罗文信现在还不能去碰,西元村那个诡异老婆婆,也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就只能先从别的地方着手了。 让钱八斤去组织一张情报网,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一旦七煞凶魂再出现,只要知道得及时,就能直接下手。 但我没想到,这样安排竟然直接害了钱八斤…… 第一百四十四章 荡魔 安排好钱八斤的第二天,我就把计划,和再去西元村收获的消息,告诉了袁金柱。 得知我想利用省城附近的阴魂,组成一张网来等七煞凶魂,或者罗文信和神秘老婆婆去投,袁金柱并没有正面表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虽说受限于袁金柱“未来老婆”何舒曼的情况,他无法抽身太多,但在一切明朗,最终摊牌前,和我一起拿主意总不成问题。这样的反应,在我看来,未免奇怪了些。 我很清楚知道,我的最大短板在哪,加上突然之间,毫无预备的猛然发现,叫了十几年叔的罗文信,有着我完全不认识的一面,这种状态下,就算我觉得脑子是清醒的,也不敢认为,我做的都没问题。 三魂尽缺的苦头,我已经吃了不少,早就不敢在智力这方面抱有太多自信。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他这种对行内门清的人来担任“军师”,在我考虑不足的时候点醒我。 见我实在期盼得紧,不说点什么不像个事,袁金柱最终只好说,我一时也没更好的想法,就按你想的来做,走一步算一步吧,没什么问题。 这么说无疑显得有些消极,但我总不能勉强他必须说出个子丑寅卯,于是也只好作罢了。 五天后的深夜,钱八斤就来“复命”了,和他一起到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阴魂。男的是个面容枯槁,看起来极为阴鸷的老头子,女的,看起来则要年轻一些。 一见面,我就知道这两个已经成煞,而且时间还不短,害过人命,发起狠来,远比钱八斤厉害许多。 这种背着人命的阴煞,放以往,和我是绝对无法共处的,犯在手里必除之,不过,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既然它们相信钱八斤,跟着他来了我这,我就不能言而无信。 它们告诉我,已经按照我的要求,把省城一带的同类,基本都已经拉拢起来了,只要那个养魂人和凶魂再出现,就会立即来告诉我,并先想办法拖住他们。 而听命于我,它们也不需要什么回报,只请求我不要过河拆桥就行,相应的,以后它们也不会再轻易作乱害人,我再有什么需要,它们也会尽力配合。 由此可见,七煞凶魂的出现,已经让它们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为了存活,听命于人也在所不惜了。 怕到这种程度,其实也不奇怪。因为,越是能从养鬼人和七煞的扫荡中存活下来,就越是证明它们是品质够高的“食物”,只要七煞还存在,它们就早晚有一天会躲不过去。 这种时候,有人要除掉七煞凶魂,对它们而言,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第二天一早,我又给马家坡的马见深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别再费心思找那个老婆婆了,因为我已经弄清楚,所有的事情和她无关。 老婆婆窝巢已经找到,和罗文信还是同伙,事情到这地步,就不能再让马家人参与了,得尽早把他们摘出去,以免又弄出更多事情。 老婆婆显然一身巫术,如果七煞是她和罗文信养的,就妥妥的心性歹毒之人,万一真被马家人知道地方找上门,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了我的话,马见深也并未多想,再次就我们还没忘记死去的马小璐,认真感谢了一番,说既然如此,他们就放心了,这些天一直被这事吊着,也怪难受的。 挂掉电话,把脑子里的各种思绪收起,慢慢静下心来后,我开始铺纸,研墨画图。 从现在起,我要保证手边随时有图能用,而不是事到临头了,再花时间去画。 灵图只能存放三天,所以每三天画一次图,就成了必要的事。甚至我还打算,除了一旦有事,就必须马上用到的,每天再画一些别的,让准备更充足、更多样。 对七煞那样的凶魂,自然无需再怀柔,所以我准备随时用的图中,便有已经变成《夜叉食鬼图》的收阴图。 这次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单是收阴图还不够,毕竟还没经过改动正式进化,依然还会存在引来其它阴灵的可能性。 而没经过重新验证是否可用的《钟馗捉鬼图》,也不能成为必选项。 所以,在收阴图之外,我要画的,是更加霸道的《真武大帝荡魔图》。 真武大帝又称玄天上帝、荡魔天尊、九天降魔祖师、全称真武荡魔大帝,北极四圣之一,其身长百尺,披散着头发,金锁甲胄,脚踏五色灵龟,眼如电光。 据《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说:真武大帝是太上老君八十二次化身,托生于大罗境上无欲天宫之净乐国,乃国王之子,善胜王后怀胎十四月而产。国王和往后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将之命名为“太玄”,然而他只想修行,一心向道,并发誓要扫尽妖魔。 真武大帝是专杀妖魔鬼怪的武神,引他的灵杀一个尚未成型的七煞,完全不在话下。 这是一张难度不比《太乙天尊接引图》低多少的大图,极为复杂,我的熟练度并不高,好在也不是马上就要用,所以就权当练笔了。 废了三张画纸,到第四次的时候,才总算顺利画完。 一看时间,都已经下午五点零几分了,没想到光是这张图,就用了差不多一天。 随着精神逐渐松懈下来,肚子也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咕咕直叫,于是揉揉发酸的手腕,和发胀的脑袋后,端起张晓微准备好的饭菜开吃。 吃完饭休息一阵后,我又开始画《二郎真君赐神图》。 这一次,如果面临摊牌,需要对付的,就不光只是凶魂,所以再次用上这张特殊的武图,就是在所难免的事。 刚画到四分之一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一般画图的时候,我都习惯把手机调静音,以免冷不丁响起时受影响,没想换了新手机,却把这一点也搞忘了。 拿出手机,打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接了才知道,原来是上次追回被盗的符水时,被我揍了一顿的礼品回收店老板。 第一百四十五章 龙泉拿人 尽管时间不长,但这些天脑子想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我都险些把这个人忘了。 当初虽说交待回收店老板,帮忙寻找张万青,可我也没有真抱他会老老实实去干的希望,所以他打来电话,我还挺意外的,看来是张万青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寒暄过后,回收店老板,就用邀功一样的口吻说,找到了张万青的下落。 帮杨小天整治这个变态,并非一天两天的事,但既然已经有消息,就不能不正视,于是我问店老板,人在哪?有确切地址吗? 店老板回答说有,但是不在省城,在龙泉县。 一听不在省城,我兴致顿时大大减弱。 虽说龙泉县,距离省城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但这一去一来,即使再顺利,也要一个晚上。 如果再弄出点别的事耽搁的话,就更加说不好,要多久才能回来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想因为这点事,就轻易离开省城。 于是想了想,我对店老板说:“我和袁爷最近都有事,不能离开,果真找得到的话,你找两个人帮我跑一趟,把他弄回来呗,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或许店老板打电话给我,本来就有些自告奋勇的意思,所以没怎么推辞,就答应了。 “行,既然你和袁爷都有事,那我就找几个人,和我跑一趟。” 听他痛快答应,我语气顿时也缓和了许多:“那就麻烦你了,去到那边后,动静小一些,最好找个由头说服他,让他自愿回来,实在不行的话,再和他来武的。” “我知道,李爷你就放心吧,只要见了人,保准能给你弄回来,也不会惹出别的事。” 这一声“李爷”,顿时把我叫得有些心花怒放。 没想到沾着袁金柱这烂人的光,我也升级成爷了。看来和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对比起来,当初和我们的那点摩擦,简直可以给他颁发良民证。 店老板也是道上的人,办这点事情,自然无需怎么担心,于是又叮嘱几句后,我让他加上我微信,转了两千块钱过去。 虽说他明显有借此事,和我们搞好关系的意思,只字未提钱,但我也不能因此,就真把自己当大爷,让人倒贴着白跑一趟。 挂掉电话,抽了支烟重新静下心后,我继续画真君图。 七点多的时候,做好晚饭和袁金柱吃完的杨小天,从店子赶了过来,一直等到九点多,我把真君图画完,才说上话。 得知张万青有了下落,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够见到,这个小小年纪,就已经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少年,再次微微红了眼眶,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 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后,我问他,打算如何处理张万青。 杀人这种事自然不现实,就算放手让杨小天去杀,估计他也干不出来,不过先痛打一顿出出气,是完全可以的。 打完过后该如何处理,就得好好商榷了。 看他说不出话,显然一时半会也没有注意,我就说:“放心,从今往后,无论如何,他都伤害不了你和你妈妈了,只要他再敢有任何一点乱来,我们都轻饶不了他。所以你现在要想的,只是如何把这段仇怨终结,以后好好生活,像之前的那些打算,就没有必要再去执着了,不大实际不说,对你和你妈也不是好事,人总要向前看。” “李念哥……真的现在就可以解决?”或许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还如此简单,杨小天的神情很迷茫。 我轻轻笑了笑,道:“是的。当然这只是我看来,如果你还是放不下,还是想用你说过的那些方式,去狠狠报复的话,那确实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杀人这事我不建议,尽管他做的事,确实该千刀万剐,但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就算能避过法律制裁,背着杀孽也始终不好。” “我……也没真想杀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得知张万青这牲畜,今后再也无法造成威胁,那股子曾经刻骨铭心的仇恨,顿时也开始减弱。 这无疑也是我和袁金柱,还有张晓微希望能看到的。 不劝他放下仇恨,并不意味着,就希望他把仇恨一直背负下去。 无论这个少年最终如何抉择,就算放不下,至少这一刻的迷茫、犹豫,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没有被仇恨完全蒙蔽眼睛,即使经历过黑暗,心里也还存着善良。 而这一点,也将是袁金柱收不收他为徒的关键。 如果这一刻,他毫不犹豫选择了仇恨,那帮他完成计划的第一步后,我们的缘分也就基本到头了。 “那你想怎么处理呢?”看到了想看到的,我笑容顿时也柔和了几分:“虽说我们希望的是,你不在执着于仇恨,但具体你要怎么做,我们也不会过多干涉,你要是有主意,我们帮你去完成就是。” “其实……我也不知道。”杨小天表情更加迷茫了。 我微笑道:“那要不先痛打一顿,按你的原计划,把他送进监狱,蹲个十年八年再说?” 杨小天愣了愣:“真的可以吗?” 我点头说,完全可以,只要别打死他,别弄断他手脚,其它的都没问题。 “那等见到他的时候再看吧……实在不行,就先把他送进去。”考虑了一会后,杨小天挠着头道。 有了主意,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让他自己去客厅那边看电视后,继续画最后的收阴图。 十一点刚过不久,收阴图就画完了,收拾好砚台笔墨后,我也去到客厅那边,一起看电视聊天。 没坐一会,手机就响了起来。 正是前去龙泉县拿人的店老板打来的。 我刚接起,他就用焦急中带着恐惧的语气,颤抖着说:“李爷,出事了。” 我顿时险些从沙发上跳起来,连忙问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这期间我虽然一直在画图,但从真君图画完后,也一直都有用微信,和店老板保持着联系,所以整个过程,我也大致都知道。 半个多小时前,他说已经在一家黑旅店里,找到了正在小姐身上办事的张万青,准备把他塞回车里带回来。二十分钟前,还说已经弄妥,开始往回赶,怎么都已经上路了一会,却又突然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七煞再现 一听出事,我的心顿时就就悬了起来,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店老板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张万青……好像疯了! 什么?!我不禁暗道不好,眉头瞬间缩紧。 这张万青好好的,怎么会疯? 按下心里陡然升起的强烈不安,我让店老板先不要紧张,好好把话说清楚。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了一下情绪后,店老板说:“李爷,刚找到张万青的时候,他不是正在玩小姐么?我们搞定旅社老板,踹门进去时,他也跟没看到我们似的,边弄边发出牛叫一样的声音,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原来当时,房间里的小姐不是一个,而是张万青叫了两个玩“双飞”,店老板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个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瘫软无力了,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去,正在边哭边求饶。 但即使两个小姐已经招架不住,张万青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依然疯狂地冲撞着,就连店老板他们踹门进去,也丝毫不为所动,两只眼睛充斥着血丝,跟野兽一样低声嚎叫着。 听到这,我只觉心一抽,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这画面……听起来很熟悉! 由于店老板知道,张万青是个彻头彻尾的好色之徒,所以尽管觉得有点不对,也没有多想,以为张万青只是药磕多了,何况他本身就还留有一瓶催情符水,喝多了弄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本来店老板还想着,等张万青完事,再和他先来文的,但很快就意识到,让他这样乱来下去,两个小姐怕是要出事,于是就赶忙招呼着,强行把他拉开。 又给了黑旅店老板一些好处,让他善后处理后,店老板一行四个人,就把张万青塞回了车里,打道回省城。 然而,就在快上高速的时候,一直都不怎么安分的张万青,突然开始发作了,像疯牛一样嗷嗷乱叫,手足乱舞的,后排两个精壮汉子根本按不住,都不同程度被他弄伤不说,还险些把车也搞翻了。 疯成这样,店老板一行人自然不敢再进收费站,连忙把车开进一条偏僻小路,准备先让张万青安静下来,再重新上路。 车刚停,张万青就哇哇狂叫着,开始揪自己头发,击打头颅自残了起来,四个人使出浑身力气,都很难阻止。 没办法,只好用一根绳子把他捆了起来,可没几分钟,就被挣断了。 知道“任务”很难再顺利完成,拼的筋疲力尽,将张万青压住后,店老板只得拨通了我的电话。 但就是这一松手,张万青便挣脱了另外三人的钳制,撒开腿狂叫着跑了…… 听店老板颤抖不定地说完,我的心脏也随之缩紧,浑身一阵寒气直冒! 因为这情况,和当初傻子光棍自残暴毙时,一模一样! 张万青也已经被养鬼人盯上,是七煞凶魂要吞食生魂的目标! 七煞凶魂此时正在张万青身上! 想通这节,我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让张晓微赶紧打电话,让出租车刘大叔,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后,我对电话那端的店老板大声吩咐道:“听着!我现在会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你们不要跑,赶紧报警去追张万青,一定要尽可能追到他,但不要接近,全程用手机录像保存下来!” “李爷,为什么?”听我声音都完全变了,店老板连忙问。 我大声说:“因为张万青很可能会自残暴毙,弄不好,心肝肚肺都会被他自己挖出来!你们强行带走过他,万一他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事后警方追查起来,我们全都脱不了干系!现在追上他,全程录像下来,就是为了自证清白!不想背上杀人罪名的话,你们就不要退缩,按我说的去做!” 这话一听,店老板顿时什么心思都收起来了,哪还敢多问什么耽搁时间,连忙招呼着其他人去追。 挂断电话,我的心脏扑通狂跳的同时,也感到了一阵庆幸。 幸好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我决定随时备图,最需要用的三张,今天也一口气画了出来,不然就只能对今晚的事干瞪眼了! 收拾好东西,并把情况和袁金柱说清楚,出租司机刘大叔也赶到了。没敢耽搁哪怕几秒钟,叫上杨小天跟我上了车后,疾驰着往一百多公里外的龙泉县赶去。 得知七煞凶魂,目前在张万青的身上,袁金柱也是有些吃惊,本来想和我一起过去,但商量一阵后,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此行过去,最大的目标是七煞,就算背后的养鬼人,真是罗文信和老婆婆,去了需要对上他们,我也有一定自保能力。 反观何舒曼那边,仍然是一个巨大隐患,谁也说不好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袁金柱按兵不动,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计划总是赶不及变化,难道一切这就要浮出水面,面临摊牌了吗? 在刘大叔放开手脚全速赶路下,原本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只花了一个小时零十几分钟就跑完了,至于过后会收到多少张罚单,就不是我现在有心情去考虑的事了。 下了高速后,我就打通了店老板电话,问清地名,直接往地方开去。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不过好在时间还来得及,最坏的事情并未发生。 张万青逃脱后,并未往野外乱跑,而是一边狂擂自己胸口,一边嚎叫着,形同野兽的,冲回了灯火通明的大路,直往城区方向,所以我们还在高速上的时候,就已经被警察制住了,目前在县医院,并被注射了大剂量镇定剂,暂时人事不省。 据说在往城区方向狂奔的时候,张万青曾有两次当街按倒女性,意图实施强.奸的疯狂行为,幸好都被后面追来的店老板几人,及勇于出手的路人合力阻止了。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第三次挣脱逃窜,发现已经没机会,再碰到别的女性后,张万青又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举动——将喘着粗气,最先追近的店老板按倒在地,扯烂了他的裤子,再次意图强.奸。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煞诅咒 发现疯牛一样的张万青,发起狂来连同性都不放过,追上来的人们,顿时就变得畏手畏脚,不复之前的勇猛了。 尤其随店老板来的三个人,大喝着上去拉拽,却都反被扑倒,拼了老命才挣脱时,更是无人再敢轻易上前。 于是就这样,在店老板撕心裂肺的哭号中,张万青完全扯掉了他的裤子…… 好在这时,警察终于赶到,顺利从张万青的“魔爪”下,救出了哭成泪人的店老板…… 随着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张万青已经被警方列为危险人物,四肢都拷在病床上,由专人看管,除了医护人员,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来到县医院,来不及去看惊魂未定,哭得异常伤心的店老板,与负责监控的警官碰头,经过短暂的交涉,确认身份后,我们往张万青所在病房赶去。 虽说我对这个变态恶魔毫无好感,但也不能坐视他活生生被害死。用最难听的话说,即便我不想救他,光是为了阻止七煞再吞生魂,变得更加难以对付,我都必须要去阻止。 得知张万青已经被监控起来时,我就在路上联系了芸姐,让她帮忙想办法,看能不能通过她在警方的朋友,联系到龙泉县这边帮忙打招呼。 好在过程虽然有点曲折,但也还算顺利,否则我根本不会有接触张万青的机会,更别说一到医院就能解决了。 刚出电梯,距离门口站着两个警察的病房还有十来米,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完全不像是人发出来的,低沉而又极具穿透力的嚎叫,整个楼层,都仿佛为之颤栗了一下。 一股极寒的阴气,也彷如地狱的恶魔,从沉睡中苏醒了一般,猛地穿过了门墙蔓延开来,气温都好像在这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我不禁脸色大变。 张万青……醒了! 还没反应过来,带我们过来的警官和两个警察,就脸色剧变着,朝病房冲了过去。 见状,我连忙也带着刘大叔,和杨小天跟上。 但不幸的是,刚来到病房门口,还没看到里面的情况,两个把守房门,全副武装的特警,就把我们拦住了。 “现在嫌疑人处于极度危险状态,你们不能进去。” 我顿时大急! 开玩笑,我火急火燎赶过来,就是为了阻止最坏的事情发生,不让我进去,这怎么能行? 事态紧急,我一时也顾不上废什么话了,使出全身力气,把拦在门口的手臂推开,就想往里冲! 然而我这点体质,哪是训练有素的特警对手,根本还没来得及冲,就被一把扯了回来。 “搞什么飞机!我是过来救人的,快让我进去!”事情都火烧眉毛了,还要被纠缠不休,我不禁急得骂了起来。 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两个特警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反被我的态度激怒,冷喝一声,就准备用强硬手段驱逐。 见状,我也顿时冷静了几分,连忙冲病房里面大喊:“陈警官,快让我进去!这个人并非简单的精神失常,医疗手段是没用的!” 这一嗓子喊下来,率先冲进去的陈警官,总算是想起了我,连忙让门口守卫放行。 进入病房,里面的阴气已经很重了,张万青也已经完全醒了过来,疯狂地在病床上剧烈挣扎着,不断发出似狂怒又似狂笑的叫声,说不出的瘆人。 包括陈警官在内,一共五个警察,分别按住了张万青的一只脚和手,但即使如此,也完全压不住他,反而被他弄得有些站不稳,拷在床头上的手铐和床腿,也不断发出哗哗的撞击声。 仔细一看,四只手铐都已经沾着不少血迹了。 我进来的瞬间,张万青歇斯底里的嚎叫着抬起头,用红得仿佛在流血的眼睛,极为怨毒的看了我一眼,表情极度狰狞扭曲。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听着这模糊不清,宛如声带破裂,嗓子漏风,完全不像是人发出来的诅咒,我不由得一声冷哼,大步走到床头,举起已经准备在手中的祖师爷铜像,迎着张万青额头砸了下去! 毫无躲避之力的挨上这一下,张万青顿时大张开嘴,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惨叫! “你做什么!想杀人吗!”看我不由分说,举着个“铁疙瘩”就往人脑门上砸,陈警官不禁脸色大变,朝我厉喝着,就要把我推开。 我连忙侧身躲过,沉声道:“陈警官,请相信我,我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救他。” 在和省城那边沟通的时候,陈警官就已经知道,我不是普通人,也完全看得出来,张万青的情况很诡异,于是凝重地看了我几秒后,就不再过多干涉了。 “小李兄弟……注意掌握好分寸,现在这情况,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大家都不好交差,小心一点……” 我认真地点点头,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 经过张万青大街上那一闹,现在这事想不引起关注,已经不可能了,如果警方当场将他击毙,反倒还省事一些,对外界也好交待。 可警方当时没有,而是打镇定剂将张万青制服后,送到医院看管了起来。如果这时候张万青死了,别说公众无法相信事实,就连警方内部,也接受不了这个说法。 这种敏感事件,在我并非警务人员的情况下,还允许我接触张万青,已经够给面子了,同时做这个决定的人,也需要担不小的风险。 所以这个时候,我行事确实要谨慎一些,不能像平常时候那样,怎么顺手怎么来。 经过陈警官这一提醒,我顿时也清醒了许多,当即收起祖师爷铜像,将十二元辰激发到极致,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万青身上,已经进化成半黑半白的七煞,指挥杨小天,取出《真武大帝荡魔图》,在床头墙壁上挂了起来。 苦苦找寻了这么久,终于再次逮到七煞凶魂,我不想再让它有逃走的机会,所以决定放“大招”,直接用荡魔图一次性解决!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戴眼镜的医生,和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走了进来。 一看有女护士进来,我瞳孔不禁一缩,脸色猛地变了。 “快出去!不要进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硬碰硬 一看有女护士进来,我顿时暗道不好。 这张万青,现在已经完全沦为野兽,镇定剂的作用都微乎其微,距离自残暴毙,已经非常接近。 这种时候,有任何异性接近,都只会更加刺激他,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 甚至男人这时候,也都不应该再接触,因为张万青是男女通吃的双性恋,但这不现实,就只能把女性隔绝在外了。 说起来也都怪我,怎么就没想起交待一下呢! 一只脚刚进门,就见我陡然一声大喝,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医生和年轻女护士,都不禁吓了一跳,后者手中端着的不锈钢托盘,也脱手滑落,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出去!不要进来!” 看两人都呆立当场,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又对着年轻护士喝道。 这下,年轻护士总算明白过来,我是在对她说话了,条件反射地尖叫了一声,就手忙脚乱的准备退出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一声震得人耳膜刺痛的怒吼,被五个警察按住的张万青,突然挣脱所有束缚,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床头连着手铐的铁管,也在这瞬间应声断裂,而张万青手腕,也已经被手铐割得皮肉翻卷,鲜血直冒!两只完全充血的眼睛凶意大放,闪烁着极为怨毒的寒光! “按住他!”陈警官脸色大变,连忙朝张万青扑了过去。 接着却轰的一声,被张万青反手拍飞,脑袋狠狠撞在了隔壁床头上! 其他四个警察扑上去,也同样被那此时钢筋一样的手拍了回来,甚至有一个,被张万青鲜血淋淋的手,在脸上挠了一道,瞬间破了五条口子,险些眼珠子都被抠爆了!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顿时响起,受伤的警察,捂着皮肉翻卷的脸,嚎叫着满地打滚起来。 场面瞬间大乱! “给我四五分钟时间,一定要想办法制住他,别让他继续自残,更别让他跑出去!还有,这层楼也需要立即疏散,不要再留不相干的人,尤其女性!”眼见局势随时会完全失控,我连忙大喝着,冲到床头位置,咬破手指,用血在荡魔图上完成启灵。 然后又赶紧退到一边盘腿坐下,取出了二郎真君赐神图。 事情到这一步,只要七煞凶魂不离开张万青身体,肢体上的硬碰硬,就在所难免了。 有荡魔图在,再用收阴图,作用就会重叠,用赐神图才是正确的选择。 陈警官知道我不是普通人,虽说理解不了我要做什么,但也知道这几分钟,对我极其重要,于是大喝一声,再次朝准备掰断床尾铁管的张万青扑去,使命抱住了他的手臂。 杨小天和出租司机刘大叔,也赶紧和门外冲进来的两个特警,一起加入了对张万青的镇压,纷纷吼叫着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死死压在床上。 而反应过来的医生,也连忙按我说的去疏散这一层楼的人了。 这一次,赐神图没再像上次那样面临失败,在满心的焦急中,等了大概三分钟左右后,便在我面前缓缓飘了起来,亮起微微的金光,开始围着我转圈。 二郎神拄着“三尖两刃枪”,神威赫赫的庞大身影,也开始在脑海深处浮现。 全身血液也仿佛被引燃似的,逐渐变得滚烫。 这次引灵附灵的过程,要比第一次顺畅了许多,一分多钟后,围着我转圈的赐神图,就猛然敛去所有光芒,变为白纸一张落地。 与此同时,在我睁眼的瞬间,笼罩着我的二郎神虚影,也平举起战戟,朝众人越来越压不住,眼看就要再次挣开的张万青刺了出去。 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顿时从张万青大张着的嘴里发了出来,而他的身体,也在这瞬间僵硬了一下。 赐神图附灵完成后的第一击,会真正带着几分二郎神的神力,对上妖邪,即便不是一击必杀,却也足以将其重创。这七煞虽然已经吞了不少阴魂,却也还远没有强到,能轻松扛下这一击的程度。 七煞已经受到重创,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简单许多了,只要能把张万青留在病房里,等荡魔图起作用就是。 短暂的受创后,果然是更加猛烈的反扑。只见随着一声极为怨毒的怒吼,将张万青死死压在床上的众人,全都猛地退了开来,互相撞得人仰马翻,两边的病床都掀翻了。 与此同时,脱困的张万青,也呼啦一下坐了起来,抓住床尾一掰,连着手铐的铁管,便整个被掰断,继而起身一跃,带翻病床,往堵在门口的我扑来。 我早已经有所准备,当即大喝一声,抬手一拳砸了出去! 轰的一声!我只觉整条手臂猛地吃痛,不可避免的,被这股巨力冲撞得后退了几步。 而已经完全发狂的张万青,也被我这一拳截停了,然后仰头怒吼一声,再次扑向我。 就在我凝神静气,摆好架势,准备硬抗这一下的时候,张万青却极为灵巧的,突然变换方向钻出病房,往电梯那边冲了过去。 我连忙一跃而起,贴上去抱住张万青后腰,双臂猛然发力,抱着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还没重新爬起,张万青就已经先于我弹了起来,对我完全不理,不管不顾的往电梯冲去。 见状,我连忙大吼一声,再次跃起粘上。 但这一次,在张万青已经有所防范的情况下,我就没能再次将他放翻了,发力两次,也依然纹丝不动。 就在我第三次准备发力的时候,他往前挣的姿势,猛地变为了往后退。 轰的一声!我被他带着,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只觉瞬间翻江倒海,两眼金星直冒,说不出的难受。 与此同时,抱住张万青后腰的两只手,也传来钻心的剧痛。 双重受击下,我顿时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再次摆脱我,张万青没有半分停留,野兽一样怒吼着,眨眼间就冲到了电梯门口,抬手猛砸几下后,就把电梯门硬生生砸开,继而钻了进去。 三四秒钟后,电梯井内传来了“咚”的一声沉闷巨响。 第一百四十九章 威胁电话 咚的一声,仿佛一颗炸弹,在电梯井里面炸响,整个楼层都为之震了一下。 我们所在的这一层,是住院部七楼,张万青砸开电梯门的时候,电梯正刚好停在一楼,所以他是直接从七楼,跳到了一楼! 我不禁脸色大变!没想到为了逃脱,他已经疯狂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灵图能影响的范围其实很有限,充其量也就在几百米之内,超出这个范围,引来的灵就会很容易找不到目标了。 如果真被张万青逃出这个范围,七煞凶魂会再次从我手里跑掉不说,就连我自己,也会被引来的灵视为不敬,继而反噬! 到这地步,我只能希望张万青这一跳,已经摔成重伤,即便七煞,也无法继续操控他身体,或者暂时被困在电梯井里面了。 反应过来,我连忙往另一边的楼梯间跑去。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身后的杨小天,却突然窜了出来,一把将我拉住,用已经变了形的声音说:“李念哥……别急……你看……有人要你接电话……” 顺着杨小天的话,往他颤抖着递过来的手机一看,只见手机停留在短信界面,两行小字说不出的扎眼: 李念,快接电话,否则你的家人朋友,都会因你而送命。 这是……威胁电话? 我脑子不禁轰然一响,当场愣住了。 “李念哥……你手机刚才掉地上了……我出来看到……就顺手帮你捡了起来……当时正有人打电话进来………我正在想要不要给你说……电话就挂断了……接着发来了这个短信……”刚刚的惊悚一幕,和这条威胁意味十足的短信,都使得杨小天已经完全乱了,脸色煞白地说。 刚从他手里把手机接过,手机就再次震了起来,同时跳转到来电的界面。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接到,用我家人朋友的性命,来威胁我的电话,脑子当即一片凌乱了。 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后,略微颤抖的点了接听。 然后,一个不带任何情感,冷漠得近乎呆板僵硬的声音,仿佛带着森森寒意灌进了我的耳朵。 “李念,如果不想你的相好,和老家的父母亲出事,就别再做任何事情。” 我顿时头皮一麻,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现在时间不多,你如果已经在引灵附图,现在就马上封住,别再对我养的魂做任何事情,否则十分钟以后,你会收到你两个相好女人的死讯,天亮以前,你老家父母也会丧命……” “我X你妈!如果他们有任何人出一点事,我杀光你全家!” 我红着眼睛一声大骂,疯了一样撞开杨小天,又撞开后面的陈警官等人,往病房里跑去。 荡魔的引灵是成功的,真武大帝脚踏灵龟,顶盔掼甲的庞大虚影,已经在我脑海深处,出现了大概半分钟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完成附灵,继而开始斩妖除魔。 那道冷漠得让人发寒的声音,使我根本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也完全顾不及一旦封图,会遭到的强烈反噬,冲进病房,就没有半点停留的,重新弄破手指,在真武大帝已经开始着相,神光大放的荡魔图上,飞快画下一道血叉。 荡魔图的光华瞬间敛去,就像啪的关掉了电灯。 “罗文信!我知道是你!既然你要这样,那就别怪我也不念及这么多年的情面了!听着!如果你敢伤害他们任何一丁点,我保证会让你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压住脑袋猛然潮水般袭来的,如同一架磨盘,在碾压脑髓的剧痛,我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的嘶吼道。 仿佛听出我嘶吼中的无助无力,和巨大的恐惧,手机里传来了一声,充满嘲弄不屑的冷笑。 “好啊……尽管放马过来,我等你就是。” 然后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我也全身僵硬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罗文信!好你个罗文信!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师徒算是看错你了!为达到你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竟然不惜滥杀无辜,用我家人朋友的性命,来威胁我! 既然如此,那等着你的,就绝对没有好下场! 看我突然倒了下去,人事不醒的样子,跟回病房的一行人不禁脸色大变,两个特警下意识上前,想把我扶起,幸而被杨小天及时拉住了。 “现在不要去碰他,否则只会让他更加雪上加霜!” 跟着我们厮混的这些天里,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对世间有无鬼神疑惑重重的少年,已经听我们说了不少奇闻轶事,也知道画灵人一旦遭到灵图反噬,在自己撑过去,能说话之前,绝对不能轻易去碰。 听到杨小天的话,两个特警赶忙收回手,几人焦急地看着我。 直让人死去活来的剧痛,持续了足足有十五分钟后,才一点点开始退去,我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恢复。 当眼睛能看见周围的时候,痛苦已经缓解许多了,费力地动了动,试图爬起来却无果后,只好对蹲在我旁边,红肿着眼睛的杨小天吃力说道:“快……打电话给晓微,或者袁金柱,问问他们有没有出事……再帮我打个电话回老家……” 见我恢复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杨小天顿时又抹了抹眼睛,然后道:“李念哥,放心,我已经打过了……晓微姐她们都没事,芸姐也已经打过电话给伯父他们了,大家都好好的,都没事,今晚她们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打一次电话确认安全,明天一早就赶过来,所以你不要担心……” 一听都没事,我紧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恐惧也减弱了些许。 虽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跟在老家伙身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日子,但不在父母身边,并不意味着我对他们感情不深。 甚至正因十二岁就离家,无法像别人那样,陪在父母身边,以致于我对他们始终心怀愧疚。 而这些年,由于也养成了独来独往的性子,我真正的朋友很少,每一个都很重要,少了谁我都接收不了。 所以我根本不敢想象,一旦他们有谁因为我出事,我该如何面对。 而以此威胁我的,竟然是我叫了十几年叔的罗文信。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一百五十章 一夜惊魂 在我倒地的时候,陈警官已经带着其他四名警察,下楼去处置了,此时楼下警灯爆闪,警铃大作,尖叫呼喊声响作一片,嘈杂不已。 得知张万青并未逃脱,已经被围堵在一楼电梯里面,我缓了一阵后,让司机刘大叔,和杨小天背着我往楼下赶去。 虽然受迫于罗文信威胁电话,和灵图反噬,我已经不能再对张万青身上的七煞凶魂做什么,但也不想这时候完全缩起来,任由七煞作威作福。 说白了,就是不想在和罗文信的斗争中露怯。 我相信,即使在我目前最虚弱的时候,罗文信和他的七煞,也不敢真对我做什么。 从七楼电梯井跳下的瞬间,张万青就已经注定是死人一个,再也没有挽救的可能了,后面无论再有多少诡异举动,都只是七煞在折磨他的魂魄所导致。 一旦生魂被吞下,七煞离开,张万青就会马上气绝。 下到三楼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好几声急促的枪响,同时又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下到一楼,楼梯间门口,已经被全副武装,举着盾牌的防爆特警封锁了起来,大厅里黑压压一片。 刚被一个持枪的特警伸手拦下,电梯口就又爆发出一阵密集枪声,同时伴随着发狂野兽般的嘶吼,犹如一头即将丧命,正在做最后反扑的困兽。 只见特警阵型空出来的电梯口,头顶已经被削去一半,涂满鲜血脑浆的张万青,正低吼连连,不断在地上爬来爬去。 他的双腿已经断裂,一条从膝盖完全断开,留在了整个被鲜血染红,轿顶破了个大洞的电梯内,另一条,骨关节也已经完全脱落,只剩一丝筋肉连着,拖在他身后。从电梯到他目前位置的地砖满是血迹,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内脏,和碎肉碎骨。 而他满是枪眼的身体,此时也已经残破不堪,从胸骨到肚脐完全破开,五脏六腑完全被他自己掏了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断气,仍然瞪着猩红怨毒的眼睛,朝特警阵型怒吼连连,一边瞪,一边用双手,把内脏碎肉刨到嘴边,不断朝嘴里咽。 饶是训练有素,处置过各种暴力突发事件,面对如此恐怖场景,经验丰富的特警们,也不可避免的浑身寒气直冒,如临大敌地看着地上的张万青,不敢有任何一丝松懈。 甚至有的胆小一些的,端枪的手都在颤抖。 如果不是任务在身,毫不怀疑,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早已经转身逃走。 两轮射击都没能让张万青消停下来,再度在这恐怖氛围中,对峙了大概两分钟后,上级似乎再次下了命令,只听得几声大吼,从盾牌缝隙探出去的十几条枪,再次展开了更加密集的射击。 这一次,不光自动步枪,就连霰弹枪也都用上了。 枪林弹雨中,张万青残破不堪的身体,被子弹打得短暂的腾空了一瞬间,血肉霎时间,飞溅得到处都是,挡在前方的黑色盾墙,瞬间沾满了零星的断肠碎肉。 而张万青的身体,在低吼中猛烈的抽搐了几下后,也终于不动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特警们看到,一团黑白交杂,隐隐呈现着人形的雾气,从张万青尸体中缓缓飘出。极为诡异的一幕,使得他们还没来得及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纷纷举枪瞄准那团雾气,保持着阵型开始缓缓后退。 一个特警没能忍住,朝那团雾气放了几枪,但都打在了天花板上,没能对目标造成任何影响。 就这样,在特警们如临大敌的注视中,那团雾气一点点飘出了住院部大门,在夜空中越飘越高,最终消失不见。 而我,则在七煞离开张万青尸体的瞬间,看得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虽然如我所料,七煞凶魂没有对此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我做什么,但离开前看向我的那一眼,却充满了阴森森的恨意,恨不得将我当场吃掉似的。 看着它耀武扬威一样的,一点点离开,我不禁攥紧了拳头。 饶是已经有充足准备,可我还是让它,当着我的面又害死一条人命后,再次逃脱了。 以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式。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威胁电话。 罗文信…… “小李兄弟,你怎么样了?”不知何时,握着只对讲机的陈警官,已经走出封锁圈,来到了面前,关切地看着我,脸色说不出的凝重。 收起思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后,我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安全,没事了,准备善后吧……” 从我口中确认已经没事,陈警官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多说,严肃地点点头,就转身指挥现场去了。 事件虽然已经平息,但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发生在县医院住院大楼电梯里的恐怖事件,已经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还在处置的时候,网上就已经谣言四起,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就连省厅也被惊动了,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县里的头头脑脑,都已经赶到了现场。 在辟谣安抚受惊吓者等善后工作,紧张有序展开的同时,我也被安排到了八楼的一间病房,接着回收店老板,也被转到了这里,由专人看护。 这一晚上,不知来了多少波有头有脸,平时根本看不到我们这种小虾米的人物看望,颠来倒去的问了许多话,直到天快亮,才得以消停下来。 从沉睡中醒过来时,袁金柱芸姐张晓微,已经从省城赶到好一会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不怎么见面的何舒曼。 一睁眼,就看到这些人围在床前,我不禁笑了笑,一直都有些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不管如何,只要大家都没事,就一切都好。 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后,最终停留在了,眼眶有些红肿,明显已经哭过的张晓微身上。 没有说话,表情有些茫然的,与我对视了几秒后,张晓微忽然蹲下,趴在我床沿边,将头埋进了被子中,身体微微颤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少年壮志 说起来,虽然都是女人,但这小女人的承受能力,显然还远不及芸姐,也不及旁边的何舒曼。 想到她很可能从知道我在这边出事后,就已经开始哭起,我心里不禁生起一阵暖意,费力抬起手,放到她铺散在被子上的长发上顺了顺。 看着这幕,抱着李诺的芸姐,笑意盎然地轻轻叹了口气:“你自己哄,我可是没办法了,我们都知道你不可能会真出事,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口水说干了都没用。”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妖精一样的女人,笑里话里的意味,我多少还是听得懂的。 不是不担心,而是在得知消息后,就已经有了应对,或者说报复的方案。 因为有办法,也有能力去展开报复,所以能保持镇定。 大老远也要把李诺带在身边,就已经足够说明,她并非不把那个威胁电话当回事。 “放心吧,干爸干妈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问候了,都好好的,没事。我说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所以他们不知道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还准备给你好好上上政治课。”知道我的心还没完全放下来,芸姐又笑盈盈道。 我不禁一愣,然后挠头苦笑。 能在确认老爹老妈安全的同时,又不引起他们担心,固然再好不过,可你说点别的就不行?非要诬告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说笑几句,等张晓微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后,话也就转到了正题。 “怎么回事?怎么就接到了威胁电话?知道是谁打的不?”袁金柱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紧紧皱起,本就已经够黑的脸,此时黑得像锅底。 不奇怪,这家伙虽然在我们的“改造”下,已经把性子基本收了起来,大有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调调,但实际上,只是在我们面前才会如此而已。 骨子里,他依然是那个乖张孤傲,满脑子龌龊思想,和暴力倾向的“袁爷”。 在他坐镇的情况下,却有人能不知不觉地,对芸姐她们,甚至可能包括他自己产生致命威胁,进而逼迫我就范,这无疑是对他智商和能力的一次严重挑衅。 以他的性格,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别说他,就连我也觉得,这口气吞得很窝囊。 我们都不会认为,这只是对方在虚张声势,而是真有这个能力。 正因如此,才都感到很憋闷。 认真回想了一会后,我道:“虽然打来电话的那个声音,我从没听过,但却奇怪的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我觉得,十有八九应该是他没错,只是大概用了变声器之类的东西。” 袁金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说的“他”,自然是指罗文信。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还能怎么办,既然他已经不讲情面,毫无底线,那我肯定也不会再顾忌什么了,回去准备好,直接和他摊牌就是,再顾这顾那,猜来猜去的,只会让更多人受害。 仿佛已经等这话很久了似的,袁金柱神情一振,严肃地对我点头。 有了决定,我心里也仿佛有个一直悬着的东西,彻底落了下来。 …… 由于从七楼电梯井跳下,当场砸毁电梯轿顶,摔断了双腿,还自己划破肚子,把五脏六腑全部扯出来,又被防爆特警密集射击过,所以张万青,已经没有完整的尸体,法医事后费了很大的劲,才总算把七零八落的尸块,勉强拼凑了起来。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张万青老家的父母亲戚赶到,见到如此残破不堪的尸体,不出意料地很难接受,继而认定警方有故意虐杀的嫌疑,准备找地方鸣冤,理由是就算偷抢犯错,也不能把人活生生打成这个样子。 但在警方随后出具的完整执法录像、医院监控,以及一些手机拍下来的视频前,张万青父母很快就偃旗息鼓,再也找不到理由闹了,同样也被张万青临死前的行为吓得不轻。 如果说砸开电梯门,从七楼径直跳下,还能解释为逃窜时慌不择路,那摔断腿、摔破头,内脏也被摔坏后,还能往外爬,自己开膛破肚,把内脏往嘴里塞,发出诡异恐怖的叫声,警方三轮射击才倒下,就怎么也解释不了了。 极为离奇诡异的行为,使得张万青父母也不敢说太多,得到国家会补偿一笔“赔偿金”的承诺后,就在同意书上签了字,改称张万青是在当街实施强.奸,被警方逮捕送到医院后,试图逃跑,还蓄意伤害他人,最终被依法击毙的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张万青父母,本身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年甚至还经常有,回家要不到钱,就殴打父母的行为,感情早已很淡,所以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也不想胡搅蛮缠了。 所以,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很大程度上,也算是咎由自取。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尽管杨小天,早已对张万青这个变态禽兽恨之入骨,但随着目睹他整个死亡过程,知道这个人再也不可能伤害到,他和老家的妈妈后,还是偷偷地抹过了一次眼泪。 被我们发现后,更是干脆问我说,李念哥,张万青就算该死,也不应该死得这么惨,是吗? 我想了想,对他说:是的,他确实死不足惜,但也不至于,需要用如此凄惨的结局来偿还罪孽,他是被人,用邪术活生生折磨死的。 杨小天沉默了一会后,说,李念哥,我不想再让那些恶人,用这么恶毒的邪术继续害人下去了,所以,请你和袁爷收下我,教我对付那些恶人的本事吧,我要和他们誓不两立,战斗到底。 这话一听,我不禁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你能有这种决心,很好,但袁爷不是和你说过么,如果真要拜师学,就只能拜一个,而且一旦拜了,就要彻底放弃学另一门本事的想法,不能再有任何觑觎之心,因为我这个派的弟子,是严厉禁止去学道术的,违者会被逐出师门。” “最关键是,我现在还没有出师,头上还有师父在,所以就算你想拜我为师,在征得我师父同意前,我也不敢收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手牵手向前 杨小天怔怔看了看我,而后,再次陷入沉思。 我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扰乱他思绪。 不能擅作主张,在未经我那老家伙同意的情况下收徒,其实只是其次。重点是,袁金柱那家伙虽然没有多说,一开始也表达出,想收杨小天为徒,并非因为他有天赋一说,但实际上,我和张晓微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看重这个少年的。 既是如此,别说我目前还没有当师父的心,就算有,也不能挖他的墙角了。 所以这些天以来,我和张晓微都尽可能,让杨小天和他单独待的时候多一些,以便于增进感情。刚才那番话,也等于是在杨小天,因为张万青暴毙心生壮志,又对究竟跟谁而有些迷茫的时候,正式拒绝了他,或者说帮他做了决定。 以他的心智,应该听得出我的意思。 看着床头同样怔怔看着我,关切中略带几分复杂意味的张晓微,我柔和地笑了笑。 也不知怎么想的,总之大概是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丝悸动、怜惜之类的情愫,没忍住抬起一只手,轻抚在她的脸颊上,拇指微动,轻轻擦去她眼角泪水流过的淡淡余痕。 张晓微身体微微一僵,然后也抬起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无声地看着我,眼泪开始大颗大颗的流。 这一瞬间,心里的堤坝仿佛决裂了一般,涓涓细流飞快变成了倾泻如注,大有彻底决堤,再也收不住的迹象。 反手握住张晓微掌心,十指紧扣,我吃力地坐直身体,举起另一只手,为她擦拭眼泪。 但越是如此,她的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很快便在医院的白被子上,形成了一滩显眼的痕迹。 “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好吗?”无奈,我只好笑道,有些柔情,也有些疲倦。 紧紧扣住我的手,指甲微微嵌入我的手背,以致于有些生疼,张晓微拼命地点起了头。 我这人情商并不高,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她注意力,于是气若游丝的咳了几声,收回一只手捂住胸口,作出痛苦状。 这招果然好使,张晓微当即就从泥泞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连忙扶住我,紧张地温暖嘘寒。 我反手又捉住她的手,奸笑着顺势往她肩上一靠。 这下,谁也看得出来,我刚才是装的了。但张晓微并非那种识破奸计,就会反手赏我一拳的人,至少现在已经不是。轻轻怔了一下后,就任由我靠住了肩膀,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些,又哭又笑的,说不清是伤心还是感动。 一切就在此时的不言中,该向前的向前,该成为过去的成为过去。 在杨小天和旁边病床回收店老板,有些难以理解的注视中,互相枕着肩,好片刻后,张晓微的眼泪总算收了起来,扶着我重新躺了下去。 尽管理解不了,张晓微刚才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两人也看得出来,刚刚过去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但反应却截然相反。 杨小天挠着头,有些羡慕羞赧地笑了笑。而回收店老板,则忽然转过身,掖住被子轻轻哭了起来,显得很是委屈,也有些莫名其妙。 连忙收拾好情绪,一问,才得知,原来店老板老婆,得知他在这里的遭遇后,大发雷霆,说他这是自找罪受,还赌起了气不肯来看,认为他纯属活该,丢尽了家里的脸。 不仅如此,就连正在上高中的女儿,都不让过来。 说到底,店老板老婆大动肝火的原因,还是因为一段,一夜之间刷爆朋友圈的视频。 那段视频的内容,正是店老板被张万青,按倒在马路上扯破裤子施暴。他老婆正是在同事的提醒下,看了这个视频,觉得实在太丢脸,才不肯来看。 据说那段视频,店老板老婆的同事,都已经看到了。原本只是一段清晰度不高的视频,不说谁也看不清究竟是谁,可坏就坏在,警方在事件平息后发布的一则通告里,提到了店老板周某某,打电话通知家人来看的时候,他老婆正在上夜班,于是,就被当时一起上班的同时知道了。 再于是,整个单位的同事都知道了。 搞到这会,我们也才算明白过来,店老板家人为什么一直不见来的原因…… “李爷,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我在家里本来就没什么话语权,再出了这档子事,只怕以后地位连狗都不如了……不对,早就已经不如了……刚才看你们这么好,浓情蜜意的,一下子想起我这糟心的日子,就没忍住……”断断续续说完经过,店老板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看他哭哭啼啼的样子,我不禁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怕老婆的“气管炎”,倒是一下子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 虽说对店老板这人,本来没什么好感,但怎么说,他也是因为帮我的忙,才摊上的这事,如今也算是共患难过了。 既是如此,就不能对他的事情袖手旁边。 于是安慰了一会后,我们就开始想解决的办法。 目前最首要的,就是让店老板老婆,把这口气暂时顺下去,先来看了再说。不然本来就已经惊吓过度,再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也着实可怜了点。 这时,前去和警方沟通处理善后事宜的袁金柱、芸姐及何舒曼,也在陈警官的陪同下回来了,看店老板眼泪婆娑的,弄明白事情原委后,芸姐就说,她来和店老板老婆沟通,我去说不合适。 有芸姐弄这事,我自然放心。 此外,陈警官还带来了一个消息:由于店老板和他带来的三个人,在昨晚围捕张万青时的英勇表现有目共睹,所以警方决定,给他颁发见义勇为勋章,作为他在此次事件中,所受伤害的补偿。 至于他们之前,涉嫌非法绑架拘禁他人的行为,警方决定,不公布,不追究。 而我这个指使他们的“罪魁祸首”,警方是一切通告文件里,则只字未提,完全没我这个人。 当然,作为相应的代价,我们要对这件事情的真相保密,不再对人提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敌人 从绑架者变成受害者,最终又摇身一变,成为警方决定表扬的见义勇为者。店老板的心情,就像过去的一天一夜那样一波三折,如同坐了过山车。 缓过神来后,又开始抽起了鼻子,也不知这家伙咋就那么容易哭,看来昨晚发生在大街上的那一幕,确实给并不幼小纯洁的心理,带去了极大的创伤。 好在有了警方的认可,又在芸姐极具技巧的劝说下,店老板老婆的气,很快也消了下去,两个多小时后,就带着女儿赶到了龙泉县医院。 看到他老婆女儿的瞬间,我就多少看出了几分,他之所以怕老婆的原因。 说起来,这家伙也算是个中年混混,其貌不扬,可老婆却是一个,无论长相气质都和他严重不成正比的女人,一见面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和他隐隐描述出来的母老虎形象完全不符,就连女儿也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胚子。 也不知道,当年他是如何把这个美人胚子的妈妈勾到手的。 其实到现在,已经基本没我什么事,完全可以出院,回家慢慢修养了,但看在店老板为我“受过伤”,对老婆也噤若寒蝉,人一到就变得闷闷不乐,话也不敢多说的份上,就决定留在龙泉县医院,陪他一晚上。 由于何舒曼,每天早上为她的小鬼诵经祈福不能断,于是商量好,待到晚上九点多后,就在袁金柱的陪同下回省城了。 反正我目前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反倒是何舒曼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妙。 至于张万青,被选为残害目标的原因,之前我虽然疏忽了过去,但随着他一死,也就想明白了。 张万青是双性恋,男女通吃,这种情况,本来就是“幽精”有缺陷的一种表现,被盯上也不足为奇,只是我们都没想到那么多而已…… 第二天上午,一个两鬓发白,笑起来温和可亲的人物,便在陈警官及一干记者摄像机的陪同下,来到医院病房看望了店老板,送上鲜花的同时,还带来了一面锦旗,和一块见义勇为的奖章,握着他的手一阵猛摇,说着各种暖心的话,将他感动得稀里哗啦。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们一起离开龙泉县医院,在傍晚降临的时候回到了省城。当然,我还无法行走,所以是被担架车,抬上救护车回来的。 这一次,由于我不光只是遭到灵图反噬,同期还伴随着真君图,使用过后的副作用,所以足足养了一个星期,才能下床走动。 过后又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才总算恢复了七七八八。 不出意料的是,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罗文信都没有露过面。 按照以往,我如果出这种事,就算他不来看,也不至于音讯全无,这就更加证明了,七煞背后的人,就是他或者西元村那个神秘老婆婆,给我打威胁电话的,也极有可能是他。 于是恢复过来后,我便又开始画起了图,把我目前能掌握的,镇恶杀鬼的图几乎都画了个遍,准备找他摊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这个小插曲就是,当初猥亵马小璐尸体,从我这离开后,就音讯全无,人间蒸发一样的吴煜,终于露头了。 在马家的那一晚,由于整个马家都找不到他,迫于无奈,张晓微就要了这个变态“学弟”的所有联系方式,但无论是给他打电话,还是加QQ微信好友,微博发私信,都没有任何回应。 随着马家事情落下,老婆婆的住处也找到后,我和张晓微就渐渐忘了这个人。 没想到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在张晓微的陪伴下出门,准备先去找一找这段时间,音讯全无的钱八斤时,他却忽然通过了张晓微的好友申请。 当时张晓微拿出手机,一开始都没想到是吴煜,直到他发过来一条“你真是张晓微学姐?”的消息,才轻轻咦了一声,然后说:“吴煜活了。” 我也愣了两秒,才想起这个吴煜是谁。 对于这个变态“学弟”,我可以说是厌恶到了极点,甚至比厌恶张万青都还要多一些。 如果换个时候,我肯定不介意费点时间,把他找出来给一次教训,但现在是要和罗文信摊牌的非常时期,眼下也还要去找钱八斤,实在没这心情,就说:“活就活了吧,拉黑就是了,不用理这种人,就算有一天作死了,也是他活该。” 当初说好的,是“情报网”组成后,钱八斤最多不超过五天,就来见我一次,可自从和两个阴煞离去后,他却再也没出现过,我总是隐隐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他没道理不来。 听见我这么说,本来还有几分兴致的张晓微,顿时也没搭理的心情了,点点头,就准备把吴煜拉黑。 没想这时候,吴煜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嘿嘿,是你吗学姐?前段时间手机丢了,才把微信找回来,所以没有看到,你大晚上的加我,是因为和李念学长生活“不和谐”吗? 极为轻佻的语气,使得我和张晓微,眉头都不禁皱了皱。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有打算理会。 岂料,张晓微正要继续操作的时候,吴煜却又发来了一条,更加轻佻的消息:学姐,你真漂亮,自从那次见到你后,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想你,在我看来,李念学长根本配不上你。 我去!要只是说点轻佻的话,还能只当是遇上了一条活蛆,不用理会,但这边还一句话没说,就开始贬低人,是男人都忍不了了。 一把牵起张晓微,在寒风中有些微凉的手,我劈手夺过手机,回了一句:是啊,他配不上,他对我太不好了。 吴煜飞快回复道:嘿~学姐这么漂亮,他对你不好,愿意对你好的大有人在。 看了看有些忍俊不禁的张晓微后,我回:比如……你? 吴煜:是啊是啊,我可喜欢学姐了呢,只要有机会,肯定会是对学姐最好的人,至少会比李念那个吊丝男好。 同时还有一个猥琐气息十足的害羞表情。 忍住疯狂想揍人的冲动,我想了想后,回:那你现在在哪?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活宝 本来有心放过你,你却不知道珍惜,三言两语就开始羞辱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什么手机丢了,根本就是扯淡!明眼人都知道,这变态是自知闯了祸事,所以完全躲了起来,学校都不敢待,也不敢和任何人联系,现在觉得风声过了,才又开始出来作妖。 不用想,在发现张晓微申请加好友的时候,吴煜担心之余,一定很激动,能忍到今天,一定很“不容易”,用张晓微的口吻把她约出来,应该很轻松。 果不其然,吴煜很快就回:学姐,真的可以? 我冷笑一声:怎么?怕了,不敢? 吴煜连忙否认:没有怕,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学姐竟然也是如此“豪爽”之人。 我不禁又是一声冷笑,到现在,想收拾这个变态的心,算是完全重新拾回来了。 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变态。 于是我快速回复道:呵呵,那就别说废话,敢的话,就出来见见。 吴煜很快回:哎哟,别呵呵啊学姐,大冬天的,寒气都冒起来了,这么高冷不好,容我考虑一下行不行? 没想到面对“诱惑”,这家伙也不是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不过我现在已经非常想揍人,没心情再和他墨迹了,直接又回了一个呵呵,和一个拜拜的表情。 不出意料,随着我这一激,吴煜本就不多的理智,顿时荡然无存了:别呀学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能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不开心吗? 我故意缓了两分钟才回:是,今晚和他吵架,跑出来散心了。 吴煜问:那学姐你在哪,打算今晚咋过? 我想了想回:在永庄路一家咖啡屋,目前没有打算,只想喝酒。 吴煜:那我过来陪学姐你聊天解闷,可以吗? 我直接把地址和咖啡屋名字发了过去。 吴煜很快回:学姐等着我,半个小时内到! 收起手机,我开始琢磨,要如何收拾这个变态才解气。 看我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张晓微不禁愈发觉得好笑,捧起我的手哈了哈气:“好了,就是一个变态猥琐男而已,想教训教训一下就是了,你身体都还没好完,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 不值得?很值得好不好!好不容易才在龙泉的事件中,尝试着牵起身边小女人的手,没想才过几天,就遇上了挖墙脚的“情敌”,尤其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个玩意,我当然很生气! 这是听了多少遍《勇气》,才生出来的胆子? 没别的,揍就是了! 于是给心理创伤远大于生理创伤,早已出院的回收店周老板打了个电话,将地址和吴煜面貌特征告诉他,又通知出租司机刘大叔来接上我们后,直接往西北三十多里外的朱场镇赶去。 刚出市区没一会,周老板就发来微信消息,还拍了张照片,说人已经逮到了,问我是不是这个。 塌鼻梁,细眼睛,架着副松垮垮的眼镜,正是吴煜没错。 既然人已经逮到,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开进朱场镇西边火葬场背后的墓园,没多久,周老板也带着两个人,把吴煜弄到了。 一被拽下车,眼镜已经破裂,导致看不大清人的吴煜,就哭哭啼啼的往地上一跪,求起饶来。 “大哥,大哥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绕我一命,放过我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你们要钱,尽管说,多少我都给,只求大哥们别杀我好不好?” 周老板冷笑一声,一把将吴煜推到在地,飞起就是一脚尖踹在了他的“菊花”上:“口气倒是挺大,也不看看你这样子,能掏得出几个子?” 菊花挨上这么一脚,吴煜顿时欲仙欲死的叫了起来。 “大哥,我虽然没有,但是我家人有啊,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放心,只要你们开口,我一定尽力满足,要是嫌费事的话,我在省城就有一个熟人,离你们抓我的地方不远,他有钱,也是道上混的,我带你们去见他好不好?” 周老板呵呵一笑,飞起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要害上:“你当大爷是白痴呢?要不你说说那个熟人叫什么名字,我看认不认得?认得的话,就饶你一条狗命。” 吴煜连忙道:“那人……那人叫李念,他女人叫张晓微,是有名的阴阳先生,我是他们同一个大学的学弟,刚才就是准备去见他女人的。” 周老板几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站我们旁边的刘大叔,也笑得不轻。 我实在没话可说了,直接牵着张晓微的手,往山上走去。 “先把这活宝弄到地方再说吧。” 听到我发话,吴煜不禁猛地一震,才总算发现了我和张晓微的存在,也认出了我们。 就这样,在一阵哭哭啼啼的忐忑不安中,吴煜跟在我们身后,被周老板三步一脚五步一踹地,每一脚都精准命中在菊花上,硬生生的踹进了墓园,最终来到接近山顶,一座周围墓穴都空着,从而显得有些孤单的骨灰墓前。 自从经过龙泉县的事情后,周老板便似乎变得,对“菊花”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即使到了地方也恋恋不舍,又是狠狠一脚,对准面前屁股踹了上去。 而吴煜也相当配合的惨叫一声,扑通跪了下来,刚好正对面前的墓碑。 等他哭丧一样嚎了一分钟后,我阴着脸道:“见坟就跪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你就不看清楚了再哭?” 吴煜顿时一个冷颤,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完全不像是在说笑,连忙打着颤凑近墓碑,仔细看了起来。 但由于眼镜已经不见,天也下着毛毛细雨,实在难以看清,又只好哆嗦着掏出手机,按亮闪光灯,脸都快凑到了墓碑上。 当看清在手机闪光灯下,显得分外阴森的黑白碑照,和马小璐三个字的瞬间,他“妈呀!”一声喊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惊恐至极。 接着,我们便闻到了一股,粪便尿液混合的刺鼻味道,不禁被熏得皱了皱眉。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吹气球 “我去,这就屎尿齐来前后共鸣了?”周老板掩了掩鼻,表情不耐的抬脚又想踹,被我用眼神制止。 他们不知道内情,但我和张晓微却是很清楚。 俗话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可吴煜这个变态,做的不仅仅只是亏心事,而是亵尸这种极为丧德的事,放古代,这是要上火刑架,或者被活生生打死的。 被又打又踹的弄到这“鬼地方”,接着猛然发现,自己跪在亵渎过的马小璐墓前,他此时一定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再打下去,怕是真要出事。 反应过来,吴煜顿时极为惊恐地哭了起来,对着马小璐墓碑就是一阵猛磕头,末了又对我和张晓微磕,边磕边承认错误,很快额头就破皮了,血和眼泪及泥土混合到一起,弄得脸上人不人鬼不鬼。 “念,要不饶过他吧,也怪可怜的,他知道错就行了。”张晓微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向我,小脸微微有些苍白的笑了笑,摇着我手道。 其实不用她说情,我此时的气,也已经出得差不多了,看这家伙哭得撕心裂肺,脸色也就渐渐松了下来。 “行了,别装可怜虫卖惨了,知道错了吗?” 吴煜身体一颤,连忙抬头看向我:“学长,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敢再做这些事了,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 “别叫学长,我可当不起你的学长,也不用向我认错,好好在这里忏悔你的禽兽行径吧,你知道因为你的行为,一个无辜的人……已经魂飞魄散了吗?”我冷冷说道。 想到马小璐魂魄,被食鬼夜叉吃掉的那一幕,我顿时又有些怒从心起。 如果不是这变态的龌龊行径,马小璐的魂魄,完全是可以度走的。虽说导致马小璐起尸的主因不在他,但源头却正是因为他。 激动之下,我不禁扬了扬手,吴煜却以为我要打他,杀猪一样嚎叫一声,“眼疾手快”地抡起双手,左右开弓,自己扇起了耳光来。 这一下,我顿时更加没有动手的欲望了。 就像张晓微说的,为这种人动气,不值得。 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了他,于是,冷冷地看他一连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刮子后,我面无表情道:“看在你叫过我学长的份上,马家人我就不通知了,你应该很清楚,一旦把你交到马家人手上,你会有什么下场。在这里好好跪一晚上忏悔吧,就当是赎罪。” 说完,我就拉上张晓微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见我们要走,吴煜顿时又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也不知是情急之下,没有看清楚,还是别有用心,一把抱住了张晓微的腿。 “学长,学姐,求你们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地方,我怕!” 我不禁怒火中烧,抬腿就把他一脚踹了出去。 “给你脸不要是吧?你是想自己在这里忏悔你的罪孽,还是想我叫马家人来陪你?” 哭喊着从地上爬起,吴煜又想过来抱我的腿,见我抬脚又要踹,连忙止住,抹着眼泪道:“学长……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别把我丢在这行不行……我是真的怕,在这里待一晚上,我会吓死的……” 我冷冷道:“那你之前做那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怕?” 吴煜顿时噎住,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哭。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不要忘了,这可恨之人扮起可怜来,也是当真有模有样。虽然明知道,这吴煜凄凄惨惨哭哭啼啼的,未必就没有故意卖惨的成分,但看他这一副丧家犬德行,我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心软起来。 罢了,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就算打死他,也改变不了马小璐,已经魂飞魄散的事实,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要真能吸取教训倒也罢了,没吸取其实也没关系,就像前些天的张万青那样,恶人早晚会有恶人来磨。 想到这,我顿时就打算放过他了。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我放缓脸色,叹了一口气,让吴煜起来的时候,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却从他牛仔裤后面的口袋掉了出来。 好奇之下,我不禁就着手机电筒的光看了一眼,然后,刚放缓的脸色,顿时又沉下来了。 从吴煜口袋里掉出来的,是一个安全套。 发现我脸色又变得难看,吴煜连忙将安全套捡起,准备塞回口袋。 “别往回放了,有多少,都掏出来看看吧。” 吴煜脸色一变,有心想藏起来,但又害怕会更加激怒我,犹豫了几秒后,开始往外面掏,一个接一个的,到最后,竟然从两个口袋里掏出了七个。 “哟呵,可以哦,一夜七次郎?”看他竟然带这么多套套,周老板不禁皮笑肉不笑道。 吴煜顿时一个哆嗦,看着我和张晓微,意图解释:“学长,学姐,你们不要误会,这些安全套是……” “别废话,还有没有了?”我可没心情去研究,他是随身带这么多套套,还是今晚临时带的,直接阴着脸打断。 吴煜连忙道:“学长……没有了。” 我想了想,似笑非笑问:“你身上带这么多家伙,一定不是为了干坏事用的,而是用来玩的,比如吹气球什么的吧?” 虽然吃不准我为何要这么说,但承认是用来玩的,后果明显比,承认是用来干坏事的要轻松得多,于是犹豫了一下后,吴煜捣头如蒜。 “那你就在这里吹气球玩吧。” 我懒得再理会他,看向周老板问:“回家晚一些没关系吧?” 周老板笑道:“没关系,老哥我是被公安部门发过奖章的人,现在母老虎态度已经好了很多,而且今天也是晚班,不在家。” “那行,我现在和刘大叔去附近一趟,就辛苦你一下,监督这家伙吹气球玩吧,如果有多的,可以都拿出来给他玩,啥时候都吹爆了,啥时候算完。等我办完事情了,在镇上碰头。”我点点头,也不过多墨迹。 “要得,套子这东西,我车上多的是,够他吹到天亮都吹不完,不过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一听有得玩,周老板顿时不怀好意的,看着吴煜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兔死狐悲 交待好周老板,和他的两个兄弟后,我们离开了墓园。 这会要去的并非马家坡,而是来的路上,我想起,那次和钱八斤一起去见我的两个阴煞中,那个老头的“地盘”,就在朱场镇北边几里外的“望场山”,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 我总觉得,钱八斤不在他的那片坟地,既然它们已经决定,联合起来帮我对付七煞凶魂,那个老头子,就应该知道钱八斤的消息,于是就想顺路去碰碰运气。 二十几分钟后,我们出了北边城区,在僻静的国道上开出几里,又拐上一条早已废弃,坑坑洼洼的土路,往山上行驶了大概两里后,来到一个同样早已废弃,房屋棚户倒塌了一大半的养殖场。 再往前,就彻底没路,只能步行了。 虽说接近山顶,但由于目前位置背着城区,所以几乎看不到任何亮光,四周黑压压的,显得分外阴森,而面前围墙倒塌,长满野草青苔的养殖场,在黑暗中,就更是显得有些瘆人。 关于这个养殖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十一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当时震惊全省,乃至全国的凶杀案,养殖场一家老小,三代十三口人,一夜之间被凶徒杀死,全都身首异处,身中十刀以上。 不仅如此,就连养殖场的家禽牲畜,也都被丧心病狂的凶徒砍杀了一大半,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据说当时一两里外,都能闻得到血腥味。 杀完人和动物还不算,那个凶徒还别出心裁的,把养殖场一家老小的尸体,整齐叠放在大门中央,还用鸡鸭鹅的尸体,在周围摆了一个圈,又把养殖场一家人的头颅,在门外马路上一字排开,“看”着自己的尸体。 做完这些,凶徒还自己做了一顿饭吃饱后,才在路边的一颗老槐树上吊自杀。 而凶徒将养殖场一家灭门的原因,事后也查明,并非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只因为一顿饭。 凶徒是个流浪汉,不久前路过养殖场,就想去讨一顿饭吃,岂料,当时正在招待朋友的养殖场老板,并未施舍,还粗暴地放狗把他赶了出来,说一个人年轻轻的不干活,到处讨饭,活该饿死。就连当时老板两兄弟的孩子,都跑了出来,跟在流浪汉身后,一边丢石子赶,一边骂他懒汉,活该讨不到饭饿死。 流浪汉就此怀恨在心,于是三天后的深夜,潜回养殖场,先用毒药毒死了养殖场的两条狼狗,然后提起了院子中,用来铡草料的铡刀大开杀戒…… 从那以后,养殖场便废弃了,别说晚上,就是大白天,也没人敢接近这里。 虽说近墨者黑,跟着我耳濡目染之下,张晓微胆子已经大得吓人,而司机刘大叔,也不是胆小的主,但我也不会无聊到故意提这事,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四处看了看后,沿着右边围墙下,一条早已被野草吞没的小路,往山坳那边走去。 从养殖场到老阴煞长待的那片树林,还有一里多,我本来想让他们在这里等,我快去快回,但张晓微说什么也要和我一起,而她一跟我走,刘大叔也不想留,于是就只好一起过去了。 打开手机电筒,在寂静的黑暗中,没走出多远,就彻底没路了,只好在崎岖不平,长满野草杂木的山上,继续摸索前行,十几分钟后,我们终于翻过山坳,看到了那片黑压压的树林。 正要继续往前,我就感觉到,前边骤然有阴气弥漫。 召出十二元辰一看,只见前边二三十来米外,一棵长在杂木丛中的歪脖子老松下,模模糊糊站着一个阴森森的影子。 形态枯瘦,寒气逼人,正是我要找的那个老头子。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尽管这老阴煞,好像是察觉到我们接近,特意从百来米外的树林跑出来迎接,但真当看见我,却又不再过来了,就这样阴森森地站在老松下,看着我们,显得有些防备。 它不过来,我就只好过去,示意张晓微和刘大叔停下,在这里等我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 “上师,你终于来了。”走到杂木丛外站定,正准备打招呼,老阴煞便开口了,语气很冷淡,和上一次同钱八斤去见我时,完全是两个态度。 听他语气明显有些不满,或者说埋怨,我顿时一愣,然后问:“吴老先生,你知道我要来?” 老阴煞生前姓吴,虽说已经不再是人,但毕竟年龄在那,相貌也在那,目前还已经交好,于是我就称他为老先生。 吴老先生摇摇头,有些复杂地看着我说:“在你来之前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终于想起我们了,我已经等了你很久。” 什么意思?我不禁微微色变。 看来,果然是已经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不然它也不会这么说。 “我没有忘记你们,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才能来找你们,如果因此怠慢了你们,还请老先生担待。”从老阴煞的态度,我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见我主动放低身段,承认起不是,吴老先生的态度,也就渐渐变得缓和了。 毕竟它是鬼,而我是专治它们的人,能像我这样温和的可不多,它再不痛快,也不可能真甩脸色给我看,把好不容易建立的善缘弄断。 “上师,你也遇上事情了?”听我发生事情,吴老先生问。 “是的,刚刚才复原过来,不然也不会现在才来。”我点点头,看着它道:“我的事没什么大碍,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一问,吴老先生脸上,顿时就涌现出几分兔死狐悲的色彩,好一会才回答:“上师……钱八斤,没了,不光他,石三娘也没了。” 我顿时脸一变,心忽的沉了下来。 石三娘,正是那次和它们一起,去见我的那个女阴煞。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的?”得知钱八斤,这么久不去见我的原因,竟然是他已经没了,我连忙阴着脸问。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蜈蚣 要知道,虽说它们没有明确提出要什么回报,但为了让它们安心,我已经承诺过,会尽量保证它们的安全。然而现在,钱八斤和石三娘,却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没了。 这让我如何自处,如何对得住它们? 怪不得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这吴老先生充满了戒备,话里话外也透着责怪之意。 自己承诺过会保它们安全,却根本没有做到,唯一剩下的吴老先生,还肯出来见我,就已经不错了。 于是我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吴老先生回答:就在去见上师你的第三天晚上。 见完它们的第二天晚上,我就去了龙泉县, 第三天晚上,也还待在医院里面。 没想到,就是在那个我根本无暇顾及其它的时候,钱八斤和石三娘遭遇了不测。 这绝对是一个策划好的预谋! “究竟怎么回事,那天晚上你们遭遇了什么?”按住心中腾腾而起的寒意,我问吴老先生。 原来,从我那离开的当天晚上,吴老先生和钱八斤,还有石三娘便商量好了,隔天晚上在石三娘的“地盘”上碰头,一起去劝说另外一个,也是从之前的“大扫荡”中幸存下来的坐月婆加入它们。 它们当中,每一个都有固定的地盘,下面都有一些游魂野鬼,听命于它们。其中钱八斤的地盘最小,而最大的,就正好是那个坐月婆。 此前钱八斤就已经去游说过坐月婆,但她没有答应,如果它们三个一起,能说服坐月婆加入,往后就更加事半功倍。 但那天半夜,刚碰头,去到坐月婆地盘上没多久,一个不速之客, 就闯进了省城南郊二十多里外,曾在大饥荒时期埋过很多人的乱葬岗。 一见到这个不速之客,钱八斤就脸色大变,说那个人,就是曾经在他地盘上丢纸人的那个养鬼人,让它们想办法拖住,他要赶紧去把情况汇报给我。 但钱八斤没想到的是,这个不速之客,这一次主要是为了他来的,而且也不是只有一个。他还没跑出多远,一个瘦小的黑影,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照面,钱八斤就知道,这个堵住去路的人,恐怕比另外一个更不好惹。没有任何与之周旋的心,定下神,就准备换个方向跑。 然而刚转身,他就发现自己完全没力气了,瞬间软倒在了地上。 而到这时,钱八斤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爬着一条将近两尺的巨型黑蜈蚣!正在往他的“鬼体”里钻! 放倒钱八斤,堵住去路的人便不再看他,慢吞吞的向,已经和另外一人大打出手的石三娘,还有吴老先生走了过去,根本不担心他会逃走! 钱八斤自知在劫难逃,连忙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吴老先生和石三娘喊了起来。 “快跑!我们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快去找李念上师!” 但是,已经晚了,钱八斤喊声刚落,同样一条小一些的黑蜈蚣,就已经出现在石三娘的背上,接着她也倒了下来。 幸而吴老先生反应够快,在钱八斤发声的瞬间,就收手往外窜了出去,躲过了仿佛凭空出现在,他前一瞬间停留位置的黑蜈蚣。 吴老先生心知绝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留下来只会全军覆没,毫无作用,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在逃离的时候,他听见其中一个人说:“好好的野魂你不当,非要多管闲事,和人勾结,殊不知早已是案板上的鱼肉,既然如此,就收了你,为世间清除一个祸害吧。” 基于这句话,逃过一劫后,吴老先生就没敢再去见我,而是躲回了老窝。 二十多天时间里,他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对我充满了矛盾,既埋怨我说话不算话,未能做到承诺的,保障它们安全,又想快些见到我,从惊恐中脱离出来。 但逃离时听到的那句话,使得他即便如此,也根本不敢主动去找我,生怕一旦未能见到我,反而先被那两个不速之客先发现。 那样一来,他就和钱八斤石三娘一样万劫不复了。 于是,吴老先生就这样,在矛盾的情绪中开始等,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我能在两个不速之客找到他之前找来…… 听完经过,我心里不禁生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两个人,其中一个矮小枯瘦,会放一种,能让阴煞瞬间丧失所有反抗之力的巨型蜈蚣。 听起来很像某种不为人知的蛊术。 “老先生,抱歉,让你担惊受怕了。放心,既然已经知道,那个邪人已经开始对付你们,我就绝不会再让你也出事,至于钱八斤和石三娘……”我深吸一口气,寒声道:“……我一定会为它们讨回公道,不会让它们就这么白白没了的。” 早就已经知道,我的大部分行踪,其实都在罗文信的监视之中,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偏偏忽略了,钱八斤来见我,也同样逃不过他眼睛这一点。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我的责任! 有时候,真是恨死了我这残缺的魂魄和脑子! 见我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显然动了真怒,吴老先生顿时也欣慰了不少,起码我的反应,说明我并非他这些天经常想的那样,完全不把它们的安危放在心上。 “上师,我相信你能做到,不会让三娘和八斤消弭得毫无价值,但,那两个人很不好对付,你也要小心些。”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想了想问:“看得出那两个人什么身份不?如果再见到他们,能不能认出来?” 吴老先生回答说:一个看手段,应该是道士跑不了,另外一个驼着背,气息很阴,还能放那种蜈蚣,应该是养蛊的巫师,再见的话,能认出来。 我又问:那个巫师,是不是一个老太婆? 吴老先生想了想说:那个人从头到尾没听说话,当时我离他也有些距离,他身上又有一些能遮盖气息的东西,没办法确定,不过从身姿来看,应该就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巫婆。 一个道士,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巫婆,那就没跑了。 定是罗文信和西元村那个老婆婆无疑! 第一百五十八章 社会人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说好想的了。 三个人遇害,还有一个何舒曼,夜夜需要保护,寸步不能离,如今又多了其实没怎么害过人的钱八斤。 和罗文信摊牌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不知还会有多少事情发生。 这一瞬间,对于这个我叫了整整十三年叔的人,我终于断了所有念想,不再有任何一丝眷念。 从在西元村老婆婆的院子里,看到罗文信以来,我自问已经够念及,这么多年以来的旧情了,就算不止一次下了决心,但实际上,即便没人说,我自己也清楚,在内心深处,我仍然还是有些,不想面对这个事实,态度始终都有些消极。 而反观罗文信,却是步步紧逼,从很早前开始,就一直暗中给我使绊子,甚至为了让七煞吞下张万青的魂,不惜用我家人朋友的命,来逼迫我停手,丝毫不顾及多年来的情面!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行,我已经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了,到时只需要最终确认一下就行。”收起思绪,绝了念想,我对吴老先生道:“从现在起,你就跟我走吧,不需要你再做什么,只要我见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你帮我确认一下就可以。 放心,只要在身边,我就能保证你老的安全,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百分百确保你不会也出事。” 几乎没怎么犹豫,吴老先生就答应了。 “上师,不用如此,我和三娘还有八斤,之前关系虽谈不上好,但好歹也是多年的老相识,它们就这样没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到时有什么需要效劳的,你直管开口,我能出力,就一定不会退缩。我这老朽之前害怕,兔死狐悲,并非完全是怕随它们一起魂飞魄散,而是怕不明不白的,不值得,如今知道,上师你心里并非没有我们,也就没那么多好怕的了。” 看老先生说得诚恳,我不禁心里一动:“老先生,一直做这天地间的浮萍,始终飘着也不是个事,就算待的时间再长,也总有一天会到头,等这事结束后,你老还是魂归地府去吧。只要你愿意,我就有办法把你送下去,即便是在暗无天日的鬼门镇,也好歹是有个盼头……” 愣愣地看着我,片刻后,吴老先生认真点头。 已经害过人命的阴煞,无论害人的原因是什么,都极难化去业障,度往地府进入轮回,就算我师父也很难办到。而这种阴煞,一旦背着业障进入阴曹地府,就会立即遭到鬼差镇杀。 但如果只是封住其身上的业障,骗过阴路上巡游的鬼差,去到鬼门镇,问题倒不是很大。当初送走萧清荷,我用的就是这个办法,用在吴老先生身上,也同样可行。 鬼门镇情况虽然极其恶劣,但只要在那里待着,就会有洗清业障,获得轮回的希望。 由于此行没带得有引魂图,所以吴老先生,只能跟在我们身后一起离开。好在他不是人,真正具备夜行千里的能力,跟一辆车完全不在话下。 回到镇上,刚想找一家烧烤店弄点宵夜,周老板就打过来了电话,问我还要多久,听我说要安排宵夜,就说冷飕飕的,干脆回市里再弄,还能停了车喝个尽兴。 我不爱喝酒,这时候也完全没这个心情,但大晚上拖着人家往坟地跑了一趟,也不能太扫兴,于是就决定按他说的办。 开到回市区的路口,没等多久,周老板就开着他的“众泰极光”到了,下车碰头,见吴煜那变态不在车里,正想问把人弄哪去了,他就朝后备厢努努嘴:“在后面缩着呢,一裤裆屎尿,我才懒得让那小子坐前面来,本来还想找个地方让他洗洗再上车,可转了一路,都没发现哪有河,就算了。李爷你打算怎么处理?拉回市区还是扔在这?” 我想了想说:“拉回市区吧,洗车费回头给你报销。” 一听这话,周老板顿时嘿嘿笑了起来:“不用,已经让他收拾干净了的,不脏车,就是有点味,你别说,那小子也当真是个人才,挺会玩,一口气吹爆了三十多个不说,还能一边吹一边和自己兄弟“手谈”,连着嗨了两次。” 我不禁有些无语。 虽说马小璐已经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但在她的墓前搞这些事,怎么都显得不尊敬死者。 何况这个为情自杀的女孩,躺棺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那变态严重亵渎过,现在又在她的墓前…… 看我脸色不大自然,周老板顿时又笑道:“放心,李爷,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讲究。你们一走,那小变态就把他干过的事情招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也不会叫他这么玩,是让他磕了三十个响头认罪后,换了个“好地方”玩的,让他边自己看贞子,边吹边撸……” 听他解释完,我顿时放心了,同时大为佩服。 还是社会人会玩,这么骚的花样,至少我是想破头也想不到的。 至于吴煜那变态,这期间过得有多屈辱,就不干我的事情了,就他干得那点破事,被这样收拾也是活该。 回到市区,让吴煜下车自己找去处时,我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今晚一定觉得很屈辱,但在觉得受辱的同时,麻烦你好好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今晚的事情,我们不会再让其他人知道,如果你想清楚了,有心悔改,那以后如果有事,我也会继续认你这个学弟。” “如果想不清楚,觉得身心受辱,想报回来也没关系,反正我店子在哪你也知道,随时欢迎你上门报复。” 吴煜没有说话,一脸委屈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看了我片刻后,转身缓缓离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钱八斤待的那片坟地走了一趟,在他和附近的坟前,都烧了些香烛纸钱。 虽然已经没什么用,他再也不可能收到这些冥钱,但……我也只能用这个办法,纪念一下这个长相和袁金柱一样猥琐,不时也喜欢说笑几句的野魂了。 除此之外,就是帮他报仇。 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魂飞魄散,也不能让受七煞凶魂折磨的人白死。 第一百五十九章 恐怖屋 五天后,午夜十二点,西元村。 我从靠近村东头的一家家庭旅馆离开,避过街头巷尾的探头,走出村子后,上了一条很不起眼的田间小路,往斜上方几百米外的那片小竹林走去。 没有刻意隐藏,刚靠近竹林边缘,就有狗叫声,从散着微微灯光的方向传了过来,但只叫了两声,就偃旗息鼓,被寒彻刺骨的黑夜吞没。 也不知是被主人制止,还是根本什么都没发现,只是随意叫了两声。 沿着竹林转过一道弯,山窝内的小院子,便尽收眼底。木屋门窗紧闭,屋檐下的路灯亮着,散发略微刺眼的光,将院子照射得有些苍白阴冷。 一条白色土狗,蹲坐在东厢房尾的木仓前,脖子上套着一根不粗不细的链子,面朝我这边,两只眼睛反射着幽幽的光,仿佛在看着我。 就着有些晃眼的灯光,我离开通向远处的水泥小路,下到连通小院子的那一条,最终来到院子涂着红漆的铁皮门前。 在我轻轻敲响铁皮门的瞬间,仓房前的大白狗,又轻轻叫了一声。 然后,没有听见任何开门声和脚步声,铁皮门就开了,满脸老人斑和褶子的老婆婆,在灯光照不到的门后看着我,勾腰驼背,仿佛快垂到了地上,有些吃力地昂着头。 看似颤颤巍巍行将就木,但实际上,我已经很清楚,这老婆婆身体还很好,根本无需人扶。 事实上,我更需要考虑的,是今晚孤身前来,我最后是站着走,还是被人扶着走,或者躺着走。 “你来了?就你一个人?进家坐吧。”果不其然,老婆婆对我的到来,根本没有任何一丁点意外,轻轻说了一句,便颤巍巍转过身,往大门口走去。 我跟着进了院子,轻轻把铁皮门关上,看了一眼蹲在仓门口,歪着头看着我,轻摇着尾巴的大黑狗。 见我没有要进屋的意思,老婆婆再度转过身,看着我道:“有什么话,进家里坐下说吧,大半夜的,外面冷,家里有火。” “不了。”我摇头道:“其实也没太多要说的,我来主要是为了一些事。” 见我不说话,老婆婆也不再勉强,上到大门口,在屋檐下搬来了一只小竹椅放到我身后。 “既然你年轻人没什么要说的,那我老太婆也不多说了。”又搬来一只小木凳在对面坐下后,老婆婆看着我道:“罗文信和老太婆确实认识,那次去马家坡,除了想把你的朋友的也吸引过来,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老太婆看上了那个死姑娘的魂。” 我心里微微一震,没想到什么都没问,老太婆自己就说了。 虽然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说话,但上来老婆婆就自己把话挑明,也挺好,至少这段时间的所有怀疑,都已经证实了,也不用再考虑如何开口。 “那你和罗文信,究竟谁大?我的意思是,你们谁听谁的?”想了想,我问。 老婆婆回答道:“谁有理就听谁的,看在老太婆已经快要老死的份上,他挺尊重我。就和你差不多,明明为了很多事来,却对老太婆客客气气的。” “他是不是你那个,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的小儿子?”我又问。 这一次,老婆婆没有回答。 “孩子,老太婆要说的就是这些,还是说说你这次来的目的吧。”沉默片刻后,老婆婆轻轻开口。 认真盯着她看了一会,我说道:“很简单,交出七煞,我就走。我知道你不是主谋,所以不会过多为难你,我只要这个东西。” 老婆婆看着我问:“什么是七煞?” 我微微眯起眼睛,道:“就是那个已经害了三条人命的魂,交出这个东西,别的我都可以不问。” “孩子……那个魂,不在老太婆我这。”老婆婆轻声道,还是那不温不火的语气。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几天,为了确认七煞凶魂的下落,袁金柱已经把我所知道的罗文巢穴,都探查了一遍,没有察觉到任何踪迹。 这么做,并非是认为七煞,目前在罗文信手里,而是想让老婆婆的这个院子,成为七煞唯一会在的地方。 我做什么,罗文信基本都会知道,所以袁金柱的那些举动,几乎就等于是在罗文信眼皮底下进行的。 一旦真正撕破脸,以他的本事,能在我和袁金柱手中,抱住七煞的可能性并不高。所以即便七煞真有那么一丝可能在他手里,经过袁金柱一激,也极有可能就会放到老婆婆这来。 也只有这间能隐藏阴物气息的屋子,和完全还看不到深浅的老婆婆一起,才保得住远远尚未成型的七煞。 所以,我并不相信老婆婆的话。 换句话说,她否认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换作是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承认。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我从竹椅上站起,看向门窗紧闭,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火气存在的木屋,老太婆也从凳子上,颤巍巍站了起来。 “看吧,老太婆一开始就说了,让你进屋向火说,你非要在院子里吹冷风,现在又不相信老太婆的话,你实在不信,就进屋自己找吧。” 微眯双眼看着大门,我心里开始变得凝重。 这间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屋子,究竟会藏着多少可怕的东西呢?一旦动起手来,又会有何种恐怖的东西,会从里面钻出来? “好,既然你老人家大方,那我就自己进去找找看……” 轻轻说着,趁老太婆转身引路的瞬间,我脸色骤然一狠,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符,对着她后背拍了过去。 来之前就已经说好,在事情解决之前,绝对不能踏进屋子半步,所以我怎么可能敢轻易进去。 既然这老巫婆摆明了要负隅顽抗,那就只能先从她对付起。 我自觉我的动作,已经够快,够突然了,然而没想到的是,看似慢吞吞颤巍巍的老巫婆,却只是身体轻轻一歪,就诡异的完全避开了我,使得我险些收不住,撞在了她的身上。 稳住身体,老婆婆已经站直了些许,冷森森地看着我。 第一百六十章 邪狗挡路 “孩子,还是决定要动手吗?” 我收回手,面不改色,心里却已经掀起一番震荡。 就算这老妖婆巫术蛊术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些偷偷摸摸,趁人不留神下手的害人手段,单论体力的话,那就是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婆,即便不是脆弱如纸,也没道理比我这二十五岁的身体还敏捷。 绝世武功高手那一说,只存在于影视剧里,在不计一些行内手段的前提下,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过年轻人。 但事实就是,我突然出手,却被她轻飘飘地就躲过了,反应之快,连我都看不清。 “我不想动手,只想把那个害人不浅的魂找出来,仅此而已。”发现这老妖婆,手段远比预想的诡异得多,我顿时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任何一丝大意。 老婆婆看着我,眼神已经多了些许森冷:“老太婆已经说了,那个魂不在这里,说了你不信,让你自己进屋找,又不肯,到底要老太婆怎么做,你才满意?” “等让你无法再害人的时候,我自然会进去。”反正此行来,也不是为了说废话,而是奔着动手来的,既然如此,我也就无需再来虚的。 说完,就又暴起出手,把手中的符往老妖婆脸上拍去。 这符,是袁金柱用自己的血画的“镇一切邪祟符”,虽然和罗文信画的一样,但威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即便我来用,符能会减小许多,却也依然不容小觑! 但凡养蛊之人,身上就必然沾着那些毒物的阴邪之气,藏着许多害人的东西,只要被袁金柱的符打中,震住那些邪气,老妖婆就算手段再多,也要大打折扣。 这一次,我已经做好了,老妖婆再次躲避的准备,出手的同时,欺身猛进,大跨步把一只脚伸到了她的跟前,同时身体也撞了过去,从三个方向封死了她的移动空间。 就算把她撞倒绊倒在地,我也不打算再完全落空了! 一个已经八九十岁的老太,即使身体还很好,能躲开一次,也不可能真在体力上优于我! 事实上,老妖婆这次,好像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有些愣愣地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手中的符,即将拍到她脸上,也做好了她摔倒的准备的时候,她却忽然从我的身体夹击中,消失了。 我不禁瞳孔紧缩,脸色骤变! 什么情况?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和我说话的,并非老妖婆本人,而是一个伪装的魂,或者类似幻术分身之类的东西! 发现说了半天话的竟然不是活人,我心脏顿时抽紧了。 要知道,我这一路可是激发着十二元辰来的,始终都没有收回过,就算一时看不穿这些假象,也没道理这么久,都丝毫未能察觉到。 还没从老妖婆诡异消失的一幕中,定下神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在身后,撞在了我的背上,将我扑倒在地。 挣扎着扭转过身,一股淡淡的腥味顿时袭来,只见刚才还蹲在仓房门口的大白狗,已经在丝毫没有引起我警觉的情况下,挣脱铁链,扑在了我的身上,两只眼睛反射着惨绿色的幽光,张着大嘴,喷着带腥味的热气,露出白森森的牙,低吼着一口朝我脖子咬来! 仓促之中,我连忙屈腿,一脚把大白狗往外蹬去,同时横起左手护住脖子。 接着只觉手腕一痛,大白狗的四颗尖牙,就咬穿我的袖口,嵌进了皮肉里面。在剧痛的刺激下,我顿时也不想那么多了,拿着符纸的右手,反手就拍了出去,打在大白狗左眼上。 大白狗顿时“嗷呜”一声惨叫,完全松开我,倒在地上抽搐起来,过了十几秒钟才翻爬起来,悲鸣着夹起尾巴,逃回了仓房下的狗窝。 我爬起身,看了看宛如遭到重创的大白狗,很快明白过来了。 光是我那一巴掌,自然无法让大白狗伤成这样,但这大白狗,显然是受老妖婆巫术驱使来撕咬,或者干脆就是她养的一个邪物,而我手中拿着“镇一切邪祟符”,身上更是还背着袁金柱的“真火辟邪符”,血里流淌着真火之力。 它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口咬来,又被镇邪符打中,能有好才怪。 想通这一节,我顿时就起了彻底结果这大白狗,免得它一会又窜上来给我增加麻烦的心。 杀人我不敢,但杀一条已经被养成邪物的狗,还是不在话下的! 见我阴着脸走近,缩回狗窝,剩个头搭在外面的大白狗,顿时炸起了脖子上的毛,发出不安的低吼声,龇牙咧嘴的看着我,两只眼睛幽光大放。 也就是在这时,我又猛然惊醒了过来。 不对,我是来对付人的,不是来和一条狗过不去的,只要它老老实实待着,不敢轻易再来撕咬我,我理它作甚? 老妖婆故意放狗来拖延我! 这一瞬间,我就跟吃了聪明豆似的,意识到这是老妖婆的缓兵之计,想也没想,就猜到她要去哪,撒开腿跑上大门口,沿着屋檐往屋后跑去。 “汪”的一声,缩回狗窝瑟瑟发抖的大白狗,忽然像中了什么邪一样,身体一僵,继而闪电一般攸地蹿出狗窝,径直跃上了大门槛,大张着嘴朝我扑来。 见它来势汹汹,我不得不停下来暂时与它周旋,同时也下了杀心,侧身躲过扑击,在它擦着我身体冲过去时,抬手冷哼一声,把“镇一切邪祟符”拍在了它的背上。 随着刺眼的符光闪过,只听一声惨叫,被拍到在地的大白狗,弹了几下腿后,又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我,迎面弹起再次扑来。 就是这顷刻间功夫,我已经取下了别在后腰上,用外套遮住,磨得很锋利的一把长刀,后退一步,对着大白狗脑门就砍了下去。 长刀不仅磨得锋利,还已经被袁金柱开过光,对邪物有镇压之力,大白狗顿时“嗷呜”一声惨叫,从额前被劈开一条口子,轰的砸在了地上。 就在这瞬间,一条比夜还黑,张牙舞爪的黑影,从大白狗破裂的脑袋中钻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进退两难 是一条足足一尺长的黑蜈蚣。 见老妖婆终于用上了这种阴毒之物,我顿时神情一正,赶忙又掏出了一张“禳蛇虫鼠蚁符”。 知道这老妖婆养蛊,房前屋后必然多毒物,所以我此番前来,带得最多的,就是专治这些毒物的这种符。只要能将老妖婆最大的倚仗克住,她纵使有再多手段,也只是没牙的老虎。 但我似乎低估了袁金柱的能耐,仅是一条蜈蚣,还不足以用上“禳蛇虫鼠蚁符”。刚从大白狗脑袋里出现,试图顺着长刀往我手上爬,这条看得人极其不舒服的黑蜈蚣,就骤然遭到了电击似的,缩成一团落在了地上,继而快速爬下大门槛,缩进了石缝中。 看黑蜈蚣仓皇而逃,我顿时也不再耽搁,纵身跃过倒在血泊中挣扎弹腿的大白狗,继续往屋后跑去。 来到屋后,只见厨房后门果然开着,厨房里阴森森黑洞洞的,不见半点火星。 而老妖婆,也已经不见踪影! 屋后排水沟上面,是一小片狭长的菜地,菜地上是通向村里的水泥小路,再上方是竹林,一颗细竹的枝桠,在微风中左右晃动,显得幅度大了些。 没有任何犹豫,我就踩着在土坎上挖出来的,刚刚能下脚的几级土台阶,跳上菜地,又双手扒着近两米高的水泥路边缘泥土,翻身爬了上去,准备追进竹林。 然而,刚翻爬到水泥路上,还没蹲稳站起身,一阵如同死亡在迫近的强烈危机感,便陡然从心里升起,使得我浑身汗毛,都瞬间立了起来! 巨大的心理预警刺激下,使得我根本不用做任何判断,就下意识往后一仰,重新摔回了近两米高的菜地中。 与此同时,我先前所在的位置寒光一闪,同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果不是我躲得及时,就会正正打在我脸上! 落地的瞬间,我也明显感觉到,背下有东西在蠕动! 我知道压到的是什么东西,当即头皮一阵发麻,想也没想,就猛地咬破手指,在眉心画下一道血痕,将十二元辰激发到了极致。 同时翻手将“禳蛇虫鼠蚁符”打在胸膛上,念起了袁金柱临时教我的咒语。 “三界之内,天地至尊,包罗六合,诞育众生,妖魔鬼怪,蛇虫鼠蚁,速遁而形,金光速现,道气长存!” 轰的一声!我整个人好像瞬间,都亮起了一阵刺眼的金光,将周遭黑暗尽数驱逐,照射得如同白昼。而背下令人极其不适的蠕动,也瞬间尽数变成了疯狂扭动。 接着背下一空,真正算接触在了冰寒湿润的泥土上。 翻爬起来一看,只见菜地周围,十几二十条或粗或细,花花绿绿的蛇,正在疯狂逃窜,夹杂着满地疯爬,根本估算不了数量,张牙舞爪的黑蜈蚣。 其中还有一只足足有脑袋大,两只眼睛微微绽着血光,背上长满拇指大小的癞子的巨型蟾蜍! 而我先前摔下的位置,还有四条已经完全被符光烧成焦炭的蛇,和好几条至少一尺长的蜈蚣。 在我跳上菜地的瞬间,这些毒物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准备将我吞没! 还好我有十二元辰护体,又背着袁金柱的“真火辟邪符”,身上还背着诸多镇邪之物,使得这些毒物根本不敢立即下嘴,否则就这一瞬间,我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尽管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也相信这些毒物很难伤得到我,但真当看见这些东西满地爬,我还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暂时逼退了这些东西,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又突然卷土重来,于是爬起来的瞬间,我又赶紧掏出一张“禳蛇虫鼠蚁符”,随时准备念动咒语。 画灵传人不得修道,更不能学符咒术,但这一次,我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更何况,严格说起来,只是念念咒语用符,也根本算不上学。 满地的蛇和蜈蚣,已经尽数消失,唯有那只巨型蟾蜍,仍然还不甘心遁走,退到了菜地边缘,静静地看着我,长满肉刺的下颚一鼓一鼓的。 这时,水泥路上面,也传来了极度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顺着声音一看,只见我刚才摔下来的位置,盘踞着一条巨大的眼镜王蛇,昂起头来,足足有成人高,七寸以上已经完全打开,如同一只巨大的勺子,飞快吐着蛇信,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原来,刚才躲在上面偷袭的,竟然是这条眼镜王蛇! 还好在生死一线的逼迫下,我的反应够快,否则即便不被它咬中,光是毒液喷溅到脸上,我就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看着这两个一上一下,隐隐完全封住我去路的毒物,我不禁凝重到了极点。 眼镜王蛇毒性极强,而蛇毒这种东西,并非一定咬中人才能注入,只要被喷中眼睛,或者身上有伤口,蛇毒就能进入血液循环。不幸的是,我已经被大白狗咬破了手腕,目前都还在流血,万一被它毒液喷中,今晚想好手好脚离开,就绝无可能了。 事实上,刚才我翻上去,又摔下来期间,它有没有把毒液喷到我手上,我都已经完全没底。 如果这两个毒物,在老妖婆的驱使下,拼死也要上来攻击,我就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强心镇定下来,我开始和两个毒物陷入对峙,心里凝重紧张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生起一阵挫败。 本来是奔着对付人而来,结果到现在,却好像连老妖婆人都没见到。 也不知她刚才是设下陷阱,故意引诱我往竹林追,还是真的已经离开屋子,进到了竹林里面。 想到这,我忍不住稍稍分了分神,抬头看了看飘着毛雨的夜空。 什么变化都没有。 但愿老妖婆其实并未离开,但愿那家伙能顺利吧…… 苦涩地摇了摇头,我收回目光,重新定下神,看向菜地边,进可攻退可守的巨型蟾蜍,和路上方虎视眈眈的眼镜王蛇,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我恍恍惚惚看到,山湾头的水泥路上,好像多了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正是袁金柱那家伙,正在笑眯眯地看着我。 还没反应过来,盘踞路上的眼镜王蛇,就嗖的一下落进菜地,擦着我脚边飞快游了过去,和同一时间跳下菜地的巨型蟾蜍一起,眨眼间进了阴森森的厨房后门。 “行了,你的任务完成,接下来就看道爷我,一把火烧了这藏污纳垢的邪地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八卦离火阵 袁金柱一现面就说,要一把火烧了这邪地。 看到他终于出现,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的任务都总算完成,接下来,就看这家伙表演了。 “你感觉怎么样?刺激不?”我一身冷汗加虚汗,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然而袁烂人,却浑然不当回事似的,一边缓缓走来,一边对我笑,完全不把眼前,不知藏着多少毒物的“恐怖屋”当回事。 我知道这家伙,如此漫不经心的信心来源,但这一刻,也不禁白了他一眼:“少废话,我被狗咬了,伤口上好像也沾上了蛇毒,赶紧把事情弄完,我好去医院,不然晚了,就只能横尸在这里了。” “放心,有道爷在,不会让你出事。”袁金柱说着,来到了菜地上方,轻轻跃下,一脚将地上烧焦的毒蛇蜈蚣尸体踢走后,笑眯眯看着我。 其实我也就是看不惯他这牛逼哄哄的样子,找个由头催一下他,并非真的害怕中毒。 如果伤口上真的被喷了毒液,现在只怕是已经发作了,而被老妖婆大白狗咬一口的事,我其实也不怎么担心。 只有被携带狂犬病毒,且已经毒发的狗咬了,人才会也感染病毒,那大白狗虽然邪性,但怎么看都没有狂犬病发的可能。实在不放心,回头打几针疫苗求个心理安慰就是。 说了几句话后,勾腰驼背,拄着根拐杖的老巫婆,也出现在了另一边的水泥山道上,慢吞吞的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 发现她果然已经不在屋子里,我心里顿时又微微一紧。 虽然我好像未能成功拖住她,但幸好,她也没能对袁金柱造成影响。 和在罗文信几处老窝转悠一样,我和袁金柱都清楚,想在老巫婆地盘附近,瞒着她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堂而皇之上门,就是为了拖住老巫婆,让她明知道,袁金柱就在附近做手脚,对她的威胁更大,也没办法赶过去阻止。 从我买票进入西元村的那一刻起,我就当自己已经被老巫婆发现了,所以从没想过要隐藏,也没想过老巫婆会放弃老窝闻风逃走。 只有谨守老窝,倚仗无处不在的毒物蛊虫,她才有挣扎的可能。 看老巫婆步履蹒跚走近,袁金柱也收起了笑脸,眼神一点点变冷。 “老太婆终究还是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娃娃。”在菜土上方站定后,老巫婆看着我们,依然还是那古井不波的语气。 微眯眼睛看了她一会,袁金柱似笑非笑道:“如果你救兵不到的话,你今晚可保不住老窝里面的东西。” “没有救兵,罗文信不会来。”老巫婆静静看着他说。 听得这话,我和袁金柱眉头微微一皱。 大明其白的上门,除了笃定老巫婆不会逃走,就是想把罗文信也引来,以便于在这又宽敞,又不会影响到别人的地方,将他们一锅烩了。 没想老巫婆却无比肯定地说,罗文信不会来。 难道七煞凶魂,真不在这屋子里? 还是罗文信和这老婆婆都相信,仅她一人便足以对付我们,所以无需赶来? 都狐疑的看了看老巫婆后,我和袁金柱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没有因为罗文信这个“救兵”不会来而放松,反而大大提升了警觉程度,同时也隐隐开始担心。 最理想的过程,就是罗文信赶到这里,和老巫婆一起对付我们,但既然他不会来,我们就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 虽说来这之前,已经把何舒曼芸姐张晓微她们都聚到一起,按照罗文信不会支援老巫婆,而是趁我和袁金柱都来这里的时候,带着七煞凶魂去害何舒曼,并以她们的性命,对我们发出威胁的最坏打算,做足了准备,但想到他躲在外面不知行踪,随时都可能做出想象不到的事情,总是让人无法心安。 既然如此,老巫婆这里就要速战速决了。 不管七煞凶魂是不是在这里,也要让老巫婆,再也没有害人的能力,先断罗文信一臂再说! 一念至此,袁金柱头上顿时腾地燃起了道法之火,两只眼睛浮现出一簇跃动不止,略带几分血色的火苗。 他天生三昧真火,有真火护身,对一切阴祟之物,有绝对性的克制,所以方才只是一出现,将我弄得颇为狼狈的眼镜王蛇,和巨型蟾蜍,就只能仓皇而逃,缩回老窝。 而他说要一把火烧了屋子里的阴邪毒物,也绝非说笑。 我上门的同时,他也正在这周围用血画符布阵,其中便有我已经见识过的“五遁符阵”,所以此时,这里的一切都已经隐藏了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从外面看,都只是风平浪静。 随着他眼中亮起火光,半分钟后,木屋瓦顶中央,“嘭”的亮起了一簇火苗。 纷杂繁乱,惶恐不安的气息,也开始从屋子里弥漫出来。 袁金柱双眼火光闪耀,极为清澈明亮地看向老巫婆道:“道爷已经说了,如果你的救兵不到,你就没可能保得住这里的任何阴祟邪物,放弃抵抗吧老太婆,我已经在这附近,用真血画了八八六十四道“三昧真火符”,形成“八卦离火阵”,你没有任何阻止的可能,看在你已经一把年纪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真烧了你的房子。” “但是,这房屋里外的邪物恶魂,都绝不能继续存在于世上。” 说罢,袁金柱就要念动咒语,催动离火阵。 就在这时,一条拇指粗细,周身仿佛缠着一圈一圈的深色金线的蚕虫,从老巫婆的衣袖中爬了出来,很快便离开她麦麸一般褶皱不平的手,爬过黑色拐杖的把手,来到雕刻的不知名生物头颅上。 袁金柱停止念咒,一声冷笑道:“劝你老太婆还是死心的好,这金蚕可是你的本命蛊,一旦化为灰烬,你这条老命也就活不成了。” 老巫婆身体轻轻一颤,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们沉默不语,佝偻着身子,就如风中残烛,随时将熄。 拇指粗细的金蚕蛊,在黑色拐杖上轻轻迎风舞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见蛇灵 见老巫婆还是不肯死心,袁金柱又是一声冷笑,然后便不再理会,转而念动起了咒语。 我的神经也不禁再次绷紧。 对袁金柱有信心,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无视老巫婆。她已经放出本命蛊,摆明了是要殊死顽抗,这个时候,可不能有任何掉以轻心。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和袁金柱,都准备好应对老巫婆,用本命蛊做最后挣扎的时候,她却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我们意料的举动。 只见她拄着拐杖,忽然颤巍巍地迎着我们,在坚硬冰冷的水泥路上跪了下来。 “年轻的道士先生,天道自然,万物皆有灵,虽然老太婆养的都是一些阴物,但也是天生万物的一种,即使有罪,也罪在老太婆,不在这些小动物,请先生看在天道的份上,留它们一条活路。” 突如其来的下跪求情,使得我和袁金柱顿时都愣住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如此轻易就放弃挣扎了? 我不禁有些懵逼。想过老巫婆这一刻的很多种反应,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她将这一生所练的本事使了出来,用层出不穷的手段做拼死抵抗,唯独下跪求情,不在设想中。 即便再与世无争的老好人,在毕生心血即将毁于一旦面前,也很难再保持平静,何况还是一个养了一辈子毒虫蛊物,心术绝对不能算正的老巫婆。 就算再不敌,她也完全没道理,会连一丝抵抗的心都没有。 难道她真的觉得,求情,就能保住她这一生的心血?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为妖,我不相信老巫婆会这么天真,所以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目的。 但袁金柱却似乎不这么想,反应过来,就又轻扯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言之有理,但既是天道自然,就说明并不包括非自然现象。你所说的这些小动物,已经被你用邪法,养成了彻头彻尾的邪物,不再属于天道万物,所以你的话,对道爷无用。” 说着,眼底的火光更明亮了几分,看着老巫婆道:“道爷并非假慈悲的庸人,收起你的心吧,别再妄想道爷会心慈手软,留下与你心意相通,生死相依的本命蛊,就已经是极限。一旦火阵起,任何阴祟之物都难逃离火之苦,所以你如果不想把老命丢在这的话,现在就带上你的命蛊离开。” 原以为袁金柱这番话,定然会使老妖婆受刺激,继而绝了求情念想,开始反扑。岂料在我们的注视下,她跪着沉默了一分钟后,却是扶着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最后又看了我们,及充斥着惶恐不安的木屋一眼后,咄、咄、咄的拄着拐杖,往村子那边慢吞吞走去。 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我不禁皱紧了眉头,疑窦丛生,“会不会藏着什么后招?小心点。” “放心吧,不会。她索求的,只不过保住本命蛊而已。”袁金柱轻轻一笑。 说罢,便不再理会云里雾里的我,神情一正,掐起手诀真正念起了离火咒。 随着他念动咒语,屋顶那一簇血色火苗,呼啦一下蔓延开来,转眼之间就爬满整座屋子,开始腾腾燃烧。 极度痛苦扭曲的气息,也顿时如火药桶爆炸一般,瞬间从屋子里散了出来。 尽管眼睛看不到,但我脑海里,这瞬间也神奇的浮现出了,满屋子的蛇虫鼠蚁、蝎子蜈蚣在离火中扭曲挣扎的画面。 房前屋后,以及竹林各个角落,也随着袁金柱咒语念罢燃起了火光。除了我们脚边不远的毒蛇蜈蚣, 燃起的火焰,全都在疯狂扭动! 噗的一声!一道火练猛地撞破堂屋的木板墙,越上菜地,朝我们这边射了过来,看形状和大小,正是方才那条眼镜王蛇! 而随着它这一破墙而出,更多的火团,也顺着墙洞飞快爬了出来,其中一团磨盘大小,直接从墙洞一跃而起的,则是那只巨型蟾蜍。 看这些正在被离火焚烧的毒物,亡命朝我们扑来,我不禁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躲。但还没来得及动,最先扑近的眼镜王蛇,便直直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噗一声搭在了地上,开始猛烈挣扎。 随后而来的火团,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全都砸在地上挣扎不已。 紧接着,极为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作一片,继而无数团略显虚幻的火光,如同烟花爆炸一般,以木屋为中心,朝四面八方飞溅而出。一些隐隐呈人形,一些则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形状,宛如一条条火龙。 一从木屋中冲出,这些和之前的毒物,明显不一样的火光,便四散逃去,但就像烟花一样,没能逃出多远,就消失在夜空中,被离火焚烧殆尽了。 这些,都是老妖婆用邪术养的各种恶灵或者魂。 看着这一幕,我不禁有些震撼。 没想到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小木屋里,竟然藏着这么多东西。 就在满天空的火龙,都即将消失一空的时候,一团小得有些不显眼,但仔细一看,又和别的明显有些不一样的火光,轻飘飘的钻出了屋顶。 之所以说这团火光不一样,除了颜色有些泛白以外,最大的区别,就是它没有一出现,就慌不择路地试图逃走,而是宛如具备灵智,颤抖不定的前后左右晃动一圈,仿佛探查清楚方位后,才一下子打开,往东边游去。 从形状来看,应该是一条蛇。 有些怔神的看着这条火蛇,我心里陡然生起一阵,颇为熟悉的感觉。 迟疑了几秒后,我脸色猛地一变,只觉心跳都骤停了一下,想也没想,就对袁金柱大喊道:“贱人,那一条是已经和我走失很久的蛇灵,快停手,别伤害它!” 袁金柱也早就发现了,这个不太一样的存在,正准备重点对待一下,听我突然大喊,顿时也想起,曾经在我身上待过一段时间的白蛇之灵,连忙收手,又低声念起了咒语。 随着他咒语念动,蛇灵身上的离火,霎时间就暗淡了许多,接着受到某种指引似的,调转方向往南边游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弃子? 看蛇灵似乎已经安全离开,我顿时微微松了口气。 走失这么久,终于再次见到它了,果然是被七煞凶魂带到这里,又被老妖婆捕捉圈养了起来。 只是,刚才它那个样子,我都能把它认出来了,可它怎么却像是没认出我,甚至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这或许是一个隐忧,但眼下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分心太多。随着袁金柱放蛇灵一条生路,少数尚在离火中坚持,还没被烧成灰烬,或者像空气一样消失的毒物灵体,顿时也发现了一线生机,呼啦一下全都调转方向,往南边扑了过去。 但它们,可就没有蛇灵的待遇了,大多都只是换过方向,才刚刚前进几米,就随着离火一起湮灭,最远的,也不过只是蹿出三十来米,便化为了一抨灰,或者被暗夜吞没。 从房顶出现第一簇火苗,到竹林靠近村子边缘,最后一缕火星湮灭,整个过程持续一个小时不到,老巫婆无法数计的毕生心血,便彻底在离火阵中彻底毁灭。 房屋并未真被一把火烧尽,除了被眼镜王蛇撞断两块墙板,基本完好无损,仿佛那火光冲天的惊心动魄一幕并未发生,但房屋里外,及周围竹林菜地田埂上,几乎无所不在的灰烬,都证明了先前的一切,确实发生过,并非幻觉。 除了蛇灵,无一幸免。 当然还有我和袁金柱一直想看到,却始终都没有看到的七煞凶魂。 “是真的不在这里,还是被保护得很好,躲过了离火?”尽管心里已经知道答案,我还是忍不住问。 袁金柱耸耸肩,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虽说离火阵中,一切阴祟邪煞都无所遁形,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看一看的好。 于是我俩踩着无处不在的灰烬,走下菜土,进了开着后门的厨房,打开电灯开始逐一检查。 粗略看起来,老巫婆家中的陈设,和普通农家并无区别,只是烟火气息实在少了些,灶台边的空地上有一个满是铁锈,但又被清理得很干净的地炉,显然极少会用,灶台橱柜也都打理得光洁如新。 此外,最大的不同,就是老巫婆家里,坛子异常的多,除了供奉香火,和一个奇怪神龛的堂屋,几乎每一个房间,只要不挡路的地方,都放满了大大小小的土坛子,堂屋左侧的两间偏房,更是专门用来放坛子,别的什么都没有,阁楼上,也依然是各种各样的坛子。 厌恶烟火荤腥之气,到处都是坛子,典型的养蛊之家。 由于之前的动乱,原本整齐摆放的坛子,此时大都有些凌乱,甚至还摔破了好一些,地上也有很多灰堆,显得颇为狼藉。 走马观花先看一遍后,我和袁金柱,前后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把每一个坛子都检查了一遍,为了放心,还是一一揭开仔细检查的。甚至到最后,连洞口开在老巫婆卧室床底下的地窖,都被我们发现,钻进去检查了,也没有发现任何七煞凶魂存在的迹象。 “看来她没有说谎,是真不在这里。”爬上摆放着三个大坛子,应该是眼镜王蛇和巨型蟾蜍,以及后来的蛇灵待的地窖,不死心的又走了一圈后,我对袁金柱道。 “无大碍,不在这里就在罗文信那,反正已经知道人,早晚都能找到,能断了这里就已经不错。”和我截然相反,对七煞依然毫无踪迹的事,袁金柱倒是好像不怎么紧张。 我想了想,也确实只能这样了。 说着话走出屋子,知道一切已经结束的老巫婆,也已经重新回到了院子,见我们出来,佝偻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继而扶着拐杖站稳。 仿佛对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很在乎,老巫婆眼神依然平静,甚至平和,丝毫不像从小就听闻的,大都心如蛇蝎的蛊婆形象。 但我却能明显感觉到,她这一刻,已经老了许多。 想想也不足为奇,养蛊人施雇,一旦被破除,就会遭到反噬,何况她还是这么多蛊物,被顷刻间焚为灰烬。一下子尝到这么多恶果,还能若无其事的站着,就已经很不可思议。 “看吧小娃娃,老太婆说那个魂不在,你非不信,这下相信了吧?”视线短暂地在袁金柱身上停留后,老巫婆看着我说。 我挠挠头,有些语塞。 毕生心血被焚毁,如今说我们是不死不休水火不容的大敌,都丝毫不为过了,但老巫婆的语气,却依然还是那样的平和,听不出半点怨恨之意。 甚至如果不知道她巫蛊身份,和伙同罗文信用七煞害人的事迹的话,这语气就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婆婆,就像最开始出现在马家,谁也不知道她身份时那样。 她如果是横眉怒目,随时要上来拼命的样子,我倒还能应付,可拿出这样的语气和神态,就有些尴尬了。 “凶魂不在你这,你也一开始就知道罗文信不会来,他是不是已经放弃你了,故意把你推到我们面前?”原本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可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楞了一下。 仔细再一想,事实也确实像极了我说的。后来不知道,但蛇灵追七煞追到这里,何舒曼的小鬼也往这里跑,就说明在龙泉事件之前,七煞凶魂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既然是最近才不在,罗文信也从始到终,没有来帮老巫婆,那就确实有她已经成为弃子的可能。 “老太婆累了,不想再说太多话,你们走吧,有什么话,今后还有机会的话,你再来问。”老巫婆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此行无果,我和袁金柱本来也不打算再多待,见她已经不想说话,也就不再多言。 事实上,她的反应,也已经一定程度上,证实了我的猜测。 如果不是被罗文信抛弃,导致心灰意冷,从而为求活命放弃抵抗,就确实很难解释,她几乎没有任何顽强抵抗的奇怪行为。 在老巫婆的眼神相送下,我们一点点走出了离火阵,和五遁符阵笼罩的范围,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没能发现蛇灵的任何踪迹后,带着疑惑离开西元村。 老巫婆算是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往后几乎没有再害人的能力,可真正的问题,却依然悬而未决,还是得直面罗文信,才能有最终答案。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通话 由于再次见到阔别多日的蛇灵,我心情多少都有些激动,于是给张晓微发了个视频通话,确定她们都非常安全后,和袁金柱也不急着回去了,在附近一点点寻找起来。 结果显而易见,一直到天快亮,都没能找到蛇灵半点蛛丝马迹,只好无奈放弃,见路边正好有辆出租车路过,就拦下回了市区。 “你说这蛇灵,为什么已经脱困,却仍然还是要跑,好像根本认不得我呢?”就算已经上了车,我也还是对蛇灵念念不忘。 虽然它在我身上待的时间,还没有失踪的时间多,但也是帮过不少忙,要说没看到也就罢了,可明明都已经脱困,却又再次失踪,我怎么都有点不甘心。 “难道它已经被那老妖婆炼化,变成了她的东西,所以才认不得我?” 听我在旁边叨叨个不停,闭目养神的袁金柱,只好有气无力说:“放心,那东西是真正的灵物,能耐远比你想象的大,哪有那么容易,就被那蛊婆据为己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就对一般的东西好使,对真正的灵物,根本作用不大。” “那它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我眉头轻轻皱起,一声叹息:“我原本以为,它被你的真火烧过,怎么也会留下你的气息,找起来不难。” 这话一听,袁金柱顿时又以为我在质疑他的能力,也不知这家伙,为何在这方面异常敏感:“我说你能别废话了吗? 如果道爷没看错的话,那个东西确实被老蛊婆,用邪术压住了灵智试图炼化,但刚才已经被离火烧没了,所以那场火对它来说反而是好事,不说灵智已经全部恢复,起码也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认个人不在话下。” “你的意思是,它已经认出了我?”我顿时更加不解了:“既然已经认出我,为什么还要跑?” 袁金柱没好气说:“这我怎么知道,总之你直管放心吧,它不肯回来定然有它的原因,只要不再次受困,应该迟早都会回来。能让道爷休息一会吗?八八六十四道真火符,道爷已经损失了很多真血,实在没力气再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行吧,那你先休息一会。”他要是不说,我都险些忘了这一茬,讪讪笑笑,也就不再多说。 说到底,还是这家伙太爱装了,总是一副无论什么事情,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态势,我这人又经常容易忘事,所以才忽略了,他也是血肉之躯,为一次性解决老巫婆,流了很多血来画符这一点。 随着从再见蛇灵的欣喜激动中清醒过来,我也就重新将思绪,放到了罗文信身上。 老巫婆几乎没有抵抗,而他的反应也着实太奇怪了,似乎什么都没做。 七煞凶魂不在老巫婆那,就一准在他那,就算老巫婆已经成为他的弃子,不会来帮忙,也完全可以趁我和袁金柱都不在期间,从别的地方给予我们“沉痛打击”。 然而事实却是,他并没有这么做,白白断了老巫婆这一条手臂。 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开进公安市西分局停车场。 为了防备出现罗文信,带着七煞趁我和袁金柱不在,展开报复的最坏情况,芸姐利用市西分局刑侦副队长,和她是老同学的便利,直接带着张晓微何舒曼,来了老同学的办公室“作客”。 在这样一个地方,即使罗文信有心指使他人做什么,也根本闯不进来,此外,袁金柱还在每个人的身上,都临时画了一张真火辟邪符,门窗上也贴了镇邪符。 这样一来,就算罗文信放出七煞,也很难接近。 进了副队办公室,见到芸姐一行人,在她老同学的陪同下,一起待到天亮后,我们又一起回到小三合院休息。 虽然袁金柱已经说过,罗文信不会轻易敢在大白天,把七煞放出来害人,但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就让何舒曼也留了下来。 窝在沙发上一觉睡醒后,我和袁金柱走出院子,将情绪整理片刻后,怀着复杂而紧张的心,拨通了罗文信的电话。 老巫婆那边已经端掉,这个时候,也无需再保持某种所谓平静了,直接通话,将一切摊到明面上就是。 这一刻,我可以说是等了很久,也拖了很久。 从这以后,他再也不会是以前印象中的罗文信,再也没有退回去的可能。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我原本以为罗文信不会接,至少不会那么快接,岂料,通话铃声只是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 这一瞬间,我的心开始噗通狂跳起来,早已准备好,在心里说了很多次的话,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几秒后,那边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孩声音。 “是李念小哥吗?” 我轻轻一愣,紧绷的神经瞬间松缓了不少,长出一口气后,说:是。 “我是小玉,罗叔在书房和人谈事,电话交给了我,你等一下,我去叫他。”电话那端,小玉说着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听接电话的不是罗文信,他也正在谈事,顿时就打起了退堂鼓,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他正在谈事,那就不要打扰,让他谈吧,我等下再打来。” “不用。”只听小玉轻轻笑了一下后,道:“他已经吩咐过我,一旦你打电话过来,就马上叫他接,所以他是一直在等你打来呢。” 我咧咧嘴角,苦笑一声,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既然是一直在等我打过去,那就确实是覆水难收了。 几声敲门和开门的声响后,罗文信的声音,终于从那边传了过来。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较之上一次听见,又已经老了许多。 当然我说的是真正当着他面听,而非龙泉县打电话威胁我的那次。 “是小念?” 我深吸一口气后,有些干涩沙哑,颤抖不定的道:“是我,好久不见。” “有什么话,过来再说吧,我……在家里等你,放心,你和你的朋友都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罗文信的声音很平静,可我却仿佛听见了一声长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来 罗文信让我有话过去说,还说我和我的朋友都很安全,一句话,就等于是承认了所有事情。 但就算是如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相信了他,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的那种相信。这么多年以来,我很少有全盘相信他的时候。 于是挂断电话,我就准备单枪匹马过去赴会。 “我和你一起去吧。”袁金柱有些不放心地说。 “放心,我不会有事,虽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但我还是相信他大白天,不会对我怎样,尤其是在他那个家里。”整理了一下颇为复杂的情绪后,我对他道:“你知道的,我反倒比较担心家里这些女人,有你看着,我过去也更加放心。” “放心吧,没事,就让我和你一起过去。”袁金柱依然坚持要一起。 我不禁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反倒过来让我放心呢? 但也没有多想,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 五十多分钟后,我和袁金柱,在罗文信别墅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还没走近大门,便看到了之前接电话的小玉,含蓄的笑看着我们。 “李念小哥,我来接你。”小玉是典型的农村女孩,长相只能说普通,衣着打扮都挺朴素,关于她,我知道的并不多,甚至什么时候在罗文信家里,我都不大清楚。 特意跑到门口来接,我顿时有些意外,放松下来说了两句话后,就跟着她走进小区。 “那个,小玉,罗……叔有什么客人在?”我一边走,一边尝试从小玉口中,打探出一些消息。 小玉笑了笑,道:“小哥,你们工作上的事情,罗叔从来不让我多说多问,所以你就不要问我了,等下见了你自然就知道。” 完全守口如瓶的样子,使得我不禁皱了皱眉头,也多少开始起了戒心。 上一次不避讳我见他的客人,是黄红军和王志强,原因是他本来就只是个中间人,为了把我介绍给他们。这一次,又会是谁,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呢? “看来,把你也带过来是个正确的选择。”故意落下几步后,我对袁金柱低声道。 袁金柱耸肩笑了笑,说没事,既来之则安之。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罗文信别墅大门外,在小玉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这一次,罗文信没有在二楼小会客室等,而是在楼下客厅。 在他旁边,还有一个穿旧中山装,戴一顶灰色前进帽,留着山羊胡的枯瘦老头。 老头看起来至少已经七十开外,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白了,但身体还很硬朗,精神也很矍铄,中山装虽然已经很旧,但却很整洁,穿着一双带棉的高帮解放鞋。 过了玄关走进客厅,看到老头的瞬间,我全身猛地一震,继而瞪大了眼睛,头皮一阵发麻,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也完全忽略了旁边表情平静的罗文信。 怎……怎么可能? 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反应过来,连忙擦起了眼睛,末了又掐了掐自己大腿,也不知是生怕这是幻觉,还是相信这只是幻觉。 见我表情极其精彩,坐在沙发上的老头,嘴角也轻轻扬起,露出一丝略带戏谑的浅笑,然后往沙发上一靠,慢慢捋着山羊胡,翘起了二郎腿,脚尖饶有韵律的一晃,一晃。 “师……师……师父?”尽管已经确定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在做梦,可我仍然还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的喊道,生怕声音过大,就会把老头子吓跑似的。 是的!这老头,正是我那越来越神龙见首不见尾,走哪也越来越不会打招呼,这一次,整整失踪了一年半的老顽固! 犹犹豫豫这么久,终于放弃幻想,抱着和罗文信彻底摊牌,用“武力”逼他交出七煞的决心而来,没想却在这里,看到了我做梦都不敢梦见的老顽固! 我的天,这老头子啥时候回来的?咋连家也不知道回,招呼也不知道打一个? 看老头只知道怪笑,晃二郎腿,也不知道给点反应,完全不大像真实存在的样子,我不禁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师父? “认不得么?左一声右一声的喊,你烦不烦。”这一次,老头终于有了反应。 哎哟喂!这是真的! 我瞬间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跨过茶几,往老头冲了过去,在他旁边蹲下,扯着他衣领裤脚,到处看了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了,本来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被我这看起来,极其没礼貌的举动,弄得一阵不耐烦,没好气地斥责着扭来扭去,但老头也大体还算顺从的,任由我把他从头到脚都仔细看了一遍。 还好,除了那张饱经沧桑风霜的脸,又被岁月加深了几分痕迹,手上腿肚子上的肉也少了一些,身体状况看起来大致还挺好,天冷了也知道多穿衣服。 欣喜过后,便是好一阵心酸。 虽然老头子从来不说,但我老早就已经很清楚,他每一次外出,都是替我去寻找那,勾走我三魂的“艳傀”的踪迹,以及能解决我魂魄问题的办法。 “师父……你回来了?……啥时候到的?”抬头看着师父,我自己都说不好,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情绪,或许有欣喜,有辛酸,也有委屈。 “打住打住,我还没死呢,别忙着哭。”看我两只眼珠子咕溜溜的转,老头子连忙道。 我挠挠头,赶忙收起那些情绪,对着他笑了笑。 “一边待着去,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住你这样折腾。”一脸嫌弃的翻了翻白眼,等我起开靠着茶几蹲稳后,老头子看向罗文信道:“看吧,就这卵样子,和十三年前也没什么区别嘛,完全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娃儿,所以你不要多心。” 罗文信轻轻一笑,看了我一眼后,对老头子道:“这也怪不得小念,毕竟魂魄魂魄,只剩魄不见魂,有时候一些东西,难免会停留在那个时候。” 我不禁一愣,继而想起本来的目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严肃地看了看罗文信。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旧识 老头子虽然眼睛没看我,但我表情的变化,却也都被他精准的察觉到,当即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 师者为大,在老头子归来的天大好消息前,我顿时也不怎么顾得上,和罗文信这段时间以来的矛盾了,见老头子不高兴,也就暂且把表情收敛了起来。 换句话说,老头子归来,家都没回,便来了罗文信这里,就说明他并非对情况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就轮不到我操心了。 有师父在,一切问题都能解决,这已经是十多年来,已经深深烙在我心里的习惯,确切说叫依赖。 “那就先这样吧,你也好好休息,就别再去想那么多了。”又恨铁不成钢的白了我一眼后,老头子缓缓道。 罗文信轻轻点头,继而直起身子道:“既然已经回来,也见到小念了,就一起留下来吃晚饭吧,就当是为你接风。” 老头子微微一笑,捻着胡须道:“真要搞这些的话,去院子那边也更适合一些,我让小子去准备就是,我们一起过去吧。” 罗文信想了想,说这样也行,我叫车先送你回去,我准备一下,随后就来。 我师父说,那也好,你后面一些来,车就不用叫了,我们随便坐个拉客的车回去就行。 罗文信深知我师父性子,也就不再坚持。 于是在罗文信的招呼下,上到二楼,拿上已经跟随老头子多年,装着他一套衣服,和一些随身物品的褡裢后,我和袁金柱跟在他身后,在罗文信相送下走出了别墅大门。 一来到小区路上,我就给张晓微打起了电话,让她叫芸姐一起帮忙,赶紧准备一桌菜,要够丰盛,但荤腥不能多。 一直以来,我都是无肉不欢的“食肉动物”,听说要荤腥少,张晓微顿时有些奇怪,问我怎么了,咋突然这么正经的要做一桌子菜,还得少荤腥。 “我师父回来了,现在我们在路上。”我尽量让语气平缓一些,不显得太过突然,以免一下子吓到她。 但事实证明,在这个突如其来,我们全无准备的重磅消息前,用任何语气,都无法将其突然性减弱,一听我那从未谋面的师父回来了,张晓微顿时“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然后极其紧张地问我:咋……这么突然……现在该怎么办?……我怕! 知道这小女人,此时一定紧张得全身发抖,脑子已经完全不做主,我连忙安慰她说:“不要怕,我师父不是严肃古板的人,没什么架子,你现在叫上芸姐一起帮忙去准备就行,做什么你们自己拿主意。” “不行……我还是怕……现在怎么办啊啊……”张晓微紧张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声音一阵发颤。 听她这样子,怕是实在不成了,我又只好安慰了一阵后,让她把电话交给云姐。 听到我师父回来,芸姐也是大为吃惊,但也比张晓微好太多了,和她交代清楚,又让她先让张晓微放松下来,不要那么紧张后,我挂掉电话,冲用一种奇怪眼神看我的老头子,讪讪笑了笑。 “师父……你这段时间都去了什么地方?身体还吃得消吧?” 见我开始转移话题,老头子玩味的笑了笑,没有理我。 老头子就是这样,多年以来,好像做什么都面面俱到,尤其是在涉及我的事情上,但与此同时,又总是一副很嫌弃我的样子,什么都不肯和我多说。 “可以啊小子,走的时候就交代你好自为之,不要到处惹事了,结果还是弄出了一堆事,要是为师晚回来几天的话,就要被你弄得收不了场了。”笑着看了看袁金柱后,老头子意味深长地道。 听老头子说起正事,我先是一愣,然后赶紧道:“师父,你有所不知,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光是弟子遇上的,就已经有两个人惨死,被夺了生魂,还有一个是天天晚上守着才没出事,而罗……罗叔……” “行了,你不要多说,都已经没事了。”正想一鼓作气,把罗文信的事说出来,老头子便将我打断。 我顿时不解地问:“师父,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老头子含糊其词地说:“知道,也不知道,不过都不要紧了,你也别再多说多问。” “好吧……”看老头子已经摆明,不让我再搅进去,我也只好作罢。 无论他罗文信胆子再大,心再黑,在我师父这尊真正的“大佛”前,也不会再敢轻举妄动。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摊牌,把一切摆到明面上,也是为了避免再有人受害。 既然老头子已经归来,这些担心也就不复存在了。 而罗文信过去一夜,毫无动作的原因,也已经昭然若揭。 甚至西元村老巫婆,笃定罗文信不会去帮她,几乎没有真正抵抗,看来也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背后还有一个更难对付的老头子,所以不敢反抗。 想通这些节点,这段时间以来,始终笼罩在心里的阴霾,霎时间散去了不少,揉揉脸后,对老头子嬉皮笑脸起来。 “师父啊,既然回来了,那以后就不要一声不吭到处跑了吧,都这把年纪了,就好好待着,弟子都还没怎么对你尽孝呢……” “老子我又还没死,想尽孝还不有的是机会,就怕有的人只是现在说的好听,真到时候,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老头子斜睨着我哼哼两声,也不管我听了这话什么感受,转而看向袁金柱道:“二十几年前,我曾见过周子无几面,也算有些旧,如果没看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当年他身边的小家伙吧?一晃都已经是而立之年了,不知了无道长身体如何?” 这话一听,一直盯着老头子发呆的袁金柱,身体顿时猛然一震,惊醒过来,连忙道:“老师父,你就是王镇岳大师吧?” 老头子笑了笑:“看来是你没错了,老头子和你师父有旧,你现在又和老头子弟子走在一起,还真是缘分不浅。先别说东道西,你还没回答老头子,你师父现在身体如何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赐礼 袁金柱轻轻一愣,然后低下头:“大师,家师已经故去有十三年了。” “什么?已经故去那么久了?”听说了无道长已经故去,我师父不禁有些意外。 “大师,是的。”袁金柱神色难得地很正经,似乎想起了已经故去很久的师父,还一脸缅怀之色。 沉默片刻后,老头子轻轻一声叹息:“看来,他还是没有放下一些事啊,不然以他的道行,也不会那么早就羽化。” 听到这话,袁金柱顿时又变得有些好奇:“大师,你说家师有些事没放下,是指什么?” “没什么,既然已经故去,这些前尘旧事就不是你们晚辈该打听的了。”老头子微微一笑,又问道:“你师父羽化时,你可曾在他身边?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遗言?” 袁金柱想了想,说:“在的,家师最后三个月,完全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很是辛苦,至于遗言,倒是也没有特别叮嘱什么,只是让我多存善念,好自为之。还有就是,如果有缘见到大师的话,就代他向大师说一声谢谢。” 老头子脚步一顿,盯着袁金柱看了几秒后,点头道:“既是这样,老头子也就收下他这声感谢了,往后你也要谨记师尊临终教诲。” 袁金柱连忙点头,说晚辈定当如此,不会忘,也不敢忘。 老头子笑了笑,也重新迈开了步子,不再多言。 到这会,我也算完全听明白过来了,原来袁金柱这家伙的师父,和我家老头子竟然还是旧识,而且两人之间,应该也还存在一些故事,而不是老头子一开始说的,仅是见过几面那样简单。 这世界有时还真小,阴阳一行的世界更小。 “走吧,别磨蹭了,为师也想看看,那院子现在已经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见我挠着脑袋一脸沉思,已经走出好几米的老头子,又顿下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连忙收起思绪,干笑着跟上。 按照我和芸姐在电话中说好的,她准备晚饭的同时,还要带张晓微,重新梳妆打扮一下,三合院里里外外也要打扫一番,总之意思就是,需要不少时间,所以希望我们能回去慢一些。 虽说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隆重,可不管咋说,她们也是在尽心尽力的帮我张罗,于是答应尽量多争取一些时间。 但老头子此话一出,之前的打算自然全部泡汤,我原本还想挣扎一下,能晚几分钟是几分钟,奈何老头子,不回来就不回来,一回来就变得好似归心似箭,走到大路上,还破天荒的自己招手拦起了出租车,让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 没办法,也就只好如此了,反正老头子也不是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人,遇上啥样就是啥样,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个小时后,出租司机刘大叔,把车开进逼仄狭窄的小巷子,直接将我们送到了小三合院大门前。 芸姐和张晓微,已经换了一身比较朴素传统的衣着,抱着换了新衣服的李诺,俏生生站在大门外迎接,说是要梳妆打扮,其实说卸妆更加贴切,未施任何粉黛,完完全全的“原生态”美女。 在她们后边,则是一身职业装的何舒曼,和重新理了个头的杨小天。 一见张晓微攥着手心,我就知道她看起来虽然还好,但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好在有心思玲珑的芸姐,为她提供了极大的心理支撑,也吸走了大部分“火力”,才没有完全露馅。 由于小李诺的关系,芸姐直接代她称老头子为“师公”,而没有这个身份,但也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张晓微则叫“师叔”,这样既能把她稍显特殊的身份凸显出来,也不会把关系贴太近,导致尴尬。 光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是芸姐和张晓微,经过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虽然多少难免会显得有些突兀,但老头子历经了一辈子风浪,岂会听不出这个中含义,丝毫没有惊诧之意,便笑着欣然接受了,还拿一根指头,轻轻刮了刮芸姐怀中小李诺的鼻尖。 说来有些怪,李诺虽然谈不上认生,但也不是谁第一面都能抱的小家伙,直到目前,见了袁金柱都还时不时会瘪嘴,完全不要他抱,也不怎么给杨小天面子,可对老头子却完全不是这样,被他轻轻一逗,便咯咯笑了起来,甚至还主动举起了两只白嫩嫩的小手。 看这小家伙,破天荒第一次见人就主动要抱抱,芸姐不禁笑了笑,正要抱着她退开,迎老头子进门,老头子便笑着伸出了双手,见状又连忙小心地,把人送到老头子手里。 抱着李诺进了堂屋坐下后,老头子从衣服口袋中,摸出一个未经任何雕饰,看起来有了很多年头,还有一条轻微裂口的白玉扳指,递到了她的手中,惊得芸姐连忙又要抱回李诺,行大礼拜谢。 “不碍,不是啥贵重的东西,只是老头子偶然所见,随手收起来的小玩意而已。你回头弄根红线穿起来,挂在她脖子上就是,往后也不要随便取下,对她多少会有些好处。”老头子一边逗李诺,一边对芸姐微笑道。 芸姐连忙感谢了。 说话间,李诺已经两手抱着玉扳指,送到嘴边,用两颗刚冒出头的门牙,咿呀咿地啃了起来。 接着老头子,又从口袋中摸出一根造型简易古朴,颜色橙黄,说不清是金还是铜的簪子,对张晓微道:“你身上有一道火符,虽说已经散去了绝大部分火气,不会对你有太多影响,但毕竟是极阳之物,时间长了难免不好,这簪子有点老气,赶不上时髦,可你也别嫌弃,时不时戴一戴,就能均衡那道符的火气。” 张晓微没想到,自己也还有见面礼,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致谢,拘谨的笑说不会嫌弃,很喜欢,然后朝我笑了笑。 原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张晓微收下簪子后,老头子却又从褡裢里,摸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看向了完全退在一边,保持一定距离的何舒曼。 第一百六十九章 注定 发现老头子看向自己,何舒曼不禁猛地一愣。 李诺是我干女,得到老头的见面礼很正常,而张晓微和我的关系,最近已经渐渐明朗了起来,有见面礼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却是不折不扣的外人一个,如果不是因为七煞的关系,就不会和我们产生任何交集。即便如此,和我也谈不上有多少交情,所以发现老头子看向她,顿时就完全出乎意料了。 不光何舒曼震惊,我们也没想到。 在我们一行人的注视下,老头子取出那节指骨一样,通体黝黑的东西后,放在旁边桌子上,对何舒曼道:“你家里有一只有望轮回的小鬼,这是善举,也是一件难事,坚持下去不易。你和小鬼,都不同程度被邪魂害过,这“谛听骨”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正物,但对于你们,也还有些作用,回去在小鬼牌位旁边放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为它容身之用,这样你外出的时候,也能把它带身边。日子长了,谛听骨会熟悉你们,继而护佑,一般阴物不敢再侵犯,那邪魂的影响也会逐渐消失。” “谛听骨不属阳物,与活人气息难免相冲,带回家的头个月,你会有些寝食难安,小鬼也会受些惊吓,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何舒曼本来已经想好,无论如何也不能收老头子的礼物,但随着他说完,也难免开始心动了。 正如老头子说的那样,这名头听起来挺唬人的“谛听骨”,对常人或许不是啥好东西,但对她却不一样,光是能让小鬼容身这一点,就已经很实用,更别说熟悉她们之后,还会提供一定保护。 看着那一小节黑漆漆,其貌不扬的“谛听骨”,何舒曼开始犹豫,很想不收,但又着实心动。 犹豫不决之下,不禁看向我们,见我们都一脸鼓励她接受的笑容,尤其袁金柱,更是笑得极贱,又摇摆不定了一会后,也就心一横,收下了。 “谢谢老先生,如此贵重的礼物,真教小女子有些不知如何报答的好。”看着我师父,这性子高傲,对男人更是天生反感的女人,少见的有些凌乱无措。 老头子微微一笑:“不用想着谢,物尽其用而已。” 见三个女人都有东西可拿,我也不禁开始臭屁起来了,眼巴巴的看着老头子,希望他能继续往外掏东西。 不过事实显而易见,算上接我们回来的刘大叔一起,四个男人都没份,老头子白了我一眼后,就埋下头,继续逗起了李诺,权当没看见我期盼的眼神。 见老头子确实如我说的那般平易近人,不摆架子,气氛也就渐渐活络了起来,尤其张晓微,更是放松了不少,各自收好礼物后,三个女人就去了厨房,开始准备老爷子的“接风宴”。 没多时,罗文信也带着两个土罐子装的西凤酒来到了。 老爷子原来是陕西人,虽然已经四海为家惯了,最近十几年更是在省城常住,口音已经完全听不出是陕西人,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唯独这西凤酒,高兴时都会喝上几杯。 而在这一点上,罗文信也始终都能满足他,一有机会,就会在老头子老家那一带,弄些农家自酿的放家里备着。 对于罗文信的到来,何舒曼不清楚内情,倒还没什么,但芸姐和张晓微都挺意外,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天开始擦黑的时候,三个女人精心烹饪的菜肴终于上桌。 原本三个女人的安排,是老头子和罗文信在堂屋,我们小的就在饭厅这边吃,但老头子一看这样安排,顿时就不大愿意了,说普通人家没这么多规矩,饭要一起吃才热闹,把他们两个老头子仍在一边算什么事? 见他不乐意这样,三个女人又赶紧把菜都拼到了一桌,席间还都向他敬了酒。 整个过程,我都试图从老头子和罗文信的对话里,听到一些相关的信息,但事实显而易见,关于罗文信养七煞害人,两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即使没说的,也不会当着我们再提,聊的都是一些我早已听出老茧的陈年往事。 饭后,两人又在堂屋里喝茶聊天,一直到将近十一点,罗文信才离开。 随后,司机刘大叔、何舒曼、杨小天也告辞离开,而芸姐为了缓解张晓微的尴尬,就带着李诺留了下来,和她一起睡。 在何舒曼走的时候,袁金柱也习惯性的,想跟她一起回去,起身才想起,好像已经不用了,不免有些念念不舍,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我知道这家伙一时半会难以适应,也有些话想和他说,就干脆叫上他一起出了小院子,叼着烟在路边散起步来。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啊。”半支烟后,我打开话匣子。 袁金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没关系,我反正想说的也不是这个,笑着看了看他后,问道:“你以前见过我师父?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而且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并不知道我们这个画灵派,如果见过,又怎么会从没听过。” 袁金柱懒洋洋回答:“其实也算不上真正见过,那会我刚跟我那老头子没多久,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只是远远看着两个老头子说话,后来我师父也从未说起,直到临终才说起王镇岳这个名字,要是你师父白天不问,我都想不起来,他就是老头子临终时提及的王镇岳大师。” “原来如此,我是说怎么有点奇怪,原来只是我想多了。”我挠头笑笑,道:“两个老头子是旧识,你也和我不打不相识,最终混到了一起,看来这还真是缘分。” 袁金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片刻后,轻轻摇头道:“是缘分,或者也不是。” “怎么说?”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话,说得我不禁一愣。 袁金柱想了一会后,道:“如果我说,这一切或许是早就已经注定好的,你会信吗?” “究竟怎么回事?你先好好说清楚。”我顿时大为好奇,既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 第一百七十章 回家(六千字大章) 袁金柱笑了笑,问我:“还记得我带人绑架晓薇妹子的那次吗?” 我说,当然还记得。 袁金柱又问,那你觉没觉得,当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轻轻一怔,然后开始回想。 那次,他带着几个混子,把张晓微绑到了老烟厂废墟,提着钢管砍刀,扬言要给我放血,但最终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把怨气撒在了张晓微身上,在她背上画了一道“真火辟邪符”,险些把她完全弄崩溃。 虽然这么做有些奇怪,但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根本没时间想太多,只认为他是纯粹的精神分裂,外加心理变态。不过他现在既然问起,就说明当时确实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他迁怒于张晓微。 仔细一想,袁金柱的态度,是在我召出十二元辰,他也开启天眼之后,忽然发生的变化。 于是我问:“是因为你发现我身上有十二元辰?” 袁金柱笑着摇了摇头。 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后,我猛然想起,当时他气急败坏的,质问我身上的蛇灵怎么回事的画面。 轻吸一口气,我连忙问:“是因为蛇灵?” 袁金柱点头。 “为什么?难道那蛇灵生前和你有什么渊源,或者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缘故?”发现让他态度大变的,竟然是那时刚刚附到我身上,将我也吓得不轻的蛇灵,我顿时有些震惊。 “那倒不是。”袁金柱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后,道:“具体原因,和我那老头子咽气前说的话有关。” 原来,袁金柱师父死的时候,并非什么遗言都没有,除了要他心存善念,好自为之,还有一些很重要,让他必须记住的话。 当时他师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金柱,我死后,你怎么造我都不管,也管不上,但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还是上清派弟子,哪怕我们这一脉,只是散到民间的旁支之一,真要算起来,也称得上师承正宗,和民间外道完全不同。所以,你小打小闹,放浪形骸一些可以,但如果真造下大孽,尤其用师门所学害人性命的话,为师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外,若是机缘足够,命不该绝,能活到那个时候,十三年后,十五年以内,你就会遇上一个人。在那之前,你只要不犯杀孽,不做丧尽天良的事,怎么胡闹都行,但遇上那个人后,你就要开始收心,好好跟在他身边,这样大劫到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帮你渡过去。 如果你不想三十岁以后,随时会死,就一定要记住为师的话,不要铸下大错,给自己留一线生机。记住,遇上那个人之后,就要好好收心,不能再胡作非为,那个人有白蛇护体,见了你就能认出来。 说完这些,袁金柱师父就气绝了。 听他说完,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合着这家伙的师父,竟如此厉害,十三年前就已经算出,他会遇上一个白蛇护体的人,而那个人,正好是我? 要知道,他绑架张晓微的时候,我也才刚刚被蛇灵附到身上!之前根本没有! 而这么大的一件事,他竟然也只字未提,直到现在才说起! “你那个师父,竟然能算得这么准?”压下震惊,我问。 随着把师父当年临终遗言说出来,袁金柱的脸色也变得凄苦了,笑笑说道:“那是自然,我那老头子可是正儿八经的上清后人,精通驱邪禳灾,六爻易学之术,算这点事情根本不在话下。”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大劫到底是什么,具体什么时候来?”我深吸一口气,又问。 能让他师父死前都念念不忘,看来这家伙身上,一定还藏着不少,他自己都未必知道的秘密。 果不其然,一听我这么问,袁金柱顿时又苦笑着摇起了头:“没有,他只是说过了三十岁以后,随时都会来,却没说究竟是什么……” 得知三十岁后,随时可能会死,袁金柱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严格说是绑架张晓微,从我身上发现蛇灵之前,一直意志消沉,破罐破摔。 他本就是生性顽劣之人,在三十岁后随时会死的打击下,自然也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将老头子埋掉后,就开始了完全无拘无束、没羞没臊,也了无生趣的堕落生涯。虽然没忘记老头子临终遗言,这么多年来,没有真干出害人性命丧尽天良的事,但对老头子说的机缘,也完全没抱希望。 尤其去年年底,满了三十岁后,更是过起了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用他的话说,就是人生苦短,死了算卵。 直到绑走张晓微的那天早上,发现我身上气息有变,开启天眼,从我身上看到蛇灵…… “不对啊……就算你道行不够,算不出你的劫什么时候来,但在你师父提醒过你的情况下,到了时间,算算何时何地,能遇上那个人,应该也不是很难吧?”皱眉思索片刻后,我说。 袁金柱又是一声苦笑,挠挠头道:“怎么说呢,虽然我那老头子,精通所有上清法门,却只传了我画符念咒的本事,别的就没传,央了好多次也不肯,也不让我学。尽管他死后,我无聊时也研究过一些,但造诣也就一般般,还达不到这种层次……” 原来如此。 这个时候,我自然也不可能去嘲笑他,原来之前自诩能掐会算,无所不能,只是在吹牛。 看着佯装生死看淡,一脸贱笑的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这贱人也真是!既然都已经遇上,也一起混了这么久了,为毛这么大的事,却始终一句都没说起呢? 如果不是老顽固回来,只怕死到临头,他也不会说吧! “这么久,都从没听你说起过,是因为你还不够相信我,还是担心我,并非那个人?”想到这看起来心里不藏事的家伙,竟然一直藏着这么大的事,我担心之余,也非常不爽。 “如果你要真有这方面担心,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蛇灵并非一直在我身上,而是你闹事的那天晚上,我才碰上的,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被吓得不轻……” 袁金柱笑笑说:“那倒不是,从看到蛇灵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你,不会错。换句话说,你遇上我才碰上蛇灵,这不是更加证明,我那老头子神机妙算,更加证明你就是那个人吗?更何况,现在还发现,你是王镇岳大师的徒弟,两个老头子是旧识,这就更加是命中注定,不可能弄错了。” “那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弄错,为毛直到现在才说,当时也还要在晓薇身上画你那鬼符,后面还伙同罗文信,把我耍得团团转?”我一想,也是这个理,但也因此变得更加不爽。 这家伙也当真是个变态,明明那时就已经确定,我会是他命中注定的“大救星”,还仍要干那些破事。 袁金柱贱贱一笑:“还能为什么,就是顺不下那口气,也想好好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呗。别的不说,至少没打算真害晓薇妹子,发现你已经找到办法开始解决,我就慢慢撤去了,不然你真以为,道爷的真火辟邪符,是那么好破的?” 我不禁一愣。 原来辟邪符威力减弱,其实是他背后主动做的,是说当时怎么没费多大劲,只是镇个共生鬼,就轻松搞定了。 “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有和我一起混的心了,后面被清荷逼得走投无路,才想到我也是假的?” 袁金柱摇头道:“倒也说不上假,被她吓得想跑路是真的,只是知道你有应对办法,没那么慌而已,不然早就跑路了。” “那有没有可能,你的劫就是清荷?”我试探着又问。 这话一听,袁贱人顿时翻起了白眼:“你觉得,能让我那老头子咽气时,千叮咛万嘱咐的死劫,会是被一个鬼追杀这点破事么?” 我不禁挠头干笑,这么想确实有点天真了,一个精通道术的高人,临死念念不忘的劫,怎么可能会是被鬼追杀这种事。 既然已经把这家伙,心里最大的秘密挖出来,别的疑问自然就没必要,也不适合再问了。 虽然冷静下来,我越想越觉得,他在对付七煞这件事情上,态度着实不大像他大包大揽的风格,从头到尾都有些消极,几乎完全由我自己去想办法,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时不时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在等什么东西,等等等等…… 和随时会要他命的死劫比起来,这些确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换句话说,这家伙既然肯把如此重要的事情说出来,就说明他已经完全相信我,不再有什么二心。 有的事不愿说,自然有他不说的原因。 于是吸一口气,定下情绪后,我拍拍他肩膀道:“行吧,既然你已经把这么大的事说了出来,我就不会把自己往外摘,管他什么生劫死劫,真来了一起面对就好。你家老头子不是说,只要遇上我就能渡过去么?所以问题应该没那么严重,你也不要再消沉对待。” 袁金柱摇头一笑:“暂时不想那么多,过一天是一天吧,真到那个时候再说……” 知道这家伙不是吃这套的主,我顿时也翻起了白眼:“别忘了,是谁特么成天把自己吹得多牛逼,还立志要把何百合“掰直”,娶回家当老婆。一说到正事,就一副孬种废物样子,哪来勇气吹这么多牛逼?” 袁金柱沉默片刻后,重新露出了标志性的贱笑:“……行吧行吧,道爷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刚把话从这个沉重的话题上移开,何舒曼就打来了电话,约我哪天有空的话,就见上一面,或者可以直接去她家。 一问,才得知,原来收下老头子的“谛听骨”,回到家后,这生性高傲的女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妥,不能白受这么大人情,于是就想到给我一笔钱,当是保护她这么长一段时间,该给的酬劳,也当是对老头子见面礼的回礼。 虽说对于这个冷冰冰的女人,我没有过多交集的心,但怎么说,她也是袁金柱“未来老婆”,所以这笔等于是“买断情谊”的钱,我自然不能收。 但全部拒绝也属实不妥,于是想了一下后,我对她说:你如果真要给,这段时间的劳务费我可以收,现在过来拿都行,但感谢老头子的那一份,我就不能收了。这是他送你的东西,回头知道我收了钱,只怕腿都给我打断,所以你如果真想付钱的话,你就付给他,我反正是不敢拿。 何舒曼自然不想善罢甘休,可也别无他法,听我实在不肯收,也就只好如此了。 挂掉电话,我就和袁金柱打了个车,往她那赶去。 知道这家伙,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通过欣赏何舒曼曼妙身姿,YY娶她当老婆来重燃斗志,否则我也不会连夜过去。 当然,在有心为袁贱人保住“革命火种”的情况下,去到何舒曼家里,和她好生争执一番后,最终这段时间在她楼下守夜的收费也很“公道”:三百块钱一晚上,比工地搬砖好不到哪去。 一个拼命想往多了给,一个绞尽脑汁要往少了收,我们这次讨价还价,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至此,虽然还有诸多疑惑和不甘,但在我看来,被一个七煞凶魂折腾得不轻的日子,总算已经随着老头子突然归来而结束。 岂料第二天早上,刚怀着新生活即将开始的美好心情起床,老头子便一个惊天霹雳,将我弄得措手不及。 在张晓微和芸姐的张罗下,早餐还没吃几口,老头子便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似笑非笑问我:“小子,现在农历几月了?” 以老头子的性子,当然不大应该会连农历日期都搞忘记,不过我也没有多想,随口就回答道:“已经冬月十一了。” 老头子“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轻轻说道:“都已经冬月十一了啊,那……你回家过年去吧。” 什么?! 我刚包着满满一口粥准备下咽,顿时险些喷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十八岁以前,我都是在省城和老头子过年,十八岁以后,也在老爹老娘的要求下,拽着老头子一起回老家过,从没单独把他丢在一边。 就算老头子今年不想再和我跑那么远,这也才冬月十一,回家过什么年,哪有这么早回去的? 在我们不解的注视下,老头子笑呵呵的,对芸姐怀中,盯着他咿呀咿的小李诺咋咋舌后,用柔和却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语气又道:“快过年了,回家去吧,今天就回去。” 快个毛啊!这还有五十天,将近两个月呢! 我顿时皱紧眉头,大为不解,看着老头子问:“为什么?。” 老头子看也不看我,一边逗李诺,一边若无其事道:“没有为什么,早点回家,多陪陪你爸你妈多好,你以前不是老想回去么?” 认真盯着老头子看了一会后,我明白过来了。 让我回家陪父母,原因无非两个:要么他们人身安全有隐患,要么,罗文信养七煞凶魂的事情,根本没有结束,只是老头子不想我再参与,所以要把我赶回去。 或者两者都有! “不要多想,为师在这里什么事都不会有,只是想让你早点回去。”老头子自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真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你让我回去这么早做什么啊?我还没想回去呢……”尽管知道他不会说,我也还是不想不明不白的走。 老头子顿时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子看你不舒服,想自己清净清净行不行?” 这就没话说了,老头子主意已定,不会再更改,更不容我商量。 见气氛有些僵硬,向来不会当和事佬的袁金柱,顿时笑着打起了圆场,不过却完全向着老头子那边:“让你回去,就回去吧,又不是不能再来了,过完年再回来就是……” 连这家伙都这么说,能没事才怪,我当即也冷静下来了。 既然别无选择,接下来,也就只好为回家做准备。 之前没有细想,还不曾意识到,随着老头子突然回来,又突然赶我回家,才猛然发现,这座我以前,很少觉得自己已经融入的城市,竟然在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内,多出了许多牵绊。 时间虽然不长,可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身边这几个人,习惯到从没去想过,有一天会少了某一个。 所以突然就要回去,自然是有些舍不得。 闷闷不乐,脑子一片空白的钻回房间,好半天才算回过神来,也这才发现,早已习惯的人,已经在旁边安慰了好一会。 看她们的笑容中,同样满是不舍,我也就收起了情绪,露出一丝苦笑。 见我终于回过神来,几人顿时小小的松了口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起来。 袁金柱拍拍我肩膀:“兄弟,放心回去吧,店子有我们看着,不用操心什么。” 杨小天也挠头道:“对的,李念哥,就算袁叔爱玩,有我在,你也放心。” 我挠头笑笑,实在不知该说他们什么的好,我特么舍不得的,是那个破店子么? 和两个双商都是硬伤的“直男”不同,芸姐知道我真想听的是什么,把奶声奶气的小李诺往我面前一凑:“也没多久点时间,就不要念念不舍了,别忘了诺诺还要去给爷爷奶奶拜年认门呢,等过了年初二,我们一起去你家就是,过了十五再一起回来。” 被李诺肉嫩嫩的小手在脸上一阵乱摸,又看看那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我心情顿时也好了许多,抱过这长大注定是个美人的小人,往额头亲了下去。 咯咯咯稚嫩可人的笑声,顿时在房间里响个不停。 任由我们这一大一小闹了好一阵,芸姐才盈盈笑着,抱回李诺,招呼袁金柱和杨小天一起走了出去,转身瞬间眨了眨眼睛。 这下,房间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没让比任何人都不舍的小女人有机会说话,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冲动,直接将她拉到怀里,一口亲了下去。 张晓微身体顿时一僵,下意识想推开我,很快又软了下来,任由我紧紧抱着她。 片刻后,又主动抬起手臂,勾住了我脖子。 好一阵,才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从那柔软温润的唇上离开,双臂越收越紧。 “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吧。” 张晓微微微一怔,眼神飞速变得迷离。 半分钟后,猛地清醒过来,犹如挣脱洪水猛兽一样把我推开,溜到一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口齿不清飘忽不定道:“不不不,你……回家了……我也打算陪芸姐两天,就回家待一段时间……我也有好久,没回去了呢……等过了年,,年初二,我再和芸姐……一起去你家好不好?” 说到最后,眼里已经多出一丝求饶的光芒。 我不禁大为舒畅,又不由分说,把这小女人拉进怀里猛亲一口后,豪气干云道:“好!” 说罢,又低下头,在某股火气的撺掇下,想更进一步。 这次,张晓微没有再顺从,使出浑身力气挣扎起来,声音更加颤抖了。 “别,别,别,大白天……你别乱来……外面那么多人呢……再说还有老人家在…………你别胡来好不好……” 我也没真想大白天化身衣冠禽兽,无非是一下又有“新突破”,有些收不住,也忽然有点迷上,这小女人浑身瘫软求饶的样子而已。 见她实在慌乱得不行,肆意妄为一番,满足心理某种搞怪趣味后,也就姑且放过了她。 刚从我怀里解放,张晓微便连忙起身整整衣衫,逃也似的反飞快往房间外跑去,不敢再多看我一眼,留下我摸着鼻子,一阵猥琐的笑。 离别这种事情,越是依依不舍,就越是不舍,反正早晚都是离开,于是,收拾好心情,整理好行李,午饭过后,我便带着满满两箱子东西,在一行人送别下,来到车站,登上了回老家的长途客车。 才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第二卷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老爹 离家越来越近,离习惯的人也就越来越远。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捧着手机,看着微信好友里,一个曾几何时念念不舍的头像发呆,几次都几乎下了决心,可到最后,依然还是以失败告终。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刚收起手机,准备睡一会,就有人发来了好友消息。 重新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张晓微这小女人发来的。 她问我:到哪了?还有多久能到家? 我不禁会心一笑,如同绝大多坠入情网,或即将坠入情网的人一样,这笑容显得有些傻。 没有回复张晓微消息,我直接插上耳机,给她发了语音过去。 没曾想,却被拒绝了。 正错愕不解,张晓微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我现在……有点不敢听你声音,所以打字聊天吧[吐舌] 【为什么?】我不禁有些不解。 【还能为什么,就是怕呗】张晓微说。 想到几个小时前,房间里春意盎然的一幕,我顿时笑了起来,有些坏。 【我有那么可怕吗?就算有,现在也已经隔着一两百公里呢,可没那么长的手,鞭长莫及。】 张晓微顿时发来一串敲打的表情,完了又说:有的事情,你们男的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我就算现在想非礼你,“魔爪”也伸不了那么长啊。】我有些一头雾水。 【可万一听了你的声音,我没忍住买一张去你家的车票呢?[快哭了]】 我轻轻一愣,险些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没事啊,想来就来,我也想你和我一起回去呢,我在车站等你怎么样?】 【别!别诱惑我了好不好,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的,被芸姐她们知道就太丢人了。我要回家,太久没回去了,别再引诱我,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一些事,待到过年再和芸姐她们一起去你家好不好?[可怜]】 想象着张晓微,给我发这些信息时的样子,我不禁咧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正要回复说好,既然你已经求饶,就暂且放过你这小妖精,张晓微就再次发来了消息:我已经订好三天后回家的车票,这三天我就陪陪芸姐,和她一起定时回去照料你师父,等我回到家了,我们再联系吧,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你能多想想我,当然我也会想你的。 再给她发消息过去,果然如石沉大海,没有再回复了。 算了,刚在忽然要暂时分开的刺激下,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这小女人需要冷静下来,我也同样需要,于是也就收起了手机,不再去扰动她本就已经泛起波澜的心。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客车终于抵达老家县城客车站。 我老家是省西南部的一个贫困县,县城三面环山,地下矿产很少,早些年是真的穷,县城就跟稍大一点的乡镇一样,街道狭窄,又破又旧,最近几年才在房地产坐火箭一样发展的潮流下,新修了一个城区,勉强像了一个县城的样子,老城区则依然破旧。 在有些冷清的新城区下车,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出车站,正左顾右盼,准备直接打个车到二十七公里外的老家,就看到马路对面,沿河小道的岔口上,一个戴毛线帽,皮手套,满脸胡茬,有些矮小的人在朝我挥手喊话。 可不正是我那老爹么?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今天要回来,还特意嘱咐我爸,大冷天的不用来接我,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看他在毛风细雨中挥手,鼻尖被冷风吹得微红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酸,然后绽开笑容隔马路喊了一声爸,拖着行李箱快步走下斑马线。 刚过完马路,我爸也走近来了,嘿嘿笑着从我手里接过一个行李箱,一边走一边问我:“咋突然就要回来?” 我说最近也没什么事做,就干脆早点回来了。 “意思就是要过了年才回去?那咋不把你师父也一起接来。”我爸又说。 我不想让家人知道,我是被老头子赶回来的,省城也还有事缠着,于是就说,他最近不在省城,要过些天才会回,等他回来了,我再去接他过来就是。 对于我的话,老爹倒是不会有什么疑心,点点头后说,这样就好,你师父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可不能忘记他的恩情,更不能丢他老人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年。 我说知道,怎么可能会忘。 说话间,我们来到河畔边的小路上。 一见路边停着的一辆旧金鹿农用车,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爸,不是说让你换辆新的,或者直接换面包车么,咋还开着这个?” 一见我不大高兴,我爸顿时挠起了头,笑笑说:“换它干嘛,又不是不能开了,再说经常拉东西,新的几下也会弄成旧的,还不如把你给的钱,帮你和你弟存着,将来娶媳妇。” 我顿时有些无语了。 我爸是个传统木匠,继承我爷爷的手艺,从我和我弟还小的时候,就哪里有活走哪里,到处帮人打门窗家具,随着社会加速发展,很多生产都开始变得工厂流水化,更加多种多样,传统手艺就渐渐落伍了。我爸脑子不大能转弯,不懂钻营,也就成了渐渐被淘汰的一员,不得已面临改行,但凡与建筑有关的都做过,这几年和老家几个人合伙,专门承包农村建房的活做。 面前这辆已经很旧,驾驶室到处漏风的金鹿车,就已经跟了他七八个年头,有活的时候,就一边做活,一边承下拉工具材料的事,没活就帮别人拉。 “拉点砖砂石头能挣几个钱,要不就干脆换个面包车开嘛,冬天也暖和一些。”我说。 我爸笑说:“那不成,今年活路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给别人拉材料,换成面包车,就该失业了。老爸还年轻,总不能让我现在就开始退休,在家游手好闲吧?最近就已经闲了快一个月了。” “闲就闲啊,没活做就多在家陪陪我妈,多帮点家里的活。” “家里就那几块地,养几头猪,能有多少活。” “我和你说认真的,就别再折腾了吧,少做点活没什么大不了,咱家没钱,可也不缺这点。” “行啊,只要你找个媳妇回家,让老爸抱上孙子,我马上就退休……”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将军坟 把行李箱放进车厢,钻进冷冰冰的驾驶室后,老爹载着我开始往家里赶。 在城里开得慢还不觉得,随着出了城,速度有所提升,顺着驾驶室缝隙漏进来的风,顿时就变得凉飕飕的了,饶是车窗关死,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我年纪轻轻尚且如此,真不知道我这老爹是怎么熬过来的。 见我蹙着眉头,手揣到裤兜里快缩成一团,我老爸笑着问:“真有那么冷?叫你穿得那么少,等下发动机烧热了,就暖和了。” 我不想和这油盐不透的老豆说太多,愈发坚定了,这次一定要给他这破车淘汰掉的想法,反正有的是时间。 “你不是想抱孙子么?实话告诉你,儿子我已经有对象了,今年就会来拜年,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城市人,到时你就打算,开这到处漏风,跑起来跟放炮一样响的拖拉机接么?就算人不嫌弃,也坐不下啊。” 一听有对象,我老爹顿时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我说:当然,这还能有假么。 老爹想了想后,意味深长地说:“不会是小芸吧?她就老早说过了,今年要来认门拜年,虽然还没见到,但我和你妈也感觉得出来,这姑娘很不错,做儿媳更是没话说。不过你们现在已经是干亲家,就算都还没成家,毕竟也有这层关系在,走到一起的话……好像就有点奇怪。” 小芸,说的自然是芸姐。 我说:“有啥好奇怪的,我们成干亲家,本来就已经奇怪了,就算再有别的,也还能怪到哪去。” “这倒也是……”我爸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不会真是小芸吧?” 我反问他:“怎么?不喜欢么?” 我爸说,喜欢倒是喜欢,就是感觉好像有点…………算了,反正你的情况家里都知道,只要你们喜欢,能过好日子,就按你们的意愿做吧,没什么大不了。 见他这么快就说服自己,我不禁笑了起来:“放心吧,不是她,但互相都是好朋友,也别问是谁,到时她们一起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爸愣了愣,反应过来,意识到我是在戏耍他后,顿时沉着脸斥责起来。 说着话,二十七公里的路就开了一小半,渐渐来到了一条叫“新阳江”的江边,穿过江边的小镇,又往前开了两三公里后,就渐渐没人家了,两边都是刀劈斧砍般的陡峭高山,翠绿江水与公路并行。 在高山峡谷中行驶一阵后,视野豁然开朗了不少,山的对面,一条三四米宽的清澈河流,从对面峡谷钻出,缓缓流入新阳江。 河叫“十洞河”,因从上游到下游,会穿过十座山,形成加起来总共有五公里长的暗河而得名,中游便是我老家“李家寨”。 尽管路通向对面,可跨江的桥却修在了江河融汇处下游几百米外,与两端公路形成将近九十度的角,仿佛桥在路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两边公路,则为了与桥连接特意延长似的,显得非常不合理。 开过桥,去到江对面后,才发现我们过来的那边江畔,有一座异常巨大的坟。 巨坟无碑,由大大小小的卵石堆成,周围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香烛燃尽后的小木签,坟包上也挂满了红布,不算周边铺设青石板和石栏杆的面积,光坟包就占地足足有百余平米。 这座巨坟叫“将军坟”,因为太过久远,众说纷纭,历史已经无法追溯。在我们当地人的记忆中,祖祖辈辈以来,将军坟都是人们祈求风调雨顺的地方,平常若是谁家小孩晚上爱哭闹,只要抱上孩子来祭拜一番,往往回去就好。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十年前这条公路修建时的事了。 当时,大桥的规划地点本来是在江河融汇处,直到现在,也还能看到当时修建的痕迹。 而导致大桥重新选址的原因,就是当时围绕将军坟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首先是大桥动工当天,所有工程器械、车辆相继哑火,怎么都找不出毛病,导致根本开不了工。 当天晚上,许多施工方的人还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有人对他们说,桥必须绕过将军坟,不能从将军面前过,否则就要受到惩罚。 管理层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封建迷信说法,于是换了个日期后,大桥还是动工了。 然而不久,人们就发现随着时间推移,工程进行得也越来越不顺利,管理人员先后生病,却查不出病因,工人也经常受伤。 最关键的是,当施工方顶着种种不顺施工,眼看大桥就要合龙的时候,却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里倒塌,全部沉进了江底。 附近村民得知消息,很快纷纷赶来了。此前人们本来就反对桥修在这里,理由是破坏了将军坟的风水,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妥协。 此事的发生,让人们更加坚信,如果继续在这地方修桥,会给人们带来不详,为此与施工方爆发了几次冲突,导致县里不得不派武警平息事件。 经过几次镇压后,人们被迫放弃,大桥也得以再次修建。 为了避免再次坍塌,破除人们的迷信思想,县里这次从省里面请了好几个专家、技术骨干入驻,重新实地勘察,确定施工方案,全程监督施工。 然而,当大桥即将再次合龙的时候,又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里,沉入了江底…… 当大桥第三次沉入江底时,同样已经生病,却查不出病因的专家组不得不放弃了,提交了一个此处水流湍急,地质不稳,不宜修建桥梁,建议另行选址的报告。 县里最终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大桥绕过将军坟,前移几百米,与两端延长几百米的公路,形成接近九十度的角。 这次的施工很顺利,再也没有任何事故发生,所有染病的人,也都很快不治而愈了…… 透过蒙上一层水汽的驾驶室玻璃,看着对岸的将军坟,我不禁开始陷入回忆,而我爸,也早已经沉默了下来,只是专心开车,气氛有些沉闷。 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一家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 而导致我们一家,对将军坟很复杂的原因,正是因为我十二岁那年,被“艳傀”勾走三魂后发生的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失魂之夜 时间回到我十二岁那年,过生日的那天。 我爸他们有六兄弟,还有一个大姑,到我们这一辈人更多,算得上是人丁兴旺。虽然那会,我爷我爸他们常年在外面做活,逢年过节农忙时才会回来,但一大家子妇女孩子,平时倒也热闹得紧。 那天晚上,一大家子妇孺,全都聚到了我家,还有好些个远堂同房,平时玩得好的兄弟姐妹,围了满满三桌,好不热闹。 我们小一辈的都很开心,一开始只是偷偷喝啤酒,被发现后,就央得大人同意,光明正大喝。 毕竟只是一群半大孩子,没两杯下去,就都面红耳赤了,作为“小寿星”,我喝的自然要多些,很快就撑不住了,得去“放水”。 当时我晕乎乎的走出院坝,来到屋子旁边的猪圈,还没往最里面的厕所走,就憋不住,急匆匆地掏出小鸟就地解决起来了。 我家猪圈后面是一个土坎,下面是一小片竹林,旁边有一片菜地。刚对着猪圈下的竹林嘘到一半,我就发现,菜地那边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要说是农村长大的,鬼故事可没少听说,换个时候,我肯定会感到害怕。但那晚喝了酒,飘飘然的,竟然也没觉得哪不对,只是觉得撒尿被人看见,怪难为情的。 硬着头皮撒完收枪,本来想假装没看到,没想刚迈开脚往回走,那个人影就说话了,是一个非常动听的女声。 “小朋友,你过来一下。” 也不知怎么想的,我盯着那个女人看了一会后,竟然就真的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女的非常年轻漂亮,穿的还是古装剧里那种衣服,笑盈盈地看着我。 要说都到这了,只要是个正常人,就都能发现这女的不是人,可我命中注定要有那一劫,或者看到女人的时候,就已经被迷住,没有觉得异常不说,反而完全被她的美吸引,一点也没往鬼魂那方面想。 “你在做什么?”见我呆呆地看着她,漂亮女人笑眯眯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敢说话。 过了一会后,她又问:“你觉得姐姐漂亮吗?” 我愣愣地看了她几秒后,点头说,漂亮,比电视里的仙女都漂亮多了。 这话一听,漂亮女人顿时笑得更加迷人了,直接抓起了我的手:“那你喜欢姐姐吗?” 肢体这一接触,我浑身颤抖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初次与异性接触,那种触电般的感觉,使我有些慌张,想抽回手,但又有些舍不得。 “既然喜欢,姐姐让你亲好不好。”见我不挣扎,女人又低下头来,笑靥如花。 我顿时完全听傻了,这个年龄的人,本就已经开始懵懂知道两性的事,更别说我还和小伙伴,偷看过不少“黄带”,所以根本不陌生。 看我有些胆怯,女人也不再多说,笑盈盈的把我揽进怀中,在我身上抚摸起来。先是跟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顶,接着又摸了摸我额头,然后是左肩、右肩。 整个过程,我没有半点抗拒。 等我稍稍醒悟过来时,我的两只手,已经被她一只手牵引着,按在了她胸前的两团柔软上,来来回回的搓揉,她的另一只手,也正在我身上游走。 在她的引导下,我不禁开始越来越用力,脑子也好像越来越迷糊…… 等到终于清醒过来时,漂亮女人已经松开了我,笑盈盈地,对着我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香。 “姐姐要走了,半个月后再来看你。”她说。 一听她要走,我顿时有些舍不得,连忙说:“那你别骗我,一定要来啊。” “放心,一定会再来的,乖孩子,回家去吧。”漂亮女人笑得非常好看,两只眼睛眯起,就像两弯钩月。 话落,她便无声消失了,而已经完全丧失判断力的我,也依言转身朝家走去。 这个漂亮女人,正是勾走我三魂,导致我后来人生完全变了个样的“艳傀”。 回到家里,小伙伴们都已经各自回家了,剩我妈和两个叔娘正在收拾残局,见我进屋,问我是不是喝醉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没敢告诉她们实情,并非已经醒悟过来,而是觉得做了件不可告人的事,害怕被大人发现,编了个慌对付过去后,就钻回房间睡觉了。 也正是因为害怕,才导致后来,我没敢把我当晚遇见的事如实说出。 上半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里,我变身无所不能的“宁采臣”,斩妖除魔,行侠仗义,不惜与天下为敌,也要守护我的“小倩”。 直到下半夜,我突然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后,发起了高烧,头痛欲裂,就跟要炸了一样,疼得我哇哇大哭,满床打滚。 没一会,肚子也开始剧痛起来,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伸进了肚子里面,把我五脏六腑往外拉。 见我根本不是喝酒难受这么简单,我妈连忙叫上二叔娘三叔娘一起,连夜把我背到了乡卫生室。 可卫生室的医生,也从没见过我这症状,折腾一阵,仍然没有半点好转后,又让我妈连夜把我送进了县医院。 然而在县医院,我的情况也没有好转,现有的医疗手段和设备都上了,却根本查不出任何病因。无奈之下,医院又建议我妈,把我转到更好的市医院。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好心的医生也偷偷告诉我妈:个人建议你不要转院了,医疗费很难承受不说,结果也很可能还是一样。这孩子被折磨成这样,却查不出病因,我看八成是中邪了,你们或许应该考虑下这方面的因素。 医生一语点醒了我妈,但一时也不敢自己拿主意。好在这时,我爸从外地赶回来了,背着我回了家。 说来也怪,随着我爸背着我回到家,我的症状顿时减轻了许多,头和肚子没那么痛,也不再发烧,能说话了。 然后我爸问我,那天晚上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我犹豫一会后,说那天晚上我上厕所时,在菜园那边看到一个女人。 那时我已经意识到,那晚是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但也不敢多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厄运 好在我爸也没有多问,当即就在我家香火旁边墙壁上凿开一个洞,取出一把小斧子,砍来棵桃树,削了两条一尺三长的木钉,半夜去到我遇上漂亮女人的地方,呵斥三声后,将一条钉了下去,另一条钉在我床前的地上。 我爷爷是老木匠,在附近好几个县都小有名气,好些景点的角楼栈桥什么的,都由他一手修建。 老木匠往往都有些镇邪的手段,我爸是长子,自然也懂一些。那把斧子,就是当初房子建好时,我爷爷放进去的。 钉完木钉,我爸就将斧子放在了我的床头,而我的情况顿时也好了许多。 直到第三天,新的症状才出现。 这一次,我不再发烧,也没有哪痛了,而是直接陷入半昏迷状态,很多时候就算有意识,能听到我爸妈说话,也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后来据我妈说,那些天我就算偶尔会发出声音,说的也是一些完全没人听得懂的胡话,两只眼窝也凹陷了下去,枯瘦如柴。 看着床上的我,我爸抽着烟,陷入沉默了。 第二天,爷爷带着他的木匠工具回来了。没有进我家,直接去了菜园,厉声呵斥着,在那里打下九条更长的桃木钉后,将木工锯和刨子斧子,斜挂在了我家大门上,又取出墨斗围着屋子弹了一圈线,进屋来到床前,掀开被子,在我身上弹了九道墨线。 “千万不要再把娃弄出门,三天后要是还一点不醒,就趁早找地方吧。”说完,我爷爷转身出门了。 一听这话,我妈顿时崩溃了。因为我爷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三天后,我还是没有任何好转,那就永远也醒不来,得找地方埋我了。 说来矛盾,虽然我爷爷懂一些镇邪法门,认可鬼神之说,但他从来不许家里搞迷信活动,对神婆鬼师什么的,也从来不给好脸。久而久之,这类人基本不敢登门,一大家子也没谁敢轻易去触霉头。 但是这一次,我妈顾不上爷爷的威严了。等到第三天傍晚,见我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就带着钱米香烛,来回走了近四十里路,把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神婆连夜请了过来。 在我家香火前唱跳一番,又举着燃烧的纸钱,来我床前吆喝一圈后,附到神婆身上的“神灵”发话了:这娃没大碍,“尾巴”那天遇上的也不是恶鬼,是他的祖奶奶。祖奶奶是投胎前,特意来看看家里的,因为实在喜欢这重孙子,就一时没忍住,带他去玩了,现在使者已经找到了他们,并命令祖奶奶把娃娃送回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 这就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了。如果真是祖奶奶,她怎么可能害我,还让我亲她,做那些羞羞事? 但是除了我,没人知道内情,所以家人们,也就完全相信了神婆。 就这样,神婆做完法事,安抚好我家人的情绪后,就带着桌上的供品离去。 但是我依然没有“醒”来,不过最坏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一天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我妈再也支撑不住了,开始整天坐在床上,把我头放在她的腿上,不说话,只是流泪。 这里需要说一下,其实我家不光只有我和我弟,实际上还有一个哥,不过我从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他就已经生病夭折了,当时只有一岁多。 所以,我妈已经承受过一次失去骨肉的痛苦,这一次,叫她如何还能承受? 眼看我妈不吃不喝,变得极度憔悴,连带着我弟,也开始成天靠着我妈哪也不去,我爸终于受不了了,红着眼做了决定。 “再这样下去,怕是你三娘母都要死,去将军坟试试吧。” 将军坟,可以说是我们当地的一种“信仰”,每年二月二“龙抬头”,都会组织祭祀活动。平时谁家小孩爱哭闹,或者莫名其妙生病治不好,只要带来拜一拜,往往回去就会好,极为灵验。 但实际上,是少数民族信的多一些,汉族虽然也会参与祭祀,但也不至于上升到信仰的程度。 说到这,也许会有人奇怪,既然将军坟很灵,为啥不早点带我来? 因为将军坟虽然灵,但通常只是对十二岁以下的人如此,超过十二岁,就不再那么灵验了,而且往往还会伴随一些风险,回去就算好了,很多也会终身留下一些残疾,比如失明,变哑巴、瘸子聋子什么的。 甚至还有一些非但不会好,反而还会加重,折腾好几年都复原不过来,最长的一个,据说在要死不死的病痛中,煎熬了十年都不见好,最终喝药自杀才算完。 我已经刚好满十二岁,不在“安全”的范围,就算醒过来,很可能也会终身留下残疾。 但是那时,我爸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终身有残疾,也总比死了强。 更何况,再这样继续下去,别说我保不保得住,就连我妈和我弟,也会变得危险。 我妈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和我爸差不多的想法:哪怕我终身留下残疾,也总比再次失去骨肉好。 准备好祭拜的东西后,他们就一起上路了。我爸背着我,我妈背着装香纸炮烛的背篼,拉着我弟走在后面。 为表诚意,她每走一段路,都要朝将军坟的方向跪拜一次。 我妈不是迷信的人,但那一次,她比所有人都更加虔诚。 然而她的无比虔诚,换来的,却是险些将她彻底击溃的厄运。 来到将军坟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到山尖,快沉下去了。 不过这也正是时辰,无数年来,家里有事的人都是这个时候祭拜,我爸将我平放在将军坟前,和我妈我弟一起摆上祭品,磕了三个头后,开始烧香烛纸钱。 接着我爸取出一张丈三的红布,横放在巨大的坟头上。 这红布是有讲究的,一岁一尺,我已经在吃十三岁的饭,所以得用一丈三。 虽然过了十二岁,就会存在风险,但一直以来,也没人敢欺瞒将军神魂。 第一百七十五章 鬼将杀人 做完这些,天已经快黑了,我爸又取出十三对大烛,插在石板前点燃后,和我妈一起跪了下来。 念完告词,我爸直起身,把写着告词的黄表纸放进燃烧着的纸钱堆。 到此,祭拜仪式基本算完成了。接下来,我爸妈要做的,就是静跪半小时,然后起身鸣炮,背上我离开,期间不能抬头,不能说话。 但后面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想象,也从此导致,一大家子不再信奉将军坟。 静跪的半个小时里,我爸妈始终遵守着老人们的叮嘱,没有抬过头,但我弟毕竟还小,早就跪得膝盖发痛,枯燥难耐了,完全是靠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的意愿在支撑。 眼看时间一到,我爸妈开始收拾东西,就没忍住,开始东看西看。 但一看,就看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东西,当即尖叫了起来。 “妈,坟上有人!” 听到我弟惊恐的叫声,我爸妈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往将军坟上看去,继而脸色大变。 只见巨大的坟头上空,站着一个巨大的人影! 巨人长发披肩,身穿黑色皮甲,手握一把弯刀,看不清脸,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一动不动的悬在半空中,双眼寒光闪烁。 虽说在老家这一带,一直流传将军会显灵,但除了一些疯子骗子,谁也没见过将军什么样子,冷不丁看到将军魂魄飘在坟头,我爸妈当即就愣住了,只以为是我弟,不小心冒犯了将军魂魄,连忙拉着他重新跪了下来。 “将军神灵息怒,小儿年幼无知,不是有意触犯神威,请将军不要责怪。” 将军魂魄没有理会我爸,因为它从一开始出现后,就始终锁定地上的我,根本没有看过任何其它东西。 当我爸妈他们,忐忑不安地等了一阵,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时,将军魂魄眼中的冷光,已经变成了森寒杀意,手中的巨型弯刀也隐隐亮起血光。 在他们抬头的瞬间,将军魂魄隔空一刀斩向我。 刚抬头就看到这样的画面,我妈护子的母性顿时激发,本能的知道这一刀斩向何处,想也没想,就扑在了我的身上,用单薄的背,替我挡下了从将军魂魄弯刀飞出来的一道暗红色血芒。 这是来自阴神的攻击,没有任何声音,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但能对魂魄造成重创,挨上这一刀,我妈身体顿时颤抖了一下,眼睛的光芒也消失了瞬间。 我爸赶紧站起来,怒视坟头上的将军魂魄,大声质问为什么。 发现将军更像要杀人,而不是救人,他的敬畏之心顿时也荡然无存了。 然而,将军魂魄根本对我爸视若无睹,冷冷地沉默了几秒后,又轻挥弯刀,掀起一股阴风,把我妈扫开,又是一道血芒朝我袭来。 至此,将军魂的意图已经足够明显了,它要杀我! 危急关头,也不知我妈哪来的力气和反应,见将军魂又要砍我,竟然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扑在了我身上! 若是常人,连续挨上两下,就算不会当场魂飞魄散,也会昏迷过去了。但是这一刻,我妈没有昏迷,反而眼睛光芒大放,紧咬着牙关把我抱紧,牢牢护在了身下。 “杂碎!我曰你妈!”我爸见状,怒吼着拔出地上燃烧的香烛,朝半空中砸了过去。 然而这是徒劳的,将军魂魄并非实体,凡物根本动不了它分毫。尽管我爸用尽力气,捡起香烛石头朝它不断砸去,也没能对它造成半点影响,和扔在空气中没有任何区别。 又是连续几道阴风,却没能将我妈刮开后,将军魂魄终于说话了:“凡人退避,切莫影响本将诛杀邪祟,否则必将遭受天谴,叫你一起魂飞魄散。”幽幽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 我妈可不相信我会是什么邪祟,轻轻摇了摇头,把我抱得更紧了。 这时我爸也短暂地冷静了下来,咬牙切齿道:“狗东西,你要是再敢动手,我马上就刨了你的坟!” 将军魂魄还是没有理会我爸,眼睛里的血光愈发浓郁,宛如两只猩红的灯笼,直接一声冷哼,将我妈弄晕了过去。 见状,我爸不禁再次暴怒,但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攻击将军魂魄没有用,转身把我和我妈护在了身下,同时朝我弟大喊:“林林快跑,不要在这里,回家去找奶奶!” 我弟早就被这画面吓傻了,听到这话,有些无助的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我和我妈,擦擦眼泪后,跑过来学着我爸,张开双臂把我和我妈保护了起来。 我爸将他一把拉到怀中,放声痛哭。 然而,这一切并没能让将军魂魄,生起半点仁慈之心,眼中的寒意愈发浓郁了。 就在我爸护着妻儿,愈发感到绝望时,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只听阴风阵阵的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厉喝。 “那方鬼将,看清楚了,你要诛杀的并非邪祟,而是被邪祟残害的无辜阳人!若你一意孤行滥杀阳人,定受九幽冥火穿心之苦!” 听到喝声,我爸无助的抬起头,然后再次哽咽起来。 只见我爷爷铁青着脸,正在朝这边狂奔,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色宽袍,头戴四方帽,酷似道士的老人。 这个老人,也正是我后来的师父,画灵一派当世掌门人:王镇岳。 而将军魂魄要杀我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当时的我,已经被艳傀抽了三魂。 常人丢一魂,就会生病;丢二魂,则命不久;丢三魂,就会死。但在艳傀有心折磨我,爷爷又在我身上弹下九道墨线,强行保住我七魄不散的情况下,被将军魂魄当成了行尸走肉。 原来爷爷回来当天,暂时保住我性命后,并非不管我死活,就此离去了,而是这几天,一直昼夜不停的到处奔走,寻找真正能救我命的高人。 虽然对附近几个县,哪有寺庙道场了如指掌,但我爷爷这一路,也并不顺利。不是遭到闭门羹,就是去的地方根本没人,要不就是人家听完他的描述后,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元辰护灵 连连受挫后,爷爷不禁开始绝望,准备放弃了。 遇上我师父时,他已经完全放弃,正心灰意冷的走在回家半路上。因为已经对所谓的“世外高人”彻底失望,所以对这个穿着像道士,风尘仆仆的道人,他并未打算理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那几天我爷爷到处拜访高人,岂料这个道人,也好像正在找人似的,一见到他,就眼睛一亮,主动上来问,家里是不是有未成年的男娃出了什么事,听他说完后,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往家里赶。 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听说我爸妈已经背着我来了将军坟,两人顾不得歇口气,又连忙往将军坟赶,才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到来。 言归正传,两人紧赶慢赶,总算从鬼将军手里,救下了命悬一线的我,以及很可能也会被它一起杀掉的爸妈,还有我弟。但就当时的情况,鬼将军只是注意力被暂时分散了一下,并没有罢手的意思,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就要继续动手,并命令他们后退。 直到随我爷爷而来的“道人”,也就是我师父,当场召神将,准备镇杀鬼将军,后者才在他的威逼下,不得已退去。 逼退鬼将,我师父(姑且称为老道士)检查我和我妈一番,确定我妈只是晕过去,无性命之忧后,让我爸背着他,我爷爷背着我往家走。途中,我弟因为惊吓过伤心过度,再也走不动了,剩下的路还是他背着走完的。 回到家中,安置好妻儿后,我爸就要向老道士,行大礼谢他救下一家人性命的大恩,却被老道士挥手阻止,只喝了一口水,就让所有人离开房间,从褡裢中,掏出笔墨纸砚开始画画。 和我后来画的灵图完全不同,他画图的手法和流程都很奇怪,一开始就掐破手指,挤了十二滴血混入墨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古代文豪,在纸上狂放的泼墨挥毫,乱涂乱画。 但随着他收笔瞬间,纸上繁琐复杂的墨迹,却已经奇异的,凝成了十二个脚踏祥云,仙风道骨的形象,牵着一张巨网的内容,完全是一张唯美唯俏的丹青图,十二个形象全都是兽首人身,栩栩如生。 这张图,便是后来让我像正常人一样活下来的“十二元辰护灵图”。 画完图,老道士便将图盖在了我的身上。 直接略去了引灵附灵的过程,这张画一盖在我的身上,就开始发出微微的神光,而画上的十二个形象,也愈发清晰逼真,活灵活现起来,仿佛在一点点放大,将画中的世界投射在房间里,处处祥光弥漫。 持续了半个小时后,画中的世界才一点点缩小,停留在我头上盘旋,继而渐渐消失。 而我身上的画,也在此时变回了一张白纸。 做完这些,老道士又打了碗水,把那张白纸点燃,烧成灰放入碗中,喂我妈喝下,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坐到旁边休息。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妈就醒来了。而我,则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幽幽睁开眼睛,但没多久,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这会,我全家都知道,老道士是真正的大能人,对他不胜感激,我妈擦干眼泪后,更是要行跪谢礼。 老道士一把扶起我妈,不让她跪下去,长叹一口气后,道:“说到底,我还是来晚了,你儿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所以不用谢我。” 所有人都不大理解这话,只以为老道是因为道德高尚,以救人为己任,才会感到自责。见我妈坚持要跪谢,老道士只得受了,不过接下来的谢礼,他则坚决拒绝,说什么也不肯再收。 “我不是道士,不懂什么道术,只是会些奇门术的画师,不然就不会来晚,甚至差点错过了。这娃已经被那艳傀抽了三魂,我能保他的命,但不能救他的命,想真正救,还得找到艳傀,把你儿三魂夺回来,或者将艳傀炼化,与这娃的残魄融合。” 我爷爷连忙问那艳傀是什么,见我师父不回答,又问要怎样才能找到它。 三魂七魄中,常人若是丢了三魂,就会死,所以他无法理解,我怎么还能苏醒的同时,也对这个自称“画师”的老人更加敬佩了。 老人摇摇头说:“那艳傀世间踪迹难寻,找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来到一定期限后,她还会回来,彻底取走这娃的命,但因为我在这里,她就再也不可能会出现了,可我一旦离开,她就又有回来的可能。” “还有就是,这娃因为魂魄已经不完整,会极其容易招恶灵侵犯,虽说已经有神灵气息护身,但长此以往下去,终将会有抵挡不住的一天,一旦护住他残魄的神灵,出现任何问题,就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这话一听,一大家人顿时脸色大变,连忙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老人看着我爸妈,沉默一阵后,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我随时在你儿身边,出现危险的时候及时补救。” 我爸妈愣了愣,一时没领会到话中的含义。 老人顿了顿,又道:“你儿是个好命,但也是个非常差的命,作我弟子刚好合适。只有这样,我才能随时把他带在身边,不知道你们,可否愿意让他拜我为师?” “需要说明白的是,这小家伙至少要长到成年,护身神灵才会完全稳定下来,而这六年里,是绝对不能被恶灵侵犯的,否则期限会加长很多,所以这六年里,他必须寸步不离我身边,只有成年,也拥有一定自保能力后,才能再回来,也只有离开家,离开你们,他才能专心学艺……” 听完老人的话,全家人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我妈,想到我一旦拜师离开,就整整六年不能回来,甚至还不能经常见面,心中就一万个舍不得。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活,最终只得答应了。 于是调养十来天后,我爸背着我,来县城汽车站,把我送上了开往省城的弃车。 就这样,我成了“画灵派”当世掌门人王镇岳唯一的弟子,跟着师父来到省城,寄居在他合伙人罗文信名下的一座小院子里。 那座院子就是现在的小三合院。 这,就是我十二岁那年发生的故事。 ……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老妈 “对了,你说那个姑娘是干嘛的?”随着将军坟被甩在车后,越来越远,直至不见,驾驶室里仿佛凝固了一样的空气,也流通了许多,我老爸一只手摇下车窗,往外吐了一口痰,没话找话问。 我收起思绪说:“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就没有联系过,上次来家过中秋回去没几天,就偶然碰上了,目前在我店子里帮忙。” “帮忙?”老爹扭头看了看我,说:“你那店子有啥好帮的,不会是你拖着人家吧……耽误人姑娘家前程的事情可不能干。” 我笑说没有,怎么可能会因为我自己,就把人拖在店子里,而且遇上之后,她就已经去店子帮忙了,一直是朋友,最近才开始变成那种关系。 “那姑娘之前什么工作?遇上你连工作都不要了?”一听我这么解释,老爹顿时更加好奇。 “和我是一个专业的,毕业后也是自由职业,我那店子本来就是画画工作室嘛,她也刚好有开工作室的打算,就干脆和我一起合伙,平时负责打理,不然就我这样子,怕是早已经开不下去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眼睛没有看老爸。 “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人是哪的?”老爸又问。 我想了想说,爸你这是干嘛呢,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就开始查起户口了,等过完年她们来了你再问不迟呗,想抱孙子也不是这么急的。 老爹挠头笑了笑,见我无意多说,也就不再问了。 换过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金鹿车一路嘶吼着回到李家寨时,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 我们这地方,以少数民族为主,汉族很少会形成大族大寨,一个村子,几乎一大半都是少数民族。 而李家寨,就位于潘杨两个同村大寨之间的半山坡上,更靠近潘家院一些,与杨家坝隔着一座山。说是一个寨,但实际上到现在,也就只有二十来户,夹杂着几户张姓,最早是我们共同的高祖,取了一个潘家的姑娘后,在潘家院旁边开枝散叶下来的。 早几十年,李家寨和潘家院之间,还隔着一片小树林和一个小土坡,但随着后来,人们开始讲究交通便利性,都往路边建房子,到现在早就已经连到一起,不分彼此了。 我家老房子,原本就在李家寨半坡边缘,是一栋两层的大砖房,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由我爷爷带着前面四个儿子做活攒钱修建,一人一套,旁边的大瓦房,就归了五叔跟满叔,小时候很是热闹,但在我离家的这些年里,都已经相继在城里定居,我家也在路边修了新房子,就彻底冷清了下来,只有过年,或者老家有事必须回来的时候,才会临时回来住一下。 刚爬上潘家院下面的一道弯,来到平缓地带,就看到我妈已经顶着寒风,在路外侧的大银杏树下等着了。 再往前三百来米,就是我家路边的新房子,我妈完全可以在家里,等我到了再出来,可她就是这三百多米,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都等不及了,要跑来这风口上等。 除了可以早点看到我,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位置,可以远远就看到车来。 拖拉机刚开始减速,我就在我爸的嘀咕中,打开车门喊了一声妈,然后跳了下去。 看我车还没停就往下跳,原本笑盈盈的我妈,顿时脸一沉,佯怒着数落起来:“等车停稳再下来不行!非要这样跳,摔着你就安逸了。” 我挠头嘿嘿一笑,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道:“谁叫你大冷天还跑这地方来等,我要是真摔着倒好了,多摔几次你就不来等了。” 一听这话,我妈不禁没好气地拍了我背一下,笑骂道:“哈儿子,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妈又不冷。” 再不冷也没有顶着寒风吹的道理啊,看着我妈额头眼角,似乎比上一次回来,又加深了一些的皱纹,我心里不禁有些酸,然后又笑着喊了一声妈。 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不算老,在城市里更是还能算年轻,但农村不一样,总是会让人、尤其一个女人老得更快一些,甚至快很多。 好在这几年,日子虽然谈不上多好,但也比小时候好了很多,至少不用再为生活太过操心,不然额头上的皱纹,会比现在更明显不少。 笑说几句后,老爹重新发动拖拉机,吭哧着往家开了过去,而我和老妈,则散步一样往回走。 路上,几乎和老爹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而我也更加详细的又回答了一次。 虽说问答都大致相当,但女人的心,就是天生会比男人细一些,同样的问题,老爹不会多想,老妈就不一样了,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我这次突然回来,并不是我说的没事做那样简单。 “你老实说,这次忽然回来是不是有事?”等我说完后,我妈微笑着问。 看对老爹完全没问题的回答,在老妈这唬弄不过去,我只好按已经预备好的解释说,天越来越冷了,爷爷身体也不好,就想回来多陪陪他老人家。当然这只是一个因素,另一个原因,就是要提前回来多准备准备,你不是已经知道,芸姐过完年初二,要来拜年嘛。 老妈显然不大相信这套说辞,但看我把爷爷都了搬出来,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在我十八岁的那年,奶奶已经因病去世,我本来还不到回家的时候,但那次听闻奶奶病重后,我师父还是陪我跑了一趟。从那以后,爷爷也一下子老了许多,别看他们吵吵闹闹一辈子,可奶奶过世后,他却是三天两头的往坟前跑,经常一坐就是半天,甚至一整天,坟地周围,也被他打理得杂草都不生一棵。 基于这个原因,爷爷也不乐意去城里,于是就一直由我家照料,其他叔补贴养老费。 看她仍是不大放心,我又只得笑着转移话题:“妈,我就只不过早了些天回来嘛,这也不信那也不信,问东问西的,搞得像不欢迎儿子回家一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静夜村庄 “看你说的,妈哪有不欢迎你回家的,巴不得你就天天在家里呢。”一听我都表达不满了,我妈顿时也就收起了心里的疑虑。 我嘿嘿一笑,眨着眼睛道:“这次提前回来,除了想多陪陪你们和爷爷,另一个目的就是,我知道老爸不会换掉他那个车,所以这次一定给他换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过完年不光芸姐要来,还有一个“神秘嘉宾”也会和她一起来,所以你说,儿子能不提前回来多准备准备么?” 听到有“神秘嘉宾”也要来,我妈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道:“是那个姑娘吧?” 我不禁有些愣神,记得我没有和她说过张晓微啊,芸姐虽然已经和他们联系过好几次,但也应该不会提起。 看我有些意外,我妈顿时笑得更开了:“妈是女人,虽然你瞒着不告诉妈,小芸也没有说,可妈能够从她说你在省城的情况中感觉得到,你身边一直有一个不是小芸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霎时间,我对老妈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挠着后脑勺道:“妈你真厉害,这都被你猜到了。” 我妈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我见机半蹲下来,使她不用垫脚就能摸到的脑袋后,道:“我们家是乡下人,你的情况也和别人不一样,如果那姑娘真的肯一直陪在你身边,对你好,那你就一定要懂得珍惜人家,用心去对待,不能欺负人家,你知道吗?” 我心里微微一震,然后说,妈,我知道,你放心,不会欺负她的。 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妈又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照片?能让妈先看一下吗?” 我连忙掏出手机,说叫晓薇,妈你别说想看照片,就是想和她视频通话都行。 “叫小薇啊?真是个好名字,好听又好记。通话就算了,妈怕太唐突,吓到人姑娘家,等她过年来了再说吧。” 一听她的话,我就知道,她大概是听成《小薇》这首歌的小薇了,本来还想解释一下,最终还是笑笑算了,反正发音都一样,没错。 然后按亮手机,找出张晓微的一些照片,递给她看了起来。 接过手机,第一张看到我和张晓微,在西元山顶上的那张照片瞬间,我妈眼睛里亮起一丝惊艳的光:“啊,姑娘这么漂亮啊,儿子,这姑娘太漂亮了,你……配得上她么?” 这我就不高兴了,虽说这有可能确为事实,但哪有老妈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当即就撇撇嘴,表示抗议起来。 由于有许多话要说,又要看照片,还要和路边得知我回来,特意出来的寨邻打招呼,三百多米的路,我和我妈走得很慢,等来到离家三十多米的时,天已经接近全黑了下来,国家安装的太阳能路灯,也都已经亮起,在黑压压飘着毛雨的夜色中,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就着路灯,只见带着前进帽,穿一件呢子大衣的爷爷,站在院子铁门外,眼巴巴的往这边看,尽管腰已经直不大起来,也背着手,努力站直。而我爸,则已经把拖拉机停在了院墙外,正一边和前两年,才把房子盖在马路斜对面的潘老海一家说话,一边把我的行李箱往下拿。 我连忙喊了声爷爷,然后快步跑了过去。 “是小念回来了?”爷爷直勾勾的看着我,表情有些迷茫。 “对的,爷爷,是我回来了。”我扶着他笑道。 又愣愣地看了我好几秒后,爷爷才露出笑容:“是小念回来了啊,肚子饿了吧?快回家快回家,外面冷。” 爷爷已经七十五岁了,奶奶过世两年后,还患过一次脑中风,从那会起,就开始变得糊涂,时不时会忘事,想不起谁是谁,口齿也不大清楚。尤其我们孙辈回家,都要一会才能想起来。 扶着爷爷,和马路斜对面,又潘老海一家说了几句话后,我们就回了院子,进了靠铁门这边的厨房。 农村的厨房不像城里那么狭窄,通常都挺大,我们这的土话叫“灶边”,做饭吃饭都在这里,很多人家还会把电视也放到“灶边”来,在靠外窗的这边放个大铁炉,到了冬天没啥事的话,就围着铁炉烤火,基本不会出门。 我家“灶边”也是差不多的摆设,大铁炉的火正旺,炉盖烧得通红,一进门就暖洋洋的,炉盘上放着几盘炒菜和碗筷。进屋洗了个手后,我妈就从靠里窗灶台的一只炖锅里,往外盛炖鸡。 而我爸,则从电视柜里拿出了一瓶白酒。 扶着我爷爷坐到靠墙最里面后,一家子就准备吃饭,看到我回来,爷爷很高兴,见我爸只拿了两只酒杯,就表示也要喝两口。 爷爷本来挺少喝酒,但自从身体和病情不允许,家里不让他沾酒后,反倒开始喜欢起来,一有机会就想喝两口,越不让他就越想喝。 看他眉开眼笑的很高兴,一脸期盼,我们也不忍心拒绝了,于是就给他也倒了半杯,让他慢慢喝。 没多时,得知我已经回到家的叔伯叔母,,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喝几杯酒,聊天坐了一会后,又都陆续离去。至于同辈,则和我在外省上大学的亲弟李林一样,因为距年关尚早,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都还没有回家,所以就一个也没见,只跟着大人来了几个侄辈的小孩。 我酒量本就不咋滴,这一番每个叔伯都陪一两杯下来,也就有点头重脚轻了,帮着我妈收拾好残局后,就索性走出家门,在路上溜达起来,让风驱走酒意。 出门的时候,我妈问我去哪,听我说就在路上散步后,有些意味难明的笑了笑,似乎欲言又止,但也没说什么。 我喝得晕乎乎的,当时也没注意那么多,笑着说了几句话后,就叼着烟来到了马路上。 要说这农村,和城市就是完全不一样。城里无论怎么安静,人都不会真正静下心放松下来,但农村可就不同了,尤其三两杯过后,整个人就开始懒洋洋的,走在乡野路上,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宵禁 但走着走着,我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好像太安静了一些…… 一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只认为我是第一天,从喧嚣不已的省城回到农村,一下子不适应所产生的幻觉,随手弹掉烟头后,就继续往前走。 直到过了寨子旁边一条小溪,和一片田野,来到叫“李家坳”的地方,不经意回头,看着夜幕中的李家寨,那种感觉才一下子又跳了出来。 确实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李家坳是李家寨和杨家坝的分界,顺公路过了这个弯,再经过一片梯田,和一条小河,就完全进入杨家坝的地头。 李家坳也是我们这一支的坟山,最先在这里安家的高祖李顺寿,就埋在坡顶上小松树林前最高的位置,公路堡坎上,曾经是一棵他亲手种下的枫树,不过十几年前,潘家院一个聋子放牛时,在靠近地面的树干上,挖了个洞生火烤,烧去了树干三分之一,后面公路扩建时,又把外侧树根刨了出来,几年前已经枯死倒掉了,我奶奶就埋在树根往里三十来米的地方。 在公路这个位置,刚好能将李家寨看个大概。 李家寨确实挺小,我爷爷这一房四兄弟的子女,最近这些年也大都相继在城里安家,但除了我家那栋老砖房和旁边瓦房完全空着,别的房屋都还有人住,人口更多的另一房,除了年轻的,也还都在家,更别说还有好几户外姓,绝不至于会冷清到这种程度。 别说人,就连声狗叫也没听到! 不知不觉中,毛雨已经变大了很多,衣服头发都被沁得有些湿润,整个天地间,只有风吹过树林时的松涛声,寨里的路灯,在风雨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静谧得甚至有些诡异。 看了一会后,我迈开步子,一路加快着往回走去。 没有回家,而是迳直走过李家寨与潘家院之间,房屋相对少一些的地带,直接来到潘家院下面。 潘家院是一个大寨,并非全部都姓潘,光大寨就有百来户,山湾里还与罗家坪周家湾相连,如今公路上方,和下面田坝里,已经建满了房子。 如果李家寨因为人少,才会显得很冷清,那潘家院这边,就怎么也不应该还是那样了。 然而事实却是,潘家院这边的冷清,反而显得更加异常,依山而建的房屋群,竟也是听不到半点声音,太阳能路灯,在蒙蒙细雨中,亮着惨白的光,各家窗户散出来的灯光,也仿佛像残烛之火一样羸弱。 偌大的寨子里面,竟是没有任何人走动,也没有半点猫狗等动物的叫声! 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八点零三分,新闻联播都才结束半个小时。 就算如今农村年轻人很少,很多都只剩老人和儿童,天气冷,也不至于会睡得那么早,连个互相串门的人都没有。 绝对有古怪! 没有试图贸然去敲开谁家的门,聊聊为何会这样,我收起手机,直接回了家,酒意已经完全散去。 回到家,我爸妈爷爷都还在火炉旁看电视,炉子上的水壶,也刚好烧开,不断往外冒着热气。 见我终于回来,我爷爷和老爸没说什么,倒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我妈,像是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冲我笑笑,说:“刚来家就不老实,大晚上的还到处跑什么。” 我没有直接问出心里疑惑,而是笑着说,这么久没来家了,当然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想到处走走看看嘛,还想再去看看二奶奶,满爷满奶他们呢,要不我现在就去拿东西,妈你和我去呗。 听到这话,我妈笑容明显凝固了一下,就连电视正看得起劲的我爸,也扭头看向我。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去打扰他们了,明天再去。”似乎生怕我不肯,老妈笑说的同时,把我拉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时我爸也说道:“大晚上的,哪也不许去了,就好好家里待着,有什么都明天再说,你要实在无聊,你妈上个月买了台电脑,就在楼上电视机旁边,也牵得有网线,可以去上网玩。” 这就是坚决不再让我出去的意思了,知道绝对事出有因,我也就老老实实坐了下来,笑着问我妈:“咋就买电脑了,你这是也要学上网,赶一赶潮流么?” 我妈笑道:“什么潮流“潮马”的,还不是怕你和林林回来了无聊,就买回来放着,免得你们不习惯,坐不住到处跑。” “那也应该买两个啊,等他回来了才好一起玩,刚是一个可不够,还得抢。”我继续笑着说。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哪知我妈却是怔了一下,然后认真道:“好像也真是这样,小时候就爱抢东西,都这么大人了,再抢就该闹笑话了,等明天再上街买一个吧,你和妈一起去,妈不懂这个,都是卖电脑的怎么说怎么是,都不知道到底咋样。” 为了在过年期间,把两个儿子多“栓”在家里,我妈也算是煞费了苦心,我当即也不再去想别的了,上到二楼客厅,在电视柜后面,找到那台拆去包装,保护膜都还没撕的联想笔记本,拿到炉子边,说笑着捣鼓了起来。 确定是新机,质量什么的都没问题,就是价格贵了一些,将老妈好一顿夸后,我又上楼,从已经被她收到房间的行李箱里,把送给他们的礼物拿了出来。 见我回个家都还带礼物,我妈顿时有些不高兴,说本来挣钱就难,还浪费这些干嘛,直到我说,这些东西是芸姐和张晓微一起挑的,不是我买的,才一下子喜笑颜开。 送爷爷的,是一件老年羽绒服,一条加厚的西裤,和一双里面带羊毛的皮鞋,送我爸的是一个多功能按摩器,一个保温杯、一个剃须刀。至于送我妈的,则是一个新手机,和一条大红围巾、一套羊毛衫。 由于回来得仓促,没时间去准备,两人只好问了些大致情况后,什么实用买什么。 看着这些东西,我爸妈都说不出的高兴,尤其爷爷,笑得就像个“老男孩”似的,当场就试起了衣服和鞋,不肯再换下来了。 在仅有三个人的微信群里,向两个女人转达谢意闲聊一阵后,我又给张晓微私下发了消息,果然没有理我。 这时爷爷也说困了,要我陪他一起睡,给他暖被窝。 虽然经常日夜颠倒的,生物钟一直有些乱,但我本来就有陪爷爷睡的想法,于是泡了个热水脚,洗漱过后,就扶着他上了二楼。 刚进爷爷房间,还没伺候他躺下,他就凑到我耳边,用一种神秘而严肃的语气低声说:“小念,以后晚上不要出去,我们这里宵禁了,他们晚上不许人出门。” 第一百八十章 风声鹤唳 宵禁?我不禁一愣。 这都什么年头了,又不是战争动乱时期,哪还有宵禁这种说法,就算有,也不可能跑到我们这山沟沟里实施。 但看爷爷严肃认真的表情,又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最近军队在我们这附近演习,或者发现了什么机密性的东西,又或者有危及这一带安全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严管了起来? 可不应该啊,白天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任何军警戒严的迹象。 正疑惑呢,爷爷又叮嘱起来,表情更严肃了几分:“真的,爷爷不骗你,所以晚上千万不要再出去了,你要听话。” 虽然被弄得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什么情况,我也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帮着爷爷脱掉衣服,躺进提前开了电热毯,暖烘烘的被窝,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就听爷爷又道:“真的啊小念,你要记住爷爷的话,晚上不要再出去,不然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禁皱了皱眉,愈发觉得奇怪。 如果真像爷爷说的那么严重,到家也几个小时了,老爸老妈怎么一句也没有和我说起? 仔细一想,确实从下车后,就已经开始透着古怪,那会天才刚开始黑,外面就几乎已经没人了,而当时路边人家出来说话,我以为他们只是知道我回到家了,特意出来打招呼,现在想来,似乎也更像是,他们听到外面有人走动,发现是我和老妈后,才出来说话。 毕竟我就回个家,又不是什么大新闻,爸妈应该不至于会到处说。 至于来喝酒的那几个叔伯叔母,也更像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放在以往,酒杯都端起来了,哪会这么快就走人。 想到爸妈之前欲言又止的神态,我顿时越想越不对,就没忍住问起了爷爷:“爷爷,你说的他们不许人出去,是指哪们?警察吗?” 爷爷翻过身看着我说:“不是得,不是公安,也不是解放军。” “那是什么人?”我愈发疑惑不解。 不是军警,就说明不是国家行为,可除了国家,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力戒严宵禁? 最关键是,还有这么大的威慑力,看不到任何监管的存在,却能让偌大村子里的人,入了夜就自觉待在家哪也不去。 爷爷有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应该是回想了一会后,说:“是几个先生,穿着花衣裳,带着“脸壳”,舞刀弄剑又唱又跳的,在潘家院和我们这跳了一圈后,就不让人晚上出去了,反正怕得很,林林你不要出去,等你哥回来后,我也要和他说。” 我愣了愣神,然后……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不禁有些想笑。 看来,十有八九是村子里,最近发生了什么颇为严重的怪事,导致大家入了夜,都不敢出门。 这么一想,之前的种种怪象,也就能合理解释了。 我十二岁险些丧命,逃过一劫后,拜了一个真正的高人为师,从那以后一直跟着师父“修行”,这是老家绝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发现和我妈走在路上的是我后,出来说话也就不足为奇。 毕竟我是跟着高人“修行”的人,虽说从没在老家展示过那些本事,但在他们眼里,跟着高人的我,自然也是高人。 想想也对,如果真有暴力机关戒严,晚上不许人走动,饭后出门时,我妈就不可能只是欲言又止,而是拉着我,怎么也不让出门了。 也只有鬼怪这一说,才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让人根本不敢以身试险,晚上完全不敢出门。 看来爷爷是真的已经老糊涂了,说得煞有其事的,却根本表达不清楚意思,刚才说着说着,还把我当成了我弟。 既然只是阴物作乱,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回头弄清楚原因,再解决了就是。 虽说身为画灵传人,接触这些东西已经是家常便饭,可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来没为老家做过什么,这一次倒也是个挺好的机会。 想到刚才被爷爷神秘又严肃的语气,弄得心里一阵发毛,联想到军队戒严这种根本没可能的事情上,我不禁有些莞尔,然后宽起了他的心,保证听话,不会乱跑出去。 爷爷年纪大了,虽说睡眠越来越浅,但对于农村老人来说,上半夜才是最好睡的时候,爷孙俩说了一会话后,他就渐渐睡了过去。 而我则由于生物钟一直有些紊乱,心里也忽然又多了一件事,就怎么也睡不着,但也不敢像自己睡时那样随意翻来翻去,怕吵醒他老人家。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怪事,才使得老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到了晚上都不敢出门? “老爸老妈虽然很清楚,我已经不是普通人,但他们既然只字不提,就说明他们,希望我像在外面打工的普通农村孩子一样,回了家就好好待着,别搅进这些怪事,或者这件事情真的很吓人,他们担心我一旦沾上,就会发生危险,所以具体是什么事,恐怕还要想想办法才能弄清楚,不能抱太多他们会说的希望……” “但自己半夜出去弄清楚,也不可取,一来是全无准备,对情况也一无所知,贸然出去太莽撞,二来是,老爸老妈很可能会提防着我往外跑,一旦我出去,就肯定会被他们知道,不能让他们担心。” “不过,这事想弄清楚应该也不难,老家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什么身份,等到了白天,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想着想着,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结果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一看,才十一点十几分。 这时间在农村已经是夜深人静,可放到城市里,却还很早,甚至是很多人一天的开始。 睡不着,又不能乱动,这感觉简直说不出的难受,开着电热毯的被窝,也越来越燥热难当。 实在没辙,只好再次拿起手机,尝试性的给远在省城的念人,发了条好友消息,问她睡了没有。 原本没怎么抱她会理我的希望,没想结果却是秒回了消息,说还没睡,问我是不是想她了。 我说当然啊,这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下子你不在身边,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哼,睡觉的时候谁在你身边呢?平时不也睡得好好的?算了,既然你睡不着,那就和你聊一会吧。” 我自然正中下怀,于是飞快打着字,和她没玩没了的聊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后,困意终于来袭,也不知最后有没有回消息,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感觉没多久,又忽然惊醒了,瞬间从睡着,变成了完全清醒的状态,睡意全无。 第一百八十一章 黑雨怪梦 寂静的暗夜中,忽然传来了一声狗叫。 不同于深夜,发现有人靠近自家,发出预警的吠叫,这狗叫声并不高亢,更像是发现了可怕的东西,不敢叫,但又在惧意的刺激下,忍不住发出声音的那种,类似哀嚎,充满恐惧和不安。 声音听起来并不远,使我很快就分辨出,来自我家斜后面的潘开保家。 我家房子修在上李家寨小马路的公路边,地基本来是潘开保家的一块水田,我老爸用别处更大一些的田,加了钱后换过来建的房子,右边斜后面三四十米外,隔两块狭长的菜地上方,便是潘开保三兄弟家,再稀稀拉拉的过去几户人家,就是潘家大寨。 刚凝神静气,准备仔细听一下动静,更加不安的几声呜咽,就又传了过来,同时传来窸窸窣窣,仿佛是风吹动树枝的声响。 我轻手轻脚起身,来到窗户边,把窗帘拨开一丝缝隙看了出去。 从我爷爷卧室窗口,刚好能看到潘看保家院子东侧的木仓,就着十几米外的路灯,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轮廓。 整个晚上,都没有听到任何狗叫,这都凌晨一点多了,才忽然有狗叫声传来,而且还叫得如此瘆人,这绝对不正常。 往潘开保家看去的同时,我已经召出了十二元辰,但却什么都没能看到,他家狗的呜咽声,也渐渐减弱了下去,直至消失。 就在我什么也没察觉到,准备放下窗帘的时候,“咔嚓!”一声好像是树枝断裂的清脆声响,骤然从潘开保家屋子后的几棵果树处传来,同时那已经消失的呜咽声,也再次在木仓下的狗窝响起,极度颤抖不安,听起来完全是吓破了胆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 我连忙将窗帘重新撩开些许,却依然什么都没发现,潘开保家后面,也没有任何树枝断裂坠地的迹象。 充满恐惧的猫狗哀嚎声,开始此起彼伏接连响起,像波浪一样开始往潘家寨那边蔓延。 “狗东西!又来了!”爷爷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两只眼睛大睁着,表情不怒自威。 几秒后,又翻身看向我道:“林林快来睡觉,别看,怕人很,看不得。” 前后只是两句话,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和神态,一个代表着过去的爷爷,一个是他的现在。 爷爷是懂鲁班术的老木匠,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不会少,壮年时更是在邻近几个县范围里都小有名气,奈何英雄也有迟暮时,刚才外面的动静,确实把曾经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唤醒了瞬间,但很快,就被现在的他所取代了。 既然爷爷已经醒来,就更加不可能再出去,只好等动静声走远渐渐消失后,放下窗帘重新回到床上。 正想趁爷爷醒来,一时半会不可能睡得着的机会,顺势聊一下,探出些有用的消息,却听他翻了个身,有些口齿不清的说:“快睡觉吧小念,睡着就不怕了,你妈已经叮嘱过我,不要和你说这些,说不想你惹上麻烦,所以你不要问。” 我闻言不禁苦笑,果然没猜错,老爸老妈都不想我回了家,还去碰这些东西。 但……他们不让我碰,我就真的能不去碰,装什么都不知道么? 难道就任由局面一直这样下去,和所有人一样,到了晚上就缩回家里,等临近年关,在外工作学习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大家也一起,天一黑就各回各家,甚至大正月的时候,互相串门闹寨的人都没一个?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会很不习惯,也接受不了自己老家被阴祟之物霸占,骑在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 别的不说,光是过了年初二,袁金柱那贱人跟着芸姐她们来,发现我老家竟是这种情况时的嘲笑,我就接受不了。 “还是得尽早做通老爸老妈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同意我解决这事啊……” 有了主意,我也就不再想那么多,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收起,闭上眼睛重新开始酝酿睡意。 再次不知不觉睡着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两个看样子并非我们“下仁村”的人,在潘家大寨里狂奔,大呼救命,表情惊恐,身后是遮天蔽日,比黑夜还黑的黑,两人所到之处,皆被这种令人心悸的黑吞没,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一头看不见的恐怖巨兽正在后方追逐,要将他们一口吃掉。 雨很大,如同墨汁一样黑,眨眼便将天地间所有颜色都盖住,涂成了极致的黑。两人的衣服、头脸、脖子等一切暴露在墨雨中的一切,也都被涂成了黑色,刚从墨水里捞出来似的,只剩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亮着极度惊恐的光。 两人一路狂喊着,跑下了潘家大寨,在公路上奔跑一阵后,从距离我家三十来米的地方跳下。 公路下方是一片平缓的农田,两人慌不择路地在田埂小道狂奔,去到河堤上时,一只惨白得可怕的手,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抓住其中一个的右脚,使他在绊倒的同时,扑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两人一同从半米不到的河堤路滚下,摔在河岸边的草地上。 刚挣扎着爬起来,那恐怖的黑便追到,瞬间将两人吞没,继续向前蔓延……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凄厉刺耳的警笛声,我才从黑暗中脱离,醒了过来。 有些疲倦地睁开眼,恍神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窗外已经天大亮,爷爷也已经起了床,外面人声鼎沸,警笛声仿佛将人耳膜都要刺破。 警笛声? 我触电一样,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愣神两秒后,翻身下床,顾不得套鞋,就踩着冰凉的地板,开门冲到走廊上,拉开帘打开窗,探身往外看去。 只见马路边已经站满了人,而距离我家三十来米的路上,停着大大小小六辆打着警灯的警车,还有一辆刚刚到来,还没来得及关掉警笛,路基下方,通往河边的田埂小路上,到处都是警察,几个民警正在马路上维护秩序。 我心里不禁一声咯噔,然后赶紧冲回了房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河边双尸 胡乱穿好衣服趿着鞋,下楼来到院子,我妈也刚好走了进来,看我急匆匆的,袜子也没穿,就数落我起来:“急什么?把衣服袜子都穿好了再出去不行,扣子都扣岔了。” 说着就过来帮我整理衣服。 一边坐在厨房外的凳子上重新穿鞋袜,我一边焦急地问:“妈,这是出了什么事,引来这么多警察?” 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院墙外面,又看了看我后,我妈低声说:“河边……死了两个人。” 什么? 我不禁脑子一炸,头皮发麻! 合着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 “唉……是茶山塘那边的人,好像是手脚不干净的贼偷。”我妈叹了一口气,看我表情忽然僵住,变得很难看,也是脸色一变,连忙说:“你不要急,又不关你的事,半夜跑到我们这来偷东西,也该他们要死……唉!你这娃儿咋一点不听话,急什么急啊,没看过热闹么?” 她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顾不上听清楚了,急匆匆来到马路上,和一些见我出来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等长辈,打过招呼后,跟着他们一起往路下看去。 刚才在二楼时,出事地点刚好被潘老海家房子挡住了,看不到具体情况,此时来到路边,才看见,沿河堤往上四十多米的地方,已经站满了警察,再往上一点,两个警察正在警戒线内到处拍照。 至于河堤下的情况,就看不大清楚了,只能大致看到,同样也有警察在拍照,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法医正在忙碌。 正是我那个怪梦,两个人被地面伸出的鬼手绊倒,摔下去的地方! 我不禁深吸一口凉气! 是那两个人先死在河边,我才做的梦,还是我做梦的同时,他们也正在被“黑暗”追杀? 或者两人撕心裂肺吼叫着逃命,根本就是真实的事情,而非我在做梦! 关键是,如果两人当时真的在嘶吼,动静就必然很大,怎么我却一点也没听到,或者说明明已经听到了,却根本醒不过来? 和通常印象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说有笑,甚至遇上跳楼还高喊快点跳的冷漠“看客”不同,路边的人虽然多,但彼此说话的声音都很低,表情也都不同程度的凝重。 看长辈寨邻们的表情,和他们谈论的话,我很快也就收获了有用的消息。 两个死者昨晚的动静,确实很大,最开始传出惊恐叫声的地点,也正是接近潘家大寨中心,一个叫潘老八的人家院坎下,在附近狂喊着,慌不择路地跑了好几圈后,才找准方向往下跑,最终来到大马路上,往我们这边狂奔。 整个潘家院和李家寨的人,绝大部分都听到了昨晚的动静,但根本没有人敢出来看,胆子小的,甚至捂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直到天明。 也不能一味的说成是人心冷漠,大家晚上本来就不敢出门,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喊得这么恐怖,换做是谁也不敢轻易出来看。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压根就没认为是人在叫喊。 一直到天完全放亮,在惊惧中煎熬了一晚的人们相继开门,胆子大一些的,循着昨晚声音的方向过来,才在河岸边草地上发现两具尸体,继而报警…… 听着人们的谈论,我表情也愈渐严肃。 这么多人都被惊醒过来了,惴惴不安熬到天亮,为什么我却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了也醒不来? “看到没有?晚上可千万不要再出门,那两个人,就是被那很吓人的鬼婆娘害死的。”不知何时,爷爷已经背着手来到了旁边,凑到耳畔对我低声说。 除了警察,附近几个寨子,任谁都知道,那两个人是因为什么死的,就包括我自己,也没什么疑议。 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为什么昨晚闹得那么吓人,我却完全醒不过来,只觉得像做了个梦? 看看表情严肃,又有些呆滞的爷爷,我很快就否决了刚才的想法。 爷爷会一些奇门术,其中必然会有一两种,让人陷入睡梦醒不了的办法,但看他现在脑子不清楚,手脚也已经很不利索的样子,应该没那个能力,更没道理会把那些对人无益的手段,用在他亲孙子的身上。 至于我老爹,也不大可能。他懂的本来就没多少,何况他也不知道昨晚上,会突然出这么大的事,总不能一到晚上,就用手段让我醒不过来吧? 本来还挺想过去,看看那两个人是什么死状,但也只能是想想就算了,警察绝不可能,会同意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接近现场。 于是又看了一阵后,我扶着同样来到了马路上的二奶奶,和爷爷满爷满奶及几个长辈一起,回到了家中。 没多久功夫,我家厨房和本来还不算小的院子,就被陆续过来的人挤满了,所有椅子凳子都搬了出来,也还不够坐。 人虽然多,但却丝毫不显得嘈杂,每个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很少会露出笑容,气氛很是压抑。 过了一会后,外面开始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家属赶到了。 正如我妈一开始告诉我的那样,两个死者是七八里外“茶山塘”的人,而且还是叔侄关系,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两叔侄胆大包天,手脚不干净,是惯偷,只是碍于情面,或者没有直接证据,才没人戳破他们。 据老人长辈们推断,这两叔侄,应该是得知我们这两三个寨子,最近晚上没人敢出门后,起了盗心,昨晚下半夜摸了进来,没想却送掉了自己的命。 虽说是两个贼自己作死,怎么看都有点死不足惜,可毕竟是两条人命,为了那点偷盗罪行,就付出生命,也着实太过沉重了些。 最关键是,几个寨子,都知道两个贼是怎么死的。 半夜在外面被遇上就会死? 想想都令人恐惧。 院子里的人还在增加,渐渐变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只能站在铁门外。 甚至到后面,就连村支书和村长都跑了过来。 一进院子,村支书就问:“听说李老大家大儿子回来了,是不是真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鬼婆娘 我爸正蹲在大门口说话,刚好被旁边的人挡住了,听有人问,站起来见是村长和支书,就说:“是的,昨天黑了到的,三叔幺叔家里坐。” 村支书姓沈,村长姓潘,年纪都挺大了,也多少都沾着点亲戚关系。 这么多人挤到我家,自然不是因为我家就在路边,院子也宽敞一些那么简单,虽然始终没人说过一句,但每个人心里想的,其实也都差不多。 我妈自然也知道人们为什么会来,所以尽管嘴上没说什么,却让我待在了铁炉边,陪着满爷他们说话,而我为了让她安心,也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坐就先不坐了,我们只是过来问一声,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好,等这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坐也不迟。”一听我爸说已经回来,两人表情顿时松缓了些许,然后村支书说。 虽然不想让我妈操心,可既然都已经开门见山问到我了,再装没听到就不合适,于是我起身走出去,喊了一声三爷幺爷,让他们到家里坐。 见我出来,两人当即也不急着走了,露出笑容说几句话后,就进了家里。 看到这番阵势,我妈心里再不大情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知道男人们要开始谈事,就把地方腾了出来,招呼着奶奶叔伯的老婆等一干妇女上了楼。 坐下来后,村长和支书,也没有急着先说事,而是边边角角不着边际的问了起来,一会问我在省城生活的咋样,一会又问我那个师父如何如何。 大人们的世界就是这样,明明都已经心知肚明,可往往就是半天也说不到主题,想的顾虑的都太多。 我急于想知道,最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才招来这么厉害的阴煞作祟,动辄就夺人性命,见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半天说不到点子上,也就有些忍不住了。 “三爷幺爷,还有在座的长辈们,我知道你们或许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方便开口,但既然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为了所有人的安全,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就请你们说清楚一点。你们也都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跟随恩师,虽说学艺不精,但也还算学了些皮毛,懂得些奇门之术,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只要力所能及,我就没有推辞,视而不见的道理。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家里这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弄到这种地步?”想尽快把事情弄清楚,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先把话挑明。 原以为我把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伙也该把原委都说明白了,岂料包括我爸在内的所有人,却都沉默了下来,面有难色。 好一阵,村长才反应过来,看了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后,压低声音问:“潘光海呢?有没有见他?” 很快就有人说,没看见,应该是没有出来。 这话一出,我也就明白过来了。 看来,事情与这个潘光海有关,只是我在家的时间少,一时间对这个人没印象。 “他没出来就好……”村长叹了口气,看看我,挤出一丝笑容后,立即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对我爸道:“老大,要不你把润珍叫来,好好商量一下吧。” 润珍,也就是我妈。 话音刚落,我妈就从人群外面走了进来,说:“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也不是不知道,一直这样下去始终不是个头,但闹得这么吓人,现在还死人了,我是真的怕,真的不想看到我家念念,回了家都还不安心,还要去碰这些东西,更不想他也出什么事。” 村长又是一声叹气,看着我妈道:“润珍,这些道理我们都知道,没有谁当妈的不心疼孩子,我们本来也不想开这个口,但是你看,现在都死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总要想办法处理你说是不是?今天是死了两个小偷,谁知道由那鬼婆娘闹下去,还要害多少人才肯罢休,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早晚我们全部人不是弃家搬走,就是也被害死……” 鬼婆娘,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第一次,是爷爷在我耳边说的。 听完村长的话,我妈沉默不语。 看她已经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态度,村长又道:“不过润珍你放心,这娃我们大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不会让他去拿命冒险。我和老沈的想法,也不是让小念来解决这事,而是想把情况和他说清楚,看能不能把他那个师父,从省城请过来。” 这话一听,我妈紧绷的脸,顿时松动了些许。 谁都知道,想让我解决这一大.麻烦,最需要说服的,并非我爸,而是我妈,只要她点头,也就没问题了。 我知道老妈还是不大放心,也不想让这么多人对她施压,于是就和她上了楼。 一阵劝说安慰,保证不会出什么事情后,我妈终于点头同意了。 “念念,你要小心,潘光海家女的吓人得很,这段时间已经请了很多人来了,那些先生都没有办法,还有几个钱都没敢要,就连夜跑了,妈绝对不允许你有危险。”随着同意下来,我妈顿时像卸下了重担似的,身体发软的坐在我床头上,一脸疲倦,看我的表情很复杂。 毕竟骨子里,始终还是个善良的女人,如果没有昨晚的事,她或许确实不会点头,可一夜之间,两条人命横尸河岸,顿时也对她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我连忙笑着宽她的心,保证绝不会出事。 这时我爸也上了楼来,见我们已经商量出结果,也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叮嘱我,尽力而为就可以,千万不要冒险。 至此,我总算是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可以放开手脚,去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了。 重新来到楼下,气氛较之先前,已经明显好了不少。没有再试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清楚情况,告诉村长和支书,我妈已经同意后,我问他们:“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让我近距离看一看那两具尸体?” 既然已经知道,是那个叫潘光海的人的老婆怨魂在害人,那有些话,大庭广众下就实不方便说清楚,毕竟不能不顾及乡亲寨邻的情面,就算潘光海不在,也总有他的一些亲属在。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夫少妻 这并非什么难事,村长和支书,本来就是来配合警方调查的,有一定的参与权,听我提出这个要求后,很快就答应了。 其实这么做的另一层原因,就是想找个理由走开,让他们私下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于是离开家,等他们和警方交涉好,得到进入现场的许可后,我们一边往河边走,一边起了事情缘由。 说起来,那个叫潘光海的人,还是我的同辈,只是年龄要大一些,已经将近四十岁了。 在农村,这个年龄还没成家的,就已经是妥妥的老光棍,想成家立业已经是很难的事情,即便最后还能“脱单”,也几乎上全都是和一些离异妇女,或者寡妇结成家凑合着过。但这潘光海却不是如此,虽然他家境不怎么样,老爹多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唯一的一个弟弟,也在十多年前车祸死了,只剩他和一个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可他娶的,却是真正的“黄花闺女”,才二十岁刚出头。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虽然年龄很大了,但实际上却也算得上是那种满肚花花肠子,能说会道的人,尽管这么多年都没成家,但相处过的对象却也不少,只是每一个到最后,都被他家的情况吓退。 那个几乎快小他一岁的女孩,本来是在一个技校上学,两人是在网上认识的,一开始潘光海有意隐藏了自己的年龄,说自己刚过三十,两人很快就聊得火热。 过了一段时间后,那女孩就渐渐被这个幽默风趣的“大叔”吸引了,两人就顺理成章的从网上走进了现实。 虽说见了面,对潘光海的真实年龄有所怀疑,可那个“思想前卫”的大胆女孩,已经深陷他的幽默风趣、善解人意当中,尽管有些被吓到,但架不住甜言蜜语的攻势,最终也就接受了。 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关系。 但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随着一点点冷静下来,发现潘光海真实年龄后,女孩觉得他们实在不适合继续这样下去,家庭条件很不好不说,还要承受太多的压力。 结果可想而知,潘光海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到手,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在一边极尽甜言蜜语,把女孩暂时拖住,给她大灌迷魂汤的同时,又一边事下三滥的手段,使她成功怀了孕。 随着肚子里的生命,一天天长大,那女孩也越来越矛盾,一方面她不想和潘光海纠缠下去,但另一方面,她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挺喜欢这个脾气温和,知人冷暖的“大叔”的,只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年龄上的巨大鸿沟,物质上也难以承受。 最主要的是,她也越来也舍不得肚子里的小生命。 在这样的矛盾情绪下,又一直被潘光海灌迷魂汤,各种跪地哭诉,求她不要离开,不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各种发誓会用命对她和孩子好。一来二去,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就彻底心软沦陷了,最终克服了心里的巨大障碍,决定刀山火海,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也要和他在一起。 坚定的信念,使得女孩子,在家人得知情况后,狂风海啸般的反对声伐浪潮中,始终没有动摇,还一次次用单薄小巧的身体,护住了身边这个叫潘光海的男人,使他一次次在受到家人的辱骂撕打后,都还能站起来。 甚至有一次,家人都在偷偷给女孩下了安眠药的情况下,把她送进黑医院手术台了,最终都被她以极强的意志力扛了过来,在最危险的关头上,用自己的命为威胁,保住了肚里的孩子。 见实在拆不散这对苦命鸳鸯,女孩家人最终也只得放弃,与她断绝了关系,不再往来。 虽说失去了家人,可女孩最终也还是捍卫住了自己的爱情,在重阳节过后不久的一天,孤身一人冷清清的嫁进了潘光海家。 原以为,爬过刀山蹚过火海,从狂风暴雨中熬过来后,会是幸福的开始,岂料对那个心志坚定的女孩来说,这才是她所有不幸的开始…… 原来这潘光海,虽说家境贫寒,也不是不知上进的懒惰之人,可也完全不是一开始,让女孩看到的那样,除了家穷一些,年龄大一些,别的就没毛病,当时给她看到的幽默风趣、善解人意,只不过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一面。 想想也对,一个能对快小自己一倍的女孩下手的老男人,说他肚子里没有心思,不懂得如何伪装自己,取悦女性,是不切实际的。 真实的潘光海,实际上是一个性情暴躁,嗜酒如命的人。 卑微如尘、委曲求全,往往都伴随着一定程度的偏执与疯狂。一个男人放弃尊严下跪,不一定就说明真爱,有时候很可能代表的是不择手段。 付出与家人断绝关系的代价,嫁给潘光海后,一开始,这个老男人确实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直到一次喝醉酒回了家,被少妻多问了几句,突然暴起出手,将其一巴掌扇倒在床前后,他一直隐藏的另一面,才开始真正暴露出来。 都说打老婆这种事,只有第一次和第N次,这话在绝大多情况下都没错。虽然潘光海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错误,并向女孩道歉,诚恳的乞求原谅,却也依然逃不过这个定律,手一伸,就很难再收回去了。 从那以后,只要潘光海喝醉酒,稍有不顺心,就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尽管一开始的时候,每次动了手都会道歉,保证下一次不敢,可下一次再喝醉的时候,却依然控制不了。 次数多了,就干脆歉也懒得再道了,动手打人愈发成为家常便饭。 “难道他那个死心塌地的妻子,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听到这,我再也忍不住了,紧紧皱起了眉头。 从村长和村支书说的来看,潘光海少妻是个心志很坚定的人,不然也扛不过家人当时的激烈反对。 而这样的人,如果真是含冤而死,或者直接是被失手打死的,那变成怨魂后,往往也是最危险、戾气最重的那一种,害两条人命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及时阻止的话,也只会越来越凶,永远都不会停止,杀戮不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鬼迷心窍 村长叹了口气说:“如果是被打死的倒还好了,我们潘家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真是被打死的,别说那鬼婆娘娘家人不会放过他,就我们潘家也饶不过他。” “那是怎么死的?”我看了看河岸草地上的尸体,不解问。 说话的时间,我们早已经来到了河堤上,见警察仍在忙碌,就先不急着过去影响警察办案,停在警戒线外说话。 村长看着我说:“小伙子,你先别急,等我们一点点给你说来。” 虽然嫁给潘光海后的生活并不幸福,但那个苦命女孩,也是个要强的人,经常被家暴,脸上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却从不道苦,见谁都笑颜相待,跟没事一样 。 别说不和潘家人说,就连后来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心疼,放不下这傻闺女的娘家人来问候,也只字不说苦,还翻过来帮潘光海遮掩,装作很幸福的样子。 娘家人在邻县,隔得远,看不到真实情况,可潘家人却是看在眼里的。 哪有什么幸福可言啊,完全就是一个火坑! 随着动辄打骂的次数越来越多,潘光海本家人再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说潘光海,做人要讲良心,人年纪轻轻的姑娘,既然下定决心跟了你,那就好好的对待人家,就算给不了多好的生活,最起码也不能动手打人。 每当这个时候,潘光海都会笑呵呵的说:“没事,嫩婆娘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还有不久就要生,不会跑的。” 这就是衣冠禽兽才说得出来的话了,劝说的人在愤怒的同时,纷纷扼腕叹息,感慨直到今天,才算看清楚潘光海的为人。 潘光海越是这样,潘家人就越是心疼那个女孩,也为自己当初帮潘光海说好话,劝这女孩嫁给他而感到自责。 知道自己做了件错事,也劝不了潘光海这头衣冠禽兽,潘家人就只好想办法补救,请村干部和乡派出所干涉出面调节。 但试图用国家法律震慑潘光海,使他不敢再喝了酒就动手打人的算盘,很快就落空了,当着村干部和民警的时候,这潘光海说得倒是好听,让他写保证书按手印都非常配合。但转过身喝了酒,就又是老样子,还愈发变本加厉,后来就算不喝酒,也开始上手了,家里经常传出他的打骂声,和少妻忍不住痛的呻.吟声。 实在没办法,村里干部只好私下找女孩商量,如果她愿意,村里可以帮她,强制和潘光海离婚脱离火坑。至于孩子,将来生下来了,只要她点头,可以留下来,村里可以负责抚养,不用他操心太多。 岂料,面对这些善意的帮忙,女孩却跟鬼迷心窍了一样,说她和潘光海过得挺好的,不需要帮忙,别人说潘光海经常打她,但那只是旁人看来如此而已,实际上潘光海根本没用力,还说这其实只是她和潘光海之间的生活情趣,希望大家别大惊小怪。 村里那么多眼睛看着呢,村干部们哪会相信这话,就转而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敢说潘光海坏话? 女孩摇头说没有,被问的次数多了,甚至还开始变得不耐烦,说他们过得很好,让大家不要多管闲事。 这话一说,旁人就算有心帮忙,也完全无计可施了,最终只好放弃,免得一番好意不被领情,还反招来嫌弃。 既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只要别弄出人命就好。 于是,在几个寨子的人,不解的眼神中,这对老夫少妻的“生活情趣”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 终于从一天开始,他们不再传出“生活情趣”的声音了,生活渐渐平静了下来。 因为潘光海的少妻要生了。 嫁进潘光海家的时候,女孩肚里的孩子就已经很大,所以尽管他们婚后的“情趣”,激烈得让人看不懂,但真正说起来,时间其实也挺短。 见随着孩子要出生,这对老夫少妻终于消停了下来,人们也纷纷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听再看他们那令人费解,甚至让人害怕的另类“情趣”了。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最终的结局却更加吓人,弄得人们晚上再也不敢出门。 二十多天前,潘光海少妻终于到了临盆的时候,可人们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潘光海把妻子送去医院待产,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常人难以理解的两口子,根本就没打算去医院,准备在家生产。 要十几二十年前,农村确实还有不少在家生产的,可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在家生的?为了产妇和孩子的安全,潘家人又只好劝他们去医院,但根本劝不动,说有老妈在,不用担心。 说起来,早年的时候,潘光海母亲确实有过不少接生的经验,但如今社会已经不同,母亲也已经老了,走个路都费劲,哪还有能力接生? 直到女孩娘家人闻讯赶来,不由分说的把她安排去了医院,人们才放心下来。 岂料上了医院救护车,刚开始往城里赶,羊水就破了,产妇开始喊疼,继而又开始惨叫,一声盖过一声,听得人手心冒汗,心惊胆战,甚至将救护车警报声都盖了过去。 发现难产,需要剖腹,女孩娘家人虽然大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不停催促救护车司机开快点。 但谁也没想到,情况竟然如此来势汹汹,救护车紧赶慢赶,女孩也还是没能等到进手术室,刚过半路,就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后,彻底不行了,瞳孔开始放大,心跳呼吸骤停。 等救护车终于开到县城的时候,人已经彻底咽气,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女孩家人,本来就极力反对两人这畸形的婚恋,曾经不惜强行将女儿送到黑医院也要阻止,如今又发生了这么惨的悲剧,哪里会轻易放过造成这一切的潘光海!确定人已经死透,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后,就召集族人将尸体拉了回来,痛打潘光海,又扒平了他家木房,仅留个堂屋停尸。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怨魂复仇 出于对潘光海婚后行为的不解和不齿,潘家虽然人多势众,却也没怎么阻止女孩娘家人倾泻怒火,直到看见女孩父亲,红着眼摸过一把杀猪刀,大呼宁愿坐牢枪毙,也要杀了他去给闺女赔命,才连忙上来拉住,劝解说情。 虽说随后得知,女儿嫁给潘光海的这短短时间里,过得很不好,还经常被打,对这个早就恨得牙痒的老男人,更加恨之入骨,于情于理,女儿的惨死,也与这个人有直接的关系,但从法律上来说,潘光海却并非杀人凶手,尽管想尽了办法,试图让潘光海受到法律制裁,以命赔命,可始终也还是不现实。 毕竟潘家也不是吃素的,当时悲愤难平,当面把人打半死,拆掉房子都可以,但如果那阵劲过了,还打算通过这些手段报复的话,潘家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说到底,走到这一天,也有女孩自己的责任,潘家人已经几次想帮她跳出火坑,可她却根本不领情,还觉得他们多管闲事。 于是在扒掉潘光海家房屋,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好几处关节都脱臼,又赔了一些钱后,这出彻头彻尾的悲剧,便以潘家遵照女孩娘家要求,按照老人寿终正寝的规格厚葬了她落下帷幕。 当然,这只是人们当时认为已经结束。 下葬当天晚上,十点钟不到,所有在潘光海家的人,就看到了女孩的魂魄,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院子里,冷冰冰地看着所有人,无论是大声训斥,还是敲锣放炮都赶不走, 一会消失,一会又出现,始终在房前屋后徘徊不去。 人们实在被吓得不轻,只好连忙去请族里的老巫师。 潘家是少数民族,超度亡魂的方式与汉族不同,为亡魂引路的人称“指路师”,当时安葬潘光海少妻的时候,就是请的这位老巫师。 老巫师连夜到场,看到这番情况,就命人重新上山砍了一棵竹子,做成弩箭和竹卦,又用麻线和竹片做成虎伞后,倒披蓑衣倒穿鞋,头插虎伞,背负弩箭,一手抱大公鸡,一手执竹卦,对着亡魂出现的地方席地而坐,唱起了《指路经》。 在他们这个民族的安魂仪式中,竹卦是活人与亡魂的传声筒,而倒披蓑衣倒穿鞋,则代表人鬼殊途,与亡魂背道而驰,阴阳两分的意思。 《指路经》吟唱完毕后,老巫师开始打卦。 和人们熟知的阴阳卦一样,这竹卦也是一半为阴,一半为阳,双仰为阳卦,双覆为阴卦,一阴一阳则为顺卦,代表亡人同意接受指引。阳卦阴卦都要继续打,直到打出顺卦为止。 在安葬难产而死的女孩时,老巫师只打了三次卦,就出了顺卦,但那一次,他对着下葬当晚就回来的亡魂,一连打了二十多卦,都无一例外的全是阴卦。 打到最后,老巫师执卦的手都开始颤抖了,大冷天的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打不出顺卦,但相比起来,若是阴卦和阳卦交替出现,倒也算不上多大坏事了,可无一例外的全是阴卦,问题就已经相当严重。 这代表难产女孩的怨气很重,不仅不同意接受指引,还要害人的意思! 又是十几卦打下去,仍然全是阴卦后,老巫师心知已经无法善了,就索性心一横,命人找来三条茅草插在背上,一刀砍掉公鸡头,将血涂抹在脸上,音调一转,起身怒目圆睁地吟唱咒语,跳起了驱鬼舞,准备强行将女孩驱走。 还没跳到一分钟,女孩的魂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消失了。 正当人们以为,女孩亡魂已经被驱走,开始放下心来的时候,老巫师突然一声惨叫,脸色煞白的,倒在了刚刚被雨水泡得稀软,又被踩得稀烂的院子泥地上,嚎叫着弹起腿来。 而这瞬间,在场所有人分明看到,倒地老巫师的脸,变成了死去女孩的!双眼绽放着幽幽的寒光,怨毒的看着所有人! 人们哪见过这么恐怖的事,当即就吓得四散而逃了,还是一些胆大的,事后想起,不能就这么丢下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不管,和老巫师两个儿子壮起胆子回去,才将倒在烂泥浆中,早已昏厥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巫师背回了家。 足足过去了三天,老巫师才苏醒过来,但也下不得床了,一到晚上,每隔一会,就会表情变得极度惊恐,用他们的语言大呼:“有鬼!厉鬼!光海媳妇变成了厉鬼,要杀很多人报仇!” 听了这话,本就已经被吓得不轻的潘家人,顿时再也没谁敢接近潘光海家了。 但这样根本无济于事,因为人们很快就发现,死去女孩怨魂,出现的范围越来越大,于是恐慌情绪,很快蔓延开来,与潘家寨相连的几个寨,所有人只要天一开始擦黑,就纷纷缩回家里,关门闭户,再也不敢出门,生怕撞上女孩怨魂,成为她报仇的目标。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人们稳下情绪后,就开始商量如何解决。 到这时候,已经没人再觉得,如何弄走女孩怨魂,只是潘光海一家自己的事情了,纷纷出钱出物,集资请人解决。 一开始,有人提出,那女孩是汉族人,是不是少数民族的仪式对她无效,要请道士先生来超度才有用,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粉碎了。 无论是远近有名的道士先生,还是神婆巫师,甚至庙里的和尚都请来了,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反而更加激起了女孩怨魂的反弹,在将那些人纷纷吓走的同时,几个寨子里的猫狗,也开始接连死亡。 最严重的一次,三个潘家高价从地区市里请来的,据说法力高强的先生,刚在潘家寨门口下车,掐指算了几下后,就立马找借口打道回府了,别说要钱,就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到最后,实在没办法,本地的先生实在推不过去,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再追求将冤魂镇压,而是联合起来,杀猪宰羊的,在几个寨子周围做了整整一天法事,又在每家每户门梁上贴了镇邪符,叮嘱人们到了晚上,千万不要再出门,说他们已经无能为力,对付不了这么凶的怨魂,只能保住人们家宅不被入侵,如果请不到真正的大能高人,就只能等那难产婆了却心愿后,自己离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苦难言 《画灵人》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苦难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娘儿怨 《画灵人》第一百八十八章 娘儿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子母同葬 老巫师刚说到“娘儿怨”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声,觉得事情不大妙,结果却没想到,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老巫师说的娘儿怨,在阴阳行当里叫“子母煞”,是一种极其难缠的凶煞。 佛家有三世因果,六道轮回,众生万物无不在轮回之中,一言一行,起心动念都在造因果;道家有五道六桥,行善者成神,作恶者下地狱。由此可见,再世为人是一件很难的事,因此,那些好不容易投生人道,却早早夭折,甚至连娘胎都没机会出的人,往往怨气极重。 从古到今,人们对死婴的处理方式,都以丢弃或者浅埋居多,这看似随意,甚至不人道的方式,如今在不少人看来,觉得很残忍,但实际上,却蕴含一定智慧结晶。 《黄帝内经》“阴阳离合”篇早已说明:天日属阳,地月属阴。由于婴儿亡灵怨气极重,掩埋地往往都是乱葬岗,或者一些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地,若是像成人那样入殓深埋, 死婴就容易通过从地下吸取阴气,成为怨灵徘徊,无法超生。 所以丢弃浅埋,任其被野狗刨食的方法,看起来虽然残忍,但实际上,却有散其怨气,早日重入轮回的作用。 因此,子母同葬,一直以来都是丧葬大忌。若是有妇人生产时,不幸母子双亡,就必须得把母子分开,最多埋在母亲坟墓附近,绝对不能放在母亲棺材内。 若是难产而死,死婴未曾离开母体的话,就要用火葬,或者取出来分开埋。 母性是万物之源,这鬼魂也一样,甚至由于没能把孩子,好好带到人间,母亲的亡魂,往往会比人更加心疼孩子,不舍得孩子再离去,若是不分开葬的话,母亲就会本能的吸取大量阴气来“滋养”婴儿,最终成为子母煞。 不同于一般“有形无体”的怨魂,这子母煞是有形,也有体的一种邪物,说白了,就是只要一日不除,棺材里的尸身就一日不腐,甚至头发指甲还会生长,最终成为“荫尸”,一旦有机会脱困,就会跑出来到处害人。 而潘家这个“鬼媳妇”的情况,比通常意义中的子母煞更加恶劣,因为她们是子母同体,而非简单的子母同葬! 这就会导致,母煞吸阴气的速度大大加快,同时子煞也会直接吸收,成形得更快! 正如老巫师说的那样,年轻媳妇这个子母煞,光对付它们的“形”,也就是怨魂,已经是治标不治本了,想真正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棺,直接对付它们的“体”。 只有将尸身上的阴煞之气破除,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否则就只能将它们打伤,无法完全打散,假以时日,终将还会“养”回来。 从潘家年轻媳妇,变成子母煞的震惊中定下神来,我又开始变得疑惑重重。 虽说子母同葬,就有变子母煞的风险,但真正形成这种东西的条件,其实还挺苛刻的,至少得风水格局上的“聚阴地”才行,否则就算吸取了阴气,也很快就会散掉。 就像一只盆那样,如果盆底是漏的,那就存不住水。 以老巫师的道行,没道理在明知不祥的情况下,还会犯这种错误,把年轻媳妇葬在聚阴地上。 其次,别说聚阴地,就算风水大忌中的“养尸地”,也需要时日来“养阴”,断然不会这么快就成型,何况还是下葬当晚就成了煞。 还有就是,即便老巫师老眼昏花,或者不懂风水忌讳,这些天也前前后后请了不少人,怎么就没一个人想到去开棺,直接从尸体上下手? 我刚刚才回来,对情况一无所知,语气自己闷头去想,还不如直接问。 反正老巫师也算是同行,知道我要对付潘家“鬼媳妇”。 于是我问他:“既然你老人家,知道要怎样对付这“娘儿怨”,这些天前后来过的那些先生,怎么就没有这么做呢?是没想到,还是有什么难处?” 老巫师回答道:“不是没想到,是我老家伙不让他们去,一来是怕他们本事不够,去了出事,二来是媳妇娘家不好惹,当时不让动刀子,葬的地方就是他们同意才选定的,要开棺也得她娘家同意,但是他们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我不禁颇为不解。 坐月婆、难产婆子母不能同葬,并非行里的人才懂,而是稍微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的忌讳。不让取死婴,下葬的地方也要经过他们同意,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年轻媳妇娘家有意要害人? 看来,这事恐怕还很复杂,远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 老巫师一声长长的叹息,浑浊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沉默好片刻后,才对我道:“后生,你刚刚才回来,很多情况不知道,现在没有外人在,我也就不怕告诉你了,但你要答应我,不能传出去,不能让寨子上任何人知道,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老巫师这时说的“没外人在”,自然不是指亲属,而是指没有不懂这行的人在。 看他语气严肃,我顿时也认真点头。 清清嗓子后,老巫师费力凑近些许,将声音压得很低道:“光海媳妇生前,和死的时候都有点蹊跷,她娘家那边有懂这些的人,所以才故意这么安排后事,那媳妇这么快就变成“娘儿怨”,恐怕也与她娘家有关系,目的就是想报复,目的没达到,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不禁面色一变。 那女孩娘家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老巫师说的,如果是真的话,那女孩娘家就太心狠手辣了,为了报复,宁愿让自己女儿成煞,死后都不得安生。 世上真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其实也并不难猜。 绝对是要潘光海的命!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确实就不能说出去,只能在暗地里解决了。就算潘光海再不是人,也好歹是条命,是潘家的人,如果被潘家知道,女孩娘家打算要他的命,就只会出现两个结果: 一是两家矛盾彻底激化,弄出更多事情;二是人们出于害怕,逼潘光海去死,交出自己的命! 第一百九十章 袁金柱失联 一旦真出现那样的情况,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看我已经意识到其中厉害,老巫师沉默了一会,又道:“后生,看来你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既然如此,我就还是那句话,为了自己安全着想,你最好别再去招惹那鬼媳妇,因为不光是“娘儿怨”不好对付,还会让你卷进我们两家的漩涡。” “这事不能说出去,一旦说出去,我们潘家就会强行掘墓开棺,真到那时候,别说能不能镇压光海媳妇,就算能,她娘家人肯定还会起更大的报复心。” “但……这样放任下去也不行啊,只会闹得越来越凶。”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已经死了两个人的事情对老巫师说出来。 阴煞这种东西,就像已经歇斯底里,失去理智的疯子,能像当初的萧清荷那样,控制住自己的很少很少,但即便是她那样心地善良的存在,也仍然还是杀了人,为了继续复仇,在玻璃厂一等就是二十几年。 她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其它的阴煞了。 何况这潘家媳妇,还不是一般的煞,而是难缠的子母煞。 从杀死那两个贼,和寨里不少猫狗的这一点,就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可言,只有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执念。 而想变得更强,除了凝聚阴气,最快的方式就是滥杀无辜,吸食大量灵魂精气,而不是只杀潘光海一人。 老巫师眼里的浑浊开始散去,亮起一丝晴明的光,看着我道:“所以我这老家伙,才打算拿老命去镇压。你想,如果是我老头子,自己跑去掘坟开棺,把那鬼媳妇的凶气断了后,又把自己老命交在那里,她娘家报复心再重,也应该会消了吧。” 我心里顿时一震,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 原来这老巫师,拿命去镇压的真正意思,竟然是这个。 见我已经被震住,说不出话来,老巫师又道:“所以后生,你就听我一言,不要卷进这摊浑水。我还需要五六天时间,真有心的话,在这五六天时间里,你帮我护住寨子,不要再出事就好,如果我死了,鬼媳妇娘家人还不干休,那时再拜托你把你那个老师请来,对付后面的事也不迟……” …… 走出老巫师房间,我心里像山一样沉重,原本还想问的,也一句都无法再出口。 原以为“视死如归”这几个字,对我来说只存在于影视剧里,这辈子都不大可能遇得上这种能把生死看看淡,不惧生死的人,但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 严格说,是小时候就已经遇上了,只是那会还是“祖国花朵”的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满脑子迷信思想的老头子而已,从没去想过,有一天会在这老头子身上,看到这种胸怀。 和老巫师两个儿子说了几句话后,我和村长离开,原本还想去的潘光海家,也不再去了。 回到家,马路河边的人已经散去了不少,警察和两个死者家属,也都已经退场,把尸体拉回了公安局,走最后的手续流程。 和老爸老妈说了一会话,让他们宽下心来,又陪着村长一行人坐了一会后,我就上楼钻进了房间,知道我要自己安静想办法,也没人来打扰。 打开行李箱,把画图的笔墨纸砚,和挂图的卷轴,及一些常用的材料取出来,在桌子上一一摆放好后,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跑到床上躺了下来。 还好这些年在老头子孜孜不倦的教导下,我已经养成了无论去哪,都带着吃饭家伙的习惯,即使回家也不例外,否则这一次,就得又跑回省城一趟了。 老巫师不惧生死,可已经知道内情的我,又怎能真眼睁睁看着他走上绝路,所以表面上虽然像是听从了他的劝告,不再多问什么,但心里还是已经开始琢磨。 “既然不能激化潘家和女孩娘家的矛盾,不能贸然开棺,那剩下的,就只有在不动坟墓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这样一来,就算那家人再不甘心,也只能是有苦说不出。” “但如何在不开棺,不惊动那家人的情况下,将子母煞打散,就得好好想想了……” 虽然正道对怨魂这类东西,以度或者镇为主,打散是在不得已,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会选择的方式,但对于这已经开始滥杀的子母煞,我却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子母煞的煞气本来就极难化解,这年轻媳妇,更是下葬当晚就成了煞,想化其煞气超度,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了,再心慈手软,就是在自找苦吃,一个不留神,就会把自己陷进绝境。 尽管从生前的遭遇来看,这个女孩已经够可怜。 于是想了一阵后,我掏出手机,给袁金柱打起了电话。 子母煞这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碰,没什么经验,何况还是这么诡异的存在,老头子自然不能轻易惊动,但问问袁金柱这家伙,和他好好合计合计,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却也非常有必要。 受引灵附灵的过程所限,又不能学道,像道士那样画符念咒自保,因此画灵一派并不适合单干,而我前不久才用过“二郎真君赐神图”,短期内已经无法再次使用,自保能力基本等于零。 就连目前能掌握的,最霸道的“真武大帝荡魔图”,也因为龙泉县那次的威胁电话,被我封了回去,能再次成功的可能性也不高,所以我必须得更加谨慎。 毕竟身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罗文信在,也没有袁金柱那家伙替我挡在前面,完全就是单打独斗。 已经理好了思绪,有好几个问题想问清楚,可意外的是,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的。 虽然我很少看到袁金柱这家伙玩手机,但一直以来,却也没见他关过机,我不禁有些奇怪,以为是信号不好,岂料挂掉重新打了好几次过去,也仍然还是关机。 “什么情况?”最想联系的时候联系不上,我心里顿时没来由有些发慌,想了想后,又给杨小天打了过去。 这次倒是通了,铃声刚响几秒,杨小天就接了电话,不过听到我问袁金柱下落后,却告诉我:我昨天回来后,他下午点也离开了店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没说要去哪。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寻帮手 “这是搞的什么,我前脚一走,这家伙后脚就原形毕露了么?”听说袁金柱昨天下午就不见了人影,我不禁觉得有点烦躁。 倒不是嫌弃这家伙一声不吭就不见,而是这个时候,我着实需要一个人帮我顺顺思路,合计出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 结果袁金柱,却在这个时候联系不上了。 没办法,交待杨小天看好店子,没事回小三合院那边,看看老头子有什么地方需要照料后,我又只好拨通了张晓微电话。 虽然已经约定好,等她回到家了再联系,可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芸姐和袁金柱不来电,如果有谁知道他跑哪去了的话,这个人就只可能会是张晓微。 好在这小女人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未打算认真“执行”,很快就接了电话,非但没有拿小约定说事,还善解人意的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听到张晓微声音,我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好了许多,没事一样说笑几句后,就假装随口问起她:“知不知道袁贱人跑哪去了?刚才杨小天打电话给我,说他昨天下午就不见人了,现在都还没回店子。” “啊?袁金柱也不在?”很显然,张晓微也不知道这事:“昨天送你上车之后,我们一起回家的,然后他就和杨小天回了店子,我也和芸姐来了她家,他没和我们说要去哪啊。” 发现这家伙,是真正的一声不吭,就连张晓微都没说,我顿时愈发觉得奇怪了。 听我十几秒钟都不说话,张晓微又道:“你也不要担心,那家伙虽然以前不当人,但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很多,不会无缘无故就不见人,我觉得,应该是和师叔他老人家去哪了吧……” “什么?”我心里顿时又一紧。 “你先不要急嘛,是这样的,昨天天快黑的时候,我和芸姐给师叔带了些吃的,和生活用品回去,本来想陪他老人家多坐坐,结果回去却发现他不在,今早我们又回去了一次,也不在,而且看样子,昨晚应该也没回来,所以我觉得,袁烂人应该是和他去哪了……” “呃你人呢?还在没在听?” 反应过来,我连忙收起思绪,说在听,然后问张晓微:“既然是昨天就没见的,你咋没和我说呢?” 张晓微道:“这不是一开始觉得没什么事嘛,他老人家刚刚回来,出去走走,见见老朋友什么的也正常……好吧,我说实话,你不要怪我,我和芸姐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已经挺累了,既然师叔让你回了家,不让你再过问那些事,我们就想让你好好在家休息,别再操心太多,所以就……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不禁有些想苦笑,虽然这小女人确实有“知情不报”的“罪”,但我又怎能因此就责怪她什么。 省城的事摆明还没完,但我却已经被老头子赶回来,不能再参与了,这种情况下,一知半解确实比什么都不知道要难受。 “放心,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你别那么怕我,隔好几百公里呢,就算想收拾你,也收拾不到。”既然他们都不想,我再为罗文信养鬼的事担心,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两个女人为我这边的事担心,当即露出了几分笑意。 似乎有些适应不了我思维和话风的跳跃性,张晓微有些尴尬的笑着,任由我调戏几句后,就把话拉回了正题:“不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师叔不在的事你放心,我看他的包包还放在家里,所以应该就在省城,没走远,如果金柱和他在一起的话,会照顾好他老人家的,等他们回来了,我就立马告诉你。” 老头子闲云野鹤了一辈子,我早就已经习惯他来去无踪,除了担心他感冒发烧,别的自然很放心,如果再有袁金柱跟着,那确实无论去做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相比起来,如何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解决潘家媳妇变的子母煞,才是我更应该担心的事情。 又若无其事地,和张晓微聊了几分钟后,我挂掉电话,重新投入了思考中。 老巫师心存死志,肯定不能让他去送死,所以和他联手的想法不现实,况且就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真到了正面接触子母煞的时候,也无法指望他,能在我引灵附灵的时候,把子母煞拖住。 “可问题是,上哪去找一个,至少能拖住子母煞几分钟的帮手呢?”我不禁有些头疼,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灵图的作用,虽然比符咒更直接霸道,但不能提前引灵,又需要一段时间来完成的巨大弊端,却也是一个极其要命的问题。 我不是没动过,让我爸当帮手的念头,但刚冒出来,就被我快速否决了。 且不说我老爸,从爷爷那里学来的那些手段忘了没有,就算都还记得,也对付不了真正的凶煞。 至于我爷爷,就更加不用考虑了,他的智力和体力,都已经无法支撑他再接触这些东西。这事光我一个人冒险就够了,不能再把家人也拖下水。 可帮手,是一定不能少的,否则光是引灵的那几分钟,就已经够我死好几回了。 理清思路后,我又重新下楼,对正在一边和我爸妈商量,一边等我的两个村干部,提出了我的要求:让他们找两三个真正能平事的先生,主要是胆子要大,到时候不会吓得方寸大乱,能多找几个最好。 质量不够,就只能通过数量来凑了,虽然临时找来素不相识的人,配合上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如此了。 我已经想清楚,哪怕目前不能掘坟开棺,彻底断了潘家媳妇再害人的可能,也要先把她镇回去,短时间内无法再出来兴风作浪。 商量好找帮手的事情,在我家吃过饭,我又准备让我爸送我出门,村长得知后,就说不用我爸跑,直接叫了他家一个孙辈的人来送我。 于是,等这个叫潘光龙的人来到后,我就上了他别克轿车,往新阳江畔的将军坟开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见鬼将 由于时间上不用赶,所以我有意让潘光龙,把车开得慢一些,好顺便向他多打听点情况。可毕竟就这么点路,来到新阳江畔边的时候,也才下午两点不到。 虽然是大阴天,周围山上云遮雾罩的,完全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但这个时候,想让将军魂魄显像,出来和我说话,还是不大实际,怎么也得等下午三点以后。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于是让潘光龙把车开过桥,在路边的一块空地停下来后,我就继续和他说起了话。 “光龙哥,光海哥那个媳妇,还没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有了解么?”别看潘光龙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可在辈分上, 我们却属于同一辈,说话自然就要方便许多,不用顾虑辈分的问题。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打听清楚,潘光海年轻媳妇,就埋在潘家院对面大山林下面的一个弯弯里,那地方是潘家的坟山之一,小时候也去过那边玩。虽然我不懂风水,对那地方的印象也已经模糊,但我基本可以断定,就算他媳妇埋的地方不见阳,也不会是什么凶地。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知道,潘光海媳妇叫廖玉婷,也是少数民族,而且在那个纯少数民族的地方,还是一个大族。 和邻近几个县比起来,我们这个县汉族还算是多的,其他县可能开一两个小时的车,都很难见得到几户汉族人家,这也就造就了,那些纯少数民族的地方,家族更齐心,或者说叫民风更加彪悍。 远了不说,就十几二十年前,在我们这个少数民族山区,大规模的家族性械斗,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寻常,打死打残什么的,都不是啥稀奇事。即使到了现在,家族械斗这种事也并未绝迹,仍然时有发生,只是规模和血腥程度,已经减小了许多而已。 相比起来,在有汉族混居的地方,人们处理矛盾起来,就要温和了许多,所以在理亏的情况下,潘家不想使矛盾更加恶化,倒也正常。 潘光海这人为人如何,路上我已经问过了一些,不宜再问太多,倒是对她媳妇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比较感兴趣。 听我这么问起,潘光龙不大自然的笑了笑,道:“怎么说呢,多了我也不知道,就是和很多人的看法一样,如果她没有死,也没有害人的话,就是一个很好的媳妇,勤快,不嫌贫爱富,也不娇气,孝敬老人,只是光海没有福气,人也实在太差劲了,如果他对媳妇好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也笑了笑,掏出烟给他派过去后,开始抽起烟来,暂时不再问什么。 虽然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凭空猜想,还没有任何依据,可我仍然还是觉得,潘光海媳妇的死,着实有些蹊跷。 从她被娘家偷偷下了安眠药,强行送去打胎,到了手术台上,都还能靠意志力清醒过来,拼命保住孩子这一点,就完全可以看出来,这个年轻女孩意志力很强,很坚定。 这样一个坚定要强的人,在短暂的婚后生活里,挨了打不仅不反抗,反而处处替潘光海遮掩,甚至有点自甘堕落作死的味道,无论怎么想,都非常不合理。 就算她是好面子,自尊心强,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不想让娘家知道,也不至于会到堪称受虐狂的程度。 所以我总觉得这里面,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原因,但想从潘光龙这里找到原因,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些事情敏感。在我看来,潘光海媳妇前后反差这么大,极有可能存在蹊跷,但在别人看来,没准就是他媳妇在遵从以夫为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些所谓的传统妇德了。 于是笑了笑后,我就收起心思,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李念兄弟,我们来这地方是要做什么?”又闲聊了一阵后,潘光龙问我。 我说要来这地方办点事,在常人看来本就有点奇怪,毕竟这方圆一两里内都没人家,结果来到了地方却不办事,而是坐车里聊天,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他能忍到这会才问,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又笑了笑,同时看了将军坟方向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 在有明确的结果前,和一个处事圆滑,说话几乎滴水不漏的商人说,我要来找将军坟里的将军神灵商量事情,怎么看都匪夷所思了些。 尽管这座坟,是我们这一带的人,祖祖辈辈都奉若神明的存在。 “难道……是要去将军坟那里?”潘光龙并不在意我不回答,而且很快就猜到了,我是为将军坟而来。 我点头说是,很久没来这地方了,忽然想来散散心。 潘光海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虽然十二岁那年,我家一家四口,在将军坟发生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内情,但我来了这里非但没好,反而“病情”突然加重,幸得一个老道士相救,才保住性命活过来,却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从那以后,我家一大家子,就再也没参与祭祀过将军坟,路过连看都不看一眼,更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所以潘光龙,很难不感到奇怪。 我也不想解释太多,岔开话题继续聊,直到过了三点半,才下车过了马路,来到桥头小路往江边下走去。而满心好奇疑惑的潘光龙,则当然不甘心错过,征得我同意后一起跟了下来。 来到铺着青石板的江边,沿岸往上走了两百来米后,我们来到小山一样庞大,全由大大小小的卵石堆成,放满红绫的将军坟前。 在分队正前方,一颗差不多有一扇门那么高大,天然形成的大石面前沉默一阵后,我从随手提着的纸袋里,取出一张在家里画好的图,顺石缝夹着,立放在了这颗用来当墓碑的大石上。 图是一张很普通的“聚阴图”,只有将附近阴气聚拢到一起的作用。虽然我知道,就这样的天气情况,坟里的鬼将完全可以显像出来,但为了避免它不出来见我,或者假装不懂我的意思,我还是打算为它提供一定帮助,就当是在表示诚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砸坟 和极少有鬼魂敢在白天游荡一样,鬼将属阴灵,白天显像出来的话,天地间的阳气必然会对它造成一定压制,而“聚阴图”的作用,就是将附近蛰伏的阴气聚拢过来,将阳气隔绝在外。 这样一来,将军魂魄出来的话,就不会受到阳气的侵蚀。 当然,我创造了它可以无阻碍显像的条件,但具体会不会出来见我,就不知道它了。 随着聚阴图开始起作用,将军坟周围的温度,也渐渐开始下降了,不一会,就感觉到有丝丝寒意,开始往脖子里毛孔里钻,如同身处冰窖。 这时潘光龙缩了缩脖子,说咋忽然觉得好冷?然后奇怪的看着我。 聚阴图非灵图,就算在晚上用,普通人能看到的变化也很小,何况这是在白天,基本不会有肉眼可见的变化。 我这会只想看到将军魂魄出来,不想分心和潘光龙解释太多,就说:“你要是觉得冷的话,可以先回车上去等,不用在这里陪我。” “算了,来都来了,等下再一起上去,也没冷到那种程度。”发现可能会有“稀奇”可以看,潘光龙哪里舍得轻易就回去。 我也没打算要他回避,反正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没准留他在这里也还有用处,喜欢看就看吧,于是就不再说什么,召出十二元辰,沉默下来开始等。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江边的温度,已经低到了仿佛要结冰的程度,别说潘光海开始受不住,又是哈气又是搓手跺脚的,就连有元辰护身的我,也感觉浑身发冷,跟没穿衣服一样了。 将军坟周围的阴气已经很浓郁,然而将军魂魄,却半点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将军魂魄,不可能已经记不得我,来到它坟头上聚阴气,也必然会让它知道,我并非路过,而是要找它。以它那动不动就下死手的脾性,就算不想理我,也不应该忍得了,我在它坟头上聚阴,做明显触犯它威严的事情。 “行吧,既然好生相请不肯出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真不给你颜面了。” 想到这,我又从手提袋取出祖师爷铜像,神色一沉,作势就要往坟头上砸。 坟里的鬼将还没有反应,旁边的潘光海倒是先承受不住了,见我取出个铜像就要开砸,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拉住。 “李念兄弟,你这是干啥呢?搞不得搞不得,对将军不敬,会受到惩罚的,别冲动!”虽然不知道我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但就算傻子也看得出来,我的举动是对将军坟的大不敬。 将军坟是方圆几十里,人们祖祖辈辈祭祀的地方,更是少数民族奉若神明的存在,潘家便是少数民族,见我这么干,理所当然会阻止。 就算他不会觉得我是在玷污他的神明,光是担心受罚这一点,就不能让我这么干。 “放开我,没事的,我只是想让这将军神灵,出来和我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虽然表情阴沉,但我心里还是相对平和的,看潘光海脸色大变,就松开表情轻笑道。 “啥……你说啥?”潘光海顿时瞪大了眼睛,如同听到了聊斋故事一样。 尽管将军坟很灵验,可不知多少年来,也没谁亲眼见过将军显灵,我用家常便饭一样的轻佻语气,说要叫将军出来聊天,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我笑了笑,看着潘光海道:“放心吧,我没事,也不是在说疯话,你不信的话,就放开我,等下就知道了。” 神色不安地抱紧我,看了好一会,确定我不是精神不正常的那种后,潘光海才一点点松开了我。 举着祖师爷铜像的手缓缓放下,我也不急着去砸了,对潘光海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担心后,看向将军坟:“虽然你以前差点要了我的命,但看在你保一方太平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我有事需要找你商量,如果你真的把护佑一方当自己职责的话,就不要再装看不到,快快出来相见,否则……我就真的要敲你的阴府了。” 鬼将属于阴神,而祖师爷铜像属于阳物,只要是阴物,就会对其产生压制,要是真砸上去,它就难免会受到一些震荡。 虽然对将军魂魄全无好感,对它的智商也深表怀疑,可毕竟也是阴神,我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真的开罪,先前也只是想做做样子逼它出来而已。 又等了几分钟,见将军坟还是毫无反应,我不禁再度脸一沉,举起铜像就砸了下去。 既然好话歹话都说了个遍,却仍然不当回事,那就别怪我真砸了! 看我这次是来真的,潘光海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怪叫一声,就要扑上来阻止我,但身体刚动,就猛地僵住了,继而“嘶嘶嘶”的抽着冷气,打起摆子来。 察觉到身后有变,我即将落在坟头上的手,顿时也立即收住,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潘光海。 只见浑身抽抽的潘光海,脸色猛然间就变得苍白如纸了起来,不断翻着白眼,就跟羊癫疯发作了一样。 持续了十几秒钟后,才猛地又定了下来,继而睁眼看向我,寒意四射。 “猖狂之徒!真以为有阳神护身,就能为所欲为,欺本将奈何不了你?”看向我的瞬间,潘光海周身阴气大作,一股刺骨的阴风刮了起来。 我已经召唤十二元辰,自然不惧这点阴风,看将军魂已经附到潘光海身上,不禁笑了笑,然后毫不客气道:“俗话说得好,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我自问还没做过什么有取死之道的事,所以你还真奈何不了我。” “猖狂!就算你这邪徒侥幸活得一命,跟阳世道人学了些皮毛,也不过区区凡人一个!何来资格挑衅本将!”借着潘光海的身体,鬼将再度冷声呵斥。 我把它激出来,不是为了说废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表示根本不在意它鬼将身份后,就不再多做纠缠,渐渐敛去笑容道:“无需再虚张声势,你我都很清楚,你确实奈何不了我,来你这地方,我也不是为了那些陈年旧事,而是有事找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收鬼将 “人神有别,阴阳殊途,无论你有何事,本将都无意听,你也无需向本将道来,现在退去,本将可赦免你冲撞不敬之罪。”附在潘光海身上的将军魂魄阴气森森道。 我已经把话说得很通透,可见它仍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唯我独尊的态度,当即也没好脾气了,冷哼一声道:“不就是一个侥幸得了几份香火的阴将么?还真把自己当神了?说难听点,如果不是有人奉祀,就跟普通阴差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别忘了,你吃的香火是阳人给的,如果无人信奉,你就什么也不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别受了香火得到点道行,就转头把成就你的人当蝼蚁!端起碗吃肉,放下筷骂娘,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话音未落,阴惨惨的风就忽的大作起来,在耳旁呜咽作响。 我脸色一沉,在阴风中稳住身子,尽量表现出巍峨不动,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焉能不知道,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会彻底激怒眼前这个,十几年前就差点杀死过我的鬼将?我也不想这样做,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想让这高高在上的鬼将军,成为帮手为我所用,唯二的办法就是和它交好,或者将它的气焰打压下去,至少拉到同等对话的水平线上,否则就根本不可能唤得动它。 我和这鬼将也算交恶过,现在想交好已经来不及,可能性也很低,剩下的就只有打压拉拢了。 对村长他们能找来的人,我基本不敢抱什么信心,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让这鬼将成为我的帮手。 “怎么?说到你痛处,接受不了了?”面无表情地和他对峙片刻后,我轻轻开口道:“觉得阴将威严受到挑衅,受不了的话,你可以向我动手啊,反正残害无辜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 “不过不同的是,当年你要害我一家,我无任何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你作威作福,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要是不在乎阴间律法的话,可以尽管放马过来,当年家师没机会称称你的斤两,今天让我这个弟子来称一称也无妨。” “本将生前金戈铁马,征战一生,陨落后化神护佑一方,功德无量,岂会残害无辜?你这无知后人休得胡言乱语,恶意中伤!否则死后将堕拔舌地狱,受拔舌之苦!”从我的话中回过神来,“潘光海”眼如寒箭,大有暴起伤人的气势。 我顿时暗暗想笑,这家伙开始回避问题,顾左言他,“咒”我死后堕拔舌地狱,就说明,它的态度已经在放软,开始色厉内荏,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对我动手了。 人间有律法,阴间自然也有法度,像它这种驻留人间吃香火的鬼将,看似威风八面,实际上受到的限制也是最多的,不能私自离开护佑的地域,不能轻易在阳人前显像,更不能残害阳人。 即使受到了亵渎,它也只能间接通过制造一些非常理显像来将人吓退,不能直接对人下手,而那些手段对我这样的人根本无用,所以它确实拿我没什么办法。 除非发现我有养鬼害人之类的举动。 “护佑一方?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真正做到了自己的职责?”按照常理,既然它已经有放缓态度的迹象,我也该给它台阶下了,毕竟怎么说也是个鬼将,但我的目的是让它为我所用,所以就必须要使些激将法刺它一下。 “不论你自己是怎么认为的,反正在我看来,这话很好笑。” 毫不遮掩的露出嘲讽笑容,我讽刺道:“当然,如果你护佑的,只是你这坟包,和周围一亩三分大的范围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这话,错怪了你。” “你究竟是何意?”愤怒过后,潘光海身上的鬼将,也开始冷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我。 我半点不客气道:“就你听到的意思,直言就是,我并不觉得你真的做到了尽职尽责,有愧于这方圆几十里,人们世世代代供奉给你的香火。” 伴随着一声如瓮在耳边敲响的冷哼,刚刚减弱的阴风,再度大作起来,凄厉作响。 我浑不在意笑道:“别不承认,觉得我冤枉了你,按理说,既然你受了方圆三四十里供奉的香火,那就说明,你的职责就是护佑这三四十里范围内的平安,你说对不对?” “潘光海”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沉默表示默认。 “那顺着这条河往上十来里,就出现了一个害人性命的煞,将那里村寨的人折腾得苦不堪言,入夜就不出户,说你没有尽职尽责,还有什么不对吗?”我咧嘴一笑,既然你承认,那就好办了。 鬼将军继续沉默。 这沉默在我看来,就是找不到话反驳的意思,正要趁胜追击,却听它忽然一声冷哼,阴气森森的看着我道:“本将还道是哪出现了邪祟之物,原来是你这猖狂之徒的来处。” 我微微一愣,然后反问:“那又有什么问题?莫不成因为是我家所在,就不属于你护佑的范围了?” 鬼将冷冷道:“若只是因为如此,自然属于本将护佑的地域,但本将若没弄差,你这猖徒及你那愚昧不堪的家人,已有十几载未向本将供奉香火,如此一来,那一片自然便不再本将护佑范围内。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本将,倒不如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连累了那里的凡夫俗子。” 我顿时有些怔住。 虽然这鬼将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无耻狡辩,但……真要说起来,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尽管祸连无辜,怎么看都很操蛋,可这“连坐”式的惩罚制度,是古时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东西,直到现代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且还并未绝迹,要怪,就怪这阴曹地府神冥二界的“法制建设”太落后,跟不上时代。 要知道《西游记》里,唐僧师徒路过“凤仙郡”时,那里的郡守只是两口子吵架,生气推倒了祭祀玉帝的供桌,唤狗吃掉供品,就被玉帝下令禁雨,并设置“三事”做为惩罚期限,弄得凤仙郡整整三年滴雨不下,颗粒无收,任那孙猴子再能折腾,也丝毫没有办法,最终还是凤仙郡守,率领全郡老百姓认错祷告,家家焚香敬天,最终才得以断了“三事”,普降甘霖。 玉帝尚且如此,就更别说下面的大神小仙了,所以鬼将这么说,还真是没毛病。 第一百九十五章 谈判 如此一来,我倒是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原想抓住这点将这鬼将一军,没曾想却反倒被它将了回来。 虽然确实属于狡辩,但从冥法上已经挑不出它的毛病。 “如何?你这狂徒知道一切源头都在于你,哑口无言了?”看我无言以对,潘光龙身上的鬼将,语气顿时更加森冷。 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就会反趁胜追击,挑出我的毛病,然后理直气壮地对我实施惩戒,重新立起它鬼将的威严。 不过,既然都是在狡辩,我会甘愿束手就擒,任由它拿捏吗? 显然不会。 回过神来,看着气息阴森,高高在上的鬼将,我轻轻笑了笑,然后道:“确实是这么个理,你说的都没错,我没什么好说的。” 周围阴风再起,如同阵阵巨浪朝我扑来,在耳旁呜咽大作,如同山河咆哮。 “那还不束手就范?本将要追究你冲撞不敬之罪!” “你想多了,真以为拿出阴间律法那一套,我就对你无可奈何么?”我稳住身体,似笑非笑道。 话音刚落,耳畔阴惨惨的风声,就陡然凄厉作响起来,仿佛要将我掀飞,天地间黯然失色。 我无惧它的冲天寒意,仍是那不愠不火的语气:“你说的都没错,从冥法上我已经挑不到你的毛病,但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所拥有的香火、道行,都是阳间奉祀你的信徒给的,所以光是这一点,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你就不可能把我怎样。” “何意?”简短的两个字,如同惊雷一样在我心里炸起,伴随着仿佛要把血液凝冻的森寒。 我笑了笑,反问道:“你杀得掉我吗?敢杀我吗?” 鬼将双眼寒光大放,却没有说话。 “既然不敢,也杀不掉,问题不就清楚了?”我盯着它眼睛笑道:“你我都清楚,你能有这番地位和道行,基本全是来源于香火和奉养。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接着我刚才说过的话想一下,如果这方圆几十里的人,不再信奉你,那失去了信奉之力的你,结果会如何呢?” 鬼将表情一凝:“你在威胁本将?” “是的,就是在威胁你。”我毫不否认道。 “荒唐!可笑!本将护佑一方安宁,受食香火已有千载,岂是你一无知猖狂小儿便能动摇的?”鬼将立时大怒。 我笑呵呵道:“能不能动摇,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因为当年你对我做的事,我一家二十几口人不再祭祀你,视你如仇敌,如果我回去,将你刚才说的话,转道给我家那一片的人,你说它们听了会是什么感受?在我的引导劝告下,你觉得来年龙抬头,那一片还能有几人愿出米资供奉你?一日两日内,我确实动不了你的香火,但若假以时日,你认为动不动得了呢?” 鬼将顿时愣住了。 冷笑着任由它沉默片刻后,我又道:“所以还是那句话,你若是不想我坏你香火,也不敢杀我,就最好把你高高在上的态度收起来,我虽是肉身凡胎,但也算是方外之人,放平姿态和我说话,你不吃亏,也不会让你鬼将威严受损,我图的,无非一事相商而已。” 说着这番话,再看看面前一脸要吃人,但就是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暗爽。 果然豁出一张脸,当泼皮滚刀肉的感觉就是好,现在我总算体会到,袁烂人为何喜欢这样来事了。 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但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再金戈铁马牛逼一生,也始终不过是千年前的人,和千年后的泼皮耍嘴皮子,用脚想都知道无异于以卵击石。 好歹也是在喷子键盘侠无处不在,走哪臭哪的互联网环境中锻炼出来的,再吵不过一个上千年前的鬼,我也就不用混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潘光龙”,再让它自己想了一会后,我又笑着准备开口了,打算一举将它自视甚高的倨傲粉碎,再一点点给它粘起来。 “屡番冲撞本将,你到底所为何事?”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潘光龙”便冷冷开口问。 这么快就想通,倒是弄得我有些意外,楞了一秒后,笑道:“无他,我要对付那个凶煞,由于时间仓促,准备不足,需要一个帮手而已。” 冷冷地注视我片刻,鬼将漠然道:“原来……是有求于本将。” 我摇头笑道:“不是有求于你,而是找你合作,甚至还可以说是帮你的忙。” “满嘴胡言!明明是有求于本将,何来的帮本将?”鬼将又是一声冷喝,不过从气势上来看,已经缓和了许多, 至少是能说得上话了。 “别着急,等我说明白,你就知道我是在帮你没错了。”我直视着它笑道:“在你护佑的这片地域内,你每清理一次作乱害人的邪祟,你的功劳簿上就多一份功绩,将来功德圆满时,地位也就更高一些,你说对不对?既是这样,说我在帮你建功,有什么问题?别再说什么,我家那一片不属于你地盘的话,你我都知道,这只是扯皮的浑话而已。” 顿了顿,趁它还没来得及完全想明白,我又道:“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跟我合作的最大好处,在于能让人们更加信奉你,香火会越来越旺。” “这……是何道理?”鬼将顿时有些被我弄糊涂了,搞不清楚我的逻辑在哪。 要说这古人就是一根筋,这点事都想不明白,我只好解释:“你想啊,如果你这次和我合作,显灵镇压了那个邪煞,人们不就自然而然的,更加把你当作保护神了吗?只要我事后再带动大家替你宣传宣传,一传十,十传百的,让更多人前来信奉你,就根本不是问题。” “神明不可以轻易在凡人前显灵,你是阴神,限制比阳神更大,所以更加不能错过这次传播自己的机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放心,只要你同意合作,我有的是办法,能让你在不触犯冥法的情况下显灵,就算酆都大帝亲至,也挑不出你的不是……”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邪神 一口气说完,刚才还在耳旁凄厉作响的阴风,已经不知不觉减弱了许多。 看它眼中的寒光,渐渐被一抹惘然所取代,我不禁轻轻扬了扬嘴角。 还好这一根筋的鬼将,遇上的是口才不怎样的我,这要遇上的,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传销大师,岂不是要被忽悠得去卖命? “本将孜孜不倦,心甘情愿护佑一方,岂会沽名钓誉贪慕虚荣功德?你这无知小儿,休得胡言乱语蛊惑本将。”足足过去一分钟,鬼将才猛地清醒过来, 沉着脸冷声道。 我顿时轻摇头,一声微叹。 “你……刚才说你已经在这地方镇守了上千年?我好像已经明白,你为什么上千年都还只是一个阴将了,照你这样下去,就算再干一万年,恐怕也还是个阴将。” “便是十万载又如何?本将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我有些头疼,有些无言以对。 遇上这么个榆木,不,铁疙瘩,着实有些让人无奈。 正面难以攻破,就只好想办法从侧面击破了,于是沉吟小片刻后,我也懒得再想词去接它这句话,换过话题道:“对了,大概二十几日前,曾有一个年轻产妇,在送医途中丧了命,就是在这附近路上死的,一尸两命,这事你知道吗?” 来见这鬼将,除了想说服它成为我的帮手,就是我觉得潘光海年轻媳妇,成煞的事着实蹊跷,总是有一种,她的死与这鬼将有关的感觉,所以很想弄清楚。 而只要能找到“共同话题”把它一点点框进来,壁垒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神色微惘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后,鬼将说,当然知道。 “果然有蹊跷,也和这家伙有关。”我顿时精神大振,急忙问:“那这事……不会与你有关吧?” 鬼将没有正面回答,毫无情绪道:“看来你这凡夫还不知道,那妇人怀的是阴胎,注定无法存活阳世。” “什么意思?”我不禁一愣,倒不是不知阴胎是什么,而是不解。 鬼将虽然没直接承认,但它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潘光海年轻媳妇的死,正是与它直接有关。 可就算发现是阴胎,也没道理因此就要了年轻媳妇的命啊? 阴胎有区别于鬼胎,通常指的是一些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或者天狗食日时出生的婴儿,由于灵肉皆阴盛阳弱,所以很难存活,往往出生不久,甚至一出娘胎就死了。 而鬼胎,除了这种情况以外,还包括少数还在娘胎里时,就被恶魂食了灵魄,鸠占鹊巢生下来的一些祸害。 这类胎极为邪性霸道,在娘胎里时就会疯狂吞噬母体精气,一旦瓜熟蒂落,母体往往就会丧命,而这时成功偷梁换柱,获得肉身的邪婴为求自保,也通常都会把自己伪装起来,随着一点点长大,才会渐渐暴露凶残本性,若不被有识之士发现的话,就能存活很久。 “你的意思是,那产妇和胎儿,真是被你夺走性命的?”看它不回答,我连忙又问,语气有些凝重。 如果真是这鬼将干的,那说不得,我就要好好掂量一下它到底什么心性,确切说是正是邪了。 毕竟若只是一个阴胎,那它就根本不用做什么,因为生下来要不了多久,就自己会死,而且这类胎儿,也根本算不上邪祟。 退一万步说,就算发现是一个会害人不浅的邪胎,将其镇压也就够了,完全没必要,连潘光海媳妇的命也一起取走。 这种完全称得上是滥杀无辜的事,绝不是一个有守卫一方职责的神将能干得出来的,哪怕只是一个阴神。 “无需用这种眼神看本将,本将虽为阴神,但行事也当得上光明磊落、无愧于心这八字。”我眼神中的意味,鬼将还是看得懂的,当即语气一寒。 我没有说话,依然盯着它的眼睛。 尽管它说得好听,可在我看来,这家伙是有“前科”的,当年就把我当成了邪物诛杀,我妈为保护我,也被它打晕了过去。如果不是老头子和爷爷及时赶到,根本无法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我觉得,既是与你有关的话,那你就应该给个说法,不能含糊其辞就敷衍过去。”收起思绪,我轻轻吸了一口气,神经开始收紧。 并非担心它会暴起对我出手,而是我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心性不明的鬼将。 看我态度突然大变,鬼将的气息也再次森寒了下来,漠然道:“本将行事,何须向你一介凡身之人汇报?” “你如果还是这牛逼哄哄目空一切的态度,信不信我就真把我师父当年没做的事做完——镇了你?”我语气也开始变得森寒,神经绷紧。 因为区区一个阴胎,就收走一个花季女孩的命,而且就这点事,都还没做干净,导致那对母子下葬当晚,就成了极为凶恶的子母煞,这事怎么想来,都充满蹊跷诡异的味道。 子母煞固然不好对付,但和我的家乡,出现一个在地府名册上有名有讳的邪神比起来,都算不上事。 所以要不要和眼前鬼将,化干戈为玉帛,还要取决于它究竟是正是邪。 它的道行是不浅,可现在是大白天,即便动起手来,也会大打折扣,我虽然没什么准备,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脱身倒也不是很难,所以我并不怕它。 “我不管你死前有多牛逼,曾经有多牛逼,在我眼里,也就是一个阴将而已,既然那对母子丧命与你有关,至少你也是个知情者,那你就必须把这事说清楚,否则别怪我将你视作迷失了本心的魔头!” “你在威胁本将?”看我敌意大盛,鬼将眼中的寒光,也再次变得刀子般森冷锋利。 先前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顷刻间荡然无存,变得剑拔弩张。 我寒声道:“你少废话!我还是那个意思,有种你就出手把我弄死,没种的话,就收起你这令人厌恶的嘴脸,好好交底把事情说清楚,后面该怎么就继续怎么。再提醒你一次,我并不怕你,这副嘴脸对我没用,有胆你就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桃花蛊 有种就放马过来,看看究竟是谁弄谁。 在孤身一人,子母煞如一头吃人野兽,随时会再害人性命的情况下,又开罪一个存在了上千年的阴将,无疑是极不理智的举动,但我并不后悔。 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说。 若眼前这家伙,真的已经变成魔头,那除掉它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说完那番话,我和鬼将便彻底沉默了下来,陷入冷冰冰的对峙,气氛异常紧张。 尽量维持着身体不动,我暗暗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附在潘光龙身上的鬼将,神经越绷越紧。 这么紧张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经历。不管咋说,面前的始终都还是一个有千年道行的鬼将,即使现在是大白天,爆发起来也依然会很恐怖。 而我则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帮手不说,来之前也完全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以至于全无准备。 越是这种关头,我就越是要稳住,千万不能露馅。 “看在你这猖狂小儿,也算是为了保护一方平安的份上,本将就向你解释一二,也好教你知道,本将乃地府正将,而非你说的什么魔头。”这一对峙,就足足互相瞪了有十分钟,就在我浑身都开始有些酸麻时,鬼将终于打破沉默。 “待本将解释清楚,定要追究你冲撞污蔑之责。” 我紧绷的身体顿时一松。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情况并非我想的那样糟糕。 鬼将冷冷地扫视着我道:“看来你还完全不知道那妇人的心肠,在本将看来,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也算得上是她咎由自取。” “为什么这样说?”即便它已经放低姿态主动下了台阶,我也仍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鬼将阴森森道:“因为那妇人,腹中胎儿并非天定阴胎,也非孕育过程中,被流窜恶魂篡取命息鸠占鹊巢,而是那妇人,用邪法剥夺胎儿命息后天所养成。” “什么?”听得我不禁面色一变。 腹中阴胎,是潘光海媳妇自己养成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真能有这种本事?关键是有做这种事的心肠? 我不信!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一个还未完全走入社会的女孩。 要知道,这可是杀了自己的孩子!以那女孩生前拼死都要保住孩子的行为,怎么可能会做出杀死自己孩子,养成阴胎的事情! 无视我吃惊的表情,鬼将又道:“不仅如此,那妇人还是身负“桃花蛊”之人。” 桃花蛊? 我微微愣了愣,然后面色再变。 桃花蛊!身上竟然还有桃花蛊! 桃花蛊,是所有情.蛊中,极为霸道的一种,桃花蛊之下又分好几种,其中流传得最广的一种,在我们这山区叫“lialia药”(第一声,表示粘人的意思)。 和其它需要传承,且绝大多都只能由女性学习、施展,男性无法传承的情.蛊不同,这种叫“lialia药”的蛊,最大的特点就是对男女都可以用,且无需学习,只要从会这种蛊的蛊师那里,求来蛊药就可以。对不相识的人,只需要将药放进对方食物中,或者涂抹在某个物体上,只要对付从这件物体上跨过去就会中蛊,而对反目绝情的夫妻或者情人,则置于对付衣物或者枕头下就可以。 但凡中蛊之人,就会无可救药,不顾一切的爱上下蛊人,半点都离不开。 这种桃花蛊在最开始的阶段,是可以解除的,但中蛊之人,往往都意识不到已经中蛊,而且能解这种蛊的人也少之又少,所以中蛊后能解除的人不多。解除后,下蛊的人也会遭到反噬,受尽毒虫穿心之苦后,皮穿肉烂而死。 过了最开始的阶段后,桃花蛊就会变成一种叫“心蛊”的东西,将中蛊和下蛊的人绑到一起,双双沦陷进去,再也无法解除,除非是死去。 此外,中桃花蛊者,极少有人能活过四十岁。 仅是流传最广,在我们这山区省份,大多人都或多或少听过的一种,效果就如此霸道,更别说其它更加隐秘的种类了。 “这年轻女孩身上有桃花蛊,那她是中蛊的一方,还是下蛊的一方?”按下心中震惊,我皱紧了眉。 这女孩难产而死,下葬立即成煞的背后,果然还隐藏着很多东西。 从两个村干部,告诉我她生前,种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反常行为,以及潘光海肆无忌惮,动辄打骂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潘光海是下蛊的那一方。 “凡身负桃花蛊之妇人,皆不能产子,否则体内蛊虫会反噬,子嗣落地之时,便是虫蚁攻心毒发之时,婴儿活不过几日,便也要蛊毒发作。” 眼如寒箭的看着我,鬼将沉声道:“所以那妇人注定是要死的,胎儿也没有存活的可能。” 紧拧着眉头沉默片刻,我问道:“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要用你说的邪法,把腹中胎儿养成阴胎?” 鬼将回答道:“原因无非二者:其一,想将胎儿化于腹中,平息蛊虫之怒;其二,正如你现在已经所见。” “什么意思?”我还是不大理解。 这次鬼将没有正面回答了,扫了我一眼后,说道:“综上所述,从身怀六甲那一天起,那妇人就已是必死之人,腹中胎儿也注定来不到阳世,本将之所以镇她腹中阴胎,和蠢蠢欲动的蛊虫,无非是看在修得一世为人不易的份上,让她免受毒虫穿心,皮穿肉烂之苦,去得体面一点而已。就算本将那日不出手,她也多活不过半个时辰。” “所以现在,你还认为本将是你所说的魔头吗?” 我愣神着看了它一眼,不知道说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它也算承认,潘光海媳妇是它取走的性命了,只不过原因,却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它不是在害人,而是在看出潘家年轻媳妇,已经是将死之人的情况下,让她死得轻松一些,少受些折磨而已。 疑惑还有很多,但显然光靠我自己想,一时半会是不大可能理得清头绪的了,只能先紧着要紧的说。 于是收起思绪,我又问鬼将:“那你知不知道,她和腹中阴胎,为什么会下葬当晚,就能立即成煞开始害人?” 生前遭遇,及背后深藏的原因,等事情解决了再慢慢去挖也不迟,眼下最紧要的,是得尽快把这对母子快速成煞的原因弄清楚,想办法把她镇压下去。 不然只是我自己的话,并没有多大把握能阻止这对母子继续害人。 鬼将回答道:“不知,那日本将并未在她身上看到成煞的征兆,若是看到,当日便直接将她打散,不会给她留下完整魂魄了。” “这么说来,导致她和腹中死胎成煞的原因,果然还是在尸身送回去,到封棺下葬的期间里?”我揉揉有些微微生疼的额头,实在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子母一体同葬,确为最容易导致成煞,或者变荫尸的丧葬大忌,但就算是犯了这个大忌,也绝不应该有这么快的速度。 除非墓穴,是打在极凶极恶,凶恶程度我根本完全无法想象的极凶之地上。 可即便真存在这样的凶地,也没可能会出现在我老家对面的大山上。 “本将并非无所不知,当日从那产妇身上看到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与其什么都在这里询问本将,不如自己去把时间花在寻找原因上。”鬼将冷冷道。 我看了看它,忍住险些想问出来的话。 虽然它看起来不大像是在撒谎,但我也不敢它说什么就听信什么,不过,好不容易才又把气氛缓和下来,追问它所言真假的话,就着实不适合再说了。 刚才剑拔弩张,如同烈火旁边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要爆的压迫,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好歹也是守卫这方圆几十里上千年的阴将,能把它逼得自己主动找台阶下,和我解释这么多,就已经极为不错,再不懂得知足,不知进退的话,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你曾经拼死保护的孩子变成阴胎呢?是不是正像表面上夺走你性命,实际上让你免遭痛苦的鬼将说的那样,生前你就已经知道,你被曾经哭着求你别走的那个老男人下了蛊?” “这个潘光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老男人?为了留住深受自己欺骗的女人,竟然不惜下蛊,真正得到之后却不懂得去珍惜,根本不把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离开自己的女人当人,你在下蛊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女人已经身怀六甲,蛊虫会夺走她的性命?还是说,其实在使她怀孕之前,你就已经对她下了蛊?可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还要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看来,确实很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个老男人……” 收起思绪,看着面前附在潘光龙身上的鬼将,我已经没有半点,再去激怒它的心思了。 无论它说的究竟几分真假,既然已经主动放低了姿态,我就不能错过这个说动它的绝佳机会。 “看来……我好像确实冤枉了你,很不好意思啊,希望你大人……不,希望你大神又大量,别和我一个做事冲动的毛头小子计较。不过你既然贵为阴神,这点胸襟想来肯定还是有的吧?再说你已经护佑了这一带子子孙孙这么多年,而我所做的,也是为了这一片地方的太平,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计较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受邪物侵害……”它一个阴神都已经自己下台阶,我一个俗世凡人,自然也没有继续顶着的道理。 重新将心思回到,劝说它助我一臂之力的事情上,我顿时也重新挤出了笑容,极力假装先前一点即着的对峙没有发生。 鬼将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不说话并不代表没的谈,很多时候反而意味着,对付愿意给一个说动它的机会,至少是愿意把话听完,我焉能不知道这一点,当即就搓搓手,想了想说:“你看这样行不行,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准备,不然又将是极不太平的一夜,我这就回去做迎接你到来的准备,你看如何?” 鬼将依然没有说话,眼神异常冷漠。 我挠挠头,继续硬着头皮道:“别这样,你好歹贵为阴神,我知道你不会真和我计较的。就算我不急着回去,你现在也是附在一个凡胎俗人的身上,停留久了,难免会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你说对不对?” 又不动如山的沉默片刻后,鬼将阴森森道:“本将方才已经说了,待本将和你解释清楚,让你知错后,定要追究你冲撞不敬污蔑之罪。” 我微微一愣,然后挤出不自然的笑容道:“你如果非要治我的罪,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目前还要对付那个子母煞,如果身子这时候出现问题的话,就肯定会误事,弄不好还会有更多人因此而受害,所以等这事过了,我们再说冲撞你的事情如何?放心,只要事情解决了,认打认罚我都绝无怨言。” “只要罚了你,那产妇形成的煞,本将自会去镇压,无需你再操心。” 我不禁脸色一变,有些凝重的看向它。 不是吧……好歹也是个能在阳间吃香火的阴神,真的有这么小气?就因为这么点芝麻大的破事,就不依不挠的? 还没想到要如何把鬼将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别的问题上暂时唬弄过去,它就又阴森森的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为了保地方太平,想避免再有人受害,却苦于一时没有良策吗?从现在起,你无需再为这件事费神,因为对策本将已经替你想好了。” 眼若寒冰的看着我,鬼将神色漠然道:“只要你心甘情愿认罚,镇压阴煞的事就交由本将去做,不用你再操半分心,领完罚后,安心在家调养便好。” “别这么看本将,如果连这点牺牲都不肯,那你这猖狂小儿方才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况且也远谈不上牺牲,只是作为你冲撞本将,理所应当该受的惩罚而已。” “放心,本将知道你这无知后人活得不易,所以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让你落下残疾。”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合作 不要我的命,但要让我记住教训,这就是鬼将的意思。 绕来绕去弄半天,结果还是回到了要治我“罪”的事情上,这样一来,鬼将就等于是把我逼上梁山,骑虎难下了。 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把这东西,拉到同一个水平线上平等对话,让它成为我的帮手,我当然不想认怂,更不想受它的所谓惩罚。 别看它说的好听,等我真松口答应了,天知道究竟会对我做什么呢。 最关键是,一旦低了这个头,以后再想抬起来和它平等对话,就基本没可能了。 可如果我不答应,之前为了平息它怒火说的那些话,就会真的变成笑话,而我也会被它打上口是心非,只会空口白话的烙印,成为当代“岳不群”了。 连点牺牲都不肯,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保护百姓,除魔卫道的大话,别说传出去会遭人耻笑,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可耻。 “退让固然不可取,一旦让它占据了主导权,以后再想拉下来就难如登天了。” “可如果硬顶着,结果似乎也好不到哪去,甚至会更糟……毕竟认了怂,以后只是平等对话不容易,顶了天也就是有事只能当小弟,而不退这一步,就会被它当成虚伪小人,彻底引起它的反感,再也没有任何对话的可能了……” “长远的不说,就眼下得不到它的帮助,便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只是我自己去对付子母煞,就算最终能把她镇下去,恐怕也要受些现在无法预计的伤……和这样的结果比起来,让这家伙出出气,换来子母煞被它全力出手镇压,村子以后重归太平,简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 “所以,认不认怂,还真是一个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 反复琢磨好片刻后,我内心已经开始倾向于后者。 于是又认真地看了它一会后,我问:“你说的……可是当真?确定你会说到做到?” “本将一诺千金,言出必行。”鬼将冷漠回应。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不就是当当出气筒,完事调养一段时间么?就当是给自己放大假,这段时间只管吃了睡睡了吃了。 躺着什么都不用操心,就能让老家恢复太平,这买卖,划算!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让你白揍一顿出气,但要是出完气,你没有说到做到的话,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尽管如此,也要说些能挽住颜面的话。 鬼将冷哼一声,眼里有一丝不屑一顾的讥讽。 “既是如此,那就准备好乖乖受罚吧。” 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在周围阴风骤起的瞬间,我索性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眼睛刚闭上,一股令得人正面一阵生疼的极强寒意,就猛地朝我袭了过来,仿佛凄厉作响的阴风中,有一把寒冰箭刺向我胸口。 正当我绷紧神经,准备硬扛下鬼将这一击时,刺人耳膜的阴风,却忽的又减弱,瞬间平息了下来,那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也正在快速消散。 我不解地睁开眼睛,看向面前一米外,附在潘光龙身上的鬼将。 “速速回去准备吧,本将入夜便会亲至,届时你可以随时发出信号,让本将显像。” “什么意思?”我连忙追问,还没从这忽然的变化中反应过来。 鬼将没有再理我,周围汇聚的阴气开始快速散去,潘光龙的眼睛也渐渐暗淡了下来,然后噗通一声,软倒在了地面青石板上。 合着这就放过我了,刚才只是故作声势吓人? 顾不上想太多,见潘光龙晕倒在地,赶忙过去蹲下,扶起他的头枕在膝盖上。 本来就已经被阴神附过体,身上沾了太多阴气,再完全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就算好人也要弄出毛病。 好在潘光龙身体强壮,鬼将附身时,也有意将对他的影响控制到最小,过了七八分钟后,便悠悠的醒来睁开了眼睛。 “李念兄弟……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忽然觉得眼一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潘光龙一片茫然的问,气息颇为虚弱,就像大病初愈。 我轻笑着说:“没事,应该是受了风寒,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着扶着他在地上坐了起来,被鬼将附身这种事情,最好是不要告诉他,免得受惊吓。 但潘光龙显然是知道一些门道,不会轻易就被我糊弄过去的,坐起来缓了一阵后,就想起了之前我说过的话。 “李念兄弟,我记得昏迷之前……你说要请将军神灵出来聊天……这不会是真的,而我刚才也是被将军神灵附身了吧?” 我不禁轻轻一愣,看不出来这人知道的还挺多,这么快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不觉得是天方夜谭,认为我在说假话忽悠你的话,那情况就确实是你说的这样。”既然人都已经猜到,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否认了。 “呃……真的是这样?兄弟你还会通灵?”听我承认,潘光龙顿时满脸匪夷所思,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笑着说,你就姑且认为我真有这个本事吧,现在你刚刚醒过来,阳气还未完全复苏,不宜说太多话,我先扶你回车上休息一会。 尽管身强力壮,可毕竟也刚刚被一方阴神附过身,长达一个多小时,从将军坟回到车里的几百米路上,潘光龙腿都是软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了我的身上。 这样扯扯吊吊的走,无疑是最难受的,可也别无他法,我倒是想干脆把潘光龙背起来走,奈何他块头实在太大,而我这瘦胳膊瘦腿的,也实在承受不住他这将近两百斤的重量,于是在尝试几次,都险些被他压趴在地,一起滚进新阳江里后,就只好放弃。 三百多米的路,颤颤巍巍的走了十多分钟,才总算回到车上。 但是随着回到车上,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了。 而且这个问题,说起来还真有些汗颜。 眼下天已经快擦黑了,可就潘光龙这个情况,显然没有几个小时,是不可能恢复过来开车的。 也就是说,我们还要在这里,至少待上两三个小时才能回去。 因为我还没有考汽车驾照,还不会开汽车……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不会开车,一直以来都没想起,应该早点去学驾照,仔细想来,应该是性格原因。 别看我十二岁就离了家,这么多年一直在省城生活,表面上看,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城里人,但实际上,在决定开工作室,芸姐张晓微她们闯进来之前,我一直都有些游离在繁华都市生活之外,总觉得那些与我关系不大。 这当中,除了我自身性格,也有一部分是受了老头子的影响。 老头子从来不用电话,若非必要,大多情况下连车都不大会去坐,这么多年和他一起生活,自然会或多或少受影响,对生活中的琐事,也总是不会去主动想太多。 直到那次芸姐还给我一张卡,让我去买辆车代步,我才认识到,确实该去学个驾照了,随着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老骑电驴有时也很不方便,只不过后来这样那样的事情一发生,就又忘了过去。 正如眼下,潘光龙一时半会开不了车,尽管心里急着回去,可也只能等着。如果芸姐提起买个车的那次,我就去学了驾照,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得知我还不会开车,潘光龙也没了办法,只好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体力恢复一些后,就强打起精神发动了车子,慢吞吞的往回开。 这时天色已经基本全黑了,还没开出多远,等不见回去的我妈就打来了电话,问我到哪里了,得知已经在回家路上,才放下心来。 由于潘光龙精神不好,路上又到处起雾,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十几分。 这个时候,整个潘家大院和李家寨,早已是静悄悄一片,路上别说人,就连猫狗都不见一只。而在冷清清的李家寨路边,我家的情况则截然相反,大门口的灯亮着,将院子照得亮堂堂。 本家几个长辈、村长支书,以及几个我叫不上来的潘家长辈,都还在我家等,看这情况,今晚大概是不打算回去了。 下车吃过饭,仍未恢复过来的潘光龙,便去了堂屋旁边的客房休息,我本来还想对其他人说,今晚可以放心大胆回去,我还要好一会时间来准备,没必要在这里干等我,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潘家年轻媳妇的事一天不解决,几个寨的人就一天无法安心,在我家的这些长辈,不过是所有人的缩影而已。 于是陪着坐了几分钟,说了些能让他们稍稍安心下来的话后,我就上楼进了房间,摆开笔墨纸砚开始画图。 将军魂魄已经说了,天一黑就会来,而且还不是来打酱油,而是要真正出手镇压,如此一来,原本极为头痛的一件事,难度顿时就降低了许多。 我相信它会言出必行,说到做到,有这么一个千年道行的鬼将在,之前的担心也就不复存在了,毕竟那子母煞再强,也不可能敌得过一个被供奉了上千年的阴神。 所以我也算是一下从“主角”变成了“配角”,只需要画一张图,向将军魂发出召唤,是它可以光明正大,无所顾忌的显像出来大发神威就好。 至于该画什么图召唤它,我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就将最普的“引魂图”稍加修改一下就成。 毕竟这只是一个让它顺理成章出来的仪式而已,引魂图改动一下,就能起到这个作用,而且还简单省事。 大半个小时候,引魂图就画完了,然而对于接下来该画什么,我却陷入了小小的犹豫。 老头子这么多年的教诲,和最近几年的事情下来,我已经养成了,无论事前情况有多乐观,都多做一首准备的习惯。虽然受限于三魂尽缺,脑子经常不够清楚,这些准备在事后看来,大多都没必要,甚至根本无用,我也并不打算抛弃这个习惯。 这一次也不例外,尽管看起来,那子母煞怎么都没有和将军魂对抗的可能。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项:一是已经经过验证,只要根据食鬼夜叉的特性改动一下,就能正式蜕变成“夜叉食鬼图”的“收阴图”,二是“钟馗捉鬼图”。 距离被钟馗捉鬼图反噬,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我早就已经想验证一下,是否能重新引来钟馗的灵了,而这一次有将军魂在前面唱主角,无疑是很好的一次机会。 可与此同时,我又仍然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会出现意外。 为稳妥起见,毫无疑问应该直接画收阴图,引食鬼夜叉的灵。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犹豫太多,于是考虑了两分钟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难度要低上不少的收阴图。 “虽然你生前死后,还藏着不少谜团,我也相信你本来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但是很抱歉,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所以为了避免更多人受害,我不能对你手下留情……” 当收阴图最后一笔完成,放下笔活动活动有些酸疼的脖子,摸出手机看时间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就算仍然有些不甘心,动了再画钟馗捉鬼图的念头,但我清楚知道,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这么做了,得抓紧时间,在潘家年轻媳妇,像昨夜一样出现之前,或者两点过后,我主动去找她之前,好好休息一下,尽量将精神状态调整好一些。 于是收起心思,下楼和仍在铁炉边守夜看电视的长辈们说了一会话,叮嘱他们一旦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就把我叫起来后,就重新上楼,抱出被子直接在沙发上睡下了。 昨晚本来就没大睡好,白天又跑了一圈,还和将军魂紧张对峙过,早就已经有些撑不住,所以尽管知道还有事要做,但随着精神逐渐放松下来,还是不知不觉地眯了过去。 直到杂乱的睡梦里,忽然响起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才猛地一下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我妈站在沙发前。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白面书童 睁开眼睛,我妈站在沙发前,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复杂。 我连忙爬起来,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看来,今晚潘光海媳妇,主动出现的可能性很低,毕竟将军魂入夜就已经过来了,有它的气息存在,那对母子基本不可能还敢出来。 所以极大可能上,还得我主动去找她,不然上来睡觉之前,我也不会想说,让长辈们安心回去。 而我妈此时慌张的表情,无疑说明了,已经有情况发生。 问她的同时,我已经起身拿起了放在茶几上,装有今晚要用的东西的布包。 见我这就要下楼,我妈连忙跟上我的脚步,说:“你不要那么急,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就是潘光海……好像疯了。” 一听不是潘光海媳妇又出现在寨子里兴风作浪,而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出问题,我顿时也没那么急了,缓下脚步问我妈,具体什么情况。 虽然还没见到潘光海,但从两个村干部告诉我的信息中,我已经对这个人,大致有了些非常不好的印象,加上又从将军魂那,获知他媳妇身上有桃花蛊,顿时印象就更差了。 即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害死,但要我对他完全上心,一有事就赶忙过去,我是不大情愿的。 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让他吃点苦果也好,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总不能一点代价都不要。 原来,就在几分钟之前,潘光海家丧事过后,用木板雨布挨着堂屋搭建,暂时栖身的简易房里,突然传出了他大喊大叫的声音,又哭又笑,胡言乱语的,听起来很是吓人。 左邻右舍都知道,肯定是出了事情,虽然着急,却也根本不敢出去看什么情况,就只好通知了,一直留在我家的两个村干部。 看来是被上了身,短时间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听我妈简短说完,一起来到楼下,长辈们已经在等着了,就连潘光龙也已经起床,正一脸倦容加茫然的听长辈们说话。 见我下楼,村支书连忙走上来,将情况又大致说了一遍后,问我现在该怎么做。 “没事的,应该不是他媳妇,而是被别的东西上了身,不然就不是哭哭笑笑了,我现在先过去看看情况。”我道。 一听我要过去,我妈脸色顿时变了一下,紧张的看着我。 “那我们陪你一起过去吧,多几个人作伴总要好一些。”村支书又说。 有将军魂在附近,安全的事情自然不用太担心,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再看我妈完全不放心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后,干脆让她也一起过去了。 以她的性子,是绝对无法安心在家里等消息的,万一我们出门后,她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忍不住跑出去找我就麻烦了,还不如直接一起省事一些。 于是拿上电筒关好门后,我们十多个人来到马路上,加紧步子往潘家院赶去。 潘光海家在靠近寨子顶上的位置,距离大路有点远,沿着进寨的小马路往上走,即将来到大寨中心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歇斯底里,又哭又笑的男人声音。 在寂静得没有任何声响的寨子里,这疯疯癫癫的叫声,无疑显得很瘆人。 仔细一听,这哭喊声是移动的,正在以不慢的速度,往寨子下面移动。 发现这一情况,我赶忙让大家停下,退到了路边。 这潘光海必然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这时候大喊大叫的往寨子下面跑,肯定就跟疯牛一样,全无理智,而跟我走在一起的,又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可不能被他撞到。 所有人都听见了潘光海越来越近的哭喊声,脸色也都渐渐变白了,惶恐不安的看着我。 这声势,和昨晚两个暴尸河边的贼,何其相似。 只有我知道,这绝不是昨晚的情况,看大家脸色都非常不安,连忙往我妈身边靠了靠,说大家都不要怕,潘光海只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和昨晚那两个人不一样。 听了我的话,大家的脸色才总算好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潘光海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正当我提起精神,做好他疯牛一样冲下来的准备时,他的声音,却在距离我们大概百来米外的村巷中停了下来,不再接近了。 “怎么回事,咋不下来了?”我不禁有些奇怪。 山不来就我,我就只好去就山,皱着眉听了一会,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后,干脆招呼众人跟在我后面,往潘光海在的地方走去。 沿着水泥路,往上走过十来户人家后,我们便来到了大寨中心,只见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泥浆的男人,正跪在三四十米外,大大小小几条路交汇的路面上,背对着我们边哭边笑,胡言乱语。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我还没见到的潘光海。 而看到潘光海背影的瞬间,我也果然通过十二元辰,在他身上看到了阴魂的存在。 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眉清目秀,还穿着古装,酷似书童的白面少年。 “这是何方来的阴魂?”我皱皱眉,示意大家停下来,不要过去。 子母煞还没解决,此时又多了一个,曾经生活在古代的白脸书童,在情况未明前,必须得绷紧神经,小心提防。 阴魂这种东西,一般情况下都是存在的时间越长,就越厉害,这酷似书童的白脸鬼,看衣着并不像满清时期的风格,这就说明,它至少已经存在了三百年。 三百年的阴魂,就算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游魂野鬼,没有什么特殊的际遇,也已经是相当恐怖的存在了,何况这白脸鬼还出现的如此诡异,从来没在我们这一带听到过。 “从来就没听过,一出现就上了潘光海的身折腾他,这白脸鬼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用意?”盯着潘光海身上的诡异阴魂看了一会后,我示意所有人不要动,尤其示意我爸,看好我妈和我爷爷,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念念,你小心点。”看我孤身往前走,我妈果然下意识想跟,被我爸拉住后,只好煞白着脸轻声道。 我回头佯装轻松的笑了笑,让她不用担心后,深吸一口气加快了些步子,同时伸手探入挎肩上的布包,取出祖师爷铜像握在手中。 在我走近的同时,潘光海身上的白脸鬼,也早就察觉到了我的靠近,却没有理会, 直到距离只剩下七八米时,才猛地一下,从潘光海身上转过身,一脸诡笑的看着我。 看到它眼睛的瞬间,我只觉脑子,好像空白了一瞬间。 再凝神一看,顿时发现了蹊跷之处。 这白脸鬼的双瞳,涌动着一阵异常明亮的光,这光并不阴森,反而极为纯净,仿佛一片摧残的星河,深邃、宁静。 “先别影响我,让我再玩一会。”正被它瞳中的星河吸引,一个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便在脑海中响起。 我轻轻一怔,继而猛地清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刚才又短暂的失神了一会。 我不禁深吸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只是看我一眼,我就完全被它的眼睛勾住,丧失了所有警惕防备心? 要是这瞬间,白脸鬼暴起伤人,那我岂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它宰割,毫无抵抗之力? 这么恐怖的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从没听过,从小听大人们说起,我们当地的那些奇闻异事里,也从没有这么一个东西的传说? 还好它只是让我别影响它,目前看来还没有伤人的意思,否则刚才,我就已经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中招了! 深吸着气,强心镇定下来,仔细看了一会后,我才算稍稍松了口气,握祖师爷铜像的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这酷似书童的白脸鬼,虽然诡异得让人心里发寒,但至少目前来看,它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者说对我没有什么恶意。 但对被它附了身的潘光海,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只见它仿佛把潘光海的身体,当成了一个游泳池一样,时而消失,时而又出现的钻来钻去,每消失又出现一次,潘光海就会剧烈的抽搐一下,发出似哭似笑,歇斯底里的叫声,同时不断说着疯言疯语。 仔细一听,原来他是在忏悔,祈求原谅。 发现是这么回事,我当即就放心了不少,也不急着做什么了。 这白脸鬼来历说不出的诡异,在摸清楚情况前,我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何况这时候潘光海正在忏悔,我怎能错过这个,可以仔细了解一下他这个人,和他年轻“媳妇”难产而死背后缘由的机会。 原来年轻女孩身上的桃花蛊,果然是他在女孩想和他断的时候,偷偷给她下的,从我们县西北部,一个至今都还有点与世隔绝的少数民族大寨,一个老蛊师的后人那里求来的药。 那时女孩已经怀孕了一段时间,但那个蛊师后人并未告诉他,中了桃花蛊的女人不能生孩子,给女孩下蛊的目的,除了不想让她离开自己,就是想保住孩子。 也正是因为中了桃花蛊,渐渐地再也离不开潘光海,女孩后来才对他变得死心塌地,并有了那次从手术台上醒来,拼死保住腹中胎儿,让人动容的举动,以及婚后三天两头挨打,也还处处为潘光海遮掩的奇怪行为。 而潘光海婚后之所以动辄打骂媳妇,还谈笑风生的和别人说:没事,媳妇不会跑,除了他知道,媳妇不可能离开他,完全可以肆意妄为,就是因为他想起,给她下蛊前,自己低声下气求她别走,她都没有怎么被感动,仍然还有和他断了的念头。 潘光海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就想到用这样的方式,把之前丢掉的尊严找回来。 但桃花蛊这个东西是双向的,随着可以强制解除的初期阶段过去,“心蛊”渐渐成型后,他也就开始没有动手的想法了。 这时女孩已经快要分娩,而潘光海也是这个时候,才从那个蛊师的后人那里得知,中了桃花蛊的女人不能生孩子,否则就会被蛊虫反噬,皮穿肉烂,虫蚁噬心而死。 受“心蛊”的影响,潘光海也越来越离不开媳妇,就求那个蛊师后人,求他想一个能挽救的法子。 由桃花蛊进化而成的心蛊,是无法解除的,女孩一旦分娩,就很快会死的结局,也很难改变,但看在潘光海苦命哀求的份上,那个蛊师后人,还是答应想办法试一试,条件就是潘光海不能声张,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女孩中了桃花蛊的事情。 此外,还要求女孩在家分娩,不能去医院,到了生产的时候,那个蛊师后人会提前过来准备。 于是潘光海便编造借口,和女孩商量好了,就在家里生孩子,不去医院。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距离预产期还有几天的时候,女孩娘家人赶了过来,并强行把她送去了医院待产。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刚上车没多远,女孩就破了羊水,提前要生了。 女孩中桃花蛊的事情,除了蛊师后人,就只有潘光海自己知道,在女孩娘家人,直接从县医院请来救护车,把她往医院送的时候,他尽管大急,却也不敢把事情说出来,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决定先让他们把女孩送去医院,过后再想办法把她带回来。 然而老天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刚上车没走多远,女孩就要生了,接着情况开始急转直下,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再然后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女孩死在了半路上,一尸两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蛊师后人说的,皮穿肉烂的情况,但那时候的潘光海,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只有强烈的劫后余生,庆幸事情没有暴露。 而在女孩死后,那个蛊师后人,也自然没有再出现。 于是在巨大的悲痛不舍中,潘光海四处举债,厚葬了女孩。虽然这当中,有女孩娘家人要求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也想这么做,“岳父岳母”率人拆了他家房子,把他打得好几处关节脱臼,也没有任何怨言。 所以,尽管和女孩开始接触的时候,他的动机非常不纯,在女孩想离开他的时候,更是不择手段下蛊来挽留,婚后又由于心理不平衡,经常打骂女孩,但受心蛊的影响,女孩死后,他的悲痛和难过,也全都是真的,并没有伪装的成分。 第二百章 吃人田 用潘光海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女孩死后的这二十多天里,他其实都已经不怎么想活了。 尤其看到她把几个寨子的人,折腾得到了晚上就不敢出门的时候,潘光海更是觉得,她是来取他性命报仇的,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等她来取他的命。 然而这个时候迟迟都没到来,女孩每多折腾一天,潘光海就要多承受一天煎熬,听说昨晚两个来偷东西的贼死在河边后,他更是看都不敢去看一眼,总觉得那两个人是他害死的…… “呜呜~我不想活了,你快来带走我吧,我不求你饶我一命,只求你原谅我,让我在死后能和你作伴……” “你快来带走我啊,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苟活下去了,你快来啊……啊!我错了!对不起!呜呜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啊救命!……” 刚刚还勉强算有逻辑的,把压在心里,始终没敢对任何人说的事情说个囫囵,潘光海的音调又陡然变得凄厉尖锐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要把喉咙都叫破似的。 他的声音很大,不光我听清楚了,后面不远的我爸妈他们,以及附近听见响动,却没敢出来的人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大多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但只要稍加梳理一下,就完全能听明白潘光海说的是什么。 这可是年轻女孩,嫁给潘光海之后的这段时间以来,将他们的事情看在眼里的人,一直都想不通的奇怪之处,今晚随着他中邪,跑到这地方来胡言乱语,也总算有了一个答案。 既然那女孩是被他下了蛊,完全离不开,那婚后两人的反常行为,也就能理解了。 沉默观望间,潘光海在一通歇斯底里的哭喊乱叫后,又用拳头“咚咚咚”的锤着自己胸口,重新从头说了起来,一会呜呜的边说边哭,一会又嘿嘿嘿的发出诡异的笑声,说不出的瘆人。 “小念,想个办法让他消停下来吧,本来大家都被吓得不轻了,再被他这样吵下去,只怕不出事也要出事,他死不死都不要紧,关键是不能再把别人也害了。”不知何时,村长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眼神凝重而隐含着怒火,脸色一片铁青。 我也是这会才发现,周围好几个地方,隐隐有小孩的哭声传来,显然已经被吓坏了。 确实不能再任由潘光海,确切说是不能再让他身上的白面书童折腾下去了,大人倒没多大关系,但这么大的寨子,可不光只有大人,还有很多小孩。 虽然这白面书童来得很诡异,但这个时候,我必须硬头皮也要上。 深吸一口气,握紧祖师爷铜像,刚刚上前几步,准备先来点文的,和白面书童商量一下,让它自行离去,被它附身的潘光海,就忽然狗一样的发出“哇呜”一声狂叫,从地上弹起,径直往我这边冲了过来! 我不禁脸色一变,暗喝一声举起祖师爷铜像,准备在他近身瞬间迎头砸去。 由于白面书童的存在,我一直都没敢放松警惕,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但没想还是慢了一拍,刚刚举起还没来得及砸,哇哇狂叫的潘光海,就掀着一阵风,擦着我右肩呼啸而过,往大寨下面冲了下去。 我年轻倒还没什么,只是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但在我右肩后两部的村长,就没那么快的反应,也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当即“哎呀”一声被迎面撞倒。 幸好潘光海把他撞到,跨过去这瞬间,没有踩到他,否则这老胳膊老腿的,就有得罪受了。 反应过来,潘光海已经冲到了我爸他们在的地方,好在他们反应的时间更多一些,虽然手忙脚乱,却也总算险之又险的退到路边避了过去。 看村长已经被撞倒,我连忙想去扶他。 “别管我,我没事!你年轻,赶快去追,千万不能让他跑丢了!”村长挥挥手朝我大喝。 被他这一喝,我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拔腿就追。 “年轻上师,我是将军侍从,奉将军之命,前来协助你镇压那子母凶杀,那凶煞现在已经去向不明,我现在要拿这个人当诱饵,引诱她出来,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凶煞老巢,我先走一步,你速速随后赶来,我去也~” 在我往寨子下追的同时,一个声音远远从潘光海消失的地方传了回来。 正是白面书童稚气未脱的声音。 我当即有些愣住,脚步也顿了一下。 搞半天,这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的白面书童,是将军魂的侍从? 反应过来,我当即大喜。 知道它要操控潘光海去的是什么地方,我顿时也没那么急着追了,既是要去年轻女孩的坟地,就得先把眼前的长辈们安置好。 这会老村长已经爬了起来,见我停步不追,不禁有些焦急,边往我这边跑,边问怎么了? 我回答说没事,不用太急,我已经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然后看向我爸妈,想了想,道:“妈,我现在要跟着潘光海去一个地方,大晚上的路不好走,要不你们先回去嘛,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一个帮手,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什么帮手,在哪?妈怎么没看见?你要跟他去什么地方?”我妈自然不会因为我几句话,就真的放心。 这个时候说谎,万一被发现了反而会弄巧成拙,让老妈更加担心,于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说:“要去潘光海媳妇的坟那儿,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真的有帮手,不会出事。” “什么?!”一听要去那个根本没人敢去的地方,我妈脸色马上就变了,煞白一片,说不出的惊恐,根本就没听进后面的。 不光我妈,听到要去坟前,所有人的表情都和她差不多,可见那个地方对于人们来说,已经有多恐怖。 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真正放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耐心解释:“真的,你们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保证一会就完好无损的回来。” 关键时刻,还是男人相对冷静一些,我爸凝重的看了我一会后,问我:“你说你已经有帮手,究竟是什么样的帮手?” 我认真回答道:“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的帮手不是人,而是新阳江畔的古代将军,白天去那个地方,就是为了和它说这事,现在它已经到了,刚才上潘光海的身,让他把那些事说出来的,也正是将军的手下。” “什么?”所有长辈顿时满脸震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尽管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将军坟很灵验,从小就听过有关将军的种种传说,但我这几句话对来说,还是太不可思议了,就跟听到了神话故事一样。 并非不相信将军神魂真实存在,而是不敢相信它会显灵和我说话,还跑来当我的帮手。 将军是神明,怎么会自降身份当凡人的帮手? 时间紧迫,我也来不及解释太多了,知道这些话对普通人来说太过不真实,索性看了看潘光龙道:“我不是在说糊涂话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光龙哥,他和我一起去的,白天在将军坟的时候,将军就上过他的身和我说话,光龙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潘光龙也知道,这时候得帮着我说话,连忙点头道:“是的,在将军坟面前的时候,我有晕过去一个多小时,醒来就睡在地上,还是小念扶我回车上的,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才缓过来,到现在都还觉得没什么力气。” “行,老爸相信你,我和你一起过去,帮你带路,你还不知道在哪。”鸦雀无声片刻后,我爸先清醒了过来,一拍大腿说。 我顿时有些想叫苦,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我也要去看看。”正暗自头痛呢,我爷爷又说话了。 我连忙摇头,叹着气道:“爷,都大晚上了,路又滑又陡的,您就别添乱了好不好。” 这个时候,想更快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没有安全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跟着我去,一味地把他们安排在家里等,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于是考虑了一下后,我说:“这样吧,我爸陪我去,大家都在家里等我们消息行不行?放心,绝对不会出任何事,不让人多过去,是因为这种事情不宜人多。” 看我终于松口让老爸跟着,我妈顿时松了口气。 无论说得再天花乱坠,都赶不上让他们亲自陪着来得安心,就算她不能去,也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爸都会保护着我。 “把我也带上吧,多个人就多一份照应,我白天已经陪你跑过了,要陪就陪到底。”这时潘光龙又说。 我没有犹豫太多,看了他几眼,确定他体力已经恢复很多,就点头答应了。 然后看向正准备说话的两个村干部,和其他几个也想说话的长辈,抢在他们开口前道:“就这样吧,去坟面前实在不宜人多,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就好,反正也没多远,有什么动静,这边也多少都能听到一些。” 见我实在不肯再答应,众人只好放弃了。 于是让我妈和爷爷,陪大家一起,在大马路下面的村支书家里等消息后,我和老爸还有潘光龙一起,打着电筒下了河坝,往对面的大山林赶去。 耽搁的这会功夫,潘光海早已经过了河坝,去到了对面半山上,看不到什么,只有他似哭似笑的声音,不时从黑压压的大山上传来。 在白面书童的影响下,他已经疯疯癫癫,心中只有目的地,完全不顾路在哪的乱闯,没头苍蝇一样,所以我们尽管已经耽搁了一会,实际也没有落下太多。 过了潘家院下面的桥,和坝里的农田,抄着近路往山上爬了七八分钟后,潘光海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听起来最多也就离我们两百米距离。 加快脚步又追了几分钟后,就已经可以顺着电筒光,看到他满是泥浆的模糊身影。 这时距离他媳妇埋的地方,只剩下一半不到的路程,只要去到我们头上隔几块农田的一条水渠,跟着水渠往前走,过两道弯,就可以去到山头的那一大片树林下。 树林下面靠山湾的一片斜坡,就是潘家祖坟山,潘光海媳妇也埋在那里。 来到水渠上,虽然已经平坦了许多,但由于被水渠占去了大半,留给人走的路很窄,所以我们也不敢下脚太快。 但即便如此,我也两次差点一脚踩空,一次险些滚下水渠下面几米高的水田,一次是险些滑脚踩进水渠磕到膝盖。 就在重新稳住身子,继续赶路时,我们前边几十米的水渠下面,传来了一阵水响。 把电筒打过去一看,果然是潘光海脚下滑倒,滚进一块水田了,正啊噗嗤啊噗嗤的在泥水中挣扎,呼嚎连连。 看他脚手都已经陷进稀泥中,竟是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已经呛了好几口水,我们连忙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在农村长大的人都知道,这稻田的水虽然不深,但也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有的常年存水,软泥层深的“烂浆田”,一脚踩下去,会差不多陷到大腿根,拔腿都费劲,在这种水田里摔倒,想独自爬起来是要点经验和体力的,越慌就越爬不起来。 小时候,我一个身强力壮的远房堂叔,就是喝酒后走夜路,不小心摔进一块水田,愣是没能爬起来,最终淹死在那块水田里,口鼻里灌满了泥浆。 半年后,又有一个杨家坝的老头,傍晚上山找牛时,也一脚滑倒淹死在同样的位置。 从那以后,那块水田的主人家就弃荒不种了,人们也非常贴切的,把那块田叫“吃人田”,能不从那过就不过,即使要过,也绷紧神经,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摔进去,成为又一个冤死鬼。 以潘光海目前疯疯癫癫,神智全无的状态,既然他头几下没能爬起来,那后面能爬起来的可能性就很小,要不了多少下,他的力气就会耗尽。 所以弄不好,那块长条状的水田,又会变成“吃人田”。 我们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所以怎能不急。 第二百零一章 赶快逃命 但我们显然是多虑了,刚加快步子,跑到潘光海摔倒的水田上面,准备从长满野草的斜坡滑下去,他就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摸上田埂,绕开我们在的位置,往山窝对面疯跑。 见状,我们又连忙回到狭窄的水渠路上,跟着往那边追。 然而没追多远,来到第一道湾里,就越来越不好走了,这一段全是陡坡,没有稻田,很少会有人到这里来,更多是牛从这里钻过去,又背阴,水渠上方长满了野草荆棘,垂吊下来将水渠遮住,以至于我们只能猫着身子,躲过垂下来的刺条往前面拱。 当好不容易钻出这一段,来到向阳的地方时,潘光海已经拉开和我们的距离,同样来到水渠上,冲进了前边第二道湾,嗷呜嗷呜的乱叫。 “念念,你真的确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我爸,忽然放缓了脚步,回过头严肃地问我。 再跟进前面的山湾,往前一点就是潘光海年轻媳妇的坟了,我爸尽管相信我不会说谎,但真要去到地方,心里也还是犯起了嘀咕。 “爸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就相信我一次,跟了师父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学的。”说到底,导致他们总是担心我的最大根源,就是在于十二岁之后,我就没有再和他们一起生活,对我的感官,就难免会有些停留在那个时候。 虽然知道老头子道行很高,跟着他不可能是在瞎混,可毕竟是从没见过,我学的到底是什么。 难为天下父母心,再大的孩子,在父母眼里依然还是孩子,让父母不担心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们看得见,听得见。 留在他们身边已经不大现实,想让他们今后少为我担忧一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到,我这十几年并不是白混的,让他们知道我已经长大,已经可以脱离他们的羽翼庇护,自己独当一面。 “反正到都到地方了,也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你就相信我一次,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呗,给点信心,等下你就能知道,我真的不是在说谎了。”这时候忽然停下来,我还真有点担心,老爸忽然又改变主意,叫我原路回去,于是赶忙露出笑脸,语气有些讨好。 万一真犯浑,不许我再往前,事情就麻烦了。 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十几秒,觉得我的信心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后,我爸终于点头。 沿着水渠,刚来到第二道湾,一阵猛烈的寒风,就毫无预兆的迎面吹了过来,在耳边呜呜的响了好几秒才减弱,将脸刮得有些隐隐生疼。 发现山湾里阴气竟然这么重,我脸色不禁轻轻变了变。 没道理啊,虽然山湾对面那边,就是潘家坟山,但和我们刚才过的地方比起来,还算是比较向阳的,就算潘光海媳妇成了凶煞,把这地方弄得阴气很重,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阴魂的阴气,和地脉聚集的阴气,是有很大区别的,我再不懂风水格局,也还分辨得出来,山湾弥漫过来的阴气,不是潘光海媳妇凶魂的,而是地脉聚集的。 这地方绝不可能是凶地,否则潘家也根本不会把祖坟山选在这里,原本还算向阳的地方,变得阴气这么重,绝对有问题! 刚刚定下神,潘光海嗷嗷乱叫的声音,就从对面靠山湾最底处的位置传了过来,听起来像是有些兴奋。 发现这地方已经变成凶地,我顿时也不敢再让我爸走最前面了,抢到他身前,取出祖师爷铜像拿稳后,放缓速度,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去。 “念念小心点,这地方很不对劲。”我爸在身后轻声提醒,语气很凝重。 他以前从我爷爷那,学过一些安家镇宅的木匠手段,自然也感觉得出来,这地方很邪门。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不应该啊。”我回身点点头,嘀咕着轻声问。 并不是真的打算问出些什么,而是想说点话,缓解一下他的紧张和担忧。 我爸沉着脸道:“就是因为之前不是这样,我才让你小心,在潘光海媳妇下葬前,这地方还很正常,没想到才一个月不到,就变得这么邪门了。” 凝重地看着潘光海媳妇埋的位置,我爸沉默了几秒钟后,一字一顿道:“正常情况下,没有什么地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怕是……有人在这地方动了手脚。” 我轻轻一愣,继而认同了我爸的说法。 他虽然不是风水师,但作为一个传统木匠,在地脉地气这方面,还是能有一些自己看法的,并非完全的门外汉,我相信他的感觉没错。 也只有这个说法,才能将目前的情况,勉强合理的解释过去。 整个潘家院和李家寨,或许都不知道内情,但老巫师却是和我说过的:当初埋潘光海媳妇的时候,是她娘家人看过之后,点头同意了才最终选定。 而且他话中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搞到今天这种局面,潘光海媳妇娘家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至少是个推波助澜的知情者。 如果真是被人在这地方动了手脚,那就极有可能是潘光海媳妇娘家人。 正是基于知道内情,所以我相信,我老爸的判断是正确的。 “小心点,这地方大意不得。”就在这时,我老爸再次提醒,可见此时他内心,已经很凝重。 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想说几句话宽宽他的心,潘光海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就从他媳妇坟墓的位置传了过来。 听得这声刺耳的惨叫,我们不禁脸色一变,顾不上再说什么,连忙加快一些脚步赶了过去。 潘光海媳妇的坟墓,就在山湾最里边,水渠上面五六米的一小块平时处,算是靠在潘家坟地的边缘,由于是刚垒的新坟,还没被野草遮盖,和周围形成鲜明对比,所以尽管很黑,但随着一点点走近,却也能看得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电筒光晃过去,还没来得及完全被风雨腐蚀的花圈塑料纸,更是反射着有些刺眼的光。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没有风吹进来了,可温度,却明显比刚才在风口上还低许多,饶是急急忙忙的赶了二十来分钟山路,我们都已经大喘气,可身上却一点也不热,甚至还觉得有点冷。 顺着打过去的电筒光,只见一身泥浆的潘光海,正蹲在他年轻媳妇的坟包顶上,两只手疯狂地往两边刨土,一边刨,一边嘿嘿嘿的笑着。每刨几下,就会停下来,脸色扭曲的仰头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继续埋下头,嘿嘿嘿的刨。 在我们看到潘光海的时候,他的面前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土堆。 看这已经被白面书童弄疯的疯子,正在刨自己媳妇的坟,我们连忙加快步子,去到坟墓正下方,跨过水渠往上面爬。 就在这时,我好像忽然看到,坟墓后面几米的荒草坡上,影影绰绰的有一道人影。 连忙将电筒照上去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厚厚的寿衣,花花绿绿的年轻女性,正站在荒草坡上,阴森森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停!别上去!”发现正主已经出现,我连忙一声大喝! 听我声音猛然间都变了,我爸和潘光龙脸色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停下来惊恐地看着我。 “年轻上师,正主已经被逼出来了,我先和她周旋着,时间不多,你速速准备。”与此同时,附在潘光海身上的白面书童,也猛地脱离出来,轻飘飘的朝他媳妇冲了过去。 见白面书童朝自己扑来,潘光海媳妇也陡然阴气大盛,掀起一阵阴风,往斜上方的大山林掠去。 顾不得白面书童脱离瞬间,晕倒在坟头上的潘光海,我三两步冲到墓碑前,大喝着举起祖师爷铜像,重重的在碑帽上敲了一下后,取出引魂图摊开,用铜像当镇纸压着卷轴上端放下,垂在墓碑前,将整张墓碑都遮住,接着咬破手指,用血画下最后一笔。 对于没去往地府的阴魂,这坟墓不光是“家”,更是魂魄的一部分,我重重敲这一下,势必会对潘光海媳妇凶魂造成一定冲击,也将墓中浓郁的阴气震散了些许。 “年轻上师,你搞快一些,这女的虽然是一个新魂,但是却不大好惹,而且打架也不是我的强项!别看这女的现在躲着我,但是等一下发起狠来,就不好说了,所以你搞快一点。”刚刚收回手,白面书童的声音,就从大山林里飘了回来,它已经追着潘光海媳妇,去到树林里面。 听它声音竟是有些焦急,我不禁也有些急起来。 但我已经在引魂图上启灵了,心里急归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于是朝白面书童,声音飘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看一脸惊恐,却又一脸迷茫的老爸和潘光龙后,我轻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开始等。 潘光海媳妇,虽然已经被白面书童,用刨坟的方式逼了出来,但却和书童一样没有真正显像,所以我爸和潘光龙,只能感觉到阴风阵阵,却看不到什么。 直到一分多钟后,将墓碑遮住的引魂图,开始发出淡淡的冷光,他们才总算看到了实质性的变化。 这引魂图,我已经根据将军魂,做了一些调整,虽然有些粗糙,没能像常规画这张图那样,把它的生辰八字加进去,但在我看来,也应该能对它产生一定引召之力。 更何况这本来就只是“唬弄鬼”的过场,让将军魂可以不用顾虑地府法度的显像出来,它此时已经来到附近,很容易就能意识到,我是在召唤它,所以基本没有失败的可能。 但真实情况却是,我似乎过于乐观了。 在我聚精会神的注视下,引魂图的冷光越来越明显,图上的符案线条,像睡眠的油脂一样缓缓变来变去,足足持续了三四分钟,将军魂却始终没有半点,要出现在图上的迹象。 “嗯?怎么回事?”又等了将近两分钟,将军魂依然没有半点动静后,我不禁开始急了。 “这鬼将军既然将它的侍从派了出来,就说明它是真的有心来镇压潘光海媳妇,而非把我打发走的缓兵之计,可……它为什么却迟迟还不出现?” “难道是改动过的引魂图完全没用,无法对将军魂形成任何引召之力,所以它不知道,我正在召唤它?或者是它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亲自前来,只是将鬼侍派过来敷衍我?” “没道理啊……这鬼将军虽然轴,说话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这种性格的人,往往都是不答应则以,一答应就会说到做到的,所以他既然已经答应亲自前来,就不大可能只是随便派个手下出来敷衍了事。” “但如果不是这样,那它迟迟不出现,又是怎么回事呢?” 看引魂图的光芒,达到一定阈值,持续片刻后开始一点点暗淡下去,将军魂却依然没有半点要出现的迹象后,我的心也开始一点点下沉。 引魂图,召唤将军魂,失败了。 “念念,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知子莫若父,尽管我什么都没说,脸色也没有太明显的变化,我老爸还是察觉到,事情正在向不好的方向滑。 没有说话,我猛地清醒了过来,不带半点犹豫的上前几步,沉着脸取下引魂图放到一边后,又快速取出“收阴图”摊开,从坟头上抓起一块土压住,垂下,重新挤破指尖,在图上启灵。 既然将军魂魄没有出现,那就不能再有一分一秒的拖沓了,早几秒用上收阴图,把食鬼夜叉引来,就多一分安全保障。 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白面书童的声音又传了回来。 之前几分钟,它已经追着潘光海媳妇离开了挺远,感觉不到半点气息存在,此时声音再度传回,就说明它正在往回赶。 而它的话也证明了,它确实正在回来。 不仅如此,它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狼狈和惊恐,当然内容也非常令人惊恐。 “年轻上师!你准备好没有,我顶不住了!这女的非常不好惹,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新魂!你要是还没准备好,就……赶快逃命!” 我不禁脸色大变! 第二百零二章 忆故人 赶快逃命! 白面书童传回来的话,听得我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情况!它这至少存在了三百年,还认鬼将为主,也算有名有份的侍从,竟然被一个死不满月的新魂,撵得抱头鼠窜? “年轻上师,我……真的顶不住了,你赶快逃啊!”还没反应过来,白面书童又隔着老远大喊。 我不禁脸都有些扭曲了,心脏一阵狂跳,说不出的慌乱。 逃?往哪里逃?三个肉体凡胎,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凶魂? “爸,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你们赶快走,我后面回来。”如果情况真如白面书童说的那样,它都不是潘光海年轻媳妇对手,我们三个人跑作一堆,就完全是在送死,到最后只会谁都跑不掉,必须有人断后! 而且形势听起来虽然危急万分,但在我看来,却也还没到亡命逃窜的地步。 就算打架再不是白面书童的强项,它也毕竟已经是几百年的魂,哪会轻易就被完全击溃,我已经在“收阴图”上启灵,只要等它回来,定下它的心,一起和潘光海媳妇周旋,最多扛过四五分钟就没事了。 子母煞再凶悍,也不可能是食鬼夜叉的对手。 如果只是引来食鬼夜叉部分灵体,我确实没多大把握,但不要忘了,我第一次引食鬼夜叉的时候,可是将一只食鬼夜叉的本体,从地狱中召唤了出来。 所以对食鬼夜叉,我有足够的信心!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那个鬼将军没来?你不说清楚,爸是不会走的。”保证安全的时候,我爸都还要不由分说的跟来,更别说现在已经发生不好的事了。 他根本就不可能因为我一句话就走。 心里有了应对之策,我也不再像刚才那几秒钟那样慌乱了,看看我爸,又扫了表情惊恐,身体都在颤抖的潘光龙一眼后,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潘光海媳妇,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一些,我等下需要专心和她周旋,你们在的话,我还得分心。” “只管做你的事情就是,爸不需要你担心。”我爸凝重地看了看我,然后对潘光龙说:“光龙,你要是怕的话,就先回去吧。” “晚了……”潘光龙还没说话,我心里就一声咯噔。 松涛阵阵的大山林上面,骤然刮起了凄厉的寒风,急忙抬头看去,只见浑身亮着清光,仿佛披着一层星辉,从而显得眉眼格外清晰的白面书童,忽的出现在森林上空,离弦之箭一般朝我们这里冲来,神色慌张,形体狼狈,头上的两个发髻都已经散了。 而在它的后面,则是穿着花花绿绿寿衣的潘光海媳妇。 “年轻上师,快走!我已经顶不住了!”白面书生还未至,就朝我大喊。 “不用走,和我再坚持两三分钟,就能把她解决。”这时候,我也顾不得我爸还在场,听到我的话会更担心了。 收阴图已经亮起幽光,散发出阵阵阴气,我这时更应该考虑的不是逃跑,而是如何把潘光海媳妇,局限在灵图能辐射的范围内,不让她脱离。 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拿起了放在坟头上的祖师爷铜像,用还在流血的指头,在眉心画下血痕,将十二元辰激发到了极致。 话音未落,白面书童就冲进了坟墓的范围,却没有停下,直接掀着一阵阴风,从坟头上呼啸而过,往河坝下面冲了过去。 “年轻上师,既然你已经准备好,那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得赶快去找将军复命,就不多陪你了啊,你自己小心一些!” 我轻轻一愣,过了两秒钟才算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 操!这将军魂的鬼侍,竟是打算丢下我自己逃跑! 合着它和潘光海媳妇周旋一阵后跑回来,根本不是觉得,已经为我争取够了时间,把目标往回带,也不是实在撑不住,而是要将目标的火力,转移到我身上,以便于逃窜! 一瞬间,我只觉满心都是愤怒。 派个侍从过来敷衍了事就算了,来的还是这么一个胆小如鼠,丝毫不讲义气的家伙,亏我还这么相信它,真以为它会说话算话,亲自到来! 真是该死! 来不及破口大骂,一阵令人汗毛直立的阴风,就已经卷至。 发现潘光海媳妇的怨魂已经迫近,我只好连忙定住神,压住直想扒了鬼将军大坟的怒火,大喝着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潘光海媳妇。 让人气都有些喘不上来的刺骨阴风,“唰”的一声霎时间急剧减弱,原本利箭一般飞射的潘光海媳妇,猛地停在了后面的荒草坡上,阴森森的看着我。 饶是已经全无理智,只有满身的煞气,但避险的本能还是在的,我这手握铜像,头顶十二元辰,神辉熠熠的突然大喝转身,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镇压效果,气势上却也相当骇人。 在这阵气势的震慑下,潘光海媳妇看不到我的深浅,顿时就被震住,不敢再轻易上前了。 她看不出深浅,可我自己去却是非常清楚的,这番气势完全只是外强中干,能威慑住目标一时,但绝不足以使潘光海媳妇,完全不敢近我的身。 一旦没能展现出,与这番气势相匹配的镇压手段,很快就会被她扑上来。 于是短暂将她震住后,我又丝毫不敢转移视线的,背对已经快到河坝的白面书童厉喝道:“那小鬼!既然你家将军,差你过来协助我镇压邪煞,那现在事情还没结束,你就断然没有抛下我独自逃走的道理!你若胆敢再逃,事后我一定做足准备,找上门好好和你家将军说说道理!到时候出了任何事情,包括你家将军的府邸被我扒平,你都是罪魁祸首,难辞其咎!” 听到我这番话,已经掠过了河道的白面书童,顿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面有惧色的转过头,看向我们所在的位置。 犹豫片刻后,还是悻悻的选择了重新回来。 “年轻上师,你言重了,我并非丢下你逃跑,而是……真的以为你已经准备好镇压手段,用不上我了,我不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 我顿时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这胆小如鼠的家伙,虽然害怕潘光海媳妇,但更害怕我一怒之下,真的事后跑去找麻烦。 看来鬼将把它派过来,也不完全是敷衍,不然它也不会吃我的威胁。 肯回来就好,这时候,我自然不会去计较它或许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释。 然而就在这时候,被我刚才的气势震住的潘光海媳妇,也动了,刚刚小松一口气,她就听懂了我的话,并从中看到我只是外强中干似的,找准时机似的朝我扑了过来。 我不禁心一紧,连忙举起祖师爷铜像砸出去! “轰”的一声!我只觉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猛地撞在了我身上似的,将我推得双脚离地而起弹了出去,落地后脚步趔趄的往后猛退,接着感觉右脚一空,踩到了一个轻飘飘,毫无承重能力的东西。 眼看我已经被震到坟前空地边缘,踩在伸出去的野草丛上,一脚落空,往后一仰,就要翻滚下几米高的水渠里时,身下忽然多了一股软绵绵的力将我托住,就跟摔在一团棉花似的。 与此同时,外套也猛地被什么抓住,继而一次坚硬有力的手,抓在我左手上,将我拉了起来。 定睛一看,正是我爸见我,忽然被什么东西撞退,早已蓄势待发的追了过来,才总算在我,即将摔下水渠沟时拉住了我。 而身下那团棉花一样的东西,则是白面书童,见我被潘光海媳妇打飞,连忙加快速度,在我坠下的同时赶到,挡在了我的身上。 刚刚勉强站稳,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风,又猛地袭了过来。 与此同时,被这电光火石一幕弄呆的潘光龙,也骤然发出“啊!”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随着向活人发出攻击,潘光海媳妇,终于真正显形了。 “年轻上师,我先拖住她,你尽快一些。”眼前清光一闪,浑身发光的白面书童,就迎着潘光海媳妇冲了过去,还有模有样的,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中指食指并拢竖起,拇指扣无名指和小指,掐出剑诀,大喝一声“呔”,点向潘光海媳妇额头。 潘光海媳妇严重顿时寒光直冒,凶气毕现,掀着令人窒息的阴风,直接对着白面书童一巴掌拍了过去。 呼啦的一声响,白面书童一指还没能戳到潘光海媳妇额头,就被她平拍得斜飞出去,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翻滚起来。 虽然有些狼狈,但白面书童反应还算是比较快的,凌空翻出几米后,就稳住了鬼体,以一个极为刁钻灵巧,也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任何实质形体都不可能做到的角度,翻转着一个倒挂金钩又飞了回来,再次大喝一声,掐起剑诀,戳向潘光海媳妇眼睛。 单从外表来看,这个姿势还是比较潇洒帅气的,放在功夫片里,就是一个值得镜头慢放的经典镜头,然而从实际上来说,却没有任何卵用。 因为潘光海媳妇,只是简单粗暴的又一巴掌,就把白面书童再次拍飞了,连她的边都没摸到。 又在呼啸作响的阴风中,凌空翻转几圈后,白面书童再度稳住鬼体,手掐剑诀,脚踏虚空的,脚尖连点着空气快速折返,居高临下的一脚尖点向潘光海媳妇。 这一次,潘光海媳妇没有再把它拍飞是,而是魂体一振,双眼凶光大放的张开嘴,发出“哈”的一声刺人耳膜的尖啸。 这啸声并不高亢嘹亮,但异常尖锐,就像沾了水的塑料泡沫,猛地从玻璃上擦过一样,令得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鸡皮疙瘩直冒,仿佛有什么东西顶着耳膜直往里钻。 一阵极为猛烈的阴风,也以潘光海媳妇为圆心,朝四周席卷扩散开来,形成一道气墙撞向我们,使得我和我爸都被推得退了好几步。 而旁边完全被吓呆的潘光龙,则在退了几步后,脚下一滑直接摔倒了。 与此同时,脚尖当头踩下的白面书童,也猛地高高弹起,直接往靠树林那边的潘家墓群落去。 还没能稳住鬼体,潘光海媳妇,就又发出一声令人极为难受的尖啸,阴气大盛的追了过去,彻底被激怒了,直接一巴掌,懒腰拍在了,尚在半空中翻滚的白面书童身上! 白面书童顿时径直往地面砸去。 就在我握紧拳头,为白面书童感到担心的时候,即将落地的它,忽然一个翻滚,竟是在落地之前,硬生生往旁边横移了几米,然后又极为刁钻的跃起,朝森林上边掠去。 潘光海媳妇顿时又是一声尖啸,凶气大放的紧追不舍,再次将白面书童拍向地面,但在即将落地之时,又被它灵巧的往外冲去,就跟一个不听话、不受掌控的皮球一样。 看到这会,我也算明白过来了,这家伙虽然已经是几百年的“老鬼”,但实际上却是个花拳绣腿,打架确实不是它的强项。 不过看它跟泥鳅一样窜来窜去,场面上虽说颇为狼狈,可也完全没有真正被逼到绝境,我顿时也没那么替它担心了。 收阴图的冷光已经到达了顶点,符案开始变化,我的脑海中,也开始出现一丝极为阴冷的气息。 这些都是引灵已经成功,食鬼夜叉即将到来的征兆,最多还有一分钟,就会开始附灵。 就在这是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个魂。 当初遇上这个魂,完全是一个偶然,如果张晓微没有背着我,偷偷在校园网上发帖,那几个“师弟师妹”也没有刚好看过那篇帖子,从而找上门来的话,后面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萧清荷。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火都快烧到眉毛的时候开小差,想起早已经魂归地府的萧清荷?”甩甩脑袋,将浮现在脑海里的萧清荷身影挥散些许,我不禁有些奇怪。 正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爸脚后面泥地上的一道寒光,就将我从思绪中,完全拉了出来。 第二百零三章 在劫难逃 两点寒光,在暗夜中极不显眼,就像是电筒照在地上的塑料纸屑反射的光,若不仔细留意,根本就很难发现。 我先是微微一怔,接着脸色大变。 在我反应过来的瞬间,两点寒光从地上弹起,往我爸肩头落去。 “爸!快躲!”我不禁瞳孔紧缩,连忙举着祖师爷铜像,往我爸扑过去,但还是慢了一拍,刚刚迈开步子,两点寒光就落在了我爸左肩上。 只听“嘶”的一声,我爸顿时抽起了冷气,条件反射地跳开同时,抬手往肩膀上猛拍,然而却没能将肩头的两点寒光打掉,反而又是“啊!”的一声痛呼起来。 更快的收回手,由于变换了角度,黯然得几乎不可见的两点寒光,已经从我爸的左肩,转移到了他手上,飞快地沿着手臂往上爬,眨眼就去到了右肩,往脖子上移动。 “别动!”这时我终于跳到了我爸身前,听我大喝,他顿时也无条件地相信了我,忍着痛举起的左手停了下来,没有再试图去扯脖子上的东西。 果断松手,将原本准备砸出去的祖师爷铜像抛掉,我右手握爪,一把朝我把脖子上抓去,赶在那东西咬我爸脖子前,把它扯了下来。 然后我只觉右手一紧,一痛,就被那东西死死的抱住了,接着虎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钻心疼痛。 刚刚吃痛,一声仿佛刀子猛然刮过玻璃的惨叫,就灌进了耳朵,然后手一松,两点寒光放开我,落地飞快往外爬去。 是一个拳头大小,筷子那么长,浑身赤裸,血污斑斑的婴儿。 一个鬼婴! 我有十二元辰护体,它这凶狠的一口咬来,我固然疼得不轻,但它也瞬间受到了十二元辰气息的反制,比我更加难受,当即出于本能放开我往外逃。 眨眼间,那放开我往外逃的鬼婴,就爬到了摔倒在地,完全被吓得浑身瘫软,爬不起来的潘光龙身边,两只眼睛亮起狰狞恶毒的寒光,往他身上爬去。 发现这东西径直往自己身上爬,潘光龙顿时撕心裂肺的叫喊着,满地打滚起来。 “救命啊!小念……它要吃我!快……救我!” 听得他惊恐至极的叫喊,我顿时也来不及,查看我爸的情况了,捡起落在地上的祖师爷铜像,就连忙往潘光龙冲去,在他嚎叫着满地打滚,即将翻滚下水渠沟的瞬间,扑倒在地抓住他一只脚,拼命把他往回扯。 但他这将近两百斤的大块头,哪里是我这瘦胳膊瘦腿,能拉得住的,加上又在死命挣扎,顿时就拉着我一起往下掉。 就在这时,从剧痛中缓过神来的我爸也冲到了,同样扑倒在地,抓住潘光龙另一只脚,和我一起把他往回拉。 “是我们在拉你,别挣!”拉住他的同时,我爸一声大喊。 然而已经完全被吓得方寸大乱的潘光龙,哪里会听得懂他的话,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更猛烈了,呼啦一声,就拽着拉住他双脚的我们,一起从野草荆棘丛中,滚下了几米高的土坎。 嗞拉拉的几声响后,我们三个人带着被压断的荆棘野草,啪的一声砸进了水渠中。 好在虽说几乎是垂直坠落,但有枯枝残叶,和水渠沟底的淤泥缓冲,又有潘光龙这大块头一马当先做肉垫,所以只是呛了几口浑水,脸上也被荆棘划出几条口,别的倒是没什么大碍,挣扎几下后,就从半米多深,一米多宽的水渠中爬了起来。 顾不得考虑什么,连忙一起把潘光龙,从浑水里面拉起。 他块头比较大,又摔在前面,只有半个身子落在水渠里,上半身直接来了个“硬着陆”,砸在了坎上,幸好水渠外坎虽然是混凝土,但早已被荒草和泥土盖了厚厚一层,否则就算他身体再强壮,也要去掉小半条命。 事实上即便如此,他此时也摔得不轻,脸色惨白,完全发不出声音了,使出浑身力气,把他完全从水渠中捞出,平放在坎上后,又连忙检查起他的情况。 万一摔断了腰什么的,就得出大.麻烦了! 粗略检查了几下,发现潘光龙应该只是摔懵了,还没缓过劲来,不像摔成重伤,爬到他身上的鬼婴,也已经不见踪影后,我顿时小小的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潘光龙两只半睁着的眼,突然完全睁开,亮起一阵狰狞的寒光。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猛地起身,双手掐住我脖子,整个人山一样压过来,把我完全压进了水渠,两只手死命把我脑袋往淤泥里按! 我口鼻顿时灌满污泥浑水,在完全窒息的强烈刺激下,亡命的挣扎起来! 但我这点身板,就算使出吃奶的劲,也根本无法从已经凶性大发的潘光龙手里挣脱!以他这完全下死手的力道,即便我不会被溺死,也要不了几下就会被掐断脖子! 这时候,我脑子完全一片空白,根本无力去思考什么,只有求生的本能!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潘光龙的两只手,就像机械一样,把我的脑袋死死按在水底的淤泥里,任我嗷嗷嗷的呛着水,拼命抓撕拍打,都毫无作用,双腿一阵猛踹狂蹬,也完全像是踢在了钢板上一样,纹丝不动。 在穷尽所有力气挣命,却根本无法撼动丝毫,死亡紧紧逼近的巨大恐惧下,没几下,我的气力就完全耗尽了,大脑开始缺氧,混沌一片。 这……就要死了么? 从混沌中短暂获得一丝清醒的瞬间,我没有再感到恐惧,也没有后悔不舍之类的情绪,有的,只是一丝是不是要死了的疑问。 就在这疑问,升级为“确实要死了”的念头,我的意识也开始放弃挣扎,更没有力气再去挣扎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骤然像是从混沌的苍穹之外传了进来,仿若一声开天辟地的惊雷。 什么都没有的混沌,霎时间随着这声开天惊雷,变为了深邃无边的黑暗,很快这黑暗中,又多出了许多斑驳杂乱的色彩,一点点变得清晰具体起来,最终凝为一片浑浊的水花,和几片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的腐叶。 我哗的一声,从水渠沟中钻了起来,趴在水泥坎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未觉得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能呼吸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 “念念!你咋样了?没事吧!”思绪还没有飘回来,我爸就双手握着祖师爷铜像,贴到我脸边问。 我这才算回想起来,刚才被潘光龙,两只铁钳般的手锁住脖子按进水底的事,连忙猛咳几下,将口鼻里的污水淤泥咳出,摇头表示没事。 “没事就好,你龟儿子吓死老子了!”我爸脸色铁青,跟我差不多同样半坐半趴在水渠中,说着就脸色一沉,举起铜像九朝趴在水中一动不动的潘光龙头上砸。 我顿时惊醒过来,连忙大呼一声:“不要!”同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 这潘光龙,刚才是被鬼婴上身,控制了神智,才会突然发难朝我下死手,现在既然已经昏了过去,就不能再用祖师爷铜像这么个“铜疙瘩”砸他了。 本来直直摔下来,就已经伤得不轻,这一下要是再砸瓷实,只怕是会要掉他半条命。 幸好我爸是懂些门道的人,慌乱中还算冷静,在潘光龙要溺死我的时候,没有傻傻的只知道扑上来阻止,而是在浑水中摸到了一起滚下来的祖师爷铜像,打走了潘光龙身上的鬼婴。 否则就刚才那种情况,就算他把潘光龙脑袋打破,在弄死我之前,潘光龙也是绝对不会松手的。 被我这一喝,我爸当即也清醒了过来,知道这事不能怪潘光龙,连忙收手,把祖师爷铜像放到坎上,和我一起把潘光龙,从水中往外拉。 然而就在这时,两只狰狞怨毒,寒光直冒的小眼睛,又出现在了我爸右边的水泥坎上,弹起径直扑向他。 我不禁脸色再次大变,连忙放下潘光龙,捡起搁在一边的祖师爷铜像,在鬼婴落在我爸肩头的瞬间,轰的砸了下去。 那鬼婴正准备再次如法炮制,强行上我爸的身来对付我,刚钻进我爸肩膀一半,就被祖师爷铜像砸中,顿时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从我爸身上脱离,高高跃起,往上面坟地仓皇而逃。 看这鬼婴终于被打走,不敢再来造次,我不禁松了口气。 没想只是一个小猫大小的鬼婴,冷不丁钻出来,就在短短一两分钟之内,险些要了我的命! 而我刚才,若是真的被鬼婴借潘光龙的手弄死,接下来我爸和他也绝对活不成! 只是……它不是没能钻出娘胎,死后也没被取出来吗?魂魄这种东西,通常情况下就是死时,或者封棺下葬时的样子,既然它死的时候就在母亲肚子里,就不应该还能离开,而是真正的“母子一体”,成为比较特殊的一种子母煞。 如果不是这一点,我也不敢在白面书童,把潘光海媳妇引走后,就放松警惕,以致于给了鬼婴可乘之机。 可仔细一想,刚才看到潘光海媳妇的时候,她确实不像人们原来说的那样,挺着个大大的肚子,只是好死不死的,又被我这该死的脑子,把如此重要的一点忽略过去了。 这可不是因为她穿着厚厚的寿衣,就能说过去的,只能说明我太疏忽大意! 不知为什么,刚刚逃过一劫,从鬼门关走出来,恢复思考能力,我就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萧清荷。 这一次,她在我脑海中的样子更加清晰,怎么都挥之不去,甚至还盈盈的对我笑! “到底怎么回事?今晚怎么老是接连想起她,还是在这种,绝对不能开小差的时候?” 还没想明白过来,异变就再次陡生,一阵刮得人皮肤刺痛,刀子般的猛烈寒风,就从顶上当头刮了下来,令得我浑身一阵恶寒! “年轻上师快躲!这女的要杀你!”与此同时,白面书童惊慌的叫声也传来! 我顿时脸色惨变,想也没想,就迸发出所有力气,往旁边躲去! 嘣的一声闷响!刚刚险险避开,先前我在的位置,就仿佛被投下一颗鱼雷炸响,继而掀起了满天的水花,和着淤泥一起,如同冰雹一样打在身上,剧痛连连。 而在水渠被炸得瞬间断流,淤泥全部被震开,形成的圆坑中心点上,凌空出现了两只绣满红花绿叶,鞋面中间绣着个“寿”字的黑底寿鞋! 抬头一看,潘光海媳妇两眼凶光直冒,正狰狞可怖的看着我。 在鬼婴被我用祖师爷铜像,打得惨叫逃走后,她这个母亲的凶性,终于完全被激发了,现在只想要我的命! 还没反应过来,潘光海媳妇,两只怨毒的眼睛,就猛然在眼前放大,瞬间迫近,根本不容许我有任何一丝躲避的机会,就被她一只冰寒刺骨的手卡住了脖子。 那阵完全窒息,根本喘不上气的恐怖感觉,顿时再次袭来! 这一次,比刚才被潘光龙,把脑袋按进淤泥里更加恐怖,是眼睁睁看着潘光海媳妇,眼中亮着冰冷怨毒的狰狞寒光,把手卡到我脖子上,一点点把我从水渠中提了起来。 无论我作何挣扎,都难以抵抗脖子一点点被收紧! 十二元辰的神光,此时变得前所未有的璀璨,仿佛烈火在燃烧,但却依然无法让潘光海媳妇松手。 看到我被卡着脖子提起,我爸顿时大急,面色狰狞的大骂一声,就捞起祖师爷铜像冲过来,试图往潘光海媳妇背上砸,但手膀刚刚抬起,就被她另一只手,也捏住了脖子提起来。 见我们父子都被掐住脖子提起,已经赶到的白面书童,连忙轻喝一声想过来救,结果刚动,潘光海媳妇掐着我们脖子的手,就猛地一捏,骇得它不禁犹豫了一下。 下一瞬间,它准备硬头皮冲上来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爬到它后面的鬼婴,却高高弹起,落在它肩膀上一口咬下。 白面书童当即就有些自顾不暇了。 而我的意识,也再次开始陷入混沌。 终于还是要在劫难逃,死在老家? 可能……真的过不了这突然到来的一关了吧。 不过能死在老家,而非客死他乡,好像也挺不错的,如果没有老头子,十二岁我就已经死了,能多活这么十几年,完全是赚回来的,并不亏…… 第二百零四章 萧清荷 收阴图到现在都还没反应,食鬼夜叉迟迟未现,丝毫没有感应到即将附灵的迹象,白面书童也自顾不暇,看它那样子,就算能摆脱“子煞”,能从“母煞”手中救下我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所以,我还有活命的可能性吗? 即便收阴图没有失败,还能引来食鬼夜叉,等它开始起作用的时候,我也已经死翘翘了。 我多活这十几年都是赚的,死了好像也不亏,可我爸却完全是无辜的,把他也拉进来,就完全不划算了。也不知道,我妈最终看到我们父子尸体的时候,会崩溃成什么样。 还有我弟,他眼看就要放假回来过年了,这时候收到我和老爸的死讯,也不知会对他造成多大打击。 还有我爷,现在身体这么差,白发人送黑发人过后,怕是也在不了多久了。 还有省城的老头子、袁金柱、芸姐、张晓微,刚刚才分开两天,就收到我的死讯,一定是个很突然的噩耗,突然到他们不敢信吧。 关键是……我其实还是个老处男呢。这几年虽然也有过好些次,可以真正走进“成人世界”的机会,每次只需要脸皮再厚一点,就能把这最大的“心病”解决,可就算我有完全不要脸一次的想法,最终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导致功败垂成。 才刚刚克服各自心里的疙瘩,捅破最后的窗户纸,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就要承受我突然死掉的噩耗,那小女人一定会很伤心吧。 还有那个狠心的人,当初给足我所有美好的想象后,转头就把我抛下,音讯全无,不知以后忽然想起我,遂而打听我消息,却得知我已经在某年某月某日“英年早逝”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当然,最后还有潘光龙。如果我爸是放心不下我,必须要跟来的话,那这个潘家院的人,就真的完全是无辜的了,他根本就不用一起来的,只是因为相信我,才跟着我一起来送了命。 所以,他这也算是真正的“好奇心害死猫”了吧…… 真的不想死,也还舍不得死啊。 可就现在的局势,我也是真的没有任何翻盘点啊。 食鬼夜叉毫无动静,根本不能再把活命的希望,寄托在收阴图上,白面书童这个“样子货”,也完全不能指望。而仅剩下的祖师爷铜像,显然也不可能镇得住潘家鬼婆娘,除非开山祖师在天有灵,看我这后世唯一的传人快死翘翘,无法接受画灵一派就此断掉传承,特意显灵下凡来救。 不过这是根本没可能的事。 算了,既然这样,就学一学当初的杨志宏,想开一些,潇洒一些,抛掉这臭皮囊,安心当个鬼,好像也差不到哪去。 活着奈何不了你,那就等老子死了也变成鬼后,再好好收拾你这臭婆娘…… 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中,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也重新堕入无边深邃的黑暗,一点点又变得混沌起来。 直到一道阴冷的风吹来,将这近乎于“虚无”的混沌强行驱散些许,我才重新获得一丝意识。 接着混沌开始退散,世界再次深邃一片,各种各样碎片般的影子,也渐渐从黑暗中露出轮廓。 而后,一阵强光闪过,宛如一道将天地劈开的闪电,将整个世界照射得无比清晰,甚至殊为刺眼了一瞬间,最终凝为一道洁白的曼妙身姿。 睁开眼,一袭白影,确实在我头顶上的夜空中飞舞,灵巧如燕,宛如女神下凡。 “嗯…………这是……鬼将的另一个侍从?”神志模糊的,看着这道皎洁如月,光洁轻盈得甚至有点虚幻,不真实,又仿佛很熟悉的身影,我只觉好像置身梦境一样,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轻轻甩甩脑袋,爬坐起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污水淤泥,以及和潘光龙一样,暂时晕倒在一边的我爸,这才意识到并非梦境,把半空中救下我们的白影,当成了鬼将军的女侍从。 既是在阳间吃香火的阴神,那有侍从就是很正常的事,而侍从这种东西,就跟金童玉女一样,通常都是一男一女。 勉强定下神来,把目光从正在和潘光海媳妇大打出手的“女侍”上收回,试图扶起我爸看看他有无大碍,又才发现,我们三个人都已经被捞出了水渠,放在坟前的空地上。 “年轻上师,你没事太好了,刚才……真是吓煞我了,要不是你在最后时候,终于把援兵召唤了出来,今夜只怕我们就真的凶多吉少了。”还没完全缓过神,惊魂未定的白面书童,就从一个我没能察觉到的方向冒了出来,由于惊恐,本就已经像纸一样白的脸,变得更白了。 “呃……不是你的同伴?”看向白面书童,我不禁有些奇怪。 白面书童轻轻一愣,看看我表情,顿时就知道,我还是没有回神过来了,于是说道:“年轻上师,不是我的同伴啊,我家将军就我一个侍从,怎么可能会还有个女的,这小姐姐……是上师你自己召唤出来的援兵啊,你忘记了么?” “我召唤出来的?收阴图不是奇怪的失败了,没能引来食鬼夜叉么?怎么可能还会……”暗自嘀咕的同时,我下意识看向垂挂在坟前,把墓碑遮住的收阴图,然后,猛地愣住。 只见收阴图,并未熄灭,仍然绽放着有些刺眼,阴冷中带着几分皎洁的光,宛如一面白玉。 而收阴图上,同样被这阵光,渲染得有些轻盈的符案线条,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容貌昳丽,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宛如一幅沙画。 嗯……? 看着收阴图上,那张印象再深刻不过,甚至毕生难忘的脸,我只觉浑身如遭电击,完全怔住了。 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看错,我顿时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深吸一口气,瞳孔放大。 这是…… “恩人,好久不见,我最终还是来迟了,险些没能救下你,非常抱歉。”就在这时,手上握着一把青色长剑,如蛇信一般灵巧翻飞,将潘光海媳妇完全压制,逼得节节败退的白衣女子,也抽出了顷刻时间,回过身对我盈盈一笑。 “你…………是…………清荷姐?”我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真的。 “是啊,就是我呢,恩人,你不会都把我忘了吧?”看我睁圆眼睛,大张着嘴,表情说不出的奇葩,白衣女子又是嫣然一笑。 “没有…………怎么可能会把清荷姐你忘了……忘记谁……我都不会忘记你……”我还是满心的不可思议,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袭白裙,手执长剑,宛如古代侠女的女子,竟然是萧清荷? 我的收阴图,没能再次引来食鬼夜叉,却将早已和杨志宏,双双魂归地府的萧清荷,从鬼门关前的“鬼门镇”引了上来? 这教我,怎么敢相信这是真的! 要知道,萧清荷的身世固然悲惨可怜,但死后,地府评定一个人的是非功过时,是不会考虑这些因素的。她死后杀过人,那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罪魂,基本很难洗清,就算能避过“过阴路”上游弋的地府鬼差,也绝对无法过鬼门关前往酆都,只能待在“鬼门镇”上。 只有在那里待极长的一段时间,洗清罪孽后,才有过关前往酆都,“过堂受审”的可能。 “鬼门镇”又称“恶鬼镇”,那地方是真正的只进不出,一切罪魂恶魂进入后,要么洗清罪孽获得解脱,要么被镇上的恶鬼撕碎分食,绝无还能回到阳世的可能。 而我本来是引食鬼夜叉,再不济也是引阴神鬼差的收阴图,没能引来食鬼夜叉,或者其它阴神不说,还反而把此时,应该在“恶鬼镇”的萧清荷引了上来? 这叫我怎么敢信? 原来滚下水渠之前,萧清荷出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根本就不是因为我莫名其妙想起她,而是她感应到收阴图的征召之力后的回应。 也就是说,引灵附灵早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我满脑子都是食鬼夜叉,从而导致,她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我完全没往这方面去想!只以为是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她! 我的收阴图,没有引来阴神,却将身为罪魂的她引了上来! “清荷姐……真的是你?”强行将自己从思绪中拉住,压下心中的强烈震惊,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这一切是假的。 这时潘光海媳妇,在萧清荷步步紧逼的压制下,已经激起了更上一层楼的凶性,开始猛烈反扑,但即使如此,听到我的话,萧清荷也还是抽出间隙,分神柔和地看了我一眼,笑道:“恩人,真的是我呢,你放心,这不是在做梦,你就先耐心等一会,容我事后再和你解释吧……” 说着脸骤然一冷,轻喝一声,手中长剑朝我一挥,一道青色寒芒,就闪电一样径直袭来。 旋即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在我身后猛地响起,扭头一看,只见“子煞”鬼婴,不知何时又偷偷摸了过来,正准备往我爸身上爬。 被青色寒芒迎面劈中,鬼婴惨叫的同时,也飞快地往远处逃去。 “念你未出娘胎,便遭恶人陷害夭折的份上,就给你留一线生机,只略施惩罚,再敢背后偷袭人,直接将你这邪婴打散!”一剑将鬼婴斩退同时,萧清荷一声冷斥。 似乎听得懂她的话,远远逃开的鬼婴顿时抖了抖,眼中的怨毒之光更甚了,却也不敢再动弹。 看萧清荷既要对付凶气大盛的潘光海媳妇,又还要分神保护我们,我顿时也只好收起震惊和好奇,不再问什么。 没想到,就在我觉得这次已经死定了的时候,竟然是这个生性善良,即便死后成煞,也一直保持清醒,遏制住自己凶性,没有伤及无辜的“善良鬼”来救了我。 佛家说善恶有报,因果自受,所以我这也算是,当初结下了一份“善因”,才换来今天的“善果”? 还好当初在玻璃厂废墟,见到萧清荷,得知她悲惨身世和善良本性后,我没有心生“杀”念,而是选择了尽我所能的帮助她,否则今晚,就绝对不可能发生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而我也将会真正陈尸水渠中,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萧清荷虽然心性善良,但本质上,却是真真正正的极煞,就算天生真火的袁金柱,在驱鬼镇邪这方面的本事很高,被她盯上也只有逃命的份。而潘光海妻儿所变的“子母煞”,虽然因为一些暂时还不为人知的原因,短时间就变得很厉害,但真要斗起来,却也还不是她的对手。 同样是极煞,一个能拥有完整的灵智,另一个却只有野兽般的本能凶性,光是这一点,就已经高下立判。 更别说去到“恶鬼镇”的这段时间里,萧清荷必然已经经历了一些堪称“奇遇”的事情,不然也不可能有机会脱离恶鬼镇,还能感应到,我这完全是向阴神鬼差发出的灵图召唤。 随着她手中,散发着一股奇异之力的青色长剑,在潘光海媳妇身上刺中十几剑后,前者的凶气,顿时也被刺散了不少。 每一次刺中,潘光海媳妇的怨魂,就会猛地颤抖一下,发出痛苦至极,尖锐至极,令人不寒而栗的尖啸,身上也像是漏气了一样,极为浓郁的怨气“嘶嘶嘶”的往外逃逸。 周围的气温,也在这些怨毒阴气的影响下,完全降到冰点,披上了一层薄冰。 终于,在一剑刺中潘光海媳妇“鬼心”处后,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飞速抽回青色长剑,在潘光海媳妇,仰头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又要反扑的瞬间,萧清荷一剑指在了她的“鬼门”上,将她完全镇住,出于生存本能,不敢再有异动。 “你生前也是命运多舛的苦命之人,所以我并不想打散你,你身上的怨毒之气,已经被我泄去大半,这时的你,应该已经恢复了一丝神智,能听到我的话,若还想有一线生机,不想就此烟消云散,就不要再轻举妄动。” 第二百零五章 糊涂蛋将军 剑指潘光海媳妇额头,萧清荷不急不缓地轻声说。 此话一出,潘光海媳妇眼底的凶光,顿时奇异的暗淡了下去,本来完全充斥着怨毒和戾气的眼睛,霎时间好像恢复了一丝理智,涌动着极为黯然的迷茫。 “很好,只要你还愿意放下怨恨和执念,能听得见我的话,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就算你不求福报,不图来生,为了你的孩子,你也应该按我说的做,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好不容易修得一世为人,却连出娘胎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够可怜了,实在不应该再为你这母亲的罪过,落个烟消云散的下场。”萧清荷依然剑指潘光海媳妇“鬼门”,继续道。 话音刚落,潘光海媳妇眼中的凶光,就再暗淡了几分。 偏过头对我微微一笑后,萧清荷的剑,开始缓缓往回收。 看着这样一幕,我不禁暗呼神奇。 看来萧清荷,和杨志宏魂归地府后,确实获得了不小的奇遇,目前至少已经进入阴差行列。 这凶煞的怨毒之气,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散去的,如果没有正确的方法,就算被打散,怨气也要无意识的徘徊很久才会消失。 如此看来,萧清荷已经拥有,驱逐怨魂身上怨毒之气的奇异能力,手中青色长剑也同样具备,不然也不会在潘光海媳妇身上刺了十几下,又三言两语后,就能让她的意识开始恢复了。 “母煞”陷入平静,而旁边躲得远远的“子煞”,在感觉到萧清荷没有杀心后,也“呱呱”的怪叫了两声,朝母亲这边爬来。 萧清荷轻轻一笑,没有阻止,任由鬼婴来到潘光海媳妇脚下,往她身上爬。 感受到孩子的叫声,和萧清荷的善意,潘光海媳妇眼中的光,顿时显得更加茫然了。 然而就在这,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一道极强的阴气,骤然从北边的夜空中出现,宛若一团看不见的巨大阴云,正在快速往这边压来。 发现这股阴气迫近,萧清荷的脸唰的就沉了下来,冰寒一片。 而迷茫地看着她,愈发安静下来的潘光海媳妇,则眼中又陡然变得凶气大盛,寒光直冒起来。 那股阴气迫近的速度极快,且明显可以感觉到,正在不断加速,十几秒后,就从黑压压的夜空中,开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一团呈现着暗红色,血一样的云。 血云之上,一道披头散发,身着皮甲,腰挎一把巨型弯刀的身影,正在不断放大。 “是我家将军来了!”先前一直用一种,类似惊羡的眼神看萧清荷的白面书童,露出笑容一声欢呼。 然而我和萧清荷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她的脸完全寒了下来,而我则是皱起眉头,疑惑不解的同时,也对这鬼将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才来,感到一丝讨厌。 一是因为它说话跟放屁一样,明明说了亲自前来,结果却派了白面书童这个“样子货”过来打发我,导致我们三个大活人险些把命丢在这,二是因为,这时候它忽然冒出来,恐怕会坏了萧清荷的事。 果不其然,发现有不速之客到来,潘光海媳妇凶气重现的同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怨毒至极的尖啸,抱起爬在腿上的鬼婴,就纵身落在坟头上,顺着晕倒在一边的潘光海,刨出来的坑往坟里钻去。 速度之快,快到就算萧清荷有心,反应过来,也根本来不及阻止。 就在这对母子,即将消失在坟头上的时候,天地间骤然响起一声冷哼,紧接着,将军魂脚踩血云,几乎是瞬间来到了三四十米外的半空中,不由分说便是往坟上斩出一道血芒。 “区区一个子母阴煞,也敢伤天害理害人性命,速速给本将死来!” 眼看那道血芒,就要斩中潘光海媳妇母子的时候,浑身寒气逼人的萧清荷动了,抬手挥出一剑,青光大作中,一道青芒闪电般极为迅捷的,弹到了鬼将斩出的血芒前,将之拦截并化解。 与此同时,她也拔地而起,飘到与鬼将持平的高度,面色冰寒的看着它。 凌厉一击被萧清荷拦下,躲过一劫的潘光海媳妇,顿时停下来,回身看了她一眼,然后抱紧鬼婴,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坟里面,消失不见了。 见状,鬼将不禁脸一寒,又是一声冷哼,举刀试图再斩。 但这一刀未能出手,就被萧清荷寒意大放的一剑,逼得转为了守势。 “又是你这逃到阳间作乱的罪魂!地狱有路你不走,阳间无门你偏要闯上来,既然如此,本将便将你就地正法,还世间一分清净!”连番两次攻击受阻,鬼将顿时大怒,被一剑逼得后退的同时,一声暴喝。 萧清荷没有理会,面若寒霜的又连刺几剑,将鬼将逼退得更远一些后,收剑退回我面前半空中,冷冷地看着它。 “福泽阴神做到你这份上,也算难得一见了,糊涂成这样子,你是怎么做到,成百上千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被阴司革去神位,拿入冥狱受难的?” 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听得鬼将不禁一愣,继而用上几分恼羞成怒的阴沉,冷哼一声就又要动手。 “我处处忍让,不和你动手,并非是怕了你,而是你既为福泽阴神,我就没有和你大打出手,自相残杀的道理。若你还是不听劝阻、不知进退,仍要一意孤行,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看它还不肯罢休,萧清荷又冷冷说道。 “本将有降魔之力,诛邪镇妖之职,岂会惧怕你这脱逃的罪魂?”鬼将再度一声冷哼,毫不示弱道,却也没有再急着动手。 “那你大可试上一试,今夜两次三番被你阻挠误事,我早已忍够你这糊涂虫了。”萧清荷冷笑不已,眼中寒光一片。 此话一听,鬼将脸上顿时再也罩不住,怒喝一声就要暴起出手。 萧清荷也眼如寒箭,长剑青光大放。 眼看两者就要大打出手,缩在一边的白面书童大急,连忙飘起拦到鬼将身前,噤若寒蝉道:“将军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位姐姐……是年轻上师召唤过来的援兵……是自己人啊……” 被自家侍从阻拦,鬼将不禁怒气更甚,一声冷哼就要挥手把白面书童赶走。 白面书童顿时骇得连连倒退,却也没有放弃:“将军大人息怒,小的……没有说谎,这位姐姐……真的是年轻上师召唤的援兵!……大人你要弄清楚再动手也不迟啊,可千万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看它脸色大变都还不放弃劝阻,深知自家侍从脾性的鬼将,当即也有些愣住了,恢复了一丝冷静。 而见它没有再急着动手,萧清荷周身的寒意,也缓解了几分。 看到这一幕,浑身发抖的白面书童,顿时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们后,又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我,似乎希望我也赶紧出面解释一下。 “看来……在来到这里之前,清荷姐已经和将军魂打过照面,甚至可能还已经大打出手过。”看到这会,我也算明白过来了。 之所以没有忙着去解释,主要是因为,我一时间还不敢十分确定,萧清荷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毕竟太不可思议。其次是因为,对于这姗姗来迟,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态势,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动手的鬼将,我的感觉实在糟透了,根本就就不想再和这自自以为是的家伙解释什么。 这压根就是一个油盐难进,刚愎自用的玩意儿,如果它自己都没有想通,也不打算回头,那任何解释对它都没有作用。 但凡它有一点听得进话的心,就不会一来到这里,便在明明看到我和白面书童在场的情况下,依然一声不吭,不分青红皂白的立即动手了。 光冲完全被无视这一点,我就不想再说什么。 换句话说,无论萧清荷现在什么身份,哪怕真的是和孙悟空一样,把地府弄得鸡飞狗跳后跑出来的“罪魂”,我也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 既然如此,就没有多少再出面解释的必要了。 扫了一眼白面书童,我没有对它和它的主人说什么,看向萧清荷轻声问:“清荷姐,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已经打过照面,动过手了?如果再打起来,有几分把握?” 我已经想好了,现在手边什么图都没有,如果打起来,她胜算并不高的话,就得从长计议了,先劝住她能不动手就最好不动,忍一忍再说。 “没事,你放心,就一个福泽神而已,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它也没多少信心,不然以它这糊涂劲,早就已经忍不住了。”萧清荷回身低下头,对我轻轻一笑。 说这话的时候,我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也完全没有觉得,将军魂会听不到。 实际上,我这话也是说给它听的,借此向它表明,如果它一意孤行要动手,需要面对的就不只是萧清荷,还有我,间接让它感受到多一分威胁。 “你……果真是和这罪魂一路的?决心要和它顽抗到底?”果不其然,听到我们的对话后,将军魂立时便将部分火力转向了我,目光森冷威严。 我有些厌恶地抬头瞟了它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你说的罪魂,到底是指谁,如果是指我面前这位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你弄错了,她不会是什么罪魂。” 将军魂冷冷问:“何以见得?就因为你们姐弟相称,你就可以无条件的包庇相信她?别忘了你什么身份,身为通灵道人,与恶魂勾结互相包庇,本将可将你一同视为祸乱邪祟镇杀。” 忍住想朝它破口大骂的冲动,我语气更冷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惧阴司法度,也对自己有信心,那就不要废话,尽管放马过来便是。如果心中还有法度,还有除暴安良,匡扶正道的本心,不敢胡作非为的话,就收起你那令人厌烦的姿态。” 没有给将军魂发作的机会,我指指依然垂挂在潘光海媳妇碑帽上,光华如玉的收阴图,继续冷声道:“至于何以见得,你我面前这位不是地府脱逃的罪魂,难道这张图还不够作为证据?但凡你还长着眼睛,还有点脑子,就不难看出来,这是一张引阴神鬼差的图!只有阴神鬼差,才能感知到引召之力,如果她真是你说的罪魂,怎么可能会顺着引召之力到来?” “我要解释的就这么多,只要你还听得进人话,有辨别之力,就足够使你作出判断。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只愿依你那讨人厌的性子胡来的话,那你就来便是!虽然你大小是个神,而我们一个是凡人,一个是你罔顾事实一口认定的“罪魂”,但也不是好欺负,任你拿捏的!” 听我一番呵斥下来,将军魂当即就愣住了,眼中恼羞成怒的寒光,越来越盛。 “年轻上师……有话好好说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家将军以前征战戎马一生,性子是直来直去了些,但也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有话就好好说啊,大家都是为了镇压邪煞而来,何苦因为一些误会,就搞得自乱阵脚,自相残杀呢?”发现气氛越来越滑向危险边缘,白面书童顿时更加颤抖不安了。 不敢劝自家将军,就只好来劝我。 我直视将军魂,就当没听到白面书童的话。 看我不肯理自己,白面书童不禁更加慌乱了。 看得出来,这家伙虽然是个胆子很小的“花架子”,也不怎么讲义气,但心底上还是挺善良的,既不想惹怒自家将军,也不想我们被误会。 而见我不遗余力的替自己辩解,萧清荷身上的寒意,不知不觉散去了许多,柔和的看了我一眼后,似笑非笑地继续和将军魂对峙。 眼神冷漠的看着我们,将军魂散发出来的寒意,虽然愈发浓郁,但实际上,眼底恼羞成怒的寒光却在一点点退散。 对峙了不知多久后,它忽然打破沉默,开口质问:“既是阴差,为何却这么久还不肯出示腰牌?又为何还要阻挠本将,庇护一个伤天害理的邪煞?” 第二百零六章 争功德 “既是阴差,为何却不肯出示腰牌,还要去庇护一个伤天害理的邪煞,阻挠本将镇压之?”将军魂开口质问。 我还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萧清荷便轻笑道:“如果你坚持固执己见,听不下一字半句的辩解,也不肯承认自己的不是,那……我出不出示腰牌,又有什么区别吗?换句话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我给你看了腰牌,你也还是会认为,是我逃出地府时,从别的阴差那偷来的。” “虽然你我都知道,偷抢伪造腰牌、冒充阴差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但你既然明明能从我身上,感觉到阴差才能具备的“阴息”,却依然不相信我的身份,那这种话你就未必说不出来。” 将军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表情有些木然。 萧清荷继续笑道:“至于阻挠你,庇护这对子母煞,就更加显得好笑,完全是在倒打一耙了,身为阴间正神,说这话你就不觉得亏心?但凡你还有是非对错的概念,还讲点道理,就应该知道,并非是我阻挠了你,而是你坏了我的事,不信可以问你身边的侍从,你到来之前,我在做什么?” 听萧清荷提到自己,因为气氛缓解下来,而放松了许多的白面书童,连忙笑了笑,正想张嘴说点什么,却蓦地发现自家将军脸色很难看,这时候也不宜插话,连忙又收起笑容,老老实实退到了鬼将身后。 不悦地扫了它一眼,又盯着萧清荷看了一会后,将军魂终于开口说话,却明显有些逃避问题的意思,东拉西扯。 “没错,本将确实从你身上看到了“阴息”,怀疑你的身份,是因为你身上还背着杀孽。阴差夺人性命,是要下九幽冥狱,受冥火穿心之苦,永生不得解脱的,阴司甄选新差时,也不会把尚未赎清业障的罪魂纳入范围,所以不管你是何种情况,本将都有充分理由和职责,弄清楚你究竟什么身份,你不配合本将交代清楚,就是有错在先,即便真因此产生误会,也不是本将的错。” 看它到这时候还要强行辩解,萧清荷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似笑非笑道:“你确定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向你解释我的身份?” 将军魂面无表情道:“但你没有拿出,能直接证明你身份的证据。” 萧清荷冷笑道:“我有阴差之息,还不够证明?” 听到这,我也完全忍不住了,这将军魂明显就是自持身份,不想承认自己有错,才在这百般抵赖,强行替自己辩解。 “你说阴差不能夺人性命,那敢问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抛开当年你试图杀我,还打昏我妈不说,我可是记得,有的久病不愈之人,去向你祈求保佑,过后不仅没好,反而病情加重,甚至还有丧命的。” 将军魂阴恻恻的看了我一眼,漠然道:“那些皆是心术不正,害人不浅之人,身患恶疾都是他们应有的报应,若有自知之明倒也罢了,妄图求本将赐恩,救他们于苦难,便是痴心妄想,罪上加罪,惩罚他们也是理所应当,至于害人性命,本将历来只是稍加惩罚,何时要过他们的性命?” 我冷笑道:“如果因为你的惩罚,逼得人熬不下去服毒自杀,你认为和你没关系的话,那我确实无话可说,也算是看清了你这个神的秉性。” 将军魂两道剑眉皱了皱,下意识还想辩解,但最终看看我后,还是决定放弃。 它也知道,这时候无论就这事如何与我辩解,它最终都不会是赢家,因为我本来就是在向它“致敬”,有样学样。既然吃力不讨好,就没必要再和我费口舌。 看它有些被噎住,萧清荷的笑容,也渐渐重新绽开了来,旋即收起,看着它道:“既然你已经铁了心,认为自己毫无过错,要狡辩到底,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实话告诉你吧,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向你出示腰牌,因为“阴息”和我手中这把“度厄剑”,已经足够证明我的身份,不信你可以回阴司去查,就算和你去判官面前当堂对证也没关系。总之,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向你解释一句,因为你这个阴司正神,让人很失望,你怀疑我身份,我也怀疑你究竟是何居心。” 沉默凝视她片刻后,将军魂道:“既是如此,你的身份我自会去查明,目前就姑且不与你计较。” “但,你不得再阻挠本将镇杀邪煞,否则不论你是何身份,都同罪当诛。” 看它兜兜转转,算是几次碰壁,触了一鼻头灰后,总算肯自己找了台阶下,萧清荷再次轻轻的笑了,然后摇头道:“不行,因为是我先到来的,于情于理,这子母煞都该由我处置。” “你仍要庇护这对邪煞?”将军魂没想到,自己都肯偃旗息鼓,退让一步了,面前这“罪魂”却还不依不挠,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 萧清荷丝毫不怵,笑道:“不是庇护,是拯救。虽然你我的目的,都是让这片地方重归安宁,但在方法上却有所不同,你的方法是镇压、诛杀,我的方法是破其煞气,锁往地府赎罪,我不想再和你解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之你只要知道,这是阴司赋予我的职责便是,不信,你事后查明我身份便可知道。” “如果是你先到来,我定然不会和你争,但既然是我先到,你就也不能再和我争,于情于理都不得再干涉我,刚才你就已经影响了我一次,导致我行使使命的难度增加,所以现在更加没道理再让我走。” 听她说完,将军魂脸色唰的又寒了下来。 没有再和萧清荷争论,而是沉默好片刻后,阴气森森的看向我,问道:“既然你已经打算召唤她前来,为何事前还要去请本将?” 寒气逼人的一句话,听得我不禁一愣。 在常人看来,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镇压妖邪,让地方重归安宁,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同,那谁先谁后,又由谁来出手,就没什么大不了。 可我却知道,导致萧清荷和将军魂,好不容易才把气氛缓解下来,又因为潘光海媳妇相争不下的原因。 说白了,就跟西游记师徒几人,一路斩妖除魔一样,都是为了“功德”。 孙猴子在斩妖除魔中出力最多,功德也就最多,所以到达西天后,和唐僧一样被封佛。而三心二意,动辄就要分行李,散伙回高老庄的猪八戒,和看似老实巴交、勤勤恳恳,实则有一身好本事,却只是出工不出力的沙和尚,待遇就要差很多了,只被封为使者和罗汉。 斩了多少妖魔鬼怪,就有多少“功德”,放到如今也一样。 但由于阳世间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太平,妖魔鬼怪就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少,到现在,基本只剩下了“鬼”的存在,而且在阳间,也越来越没有容身之处。 这样一来,那些具备为祸一方能力的恶鬼凶煞,自然就越来越少,相应的,也越来越成为需要积“功德”的人,或者有这方面职责的阴神鬼差眼中的“香饽饽”。 就跟人要谋求利益一样,这阴神鬼差也有“上进心”,就算这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一口一个不贪慕虚荣功德的将军魂,也很难免俗,所以和萧清荷争执也不足为奇。 按理来说,这方圆几十里都是将军魂的“地盘”,那在它的地界上出现了阴祟邪煞,就理所应当由它来处理,换个方式说,就是这份“功德”该是它的。 而相比起来,萧清荷就属于外来者,怎么都不应该和将军魂争。 但,这是讲理的时候么? 显然不是,别说我现在,对将军魂已经没有好感,就算还有,我也会向着萧清荷这边。 既然莫名其妙的,把她引了过来,在我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关键时候,救了我一命,就不能让她白跑一趟。 就算没有这事,只要她需要这份“功德”,我就会无条件的帮她争取。 所以面对将军魂的质问,想通他们争执的原因后,我倒是有些犯难了,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在不占理的情况下,帮萧清荷把处置潘光海媳妇的“权利”争取过来。 将事情如实道出,说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会把萧清荷引来,是万万不可取的,只会导致将军魂愈发得理不饶人,完全丧失主动权。 但如果一点不讲道理,硬吃将军魂的话,也根本不现实。 这家伙又臭又硬,无理都还要闹三分,顶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有不是,百般抵赖狡辩,在它的“地盘”上硬来,它根本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所以,最稳妥,也是唯一的方式,就是学它扯歪理,说得它像之前那样,自知站不住脚后,自己找台阶下。 “哑巴了?既然要召唤她来做你的帮手,为何又还要去求本将来助你一臂之力?别告诉本将,你不知道禁忌。”刚刚想到一个“突破点”,正在思量是否可行,见我半晌不说话的将军魂,就耐心耗尽,再次逼问了。 将军魂说的禁忌,我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就跟城管经常和交警、和民警干起来一样,这阴司也一样结构繁杂,各种各样的“衙门”,大大小小的阴神鬼差数不胜数,蛛网一样错综复杂,职能重叠的现象也并不在少数,甚至很多情况下,比阳间的衙门还要臃肿复杂。 在这样的前提下,一些上不得台面,约定成俗的规矩,自然也就应运而生。 其中一条就是,不同机构,但相同职能的阴神差使们,在没有接到上面命令的情况下,大家就各干各的,如果因为同一件事撞在一起,就按约定中的区域划分,或者先来后到,决定由哪一方去处理,另一方也不得干涉,不得过问。 放到我们这类,经常需要和阴物打交道的人身上,就是如果有事情,需要请阴司差使的话,就只能请一个,避免出现上述的情况。 所以一定程度上,我确实犯了这个禁忌。 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我也已经想好要怎么说,照着眼前这位阴神学就是。 于是冲将军魂笑了笑后,我说道:“为什么要这样?你与其有时间在这里问我,还不如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要这样。” 将军魂顿时眉头大皱,这话很似曾相识,因为在将军坟的时候,它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我就没打算真让它去想,面含讥讽的笑了笑,又道:“想不到,那就我来告诉你吧:因为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的能力,更不相信你的人品,哦,忘了你不是人,也应该不知道人品是什么意思,总之你只要明白,我不相信你会说到做到就是。” 将军魂脸一寒:“本将言出必行,岂会是言而无信之辈?对本将而言,区区一个子母邪煞,镇杀又有何难?” 我冷笑道:“能力先不说,就暂且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人品这方面,我可是已经见识到,你是如何“说到做到”的了。” “何意?”将军魂眉头大皱问。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也还要点脸,还知道自己说过什么的话,你最初答应的是亲自过来的吧?结果呢?只是派了你的侍从过来。”我似笑非笑道。 将军魂目光寒冷道:“难道本将没来?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我寒声笑道:“确实是来了,不过不是来镇压邪煞的,而是来捣乱坏事,给人添堵的。一开始是谁自己说的,入夜就会到来?结果?到了午夜都还不见踪影,只有一个不懂此道的侍从,害得我们三个,不,四个大活人险些丢了命!我现在问你,我们在臭水沟里挣扎,认为死定了的时候,你在哪?两个大活人一夜之间陈尸河岸的时候,你这吃了不知多少代人献上的香火供品,口口声声护佑一方的神又在哪?” “如果不是我有另一手准备,现在我们四个人,已经是四具冷冰冰的尸体了,这时再要你来又还有什么用!所以我不相信你,有问题吗?” 第二百零七章 飙演技 “如果不是她,最后关头赶到救下我们,此时我们四个大活人,已经是冷冰冰的尸体!敢问这些发生的时候,“说到做到”的你究竟在哪里?所以我不相信你,怀疑你品性有问题,有哪里不对吗?” 说着说着,我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满腔怒火。 我爸和潘光龙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这地方天寒地冻,阴气又极重,坟头上的潘光海也还人事不省,耽搁久了,只怕情况会越来越不妙。 所以,我现在只想快点结束,尽早把我爸他们送回家,结果却硬生生,被这口口声声护佑一方的将军魂纠缠不放。 如果真因为它在这里胡搅蛮缠,导致我爸出什么事,就算天王老子来,我都不会放过它! “既然是你食言在先,有错在先,那就请你不要再一副大义凛然,有理有据的样子了,这只会让我更加恶心你!如果被人们知道,世世代代供奉的将军神灵,竟然是这样的德行,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愿意继续供奉你的人,就会少的可见!所以,麻烦你积点德,不要再胡搅蛮缠了行吗?让我把这三个昏迷不醒的人送回去,过后你想怎么摆谱,胡搅蛮缠都可以,我奉陪到底就是!” 听我神色激动,悲愤交加的痛斥完,将军魂当即有些愣住了,表情非常不自然的看着我,又看看我身后,一身泥水呼吸微弱的我爸、潘光龙,以及坟头上的潘光海,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但凡还长着眼,还有点良心,就都看得出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丝掺假的成分。 这时,看自家将军脸上阴晴不定,说不出话来,白面书童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年轻上师,你不要气,这当中存在不少误会,害你们四个活人,险些丢掉性命,不是我家将军的责任,是我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们,不是我家将军的错,因为……” “禁声。”话还没说完,将军魂便木然开口制止了。 帮忙书童连忙闭嘴,紧张地看了看自家将军。 表情阴沉而复杂的看着我,沉默了好片刻后,将军魂才终于说话,也终于是第一次,承认起了不是。 “没能完全履行诺言,导致你们以身涉险,险些丧命,确实是本将的不是,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本将并非言而无信。” “无论你信与不信,事实都是,夜幕降临时,本将便已经率青赐来到这里,等你发出召唤,若非本将亲临,这子母凶煞也不会缩回墓穴,不敢再兴风作浪。你之所以发出召唤的时候,本将未能赶至,是因为后面发生了别的事,本将不得不临时抽身离开,吩咐青赐全力协助你,但本将没料到,这对子母凶煞竟然已经成了如此气候,青赐根本不是对手,才导致你们险些丧命。” 我不禁一愣。 入夜就已经来到这里,临时有事离开,当真是这样? “年轻上师,我家将军说的是真的,请你……”这时名为“青赐”的白面书童,又忍不住小心说话了,却还没说完,就又再次被将军魂制止。 然后将军魂看向我道:“本将之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掺假,若你不信,可询问眼前和你姐弟相称的这位。” 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后半句什么意思,萧清荷便笑着说道:“它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今夜来到这里之前,它确实跟我……在一起。” 说着微微眯起双眼,意味难明地看着将军魂。 将军魂轻轻看了她一眼,便不大自然的转过目光看向我,权当没看到她正看着自己。 话说到这份上,便是猪也听得出来怎么回事了。 看来,如果将军魂没有说谎,真的天一黑,就已经来到这里等着了的话,那它所说的,后面将它引走的事,应该就是发现了萧清荷的存在。 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他们为何在这里之前,就已经见过,甚至还已经大打出手过了。 “那又如何?说的再多,这些也只不过是你,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并不能成为理由。我只知道,事实就是你自己放出了,会亲自过来镇压这对子母煞的承诺,结果却是把火烧起来后,你反倒不见踪影,险些害死我们四条人命。”谈判争辩最基础的技巧之一,就是敌退我进,既然面前自视甚高的将军魂,已经好不容易承认起了不是,我自然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要知道,我之所以说得这么激愤,除了想发泄不满,就是想让它对此事感到愧疚,至少是无法再那么理直气壮的说话。 只有这样,才能有让它自己退去,为萧清荷争下这份“功德”的可能性。 将军魂愣了愣,看着我,再次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然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我那几句话明显有撒泼耍赖的嫌疑,但在基于都是事实的情况下,却也颇有些无懈可击。 只要它还在意,自己作为阴神的名誉,就很难再对我的话进行反驳。 “那你想本将怎么样,你才肯善罢甘休?”皱眉看了我片刻后,将军魂阴沉着问。 我看向它道:“我是人,你是神,我能让你怎样,能把你怎样?刚才就已经说了,我现在只想你能快点放过我们,好让我快些,把这一地的伤兵送回去,这地方阴气太重了!好人都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何况还是三个已经被上过身的人,再耽搁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将军魂怔了怔,然后看向躺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结了淡淡一层霜的我爸他们。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话,就在这时候,我爸忽然轻轻的抽搐了几下,继而整个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我的脸唰的就完全寒了下来,连忙跪坐在地,抱起他上半身,放在大腿上。 只见我爸,此时脸色白得非常吓人,嘴唇乌青,不住的颤抖着,发出细若蚊鸣,气若游丝般的呓语。 用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已经非常微弱,如即将燃尽的残烛,随时都可能会熄灭后,我脸色开始涌上一抹狰狞,眼神无比阴沉的抬起头,沉默看向将军魂。 似乎有些被我,眼中的狰狞震到,与我对视几秒钟后,将军魂眼皮微微一塌,开始回避我的目光。 发现我此时情绪很糟糕,已经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萧清荷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了下来,看了将军魂片刻后,平静说道:“我不肯把这对子母煞交由你处置,并非是想和你争这份功绩,而是这对母子,虽然已经迷失神智,伤过人命,但也不是已经完全没有回头的可能。” “你是地藏王菩萨座下的福泽阴使,菩萨的本愿,是救度一些罪苦众生、地狱众生,既是如此,你又怎么忍心,在这对母子尚有一线生机的情况下,将它们打散,消弭阴阳两界?” 将军魂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萧清荷又说道:“我并非有意冒犯你,也不是为了和你争功,将来这对母子,若是真有赎清业障的机会,也定会铭记你今夜的不杀之恩。与救苦救难的大功业比起来,降妖伏魔这点功绩,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说完,萧清荷也沉默了下来,平静地看着它。 这就是为它铺好了台阶,里子面子都已经给足它的意思了,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再不知道进退,就已经彻底没什么好说的,唯有刀兵相见。 又是沉默了好片刻后,将军魂神情忽然一正,说道:“青赐,你留下来,帮忙把在此事中受害的阳人,安全送回去,协助这位差使处理一切事宜,事情结束后,你再回来复命。” 白面书童猛地一愣,一时间都没能领略到将军魂的意思,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我顿时如释重负,总算把这油盐不进的鬼将说通了。 虽然行事作风颇为招人讨厌,但从它几次肯让步来看,却也不失为一个正道阴神,否则就根本不会向我们妥协了。 吩咐完白面书童,将军魂也不再多逗留,看了看萧清荷,又看了看我后,便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此地重归太平后,希望你还能来见本将一次,本将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我微微一怔,然后冲它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 随着将军魂离去,这惊心动魄,让我们四个大活人险些丧命的一夜,便大致上算是过去了。 没有时间去想太多,仔细探过我爸和潘光龙,还有坟头上的潘光海鼻息,确定他们都只是昏迷过去,性命无忧后,我又看向萧清荷。 要说今夜,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就非她上.了我的“收阴图”莫属。 如果不是她,在我已经完全绝望的时候赶到,此时我们四个人,就真的已经是尸体了。 “清荷姐,那次一别后,你和杨大哥可还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清荷对我盈盈一笑,然后道:“这要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而且你又帮了我一次大忙,还保护了我呢。” 听得这话,我不禁挠头,有些汗颜:“哪有的事,明明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就只有在地府相见了。” 萧清荷笑道:“你是我和志宏的恩人,回报你是理所应当的事,不足挂齿,你不会埋怨我来晚了就已经挺好。倒是如果没有你帮忙,我今夜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个将军周旋呢,毕竟它无论怎么说,都还是一个正神,而我,不过是众多阴差中的一个,真打起来,可就是以下犯上了。” 我继续挠头干笑,说我哪有那么大能量,它之所以会走,还是因为忌惮你。 看我明显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萧清荷柔和的笑了笑,便转过了话题:“这地方,是你的老家?而这位,应该就是伯父吧?” 待我点头后,她又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先送伯父他们回去,再行叙旧吧,此地阴气极重,他们身上已经沾了不少阴气,不宜再耽搁。” 我连忙点头说好,然后就准备把我爸往背上背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冷不丁的睁开了眼睛。 今夜一波三折的,险些丢了性命,我本来就还在惊魂未定,忽然看我爸睁开眼睛,脸色不禁变幻了一下,正要仔细查看什么情况,他却冲我微笑着眨了眨眼睛。 咦?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反应过来,我爸就挣开我的手,自行坐起,嘴中咕哝道:“果然是个不明事理,是非不分的东西,这种品性的家伙,竟然被我们世世代代捧成了神,真是可笑!” 我不禁当场愣住了,好片刻,才从我爸的低声咒骂中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的问:“爸,你…………刚才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神色仍旧苍白一片的冲我笑笑,又拍了拍身上的泥水后,我爸冷哼一声道:“当然听见了,其实你老爸我早就已经醒了,发现你们在谈判,就装作没醒,还配合了你一下。怎么样,老爸演技还可以吧?” 我顿时大为吃惊,继而肃然起敬。 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演技确实不是盖的,刚才把我都完全骗过去了。 看到他脸色惨白如蜡,浑身颤抖抽抽那瞬间,我是真的恨不得,当场就撕了那只会出来添乱的将军魂。 “岂止是可以,简直是…………太厉害了,老爸你当初就应该改行去当演员,一定能拿演技奖。”发现老爸其实并无大碍,还早就已经醒来,把我都蒙了一道,我心情顿时也放松了许多,看着他笑道:“只是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就是老爸你下次要飙演技的时候,能不能先给点信号,让我知道你是在演戏?不然太逼真了,会把我都吓到。” 我爸哼哼一声道:“提前让你知道的话,岂不是要穿帮?” 我挠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演戏”这种事情,从小到大都不是我的擅长。 说话间,我爸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示意我把他扶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后,对有意保持些距离的萧清荷笑道:“你是小念的朋友吧?真是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大老远跑来救我们,我们父子今晚就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第二百零八章 难以承受之痛 这话一听,我和萧清荷不禁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爸。 虽说我爸现在身上阴气很重,使他完全可以像看人一样,清晰地看到萧清荷,但实际上,在发现我爸已经醒来的瞬间,她就有意将自己隐匿了起来,以免对他造成惊吓。 所以,此时按理来说,我爸应该是看不到萧清荷的。 然而情况却是,他不仅看到了,还主动像和人一样,和她打招呼。 “爸……你能看得到……我的朋友?”反应过来,我不禁有些奇怪。 我爸大手一挥:“那是当然的嘛,别忘了你老爸我是干啥的。” 我撇撇嘴,没说什么,可心里仍旧一阵嘀咕。 虽然他到现在,都还能算是半个传统木匠,从我爷爷那学过几手,但在我看来,开眼他应该是不会的,而且从醒来到现在,也没见他有这方面的动作,所以我实在有些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后,也就只能解释为,他身上阴气重,这片地方更重,以至于萧清荷无法完全隐藏自己了。 既然他看得见,也完全一点不怕,萧清荷自然也就继续没有隐藏的必要,索性完全显形了出来,双足落地,盈盈笑着颔首道:“伯父你好,希望我这样子,不会惊吓到你。” 这瞬间,我分明看到,我爸的身体微微收紧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了。 原来……只是大致能感觉到,萧清荷在什么位置,又在飙演技呢。 心真大! 不过想想也是,他以前本来就或多或少,接触过这些,常人轻易接触不到的事,加上装晕的时候,又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已经有一段时间缓冲,还知道是萧清荷救了我们,不害怕也不是什么怪事。 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后,我爸就恢复了正常,颇为豪迈的笑道:“不会不会,你是我家念念的朋友,刚才还救了我们的命,怎么会害怕你。” 事出反常必为妖,看着我爸这有些一反常态,跟喝醉了酒一样的豪爽大气,我很快又回过味来了。 别看他面上镇定自若,谈笑风生,但实际上,心里也肯定有些犯嘀咕呢,只是不想显得太小家子气,让救了我们一命的萧清荷感到难堪,或者说心寒,才刻意表现出这个样子。 相比起来,如果醒来得知是鬼救了自己,非但不感激,反而避之若瘟神,也确实不大合适,尽管我知道,以萧清荷的脾性,根本不会去计较这些。 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别看我爸已经醒来,没事一样谈笑风生,但实际上我已经渐渐看出来,他其实更多是装出来的,于是说了几句话后,我们便准备回家。 正合计着,是不是通知潘家,找几个胆大的人过来,把仍旧昏迷不醒的潘光龙,和潘光海抬回去,一直等在一边的白面书童,就走上来说道:“年轻上师,不用那么麻烦,这两个人交给我就好,我家将军已经吩咐了,让我帮忙把人送回去。” 说完,就把潘光龙轻飘飘的拉起来,架到了自己背上。 由于身份的关系,白面书童也和将军魂一样,不能轻易在活人面前显形,而我爸刚才又是假装看得见萧清荷,却始终没有看到,等在一边的白面书童,所以此时,他能看到的是,平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潘光龙,忽然僵尸一样自己坐了起来,身体慢慢翻转往前倾,然后双脚渐渐离地,保持着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完全飘了起来…… 饶是他知道,旁边还有一个将军魂留下来的小鬼,此时是小鬼在背潘光龙,但真当看到这一幕,本就苍白无神的脸,顿时更加煞白了。 发现他脸色不对,我连忙对已经完全背起了潘光龙,正准备开路的白面书童道:“我说,反正我爸都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你能不能干脆显形出来让他看到?哪怕看到是你在背人,也比看到一个人自己飘起来好。” 白面书童微微一愣,然后摇摇头,有些无奈的道:“不行啊年轻上师,不是我不愿,而是我家将军的规矩很严,没有他的允许,我是万万不能在凡人面前显形的,否则会遭到很严厉的处罚,你就体谅我一点吧……” 这话一听,我顿时也没话了。 将军魂的脾性,我已经算是有所了解,说穿了就是一个冥顽不灵顽固不化的家伙,白面书童所说的,它完全可能做得出来,哪怕其实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这四个字,似乎并不存在于将军魂的字典里。 “没事,我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你也别太为难人家。”这时我爸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也从我的表情中,看出白面书童不愿显形,于是对我说。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对白面书童道:“把人背过河坝,就在桥边放下吧,我叫人来抬回去就是,你别让人发现。” 白面书童连忙笑道:“我知道,你们先在这里等,几分钟我就可以回来,等我背第二个再一起回去。” 说完,便背着潘光龙,健步如飞地越过水渠,几乎呈直线的往山下奔去。 四分钟不到,白面书童就回来了,说已经按照我说的,把人放在桥头边,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然后又背起了坟头上的潘光海,本来还想慢一些,和我们一起沿路回去,但我不大放心,被孤零零放在桥头的潘光龙,就让他自己先把人背到地方,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等白面书童离去后,我看向萧清荷,邀她和我们一起回去。 萧清荷笑着点头,而后转身,看向潘光海媳妇坟头,说道:“想必形势你已经看到了,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好,如果还想你的孩子有来生,不想一起被打散,就好好在这里,等我再来找你,哪都不要再去,更别再有伤人之举,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说完,沉默片刻后,笑容重新绽开,转身和我们一起往山下走去。 由于在泥水浆里泡过,我的手机已经进水,屏幕被摔得稀碎,糊满泥浆,已经彻底罢工,倒是我爸用了好几年,都还舍不得换的山寨机,抠下电池甩甩水后,还能正常使用,于是就用他的手机,给我妈打了电话,让她叫人来桥头帮忙抬人。 扶着体力已经快跟不上的我爸,回到河坝的桥上,白面书童已经在这里等好一会了,潘光龙潘光海两人,被放置在桥头,相对干燥一些的水泥地上。 没等一会,我妈和爷爷一行三十多个人,就抬着两张门板和被褥,打着电筒过来了。潘光海在寨子里哭喊狂叫的时候,人们虽然捂紧了被吓哭的小孩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但随着后面发现外面有人,我们上山后,村长又一一去敲潘光海同房近亲的门,把人召集起来随时准备接应,人们就一点点走出了家门。 看潘光龙潘光海昏迷不醒,我和我爸又一声泥浆,湿哒哒的,疲惫不堪,我妈顿时就通红了眼睛,险些没绷住哭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你们在那边搞得雷翻震倒的,我是真的担心你们回不来。” 虽然事实上,我们也是真的差点就回不来,但这个时候,又怎能让我妈知道这些,回来路上,我和我爸就已经商量好,不把在潘光海媳妇坟前的真实情况说出去,于是就按照合计好的,安慰起了我妈,说不用再担心,现在事情已经基本上过去了,这一身水,只是不小心摔倒在水田里弄的,没出什么事。 至于昏迷过去的潘光龙潘光海,后者倒容易解释,毕竟在我们上山之前,他就已经在众目睽睽下,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昏迷过去很正常,只是同样一身湿漉漉,身上有好几处淤青的潘光龙,就花了些心思来圆。 全部瞒过去并不可取,于是我和我爸就告诉大家,在镇压的时候,潘光龙也被潘光海媳妇上了身,才摔倒昏迷过去的。 除了我妈和我爷爷、本家一些长辈、村长和支书,来的还有潘光海一直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已经心存死志,劝我不要去招惹潘光海媳妇的老巫师,两个病人都拄着拐棍,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 “后生,你辛苦了……”挣开儿子的搀扶,枯瘦如柴,眼窝深陷,衣服像是挂在身上似的老巫师,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近了一下,费力地昂头看着我。 对于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心里还是蛮敬佩的,也知道他这短短一句话里的含义,于是笑了笑,上前扶着他说,没事,倒是让你老人家操心了。 老巫师轻轻一声叹息,然后努力直起身子,看向潘光海媳妇埋葬的方向,说:“既然光海媳妇,已经暂时被镇住,下面你就好好休息养身子吧,放心,不会再有事了。” 我焉能听不懂,他希望我到这里就抽身,以免被两家矛盾牵连的意思,但事情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抽身的可能了。 好不容易劝退将军魂,把处置潘光海死去妻儿的主动权,掌握在萧清荷手里,自然就没有再放出去的道理。 那附近十有八九,已经被人暗中动了手脚,所以即使萧清荷,收服那对子母煞,也改变不了那里的格局,简而言之就是,即便子母煞凶魂不再,那座坟,甚至更宽一些的范围,都仍然还是“养尸地”,棺材里的尸体会一直都不腐烂,养成“荫尸”,假以时日,一旦有机会脱困,就仍然还会跑出来害人。 要想真正解决,就只能找到被人动的手脚,开棺重新入殓,或者直接烧掉,才能彻底破掉那里的格局,恢复正常。 这就不是我一己之力,能去解决的事情了,得潘家和潘光海媳妇娘家那边的矛盾化解,征得他们同意才能去动,强来只会更加激化两家的矛盾。 虽然即便将凶魂解决,事情似乎也回到了,老巫师一开始说的,几乎不可调和的局面,但,我是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老巫师拿自己的命,去强行破这个局,既绝了后患,又平息潘光海媳妇娘家那边怒火的,这不是老巫师该有的结局,对他也实在太不公平。 而萧清荷的出现,和潘光海妻儿有望获得解脱,正好使我从中看到了一些解决的希望。 不过,这仍然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得潘家去和廖家那边沟通,最好还有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一起参与。 我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但眼下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说这些,于是考虑了一下后,我就对老巫师说:“你老人家放心,我年轻,身子骨好,这点事情没什么大碍的,你老也要安心在家养病,回头我再去看望你。” 老巫师轻轻愣了愣,很快听出了我的弦外之意,表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怔怔的望着我。 似乎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信心,片刻后,老巫师一声微叹,说既然如此,我老骨头听你的安排就好。 我连忙笑着点头。 这时,方才一直拄着拐棍,看人们七脚八手,帮昏迷的两个人换衣服,搬上门板盖上被褥的潘光海病母,也颤巍巍的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起了话。 潘光海母亲不懂汉语,说的是他们那个民族的话,我只能粗浅的勉强听得懂一些,还达不到可以交流的程度,所以她表情有些激动伤心的,啪啪啪说了一堆,实际上我却几乎都没听懂。 在旁人的翻译解释下,我才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潘光海母亲,是在感谢我救回她儿子的命,还为了大家的安宁,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说出了这么吓人的事,她真是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几个寨子的人,更对不起那两个,被害死在河边的人。 至于还有别的,就是一些我好人有好报之类的祝福语了。 看她拄着拐棍,在寒风中颤栗,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通过说话来缓解情绪的样子,我心里也是一阵辛酸。 年轻时丧夫,继而又丧子,自己又一身的病,和仅存的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在潘光海,将近四十岁的时候,看到他总算成家,却好景不长,转眼媳妇孙子就都没了命,还变成厉鬼害人,唯一的儿子,今夜也险些丧命,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极大的打击,是一连串的常人难以承受的痛。 第二百零九章 萧清荷的艰难目标 虽说导致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潘光海,偷偷给死去女孩下蛊,已经称得上是死不足惜,但,无论他有多大过错,母亲总应该是无辜的。 两个昏迷过去的情况不大乐观,然而我和我爸两个醒着的,也好不到哪去,之前神经处于紧绷状态的时候还好,可随着放松下来,早就有些撑不住了,风一吹,浑身就忍不住打颤。 我好歹还有十二元辰护身,倒不是感觉太冷,但我爸就不一样了,本来就已经是奔五的年纪,这又是泡水,又是被掐脖子短暂昏过去的,哪里受得住这种折腾。 于是简单说了些话,让大家宽下心来后,我们就赶忙回了家。 将自家热水器让给我爸冲洗,翻出一整套衣服,跑到满爷家洗好澡,换好衣服,已经凌晨四点多,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难受,脑仁也一阵的疼。 回到家,我爸已经灌了一大缸姜糖水,去被窝里发热驱寒了,我妈他们都还在等我,把大铁炉的火烧得很旺。 在我妈的强烈要求下,也灌下一缸滚烫的姜糖水后,整个人才算好过了一些,接着便是一阵极度的疲倦,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但今夜的事情,显然还没结束,外面还有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萧清荷在等我,于是劝我妈他们,都各自去睡觉后,我又拖着山一样沉重的身体,来到了马路上。 虽说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亟待休息弥补回来,但我非常迫切想知道,短短几个月里,萧清荷为什么摇身一变,就成了阴差,以及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刚好感应到我的灵图召唤,继而赶来救了我们父子一命。 不弄明白这些,即便现在就去睡,我也会睡不踏实。 来到马路上,过了通向河畔的小路口,往潘家院下面走了几十米后,便看到一袭白裙的萧清荷,俏生生地伫立在路边一棵大槐树下,已经在等着我了。 “恩人,你今晚已经累成这样,要不就先去休息,明天我再把当初,分别后的一切来龙去脉告诉你吧,我一时半会也不用急着回去,还有的是时间。”还没开口,萧清荷便关心的看着我道。 “出都出来了,就干脆和你说说话,叙叙旧再回去睡吧,放心,我还好,问题不大的。”看着宛若古代侠女的她,我轻轻一笑,说道:“也不用再把我叫成什么恩人,当初我只是,尽我所能的,做了一些该做的事情而已,再说既然已经是朋友,再用这个称呼,就会显得生疏。” “好,那我就和你的家人一样,叫你小念。”看我实在不适应“恩人”的称呼,萧清荷也就笑着点头了。 又笑说几句做铺垫后,我便开始进入了正题,问萧清荷道:“清荷姐,你真的已经成为阴差了?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啊。” 萧清荷笑着点头道:“是啊,不光在阴司谋得了一个差事,而且还是比较自由的那种,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呢,如果当初没有你,我们就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所以你的情,我们永远都不会忘,也无以为报。” 听得这话,我不禁挠头一阵干笑。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发现萧清荷,非常不好对付,才无奈做出了一些妥协,得知她的悲惨身世,又意外遇上杨志宏后,尽可能的帮他们,也只是心里想这么做,顺心而为而已,并没有想过有什么回报。 在我看来,用“阴府开路图”,把这对苦命鸳鸯送往地府后,和他们的缘分也就该结束了。 结果却万万没想到,和这对苦命鸳鸯的缘分并未结束,还在几个月后的今天,被萧清荷从一个子母煞的毒手下,救了我们一命。 “那杨大哥呢?他也还好吧?”收起思绪,我又问。 萧清荷笑着回答道:“都挺好的,志宏目前还在“鬼门镇”上,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在那里过得很好,其实说起来,我目前也还算是镇上的。” 对于她的前半句回答,我倒是并不怎么意外。 杨志宏虽然善良,可毕竟怎么说,他手上也始终有三条人命,加上又还是自杀之人,所以也是一个罪魂,即便获得超度,持“路引”过了鬼门关,在阴间“过堂”时,也是妥妥要被打入地狱受刑的,最多是判官会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轻判一些。 他不想被打入地狱,又要和萧清荷作伴,就只能在鬼门镇作伴。 鬼门镇又称“恶鬼镇”,在镇上徘徊的,绝大多都是心性残忍,罪孽深重的魂,所以镇上的日子,其实也不比地狱好到哪去。 恶鬼镇并不能算作阴曹地府,是阴司“三不管地带”,属于真正的“法外之地”,在那里,同类相杀相食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心性不够狠毒,能力也不够强的罪魂,在那里根本待不了多久,就会沦为更凶恶之辈的食物。 甚至有很多无法过关的,还没能真正进入恶鬼镇,就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所以,恶鬼镇上虽然有赎清罪孽,获得解脱的希望,但得到解脱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要潜心悔过,不能作恶,更不能同类相食,否则就会永世沉沦在镇上,直到自己也变成食物。 而生性善良,心向解脱的“好鬼”,在那里是极难生存下去的,所以有史以来,真正能从恶鬼镇上得到解脱的魂很少,就如凤毛麟角一样。 以杨志宏的能力和性格,想在那地方待得安稳,是不大可能的事,但有萧清荷作伴保护,就完全不一样了。 萧清荷是极煞,即便在恶鬼镇那种地方,一般的恶魂也根本不敢惹她,所以她的前半句回答,也算是在我的预料范围内。 但后半句,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既然已经成为阴差,又怎么会还是恶鬼镇上的罪魂? 原来,这一切都源于,萧清荷杨志宏,去到恶鬼镇两个多月时,遇上的一次“大清理”。 按萧清荷告诉我的说,这恶鬼镇虽然是三不管地带,但实际上,为了地府的稳定,阴司始终都有对镇子的规模,和恶魂数量进行控制,每隔一段相对漫长的时期,就会对恶鬼镇进行一次“大清理”,将一些罪孽过于深重,丝毫不思悔改的罪魂清除,尤其是一些些罪孽极重,又根深蒂固的,更是在阴司的必诛名单上,以防它们继续强大下去,成为无法处理的祸患,影响到地府的稳定。 而在对镇上进行清理的同时,那些没有参与作恶,一心只求解脱,也侥幸生存了下来的“善良鬼”,也会被阴司注意到,查明其生前事迹,情有可原后,就会发放“路引”,准其通过鬼门关进入酆都,重新进入轮回。 这就是恶鬼镇上,获得解脱的途径之一。 此外,极少的一些本性善良,但又足够强大的,还有几率会被阴司破格征召,成为阴差,赋予各种各样的职责。 也许真是善恶终有报,萧清荷杨志宏刚到镇上不久,就遇上了新一轮的大清理,不得不说,这就是他们的气运和造化。 但刚开始去到镇上的时候,他们确实经历了不少黑暗的遭遇,尽管萧清荷已经竭尽全力的去保护,杨志宏也都好几次,险些沦为其它罪魂的食物。 虽然经历了很多坎坷,但他们始终都没忘记,分别时我对他们的叮嘱,甚至远比我叮嘱的做的还要好,始终都咬牙隐忍坚持着没有爆发,没有成为那些十恶不赦之徒的同类。 导致萧清荷,和杨志宏处境艰难的,是因为他们,与镇上一个极为强大,被称为“无寿大王”的罪魂结下了仇怨,才无时无刻都要承受其手下罪魂的骚扰、绑架,有好几次,这个“无寿大王”还亲自出手找麻烦,试图逼他们就范。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个,据说已经在镇上待了三百多年的“无寿大王”,看上了萧清荷的姿色,想把她弄回去当“压寨夫人”。 萧清荷杨志宏自然宁“死”也不会就范,于是就始终坚持着不妥协。 直到“大清理”开始,感受到危机的“无寿大王”开始收敛锋芒,这对苦命鸳鸯的处境才得以好转。 这里需要说一句,阴司对恶鬼镇的“大清理”,并非大军压境直接清除,而是在暗中进行。 用悄然的方式进行,仔细想想倒也还算合乎逻辑。毕竟恶鬼镇,听起来虽说只是一个镇,但无数年下来,规模其实已经非常庞大,直接用雷霆手段镇压,需要调动大量阴兵阴将,动静过大不说,还非常容易引起镇上所有罪魂的不安,在生存的欲望下反弹。 所以一直以来,阴司对恶鬼镇的清理,大多都是以暗中调查、离间分化、挑动内乱这些相对比较隐蔽,不会使镇上“人人自危”,又最省时省力的方式进行,让那些树大根深,罪大恶极的恶魂自相残杀,最后阴司再出来收场。 既然是暗战,就势必会像阳间的“谍战”一样,需要出动大量探子进行摸底,也需要策动不少内应。 萧清荷杨志宏,便是在“大清理”开始不久后,被阴司吸纳为内应,协同阴司派出的探子,负责扳倒清除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无寿大王”。 由于在清除“无寿大王”和其手下“十大恶鬼”期间,萧清荷表现极佳,建工不菲,于是在“无寿大王”被清除后,阴司“察查司”又根据她生前死后的事迹,破格将她征召,纳入“察查司”。 酆都天子殿,十殿阎罗王之下,有文武四大判官,分属于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阴律司。其中,赏善司“善簿”由魏征执掌,生前行善之魂,皆由他负责安排,根据其生前行善程度给予嘉奖,在六道轮回中或登天成神,或投胎做人。 其次的罚恶司,则由钟馗执掌,生前作恶之魂,皆需要接受他的审判,根据“四不四无”原则量刑,轻罪轻罚,重罪重罚,审判过后交由阴差,送到罚恶刑台,打入地狱,刑满后再交轮回殿,投生畜生道重返阳世。 而察查司,则由陆之道“陆判”执掌,职责为让善者得到善报,恶人受到应得的惩处,并为冤者沉冤昭雪。 最后的阴律司,便由大名鼎鼎的“崔判官”崔珏执掌。崔珏是驰名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一手执“生死簿”,一手执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权力极大,掌握生死大权。 阴律司察查司各司其职,却也有相似重叠之处,都是可以往来阴阳两界间的存在,而萧清荷所属的察查司,虽然权力要弱于阴律司,但管辖也要相对宽松一些。 被纳入察查司后,萧清荷本可以化去业障,完全脱离恶鬼镇,杨志宏也可以前往“罚恶司”过堂,象征性承受一些刑罚后重归轮回,但由于他们彼此都放不下,于是杨志宏选择了,一直留在恶鬼镇上受过,萧清荷也跑去求陆判官,希望能收回她的阴差之职,把她重新发回恶鬼镇。 陆判官见他们情深义重,不愿就此分别,于是大发慈悲之心,特许萧清荷,可以在身兼差使的同时,长期留在恶鬼镇,并赐予萧清荷“度厄剑”,许诺她只要能在阳间解救一万个与他们有相似遭遇,也就是生前善良,死后变厉鬼害人的罪魂,化解其怨气度往地府,便可解除他们的承负之厄,过“银桥”再世为人。 从那以后,阳间为白天的时候,萧清荷便在鬼门镇与杨志宏作伴,而一旦阳间进入夜晚,便来到阳间,依照“度厄剑”的指引,去解救那些,方还有一线希望解脱的凶魂恶煞。 “那……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救了多少个这样的魂了?”听萧清荷说完,沉默一会,将这些信息消化后,我问。 散掉这类凶煞的怨气,重新唤醒其灵智并非易事,即便萧清荷有“阴命”在身,又有判官赐的度厄剑,想来也没那么容易。 而这样的凶煞,她却要解救一万个,这确实是一个很艰难,绝非一朝一夕能达成的目标。 第二百一十章 艳傀再现 我问萧清荷,这样的魂已经解救多少个了? 萧清荷微笑看着我,过了好几秒,才有些难为情的回答道:“其实……才开始没多久,我的经验也还不够,如果今夜这对母子能成的话,就是……第二个。” 一听才是第二个,我顿时就有些愣住了。 知道这个目标很难达成,却没想到,竟是这么难。 虽然整体来说,从萧清荷杨志宏,去到鬼门镇再到现在的时间并不长,按她说的时间估算,成为阴差,获得陆判官赐剑,应该只是十来天前的事,十来天时间,就完成了从零到一的过程,已经勉强能算顺利,但,别忘了,她的目标是一万个。 如果稳定按照这样的频率下去,她一年能唤醒、解救的凶煞,也就三四十个左右,一万个下来,也就是将近三百年时间。 而且这只是理想化的方式,实际上肯定没有这么稳定,随着她一点点进行下去,能符合条件的凶魂也只会越来越少。 所以她想完成一万个目标,保守估计都至少得需要三百年以上,甚至更久。 况且,这还是用人间的年月来计算,如果换成阴间的时间,就更是长得恐怖了。 要知道,人间一天,便是阴间一年,但实际上,阴间是不存在通常意义上的年月的,通俗的说,更像是鬼魂的一种感受,也就是说,人过一天,鬼魂却感觉是过去了一年。 这样一来,对萧清荷而言,解救一万个凶魂,度往地府需要的时间,就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了,没有极大的决心和毅力,就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第二个……照这样的速度来,整整一万个,需要的时间也太久了吧。”尽管知道以萧清荷的性子,既然选择了这么做,肯定就有足够的决心,可清醒过来,我还是不免为她感到焦虑,也觉得不值。 萧清荷轻轻一笑,道:“不用为我们担心,这是我自愿的,在立下这个志愿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完成的准备,所以我知道,这会是怎样漫长的一个过程,反正现在也不像活着的时候那样,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只要看得到希望,时间就不是什么问题。” 说完,又露出一丝浅浅的、小女儿姿态般的笑容:“你知道么,陆判已经许诺,只要我完成这个目标,不光会解除承负之厄,再世为人,还能和志宏再续前缘,所以这么做很值得……” 我微微一怔,然后暗自一声叹息。 既然如此,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祝福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就多帮一下了。 不过,在如此艰巨的宏愿面前,我即便尽心尽力,能提供的帮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又围绕着她和杨志宏的事,感慨良多的说了一些后,我们便渐渐转过话题,说到了她这次碰巧遇见我,并救下我们父子性命上。 原来,萧清荷成功将第一个目标怨气散去,唤醒灵智度往地府,也就是上前天晚上的事。第一次获得成功后,她有些开心,于是就和杨志宏合计好了,先抽出时间,回去省城找我,把他们的际遇告诉我,再次向我表达谢意过后,再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 但前天晚上,萧清荷还没去到省城,就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魂,一时间按捺不住好奇,就暂时放弃了赶路,选择暗中跟随那个魂。 而之所以会被那个魂勾起好奇之心,暂时不急着去省城见我,是因为萧清荷,竟然从那个魂的身上,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和我有些相似的味道,觉得很是蹊跷,所以才决定跟踪。 “和我……有些相似?男的女的?”听到这,我不禁一愣,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萧清荷点头道:“女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急于想见到你,才产生的错觉,但很快又发现,不是错觉,是那个魂的味道,和你真的有些相似,于是就想跟上去看个清楚。” 不是错觉,而是真的和我相似? 我当即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可思议的想了片刻后,我只觉心脏忽然一紧,骤然间想到了某种可能。 没有表现出来,将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暂时收起后,我让萧清荷继续说。 萧清荷说,她当时做这决定,虽然有些仓促,但由于阴差身份的原因,使得她也能更好的隐藏自己,并没有被那个魂发现。 然而,即便是相信自己没有被发现,可前天晚上,整整一晚上跟下来,萧清荷却发现,那个奇怪的魂,好像完全就是在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根本就没有要去的地方,也看不出那个魂要做什么。 一夜下来,她跟着那个古怪而莫名感到强大的魂,将西南几个省的范围,几乎转了个遍,直到天快亮,才又转回了开始遇到的地方附近。 转回到起点,那个魂就在一片湖旁边的树林里,停下来不动了。 由于天一亮,所有阴差都必须回归地府,不得在阳间逗留,于是分析一番,觉得那地方,应该就是那个魂栖身的地方后,萧清荷便离开了。 昨晚一入夜,萧清荷便又去到了,那个省城东北方向,两百来公里外的地方,并再次见到了那个奇怪的魂,再次跟着其漫无目的地到处逛。 这一次,那个魂游荡的范围,缩小了许多,只在省内,但也依然看不出有任何目的。 跟着跟着,萧清荷便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其实早就已经被发现了,那个魂之所以到处逛,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她。 持着这份怀疑,又跟了大半晚上后,她又觉得实在不像是已经被发现,于是就耐下了心来,决定好好跟着看看,那个魂究竟怎么回事,又到底有没有什么目的。 就这样,萧清荷跟着那个魂,一点点逛过了大半个省,在昨天下半夜的时候,渐渐来到了我老家这个县的东边。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魂忽然消失了,就在萧清荷的眼皮子底下。 发现这个奇怪的魂离奇消失,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萧清荷的心弦,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连忙在附近找。 然而一直到天又快亮,她也仍然没能找到,那个魂的任何一丁点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只好再次离开。 今晚天刚黑,萧清荷便又来到那个魂消失的地方,一无所获后,赶紧又去了一开始去到的地方,依然没有任何踪迹后,只好再次折返回来。 正站在那个魂消失的地方,为自己竟然把目标跟丢而苦恼,手中的“度厄剑”,便向她发出,附近有符合要求的目标出没的提示。 于是萧清荷,只好暂时收起苦恼,跟着度厄剑的提示,一点点朝我老家找了过来。 然而刚过县城,来到新阳镇,萧清荷就遇上了,感知到她这个“不速之客”闯入,继而赶过去,准备把她当邪煞镇压的将军魂。 与将军魂纠缠不休,怎么也无法让它相信自己,又一时半会无法摆脱的期间,萧清荷又忽然感知到了一阵莫名而来的召唤之力。 由于在省城的时候,萧清荷见过我用灵图引灵,最终还是被我画的“阴府开路图” 送过阴路,去到恶鬼镇上的,对我的气息也很熟悉,很快就意识到,是我在附近引灵,于是连忙暴起出手,把将军魂暂时打退后,借着收阴图的引召之力,直接来到了潘光海媳妇坟前,从前者手里救下了我们的命。 再后来的事,我也就都知道了。 所以,来到我老家附近,并在这里遇上我,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如果没有遇上那个奇怪的魂,她根本就不会到这地方来,而我,恐怕也真的要把小命交待出去了。 虽然现在看来,即便她没有,刚好被那个奇怪的魂,引到我老家附近,我也能再次引来食鬼夜叉,但食鬼夜叉是主杀伐的地狱凶神,根本就没有什么救人性命的概念,即便在潘光海媳妇掐死我之前赶到,也未必就一定会在动手之前,知道先把我从水里捞起来。 若真出现那样的情况,等食鬼夜叉吃掉潘光海妻儿的凶魂,黄花菜恐怕也早都凉了。 所以,在萧清荷救了我们父子姓名之外,那个将她引到附近的怪异之魂,其实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同样救下了我的命? 是凑巧,还是一场已经策划好的蓄谋?亦或者,是冥冥中吉人自有天相? 出现得诡异,消失得也诡异,更诡异的是,气息与我还有一些相近。 会是那个,我们师徒十几年来,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艳傀”吗? “看来,这应该是一条,绝对不能忽视的消息,得尽快让老头子也知道,只有他才能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光我自己很难想清楚……” 意识到如果萧清荷的感觉是对的,并非错觉的话,那个奇怪的、气息与我有些相似的女魂,就有可能是当年夺走我三魂的“艳傀”,我顿时在紧张之余,也感到一阵激动。 要知道,虽然老头子,当年从将军魂手里救下我,收我为徒后的这么多年里,他一直在寻找“艳傀”的下落,但却从来都不会和我说一字半句,即便我有时忍不住问起,也会被老头子轻飘飘的打发过去。 所以十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可能与“艳傀”有关的信息。 “清荷姐,你说那个奇怪的魂,是不是长得很漂亮,盘着发髻,头上插着一根样式简单,但又很引人注目,吊着三颗红珠子的银钗,穿浅绿色古代长裙,裙子上绣满了花鸟图案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踌躇片刻后,我还是没忍住问。 长得很漂亮、盘发、吊着三颗红珠子的银钗、绣满花鸟图案的古代长裙,正是十二岁过生那天晚上,我在老房子猪圈旁边遭遇“艳傀”时的画面。 这个抽走我三魂的害人精的形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如果真是这幅形象,就定是艳傀无疑了。 似乎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问得如此详细,萧清荷微微怔了怔,见我表情激动忐忑,认真地看了我几秒后,才轻轻摇头道:“不是,那个魂是披着发的,头上没有任何装饰,身上……也没有穿任何衣服,漂亮倒是确实很漂亮,如果是那时候的我看到,肯定会羡慕嫉妒。” 一听不是记忆中的形象,我顿时大为失望。 但很快,就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对于已经强大到一定程度的魂来说,衣着形象并非固定不变,只要愿意,就可以随心所欲变来变去,就像眼前的萧清荷,所以不是记忆中的形象,也不见得就不是艳傀。 光是长得很漂亮,又一.丝.不挂这一点,就和“艳傀”这两个字极为贴切。 又犹豫着,认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后,萧清荷用一副试探性的语气问我道:“你问得这么详细……是不是那个魂……有可能和你魂魄不齐有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一些?” 她之前是极煞,现在又是阴差,自然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现我魂魄不齐,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魂,只有魄,完全是靠身上的神灵气息护着,才没有散去生机,只是出于知道,这是我最大,也最不愿意和人说起的秘密,才始终都没有问起,假装没有看出来。 此时,意识到那个怪魂,可能与我三魂尽缺有关,她就不得不问一下了。 虽然这确实是我,最不想让人知道,实际却是有道行的人都看得出来的“秘密”,但对萧清荷,我还是足够信任的,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就将我当年遭遇艳傀,被我师父救下,用十二元辰保住我性命的事情,一点点说了出来…… 得知我竟然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厄运降临,这么多年一直活得提醒吊胆,萧清荷当即震惊不已,看我的眼神,也一点点变得复杂,柔和中充满了怜意。 好片刻,这些情绪才一点点散去,逐渐被坚定所取代,看着我道:“既然如此,那请恩人你放心,无论那个怪魂,是不是残害过你的“艳傀”,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她再找出来弄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第二百一十一章 幕后黑手 萧清荷说,无论那个魂是不是艳傀,只要给她点时间,她就一定会把那个魂找出来弄清楚,给我一个交代。 “不用这样,那艳傀对我虽然极为重要,但找她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我师父已经花了十多年,都没能真正找到她,我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活着,所以你不用太上心,别为了我这点事,就把你自己的事耽搁,毕竟……一万个目标呢。”关于艳傀有可能再现的消息,我自己也没什么主意,就算她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要尽快把这消息,告诉老头子,让他来定主意。 既然这样,就不能让萧清荷,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寻找那个,有可能是艳傀的怪魂上了。 艳傀飘忽不定,世间踪迹难寻,虽然萧清荷目前已经是阴差,有活人完全不具备的天然优势,但在她对艳傀这东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真找起来,效率也未必会比老头子好多少,付诸太多精力的话,很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清荷轻轻一笑,看着我道:“你的事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但我的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我看来,我们的事一对比,你的差不多还真就是朝夕之间的事。”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不禁挠起了头。 还没说完,萧清荷就笑着将我打断了:“有什么好可是的,就这样吧,当初你帮我和志宏的时候,我们可什么也没说,既然如此,你现在就不能这样那样的拒绝我们。没有你,我和志宏就不会有任何希望,所以做点什么报答你,也是应该的,你如果拒绝的话,就只能说明你,没有真正把我们当朋友。” “好吧……”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我再扭扭捏捏的,就是矫情了。 “那寻找那个怪魂的事情,就拜托清荷姐你了,我回头就会把这事告诉我那老头子,到时从他那得到一些艳傀的消息,有什么主意了,你在帮我去找不迟。” 找出艳傀踪迹,注定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将潘光海死去妻儿的事彻底解决。既然这对母子,也算得上是萧清荷“万里征程”的第一步,那我就有必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下,不能让意外再发生。 于是将我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艳傀信息告诉她后,我就渐渐问起了,要散去潘光海妻儿怨气,重新唤醒它们灵智的流程。 萧清荷沉默着梳理了一下后,告诉我说,那对母子之所以死后立即成煞,除了埋葬的地方有问题,最大原因,是因为死之前,就已经有人在陷害它们,尤其那小的,其实早就已经死在胎腹中了,无论大的后来死不死,都注定见不到阳世一眼。 关于胎儿早就死于腹中这一点,在将军坟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将军魂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它认为是潘光海媳妇,为了平息桃花蛊蛊虫之怒保命,用邪法杀死腹中的孩子,养成了“阴胎”。 当时我就有些疑惑,按理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不大应该会有这种心肠,而后来潘光海被白面书童上身,强制他忏悔时说的那些话,也证明了,其实这一切女孩都不知道,完全是潘光海受“心蛊”的影响,舍不得女孩就此死掉,才求得那个制造桃花蛊的蛊师后人出手挽救。 如此看来,那个老蛊师的后人,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把女孩腹中孩子,弄成“阴胎”的人。 至于那个蛊师后人,究竟是不是潘光海妻儿下葬后,在墓地附近动手脚,故意让它们死后立即成煞的幕后黑手,就有待商榷了。 毕竟虽然已经得知蛊师后人的存在,但从潘家老巫师那,我也得知了,女孩娘家人在她死后的那些不正常、明显有害人意图的举动,所以目前还不好确定,究竟是那个神秘的蛊师在害人,还是女孩娘家蓄意报复。 于是轻皱着眉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我便把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了萧清荷。 听我分析完,短暂的沉默小片刻后,萧清荷对我说:“究竟是谁在幕后作怪,其实也不是太要紧,只要真正重新唤醒那个女孩的灵智,应该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关键是,既然那女孩,是被他丈夫偷偷下了桃花蛊,才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嫁给他,事情恐怕就有点棘手了……” “为什么?”一听事情会变得棘手,我连忙问。 萧清荷道:“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能重新唤醒那个女孩的灵智,也未必能真正化解她的怨气,只有真正消除怨念,放下仇恨,我的目标才算达成,才能将其送归地府,如果她醒来后的心愿,是要害死她的人偿命,我就无法满足她。” 原来萧清荷的度厄剑,虽然能破除怨魂身上的煞气,使其恢复神智,但真要完全化解怨气,最终还是得目标自己放下执念,消除怨念才行。 绝大多人死的时候,都会有尚未了却的心愿,尤其在人世间徘徊,心有怨气的亡魂,往往都是因为心愿未了,而不愿离去,阴阳先生在超度这些亡魂的时候,也大多都会尽可能帮其了却心愿。 这既是为了行善积德,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大多情况下,只有了却了心愿,那些亡魂怨魂才会心甘情愿的离开。 萧清荷虽然已经不再是人,但她将目标度往地府的方式,却也大致相当。 潘光海媳妇,是在神智完全不清楚的情况下,被潘光海下了桃花蛊,一点点堕入死亡深渊的,生前死后都有遭人陷害,最终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在这样的复杂前提下,就算被萧清荷唤醒灵智,怨念也确实极有可能非常重。 想见见家人,甚至适当惩罚一下害死她的人,萧清荷都还能接受,但如果醒来的心愿,是杀人偿命,就怎么也无法满足了。 萧清荷虽为“察查司”阴差,有明察是非善恶,惩恶扬善的职责,但活人并不在察查司管辖范围内,即便权力最大,执掌“生死簿”,有为阳人添寿减寿之权的“阴律司”,也需要按生死簿行事,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让恶者魂归地府。 如果潘光海媳妇真正醒过来,得知自己死因后,无法完全放下仇恨,萧清荷这一次的任务,就只能面临失败了。 “那……到时如果真出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如果我帮忙化解她的怨气,还能算成功不?”弄明白怎么回事,我不禁问。 在阴阳一行里来说,成了凶煞的魂,之所以难度,是因为已经被怨气蚕食了灵智,很难再唤醒,一旦能唤醒,也就成功了一大半。如果我可以帮忙的话,只要萧清荷能重新唤醒潘光海媳妇的灵智,倒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了,一张《太乙天尊接引图》,应该就能解决。 也只有能让这对母子,从仇恨中解脱,才有可能说动她娘家人松口,彻底解决这件事。 萧清荷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可以,也有可能不可以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能让这对母子获得解脱,我的目标达成与否都不重要。” 我不禁挠头一阵讪笑。 也确实只能这么想了,总不可能已经明摆着,有化解潘光海妻儿怨气,将它们度往地府的可能,却因为无法使萧清荷目标完成,就放着不去做。 于是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我便把因为女孩的死,导致潘廖两家矛盾激化,几乎不可调解的情况,和我解决这件事情的打算,对萧清荷说了出来。 商量好怎么办后,天边都已经泛起一点极度暗沉的鱼肚白了,而我随着思维一点点停转松弛下来,脑袋也再次开始痛起来,稍微晃动一下脑袋,太阳穴两边血管就要爆了一样抽痛。 看来泥水浆里滚那一趟,确实受了风寒,没个几天感冒是好不了了。 这时,不知何时已经缩在不远等着的白面书童,见我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也就钻了出来,冲我笑笑后,摸着脑袋问我们:“年轻上师,还有这个小姐姐,我能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如果需要我做什么的话,就尽管吩咐。” 经过一整晚下来,我已经发现,这家伙虽然是个胆小如鼠的“样子货”,还差点做出大敌当前,抛下我自己逃走的举动,但实际上,心地却也挺善良的,只是胆子小了点,况且从还没弄清它来历时,我只是走近一些,被他看了一眼,大脑就出现了片刻间的空白来看,这家伙定然不简单,有一些目前还无法看透的能力,并非真的一无是处,否则将军魂也不会把它留在身边,成为自己的唯一侍从。 于是忍着不适笑了笑后,就对他说,其实你可以完全回去了的,真没必要再留下陪我们。 一听我这话,白面书童顿时连连摇起了头:“那怎么行,我家将军已经吩咐过我,要协助二位,把事情完全处理好了,才能回去复命,现在还没尘埃落定,我可不敢回去,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还是让我做点什么吧,不然什么也不做,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我想了想后,笑道:“其实你只要留在这里不走,就已经做了很多了。” “这……是何意?”白面书童挠挠头,不解地看着我,有些一头雾水。 看它也不大像是在装傻,我不禁又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将军魂把它留下,名义上虽然说的好听:协助萧清荷善后,处理好所有事情,但实际上,我和她都清楚,那鬼将是对我们不放心,才有意留下这么一根“钉子”。 不过从白面书童的反应来看,将军魂留下他“监视”我们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大像是一个合格的“间谍”。 “我要趁天亮之前,回坟地那里,重新把那个子母煞叫出来,尝试唤醒它的灵智,你如果不想回去的话,就跟着我一起吧,但前提是你不能说话,不能惊到它们,最好离我们也远点。”萧清荷看了白面书童一眼,轻笑道:“若是还非想做点什么的话,那就在我天亮离开后,守在坟地附近,别去打扰它们,也别让任何东西接近它们。” 见萧清荷终于给自己分配任务,白面书童顿时喜笑颜开,连忙点头说好,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萧清荷又轻轻一笑,也不再理会它,看向我道:“那今晚就先这样吧,你赶快回去休息,等我去看看能不能和她沟通,问出一些信息来,明晚见面了再说。” 稍稍犹豫了一下,我就点头答应了。 本来还挺想一起过去,以便于有消息第一时间就能听到,但这一夜折腾下来,实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再撑着过去,也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反倒是会陷入非常不妙的境地。 别说再过桥爬山,就连回家这一马平川的短短一段路,我都走得有些费劲,每动一下,浑身骨头就跟要断了一样难受,脑子也快炸了一般。 一路按着两边太阳穴回到家,背心已经全都是冷汗,正想轻手轻脚地开门上楼,却蓦地发现,我妈根本就还没睡,正一脸担忧的站在铁门外等我。 看我揉着脑袋,佝偻着身子回来,连忙走上前,用单薄的身体扶住了我。 “还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说么,非要现在就出去,真的是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听话了……”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开始有些哽咽。 费力地抬起头,看着我妈微红的眼眶,我心里不禁生起一阵浓烈的歉疚,然后笑了笑,让她不用太担心,说我真的没事,就是可能要感冒了,头有点痛,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了。 上楼回到房间,根本没有余暇再去想什么,便在脑仁要炸了一样的抽痛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集体失踪 从孤身走在热浪蒸腾的沙漠,久久遇不到水源,几乎快渴死的梦中醒来,不知已经什么时候,在口干舌燥、极度渴望水的欲望驱使下,着火一样爬起身,顾不上周围什么情况,嘴里喊着水,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温热茶缸,灌下大半缸茶水,又迷迷糊糊地再睡了一觉,整个人才算真正醒来。 脑袋两边太阳穴还隐隐抽疼,身体也感觉山一样沉重,尤其脖子里里外外非常难受,咽口口水都痛,被窝里说不出的燥热,看来是有些发烧了。 刚缓过劲来,一只满是皱纹,手心异常粗糙,有些微凉的手,就放到了我的额头上。 “没事了,就是有一点点烧,多休息下就会好。”晃动眼睛一看,果然是我爷爷坐在床前,身后站着一脸担忧的我妈。 “爷,妈,我爸呢?他怎么样了?”忍着嗓子仿佛要撕裂的疼痛,干咳两声,费力地咽了口口水润润后,我挤出一丝笑问。 “你爸也没什么事,就是烧得比你厉害些,有一阵还有点说胡话,但现在已经没事了,还在睡觉。”我妈直直地看着我道。 “那……潘光海和潘光龙呢?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听到我爸没事,我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问。 又盯着我看了几秒后,我妈才回答说:“都没什么大事,“潘大公”已经给你们都看过了,潘光海的情况要严重一些,现在烧都还没开始退,潘光龙已经醒了过来,别的还好,就是腰有些岔气……” “潘大公”,便是十里八村对老巫师的敬称。 听他们情况和预料的出入不大,我顿时又放心了不少。 至今都还没能和潘光海说上话,我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至于潘光龙,就完全是无辜的,若不是相信我,胆子再大也不会敢跟我上山。 以他的体魄,先被将军魂上身,还没完全缓过来,又被潘光海媳妇上,应该没多大问题,我最担心的,还是摔下水渠沟那一下,万一给他摔断腰,磕出个脑震荡什么的就麻烦了。 既然只是岔了气,就不用再担心什么。 刚刚定下神来,却发现我妈,还在用那种复杂而略显呆滞的眼神看着我,就连我爷爷,也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心里不禁轻轻的“咯噔”了一下。 “念念,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告诉妈,你们昨晚到底,在潘光海媳妇的坟那里发生了什么?”还吃不准他们为什么这么严肃,我妈就擦了擦眼角问。 “难道他们刚才告诉我的是假的,其实发生了不好的事?”我微微一愣,然后赶紧问,是不是我爸有什么问题? 和潘光龙潘光海比起来,我更加担心的,毫无疑问是我爸出什么问题。 如果他真的出什么事,我就无法原谅自己了。 我妈轻轻抽了抽鼻子,依然直愣愣地看着我不说话,显然想说的太多,多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我表情开始变得凝重,我妈却不肯说话,难得的清醒了很多,也相对要冷静一些的爷爷,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对我道:“小念不用担心,你爸没事,休息几天就会好,你妈,是因为你说谎话哄她才担心……” 一听原来是如此,我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是,我妈是怎么知道我有说谎的? 虽然在我发烧昏睡的时候,老巫师来看过我们,但以这老人家沉着沉稳的心性,就算看得出我们发生了什么,在明知我有意隐瞒的情况下,也不大可能还会说出去引人担心。 既然他没有说,而潘光龙潘光海当时昏了过去,就算已经醒来,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那就只有可能是,我爸说胡话,或者醒来的时候说漏嘴了。 看我一头雾水,我爷也不再说什么,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一面小镜子,往我脸前一凑,“你自己看看你这脖子吧,看起来真的吓人。” 顺着镜子一看,只见我的脖子上淤青红肿一片,还留着几个指印,看起来比上过吊都还严重许多。 是说这脖子,怎么里里外外跟要撕裂了一样痛,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就把被潘光龙掐住脖子,按在水里试图溺死我,感觉脖子都差点被他掐断的事情给忘了呢? 不光被他掐脖子,后面更是还被潘光海媳妇怨魂,卡住我脖子生生提了起来,就算她只是一股“气”,没有真正的实体,可我却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想过后不留下痕迹,是不可能的事。 “你脖颈这样,你爸也有些淤青,所以你们在那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我看清楚后,我爷爷收回镜子,又问。 这时我妈也缓了过来,眼眶微红,神情复杂的看着我道:“念念,妈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但更担心的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即使有什么事,也不肯老老实实和家里说。我是你妈,你是我掉下来的肉啊,还有什么是,你什么都不让妈知道,更加令人担心的吗?…………这次才回来,你就弄成这样,也不知道平时你一个人在那么远,都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呢……” 说着说着,就擦起了眼角。 听着听着,我也开始有些鼻酸。 仔细想想也是,这几年为了不让我妈他们担心,我很少会主动和他们说起,我在省城的那些事,即使我妈有时候问,我也只是挑着轻松的说,把话题一点点转移过去。虽然瞒着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但他们最大的担心,又何尝不是在于,对我所处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了解,对我经常经历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处处担心呢? 一时间,我也有些乱了,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正犹豫着,是不是干脆把昨晚的事情说出来,我妈就又擦了擦眼睛,叹息一声说:“算了,念念你不想说,妈就不问,妈知道,你不说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你好好躺着不要动,妈给你上点药。” 说着就在床沿坐了下来,拿起床头柜上已经准备好的药膏纱布这些。 沉默着等她,小心翼翼地用酒精在我脖子上消毒,涂好药膏,又开始包纱布的时候,我还是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就算我不说,我妈回头一定也会去问我爸,与其让他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的“交代”不清楚,还不如我自己干脆说详细一些,也好让我妈心里有点底。 我能轻而易举,就把人们视若神明的将军魂魄召来帮我,还能召来其它同样厉害的帮手,只要能把我从老头子那学来的东西,和我妈说清楚,应该就能少让她担心一些。 至于被潘光龙掐脖子在水里打滚,这只是一个意外,我还从来没有把自己陷入这么凶险的境地。 听我说完,我妈固然还是一脸惊惧,满是担心,但较之先前那种,对我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的忧虑,还是要好上了许多,至少她已经知道,我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了。 尤其在听到,我并非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有比我更厉害的帮手后,这个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我的女人,心里才踏实了不少,好歹多少能笑出来了。 又叮嘱了我一些话,让我以后,不能轻易再像这次这样冒险,没有足够把握,就不能贸然行事后,时间也已经快来到傍晚。 随后我妈就下楼去做饭了,又和我爷爷,以及几个得知我已经醒来,上楼来看的长辈说了些话,等他们都下楼去后,我又给张晓微打起了电话。 我才换没多久的手机,已经彻底歇菜,也还来不及进城买新的,于是张晓微送给我妈的那部新手机,就暂时归我所用了。 电话刚响两声,张晓微就接了,用有些担心的语气问我,怎么一天电话都打不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明天就也要回自己老家了,刚刚过去的一夜,险些丢命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再告诉她,于是我就说,在老家待着哪会有什么事,就是昨晚和长辈喝多,不小心把手机丢水里,完全坏了,还没来得及再去买。 听到原来是这样,张晓微才算放心下来,然后又问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 我笑着回答说,是的,这不是昨晚有点喝多了,回家的时候,跌在路边水沟里面,把衣服弄湿了,手机也掉在水里面没发现,回来就感冒了嘛。 喝醉摔水沟里面,任何女人听到自家男人喝成这样,心里都不会爽到哪去,张晓微也不外如是,当即就有些埋怨的数落了起来。 我担心继续说下去会露馅,挠头讪讪笑着说了几句话后,就反客为主,问起了她在省城的情况,尤其是袁金柱那烂人电话通了没有。 在问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如果袁金柱真是跟老头子去哪了的话,电话就不大可能会这么快打通,而事实也正是这样,张晓微很快就说没有,她和芸姐已经往小院子又跑了两趟,我师父也没有任何回来过的迹象。 见不到老头子,袁金柱也下落不明,我的手机也忽然打不通,难怪她接电话的时候有些着急。 虽然已经猜到,老头子极有可能,目前正带着袁金柱,解决罗文信的事情,不用担心太多,也不该再让老头子因为别的事分心,但,冷不丁一下子发现,寻找已久的艳傀有可能再次出现,我也还是很想,快些把这个信息说给老头子听,让他告诉我该怎么办。 既然音讯全无,完全联系不上,就只能先作罢了。 于是收起心思,又和张晓微煲了一会电话粥,得知她明天中午就会回老家,有的没的贫了一阵后,就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是实在有些心急,还是想验证什么,躺床上想了片刻后,我又鬼使神差地翻出罗文信号码,给他打了过去。 果不其然,同样已经关机。 持着略微有些不甘心的心态,我又打通了他家里的座机。 这一次倒是通了,也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正是那个叫小玉的年轻保姆。 没有什么试探性的废话,等小玉听出是我的声音后,我问她:“知不知道罗叔去哪了,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小玉回答说:“罗叔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去你们那边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七点多出去的,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在你之前,也有两个客户来问过,都说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我原本还想,要是再过两天没回来的话,我就打电话问问你呢,罗叔现在身体不好……” 都在我回来那天下午,就不见了踪影,看来,定是在一起无疑了。 只是,老头子这般不由分说的把我赶回来,又带着袁金柱,和罗文信一起失踪,究竟是要去做什么,又要怎么处理罗文信的事,和他这个人呢? 挂掉电话,我不禁开始沉思…… 虽然脖子包上了纱布,稍微牵动一下神经,就疼得直吸冷气,但收起思绪后,我还是咬咬牙爬了起来,去到我爸妈的卧室看了看老爸,确定他大体没事,就是先后在阴气和寒气的侵蚀下,感冒发烧比以往严重一些,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过来后,又慢吞吞的下了楼。 见我都这样了还不肯消停,我妈不禁又是一通埋怨,却也别无他法了。 经过我把昨夜的真实遭遇大致说出来,她也知道潘光海媳妇的事情还没完,现在还不是好好休息的时候,尽管心疼,对造成这一切的潘光海更是充满怨言,但也只能让我按想好的去做了。 吃过晚饭,又看了一会电视,等到过了九点,让一脸隐忧的老妈不用担心,我一会就回来后,就慢条斯理的出了门。 来到昨夜的地方,萧清荷果然已经和白面书童等了有一会了。 打过招呼,简单说了两句话后,我就直奔了主题,问萧清荷昨晚返回去,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收获。 第二百一十三章 唤醒怨魂 萧清荷摇摇头,说暂时什么收获都没有,我昨晚折返回去后,那母煞没有出来见我,看来那个阴将的出现,已经惊扰了她,不敢轻易再相信我。 说着停顿下来,轻轻看了一眼,在一旁抓耳挠头,表情有些尴尬的白面书童后,又道:“不过也没太大关系,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情况,我走后,那对母子一直留在尸身里没有再离开,就说明她还是有听进我的话,昨晚不行,现在再去见她就是。”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听我要一起过去,萧清荷顿时有些犹豫,一脸关心的看着我道:“你现在这情况,还能走那么远路么?要不,你就留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吧,放心,最多就是这对母子的事情无法善了,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挠头苦笑道:“就是因为知道,任何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这个样子跟着不会成拖油瓶,拖太多后腿,才想一起过去。当然,如果我在场会影响你,导致那个母煞还是不敢出来的话,那我就不去。” 萧清荷淡淡一笑:“那倒不至于,你怎么可能会成拖油瓶呢,昨晚的情况,那对母子也都有看到的,所以你在不在,都不是她出不出来的关键,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就还是在家里休息的好……算了,既然你不放心,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见她终于还是松口,我不禁笑了。 以我这走路都费劲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拖油瓶,即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光是上山这一路,她和白面书童就有得等我,免不了要一路照顾。 “年轻上师,要是不介意的话,让我背你上山吧,虽然难免有些颠簸,但总比你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来得好,也要省不少时间。”见我们已经商定,白面书童这时也上来说话了,笑呵呵的看着我。 我轻轻一愣,然后笑了出来,怎么就把这家伙忘了呢? 一分钟后,白面书童像昨晚背潘光龙潘光海那样背起我,呼呼作响的跃下马路,一纵几米远的,径直往河对面的大山奔去。 往我家去的几十米外,躲在角落中的我妈,见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会话后,忽然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飞”了起来,几个眨眼就去到了河岸边,完全消失在夜幕中,脸顿时唰的就白了下来,眼睛里满是震惊…… 五六分钟后,我们再次来到了潘光海媳妇的坟前。 以我目前的状态,如果让我自己沿着路,慢吞吞过桥上山,至少都需要四十分钟以上,有白面书童背着我,就要快上好几倍了,这还是他知道我有伤,刻意放慢了一些速度,不然还会更快。 被一个鬼背着赶路的感觉很古怪,很难准确形容出来,说像骑着一团棉花糖不对,说像宇航员那样,处在真空状态可以随意飘起来也不对,总之就是说不出的怪,以至于重新落地的瞬间,我双脚一软险些摔倒,花了半分钟时间,才重新适应过来站稳。 见我已经没大碍,萧清荷轻轻点头一笑后,就轻飘飘上前,在潘光海媳妇墓碑前停下,眼睛里开始亮起异样光芒,手中翠绿一般的长剑,也无声的轻颤着。 就这样,持续了足足有十五分钟,除了萧清荷眼中的异光越来越亮,别的什么变化都没有,潘光海媳妇,也没有半点出来的迹象。 就在我的期待一点点冷却下来,觉得如果不换个方法,潘光海媳妇今晚依旧不会出来时,萧清荷也说话了,眼中异光大放的盯着墓碑,一字一句道:“想来你也看到了,昨夜要伤你的那个阴将并不在,和我一起过来的,是本就无意伤你的人,所以,你若是还想自救的话,就出来见我吧,我保证不会伤你。” 目光灼灼地说完,便再次沉默了下来。 又等了好几分钟,潘光海媳妇依然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后,萧清荷的表情,也一点点严肃了下来,用已经带着些许漠然的语气,再次开口道:“我真的无意伤你,而是要救你,希望你仅存不多的灵智,还能让你做出正确判断,抓住这次有望重入轮回的机会,错过这一次,等待你和你的孩子的,就只有毁灭了。” “天地有正气,阴间有法度,任何在阳世作乱的阴魂,无论有多强大,最终的结局都一定是毁灭,从无例外,所以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不要在毁灭深渊里越堕越深,也能清醒认识到,这个小小的坟包和你的尸身,其实并不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一旦你确定不回头,顷刻间就能将之毁灭。” 说到最后,萧清荷眼中的异光,已经变得冷漠森寒。 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后,她眼神骤然一厉,手中度厄剑,也发出一声寒意四射,仿佛瞬间将空气割破又凝冻起来的微鸣。 就在这瞬间,潘光海媳妇坟头,也骤然阴气大放,继而鬼影一闪,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脚踩鸡冠红花黑底寿鞋的潘光海媳妇,飘立在坟头。 虽然被扑面而来的煞气,吹得连连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但看到潘光海媳妇出现,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愿意出来,就说明她还听得进话,听得进话,就说明还有回头的可能。 发现我正在看着她,潘光海媳妇猛地锁定了我,眼中亮着极为怨毒的寒光。 与此同时,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也在她脚边响起,正是那个昨夜冷不丁出手,险些让我们三个大男人丧命的鬼婴。 顺着母亲的腿,三两下爬到她怀中后,鬼婴也凶光大放的看着我,蠢蠢欲动,大有随时扑上来,将我撕成碎片的迹象。 如果是昨夜萧清荷到来之前,看到它们这个样子,我还会忌惮,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就算我此时形同废人,没有任何自保之力,也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倒是这对子母煞,煞气竟然比昨夜还显得浓郁一些,使得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是已经被萧清荷,刺散了大部分怨气,唤醒了一些灵智吗,怎么还这么吓人?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也就明白过来了:这对子母煞之所以这么吓人,是因为它们的煞气仍在往外散,只不过这过程很缓慢,就跟一只漏慢气的轮胎一样,不仔细分辨,就很难察觉得出来。 所以它们此时满身煞气,反而还是一件好事。 这时,冰冷气息收敛了许多的萧清荷也说话了,看着潘光海媳妇道:“既然你选择了出来,就说明你还想从几乎完全被怨煞戾气占据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也说明你愿意相信我,对吗?” 潘光海媳妇触电般一阵,然后完全将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狰狞怨毒,却又有些茫然的看着萧清荷。 这般持续了良久,她眼中的怨毒才开始有所减弱,被更多的茫然取代,然后极为僵硬不自然的,轻轻点了一下头。 看她终于第一次有所表态,萧清荷的漠然,顿时也开始减散,轻轻一笑,又道:“那既然如此,就请你接下来完全相信我,让我散去将你缠住的煞气,完全把你唤醒,可以吗?请相信我,无论等下对你,和你的孩子做什么,都是为了帮你们,不是要伤害你们。” 又茫然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后,潘光海媳妇再次点头。 这一次,幅度比第一次要大了许多。 再度轻轻一笑,萧清荷也不再浪费时间,青色长剑攸地无声出鞘,亮起一阵青光的同时,缓缓朝潘光海媳妇飘了过去,继而灵巧如燕、迅疾如电的在她身上连刺了起来。 每刺一下,潘光海媳妇都会剧烈的颤抖一下,眼中凶光也会猛地大放,掀起一阵寒意逼人的狂风,尽管极度不适,却也始终没有躲避或者反抗。 当最后一剑,猛地刺在鬼门上时,潘光海媳妇身上的煞气,如同一只火药桶一般,猛地炸了开来,阴寒刺骨的气浪,将来不及防备的我,直接掀翻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潘光海媳妇,也仰头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凄厉嚎叫,条件反射的往后面山坡上,暴退十来米! 眼看就要再次摔下,昨晚险些吞掉我命的水渠沟时,身后忽然出现一股绵力,将我软软的拦了下来,然后将我重新缓缓推向地面。 回身一看,正是白面书童,在关键时候救下了我。 “年轻上师,没事吧?”将我扶着站稳后,白面书童笑着问。 我轻轻摇头,低声说了声没事,然后赶紧顶着将人刮得气都喘不过来的阵阵阴风,看向潘光海媳妇。 只见她一边仰头发出厉啸,一边剧烈的颤抖着,抱着鬼婴的手,也早已经在极大的痛苦下松开,抱紧了自己头。 而眼看母亲遭受如此巨大的折磨,鬼婴此时也是又急又恨的,在潘光海媳妇身上爬来爬去,连连吼叫着,显得很无助。 持续了一分多钟后,它才终于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萧清荷,猛地从母亲肩头上转过身,极为怨毒暴戾的看向它。 还没等它扑过来,萧清荷就迅如闪电的,主动扑了过去,一剑刺在它的额头上。 鬼婴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这一剑刺中,顿时也极为凄惨的嚎叫了起来,往后面山坡逃去,但还没能逃出多远,就被萧清荷接连斩出的几道青芒,形成一张网将它定住,不得再动弹。 无法挣脱这张网,鬼婴疯狂挣扎的同时,再次凄厉的怒吼了起来,充满绝望与不甘。 没有再理会鬼婴,萧清荷又接连斩出几剑,将潘光海媳妇也定在了原地,防止她也试图逃跑。 一大一小,两道刺得耳膜生疼的凄厉尖啸,顿时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在漫天大作的阴风中,显得无比凄惨。 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才开始减弱。 而这时,我也分明能感觉得到,潘光海媳妇的灵智,正在这嚎叫中被逐渐唤醒,而根本还来不及形成灵智就夭折的鬼婴,身上纯粹的暴戾煞气,也开始急剧减弱。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这过程看似虽然简单,但实际上却极为凶险,萧清荷每刺出一剑,都极有可能会导致,潘光海媳妇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继而开始反抗,或者逃走。 而本就不多的灵智,一旦在巨大的痛苦下,被本能的煞气再次吞没,萧清荷想重新获得她信任,让她安静下来,就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好在那样的情况并未发生,潘光海媳妇,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又持续了十来分钟后,周围的一切,才渐渐归于平静。 当将潘光海媳妇,和鬼婴定住的那张网,也渐渐敛去光芒,消失不见,再次将它们展露出来时,潘光海媳妇身上的煞气,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了,如同新生一般,满脸茫然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 萧清荷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同样已经脱困的鬼婴,就发出一声颇为怪异的啼哭,扑到了她的身上。 急忙将自己孩子抱住,摸着头安抚好后,潘光海媳妇才再次看向我们,眼中晴明和茫然的光交替闪烁着,好一阵才趋于稳定下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这是怎么了?” 毫无疑问,彻底从煞气中脱离的那瞬间,就如大梦初醒一般,基本不存在意识,完全是在母子连心的本能感应下,做出的那些动作。 现在,才真正是潘光海媳妇,意识恢复的时候。 萧清荷眼神柔和的笑了笑,说道:“你现在才刚刚醒来,不用急于说话,有什么问题,可以等一下再问。” 茫然地看着她哦了一声,潘光海媳妇也当真安静了下来,垂下头同样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中,初生小猫一样大小的“孩子”,不再问什么。 过去了好几分钟后,她才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萧清荷问:“我已经死了,抱着的也是我的孩子,对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背道而驰 “我已经死了,抱着的这个孩子也是我的,对吗?”潘光海媳妇问。 萧清荷点头笑道:“是的,听起来虽然有些残酷,但却是已经无法更改的事实。” “唉……”随着意识的恢复,潘光海媳妇,又何尝认识不到,自己已经身死的事实,听到萧清荷确定,顿时一声长叹。 “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孩子跟着我这不合格的母亲,也真是太不幸了,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把孩子保下来,害他跟着我一起死。” “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我不禁微微一愣,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潘光海媳妇在死前,就已经知道孩子保不住,可能还为了保住孩子,付诸过一些行动? 要知道,她虽然有过,被家人下了安眠药,送到手术台上,又打了麻药后,还能凭借顽强的意志醒来,已死相要挟,将这些试图夺走她孩子的惊人壮举,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因为中了桃花蛊,在完全无法离开潘光海的强烈欲望驱使下,才做出来的。 而潘光海在“忏悔罪行”的时候,也已经说明白,他是在女孩不知情的情况下,请那个蛊师后人出手补救,将她腹中胎儿弄成阴胎的,所以按理说,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事。 随着她一死,桃花蛊自然也就失效了,即便她此时苏醒过来,对那些事还有印象,也不过像梦一样似真似假,不大可能会让她,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这话。 虽然被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但我也清楚知道,这时候我并不适合插话,于是看了看潘光海媳妇后,就将心思收了起来,准备认真听她接下来的话。 反正她已经醒过来,基本不会再有什么杀伤力,有什么问题,等她说完,意识更清楚一些后再问也不迟。 萧清荷盯着她看了一会后,轻声道:“人死灯灭,尘归尘,土归土,既然已经不再属于阳世,就应该将生前的事放下,早点魂归地府,也好早日重入轮回。” 潘光海媳妇微微一怔,看了看萧清荷,点头道:“谢谢你,我现在已经想起来,在我死后,应该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是你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所以……谢谢你。” “不用谢,这都是我分内的事,该做的。”萧清荷微微一笑。 又微蹙着眉头,表情时而迷茫,时而清醒,时而又有些阴晴不定的想了好片刻后,潘光海媳妇重新抬起头,颇为复杂了看了看萧清荷,弱弱问道:“我听说生前害过人的,死了之后都会永不超生,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死后应该是害死了两个人,还让很多人过得不安生,所以……我还有超生的机会吗?” 萧清荷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回想起来,我也就不瞒你了,在你和你的孩子,变成子母煞,完全被煞气吞噬灵智后,确实有两个人被你害死。不过那两个,本就是心术不正之人,加上你又是被奸人所害,才会变成厉魂,在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害人,综合起来,就并非不可原谅的罪行,所以只要你就此回头,一心悔过的话,就完全还有机会。” “真……真的吗?”听萧清荷说得有条有理,潘光海媳妇连忙问。 “当然是真的,既然你都知道,是我帮你清醒过来的,那我就不会骗你。”萧清荷笑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向你问清楚,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有你才能顺利解决,你也能通过这事,将你的业障抵消一些,你愿意答应吗?” 小小的犹豫了一下后,潘光海媳妇便点头道:“只要能将我的过错抵消一些,什么我都愿意做,我能不能超生都不要紧,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我做的错事,就让它也一起受牵连,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让我做什么都行。” 见她这么快就答应,也完全看不出来,心中还有怨念的样子,我有些悬着的心,顿时又放下了不少。 只要潘光海媳妇愿意放下怨念,心甘情愿跟着萧清荷魂归地府,萧清荷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而我通过她解开潘廖两家矛盾,让她娘家同意开棺重新安葬的打算,实行起来也会顺利许多。 看女孩比预料中的还好说话,萧清荷当即也不急着发问了,笑着看了看我后,又道:“关于你生前死后的事,我知道的其实不是很多,你介意让更了解情况的人,也就是我旁边这个男的,来向你问问题吗?” 听到这话,潘光海媳妇魂体顿时震了震,有些紧张戒备的看向我。 犹豫了好一会后,才轻轻点头道:“好吧……我模模糊糊记得,应该是有伤害过这个人,只要他不介意就好。” 我轻轻笑了笑以示善意,没有说话。 被弄成现在这副模样,毫无疑问,都是眼前这个女孩造成的,但那是在她被怨气缠身的情况下,现在既然已经清醒过来,我自然不会记在心上。 “这位…………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就一定回答你。”等了大概一分钟,也没见我说话,潘光海媳妇只好拘束的开口,似乎想用某种称呼以示尊重,却不知道具体该如何称呼,就索性略过,直接表明清楚了。 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想清楚,一旦潘光海媳妇清醒过来,具体该问她什么问题,为了节省时间,还琢磨一番后,把问题凝练成了总的三个。 看她应该已经做好,被我问任何问题的准备,我也就不再犹豫什么,笑了笑后,直接问道:“你知道你中了桃花蛊吗?” 虽然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导致眼前这女孩,腹中的胎儿变“阴胎”,是潘光海和那个蛊师后人弄出来的事,她并不知情,但我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往更深处说,这可不仅仅是一个,究竟是谁把胎儿弄成“阴胎”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眼前这个怨魂,生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问题。 将军魂对她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认为是她为避免被蛊虫反噬,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可我后来得到的信息,却表明她是无辜的,两个结果截然不同,互相冲突,使得我根本不敢肯定哪一个才是真的。 既然如此,就有必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种了桃花蛊,就证明将军魂的判断完全是错的,反之,如果知道,就有必要,好好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女孩了。 从清醒到现在的表现来看,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女孩,或许在性格三观这些方面,就像我们这一代大多数人那样,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瑕疵,但爱心这种东西还是有的。虽然堕胎这种事情,如今已经越来越不新鲜,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但,但凡有点心的人,做了这种事情后,都会背上道德良心的债,久久难以释怀。 更何况,把胎儿弄成阴胎,跟堕胎完全就不是一码事,正常女孩听了都会害怕,再加上她之前的话,所以我更倾向于,她并不知道自己被潘光海下了蛊,更不知道“阴胎”的事。 然而没想到,她接下来的反应,却与我想听到的,完全背道而驰。 听到“桃花蛊”三个字的瞬间,潘光海这个用非正常手段强留住的媳妇,就触电般猛地抖了一下,然后紧张的看着我。 不用回答,光是这反应,我就知道她知道了。 果不其然,紧张不安的看了我一会后,微微垂下头避开我目光,说出了我并不想听到的那两个字:“知道……” 饶是对她的回答已经有所准备,可这瞬间,我心里还是不禁有些低沉。 知道自己被潘光海下了桃花蛊,就意味着,将军魂一开始对我说的,那些我起初有些云里雾里,后面觉得不可能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似乎看出我心里的低落,潘光海媳妇头垂得更低了。 既然一开始,就与我想的背道而驰,那接下来的问题,就需要全面调整了,于是轻吸一口气,平定下心境后,我又问道:“那……你知道阴胎的事情吗?” “阴胎?”潘光海媳妇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我:“什么是阴胎?” 还好,但愿这个回答是真的。 我眉头轻轻动了动,认真盯着她看了几秒后,说道:“就是你的孩子。” “哦,原来我的孩子就是阴胎啊。”潘光海媳妇恍然大悟,条件反射地抱紧了手中的鬼婴:“这是不幸夭折的孩子的叫法么……我的孩子跟着我一起死掉,所以也是阴胎?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禁又问。 潘光海媳妇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弱弱回答道:“确实不知道……我以前只听说过鬼胎、怪胎,都是从电影或者灵异里看到的,阴胎这个叫法还没听过,应该和鬼胎是一个意思吧?” 我摇摇头道:“是,也不是,有时得根据情况来看。” 潘光海媳妇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那具体要分什么情况?” 这一下倒是有些把我问着了,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是被她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弄得有些无语,就像在鸡同鸭讲一样,说半天对方没听懂不说,还反倒差点被带偏。 清了清有些不舒服的嗓子,重新找回思路后,我看着她道:“具体分什么情况不是关键,关键是,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阴胎”么?算了,我还是换个问法吧,在你死之前,你知道你的孩子,已经死在你的腹中了么?” “什么?!”潘光海媳妇脸色一变,霎时间阴气沉沉,甚至鼓起了微微的阴风:“在我还没死的时候,我的孩子就已经死了,你说的是真的?” 我皱起眉头,严肃看着她,点头道:“是的,在你之前,你的孩子就已经先于你死去了。” “我不信!这怎么可能?”一听我这么说,潘光海媳妇顿时连连摇起了头,显得很激动,满脸的不相信,就像听到了,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发现我这句话,竟然引起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我当即就有些愣住了。 反正都已经是死了,不过先死后死的问题,至于会让她这么激动吗? “一般情况下,只有听到完全无法接受,或者与期望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情,人才会如此激动,鬼生前也是人,所以同样也是这个道理,所以,能让她忽然变得这么激动,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生前,坚定地相信自己孩子不会死,所以才接受不了,孩子已经先于她死去的事实……” 绷紧心弦,历来不大好使的脑子,像上了发条的钟一样,飞速运转着,再结合潘光海媳妇之前说的话,我顿时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她之前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把孩子保下来。这句话现在看来,就完全说明了,在死之前,她有做过一些,为了保住孩子的事情。 当时的她坚信,做的那些事情能保住孩子,所以听到孩子先于她死去,才完全接受不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我很想知道,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是暂时不能再问了。 阴魂由鬼变成厉鬼,往往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虽然她和鬼婴,满身的煞气已经被萧清荷散去,不再属于子母煞,但怨念的种子并未根除,仍然像火药库房一缕未扑灭的火苗那样,存在极大的风险。 只要受到她内心难以承受的刺激,这缕火苗就随时可能会壮大,继而引爆整个火药库,重新化身凶煞。 一旦再次变成凶煞,想再次唤醒她的意识,就难如登天了。 三双眼睛,都有些凝重的看着潘光海媳妇,许久过后,她周围涌动不停,仿佛随时再钻进她鬼体里面的阴气,在疯狂与理智之间不断变幻的脸,才一点点逐渐归于了平静。 看她终究还是稳定下来,我们不禁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只听她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模糊记忆 潘光海媳妇问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到这会,我也算是从她激烈的反应中,明白过来了,这当中极有可能存在着,某种欺骗性的事情。 也就是说,应该是有人,打着帮她“保住孩子”的幌子,一步步引诱她,杀死自己腹中的孩子,弄成了阴胎。 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处心积虑的搞这种阴谋,有什么意图? 猜到这方面的可能,我顿时有些犹豫起来,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把话说得太直接了。 如果真是有人,骗她杀了自己的孩子,那样说,就只会让她受更大的刺激。 于是严肃地盯着潘光海媳妇,看了一会后,我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据我所知,中了桃花蛊的人,基本上是没有可能自己发觉的,即便不幸身死,脱离桃花蛊的控制后,也只是会觉得,自己生前怎么做了这么多啥事,就像梦一样。你刚才回答说,你死前就已经知道,潘光海给你下了桃花蛊,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潘光海媳妇也没有回答我,阴沉沉、真正“面如死灰”的看着我,过了片刻后,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如果你不肯告诉我的话,那……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发现问题已经绕不过去,我心里顿时微微一紧。 看她这样子,我要是不正面回答,把实情说出来,估计她是真的不会告诉我什么了,但,真说出来的话,她受得了吗? 想到这,我不禁下意识地看了萧清荷一眼。 感受到我的目光,萧清荷也稍微回过身望了望我,表情有些爱莫能助。 老话说得好,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她虽然已经是“察查司”的阴差,但对于这种事情,却也没什么办法,如果潘光海媳妇抓住这一点不放,真因此受到刺激,再次一念成魔,那她也只有放弃,将之度往地府的打算了。 就在我因为,引起潘光海媳妇强烈反应的话而暗自懊恼,有些左右为难时,她又再次说话了,表情带着几分央求的意味。 “请你们放心,既然我已经清醒过来,就保证一定会控制住自己,不会再失去理智。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就已经错了一次,害死自己的孩子了,就算是为了弥补过错,让它可以重新轮回,我就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不能一错再错,亲手害死自己孩子,又害它跟我这个妈妈一起灰飞烟灭。” “所以请你们相信我,我现在只是想知道真相……” 我不禁一声叹息。 很不幸,刚才的猜想,果然是真的。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不可能会懂那些把孩子养成阴胎的邪门手段,只能是有人教唆她。 既是如此,那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于是犹豫了一会后,我索性心一横,轻声道:“告诉你不是不可以,但你要说到做到,一定要保持冷静。” “请你放心,我都已经知道,宝宝是死在我前面了,就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再承受的,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你一个肯定的回答而已。”看我终于有松口的迹象,潘光海媳妇连忙说。 “好吧……那我就肯定的回答你。”话到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好再犹豫的了,看着她道:“你的孩子确实早就停止了生长,先于你胎死腹中,否则在已经足月的情况下,就不会只是这么大点。孩子本来是正常发育的,是被人为手段,悄无声息的害死在了你肚子中,就算你不死,也没有可能活着生下来,或者生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前一种情况就叫阴胎,后一种,则叫鬼胎。” 终于从我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潘光海媳妇轻轻一歪,继而表情绝望的蹲了下来,埋头颤抖着。 怀中的鬼婴,也哇哇的发出了极为怪异,听起来令人发毛的哭声。 虽然这样子,看起来让人有些心疼,但最坏的局面也并没有发生。 沉默好片刻,等她一点点再次稳定下来,双手捧着发出怪异啼哭的鬼婴,抬头看向我后,才继续道:“想来你如果仔细回忆,应该就能想起来,当日夺走你性命的,就是昨晚那个脚踏血云的鬼将,她就是看出你肚子里是阴胎,也看出你即将受“桃花蛊”蛊虫食肉穿心之苦,无可挽救,才出手提前结束了你的生命。这么做既是让你死得体面一些,也是为了杜绝,会生下怪胎作乱害人的可能……” “还真的是这样啊……”听我说完,潘光海媳妇表情顿时开始有些崩溃,不住地轻颤着,眼中闪动着类似泪花的光,低头看向手中的鬼婴,“宝宝,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听信别人的话,以为只要按照那个人说的做,就能用妈妈一个人被蛊虫咬死的代价保住你,没想到却是亲手害了你,害你在妈妈之前,就已经死掉,还跟妈妈一起变成鬼…………妈妈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恨妈妈,可以吗?” 我一声叹息。 将军魂一开始告诉我的,果然最接近真相,只是它误将这个女孩,当成了为求自己保命,不惜用邪法残害自己孩子的心术不正之人。 没想到事实却是,这个女孩在自知中了她桃花蛊,母子都很难存活的情况下,选择了保自己孩子的命,结果不幸遭受奸人所骗,谁也没能存活下来。 如此看来,导致她们下葬当天就成煞,动手脚把这片地方变成凶地的幕后黑手,既不是潘光海找的那个蛊师后人,也不是女孩的娘家人,而是教唆哄骗她,害死自己孩子的那个人。 会用邪术养阴胎,又精通风水之术,有短时间内,就让一个风水正常的地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极凶之地的本事,这样一个人,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不禁又想到了养鬼。 下葬当天成煞,一个月不到,就变得这么厉害,毫无疑问,这种养鬼的方式,比省城将我折腾得不轻的“七煞”更加恐怖,更加霸道。 以这样的速度下去,根本要不了多久,这对母子就会变成为害一方的大祸害,不死上一些人,就别想镇压下去。 又等了许久后,潘光海媳妇的情绪,才一点点平定了下来,神情惘然的开始发呆,抱着一身血污的鬼婴,两眼空洞无神的对着前方。 “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既然已经无法再更改,早点放下这一世的往事,别再行差踏错,早些求一个来生,才是正确的选择。” 叹息着安慰了一句,等她抬起头来,重新看向我后,我轻声道:“当然,那些四处为非作歹,害人性命的坏人,也理当要受到惩罚,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那个欺骗你的人告诉我吗?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你讨回公道,让恶人受到应有的制裁。” “我的孩子和我,真的还会有来生吗?你真的会帮我们讨回公道?”潘光海媳妇微微一怔,有些呆滞的问。 “当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再做错事,等一切结束后,就和你的孩子,跟着这位地府的差使离开,别再留恋阳世。”顿了顿,我又道:“你已经不再属于阳世,所以人间的事,你都不应该再执着了,即便害死你和你孩子的,是大奸大恶之人,都应该由人间来制裁,你再参与就等于是犯错。” 听到这话,潘光海媳妇,表情顿时显得有些不甘,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抱紧鬼婴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她终究还是在,想为自己孩子做点什么,弥补过错的愿望驱使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和萧清荷都不禁轻轻笑了。 然后萧清荷柔声道:“在这之前,你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都可以说出来,在允许的范围内,我会尽量帮你达成。” 潘光海媳妇想了一会后,说:“我想见一见潘光海,和我的爸爸妈妈,可以吗?”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萧清荷笑着点头答应了:“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只能和他们相见,说一些生前没来得及说的话,不能伤害他们,尤其给你下蛊的潘光海。” “放心,我不会伤害我爸妈的,是我不懂事,伤他们的心了,至于潘光海……”微微沉默了一下后,潘光海媳妇道:“我本来对他也没什么恨,就算后来知道他,悄悄给我下了桃花蛊,也更多是恨他糊涂,竟然不知道这样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这话一听,我不禁有些意外。 无论潘光海这个人,当初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做出的这种事,毫无疑问,他都是造成这女孩一切厄运的罪魁祸首,如果他不下蛊,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所以听到这女孩,竟然不怎么恨造成这一切的潘光海,我顿时有些吃惊。 如此看来,这女孩即便当初,在巨大的年龄差距,和家庭压力的影响下,有了离开潘光海的念头,但实际上,心里对这个人感情还是挺深厚的。 而潘光海想留下她,其实也并非多难的事,下蛊纯粹是多此一举,也愚蠢至极的行为。 除了因为爱,所以不恨,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解释她不恨潘光海。 “既然这样,那你就把当初,你是怎么遇上那个骗你的人,那个人又让你做了什么都告诉我。”事情已然很清楚,潘光海媳妇得知自己被下蛊,正是幕后那个处心积虑的人告诉她,一点点把她逃进圈套的。 微微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后,潘光海媳妇有些自责加迷茫的说:“是怎么遇上那个人的……我忘了。” 忘了?我不禁有些奇怪。 桃花蛊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人的神智,但说到底,更多是体现在下蛊人,与被下蛊人之间,通过蛊虫日渐加深的影响,使后者对前者愈发依赖,而对两者之外的人或者事,影响其实微乎其微。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潘光海媳妇,怎么都不应该,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 “那你还能想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样子,都让你做过些什么呢?”意识到情况不简单,我想了想又问。 听我这么问,潘光海媳妇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表情愈发的茫然。 过去了好片刻后,才轻轻摇着头道:“也想不起来了,就模糊记得,好像……应该是个男的,但又好像是女的…………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男是女,我这是怎么了?” 我的心不由微微沉了下去。 别说记不得长相,就连是男是女都记不清,很显然,那个人对潘光海媳妇用了某种手段,才使得她根本想不起他的模样。 这样一来,那个人就能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别说旁人,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无法得知他的消息了。 “没什么,你刚刚才醒过来不久,意识尚未完全恢复,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既然她自己已经答应放下,事情结束,心愿了结后,就跟着萧清荷魂归地府,就不能再让她,在这些事情里面陷太深,于是将她的疑虑消散些许后,我又道:“这样吧,你现在想不大清楚,那就不要再浪费精力去想太多了,现在能记得什么,就告诉我什么。剩下的,我自己再去慢慢弄清楚就好。” 潘光海媳妇深锁眉头,想了一会后说:“你要是不这么问起,我都还没有意识到,我竟然想不起那个人什么样子,就连是男是女都已经弄不清楚。” “好多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就隐约记得,应该是有一天,那个人去到了我的……去到了潘光海家里,告诉我说,我中了一种叫桃花蛊的东西,这个东西会让我对我的丈夫,也就是潘光海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完全离不开他。还说我已经要死了,因为中桃花蛊的人不能生孩子,一旦生下来,蛊虫就会反噬,大人小孩都马上没命,为了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还让我去做了两个实验。”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母爱 “什么实验?”我问。 潘光海媳妇道:“就是能证明,我确实离不开潘光海,一旦生下宝宝,我和宝宝都会没命的实验。那个人让我试着离开潘光海,说我身上的桃花蛊,已经快变成一种叫“心蛊”的东西,只要离开潘光海一天,就会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离开两天,心口就会开始痛,然后会不由自主的回到他身边。” “第二个实验,就是多对我肚子里的宝宝,说一些妈妈很爱他,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出生之类的话,那个人说,只要我对宝宝说这些话,晚上就会做一些奇怪的噩梦,第二天醒来会异常恶心,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说得越多,反应就会越强烈,因为这是蛊虫,不高兴听到那些话,所以在报复我……” 停下来稍微沉默了一下后,潘光海媳妇道:“看那个人说的真,我虽然不大相信他的话,但也没忍住,用回娘家的借口试了一下,果然当天晚上,就心慌咆燥的,整夜都睡不着,还没到第二天晚上,心口就开始痛,再也等不及了,连夜回到潘光海身边,才安静下来。” “至于那个人说的第二个实验,根本就不用再去做,因为在他出现之前,我就已经多次对宝宝说那些话,晚上也经常出现他说的那些情况,只是我不知道原因,就以为是怀孕的正常反应……” 回到潘光海家的第二天傍晚,那个人就再次不期而至,问女孩有没有去试,现在相信了他没有? 受制于桃花蛊的影响,和本来就对潘光海感情不浅的缘故,即便相信了那个人的话,明知潘光海偷偷给自己下了蛊,女孩也很难对他提起恨意,只是担心,宝宝真的无法存活,于是就求那个人帮她想办法,保住孩子的命。 结果那个印象已经极其模糊,甚至性别都记不清楚的人,却告诉她:桃花蛊很难解,他虽然有办法,但是在她和孩子之间,只能保全一个,另一个,就不敢保证一定安全了,让她自己选择,是舍弃孩子保全自己,还是保住孩子,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此前虽然动过,和潘光海就此断了的念头,但女孩却从没想过要流掉孩子,而是打算生下来自己养,加上那时又受到桃花蛊的影响,非常渴望能为潘光海生下一个孩子。 于是在问清楚那个人,选择让孩子生下来,自己有五到六成活下来的几率后,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把孩子安全生下来,自己去冒险。 然后,那个人就给了她一个,矿泉水瓶子大小的瓶子,说里面装的,是能把蛊虫,安全从胎儿身体里完全驱逐出来的药水,让她每隔三天喝一小口,直到孩子生下来。 此外,那个人还叮嘱她,千万不能去医院生产,就在家里生,也不用请什么接生婆,到了要生的那天,他会如期到来,帮她顺利生下孩子。 这个要求,与蛊师后人对潘光海的要求如出一辙,于是在潘光海和女孩商量,不去医院生的时候,她立即就答应了。 但两人谁也没想到,娘家人的出现,直接打乱了他们各自的计划。 于是便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那个人找到你,是什么时候的事,除了你,还有谁见过那个人?”等潘光海媳妇说完,让她缓了一会后,我问。 潘光海媳妇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片刻后,摇头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原来,她能记得清楚的,只是那个装药水的瓶子,和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对于其长相性别,以及什么时候来的,就已经完全模糊,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这无疑很奇怪,也充分证明了,那个人的诡异之处。 不过问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这样一个人,真的出现过,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到时认真去找,总能找到些什么。 “一个装神秘药水的瓶子,先后两次去过潘光海家,即便潘光海和他病母都不在场,也一定有人见过那个人,只要能将日期,大概锁定在一个范围内,打听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而想锁定日期范围,也不是很难的事。潘光海媳妇听了那个人的话后,曾以回娘为借口离开了两天一夜,只要去问潘光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应该也就能锁定了……” 心里有了主意,看这个“大梦初醒”的年轻女孩,也实在无法想起更多,于是也不打算再多问了。 “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给你的瓶子,里面的东西你喝完了没有?还记不记得瓶子放在什么地方?” 潘光海媳妇想了一会后,回答道:“记得。那个人虽然没有叮嘱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但我也清楚,这事不能让潘光海察觉,于是就把那个瓶子,藏在了猪圈厕所旁边的稻谷草堆里面,贴着墙放到地面去的,要喝的时候,就在厕所里偷偷喝,从没被发现过,应该还在那,至于还剩没剩,我记得……好像是喝完了,那里面的药水黑漆漆的,但味道却很香甜,好几次我都没忍住,多喝了一点点……” 似乎对那个药水意犹未尽,说到后面,潘光海媳妇,竟然露出一丝,偷吃东西被发现,从而有些心虚羞愧的表情,很快又想到,正是那一瓶子,她几次没忍住多喝的东西,一点点夺走了她腹中孩子的性命,瞬间又变得极为自责起来。 到底是一个花季女孩,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如果没有遇上潘光海,现在的她应该还在校园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而非沦为凶煞之魂,抱着先于她死去的孩子,孤零零的守在这里。 以为遇上了白马王子,结果却是一场,一点点将她推向毁灭深渊的劫难。 爱这个东西,有时还真是一言难尽,成全着不少人,也重创过许多人。就在此时此刻,便不知还有多少心中还有爱的人,正在被这个仿佛很近,却又很远,玄乎其玄,可望不可即的东西煎熬着,默默在深夜的角落里舔舐伤口,辗转难眠…… 能大致锁定那个神秘人出现的时间,又有其留下的东西,可以顺藤摸瓜,接下来,自然无需再像这个命运凄苦的女孩问太多。 于是和她商量好,尽快安排潘光海,和她父母来见她最后一面,又说好到时尽量配合我们,将白面书童留下来,继续守着这个地方后,我和萧清荷便离开。 既然已经得知,有一个心肠狠毒的人,躲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那就非常有必要,对这对已经散去煞气,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母子进行一定保护,以防其突然冒出来,将好不容易才开始好转过来的局面毁掉。 而白面书童这家伙虽说胆小,但做这种事情,却也再合适不过,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立即想着去告诉我,而不是留下来逞能。 几分钟后,白面书童便背着我,半飞半奔跑的重新回到了马路上,简单笑说几句,就又连忙回去履行它的“使命”去了。 尽管身体情况不佳,但在已经知道,潘光海家猪圈里,藏着那个神秘人留下的东西,我哪里还按捺得住,于是和萧清荷合计了一下后,就决定连夜去找那只瓶子。 出于运气一直都不怎么样的原因,去晚了,我还真担心,那只瓶子被神秘人收回去,虽然明明知道,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低。 刚准备往潘家院下面走,往我家那边不远,路基排水沟的一小段堡坎上面,便传来了几声泥土滚动的碎响。 我连忙回头望去,大喝一声是谁! 几秒钟后,只见堡坎上面的土里,亮起了电筒光,接着,一道略显瘦弱的身影,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跳到了马路上。 “妈?”我不禁愣住了,反应过来,连忙迈开有些僵硬的步子,往那边走过去。 这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诶,念念,是我。”见我走近,我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毛雨完全浸湿了,披满了雨珠,在电筒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点点的微光。 再一看,毛线鞋边都是泥,左脚那只还明显在水里泡过,湿漉漉的,裤管也快湿到了膝盖,显然曾一脚踩滑进水田里。 “妈,不是让你回家睡觉,不用担心我么,怎么却在这里?还有这一脚湿漉漉的,是去哪来?”看她光是笑不说话,我赶紧又问。 “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踩到水沟里了,哪也没去来。”见我追问得紧,我妈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说着低下头,抖了抖鞋上裤管上的泥。 这话我会信才怪,根本不用再想,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心里猛地感到一阵酸楚。 把我送出门后,她根本就没有回去,而是悄悄跟在了后面,在目睹我奇怪的飞起来后,还跟着我上了山! “妈,你这是何苦呢,我都说了,我有朋友保护,不会出任何事,你咋就一点不相信我……”想通怎么回事,我心里不禁一阵堵得慌。 虽然去去来来都有白面书童背,省去了不少时间,但在潘光海媳妇坟前停留的时间,却也已经不短,足够我妈摸黑走个来回,还有富余。 只是,我怎么就一点也没察觉到呢? 就算我注意力,当时都集中在潘光海媳妇身上,但萧清荷和白面书童也都在场啊,阴魂对活人的气息天然敏感,没道理她们也发现不了。 原来,在悄悄跟着我出门,目睹我像风筝一样,随着一阵风飘走后,我妈不放心,还真的跟着后面上了山。 由于生怕被我发现,她有电筒也不敢开,就只好摸着黑走路,所幸农村妇女,早已经走习惯了山路,虽然光线很黑,却也算顺利的去到了地方。 她到的时候,潘光海媳妇,意识已经完全被唤醒,没敢靠近坟地,远远地听了一阵,发现我在说话,而且内容和语气都很平和,着实不像会有事情发生的样子,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她不想被我发现偷偷跟了过去,所以尽管无法完全放心,在觉得我出事的可能性很低后,却也还是心一横,选择了悄悄往回走。 出于担心我随时可能回来,回来路上,她难免有些急,才会不小心一脚滑进了水田里。 回到大路上,还没到家,就听到后面传来了呜呜的风声。已经目睹我“飞”过一次的她,知道是我回来了,于是慌不择路地,躲到了路上面的土里蹲了下来。 没想,在听到我要去潘光海家,准备往潘家院下面走,精神放松下来时,却不小心踢动了脚下的几颗石子,导致功亏一篑…… 听她“交代”完经过,我心里早已经一片沉甸,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晚上的,一个人摸黑往坟山,还是这段时间以来,即便大白天也没人敢接近的潘家坟山上走,这过程想想都让人心悸。 毫无疑问,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即便不会再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但光是我妈抹黑上山这个行为,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恐怖。 要知道,这一路并不好走,万一一脚踩滑,摔倒在什么地方,而我也没能发现的话…… 可我能怪我妈不听话,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还要一意孤行吗? 显然不能。 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让他们太过担忧了。 “妈……一个人大晚上,去那样一个无人敢去的地方,你就没觉得怕么?”想说的太多,以至于一句也说不出来,就只好脱掉外套,强行罩在我妈的身上,吃力的蹲下身,为她清理裤腿鞋袜上的污泥。 “哈儿子,妈知道你就在那里,所以有什么好怕的。你别怪妈没事找事,尽添麻烦就好,你和你朋友去的时候说的话,妈都听到了,也知道你会很安全,可妈就是不放心,硬要看一眼心里才踏实。”我妈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任由我用手抹去她裤管上的泥,擦擦手上的泥星后,摸着我头发笑道。 “那你现在已经看到了,总该相信你儿子不是在吹牛了吧?”我不禁苦笑。 说话间,裤管和毛线鞋的泥已经清理得差不多,起身道:“走,我们回家吧,外面冷。”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怪异瓶子(1) 听我起身说回家,我妈不禁有些愣住了:“回家?你和你的朋友,不是还要去潘光海家么?” “去不去都不要紧,先回家最重要。”找那个神秘人留下的瓶子固然重要,但和家人的重要性比起来,不是屁,却也跟屁差不多了,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别啊……妈还在想,反正已经被你发现了,还想和你们一起去呢。” 我连忙顿住脚步,奇怪又严肃地看向她。 被我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妈顿时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然后解释道:“不是妈还不放心你,妈现在对你很放心,只是有点好奇,想看看你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也顺便给你带个路,你还不知道潘光海家在哪呢。” 原来如此,我顿时小小的松了口气。 “不光好奇你要找的东西,其实对你的朋友,妈也很好奇……你爸已经见过你的朋友了,所以你能不能和你朋友商量一下,让妈也见见?”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我妈又开口了。 我不禁有些被雷到,这才想起,一直在旁边的萧清荷,于是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我的幽怨由何而来,萧清荷轻轻一笑,解释道:“不是我和那书童,故意不告诉你的,而是我们都知道,伯母不想被你发现她跟在后面,才没有告诉你。” 阴魂对活人气息天然敏感,更别说一个还是成为阴差的萧清荷,一个是存在了几百年的将军侍从,不可能没发现我妈跟在后面。 所以从一开始,我妈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一举一动,都在萧清荷的注意之下。 虽说很清楚,这是善意的帮我妈,但我还是有一种,完全被蒙在鼓中的感觉。 可这完全是善意的行为,又怎能真责怪她故意瞒着我呢?假装不满地嘀咕了两句后,也就笑开了。 没用再说什么,看我没当回事,萧清荷也就退开了些许,和我妈拉开一定距离后,双脚落地,一点点显像了出来。 和我老爸的反应差不多,尽管已经知道,我身边还站着常人看不到的“朋友”,但真当看到萧清荷,从空气中冒出来的瞬间,我妈表情还是不可避免的震惊了一下,同时多少有些局促。 “伯母您好,我叫萧清荷,是李念的好朋友,希望这样唐突的出来,不会惊扰到您。”显像出来瞬间,萧清荷便落落大方的,欠身对我妈施了一礼,微笑道。 看她款款有礼,落落大方,生得还挺漂亮,完全不像通常印象中的鬼那样阴森恐怖,我妈顿时也就恢复了镇定,然后笑道:“不会,就算你已经……没有了身体,但既然是我家念念的朋友,来了就也是我家的客人,怎么会害怕你,只是你别怪我们农村人不会说话就是。” 没有了身体,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新鲜,显然我妈原本准备说,萧清荷已经死了,或者不再是人之类的话,话要出口又发现不合适,才急中生智改了口。 萧清荷连忙笑着摇头说:“不会,伯母如此通情达理,倒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您心地这么好,难怪李念也很善良了。”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我妈听到萧清荷不光恭维了她,还顺便夸了我一下,虽然面上笑得很谦虚,但看得出来,她心里已经挺高兴。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给你添麻烦了,这么大老远的,还害你过来帮忙。” 萧清荷对我笑了笑,然后看向我妈道:“伯母,其实是李念在帮我,不是我在帮他,不光这一次,以前他也帮过我很多,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放在心上。” 听到这话,我妈顿时一知半解的“哦”了一声,看了看我,也没有再追问什么。 尽管把被掐脖子的事情,老老实实告诉了我妈,但为了少让她担心一些,我把事情完全说成了意外,萧清荷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我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只是意外晚到了一会,才发生被掐脖子的事。 至于萧清荷和杨志宏的事,我并未说出来,所以听到她这话,我妈自然就有些云里雾里。 知道我妈跟我爸一样,看到萧清荷,多少都会有些紧张,毕竟是普通人,面对这种事,心里不犯嘀咕是不可能了,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于是等她们打完招呼后,就叫着我妈往那边走去。 而为了避免引起她慌张,萧清荷也是跟在后面,用脚走的。 到我家大铁门外面后,萧清荷就在马路上停了下来,不再往前。 发现她不再往前,我妈轻轻楞了一下,下意识地请她去家里坐。 萧清荷也微微一怔,然后盈盈笑着摇了摇头,说:“伯母,不用管我,您自己赶快回去休息吧,我没关系的。” 我妈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萧清荷不再是人,顿时有些凌乱,不知该怎么办。 萧清荷轻轻一笑,也不再让我妈感到为难,对她点点头后,就一点点消失了去。 以她自身的强度,和阴差的身份,大门上那道很不显眼,以至于我回来都没注意到的镇邪符,自然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不肯进去,只是出于对我一家人的尊重,不想因此就冲撞到我家人的气运。 毕竟是个阴魂,即便在她控制好的情况下,不会对我家人造成什么实际影响,她自己也会忌讳。 于是让我妈放心下来,不用顾虑太多后,我就和她进了院子。 本来就有些犹豫,是不是把我妈送回家后,继续去潘光海家找那个瓶子,没想她自己就没打算休息,换了身衣服鞋子后,就主动说,带我们去潘光海家。 反正也不会再发生别的事,为了减少她以后对我的担心,知道我不是时时都在冒险,也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我也就很干脆答应了。 于是我们又来到马路上,和萧清荷一起,往潘家院下面走去。 潘光海家房子,已经被女孩娘家人扒平了,只留了堂屋停灵,母子目前只能在临时搭的棚子里栖身,家私家具挤满了堂屋,和母子暂住的棚子,凌乱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好在屋子后面的猪圈,得以保存了下来,没有一并被拆掉。 来到潘光海家,他的高烧已经退去了,只是人还很虚弱,下不了床。 看他这个样子,我暂时也就没了问什么的想法,在他有气无力的翻译下,和他病歪歪的母亲表达清楚来意后,就打着电筒,往后面的猪圈走去。 潘光海家猪圈,是木头搭在茅坑上建的,上面盖着年久的石棉瓦,长满青苔,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三面漏风漏雨,只有人上厕所的那面是砖墙,周围用粗麻布遮挡了起来,茅厕洞里测,用砖砌了一段一米宽,半人高的钻墙,里面靠土坡堆放着谷草。 圈里空空如也,养的两头大肥猪,已经在办丧事的时候杀掉,堆谷草的地方也一片凌乱,看得出来,谷草上面应该本来还堆放着干柴,只是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散乱的放着。 看这地方已经被动过,我神经一下就有些紧绷了起来。 正准备动手找,跟在旁边的萧清荷,就指了指那段矮墙,和猪圈墙的碰角处,说好像在那。 我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跨过茅厕洞,往她说的地方找去。 既然萧清荷能感觉得到,就说明那个瓶子还在。 果不其然,将那个位置新新旧旧的谷草翻开,跨过矮墙翻进去后,我很快就在墙角,泥地与砖墙的缝隙中,找到了潘光海媳妇说的那个瓶子。 瓶子是陶质的,形状很粗糙简单,就像一个白酒瓶,已经有些变黑,看起来像是有了些年头,没有任何标识,瓶盖也不是现代的,而是一个发黑的木塞子。 看到这个瓶子造型的瞬间,我不禁愣了愣,然后瞪大了眼睛。 怎么说呢?这瓶子我虽然不认识,但瓶子的造型,我却一点不陌生。 因为我见过这种样子的瓶子,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就在…… 心里默念着不可能,我收回思绪,没有再去多想,严格说是不敢去多想,连忙把注意力移开。 “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但这种瓶子,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要愿意去找,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差不多的。所以,应该,不,一定只是凑巧样式差不多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暗暗念叨着,晃了晃瓶子,没有感觉到液体流动后,我看了一眼萧清荷,和后面打着电筒为我照亮的老妈,然后将手上的电筒,搁到矮墙上,左手拿稳瓶子,右手捏住了瓶塞,开始发力往外拔。 和我以前见过的差不多,这个土陶瓶的软木塞子,做得有些精致,顶端圆润光滑,和瓶口一样大小,只是里面削细了一些的芯子,完全插进了瓶子里面,外面看起来严丝合缝,我一点点加大力度,最后手指都有些发白了,也竟是没能拔出来。 较了好一会劲,也还是没能拔出瓶塞后,我索性蹲了下来,将瓶子放在双膝之间加紧,左手按住瓶子,右手抓住瓶塞,重新用更大的力度往外拔。 几秒钟后,才感觉到木塞终于开始有一丝松动,接着在我愈发加大的力道下,“砰”的一声,整个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腥臭,也从瓶子里钻了出来,跗骨之蛆一样,直往鼻孔里钻。 我只觉眼一晕,险些一屁股坐倒在,满地都是混合着尿液的烟头、烟盒,还有卫生纸的地上,瓶子也险些脱手而出,眼泪花花的打起干呕来。 站在粗布帘子位置的我妈,也被这股腥臭,熏得下意识退开了一点,用手捂住了鼻子。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摈住呼吸,再也不敢用鼻子吸气,过了好一会,那阵要命的腥臭才渐渐消散过去,没有回答我妈,把瓶塞插回瓶口一半,将里边的气味暂时隔绝后,起身拿起电筒,往帘子外面走去。 这地方局促狭窄的慌,本来味道就不好闻,反正我是不敢,继续在这地方研究这个瓶子了。 离开猪圈,迈过后洋沟,往潘光海母子暂住的棚子凑近了些许后,才借着棚子散出来的灯光,举起瓶子左看右看,一时间,竟是有些抗拒再拔开塞子了。 这时听到动静,潘光海病母,也颤巍巍的掀开门帘,从棚子里走了出来。 “找,找到,东西了吗?”断断续续费了半天劲,才总算操着极其生涩别扭的口音,用汉语问出了一句话。 我只告诉潘光海母子,要去他家猪圈找一个东西,却没告诉他们是什么,所以老太太并不知道,我手里的瓶子就是要找的东西。 他们这个民族的语言,我妈虽然懂的也不多,但简单的交流还是可以的,基本也都听得懂,只是不大愿意说,可这时候,再别扭也只能硬头皮上了,于是就用同样有些别扭的口音,用她们家的话告诉她说,找到了,是一个瓶子。 一听已经找到,潘光海母亲顿时也落心了,然后让我们进屋子里坐,里面亮敞一些。 拿着这么个恶臭熏天的瓶子,我是不敢随随便便就往家里闯,于是也用别扭的口音,谢绝了潘光海母亲的好意,在瓦砾中蹲了下来。 深吸几口气后,才鼓起勇气,再次拔开了瓶塞。 我和我妈都已经有所准备,改用嘴吸气,所以没闻到什么,倒是准备过来的潘光海母亲,瞬间被熏得退了几步,嘴里咕哝着我听不懂的话,险些摔倒了,幸得我妈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有跌倒下去。 虽然很抗拒那阵恶劣的腥臭,但既然是为了找蛛丝马迹而来,又怎能因此,而真的不再去闻,于是做好心理准备后,我又开始尝试着,一点点用鼻子呼吸。 强烈刺鼻的臭味,再次钻进鼻孔的瞬间,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直想把这臭得人心翻的瓶子远远扔出去。 但与此同时,疑惑也上来了。 潘光海媳妇说,这个瓶子虽然其貌不扬,但里面的东西却很好喝,甜甜的,弄得她生前好几次,没忍住多喝了一点,难道这就是她说的好喝?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怪异瓶子(2) 别说喝,光是散发出来的气味,就已经够折磨人了,我实在无法把这阵气味,和她意犹未尽的描述关联起来。 这些年跟着老头子和罗文信,我也算是见过了不少重口味的东西,也闻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气味,就连“巨人观”这种东西,都“有幸”亲眼目睹过,但没有那一种气味,有这个怪异瓶子冒出来的难闻。 莫不成这东西就跟榴莲一样,只是闻起来不好受,习惯了就会无法自拔,喜欢的人受不了,不喜欢的人更受不了? 犹豫片刻后,索性心一横,怀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把鼻子往瓶口凑去。 然而一秒钟都没到,我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猛地把瓶子往旁边扔开,然后又觉得不对,重新捡起把塞子塞回去扔掉,“哇”一声捂着嗓子干呕了起来,瞬间眼泪花花,眼睛都睁不开了。 操!实在太难闻了,真的受不了这味道! 我很确定,这玩意不是“榴莲”,就算再闻一万次,我也还是受不了这味道。 这下,问题就来了,如此难闻的东西,潘光海媳妇,是怎么觉得好喝,还说得津津有味的? 难不成变质了?或者干脆是我拿错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猪圈重新找找,确定一下是不是弄错了,一直沉默待在旁边的萧清荷,就微蹙着眉头,表情有些奇怪的说话了。 “这味道……真的很难闻吗?” 我一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阴魂,对具体的气味不敏感,就回答说:“真的很难闻,你一点都没闻到吗?不应该的啊。” 萧清荷摇摇头道:“没有啊,我也闻到了,感觉……还蛮好闻的,完全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啊。” 什么? 我和我妈,还有潘光海母亲都觉得难闻至极,她却觉得好闻? 看来是没有拿错,这玩意也果真是“榴莲”一样的存在,喜欢的趋之若鹜,不喜欢的避之不及。 只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这气味好闻呢? “我和我妈,还有潘老太太是人,萧清荷是魂,我们都觉得很难闻,就她觉得好闻,难道这东西,是人觉得难闻,魂觉得好闻?” “但这样说也明显不对,因为潘光海媳妇,喝这东西的时候还是人,所以肯定也不是这个说法。” 发现这瓶子里的东西很古怪,我顿时也不敢轻视了,犹豫了一下后,起身走过去,重新捡了起来。 “清荷姐,你说这气味好闻,那能给我形容一下,你闻到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吗?”这东西因人而异,我可不认为,真的有人或者魂,会觉得这样的味道好闻,所以,很可能觉得难闻的人,和觉得好闻的人,闻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萧清荷想了一会后,说道:“怎么说呢?我一下子也有些形容不上来,就有点像是槐花的香味,又好像还有一点点松香的气味,总之闻起来挺舒服的。” 槐花?松香?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果然和我们闻到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气味。 只是,为什么会是槐花和松香的气味? “我也没法完整形容出来,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味道,应该没错。”这时萧清荷也意识到了,她闻到的根本和我们不是一个气味,于是说道:“我觉得好闻,你们却觉得难闻,那你也能给我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气味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些难住了。 只觉得这味道很难闻,但真让我去形容,我还真是很难形容出来。 于是皱着眉头,努力想了一下后,我回答道:“有点像是被暴晒了几天,已经开始生蛆的鱼,但要浓烈很多很多,还夹杂着一些,夏天的垃圾池散发出来的臭味,还混合着一些尿骚……” 想了想后,我又补充道:“还有点粪便的气味,总之是很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非常难闻。” 虽说因为有其他人的缘故,萧清荷已经隐匿了起来,但我妈也知道,我这时是在和萧清荷说话,她的话萧清荷也能听到,于是等我说完后,也轻声说道:“还有一股,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有的味道,只是要重上很多。” 听到这话,我不禁眼睛一亮,连忙说对对对,最重的就是这股味道。 要说老妈就是老妈,形容得就是比我准确很多。 在我形容的那些气味之外,还有一股更重,更奇怪的,只是我怎么都形容不上来,此时随着我妈说出来,顿时豁然开朗,可不就是老人的气味,只是要浓烈很多么? 这样的气味,我其实或多或少,都有在我爷爷,和老头子的身上闻到过。 “这么说来,我们闻到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听我们说完,萧清荷也皱起了眉头。 既然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不是因为我们是人,萧清荷是魂才会不同,那么,究竟是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闻到不同的气味,觉得好闻呢? 我不禁皱紧了眉头,低头看着手中的瓶子,陷入了沉思。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的棚子里,忽然传来了潘光海几声虚弱的咳嗽,然后只听他有气无力的,用他们少数民族的语言,说了两句话,听语气,像是在问什么。 我实在听不清,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只好抬起头来,看向我妈。 我妈知道我什么意思,于是想了想后,解释说:“好像说的是:妈,家里是不是有蛋糕?” 蛋糕? 我轻轻一愣,反应过来,不禁大喜,顿时再也顾不上别的,起身握着瓶子,往棚子里走去。 家里是不是有蛋糕,很显然,潘光海也闻到了瓶子里的气味,而且还是觉得好闻的那种,误以为家里有蛋糕! 我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身形偏瘦,面容枯槁,一脸络腮胡的潘光海,正费力地,试图从乱糟糟的床铺中爬起来,见走进来的是我,不禁愣了愣,然后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虽然互相都已经没了什么印象,甚至在这次回来之前,我都已经记不起,潘家院还有这么个人,想来潘光海对我的印象,也和我差不多,但醒来之后,他已经从母亲,以及本家族人的口里,得知他昨晚都遭遇了什么事情,也知道是我救了他,还知道他媳妇害人的事情,现在是我在解决,所以面对我,难免就有些心虚。 更重要的是,经过昨夜之后,他偷偷给媳妇下桃花蛊,导致老婆孩子都没命的事情,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无颜见人是很正常的。 当然这时候,我也没心思再问他别的,让他躺下别乱动后,问道:“光海哥,你刚才是不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蛋糕和槐花松香,听起来好像有些出入,可蛋糕这种东西,本来就多种多样,有各种花香味的也不少,所以我相信,他一定是闻到了,和萧清荷同样的味道。 听我问的,不是关于自己下蛊的事情,潘光海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抬头看了我一眼后,虚弱的回答道:“是啊,我醒来后还没吃过东西,之前还没胃口,刚才好像闻到了蛋糕的味道,就忽然有点饿了。” 认真看着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缓缓拔开瓶塞,让里面的气味,一点点飘了出来。 “那你再闻闻看,是这个味道吗?” 不用他再回答,光是表情,就足以让我知道,就是这个味道了。 只见瓶塞拔开的瞬间,潘光海眼睛蹭的亮了一下,然后道:“是的,就是这个味道,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酒吗?好香啊。” 我没有回答,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我和我妈,还有潘光海母亲,都从这个瓶子里,闻到了难以忍受,催人干呕的气味,但潘光海和他死去的媳妇,以及萧清荷,却闻到了让他们心动,就连萧清荷也说很舒服的气味。 这意味着什么? 萧清荷是魂,潘光海是人,他媳妇喝这瓶子里的东西时,也还是人。 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中了桃花蛊…… 但萧清荷却没有桃花蛊,还不是人,粗略看起来,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共同点。 可既然不同,为什么却同样,从这个瓶子里闻到了诱人香气呢? 还没能从看似完全不一样的两人,和萧清荷之间找到一个共同点,“咕噜咕噜”一阵肚子叫的声音,就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定睛一看,只见潘光海,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握在手中的瓶子,眼睛里全是渴望,喉头不断的上下滚动着。 “小兄弟……不对,李师父,能告诉我,你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发现我看着自己,潘光海顿时有些难为情的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 然而这瞬间,我却分明看见,他虽然低下了头,但眼睛却始终盯着我手中的瓶子看,还有些夸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如同嗜酒如命的酒徒,遇见了美酒佳酿。 虽然表现得有点夸张,甚至有点从我手里夺过瓶子的意思,但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潘光海就是酒鬼,而是这瓶子里的气味,对他而言实在太诱人。 就连自制力强、心志坚定的萧清荷,都忍不住称赞那阵我闻不到的香气,更何况别人。 这瞬间,我还真挺好奇,他们闻到的气味,究竟是什么样的了,但不巧的是,我只能从瓶子里,闻到冲天的恶臭,无福去领略,那香气究竟是怎么样的诱人。 知道如果不让潘光海看清楚,他就很难会甘心,于是笑了笑后,我索性把瓶子倒了过来,瓶口朝下晃了晃,说道:“其实什么也没有,这瓶子里原来装的也不是酒,而是一些香水。” 一看瓶子什么都没倒出来,潘光海顿时大所失望,苦笑了一下后,问道:“这……就是你从我家猪圈里找到的东西吗?” 我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了他一眼后,笑道:“对,就是从你家猪圈里找到的,这瓶子,是你媳妇生前的东西。”出于有心审视他一下的心理,我将“媳妇”这两个字说得比其它的重。 果不其然,听到这两个字,潘光海顿时不说话了。 反正我今晚来,也没打算问他什么,小小的试探一下也就够了,于是将木塞,重新插回瓶口后,对他笑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就先安心好好养病吧,争取早点恢复过来,饿了就多吃点东西,别和自己过不去。” 说完,就转身出了棚子。 为了避免被那阵恶臭熏到,拔掉瓶塞后,我一直在用嘴巴吸气,早就憋不住了。 而见我就此离开,潘光海表情虽说有些不甘心,却也别无他法。 和潘光海病歪歪,自己都够呛,却还要照顾他的母亲,说了几句话后,我们便打着电筒离开。 回家一路上,我和萧清荷都在探讨,为什么她和潘光海及他媳妇,能从这个极为怪异的瓶子里,闻到诱人的香气,而我们却只能闻到冲天的恶臭,但说来说去,也没能想到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 到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好一拍脑门说,既然在小范围内,找不到共同点合理解释,那就把范围扩大一下,让更多人来试试,看究竟闻到的是那一种。 当然,鉴于萧清荷是魂,却能闻到和潘光海两口子一样的香气,所以在让更多人闻的同时,也还要尽可能的,找一些阴魂来试一试。 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将军魂留下来的白面书童。 在大路边没等多久,萧清荷就把白面书童叫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抱着鬼婴的潘光海媳妇。 既然她也一起跟了过来,就正好能确认一下,这个瓶子是不是她说的那个。 但其实不用问,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看到我手中的瓶子瞬间,潘光海媳妇眼睛就微微亮了一下,然后说,就是这个瓶子没错。 确定没错,我顿时也就放心了,和不知道情况的白面书童解释了一下,告诉它:叫它过来,是想让它看个“稀奇东西”后,就缓缓拔开了瓶塞,同时观察它和潘光海媳妇的反应。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怪异瓶子(3) “年轻上师,这就是之前说的那个瓶子?怎么这么香?”瓶子打开,里面的气味飘出来瞬间,白面书童眼睛一亮,直接被我手中的瓶子吸引。 而潘光海媳妇,虽然没说话,但目不转睛看着瓶子的表情,也足够说明,她闻到了什么。 这样一来,我心里也就初步有些底了,看来这东西,对阴魂有不小的吸引力。如果再仔细一点想的话,应该也不能说是,人和阴魂闻到的气味不一样,而是这气味,正好是阴魂比较喜欢的味道。 只是,除了阴魂,还有什么样的人,会喜欢这种气味呢? “这东西有什么名堂,年轻上师你弄清楚了么?”好一会也没见我回答,白面书童又问。 我收起心思,看着它笑了笑,然后道:“对的,就是这个瓶子,至于这东西有什么名堂,就要好好琢磨才能弄清楚了,现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人和魂,闻到的味道好像是不同的。” “人和魂闻到的味道不一样?”听到人和魂闻到的气味不一样,白面书童顿时有些奇怪。 我点头道:“是的,不过也并非绝对,应该有一些人闻到的味道,和你们是一样的,只是现在还不清楚,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闻到和你们一样的气味。” “还有这么奇怪的事?”白面书童挠挠头。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这却是事实,刚才我们四个人,从这个瓶子里,闻到的都是难以接受的恶臭,只有潘光海,和清荷姐觉得好闻,我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才把你叫了过来。” “好吧……原来如此。”一听我这么说,白面书童顿时也没了主意,挠头想了想后,道:“年轻上师,我阅历少,见识浅,对于这些东西,帮不上你们太多,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倒可以去帮你,在附近多找一些魂过来闻这个瓶子供你参考。” 到底是跟在将军魂身边,不知已经多久的侍从,尽管看起来,似乎文武都不太行的样子,却也很快抓住了我话中的重点。 虽然已经大致确定,这瓶子里装过的东西,是阴魂比较喜欢的那种,但如果能有更多阴魂来试,得到的结果无疑更具说服力一些,有白面书童帮忙去找阴魂,我倒是省了不少事。 相比起来,尽快弄清楚,究竟什么样的人,会觉得这个古怪瓶子的气味好闻,才是更加需要弄清楚的事,于是答应白面书童,和它交代清楚,又和潘光海媳妇说了几句,再次确定就是这个瓶子没错,闻到的气味,和她死之前喝的也一样后,我就问她们:“除了闻到这阵香气,你们有没有觉得哪不对,或者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白面书童和潘光海媳妇,认真感受片刻后,都轻轻摇起了头。 白面书童说:“年轻上师,虽然经你这么一说,我们都知道,这瓶子里装过的东西很古怪,但我确实没明显感觉到哪不舒服,反而还挺舒服的,想多闻一闻。” 潘光海媳妇神情复杂的,盯着我手中的怪瓶看了片刻后,说道:“尽管明知道,是这瓶子里面的东西,杀死了我的宝宝,但……到目前为止,我仍然还是无法从这气味里,感受到危险不祥的气息……” 事出反常必为妖,越是美丽,感受不到危险的东西,往往背后隐藏的危险就越大,更何况是这么一个能让人闻出,两种截然相反气味的怪瓶,光是这一点,就让我不敢有任何小觑之心。 知道无法再从它们身上获知什么,我只好又看向,微蹙着柳眉的萧清荷。 她现在已经是阴差,又比白面书童和潘光海媳妇,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接触怪瓶到现在的时间,也比它们长,如果真有哪不对劲的话,她更有可能察觉得到。 然而,在我的注视中,蹙眉沉默了好片刻后,萧清荷也无奈地摇起了头,说:“我暂时也和她们一样,无法从这阵异香里察觉到危险,最大的不安,也只是来源于,无法感受到不安……等我回头好好想想吧,如果发现有哪不对,一定马上告诉你。” 连她都无法从她们描述的香气里,感受到任何异常,也就只能暂时这样了。 于是让白面书童,送潘光海媳妇回坟地,又和萧清荷商量了一会,接下来该怎么做后,我就和我妈回了家。 而萧清荷,则去了那个怪魂出现,和消失的地方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次遇上,那个有可能就是“艳傀”的怪魂。 艳傀有可能再次重现,潘光海家猪圈里,又出现了一只,我其实很熟悉的瓶子,这一切都让我深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始终都一直在周围徘徊,并未离我而去。 这个东西,或者说这双看不见的手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那些瓶子的其中一只吗?”回家泡了个脚,等我妈去睡觉后,我也回了房间,看着这只光从外表来说,和我见过的那些一模一样的瓶子,陷入复杂的沉思。 第二天一早,我就让我爷爷,和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也能早起下床走动的我爸,都闻了从潘光海家猪圈找到的怪瓶。 结果不出所料,瓶塞刚拔开一半,里面的气味飘散出来的瞬间,我爸和爷爷都被熏得不轻,问我是从哪搞来的这个瓶子,里面装过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虽说是在院子里,打开的瓶子,但那股要命的恶臭,也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完全散去。 接下来,我又让一些本家的长辈,和我家对面的潘老海,以及随后来了我家的村长支书等人,先后试了试,无一例外,每个人都受不了,这极其难闻的味道,好些人都像我昨晚那样,甚至打起了干呕,没有任何人觉得这味道好闻。 就在我忍不住开始认为,潘光海和他媳妇,是因为身上有“桃花蛊”,才会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从这瓶子里,闻到与常人不一样的气味时,终于又有一个人,从怪瓶里闻出了槐花和松香的气味。 这个人,是在大儿子搀扶下,来到我家的老巫师。 从潘光海媳妇坟墓回来的那晚上,我本来说过后去看望他,但听说我从潘光海家猪圈,找出来一个臭烘烘的瓶子后,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似乎就有些等不及了,直接要求大儿子,把他背来了我家。 并从这个怪瓶里,闻到了和潘光海和他死去媳妇,以及萧清荷她们同样的气味。 除了我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让大家试着闻闻怪瓶的用意,就连我爸和爷爷也没告诉,潘光海母子虽然昨晚也在场,还分别闻出了不同的气味,但在我不说透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想太深,不会随随便便和人说。 所以来到我家的人当中,应该没谁知道,可能会有人,从这个恶臭熏天的怪瓶里,闻到那阵古怪的异香。 然而偏偏就在我,觉得这是因为潘光海和他媳妇身上有“桃花蛊”才会这样的时候,第三个人闻出异香的人出现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老巫师一脸沉醉的说,这瓶子里的气味很香,哪有你们说的那样臭的瞬间,我没来由的开始有些心慌。 不是因为心里的感觉被推翻,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闻到那阵异香,对一个活人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虽然还无法肯定,这怪瓶里装过的液体,都是一些什么成分,也无法百分百确定,潘光海媳妇,腹中即将瓜熟落地的孩子变“阴胎”,与瓶子里的东西有直接关系,但我就是发自内心的认为,从怪瓶里闻到异香,是不祥之兆。 所以,在期待有能问出异香的人出现同时,我心里其实也一直都有点希望,这个人最好不要出现。 然而第三个,从怪瓶里闻出香气的人,还是出现了,而且还是德高望重的老巫师。 “大公…………你真的觉得这气味……很好闻么?”看着面容枯瘦,布满老人斑,却露出沉醉之色的老巫师,我心里没来由的开始有些沉重,也有些希望,他是伪装出来的。 “是的啊,我老骨头觉得很好闻,就像春天来了,路边的槐树都开花了一样,香喷喷的,还有一点松香的味道,就像走到了大山林一样……”然而老巫师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意识到,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与萧清荷一开始形容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话一听,其他不明就里在场的人,顿时齐刷刷的,一头雾水看向老巫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所有人闻到那阵气味都受不了,怎么还有人觉得好闻,还闻出了槐花和松香的味道? “唉,说起来,我这老骨头好久都没去过山上了,走不动了,只怕再去的时候,是装在棺材里,被抬上去了,说起来不怕你们笑,我年轻时最喜欢的就是大山林,吃过晌午了上山,找一棵大松树爬上去,朝下面屙屎,再砍一挑柴走到半路,往山路边一甩,躺在地上,靠着柴捆上看蓝蓝的天,听凉风吹过山林的声音。”就在大家,都被老巫师的话弄得有些愣神的时候,他又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自顾笑道。 一听这话,大家顿时都沉默了,复杂的看着年迈的老巫师。 老巫师一辈子都是农民,别说远方大城市,就连县城里面都去的不多,最近几年,更是大多都留在家里,只有十里八村,谁家有事请到他的时候,才会在儿子的陪伴下走一趟。 如今他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谁都知道,那一天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来,但真当听到他自己说这话,心里也还是有些沉重。 对于这样一个乐于助人,做了一辈子善事的人,人们自然希望他能多在几年。 尤其已经得知,老巫师原本打算拿他那条老命,将潘光海母子镇压下去的我,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有些闷得慌。 “大公,既然你老人家喜欢大山林,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去就是,我也和你一起去,试一下你说的那种感觉。”不知不觉,心思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好像这一刻,老巫师从怪瓶里闻到香气意味着什么,远不及让他开心一些,别去考虑死亡的事情来得重要。 “是啊,爹爹你想去,开春了我背你去就是。”老巫师大儿子,这时也挤出一丝笑容道。 老巫师轻轻一笑,眼里的回忆沉醉开始散去,“等我这把老骨头,能坐到来年开春再说吧。” 说完,也不再让旁人有顺着他的话接嘴的机会,颤巍巍的从大铁炉边起身,笑着看了我一眼后,就说累了,让儿子背他回家。 那一眼并不复杂,可我却分明感觉得到,有许多我看不懂的意思。 或许,他已经知道怪瓶的“奥秘”是什么,只是却不愿意告诉我? 等老巫师大儿子,背着枯瘦如柴的他,一点点消失在马路转角处后,我将思绪收起,按照原计划,将这两天的收获,大致说出来,让老村长找人去联系潘光海媳妇娘家人后,再次往潘光海家走去。 弄清怪瓶里的东西及来历固然重要,但这和挖出其背后的那个人一样,属于后面的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让潘光海媳妇,尽早见到她娘家人,让他们松口同意开棺,重新选一个地方安葬。 在开棺找到办法,使那片地方风水格局恢复正常前,只能先做好迁坟的打算,开棺后若是顺利破除,再改主意也不迟。 来到潘光海家,他精神较之昨晚,已经好了许多,我进门的时候,正靠在床头上喝粥,见我进来,眼里闪过一丝紧张慌乱,然后不自然的挤出笑容,招呼我随便坐。 问了一些他的身体状况后,我直接将来意说了出来,告诉他:我这次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你的媳妇想见你,第二件,是想知道,当初给你蛊药的那个人的一些信息。 第二百二十章 求药 一听死去媳妇要见自己,潘光海脸唰的就白了下来,一脸惊恐,手中的粥碗,也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白米粥在潮湿的泥地上洒落一片。 “玉…………玉婷,要见我……?”许久过后,潘光海才算从恐慌中,勉强定下神来,脸白如纸的问我。 虽说到目前为止,我对眼前这个,完全可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仍然全无感觉,但现在要做的事情,可不光是为了他潘光海一个人,看他被这话吓得着实不轻,故意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悬了一会后,就轻声说道:“不用怕,你媳妇之前是被人害了,才会做出那些吓人的事,现在已经清醒了过来,就不会再害人了,她其实早就知道,你给她下了蛊,对你也没什么恨意,就只是在真正离开前,想见上你最后一面。换句话说,如果她还会害人,我也不会让你去见。” “你……说的是真的?”得知自己,不会像河边两个小偷那样,有生命危险,潘光海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慌乱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震惊。 “当然是真的,如果她没有清醒过来,还是之前的样子,那天晚上,我们就已经全部死在坟面前了,哪还有命到现在,跟我一起去见她,怎么都不会让你有危险,你就先说你愿不愿意去。”我看着他说。 女孩想见娘家父母,或许还需要,将他们请过来,把情况说明后征得他们同意才行,但想见潘光海,我并不打算征求他同意。 听我说清楚后,干干脆脆答应也就罢了,如果不愿去,那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逼他不得不去。 死去的妻儿,再加上死在河边的两个小偷,整整四条人命,虽然都不是直接被他杀死的,却也都是他间接害死的,偿命固然不现实,但想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过关,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事。 好在潘光海,也并非我以为的那样一无是处、毫无担当,从最开始的慌乱中定下神来,得知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沉默了一会后,就说:“李念兄弟,我知道弄出这么多事,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如果真还有机会能见玉婷,和她说上话的话,我是一万个愿意去的,这点你放心,我答应就是。” “只是……你真的见到了玉婷,她也能说话了吗?” 这么快就能稳下来,答应愿意去,倒是让我对这个人,多少有些刮目相看。 不管在听到,死去的媳妇想见自己到现在,他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波动,是出于什么才会答应,至少都能够说明一点:他多少还是一个看得清局势,懂得识时务的人。 于是轻轻点头后,我对他说,是真的,你媳妇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能说话了,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家猪圈还藏着东西,那个瓶子就是她告诉我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玉婷?”见我完全不像是在说假话,潘光海低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后问,复杂的眼神中,开始有一些迫不及待的色彩。 我说不用着急,你媳妇不光想见你,还想见一见她父母,我现在已经让人去请他们了,等人到了征得他们同意后,再一起去见也不迟,今晚就去的话,时间应该有些来不及,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做好准备就是,要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可以去。 听时间初步定在明晚,潘光海连忙答应了。 于是,等他稍微从这件事中,稍微缓解下来后,我又说起了第二件事。 “去见你媳妇事就这样了,到时如果需要注意什么的话,我再告诉你不迟,现在你需要回答我的是,知不知道给你“桃花蛊”蛊药的那个人家住在哪,去没去过,如果让你带路的话,能找得到地方不?” 虽然到得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把潘光海媳妇腹中胎儿弄成“阴胎”,并在坟地附近,或者棺材、尸身里悄悄动了手脚,意图不明的另有其人,不大可能是那个蛊师后人,但这么重要的事,我还是想尽可能的,弄得清楚一些,免得判断出错。 事到如今,潘光海已经清楚认识到,纸不可能再包得住火,面有余悸的犹豫了小片刻后,就干脆不再遮遮掩掩,老老实实交代了。 “李念兄弟,事情到这一步,我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颜面,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索性都告诉你吧。那个卖我蛊药的人,是大湾乡那边的,我虽然没有去过,但那个老蛊师,在大湾乡那一带很有名,真要去找的话,打听起来并不难。” 大湾乡在我们县西北部的崇山峻岭中,是一个全由少数民族组成的大乡,民风极其彪悍,至今都还有些村寨交通闭塞,与世隔绝。很多年以来,那地方都匪患猖獗,治安混乱,极度排外,就连改革开放,铁路从那里修过时,也没能让那地方的人思想开化,反而更是助长了那片地方的抢盗之风,每当有火车路过,扒车偷抢的事情就经常发生,外乡人没有当地人带领的话,也根本不敢轻易进去。 别说平头老百姓,就是公安人员,也经常在那里吃瘪,警车都不知被烧了多少辆,被夺枪打伤的警员更是不计其数。搞到后面,每次公安抓人办案,都要有大队武警荷枪实弹陪同才能进去,否则别说办案,就连自己也要折在里面。 直到先后被省里调武警部队,镇压严管过好几段时期,大湾乡才在堪称铁血手腕的治理下,于最近十几年渐渐太平了下来,火车可以安全经过,外乡人也敢进去了。 但有的尚未通路,与世隔绝的村寨,仍旧还有排外心理,对外乡人来说,那些地方依然还是一个,不敢轻易涉足的谜。 “大湾乡那地方太大了,即使你说的那个老蛊师再有名,找起来也会要些时间,知道具体在什么村寨么?关键是,你能否确定,卖给你蛊药的人,真的就是那个蛊师的后人?”在潘光海被白面书童上身,强迫他在潘家院里“忏悔”时,我就已经知道,他说的那个老蛊师,是大湾乡的人,我自然不满意这么含糊的回答。 潘光海想了想后,摇头说:“不是很确定,只是知道那个老蛊师姓田,我后面也打听过,大湾乡有一个叫下河村的地方,那个村子几乎都是姓田的人,大湾乡姓田的,也大多都在下河村,所以应该就在那地方,至于卖我蛊药的,是不是田家老蛊师的后人,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是介绍我去求药的人告诉我的,当时也没敢多问……” “谁介绍你去求药的?在什么地方见到的那人?”我又问。 潘光海回答道:“是以前和我一起进厂打工,后来又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朋友,他就是大湾乡的人,几次见那个蛊师后人,都是在老党校后面的一间出租屋,那个人在县城的时候,就会在那里住。” 虽然身份无法确认,但一听有那个人经常出没的地址,我顿时也放心了许多。 于是想了想后,就将问题中心转移,让潘光海把他所知道的整件事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都告诉我。 原来,当初在廖玉婷,几次试探性的提出分手,潘光海满心不甘,故意让她怀孕,也没能使她打消这个念头后,就在一次酒后,和那个朋友说起了这事。 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比较好,那个朋友也是多少有些心术不正的人,看潘光海都快四十岁了,仍然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找到个“媳妇”,都让对方怀孕了还搞不定,就帮着动起了歪心思,告诉他:既然如此,要不干脆就给那小姑娘下点“药”,把她绑在你身边一劳永逸,我们大湾乡,就有一个很会养蛊,尤其弄“lialia药”的蛊师,他的孙子就继承了他的本事,靠这个赚了很多钱,目前就在县里面,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带你去找那个人。 潘光海本来就为,如何把廖玉婷留住而焦头烂额,听了这话,哪有不心动的道理,在这个地方土生土长,又岂会没听过“lialia药”的名头。于是在朋友言之凿凿的极力保证,那个人是真正的蛊师后人,而非坑蒙拐骗的骗子,从他那求来的“lialia药”是真的有效后,就完全动心了。 岂料跟着那个朋友,见到蛊师后人的时候,蛊师后人根本就没拿正眼瞧潘光海,挥挥手话都没说一句,就打发他走。 好不容易找到解决的办法,潘光海哪里甘愿灰溜溜离开,就索性心一横,啪嗒一声跪在了,比他年轻好几岁的蛊师后人面前,求他帮自己达成心愿。 求了好一阵,年轻蛊师才缓缓睁开眼睛,依然不拿正眼瞧他,慢吞吞的说:“我的蛊和药,虽然都是一些不喜欢阳光的阴暗之物养成,但行的都是光明正大之事,你已经被乌云笼罩了心,动了不端正的念头,所以你的心愿我无法满足,还是快些离开,别再浪费心思了吧。” 听了这话,潘光海顿时就心灰意冷了,然后爬起身,离开了年轻蛊师住的地方。 幸得这时候,一个开着越野车,在他们之后到来,成功求到蛊药离开的人,在潘光海和朋友的前面停下车,带着几分嘲笑显摆的意味点拨了他,说:“兄弟,你这也太不懂事了,人家养蛊造药,图的是什么?你这空手空脚的进门,一点表示也没有,完全把人家当成大善人,人家会理你么?别再攥着你那该死的公鸡,和那些用来烧给死人的破东西了,看见没有,我也是来求“lialia药”的,而且来了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要花两万,第一次三万,真想要的话,就赶紧去准备钱,没钱的话就早点死心吧,寒酸成这样,还敢动这歪心思,真是……不知道说你啥好。” 潘光海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这“lialia药”,竟然要价这么贵,而那年轻蛊师说得冠冕堂皇,原来也只是看他寒酸,大概率拿不出这么多钱,才懒得搭理。 事实上,潘光海一时半会也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在感觉尊严受到了侮辱的情况下,又合计一番,觉得即使正常结婚,也至少需要三五万彩礼,这“买卖”并不亏后,就心一横,拿出全部家底,又从朋友那东拼西凑借一些,凑足三万元钱,再次登了年轻蛊师的门。 果然如同那个开豪华越野车的人所说,这一次,潘光海成功求到了蛊药,进门把三万元钱,放到茶几上的瞬间,年轻蛊师就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他心术不正之类的话,而是让他说出需求。 从年轻蛊师那离开,潘光海就迫不及待的去见了廖玉婷,并将蛊药,偷偷下在她喝的饮料中,看着她喝了下去。 之后的事情,人们也就都知道了,受了桃花蛊的影响,廖玉婷越来越离不开她,并且做出了,在手术台上醒来,拼死保住孩子的惊人举动,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孤身一人嫁给了潘光海,什么都没要,任打任骂也无怨无悔。 等到“心蛊”渐渐成型,知道“大局已定”,媳妇再也不可能会离开自己后,潘光海又按照求药当时的约定,带上礼物去酬谢年轻蛊师。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候,年轻蛊师才从他的话中,得知他媳妇已经快要生了,然后气急败坏的训斥他:难道你不知道,中了桃花蛊的妇女,不能生孩子? 潘光海哪里知道这个禁忌,于是连忙问年轻蛊师,这才算知道,中了桃花蛊的妇女,一旦生下孩子,就会蛊虫穿心而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费尽心思昧着良心下药,潘光海想要的,自然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于是一下子也火了,质问年轻蛊师,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禁忌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办?你得赔我媳妇孩子的命来! 潘光海怒气大盛,年轻蛊师也怒火冲天,一听这话,就二话没说,直接叫人把他痛打一顿丢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存在的人 潘光海指责年轻蛊师心黑,为了钱,连中了桃花蛊的女人,不能生孩子这么重要的禁忌都不告诉他,害得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早就已经有孕在身的廖玉婷下了蛊,导致如今面临着,妻儿即将丧命,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 而年轻蛊师,则反攻潘光海居心叵测,故意隐瞒他要下蛊的对象,已经怀孕的事实,故意等到桃花蛊变成“心蛊”,大错已经铸成,无法再挽回的时候,才回来借机敲诈。 究竟谁的说辞更加有理有据,已经是一摊烂账,无从再得知,只能遵从于“谁拳头大谁有理”这个不讲道理,但一直存在的“真理”——年轻蛊师有钱有势,而潘光海只是家中破屋几间、病母一个,年近四十仍娶不了媳妇,三万块钱也要东拼西凑到处借的穷人一个,于是在被年轻蛊师指使人暴揍一顿丢出去后,这事就变成了年轻蛊师有理,而他则成了借机敲诈,奸计被识破的“狡诈之徒”。 虽然满心屈辱不甘,但潘光海也知道,自己干的这事见不得光,于是也没敢声张,打落牙齿和血吞,白被胖揍一顿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回到家,看着愈发离不开自己,但却死期将至,连带着孩子也保不住的媳妇,潘光海心里说不出的悲痛,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唯一的变化,就是再也不忍心,因为想起下蛊前自己的狼狈相,而随心所欲的打骂媳妇了。 直到这会,我也才算真正明白,原来他不再打骂媳妇,除了同样受到“心蛊”的影响,女孩独自已经很大,最大的因素,还是因为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知道,她死期在一点点逼近。 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但越是这样,潘光海就越舍不得妻儿就这样死去,尤其害怕那一天如果真的到来,他下蛊的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于是思前想后,深思熟虑过后,他还是选择了放低姿态,重新去求那个年轻蛊师,让他想一个能解决问题,保住妻儿性命,至少能保住大人的办法。 或许是不想在自己手上弄出人命,也或许是被潘光海再次送上门来的两万元钱打动,年轻蛊师犹豫许久后,最终答应了想办法,在女孩要生的时候过来,让他回家做好相应准备,别把人送进医院。 然而,娘家人的出现,却凭空打乱了潘光海的计划,而廖玉婷的提前生产,则导致她的计划也被打乱,直接走向了鬼门关,最终生命定格在了新阳江畔,被守在那上千年的将军魂,收走了生命…… 听潘光海把来龙去脉说完,我心里也就更加有底了。 如此看来,是那个年轻蛊师,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可能性很低,因为整件事情,他看起来都是被动的,完全是潘光海找上的门。 这种人或许心术不正,为了钱可以突破道德底线,但与此同时,这种人也是最怕惹麻烦的,害人性命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做不出来。 说白了,就是有能力,也有心肠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一般都是那些不显山不露水,野心极大的人,这种人,不大可能会对区区两三万块钱斤斤计较。 所以,要想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正确的方向,还是得顺着潘光海媳妇的那条线去找,把怪瓶的主人挖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些,于是等潘光海说完,沉默了一阵后,又问他:“那个蛊师答应你会提前来想办法后,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或者让你做过什么事情?好好想想,如果有让你,按照他的意思做什么的话,就全部告诉我,一点都不要错过。” 锁着眉头认真回想了一会后,潘光海回答说:“基本没有让我,做过什么具体的事,就是让我回来做准备,主要是说通玉婷,愿意在家里生孩子,到了要生的那几天,也尽量别让人接近她,一切等他上门后再行安排,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也没给我什么东西带回来。” “那从他答应你,到你媳妇出现的这段时间,那个人有来过么?”我想了想又问。 潘光海摇头说没有,从始到终,他都没有来见过玉婷一面,那时候我就在想,他很可能只是为了想打发我走,才说的那些话而已,根本就没打算真来,不过除了相信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话一听,我心里顿时也就有了答案。 于是果断收起了心思,不再纠结那个年轻蛊师的问题,认真看了潘光海一会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实话告诉你,你媳妇之所以知道,你偷偷对她下了桃花蛊,是因为有人把这一切告诉了她,并将她一点点引进了自己的圈套,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什么遗漏和隐瞒的话,那害死你媳妇的,就不是那个年轻蛊师,而是……另有他人。” “什么?!”听到我这番话,潘光海不禁脸色一变,大为震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这……怎么可能?李念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些都是你媳妇,亲口告诉我的。昨晚从你家猪圈找出来的那个瓶子,就是告诉她这些的人留下的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瓶子曾经装的东西,才是害死你媳妇,并导致她死后变成厉鬼回来害人的关键物品。”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知道这些,还都告诉了玉婷?我从来都没有听玉婷说起,也没见过谁来过我家啊。”潘光海依旧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许久才从我的话中反应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我看着他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大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不过既然找到了你媳妇说的那个奇怪瓶子,就证明她说的是真的,这个人确实存在过,并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表情尤为茫然的看着我,又过去了好一会后,潘光海才依然不敢置信自言自语起来。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给玉婷下药的事,除了我和那个朋友,还有年轻蛊师,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这,潘光海神情忽然一振,抬头看向我道:“李念兄弟,如果这是真的话,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年轻蛊师在后面搞鬼?我发誓,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下药的事。” 我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在一切都水落石出,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更加倾向于,告诉你媳妇这些的另有其人,毕竟下蛊药这种事,普通人看不出来,但在懂这些的人眼里,一眼就能看穿。” 顿了顿,我松开眉头,看着他道:“到目前为止,我知道的事情就是这样:在你求那个年轻蛊师,想办法保住你媳妇性命的同时,你媳妇其实也在自救,只是和年轻蛊师,让你把一切保密一样,告诉你媳妇一切的那个人,也让她保密,所以才造成了,你们两个人都有事瞒着对方的局面,你完全不知道那个古怪瓶子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幸的是,到头来,你没能保住你媳妇的命,她也没能救到自己和你们的孩子,那个年轻蛊师,有可能是在敷衍你,而告诉你媳妇这些的人……则是为了要害她的命。” 潘光海猛地一愣,然后屈起双膝蹲坐在床上,开始发呆。 “怎么可能……她不是中了桃花蛊么……按理说,应该会有什么都会和我说,不会瞒着我的啊,而且……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究竟为什么要害她?” 虽然知道他心里,现在一定已经非常不好受,但我也并没有就此停下来的打算,看了他小片刻后,说道:“别太高估桃花蛊的作用,也别小看一个女人的意志力。既然你在给她下蛊的同时,自己也受到了影响,都还能瞒着她,那她在知道一切后默默自救,做到不告诉你也并非什么难事,而且别忘了,她背后还有一个处心积虑要害她的人,完全有可能对她用了什么手段,使她能对这些保密。” “所以,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知道你给她下了蛊,害了她和你们的孩子的命,却不怎么恨你吗?除了我说的那些情况,就是她想自救,即便保不住自己的命,也想保住你们的孩子,没时间去记恨你太多,而且,即使你不下蛊,她离开你的可能性也不高,只要你当时好好用心,让她留下来,并不难。” 潘光海触电般身体一僵,而后双手捂面,将头埋进双膝缩成一团,开始颤抖。 我暗自一声叹息,脸上却面无表情,看着他不再说话。 虽然廖玉婷不怎么恨他,有桃花蛊影响的成分存在,但谁又能说,这里面没有那可怜女孩,本身就对他感情很深的因素呢?光是她从浑噩暴戾中清醒过来,脱离了桃花蛊的影响,依然不怎么恨潘光海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证明。 所以,潘光海当初要留下她,根本就不是多大难事。 已经将近四十岁的人了,不再是三岁小孩,做了错事就该负责,就该对自己的错误,有清醒的认识,没道理还要护着,还要顾及他心理感受。所以我话锋一转,刻意这么说,就是要让眼前这个犯下大错的男人难受,就算已经无法再挽回,也要让他多受些煎熬。 不然都对不起那对含冤而死的母子。 在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中,过去了许久许久,低声抽噎的潘光海,才一点点从内心山呼海啸一般,濒临崩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红着眼睛看了看我后,又开始低头发呆,双眼无神的盯着潮湿的泥地。 又让他缓了好长一阵后,我才再次开口道:“告诉你这些,并非是为了要你难受,而是想让你心里多少有些准备,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不是伤心后悔的时候,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你如果真有心,想弥补一些过错的话,就暂时打起精神来,帮我把一切都弄清楚。” “你……需要我做什么?”潘光海无神的抬起头来。 “暂时还不需要做什么,只用我问到什么,你就把知道的告诉我就行,等你媳妇娘家人来到了,再尽可能的帮忙说服他们,让他们把气顺下来,如果后面的事情不顺利的话,可能还需要你带我去找那个年轻蛊师,和介绍你去求药的朋友。” 等他红着眼,点头表示明白后,我又道:“虽然你媳妇已经清醒过来,但由于一些原因,她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遇上的那个人,只模糊记得,那个人是直接来的你家,还先后来了两次。听了那个人的话后,她用回娘家为借口,离开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我需要搞清楚,这个人出现的时间,所以你好好想一想,你媳妇离开是什么时候?” 潘光海微微一愣,很快就回答道:“不用想,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是在我去求那个年轻蛊师回来后的第七天,自从结婚后,玉婷就哪也没去过,更没有说过想回娘家,毕竟之前都闹成那样,都断绝关系了……她这么说的时候,我还觉得非常奇怪,所以记得很清楚。” “具体是哪一天?”听他说记得很清楚,我心里顿时一喜。 潘光海想了想后说,是在农历十月初三的那天早上。 既然确定了日子,那找起来就要容易许多了,于是我又问潘光海,在那前后,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或者陌生的人来过你家? 和前一个问题一样,潘光海几乎不用回忆,就很肯定地回答道:“没有,我记得很清楚,十月初三的前后好几天,我和玉婷几乎寸步不离,从没见到认不得的人,更没有谁来过我家。光是玉婷说回娘家,我就已经够奇怪了,如果之前再有什么人来过,和她说过话,我怎么还会放心让她走。别说前后几天,就结婚以来,家里都没来过这样的人,我很肯定。” 没人来过?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二百二十二章 娘家人 “你好好回忆一下,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但凡有一点不一样的,都不要遗漏过去,找出这个人很重要,可一点马虎不得。”听说没有认不得的人来过,我的心顿时就有些紧了。 看我表情严肃,潘光海尽管相信自己不会记错,却也不敢再马虎大意,作认真状回想了一会后,才敢下定语道:“李念兄弟,请你相信我,在玉婷说她回娘家前后,真的没有你说的那样的人出现过,不仅那几天没有,就是从我们办完事后算起,也没有脸生的人来过我家。” “我虽然糊涂,造下了这么大的孽,但潘家院就这么点地方,人我也还是基本都认识的。自从办完事到现在,我就是出去做活的时候,玉婷也都有跟在身边,所以她见过什么人,我都很清楚。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我们几乎更是寸步不离,如果真有完全陌生的人来找过她,我不可能不知道……” 听着他的话,我眉头不禁越皱越紧了。 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那怪瓶怎么解释? 如果无人告诉,廖玉婷是不可能知道,潘光海对她下蛊的事情的,而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也不大可能会独自跑到外面接触这种人,所以也应该不存在记忆混乱,把在外面见到的人,记成了在家里见到的情况。 况且照潘光海说的情况来看,就算她有独自出门,潘光海也定然会知道。 难不成,这个躲在幕后的人……并非陌生人? 想到这,我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要不……你仔细想一想,在十月初三的前后几天,有没有认得,甚至非常熟悉的人来过你家,或者在别处和你媳妇单独说过话?” 毫无疑问,从认得的人当中筛选,要比单纯的找一个陌生人要难许多,这一下,潘光海也有些作难了,低头苦思许久后,无奈地对我摇起了头。 “李念兄弟,虽然我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几乎和玉婷寸步不离,但也不可能时时都看得到她,我最多只能确定,没有人来家里单独和她说过话,但她偶尔串门的时候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禁无声苦笑,让他从认识的人当中回忆,也着实太勉为其难了。 就算记忆力再好的人,也不大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情。 看我不说话,潘光海又小心翼翼的道:“要不我把我妈叫来问一下,看是不是我有时不在的时候,刚好有人来过?” “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也只是顺嘴问一下,不用认真。”在这形势极其不明朗的时候,贸然捕风捉影并不是理智的举动,只会凭空增加许多麻烦,让事情变得越来越找不到方向。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找准一个点下手,实在没收获了再另想它法。 老家附近,具备这种心肠和能力的人的可能性很低,恰好与潘光海一家认识,且熟悉到不会引起他们警觉的可能性更低。 换句话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一直深藏不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到底,还是我太敏感了。 交代好潘光海,让他养好精神,做好去见他媳妇鬼魂的准备,好好回忆,并向邻里打听一下那段时间,有没有谁见过一个不认识的人在附近出现后,我便离开了他家。 才走出潘光海家没几分钟,张晓微就刚好发来了视频通话。 张晓微今天就会回老家了,而我脖子上还缠着纱布,这时候,并不想让她替我担心,于是犹豫了一下后,就挂断给她发了语音回去。 果不其然,这时她已经在动车上了,问我为什么不视频,而是要语音?被我用流量不足,昨晚手机也忘了充电,这会在外面,手机快没电的理由对付了过去。 聊了一会,得知在芸姐和杨小天,送张晓微上车之前,老头子和袁金柱都没有回来过,若无其事地又和她贫了一阵后,就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我又去了老巫师家。 目前为止,老巫师还是除了潘光海之外,唯一一个从那个怪瓶里,闻到异香的活人,我始终都对此隐隐有些不安。而且从这个老人,得知只有自己,闻出的气味和别人不同后的一些细微反应来看,他似乎多少懂得这其中的一些玄机。 我急于想知道,这瓶子里曾经装过的究竟是什么,可这时候老头子和袁金柱完全联系不上,就只能寄望于这个老巫师,会告诉我一些什么了。 然而意外的是,当我来到老巫师家的时候,却遭到了闭门羹。 老巫师大儿子,像头次来那样,热情的接待了我,但说的都是一些客气话,丝毫没有提及自己老爹。当我忍不住,问起老巫师,表示出想和他说说话的时候,这个一脸忠厚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阵后,面有难色的表示了拒绝。 “小伙子,老头子身体不好,早上出去这一趟,回来精神就有点差,现在已经休息过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要不等老头子身体恢复一些后,你再来看他吧,现在就让他老人家好好休息。” 有些愣神不解的看着老巫师大儿子,好片刻后,我才算渐渐明白过来。 或许这番话,并非老巫师大儿子的意思,而是老巫师不想再见谁,或者干脆说,不想再见我。 既然如此,就不能强人所难,于是小坐一会,让老巫师大儿子,代我转达问候之意后,我起身离开。 得知我从潘光海家猪圈,找到一个奇怪东西后不请自来,却在从怪瓶里闻到异香后,不肯再见我,这意味着什么? 看来,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定然是发现了那个怪瓶的玄机,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从老巫师家走出来后,我又顺道去了潘光龙家。 说起来,在那惊魂一夜中,潘光海的情况,虽然要严重一些,但如果光从表面上来看的话,他的情况却是最好的那一个。毕竟受到的创伤,都是内在的,没有任何外伤。 而潘光龙的情况,却刚好和潘光海相反。虽然只是被鬼婴,短暂的上了一回身,险些把我按死在水渠里面,但摔进水沟那一下,可是实打实的,腰杆已经岔了气,脑袋也重重磕了一下,我进门的时候,还趴在床上下不来,稍微动一下,就龇牙咧嘴的直抽冷气。 尽管跟着我受了无妄之灾,可潘光龙看起来,却一点埋怨我的意思都没有,老婆孩子也没因此对我有什么意见,见我到来,哼哼着就让老婆去弄酒菜,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说要和我喝几杯。 看他都已经这样还不消停,只好把他按住,让他养好伤再说,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 说起来,我最担心的,还是潘光龙家人因为这事,对我有什么看法。虽然我并没有让他去,是他自己要跟着上山的,但弄成这样,我怎么都有点责任。 不过,看他一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尤其潘光龙,还说以后有吹牛的资本,他是真真正正的见过鬼,还和鬼打过架,我也就放心了下来。 出于盛情难却,午饭也是留在他家吃的。 从潘光龙家离开后,我就径直回了家。 傍晚擦黑的时候,潘光海媳妇娘家人到了。除了廖玉婷父母,来的还有她的两个亲哥,以及本家好些个叔伯长辈,来了两辆越野车,和一辆轿车的人。 由于潘光海家房子已经拆掉,廖玉婷娘家人,也完全不想再踏那个门槛,所以就在村长家接待的他们。 还没进门,廖玉婷父亲,就语气生硬的问老村长,到底有什么事要商量?看也没看提前到来,等在院子外,神色苍白的潘光海和他老母一眼,态度非常不友好。 对此,潘家人早已经有所预料,既然差人过去,亲自把他们请过来商量,自然就没有针锋相对的道理,于是老村长就放低了姿态,说大冷天的,害你们大老远跑过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先到屋里坐下,把饭吃过后,我们再细说。 “吃饭就免了,既然是叫我们过来商量事的,那就先把事情讲清楚再说,我们廖家虽然穷,但也没穷到饿饭的地步,莫名其妙的饭,我们可不吃。”廖玉婷父亲,廖尚洲的语气依然生硬。 此话一出,其他陪同过来的娘家人,顿时也板起了脸附和。而廖玉婷的两个亲哥,则表情非常不善的,狠狠刮了旁边表情紧张,手都不知该往哪放的潘光海一眼,瞧那架势,大有随时都会冲上去揍他的意思。 说到底,在来的时候,廖玉婷娘家人,就已经大致知道,是为了什么请他们过来,拿出这般强势,甚至有些蛮横的态度,无非是不想在气势上落于下风,要潘家的几句软话,拿出真正求人的态度罢了。 老村长和支书活了一辈子,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就更加放低姿态,说起了能让他们顺气的话。 毕竟,好好的一个闺女,就这样跟了年近四十的潘光海,还落个这样悲凉的结局,换做是谁,都很难咽得下这口气。而男方家这边,无论怎么说也都是理亏的一方,既然有事相商,就只能先放低姿态,让对方把气顺下来。 就这样,好说歹说一阵后,廖玉婷娘家人,态度才算缓和了一些下来,肯进门坐了。 等他们在堂屋火盆坐下后,潘光海也在老村长的示意下,按着事前说好的,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在廖玉婷父母面前跪下。 还没说话,态度刚刚缓和些许的廖玉婷父亲,就脸一沉,抬手便一巴掌欲往潘光海脸上扇去。 但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一脸憎恨厌恶的,刮了刮潘光海后,廖玉婷父亲就收回了手,挪挪凳子,把脸转向了一边,不受他这一跪。 父亲不动手,然而廖玉婷两个哥哥,却不会客气,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一个直接一记响亮的耳光,往潘光海脸上抽去,另一个,则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哪里来的狗东西,见人就乱跪,你不怕受报应,我们还怕被你折寿!滚出去!” 这样一来,廖玉婷娘家人的态度就很分明了,他们不认潘光海这个女婿,从头到尾都没认可过。 潘光海身体精神状况本来就不好,再挨上廖玉婷二哥这一脚,顿时就痛哼一声,瘫在地上抽搐起来。 过了好一会,才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没有说话,忍着痛重新跪好,又朝廖玉婷父母,磕了三个头后,颤抖着艰难的起身,退到了堂屋外面。 刚刚起身,坐在廖尚洲旁边的廖玉婷母亲,就掩着面低声哭了起来。 而其他人的脸色,虽然依旧冷漠生硬,但之前的气氛,已然在这哭泣声中,不知不觉变了许多,尤其廖玉婷父亲的眼睛,也渐渐红了起来。 老村长一声叹息,其他男方这边陪坐的人,也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神情复杂的看着廖玉婷父母,踌躇好片刻后,老村长才轻轻的咳了一声,试图将这气氛冲淡些许。 “你老不用再说什么了,情况我们已经大致知道,我是恨刚才那个人,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但更恨我自己姑娘不争气,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还没开口,廖玉婷父亲就先说话了,看看老村长等人,又看了一眼,垂头站在堂屋外的潘光海,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都是无辜的,不该让你们那么多人,跟着那畜生一起担惊受怕。要我们过来商量的那个年轻人呢?叫他来说话吧。” 我早就已经提前来到村长家,只是老村长和支书说,在他们让潘光海媳妇娘家人顺下起来,肯心平气和商量之前,我最好不要露面,免得也跟着一起受气,于是就和我爸我爷他们一起,在村长家“灶边”,陪随后也到来的老巫师坐。 此时,见廖玉婷父亲,主动说到了我,并要和我说话,村长连忙让人过来,把我叫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等不及 “你就是那个年轻人?”一进门,廖玉婷娘家所有来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锁定了我,显然都有些意外。 知道是个年轻人,把他们请过来的,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年轻。 如今这社会,年轻人都贪恋花花世界,肯走这条路的人很少,所以在这个越来越不被接受,被斥为“封建迷信”的行业打滚的,都是有了些年纪,至少也已经成家立业的人,年轻只是相对来说,人们也习惯了,需要找这类人的时候,接触的普遍都是些年轻不到哪去的人。 年龄越大,看起来就越靠谱,真正的年轻人,在这个行业里并不吃香。 而我文文弱弱的,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刚踏入社会没多久的学生,实际上毕业也确实才一年多,光从年龄和外表来看,就已经没什么“卖相”了,看起来不可靠,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潘光海媳妇娘家人,自然会感到意外。 好在这一行并不同于其他行业,就算是年纪更小,跟着师父历练的徒弟,走在哪也要被尊称一声“先生”,所以尽管觉得,我实在年轻了些,潘光海媳妇娘家人也不好表现出来。 我知道这时候,越是不端着架子,表现得越平易近人,廖玉婷父母就反倒越不放心,于是淡淡的点点头,就表示默认了,没有说话。 “那……先坐,好好把情况说说吧。”看我不热不冷的,廖玉婷父亲也不再多言,起身邀我入座。 我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看了看满堂的人后,轻声道:“这里人多嘈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有些话也不适合说,还是换个人少点的地方吧。” 廖玉婷父亲微微一怔,然后与陪同过来的本家人面面相觑起来。 毫无疑问,这么多人一起过来,他们是肯定希望,有什么都当着面弄清楚,不想被叫到私下去说的,但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有的话不适合大庭广众说,他们就不得不考虑。 虽然整件事情上,廖家都完全占着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无所顾忌。 把意思说清楚,我就也不再开口,等他们自己去考虑商量。 最终合计一番后,廖玉婷父母,也很快就决定了,由他们和廖玉婷两个亲哥去和我谈。 于是,我们便离开堂屋,进到老村长家已经腾空,只剩老巫师一人等着的灶边,将门关好后,在大铁炉周围坐了下来。 “年轻先生,这般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要说的?”坐下向老巫师点头略表敬意后,廖玉婷父亲问我。 让老村长差人去邻县,请潘光海媳妇娘家人的时候,我只把廖玉婷已经清醒过来的事情公诸于众,所以她父母目前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尚还不知女儿想见他们。 我也不想把请他们来的主要目的直接道出,于是就将他们已经大致知道的,包括两个小偷,被廖玉婷怨魂害死的事情,再次详细的说了出来,同时仔细观察,他们听到这些后的反应。 而老巫师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也正是为了帮我,判断廖玉婷娘家人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上午的时候,老巫师虽然不肯再见我,但我还是把这个想法,对他大儿子说了出来。毕竟一开始,怀疑廖玉婷娘家有报复目的的,正是老巫师,事实上处理丧事时,廖家那边的动作,也确实有些蹊跷,所以这种场合,定然少不了老巫师。 虽然已经基本确定,导致目前局面的并非廖家,但在一切足够明朗之前,依然什么都有可能。而这种事情,又是绝对不能摊到桌面上说的,只能从廖家的反应上去判断。 “事情就是这样,有人蓄意要害你们的女儿玉婷,用手段欺骗了她,死后又在她下葬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在棺材里、尸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造成今天的局面。”随着我将整个事情经过,一点点说出来,廖玉婷父亲,和她两个亲哥,都一脸沉痛严肃的沉默了下来。 而自从潘光海磕头后,眼泪就一直没怎么停过的廖玉婷母亲,则更是低声哭得伤心,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说到底,都是平头老百姓,就算心里再有恨,听到自家女儿变成厉鬼,将几个寨子的人,吓得到了晚上就不敢出门,一夜之间害死两条人命,任谁都会心惊胆战。 更何况,造成这般严峻局势的主因,还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他们的女儿,自然就更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后,我又道:“老话说,人死灯灭,入土为安。无论生前有多少理不清的纠葛,但既然人已经没了,不可能再活回来,就算再放不下,也不应该再去折腾她,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也着实……太可怜了。” 话说到这份上,就已经等于是,把请他们来商量的主要目的点了出来,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一下子,就把话说得很清楚。 毫无疑问,说服他们同意开棺,重新入殓换一个地方安葬,由廖玉婷自己来说再合适不过。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将见面的事情说出来前,先让他们的心软下来。 无论在悲愤痛恨之下,廖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做了些什么,又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导致廖玉婷母子变“子母煞”害人,究竟与他们有没有直接关系,弄到如今这般程度,也都已经足够了,是时候让这段孽缘引发的一切结束了。 “究竟是什么人要害我家姑娘,现在有线索没有?”回过神来,再开口时,廖玉婷父亲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低沉沙哑。 我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老巫师后,轻轻摇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让情况变得清晰起来的线索,只是已经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躲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意图不明。” “那…………你让人把我们叫过来,是为了什么,要我们做什么吗?”廖玉婷父亲又问。 我顿了顿,话还没出口,一直在抹眼泪的廖玉婷母亲,就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声泪俱下地道:“年,年轻先生……既,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有人……有人要害我家玉婷,就请你,请你一定把这个人抓出来……还,还我家姑娘一个公道……就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 说着,身体往下一坠,就要下跪,惊得我连忙拉住,和同样手忙脚乱起身的廖尚洲,及两个儿子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她的情绪安抚住,扶起重新坐了下来,靠着廖尚洲泣不成声。 看着这个母亲伤心的样子,我不禁心里一声叹息。 神色复杂地,看着表情同样复杂的廖玉婷父亲,沉默了好片刻后,我才开口道:“总之,事情目前就是这么个样子,能让你们的女儿玉婷,从浑噩中解脱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既然上天,在她被奸人所害后,又给了她一线生机,那么我想,我们就不应该再错过这次机会,在局面已经不容乐观的前提下,尽量让她们母子有一个稍微好些的结果。” 虽然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潘光海,偷偷给廖玉婷下蛊,经过那次“忏悔”后,这也已经是潘家院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但斟酌一番后,我决定还是先对这事缄口。 廖玉婷娘家,已经够恨潘光海了,再贸然把这个锅盖揭开,说不得就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要坦白,也至少先把目前过了再说,或者在见面的时候,由廖玉婷自己去和他们说。 眼眶微红的安慰了妻子一会后,廖玉婷父亲问我:“那,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家姑娘有一个好结果呢?你把我们叫来,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就开明见山的说出来吧。” 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道:“把你们请过来,确实是有一些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不过最主要的事情是,玉婷……想最后见见你们。” 女儿想见他们。 听到这话,廖尚洲和两个儿子,顿时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看向我。 而廖玉婷流泪不止的母亲,伤心情绪也在这瞬间被冲散了不少,一脸惊愕的看着我。 “先生……你刚才说的什么?”好片刻后,一家人才从我那句话中回过神来,廖尚洲一脸不敢置信地问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在他们一下的震惊,和老巫师微微有些错愕的注视中,我重新确认道:“是的,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你们的女儿玉婷,想在魂归地府前,最后见一见你们。” 顿了顿,我又道:“现在她已经从浑噩暴虐中,清醒了过来,只要了却了心愿,就能去往地府,在那里还清她伤害两条人命的罪孽后,就可以重新进入轮回,获得新生。而她最后的心愿,就是想见一见你们,所以把你们请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去见见她。” “先生,你,你说的这个…………是真的?”又过了许久后,一家人才将我这几句话消化,仍然是廖尚洲满脸不可思议地问我。 我点头道:“是真的,她确实想见你们。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或许很难以置信,心里也或多或少有些害怕,但你们尽管放心,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不会再有伤人之举了,就只是觉得亏欠你们,还来不及尽孝,还有很多话来不及说,才想在离开阳世前见你们一面。” “真的可以见面,还能说上话?”听我解释完,确定我是认真的,廖尚洲又小心翼翼地问。 我轻轻点点头说:“完全可以,只要你们不害怕,愿意去和她见面就行,到时我不仅会让你们见到她,还能像和人一样说话,就跟她还活着时差不多。” 廖尚洲一家猛地一愣,顿时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了。 要知道,想和已经死去的人联系说上话,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通常都是用类似“通灵”的方式,以懂得通灵的人为媒介进行,而且在通话时,活人也是无法直接与死人对话的。所以听到我说,可以和廖玉婷见面,还能说话,廖尚洲一家人自然很难相信。 和他们解释清楚后,我也就不急于再说什么了,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老巫师后,就也沉默了下来,等他们自己去考虑。 说来说去,我也只能是把廖玉婷的心愿告诉她父母,再把他们可能会顾虑的地方解释清楚,如果这样他们也还是不愿去、不敢去,我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强迫他们。 好在我的担心,似乎完全是多余的,低估了亲情的力量,完全可以战胜畏惧和顾虑。过去片刻后,廖玉婷父亲就抬起了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道:“先生,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可以和我姑娘说话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 见他没用多久,就考虑清楚应允下来,我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在我和萧清荷的计划中,说服廖玉婷父母这一环,得让廖玉婷自己来说,才能事半功倍,我要做的就是“打头阵”做好铺垫,如果他们不愿意去见,就等同于功亏一篑了。 要是在我已经解释清楚,不会有安全隐患,只是需要他们克服心理恐惧,就完全没问题的情况下,他们仍然不肯去,那想说服他们同意开棺,就注定会是很难的事。 “什么时候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们愿意就行。不过我的建议是,最好先休息一晚,等明天晚上再过去。毕竟这一路赶过来,你们也已经够辛苦,最好先休息一晚上,玉婷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想你们也需要。”想了想后,我决定还是按照计划来,让他们先缓冲一晚上。 听我这样一说,廖尚洲考虑了一下后,就准备点头答应。 然而就在这时候,廖玉婷母亲说话了,擦擦眼泪后,带着几分恳求意味对我道:“先生,能不能今晚就去,或者让我先去见玉婷?我……等不及明晚上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另类团聚 可怜天下父母心,得知随时可以去见自己女儿魂魄,还能向以前那样说话,这个母亲顿时就等不及了。 看她泪眼花花,带着几分恳求的样子,我一时间不禁有些愣住,不大忍心说拒绝的话了。 算了,反正都是见,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多大区别,于是稍作犹豫了一下后,我看向廖尚洲,轻声问他:“既然这样,那要不你们准备一下,想想要说些什么,等夜深一点了我们就过去?” 廖尚洲本来就也不大情愿空等一晚上,只是碍于我的安排,才不得已答应,此时见我改口,顿时连忙道:“这样自然是好,自从傻姑娘突然没了之后,我们就一直有太多话想和她说了,但是都只能憋在心里。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让她听到,没想到小兄弟你却给了我们这次说出来的机会。” “所以,我们其实没有太多要准备的,只是今晚就去的话,会不会有些仓促,给小兄弟你添麻烦,而且我看你这脖子也还有伤,缠着纱布……” 不知不觉间,他对我的称呼,已经变了又变了。一开始是年轻人,后面是年轻先生,再后面又变成先生。 到得现在,干脆连先生这个在表示尊敬的同时,也显得生分的称呼也抛弃了,直接叫起了小兄弟,足以可见,这个看起来生活条件还算优渥的中年男人,已经对我不再有什么质疑之心。 发现他态度已经完全转变,我表情顿时也柔和了许多,摇头轻声道:“无需担心,只是一些小伤而已,没什么影响,今晚和明晚去,也没什么区别,不会造成任何麻烦。” “那,既然如此,我们今晚就过去吧,让小兄弟你费心了。”一听不会过于仓促,导致给我添麻烦,廖尚洲当即也放心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道:“去是没问题,不过说出来你们也不要伤心,玉婷毕竟已经死了,不再属于阳世,留下来的只是阴魂,与人阴阳殊途,所以去的人不宜太多,光是你们一家就够了,其他人不要也跟着上山。” “我懂,小兄弟你放心,就算你不叮嘱,我也知道去的人不能太多。”廖尚洲连忙点头。 “嗯……”看了看他后,我又道:“到时潘光海,会和你们一起去见玉婷。见他一面也是玉婷的心愿,希望你们不要阻止,到时在玉婷面前,也不要弄得太僵,至少别对他又打又骂的,免得玉婷不安心。” 廖尚洲猛地一愣,与妻儿眼神交汇,犹豫了一下后,点头答应了。 商定今晚便去,我也就不再耽搁什么,吩咐了廖尚洲一家,到时该注意的地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宜说后,就找到了站在院子中的潘光海,让他做好准备,今晚就上山见廖玉婷。 整个过程,前来“镇场子”的老巫师都没怎么说话,直到我把一切都安排好,廖尚洲一家也去了堂屋吃饭,我再次回到灶边,才用绽着一丝清明之光的眼睛看着我,有些欣慰,也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后生,你这样安排是恰当的,无论那廖家,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只要能让他们息事宁人,同意开棺重新找地方安葬,就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们同意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你也不要再提起,就当老头子那天的话,没有和你说过。” “大公,你老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能这样结束,无疑是最好的,我肯定不会再多想什么。”看着老巫师,我轻轻笑了笑道。 老巫师点点头:“这样想就对了,死去的就该安去,活着的也不该再为这摊理不清的账弄得不安生。如此一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安心了。” 顿下来,望着铁炉子对面的墙壁,老巫师沉默了一会后,又道:“只是你说的那个,躲在暗处制造这一切的人,恐怕不容易找到,找到了也不容易对付。如果你已经决意,要把这个人追查出来的话,最好就抓紧一些时间,这样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地方,我这老头子才好多少出点力。” 认真地看着这个老人,我有些微微怔神了两秒钟后,苦涩一笑道:“大公,既然都已经发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不把他挖出来的话,我就怎么都有点不甘心。换句话说,就算我不想再给自己找事,也难保这个人,不会又再次出来害人,弄得人人害怕,鸡犬不宁。” “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放弃,花点时间,跟着光海哥家这件事的线索慢慢追下去,没准哪天就有新的线索了。不过这并非几天的事,需要的时间肯定不短,所以这事过后,你老人家还是好好养身体,不要再操心太多吧,你老放心,我懂得分寸,不会有什么事的。” 有些复杂的看着我,又沉默片刻后,老巫师一声叹息道:“我这老家伙本来的意思是,如果那个人没有再出来作乱的话,你最好就不要再主动去招惹他。因为老头子我有一种,这个人非常不好惹的感觉,冬天也越来越冷了,就怕你到时候真有什么事…………” 我不禁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 知道无法劝通我,老巫师又是一声轻叹,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白天在你家看到的那个瓶子,着实有些古怪,如果你相信得过我这老头子的话,就等光海媳妇的事情结束了,把那个瓶子交给我,让我帮你分析分析吧。” 犹豫小片刻,在心里琢磨推敲一番后,我笑着点头答应。 这还是白天在我家那一别后,老巫师第一次和我说起怪瓶,别说我登门遭拒,就是下午这一会,他大儿子把他背过来,陪他坐的这段时间里,也丝毫没有提及过,甚至连话都没和我说两句,直到这会,目睹我安排好今晚的事后,才语重心长地多说了几句。 和老巫师说好,等潘光海媳妇的事情结束,就将怪瓶送去他家帮我研究后,老巫师便唤来大儿子,背着他回家了,没有再多留。 老巫师刚走,村长支书,及潘家一些人就找到了我,得知接下来的安排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晚上十一点刚过,准备上山的廖尚洲一家,就在村长等人的陪同下,打着电筒离开了村长家,一点点下了马路,往河坝走去。 天黑不久,我就和准时到来的萧清荷,在河坝边碰了头,提前上山做准备,所以此时廖玉婷已经知道,即将就能见到自己父母和潘光海,目前就在白面书童的陪同下,于坟地处等候着。 虽然这是她的心愿,但真得知,这么快就能以魂魄的形式,和父母见面时,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依然还是变得非常紧张,甚至有些怯场,打起了退堂鼓,在我们的安慰鼓励下,好不容易才算静下了心来,鼓起勇气答应今晚就见面。 该准备的,现在都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就只需要廖玉婷,按照计划好的,见面后说服父母放下怨恨,答应松口就行。 从见到她父母后,他们的反应来看,对此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就算廖尚洲是一家之主,心肠会硬一些,但有廖玉婷母亲在场,就足够将这个因素抵消了。这位母亲,从一进门见到潘光海后,眼泪就没怎么停过,得知能见到女儿,和女儿说话后,更是连一晚上都等不了,足见她还是挺心疼女儿的。 所以等会见到女儿,得知结束这一切,可以将女儿的业障抵消一些,让女儿在下面过得好一些时,这个母亲定然会站到女儿这边,就算丈夫不想答应都不行。 而一旦廖尚洲松口答应,接下来的事情,就会简单许多了。 裹着件棉大衣,在萧清荷的陪同下,站在桥的另一端,等廖玉婷一家,在村长一行人的陪同下,浩浩荡荡下了河坝过了桥后,我便领着廖玉婷父母,及两个亲哥,还有畏手畏脚走在最后面的潘光海一起,沿着田野间的小路,一点点往山上爬去。 而村长一行人,则在桥上止步不再往前,就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 一路寡言,在廖尚洲一家四口,既期待又有些忐忑不安的沉默中,我们走得并不快,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来到廖玉婷坟墓下方的水渠边。 就着电筒清冷苍白的光束,我们那天晚上在这里为活命挣扎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甚至原封不动。尤其我们当时摔下来的位置,荆棘野草被压断翻滚过的痕迹还很新,任何人见了都完全想象得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颇为激烈的事情。 来到当初安葬时,临时在斜突破开出来的,通向坟墓上面平地的小路前,跨过水渠,攀登上去后,那座崭新的坟墓,便完整的出现在了眼前。 看到女儿坟墓的瞬间,廖玉婷母亲,身体如同被电击一般,猛地僵了一下,脸唰的就白了下来,继而呼吸开始急促沉重,单薄的身体开始颤抖。 发现母亲情绪变得不稳定,摇摇欲坠,两个儿子连忙扶住,轻声安慰。 廖尚洲此时的呼吸声,也有些急促,复杂而茫然地,盯着静悄悄的坟墓看了一会后,扭头看向我,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小兄弟,我姑娘呢?不是说她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们么?” 尽管知道,他们心里此时一定非常急于见到女儿,可我也不敢一上来,就让他们看到女儿站在坟面前,毕竟已经是阴阳殊途,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急后,我轻声道:“先不要急,在见到玉婷之前,有些话我必须要先和你们说清楚。” 听我有话还要说,廖尚洲连忙点头道:“好,小兄弟,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们都听你的。” 轻轻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廖玉婷母亲,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一些后,我才低声道:“也没有太多要说的,就是得先提醒你们一下:由于你们的女儿玉婷,之前被奸人陷害,变成过凶煞,即使现在已经清醒了过来,不会再伤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她的阴气依然还很重,所以等下她出来的时候,难免会伴随着一阵阴风,空气也会变得比现在更冷一些,你们要先有心里准备,等下不要惊慌,因为这些都是正常情况。” 停顿下来,等廖尚洲一家,和潘光海都点头,表示明白后,我又道:“其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玉婷现在已经不是人,而是阴魂,所以形体上,虽然还是她以前的样子,但气息上却和以前会有很大的不同,最显而易见的,就是看起来很冷漠,很阴森,所以等下见了你们不要怕,更不要觉得她和你们很生分。” “小兄弟,你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廖尚洲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于廖玉婷父亲,我自然是放心的,她两个哥哥也是如此,唯一比较让我担心的,还是他们的母亲。 男人属阳,女人属阴,在抵抗阴气侵蚀这方面,女人本来就天然劣势。如果不先说清楚,让她对即将看到的一切,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万一等下惊慌失措,就算廖玉婷完全没有伤害母亲的心,也难免会受到阴气的侵蚀。 况且今夜的见面,为了让他们看得更清楚,我不会对他们有任何保护性的措施,所以廖玉婷散发出来的阴气,会毫无阻碍的接触到他们,再加上等下见到后,这个母亲情绪定然会经历极大的起伏,所以今夜过后,身子虚一段时间是在所难免的了,如果再出现上面的情况,弄不好还要大病一场。 我当然不想好心办坏事,所以啰嗦一点,把一切都说清楚,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了。 又针对廖玉婷母亲,叮嘱了一些她需要注意的,确定她已经听明白后,我才向坟墓那边走了过去。 “玉婷,你爸妈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你就出来,和他们团聚吧。”在墓碑前停下后,我轻声说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传承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就从坟墓里刮了出来,然后,抱着鬼婴,一身寿衣的廖玉婷,像张纸片一样,从坟墓里飘了出来,迎着风快速变大,最终成为常人形状飘立在坟头上。 看到几米外的父母,两个亲哥,以及潘光海的瞬间,廖玉婷身上的阴气,剧烈波动了起来,持续了十几秒钟,才逐渐稳定下来,然后看向我,以及始终在我旁边的萧清荷、白面书童,面带感激地道:“谢谢、谢谢你们。” 萧清荷轻轻一笑,柔声道:“不用谢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赶紧准备一下心情,现出身去见你的家人吧,别忘记了,尽量将情绪控制稳定一些,不要吓到他们,更不要让他们太过伤心。” 说完,长剑出鞘轻轻一挥,廖玉婷魂体上,顿时多了薄薄的一层荧光,使得她看起来更加真实了几分。 仍然一脸感激地,看了我们几秒后,廖玉婷认真点点头。 此时,她尚未真正显像出来,所以她能看得到家人,家人却暂时看不到她。看她已经准备好,我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廖尚洲一家面前,看他们已经从,刚才坟里刮出来的那阵阴风中,定下神来后,就轻声问:“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的话,我现在就让玉婷出来,让你们看见。” 廖尚洲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准备好了。 接着我又看向廖玉婷两个亲哥,和他们搀扶着的母亲,等他们也都点头后,迈开步子往旁边退了几步,扭头看向廖玉婷,示意她可以出来。 又是一阵寒冷的阴风吹过后,廖玉婷就真正出现在了家人的眼前,抱着她的孩子,站在墓碑前,披着淡淡的萤光。 廖尚洲一家四口,及悄无声息待在一边,显得尤为孤单的潘光海,身体皆猛地一震,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看着廖玉婷。 然后只听“哇”的一声,廖玉婷母亲声泪俱下的,挣开两个儿子的手,趔趄着朝廖玉婷奔了过去。 幸而我早就想到,她可能会有这样的举动,所以提前有所准备,连忙大跨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将她拉住后轻声道:“伯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请你先不要激动,玉婷目前才刚出来,身上的阴气还不稳定,你这样贸然冲上去,离她太近的话,阳气就会和玉婷的阴气产生冲突,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所以现在,请你暂时忍耐一下,先说说话,等玉婷稳定下来了,再接近也不迟。” 听到我这番话,廖尚洲父子三人顿时面色一变,知道这不是开玩笑,连忙上来,重新将她拉住。 虽然悲痛难当,情绪激动,但这个母亲也并非完全失去了理智,话还是听得进去的,听到这样冲过去,会对女儿不好,顿时也就克制住了,浑身发软的看着廖玉婷,哭得说不出的伤心,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好转。 而这时,见母亲情绪开始稳定,廖玉婷也稍微往他们走近了些许,身上波动不止的阴气,和周围水浪般一阵又一阵的阴风,也充分说明了,她内心的波动也同样很大。 不过相比起母亲,和别的家人起来,她就要好上许多了,至少能克制住自己,保持表面上的平静。 往家人这边走近些许,停下来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后,廖玉婷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叫出了曾经以为,再也无法让他们听到的称呼。 “爸爸,妈妈,大哥,二哥,你们来了。” 这一声爸妈,顿时就把刚刚好转些许的母亲,叫得失声痛哭起来,父亲也眼一红、鼻一酸,捂着脸蹲下开始擦眼泪,低声呜咽起来。 而两个哥哥,此时也搀扶着母亲红了眼眶。 倒是潘光海,却是异常的没有什么动静,只是认真而呆滞迷茫地看着廖玉婷,仿佛失忆症患者,看到了一个很熟悉,但又感觉不认识的人似的。 直到廖玉婷,一点点把视线移动到他身上,才轻轻震了一下,从茫然中开始脱离。 “你…………也来了?”轻轻开口,廖玉婷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身体又是猛地一震,潘光海这才算是清醒过来,连忙凌乱的点头道:“嗯,我也、来了,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极为复杂的看着他,廖玉婷没有再说话。 愣愣地看着他,潘光海又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完全不恰当的话,顿时更加凌乱了,手忙脚乱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廖玉婷。 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外人在场,无论是廖尚洲一家,还是潘光海,又或者是廖玉婷,即便心里有万语千言,一时半会也难以说出来。于是见廖玉婷身上的阴气,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又叮嘱了她几句该注意的地方后,我就离开了坟地,将地方完全让给了这一家人。 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了,我相信这个女孩,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白面书童本来还想留下来,但我觉得没必要,就招呼上它一起离开了。 尽管实际上,能看得见它的活人就我一个,廖尚洲一家和潘光海,完全不知道它和萧清荷的存在,但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反正也不会离开太远,有萧清荷在,即便有意外发生,也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干脆脆的离开,让他们有充分的说话空间。 “就这样退出来,把地方让给他们,完全不管不问,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来到坟墓下方,沿着水渠原路往回走,出了山湾,来到再也看不到坟包的坳口上后,萧清荷轻声开口问我,语气很轻松,有些打趣的意味。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该说的想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接下来就等着她说服父母就行,这基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我自然放心,再说……”对萧清荷轻轻一笑,我说道:“……有清荷姐你在,我根本也不用担心,会有别的意外发生。” “我知道,有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很低,我的意思是说,你就不担心,她无法说服她的父母,或者说就不好奇他们会说什么吗?”萧清荷盈盈一笑。 整件事情,只要是我知道的,就都已经告诉了她,包括第一次见老巫师,他劝我置身事外,不要卷进两家争端时说的那些话,所以她自然是知道,事情之所以弄到今天这地步,廖家或许也有一部分责任。 轻轻摇着头,有些无奈地笑笑,想了想后,我道:“清荷姐,要说我一点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我其实原本也很想知道,她娘家究竟当初都做了些什么,但怎么说呢……” 停顿下来,轻轻吸了一口气后,我才又道:“本来确实挺想知道的,但想着想着,我就忽然不想知道了。在我看来,就算她娘家,当时真的有做什么,本意上也肯定不是想害人性命,事情发展到现在这般田地,也肯定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所以说到底,这事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最大的责任,也不在于他们。” “既然是这样,那我又何必还好奇,何必还想去知道呢?现在,我唯一想的是,她能顺利说服她父亲,同意让我们开棺,重新找个地方下葬,把这件事情结束就行了,至于那些,我知不知道其实也不要紧……” 说完,我不禁小小的吁了一口气,就跟放下了什么似的,然后咧起嘴角笑了笑。 浅笑着盯着我看了一会后,萧清荷点头道:“这样也好,不想知道,那就不知道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 见我们似乎已经说完,一直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白面书童,终于忍不住插进话来了,挠着头不解道:“清荷姐姐,年轻上师,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没听懂?” 萧清荷轻轻一笑道:“没什么,我们其实什么也没说,你觉得听不懂,那就听不懂吧。” 这话一听,白面书童顿时更加云里雾里了,茫然地看了看我们,知道我和萧清荷,都不会再向它解释什么后,也就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干脆不再问了。 说话间,山湾里廖玉婷的坟墓方向,她母亲的哭泣声,也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了,被时不时隐隐传来的,完全听不清的话语声所取代,显然他们那一家,也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正抓住这最后的一次的来之不易的机会,将以前来不及,或者说不出口的话都说出来。 侧耳听了一阵,确定一切都正常后,我和萧清荷,也就继续说起了话打发时间。 “关于那个,有可能是你说的“艳傀”的怪魂,我仍然还没有重新找到她的踪迹,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盯着这个不放的,只要她再次出现,我就不会让她就这样再次溜掉。”漫无目的地说了一会后,萧清荷话锋一转,略显认真地道。 知道她已经有了决定,不会因为我几句话就放弃,于是微微楞了一下神后,我就点头答应了。 “行吧,既然如此,那这事就麻烦清荷姐你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因为我的关系,就把你的事情耽搁太多。毕竟到目前为止,那个怪魂,只是有一丝可能会是“艳傀”,而你的任务又那么艰巨,如果因为我耽搁太多时间的话,周期就会加长很多。”说到底,我只是猜测那个怪魂,有可能会是艳傀,并无任何一丁点实据,若只是因为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就让萧清荷在上面浪费太多精力的话,我怎么都有些过意不去。 萧清荷盈盈一笑,然后点点头。 “对了,你是不是说过,你所在的这个派系叫“画灵”?” 听得萧清荷这么问,我不禁怔了怔,然后看向她。 虽然我从不对我“画灵传人”的身份保密,甚至这几年里,有时候还会配合罗文信,把我这个身份当成“广告牌”去获取钱财,但在我的记忆中,我应该是没有,和萧清荷说过我画灵传人身份的,也没道理会去和她说这个,毕竟她再善良,也始终还是一个阴魂,我就算再有心“炫耀”这个身份,也没道理会炫耀到她的头上。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画灵”这两个字的?难不成我真无意中告诉过她? 说到底,画灵派从始到终都没有发扬光大,即便最辉煌的时期,也只不过是脱离道教,真正开宗立派,经历过一段广收门徒的时期,跟正统的教派比起来,仍然还是差很远,谈不上有什么根基底蕴可言,完全还来不及形成固定的教义进行传播,就在正统道教的打压中,无情被碾碎,再也没有开枝散叶的机会了。若不是开山祖师,实在舍不得这一生心血白流,原来的道教,也有不少赏识他的人暗中相助,只怕那时候就已经彻底消失在历史尘埃中,根本就没有传下来的机会。 上千年以来,画灵一派始终都只是一脉单传,历代掌门,也只是遵循着祖师的遗训,保持着这一星半点火种,一代代的往下传,始终都不敢逾越雷池。即便后来,道教自身都变得四分五裂,衍生出这样那样的派系,再也没有人去注意,我们这一支叫“画灵”的派系,历代掌门,也依然谨守祖师爷当初一脉单传,绝不扩散的誓言。 虽然当初从老头子那,得知画灵派传承的一些历史时,我很是想不通:既然道教都不再限制,甚至是早就忘了我们这个派系了,为什么还依然选择单传,一个誓言就那么重要?但与此同时,心里也仍然还是很震撼。 随着一点点长大,思想愈发成熟,就愈发觉得,这是极其不容易的一件事。 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东西,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中,而从立派之初,就一脉单传的画灵,却是在历史的巨浪中坚挺了下来,传到我这一代都还没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壮举,也是一个奇迹。 尽管它其实并不为人知。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图双灵 所以,尽管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每当想到,历代掌门人,在历史的狂风巨浪中,默默守护、传承着这一缕火苗时,都为之感到震撼,并由衷敬佩。 同时,也为我成为这“接力大军”的一员,将来会从我师父手中接过“接力棒”,在更久的将来,又将交给下一个人而心感自豪。 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将我“画灵传人”的身份藏着掖着,尽管有时候,会被罗文信加以吹嘘,利用,我也心甘情愿。 没别的,只要在无伤大雅,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华大统一历史时期,却始终默默无闻,从未正式登上舞台的门派,我就认为值得。 …… “清荷姐,你怎么知道的?我有和你说过我这个门派叫画灵?”想了好一会,也仍然还是想不起,我有和萧清荷说过画灵派,只好挠挠头问。 萧清荷嫣然一笑:“应该是……说过吧。” “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发现我可能真的骚包到,向她一个阴魂“炫耀”过身份,我顿时脸色一窘,感到有些难为情。 可搜肠刮肚的,又仔细想了一会,我仍然还是想不起,究竟是啥时候和她说过。 由于灵图的特性,任何人第一次见到,都会被这种新奇的驱邪方式吸引,也完全看得出来,这和常见的画符念咒有很大区别。 但看得出区别,并不等同于知道我这个方式叫什么,反倒是因为画灵派一脉单传的特殊情况,我要是不说的话,第一次见到的人,就根本不会知道这叫什么。 所以要是我真的没说过,萧清荷却知道的话,就有些奇怪了…… 笑意盎然地看着我,萧清荷明显故意拖了一会后,才轻笑道:“我也忘了,不过这很重要吗?” 我轻轻一愣,然后挠头讪笑。 确实不重要,毕竟这又不是什么不可为人知的秘密,相反我巴不得有更多人知道。 再仔细一想,萧清荷和罗文信接触过,还将之打成重伤,和袁金柱也接触过,就算我不说,他们也完全有说的可能,所以也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都不重要,干嘛还问来问去的,话都差点被你带偏了。”萧清荷笑盈盈地看着我,顿了顿后,说道:“之所以问你这个,我是想知道,你画的那些图中,是不是存在着一些,会引来固定目标的?就像形成了契约之类的关系一样,只要一用,就能引来。” 我不禁又是一怔,然后点头道:“基本上是这样的。我们这个派画的图,叫灵图,是融合了道教的符咒术,与古时候的丹青而来。灵图大致有两种,第一种没有固定要引的灵,使用的时候,只要是符合要求的灵,就能感知得到引召之力,只要对方愿意,就能够附到图上为我所用。而第二种,就是会引来固定的灵,如果这类灵体,不是只有一个的话,那这个种类的灵,就都会感应到引召之力,但也可以固定到其中某一个上,不过这就需要你说的,形成类似契约的关系。” “除此之外,其他种类的灵,无论距离多近,都是感知不到引召,也无法附到图上的。” “通常来说,第二种灵图,无论是使用,还是画的难度都要高一些,但效果也很显著。因为是引来固定目标,因此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有针对性的使用,只要引灵成功,往往就能将事情解决。” “你说的这种图……还有失败的可能?”听到这,萧清荷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点头道:“确实存在失败的风险,不过这种可能性不高,一般情况下,只要使用一张图需要的相应材料,准确无误的画下来,就能够成功引灵,通常是在得罪了相应的灵,遭到反噬的情况下,才会面临失败。不过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我们做事情时,基本都会至少准备两张作用相同的图,就算一张失败,也还有另一张可以用。” “那、如果都失败了呢?”萧清荷又问,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大满意。 “如果都失败的话……”挠头一声苦笑,我回答道:“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如果面对的,是比较凶险的事情,这时候就只能逃,先保住小命再说,准备充分了再来。” “不过就像我前面说的,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低。而为了防范于未然,进一步降低风险,画灵人一般还会与一个身强力壮,道行不浅的道士,或者和尚固定结伴,很少单独行动。所以,即使真倒霉到了家,出现所有灵图都未能成功引灵的情况,保住性命也不是很难。” “好吧……原来如此。”萧清荷想了想后,道:“那这样看来,那个叫袁金柱的家伙,就是你的伙伴?但是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笑道:“这次完全是个意外,他刚好在省城有事脱不开身,而我回来之前,也完全不知道,老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准备得很仓促,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顿了顿,我又道:“而在他之前,和我搭伴的人是罗文信。这个人原本是我师父的同伴,合作了很多年,我踏入这行的时候,也基本是这个人一点点带着我成长起来的。” 萧清荷微微一怔,继而表情开始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变得有些冷漠下来。 不用她再说什么,光是这一丝变化,就已经足够证明,她确实认得罗文信,而且对这个人充满恶感。 这样一来,当初袁金柱告诉我的那些事,以及我自己的一些猜测,就基本完全得到证实了。 有意提起罗文信,我就是想证实这些。 “唉……这样说起来,你还真的经常面临这样那样的危险呢,而且你的魂魄又不齐……”仅过去几秒钟后,萧清荷就恢复了正常,看着我一声微叹。 我挠头笑笑道:“没那么严重,再说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也就是说起来感觉不好,实际上还不至于。” “好吧……那回正题,你说了第二种灵图,那第一种呢?”面露关心地看着我,片刻后,萧清荷恢复笑容问。 我连忙解释道:“至于第一种,相对来说就要容易一些,使用的成功率也更高,毕竟要引的目标,不是只有一种,就算一种不愿来,也总有一种愿意。但同时也注定了,这种图的随机性很高,无法作为主要手段来使用,毕竟在灵到来前,根本就无法得知,引来的会是什么,那晚将你引来的图,就属于这一种。” 萧清荷一愣,然后认真看向我道:“你不是说这种图存在随机风险,不能当成主要手段么?既然是这样,那当时为什么会用这种图,对付刚刚吸噬过两个魂,处于非常凶暴状态的那个女孩?” 我一声苦笑:“这就要说到,你一开始说的,类似契约的关系了。那晚将你引来的叫“收阴图”,原本只是一张很普通的,召唤阴神鬼差镇压凶魂的图,但有一次人品爆发,我用这张图引来了一只食鬼夜叉,还意外引来了它的本体。” “灵图共有的另一个特性,就是如果引来过某种灵的本体,以后再用这张图,就会非常容易将其再次引来,运气再好一些的话,还会得到其青睐,主动建立一种联系,形成类似契约的关系,不会再失败。” “引来食鬼夜叉本体那次,它应该就已经和我建立了联系。所以我画的收阴图,实际上已经可以变成那只食鬼夜叉专属的图,不过还需要修改一下才行。” “由于一些原因,我暂时还无法将收阴图,完全改成“食鬼夜叉图”,所以每次使用,向它发出召唤时,别的拥有镇压之力的阴神鬼差,也同样会感知到引召之力,依然存在引来其它阴神的灵的可能。” “只不过食鬼夜叉生性凶悍,由于我和它之间存在联系,也会首先感知到召唤,别的阴神鬼差一旦发现,已经有食鬼夜叉在前,就不敢和它争,才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萧清荷猛地一愣,怔怔看着我,眼底开始浮现出一丝黯然的光。 好片刻后,才略有些颤抖不定地低声道:“所以那天晚上…………其实是因为我和那只食鬼夜叉发生争执,抢着附到你的图上,使引灵的时间加长,才导致你身陷绝境…………” 我不禁一怔,继而暗道不好。 怎么说着说着,嘴上就开始把不住,把这个也说出来了呢?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确实就像萧清荷说的那样: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刚好就在附近,发现是我在召唤阴神鬼差时,没有和那只食鬼夜叉抢着附灵的话,食鬼夜叉确实会更快一些到来,而我当时也不会陷入,几乎是必死的绝境。 但怎么说呢?即使是这样,我也完全不会觉得,是因为她我才差点被活生生掐死。在我心里,依然还是她在我们几乎必死的时候及时到来,救下了我和我爸四个人的命。 前面已经说过了,食鬼夜叉是地狱主杀伐的凶神,根本就没有救人的概念,就当时的情况,即便没有萧清荷的干扰,实际也快不了多少。 关键是,食鬼夜叉到来后,未必就知道先救人。 即使这些因素都不存在,当时承担的那点风险,换来再次遇上已经蜕变的萧清荷,在我看来也完全值得。更何况还能换来潘光海媳妇,有一个相对好一点的结果,又能让萧清荷的目标又完成一个。 所以当天晚上的风险,完全是值得的,萧清荷的说法根本就不重要。 “清荷姐,怎么说呢?你说的确实一定程度上,是客观事实,但当时的情况,就算你没有出现,没有和那只食鬼夜叉发生争执,谁又能知道,后面会是怎样的结果,谁又能确定,那样的结果,一定会比你出现更好呢?在我看来,能够重新见到你,听到你和杨大哥后面的故事,还能让一个,原本几乎已经注定只能比毁灭的女孩,重新获得见到一丝曙光的希望,就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根本就不是一个食鬼夜叉道来,简简单单将她镇压下去,变成它的食物能够相比的。” 微笑看着萧清荷,我认真道:“至于当时承受的那点风险,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就算再来一次,知道一时陷入险境,会换来这么多好处,我也还是会选择,将那天晚上的遭遇重新经历一次。所以你说的,固然一定程度上是事实,但也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这样的结果,也是最好的,你说是不是呢?” 无论生前死后,萧清荷的心地都很善良,就算经历过悲惨的黑暗,也始终没有动摇过,这样的“好人”,如果让她在救下我们四个人的性命,又将一个女孩的怨魂,从万劫不复的深渊拉出来后,却还要心生自责的话,就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出现,导致我陷入绝境的内疚一直持续下去,否则就该到我感到内疚了。 静静地看着我,不知过去了多久后,笑容才重新在萧清荷的脸上绽开,点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听你的。” 我顿时小小的松了口气。 看来,言多真的会必失啊,尤其对我这样一个,脑子经常短路,口齿也不怎么伶俐的人来说。 面露微笑地看着我,萧清荷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刚才说,只要引来过灵的本体,以后再用同样的图,就会很容易将这样的灵再次引来,那我应该也会是同样的情况吧?” 我轻轻一怔,然后点头说是。 毫无疑问,我当时引来的,就是萧清荷的本体。她现在已经成为阴差,所以往后我再画收阴图的话,无论她距离多远,在做什么事,都会和食鬼夜叉一样,第一时间就感应到我的召唤。 一张图,既引来过食鬼夜叉本体,又将她也引来过,恐怕除了我,历代画灵人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契约 “以后再画收阴图,食鬼夜叉和萧清荷,就会同时感应到召唤之力?”不得不说,在萧清荷与我说起这些之前,我都没去留意过这方面的问题,此时冷不丁想起,顿时就有些愣住了。 也就是说,以后我每次用收阴图,都会像那晚一样,引起萧清荷同食鬼夜叉的争执? 这……肯定是万万不能的。 “那你刚才还说,因为一些原因,你无法将那张图,改成只有食鬼夜叉才能附的图,是因为什么呢?”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略奇葩,萧清荷又开口说话了。 我没有多想,就回答道:“其实说起来,这种程度上的改动挺简单的,只要将食鬼夜叉的一些特点加进去就行,之所以一直没办法去改,就是因为改动虽然简单,但却需要食鬼夜叉的同意,只有它同意,并在我改动后的图上,留下它的一些气息,改动才算是成功。” “不巧的是,我虽然引来过食鬼夜叉本体,后面也用收阴图引过它的灵,但却一直都没有和它说上话的机会。它始终没有要和我沟通的意思,而我也总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来不及去尝试和它沟通,或者干脆就忘了这回事,过后才想起来。” 在原有的灵图基础上做改动,并不同于创造一张图,灵图的创造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一旦创造出来,就可以加入《灵图志》中传承,而这种改动而来的图,则无法进行传承,只有改动的人自己能用,所以在难度上,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还远远不具备那个能耐。 说白了,灵图的使用方式是“引”,这个字一定程度上,就有“请”的意思。 既然是请,就注定会有请不来的时候,说句难听的,要不要响应灵图引召,很大程度上都由灵自己决定,想来就来,不想来画灵人也没办法。 想想有时候,让灵白跑一趟,或者在灵来的半路上,将其封回去,都会招来反噬受到惩罚,过后一段时间无法再引,也就不难知道,在与灵打交道的过程中,画灵人的“话语权”有多低了。 这根本就是一种,完全不对等的关系。即使人品爆发,因缘际会引来了灵的本体,又获得其青睐,主动建立了那一丝联系,画灵人也依然处于被动的局面。 所以,根据灵主动建立的联系,对灵图进行改动,真正形成起类似契约的关系,首先征得其同意,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明明知道,只要稍加改动一些,收阴图就会变成“食鬼夜叉图”,却迟迟都没有动手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在和灵的“合作”中,画灵人完全是被动、弱势的一方。 虽然有时候想起,会觉得很无奈,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咱“有求于灵”呢? “就算在灵主动建立联系的同时,很大程度上,就已经意味着,同意建立这种关系,但为了表示尊重,也至少要先让灵知道,再去作改动,以免因此开罪于灵。同时这也是,我们这个如星星之火的门派,雷打不动的门规。”将一切解释清楚后,我最后说道。 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萧清荷感慨道:“没想到,你这门技艺是这么的不容易。”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就像我师父,我虽然还怎么亲眼见过他,真正展示他一身所学,但我能感觉得到,在和灵打交道的过程中,他的话语权很高,所以说到底,还是我学艺不精,还未能掌握到画灵的精髓而已。”轻轻甩甩脑袋,从有些苦涩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我轻笑道。 不想不知道,现在一想,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经和萧清荷说了那么多。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尽可能详细地介绍画灵,可能是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问我吧。 眉头微锁,似懂非懂的沉默片刻后,萧清荷忽然神情一凛,认真看向我道:“那、要不你为我改一张,只有我才能附上去的图吧。” “什么?”我不禁奇怪地看向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萧清荷面带决然,同时又带着几分随意地笑道:“不是说只要同意,你就可以在原来那张图的基础上改动么?既然可以针对食鬼夜叉改,就肯定也能为我改,需要我做些什么,我都同意就是了。” “什么?!”同样的两个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境。 我终于反应过来,萧清荷什么意思了。 她要和食鬼夜叉一样,不,是在食鬼夜叉之前,真正和我建立起,类似契约的关系,让我将收阴图,改成今后只有她能感应到召唤之力的新图! 这可行吗?绝对不行! 弄懂她什么意思,我顿时脸色骤变,想也没想,就果断摇头道:“不行,这绝对不行,我怎么能对你做这事,绝对不行!” “为什么?”看我反应强烈,萧清荷顿时大为不解。 “没有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行!清荷姐,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就绝对不能这样。”我再度摇头,这事怎么都不能同意。 “到底为什么?”萧清荷再次问。 我连忙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就不能,也没必要再形成这种关系,所以清荷姐你也别再说别再问了,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仍然是有些一头雾水的看着我,片刻后,萧清荷忽然轻轻笑了。 “看来,你应该是需要先冷静一下。” 我想也没想,看着她道:“不需要,我现在就很冷静,所以你也无需再说。” “好吧……”萧清荷嫣然一笑,直到把我看得,开始感到不自然后,才笑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不再勉强你,但是我能问你几个小问题么?” 谨慎地看了看她,确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摇后,我轻轻点头。 “第一个问题,在你原来那张图的基础上改动,很难吗?”萧清荷笑盈盈的问道。 这个问题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基本上没有什么难度,于是我摇了摇头。 笑着点了点头,萧清荷又问道:“第二个问题,将你的灵图改动,形成契约关系后,会给你带去什么麻烦,或者需要你牺牲什么吗?” 我想了想后,回答说:“没有,不会带来任何麻烦,也不需要任何牺牲,反而还会有不小的好处。” “那、第三个问题:形成契约关系后,会让我牺牲什么,或者会对我产生强制性的约束力,使我失去自由吗?”萧清荷又问。 我轻轻一怔,然后认真看向她。 话还没出口,萧清荷就笑道:“我要听实话,如果你有说谎的话,我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我不禁又是一愣,犹豫了一下后,只好摇头说同样不会。 虽然是形成了类似契约的关系,但实际上,这种契约的主要作用,是在于召唤时会更加节省时间,并不存在任何强制性,也不存在一旦形成,就再也无法解除的情况,所以对双方,都不会有任何约束之力。 如果存在约束性的话,就根本不会有灵,愿意和画灵人建立这种关系了。 所以,与其说类似契约,倒不如说更像是双方的一个约定。 听我解释完,萧清荷笑容顿时更加绽开了:“最后一个问题,这种契约是唯一性的,只能和一个灵建立吗?” 我摇头说不是,既然没有约束性,自然也就不存在唯一性。 “那……既然不存在任何强制约束性,也不存在唯一性,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萧清荷盈盈一笑,看着我道:“你愿意和一只生性凶暴,只知杀戮的食鬼夜叉,形成这种契约关系,却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我,是因为我有什么地方不如它吗?还是你其实只是,嘴上一口一个姐的叫得好听,实际上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不想与我有太多瓜葛?” 有理有据的话,听得我顿时完全愣住了,反应过来,不由面色微变,连忙解释说不是,正是因为真把你和杨大哥当成好朋友,才没有必要再弄成这种关系。 双眸紧盯我,萧清荷认真说道:“怎么就没有必要?我无法时时留在你的身边,而你又经常面临各种各样的凶险,万一你身处险境,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也赶不到的话,该怎么办?难道你想让我,每当你用到那张图,明知你有危险的时候,都还要先和那只食鬼夜叉起争执吗?” “我想要的,无非是你把那张图,针对我改动一下,往后你只要用图发出召唤,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你需要帮忙,能更快地赶到罢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难道不更应该是,因为你叫我一声姐,把我当朋友,我就更应该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吗?” 说到最后,竟然是已经有了几分幽怨的味道。 我完全无言以对。 说的都完全有理,可我怎么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呢? 总之,我心里始终认为,既然是朋友,就不应该让她老是围着我转,成为我的……工具。 没错,就是工具。虽然我自认还算得上是个好人,做不来利欲熏心,为了利益就往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情,但也免不了,有时会在利益的驱使下去行事,就算不完全是为了钱财,可在我看来,一旦沾上金钱,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性质就已经变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让萧清荷为我所用的话,我心里怎么都觉得过意不去。 这样一个足够强横,又足够稳定的帮手,我肯定会越来越习惯,甚至越来越依赖的,所以利用她获取金钱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 这叫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但,如何才能在,不使萧清荷误会的情况下,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呢? 还没想好措辞,萧清荷就又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觉得既然是朋友,还已经阴阳相隔,就不应该再让你的事情牵涉我太多,担心这样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其实是我们在互助?” 我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她。 看我没转过弯,萧清荷解释道:“道理很简单啊,只要形成这种契约关系,以后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能感应到你的召唤。你光想着这样,以后有麻烦的时候可以召唤我,怎么就没想到,如果遇上和这个女孩的遭遇相似,还有回头可能的阴煞,同样也可以把我召来呢?” 我不禁一怔,继而眼睛一亮。 “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见我终于明白过来,萧清荷笑容顿时重新绽放。 对啊!确实就是这么回事!遇上麻烦我可以召她过来相助,但遇上符合她要求的阴煞,也同样可以把她召唤过来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明白过来呢? 光想着,即使建立了这种契约关系,也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依然还是要对灵保持足够的尊重,不能随随便便召唤,可萧清荷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我和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小心谨慎,别说让她空跑一趟,就算只是为了把她召来聊聊天,也完全不用担心会遭到反噬啊。 这猪脑子,怎么就连这点弯都转不过来呢! 明白萧清荷说的互助的意思,我顿时不禁精神一振,小小的有些激动起来了。 如此说来的话,建立这种契约关系,并不只是她单方面为我所用,而是在拥有她这样一个强力帮手的同时,我也能够帮助她,寻找那些符合她要求的阴煞,互惠互助,一举两得。 “既然已经明白过来,对你对我都有好处,那你就别犹豫那么多了,按我说的做吧。”见我已经大为松动,萧清荷顿时也趁热打起了铁。 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看着她想了片刻后,我道:“清荷姐,要不……你等我再想想?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结成契约关系,对我们都只有好处,但我们还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我们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所以我想再好好考虑一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凶地 不能完全怪我墨迹,毕竟萧清荷这种特殊情况,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所以自然要慎重一些。 尽管看起来,和她结成契约关系,完全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和我走太近,阳间的事情牵涉太多的话,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知道我就这么个性格,能被说动心,肯去考虑就已经不错,萧清荷担心继续劝说下去,反倒弄巧成拙,于是稍作犹豫后,也就只好暂时作罢了。 而与此同时,廖玉婷坟墓那边,已经阴阳相隔的一家人的谈话,似乎也快到了尾声,或者说到了伤心动容的地方,那位母亲先前已经完全消失的哭泣声,又渐渐响了起来,夹杂着一些完全听不清内容的安慰。 若不知内情的话,谁听到这半夜从大山坟地传来的哭声,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听着这阵哭声,我不禁收起思绪,顺着往廖玉婷坟墓所在望去。 黑压压的夜色中,只能依稀看到大山和树林的轮廓,以及坟墓位置,时明时暗的电筒光。 随着廖玉婷和她孩子的阴气,被萧清荷散去,这片地方原本让人汗毛直立,空气仿佛随时会凝冻的寒气,也相应的减弱了许多。不过和周围,依然还存在着强烈的落差,足见这地方,其实并未好转,只是汇聚在此的阴气,暂时被散了出去。 如果找不到根源所在,并将之解决,这里就会一直是一处大凶之地,即使廖玉婷魂魄离开,尸身也还是会在阴气的滋养下生长,成为彻头彻尾的荫尸。 甚至时间久了,就连周围也会受到影响。真到那个时候,别说廖玉婷的坟,恐怕周围所有坟墓,都要迁走才能安生一些。 “清荷姐,还是看不出这地方的蹊跷之处在哪么?”沉默片刻后,我将视线从廖玉婷坟墓方向收回,看向萧清荷问。 画灵弟子一律禁止学道,所以对于风水,我基本上是一窍不通,尽管知道这地方问题很大,却也根本看不出根源在哪。没办法,就只好在想办法,迁走廖玉婷坟墓的同时,让萧清荷以及白面书童,试着看能不能找到问题根源。 虽然萧清荷,和白面书童也不懂风水学,但她们毕竟是阴魂,对阴气的敏感程度,自然是活人无法相比的。原本在我看来,即便看不出这地方,为什么会变这样,但顺着阴气流动的方向,找到阴气汇聚的根源在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事实却是,我想的有些乐观了,即便它们身为阴魂,却也根本找不到源头在哪。 用萧清荷后面告诉我的话说,就是在廖玉婷坟墓,往我们这边方向,将近两百米的范围内,好像每一寸地方都是阴气的源头,宛如一个巨大的窟窿那样,不断往外冒阴气,根本就无法分辨,哪一出才是中心。 但在这个范围外,感觉却又不是很明显,就像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墙,将地里冒出来的阴气锁在了里面,逃逸出去的很少。 综上所述,她的回答,和我感受到的大致相当,只是我无法形容得想她那样细致而已。 而白面书童的感觉,也和她差不多,同样找不到源头。 此时听我再度问起,萧清荷想了片刻后,像前一次那样,有些无奈地摇起了头。 “完全看不出,唯一能发现的,就是往外喷阴气的范围,已经稍微扩大了一些。” 扩大了一些?我心里顿时微微一紧。 果然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影响到周围,速度也比我预想的更快。 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后,萧清荷又道:“不光范围扩大了一些,我还感觉到,这地方阴气汇聚的速度,也正在缓慢的加快,看来那晚被我暂时打散后,已经缓过来了。照这样的速度,任由阴气增长下去的话,恐怕要不了一个月时间,这里就不能再进活人了,还会变成游魂野鬼非常喜欢的地方……” 一个月的时间都要不了。 我的心不禁开始下沉。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始终没有插话的白面书童,这时也点头道:“是的,年轻上师,我都感觉到,我已经开始喜欢这地方,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我连忙抬头看向它。 虽然这家伙并非阴差,但常年伴随将军魂左右,和寻常的野魂有本质上的区别,连它都抵抗不了这地方的诱惑,更何况那些普通的游魂野鬼? 毫无疑问,就算是最弱的阴魂,只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也会变得很强。 把好好的一个潘家坟山弄成这样,他究竟想做什么? 越是想不透,我就越是忍不住去猜想,直到廖玉婷坟墓位置,忽明忽暗的电筒光,已经下到水渠,开始往我们这边移动,才将我从思绪中拉出来。 “算了,那边已经回来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吧。”无论他目的是什么,总有一天都会完全浮出水面,在这之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于是收起猜想,轻声嘀咕了一句后,我也打开电筒,与萧清荷白面书童一起,沿水渠往山湾内走去。 一直来到,距离廖玉婷坟墓只有四五十米斜下方,一处稍微宽敞点的地方,才与廖尚洲一家碰头,他们早就已经在这里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坟墓。 发现只有廖尚洲一家四口,潘光海并不在,我不禁一愣,然后问怎么回事,潘光海人呢?没回来? 廖尚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我说:“玉婷有话要和他一个人说,所以我们就先下来了。” 原来如此,我这才算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们一家都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万一廖玉婷或者潘光海,真有把下蛊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必须要多考虑一些了。 如果真有说,同不同意开棺都还是其次,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潘光海当场弄成残废。 廖尚洲一家,对潘光海本来就已经恨之入骨,如果再知道,女儿的死因,与潘光海下蛊有不可推脱的直接关系的话,就完全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得知是最后留下,和死去媳妇说话,我顿时也放心了,往坟墓方向看了看,听那儿确实有窸窸窣窣、模糊不清的话语声传来后,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廖尚洲一家身上。 每个人的眼眶都有些红肿,尤其廖玉婷母亲,更是肿得有些吓人,脸色说不出的苍白无神,身子也还在时不时的,跟着鼻息一起抽抽着,显然情绪经历过极大的波动,得两个儿子扶着才能站稳。 看她情况不大乐观,回去必然会病一场,我想了想后,就对廖尚洲道:“既然是留下他一个人说话,那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或者换一个地方等怎么样?这里阴气很重,我看伯母身子弱,已经有些撑不住,继续在这里等下去的话,恐怕就要出问题了。” 廖尚洲和两个儿子,还没来得及表态,廖玉婷母亲,就倔强地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要先回去,就要、在这里等着,等玉婷和那个人说完了,我还要有话和玉婷说。” 听着这不容商量的语气,我心里不禁一声叹息。 她悲伤过度,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女儿,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真出问题,于是犹豫了一下后,只好又对她道:“伯母,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气很重,我看你已经被阴气侵身了,再不回去后果会非常严重,所以……” “你不要胡说八道,有我家玉婷在这里,怎么会不是好地方?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大不了就是死,就让我死在这地方,和玉婷一起去吧。”话还没说话,就被这位倔强的母亲粗暴打断。 我不禁又是一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再接话了。 反应过来,只好又解释道:“伯母,你这话就言重了,如果玉婷听到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这一回去就成永别,也见不到玉婷,等你身体恢复过来后,还是可以再见到她,把你还想说的话说出来的。” “你说的是真的?”一听这并非最后一面,廖玉婷母亲连忙看向我。 弄成现在这样,无论如何,也只有先想办法,劝动这位母亲回去了,不然过后,就不再是生一场病这么简单的问题。 于是看了看她后,我硬着头皮点头道:“是的,反正玉婷的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完全解决的,她不会很快就离开,所以完全还有机会再见她。当然,再见面的前提条件,是你的身体得允许,否则我也不敢再答应……” “你说话算话吗?”话音刚落,廖玉婷母亲眼里就亮起一阵精光,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问。 我说,自然是真的,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伯母你,不过要想让我同意再见玉婷,现在你必须就得先听我的。 “好,那我就相信你,听你的。”见我做出了承诺,廖玉婷母亲顿时也相信了,“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能不能和玉婷说一声?一想到我家姑娘孤零零的在这里,我这个当妈的就心痛,你就行行好……让我、让我和我姑娘说一声,也好让她知道,妈不是、不是一走就永远走了,还会回来看她……” 说到后面,已经再次开始泣不成声,带着浓浓的哀求的味道。 我不禁鼻尖一酸,哪里还忍心拒绝,连忙就答应了。 再次回到坟地,提前发现我们折返回来的廖玉婷潘光海,已经停止了说话,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们。 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重新爬上坟前时,潘光海正蹲坐在廖玉婷面前半米的地上,脑袋深深埋在双膝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极力压低了声音的痛哭着,身体剧烈颤抖,没有抬头看我们。 而廖玉婷的眼里,也染着一层浓烈的哀伤。 “妈妈,爸爸,你们这是……”同样极力地,将眼里那抹浓烈哀伤收起,廖玉婷不解地问。 “婷婷,妈现在要回去了,带我们来看你的这个先生,已经答应还会让妈来看你,所以你好好的在这里,哪也不要去,等妈又来看你好不好?你要乖乖的。”问题还没出口,母亲就用沾满泥泞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挤出一丝笑容道。 廖玉婷猛地一怔,极力压制着的哀伤,一下子在眼睛里全部爆发开来,再也抑制不住。 颤抖不定地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两个亲哥,最后又感激地看了看我后,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 刚完全走出山湾,再也看不到坟墓所在的地方,廖玉婷母亲就突然身子一软,幸好两个儿子眼疾手快拉扶住,才没有一头栽倒,摔进下方好几米的水田。 看她完全喘不过气,甚至有些翻起了白眼,我连忙让她两个儿子,把她抱到一个相对干燥一些的地方坐下揉肩捶背顺气,然后叫上廖尚洲一起,就近寻摸起可燃烧的东西起来。 被那样程度的阴气侵蚀了身子,又经历过极大的悲痛,这个母亲终于开始撑不住了。现在别说背着往回赶,就是多动一下怕都要出大问题,怎么也得先把这口气喘过来再说。 在附近一间搭在野外的牛棚顶找来几蓬干草,和一些干柴引燃,烧起大火,手忙脚乱好一阵后,这口气才算缓过来,哇的一声伏在大儿子肩头上哭了起来。 又花了好一会功夫,两个儿子,才勉强将情绪完全崩溃的母亲安抚好些许,背起来重新往回赶。 回到河坝,村长一行人并未离去,而是在空地烧起了几堆火,仍然在这里等,见我们终于回来,得知廖玉婷母亲情况很不乐观,就连忙安排地方给她休息去了。 而我在等他们开始回去后,就掉头准备重新上山。 廖尚洲一家是回来了,可潘光海一个人还在坟地那儿呢,我怎么也得回去接他。 “小兄弟,我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伴。”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廖尚洲对我说。 第二百二十九章 选择 稍微楞了一下,我就明白过来了,这廖尚洲是有话要说,陪我作伴只是一个由头。 “小兄弟,你是一个好人,帮了我一家这么大的忙,我都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了。”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多远,廖尚洲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不用这么说,我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应该做的事,用不着说什么感谢的话。”我轻轻笑了笑。 廖尚洲将脚步放缓一些,看着我道:“小兄弟,对于你来说,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我一家来说,却是不小的恩情,所以你也不用再客气了,感谢你是应该的。” “如果没有你,我家姑娘现在已经不知道成啥样了,而我们,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看到她,还能和她说这么多话,所以,你真的是我家的恩人。”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收下你的感谢了。”我轻轻笑了笑,人家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再扭扭捏捏的话,就真的是矫情了。 要说这男人,很多时候就是要比女人更理性一些,最直观的就是,今晚与死去女儿见面下来,廖尚洲妻子情绪完全崩溃,眼看一场病已经是在所难免,没点时日很难复原过来,而廖尚洲虽然也伤心,但却始终没有丧失理智,脑子并未完全被悲痛占据。 说到底,男人肩膀上扛的,脑子里想的,注定就要比女人更多。 “不过,怎么说呢?做这些,我也并不只是为了帮助玉婷。”想了想后,我又轻声说道,但为了顾及廖尚洲的感受,也不把话直接说透。 廖尚洲一声叹息,然后看着我道:“小兄弟,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说你是一个好人,如果换别的先生来处理,事情很可能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好的结果。” 说到这,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时眼含悲伤地,看向女儿坟墓所在方向,好一会才收回,一边看路重新往前走,一边对我道:“小兄弟,你本来与我家姑娘的事情无关,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就算如此,你也还是冒着这么大的险,做了这么多的事,对我家姑娘也完全收下留情,反倒是我们这些当父母亲的,却只知道意气用事,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儿女身上,根本就没想过他们的感受。” “现在想来,如果我这当父亲的,当初不要这么绝情的话,我家姑娘恐怕也根本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吧……所以说到底,还是我这父亲的铁石心肠,逼死了我的女儿……” 我暗自一声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自我埋怨了好一番后,廖尚洲才从自责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看向我道:“情况我们都已经清楚了,所以迁坟的事情我们没有意见,只是有一个要求,想先和小兄弟你商量一下。” 听到同意迁坟,我心里最后一块石子顿时落了下来,然后问:“什么要求?” 廖尚洲停下脚步,回头认真看了看我后,回答道:“我们想把女儿接回家。” 我不禁一愣。 接回家?把廖玉婷的坟,从这里迁回去? “是的,小兄弟,情况你也看见了,玉婷他妈身体情况很不好,自从玉婷不在了以后,就三天两头的哭,甚至还有好几次露出了轻生的念头,这次又在你的帮忙下见了玉婷,我估计回去恐怕会更放不下了,所以就想,要不干脆把玉婷迁回去安葬,这样她妈想她的时候,还能经常去看看。”看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廖尚洲又语气沉重地说。 我一时间不禁有些语塞。 用这样的理由,把廖玉婷坟墓迁回去,倒是无可厚非,只是潘家会同意么? 无论实际情况如何,至少表面上来看,廖玉婷都已经嫁给了潘光海,成了潘家的人,如今娘家想把坟墓迁回去,就算只是为了面子,潘家也不会轻易就答应。 既然涉及到两个家族的颜面,我一个外人,再参与进去自然就不大合适了。 但是,我真的能不参与进去么? 显然……不能。 “廖大叔,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理解,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和潘家商量了才算,我一个外人并帮不上什么忙,就算我答应你,也完全不作数。”我怎能不知道,廖尚洲先和我说的意图,可不确定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才有这个想法,有没有已经知道潘光海下蛊的事,就只能先打太极。 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后,廖尚洲道:“小兄弟,你说的我都知道,这事肯定是还要让潘家知道的,之所以先和你说,就是想请你帮个忙,劝一下潘家的人,让他们同意我把姑娘接回去。毕竟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我不禁又是愣了愣。 他说的是让潘家知道,而不是和潘家商量。 这就说明,廖尚洲主意已定,无论潘家什么态度,都一定会把廖玉婷的坟墓迁回去。先和我通气,只不过是想通过我,让潘家心里先有些底,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干干脆脆答应这事,不要弄得自己下不来台罢了。 这就等于是想让我去当说客了,可无论潘家知道廖尚洲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态度,我开这口都不合适,潘家同意,也不会多想就算了,万一不同意,也商量不下的话,我就会里外不是人。 “小兄弟,你是好人,我知道这么做会让你为难,但请你看在我们当父母亲的不易,尤其玉婷妈妈又是这个情况的份上,就帮我们一次忙。放心,只要你肯帮忙,我不会让你吃亏,也不会让你为难。”见我面有难色,廖尚洲又说道。 “这样吧小兄弟,只要你肯帮忙说通潘家的话,我……” “行了廖大叔,你不用再说了。”看廖尚洲似乎准备开口许诺好处,我连忙开口将他打断,心里多少开始有些不大舒服。 让我倒向廖家这边,帮着去说服潘家,本来就已经挺让我左右为难,如果再拿了廖尚洲的好处去说这事的话,就更加显得,我是见利忘义的人了。 无论怎么说,我都还是李家寨的人,和潘家不仅是寨邻,还多多少少都沾着些亲,所以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我都应该向着潘家说话。 说白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潘光海固然是责任最大的那一个,怎么都难辞其咎,但廖家也并不是一点没有责任。 只有廖玉婷,才是真正无辜的,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付出了自己和孩子的生命。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我觉得已经没有深究的意义。廖尚洲想把女儿坟墓迁回家,我完全能理解,但如果潘家,尤其是潘光海不同意的话,我觉得也并不过分,甚至理所应当。 除非廖玉婷对潘光海根本就没有感情,完全是受到桃花蛊的影响,才会嫁给潘光海,如果真是这样的情况,那自然另当别论。可事实却是,廖玉婷对潘光海是有感情的,如果廖尚洲当时不要那么铁石心肠,多少尊重一下女儿意愿的话,事情很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 所以,不论我打不打算做廖家这个说客,就算最后做了,我也希望自己,是出于为了大局考虑去这么做,而不是受利益驱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样吧,你的想法和态度,我会替你向潘家转达,让他们心里先有个底,但他们要如何考虑,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毕竟怎么说,我始终都还是外人,在这种事情上说话没什么分量。”完全拒绝是不可取的,就算廖尚洲就此放弃,我既然知道了他的想法,也肯定会让潘家知道,于是考虑了一下后,我对他说。 私下开口和我商量,廖尚洲想要的,自然不仅仅是我帮他传话这么简单,也知道我在这事情上,实际说话有一定分量,完全可以影响潘家的决定。 所以,尽管我的话,已经等同于拒绝,他也没有打算轻易放弃。 “小兄弟,我也不是要你替潘家做决定,只是希望你能体谅我们一下,在这件事情上帮我们说几句话,请你看在玉婷妈妈身体很差,日日夜夜都放不下女儿的份上,答应考虑一下行不行?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我们当父母的以前再有过错,可玉婷始终是无辜的,让她就这么孤零零的葬在他乡,也实在太可怜,你说是不是?” 我微微一怔,然后轻轻皱了一下眉,看着他道:“既然说到了玉婷,我觉得……是不是该在这件事情上,尊重一下她自己的意愿?在确定她的想法前,是不是不要武断地认为,这里对她来说就一定是他乡?” 廖尚洲不禁一愣,脸色开始有些发窘。 我暗自摇头叹息。 都到了这一步,这个生活条件显然挺不错的男人,还是对潘光海没有一丝一毫的认可。当然不认可也就算了,还似乎仍然一点也没有明白,自己的过失在哪,一切只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完全不去考虑儿女什么想法。 看他一时间找不到话说,我想了想后,说道:“这样吧,我始终觉得将遗体留在哪,得尊重玉婷自己的想法,我们谁也不能擅自替她决定,反正你也可以亲自和她说话,谁也造不了假。” 稍微顿了顿,我看向廖尚洲又道:“如果她想回去,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帮你说服潘家,配合你们把遗体运回去。但如果她想留在这里的话,我们就尊重她的决定,你看行不行?总之,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留在这里的话,每年清明,逢年过节什么的,都一定会有人去填土锄草,不会无人打理,而你们想祭奠的话,也随时都可以过来,一定会有人好生招待你们,不会怠慢。” 虽然心里仍旧很不情愿,但我都已经把话说到这,廖尚洲一时也完全找不到话说了,于是沉默片刻后,只好无奈答应。 “既然你已经同意,那我们就快点过去吧,正好潘光海还在玉婷那,她如何选择你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我也能为你们做个见证人。” 重新上了山,沿着水渠来到山湾处,刚刚能看到廖玉婷坟墓位置,传过来的极为暗淡的电筒光,发现我回来的萧清荷和白面书童,就迎了过来,见廖尚洲跟着我一起,顿时投来疑问的目光。 “没事,他只是怕我一个人走路无聊,陪我回来而已,潘光海呢?还在和廖玉婷说话么?”由于还是无法完全放心,先前我送廖尚洲一家回去,萧清荷就和白面书童留了下来。 听我问起,萧清荷也就不再关注廖尚洲,看向我道:“没有,已经好一阵没有说话了,那个男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了许多,目前在发呆,不说话,也不肯离开。” “行,那我现在就过去。”听已经没在说话,我叫上因为我对着“空气”说话,而变得有些不安的廖尚洲,就往坟墓那边走去,对于潘光海不愿意离开,倒是不怎么意外。 再次来到坟前,潘光海果然还蹲坐在,我们离开时就在的位置,就连姿势都没怎么变,鸡窝似的一头乱发,已经完全被雾水打湿,一身的黄泥,脸色说不出的惨白,见我回来,木偶似的抬起头,呆滞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发呆。 “爸,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妈呢,她还好吗?”与此同时,廖玉婷也有些疑惑地问廖尚洲。 “婷婷,爸爸回来,是……”廖尚洲正想把我和说好的直接道出来,见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急,也就连忙打住了,说:“没什么,爸就是有点舍不得你,就又回来看看,你妈已经休息了,没多大事,你不用担心。” 看潘光海从头到脚都很冰凉,就跟冰块一样,情况已经有些不妙,我顿时也不敢再耽搁太多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附到耳边,将廖尚洲和我一起回来的目的说清楚,且确定他已经明白后,就看向廖玉婷道:“玉婷,其实我和你爸回来,是有一件事,想听听你自己的意见……” 第二百三十章 大手笔 带着潘光海从坟地回来,等忙活了大半夜的村长,将廖尚洲安排去休息后,我就把事情的最终结果,对还在等着的潘家众人,以及村支书说了出来。 廖玉婷娘家同意选个吉日开棺,重新找个地方安葬,但要求是一切环节都要往隆重了办,不能有任何地方从简,重新找的地方,也同样要廖家同意才行。 总的来说,就是迁坟一事,由娘家全权操办,潘家提供钱米物资和墓地就行。 听到廖家终于松口,在场的人顿时都落心了。 “小念,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帮了大忙,我们都不知道,这事还要多久才会消停。”事情总算有了结果,老村长激动得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一个劲地猛摇,不断感谢。 “三爷,不用这么客气,这些都是该做的,别说是我,换作是我们这任何一个,有解决这麻烦事能力的人,都会和我一样做,甚至可能做得更好,所以你老不用客气,不然反倒是显得生分了。”面对老村长的热情,我不免有些无所适从,只好谦虚地说起了客套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光海媳妇这事,你出了多大的力,冒了多大的险,是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要是没有你,这事不知还要多久才会有个结果,所以三爷不同意你这么妄自菲薄。不过,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三爷也就不和你说客气话了,总之,辛苦你了小念。”老村长依然握着我的手,露出了回家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真正看见的笑容。 潘光海媳妇的怨魂已经清醒,不会再害人,娘家也同意迁坟,对于这段时间已经深受惊吓,入了夜就不敢出门走动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尽管这消息背后,依然还有许多事,需要去焦头烂额,但无论怎么说,笼罩在整个潘家院、李家寨,罗家坪和周家湾上空的阴霾,这一刻都终于开始散去了,叫人怎能不如释重负。 于是等老村长他们激动的心情,稍微冷却下来后,我就又和他们,说起了接下来的事。 说实话,虽然已经知道廖玉婷,其实对潘光海是有挺深的感情的,但真听到她,选择将遗体就埋在潘家院的那瞬间,我仍然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要知道,她可是在当着父亲的面,父亲一句话抹一次眼泪劝她选择“回家”的情况下,做出的这个决定。 毫无疑问,面对父亲的亲情攻势,她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狠下心来拒绝父亲的。 这同时也愈发说明了,当初潘光海给她下蛊,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极度愚蠢的行为,既害了她和孩子的命,也害到了自己。 不用想,这件事将会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一根刺,注定会让他悔恨终身,一辈子都拔不出来。 廖玉婷选择了留在潘家院,把自己真正当成了潘家的人,当成了潘光海的人,但与此同时,也是彻彻底底的伤了父亲的心。毫无疑问,廖尚洲此时心里,一定满是悲愤不甘,但由于这是女儿的选择,他事先也答应了我,尊重女儿的意愿,所以就算再不甘,也没办法再反悔。 虽然已经无力回天,但将这一腔怒火,发泄到潘家,尤其是潘光海的头上,也将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知道在接下来的事情中,廖尚洲一定会对潘家百般挑剔刁难,将事情大概交代清楚后,我就给挑下这个大梁的老村长,打起了预防针,让他接下来,尽量顺着廖尚洲一些,对他的要求也尽量满足,不要弄得太僵,以免到时候下不来台。 老村长焉能不懂得这其中道理,很快也就答应下来了。 “小念,你放心,三爷年纪虽然大了,但脑子还是清楚的,光海媳妇爸爸心里现在肯定有气,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量让他把这口气顺过来,这样大家以后才好安心。” 听老村长这么表态,我顿时也就放心了。 至于钱米物资这些,几个说话顶数的长辈,也早就有了主意。 潘光海家的条件大家都看得见,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如今房子还被扒平了,孤儿寡母大冷天的,只能住在棚里,再让他自己出钱出米,是不现实的。于是就由村长牵头,号召潘家院的每家每户,都根据自己情况出一些,大家共同集资出力把这事办了。 商定之后,村长又拿出了六千元钱递给我,说这是潘家的一点心意,毕竟我在这事上出了那么大的力,脖子还受了伤,怎么也不能让我白辛苦一趟。 自从潘光海媳妇不幸死亡,闹得大家都无法安生以来,潘家为解决这事,已经前前后后共同出资了几次,就连我们李家这边,也多多少少都有参与,已经从潘光海一家的事,变成了大家的事,所以这由大家集起来的钱,我怎么能收?当即脸色一变,连忙让村长把钱收回去,身为潘家院李家寨的一份子,本来就有责任在这事上出力,说什么也不敢要这钱。 然而村长的态度却很坚决,无论我如何往回推,都依然坚持要我收下,甚至后面还撂起了狠话,说我要是不收的话,就是心里其实没把他当爷爷,嫌这点钱少。 没办法,又只好灵机一动,说既然这事,由大家一起出力来办,那就算上我家一份,三爷你把这钱收回去,就当是我家出的。 最终,在我们各自坚持,后面又互相退让一步的情况下,敲定为我收下三千,另外三千就当是我替我爸出的一份心意。 想再少收一些,老村长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步了,只好就此作罢。 五天后,凌晨五点刚过,我就在我爸,以及另外一个人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廖玉婷坟墓附近。 我爸虽然年纪已经偏大,好在身体也还算硬朗,发了一天烧,又在家休息了两天后,就从那天晚上的惊魂中复原了过来,知道我今天一早要来坟地,就陪着我一起过来了。 廖玉婷父亲同意迁坟的第二天早上,潘廖两家,就将迁坟的日子,定在了今天,五天时间下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就等着动土的吉时到来。 由于情况极其特殊,下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凶地,阴气极重,即便廖玉婷魂魄已经不会再害人,但尸身的阴气,仍然还是会对活人有不小的冲击,所以动土开棺的时间,被定在了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 只有在中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天地间的阳气,才能将棺材里的阴气暂时镇住,将对人的影响减到最小。而将时间定在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也是两家经过认真商讨后的结果。 我们都知道,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是午时三刻,用现代的时间来推算,午时三刻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可问题又在于,午时三刻这个时间点,是古代处决犯人的时间,因为这个时候,被处决的犯人,阴魂会受到最大的压制,就算怨气再重,这个时间被处决,也无法再作乱。 廖玉婷尸身虽然阴气很重,但她不是待处决的犯人,所以两家商讨过后,就将时间往后推了十分钟,既不会错过正午,也避过了“午时三刻”这个对阴魂最“不友好”的时间点。 而我这个时候前来,就是为了给天亮就会陆续到来的“大部队”打头阵。 萧清荷那晚说的一点没错,这个地方汇聚阴气的速度,果然快得有些惊人,而且还在不断加快。五天以来,我每天都有密切关注这里阴气汇聚的情况,虽然到目前为止,还远没达到“活人不能再进”的地步,但也已经有些骇人了,就算再精壮的汉子,只要在里面待上一个小时,出来后就一定会虚上几天,茶饭不思噩梦缠身。 所以在“大部队”过来之前,我还得先把这地方处理一下,不然即便是大中午,我也不敢放人进去。 没敢带着我爸,和潘家花了些力气请来的客人,贸然往阴气已经很重的山湾里面闯,而是远远绕着爬到山顶,往笼罩着厚厚一层白雾的山湾里看了一会后,我问潘家请来的客人:“吴大师,能看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被我称作“吴叔”的客人,年纪四十开外,据说是在整个县里都首屈一指的风水大师,擅长寻龙点穴之道,专门为人看阴宅,县里好些达官贵人,家中老父母过世,或者已故之人需要重新寻个宝地安葬时,都会重金请他帮忙操办,若是没点缘故的话,一般人根本就请不动他。 虽然完全没见过这人,对他的本事一无所知,但鉴于省城的老头子、袁金柱,还有罗文信都完全联系不上,无法为我提供一丝帮助,而我自己也不认识什么真正懂风水的人,也就只好完全相信这位吴大师了。 “李念兄弟,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虽然我们擅长的领域有所不同,但整体说起来,怎么都称得上是同行,所以大师这个称谓就免了吧,听起来只会显得生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吴大哥,当然你要是觉得,我们年龄差距有点大,这么叫乱了辈分的话,就叫我一声吴叔,总之大师这个称谓,我是不敢当了。”吴大师并未回答,而是收回目光,看了我一眼后,有些无奈地淡淡笑道。 虽然吴大师在县上的名头很响,听起来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意味,但实际上真正见了,却是个相当和善的人,至少对我的态度很和善,半点都没有端着,反而处处谦虚。 尽管我清楚,他的客气,大部分来源于,在来到潘家之前,就已经对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知道我驱邪定煞的本事货真价实,而非道上随处可见的江湖骗子,但也没有因此武断地认为,他是在我面前心虚,才拿出谦虚的样子。 听他再次就称呼的问题,对我进行纠正,我只好挠头笑了笑,说道:“好吧,既然你不肯,那我就叫你一声吴叔。” 见我终于改口,“吴叔”笑着点点头,然后才说道:“就表面上来看,这地方由高到低,形成坐卧之势,脚下又有走水相衬,已隐有猛虎雄踞,凝望日出东方的气势,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脚下的水小了一些,若是一条水流滚滚的江就好了,两翼,后靠的山势也略显单薄了些,无法形成龙飞凤舞,气吞山河之势,总之,故人若是葬在此处,尤其是你说的那个位置的话,后人大富大贵,成龙成凤固然不大可能,但一帆风顺,小富小康两三代人是没问题的,也断然不会成为一处凶地。” 说着停顿下来,微微皱起眉头,仔细往潘光海媳妇坟墓所在的地方看了一会后,又说道:“按照风水地脉格局来说,这地方绝对没问题。就算有精通易风改水的高人出手,也断然不可能,把这地方改成这种阴气滔天的凶险格局,所以我基本可以断定,这地方短短几日就变成这样,认为的可能性很低,但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小兄弟,请恕我能耐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在这事上实在帮不了你什么。” 尽管差不多的话早已经听过,但再次听到的瞬间,我仍然还是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吴叔”并非初来乍到,新选的墓地,就是在他拍板,潘廖两家也都点头同意后才选定的,就在潘家院后面的半山腰上。而在来到潘家院之前,他也早就已经从潘家去请的人那里,得知了这里的一些情况,来到地方选定墓地后,就先后和我来了附近两次,每次都从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角度去看,这已经是第三次,但每一次的回答都差不多,始终没有找到蹊跷之处。 之所以不死心,就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那个人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把这里变成这样的。 可现在看来,只怕这个愿望,是真的要落空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巨兽之口 “我看不出来,清荷姐和白面书童也看不出来,就连旁边这位专门研究风水,名气响亮的大师,也同样看不出来,你……真的就有那么大本事,能将我们这么多人玩弄鼓掌之间?” 如此有违常理的事,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得现在,看来也只有,等幕后制造这一切的人浮出水面,才能得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了。 还要不了多久,天就会开始亮了,已经没时间让我再想那么多。 于是站在山顶上,往潘光海媳妇坟墓的位置看了一会后,我就收起了心思,和我爸还有吴大师一起,往山下走去。 距离坟墓还有将近两百米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不再往下方去。 到这个位置,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空气变得和别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了,多出了一股令人不安的极强寒意,宛如拥有生命力一般,穿过遮体的衣物,直往每一个毛孔里钻。 在这阵寒意下,人就跟没穿衣服,完全暴露在冷空气中一样,从头到脚变得冰凉,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暖意。不难想象,此时那道看不见的“墙”内,阴气已经浓郁到什么程度。 被这阵寒意侵袭着,表面上很少有明显变化,宛如什么都成竹在胸,高人风范十足的吴大师,脸色终于变幻了些许,开始隐隐有些发白。 “小兄弟,这地方……已经这么厉害了?”前面两次,我都只是带着他,从不同地方远远观看,并未真正接近过,所以尽管已经感觉出来,这附近阴气很重,可也始终都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此时亲身体验到,这地方的诡异程度,脸上终于开始变了。 我点点头,微叹一声道:“是的,已经很不容乐观了,而且找不到根子在哪,解决不了的话,还会继续恶化下去,要不了一个月时间,活人就不能再进去。” 听到这话,吴大师脸色不禁再是一变。 这会我已经没心情再多说话,就着极为黯淡模糊的晨光,和蕴集在山湾里的薄雾,往潘光海媳妇坟墓位置看了一眼后,迈开腿继续往下走去。 见我还要往下走,吴大师脸色再是一变,连忙上前将我拉住。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这地方的阴气,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是不折不扣的凶邪之地,就算你道行高深,也还是不要轻易往里乱闯的好。”或许是这地方的诡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吴大师的心里预估,他的语气有些凝重。 一脸关心的样子,倒是弄得我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无奈道:“吴叔,这样一个地方,没事谁会愿意靠近啊。如果不是恰好就在我家附近的话,我保证会躲得远远的,可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等下天亮,就会有更多人要进去,所以再不情愿,我也要先想法子,让这里暂时变得安全,对人不会造成太多影响,你说是不是?” 吴大师顿时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似乎在他看来,这里的问题根本无法解决,或者不认为看起来“乳臭未干”的我,有办法能压住这里的阴气。 我叹息着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山下走去。 “吴叔,你和我爸就在那,不要再跟下来了吧,等我先把这里的阴气散去再来。”我有十二元辰护身,这点阴气自然不惧,可我爸和吴大师却不一样,在我暂时将这里汇聚的阴气散去之前,离得越远越好。 看我坚持要往里闯,吴大师只好一声叹息作罢,见我爸表情轻松,脸上没有多少担心,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李老哥,你就这么放心你儿子往里乱闯,一点也不担心么?” 听得这话,我爸不禁轻轻怔了怔,然后露出一丝浅笑道:“谁说不担心呢,以前经常担心得觉都睡不着,只是现在想开了,担心劲已经过了很多而已,既然劝不了,他自己也有信心,我们相信他就是。” 吴大师焉能看不出,这是对我信心十足的表现,当即轻轻愣了愣,然后拉着我爸聊了起来。 而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我也已经走出矮树丛,来到了坟墓后面的荒草坡,还没往下走多远,萧清荷、白面书童,以及抱着鬼婴的廖玉婷,就往我这边迎了上来。 “总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还要带着那个人多转一会呢。”一见面,萧清荷就笑着道。 我挠头笑了笑,为有些来晚了表示歉意后,看向多少有些紧张的廖玉婷,笑着问她,准备好了么? 颇为复杂地看了我几秒后,廖玉婷也露出一丝不大自然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轻轻一笑,说话的同时,摘下背上的背包,将提前准备好的“引魂图”取了出来。 虽然到现在,廖玉婷已经完全可以随萧清荷魂归地府,但她尸身的问题还未解决,看她的样子,也多少还有点舍不得离开,于是我就干脆和萧清荷商量,多给她一些时间,等迁坟的事情完了,和家人再见最后一面后再离开。 但这样一来,问题也就随之出现了:我等下就要现将这里的阴气散去,以便于人们能安全地将她的尸身移走,在这期间,她将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而以她魂魄现在的强度,白天的阳气也会对她形成不小的压制。 于是为了少让她受点苦,我决定用引魂图先将她暂时收起来。 “这张图上画得有你生前八字,所以你很容易就能进去,放松下来,按照我和你说过的做就好。”把引魂图展开后,我对廖玉婷说道。 廖玉婷感激地点了点头,旋即慢慢变得虚幻模糊了起来,最终化作一阵灰烟,融进了引魂图中。 就在我卷好引魂图收起,准备进行下一项时,白面书童说话了,挠挠头问我:“年轻上师,这个女孩倒是被你收了起来,可以安然度过白日了,可我呢?这样的图还有没有?要不让我也躲到里面去吧,不然等下这里阴气被你打散,我就没地方去了。” 忽然冒出这么几句话,弄得我不禁怔了怔,有些愣愣地看向它。 “呃……不好意思,这样的图我就准备了一张。”莫名其妙提出这个要求,倒是弄得我有点尴尬。 一听就准备了一张,没有自己的份,白面书童顿时有些失望。 看它竟是这样的反应,我只好连忙解释:“不要误会,不是我画图的时候把你搞忘记了,其实那时候我有想起你的,只是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这个东西,所以才没画。以你魂魄的强度,就算不回你的阴宅,只要不是顶着太阳晒,安然度过白天应该没问题吧?” 白面书童还是面露失望,有些意兴阑珊地道:“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不想这样……我觉得你画的那种图挺神奇的,所以也想体验一下……” 这话一听,我顿时也就明白过来了。 合着不是为了安全考虑,而是对我画的图感到好奇,见廖玉婷钻进了引魂图,就也想试一试…… “怎么说呢年轻上师……这么些天的相处下来,我觉得你们都挺好的,也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在我们三个之间,白衣姐姐已经上过你的图了,就跟天上下来的仙女一样,现在那个女孩也进了你的图,独独我还没有体验过,所以……我有点羡慕她们。”见我看着它不说话,白面书童又挠着头,有些沮丧,又有些期盼的说。 我不禁有些无言以对,也有些犯难。 知道这家伙虽然已经是几百年的“老鬼”,但性子就和它貌相一样,停留在十三四岁这个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年纪,可怎么就没想到,这家伙的好奇心,已经到了看见别人做什么,就自己也想做什么的程度呢? 一张引魂图固然花不了多少时间,但现在画的话,显然已经来不及,关键是笔墨纸砚我都没有带来。 “呃。。你的意思我懂了,实在很抱歉,我不该疏忽掉你。”想了想,只好用哄小孩的语气,和它商量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画图会需要些时间,现在天已经快亮,临时再画也来不及了,你先不要难过,先让我做正事,等事情结束了,我就画一张和……白衣姐姐差不多一样的图,让你也体验一下,行不行?” 白面书童眼睛一亮:“年轻上师,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你。 “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了,年轻上师你先忙吧,我不会再打搅你。”白面书童连忙点起了头。 有些郁闷又好笑的,和微笑着看戏的萧清荷对视一眼后,我也不再耽搁太多,收起心思,又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张“骊山正气图”。 骊山正气图,在当初遇上萧清荷的时候,我已经用过,当时手法还很生,成功引灵有不小的运气成分,如今已经是第二次用,和第一次时的心态有了很大的不同,我相信这次也能成功。 萧清荷虽然也有,暂时将这里的阴气打散的能力,但无论怎么说,她始终也还是阴差,能打散,但却形成不了压制之力,想让阴气汇聚速度变慢一些,还得我自己出手,借用阳神之力。 骊山老母性情温和,是道教地位崇高的女神,也是天地正气与智慧的化身,引她的灵,直接将这山湾里的问题解决,恢复正常固然不大现实,但如果只是,暂时将汇聚在此的阴气驱散,并让重聚的速度有所缓解的话,却也没什么问题。 将图平摊好放在地上,挤破手指用血启灵,几分钟后,骊山正气图就顺利亮起了黯淡的微光,冰寒刺骨的空气中,也刮起了微风。 见云集到此的阴气,开始被灵图散发出来的的神息搅动,萧清荷也不再逗留,叫上一脸好奇的白面书童退到了远处。 她和白面书童为阴魂,虽然不带邪气,正气图不会将矛头对准她们,但毕竟是互相相冲的存在,离得近了就免不了会受影响。 随着正气图绽放的光越来越亮,骊山老母温和慈祥的形象,也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 又过了将近两分钟后,骊山老母开始在正气图上“着相”,整张图也在这瞬间,变得金光大放,继而在愈发急促的风浪中,一点点离地飘了起来,就像一只会发光的风筝一样越飘越高,最终在我头顶二十来米高度停了下来,缓缓倾斜,形成俯瞰下方山湾的角度,同时开始释放光华,宛如一道又一道的金色水浪,源源不断地洒向大地。 而在金色浪潮的席卷下,周围的阴风也刮得更猛烈了,在耳旁呼啸作响,山湾范围内的阴气开始被驱散,草木在愈发猛烈的风中摇曳。 半山那片矮树林上方,见到山下飘起一只仿佛在发光的“风筝”的时候,刚刚在我爸的叙说下,对我的事迹有所了解的吴大师,表情就已经开始变得不可思议,此时随着山下刮起大风,一点点卷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可思议更是开始转变为震撼。 他是风水方面的大师,自然能感觉得到,山下那个让他望而却步的地方,云集的海水一样的阴气,正在被驱散。 而在他旁边,表面上轻松,实际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我爸,这时才算真正放下心来,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持续了足足有十五分钟后,骊山正气图释放金色水浪的速度,才开始缓解下来,随着耳旁的风声也开始相应减弱,云集在山湾范围里的阴气,也已经被驱散了大半。 又过了好几分钟后,正气图光华开始减弱,不再释放金色水浪,一点点降低高度,往地面缓缓坠来,最终哗啦一声轻响,落在我旁边的草地上。 而山湾里的阴气,也已经尽数被驱逐了去,给人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清新。 但这一刻,我却没有去关注山下的情况,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陷入一阵疑惑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好像在山湾里,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宛如一头巨兽大张着嘴的黑色深渊。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黑色深渊 “这是为什么?怎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越想我就觉得越是奇怪,不禁皱紧了眉头。 我很确定这并非错觉,因为那令人发自内心感到恐惧,和萧清荷形容过的巨大窟窿差不多的黑色深渊,前后总共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骊山正气图升到空中,对山下形成俯瞰之势,绽放漫天光华的瞬间。 第二次,是在正气图,驱散阴气的光华到达顶点的那瞬间。 而第三次,则是在正气图敛去光华的前一瞬间。 分别在正气图产生关键变化的三个不同时间点出现,使得我很确定,这并非错觉,也不存在由于萧清荷形容过她的感觉,被我默默记在心里,由此产生错觉的因素,而是这个地方,或许真的存在一个巨兽之口一般的黑色深渊。 只是我这凡夫俗眼看不到。 “究竟怎么回事呢?无缘无故的,我不可能会产生这种幻觉,还一产生就是三次,难道这地方的下面,真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我眉头越州越深,愈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忽然感觉到,身旁多了什么东西,才从苦思中猛地一下脱离出来。 面色紧张地抬起头,只见萧清荷白面书童,正一脸疑惑加关心的看着我。 见原来是她和“好奇宝宝”,我顿时大松一口气,然后习惯性地擦了擦额头。 “你……怎么了?”看我完全不对劲,萧清荷眼神有些隐忧的问。 “没事,不用担心,我这也算是日常走神、发呆了,习惯就好。”意识到刚才的表现着实令人担心,我连忙强行让自己恢复正常,对着她笑了笑。 萧清荷微微蹙起了眉头,眼里的隐忧并未消散。 我只好没话找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对了清荷姐,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觉得这地方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不断往外冒阴气么?” 萧清荷说记得,然后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反正都已经一不留神说出来了,我也干脆不再遮遮掩掩,点头道:“确实有发现,我刚才好像真的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而且一看到就是三次。” “什么?还有这种事?”萧清荷轻轻一怔,涌上一抹诧异。 “是啊,虽然只是出现了极短的一瞬间,但我觉得不大可能是错觉,可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我就不知道了。”我一声叹息,揉着眉头微微眯起眼睛,重新看向山湾下方。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放亮,被黑暗笼罩了整夜的大地,开始在光明中重新显露出来,远山飘渺如烟,近水波光温柔,天地间一片静谧。 由于云集的阴气,已经暂时完全被正气图驱,下方山湾此时在这天地间,显得格外的清晰,就像原本被一层薄纱遮住,此时已经被拿掉了似的,一草一木,露珠滴入水面激起的清波仿佛都尽收眼底,就连那座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新坟,看起来都显得宁静祥和。 我忽然缩了缩脖子,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 此时山湾里越是显得正常,我就不可抑制地愈发不正常,虽然那巨兽张着血盆大嘴,仿佛要将光明尽数吞噬的黑色深渊,只是出现了三个极短的瞬间,更像是一种幻觉,但此时的我,已经很难再做到,不把那番恐怖景象,与眼前看到的宁静画面重叠起来,就好像那黑色深渊,才是山湾里的真相,而眼前现在看到的只是幻觉。 黑色深渊,即是这里出现问题,变成极凶之地的根源所在,但是用什么手段做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你……怎么样了?”见我凝重的神情有所缓解下来,萧清荷轻声问。 甩甩脑袋,将脑海里黑色深渊不断往外冒黑气的画面强行驱散,这才真正意识到,天已经越来越亮,萧清荷也早就该回去了,于是赶忙收起所有心思,露出笑脸道:“没事,就是被刚才的错觉弄得好像有些魔怔了,不用担心我,天亮了,清荷姐你该回去了吧?” 萧清荷看着我没有说话。 除了驻留阳间的,所有阴差都一律不得在天亮后,还在人间游荡,所以萧清荷再不回去的话,就真的晚了。看她仍旧一脸担忧,显然不大放心回去,我只好又道:“真的没事,我就是觉得先前看到的深渊,正是导致这里变成凶地的根源所在,想不明白那个人是怎么做到这种事情的,现在我也根本没办法说清楚,所以清荷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要再耽搁了,不用担心我的。” 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后,萧清荷点头道:“我先回去也可以,但我觉得,你应该把看到的和我说清楚,这样我也能帮着你想一想。”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对,于是就抓紧时间,把刚才看到的,尽可能细致地告诉了她,并将我的一些想法也说了出来。 萧清荷回阴曹地府,白面书童多留了几分钟后,就也听从我的安排,进了斜上方的大山林,在那里待到天黑了再出来。 白面书童离开没多久,我爸和吴大师也从山上下来了,一见到我,吴大师就殷切地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一脸惊叹地感慨说:“小兄弟,我算是真的见识到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么高深的道行,如此玄妙的本事,我生平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这会没有心情说太多话,有些敷衍性质的笑着,和他稍微客套了一番,又和我爸说了几句话后,就沉默了下来,望着山下陷入沉思。 而见我有心事,说话的兴致不高,我爸和吴大师也就不再多说话了,静静地等待天大亮后,还在家里做准备的人们到来。 “一个造型再熟悉不过的怪瓶,一种听都没听过的诡异手段,怎么看都不大可能是那样一个老人能弄出来的手笔,难不成真的是我想多,怀疑错人了?” 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头绪,我不禁开始有些烦躁。 太无奈了,我本来就不是智商有多高的人,自从把三魂搞丢后,思维上就更是容易出现,这样那样的漏洞,很多时候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东西,我却怎么都意识不到,陷入更大的误区。 说白了,就我这样的脑子,其实是不适合做那些,太需要头脑的事情,也不适合去思考太玄妙深奥的东西的,自己有多大能耐我清楚,可架不住的是,现实却似乎偏偏喜欢和我作对,老是让我遇见一些,从来都没听见过的怪事,经常搞得力不从心,这教我怎能不感到无奈? 越想越觉得郁闷,我不由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小兄弟,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见我有些沮丧地发出叹息,人也多少从神游中清醒了些许,吴大师试探性的问。 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正想摇头否认,说没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蓦地反应过来了。 对啊,眼前这位就是风水大师,我怎么就不知道问一下,让他帮我参考参考呢? 虽然正气图驱散阴气时,我从中三次看到的黑色深渊,怎么想都诡异的紧,根本不像是一般改风水格局的手段能弄出来的事情,但总的来说,只要是地脉地气出现问题,无论再不可思议,都仍然还在风水学的范畴内,所以问这位大师准没错,怎么都比我自己琢磨来得好。 “是的,吴叔,我刚才遇到了一个问题,怎么都想不出头绪,不知道能否向你请教一下?”轻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过来,我笑着问。 吴大师稍微楞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小兄弟,无需客气,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只要我能回答得上来的,就一定悉心为你解答。”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我问道:“吴叔,不知道在你们风水这一门学问中,存不存在将一个地方的真实格局隐藏起来,或者说是将一个地方的格局改变后,又隐藏起来秘不示人的办法呢?我也不知道这样问准不准确而,但大致上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吴大师轻轻一怔,然后眉头微微聚拢,想了一会后说道:“怎么说呢小兄弟,看来你对风水这一学术还真是没什么了解。风水又叫地相,用现代科学来解释,指的就是自然界的力量和大磁场的能量,是研究环境和宇宙规律的一种哲学,落到“风水”二字上来说,就是风为元气和场能,水就是流动和变化,这当中除了“水”,囊括起来就是山和水可见之外,“风”、也就是元气和场能,其实是完全看不见的,只能通过山水的格局和变化,和罗盘之类的工具,来分辨“风”的走向,以此达到人和自然和谐共处,天人合一的目的。风水风水,是合二为一的,离了哪一样都无法再构成风水,所以总的来说,地相本来就是隐藏的,肉眼只能看到一半,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你说的,将一个地方的风水格局隐藏起来的说法。” 一通解释下来,听得我不禁有些头大,但也总算大体弄懂了吴大师的意思:风水格局本来就是藏一半露一半,所以我的问题,其实问得并不准确。 于是重新想了一下后,我又道:“所以另一半,是真的完全不可见的吗?有没有存在,有人能够看见全部的可能?或者说那看不见的“风”,有没有像“水”一样,有构成一个具体的形状,只是人看不见?” 吴大师又是怔了一怔,下意识回答道:“你说元气和场能,有没有构成具体的形状,这一点其实是有的,只不过绝大多情况下,气场能量是由地脉格局衍生出来,基本上相符的,也就是说,如果山脉地形是一条龙脉,那这个地方的气就是一条龙,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至于你说,有无人能看到气的形状,理论上来说,有。但是这样的人很少,因为就算再大的本事,有类似阴阳眼、天眼的东西,也不是时时都能看见的,只有在一个地方的山水格局,与气脉发生极其强烈的对冲时,才有可能看见隐藏着的另一半,但是这种条件太苛刻了,完全是互相矛盾的存在,能看见的时机也是稍纵即逝,所以……咦?” 还没说完,他就猛地楞了一下,然后看向我:“小兄弟,你不会是想说,刚才你从这里,看到了气脉的格局吧?”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应该就是吧……” “这怎么可能?看到的什么?”听我这么回答,吴大师表情顿时一紧,认真地看向我。 我皱起眉头轻声道:“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刚才我好像看到下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巨大的黑洞?怎么可能!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吴大师表情当即就变了,险些惊呼出来。 我认真点头道:“没有,我怎么可能会闲到开这种玩笑,虽然完全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很确定,刚才不是眼花,也不是产生错觉,因为一共看到了三次,每次都是在我这张图,达到一定临界点的时候。” 说着,我指了指已经被我卷起来,放在草地上的骊山正气图。 神情严肃凝重的吴大师,连忙顺着我手指,看向正气图。 “刚才像风筝一样飞起来,还发光的,就是这张画?”看了几秒后,他问我。 我点头说是。 “我能打开看一下吗?”吴大师又问,得到我许可后,连忙弯腰捡起正气图,展开看了起来。 然而此时,骊山老母的灵气,早就已经从正气图上完全消失了,墨迹也几近全部消失,只剩下一些淡淡的痕迹,根本就看不出什么门道。 事实上,就算是还没用过的正气图,也只不过是大量繁琐复杂的符案,和真正意义上的画有天壤之别,他也未必能看出什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潘光海失踪 “这图是用来驱散这里的阴气的,现在已经用过了,墨迹才会消失了许多,刚才看到黑色深渊,就是分别在开始驱散阴气、中间,以及结束的时候,所以我才敢确定不是错觉。”发现吴大师神情微惘,果然是无法看出正气图上的门道,我轻声解释。 “黑色深渊……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吴大师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喃喃着,过了好一会,才猛地一下清醒过来,看向我道:“不可能,真像你说的那样的话,这里就不单单只是一个凶邪之地,而是一个有死无生的死地的气脉格局,但仅从地脉上看的话,这里却只是一个“金猫望日”的格局,怎么都不可能衍生出堪称死地的气脉。” 顿了顿,吴大师又补充道:“就算有人动了手脚也不可能,因为即便有这个可能,也会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程,不将方圆几十里,甚至更广范围内的山水格局都动上一遍,花上个几年时间,就断然没有这个可能。” 听他说完,我不禁苦笑着摇头道:“那……这里阴气这么重,又该作何解释呢?就算我看到的,真的只是错觉,但这地方的情况,却是活生生摆在眼前,一点都错不了的啊,如果不采取应对措施,任由这里的阴气云集下去的话,要不了一个月时间,这里就确实会变成一个,任何活物有进无出的死地……” 吴大师轻轻一愣,然后锁紧了眉头。 或许匪夷所思,不敢置信,或许我看到的只是幻觉,但就像我说的那样,这地方聚阴气的速度快得吓人,是摆在眼前铁打的事实,一点也错不了。 “不……我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这地方变成凶地,一定有别的原因,绝对不是有人在格局上动了手脚,没准问题就出现在,那难产婆的尸身上,是她的尸身变成了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凶尸,才完全压住了这地方的气脉,并使这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除了变成那样的,具备屠戮千里能力的超级凶尸,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这里短时间变死地的可能,除非……有人把别的地方的气脉,一夜之间搬到了这里来。” 我身体猛地一震,同时眼睛一亮,看向吴大师问:“你们这风水学中,还有这样神奇的手段?” 说廖玉婷尸身一日之间,就莫名其妙的变成那样恐怖的凶尸,我是半点都不会信的,反倒是有人把其它地方的气脉搬到这里来,我还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毕竟这样的说法,正好和这里突然之间就变凶地的现象完全契合。 “不知道……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吧……反正我是听都没听说过,刚才也只是在大胆猜想而已……”吴大师眉头紧锁地摇摇头。 我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这大胆猜想,也太特么大胆了吧,又是屠戮千里的超级凶尸,又是搬动大地气脉,堪比移山填海的庞大手笔的,这么能“大胆猜想”,你咋不去网上写玄幻呢?当什么风水先生。 “不过,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毕竟中国地广物博,能人异士辈出,而我只是大半辈子都窝在这小小的县里面,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一只小虾米,真有这种大能存在,我没接触过很正常……”刚刚从吴大师耸人听闻的“猜想”中定下神来,他又煞有其事地开口了。 “好吧……”我无奈地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都只是在凭空猜想,但和廖玉婷尸身变超级凶尸比起来,我还是觉得将别处气脉搬到这里的说法,相对起来更加要靠谱一些。 毕竟就像吴大师说的那样,中国很大,千百年来,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也层出不穷…… 说话间,天也不知不觉已经大亮了,河对面潘家院传来的人声,也逐渐鼎沸了起来,再要不了多久,潘廖两家就会抬着新买的棺材、寿衣,和祭祀的物品上山,等时间一到就动土开棺,然后在日落之前,将廖玉婷遗体埋到潘家院后面半山新选的墓穴里。 不得不说,潘廖两家共同选定的这个日子,还真的挺吉利的,因为自从我回到老家以来,就一直没见过太阳,每一天都是毛风细雨的。而此时,阔别多日的太阳,却已经升起来了,将多日不见的阳光洒在了山尖上,洒在我们的身上,天空也湛蓝一片,只飘着几朵洁白的云。 尽管冬日清晨的阳光,实际上没什么温度,但阳光洒到脸上的瞬间,我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见天已大亮,太阳也都一点点升了起来,我也就渐渐收起了心思,让自己放松下来,换过话题和吴大师我爸一起说起了闲话,等待人们到来。 时间渐渐过了八点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是潘家主持大事的老村长打来的。 我觉得老村长,要么是打来问我们回不回去吃早饭的,要么是问这里具体情况的,所以也就没当回事,有些三心二意的接了电话。 然而没想到,老村长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起来。 他问我,小念,你在山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光海是不是也已经上了山,现在和你在一起? 潘光海不见了? 直觉告诉我,老村长的第二个问题,才是他打来这个电话的重点。 能让他专门打来这个电话问,就说明在发现潘光海不见踪影后,很可能已经安排人到处找了一会,实在没找到,才不得已打电话来问我。 今天这个日子,是绝对不能少了潘光海的,虽然这几天,他精神看起来很是不好,经常神情恍惚地一个人发呆,但也远不止于到分不清轻重的地步,这个时候不见踪影,是做什么去了? 想不到去干嘛了,我只好对老村长说:“三爷,光海哥没和我在山上,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睡觉,或者上厕所什么的……” “拐(糟)了!这人是跑哪去了嘛!咋这么让人闹心!”我话还没说完,就听电话那头的老村长,语气严肃地大呼不好。 一听果然是早就已经不见,我心里顿时也微微一沉,然后稳住神安抚老村长:“三爷,你先不要急,先和我说一下,光海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不见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都已经去过什么地方找过?” 原来,早在差不多三个小时前,潘光海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由于他这几天精神一直不好,经常恍恍惚惚神若梦游的,为了避免他也出什么问题,给大家添麻烦,老村长就安排了两个人,时时陪着他。 虽然这几天已经摔了好几跤,出现各种各样的小问题,但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却也没有真出什么问题。 然而就在三个多小时前,我们刚刚出门不久的时候,陪潘光海的两个人,见他在床上已经睡得挺沉,就多少有点放松警惕,一个上大号,另一个则自己也睡了过去。 等上厕所的那个人回来,进到房间一看,却发现潘光海已经不在床上了,于是连忙摇醒已经睡着的那个,问他人去哪了。 那人自然是回答不上来,于是两人赶紧出门,在附近找了起来。 但是找了整整一圈,半个潘家院都已经转遍了,却始终都没有找到潘光海的踪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他。知道事情再也捂不住,两人只好跑去,把情况告诉了老村长,通过他发动更多人去找。 然而即便是如此,大家把整个潘家院和李家寨,以及寨子周围每一处角落都找遍了,也没能发现潘光海半点踪迹,无奈之下,老村长只得抱着一丝,跟着我上了山的希望,拨通了我的电话。 从上厕所那人离开屋子,再到回去的时间,最多也就十来分钟。 而就是在这短短十来分钟里,潘光海却从潘家院里完全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十来分钟,就完成了在不惊醒同伴的情况起床,避开所有人眼睛,没有引起任何人警觉地离开潘家院,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事先就谋划好了的,所谓睡得沉,不过是在装睡麻痹两个陪他的人而已。” “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划好,在今天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他是想去哪?要做什么?” 等老村长说完,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涌上一抹不安。 在这时候有预谋性的离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也难怪老村长会急。 “小念,三爷爷是真的心累,你说都是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让人放心呢?自己狼心狗肺,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一大族人替他把事情扛下来了,结果他却是这样的态度,真的是没良心的东西啊!不要他自己出一粒米、一分钱,我们大家如此尽心尽力的帮他平事,又不要他做什么,只是需要他这个当事人在场,让人家都看到而已,这样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敢做这么大的缺德事,就不敢出来面对吗?现在好了,媳妇娘家那边见不到他,正在大发雷霆,说是我们有意把人藏了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真的累了……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德行,我们就不应该管这白眼狼,就该让媳妇娘家狠狠的收拾他……” 听着老村长又气又急,甚至还有点伤心的吐槽,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犹豫了一会后,只好说:“三爷,你不要太着急,反正现在人都已经不见了,再急也没用,你老可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 “这样吧,你老现在继续安排些人,去他平时经常会去的地方找一下,我这边也在附近找一找,没准还真的就是悄悄跟上山来了,同时也做好可能找不到他的准备,不能因为他一个人不见踪影,就耽搁了正事。至于玉婷娘家那边,你就先安抚他们说,光海哥已经跟着我上山来了,一切先正常进行,万一找不到,等我回头再和廖家解释,你看行不行?” 一听我主动把责任担了过来,老村长说话的鼻音顿时就有些加重,吐字含糊不清了。 “小念……说那白眼狼跟着上山了,这不是让三爷坑害你么?那白眼狼要是找得到也就算了,万一真找不到,媳妇娘家弄不好就会把气撒你头上,三爷可不能做这事。”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道:“放心吧三爷,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告诉廖家,没事的,就算到时真的找不到,我也有办法平息廖家的火气,所以你大可放心。” 安抚好老村长,挂掉电话,我眉头重新皱起,脸色有些不好看。 明知今天会有许多事,需要自己出面,至少也要在场,却蓄意在这时候踪影全无,这潘光海心里是在想什么,又会做出什么事呢?还是单纯的觉得无颜见人,也不敢这时候面对廖家,和媳妇的尸身,才选择躲了起来。 “是潘光海不见人了?”见我皱眉半晌不说话,我爸忍不住问。 “对,我们前脚出门,这个人后脚就不知道去哪了,找了几个小时也没找到。”我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后,对我爸和吴大师道:“爸,吴叔,潘光海这时候不见人影,我觉得恐怕有些不妙,要不我们也在周围找找看吧。” 商量好分别去不同的方向找后,我们三个人就地分开,吴大师沿来路往河下面,我爸往西面那边,而我则负责大山林这边,和山顶周围一带。 没有盲目的直接去找,而是先进了大山林,找到白面书童,把情况说清楚后,让它也帮着一起在附近找。 白面书童认得潘光海的气息,找起来效率自然要高许多,现在太阳才爬到山顶不久,对它还产生不了太多影响。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三个人相继回到分散的地方。 不出意外,果然谁也没有见到潘光海的踪影。 第二百三十四章 踪影全无 “算了,找不到就不找了,反正就算这个人在,也做不了什么,有他没他没多大区别。”此时还在家里面的人,已经陆续准备上山了,我们自然不会把太多时间,花在找潘光海的事情上。 又过了一会后,白面书童也回来了,说它已经将,包括潘家院后面大山在内的好几个地方都去了一遍,没有发现潘光海的气息。 对此我并无意外,道声辛苦,又说了几句闲话后,就让白面书童回了大山林。 九点刚过,寨子里潘光海家所在的位置,便在一阵硝烟腾起后,传来了放鞭炮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了有些嘈杂的吆喝声,人们抬上所有要用的东西正式出门了。 而这时候,消失的潘光海,依然还不见踪影,老村长已经彻底放弃了找他的想法。 由大多为精壮汉子组成的大队伍,刚刚出了潘家院来到河坝,老村长和支书,便同大儿子搀扶着的老巫师一起率先到来了。 村长支书年纪都已经大了,这段山路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大容易,尤其对年纪更大,身体状况还不容乐观的老巫师来说,更已经是一场挑战,必须要提前很多时间往山上赶,才能先一步抵达。 虽老巫师一起到来的,还有他的蓑衣、草鞋、新做的弩箭、竹卦虎伞等“法器”。 虽然过场意义已经远大于实际意义,但廖家要求任何步骤都不能少,而附近他们少数民族,有足够能力操持红白喜事,威望也足够让廖家满意的巫师,唯老巫师一人而已,为了不让廖家挑出不是,就只能请老巫师亲自出马了。 一同先一步到来的,还有廖尚洲夫妇,和他的两个胞弟。 来到坟前,看了我一眼,轻轻点头示意后,老巫师就让儿子,扶着他到旁边太阳完全晒得到的地方,放了个皮垫子坐下休息去了,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而发现潘光海,没有像老村长说的那样和我在一起,廖尚洲虽然不怎么意外,却也多少表现出了些许不满。 自从那晚不得已同意我的建议,导致没能将女儿遗体迁回家安葬后,廖尚洲刚刚因为我帮了他一家,让他们能再次见到女儿而建立起的感激之心,就不可避免的消散了些许,虽然见面仍旧客客气气的,但也明显疏远了一些。 这固然不是我想看到的,但事情已然如此,也别无他法了。 “小念,你说那没良心的白眼狼,究竟是死到哪里去了嘛,到现在都还不见半点影子,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一媳妇娘家那边,等会真的抓住这个辫子发作,到了时间不准动,就真的安逸了……潘家咋出了这么个该挨千刀的玩意啊,我现在真的巴不得那白眼狼死了……”寻了个可以说话的机会后,老村长把我叫到一边,长叹着低声咒骂道,急得嘴巴都开始起泡了。 “三爷,你老不要急,也不要说气话了,不见就不见了吧,要我说,他不在反而是最好的,只要他不在,即使有什么情况,廖家那边也没太多发作的机会,毕竟他才是当事人,而我们都是旁人,就算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直接把气撒到我们这些旁人的头上。”见老村长忧心忡忡的,我只好变着法安慰。 有些愣愣地看了我一眼,老村长又是一声叹息道:“小念,你这么说其实也有一定道理,可我就是担心,等下到了动土的时间,依然看不见那白眼狼的话,媳妇娘家那边会借题发挥,逼我们把人找出来才准动啊……” “放心吧三爷,廖家那边我来安抚,保准一会到了时间,无论光海哥在不在,都能顺利进行就是。”老村长的担心不无道理,潘光海这个最重要的当事人不在,确实很容易落人话柄。 于是暂时把老村长安慰好后,我又朝廖尚洲夫妇那边走了过去。 而见我走近,正在听陪同的村支书说话的廖尚洲,则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廖大叔,你先不要着急,目前情况你也看见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也完全没有料到的,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一下……”点头打过招呼,等村支书主动退开,让我们有说话的空间后,我对廖尚洲道。 “我理解你们,谁又来理解我?”话音刚落,廖尚洲就淡淡地开口了,看着我道:“小兄弟,这事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话说回来,我也是有难处的,你说对不对?” “好好的女儿,跟着那样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这还不算,现在我们都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愿意息事宁人,只希望女儿能在下面过得好一些,结果最不应该缺少的人,却在这时候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让我该怎么想?” 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对面半山上的潘家院后,廖尚洲表情木然地继续道:“我知道,潘家主事的人心里有自己想法,担心这个关头上,我们又因为那个姓潘的,给他们出什么难题,所以干脆让他不露面。对此,我只能说,潘家是真的想多了,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还有什么好想的?” “再不认可这层关系,可女儿也始终永远留在了这地方你说是不是?以后我们回来看女儿的次数不会少,就算不抱到时有人能接待一下的想法,我们也希望,到时看到的是一个有人打理的坟包,而不是已经被人忘记的孤坟,所以既然同意下来了,又怎么还会故意刁难这潘家。” 等廖尚洲说完,沉默了一会后,我点头道:“廖大叔,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但潘光海失踪这一事,你是真的误会我们了,这人确实是天还没亮的时候,自己跑出去的,不是我们把人藏了起来。” 廖尚洲眉头轻轻动了一下,看向我道:“小兄弟,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事我不怪你,也相信你没有把人藏起来,但你没藏,并不代表潘家也没有藏。试想一下,一个人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今天这个关口上失踪了,短短几分钟就完全不见了踪影,这么大的地方都搜遍了也没有找到,这事要说没有人帮忙掩藏,谁会信?难道这人是真长翅膀飞天了,或者长爪子钻地下去了不成?” 我不禁一愣。 廖尚洲摇摇头后,又道:“所以小兄弟,这事怎么想都是不符合常理的,当时你已经出门上山来了,不知道寨子里什么情况,我也相信你在这事上不知情,但要我去相信,没有人帮那个姓潘的躲起来,我反正是做不到的。” 听廖尚洲说完,我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虽然我还是更相信,老村长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仔细一想,廖尚洲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 一个精神萎靡,身上也还有大大小小的暗伤未痊愈的人,想短短一会时间就完全消失,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确实不大可能。 关键是,活人找不到就算了,连已经很熟悉潘光海的白面书童,在寨子周围转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他的气息,这一点着实有些蹊跷。 “廖大叔,怎么说呢……”略微狐疑地,看了一眼陪在老巫师旁边,一个劲叹气的老村长后,我对廖尚洲道:“虽然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但在我看来,潘家根本就没必要,也没有理由把潘光海藏起来啊,毕竟谁都知道,这会导致你很生气。” 有些带着冷意的笑了笑,廖尚洲说道:“确实很生气,但有小兄弟你来劝,我可不就即使有气,也不好发出来了么?” 我不禁又是一愣。 逐渐敛起冷笑,廖尚洲沉默片刻后,看着我道:“这样吧小兄弟,在你的面前,廖叔我就直接把话明说了:既然已经同意了,把姑娘葬在这个地方,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反悔,也不会再挑潘家的毛病,等会到了时辰,一切都会正常进行,就算他潘家现在就撂下挑子不管,我们廖家也会自己动手,一分钟都不会耽搁。” 顿了顿,他微微眯起眼睛接着道:“至于潘光海这个人,在动土之前,他主动现身,来到我姑娘坟前也就算了,但如果没来,这个人最好就永远别再出现,否则……我不可能会再次放过他。” 说到最后,廖尚洲眼睛里已经是寒意一片。 收起眼中寒意,轻轻拍了拍我肩膀后,廖尚洲就带着神色苍白,视线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坟包上,始终没说一句话的妻子,往墓碑前走了过去。 虽然没有说,但他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希望我把他最后的话,转述给老村长听。 但这堪称最后通牒,甚至带着些许杀意的话,我真的能让老村长知道吗? 尽管从理智上来说,潘光海确实更像是被藏了起来,可我始终还是觉得,老村长没有这么做,或者说他并不知情。 “念念,他都和你说了什么?”不知何时,我爸和吴大师,已经来到了旁边,见我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只好把我叫醒。 而陪老巫师晒太阳的村长、支书,也正在往这边看。 “也没什么,就是如果还找不到潘光海的话,恐怕要出事……”轻吸一口气,我语气有些严肃地道。 “这么严重?不就是在不在的问题,至于么?”见我表情严肃,我爸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意识到不该把话说这么严重,我连忙收起思绪,把情况大致告诉了我爸和吴大师一番,又叮嘱他们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后,又往老村长他们那边走了过去。 廖尚洲的话,肯定是不能原封不动的转达,但无论如何,也得让老村长多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可捂不住,万一到了时间,潘光海仍然没有出现的话,就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听我说清楚后,老村长也赶忙掏出电话,安排还在家里的人继续去找了。这一次,范围又扩大了许多,不光寨子和周围,还安排了善于打猎的人,带猎狗去山林里找。 到得这一步,只能寄望于,潘家能在动土之前把人找到,或者是真的有人让潘光海藏了起来,知道问题严重性后,让他出来露面了。 等老村长加派人手专门去找后,我这才有心思,端起他打包带来的早饭,和我爸吴大师一起吃了起来。 在内心隐隐有些焦灼不安地等待中,抬着新棺材和祭品的大部队渐渐到来了。而这时,老巫师也在儿子的帮衬下,倒穿起了蓑衣和草鞋,戴起了虎伞。 将一应祭品在墓碑前摆好,燃起大量香烛纸钱后,头戴虎伞,腰悬弩箭,抱着只大公鸡的老巫师,就神情一振,高亢有力地大喝一声,吟唱着咒语跳起了驱鬼舞。 与此同时,特意请来的芦笙乐队,也和着老巫师的舞步,在瞬间炸响的大量鞭炮声中吹奏了起来,山湾里顷刻间硝烟弥漫,烟雾沉沉。 老巫师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围着坟墓将一遍驱鬼舞跳完,已经是气喘吁吁,只好退下来休息,由他大儿子接过公鸡继续跳。 一直持续到过了中午十二点,喧嚣的场面才一点点冷却了下来,最后又重新由老巫师上场,吟唱着咒语进行动土开棺前最后的法事。 而直到这时候,潘光海也依然没有来。 尽管场面一直很热闹,但大多数人的心情,却不同程度的都有些沉重。知道内情的,是为开棺的时刻,眼看就要到来了,潘光海还依然音讯全无而担心,不知道内情的,则是单纯的因为恐惧。 虽然都知道,潘光海媳妇怨魂的事情已经解决,不会再害人,但毕竟怎么都是这段时间以来,将几个寨子所有人吓得不轻的存在,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又怎会轻易消除。 而随着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却依然没能看到潘光海,一直木着脸冷眼旁观的廖尚洲,脸色也逐渐变得无比阴沉。 第二百三十五章 埋尸堂屋 不光廖尚洲,每一个廖玉婷娘家那边来的人,此时脸色都非常不好看,好些还一脸蠢蠢欲动,随时都会发难的样子。 为了今天的事,廖家特意来了将近一百五十号人,以成年男性为主,此时还几乎都上了山,被这么多双隐含敌意的眼睛看着,任谁都会压力山大。 而潘家这边虽然是在地头上,人更多,但这样那样的事都需要分人去办,所以实际上山来的人,比廖家还少一些,再加上潘光海的“临阵脱逃”,使得本来就在整件事情上站不住理的潘家,不可避免的完全陷入了被动,顿时就在气势上被压住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逼近十二点五十五分,更是大都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愈发担心廖家开口要人,尽量避免与对方对视。 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凝重,芦笙乐队也在不知不觉中,完全停止了演奏,围着黑压压两三百号人的坟地里,安静得甚至有些可怕,只有老巫师举着大公鸡,在墓碑前方低声吟唱咒语的声音,和燃烧的大烛,时不时发出的呲呲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个叫潘光海的杂碎呢!这么大的事情,这个人哪能不在现场!你们潘家到底把人藏哪去了?赶快叫他过来,不要耽搁时间!” 当老巫师咒语念罢,唰的一刀斩掉大公鸡的头,将血喷洒在坟头上,又用一根细竹穿起鸡头,插在墓碑前的地上,动土的法事结束时,廖家的人终于开始发难了,一个精壮的汉子,扯着嗓子大声喝问道。 无人回答。 因为没人能答得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个潘家,难道都是哑巴吗?欺我们廖家没人是不是?再不把人叫过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廖家虽然是外地来的,但也不会怕什么地头蛇!”见好一会也没人说话,一个臃肿肥胖的廖家男人又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原本寂静的场面,顿时一下子变得嘈杂了起来,廖家的人开始附和那人的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让潘家把人交出来。 而潘家的人,则在这声讨中继续沉默。 见势头开始不对,主事的老村长顿时脸色一变,看了看我后,硬着头皮往廖尚洲的位置走了过去。 别看潘家的人现在不说话,任由廖家攻击声讨,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潘家确实没办法让潘光海过来,站不住理,所以才只好先憋着。 而另一方面,潘家人可以说完全是无辜的,这段时间被折腾得没法安生,既伤神又伤钱不说,还完全吃力不讨好,实际心里也憋屈着,有气没地方发呢,所以,看在潘光海是同族的份上,他们可以适当忍受廖家的攻击辱骂,但如果超出了限度,就很难再忍住了。 如果不及时控制住局面,这样下去一准会闹出事。 老村长能约束潘家这边的人,而廖家那边,则毫无疑问是廖尚洲。 然而,就在老村长走近,挤出一丝笑容,准备开口让廖尚洲,先稳定住自己的人,有话好好商量的时候,廖尚洲却直接把脸扭向了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 正当老村长,继续硬着头皮走上去说话时,廖尚洲又猛地甩甩手,径直走向了一边,留下老村长一脸僵硬尴尬地定在原地。 再想往前,却被两个廖家人拦住了,不让他在靠近廖尚洲。 看廖尚洲竟是拿出了这样的态度,完全不再与老村长对话,让他嘴都张不开,我顿时也有些着急,犹豫了一下后,也硬着头皮往他走了过去。 这人多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别看廖尚洲现在只要一开口,就能约束住廖家的人,但等到两家人都弄出火气的时候,可就不再是他能控制的了。 潘家大多人心里本来就憋屈,现在廖尚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一把年纪的老村长下不来台,还有人伸手拦他,这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很容易就会导致潘家人心里火气爆发,继而点燃火药桶。 “廖叔,这是何苦呢?听我一句劝,先让大家冷静下来行不行?”老村长被拦住,好在大多廖家人,都知道我并非潘家人,所以并未阻拦,而廖尚洲也不好真冲我甩脸子,才让我有了说话的机会。 阴着脸看了我一眼后,廖尚洲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是热心人,但这事,叔麻烦你别再多管了好不好?” “叔,如果可以,我着实一点也不想多插手,可我这是没办法啊……”看他语气冰冷,我连忙道:“既然一开始就已经插手,现在又怎么好置身事外,再这样下去,弄不好就会出大事,我怎能坐视不理,换作是叔你,你也不会撒手不管吧?所以就听我一句劝,先让人都冷静下来,有事好好商量,不要起摩擦行不行?” “小兄弟,你就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只要是答应了的,就不会反悔,等下也不会耽搁时间。”眯着眼扫了扫,已经开始忍不住,和廖家言语上发生冲突起来的潘家人,廖尚洲淡声道:“但是潘家把人藏着,我都退了这么多步还不肯叫出来,就必须要付出点代价……” 说来说去,症结还是在于,他坚信是潘家把人藏了起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叔,如果你相信我,就请你听我一句,我用人格保证,潘家绝对没有把人藏起来,就算事实真的是这样,也绝对只是个别人这么做,潘家大多人,包括族长在内,都绝对和我一样半点不知情,所以,你能不能先不要为难这老人了,在这事上他也挺难的。” “你就这么相信那老东西?”听我放出狠话,廖尚洲微微一怔,认真看着我问。 “是的,我相信他不会把人藏起来。”我严肃地点点头。 廖尚洲眉头紧紧皱起。 “小兄弟,你是真的让我很为难……”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我,沉默了好片刻后,廖尚洲摇摇头叹息道:“我一家是欠了你挺大人情,但你也不能因此,就处处为难我啊。” 停顿下来,看了看越来越群情激奋的人群,他接着道:“人要脸,树要皮,听到那个叫潘光海的人不见了的时候,就不光我一个人,认为是潘家把人藏了起来,而是我们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要是我现在因为你一句话,又再选择退步的话,你让这一大家人会怎么想我?就算面上不说,他们心里也会觉得,我廖尚洲太软弱了,女儿被害死都没脾气,现在还要白白让人欺。” 我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眼神有些阴霾,又有些怪异地看着我,廖尚洲又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那老头子没有把人藏起来,从不见到现在,也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无论如何都该把人找回来了吧?但实际情况却没有,到现在都还不见半点人影,莫不成这人真的长翅膀飞天了?所以小兄弟你又何苦为难我,就算我答应你,廖家那么多人也不答应啊!” 收起思绪,暗松一口气同时,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不得不承认,廖尚洲的话确实有理有据,潘光海忽然消失这事,着实怎么想都很蹊跷,换我也会这么认为。 但这时候,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帮亲不帮理”了。 “叔,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但能不能请你也理解我一下,看在我帮玉婷解脱的份上,也帮我这一次行不行?我知道,只要你放话,廖家人肯定都会听你的,请你放心,只要这个关口过了,无论潘家究竟有没有藏人,我事后都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成不成?” 极为无奈地看了我一会后,廖尚洲一声长叹道:“你都已经这样说了,还有什么成不成的,叫潘老爷子过来说话吧。不过我先和你说清楚,这可是我最后一次退步了,最多天黑之前,潘家必须给出一个交代,不然我谁的情面都不会再给。” 虽然和我想要的有些差距,但也只能如此了,再想让廖尚洲退更多,只会适得其反。 到这一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天黑之前找到潘光海。 而经过老村长和廖尚洲的紧急谈判后,廖家也顺利地同意了,暂时再退一步,先把廖玉婷尸身挖出来入殓装好,但是先不急着葬进新坟地,而是把棺材停在潘家院门口马路上,潘光海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抬去下葬。 如果在天黑之前,潘光海仍未出现的话,那给潘家的选项就只有两个:要么同意廖家把尸体拉回去自行安葬,不用潘家再费心,要么……直接埋进潘光海家堂屋。 埋进潘光海家堂屋……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我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根本无法想象,那会是怎么样的场面。 虽然很清楚,一旦真走到那一步,就什么都完了,整件事情将会滑入再也无法挽回、调和的危险深渊,但我已经别无他法,也已经尽力了。 廖尚洲会记我的情分,但不会记到,一味对我妥协的地步。 如果他是容易退让妥协的人,今天的一切,就很大可能上根本不会发生。 一番争执商讨下来后,时间已经来到一点零两分,距离定好的十二点五十五分,已经过去了七分钟。 早在这之前,老巫师动土开棺的法事,就已经全部做完,于是在鸣过炮,又让会动手挖开坟墓的人,都在胳膊上系了一条红布后,潘廖两家的人合力,却又泾渭分明的开始动土,挖土的挖土,摘碑的摘碑帽,取石头的取石头。 七脚八手的忙活着,仅过了十几分钟后,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就在松动的泥土中,露出了一只角。 见棺材开始露出来,在场无论是围观的,还是动手的,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同程度的变幻了一下,开始紧张起来,动手的人不知不觉将动作放轻放缓了些许,而围观的人,则纷纷摈住了呼吸,所有人都仿佛,担心会惊动到棺材里的廖玉婷似的。 毕竟是这段时间以来,让人闻之色变,还夺走过两个小偷性命的大凶之物,尽管知道已经不会再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可发自内心的恐惧,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散去的。 就这,都还是特意挑选了身强力壮,胆识过人的人的结果,如果是胆子不够大的人,就根本碰都不敢碰一下。 知道不仅参与挖坟的,其实在场每一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开始不安,我也就干脆走上前,从一个比其他人更显紧张,甚至都有些冒冷汗的潘家汉子手里,接过锄头加入了挖坟的队伍。 而见到我亲自参与动手,两家的汉子们,顿时也都放松了几分。 “不要那么紧张,其实这种事情,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吓自己,相信我,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就当是在挖土种菜,或者在挖宝就行,这人的尸体,其实和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长得不一样而已。”刨着盖在棺材周围的泥土,我一边有意,用锄头不时轻敲着棺材盖,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响声,一边若无其事地道。 自以为用轻松的语气这样说,能让大家多少放松一点,实际上经我这一开口,压抑的氛围也也确实活泛了一些,不过说完我却发现,身旁的汉子,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是用有些尴尬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再一想,顿时也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说不出的尴尬。 这脑子…… 偷偷瞄了瞄旁边不远,面无表情的廖尚洲,顿时也没有再故作幽默的心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听到了又作何感想。 默不作声地,和两家汉子们,又干了十几分钟后,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就完整的从泥土中显露了出来。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开棺,将廖玉婷尸身取出来,重新换上寿衣后,装进新的棺材。 弯下身轻轻摸了摸棺材盖,有些像冰块一样扎手,果然已经吸收了大量阴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 尸体睁眼 但是也没关系,这是在预料中的事情,虽然吸收的阴气已经很大量,但距离真正成为“荫尸”,也仍然还有一些距离。 更何况,即便是真正的荫尸,也还要经过尸变才能“醒来”,具备作乱害人的能力。 像这种已经埋入地下不化的,会引起尸变的唯一条件,就是吸收够阴气后,在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的夜里,散发出去的阴气将雷电之力引来,从而苏醒脱困,成为一方祸患。 此时正值中午,日头高挂,万里无云,根本就构不成引起尸变的条件。 不过,这得是建立在,尸体埋于地下无人去动的前提下,一旦重新开了棺,野猫从尸体上跨过,活人向尸体嘴里吹气,或者将血液弄到尸体嘴里,就依然会存在引起尸变的可能。 所以即便廖玉婷已经养成了“荫尸”,只要避免这些事情发生,就完全是安全的,顶了天也就是身子弱的人被阴气侵身,一段时间老做噩梦,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什么的。 整副棺材已经露了出来,但周围的泥土还要清理一下,才好方便开棺,见潘廖两家的汉子,都只是操着锄头钉耙掏边边角角的土,除了老巫师大儿子,根本就没谁敢于靠近棺材,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干脆扔下锄头,从旁边汉子手里劈手夺过洋铲,直接站到了棺盖上,将周围的泥土往旁边铲。 虽然在普通人看来,这样多少会显得对死者不敬,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有动作越大,才越有可能让他们的恐惧减弱一些,相信廖玉婷尸身真的是安全的,从而渐渐放开手脚。 不然这样畏手畏脚的,天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去。 更别说后面还有开棺,搬动尸体,脱衣穿衣,重新入殓这些更加“恐怖”的过程,甚至可能还需要,将死婴从廖玉婷肚子里取出来。 见我动作越来越大,逐渐适应了,我时不时有意在棺盖上弄出来的声响的汉子们,也果然就在我的带动下,渐渐放开了手脚,几个胆子大一些的,也来到了我的旁边。 又过了十来分钟后,墓穴周围的泥土彻底被清空,土堆也基本上已经扒平,只等老巫师一声令下,就可以开棺。 前面已经说过,这些民俗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法事,我基本一概不会,更何况潘廖两家还是少数民族,得按他们自己的风俗习惯来,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新鲜,所以这时候,自然只能打帮手。 万一真有什么状况发生,老巫师也镇不住的时候,我再出手也不迟。 脚步有些虚浮的走近,对着棺材又吟唱了一通咒语后,老巫师示意先将棺盖撬松动。 初步撬棺盖这种事情,自然只能我去干,别人即使有这胆我也不放心,于是示意准备动手的老巫师大儿子让我来,走到棺材边,先用锄头在棺盖四只角用力敲了一阵,感觉榫头应该松动了一些后,又捞起一根钢钎,在一只角蹲下,找到缝隙的位置试了几下,猛地发力插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第一下手有些偏了,钢钎插中了棺盖侧边,留下了一个露出棺木本身颜色的小眼,未能命中缝隙。 重新握紧钢钎,又试了几下手感后,我双手再次发力,猛地插了过去。 又的咚的一声闷响后,棺盖侧边再次留下一个微黄的小眼,又偏了。 没有灰心,重新试了试手感后,再次猛地发力插过去。 这一次,钢钎终于准确命中,将棺盖边缘撞坏同时,顺着原本紧合的缝隙钻了进去,由于我用力比较大的原因,还吃得比较深,稍微用力往上扳了扳,稳稳当当。 随着真正发力往上撬,陷在墓穴泥土中的棺材,轻轻晃动了两下后,棺盖便在几声沉闷中又显得有些刺耳的“噶噶噶”声中,被撬开了一条缝。 缝隙被略微撑大的这瞬间,一股极强的寒气,攸地从棺材中钻出,像风一样打在了我的手背上。 “果然距离养成荫尸已经不是很远了。”被寒气打中瞬间,我手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忍不住心里暗暗惊叹。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这种程度,这下我还真的有些庆幸,回来得还算及时了,要不是老头子赶,等我到年关再回来,就已经彻底晚了。 真拖到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死了好些人,而打开棺材的时候,面对的也已经是一具真正的荫尸。 定下心神,接过老巫师大儿子递过来的又一根钢钎,顺缝隙用力吃得更深一些垫好,便于我拔出钢钎,也避免重新合缝后,我取出钢钎,起身往另一只角走去。 万事开头难,撬动了第一只角,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几分钟后,整个棺盖就完全被我撬开,并在老巫师大儿子的帮助下,棺材首尾都各自横放了一根钢钎,使棺盖完全悬空,等下只需要套上绳子,就能轻轻松松拿开。 有钢钎做间隔,已经足够人把手伸进去捧起棺盖,不过棺材里阴气过重,不宜直接接触,还是套绳子稳妥一些。 做完这些,才发现墓穴周围的温度,已经明显下降了好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寒意,不断顺着缝隙从棺材里冒出来,就像里面装满了冰块。 等待阴气散发,寒气减弱的时间里,老巫师再次来到棺材正前方,握着三匹一米多长的茅草,在棺盖上挥舞起来,时而念念有词,时而吟唱出声。 念唱了将近十分钟后,老巫师眼神忽然一厉,脚一跺,同时大喝一声,手中的茅草猛地抽打在棺盖上。 说来也怪,已经有些干枯发黄,看起来已经很脆弱的茅草,抽打在棺盖上,竟是“啪”的发出了极为响亮,甚至有些刺耳的声音,茅草也如铁刺条一般丝毫未损。 而在茅草抽中棺盖的这瞬间,我也能明显感觉到,棺材里的寒气,猛地往外喷发了一下。 每间隔一两分钟,老巫师便会挥动茅草抽打棺盖,等到抽了六下后,棺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竟是已经减弱了许多。 这时老巫师吟唱咒语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正当我有些,被他展现出来的,以前没见过的手段吸引住时,他的大儿子也在开始招呼墓穴周围的潘家汉子拿东西准备起棺盖。 不多时,已经放松了许多的汉子们,便七脚八手的在棺盖两头套好绳子,穿好木棒,并在尸体头所在的那头,牵起了一张对半折的新床单。 死人不能直面青天,但为了借助阳光驱逐廖玉婷尸身上的阴气,就只能象征性遮一下了。 做好起棺盖的准备时,老巫师吟唱咒语的声音,也已经变得高亢急促起来,持续了两三分钟后,突然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接着只见他神色骤然一厉,目光灼灼地凝视棺材,手中茅草急促连贯的往棺盖上猛抽了三下后,在晴天霹雳般,炸得人有些耳鸣的声响中,大喝一声:“起!” 仿佛受到了某种魔力驱使一般,握着棍子的汉子们,也整齐划一地同时发力,将吸收了大量水气,变得异常沉重的棺盖提了起来。 “放到那边去,都不要看木头(棺材)里面。”提起棺盖的同时,老巫师大儿子指指墓穴右侧大声说,带动大家往那边平移过去。 下一瞬间,事实就证明了,他让大家不要看棺材里面,绝对是一个明智之举。 因为廖玉婷尸身的眼睛……是睁着的。 怒目圆睁! 墓穴周围瞬间哗然一片! 抬棺盖的人在老巫师大儿子提醒下,没有低头去看棺材里面,但围在坟地周围的就不一样了,尽管也有不少人听从了老巫师大儿子的话,可在场这么多人,总难免会有一些忍不住往里看的。 于是这一看,顿时就看出问题来了。 而见周围突然哗然一片,把棺盖往旁边移的,牵着床单遮住青天的人,也顿时脸色大变,条件反射的丢下手中东西,纷纷用最快的速度,往旁边蹿了出去,根本就没敢回头往棺材里看一眼。 场面顿时大乱。 别说看到棺材内部景象的人,就是我自己,这一下也被廖玉婷尸身怒目圆睁的样子,弄得眼皮打颤,浑身汗毛立起。 怎么回事?这眼睛怎么是睁着的?不会是已经成型,还苏醒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我脸色顿时都有些变了,连忙往搁在旁边的背包走去,准备把祖师爷铜像取出来,以便在突发状况发生的时候,能有个上手的东西可以用。 尽管第一次上山,发现坟地周围阴气过重,已经变成凶地时,就已经预料到,廖玉婷尸身不会有腐化迹象,和下葬时没什么两样,但也完全没想过,她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人一旦死去,魂魄也从身体中脱离出来后,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尸体就已经和魂魄没多大关系了,正常情况下,都基本无法再回到尸体上。 只有发生诸如心愿未了,执念过重不愿离去,或者成了怨魂阴煞的情况,魂魄才有可能能重新回到尸体上。 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尸体此时对于魂魄来说,只是一个可以容纳自己的躯壳了,魂与尸身的联系其实很薄弱,用大白话说,就是重新回到尸身上的魂魄,只能大概知道这是自己曾经的身体,但是已经无法再操控,对于身体的具体情况,知道的也很模糊。 就算是当初的萧清荷,也只是大概知道自己尸骨在什么位置,别的就很模糊,也还得我和袁金柱去打捞,她自己无法再让尸骨移动。 只有发生魂魄从未离体,或者被缩在了尸体内,无法离开的极其特殊的情况,魂魄才能对尸体了如指掌,并且随心所欲的操控。 所以尽管这些天以来,见到廖玉婷的次数已经不少,但我也从没有问过她,尸身方面的问题,只能自己去判断。 而此时,见她尸身竟然怒目圆睁,才会大大地出乎意料。 好在画面虽然惊悚,但在我绷紧神经,如临大敌的凝视中,廖玉婷的尸身,却也没有一丝一毫会突立起来的迹象,只是大睁着眼睛,仿佛凝望着青天。 “大家不要怕,都镇定点,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光海媳妇的眼睛,不是她自己睁开的,是我爹爹让她睁的,等下尸身上的阴气散了,就会自己闭上,所以请大家放心,这是正常情况。”就在看到这幕的人,纷纷在哗然中,被吓得后退几步,甚至有的已经甩开趟子准备跑的时候,老巫师大儿子高声说话了。 原来如此…… 我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怪不得在抬起棺盖,还没人能看到棺材里的那瞬间,老巫师大儿子就已经大声提醒,原来是早就知道棺材里的景象会很吓人。 再看老巫师,念动咒语的声音果然并未中断,仍然神情凌厉地对着棺材里念念有词,语速急促。 “老大,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样子可吓人的很,你可不要骗我们。”经过老巫师大儿子那一嗓子,被吓得不轻的人群,顿时也渐渐恢复了些许镇定,然后,一个满脸余悸的潘家汉子问。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不信等下你们就知道了,就是知道光海媳妇眼睛是睁着的,怕你们看到害怕,我才提醒你们大家不要看的嘛。”人高马大,却一脸斯文相的老巫师大儿子道。 说着看了看人群,又道:“所以请大家相信我,光海媳妇真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吓人,等下就没事了,就算信不过我,也总该相信我爹爹吧?有他老人家和李家小念在,还不够你们放心么。” 此话一出,人们顿时也就更加相信了几分,开始镇定下来。 而在稍微胆大一点,鼓起勇气望向棺材里的人们注视中,老巫师挥舞着茅草,又念了几分钟咒语后,廖玉婷尸身圆睁着的眼睛,也果真一点点的闭上了。 与此同时,我也明显感觉到,廖玉婷尸身散发出来的寒意,已经大幅度减弱了很多。 第二百三十七章 浓烟滚滚 当廖玉婷尸身的眼睛,完全闭上的瞬间,老巫师念动咒语的声音也戛然落下,同时枯瘦的身体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茅草脱手落进了棺材里。 我不禁脸色一变,连忙想上去搀扶他,但他的大儿子动作更快,脚下刚动,就已经先一步扶住了他。 “可以了,不要再耽搁时间,赶紧把尸体动了吧……”摆摆手挣开儿子,自行站稳后,老巫师筋疲力尽地说。 看他已经几近虚脱,手脚不停地颤抖着,我不禁有些侧目。 没想到,就是这么会念唱咒语的功夫,对老巫师体力的消耗竟是这么大,看来这位老人的身体,真的已经非常差了,完全是靠一口心气撑着,上山主持开棺的事。 “潘大公,你老还好吧?”想到这,关心的话顿时忍不住脱口而出,同时伸手想扶他到一边去休息。 “没事,不用管我,赶紧做正事吧。”老巫师挥挥手,阻止我去搀扶他,几天来对我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轻轻一怔,这才算反应过来,连忙收起心思去做准备。 埋到养尸地的尸体,无论前面做得再多,翻动尸体这一步都必不可少。只有将尸体翻动过,才能彻底断掉尸体吸取阴气,就跟野草一样,无论刀割火烧,都无法真正除去,只有拔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才能完全根除。 老巫师已经将廖玉婷尸身上汇聚的阴气散去,但如果不及时翻动,尸身就会以更快的速度,重新从地里吸收阴气,在阴阳这一相冲下,弄不好就会有新的状况发生。 唤来廖尚洲一家,和他们简短交代了几句后,老巫师大儿子也招呼着人,把放在两条长凳上的新棺材,和一张蒙着白布,等下暂时用来放尸体的门板,搬到了墓穴旁边布置好,并让人在周围牵了一圈白布,形成过人高的帷幕,将墓穴与周围隔绝了起来。 到得此时,留在帷幕内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廖尚洲一家和他两个胞弟,就只有包括老村长在内的四个老人,和两个廖家花了不少钱特意请来的,等下要帮廖玉婷尸身换衣服的老妪,以及老巫师、他大儿子和我。 重新在墓穴上方牵起床单,将太阳遮住后,四个老人和廖尚洲夫妇,就开始准备把尸体搬起来,这种事情,通常只能由直系亲属和上了年纪的老人来做。 先前阳光有些晃眼,看得还不是很清楚,此时随着床单一遮挡,棺材里的细节,顿时就格外清晰了。 虽然汇聚过大量阴气,有还在阳光中暴露了一段时间,但棺材里的湿气却不是很重,甚至还能算得上干燥,只在靠近棺橼口的棺壁上,有一层细微的水珠。 而廖玉婷尸身脸上,则反常的完全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水汽和即将腐烂的迹象不说,看起来还几乎没有死尸固有的僵硬,眉毛睫毛都还格外清晰,除了看起来有些苍白,就跟睡着了差不多。 毫无疑问,对于已经埋了一个多月的尸体来说,这是极其不正常的,但也尚在预料范围内。 尽管在来之前,我已经把尸体还完好的情况,和需要动手的老村长他们说过,心里都有了准备,但真看到这样的情况时,几个老人多少还是犯起了嘀咕。 而廖尚洲夫妇,则是看着女儿仿佛只是睡着一样的面容,陷入一阵哀伤。 最终还是老村长一马当先,将最面上的一层寿被取出,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动手。 不多时,盖在尸身上的整整九层寿被,就全部取出了棺材,用手试着摸了一下,果然基本上都是干燥的。 到得这会,几人也都渐渐放开了手脚,又凝神看了女儿的脸一眼后,廖尚洲跪趴到地上,俯身探进棺材里,伸出两首勾住廖玉婷脖子轻轻抬起,又换到肩膀抱稳后,开始发力往上抬。 廖玉婷上半身,顿时被抬了起来,见状,其他人连忙一起搭手。 从几人完全扶稳后,小心翼翼往外面抬时,尸体弯曲的幅度来看,果然还比较软。 不过很快,我就被尸身的肚子吸引了。 虽然里里外外穿了九套寿衣,显得极为臃肿,但从腹部隆起的位置来看,怎么都不像十月怀胎的样子。 要知道,当初下葬时,死婴是留在廖玉婷肚子里的,根本就没有取出来。 “看来,它们母子的魂魄能够分开,那晚突然出现,将我弄得措手不及,险些丧命,是有原因的,死婴很可能已经不在肚子里……” 我发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很快发现了,顿时都皱了皱眉头,面露疑惑。 一起搭着手,将尸体放到旁边的门板上后,廖尚洲为了验证心里的疑惑,伸手往廖玉婷尸身肚子上按了一下。 随着他这一按,裹得臃肿的寿衣顿时大幅度陷了下去,松开手好一会才回弹起来。 这样一来,也就基本能确定了,死婴确实不在廖玉婷肚子里面。 “这……咋回事?死娃娃呢?”廖尚洲轻声嘀咕道,疑惑中带着几分凝重、阴沉。 话音未落,廖玉婷母亲,便在她尸身上又是一阵后,片刻后,突然触电一样收回手,神色煞白道:“姑娘胯里……好像有东西。” “什么?”听得这话,所有人脸色顿时变了变。 有东西需要验证,接下来自然也就不会再耽搁了,于是将需要新穿的睡衣拿过来后,我们男的便又牵起一圈白布,背过了身,让廖玉婷母亲和两个老妪,开始去掉尸身上的寿衣。 两分钟后,便听一个老妪,传来了“妈呀!”一声惊呼,等她们临时用褪下的寿衣盖住尸体,我们得以转过身看去时,只见尸体脚边,多出了一团满是血污,皮肤也隐隐发红的肉团。 正是廖玉婷肚子里的死婴。 她在死后,将孩子“生”了出来? 我不禁身体一震,继而脸色微变。 在医学上,存在一种叫死后分娩的现象,是由孕妇死后,尸体腹腔内的腐败气体,将胎儿推压出产道所导致,如果死亡时间不长,就发生这种现象的话,甚至胎儿还有一定存活的可能。 但廖玉婷的情况却不大一样,她死之后光是停灵就停了三天,那三天里如果发生这样的事,人们一定会察觉,更别说下葬的时候,还需要清棺,家人会仔细地,将棺材里的杂物清理一遍,重新为死者整理遗容后才会盖棺。 更何况,两家当时还为,是否要把肚子里的死婴取出来再盖棺的事情发生过争执,所以由此就可以确定,下葬的时候,死婴是还在廖玉婷肚子里的。 当天晚上,廖玉婷怨魂大着肚子回去的现象,也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而下葬之后,廖玉婷尸身就停止了腐败,甚至在大量阴气的滋养下,比下葬之前还好不少,到现在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所以基本上,也不会再出现医学上的死后分娩。 这样一来,也就基本上能肯定,廖玉婷的尸身,确实是把死婴“生”了出来。 再仔细看了看后,果然是印证了猜想。 只见死婴,比我所见过的,任何足月生产的婴儿都要大上一些,头发也要更浓密一些,关键是,手脚的指甲盖,已经略微超出了指尖一些。 这死婴……果然在生长。 “咦?这死娃娃看起来有点大?”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谁轻声低估了一句。 “别耽搁时间了,可能就是下葬那天,抬棺材上山的时候抖落了出来,清棺的时候也没发现而已,尸体腐败会膨胀,大一点也是很正常的。”见那句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力,老巫师大儿子也轻轻开口了,说道:“抖出来了也好,省得再麻烦,赶快穿衣服吧,再耽搁,太阳就要偏西了。”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也发现了,死婴还在生长的事实,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也发现,变得更加畏手畏脚,才刻意说话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 重新回过头几分钟后,廖玉婷母亲和两个老妪,就给廖玉婷穿好了最里面的寿衣,在廖尚洲和两个亲兄弟的帮助下,又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后,九套新的寿衣,和寿帽寿鞋就重新穿好了。 而那个死婴,则之前就被老巫师大儿子弄到了一边。 接下来,周围遮挡的白布撤去,又是一轮鸣炮后,大家一起七脚八手的,将廖玉婷尸身殓装到了新的棺材里,蒙上了床单。 就在这时候,墓穴中那口一直相对干燥的棺材内壁,开始挥发出大量水汽,没几下,留在里面的寿枕褥子那些东西,就完全被浸透了。 又过了几分钟后,棺材底部就聚起了一层水,将底下的褥子完全浸泡,并且还在以肉眼能见的速度,一点点增加。 虽然显得有些诡异,但看到棺材里开始冒水这幕,我和老巫师大儿子,却是互相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之前棺材里保持干燥,完全是因为廖玉婷尸身吸收了大量阴气,正在快速向荫尸转变,将水汽都隔绝在了棺材外面,渗透不进去。此时棺材里忽然开始冒水,就说明,尸体和这片大凶之地之间的联系,已经完全中断,不会再吸收一丝一毫的阴气。 尸体已经顺利迁出,剩下的东西自然就必须要销毁,于是将从尸身上脱下来的寿衣寿被等所有物品,用竹竿划拉进废棺材里后,我和老巫师大儿子,就各自拎出一桶准备好的汽油,完全倾倒在棺材里,最后一把火点燃。 随着棺材里燃起熊熊大火,腾起浓浓黑烟,心里始终都悬着的人们,也就渐渐踏实了下来,紧张凝重的气氛,在鞭炮阵阵和浓烟滚滚中,一点点消弭而去。 就在这时候,老巫师大儿子又捞过了一把锄头,准备把那张蒙白布的门板,和死婴一起弄进墓穴中烧掉,被我连忙阻止了。 “虽然没能出娘胎,但没出娘胎的人也是人,即使要烧,也带到他母亲坟墓附近,再烧了埋在周围吧,可不能继续留在这地方了。” 老巫师大儿子微微怔了怔,然后就爽快答应了,用一张白布包起来后,暂时放进了棺材里面。 阻止他也并非完全是因为心软,而是这地方,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凶之地,甚至堪称死地,只是暂时被我驱散了阴气,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汇聚起来。 虽然死婴尚未完全成型的魂魄,已经随着廖玉婷一起得到解脱,即将魂归地府,但万一要是没完全烧成灰的话,在这样一个凶地,就依然存在“复活”的可能。 在这之后才是心软,不大想让它在妈妈的面前,被丢尽火堆烧垃圾一样焚为灰烬。 尸体已经顺利迁出,接下来就是抬到新墓地下葬,将棺材捆绑固定好,又经过一番仪式后,两家的汉子们便再次通力合作,七脚八手的准备抬下山。 而与此同时,阴霾也开始重新涌上潘家的人们,尤其是老村长的心头。 因为廖家给的最后期限,是在天黑之前,必须见到潘光海,否则要么直接把廖玉婷尸体拉回去,要么埋到他家仅存的堂屋里。 而此时,已经下午三点十几分了,潘光海却仍然没有找到。 “小念,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啊,那姓廖的到现在,都还认为是我们把那白眼狼藏了起来,要是等下木头(棺材)抬到马路上了,还找不到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了……”随着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清扬悦耳的芦笙中,人们喊着号子将棺材抬了起来,忧心忡忡的老村长,也走到了我的旁边,唉声叹气说。 虽然我也不想看到两家再起争端,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已经无计可施。 廖尚洲已经把话说成那样,就算再碍于我帮了他一家的情面,也不可能再退步了。 于是沉默了一下后,我对村长道:“那要不……等会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干脆让他们把尸体运回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绝笔信 虽然不大想看到,廖家就这么把廖玉婷尸体运回去,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这样了。到现在潘家都还找不到潘光海,我可不认为天黑之前还能找到。 直接把尸体埋进潘光海家堂屋这种事,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发生,一旦真那样来,就势必会将两家矛盾彻底激化,再也没有缓和的可能。 所以唯一可选的,就是潘家让步,任由廖家把尸体运回去自行安葬。 “要真是实在不行,让他们把人运回去也不是不行,可我担心的是,就算我们让步答应,他们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啊。”老村长满脸愁容地说。 “三爷,不用那么担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应该也不会出太多难题的,最多可能也就是,要我们这边出运回去,和下葬的费用。”看了看已经走在队伍前头准备下山,没有再往我们这边看一眼的廖尚洲后,我对老村长道。 到这会,我也已经回过味来了,恐怕这廖尚洲,从头到尾就没真打算,将女儿永远留在潘家院这个他口中的“异乡”。就算没有廖尚洲失踪这事,他没准也会找到别的由头发难。 甚至再往阴暗一点想,潘光海离奇失踪…… 正想着呢,老村长音量巨大的山寨机就响了起来,连忙掏出手机接电话。 “喂?我这边现在吵得很,你说大声点。” “什么?你说人已经找到了?太好了!既然找到了,就赶紧把那短命仔叫过来,让他别再躲了,不然这烂摊子谁也替他收拾不下。” “人回不来了?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有什么回来回不来的,不愿意回来也没关系,用绳子捆了抬回来就是!” “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到这,老村长突然定在原地,脸色猛地变得惨然一片。 看他这副表情,我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表情惊恐地怔在原地,过去了足足一分钟后,老村长才猛地一下惊醒过来,用已经完全变形的声音大声骂道:“还问老子干什么,老子怎么知道该咋办,赶紧把人抬回来啊!” “不对!你们先不要动,就在那里守着,我现在马上过来!” 说完,就迈开步子,急匆匆地往下水渠的小路走,却刚跨出第二步,就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见老村长竟然已经慌乱到这种程度,我心里顿时也不安到了极点,连忙追上去扶着他坐起来,紧张地问:“三爷你老先不要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坐起来,老村长就紧紧抓住了我的双手,用颤抖不定的语气,断断续续说道:“光海……光海……光海那短命儿……死了!” 什么?!我心里不禁一震! 潘光海……死了? “三爷,这是真的吗?怎么死的?”下意识看向廖尚洲所在的位置,却发现他也恰好正在看着我们这边,和他对视了几秒后,我低下头问老村长。 “这还能有假么,找到光海的人说,看起来像是自杀的……” 自杀?我轻轻一愣。 “你说这人,怎么就跑去自杀了呢?真是个猪都不如的憨包,专门干蠢事啊……”经过短暂的心神大乱,老村长也渐渐恢复了些许镇定,拍着大腿摇头长叹。 安抚好老村长情绪,却确定潘光海真的已经死了,绝非玩笑后,我们就赶紧下了山,往潘家院后面,发现潘光海尸体的“白蛇冲”赶去。 越过抬棺的人群,急匆匆下山的时候,廖尚洲还阴着脸叫住了我们,追问潘光海的下落,说离天黑已经没多久了,潘光海这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我最后提醒你们潘家一次,如果到了天黑,潘家还不把这个人交出来的话,就算我廖尚洲放过你们潘家,廖家这么多人也不会放过。 “人已经找到了,不过现在再也没有谁,能让他来见你了,要不他过不来,我就带你去见他?”或许是被潘光海突如其来的死亡弄乱了心境,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尽量顺着的廖家也没了顾忌,老村长当时的语气很冷淡,还带着些许嘲讽。 “要我去见他?你咋不说要我叫人用八抬大轿去抬他?”廖尚洲当即就有些被老村长的语气激怒了,气极反笑。 “这次你还真的说对了,这个人现在还真就要人抬才能来了,我现在就是急着过去抬他来见你。” “什么意思?”廖尚洲紧紧皱起了眉。 “因为你要的人已经死了,不能自己走了。” 说完这句话,老村长就没有再理会当场愣住的廖尚洲,径直转身离开。 “白蛇冲”在潘家院后面大山西面的山坳里,植被茂密幽深,因据说大概是在百多年前,几个老猎户,在这里看到一条大腿粗,长着红冠的大白蛇而得名,直到近十年,都还有人说曾见过那条蛇。而发现潘光海尸体的地方,其实也并非冲里面,而是在靠潘家院这面的大山林边缘,一个植被相对稀少一些的山坡上,底下十来米,就是一条经常有人走的山路。 在潘光海尸体的位置处,透过树林往外看,百来米外的一片荒地下方,就是潘廖两家重新为廖玉婷选定的墓地。 说起来,在潘家的人到处找潘光海的时候,下面山路就先后有好几拨人走过,甚至据说有人,早上还从潘光海尸体旁边几米的地方走了过去,只是那个人也没想到,潘光海当时就在几米外,刚好被一棵老松,和一丛灌木挡住了视线的一小片空地上。 即便后面迫于压力,老村长加派人带猎狗进山找,去的人也只是习惯性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深山里面,从而忽略掉了这个地方。 直到铩羽而归,从下面山路走过时,有一个人肚子痛,跑到树林里方便,狗也跟进来在附近转悠,突然爆发一阵狂叫,人们才得以,在这里发现潘光海的尸体。 在我们往这里赶来的路上,潘光海死亡的消息,也已经快速地蔓延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先后赶来了这里。 其中便有潘光海长期病痛缠身的母亲。 我们到来的时候,潘光海母亲正坐在他尸体旁边的地上,两只手拖着下巴,看着他一阵叹气,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也不知道是还未从儿子突然死去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还是伤心劲已经过了。 尸体双腿并拢屈起,左肩着地侧躺,嘴角挂着一丝涎液,右边脸颊压在一滩呕吐物上,头发上也沾着不少,旁边一米多外,平躺着一个墨绿色的农药瓶子,和一把刀尖上沾着些许血迹的镰刀,两三平米的范围内,到处都是挣扎过的痕迹。 再仔细看,潘光海满是呕吐物,鸡窝似的头发根里,还隐藏着两团血迹,血迹中央,有两条不显眼的伤口,初步看起来,十有八九便是那把镰刀造成的。 喝药自杀?那脑袋上的两条伤口,又是怎么来的? 和先于到来的人,以及最先发现潘光海尸体的人说了几句话后,才得知在现场发现的,还有一个数学作业本,和一只圆珠笔。 作业本已经只剩数页,除了第一页极为潦草地,写着潘光海最终遗言以外,其余都是空白的。 “我有罪,因为想结婚,不想再打光棍,就对玉停(婷)下古(蛊),害死了她,也害死了我和她的娃娃,我死有余姑(辜),所以我不配再活在世界上,我该下地狱。” “妈,你不要难过,我已经想通了,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每一天都要在悔恨自责中渡过,害那么多人担惊受怕,还害死了两个人,白天不敢见人,怕大家见了我就要怕我,晚上也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两个人来要我陪(赔)命,这样活着太累了,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也好向玉停(婷)和我们的娃娃赔罪。所以妈,请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就让我好好的去见玉停(婷)吧,因为我实在没有脸再活下去,活着也实在太累了,对不起,请原谅儿子这么多年自私也不孝,原谅我今后无法再向你尽孝了。” “向自从玉停死后,所有帮过我大忙,也被我害得不轻的人赔罪。尤其是三爷,大爷、大伯、三叔、满叔、光强哥、光武哥、黑狗和银生……人实在太多了,请原谅我不能一个个都写下来,忠(衷)心的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帮忙,玉停嫁进来和死后的事情,就根本盘不下来,所以非常感谢你们,同时也再次向你们赔罪,因为又要麻烦你们大家一次了,从今往后,也请大家照顾着我妈一些,光海来世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还有岳父岳母,虽然你们从来都没有认同我,但这一次,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的女儿,我不she(奢)求你们原谅,只是想请求你们在我死后,不要再为难我妈和大家了,玉婷是被我害死的,和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关系,求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们。” “最后,我想请求你们,同意把我和玉停埋在一起,我听说这样,下辈子我就还能和玉停在一起,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我会好好的对待她,绝对不会再像这辈子这样。所以,请你们能同意我最后的请求,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就请同意把我埋在玉停旁边,让我可以永远的保护她……”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我的肚子很痛,已经支持不住了,所以,就到这里为止吧,再次忠(衷)心的向大家说对不起,同时也说声谢谢。” “最后还有就是,在我睡的枕头下面,有一张卡,里面有六万元钱,密码是玉停的生日970325,请你们帮忙取出来了转交给我妈。这钱是我决定要走这条路后,从网上借来的,没打算还,也根本还不上了,请你们不要告诉她钱的来路,就说是我偷偷存下的,这笔钱就留给我妈以后养病吃药用,不要再花在我的身上。” “至于一次次帮我大忙的家人们,反正已经欠了你们太多,再也还不上,就干脆多欠一点,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吧。不用为我办丧事,也用不着棺材墓碑这些东西,就在今天和玉停一起下葬就行,如果她父母同意,就用一张席子果(裹)了,把我埋在她的棺材边,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把我埋在旁边不是太远就行。”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我肚子已经非常痛,实在拿不动笔了,也担心越写越舍不得,所以,就到这里为止吧。永别了,妈妈,永别了,家人们……” “潘光海,绝笔。” 写到后面,笔画已经极度歪歪扭扭,很多地方也已经很难再组成一个字,足见当时,这个自寻短见的男人,已经完全毒发,处在极大的痛苦当中,完全靠着可能是他这一辈子,迸发出来的最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把遗书写完。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对潘光海之前的那些行径深感不齿,但这一刻,对他这个人种种不好的印象,也随着他的死而开始烟消云散。 既然他因为这事,让自己走上绝路,就足够说明,他对自己做了什么认识得很清楚,远非那种三观已经扭曲,无论做了什么,都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觉得自己并未做错,甚至反而觉得自己挺正义,义正辞严指责他人的变态。 虽然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上来说,他都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但如今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没做过,多少违背良心道德的事,真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呢? 所以,说到底,潘光海和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也没多大两样,区别不过是在于,我们因为私心做过的事可以挽回,或者未曾被人察觉,而他做的,却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罢了。 既然他用死,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那么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迟到的认同 当然就我自己来说,也基本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他本来就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与其说原谅,不如说理解更贴切一些。 原不原谅他,得是他“岳父岳母”说了才算的事情。 只是,廖尚洲会满意这样的“交代”吗? “三爷……现在该怎么办?”将承载着潘光海临终忏悔,和最后心愿的数学作业本,轻轻放到他尸体旁边后,我问老村长。 老村长重重地叹着气道:“死都已经死了,再怎么也不可能活过来,还能咋办,廖家不是认定我们把人藏起来了,一个劲要见到他么?抬过去给他们看就是。” “不是,看肯定是要他们看的,我的意思是……光海哥遗书里已经写明了,想和他媳妇葬到一起,你老怎么看?”毫无疑问,如果不先想办法,让老村长和潘家的人都消消火的话,就这样把潘光海尸体,抬到廖家面前,一准会弄出新的问题。 这段时间被廖家,和廖玉婷怨魂的事情反复折腾,潘家人心里早就憋着火了,只是廖家女儿被害死在潘家,无论如何都完全站不住理,才不得已憋着,处处忍让。 既然造成这一切的潘光海,现在已经自杀身亡,自然也就不再存在这样的情况了,只要潘家愿意,就完全可以利用这事,反过来向廖家发难,把这段时间憋着的火气宣泄出来。 作为中间人,我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让潘家火气降下来的最好办法,无疑正是潘光海想和廖玉婷合葬的遗愿。 “还能怎么看,这憨包仔想合葬,那让他们合葬就是了嘛。”听到老村长这话,我顿时就放心了不少,看来这做了大半辈子村官的老人,脑子还是清醒的,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因为潘光海的死也弄出了火气,然而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就让我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轻轻提了起来。 “这里是潘家院,怎么葬还不是潘家自己的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我顿时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已经弄出火气,不打算再任由廖家在头上作威作福了,只好连忙道:“三爷,你这样说自然是没错,可廖家也不是什么外人,所以要我看,如果想帮光海哥达成心愿的话,这事还是得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既然进了潘家的门,那就是潘家的人,再是亲爹亲妈,来到这里也是外家,哪能什么事情都由外家说了算。”老村长面无表情道,说完抬头见我一脸隐忧,又道:“小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三爷不是莽夫,该怎么办心里都有数,不会让你夹中间为难。” 好歹也是一村之长,就算心里再不舒坦,光是这个身份,就不能无所忌惮。 想通这个道理,我顿时也就放心下来了。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人,也已经赶到了这里,不光潘家的人,只要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大多都已经赶了过来,其中就有本来留在潘光海家帮忙张罗饭席的我妈和爷爷,以及满爷他们一些长辈。 而到得这时,潘光海母亲,和几个本家的妇女,也在他尸体旁边哭了起来。 没过一会,乡派出所的民警也赶到了,勘察过现场,拍了一些照片,又问了一些问题,确定潘光海为自杀,潘家也不要求进一步刑事调查后,就以自杀结了档案。 至于潘光海尸体脑袋上,有两个镰刀凿的小口,其实也不难解释,老村长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认为,应该是他顶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强撑着写完遗书,就再也撑不住了,在地上挣扎的时候,用随身带来的镰刀凿了自己脑袋两下,想死得轻松一些。 而那把刀尖带血的镰刀,和那瓶已经一点不剩的“敌敌畏”,也经过潘光海堂弟潘光武证实,全都是他家的,起初潘光海失踪的时候并未发现,来到这里见镰刀有些眼熟,让家里人清点一番后,才确定正是自己家的镰刀,原本放在猪圈楼上的一瓶敌敌畏,也已经不翼而飞。 这几天以来,潘光海一直在的就是潘光武家,由两个堂弟陪着,尽量少露面。 有遗书表明心理,书写期间还描述过毒发时的感受,谁也不会觉得潘光海并不是自杀,就算经验老道的刑警,也同样如此。 可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他死得好像也着实突然了些。 将尸体搬到一架楼梯上,正准备抬回去的时候,廖尚洲和他二弟廖尚军,以及几个廖家人也到来了,看潘光海果然已经自杀,又见到了遗书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让潘家先把人抬回去再商量后面的事。 刚刚挖出来的还没处理好,转眼又多了一个要埋的,想想都足够令人焦头烂额,虽然潘光海在遗书里说了,不用给他办丧事,也用不着再花钱买棺材,一张席子裹着埋了就是,但怎么说也是有名有姓有族有家的人,又不是尸横遍野饿殍遍地的战争饥荒年代,潘家哪能真按他说的做。 年轻时丧夫,继而又丧子,剩下潘光海这唯一的一根独苗,也多年来始终未能成家,好不容易见到他成了家,眼看就要能抱上孙子,却到头来只是镜花水月梦一场,媳妇孙子转眼就成了亡魂,到现在还搭上了儿子的命,就连家也已经没了,对于常年受病痛折磨的潘光海母亲来说,这是何其大的打击,已经没人能去切身体会,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痛苦了。 真正的家破人亡。 这种关头上,潘家人自然不敢,也不忍再让潘光海母亲操心什么,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她似乎还完全挺得住,甚至还算得上有些平淡。 所以把尸体抬到家,用门板放好,放过炮,烧过倒头钱后,潘家的男人们没用谁再组织,便自行聚集到了潘光海家旁边的空地上,商量后续的事情该如何办。 丧事好解决,无非就是钱的事,到了这份上,也只能每家再次捐钱了,潘光海虽然最后留下了六万块钱,但即便他没有在遗书里写明,人们也知道,这将是他体弱多病的母亲最后的养病钱、保命钱,不会动用一分一毫。难的是,这病歪歪的母亲以后如何养老的问题,如今仅剩的儿子不在了,房子扒下来的木料也被娘家那边烧得一干二净,只剩堂屋要倒不倒的在那,眼看最多能撑个两三年,就会彻底倒塌,没个确切安排的话,到时候就会真正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潘家最担心的,还是潘光海母亲会想不开,去寻短见。目前事情已经够麻烦了,如果母亲再承受不住家破人亡之痛,也步了儿子的后尘,那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这样的结局就真的太惨太惨了。 此外,潘光海希望能和媳妇合葬到一起,也是一个不轻松的问题。 装着廖玉婷母子尸身的棺材,已经抬到了潘家院下面,目前还停在马路上,潘光海突然的自杀,似乎也震到了廖尚洲,打乱了他的计划,陪着一起把尸体抬回家后,就下去了马路边,没再有下一步动作。 发生这样的事,潘家自然不会还完全处于被动,什么都顺着廖家来了,尸体埋进潘光海家堂屋不可能,让廖家自己运回去,也已经不现实,唯二的两个选择,就是将这对孽缘夫妻合葬到一起,还是埋在旁边另起坟堆。 合葬自然是优先选择,于是商讨一番后,潘家决定先礼后兵,先本着事已至此,两家都不愿见到这种惨况,息事宁人的想法,去和廖家好好商量。如果商量不下,就拿出强硬的态度,使廖家不得不答应,实在说不下来的话,再退而求其次。 对于这样的决策,我无疑是隐隐有些担心的,就怕这时候两家再闹出新的矛盾,乱上加乱。但事已至此,我也已经没什么办法了,菩萨都尚有几分火气,更何况是人,所以在这个,整个潘家人心里憋着的闷火,都因为潘光海自杀而升腾起来的时候,我又怎能一味地去装老好人,让他们保持所谓冷静理智。 然而,令人大大出乎意料的是,原以为很难谈拢的事,却没花多久时间就谈下来了。老村长带着人下去马路没多久,廖尚洲便同意合葬,并带着人和他一起回来,进到堂屋,给潘光海烧了些香纸。 或许潘光海是通过用自杀为过错买单的行为,在让廖尚洲一家对他的恨意减弱下来,得到原谅的同时,也终于获得了他们的些许认可,从而成全了他的遗愿,也愿意放下姿态,来给他烧几张纸。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不过能就此将风波平息下来,无论如何都已经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不幸中的万幸了,等潘光海亡魂“苏醒”,从身体里脱离出来,得知“岳父岳母”已经原谅并多少认可了自己,想来也会感到欣慰。 廖家同意合葬,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就顺利了许多。一番商讨后,两家正式达成共识,重新将下葬的日期定在了后天,决定先将廖玉婷的棺材抬到院子停放,到时候再一起安葬。 此外,在得知情况后,廖尚洲还主动拿出了六万元钱,其中两万用来处理丧事,另外四万则留给潘光海母亲以后养老。代表潘家一族的老村长,本来还不愿收,碍于廖尚洲坚持,最终也就只好代新亡人潘光海母亲收下了。 用老村长的话说:两个家庭的不幸,完全是在潘家而起,因潘光海而起,如今你们当父母的,肯原谅这个一辈子不成器的人,就已经够让潘家感激了,哪能还要你们再破财。 但廖尚洲也有他的说法:小的之所以走到这一步绝路,本来就有我们当父母的不小责任,既然他们本来就有感情,现在还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我们就好好成全他们吧,不要弄得他们都到了地下,还要看我们活着的争来争去,就当是作为对他们的,已经为时已晚的补偿。 说完,两家的人都已经各自泣不成声。 随着廖家这边完全放缓态度,主动参与出钱操办丧事,这段因网络而起、因私心而起,最终以悲剧为结局,期间产生了诸多纠葛,致使两个家族矛盾重重,一度滑向不可调和危险边缘的“孽缘”,便终于到此结束。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结束。 一天两夜后的清晨,两口棺材在炮火轰鸣,哀乐阵阵中,一前一后的抬出了形同废墟,仿佛经历过战火的潘光海家院子,又一点点出了潘家大院,最终来到“白蛇冲”外面背靠青山,面朝峻岭的坟地前。 几个小时后,这里便垒起了一座,合葬着一对曾经得不到认可,也得不到祝福的夫妻的新坟,合二为一的墓碑上,名字旁边刻着生猝年月的两行小字充分表明,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足足有十八岁之多。 而他们未能出世,便胎死腹中,随母亲一起埋葬后,才得以钻出娘胎的孩子,则化成灰后,埋在了墓碑旁边。 当天晚上十点,潘光海母亲、老村长,和他生前感情最好的潘光强、潘光武,以及廖尚洲一家,便在我的陪同下,再次来到这座新坟前,然后在这里见到了潘光海和廖玉婷的魂。 在潘光海自杀当天半夜,我就将事情告诉了廖玉婷,并在第二天晚上,潘光海亡魂脱离身体后见到了他,所以到现在,她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伤怀中,完全平静了下来。 看到儿子和儿媳“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从看到儿子尸体后,便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没怎么哭过的潘光海母亲,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爆发出了并不强烈,但异常撕心裂肺的哭声,潘光海廖玉婷共同花了很长时间,才总算安慰好些许。 同样的,廖玉婷母亲也哭成了泪人,因为她很清楚,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到女儿了。 而廖玉婷两个亲哥和廖尚洲,虽然没有哭出来,却也已经泣不成声。 最后一面见完后,潘光海和廖玉婷,以及他们的孩子,便跟着萧清荷魂归了地府,而我,则陪着老村长一行人回了家。 …… …… 第二百四十章 二十二万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大亮,光线透过窗帘,甚至还有些晃眼,不用想,又是一个大晴天。 刚伸着懒腰翻了个身,准备再赖一会,我妈就恰好推开房间门走了进来,见我已经醒了却赖着不起,轻轻笑了笑,说睡了这么久,你肚子饿不饿?快起床了吧。 “饿,但是还想睡一会,妈你让我再睡一会好不好。”口齿不清地喃喃了一句,我就准备重新钻进被窝里面。 “念念,妈知道你这些天累了,一直日夜颠倒的,就没睡过好觉,但潘家那边,潘三爷他们还等着你过去吃饭,吃完饭廖家就要走,要是再不过去的话,就该有人过来请了,晚辈家家的,要人过来请总是不好。”看我还是不肯起,我妈又笑道。 要说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还没睡够,就有人在床边说个没完,我也不例外,但现在说话的是我妈,就没什么办法了,只好迷迷糊糊地说,吃饭有啥好等的,现在才几点? “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妈笑着回答。 “快十二点?”我连忙睁开眼睛,瞬间清醒了不少。 没想到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大中午,我妈说的很对,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晚辈,让人等到这个时候,确实不大礼貌。农村的早饭通常是在八九点,红白喜事吃大锅饭的时候,也大多是在十一点左右,今天廖尚洲一家子便会离开,在潘家的这一个多星期里,已经打了太多次交道,还一口一个叔的叫着,怎么着也应该过去露个面。 见我终于清醒过来,我妈顿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笑着在衣柜里帮我找起了衣服。 虽然潘光海夫妻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但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这一个多月来,老家一个多月来深受惊吓的人们,在惋惜的同时,也很难不感到轻松,毕竟对大家来说,有关于潘光海夫妻的一切,从今天起已经过去了,几个寨子已经恢复到往日的宁静,到了晚上人们可以喝酒的喝酒,串门的串门,不用再惧怕什么。 而我妈看起来心情好,除了潘光海的事情落幕,更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通过这件事,她对我在省城的生活,已经不再是一无所知,知道她儿子这些年在王镇岳老人那里学到的是真本事,有应对各种各样的怪事的能力,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无时无刻为我担心。 当然最关键是,她觉得儿子很给她长脸。 没有不喜欢看到儿子得到大家认可的母亲,所以她开心。 说笑着穿好衣服,又洗漱好后,我将在潘光海家猪圈找来的怪瓶,用一个袋子装好,提溜着和我妈关好家门,往潘家下面走去。 来到潘光海家,果然饭点已经过了,大多帮忙的人都已经吃好,正各理各的事情做,只有老村长廖尚洲他们,一直都在等我过来,还有也同样在这里待了好几天的吴大师。 吃过饭,又说了一会话后,廖尚洲一家便准备离开。 当日在将廖玉婷的棺材,抬回院子里放好,确定好下葬日期,两家关系也已经缓和下来,不会再有大的矛盾后,廖家一些有事在身的人就离开了,昨天下葬后又走了一些,到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和一开始来的时候人数差不多。 虽然是让人心情沉重的丧事,但外家客人离开的时候,主家该有的礼节却一点也不能少,比汉族还讲究得多,更何况在出门时,廖尚洲夫妇,还正式用亲家的称呼向潘光海母亲告别,于是原本就几分钟的路,愣是挽留相送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来到马路上。 “小兄弟,多亏有你帮忙,我家玉婷的事,才能有这样的结果,所以真的非常感谢你。”来到路边,寻到说话的空间后,廖尚洲抓着我的手,表情认真地说。 “廖叔,用不着这么客气,其实我也算不上帮了多少,只是做了些理应该做的,倒是这几天,说了不少让你为难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就是。” “不,小兄弟,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还是要好好感谢你,因为你真的帮了我一家很大的忙,远比你认为的还多得多。至于你说让我为难的那些话,我完全能理解,不仅一点不会放在心上,反而还要谢谢你,毕竟你也是为了帮忙,为了大局着想。”握着我的手一阵猛摇,廖尚洲表情说不出的认真,再次重复道:“所以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远比你认为的还要多。” 这一丝不苟的架势,弄得我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只好不断地说客气话。 “总之真的感谢你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就一定到我们那边去玩玩,好让我有机会尽尽地主之谊,对你的恩情表示感谢。”又感谢了一阵后,廖尚洲露出笑容道。 等我笑着点头答应,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过去麻烦,又向送到大路上来的潘家人挥手道别后,廖家一行人便上了车子,而后廖尚洲降下车窗对我点头笑了笑,发动车子离开。 “李念兄弟,既然人都已经走了,那我就也准备走了,他日换个地方再聚。”这时一直等在旁边的吴大师也笑着说话了。 “吴叔,要不再留着多玩两天?”我笑着问。 其实自从看好新墓地,也没能看出原来墓地的问题根源,确定自己解决不了后,吴大师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毕竟他是看在潘家一个当官的人份上,才答应过来帮忙看看,并不包括安葬的事。 之所以留到今天才走,即使他不说,我其实也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 说白了,他就是想交下我这个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不能不挽留。 “留就不留了吧,再赖着不走就不像话了,这次机会也不对,毕竟是别人把我请过来的,能认识小兄弟你这样的奇人,就已经足够了,下次有机会,再去你府上摆放也不迟。”吴大师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知道他一旦开口就不会再留,我也只是客气一下而已,于是又笑说了几句后,便互相留了电话号码,说定我那天去县城的时候,再去他那坐一坐。 然后上了那个潘家当官的人的车子离开。 重新进了潘家院寨子,没有直接去潘光海家,而是先往老巫师家去了一趟。我答应过老巫师,等事情结束后,就把当时找到的怪瓶送去他家,让他帮我分析里面到底装过什么,虽然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可我也不能因此就说话不算话。 反正省城的老头子、袁金柱,以及罗文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得上,在手里捂着我也弄不懂。 来到老巫师家,果然不出意料,和上次一样,未能见到老巫师,他大儿子很亲切地接待了我,却丝毫没有引我去见他父亲的意思。 “小念,你大公身体不好,就让他好好休息,暂时不要过多打搅他吧,等他老人家身体好一些了,再看望他也不迟。”当我终于忍不住,问起老巫师身体情况时,这个名叫潘昌宏,气质温和斯文,完全不大像个农民的男人轻轻说道,眉宇间似乎也有心事。 自从去山上折腾过那一趟,由大儿子背回来后,老巫师便没有再露过面,潘光海的葬礼,也是潘昌宏一手主持的,所以我知道,老巫师身体不好是事实,而非不见我的理由,于是就多问了几句。 “谢谢你的关心,也没多大问题,就是在身体还没好的情况下,又上过山一趟,疲累着了而已,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好。”虽然回答得还算仔细,但我却感觉得出来,潘昌宏明显不大想多谈父亲的身体问题。 “还有,你大公已经交代过我,如果你把你在光海家找到的那个瓶子送过来,就由我替你转交给他。” 既然无意多说,那我自然也不好多问,于是将怪瓶留下,小坐了一会后,便告辞离开。 来到潘光海家,老村长等人,正在商量把潘光海家堂屋拆了,重新盖两间的事。听了一会才弄明白,原来在我过来之前,廖尚洲又不容拒绝地,给潘光海母亲留下了十万元钱,而她又始终不肯去潘光武家住,坚持要自己一个人过,所以老村长就牵头商量,干脆把摇摇欲坠的堂屋推平了,重新盖两间给她住。 在同意潘光海廖玉婷合葬后,廖尚洲已经先拿出了六万,再加上现在这十万,就是整整十六万。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廖尚洲心甘情愿破这财,但仔细想来,应该是随着潘光海一死,放下仇恨,真正认同亲家这个身份后,想到这个家被他弄得家徒四壁,心里过意不去,遂而做出的补偿。 廖尚洲最先拿出的那笔钱,有四万是留给潘光海母亲的,剩余两万用来料理丧事,潘家知道这种情况,能给他母亲多留一分好一分,所以就没怎么动,只象征性花了三千多,再加上潘光海自己留下了六万,以及亲朋寨邻随的礼,潘家也全部留给了他母亲,于是到现在,总共的钱加起来,刚好二十三万六千整。 村长的计划,就是用这三万六来盖房,不够的话他自己填一下,剩下的二十万整,就给潘光海母亲另开一个户头存起来,用来维持药物和生活开销,平时就由离最近的潘光武,潘光权两家分心照顾着一点,而粮油米盐药物这些,则由村长家不定期送来,保证不会断。 按大家的意思,就干脆还是和潘光武家住会方便许多,前者一家也再三承诺,会用心照顾,不会有任何一点隔外,奈何实在劝说不动,也就只好如此了。 要按照潘光海母亲自己的想法,连屋子也不用盖,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将就在棚子里过着就是,大家实在不敢同意这样的想法,才放口愿意建房。 无论如何,经受过这么大的打击后,还愿意平平安安地生活,就已经是大家都愿意见到的了,于是商定下来后,大家就一点也没耽搁,立时便将潘光海母亲的东西收拾好,送到潘光武家腾起了地方,明天就把拉建筑材料进来,盖房子这段时间,就先在潘光武家暂住。 我一家也跟着帮了半天忙,清理了半天的残垣断瓦,直到天黑尽,在潘家吃过了晚饭,才一起回了家。 洗把脸换了身衣服,和我爸妈爷爷他们说了会话后,我就又出了家门,因为在回来的路上,萧清荷就已经笑盈盈地,在下面路口边的大槐树下等着了,只是见我和家人在一起,就示意我不用打招呼。 “他们……怎么样了?”来到大槐树下,打过招呼后,我问萧清荷。 “还行,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糟,总之都有希望。”萧清荷笑着回答。 我问的,自然是和萧清荷去了地府的潘光海廖玉婷,后者还好,毕竟是良善无辜之人,生前也没犯下什么大过,就算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背上了杀孽,有萧清荷的度化,修个来生并不难,但前者就不一样了,不仅犯下了害人之过,不忠不孝这些多多少少也都有一点,还是自杀之人,我还真有点担心,在阴间“过堂”的时候,会直接堕入无间地狱,受无尽轮回之苦。 有了萧清荷这个回答,我顿时也就放心了,只要还有希望,就已经很不错。 阴曹地府的事,我一个活人自然不能知道太多,于是也没有多问,知道潘光海廖玉婷大致情况后,就渐渐转过了话题。 “现在事情已经初步结束,那个事情你考虑好了么?”还没说上几句,萧清荷就话锋一转,笑盈盈地问。 我轻轻一愣,很快就想到了,她说的“那个事情”是什么事情。 廖尚洲一家,第一次去坟地见廖玉婷的那天晚上,将画灵派的优劣点打听清楚,得知我的处境后,萧清荷要求和我结成契约关系,将收阴图改成,无论何时她都能感应到召唤,也只有她才能感应的图,以便于我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报恩 虽然结成契约关系,不仅仅是萧清荷成为我的帮手,同时我也可以帮助她,在阳间寻找目标,但我当时有些担心,这样做会对她产生影响,所以就没敢答应。 而过后这些天,认真想了几次后,我觉得我可能是多虑了,毕竟如果与阳人结契,会对鬼神阴差产生影响的话,就根本不会有阴神愿意这么做了。 抛去成为阳人帮手,有可能会被活人利用这点先不说,能通过与阳人结契,镇压更多在阳间作乱的凶魂邪煞,怎么都是有功劳的事情。 所以,是好是坏,其实都取决于我怎么做,只要别利用萧清荷行见不得人的邪恶之事,就基本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 虽然活在人世间,哪能不食烟火、不沾铜臭,但我自信,那些太违背道德良心的事情,我还是干不大出来的。既然这样,就不存在多大问题。 “那夜你说要考虑,我就给了你考虑时间,现在我的任务,你已经帮我完成了,所以可别说你还没考虑清楚。”还在有些犹豫不决,萧清荷又说话了,看着我笑道:“放心吧,其实我已经找机会问过“陆判”了,判官大人说,只要不是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人,这样做就没什么问题,而且还是好事一桩,所以现在我问你,你是心如蛇蝎,为非作歹的人吗?值得我信任吗?” 我挠头笑了笑。 “既然不是,那就这样说定了吧。”萧清荷微微一笑,“我们是朋友,而且你还把我当姐,既然这样,就没有眼巴巴去求一只食鬼夜叉,却把主动提出要求的姐拒之门外的道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就真的是矫情了,尽管我也觉得,有时候我确实挺矫情的。 于是也不再多想什么,说了些感谢的话后,就干脆点头答应。 在原图的基础上,针对引来过本体的灵做修改并不难,也是画灵派弟子需要掌握的技能,早在成功画出第一张灵图,正式成为画灵人的当年,老头子就已经把诀窍告诉我,只需将要结契的目标,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唯一性的信息,以画灵的手法加进去就行。真正的难点在于,这么做必须征得结契目标的同意,至少也要先知会一声,得到默许才行,不然任你改得天花乱坠,妙笔生花,人家一个不高兴,不认可又有什么用?弄不好就是一个鸡飞蛋打。 反过来说,如果不先征得其同意,那些唯一性的信息,也很难会获得。 通常来说,姓名加生前八字,及猝时的时辰,便是阴魂最具有唯一性的信息,但萧清荷不同,她是阴差,所以这些用不用都不要紧,关键是,必须要有能证明她在阴曹地府的身份信息。 得知我的需要后,萧清荷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将军魂当初追着她要,但始终未能看到的象征她身份的腰牌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只有两个指头长短,顶端刻着一只不知名兽头,正面刻着一把剑,纹路复杂,呈灰黑色的牌子,隐隐散发着一股,明显与寻常的阴气有区别,但一下又形容不出区别究竟在哪的阴气。 一脸好奇地看着这块来自阴曹地府的牌子,我下意识想接过来好好看看,结果手都准备伸出去了,才蓦地想起,这牌子我只能看到,恐怕无论用什么法子也无法碰到的,于是连忙收回手挠挠头,表情有些尴尬。 萧清荷似乎也才想起,我碰不到她的腰牌,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后,就将牌子翻了过来,让我能看清楚上面的信息。 察查司,戴冤罪魂引度使,萧清荷。 然后便是一些更加详细,字体也更小的信息。 “戴冤罪魂引度使?这名字听起来咋有点怪。” 经过萧清荷一番解释,才得知,阴曹地府其实本来不存在“戴冤罪魂引度使”,是察查司陆判官,看她有情有义,心志坚定,也愿意去帮助那些和她有相似遭遇的冤魂,于是赋予她相应之权,新设的差使。 所以整个阴曹地府,她是第一个“戴罪冤魂引度使”,也是目前唯一一个。 有了这些信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回到家连夜铺纸研墨,花了三个多小时后,一张根据萧清荷的信息修改的“收阴图”就画好了。 既然成了专门召唤她的图,按理说就不应该再称为收阴图了,不过叫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能起作用就行。 图画完,收拾好笔墨纸砚后,我便再次回到大槐树下,将图挂起引灵。 而为了验证,这改动过后的收阴图是否有效,萧清荷也暂时离开了附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等待召唤。 或许就跟新电脑,一开始要装启系统程序,需要的时间更多一样,针对萧清荷改的这张收阴图,第一次用就花了十多分钟才开始有变化,以至于过了常规引灵的时间好几分钟,也没有半点引灵的迹象后,我都认为改动失败了。 直到有些心灰意冷的,准备将图收下来,回家重新好好琢磨琢磨,才终于掀起了第一丝变化,亮起极为细微的一丝,月光般的萤光。 赶忙收回手,攥起掌心,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地盯着,又过了七八分钟后,整张图全部亮起了皎洁的光,就像一个长方形的月亮。而图上的每一道笔画,在这月光之中,也愈发变得清晰,仿佛具备活力起来,就像要从图中跃出,浮立起来一样。 与此同时,一袭白裙,一把绿剑,面含微笑的萧清荷,也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顿时放心了下来,满肚子的欣喜。 从今往后,我就是与灵结成了契约,拥有一个强力帮手的人了,这样的际遇,可不是每一代画灵人都有的。 原以为,我第一个结成契约的“伙伴”将是食鬼夜叉,结果万没想到,最终却变成了萧清荷。只能说,这一切真的都是缘分。 看来这贼老天,对我其实也不是太坏。 又过了两分钟后,大槐树上的收阴图,便完全变成了萧清荷的模样,最终在皎洁的月光中,天使降临一般跃图而出,俏生生地伫立在我的面前。 和上一次在廖玉婷坟前,完全处于绝望,根本没有注意到变化不同,这一次,我可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收阴图一点点亮起萤光,看着萧清荷一点点出现在图上,最终又一点点跃图而出,来到我面前的,所以看着她仿佛身披月光一般,笑意盎然地出现在我面前,顿时完全被惊艳到了,傻呆呆地看着她,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直到她开口说话,才从恍然失神中清醒些许。 “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这副表情?” “没、没怎么,就是觉得清荷姐你这样出来很漂亮,跟仙女一样。”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失态,连忙挠头笑笑,话说完又觉得这样说好像也不大合适,顿时更加尴尬了。 “有什么漂不漂亮的,不就那样么。”萧清荷轻轻一笑。 看她并未多想,而是我自己想的有点多,我顿时也放松了不少,笑笑后认真说道:“清荷姐,我不是很会说话的人,总之,谢谢你,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与和食鬼夜叉结成契约相比起来,毫无疑问,和萧清荷结成契约,对我的意义更加非凡。因为针对她改动而来的这张收阴图,将是一张百试百灵,且并非简单的引灵,而是每次使用都会召来本体,不会存在任何反噬可能,可以百分百去信任的一张图。 我不知道历代画灵人之中,还有没有和我同样的情况,但我知道,能获得这样的际遇,我真的挺幸运的。 “有什么好谢的,我相信你,你也同样相信我不是么,说不准以后是谁帮谁更多一些呢,真要说起来,也应该是我谢你,如果当初不是你好心帮忙,哪里会有我们的现在。”萧清荷也认真道。 虽然满心感激,但一直互相谢来谢去也不是个事,于是笑笑后,便换过了话题。 “对了,既然因为我改动过,这张图就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了吧?你想好新名字了吗?”明显注意力有些不集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和我说了几句后,萧清荷微笑着,再次将话题回到了图上。 我微微一怔,然后挠头说没有,我其实很不擅长这个,不过有没有名字都没多大关系,只要能起作用就行了,叫什么并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呢?我就觉得挺重要的。”萧清荷轻轻一笑,想了想后,说道:“既然你不知道该起什么名字,那就叫……报恩图吧。” …… …… 转眼,时间就来到了腊月初八,再过三天,我回老家就整整一个月了。 今天是腊八节,俗称腊八。这一天是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来年丰收吉祥的节日,同时因传说这一天,是释迦牟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并创立佛教的日子,故又被称为“佛成道节”。 不过在我的印象中,腊八喝腊八粥,似乎是近年来网络越来越发达,人与人、地与地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才渐渐蔓延向全国的一股风潮。别的地方不知道,反正在我们这个地方,我还真不记得,小时候有在这一天喝过什么腊八粥,或者吃过腊八饭。 即便到现在,我也只是喝过八宝粥,没喝过传说中的腊八粥。 总之,在我的记忆中,这个节确实有,但在我老家这一带和省城,人们却历来并不重视,过与不过都无所谓,更多是近年来,年轻人才把这个节挂嘴边。 事实上也是如此,一早起来,我就问起了我妈,说今天腊八节,是不是要喝腊八粥?结果我妈却明显楞了一下,然后才恍然大悟地说:“啊,对,你不说妈都没想起今天是腊月初八,你想喝的话,妈等下就煮,不过妈好像没煮过那个腊八粥,可能煮得不好……” 算了,没煮过就还是不要煮了吧,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下,小时候到底有没有过过腊八而已,于是嬉皮笑脸的说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真想喝,还是更想吃肉,让我妈打消去准备的念头后,就揣上前些天重新买回来的新手机,在马路上边玩手机边溜达了起来。 寨子已经恢复正常,人们也渐渐从死去的潘光海夫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晚上不会再处于一种诡异的宁静,关键是,连日来的天气也很不错,每天都风和日丽,天蓝如洗的,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想不放松下来,变得散漫都难。 毫无疑问,这样一个处处弥漫着宁静,时间似乎都变得缓慢许多的地方,才是理想中的老家。 潘光海母亲比想象中的更加坚强,虽然儿子儿媳都已经不幸离世,在这世上可以说再也没有至亲之人,但她最终还是从这一连串沉重的打击中挺了过来,重新开始生活,前天我过去的时候,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和我说话,尽管她说的,我其实大都听不懂。 自从回老家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身心都在经受折磨的母亲露出笑容,由衷地希望她能早些从悲痛中走出来,就像那在人们自发的帮助下,已经从残垣断瓦废墟中重建起来,最多再过十来天,主体就能完工的三间屋子一样。 表面上的一切,都正在重新回到正规,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潘家院对面大山林下的山湾,依然还是那个样子,那个藏在暗处制造这一切,意图不明的人,也依然没有浮出水面的迹象。 好在找不到根除的办法,但遏制的法子却也还有,只要我每隔十天,画一张“骊山正气图”,将山湾里汇聚起来的阴气驱散,就能大致维持正常,阻止那地方恶化下去。 虽然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老家,但我相信,在过完年回省城之前,这里的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至于那只隐匿在黑暗中的手,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即使我完全不去找它,它也会自己露出来的感觉。 第二百四十二章 车 省城的老头子依然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他要办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虽然有袁金柱这家伙跟着,不大可能会有安全方面的问题,可总是这样音讯全无,难免也会让人担心。 关键是,这都腊月初八了,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回来那天为了不让爸妈知道,我是被老头子赶回来的,还说过年关再去把他接过来,到时不去接,也没办法让他们和老头子说上话的话,恐怕是不好交差。 小李诺一天天长大,芸姐也越来越丰满,越来越风情万种了,哪怕是一手抱娃,一手拿着奶瓶,头发还乱糟糟的没梳理,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满打满算,也就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没见,但最近几次视频聊天的时候,都一次比一次更加觉得,这女人愈发的妩媚动人,胸前也越来越鼓了,就跟里面真的蕴藏着,大量伟大的汁液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了,睡衣也会变得越来越厚的缘故。 悠哉悠哉的走在马路上,和这个越来越勾男人的女人聊了一会,让她没事关照着店子,和守店子的杨小天一点后,我便收起手机,在初升的阳光下,继续往前走。 来到李家坳下面,晒着微暖的阳光,有些煞风景的抽了一支烟,估摸着某个同样已经回了家有些天的小女人,应该已经醒了过来后,就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果不其然,五秒钟不到,视频聊天就发了过来。 手机视频中,张晓微穿着件紫色的丝质睡袍,还在床上没起来,关键是带子还没系好,脖子下面洁白一片,沟壑隐现,见到我后,笑着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早上好。 “早上好……还没睡醒么?”我喃喃地回应着,视线完全被她领口的洁白勾住,有些惊艳的同时,心里也觉得有点奇怪。 发现我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胸口看,张晓微连忙用手稍微挡了一下,娇嗔的呸了一句:色狼,大清早的往哪看呢?但是却没有收好领口,或者把手机往上移一点的意思。 “这……什么情况?”我挠挠头,顿时更加觉得不对了,大清早,又隔得天猫地远的,这是存心要我难受,要我的亲命啊。 只是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开始发起车来了? 绝壁不是刚刚醒来,而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因为昨晚睡觉的时候,我还和这小女人视频过,当时她穿的不是这件睡袍,而是另外一件毛茸茸的,穿起来像个熊猫一样的绒睡衣。 关键是最近那么多次视频,她一直穿的都是绒睡衣,我从没见过这件真丝的,所以要说这不是故意的,打死我都不信。 “啥意思……?我记得你昨晚穿的睡衣,不是这样的啊,啥时候换成这样的啊。”暗暗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恢复正常,我笑着问。 “啥时候换的你别管,我就问你,好看么,喜不喜欢?”张晓微勾人的笑了笑,说着在我有些遗憾,有些意犹未尽的表情中,拉过被子将若隐若现盖住,只留下玉一般光滑的洁白。 我挠头笑笑说,当然喜欢,就是大清早这样,好像有点奇怪。 “那晚上这样的话,你就不怕你睡不着么?”张晓微有些勾人,又有些作怪的眨了眨眼睛,说着不经意的松了捂被子的手,被子也恰到好处的下滑了些许。 这一下,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果真是大清早故意折腾呢。 既然这样,那就…………把车门焊死,谁也别想下车! 也许是平时从网上看了太多段子,又或许是我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潜质,以前没有对象的时候,还不曾发觉,此时真正发起车来,我便有些讶异地发现,我这车竟然还开得挺顺溜的,不要脸起来也当真挺不要脸,和袁烂人比起来也不差多少,“情话”一句接着一句的,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互相闹了好一阵后,我们才渐渐消停了下来,然后张晓微问我,在给她发消息之前,我是不是在和谁打电话,或者聊天? 我说,没和谁打电话啊,就是给芸姐发过消息,让她看看能不能想到个办法,帮忙打听一下老头子和袁金柱的下落,顺便聊了一会,又看了看小李诺,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感觉啊,你们男人不懂,女人的第六感很强的。”张晓微微微嘟起嘴笑了笑,说道:“原来是和芸姐说话,还以为是认识了新的妹子呢。” 我挠头笑笑,顿时也回过味来了,“就我这款式,哪有机会认识什么新妹子,就算有,也得人家肯搭理我才行啊,你别是吃醋了吧?” 张晓微连忙摇头,说你想啥呢,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怎么可能会吃芸姐的醋,她那么好一个人。 看她否认,转而怪我胡思乱想,我挠头讪讪笑了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就算我这脑子不怎么好用,可里面装的也不是猪脑髓,这点智商还是有的。什么第六感,这小女人应该是醒来给我发过视频,结果却被提示“对方忙线中”,于是接下来才有了换衣服,及后面的这些举动。 不过目前来看,她应该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在意,或者说随着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对我已经有了一些占有欲,还远没达到吃芸姐的醋的地步,不然一下子,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好好解释安慰几下,却反倒过来被张晓微说我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她不可能会吃芸姐的醋,就是以为我在和别人聊天,才顺嘴问了一下而已,让我不要多想后,我也就放心了下来。 这样子,确实也不像打翻了醋坛,不然我都说到了这份上,怎么都会表露出来一些了。 于是换过话题互相调笑一会后,就挂断电话回了家。 吃过早饭,给我爷爷换了身新衣服,刮过胡子后,一家四口便关好门,和随后到来的满爷一起,搭上班车去了县城。 之所以没让我爸再吭哧吭哧的开金鹿车,除了坐不下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今天一家进城,是去提新车的,既然是提车,自然就没必要再开金鹿车。 潘光海夫妇的事情落下,认真劝说了两次后,我这有时候油盐不进的老爸,总算同意了添辆家用车,金鹿车则继续留着,以后拉货拉材料的时候,就开金鹿车,平时走哪的话,就开新添的车,能多拉几个人,到时候走哪也方便。 要按他本来的说法,就是过年芸姐她们来的时候,他可以去向朋友借车来接送,奔驰宝马他都能借到,平时就他们在家,需要用车的时候很少,没必要花钱再去买,不过实在拗不过我,最后也就同意了。 车这东西,历来就是没有的时候觉得没多大用,有了的时候觉得不够用,何况又是农村地方,能多拉人总不是坏事,于是这些天经过好几次挑选试车后,我爸最终在一个朋友的帮忙推荐下,选择了一款比亚迪宋MAX七座版,这样那样的弄下来,整好十万五。 说来汗颜,我还不会开车,所以对这方面的东西几乎一窍不通,看这车造型内饰什么的都还挺时髦的,符合我审美,也就支持老爸的决定了。 正好临近年关了,我爸也没什么事,提车回家后可以在门前路上,先跟他学一学,等年过完了,回省城后也赶紧把驾照学到手先。 不得不说,现在在“四儿子店”买车,真的还挺方便的,交了钱就几乎什么都可以不用管,保险上牌这些都可以交给业务员去办,只用提供资料,挑选一下牌号,等什么都办好了只管开走就行。 先到市场上,买好今晚请客吃饭的材料,又赶到四儿子店,交足后续款项,又等了一会后,便顺利提到了车,在经理和一众业务员的热情相送下离开。 要说有什么意外发生,就是在等的这段时间里,四儿子店又送了不少原本不包含的礼品,还送了一张终身免费保养维修的VIP卡,说什么他们正在进行酬宾抽奖活动,而我们运气好,正是中奖的客户。 最后装买好所有东西,正准备出城回家的时候,我电话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当日一别后,就暂时没再见过的吴大师。 接起电话打过招呼后,吴大师笑着问我:“小兄弟,不是说好来县城的时候,就上我这里来坐一坐吗,怎么都过了这么些天了,也没见你联系过我,不会是把我忘了吧?” 说实话,我这人真的并不擅长交际,虽然当时吴大师,很大程度上因为我的因素,放低姿态在潘家多留了两天,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来交我这个朋友,可我却始终都有一种,这个能在一县范围内,让那些有钱有权的达官贵人好生相待的人,和我这种小虾米身份有些差距,需要抬头望的感觉,加上又存在代沟,所以尽管这些天来过几次,也没大好意思真去联系,总觉得会耽搁他时间。 既然他等不下去,主动打来了电话,自然也就无需再有这些顾虑了。 于是反应过来,我连忙笑着赔起了不是,说哪里敢把吴叔你忘记了,就是这些天有些懒散,一直在家里哪也没去而已,既然你这样说,那改天我就一定专程去拜访你。 “还改什么日啊,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过来了,就顺便来坐坐吧,把你爸妈爷爷都叫上,一起吃顿便饭。”吴大师笑呵呵道。 我顿时有些愣住,他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在县城,而且还是一家人? 缓了几秒钟后,也就恍然大悟了。 什么抽奖活动啊,看来一准是到四儿子店提车的时候,刚好被这吴大师撞上了,然后看在他的情面上,四儿子店才送了这么多东西示好。 一问,果然是这样。原来那四儿子店老板,是吴大师的故交,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刚好就在店子里和老板喝茶,不经意看到了我,然后便将我好生吹嘘了一番。 得知我虽然年纪轻轻,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后,店老板顿时也来了结交的兴致,于是就有了所谓的酬宾抽奖活动。 这不,回过头,吴大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么? 得知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顿时也就笑起来了,连说既然碰巧遇上了,吴叔你干嘛不直接出来见面,而是要戏耍我一番,把我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我却很清楚,这真的完全就是在示好的举动,也充分说明了,他交下我这个“朋友”的决心。 既是如此,就不能辜负人的一番心意了,于是想了想后,我笑着对吴大师说:“这不吴叔你也看到了,我爸今天刚提了车,等下家里还会来些亲邻朋友,要忙着回去准备招待,所以今天恐怕是真的去不了你府上,希望你能谅解一下,要是你不嫌麻烦的话,今天先来我家坐一坐,等改天再去你府上打扰,你看行不行?当然,你那个故交若是不嫌弃农家小院的话,也欢迎他一起过来,我好当面谢谢他。” 弄这么一出后打来电话,吴大师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意思,听我发出邀请,也就欣然答应了。 挂断电话,笑着向不明所以的两个爷爷和爸妈解释一番后,就抓紧了时间往二十多公里外的家赶去。 然而,没想才刚刚开出城,就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我爸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新车,刚碾过一小段坑坑洼洼的烂路,正准备加速的时候,一条毛色有些杂,满身草籽灰尘的小黄狗,忽然从路基排水沟后面跳出,径直往路中间跑来。 我爸连忙一脚刹车踩下。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小黄狗过到马路边,只好下车一看,原来已经完全吓傻,不敢再动了,正蜷缩在离车头一米不到的路面上瑟瑟发抖,嘤嘤嘤的低声叫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巫师辞世 轻轻跺了几下脚,却没能把忽然蹿到路中间来的小黄狗吓起来跑开,反而更加缩成一后,我爸不禁笑了。 “嘿,你这狗咋回事~碰瓷,赖上了是吧?”说着又举起手,作势欲撵,结果小黄狗却依然纹丝不动,叫得也更加可怜了,就像遭到了残酷的虐待一样。 看我爸没能将小狗撵走,还说起了话,我顿时也来了几分兴致,下车一看,只见这只“劫道碰瓷”小黄狗蜷缩在地上,充满戒备地看着我爸,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一个劲地把身体往回缩,似乎想尽量离我爸远一些。 发现又有人下车,小黄狗顿时更加惊惧不安了,巴巴的看了我一眼后,夹着的尾巴轻轻摇了起来,有些像求饶的意思。 狗是农村最常见的土狗,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看起来最多也就两个月大,浑身的草籽和灰尘,脏兮兮的,还有点瘦,不大像是从附近谁家跑出来的,也不像有妈妈带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走丢了的小流浪狗。 我不禁想起了,当初在店里待过一些天,“狗生”堪称传奇,和人类的魂魄在身体里共处过,最后被那个叫梁虏的人要走的小黄狗。 一想起往事,爱心顿时就有些泛滥起来了,蹲下身轻轻摸了摸狗头,让小黄狗的恐惧减轻些许,稍微想了想后,干脆和我爸商量了起来。 “爸,要不它不愿走,干脆就把它带回家养?” 我爸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开始有些犹豫。 这时见我们老不上车,两个爷爷和我妈也下车来了,见我有把小黄狗带回家的意思,满爷爷沉吟了一下后,煞有其事地说:“猪来穷,狗来富,猫来扯孝布,你家今天刚刚买车,才出城就有小狗主动上门来,这是好兆头,应该要捡回家去喂。” 这话一听,我爸我妈都不禁有些笑了起来。 在爷爷那辈人中,我满爷算得上是个知识分子,性格也比较开朗,能说会道,是典型的老顽童,所以他的话,大家历来都挺愿意听信。 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我家也养过狗,所以根本不存在嫌弃的情况,我爸之所以有些犹豫,主要就是因为才刚提到车,就险些碾死一条小黄狗,心里觉得有些晦气。 有这种想法实属正常,因为常年开车讨生活的司机,都会比较忌讳这些。 此时经我满爷这么一解释,心里的疙瘩顿时也就解开了。 “既然满叔说了是好兆头,那就肯定是好事一件了,反正也早就想买只狗回去看家,只是一直都没抽出时间而已,有自己跑来的,自然再好不过。” 看我爸笑着同意,我当即也不再耽搁了,安抚了几下受到惊吓的小黄狗,等它的戒意消减了些许后,就轻轻地抱起来回到车里,放在了脚边。 而发现我们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经过了短暂的一会不安后,小黄狗的胆子也渐渐开始大了起来,在脚垫上爬起坐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一会又看看其他人,两只眼睛黑汪汪的,折射着微光。 等回到家的时候,小黄狗就已经开始和我混熟,敢亲近人了。 知道这小家伙应该已经有些时间没吃过东西,进了家,就没顾得上别的事,而是先给它找了些吃的。好在土狗好养,不挑食,从早上的剩菜里挑了些肉,和些剩饭一起加热,拌好装到一只小碗里放到它面前后,就摇着尾巴吃了起来。 没过一会,几个叔伯叔母就先后过来了,看过新车后,就聊天的聊天,帮忙的帮着我妈一起,开始准备晚饭菜。 说起来,这小黄狗虽小,但看起来还挺有灵性的,吃饱喝足后,就知道这地方以后将是它的家,而把它捡回来的我们都是主人了,很快就进入角色,尽起了看护家园的职责,跟着我屋里屋外地转悠了起来,每来一个人,就竖起耳朵神情戒备地看着对方,一直要等到我,或者我爷爷爸妈和对方说话后,才肯放松警惕,转而摇头晃脑的迎接。 准备妥当东西,我爸一个平时务农,闲时兼着当先生的朋友,和当时帮着看车的朋友一起到了,在车头前燃起香烛、挂上几个叔伯送的红布,用一只大公鸡扫过车后,两个村干部、腰伤已经养好的潘光龙,及几个经过潘光海夫妇的事,又在那边帮忙建了几天房子后,完全混熟起来的潘家人,也先后都抱着一大卷“大地红”到来了。随着炮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马路上腾起硝烟,显得好不热闹。 下午五点,吴大师和一个面色白里透红,衣着光鲜的胖子驱着一辆比亚迪唐DM到来,不仅带了鞭炮,还自带酒水,不用想,这胖子就是他的那位故交,也就是四儿子店的老板了。 一下车,胖子就笑容可掬的握着我双手,赔起了不是,说之前不知道我就是吴大师新认识的朋友,多有怠慢之处,希望我不要记在心上。寒暄一阵,进到家里见了我爸妈后,还不由分说地送上了一个红包。 胖子姓冯,据说和吴大师是从小学时候就开始认识,多年来关系一直很好的铁哥们,不说还不知道,一说竟然在小小的县城里,也是一号人物,就连我爸他们好些个,都听过“冯石”的名头,只是都没能见到过真人而已,县里好些矿产和企业,都多多少少有他的股份,四儿子店,不过是一个平时用来和朋友喝茶的地方。 这么一尊“佛”,竟然会自降身份,主动来到我这农家小院结交,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因为潘光海的事,碰巧结识了吴大师,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种人。 两人过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李家寨和潘家院的人,最后开饭的时候,竟也有满满当当的五桌人,一直喧嚣到晚上近九点,酒酣耳热才相继离去。 吴大师和冯石最后离去,本来在饭桌上,大家都喝了酒,只有自称不胜酒力的吴大师喝得少一些,但再少也是酒,于是我就动了,干脆留他们一晚上,明天就醒了再走的念头,奈何两人怎么都不愿留,一个劲的让我不用担心,保证这点酒不会出事,也就只好作罢了。 约定好改天由我登门拜访致谢后,两人驱车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太平,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事情都在预期的范围内。省城的老头子他们依然联系不上;潘家院对面大山林下面的山湾,我也在夜里带着“骊山正气图”,去了自从潘光海夫妇合葬后的第二次;萧清荷依然没能再次发现,那个疑似艳傀的怪魂踪迹,躲在黑暗里的那只手,依然还没有任何浮出来的迹象;自从将怪瓶交给潘昌宏后,我也依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没有再见过老巫师。 由于要带我熟悉车,我爸把年前能推的事情,几乎都推掉了,但也没有一直在家里闲着,让我对车有了些初步了解,也坐到驾驶席上感受了几次后,没事就带着我在路上跑,讲解各方面的知识、传授经验,几天下来,也能在家门口这段路上慢悠悠的开几下过过瘾了。 在外忙碌的人已经开始归乡,寨里也相继开始杀起了过年猪、打大米粑,每天都在“捉猪尾巴”,从这家吃到那家。再过几天,李林也要回来过年了,而我爸也将杀过年猪的日期,定在了他回到家的那天。 便在我以为,年真的就要在这些悬而未决的事情中到来,年前不会再有什么变化的时候,变化终于来了,同样是以我从未想过的方式。 这天夜里,十一点五十分,就在我照常和张晓微视频聊了一会,关灯放下手机,准备睡觉的时候,窗外忽然远远传来了鞭炮声。 鞭炮声持续的声音并不长,只有十秒左右,因为离得有些远,也并不吵,但是却将我酝酿了好一会的睡意全部驱散,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鞭炮声,正是从潘家院下面传来的。 “这是…………?”下意识望向窗口,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农村人都知道,在不过年不过节的情况下,这炮仗也不是想放,就随随便便乱放的,但凡谁家响起炮火,就准是有什么事。 尤其这种大半夜,毫无预兆的忽然放起炮火,就极大可能只有一种情况——谁家有人过世了。 别的地方不知道,反正在我们这,家里有人咽气后,家人不仅要烧“倒头纸”,还需要放一串鞭炮,意在将闻到“死气”过来的游魂野鬼驱散的同时,还代表着用这种方式告知寨邻,家里有人过世了,请大家前来帮忙操办后事。 “这是谁家老人过世了吗?可最近,也没听谁家老人病重啊……”眉头愈发皱紧,我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感觉。 刚翻身下床趿着鞋,想去问问我爸他们,听没听到刚才的炮火声,就听到我爸的手机铃声,从他们卧室那边传了过来,然后依稀听到他开始接电话。 “喂,潘三爷?早就睡了的,已经睡得一觉了,刚刚醒来……什么?潘大公过世了?……” 后面的内容我没有再注意,听到“潘大公过世”这句话的瞬间,心里就开始下沉。 不是说只是疲累到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吗?怎么就……忽然过世了? 直到敲门声响起,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打开门,披着外套的我爸,就用显然也有些不敢置信的语气对我说:“念念,潘家院的潘大公过世了,潘三爷让我告诉你一声。” 我木讷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坐回床上开始发呆,依然未能从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自从上山主持迁坟一事回来后,老巫师虽然没有再露过面,但他的大儿子潘昌宏,却是一直都有露面的,在死去潘光海家,帮他母亲盖房的时候,潘昌宏也有来帮过三天忙,那会人们问起老爷子身体情况,他还一再表示没多大问题,养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复原过来。 既是如此,怎么就忽然之间过世了呢? 难道自从回家后,老巫师的情况就很不好,只是潘昌宏没有实话实说? “念念,你怎么了?”这会我妈,和听到消息的爷爷也起来了,见我呆呆地坐着,好一会也没吱声,只好关心地问。 我连忙抬起头,说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了,潘大公怎么会过世呢? 直到现在,我爸妈他们,依然只是知道,我和潘大公有过好几次接触,对他也挺关心的,但却不知道,我和这个受人尊崇的老人究竟发生过什么,实际上就连我自己,找不到头绪的那些天,也有些反反复复的,吃不准对他究竟是什么心态。 见我终于开始清醒,我爸想了想后,语重心长地道:“念念,潘大公是好人,做了一辈子的善事,而且这次你回家来,见过你后,他老人家还挺开心,对你也挺关心的,现在他既然过世了,那怎么都应该过去看一下,潘三爷让我告诉你,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我轻轻一愣,这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连忙点头说好后,手忙脚乱地穿起了衣服。 反正无论如何,这位老人现在都已经过世了,不可能是开玩笑,想再多都已经没用,也确实无论如何都应该过去看看。 穿好衣服套上鞋,见我们要出门,已经洗过澡,窝就安在我卧室墙角的小黄狗“欢欢”,以为是要出门玩,顿时围着我前后左右的蹦蹦跳跳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要跟,被我拒绝后,就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地板上送我们出门,陪我妈留在了家里。 和我爷我爸刚出门,同样得到消息的满爷,也和大伯下到马路上来了,没有多说什么,得知大家都已经得知老巫师过世的消息后,就一起往潘家院下面赶去。 而与此同时,通过各种方式,得知“潘大公”离世的人们,也都相继出了家门,从不同的位置,往相同的地方汇聚。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怪瓶里的魔鬼 老巫师德高望重,附近一带几乎每家,都曾经或多或少得到过他的帮助,这样一个受人尊崇的老人离世,自然是人们心目中的一件大事。 来到靠近潘家院顶上的潘昌宏家,偌大的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从各处赶来的人,先一步到来,且分到了任务的人,正在院子不挡路的地方架柴生火,到处牵电线装电灯,刚咽气不久的老巫师遗体,也已经在堂屋里停好,灵床前的火盆里燃烧着钱纸,十来个年龄不一的潘家妇女,正围在灵床边大哭。 见我们到来,潘家的男人们打过招呼后,搬过凳子安排我们在燃起的火堆边坐。 “是怎么回事,这潘大公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先到堂屋外面,看了看老巫师的遗体,去到火堆边坐下后,满爷问一个潘家的男人。 那人摇摇头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昨天都还在问昌宏哥,他也说没什么,好好养着就行,结果今天就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这些天,你们家就没人看过老人家,不知道情况么?”我满爷又问。 那年龄和我爸差不多的人摇头道:“没有啊,我是四五天前见过老人家一眼,看起来确实就像昌宏哥说的那样,昨天昌武他们还看过呢,也都说还好。” 叫潘昌武的人也点头证实了前者的话,说:“昨天虽然没和潘大公说上话,但精神看起来挺好的,完全没有一点要不行的样子,就连今天都还是好好的,直到晚上吃了晚饭,才听说老人不大行了,到现在也就才四五个小时。” “那这样说,就真的太突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看大家都不了解情况,满爷只好一声叹息。 听着长辈们的对话,我也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发自内心的觉得奇怪。 难道真的是老巫师大儿子,有意对大家隐瞒父亲身体的真实情况吗? 但仔细想想也不应该,就算出于某些原因,潘昌宏会对外人隐瞒,尤其对我隐瞒,也不至于对本家人也瞒着不说,何况潘昌武昨天还见过,今天一天更是整个潘家都不知道情况,晚上才忽然听说人不行。 既然这样,就只能是情况突然恶化了。 然而很快,新的发现就让我推翻了这种看法。 因为,老巫师小儿子,和两个嫁在外地的女儿都在场。 其实一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了老巫师小儿子,只是我不认得,当时也没人解释,所以才以为是潘家最近才回来的人,直到在潘家长辈的引领下,出来感谢连夜到场的、尤其是我们李家这边来的人,才得知这个一身休闲西装,看起来四十岁不到的男人,是老巫师的小儿子潘昌邈。 潘昌邈常年在省城工作,早已经在省城安了家,很少会回老家这边来,所以认得他的人不多。 从省城回来,即便再快也要四个多小时,难道是一听到父亲不行了,潘昌邈就马不停蹄地从省城往老家赶,刚好赶上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老人家就咽气?分别嫁到了不同邻县的女儿,也是这样闻听父亲噩耗,立马赶过来的? 理论上来说,这样也完全解释得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隐隐觉得,老巫师的辞世恐怕并非突然,而是在外的儿女们,提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就算心里再怎么想,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如今老人家都没了,我也更加不可能会有这方面的打算,于是陪着坐了一会,从长辈们的谈话中,得知潘昌邈和老巫师两个女儿,确实是十一点前后赶到的,前来看望的人也越来越多,院子里都快坐不下后,就跟着我爸他们一起准备回去。 老人虽然家走得急,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突然,但这大半夜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在院子里待着也只是占地方,让后面来的人没地方可坐。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们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老巫师大儿子,却把我叫住了。 从老巫师父子,最近对我的态度来看,我都没想过,这位不大像农民的农民,还会找我私下说话,顿时就有些怔住了。 反应过来,就让我爸他们先回去,我后面再回,接着便和潘昌宏一起出了他家院子,往左边走出几十米后,来到一小片竹林下。 “小念,我父亲……走了。”正当我有些吃不准,潘昌宏叫我单独说话的用意,不知道他究竟会说什么的时候,他神色平淡地轻轻开口了,似乎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已经知道的消息。 而从他平淡的表情和口吻来看,似乎也早就知道父亲会离世,做好了心理准备。 “昌宏大伯,请你节哀顺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只好顺着他的话安慰。 “没什么哀不哀的,到现在那些情绪早就已经过了。”掏出烟递给我一根,自己也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后,潘昌宏平静道,果然是印证了猜想,他早就知道父亲会去世的事情。 “我父亲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给你,其中就有一些,是关于你在光海家捡到的那个瓶子的,其实这几句话,他大多早就已经说过了,只是之前时机不到,就算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所以就没说。对你避而不见,也没别的意思,就只是不想让你看出,他身体的真实情况而已。” 我顿时有一种仿佛做了错事被发觉的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说。 略微地看了我一眼后,潘昌宏吸着烟继续道:“第一句话是,我父亲完全理解你,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你怀疑他就是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人很正常,因为我们这条河,可能有本事用这些方法害人的,就只有我父亲一个人,再加上他又对你说过一些,容易引起你误会的话,被你怀疑也很正常,所以他理解你,也完全不怪你什么,因为如果换了他是你,也会这么想。” 果然老巫师早就知道,我怀疑那只躲在黑暗中的手是他…… 我心里说不出的一阵苦涩。 没错,我确实怀疑过,老巫师就是那个人。在明知道,子母同体下葬,弄不好就会变成他说的“娘儿怨”的情况下,没有坚持正确的选择,而是对廖家妥协,又将我的注意力引到廖家身上,一再强调那个幕后的人不好惹,劝我点到为止放弃追查,都足够成为我怀疑他的理由。 更何况,通过后来廖玉婷模糊不堪的回忆,和我事后问潘光海的收获来看,那段时间潘家院出现陌生人的可能性很低,更有可能是认识,甚至很熟悉的人接触过廖玉婷,才能不引起潘光海警觉,加上得知我找到一个怪瓶后,老巫师还特意去我家看,过后还让我交给他,这些……都很难让我不对他起疑。 不过,这些都是前面的事了,随着后来发现,在山湾里看到巨大的黑色深渊后,我对老巫师的怀疑,就已经减弱了许多。 因为那样的手段,实在不像是他一个巫师能具备的。 只是那时误会已成,老巫师对我态度大变,避而不见的变化,使我意识到,他已经知道我怀疑他,有心解除误会,却苦于没机会的同时,也再次升起了一丝疑惑,才造成了那样的局面。 没想到,他不见我的主要原因,是不想让我看出他身体真实情况…… “其实你怀疑我父亲也没错,因为事情变那样,确实和我父亲有一定关系。”看我久久没话,潘昌宏又平静道。 我连忙抬头看向他。 看出我眼底的询问之意,潘昌宏摇摇头道:“别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我当时也问过他,但他却不肯告诉我,说有的事情还是让他带到棺材里,去地狱默默受罪的好,不想说出来。” “不过我却能猜得到一些,应该是他看出,光海媳妇中了蛊,想保住她一命,结果却好心办了坏事,引来了魔鬼。” “既然他老人家已经过世,我就不想再议论他的是非对错,也希望你能谅解他,因为他老人家……真的是个好人,也许一辈子就犯了这一个错,还为此付出了生命,如果没有这事,他再多活几年是完全可以的。”说到后面,已经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我不禁头皮一麻,感到有些震撼。 “这么说……大公其实不是因为身体恶化去世的?” “是,也不是,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将早已燃尽的烟头扔掉,又抽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后,潘昌宏道:“第二句话是,你在光海家找到的那个瓶子是不祥之物,所以我父亲不会再还给你,已经完全打碎,用大火烧过了,他要带到棺材里去,希望你不要责怪他。” 顿了顿,他继续道:“那个瓶子装过的东西很阴很邪门,活人受不了,但却是鬼很喜欢的东西,如果谁能闻到和鬼一样的味道,就说明这个人要死了。鬼闻这个瓶子多了的话,就会丧失本性,变成受控制的傀儡,就像一开始光海媳妇那样,活人和这个瓶子接触多了,则会招来祸事死于非命。” “什么?”我顿时完全愣住。 这么说起来,当初在我家,从瓶子里闻到香气的时候,老巫师就知道他要死了? 难怪他当时会忽然开始感慨,明明看出我很想知道怎么回事,却一句都不肯说就回家了! “大伯,能不能告诉我,那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得知那瓶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即就感到了一阵后怕和庆幸。 幸好尽管对老巫师有疑问,我也还是按照老巫师的话,把瓶子交给了他,幸好在知道萧清荷和白面书童,都很喜欢瓶子散出来的香气的情况下,也没有让他们多闻,否则害了他们和家人,我都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而这样的东西……廖玉婷活着的时候,却当饮料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潘昌宏看看我后,摇头道:“不知道,我父亲也只是后来发现,那瓶子里装过的是不祥之物,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做的,他就不清楚了,只是说里面应该有尸油和槐花的成分,还有一些鬼魂非常喜欢,也应该不是阳间之物的东西在里面。” “槐花、尸油……这两样东西虽然听起来很平常,但既然能有老巫师说的那些作用,就说明里面的槐花、尸油,肯定不是常见的槐花和尸油,至于那些不是阳间之物的成分,不用想,也肯定是更加难见的东西了……”听到老巫师生前,也没能弄明白,那瓶子里装过的东西究竟什么成分,我愈发不解的同时,也更加心灰意冷了。 临死他也没能弄明白,怪瓶里装的究竟什么东西,现在怪瓶还已经被毁,这是否意味着,我永远也无法再得知,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静静地看着我,潘昌宏沉默片刻后,又道:“我父亲早就知道,你听到这样的说法会觉得失望,不过他也有让我告诉你,不用灰心,因为那个瓶子的主人,肯定还会再出现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再也没有机会瓶子里的真相。按照我父亲的意思,不仅不用担心,反而还应该小心提防,尽早做好准备,等那个人来找你。” “什么!大公说那个人会来找我?他老人家是不是知道什么,才会这么说?”我不禁一愣,神经下意识就绷紧了起来。 潘昌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轻皱着眉头,梳理了好一会思路才道:“其实自从光海媳妇,变成“娘儿怨”将几个寨子的人,都吓得晚上不敢轻易出门后,我父亲就一直在思考,那个瓶子后面的魔鬼主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却始终都没有找到准确的方向,直到你从省城回来,开始卷进这件事情当中,他才开始找到一些头绪。” “不过一开始,这些头绪只是做为他思考的方向而已,没有任何有效的依据,直到你将瓶子送到我家来的那天晚上,我父亲突发奇想,为你打了一卦……”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难将至? 一听把怪瓶送到老巫师家那天晚上,他有为我打过卦,我连忙问:“什么卦?” 潘昌宏看了看我,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反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光海媳妇埋下去的第一天晚上,就变成厉鬼回来,我父亲都不是她对手,但是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光海媳妇却只是把请来对付她的先生吓退,杀了些猫狗,弄得人们晚上不敢出门,始终没有真正害过谁?” 我轻轻一怔,想了想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也确实觉得有些奇怪,只是那时迫在眉睫,需要考虑的太多了,就没有很重视这个问题……” “你觉得是什么地方奇怪?”潘昌宏又问。 我回答道:“大公和那么多先生都镇不住玉婷怨魂,就说明她那时已经很厉害,既然那么多人都束手无策,那各家各户门头上的镇邪符,能将她拦在门外的可能性就不高,但事实却是,镇邪符是有用的,尽管玉婷每天晚上都在寨子里游荡,却没有进过谁家……” “然后呢,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我眉头轻轻皱起,考虑了一会后说:“当时我认为,是玉婷只想找光海哥报仇,没有害别人的心,才造成了那样的局面。让大公保住所有人不被害,可能不大现实,但如果只是保光海哥一个人,不给玉婷怨魂可乘之机,还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那时就没有多想。” 潘昌宏点点头,然后道:“那两个茶山塘的人的死,有没有让你意识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呢?” 我顿时愣住,有些哑口无言了。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还是那句话,当时情况来势汹汹,将所有人都吓得方寸大乱,给我的时间也很紧,使得在两个村干部,将情况打包一样,一股脑都塞给我后,忙于想办法解决火烧眉毛的事情去了,对于之前发生过的事,根本就没精力去梳理太多,所以也没想那么深。 既然此时,潘昌宏严肃地和我说起,就说明这些看似简单的情况,其实很不简单。 “小念,不用自责,这不怪你,毕竟你魂魄不齐,难免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看我答不上来,潘昌宏也没有责怪之意,反而表示了理解,认真看了我一会后,严肃道:“既然真实情况,不是你原先以为的那样,那新的问题也就出现了。” “你有没有想过,光海媳妇为什么,在寨子里徘徊那么久,都没有害过人,却在你回来的那天晚上立即大开杀戒,害了那两个茶山塘的人?” 我只觉脑子轰然一响,如遭雷击,凝重地看向潘昌宏。 “这么说……这些事情难道真的与我有关?”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手段,来历不明,却又再熟悉不过的诡异怪瓶,从先后发现这两点起,我就觉得整件事情,已经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心里也隐隐有一种,即使我不去找幕后黑手,那个人也会自己出来的怪异感觉,只是受限于找不到任何具备说服力的依据,才始终都没有头绪而已。 其实早在省城面对“七煞”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类似的感觉,就像面临的事情,冥冥中一直有只手在牵引着发生,而非意外一样,只不过随着后来发现,养七煞的人竟然是罗文信,老头子也意外归来,这种感觉才消了下去。 然而没想到,离开省城回到老家,却又从潘光海夫妇的事情里,起了同样的感觉。 虽然不浓烈,可一旦钻出来,就阴魂不散,时常让我没办法安心下来不说,还找不到丝毫头绪。 如果真像潘昌宏表达出来的意思那样,整件事情包括省城的“七煞”,其实都与我有关的话,那这种感觉也就勉强说得过去了。 只是,真的有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躲在暗处不声不响的操控一切,却始终不露出马脚吗?假使真的有,围着我这么一个小角色阴魂不散,下这么大一盘棋,又是图的什么? 揉揉发胀的脑袋,只觉脑子说不出的乱,继而又开始感到说不出的烦,直想对着脑袋用力来几下,哪怕不能让这猪一样的脑袋清醒一些,也至少能将那阵烦乱发泄掉一些。 也幸得老早就有自知之明,知道这脑子不适合思考,很少会不自量力的去想太多,否则恐怕早就把自己想成疯子了。 “其实一开始,我和我父亲也没有想太多,只认为你一回来,光海媳妇就开始害人,只是凑巧而已,但即使是这样,我父亲也不希望你卷进这件事情,因为那个瓶子的魔鬼主人,真的很不容易对付,他老人家自己也没有任何信心,所以才对你有所隐瞒,一再劝你放弃。” 刚刚把潮起来的心烦意乱强行按下,让自己暂时不要去想那么多,潘昌宏就又说话了,看着我道:“直到后面非但劝不住你,还起到了反效果,我父亲才一点点有了,那个人做这些,恐怕是因为你的想法,因为整件事,真的就像已经安排好了,就等你来解决一样,关键是,你能让光海媳妇醒过来,也是很神奇的手段,而且我父亲,也渐渐觉得你和那个人有点像。” “和我……有点像?什么意思?”这话一听,我顿时皱紧了眉。 “别误会,我父亲不是怀疑你就是那个人,从来就没这么想过,只是觉得那个人的手段,和你有点像而已。”看我脸色不大好,怕我想多,潘昌宏连忙解释。 然而他不解释倒还好了,这一解释,顿时就像是往我头上浇了一盆冷水,瞬间一阵透心凉。 同样的瓶子我见过不止一次两次,手段和我有点像………… 为什么会对那样的瓶子很熟悉? 因为省城小三合院,供奉祖师爷和历代掌门画像的后堂里,就放着好几只……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在你把瓶子送到我家的那天,我父亲决定为你打一卦看看路。”有些担心的看着我,等我收起思绪,抬起头来后,潘昌宏才接着道:“打卦的结果很不好,寓示你即将面临一个很大的难关,光靠你自己,是很难渡过去的,如果得不到真正的贵人相助的话,恐怕…………” “恐怕会是什么?”轻轻咬起嘴唇,我看着他问。 潘昌宏犹豫片刻后,轻声道:“会死。” 我心里完全沉了下去,夜幕像无数座山一样,开始从四面八方向我挤压过来,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老巫师虽然不是汉人,占卜问卦的方式也和汉人有不小区别,但对这位老人的道行,我还是不会有多少质疑的,如果他真的有特意为我打过卦,那结果肯定就八九不离十。 很大的难关,光靠我自己很难渡过去……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们汉家有句话说得很好,叫天无绝人之路,所以无论老天给的难关有多大,都总是还会留点希望的,只要抓住了机会,就能有惊无险的过去。”看我已经被自己的话震住,神情茫然,久久没话,潘昌宏眼底不无担心的沉默了一会后,带着安慰性质的说道:“我父亲给你打的卦就是这样,难关虽然来势汹汹,但也不是一定会把你逼到绝境,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再有人相助的话,就能平平安安过去,甚至逢凶化吉。” 然而实际上,这个时候他说的什么,我其实都没怎么去听了,已经不可抑制的,陷入了一阵极大的、前所未有的惶恐中。 不是对潘昌宏所说的劫难即将到来而惶恐,而是对老巫师,觉得在幕后操控一切的人,施展出来的手段和我有点像而惶恐。 这是我从未想过,也根本不敢去想的,一种极度可怕的情况。 过去了不知多久后,才一点点从这忽然到来的极大惶恐中,勉强镇定些许,又犹犹豫豫地过了好一会后,才向潘昌宏问道:“大伯,既然大公有帮我算过,也看出了我即将有难关要过,那他有没有看出,这难关来自于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看出,给我带来难关的人,也就是这个瓶子的主人,和我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我想了一会后,潘昌宏摇头道:“没有,如果能准确看出来,恐怕这个难关也就不存在了,我父亲穷尽了脑汁,也只是模模糊糊看到,那个人应该与你有点渊源而已。” 手段和我有点相像,也和我有些渊源…… 我不禁深吸一口气,惶恐的同时,也感觉到这世界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或许是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潘昌宏想了想后,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去想那么多,毕竟我父亲帮你打卦看路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很不好,结果不见得就是准确的。而且他自己也说了,看出给你带来灾难的,应该是和你有渊源的人,也许是受到之前就觉得,那个人手段和你相像的影响,不一定就真的代表那个人和你有渊源……” 停顿下来看了看我后,他又道:“父亲要我转达给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谨守本心,不要被听到看到的迷乱了心神,尽人事听天命就好,只要在那个人浮出水面,来到你面前时,尽力做好准备就行,如果上苍没有真打算让你走投无路,能帮你渡过难关的人,到了时间也会自然而然的出现。” 我轻轻一愣,然后神情一肃,认真地向眼前这个,不大像农民的农民,及他身后两三个小时前已经驾鹤归西,此时躺在领床上的老人鞠躬致谢。 “嗯……父亲要我转达给你的话就是这些,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上天既然让他鬼使神差地,替你打卦看到这些,就说明上天没有真把你收走的打算,提前给了一些警示,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太多,总之吉人自有天相就是。”点点头收下我的谢意后,潘昌宏认真道:“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也随时知会一声,不用客气太多,我资质愚钝,没有父亲那样的本事,但只要你需要的话,多少也还是能尽一点绵薄之力的,这也是父亲临终前对我的要求,毕竟你帮了我们潘家的大忙,潘家也应当报答你一些。” 又说了一会话后,潘昌宏便回了他家院子,继续去为了父亲的后事操心,而我,则在无形山岳一般令人窒息的夜色中,往潘家院下面走去。 谨守本心,不要被看到的听到的迷乱了心神。 如果说此时躺在自家堂屋里的那位老人,通过他大儿子告诉我的所有话,像南极海岸一阵又一阵阴寒刺骨的巨浪,无情拍打在我的心上,将我长久以来形成的,某些根深蒂固的,从没有去怀疑过的东西,拍打得支离破碎片甲不留的话,那最后的这句话,无疑就是一记有效的强行针,或者粘合剂,将那些支离破碎又重新粘了起来,也及时给予了我最大的警醒,使我免于在支离破碎中,完全沉沦下去。 毫无疑问,这一切如果是真的话,那这位已经逝去的老人,就是我的大恩人,也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不仅没有因为我怀疑过他,就对我有什么成见,反而一直默默地帮助着我,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为我拨开了前方的迷雾,还让我在重重迷雾中找到了一丝依靠,感觉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孤单。 尽管他此时已经逝去,但光是这种心灵上的慰藉,就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但…………怎么说呢?既然他让我谨守本心,不要被看到听到的迷乱心神,那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前,我就真的需要,也必须要谨守本心,不能再受所闻所见的影响。 换句话说,就算是老巫师通过大儿子转达给我的话,我也不能全听全信。 虽然这样,难免会显得我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我相信,在这个一切都忽然之间变得糟糕起来的关键时候,即使老巫师还活着,也会理解我。 或者说,给我留下这样一句话,在一定程度上,本身就有让我连他的话,也不要全盘接受的意思……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山中无老虎 回到家,我爸妈他们果然还没睡着,刚上楼逗了几下摇头甩尾的小黄狗“欢欢”,我妈就披着外衣来到客厅,问潘昌宏和我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 虽然被潘昌宏的话,弄得情绪有些低落,心里空荡荡的,可我也不想家人为我担心,于是就露出笑容,告诉我妈说:“没事,我之前不是把那个瓶子送去了潘大公家么,昌宏大伯和我说的就是这事,他说潘大公很喜欢这个瓶子,问我能不能送给潘大公当陪葬物。” 回来路上我走得很慢,已经将情绪调整得差不多,所以此时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我妈当即就信了。 当初将怪瓶送去老巫师家的时候,我用的就是老巫师,对这个瓶子很感兴趣的理由,并没有把怪瓶的诡异之处,和关于幕后操控者的事情告诉我爸妈他们,这么说自然没什么问题。 到得现在,当初为什么只有潘光海和老巫师,能从怪瓶里闻到带有槐花和松香的异香的谜题,也就浮出水面了。 因为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虽然廖玉婷当时喝下去的是什么,仍旧不得而知,但有关于怪瓶的奥秘,也总算是揭开了第一层。 而我没有闻到那异香,就说明,即便老巫师看到我即将面临一场大难是真的,实际上也还不足以要我的命,或者至少不是马上就会到来。 所以,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要如何应对…… 老巫师德高望重,活着时受人尊敬,驾鹤西去后的事,自然也注定将是一件隆重的大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老巫师小儿子潘昌邈,便在老村长的引导下,一家家的来磕头,请寨邻帮忙料理父亲的后事了。 虽然人们都已经知道这个噩耗,凭老巫师的声望,也根本不用请,人们就会自发过去帮忙出力,但这礼仪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老巫师声望高就能减去的,反而要更加注重一些。 就连更远一些的杨家坝的人,在听到“潘大公”过世后,都有好些不请自来帮忙了。 再次来到潘昌宏家,白色的“望山旗”已经在院子外边立了起来,像一座小型的九层白塔,矗立在清晨的薄雾中,向人们昭告这一沉重的事实。 灵堂里,潘家的人们,已经为老巫师穿好了寿衣寿帽,和寿鞋,盖着一床大红色的寿被,枕着红色的寿枕,两手攥着几张黄纸钱,静静躺在蒙着白布的灵床上,前面用白布隔着的帷幕,已经挂上了连夜赶制的黑白遗像,灵堂两边挤满了守灵哭灵的,两眼红肿的妇女。 和显然彻夜未能阖眼,两眼充血的潘昌宏打过招呼,给老巫师烧了些纸,敬上香后,看着挂在白布上的遗像,我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除了惋惜,更多的是内疚。 终究还是没能将这个,一开始就打算,用自己的性命去镇压“娘儿怨”的老人留住,还一度错怪了他。 起初,之所以那么坚定地要参与廖玉婷的事,除了不想再有人受害,就是被这老人气息孱弱,却又视死如归的精神震撼到,不想眼睁睁看着他,真走上那条绝路。可真正卷进来之后,心里的想法,却一点点变了,以至于竟走到,将这位老人列为怀疑对象的地步。 现在仔细一想,那个过程虽然扑所迷离,也显得极为漫长,但实际上,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十来天时间。 好在这位老人是大度的,不仅没有因为我怀疑他,就对我有什么成见,反而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保全我,不想让我卷进漩涡中,在发现幕后的人很可能与我有关,也很可能是针对我而来后,更是在身体和精神情况都已经很差的情况下为我打卦,还“贴心”地在乘鹤西去后,才让大儿子向我发出警示。 这样的一位老人,怎能说他不善良,心胸不广阔呢? 虽然听从了他谨守本心,别受所闻所见影响,现在对任何人的话,都持着一定保留,但在心里,我其实已经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了他真的是善意的为我考虑。 所以心里感到内疚。 “小念,要进去看看你大公吗?”看我看着父亲遗像发呆,久久无话,潘昌宏在一边轻声问。 老巫师脸上此时已经盖上了苫脸纸,所以要想看他遗容的话,就得走进灵堂把苫脸纸拿开,将视线从黑白遗像上移开,犹豫了一下后,我轻轻摇头说:“不了吧……等到时候再看。” 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我怕真真看到老巫师遗容的时候,会更加内疚。 “也行,那你就随便找地方坐吧,事情还很多,就陪不了你了。”好在潘昌宏,也大致能知道我的心理活动,没有勉强,轻声说道。 出了灵堂,来到烧着几堆柴火的院子里,主事的人们,正在商量着罗列各种清单,和请先生的事。听了好一会,才从时而夹杂着口音的汉语,更多还是少数民族语言的谈论声中,大致弄明白为什么要请道士先生,而不是请他们少数民族的“指路师”。 原来老巫师,竟然是真真正正的汉人,还是从外地来的。 那时老巫师还很小,只有两岁不到,是从外地跟着家人,逃饥荒过来的,家人已经在迁徙途中先后死去,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带着年幼的他继续找落脚处。 然而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老巫师母亲就倒下,再也起不来了,幸好倒下的地方离路不远,很快就被人们循着老巫师的哭声发现,救活了过来。 人虽然是救下来了,但那个年代又是饥荒又是战乱的,尽管我们这地方山高水远,受到的波及不是太大,可人们也是过得紧巴巴的,凭空多出两张嘴,谁家也负担不起。 好在当时,潘家院有一个叫“潘开忠”的人,快四十岁了都没讨到媳妇,虽然父母早亡,无兄无弟,家徒四壁,但潘开忠除了种田,平时还兼着当巫师,只要勤快一点,填个肚子问题却也不大,于是人们合计一番,征得老巫师母亲同意后,就让潘开忠将他们母子接回了家。 这个潘开忠,便是老巫师后来的继父。 天上忽然掉下个“媳妇”,而且还有几分姿色,潘开忠自然很开心,哪怕这媳妇带着个拖油瓶,也一点不在意,高高兴兴的就接回了家,结果没想,“新郎官”的日子,仅仅过了七天后,“新娘”就上吊自尽了。 虽然摆明是被“坑”了一道,媳妇没真正捞着不说,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但这潘开忠,却也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伤心过后,就还是借钱借米的,尽可能“厚葬”了老巫师母亲,也收下了他这个儿子。 从那之后,老巫师正式改姓潘,并在长大开始懂事后的一天,潘开忠拿出他母亲留下的,有关于生父那边的遗物,准备把他的身世全部告诉他时一把火烧掉,还让潘文忠不要再说那些故事,因为他才是他的亲爹,别的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听了这话,潘开忠大为感动,此后父子二人,就果真不再提起那些事,潘开忠也将家传的巫术,全部传给了他。 而见他们父子感情好,人们也就渐渐忘了,那对母子来到这里时的事,无人再提起。 此后一生,老巫师都没有再说起自己身世,真正把自己当成了潘家人,只在大儿子成年的那一天,对儿女们说过一次,并要求儿女们听过就忘,不许再提起,更不许去寻所谓的根,因为那边的人都已经死没了,不用再去寻。 此外,就是在得知自己将死后,对潘昌宏表示,希望能用汉族人的方式安葬了,因为要以此告慰性子刚烈,但为了能让他活命,愿意做七天“新娘”的母亲在天之灵,向母亲证明自己没有忘本,只是不想再提起。 老巫师一生行善积德,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即没有那层血缘关系,也没人会觉得他不是潘家的人,于是才有了,主事的人们,商量请道士先生的事。 不忘本,但也不辜负早已仙去的养父恩情。听完有关于老巫师身世,以及要用汉人方式下葬的由来,我顿时对这位老人,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不过却已经晚了。 没多久,人们便商定下来了,去县城以北三十多公里外的“龙塘镇”,请一个叫石树贞的掌坛师来主持丧葬法事。说起来,这个石树贞虽然平时在家务农,但还挺有名气,据说当初廖玉婷的事情处理不下,无人敢来接这桩事的时候,还是由他牵头,组织同行联合起来到我们这“扫寨”,做了整整一天法事。 先生定了下来,大家伙也就没再耽搁时间,很快我就在老村长的安排下,和腰伤已经养好的潘光龙,驱着一辆七座车,往龙塘镇那边赶去。 来到龙塘镇北面几里的“红梅村”,见到石树贞的同时,也意外的遇上了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正是罗文信众多“合伙人”之一,和我也见过多次的石树生,当初在朱场镇的马家坡,处理诈尸的马小璐时,我们还算合作过。 其实还在家里,听到石树贞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个人恐怕和石树生是一家人,没想来到地方,却直接在这里见到了他。 而见到潘家过来接他们的人竟然有我,石树生也是大为意外,反应过来,寒暄过后,也没了二话,当即用最短的时间把人召集了起来,收拾好行李,一行六个人就和我们一起往潘家院赶回。 原来这石树贞,还真就是石树生的远房堂弟,而且两人的关系,也不仅仅只是如此,别看石树生只比石树贞大三四岁,但真要说起来的话,后者却还是前者的入室弟子。 至于两人这种关系当中,存在着什么样的历史问题,就不得而知了,石树生没有说,我自然也不好问,毕竟熟归熟,关系也还没达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任何行业都存在淡旺季,即便阴阳一行也不例外,尤其对专门从事丧葬这一块的同行来说。尽管这么说或许会有些损德,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一到冬天气候变冷下来,老人过世的比例,就会明显比其他季节高不少。 据我所知,基于上面的原因,石树生向来回老家过年的时间都挺晚的,甚至还有回不了老家过年的时候,所以就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今年会提前那么多回来,要知道,今天可才是腊月十五。 于是将潘家的情况,和请先生安葬的缘由大致解释清楚后,我就和石树生说起了闲话,问他什么时候回老家来的,今年咋提前回来了。 原来,石树生是一个多星期前回来的,之所以提前回来,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仰仗着吃饭的罗文信,最近不见了,音讯全无。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石树生,虽然也有些真本事,但始终是从山村走出去,在省城讨口饭吃的农家汉子,性格又属于善巴巴的那种,无论手腕还是心志,都不是其他同行的对手。 用大白话说,就是在省城那池水中,他的竞争力相对比较薄弱。 性格方面的谦让,或者说软弱,使石树生常常争不过吃同一碗饭的其他人,但与此同时,却也得到了罗文信的青睐,但凡有红白喜事的活计,通常都会优先安排他去。 罗文信是业内土皇帝,他的安排别人就算不满,也不敢轻易表示出来,于是依靠着罗文信这条大腿,原本软柿子一样,谁都能拿捏几下的石树生,反倒成了吃红白喜事那碗饭的人当中,比较滋润的一个。 但这样的好日子,在罗文信消失之后,就很快到了头。 以往罗文信虽然也经常外出,但却鲜有真正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每次离开前都会做出一些安排,或者留下些什么东西,让所有“合伙人”知道他即使走了,省城也还是他说了算。 然而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罗文信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一开始的那些天,倒也相安无事,毕竟人虽然不在,但威慑力还在。 可一连过了十多天,罗文信也依然音讯全无,下落不明后,底下的人就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猴子称大王 一开始,那些不安分的人,倒也没敢明目张胆,而是假惺惺地互相到处打听罗文信下落,装作很关心他的样子,就像孙子关心爷爷一样。 但随着到处折腾,试探了三四天,也依然没有罗文信的任何消息后,这些人的真实面貌就一点点露出来了。很快行内便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罗文信早就和很多人结下了梁子,最近更是得罪了省城的一个大人物,那个大人物一怒之下,已经命人暗中把他做了,世界上再也没有罗文信这个人。 说起来,罗文信虽然“胃口”向来比较大,但他不是愣头青,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多年来一直把握得很好,不然也无法在藏龙卧虎的省城内,混出一个“土皇帝”的名头了。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这流言虽然来势汹汹,可实际上,却也没有多少人信。 所谓谎言重复千遍既是真理,即便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流言不可信,但却架不住这股风在行业内刮得越来越盛,越来越逼真,愈发有鼻子有眼。 于是一来二去,本来不相信的人,就开始动摇了,渐渐相信了这个说法。 再接下来的事,自然也就不难预料了。 果不其然,就在行内绝大多人都认为,罗文信确实已经被大人物暗中做掉时,清算他往日“罪行”的时刻终于到来。 最先站出来讨伐罗文信的,是一个叫“胡九洲”的人。 说起来,这个胡九洲,也算是罗文信在省城的老冤家了。两人不仅年龄差不多,还是差不多同一个时期,来到省城闯荡的,一开始的时候,自称上清派传人的胡九洲,其实要混得比罗文信好许多,挺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罗文信。 但随着几年过后,罗文信却一点点的站稳脚跟,渐渐混起来了,而胡九洲则由于太过招摇,在罗文信崛起的期间里,不可避免的渐渐走了下坡路。 等到胡九洲终于幡然醒悟,认识到罗文信,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狗一样的罗文信时,他已经需要仰望这条曾经的狗。 罗文信不像胡九洲那样招摇,彻底站稳脚跟,得到行内的人认同后,并没有像胡九洲以前对他那样处处紧逼,不留活路,而是采取了不理睬的态度,任他随意折腾,就算造谣生事,不计手段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完全置若罔闻。 这样折腾了挺长一段时间后,胡九洲也渐渐明白了,罗文信为什么不理睬他。 因为他在罗文信眼里,就是一个小丑,一条疯狗,人自然没必要和疯狗计较。 不仅不计较,胡九洲还发现,罗文信其实一直都在用一种看戏的姿态,默默欣赏自己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狼狈样子,似乎还很希望自己一直这样下去,千万不要停。 自知已经沦为小丑,再折腾下去只是自取其辱,胡九洲自然就没有勇气再折腾,渐渐消停下来了。 于是自那以后,两人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罗文信默许胡九洲继续在省城混下去,而胡九洲,也不再去触罗文信的霉头。 但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发芽,又岂是轻易就能拔除的。 于是,当罗文信余威不在,沦为人人声讨的对象的时候,已经在屈辱不甘中,蛰伏了多年的胡九洲,再次站了出来。 和多年前明争暗斗的时候完全不同,这一次,胡九洲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拉开清算罗文信的大旗,就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即便有不想和他同流合污,或者对罗文信死讯仍有疑虑的,这时候也完全不敢说话了。 而那些一直以来,都死心塌地跟着罗文信,这时候也仍然“忠于”他的,则跟着他一起成了清算的目标,被列入打击范围内。 石树生是典型的“老实人”,这样软趴趴的性格,能在行内活得滋润,纯粹就是因为背靠罗文信这棵大树,早就已经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了,所以在面对以胡九洲为首的清算大军时,他根本连站队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当成了重点打击对象。 石树生的性格,本来就已经使得他,注定不善于勾心斗角,在这场来势汹汹的风暴中,没几下就彻底顶不住了,只好遣散班底,收拾细软狼狈地退出了省城。 所以,明面上他是提前回老家来过年,但实际上,却是被胡九洲为首的势力,赶出省城的,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他立足之地。 “李老弟,你和罗师关系向来比较近,对他的事情也比较清楚,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罗师最近究竟到哪里去了,是不是真的像风传的那样,已经……不在人世?”随着将省城行内的乱象,和自己提前回老家的真实原因说出来,石树生一开始见到时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我才从他告诉我的这些消息中回过神来,笑了笑后,安抚道:“放心吧树生叔,罗叔没出什么事,更没有被什么大人物暗中做掉,你听到的那些消息,只不过是那些想趁他不在搞事的人,编造出来的谣言而已,完全不用去相信。” 罗文信实际上是跟着我师父,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的事,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只是我没想到,罗文信这次毫无预兆,也毫无交代的跟着老头子消失,竟然会在行业里,激起这么大的风浪。 照这样的形势,等他重新回到省城的时候,土皇帝的地位,恐怕就已经名不副实,花了那么多心血构建的“金字塔”,也差不多被蚕食殆尽了吧。 “既然没事,那罗师究竟是去哪了呢?省里面乱成这样,以罗师的性格,无论在什么地方,也不应该会一点都不管……还有李老弟,你是什么时候回老家来的?”很显然,石树生没有因为我说罗文信没事就放心下来,而问我什么时候回的老家,实际上也是对我的话,一定程度的表示疑问——既然没事,那你又是为什么也提前回了老家,对省城的情况也不闻不问? “放心吧,真的没事,近来确实遇上了一些麻烦,不过也只是因为遇上了难缠的凶物,分不开精力去管那些琐事而已,所以相信我,真的没事。”没人会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石树生在车上,当着其他人说起这些,就证明他心里确实很急,随着打开了话匣子,就等不及再找机会私下说了。 无论是出于关心罗文信,还是单纯的不想因此丢掉在省城的饭碗,都无可厚非。 “至于我为什么也在老家,你回来也有一个星期了,想来已经多少听过我们那边最近发生的事,我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所以你放心吧,真的没什么事。” 廖玉婷的事,石树贞当初还牵头联合人处理过,石树生当然有听过他说起,此时见我这么说,顿时也就相信了,开始放心下来。 “我是说呢,以罗师为人处世的警觉性,怎么会搞到被人害死的地步,更别说身边还有李老弟你这样的人,原来果真是那些人造谣生事……”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说实话,罗文信究竟死没死,我心里其实也没有准数。老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既然省城那些平时孙子一样乖巧的牛鬼蛇神,有胆子在这时候跳出来公然挖罗文信的墙角,就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便罗文信真的已经死了,也绝不是因为什么得罪了官面上的大人物。 至于有没有别的人对他下手,就完全说不好了,毕竟养七煞害人这事很严重,如果真的坐实他就是那个养鬼人,就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引起一些隐世高人的公愤。 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便出于多年合作的情分,老头子有心保他性命,也未必就保得住。 如果真的沦落到那样的下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野心太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既然罗师性命无忧,只是分不开心去理会那些琐事,我也就放心了。”见我一脸沉思,石树生犹豫了一会后,又开口说话了,有些小心地看着我道:“不过,李老弟你要是联系得上罗师的话,我觉得最好还是把省里边的情况和他说一声,像我们这样的人倒是无所谓,大不了也就是换个地方生存,不去省城就是,可罗师的情况不同,他家业都在省里边,一直由那个叫胡九洲的人闹下去的话,始终对他不好,一旦时间久了,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什么意思?”忽然而来的语重心长的话,弄得我不禁一愣,连忙看向石树生。 听这意思,难不成那个叫胡九洲的人,胆子已经大到,蚕食罗文信的势力还不算,还想染指他已经建起来的家业? 面对我疑问的目光,石树生想了想后,回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是在我回来之后,一个还在省城的朋友告诉我的,据说那个胡九洲,已经不满足于打压像我们这样的人了,已经明目张胆的带着人,去了罗师府上好几次,名义上是去对罗师的死表示哀悼,实际上却是有鸠占鹊巢,意图霸占罗师家业的意思……” “这……太扯了吧,还真有这种事情发生?”一听这话,我顿时又不禁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石树生:“这都什么社会了,别说罗叔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就算他真的已经死了,沦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那些财产也还是他私人的,即便再没有家人来继承,财产也来路不正,那也只是会被国家收回去拍卖,轮得到胡九洲那样的人来染指?”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毕竟已经回来好些天了,不过行内的一些情况,想来李老弟你还是清楚的,合理合法的占自然不可能,但如果那个胡九洲,真的铁下心要这么做,也总会找得到办法的,而且以我看来,他敢这么明目张胆,恐怕背后也是有什么人在替他撑腰。” 石树生眉头轻轻皱起,认真道:“而且退回一步说,就算他胡九洲占不了罗师的家业,一直任由他这样作威作福,也不是个事,无论怎么说,罗师这些年在行业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被人在背后这么弄,也没点回应的话,恐怕以后再说话,就不大好使了,况且罗师家里,现在就一个小姑娘守着,三天两头被人上门欺负,也怪可怜的,听说好几次,那小姑娘都被逼哭了……” 听石树生说完,我也不知不觉地皱紧了眉头。 没想到那个叫胡九洲的家伙,已经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 石树生口中的小姑娘,自然是罗文信家里的那个保姆:小玉。 虽然这么多年来,我始终隐隐觉得,那个从农村出去的,比我还小一些的女孩,在罗文信别墅里的地位,恐怕不仅仅是保姆这么简单,但也没有因此,就在心里对她有什么看法,反而印象还挺好的,一直都觉得这女孩挺聪明、懂事,性子一点也不张扬。 这样的女孩,且不论她和罗文信究竟是什么关系,光是身为弱女子这一点,但凡是个有点底线的人,都不会太过为难他,更别说至少表面上,她只是罗文信别墅里的保姆。 就这样都还下得了手去逼,也太禽兽了吧? “还真的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啊,这胡九洲这么张扬,就不怕到头来只是替他人做了嫁衣,甚至落个比风传的罗文信还凄惨的下场?”脑子里想象着,一个比袁烂人更加张扬,更加无耻的嘴脸,在罗文信别墅里大模大样的画面,我的眼睛不禁渐渐眯起,心里生起一丝冷意。 尽管经过追踪七煞的事情后,我对罗文信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无论如何,这么些年的叔也不是白叫的,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罗文信再死不足惜死有余辜,又何时轮得到这样一个小丑来践踏? 第二百四十八章 断指、残耳 如果不是意外遇上被从省城赶回老家的石树生,我还真不知道,回来才一个多月,省城的阴阳行业里,就发生了这么多变化,甚至已经到了,有人上门欺凌女流之辈的地步。 “放心吧树生叔,情况我已经明白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转达给罗叔。”收起思绪,压下心中的冷意后,我对石树生道:“至于那个叫胡九洲的,就让他暂时蹦跶着吧,现在蹿得越高,到时候就会摔得越狠,不会有他什么好下场。” 别看罗文信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时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农村老头,但实际上,对他的手腕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绝不可能会容忍那样的人在他头上拉屎,甚至从他和我当初苦苦追寻的七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隐藏的野心来看,这胡九洲十有八九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而已。 “既然罗师平安无事,我自然相信那胡九洲,肯定就得意不了多久,只是那个苦苦帮罗师守着家里的女孩就可怜了,也不知道还要承受多久的压力……说起来也是奇怪,他胡九洲为什么就一定要去为难一个保姆呢?而且那个女孩也是老实,斗不过也不知道避一下锋芒,这种情况下,就算她暂时先躲开,罗师回来也不会怪她什么吧。”石树生一声叹息。 皱着眉略微想了一下后,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回头就联系小玉,让她先搬出去,随便那个胡九洲折腾就是。” 听我有了安排,石树生顿时也就放心了。 就算罗文信,到时候土皇帝的身份已经不在,真的无力再把被胡九洲夺走的拿回来,我也不会真的一点不管。纵然他再犯下大错,这些年也为我提供过不少帮助,叔侄这层关系怎么都跑不了,所以只要他还有命在,我就不能漠视那样的事情发生。 但眼下,还是老巫师的后事最重要,于是又说了一些安抚的话,让石树生安心下来后,话题也就渐渐回到了正事上。 老巫师德高望重,生前乐于助人,即便是隔着几十里,石树贞他们知道老巫师的名头,再说也还算得上是同行前辈,于是在车上又商量了一会后,便决定拿出最高的敬意,召集十五个人布道场为老巫师诵经祈福,唱大戏,同时还决定,只象征性的收一千二香火钱,由道行更高的石树生掌坛。 据我所知,在我们这地方的丧葬仪式中,一次用上十五个先生为死者超度,是最高的规格,这规格还有一个叫“十三道场相送”的说法。需要注意的是,这十三道场相送,是主家万万不能自己提出要求,就算出再多钱也没用的,得前来为死者超度的先生自发愿意才行,非生前广行善事,名扬四方之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福分,如果谁家胆敢提出要求,别说先生会不会答应、敢不敢答应,就算在钱财的诱惑下勉强答应了,传出去也会遭人耻笑。 其实真要说起来,虽然已经在这个行当里打了几年滚,但这“十三道场相送”,我却还只是听人说过,从来都没见过,一直都还挺好奇的。 而之所以难得一见,除了现在具备这种威望的人越来越少,就是因为过程很复杂,耗时耗力,无论对先生还是对主家,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在如今社会发展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追逐利益的大环境下,已经没多少人还愿意费钱又费力的折腾这些。 总之,这十三道场相送,绝不仅仅只是一场法事,而是妥妥的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戏”。据说在开始之前,先是要将堂屋顶上的瓦片揭开九片,露出一个洞,再将事先准备好的,用翠竹编的“登天梯”架在棺材上,从洞中穿出屋顶,如果是砖房,无法开洞的话,则需要更长的梯子,从棺材上架出灵堂,直达天际。 准备好登天梯,接下来便是一场叫“开天门”的法事,而死者的魂魄,这时就会顺着梯子登上天门。 上了天之后,就是过“十三道场”的法事了,为了增加戏剧效果,这时一个先生,会穿上寿衣扮演成逝者的魂魄,另外一人扮演成逝者魂魄引路的使者,而剩下的十三个人,则打扮成相应的形象,分别扮演三清六御及四方神。 接引逝者会引着逝者魂魄,按照由低到高的顺序,先后去到四方神、六御,和三清至高神的道场,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将逝者生前的功德事迹道出,与相应神灵谈判,恳请神灵为其赐福,最终得到三清的赐福后,便会回到人间,在众神的护佑下,前往阴曹地府“过阴”。 “过阴”期间,逝者会经过闯关、过桥、上刀山、下火海等一系列流程,甚至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还会有地狱“恶鬼邪神”出来拦路,或者在逝者经过的地方兴风作浪,危害一方。 而这时候,得到众神庇佑的逝者,就需要“请神”、“调兵”、“放兵”来清除障碍,平息祸乱了,得经历过重重难关,才能去到酆都面见天子,最后过相应的桥,完成“十三道场相送”的全部过程。 当然,这些过程同样是由先生来完成。 由于有资格得到三清六御四方神相送的,都是在世积聚功德善果,造福一方的善人,因此逝者最终过桥的时候,再差也会过“银桥”,成为地神,得享人间烟火。 如果在世为修道修佛,积聚大量功德之人的话,则会过“金桥”升仙成道。 虽然整个过程戏曲成分比较重,不能完全当真,但用这种方式送到阴曹地府的亡魂,确实也有一定的好处,如果功德足够,机缘也足够的话,就会真的得到天神赐福,过“金桥”升仙成道固然不大现实,但过“银桥”成为地神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就算再不济,也能过“玉桥”,来生荣华富贵。 当然,前提是逝者得有能与之匹配的德行,不然别说赐福,就连第一步的“天门”都登不上去,掌坛的先生也要有足够的道行,否则就会真的变成一场大戏,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了。 石树生和石树贞,既然敢于做这个决定,就说明他们的道行足够,这点没什么好怀疑的,至于老巫师,虽然似乎在廖玉婷的事情上,无意间犯下了过错,但我相信,和他一辈子做的好事比起来,这点过错算不了什么,既然石树生他们有这个心,就有必要试一下。 所以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当即就有些兴奋了,连忙打回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潘家。 尽管先生们有这个心,可这么大的事,自然也需要老巫师两个儿子同意了才行。 听到请来的先生,要用最高的规格送老巫师最后一程,潘昌宏两兄弟自然大喜,没怎么犹豫就表示同意了,然后潘家又连忙派出了车子,按照石树贞提供的地址,到处去接别的先生。 回到潘家院,老村长已经率着一众潘家人,和老巫师两个儿子,提前在路边等着了,先一步到来的石树生等六个先生一下车,潘昌宏兄弟二人便以大礼相接,磕了九个响头。进门的时候,已经到场的“坐堂鼓吹”,也起身吹响了大号迎接。 潘家是少数民族,对汉族的丧葬风俗了解不深,所以为了能更好的配合先生,已经特意委托我满爷爷当“香灯师”,全程负责和先生接洽,为他们打帮手,而我,则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满爷的“助手”。 经过一番掐算,又和潘昌宏兄弟二人认真商讨一番后,石树生将老巫师下葬的吉时,定在了五天后的早上七点三十五分。 定下日期和流程,开好“纸火单”,整个潘家和前来帮忙的人们,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忙了起来,而先到场的石树生等人,也开始做准备。 帮着在灵堂里,把道场初步布置好,见暂时已经没什么事,我便走出潘昌宏家院子,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开始打电话。 无论罗文信究竟怎么回事,那个叫小玉的女孩也都是无辜的,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省城的情况,我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毕竟除了老头子,他就是第二个,从我十二岁起,一点点看着我长大的人。 小玉的手机号我没有,罗文信的号码也完全打不通,就只能打他别墅里的座机了。 座机倒是能打得通,不过前两次,却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第三次也响了老半天,直到我皱起眉头,准备打第四次的时候,才终于接通。 但是却没人接电话。 等了好一会,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但电话却显示正在通话中,我只好试探性地“喂”了一声,问听得到不? 话音一落,便明显听到那边传来了轻微,但又明显在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就这样又过了十几秒钟后,才听到一个憔悴的声音问:“你……是李念小哥?” 正是叫小玉的女孩的声音。 终于听到她出声,我顿时也落心了不少,然后道:“是我,你是小玉吗?你还好吧?” 回应我的,是一阵含糊不清的抽泣声。 我不由暗暗一声叹息,心里骤然生起了一丝怜惜之意。 看来我和罗文信都不在的这些天里,这个女孩着实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和被那个叫胡九洲的人上门欺辱比起来,外面铺天盖地的罗文信已死的消息,才是令人最煎熬的。 低声抽泣了好一会后,小玉的情绪才有所稳定下来,低声回答说:“没事,我还好,谢谢你的关心……李念小哥,你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吗?” “我最近在老家,上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知道她现在最想听到的是什么,我也就不再多说无用之言了,直接道:“小玉,你听我说:省城那边近来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也知道你最近已经听到了不少与罗叔有关的流言,也经历了不少艰难的时刻,但现在我要明确告诉你,罗叔还好端端的活着,外面任何说他已经死了的消息,无论传得多真,都全部是谣言,你一句也不要信。” “小、小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一听这话,小玉顿时又抽起鼻子来了,比刚才更强烈了一些。 我说当然是真的,我不可能会拿这事欺骗你,你听到的那些,都是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为了想趁罗叔不在的时候搞事,故意编造出来的谣言而已,所以你要相信我,不要相信那些小人。 “那你知道我……知道罗叔究竟在哪吗,最近有没有和他见过?”听我说得信誓旦旦,小玉顿时也就开始相信了,然后问。 “实话告诉你,我并不知道罗叔在哪,最近也没有见过他,但他自从离开后,就一直和我师父在一起,同时上次和我去罗叔家,你见过的那个人,也和他们在一起,有我师父和那个人陪护着,罗叔是不可能会出事的。”上次找不到袁金柱和老头子,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小玉就已经知道,我不知道罗文信下落,所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万一慌说我见过罗文信,却被她识破的话,反倒弄巧成拙。 “罗叔和你师父,还有你的那个朋友在一起?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就算别人你再信不过,可我师父你总该相信吧?有他还有我朋友和罗叔在一起,安全方面的事你完全不用担心,之所以联系不上,也只是他们最近遇上了难对付的东西,分不出心思来注意这些俗事而已。”我说。 原以为这样说,应该就能打消小玉疑虑了,岂料事实却并非这样,反倒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冷不丁的一下子愣住了。 “可……有一个叫胡九洲的人,前几天给我送来了两根断指,和一只耳朵,说是罗叔死后,有人从他尸体上割下来的,我也壮着胆子仔细看过了,确实是罗叔的耳朵和指头。如果他真的是和你师父他们在一起,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罗文信被砍断了两根手指,和一只耳朵? 第二百四十九章 劫人 罗文信被砍了两根手指,割了一只耳朵? 听到小玉的话,我当即有些愣住了。 “你是怎么看出,那个人送来的断指和耳朵是罗叔的?”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但我相信,罗文信既然是同一个时候,和老头子袁金柱一起不见的,就肯定是和他们在一起,所以对于他被砍了手指和耳朵,我第一时间就不相信。 更何况断指和耳朵,还是那个叫胡九洲的人送过去的,就算有人能让罗文信受伤,或者已经遭遇不测,胡九洲那样的人也还不够资格参与进去。 小玉轻声抽泣着,叹了一口气后说:“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和你说清楚,但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错,那个人送来的指头和耳朵,就是罗叔的。” 一听她这么说,我顿时小小的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根据一些明显的特征得出的判断,就不能轻易确定,断指和耳朵是罗文信的。小玉一个女流之辈在,在先听多了罗文信已死的谣言,心里已经惊慌不定的情况下,冷不丁收到这些东西,再加上胡九洲信誓旦旦地一吓,相信那些东西,是从罗文信身上割下来的也很正常。 当然,就算断指和耳朵,真的是罗文信的,我也会想办法说成不是,目前这情况,还是先把小玉稳下来最重要。 于是想了想后,我对她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罗叔的安危,但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是要冷静一些,不要轻易听信外面那些谣言,相信我,罗叔真的是和我师父他们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事,好好安下心,等罗叔他们回来,你就知道我没有在骗你了。” “至于那个人让你看见那些东西,明显是想故意吓你,真是从罗叔身上掉下来的可能性极低,你不用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 好生安慰了好一阵,小玉的情绪才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开始相信我的话,答应不再胡思乱想,也不再轻易相信外面的谣言,安下心等罗文信回去。 特意打电话过去,我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安抚她这么简单,而是要帮助她,暂时先离开是非之地,不然等不到罗文信或者我回去,她恐怕就已经先承受不住了。 于是等小玉好了一些后,我告诉她:“罗叔现在有事在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我这边也有事要处理,一时半会回不了省城,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先找个地方安身,不要留在罗叔家里了,没必要再三天两头承受那些人的骚扰。” “李念小哥,其实也不完全是我不想走,是走不掉……”小玉有些无奈地说。 “什么情况,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听到这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想过她之所以仍然留在罗文信别墅里不走,恐怕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现在看来,情况还果真是这样,甚至可能比我想的还严重一些。 果不其然,轻轻抽了两下鼻子,微叹了一声后,小玉说:“自从那个叫胡九洲的人过来找麻烦后,就在门外附近留下了好几个人监视,只要我一出门,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会有人跟着……” “那些人胆子已经这么大,都敢跟踪监视了?”我顿时有些意外,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小玉说,是的,屋前屋后至少都有四五个人轮流监视,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我想换个地方,也根本躲不过他们,甚至一个不好,还会弄出更多事。 停顿了几秒钟后,她又说:“我那年从老家出来后,就直接来了罗叔家,很少出去别的地方,对省城根本不熟悉,也没有朋友,这几天我也想过要不干脆回老家算了,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一旦回老家,那些人肯定也会跟着去……我不想,也不敢把麻烦带回老家……” 我眉头紧紧皱起,心里再次生起了一些冷意。 没想到,那个叫胡九洲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都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了! “罗叔那是高级小区,安保向来严密,那些人是怎么能在门外监视的?就算罗叔不在,你也可以让物业把那些人赶出去的吧。”沉默片刻后,我试探性地道。 果不其然,小玉接下来的话,就让我真的意识到,自己先前低估了事情的复杂程度了。 “我有向物业反应过,甚至还投诉过了的,但是物业那边,应该是收了他们的好处,或者有人打过了招呼,总之一直是敷衍的态度,没有真正管过,我只是罗叔家里的保姆,他现在又完全联系不上,所以就算物业不管,我也没什么办法……” “那报过警了吗?不会警察也不管吧?”我压下心中的寒意问。 “报过了,警察也先后来了两次,不过,态度和物业也没多大区别……每次都用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些人是在监视我的理由把我打发……倒是那个叫胡九洲的人,警察承诺会调查他,如果他再来的话,我可以立即报警,他们马上就来抓人,但这也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了,不用想我也知道,就算那个人再来,警察也肯定抓不到他……” 物业不管,警察也是百般推诿…… 很显然,光是一个多年来,被罗文信压制得只能装孙子,毫无存在感的胡九洲,不大可能有这么大能量,所以这件事情背后,弄不好真的有能量不小的人在暗中推动,胡九洲只是放到明面上的一条狗而已。 老头子究竟带着袁金柱和罗文信去了哪里,七煞的事情又是怎么处理的,而在他们离开后,又是什么人在暗中推动“清算罗文信”的事,目的又是什么呢? 既然事情复杂程度远超预料,就更加不能让一个年轻女孩,独自身处风暴之中,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了。 于是拧紧眉头想了一会后,我对小玉说,现在这个形势,你不能继续留在省城了,准备一下,我想个办法帮你摆脱那些人的监视,回老家过年去吧,其它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再去管了,一切等我和罗叔回去了再说,这段时间就先由那些人猖狂。 小玉沉默了几秒钟后,有些犹豫地问我,真的能帮她摆脱那些阴魂不散的人吗?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再度考虑了一会后,又说,那既然这样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就在省城帮我找个地方落脚,放心,我不挑,只要能够避开那些人就可以,哪怕去住地下室也没关系。 “没多久就要过年了,你不回去?”我有些奇怪的问。 小玉有些支支吾吾地道:“如果、可以的话,就不回去了吧……我还是想留在省城。” 闪烁其词中,我多少听出了一些坚决,或者叫抵触的意味,不禁轻轻愣了愣。 没有再问为什么,考虑了一会后,我说要是想继续留在省城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会更麻烦一些,你先准备好吧,等我安排妥当了就联系你。 听我没有多问就答应,小玉连忙说起了感谢的话。 叮嘱她在我联系之前,就留在罗文信别墅里哪也别去,把电话挂断后,我又拨通了芸姐的电话。 小玉在省城没有朋友,我的朋友也不多,想来想去,能帮她摆脱那些盯梢的,也就只有芸姐一个人了。 虽然对方身份不明,看起来还颇有来路,但以芸姐的心智能力,把小玉从那些人的手中弄出来,应该也不成问题。 得知罗文信别墅里的小保姆,已经被社会上的人困住了好几天,芸姐也是有些意外,弄清楚大致情况后,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把人弄出来找地方安排问题倒不大,关键是要在帮小玉摆脱那些人的同时,还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让那些人知道,究竟是谁在和他们作对。 几个社会上的二流混子,自然不足为虑,但他们身后的人,可是能让一个高级小区的物业安保失声,就连警察也睁只眼闭只眼的人物,我可不想因为小玉,就让芸姐惹上这样的人。 好在芸姐是见惯了你争我夺,心思玲珑的人,无论我能想到的,还是不能想到的,她都能想得到,基本不用我多说什么,很快就有了主意。 商定好今晚十点,芸姐就安排人去罗文信别墅接人后,我就把消息告诉了小玉,并让她用手机加了芸姐的威信,以便于到时候联系。 解决好小玉的事,天已经开始擦黑,其他后面去接的先生,也已经全部到齐了,在我打电话的期间里,灵堂里也已经响彻起做法事的钟鼓声。 经过小半天的忙碌,先生们初步要用的东西,也都已经准备妥当,由于人数众多,石树生他们已经决定好,这五天里大家互相轮流吃饭休息,各种各样的法事一刻也不中断。 吃过晚饭后,石树生便叫着三个先生和他进了法堂,将石树生几人替换了下来。 十三道场相送的大戏,得是在上山前一晚才开始,会整整持续一晚上,所以现在进行的都只是些“开胃菜”,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大都已经见过,于是在灵堂里待了一会,得知临时担任“总管”的老村长,已经又找好了三个年长的人,和我满爷轮流做“香灯师”,已经没我什么事后,就干脆进了旁边先生们画符抄经书的房间打帮手。 其实也没什么好帮的,先生们早就已经对这些熟得不能再熟,一切都在看似凌乱的场面中,按部就班的各司其职,旁人胡乱插手的话,反而会添乱,所以主要还是陪着一起聊天。 这五天时间里,石树生主要负责的,就是准备做十三道场时,需要用到的符箓灵牌和经文,对此我挺好奇,和他也比较熟悉,于是就干脆帮他裁纸研墨,时不时递点东西什么的,聊的都是有关十三道场的话题,没有再提起省城的事。 十点刚过,芸姐就发来了威信消息,说她安排的人已经到罗文信别墅的小区了,也已经见到那些在屋外蹲点监视的人,马上准备动手。 由于不能让芸姐暴露,所以过去接小玉的,都是一些她临时通过朋友,从外地找来的相对比较可靠的人,她就和朋友在给小玉安排好的落脚点等。等会摸清楚情况后,过去的人会直接对罗文信别墅外面的人动手,把人接出去兜几个圈子,换几趟车后,再送到芸姐面前。 就算胡九洲背后的人再神通广大,经过这一弄,想再找到小玉,也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 走出潘昌宏家院子,仅仅等了十分钟后,芸姐就发来了语音通话,说那边已经接到人,出了小区了,没发现后面有跟上来的。不过为了彻底避免另有耳目暗中跟随的可能,依然会按照原计划,在城里兜几圈,换两趟车再送到落脚的地方。 听芸姐把过程描述得像电影画面一样,我在放心下来的同时,心里也感觉到有些激荡。 “最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那个罗文信,是你们这个行业里的土皇帝吗?怎么现在搞得生死不明,连老窝都被人监视起来了?”随着成功把人接出来,芸姐也才算真正有闲心问起了具体情况,半笑半认真地问。 我回答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还是今天遇到一个,在这次风波中受到波及,不得已提前回老家来的人,才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之前说,罗文信是和师伯他老人家一起走的,现在他出了事情,师伯会不会也受到了牵连?”芸姐沉默了几秒后又问,语气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我苦笑一声,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啊,那些人还给小玉送过两根断指和一只耳朵,我越想越觉得,可能真的是罗文信的,我现在也挺担心老头子的,但这么久以来,始终联系不上,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要不,我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你不是这个行当里的人,对这里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完全就没有了解,怎么打听?”我继续苦笑,对她的想法并不抱希望。 第二百五十章 断臂和死猫 老头子性格一贯如此,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从来都不会和我多说一字半句,不同的是,这次还有袁金柱和罗文信跟着而已,我自己都完全束手无策,所以也不对芸姐的想法抱希望。 “话也不能这么说,以往师伯他老人家离开,都是一个人,但这次却是带着两个人,这种情况下,无论走到什么地方,目标都会大一些,如果还在省城或者附近的话,只要用心去找,应该还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不过芸姐却显然有不同的看法,分析道:“既然在你们都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人针对罗文信做了这么多事,监视他住处的人不说,还弄到了疑似他指头和耳朵的东西送来,就说明他们,至少是最近在省城出现过,而且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秘密,所以打听消息应该并不难。” 我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那个叫胡九洲的人,都能得到那么多消息,肆无忌惮地蚕食罗文信在省城的根基,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一夜之间转而依附他,就证明确实不是什么绝密的事情,只要找对方向,想有所收获应该也没多大难度。 不过芸姐不是这个行当里的人,让她帮忙安置小玉,就已经使她有引火烧身的风险了,我可不想把她也拉进来,在这些漩涡里陷太深。 毕竟阴阳一行里什么人都有,真弄红眼报复起来,什么样的诡异手段都有,她一个行外的女人,还带着孩子,着实不应该受太多牵连。 于是没怎么考虑,我就否决了芸姐去打听消息的想法,为了让她死心,还有意把事情说得复杂了些,说她只用帮我把小玉安排好就行,别的我自己去想办法。 以芸姐的玲珑心,怎能听不出我在顾虑什么,为了让我放心,也就不再坚持了,很快就答应不去轻举妄动。 渐渐转移开话题,找了些比较轻松的,又边聊边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小玉终于在几个人的护送下,顺利到了地方。 让她最近就在省城好好等着,不要去想太多,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对芸姐开口,不用不好意思,又和芸姐说了会话,嘱托她帮忙照看好小玉后,我便收起电话,重新回了潘昌宏家。 原以为只要安排好这个女孩,接下来就可以暂时不用再为别的事分心,能好好考虑下,要如何应对老巫师所说的即将到来的难关,岂料第二天,天刚黑不久,芸姐就忽然打来了电话,说,小玉不见了。 “不见了?”电话打来的时候,饭点刚过不久,我正在和石树生等先生们聊闲话,我爸和两个爷爷也都在。 听到这话的瞬间,我只觉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然后连忙起身,假装是张晓微打来的,往屋子外面走去,免得被我爸他们看出什么。 原来,自从昨晚给小玉安排好住处,准备好生活用品后,小玉就没有主动联系过芸姐。由于找的地方很安全,小玉看起来,也基本还是一个农村出来的涉世未深的女孩模样,挺让人放心,所以芸姐也没有想太多,安排妥当后,就没有再去打扰。 直到早早吃过晚饭后,芸姐抱着小李诺逛街散步时,刚巧经过附近,才突发奇想,顺便过去看一眼,问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结果到地方一看,小玉却根本就不在,给她准备好的生活用品,全都没有用过,就连自己带出来的行李箱也没有打开,整个房间,只有被子有动过的迹象。 有些奇怪地掏出手机给小玉打电话,却一连拨了好几次都是关机状态,芸姐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又给我打了电话。 综上所述来看,小玉应该只是在芸姐给她安排的地方待了一晚上,白天就已经离开了。 费了很大功夫,才将这个女孩,从胡九洲的人的监视中弄出来,结果只是过去一晚上,人就不见了,面对这样的情况,芸姐自然很担心,同时也多少有点埋怨。 因为根据房间里的痕迹,和周围几个邻居的反应来看,小玉更像是自己离开的,而非被人强行带走。 芸姐做事自然值得让人放心,既然她费了这么多心思来安排,那没能甩掉那些人的监视,被他们暗中追过来的可能性就很低,所以我也更加相信,小玉是自己离开的。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从我和芸姐的安排,只是利用我们帮她摆脱监视而已。 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是利用我们摆脱那些人后,自己找地方躲了起来,还是……要自己去找罗文信? 她知道去哪里能找到罗文信?可她之前不是还觉得,罗文信真的已经死了吗?如果心里真的这么认为,又何来的去找罗文信? 毫无疑问,这个女孩在罗文信别墅里,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保姆,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 “她的行李没有带走?”皱着眉想了好一会,也还是猜不出小玉的心理,想不到她会去什么地方后,我问芸姐。 芸姐回答道:“嗯,昨天她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小行李箱,现在还在床头边放着,看起来应该是没有打开过。” “会不会是她其实没有离开,只是现在出去吃饭什么的去了,暂时不在而已?” 芸姐想了想后,回答说她觉得不是这样,因为除了床上的被子,那女孩什么都没动过,给她准备的生活用品全都还在原位,这不像一个打算在一个地方长留的人该有的举动。 “既然没打算留,那为什么要把行李留下呢……?”按照常理,在那样的情况下带出来的东西,一般都比较重要,如果真的离开就没打算回来,就不大应该会将特意带出来的行李留下。 “姐,要不你想办法把她的行李箱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带出来却随随便便就留下,这无疑是很反常的行为,除非行李箱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 “啊……这样合适吗?怕是不大合适吧,万一人真是暂时出去,回来发现我动了她的行李……”芸姐显然没有想过要打开行李箱看看。 我说没事,尽管打开看,如果真的只是暂时出去,回来发现的话,我和她解释。 芸姐也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低,于是考虑一会后就答应了。 “小心些,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找个男的来开,没事的话你再看。”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没来由的生起一丝一样感觉,觉得那个行李箱,恐怕小玉一开始就没打算带走,而是特意留给我们的。 既然揣摩不出她的用意,就应当谨慎一些。 听我语气有些紧张,芸姐顿时轻轻笑了起来:“没必要这么严肃吧?就一个普通的行李箱而已,能装什么东西,应该就只是些不重要的,换洗的衣服什么的……咦?怎么有点轻飘飘的,看来是没装多少东西……诺诺乖,就在床上别乱动哈,妈妈要找东西开这个箱子,等下再抱你哦。” 在我微微有些紧张的凝神倾听中,只听芸姐一边和咿呀咿的小李诺说着话,一边窸窸窣窣的在房间里找起了能开行李箱的东西。 不过寻摸了好一会,先后用了几样东西比划来比划去,也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就在我有些等不及,准备让芸姐干脆去外面找个人暴力拆开时,她忽然“哎呀”叫了一声。 一听这叫声,我的心顿时都提了起来,连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紧张。”过了几秒后,才听芸姐嘿嘿笑了起来,说道:“真是两个大活人脑子都搭铁了,简单的事情非要弄复杂,光想着找东西撬开,怎么就没想到先试试密码呢?我没想到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提醒一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或许是芸姐运气好,又或许是小玉设置的密码很简单,仅仅过了几分钟后,就听她笑着说,密码试对了,还挺简单的,现在准备打开。 “试对了就好,小心些……”欣喜的同时,我又没来由的变得有些紧张,认真提醒道。 “你说你这人,到底是咋回事,这么担心我们两娘母啊,还没回去天天都见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放心吧,啊!!!”略显漫不经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芸姐的笑声,突然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果然出事了!我不禁脸色一变,连忙问怎么了?别吓我! 一连问了好几声,也没能得到任何一丝回应,就连原本呀呀呀叫着的小李诺,也完全没了声音,手机听筒里,安静得说不出的瘆人! 就在心里猛地涌上一阵凶意,急得将要忍不住暴走时,听筒里总算才又响起了芸姐惊慌失措,有些颤抖发飘的声音。 “妈呀,这人在想什么啊…………怎么在箱子里……装这种东西……宝贝你没被妈妈吓着吧?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这么大意,带着你乱走乱闯~” 说着,就听她开始哄李诺。 我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出事,听起来只是被行李箱里的东西吓着了而已,否则我就真没法原谅自己了。 先前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画面时,我只觉天好像都要塌了一样,那种听到在乎的人出事,却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甚至只能听着,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我永远也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还好这次只是虚惊一场,没有真出事,否则天真的就该塌了! 过去好长一阵,我才得以从刚才的惊吓中定下神来,擦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重新凝神听那边的声音。 只听芸姐明显惊魂未定的,应该是抱着小李诺哄了好一会后,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而李诺,也在芸姐的安抚中,再度发出了咿呀咿的声音,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清亮的咯咯咯笑声,听起来应该是没有受到惊吓,只是刚才被妈妈忽然发出的笑声弄得愣住了。 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大人都急得不行了,可在他们的眼里,却认为大人是在和他们玩游戏,逗他们笑。 “李念,你不要着急,不要担心,我和诺诺都没事,她也没有吓到……就只是我刚才,突然有些被吓到了而已,没出什么事。”就在这时,恢复心神的芸姐,也终于是想起了我,有些喘息着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到她确认没事,我扑通乱跳的心,也总算是平静了些许,深吸一口气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能……算了,恐怕也说不清楚,我给你发视频吧。” 挂断电话,几秒钟后,芸姐就发来了视频邀请,点下接听,经过短暂的模糊晃动后,视频里的画面,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只见芸姐所在,是一间略显狭窄,装修简易,明显是出租屋的房间,头顶的节能灯明亮得有些刺眼,坐在一张小床的床沿边,后面是一扇窗户,挂着红白交加的碎花窗帘。 虽然已经定下神来,但芸姐的脸色,仍然还是有些泛白,表情也有些严肃,小李诺靠着她放在床里侧,正挥舞着小手,咿呀咿的叫着。 “李念,我想我们都已经看走眼,那个看起来简单的女孩,绝对不简单。”等我这边摄像头聚焦,我的脸一点点从夜色中,模糊的显示出来后,芸姐语气严肃地说。 “你真的没事吧?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你要是觉得害怕,不想再看的话,那就不要看了,现在就离开,和我简单说一下就好。”相比起箱子里的东西,我还是更加在乎这个女人的感受,如果她有抵触心理的话,那我宁愿不看。 “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刚才就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打开箱子就看到那些东西,有些猝不及防而已,现在没事了。”芸姐露出一丝笑容,表示自己没事后,说道:“现在看起来,那女孩绝对有问题,至少心理上的问题不小,你帮了她,她心里对你恐怕也没有谢意。” “箱子里是什么?”我想了想问。 芸姐回答说,是一整条人的手臂,还有一只血淋淋的猫和一只小狗尸体。 第二百五十一章 身陷险境 “一条手臂,和一只猫、一只狗的尸体……”听到这个回答,我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记,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小玉特意从罗文信别墅里带出来的,竟然是这些绝对不能说是正常的东西?她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毫无疑问,无论这个女孩的用意是什么,故意将这些血腥的东西留给我们,都绝不是善意的举动。 “赶紧离开这地方,不要再逗留,快!”有了刚才那阵极为可怕、极为无助的感觉,我此时已经不可避免的,变得有些草木皆兵,意识到这不是善意行为,便想也没想,就让芸姐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遥遥几百里的距离,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毫无作用的,我可不想真等到那种时候了再追悔莫及。 “啊~怎么了,有那么严重吗?”听我语气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芸姐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别管那么多了,听话,赶紧离开吧,离开这地方再说,小心些。”我依然不敢有任何大意。 冷不丁发现人的断手,芸姐一时间,本来就有些被吓得乱了方寸,不想在这地方多待了,只是为了让我放心一些,才没有表现出来,此时见我表情凝重,满脸的不放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连忙抱起小李诺离开了出租屋。 离开之前,还在我的叮嘱下,去厨房拿了把水果刀防身。 至于箱子里的断手和宠物尸体,我已经顾不上再通过视频去看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叫胡九洲的人,给小玉送过去的,其实并非疑似罗文信的断指,而是一整条手臂。 但她为什么要从罗文信别墅带出来,还故意留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让芸姐放好手机,不要拿在手里面,保持着视频通话,在黑暗嘈杂的画面中,有些不安地听着,直到芸姐走出幽闭的建筑,和可能昏暗的小路,回到车水马龙的大路上,重新拿出手机,看到灯火辉煌的街景,我提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好了,我们回到大街上了,没什么事,你不要再担心。”由于紧张和走得比较快,还抱着小李诺,芸姐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 我点点头道:“没事就好,不要急着回去,先打车找个人多,也足够安全的地方转一转吧。” “…………你担心有人在暗中盯着,跟着我回去?”芸姐自然秒懂我这么说的用意,往周围看了看后,说道:“应该……不至于吧。” “不管至不至于,小心点总是没错,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这个小玉绝对有问题,起码心理是不正常的,既然她故意留下了这些东西,就说明她不仅不感谢我们帮了她,甚至可能对我还有恨意,这种人一旦恨上谁,会做出什么事就根本没人会知道,所以还是小心点的好……” 不管那条手臂是不是罗文信的,也不管箱子里的猫狗,是不是被小玉杀死的,光是装进箱子故意留下这一点,就足够证明这个女孩,心理真的有问题。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只是怎么说,你也是帮了她的忙,不心存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还反过来埋怨你?”芸姐一边说着,一边插上耳机,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的士车。 我想了想,等她上车坐好后,说道:“我猜她可能知道罗文信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可能也已经猜到,或者老早就知道,罗文信是跟着我师父离开的,现在罗文信出事了,她认为罗文信是我们害的,因此对我产生了恨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想不出她会因为什么恨上我。” “这女孩究竟和罗文信是什么关系?这么说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只是一个雇佣的保姆。”芸姐眉头轻轻蹙了蹙。 “不知道……罗文信这人,从来不会和谁说他私人的问题,我也只是偶尔去他别墅那边,才会见到小玉而已,对她的身份来路一概不知道。”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我道:“不过虽然罗文信不说,但想来无非也就是那些关系。” 芸姐眉梢动了动,没有说话,想了一会后才问:“那现在、你觉得该怎么办?那房子是我一个在国外的朋友的,一直是我在帮忙打理,倒是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但那样的东西放在家里,终究还是一个定时炸弹,得想办法处理掉……” 猫狗的尸体好处理,但那条手臂,可是货真价实的人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惹祸上身。 最省事的办法,无疑是直接报警,将情况说清楚,交给警方来处理,以芸姐的人脉,也不会因此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除此用别的任何方法处理掉,都会留下一个隐患。 断臂的主人还活着也就罢了,可要是已经死了的话,就妥妥是一桩命案,万一将来案发,被警方发现私自处理过手臂,就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了。 但仔细一想,直接让警方来处理的话,好像也不大合适。 一来是我想确认一下,这手臂究竟是不是罗文信的,二来是他现在生死不知,又极大可能是和老头子袁金柱在一起,目前还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贸然报警的话,弄不好就会给他们惹上麻烦。 一时间我也没了主意,只好等芸姐在一个商场门口下了车,方便说话后,将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让她和我一起想办法。 “其实我觉得,问题也没你想的那么麻烦,你不是还一直担心,师伯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么?所以我反倒是觉得,可以利用这条来历不明的断臂,来尽快找到师伯他们的下落……”听我说完,芸姐沉默着想了一会后,问我:“如果我们现在先假定,那条断臂就是罗文信的,他现在确实已经死了,这段时间也一直和师伯在一起,你觉得师伯会是杀他的人吗?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 不用任何考虑,我便摇头道:“不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对老头子的脾性还是足够了解的,就算罗文信暗地里真的是个魔头,老头子也不会要他的命。” “那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反正师伯始终没有消息,这点挺让人担心的,如果那只断手,真的是罗文信的话,就能利用这个线索,让警察帮着找找消息……” 仔细琢磨了一会后,我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反正无论如何,老头子都不可能会去杀人,至于袁金柱,就算他干得出来这种事情,跟老头子在一起,老头子也定然会约束着他。 既然这样,那就确实不用担心太多。甚至反过来想,如果罗文信真出事了的话,老头子和袁金柱的处境就肯定也挺危险的,早一点找到他们,出事的风险就能减小一分。 再说有警方介入的话,就不用再担心芸姐会有什么危险了。 于是考虑清楚后,我对芸姐说,那就让警方介入,利用他们来寻找老头子下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那边能想想办法,尽快弄清楚断臂究竟是不是罗文信的,不过给小玉送去这些的人,可能有警方的背景,你要小心一些,别被那些人盯上。 “放心吧,我可以让刑警队的那个朋友来处理,直接由刑警队调查,不会把消息漏出去,时间上你也不用担心,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 有了决断,我们也就不再过多耽搁时间,二十多分钟后,一直在看守店子的杨小天,便接到电话紧急赶了过来,和芸姐一起往出租屋返了回去。 在警方介入前,我还是想亲眼看一下那条断臂,但让芸姐一个人抱着李诺再度回去,难免会有潜在的风险,有杨小天陪着的话,则会放心许多。 出租屋就在芸姐家附近,距离她所在的商场也不远,在夜色中等了二十分钟不到,她便发来消息,说已经到了,接着杨小天,又给我发来了几张图片。 由于是照片,无论清晰度还是稳定程度,都比之前的视频要高得多,各种角度的都有,正是之前的出租屋。只见靠窗户墙壁摆放的那张单人床床头前的地板上,是一只银灰色、粉红内衬的中型行李箱,里面塞放着一只成年猫,也一只中型犬的尸体,两只动物全身的毛发,满是发黑的血迹,已经干涸的血液,将它们的毛发凝结成块立起,像一根根大小不一的刺一样,头上、身体上,都有好好几条毛皮裂开了好几公分、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两只宠物的肚子下,则分别是一条从脖子到尾部,几乎将他们破成两半的伤口,内脏全部爆了出来,摊在行李箱中,仅是看着照片,都仿佛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臭。 除了这些,两只宠物的尸体看起来都有些扭曲,显然浑身已经被打断打碎,有些变形的眼窝处,四只黯淡无光的黑色眼球,在节能灯惨白的光照下,折射着死气沉沉的光,眼眶边缘隐隐有一圈发黑的血迹,仿佛在绝望地看着发现它们的人,告诉人们自己死得很惨,很痛苦。 虐杀,毋庸置疑的虐杀。 不幸的是,两只宠物活着的时候,我都有见过,一只是灰黑色毛发的成年英短,一只是本来洁白如雪的比熊。 两只宠物都是小玉养的,曾经有一次去罗文信别墅,和她闲聊的时候,她还抱着猫和我说它的名字叫呆呆,有唤过比熊说它叫乐乐,说两只宠物都是罗文信送她的,她很喜欢,大部分时间都是它们陪着她。 然而,便是这两只她很喜欢的宠物,如今却用极为凄惨、极为痛苦的方式死去了。 这个外表看起来文静懂事的女孩,内心真的已经扭曲畸形到,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将自己两只宠物虐杀的程度? 无论如何,即便听到罗文信已死的消息后,又收到断臂受了刺激,也不应该向两只无辜的小动物下这种毒手。 这绝不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压下略微不适的感觉,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四只黯淡的黑色眼球上移开,接着便看到了,一整条塞在比熊犬与行李箱之间的间隙中,手腕弯折起来的手笔。 整条手臂显得极为惨白,甚至白得有些不真实,像假肢一样,看起来非常坚硬,显然放到行李箱之前,是放在冰箱里冻起来的,散发着丝丝寒意。 而微微握拳的手背上,则放着一只同样冻得坚硬惨白,已经和手背牢牢粘在一起的耳朵。 看清耳廓形状的瞬间,我心里猛地震了一下,脸色也骤变了些许。 这是一只右耳,尽管只是照片,却也能清晰的看出来,耳垂很厚很大,边缘处还隐隐有一条更显惨白的疤痕。 当年第一次见到罗文信的时候,我就被他厚大的耳垂所吸引,觉得就像西游记里的弥勒佛一样。而耳垂偏上一些的那道疤痕,则是我刚跟着他“历练”的时候,有一次在野外摔倒,被锋利的石笋划破的。 这只右耳是罗文信的。 怪不得一开始联系的时候,那个女孩会用肯定的口吻说,确实是罗文信的指头和耳朵,就是我都一眼能看出来,更别说和罗文信相处时间更多的她。 拥有同样的耳垂,又刚好也有一道浅疤,又刚好被那些人遇到,用来冒充罗文信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罗文信真的被断了一臂,被割了右边耳朵。 究竟是谁做的?他现在是死是活? 我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忽然有些同情这个老头,在阴阳行里混了大半辈子,眼看老都老来了,却失去了左手和右耳,这样的结局,怎么看都有些凄凉。 尽管很大程度上,他是咎由自取的。 当然,同情惋惜之外,更多是对老头子的担忧。 罗文信落个这样的下场,甚至可能真的已经惨死在不知道的地方,那和他一起离开,年纪更大、腿脚更加不利索的老头子,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 也不知道光是一个袁金柱,能不能在那些凶险中,保住他的周全。 第二百五十二章 门外幽灵 愿意带着加起来也就见了两次的袁金柱到处走,却对我这唯一的亲传弟子缄口如瓶,一字半句都不肯多说,担心之余,要说我一点怨言都没有,那纯属鬼扯。 虽然心里很清楚,老头子这样做,一定程度上是对我的保护,也定然有他的原因,但一想到他此时不知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凶险,而我却只能窝在老家,什么也不知道,就还是忍不住满心怨懑。 可谁叫老头子就是这样一个人,还叫我摊上了呢? 暗自叹息一声,收起不安烦乱的思绪,照片也不用再去看了,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罗文信的手臂和耳朵无疑。 正想给芸姐打电话过去,她就刚巧也打了进来,说她那个刑警队的朋友,马上就要带着人赶到了,问我有没有从照片中看出什么。 “两只宠物是小玉在罗文信别墅里养的,不出意外应该是她自己虐杀而死,那只右耳也可以基本确定,就是罗文信的,不过为了避免弄错,最好还是能尽快鉴定一下,这些就辛苦你了。”轻咬着唇想了想后,我又道:“这个女孩的问题太大了,我觉得她故意把这些东西留下,是为了向我发出报复性质的威胁,我人不在省城,她就有迁怒旁人的可能,这种心理已经扭曲的人,一旦想做什么,就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所以最近你和诺诺,最好少出门吧,如果可以的话,让小天保护你。” 芸姐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为了让我放心,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然后我让芸姐把手机递给杨小天,问清他打算回老家过年的日期后,就让他关了店子,年前不用再去守了,剩下的这几天陪着芸姐就好,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发现哪不对的话,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曾经受制于张万青那变态的压迫,这个少年连续三年不敢回老家过年,一直在外面流浪,如今张万青已经遭到报应暴毙而亡,他自然就不用再害怕什么,老早就已经和我们说好了,今年打算早点回去,好好陪妈妈过个年。 但随着我被老头子当头棒喝赶回来,袁金柱跟着老头子离开,张晓微也回了老家,所有的计划顿时被打乱,这个少年只好将回家的日期推迟了一些。 按照原来说好的,袁金柱也会和杨小天一起回去,看过他家里的情况后,就正式收他为徒,可这烂人和老头子一起遥无归期,也就只能他自己回去了。 叮嘱好杨小天这几天照看好芸姐母女后,警察也到楼下了,于是只好在隐隐的不安中,挂断了电话。 罗文信被断臂割耳,生死不知;老头子和袁金柱下落不明,归期不定,而我这边,也只是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问题基本都还悬而未决,现在又多了一个看似无害,实则心理很可能已经严重扭曲,对我也产生了恨意,完全无法预测的女孩,到得现在,我对老巫师让大儿子转达给我的警示,已经基本上不会再有怀疑。 一场会危及到我性命,甚至更多人性命的暴风雨,确实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着,随时欲来。 …… 第二天傍晚,芸姐那边就有了确切的消息,经过警方到罗文信别墅里,采集DNA对比鉴定后,确定那了条左臂和右耳正是他的。 与此同时,警方也根据小区提供的监控视频,抓住了三个,曾经在罗文信别墅外面“鬼鬼祟祟”的人,已经根据口供初步展开调查,准备拘传指使他们非法监视的胡九洲。 对于警方的鉴定结果,我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这本来就已经是十有八九的事情,缺的只是一个不会出任何差错的确切结果而已。 现在结果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借助警方的力量,追查罗文信的下落。既然那个叫胡九洲的人,能弄到罗文信的断臂和耳廓,就说明这事即使不是他干的,也至少是个知情人,有刑警的介入,效率确实要比私下去查高得多。 然而,就在警方已经初步掌握证据,准备对胡九洲实施抓捕的时候,这个近来异常高调的人,却收到了风声似的,根本还来不及行动,便在暗中布控的便衣监视下,忽然间销声匿迹了。 紧接着没多久,对芸姐母女寸步不离的杨小天,似乎也发现了状况。 从老同学那得知,胡九洲可能已经潜逃,将情况告诉我,吃过晚饭后,芸姐就抱着李诺出了家门,去楼下超市买未来两天的果蔬,杨小天紧随其后。 才跨出家门,杨小天就发现,过道口楼梯间的门,似乎轻轻晃动了几下,同时透过玻璃,也模糊看到楼梯间似乎有人影晃过。 虽然当前是“非常时期”,容不得马虎,但芸姐所在的小区安保严密,经常会有保洁员保安之类的人路过,所以杨小天尽管当时看了几眼,却也没有因此心生警觉。 逛完超市,又到旁边的商场逛了一会后,杨小天便提着芸姐买好的东西,跟在她身后回了家,准备上楼的时候,却发现两部电梯,都停在芸姐家那一层,好像被那一楼的某家住户占用了电梯,正在卸货似的,按下按钮等了两三分钟,其中一部才开始下行。 结果上了楼,却发现楼道里空空如也,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卸货的迹象。 而另一部电梯,这时也去到了楼下,刚好和我们错开。 结合着先前下楼时,觉得楼梯间里有人影闪过的情况,这一次,杨小天多留了个心眼,进门放下东西后,就借口出门抽烟,打开楼梯间的门进去看了一眼。 接着便在门后的平台,和下楼的前两级台阶上,发现了将近三十个崭新的、相同品牌的烟头。 有人曾一度在这里待了很久,抽了一包多的烟。 发现这一点,杨小天的警觉心,顿时完全提了起来,不敢再有任何大意,回到芸姐家里,假装没事和她说了一会话后,就通过文字消息,把发现的一切告诉了我。 等杨小天说完,我背心不知不觉的,已经出了一层毛毛汗,一阵微寒。 喜欢到楼梯间抽烟的人有,但平白无故的,不会有人跑楼梯间待那么久,抽超过一包烟,更别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没事的话,人基本都不愿待在室外。 虽然楼梯间确实容易成为卫生死角,但杨小天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些烟头很新,地上的烟灰还很干燥,散布得也比较密集,并非东一个西一个,这季节空气湿度又有些偏高,所以也就基本排除了,那些烟头是同层经常去楼梯间抽烟的住户长期积累起来的可能,最多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于是没怎么多想,我就让杨小天去找监控来看,芸姐在门外装得有探头,刚好除了楼梯间门位置的整个楼道都在探头范围内,查看起来很方便。 芸姐不是那种容易一惊一乍,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六神无主的女人,所以真有什么怀疑的话,就完全没必要瞒着她,直接说出来不仅能让她提起警觉心,还能一起想应对的办法。 没过多久,监控视频便有所发现了。 第一次异常,是发生在昨天晚上十一点零几分的时候,当时是芸姐在出租屋那边,将能说出去的线索,都告诉了那位身居副队的老同学,处理完现场的事情,带着杨小天回来的时候,两人刚进家门没十分钟,一个身材魁梧,黑衣黑裤,带着鸭舌帽,看不到脸的男人,就从电梯走了出来。 芸姐从来没有见过,同层楼谁家有这么健壮的男人,而事实也是,这个人出了电梯,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后,就径直往芸姐家房门这边走了过来,到一半的时候,脚步忽然顿住了,略微抬起头,往门头上方看了一眼,显然是因为发现有探头,才停住了脚步。 在原地顿了三四秒钟后,探头下的魁梧男人转身乘电梯离开。 如果仅是这一段视频,自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毕竟走错楼层的人经常都有,但随后的发现,就能够充分说明,芸姐杨小天确实被人盯上,暗中一路跟踪了。 三个多小时后,魁梧男人再次出现在了探头里。 这一次,他不是从电梯出来的,而是从探头死角的楼梯间里,慢慢走出来的,手里还牵着几个飘在他头上的气球,将他的脑袋完全遮住。 由于当时已经是深夜,周围的灯光都暗淡了许多,乍一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黑影,托着几个五颜六色的气球,从楼梯间方向,缓缓朝芸姐家这边飘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就不难猜测了,那几个气球,准确的停在了探头下方,将探头完全遮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随着魁梧男人,幽灵一样的步伐缓缓飘走,消失在楼梯间那边。 而这将近一个小时里,魁梧男人极有可能,一直待在芸姐家门外,半步也没有离开! 第三次出现,则是在芸姐今晚下楼逛超市的七八分钟后,和昨天深夜一样,魁梧男人用气球遮挡住头部,径直来到了芸姐家门外,将探头完全挡住,一个多小时后,才牵引着进了电梯离开。 十几秒钟后,芸姐抱着李诺,和提着几个袋子的杨小天,从另一部电梯走了出来。 第一次出现,发现门头上有探头,遂而离开,后面两次再出现,都是有备而来,利用气球挡住了探头,这总共加起来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根本就无法得知,这个魁梧男人都做了些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完全是冲着芸姐来的。 前脚从出租屋那边回来,后脚就有人跟了过来,也就是说,在警方勘察现场的同时,这个魁梧男人也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发现芸姐带着杨小天离开,就紧跟了上来? 这人究竟是不是受了小玉的雇佣指使,一时间还无法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芸姐已经不安全了。 毫无疑问,如果真被这个魁梧男人潜入家里,或者找到合适时机出手,芸姐根本无法具备任何反抗之力,就算有杨小天贴身保护,也依然无法阻止这个壮汉!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暴露在别人的监视之下,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无法想象的凶险,而源头,就是因为我让她,帮了一个绝不该帮助的女孩! 听杨小天把情况仔细说完,为他们的安全深感担忧的同时,我心里也骤然涌上了,一阵强烈的愧疚自责。 尽管已经意识到风险,足够小心谨慎,却依然还是没能把风险规避掉,依然还是被人盯上了。 如果芸姐母女,乃至杨小天,真因此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住他们? 灯火通明的院子那边很热闹,人声鼎沸,锣鼓钟鸣梵唱声融合到一起,仿佛将夜的寒意都驱散了许多,但这一刻,穿着厚厚羽绒服的我,浑身却是说不出的寒冷,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中。 现在已经渐渐夜深,让芸姐她们紧急换地方是不可能了,这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危险,怎么也要把今晚过去了,明天再换个安全的地方。 看得到的,是一个魁梧男人,幽灵一样在她家门外徘徊,看不到的还有什么,就根本无从得知了。 与这个暴露出来的魁梧男人比起来,更加让我深感不安的,还是那个表面上看起来文静乖巧,人畜无害,实际上心理已经完全扭曲的女孩。 这种人一旦盯上了谁,决意要报复,那就真的会比阴魂不散还阴魂不散,就像跗骨之蛆一样,没有一方毁灭,或者一起毁灭,就根本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于是深吸着气,强行让狂跳的心平定些许下来后,我开始交待杨小天,让他和芸姐锁好门窗,今晚不要再出门,最好今晚他也不要睡了,就留在客厅里,一旦真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虽然情况看起来,还不至于严重到这种程度,即便那个魁梧男人,真是受人雇佣的杀手,也不大可能公然破门行凶,但不知为何,我却有一种,今晚肯定会出事的强烈不安。 第二百五十三章 鬼爷爷 我不怕自己出事,反正自从十二岁那年神奇的被老头子救过来后,这辈子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很难消停下来,早就习惯了这种经常冒险的日子,除了第一次看到廖玉婷怨魂那天晚上,真的濒临绝望,别的时候即使再凶险,我也一直都相信能逢凶化吉,所以我不怕。 说白了,我已经是烂命一条,就算这次难关真的过不去,也无非就是个死,最多害家人朋友们伤心一段时间。 但如果连累到他们因为我出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我在歉疚悔恨中苟活一辈子,还不如干脆死了当个鬼来得痛快一些。 于是交待好杨小天,挂断电话想了一会后,我又重新掏出手机,给远在省城的礼品回收店周老板打了过去。 杞人忧天也好,草木皆兵也好,反正我就是有一种,今晚肯定会有事发生的强烈感觉,光是杨小天一个人,并不能使我放心。 铃声刚响几下,周老板就接了,热情地问我有什么事。 说起来,这周老板也是不打不相识了,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张万青的事,我根本就不可能会结识他,还沾着袁金柱的光,被一口一个“李爷”的叫着。 当时回来得急,所以这周老板大概还不知道,我早就已经回老家来了,于是简短的寒暄过后,我就把我已经回了老家,目前省城里有件事有点棘手的情况,一并告诉了他。 好在经过张万青在龙泉县的事情后,我和周老板已经算有了不浅的交情,无需客套太多,把情况说清楚后,我就紧接着把联系的目的说了出来:让他帮忙找几个敢拼敢打,遇上事情不会退缩的人到芸姐家楼下守着,如果有事情发生,就立即去帮忙。 周老板本来就是半灰半白的道上人,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没有多问什么,就答应马上去办了,说最多一个小时后,人就能到位。 “老周,这次事情有点麻烦,弄不好可能就真的要动手,所以你安排人就行了,自己最好不要过去。”即便是关系相对要浅一些的周老板,我也不想连累他也卷进这个漩涡来,于是事情说完,把到时需要注意的地方,和如何联系杨小天交待清楚后,我又对周老板说。 周老板显然是怔了一下,安静了几秒钟后,才嘿嘿一笑,有些吞吐地道:“李爷,就算你没有说,我也正打算和你说一下呢……上次龙泉的事情过后,家里婆娘对我的态度,虽然改善了一些,但也管得严了不少……现在又快要过年了,所以我恐怕,还真的没办法亲自帮你这个忙,最多过去安排好后,就得回家陪老婆孩子,就这还是婆娘知道李爷你是好人,才睁只眼闭只眼放宽了限制,要换做其他人的话,别说出门,就是接个电话都得大发雷霆,所以,希望你能谅解一下……” 一听是这样的情况,我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表示理解,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已经是朋友,就不用再顾虑这么多。 没有谁天生就该给谁当牛做马,即便周老板,一开始是迫于袁烂人的“淫威”,才不得不向我们屈服,帮着跑腿,我也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大爷,对他呼来喝去。 把事情嘱托给周老板,挂断电话后,我又给他转了五千元钱过去。 就算他自己不会赚我的钱,可找过去的人的辛苦费,是不能少的,总不能大晚上的麻烦人帮忙了,还要人自己贴钱。 回到潘昌宏家院子,四十多分钟后,周老板便发来了消息,说他已经带着四个人,避过监控和保安,进了芸姐家那栋楼潜伏起来,全都是操刀子给人放过不止一次两次血的“好汉”,并和杨小天也联系上了,如果那个“杀手”出现,保准让他跑不了,让我大可放心。 与此同时,杨小天也给我发来了消息,说他已经看过周老板带来的照片,真乱起来的话不会认错,芸姐也和李诺回房间睡觉了,不知道我找人的事。 确定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我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今天晚上,不用担心芸姐那边会出事了,有这么几条大汉暗中保护着,除非那个幽灵一样的人,直接带着武器硬闯,大开杀戒,否则就没有可以威胁到芸姐母女的可能。 但、这样的安排真的万无一失吗?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几个先生说着话,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但又不知道抓住的是什么似的想了好一会后,我猛地悚然一惊,脸色瞬间变了! “李兄弟,你这是怎么了,那不舒服?”好好的突然就变了脸色,煞白一片,正在各自埋头抄书画符的几个先生,都不禁吓了一跳,然后石树贞问我,一个头发花白,架着老花镜的老先生,也关心的看着我。 这三天相处下来,我和先生们也算是已经混熟了,他们都知道,前一个月将我们这闹得人心惶惶,还出了人命的“潘家媳妇”,就是我解决的,所以尽管还很年轻,但也没有对我端任何一点前辈的架子。 “没事,就是手机好像搞丢了。”这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多说什么,神情紧张地敷衍了一句后,就起身连忙往外面走去,留下几个先生握着笔杆面面相觑。 “这手机…………不就在他手里拿着的么?”等到我出了潘昌宏家院子后,一个相对比较年轻,三十多岁的先生疑惑道。 出于这三天对我的了解,尽管那句话敷衍的意味很重,但先生们也没有因此就认为,我有不尊重他们的意思。 “能力越大,需要面临的压力也越大,年纪轻轻就要背那么多东西,也真是为难这小伙子了。”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扶扶眼镜,将目光从门外收回后,轻摇着头一声叹息,不急不缓地说道:“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么?这年轻人心里一直有事压着,这几天一天比一天更重,已经快要坐不住了……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事情,才能让他心急如焚成这样。” 说完,忍不住又抬起头来,往外面看了一眼。 就像老先生说的那样,这一刻,我真的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这猪一样的脑子掏出来,好好看看里面究竟都装的什么。 如果真出了事情,我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原谅自己了。 出门的瞬间,我就已经再次拨通了周老板的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该死的“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彩铃来回响了老半天,周老板也没有接电话。 直到自动挂断,电话那边也没有传来人声,脸色阴沉的把手机从耳朵边放下,准备再打一遍,却蓦地发现,原来是打错了,心神大乱中,点到了今天下午打进来的,一个卖保险的号码。 冷静下来翻到周老板的电话,刚刚播出去,却猛地又愣住了,怔怔看向几米外的小路。 只见黑暗中,一道模糊的身影,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站在石坎下几米外的小路上,从潘昌宏家院子散出来的余光,将其肩头照得清晰了一些的同时,却也使得被石坎遮住了光的肩部以下,变得完全不可见了,仿佛除了肩膀和头,其他部位完全隐入了黑暗中,又仿佛好像根本不存在。 我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微微眯起了眼睛,认真看着这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的背影。 “喂,喂,李爷,我在听着呢,你怎么不说话?是信号不好吧,听得到我说话吗?喂,喂……”这时手机听筒里,也传来了周老板愈发拔高的说话声。 没有回应他,眯起眼睛盯着那诡异背影看了一会后,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收起,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了过去。 踩着荒草,来到快要和诡异背影平行的距离,正要继续往前,走到正面去看看,他就缓缓动了,僵硬呆滞地慢慢转过头,往我所在的石坎上看来。 神色呆板、苍白、僵硬,在寒气逼人的夜色中,好像没有任何温度。 但面容,我却再熟悉不过。 眉头紧锁,表情凝重地,盯着这张在夜色中,显得极为怪异的脸看了一会后,我轻吸一口气,准备轻声说话。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声,这张再熟悉不过的怪脸,就轻轻抽动着,用一种极为生涩怪异的语调说话了。 “啊、、这是哪啊,外面好冷…………” 不敢有一丝松懈地看着他,我犹豫了几秒钟后,小心翼翼地低声试探着喊道:“爷爷?” 没错,此时极为诡异地站在小路上的人,是我爷爷。 爷爷身体不好,这几天虽说没有下雨,中午太阳的暖意,还会短暂地穿透厚厚云层落到地面一会,但晚上风大,还是比较冷的,所以吃过晚饭后,我就把爷爷送回老家,和帮了一天忙的我妈一起回去的。 所以此时,即便爷爷还没去睡,也应该在铁炉子边烤火,怎么会又跑到这边来,还如此诡异的站在路上一动不动? 而且这个位置,无论怎么走,都不是去向我家的路。 “嗯,是我…………天冷得很……爷爷、不想在这里了…………李念、快送我回家吧。。”听我喊他,我“爷爷”顿时又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说话了。 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后,我道:“爷爷,你不是早就已经回家了吗?怎么又过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里做什么?” “冷得很…………爷爷要回家睡觉……李念,快送爷爷回家睡觉吧。”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爷爷神色冰冷僵硬地重复道,两只眼睛死气沉沉,没有亮起,或者反射一丝一毫的光,看似在看着我,实则只是对着我。 毫无疑问,这个“爷爷”绝对不正常。 我爷爷身体虽然已经不好了,时常会犯糊涂,但也不会糊涂到,半夜到处乱跑的程度,也从没有过类似“梦游”的记录。 而且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和帽子,回来一个多月了,我都一直没见他穿戴过,就算是犯糊涂到处跑,也没道理还会特意翻出一套很少穿的衣服。 重点是,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他的孙子孙女们,一次都没有。 即便是犯起糊涂的时候,也只是会认错人,不会叫姓名。 所以,这不是我爷爷…… “好,爷爷我这就送你回家,但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又过来的?”凝重地想了想后,我又道。 十二元辰已经完全被我激发了出来,光华大放的在头顶盘旋,然而诡异的是,却没能对眼前这个“爷爷”形成任何威慑力,根本视若无睹,就跟完全不存在似的。 关键是,我也没能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异常。 虽然机械僵硬,看起来就跟僵尸一样,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但也没有任何伪装,或者尸变,或者阴魂上身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不存在那些可能。 或者说,十二元辰无法看透眼前这个“爷爷”蹊跷之处。 “回家、回家……”依然没有听到我的话似的,爷爷又开始反复念叨了起来。 一再要求送他回家,如果我拒绝,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冒这个险。如果这个极为诡异的“爷爷”,真是十二元辰完全无法看出端倪的东西,那一旦凶性大发暴走起来,就根本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老家这个冬天过得已经够心惊胆颤了,万一这个“爷爷”真暴起伤人,仓促之下,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将之镇住的信心。而潘昌宏家此时虽有十五个先生在场,我也根本不敢认为,他们有这个能力。 所以,绝对不能让这个“爷爷”在寨子里爆发凶性。 但答应送他回家,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正犹豫不决,不断重复念叨要回家的“爷爷”,见我半天不答应,似乎耗尽了耐心,说话的频率更快了一些,黯淡无光的眼睛,也开始亮起一丝淡淡的光。 我顿时脸色骤变!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两个爷爷 看到“爷爷”死气沉沉的眼睛忽然有光亮起,我顿时暗道不好。 “回家、回家、要回家!……”再开口念叨时,“爷爷”语气明显已经多出了一些不耐烦,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味道。 如果真让他在这里发作,不知将有多少人会被吓着都是其次了,弄不好就会大肆伤人,就算将十五个先生加到一起,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将这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爷爷”阻止。 于是在发现他语气完全不对,即将发作的瞬间,我心里顿时就有了决断。 “好,爷爷你别急,我这就送你回家。” “回家、回家……”果不其然,见我终于答应,“爷爷”眼里亮起的寒光,顿时暗淡了些许下去,然后迈开僵硬机械的步子,就要往前走。 “爷爷,走反了,家不在那边。”看他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完全走了反方向,我轻声提醒道,心里越来越凝重。 “哦……是走反了,回家、回家、快点回家……”这一次,“爷爷”似乎终于听到了我的话,两条腿像上了夹板,不会打弯一样挪了好几步,才极为笨拙地转过身,一晃一晃地往外走去。 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得这份上,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轻轻深吸一口气后,就去到石石坎边跳到路上,跟着这来路不明,行为诡异的“爷爷”往外走去。 正式跟着他往家走这瞬间,阴寒的冷风,也一下子变得猛烈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在耳旁响个不停,竹叶沙沙作响,竹节摇晃中撞到一起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地上枯叶在呜咽风声中打着旋飞起,打在脸上隐隐生疼。 路口土坎上,几棵半大的桃柳树,在寒风中剧烈而又频率稳定的摇晃着,就像有人吊在上面荡秋千一样。 就这样,我跟在步伐机械,两条腿每跨出一步,都在空气中画半个圈,罗的“爷爷”身后,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一点点远离了潘昌宏家,往寨子外面走去。 来到可以通车的主路上,经过一根更加明亮一些的太阳能路灯下时,我分明看到,“爷爷”脚上穿的,是一双绣着金龙图案的白底黑布鞋。 这种鞋叫寿鞋,没有活人会去穿……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从潘昌宏家下到大马路,几乎从整个潘家院寨子中穿过的这一路上,我们没有遇上任何一个人,只走到半路时,遇上了一只在寨子里游荡的白狗。白狗一见到我们,脖子上的毛就炸了起来,龇牙咧嘴的看着我们,发出警惕不安的低吼声,躲到路边等我们经过后,一秒钟也没有多停留,便用最快的速度跑远,消失不见了。 来到大路上,失去了房屋建筑的阻隔,寒风顿时也变得更加猛烈了,一阵又一阵的往背上袭来,仿佛像一只手在推着人走。 “好冷、好冷啊……快点回家…………天要下雪了……家里、、要下雪了……”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爷爷”忽然停了下来,机械的转过身,脸色冰冷僵硬的对着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 “家里要下雪了?”一路无事的走来,我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也多少放松了一些,听到这话,看着“爷爷”想了几秒后,轻声问。 “是啊……要下雪了,所以要快点回家,冷得很…………晚了,家里就要下雪了……”“爷爷”含糊不清地说,嘴仿佛没有动过,像是在说腹语一样。 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后,我又问:“为什么说家里要下雪呢?天这么大,要下就肯定是到处下,怎么会只在家里下。” “不、不知道……反正冷得很,要下雪……”“爷爷”面无表情地说。 “回家、回家,快点回家,要下雪了……”疑窦丛生地正想再好好问问,“爷爷”却又再次不理我,仿佛听不到我的话了,呆板的转过身,重新往李家寨上面走去,布鞋摩擦着沥青路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见状,我也只好收起继续套话的想法,重新跟了上去。 虽然一个劲的催着要回家,语气里充满了急躁不耐,但实际上,或许是腿上了夹板一样,极为不利索的原因,“爷爷”在前面走得很慢,往常也就三四分钟的路,跟在他身后足足走了十分钟,才渐渐拐过了弯,即将去到通往河边的田间小径路口。 而到得现在,我内心越来越疑惑的同时,也愈发的不安了。 因为这个不是我爷爷的“爷爷”,行为举止实在怪异至极,饶是将十二元辰激发到了极致,也实在看不出半点他不是人,或者不是活人的痕迹,更看不出半点,遭到了邪祟附身的样子。 再这样跟着他走下去,或者真回到家里,我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都只能到这里了,绝对不能让他去我家。 于是当来到,几次和萧清荷碰面的老槐树处时,我便不打算再往前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走在前面的“爷爷”,却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先一步停了下来,猛地回过身。 看到他回头这瞬间,我的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还不知道这“爷爷”停下来的用意是什么,他就一反之前的呆板僵硬,像幽灵一样攸地朝我贴了过来,速度之快,使得我只觉眼前一花,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等意识到是他在靠近我时,两只手已经被他抓住了。 冰寒刺骨,就像两只坚硬锋利的冰爪一样。 这就是冰块,绝不是活人能有的温度! 我不禁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挣脱,然而使劲挣了两下,却发现就算我再怎么使力,也根本挣不脱这个“爷爷”的两只冰手。 明明没感觉到他有用力,但我就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发现根本没有挣扎反抗之力,我顿时瞳孔紧缩,只觉脑子一声炸响,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瞬间,四周的夜色和呜咽作响的寒风,如同山岳一般向我压了过来,将我喘出去的气全部压回了口腔鼻腔里面,开始令我窒息。 这瞬间,夜色和寒风,仿佛具备了某种恐怖的生命力,宛如一头张着巨口的黑暗巨兽,又宛如一个黑洞一般,试图将我吞噬。 我不禁想起了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和爷爷睡时做过的黑色怪梦,也想起在潘家祖坟山下,隐隐看到的那个黑色深渊。 “看、看到没有……家里要下雪了。”正当我完全无法呼吸,觉得自己真的即将被吞噬掉时,握着我两只手腕的“爷爷”再度说话了,毫无生命力的两只瞳孔,亮着怪异的微光。 “我看到了,确实很冷,要下雪了……”在他开口这瞬间,缓缓压榨过来,仿佛要将我一点点折磨而死的黑色巨兽停止了逼近,使我重新恢复了呼吸的能力,而在这巨大的恐惧下,我反倒也没有慌乱了,有的只是冷静。 “家里要下雪了,所以我们赶快回去吧爷爷,你放开我,这样能走得快一些。”既然无法挣脱,就只能想办法,说动这个“爷爷”愿意放开我。 原本只是尝试一下,没抱几分侥幸,结果没想到话音刚落,“爷爷”就真的松开了我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就在我被他这死人一样的眼神,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时,他便缓缓转过了头,看着家的方向含糊不清地说:“冷得很,快回家吧……” “爷爷,你不回了?”看他似乎是让我自己回去的意思,我不禁疑惑问。 爷爷艰难地摇了摇头说:“要、要回,我走不快,所以小念你先回……” 我顿时猛地一怔。 “快、快回家吧,已经、已经开始、下雪了,不要等我,我自己后面来……”还没回过神来,“爷爷”便开始催促了,含糊不清中,带着颇为明显的急躁。 深锁眉头犹豫了十秒钟后,我索性心一横,真的迈开步子,往家那边走了过去。 而看到我走出去,这瞬间,“爷爷”僵硬冰冷的脸,也终于出现了一些极为不容易察觉的细微变化,露出一丝诡异的表情。 背心发痒的,小心翼翼走出了十来米后,我终于还是顶不住来自后方的隐形压力,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爷爷”依然站在老槐树下,根本就没有动过。 这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他用和往常一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回家,快回家去。” 没有再犹豫什么,果断转过身,加快步子往家那边走了过去。 家里,真的会下雪吗? 显然不会。 再回头看了一眼,见夜幕中的老槐树下,“爷爷”的身影依然若隐若现后,便加快脚步,走完了最后的路。 跨过排水沟,来到铁门前,抬头往二楼侧面,黑漆漆的两个窗口看了一眼,伸手轻轻一推,果然没有上锁,走进院子轻轻将门带上,又顺窗户往亮着灯的厨房里看了看,我妈果然不在,显然已经上楼睡觉了。 这也是我家,或者说我妈的一个习惯了,以往我爸只要还没回来,她就会把厨房的灯一直开着,等我爸回来后再关,如果我和我弟在家也是一样。 我爸这会还在潘昌宏家,所以我也不打算进厨房关灯,轻轻跺跺脚,将大门口的声控灯弄亮后,径直打开楼梯间的门上了楼。 上到二楼,刚推开客厅的门,早就听到动静,也嗅到了我味道的小黄狗“欢欢”,就摇头甩尾的迎了上来,一阵的往我膝头上扑。 弯下腰揉揉脑袋摸摸毛,等它消停一些下来后,便鞋也不换了,径直走进客厅。 老爸老妈的卧室房门紧闭,没有亮起灯,也没有半点动静,大概是已经睡着了,反倒是爷爷的房间,有灯光从门缝中散出来。 皱眉盯着爷爷的房间门看了一会后,我去到旁边自己的房间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然而,就在准备进房间的时候,爷爷的房间门打开了。 我不禁轻轻一震。 扭过头,只见穿着保暖内衣的爷爷,扶着门把手,站在开了一半的门后看着我,床头上的壁灯亮着。 由于在黑暗中走了一会路,眼睛还不大适应,所以原本柔和的灯光,此时多少显得有些刺眼,而背着光的爷爷,脸也有些看不大清。 “念念回来了?”看我有些愣住不说话,我爷爷问。 三秒钟后,我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点头说:“回来了,爷爷你咋还不睡?” “睡得一觉了,刚刚醒来,听有人回来了,就起来看看。”我爷爷挠着一头银白的短发回答道,然后问:“就你自己回来?你爸呢?” “昌宏大伯家那边“香灯师”不够,潘三爷就安排他一起轮流做了,还要一会才能回来,所以我就先回来了。”我看着爷爷回答道。 爷爷挠着头“哦”了一声,暂时也没话了。 “没事的,他等下就回来了,爷爷你快回床上睡觉吧,起来冷,我也有些累了。”看他表情有些糊涂,一时半会大概也说不出话,我想了想道。 “哦,好,那你也睡吧。”听我这么说,似乎有话要说,但一下子又找不到头绪的爷爷连忙点头,然后退回了房间准备关门。 这时候,我也顾不上爷爷想说什么了,等他关上门后,就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打开我房间的灯也关上了门,只觉后背寒意一片。 刚阴着脸坐到床沿上,还没来得及去想什么,敲门声就轻轻响了起来。 打开门,果然是爷爷站在门外,抱着两只手,有些瑟瑟发抖的看着我。 “念念,爷爷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要不你今晚来和爷爷睡吧,爷爷想和你说说话。” 看他有些害怕的样子,我顿时有些愣住了。 心里矛盾重重,异常紧张地犹豫了一会后,我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好,爷爷你先回房间去,不要冻住了,我换双鞋准备一下就来。” 等爷爷退回自己房间后,我这才发现,我的双手已经在发抖。 竟然出现了两个爷爷……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三把火 两个爷爷,两个都是血肉之躯,看不出丝毫不像是人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阴祟之物的迹象,只是外面那个穿着寿鞋,行尸走肉一样,而家里这个看起来则正常许多。 坐了好一会,因为惶恐不安而颤抖的身体,才总算稳住了些许,嗡嗡响个不停的脑袋,也终于恢复了些许运转的能力。 我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遇上这么诡异的事,一个“爷爷”大半夜行尸走肉一样出现在潘昌宏家,要我送他回来,结果快到家门口,却让我自己先回来。 进到家,又有一个“爷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说他有些心神不宁,睡不着,让我去陪他说说话。 幸而家里这个“爷爷”,耐心似乎要比外面那个好很多,我答应后就回房间里去了,也没有再过来催,让我得到了些许定住心神的时间,否则我恐怕刚才就已经绷不住了。 显而易见的是,两个爷爷,必然有一个是假的,但是哪一个才是假的呢? 小黄狗“欢欢”在脚边欢快地转着圈追自己尾巴,时不时抬起头,溜溜的看我一眼,显然并未意识到家里潜伏着巨大的危机,没有发现丝毫异常。客厅对面爸妈的卧室里,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似乎老妈已经熟睡了,没有听到我回家。 “究竟怎么回事……这是老巫师的警示开始应验的征兆,那个人即将从阴暗中走出来,已经开始向我动手了吗?”摸摸小黄狗的头,示意它安静下来,我的脑子开始运转。 想过这个让老巫师极为忌惮,甚至是害怕的人会很不好对付,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难缠的对手,一出手就让我整个人都懵住了,这几天所做的准备似乎也都失去了作用,完全派不上用场。 穿着寿鞋,身体僵硬冰冷得像冰块,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五分钟后,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往门缝里依然有光散出来的爷爷房门一眼,又轻手轻脚地往外面摸去,极尽可能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好在小黄狗虽小,但却颇有灵性,整个过程都只是蹲在房间里,好奇地看着我做贼一样开门,又一点点关上门,乖巧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进“爷爷”的房间之前,我必须要先确认一下,外面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爷爷”还在不在。 到得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我自己究竟什么心态了,似乎希望外面的“爷爷”已经不在,跟着他一路回到家也只是幻觉,但另一方面,似乎又希望他还在。 怀着矛盾复杂的心情,我轻手轻脚摸出了客厅,准备下楼的时候,忽然想到外面那个“爷爷”,让我自己先回来时说的一句话,于是回过头,顺着楼梯间的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却看得我头皮一麻,只觉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果然……真的回来了! 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大门外的水泥地上,不是让我自己先回,他后面自己回来的“爷爷”,还能是谁? 而在我隔窗户玻璃往外看的这瞬间,大门外的“爷爷”,也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机械地抬起头,往我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两只眼睛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就像两个黑洞。 没有勇气再与他对视,我就像做贼被发现一样,连忙退回了有窗帘遮挡住玻璃的客厅里,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真的回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阵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再次开始像山岳一样,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仿佛要将我挤压成齑粉。 家里一个,大门外一个,这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去再往楼下看了,将窗户遮住的窗帘,此时就像一面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又如救命稻草一般,为我提供了些许安全感。 “念念,你怎么了?在这里做什么?”就在背心冷汗潸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爷爷充满关心的话语声,毫无预兆的在背后响起。 这声音柔和慈祥,但听在我耳里,却如同来自地狱的恐怖魔咒一般,令我不寒而栗! 惊恐地转过头,只见家里这个“爷爷”,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卧室,走过茶几,来到了我的身后,从背后没关门的房间散出来的灯光,也显得非常刺眼。 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就像暴露在猎人枪口下的猎物,下意识想把自己保护起来。 “你这是咋个了,哪里不舒服吗?”看我脸色完全不对,“爷爷”又关心地问。 “没有,挺好的,就是觉得有点冷。”强心定住心神,我连忙摇头说,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爷、爷爷……你什么时候开门出来的?” “就刚才听到你好像在门口这里出来的啊,怎么了?”有些茫然地挠挠头,这个“爷爷”不解的说。 我连忙“哦”了一声,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已经开始狐疑。 自从那场病后,爷爷不光是脑子变得时常糊涂,视觉听觉也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些许影响,按理说就算在等我,也不应该有这么好的听力。 要知道,从回家到现在,向来睡觉容易惊醒的我妈,都没有被我吵醒来…… “你说你这娃娃,到底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问你又不说,是不是回来路上风大,冻着了?看样子这两天要下雪了,今年都还没下过雪,也该下了。”正狐疑不定,家里这个“爷爷”又一脸关心的说话了,脸上常有的惘然之色,也因为我的不对劲而散去了许多。 说着话,便向我走了过来,等我稍微回过神,下意识想躲避时,一只粗糙而温暖的宽厚手掌,已经按在了我脑门上。 “有点凉,应该是受寒了,不过没发烧,也没多大问题,要不要喝点姜开水?晚上你妈煮得有,就在炉子上,爷爷去帮你拿。” 听着充满慈祥的话,感受着这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我浑身绷紧的肌肉,顿时渐渐放松了下来,对这个“爷爷”的警戒值开始下降,不再抵触,任由这只掌心向我传达温暖。 “看看你,真凉着了吧,弄不好就真的要感冒发烧了,等爷爷去给你端点姜开水上来。”看我表情有些茫然,大概是冻糊涂了,爷爷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收回手一脸慈祥地轻拍我头顶两下后,就要下楼去拿姜开水。 见他就要走出客厅的门,我顿时惊醒过来,连忙拉住他道:“别去了爷爷,我没事,最多睡一觉就好了,要喝的话我自己去拿,你腿脚不好,就别楼上楼下的跑。” 现在大门外还有一个“爷爷”,甚至恐怕都已经进了院子,万一被这个爷爷下去看到,两个爷爷碰头到一起,就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在问题解决之前,我可说什么也不敢让这一幕发生。 “真的不要?”爷爷回头问,说着又举起暖和和的手摸了摸我脑门试温度。 “不用,如果要喝,我自己去拿就是了,哪能要爷爷你帮我拿。”等他把手拿开后,我笑笑说。 “行,不要就不要吧,那快点睡觉。”见我终于露出了笑容,爷爷也就不再坚持。 “嗯,爷爷你先去睡吧,天那么冷,就别起来太久了,我换鞋洗个脚就来。” 等爷爷回了卧室后,我也就进了自己房间开始换拖鞋。 到得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了一些,对于哪一个爷爷才是真的,我想我心里已经初步有了答案。 没有再试图去看楼下大门外的“爷爷”是否已经进了院子,便是出了客厅,路过楼梯间,背心不适的发痒时,我也强行忍住了,没有往窗外看。 事情到这一步,只能希望我爸,在潘昌宏家那边多耽搁一点,事情解决前不要回来了。 去到楼梯间转角处的卫生间,放热水洗过脚,又洗了个脸,让滚烫的热意将大脑刺激得更清醒几分,回到房间停留了两分钟后,我便关上灯出来,推开了爷爷卧室的门。 爷爷果然还在等我,正靠在床头上,架着老花镜,捧着本《资治通鉴》看。 见我进来,爷爷将厚重的书籍放下,摘掉老花镜坐直起来,拍拍他旁边空着的位置。 “快上来,被子里热和。” 我轻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爷爷,要不你先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都大半夜了,还能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做?外面冷飕飕的,就算有事也明天再做不行?”爷爷挠挠头,不解地问。 我说,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就在外面而已,不会走远。 “既然都不要紧,就明天再做嘛,现在已经很晚了,外面风大,你又凉着了,就听爷爷的,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似乎生怕我不同意,爷爷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鞋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按着我肩膀在床沿坐下。 我稍微想了想后,也就不再坚持,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心不在焉地说着话间,爷爷又用糙而暖的手,在我头顶轻轻按了几下,接着又摸了摸我的脑门。 “咦?怎么开始有点烫了?”试了几下后,爷爷皱皱眉说。 有爷爷就是好,尽管已经有些老糊涂了,但关心小辈的本能也还在,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我轻轻笑了笑,道:“没事的爷爷,我刚才用热水洗过脸,才会显得温度有点高,没有发烧。” “哦~这样啊,那既然没事,就快点睡觉吧。”爷爷说着,又用手在我左肩轻轻拍了两下,示意我不要再干坐着了,赶快脱衣服上床睡觉。 在我脱掉羽绒服,帮我接过去放到一边的时候,爷爷的手又顺势要落在我的右肩上。 “爷爷,你就不问下,我是有什么事情忽然要出去处理吗?”我抬起左手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右肩,刚好将他的手挡在外面,没有落到我肩膀上,笑着道。 柔和的灯光中,爷爷的表情似乎愕然了一下,然后将我的羽绒服挂在了衣架上,说道:“爷爷老了,脑筋又经常不做主,就算问了你告诉爷爷,爷爷也没有本事帮你的忙,弄不好还会给你添麻烦,所以爷爷已经想明白,你的事以后你不说的话,爷爷就不问。” “好吧……”看爷爷无意多问,我也就不再多说。 等他帮我挂好衣服,爬到床上钻进被子躺好,将大部分空间给我让出来后,又微笑着问道:“爷爷,小时候你和我们说过一番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你知道是哪句话吗?” 爷爷怔了怔,然后一声叹息道:“爷爷老了,哪里还记得住那么多,是什么话?” 我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那是有一次,大姐晚上串门回来,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后,爷爷你把我们都叫到一起说的,你告诉我们:人的身上有三把火,一把在头上,两把在肩膀上,头上的那把叫神明火,寓意着神明护佑,和肩膀上的两把一起照亮全身,使邪魔外道不敢侵害。身体越好的人,火就越旺,邪魔外道也越不敢近身,反之身体不好的话,三把火就会虚,人也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火越虚,就越容易被邪魔外道侵害。” 顿了顿后,我又道:“此外爷爷你还告诉我们,因为人需要靠这三把火来辟邪,所以我们小孩子晚上出门最好不要戴帽子,因为会将头顶上的神明火压住,听到后面有什么动静,或者有人在叫自己的话,也不要猛回头,因为这会导致三把火变暗,要是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被不干净的东西趁机吹熄,如果觉得害怕的话,就挠几下头,这样会让头上的神明火火势变大。” 爷爷轻轻一愣,表情有些惘然的想了一会后,点头说:“确实是这样的,三把火对人很重要,你不说爷爷都记不起来了。” “爷爷你让我们晚上不要随便猛回头,不要戴帽子,但和这些比起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需要我们记住。”我微微一笑,全身神经开始收紧。 “什么地方?”爷爷挠头问。 我认真回答道:“爷爷你叮嘱我们:三把火是人驱辟邪物的根本,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不能让人同时摸拍我们的头顶和肩膀,因为如果遇上的是坏人的话,坏人就会趁机让我们的三把火熄灭。”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对手 或许是因为紧张,说完这句话后,我明显感到房间里的空气开始凝固。 “哦?我还这样说过?”几秒钟后,爷爷有些讶异地问。 抬起头来,爷爷的面部表情,依然和平时一样,介于清醒与糊涂之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是啊爷爷,你这番话我记得可清楚了呢,虽然十二岁那年,那个魔头熄我的三把火时,我不幸地忘记了爷爷你的叮嘱,但也导致从那过后,我对你的这番话记得更加清楚了。” 我咧嘴笑笑,没给爷爷领会我话中之意的时间,也没给自己时间,因为停顿太久的话,会导致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这一口气卸掉,一鼓作气道:“刚才我问爷爷你,为什么不问我要去做什么,结果没想到你却无意知道,但你就算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因为楼下,还有一个和爷爷你一模一样的爷爷。” 爷爷的表情顿时凝固住。 “还有一个爷爷?念念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过了好一会,他的表情才恢复正常,关心地看着我问。 我笑着摇头道:“没有,我很正常,先前就是和那个“爷爷”一起回来的,所以不可能会看错,刚才想出去,就是想把那个“爷爷”镇掉。” “你说的是真的?”愣愣地看着我,发现我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爷爷顿时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神色大变道:“如果是真的,念念你就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那东西还在楼下吗?快带我去看看!”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样的反应,落在谁的眼里都绝对不正常,爷爷当即就又愣住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弄明白我这番怪异反应中的涵义。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爷爷是假的吗?” 我摇头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沉默片刻后道:“关于人身上的三把火,爷爷你当时不仅教了我们,在晚上觉得害怕的时候怎么做,要我们记住,不能随便让人同时拍我们的头和肩膀,此外你还说了一些,那时的我们还听不大懂的话。” 停下来看了看,脸色一片铁青的爷爷后,我接着道:“你说三把火是生命的象征,任何人都不应该轻视,不光要注意保护自己的火不被人影响,同时也要避免去影响别人的。还说但凡已经成人的人,都应该懂得这个常识,不随便去拍别人的头和肩膀,尤其不能拍小孩子,囟门未闭合的小娃娃更是不能拍,如果谁一把年纪了,还做这些事情的话,那么这个人,不是傻就是坏,就算是亲父子,没事的话也不能轻易这么做……” 说完,我全身的神经已经完全绷紧,心里的凝重开始在眼底浮现,再也压不住。 从眼前这个爷爷走出房间,用手帮我试探体温到现在,他已经先后在我头顶上摸拍了几次,刚才还在我左肩也拍了两下,接着又准备拍我的右肩。 当年使我命运完全改变的艳傀,抽走我三魂的时候,也是又摸头顶又拍肩膀的,先把我的三把火熄灭。 所以,刚才他的那些举动何其相似? 听我说完,眼前这个爷爷的脸,也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爷爷教你们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有一天,用来怀疑爷爷的吗?”好一会过去,他脸上的铁青之色才算缓解了一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 我轻吸一口气,心跳开始急剧加速,认真说道:“不,你我都很清楚,你不是我爷爷,所以,现在请你露出你的真身,或者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吧。” “听你的意思,你已经很肯定爷爷是假冒的,相信你在外面遇上的那个才是真的?”爷爷阴沉着脸问,得到我沉默的肯定后,一下子爆发了起来:“放肆!没家教!爷爷看着你长大,结果你现在翅膀长硬了,就敢不把爷爷放眼里了?摸着你的良心好好想想,如果没有爷爷,会有你,会有你的今天吗!” 我沉默不语,轻轻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眼下这个形势,无疑越拖就越危险,无论对我,还是真正的爷爷,还是到现在都没有醒来的我妈,包括随时都可能会回来的我爸,于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后,我重新抬起头道:“如果可以,我也愿意相信你就是爷爷,毕竟楼下那个太吓人了,怎么看都不像活人,但是很不幸,事实证明,你不是我爷爷,所以不要再装了,一五一十告诉我你是谁,想做什么吧。” “短命儿!你宁愿相信一个外面遇上的脏东西,也不愿相信我?老子晚上回来后,就好好在家里睡着的!你真是魔障了,眼瞎了!”不出所料,眼前这个“爷爷”果然不会轻易放弃,也彻底被我的话激怒了,抓起枕头狠狠朝我砸来:“没错,老子确实不是你爷爷,李家养不出你这样的白眼狼,滚出去!” 我侧身躲过枕头,继续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敌”动我不动才是最佳选择。 毫无疑问,一旦我不够坚定,真的试图去一一拆穿眼前这个爷爷所谓谎言的话,就极大可能上,会受到他的误导,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我心里自己有答案就好,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所以无论如何,现在都应该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避免陷入那样的境地。 “短命儿!你哑巴了,说不出话来了?李家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东西!现在、马上给老子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看我半晌不说话,爷爷不禁更加暴怒了,一切随手能捞到的东西,都抓起朝我扔了过来,扔完之后,又捂着胸口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的难看。 我轻轻低下了头,不搭腔,也不再看他。 无论我心中再坚定,可真看到一个和爷爷一模一样的人,被我气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也怎么都有些不忍,或者说心虚。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眼前这个,都更比楼下那个穿着寿鞋,行尸走肉一样的像我爷爷。 “你真的不相信我是你爷爷?”过去不知多久后,眼前暴跳如雷的“爷爷”,才总算将气喘匀了下来,阴森森地问。 我抬起头认真道:“虽然你几乎毫无破绽,看起来更像我爷爷,但我就是知道你不是,你心里也很清楚,你不是。” 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片刻后,无比森冷的笑容,开始一点点在这个“爷爷”的脸上绽放了开来,最终凝为一抹说不出的吊诡的笑容。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到过,也无法形容出来的笑容。 我顿时长长的暗暗松了口气。 在他开始笑的瞬间,我就已经知道,这一次我总算完全判断正确,也赌对了。 “行吧,既然你那么坚定地认为,我不是你爷爷,那继续装下去也没乐趣了。”脸上的余怒之色飞速散去,这个假爷爷勾起嘴角邪异地笑了笑后,说道:“原本还想取走你性命之前,让你先尝尝亲手害死自己家人的滋味,现在看起来是不大可能了。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难道就是因为我,哦不对,难道就是因为你的爷爷,和你说过的三把火?” 我不禁面色一变。 原来伪装成爷爷的目的,竟然真的是想要我,亲手把我真正的爷爷当邪祟镇了,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想要我亲手杀死爷爷。 还好在事关到亲人的情况下,我没有贸然出手,即便见到真正的爷爷,行尸走肉一样站在面前,形势极其不乐观的时候,我也强行保持了镇定,否则还真就被这“假爷爷”得手了! “太多了,这只是其一,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话,我也很难意识到,你那些看起来很自然的动作,其实是在灭我的阳火。”收起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我看着他认真道:“虽然你装的几乎毫无破绽,但伪装的始终还是伪装的,就算再像也只是表面,除了这张脸,其他地方就到处都是破绽了,所以在你打算灭我头顶的神明火时,我就已经确定,你不是我爷爷。” 似笑非笑地等我说完,沉默了片刻后,眼前这个假爷爷点头道:“不错,看来要比我预想中的好不少,并非那么一无是处,勉强够格成为死对手,勉强够让我拿正眼瞧你。” 死对手? 我不禁微微一愣。 “你到底是谁?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不是都由你一手操控?既然已经出来,那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害怕被人看见?”我凝重地问。 “别急,所有你想知道的都会有答案,只是答案需要你自己来找,我可没有义务把什么都告诉你,得你自己努力。能知道多少,就取决于你在变成什么都没有的尸体前,能拿出多大本事了。” “爷爷”幽幽一笑,说道:“至于现在,我们还是先回到目前的具体问题上吧,既然你已经看破我,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我眉头轻轻皱了皱,看着他道:“露出你的真面目。” “我如果就不呢?有没有确切能让我现真身的办法?”“爷爷”诡笑道:“如果没有的话,我恐怕就要继续当你的爷爷,直到你想到办法,让我露出你说的真面目了,毕竟如果本事不够,我凭什么让你看我的真面目?”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笑道:“而且,我的真实面目,恐怕也会吓着你,你确定真的想看?”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摈住呼吸,心里越来越凝重。 “快,有什么本事都尽管拿出来吧,可别让我失望,别让我认为,注定成为死对手的人,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真落到实处确实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爷爷”面色阴冷的戏谑一笑,故意将“废物”两个字拖得很长。 我没有说话,凝重地看着他,缓缓把手伸到腰后,一点点取出了别在腰带上,一直藏在毛衣里的祖师爷铜像。 我不相信真的有能伪装的一模一样的“易容术”存在,从今晚的遭遇来看,眼前这个家伙显然不会是个活人,只是十二元辰无法分辨出来而已。 而爷爷之所以变得行尸走肉一样,也是受到了眼前这不知名东西的操控,甚至有可能,连我自己都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如此明显的举动,自然不可能逃得过“假爷爷”的眼睛,看我要开始动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些鼓励的神色。 当然这种鼓励,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挑衅。 到这份上,我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他再看不起,我也得硬头皮上了。 十二元辰完全无法看出这东西的怪异之处,就意味着,以我现在的能力,画出来的能镇压邪物的灵图,很可能也对他没多大用,甚至毫无作用,而他也显然不会给我引灵的时间了,所以,只能硬上。 于是暗暗提了一口气后,就突然全身发力,举起祖师爷铜像,朝这个“假爷爷”头上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我原以为这假爷爷一定会躲闪,所以这一下蓄足了力,结果他却像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半点躲闪的动作动没有,任由我跳上床,将祖师爷铜像大力砸在了他脑门上,顿时血花四溅,脑门上被铜像底座边缘,砸出了一条两三厘米长的半圆形口子。 看这假爷爷完全不躲,瞬间被开了瓢不说,还血花直冒的,我不禁有些愣住了。 “光是这样,可还远远不够让我露出真面目,还有别的办法吗?再来,加大点力,别跟没吃饭一样,我最讨厌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没回过神来,“假爷爷”又讥讽地笑着说话了,任由鲜血在脸上划过,和他的怪笑组合在一起,竟是显得有些瘆人。 被他这一番蔑视下来,我的火气顿时也被挑起了几分。 无能狂怒也是狂怒,于是暗喝一声重新握紧铜像后,我又重新跳起朝他脑门上砸了过去。 又是一声金属硬物撞击皮肉的闷响后,假爷爷脑门上便又多了一条口子,血花溅起的同时,有好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 “再来,真的跟没吃饭一样。”假爷爷依然一脸讥笑,完全对脑门上的两条血口视若无睹,就跟砸中的不是他似的。 两下砸过去,对方屁事没有,反倒是我自己被硌得手疼,我不禁大怒,调整了一下握的位置后,使出浑身力气跳起,迎着他当头砸下! 见我终于完全被激怒,假爷爷眼中的笑意顿时更加浓郁、更加莫名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猎人与猎物 不对!绝对有古怪! 这瞬间,我脑子就跟忽然通了电似的,一下子变得亮堂了起来,也好像看懂了这假爷爷,一脸讥笑的真正含义。 但是尽管意识到了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一下我用了很大的力,根本就不可能收得住,在满脸鲜血的假爷爷古怪的笑容中,祖师爷铜像,仍然还是“咚”的一声敲在他脑门顶上,擦着他头皮飞了出去,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由于惯性,我整个人也撞在了他的身上。 “嘿~力气终于勉强够了,就是准头差了些。”像碰到毒蛇一样,反射性地急忙跳开同时,被我撞退坐倒在床头柜上的假爷爷,也阴恻恻的笑着重新站了起来,不无嘲讽地道。 虽然紧急关头,我卸力的同时,也将铜像砸中的位置上移了一些,但正是因为如此,铜像底座锋利的边缘,在砸破假爷爷头皮,又在他脑门上留下一道更长的伤口的同时,也将创口边缘的头皮,带得微微翻卷了起来,像个洞一样往外冒血。 没几秒钟,他几乎整张脸,就都被猩红的血覆盖了,连带着眉毛睫毛也被血染成了红色,与阴鸷古怪的笑容组合到一起,说不出的狰狞瘆人。 “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做什么?”凝重地看着他的脸,我一字一顿的沉声问,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脸色非常难看。 “嘿~我是你爷爷啊,傻小子怎么连人都认不清楚了?”假爷爷嘿嘿嘿阴笑着道:“来吧,继续用你这铜像来砸我。” “给你一个机会,露出你的真面目,不要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有什么好下场。”强行按住怒火,我寒声道。 “这就没后手,只能用嘴发出毫无作用的威胁了?”或许是伤口流下的血渗进了眼睛里,导致有些不舒服,假爷爷终于不再对脸上的血无动于衷,抬手胡乱抹了一下,看着我笑道:“我要是偏不,你又能奈我如何呢?” “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就算再能作妖,也不过一个宵小阴晦之辈而已。”我阴着脸说,心里开始暴怒的同时,也涌上一阵浓烈的恶寒。 只差一点,就真的铸成大错了…… 我以为我砸的是面前这个“假爷爷”,其实根本不是!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出你的真身……要做什么都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就是!再继续装神弄鬼下去,我保证你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明明已经识破眼前这东西的诡计,却依然毫无办法,不仅看不出这东西什么来路,还受到了极大的掣肘,根本不敢再动手,我不禁开始有些歇斯底里。 “别逼我,也别再拿我家人来威胁我,否则……我发誓,你的下场,一定比我凄惨十倍、百倍……”说到最后,我无论是声音还是身体,都已经开始颤抖。 似乎很喜欢我这一刻又怒又怕,濒临疯狂的恐惧无助,眼前这个“假爷爷”脸上的笑容,顿时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确定你真的,想看我所谓的真面目?”就在我愈发隐忍不住,即将暴走发狂时,“假爷爷”脸上令人从骨子里感到发寒的笑容忽然收起,凝固成一种似笑非笑,极度诡异的表情问。 “给你最后一分钟,立即,马上离开我爷爷身体,现出你的本相,有什么都尽管冲我来,否则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挖出来,将你对我做的,十倍百倍奉还给你……如果被我知道你还有后人,也一定会灭你满门,掘你祖坟挫骨扬灰。”我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看着他道,眼睛仿佛快要喷火,甚至表情都已经开始扭曲。 “哈哈哈哈哈!……”一听这话,满脸鲜血的假爷爷,顿时放声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似的。 “我X你妈!”这一下,我顿时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你决意要把我往绝境里逼,那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便是! “别急,不就是想看看我是谁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你看就是,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看我完全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假爷爷”当即面色一变,张狂的笑声瞬间戛然而止,好似真的忌惮我拼命,可眼里愈发放肆的笑意,却分明告诉了我,他对我的所有威胁根本不在意,只是暂时耍够了我,或者忽然改变了主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原先一直以为你,就算不是一个迂腐的、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也至少是一个在大是大非上不糊涂,不受个人情绪影响的人,结果没想到…………呵呵,现在看起来,你也就不过如此,比别人好不到哪去,也会恼羞成怒,也会失去理智,如果被逼到绝路了,也会突破人性底线变成恶魔,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只因为和你随便玩玩,还什么都没对你做呢,就恼怒成这个样子,说出要掘我祖坟,灭我满门这种魔头才能说出来的话,咳咳……咳咳咳咳……也不知道有的人如果听见了,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咳咳咳……” 没等我弄明白,这堆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假爷爷”便话锋一转,忍俊不禁地看着我道:“你说你,不就是想看看我本来的样子吗?多大点事,何至于让你说出这种大逆不道,只有杀人魔头才说得出来的话,本来和你玩完之后,我就有打算让你知道,我究竟是谁,毕竟游戏嘛,就是要放到桌面上公平玩才有意思,老是捉迷藏多没劲,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说完,脸上的笑容完全收起,阴恻恻问我道:“现在,最后再问你一遍,真的想看看我是谁,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吗?” “你少废话,真有本事,就现出你的真身来,不要藏头露尾的。”经过他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我暂时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见我已经迫不及待,“假爷爷”顿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看着我轻轻一笑。 然后,只见一张陌生的脸,开始从满是血污的爷爷脸上浮现了出来,就像两个人重叠到了一起似的。 几秒钟后,其中一个身体一软,攸地往地板上塌去,就像一个盛装女子,卸去身上的绫罗绸裙,将自己从中剥离出来。 那是爷爷的身体。 与此同时,软倒在地的爷爷身体前面,也真的多出了一个长发如瀑,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寸缕不沾的年轻女子。 我不禁脑子一响,身体一震,完全的愣住了。 见我瞪大眼睛,勾勾地看着自己,面容绝美的年轻女子,浑不在意地轻轻一笑,勾人心魄。 “这是…………” “看来光是这样,你一时半会是记不起来的了。”看我锁紧眉头,一头雾水,美得诡异异常的女子,不由又轻轻一笑,声音也不再是爷爷的,变得如风铃般悦耳起来。 然后,头发无风飘起,像浪一般在头上盘了起来,脂玉般柔嫩光滑的肌肤,也开始被凭空显现的衣裙遮住。 古代宫廷女子的发髻,吊着三颗红珠子的银钗,对襟领口袖口绣满了花鸟彩凤图案的浅绿色华群,火一般炽热的红色腰带…… 这是………… 看清楚女子面容和她的装束,尤其那勾人心魄,仿佛能使世间所有男人沉醉,却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的笑容瞬间,我不禁瞳孔紧缩,脸色大变! 这就是当年抽走我三魂,导致我人生天翻地覆的艳傀! 我做梦都想把她找出来的艳傀!! 老头子十几年如一日的寻寻觅觅,也没能找到踪迹的艳傀!!! “是你!”发现今晚将我耍得团团转的,竟然是我“朝思暮想”的艳傀,我顿时失声惊呼出来。 “是啊,是我,你……总算想起来了?”见我总算完全想了起来,长裙飘飘的年轻女子再度轻轻一笑,幅度不大,只有浅浅的一丝,但却有一种,仿佛能将人魂魄勾走一般的魔力,迎着这笑容,我只觉心里,好像又另一个自己,被她勾得蠢蠢欲动了起来。 “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有些没想到呢,当年那个乳臭未干,才开始长毛,只知道傻乎乎的在姐姐身上摸来摸去的小朋友,竟然也长成大人,还学了一身的本事,有能耐向我发出威胁了。”咬咬舌尖,借着疼痛强行让自己定住心神,便听艳傀又笑吟吟道:“说起来,也还真称得上是缘分不浅呢,你说对不对?” “你…………想做什么?”找不到的时候,做梦都想找到,可真的一下子出现在眼前了,我却发现自己脑子根本是一片空白,完全没了方寸。 艳傀勾勾一笑,直视我的眼睛道:“果然身体虽然已经长大了,但心智却没有跟着成长起来,时隔这么多年再来,你认为姐姐想做什么呢?十几年前你就应该死去,不应该再存活于世了,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呢小朋友?” 我顿时脸色剧变! 果然是来取我性命的! “别害怕,别着急,学了这么多本事,难道教你本事的人,连最基本的处变不惊都没有告诉你吗?”看我脸色骤然变得惊恐,艳傀顿时又妖艳地笑了起来,说道:“你早就已经没了魂,本来就不应该活着,就算勉强活着,也与行尸走肉别无二样,与其这样苟活于世,不如做做好事,帮姐姐一个忙,成全姐姐来得好,你说是不是?” “不过你也不要害怕,你剩下的魄,姐姐肯定是会取走的,但不是现在,既然发现你变得有趣,刚才也说了要和你玩游戏,就总该等游戏结束了再把你带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短暂的茫然无措后,我也算初步冷静了下来,收起所有的愤恨怒火,平静地问。 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什么一般的凶神恶煞,而是除了名字,别的我就一无所知,就连老头子这么多年来,都无可奈何的艳傀。在这种完全没有了解,只知道很强大的存在面前是,任何一丁点负面情绪,带来的可能都是毁灭后果,所以尽管已经心急如焚,紧张到了极点,我也必须要让自己冷静。 “为什么要害你?”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问题,艳傀笑盈盈道:“你问这个问题,就像问狮子为什么要捕猎,狼为什么要吃羊一样,如果姐姐问你,为什么要吃肉,你能给我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回答吗?所以抽你的魂魄,就像你要吃肉一样,没有为什么,猎人和猎物的关系而已。” “所以,好好享受你和家人的最后时光吧食物,有什么话就趁早和他们说,因为游戏一旦真正开始,你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游戏结束的时候,就是你把自己奉献给姐姐的时候,希望到那时,你已经有了身为食物的觉悟。” 说完,诡笑看轻轻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仿佛真的看我,如同看美味可口的食物一般。 我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后,脸色骤然一变,往卧室门口疾速退去。 “清荷姐,拜托你了,请无论如何,都帮我拖住她五分钟!!” 话音未落,身后便阴风大起,紧闭的门轰然被风顶开的同时,手执长剑的萧清荷,也在令人完全窒息的阴风中,如同一道白光,朝艳傀射了过去! 没有再关注房间里一眼,我扭身出了爷爷卧室,一脚踹开我房间的门冲了进去。 艳傀是吧?十二元辰完全无法看破你是吧?既然是害人的妖物,已经自己显相了出来,我就不相信阳神,真的一点奈何不了你! 刚冲进房间,根本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听到隔壁爷爷卧室里,骤然传来了一阵凄厉刺耳,仿佛是风在嘶嚎的尖啸声,然后只觉客厅里幽光一闪,艳傀已经顺着客厅穿了出去。 “别作无用之功了,你只是一只孱弱的绵羊,以你现在的本事,只能成为食物,还没有反抗的资本,也留不下我,与其做无谓的事情,不如抓紧时间,好好和你家人过最后的时光,因为游戏一旦开始,所有的美好就不复存在了。”离去同时,艳傀充满戏谑的笑声,也如同魔咒一样灌进了耳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沉睡不醒 “以你的本事,只能成为食物,没有反抗的资本。”说完这几句话,艳傀便已经去到了外面,接着只见白影一闪,萧清荷也追了出去。 等我冲进客厅,来到窗户边的时候,艳傀和萧清荷都已经走远,去到河岸上空了。 “你不要追来,也追不上,赶快去看你爷爷,他的情况很不妙,不要再耽搁时间,也不用担心我。”脑袋充血的握紧拳头,正想追下楼去,萧清荷的声音便远远传了回来。 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怔神了两秒钟后,我猛地清醒了过来,连忙扭转过头,往爷爷的卧室跑去。 先前只差一点点,就真的铸成大错了! 光想着既然遇上了两个爷爷,就必然有一个是假的,但是却忽略了两个都是真的,或者两个都是假的可能,爷爷的情况正是前一种,两个都是真的! 冲进爷爷卧室,只见整个房间已经完全乱了,窗户玻璃碎裂一地,窗帘被刚才的风浪撕扯到了地上,靠墙的衣柜门也已经破裂,狼藉一片。爷爷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身体已经被散乱的衣物被子盖住,只剩两只脚还露在外面,手忙脚乱的将倒在上面的衣架搬开,顾不得爷爷满脸的血,把手探到他鼻尖下一试,果然已经没有气息了。 焦急地抱起爷爷坐在地上,摇晃着喊了好几声,也没能得到任何回馈,我不禁眼睛一红,鼻尖一酸,急得有些想哭了,擦擦爷爷脸上的血迹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爸~家里出事了,你赶快回来,最好从潘家那边带两个先生回来,快…………”饶是暂时绷住了情绪,可真听到我爸的声音这瞬间,眼泪还是极其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尽管已经经历过不少凶险,却也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有一天家人会被我连累到这种程度,所以一时间,我整个人已经完全懵住了,只能依靠着残存不多的理性,做认为是对的事情。 同时这瞬间,心里也懊悔不已。一直在家人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将能藏的都藏在心里,自以为这样,就能让家人少为我担心一些,可我怎么就没想过,这样做的风险呢? 如果我能凭一己之力,将事情不声不响的解决也就罢了,可万一不能,这样做就会使家人,完全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危险之中。 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正是我对他们隐瞒的后果,如果一开始我没有这么做,现在可能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我爸那边大概是正在和人说笑,所以接电话时的语气很轻松,听我一开口就是哭着的,当即就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就大声让我不要着急,说他马上回来。 好在急归急,突然归突然,我爸却也一点都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的安慰我,让我不要怕,好好的在家里等他回来,否则一下子,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有了他不问缘由的安慰,我顿时也找到了心理支柱,没有刚才那么慌乱了。 知道现在这时候,可没时间,也没资格去自责后悔太多,于是挂了电话后,就赶紧把爷爷抱到了床上,找来酒精纱布暂时先止住血后,又赶紧一脚踹开了我妈他们的卧室。 从回来到现在,我妈都始终没有半点动静,这无疑是极其反常的,也是我和艳傀对峙时,心里最担心的一点,就怕在这之前,我妈就已经出事了,或者根本不在家里。 踹开房门打开电灯,看到我妈睡在床上的瞬间,心里顿时缓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人还在家里,即便情况再不乐观,也要比下落不明来得好许多。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了试我妈的鼻息后,悬着的心顿时又放松了一些。 还好,呼吸脉搏体温这些都还算正常,就是不知道艳傀对她做了什么,导致醒不过来。 这时,外面也由远及近传来了急促而沉闷的脚步声,是我爸从潘昌宏家赶回来了,刚下到楼下,就见到他气喘吁吁地进了大门,后面还跟着潘光龙,和我的两个堂哥。 看我脸色非常不好,煞白一片,我爸让我不要急,先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不小心把爷爷打伤了,还伤得不轻……”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的好,犹豫了一下后,只好先从重点说起。 “什么!?”一听这话,我爸他们几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倒是我爸经验要丰富一些,很快就意识到,这当中定然有古怪的事情发生,否则就我的性子,别说莫名其妙和爷爷打架,便是连争执,都不可能争得起来,所以也没有再问什么,径直就往楼上跑去。 来到爷爷卧室门口,看到房间里乱糟糟的景象瞬间,我爸严肃的表情顿时再变得凝重起来,进了房间,看到床上头破血流,人事不省的爷爷,又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你妈呢?”我爸依然没有问起爷爷的具体情况,而是问起了我妈。 我说,在你们的房间里睡觉,不知道中了什么,暂时还醒不来。 听到我妈醒不过来,我爸的脸色顿时又凝重了几分,皱着眉想了几秒后,说:“快搭把手,先把你爷爷送去医院再说。” “爸,现在还不行,不能乱动爷爷。”看他话音未落,就要去扶起昏迷不醒的爷爷,我连忙阻止。 我举着铜像,一共在爷爷脑门上砸了三下,每一下都砸出了一道伤口,尤其第三下,头皮都卷了一些起来,这样的伤势,在家里是没法处理的,必须得去医院缝针才行。 此外爷爷年纪大了,脑子也本来就不大清楚,相比起来,外伤都还是次要的了,弄不好就会出现脑震荡,甚至更多的问题。 说到底,那三下就是年轻人挨上也要够呛,更别说已经一把年纪的爷爷。 然而,送医的事情虽然迫在眉睫,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另一件事情——爷爷的魂魄已经不在身体里面。 虽然仍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看不出一丁点蹊跷之处,但到得现在,我心里多少也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一开始在潘昌宏家院子外见到的,十有八九是爷爷的魂魄。 所以如果没弄错的话,其实两个爷爷都是真的,一个是他的魂魄,一个是他的身体,无论我向哪一个出手,结果都足够让我悔恨终身。 幸好被艳傀挑起怒火,用尽浑身力气砸第三下时,我忽然弄懂了,她极为嘲弄的眼神的真正含义,想到了这种可能,及时收了手,否则等到她将我玩弄够时,爷爷的生机恐怕也被我断绝了。 反之亦然,如果我将爷爷的魂魄,当成邪煞处理了的话,那他也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将情况大致说清楚,得知爷爷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后,我爸顿时也不敢再乱动爷爷身体了。要是魂魄丢了回不来的话,治伤就没有任何意义。 有我爸回来当主心骨,找到了心理依靠,我自然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恐慌无措了,说话间已经冷静了下来,然后又下楼屋前屋后找了一圈,把我从潘昌宏家引回来的“爷爷”果然已经不在。 在所有为应对老巫师警示而做的,为数不多的准备中,我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认为对方会直接冲着我而来,所以也没有相应的准备,于是发现“另一个爷爷”已经不在后,我就又赶紧上了楼准备画引魂图。 引魂图是引阳寿已尽的魂魄用的,无法让爷爷的魂魄回到身体里,但眼下这个时候,把他的魂魄引过来,局限在一定范围内,总要比四处游荡要好得多。 才刚刚铺开笔墨,满爷爷一行好几个人,就神色匆匆的也赶到了,除了老村长,其中还有那个架着老花镜,一头白发的老先生,以及石树生。 得知我家里出事,还需要先生时,几个老人就开始往我家这边来,奈何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才被我爸他们甩下了很多,而石树生,则是留在后面做准备,收拾好东西才从后面追上来的。 得知爷爷魂魄已经离开身体,石树生和老先生也不再耽误时间,问清爷爷生辰八字,在爷爷床前设上香案,打上净水,让一干人等全部分散回避后,就准备开始“喊魂”的法事。 虽然喊魂是行内很平常不过的一件事,由石树生和老先生一起为爷爷“喊魂”,失败的可能性不高,但爷爷的情况,和通常所见的不同,他的魂魄是如何离开的,有没有受到艳傀的操控,受到了多大程度的操控,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于是等他们遣散众人开始法事后,我就也继续画起了引魂图。 如果真因为我,导致爷爷再也无法醒来,我就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了。 幸运的是,我心里的担忧并未变成事实,法事进了十来分钟后,就在戴着面具的石树生,准备出门真正开始为爷爷喊魂时,我忽然感觉到,有一阵冷风吹了起来。 抬头一看,只见爷爷的魂魄,已经来到了客厅中,和我一开始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喊魂法事通常分为三个步骤,在香案前准备完毕后,主要负责喊魂的先生,会通过咒语符水,将自身的阳气降到最低,出门一路向西,扮成鬼王“过阴路”叫魂,需要走的路程也长短不一,取决于魂魄离体的时间长短,和想回来的欲望有多强,有的先生一出门,就能把魂魄喊回来,而有的则要走好几里,甚至十几里路才能喊回。 成功喊到魂后,先生需要马上转身往回赶,脚下一点都不能停,所消耗的时间,也绝对不能超过来的时间,这时,被喊到的魂魄,就会跟在先生后面回家,再一点点回到身体里面。 像我爷爷这种,先生还没出门,就自己回来了的情况实属少见,同时也说明了他并未走远,想回来的愿望也很强烈。 看到爷爷回来,我在重重松了口气的同时,只觉鼻尖又是一酸,眼泪险些再次忍不住。 还好,最坏的事情并未发生…… 我看到了爷爷的魂魄,已经通过符咒,将自身阳气降低的石树生,自然也看到了,于是念动咒语的音调一转,用令牌沾了些符水,洒到爷爷的身体上后,开始引导他的魂魄归位。 目不转睛,生怕会有意外发生而来不及发现的,看着爷爷魂魄一点点进了卧室,一点点朝自己身体走去,又一点点飘上床,在身体上面平躺了下来,几分钟后,爷爷的魂魄便完全消失,与身体融合到一起了。 又过了两分钟后,爷爷的气息开始恢复,胸口一起一伏起来。 看到这幕,不光我缓了一大口气,石树生和老先生也完全放下了心来,等到我爸他们重新进屋时,爷爷眼皮已经会动了,迷迷糊糊的说起了胡话。 既然魂已经叫了回来,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把爷爷送医院,于是换下已经完全被血染红的纱布,临时收拾了几件衣服后,就七脚八手的,把爷爷背上了车。 本来还想一起去医院,但我爸却把我留了下来,让我照看好家里和我妈,不用担心太多。 虽然放心不下爷爷,但这个时候,我妈仍旧没有醒过来,确实也更加令人担心,于是也就只好如此了。 目送我爸驱着车,风驰电掣般载着爷爷离开后,我便赶紧回了楼上,问石树生和老先生,有没有看出我妈为什么不醒。 十二元辰根本无法识破艳傀,和这妖物弄出来的诡计,这些方面的经验我又知之甚少,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经验更加丰富的石树生,尤其是老先生身上了。 老先生姓钱,已经七十多岁,在这行当里是不折不扣的老资历了,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然而即便如此,对我妈的情况也完全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又掐算了好一会后,一个劲的说奇怪。 第二百五十九章 离家 “印堂饱满发亮,呼吸沉稳,脉象有力,完全不像是被阴秽之物缠住了的样子,魂魄也完好无缺,怎么就不知道醒呢?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钱老先生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即便是陷入梦魇,也没道理会这样都醒不来。” 停下来想了想后,他又问我:“而且,你仔细看一下,你母亲是不是在笑?” 我不禁微微一愣。 其实老早我就已经觉得,我妈“睡着”的样子有点奇怪,只是没有多想而已,此时随着钱老先生说起,再仔细一看,两边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起,可不就是笑的样子么? “这……算是什么情况?”越看,我就愈发觉得我妈真的是在笑,不解的同时,也愈发的不放心了。 看我对我妈在笑的说法没有疑议,钱老先生又道:“我刚才已经大致掐算过了,你母亲近来气运当头,就算时间仓促掐不准,也不会偏差到犯灾星,走背运的程度。而且观你母亲的气色和呼吸,不仅不像被阴秽之物缠住,也不像是做了噩梦,而是做的好梦,就像人有的时候,梦到高兴的事情,不光会笑,还会笑出声音来,不过……” 沉吟了一下后,钱老先生接着道:“不过即使再天大的好梦,也不可能会让人睡着就醒不来,能让人沉溺其中,醒不来,或者不愿醒来,这梦再美也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你老的意思是,我妈有可能在梦境里流连忘返了,不愿意醒来?”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管是醒不来,还是不愿意醒来,其结果都是一样的。”老先生回答说。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我妈做的梦上面……” “对,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就是准确的,毕竟我也没见过这样奇怪的情况。” 虽然接触还不深,但对老先生的判断力,我还是相信的,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石树生,这时候不说话,也就代表大致认可老先生的说法,于是想了一会后,我又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直接把我妈的梦中断,让她醒过来呢?” 老先生想了想,说:“类似的办法有倒是有,不过那些办法都比较伤神,即使醒过来了,也要病一段时间,弄不好魂魄还会受损,留下一下养不回来的后遗症。” 一听这些办法,最好的结果都是要病一段时间,我顿时就有些犹豫起来了。 正拿不定主意,老先生又开口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依我看来,你母亲的情况,还远没严重到,需要强行将她唤醒的程度,所以最好是先等一等,毕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陷进了梦魇的样子,没准梦做完,或者天一亮,就自己醒过来了。” “万一过了今天白天,也还是没能醒过来的话,再筹划可行的办法也不迟。这期间你可以守在床边,握着你母亲的手,时不时喊几声妈,试试看能不能让她听到,从梦境脱离醒过来。” 一时间,两个先生都没有好的办法,而我自己目前脑子也还是一团乱,并未真正冷静下来,于是听老先生说完,想了想后,也就只好先如此了。 由于我家出了事,所以还在潘家那边帮忙的李家人,听到消息后,就陆续赶回来了,已经睡觉的也起来了一些,代我招呼两个先生下了楼,去大铁炉边休息。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我爷爷连夜送去医院了,而且好像还是被我打的,我妈到现在也还昏迷不醒。 别说旁人不知,就连我自己,也有一种恍如隔梦,弄不清今晚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的感觉,直到闻讯而来的人,先后全部下了楼,只剩我自己在床边陪着我妈,才得以真正冷静下来,仔细梳理今晚的经过。 到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一开始在潘昌宏家外面见到的,就是爷爷的魂魄,至于十二元辰为什么看不出来,就不得而知了,只能暂时归咎于一切未明的艳傀太过诡异,不在十二元辰能分辨的范畴内。 其实仔细一想,如果不是爷爷魂魄,不断重复家里要下雪,要我赶快回家,使我在紧张的同时,也觉得很奇怪,因此多留了一份警觉心,让我自己先回时,还叫了一声“小念”,恐怕回到家里,见到另一个“爷爷”的瞬间,我就会坚定地认为,外面的“爷爷”是假的了。 “念念”和“小念”两个小名看似区别不大,但实际上,从小到大,爷爷都只会叫我小念,从来没有叫过念念。 而回到家里后,家里的“爷爷”却一个劲的叫我念念。 此外,进院子时没带上锁的铁门,也被我当成了,外面才是真爷爷的凭据之一,因为我妈晚上从来不会忘记把大门撞上锁,只有爷爷出去过,才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正是基于这些,才让我回到家里,看到更正常许多的另一个爷爷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继而发现了异常之处。 尽管现在看来,大门锁没锁,其实和孰真孰假没有必然联系,爷爷可能真的有出去过,是在外面遇上的艳傀,也有可能是在家里遇上的,出去的只是魂魄,但在当时,这一点确实为我保持足够的警惕心,提供了不小的依据。 如果当时真的全然相信,家里的爷爷才是真的,转头出去将爷爷魂魄,当邪煞镇掉的话,那我就真的成了直接害死爷爷的“杀人凶手”了。 虽然到最后,我还是打伤了爷爷,但和魂魄被打散比起来,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要好上许多。 艳傀的目的,是无论我对付哪一个,到最后都一定会伤到爷爷,甚至害死爷爷,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仔细想了一会后,我认为应该是,由于爷爷魂魄离开得有点远了,艳傀对他意识的掌控程度有所下降,才会导致他说了那些奇奇怪怪,却成功让我起了警觉心的话,因为现在想来,当时的爷爷,怎么看都完全不像没有自主意识的样子。 若非这个原因,那时出现在潘昌宏家院外的“爷爷”,就应该会是另一个样子了。 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差点,就真的把爷爷的魂魄,当成了冒充他想来害我的邪煞,能险之又险阴差阳错的,识破艳傀的诡计,只能说是吉人自有天相。 艳傀,当年抽走我三魂的艳傀。 现在这个世间踪迹难寻的妖物,又出现在了我的家乡,大肆兴风作浪,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在这个妖物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一只手,或者说一股势力? 到现在,我已经开始相信,事实就像潘昌宏说的那样,所有的一切其实并非偶然,而是冥冥中都与我有关,是冲着我来的了。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单是一个艳傀戏耍一番,并未真正出手,就能把我弄得狼狈不堪,险些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其背后的人或者势力,有多大的能量,我已经有些无法去想象。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光靠我自己,是绝对无法和这股力量抗衡的…… 凌晨四点三十几分的时候,追着艳傀离开的萧清荷回来了,我一刻都不想离开我妈,生怕又出现什么意外,于是干脆直接让她进了我妈他们的卧室,反正也影响不了什么,根本就无需避讳。 “抱歉,尽管我已经使尽了全力,但结果还是跟丢了。”看了看床上沉睡不醒的我妈后,萧清荷有些自责的对我说。 “不用说抱歉的话,如果不是有你帮忙,今晚我一家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清荷姐你能安然无事的回来,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那东西既然已经主动出现,就肯定还会再来,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因为追不追其实都一个样。”随着萧清荷回来,我心里的紧张顿时又缓解了几分,轻声安慰道。 在进爷爷卧室前,我就已经在我的房间里,用根据萧清荷修改的那张收阴图,向她发出了召唤,所以后面才会有,我一发话她就立马破门而入的后续发生。 如果不是有她暗中潜伏的底气支撑,我就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和“假爷爷”周旋那么久,更不知道艳傀现出真身后,会对我做什么了。 “不至于,看得出来这个怪魂很强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一点要和我动手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想甩掉我,所以不用为我的安全担心。”关心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后,萧清荷问:“这个怪魂,就是你十二岁那年,勾走你三魂的艳傀么?” 我点头说是。 “那就没错了,我和你说过的,味道和你有点相似的怪魂,就是这个“艳傀”,她吸了你的魂,和你有些相似也就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她果然还是冲着你来的……”萧清荷轻轻皱了皱眉头。 对于艳傀正是当初带着萧清荷,到处绕圈子的怪魂,我倒是没怎么意外,毕竟这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来就来吧……反正这妖物已经折腾了我十几年,一直都找不到她的踪迹,现在自己冒了出来也好,省得再费尽心思去找了。”我看着我妈,头也没回地说。 “你有对付他的办法了么?”萧清荷认真地问,并没有因为我说得好似轻松,就放下心来,反而愈发地不安心了。 我没有急于回答,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我妈的手放回被子里面,又理了理她额前的刘海后,才回过头对萧清荷道:“清荷姐,我打算在我妈醒过来,爷爷在医院的情况,也稳定下来后就离开,你觉得可不可行?” 萧清荷微微一愣:“为什么?” “那妖物最后离开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完全就是冲着我来的。她所说的游戏一旦开始,在目的达到之前,就根本不会停下来,这次是打伤了我爷爷,下一次会是什么呢?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只知道一定会是我防不胜防,想破头也无法预知的事,所以这个时候,我认为我不应该继续和家人待在一起了。” 我脸上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说道:“只要我不和家人在一起,那妖物的那些手段,就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朝我一个人使,不会牵连到别的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萧清荷眉头微微蹙起,道:“万一那个东西,就是想用这些方式捉弄你,你离开反而激发了她的凶性,转而祸害你的家人,或者逼你回来呢?所以我还是觉得,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和家人分开。” 我看着她道:“所以在我离开后,我家人的安全,就暂时拜托清荷姐你了,有你暗中护着,我想那妖物就算有心要祸害我家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白天的话,我会去和将军魂说好,让它同意重新把白面书童派过来盯着。” “那你一个人离开,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你该怎么办?”听我安排得头头是道,明显已经想好,定下了主意,萧清荷不无担心的连忙又问。 “放心吧,自保之力我还是有一些的,而且那妖物和她背后的主人,短时间内肯定也不会要我的命,只是想让我多受点煎熬而已,真需要帮助的话,我再用“助力图”召唤你就是。”我平静道。 所谓“助力图”,正是在收阴图基础上,针对萧清荷改动过来的那张图,她原本想把这张图命名为“报恩图”,我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于是重新合计了一番后,才最终命名为助力图,全名“清荷助力图”。 “真的要这样吗?”看我主意已定,不会再被说动,萧清荷脸上,不禁开始涌上浓浓的担心。 不说她也知道,以我的性子,一旦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不仅会远离家人,也会远离在省城的朋友,遇上什么事都只能自己面对,最多只是把她召唤过去。 第二百六十章 梦 “必须要这样去冒险吗?”萧清荷问。 我认真点点头,想了想后,说道:“其实就算这妖物没有出现,老巫师的后事结束后,我也打算回一趟省城,毕竟年关越来越近了,而我那老头子,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老是这样杳无音信的,我很不放心,也许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这么随随便便的听他的话回来。” 一听我是要回省城,萧清荷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一些,看着我道:“所以你这次离开,除了是想把那个艳傀引走,不累及家人,就是想去找你师父的下落?” “对。”我点头道:“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少,以前很少会去想过的,关于我们这个画灵派的疑问,这些问题,只有去问我师父才能弄清楚,我不想再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等下去了,必须得尽快找到他,否则没法安心不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法向家人交代。” 和供奉祖师爷、历代掌门画像的后堂里的一模一样的怪瓶,老巫师认为和我有些相像的手段,一个十三年前害了我一次,十三年后又回来,准备收走我的命,害我一家人,这些都已经让我,对这个以前从未去怀疑过的门派,第一次有了许多偏阴暗的疑问。 既然问题已经出现,那我就必须要尽早把这些疑惑弄清楚,不然一直这样下去,心里的疑问只会越来越重,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如萤火之光一般渺小不起眼,却坚强的传承了那么久的古老门派。 信任这个东西,就像蓄满了水的堤坝一样,看似牢不可破,可一旦出现裂痕,哪怕只是一丁点,不及时处理补救的话,就会有决堤的风险。真到那个时候才来重视的话,就已经无可再挽回了。 “这样说来的话,你要离开也并非不合适的选择。”人都会对自己熟悉的地方,有难以言明的安全感,阴魂也不例外,听我解释完,知道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萧清荷顿时就放心了不少了。 “你家人的安危可以交给我,就算那个艳傀,真拿他们出气逼你回来,在我倒下之前,就不会让你的家人有危险,倒是你那边……”停顿下来看了看我后,萧清荷忧心道:“万一那个艳傀,和她背后的主使人,跟着你一起去了省城的话,你就会非常危险了。” “放心,就算我完全不是对手,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要我的命,否则我早就已经没命了,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最让我不放心的还是家里,就只能拜托清荷姐你了。”我平静地说。 “行吧……”知道我不可能再改主意,萧清荷也不再多说了,想了一会后,用一种看似商量,实则不容拒绝的语气道:“这样吧,让你一个人担那么大的险,我也不放心。既然你把家人的安危交给了我,我就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但你那边,也不能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我希望,无论你有没有事,每天都把我召唤过去说一下情况,在天快亮,我即将不得不回地府的时候就好。” 这并非不可答应的要求,而且如此一来,还可以固定时间交换信息,得知家里的情况,于是考虑了一下后,我就同意了。 回省城的主意定了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我妈醒过来,已经如何说服她和我爸,同意我在家里刚出事的情况下离开。 我已经想清楚了,最多等到中午一点左右,如果到那时候,我妈还不醒来的话,就让钱老先生和石树生,用手段把她叫醒来。 真到了那时候还不醒,就说明我妈会自己醒来的可能性很低,哪怕强行叫醒,会导致她病一场,也必须得那样了…… 在内心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等到早上六点四十几分,天已经开始蒙蒙亮的时候,我爸终于从县医院里打来了电话,说爷爷已经醒过来了,伤得不是很严重,已经处理完毕,脑CT暂时还没出结果,不过爷爷的意识很清醒,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说完爷爷的情况,得知我妈还是没有醒过来,沉默了一会后,我爸问我,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出了怎么多事?为什么你爷爷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们赶快叫你回家,说家里进了鬼,要出事了? 这话一听,我就知道,事情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爷爷魂魄离体后,并非完全受到了艳傀的掌控,一点意识都没有。只不过那期间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梦一场而已,所以才会一醒来,就让我爸叫我回家。 但这样一来,我原先想好的说辞就不能用了,于是想了一家后,就告诉我爸:我曾经得罪过一个心术不正的同行,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那个人,悄悄跟着我回了老家,昨晚是那个人在放不干净的东西伤害爷爷,而我也是在对付脏东西时,不小心把爷爷打伤的。 到得现在,我不能再什么都瞒着家人,必须要让我爸他们,也保持防范心理了,虚构一个同行出来,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理由,既能让他们接下来小心防范,也不至于会让他们太过担心。 关键是,这样一来,我回省城也就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敢跟到家里来报复?”虽然“同行”是虚构出来的,但经过我这么一说,倒也挺符合事实,于是我爸当即就信了。 “本事确实有一些,不过更主要的,还是这种人心术不正,什么害人的事情都敢做出来,也不用太担心,以后只要小心防范一点就可以了,我也会把这事情处理好的。”我说。 我爸沉默了片刻后,又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报警应该没什么用吧,你那个行道里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就算报了警,警察会受理,也很难找得到证据,所以在那一行打滚,最首要的,就是尽量不要得罪小人,因为那些人有本事,没底线……你说你也是,平时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点,不要去招惹这种人呢?这都要过年了,还敢跟到家里来,吓到我们倒是不要紧,这次你爷爷受伤,他也不会怪你,但是惹到这种人,你以后要怎么办啊?平时在省里面,也没少被为难吧……” “爸,放心吧,我真的会处理好的。”听着我爸关心远大于埋怨,对我的担忧,也远大于对他们自己的担忧,我心里不禁一阵的不是滋味:“爸,现在做什么都有竞争,我们这个也不例外,只要存在竞争,就少不了会得罪同行……不过你放心,我真的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今晚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再发生。” 好说歹说一阵后,才总算是让我爸放心了一些下来。 让我照顾好我妈,一旦醒来,就赶紧打电话告诉他后,我爸挂了电话。 爷爷已经没什么大碍,接下来,就是等我妈醒来了。 艳傀的信息和手段,我一概不知,所以对我妈究竟会不会主动醒来,我是真的一点信心也没有。 如果醒不来,我该如何向家人交代,又如何对我爸,把“得罪同行”的说法继续圆下去呢? 艳傀,神秘莫测,堪称手眼通天的幕后主使人,或者一股势力。 如此处心积虑的针对我,暗中布了这么多局,毫无疑问,这个人或者势力,针对的并非我本身,而是与我所在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老门派,有极大的关系……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并未发生。 八点刚过几分,我妈紧闭的眼皮,就轻轻动了几下,然后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这时天已经完全大亮了,萧清荷也已经赶在天亮前的最后时刻回了地府,尽管很担心我妈,但这一夜下来,我神智仍然还是有些恍惚,加上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保持精神,所以我妈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握着她一只手,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短暂的睡梦里,我梦到我妈已经醒来了,正在正常睡醒一样,笑着摸我的头和我说话。直到迷迷糊糊中,感觉真的有一只手在摸我的头,才猛地惊醒过来。 抬起头,我妈真的已经醒了过来,真的在面含微笑的看着我。 擦了擦眼睛,又使劲掐了几下大腿,才敢确定这是真的,并非幻觉,然后只见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就飙了出来,喜极而泣地问:“妈~~~你醒了?” “是啊念念,妈醒了~”我妈有些茫然地笑了笑,然后轻声问:“妈不就是睡了一觉么?怎么还哭上了,你是啥时候过来的,你爸爸呢?” “啊~我也是刚过来的,爸昨晚没有回来。”很显然,我妈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一时间我也有些应接不暇了,缓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不该一下子让她知道太多,于是抹了抹眼角,笑道。 “没回来?在昌宏大伯家那边帮了一晚上的忙么?”一听没回来,我妈顿时有些奇怪,说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双手撑了几下,也没能撑起来。 “怎么回事?妈怎么感觉头有点晕,也使不上力?” 见状,我连忙站起来扶着她,把枕头垫高了一些,道:“妈,没力气你就好好休息,别起来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看你说的,哪能没事,妈还要起来煮猪食喂猪,虽然林林后天就回来了,但只要还养一天,就应该好好对待一天,昌宏大伯家那边也还要人帮忙,潘大公是好人,明天来的客会很多,今天就要开始忙了,可不能不过去……”碎碎念说着,我妈又试图爬起来。 我连忙将她扶住,不让她起来,说道:“妈,猪食我来煮就可以了,你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吧,也不用去昌宏大伯家帮忙了,他们会理解的。” “到底怎么回事,妈是怎么了?”随着这会,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我妈顿时也从我的言语,和醒来我就在床边守着当中,意识到了不对劲,抬起手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回忆起来。 “昨天晚上,你爷爷睡下后,妈本来想在楼下看电视,等你和你爸回来了再睡,结果等着等着,就忽然觉得困得不行了,只好关了电视上楼睡觉……在妈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几点了?” 刚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回答说已经八点十一分,我妈就软绵绵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说道:“念念,你可不许瞒着妈,在妈睡着的时候,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不然你不会守在妈床边一晚上没睡,妈一醒来你就哭。” 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经不可能一点都不说了,于是犹豫了一会后,轻声道:“妈,要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也可以,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听我反问是不是做了什么梦,我妈顿时愣了愣,轻轻皱起眉头想了想后,说道:“是啊,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就跟真的一样,刚才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梦见你在妈床边趴着睡觉呢……直到你哭鼻子开始说话,妈才知道原来之前的才是做梦。” “是什么样的梦?”我连忙问。 或许真如钱老先生说的那样,我妈做的是让她非常高兴的“好梦”,听我问起梦的内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后,才低声道:“还能是什么,就是梦见你娶媳妇了,还给妈生了个乖巧机灵的漂亮孙女呗……” 原来,在她的梦里,我和张晓微结婚了,婚后还把她们接到了省城,和我们在一个小三合院里一起住,一年多后,又生了一个和张晓微很像,很漂亮聪明的女儿,婆慈媳孝,一家子非常和睦,其乐融融。 梦里的大部分时间,我妈都是和一天天长大的孙女在一起。一开始的时候,我和张晓微还会经常出现,和她们一起互动,但随着我们的“女儿”越长越大,我们就很少出现,最后再也没出现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画关公 表面上来看,这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梦,不过是时间跨度长了一些,也过于逼真了一些,但既然能让我妈沉睡一整夜,怎么都叫不醒,就必然有它的蹊跷之处。 “但……问题具体出在什么地方呢?”面上看不出怪异的地方,就只能逐一去分析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多子女到了婚配年龄的父母,都做过子女结婚的梦,我已经和老妈说过张晓微的事,所以她梦见我和张晓微结婚,是很正常的事,把他们全部接到省城去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后,我初步觉得,问题应该出在住的地方,毕竟我妈他们从没去过省城,而我也从没和他们说过,我在省城的居住环境,可是她梦到的,却是我们一家,住在一个小三合院里,这一点和我在省城住的环境倒是算得上吻合。 但是仔细想了一番后,我又觉得这说明不了什么,三合院实在太常见了,农村到处都是,城市里也并不少,而且这种建筑,通常也比较符合人对于家的期望,所以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更大可能上只是凑巧而已。 刚在心里将这一点推翻,我就忽的愣住了,一下子想到了,最有可能存在问题的地方。 我和张晓微的“女儿”。 “肯定就是这地方,准没错了!因为老妈已经说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这个“孙女”互动,怎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也要绕着弯想来想去呢?”一想到这,顿时懊恼的有些想拍脑门,然后连忙问我妈:“是不是很多时间,都和那个孙女在一起?” 我妈点头说是。 见她再次确认,我顿时愈发肯定,问题就是出在这地方了,想了想后,连忙又问:“那……她在你梦中长了多大,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都已经成大姑娘了,哪都好,就是很恋家,哪都不愿去,也不愿处对象,只想留在家里,成天粘着我这老太婆。”我妈说,或许是又想起了梦境,浮现出一抹向往,或者说沉溺其中的笑容。 一听都已经长到可以“处对象”的年龄,我顿时又来了几分精神。 有的梦确实时间跨度很大,但像这种一跨就二三十年的,也实属少见了。 于是沉吟了片刻后,我又问我妈:“梦里的那个闺女,真的很像我和晓薇吗?” 我妈想了想,回答说:“和你对妈说的小薇更像一些,和你只是眉眼有几分像,和小薇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还记得晓薇什么样子?”见我妈说得如此肯定,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我妈可还没有见过张晓微,只是在回到老家来以后,前后给她看了两三次照片,按理说,就算对这未来的儿媳妇很满意,也不大应该只是看过照片,就能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我妈轻轻一怔,有些迷茫地想了一会后,犹豫不定地道:“还……记得的吧,妈已经看过小薇的照片了,不会忘记的。” 这话一听,我顿时就知道,我妈其实已经记不清楚,或者说有些混淆了。 不能怪她健忘,人在睡梦里,对他人形象的感官,本来就只是一个印象,没有真正的“视觉”,只要感官里觉得是这个人,就会毫无违和的成为这个人,实际上,就算对这个人的长相,有一定“直观”的印象,通常也和这个人真正的长相有区别。 既然我妈会露出迷茫之色,就说明她对梦里的张晓微长相,是有一定类视觉的印象的,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她在梦里,清晰的“看”到了张晓微,而且现在还能记得。 重点是,梦里张晓微的长相,一定和现实里有较大的出入,不然我妈也断然不会迷茫、混淆。 想到这,我顿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问我妈,是否还记得梦里的张晓微长啥样,等她点头表示还记得后,直接掏出手机,翻出张晓微的照片,问她是不是这个样子? “……不是这个样子。”认真看了一会后,我妈皱着眉摇了摇头,说:“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梦里看到的小薇,不是这个样子,但梦里那个人,确实就是小薇……” “妈,你不用多想,这是很正常的事,我也经常梦到你们,醒来却发现,你们和梦里的样子完全不像,这是常事,没什么好奇怪的。”看我妈眉头越皱越紧,我连忙轻笑将她思绪打断,刚刚才从这怪异的“大梦”中醒来,身体还很虚,着实不应该想太多。 和现实张晓微完全不像的“张晓微”,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和我眉眼也有几分相似、成天待在家里粘着老妈不愿出门的“孙女”,到得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导致我妈沉睡不醒的原因,就出在这个“孙女”身上了。 让我妈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而我自己脑子却飞速运转了片刻后,我忽然猛地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连忙回房间取出纸和素描笔,回到我妈床边唰唰唰的画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一个鲜活,惟妙惟肖的素描形象,便跃然纸上了。 然后我把画送到了我妈面前,问她梦里的张晓微是不是这个样子? “对!就是这个样子,真的像极了!念念你是怎么知道,妈梦见的小薇什么样子的?”没有任何思考、迟疑,看清素描画上的人脸瞬间,我妈就非常肯定地点起了头。 尽管已经猜到十有八九会是这样,但真看到我妈肯定这瞬间,我心里仍然还是掀起了惊天巨澜,手脚一阵发凉。 因为我画的,正是艳傀的脸。 …… …… 问清我妈在梦里的遭遇后,我也得知了她能主动醒来的原因。 原来,她当时正在和艳傀所化的“孙女”,在厨房里做饭,“孙女”一边在她身后择菜,一边和她说话,但说着说着,“孙女”却不知不觉没声了。 等我妈好一会没有听见“孙女”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对,转过身时,“孙女”已经不见。 不声不响就不见了人,我妈自然很着急,于是连忙出门去找,结果找着找着,便醒了过来…… 虽然艳傀貌似已经从她的梦境里离开,可我也依然不敢有任何小觑,于是将昨晚发生的事,尽可能往轻了一点说,但又不至于隐瞒的告诉她,嘱托两个叔娘照顾她后,便把潘光龙叫了过来,开车载着我往新阳江畔的将军坟赶去。 经过回老家以来的一系列事情后,我一家人和将军坟的“恩怨”,算是基本上已经解开了,关系已经改善了不少,尽管上次潘光海夫妇的事情结束后,我如约来到将军坟,交还白面书童,和将军魂说事情经过时,它仍然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冷冰冰态度,但实际上,我却能感觉得到,将军魂对我的敌意,或者说成见已经不再那么深。 虽然来到将军坟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但今天云层很厚,天气非常干冷,吹着刀子一样的寒风,眼看最迟一两天就会开始下雪,所以也就不用顾及太多时辰的问题了。 果不其然,刚将一张汇聚阴气的“聚阴图”,放到象征墓碑的那块大石上,开始聚阴没多久,旁边的潘光龙就开始抽抽着,打起了冷摆子来,被将军魂上身了。 说起来,也还挺有些对不住潘光龙的,两次叫他陪我来将军坟,都是冲着把他当成我和将军魂在白天沟通的“桥梁”,曾经还害得他摔伤了腰,交上我这么个“朋友”,怎么看都倒霉了些,所以每次看到他时,我还都有点怪不好意思。 不过,内疚归内疚,我也还是没打算就此放过他,这次来之前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会像上次一样被将军魂上身。既然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也愿意跟着我来,那我自然也只能继续内疚了,以后有机会,再帮他做点什么补偿就是。 “这次不请自来,是又有何事需要劳烦本将?”一阵阴风呼啸刮过后,上了潘光龙身的将军魂冷冰冰对我道。 尽管这态度着实令人不喜,但别人怎么说也是阴神,自然有身为神的骄傲,肯轻易和我这凡人对话,就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了,着实不能再要求太多,于是整理整理思绪后,我便挤出一丝笑脸,将包括老巫师逝世在内的,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和来意一一说了出来。 将军魂显然是知道老巫师老巫师这个人的,对他的生平也有一些了解,听到他已经逝世,略微沉默了几秒钟后,轻飘飘地说出了“当入天道”四个字,等同于对老巫师一生做出了评价,而对于昨晚发生在我家的事情,倒是不怎么意外。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一个人生平都做了些什么,旁人不知道,但一举一动,可是有诸天神明记着的,就算在世时不会有什么后果,死后也一定会根据一生善恶“算总账”。能让将军魂做出“当入天道”的评价,就说明老巫师这一生,真的是光明磊落行善积德的一生,之前对他的所有怀疑,都不再成立,再继续怀疑下去的话,就是在玷污这个老人了。 果不其然,对昨晚出现了难以对付的妖物,将军魂完全知道,只是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而已,听我说完经过和来意,眼里也不出意外地,涌现出了些许嘲弄。 我并未打算对将军魂隐瞒实情,甚至还有意夸大了一些。既然是有求于人,自然就不能总是一副对着刚,好像别人活该欠你的态度,该服软的时候,还是得适当服软,只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很重要了,求人就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看到“潘光龙”眼里浮现出嘲弄神色的瞬间,我就知道,这事基本成了一半了。 很多时候,对方听完诉求还愿意嘲笑,就说明并未完全拒之门外,否则就连嘲笑你的闲情都不会有了。 果不其然,在我拿出求人的态度,说了些好话,假装没听见似的,冷冰冰沉默了一会后,将军魂便答应了,今晚就会让白面书童去我家,我什么时候回家,白面书童就什么时候回来。 此外,如果真有白面书童,和萧清荷也抵抗不了的事情发生,将军魂也会亲自赶过去,保我一家人性命无虞。 这无疑比我想要的还要好很多,于是端正态度,认真地说了些感谢的话后,便和潘光龙又一起往家里赶了回去。 虽然被上身的时间,比第一次来时要短许多,但潘光龙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虚弱了下来,一时半会根本开不了车。好在我已经从我爸那学到了几手,虽然还没有驾照,经验也还不够,但在我们这条车辆不是很多的路上,有人指点着开,问题倒也不大。 回到家,我妈精神体力都已经恢复了一些,已经可以下床慢吞吞走动了,顾不上歇口气,和她说了会话后,我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摆上清除了血污的祖师爷铜像,点上贡香开始画图。 现在已经确定,就是艳傀在梦里“粘上”了我妈,我自然不得不小心,尽管貌似已经离开,让她醒了过来,但谁也说不好,这是否只是暂时的,到了晚上会不会再来,更不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我必须要尽可能的防范于未然。 但凡“梦魇鬼”之类的邪物,通常都是通过潜入人的意识,使其噩梦缠身来达到目的,虽然还不知道艳傀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她在梦里缠上我妈的方式,应该也差不多,所以我要给我妈画的,便是已经画过的“碧霞元君保身图”。 这是一张“融图”,和老头子当年为我画的“十二元辰护灵图”属于同一种,碧霞元君有“庇佑众生,灵应九州,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之力,将她的灵力融入人身,一般邪魔自然不敢再近身。 虽然不见得能将艳傀阻拦在外,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赌一把了。 此外,为了避免这妖物再进我家害人,我还得再画一张,有足够的镇宅斩邪之力的图。 而关公,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请关公 关公,就不用多说了,三国名将,大名鼎鼎的武圣、关二爷,倍受中华文化推崇的特殊人物,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明百姓,都对其极尽推崇。民间尊称其为关公、关老爷,历代帝王也多次褒封,直至武帝,在中华文明漫长的历史中,以将领之身被官封“大帝”的,仅此一人,在清末光绪年间到达辉煌顶点,被封为长达二十四字的“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忠于神武关圣大帝”。 而在儒释道三教中,关公的地位也极高。儒教将其奉为五文昌之一,尊为“文衡圣帝”,道教奉为“协天大帝”,佛教奉为护法神之一,尊为“伽蓝菩萨”。 此外,据说关公生前十分善于理财,曾设笔记法,发明日清簿,后世商人公认为会计专才,因此关公不光是武神,同时还是武财神之一。请关公神像入宅供奉,不仅能招财,还能镇守门户,阻挡外邪。 而我要画的图,则会比一般的关公像作用更大,也要更加侧重于镇宅斩邪一些,名字并无奇特之处,就叫“关公镇宅图”。 关公镇宅图属于“敬图”,就跟通常的神像一样,请回了家就需要长期供奉。 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我既然能画关公图,那为什么不早点画一张供在老家里,非要等着出事了,才想起来临时抱佛脚,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实际上,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并非我想不到,而是有一定苦衷。 要知道,关公义薄云天,嫉恶如仇,不光关公如此,绝大多有镇宅辟邪,化煞之能的神明,都是差不多的性格,这就注定了,这些有护佑之力的神明,都比较厌憎心术不正,品行不端的小人。 当然,我家不是小人之家,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做为我爸妈他们的儿子,对于他们的为人性格,我自然再清楚不过。 但现今这世道,为人一世,有几个人敢说自己一生光明磊落,一点错都不会犯呢? 别人就不说了,就我这好几次被袁金柱,说成比女人还不如的软趴趴性格,都还动过杀人的心思,并且有为之付诸过行动,所以我可不敢保证,以后万一遭了难,被逼到悬崖上的时候,我和我的家人,都不会动别的心思。 若是一般只是大师开过光的神像也就算了,供奉的人品行不正,最多也就是神像不再庇佑,顶了天就是会受到一些惩罚。但别忘了,灵图这个东西,和寻常的神像可不同,是真正会引来神灵依附的,万一行差踏错,受到的惩罚也会更重。 所以,“敬图”这个东西,其实是一把双刃剑,能更好的护佑家人,但同时,对人品行的要求也会更高,一旦请进了家,就真的要保持足够的尊敬,平时一言一行,都要约束好自己。 此外,最大的苦衷,就是出在我自己的身上了。 要知道,福气是有厚薄深浅的区别的,这个东西虽说由天定,是命带来的,但实际上,命和人的三生三世紧密相关,一个人福气有多厚,很大程度上由上一辈子决定,人们常说的上辈子作孽,下辈子来还,就是这个道理。 福厚之人一生一帆风顺,福薄之人命运坎坷。有的人生来好命,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锦衣玉食一辈子,而有的人毕生咬牙艰苦奋斗,却什么也没得到,一辈子收获的,兴许还不如别人一顿饭吃掉的,就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太多错事,或者把这辈子的福禄耗掉了,这一世就只能来受苦。 虽然说起来有点残酷,上辈子的事我特么一概不记得,关我什么事?凭什么一个完全不相干、没听过的人干的事,要我来承担恶果?但……谁特么叫这就是命运呢。 不幸的是,我就是一个福禄相对浅薄的人。 早在成年之前,老头子到处找高人,想办法解决我魂魄的时候,就有一个大半生在深山修行,已经仙去老道人说过,我是“金瘠”之命,命格尚可,但相较起来,福禄却有些贫瘠不足,还在那年遭遇艳傀的劫难中,将福气耗去了七七八八,大幸遇上老头子救了我的命,余下的保我一生衣食无忧问题不大,但如果想要太多,就不大可能了。 从那以后,老头子就一再告诫我,以后画能助涨他人福禄,有护佑之力的“敬图”时,一定要三思而行,不要因为一时的钱财之利,就随随便便给别人画,因为这会无形中消耗掉我的福禄,一时见钱眼开的话,以后没有我的好果子吃。 此外,要是画一些需要福气大的图的话,还会直接对我身体造成一定影响。 所以这几年来,虽然明知道,画那些能助涨福气,旺人财运的敬图,能挣更多的钱,我也很少会去画,甚至几乎不画。 而关公属于武财神,既能招财,还能镇邪,需要的福禄也是比较大的。 关公在世为人时义薄云天,因此那些混社会的人,通常都比较喜欢拜关公,也喜欢佩戴一些能旺财转运的饰物,或者弄一些类似的纹身。但无论怎么弄,都很少有人敢戴关公,或者往身上纹关公。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关公不能乱弄,福气不够背不动的话,不仅没有好处,反而还会给自己招祸,甚至因为戴关公饰物,或者往身上纹关公而惨死的都有。 反应到我的身上,就是贸然画关公,引关公的灵的话,不仅会更加消耗我的福禄,甚至一个弄不好,还会给我招来祸事! 所以,以往虽然想得到,却不去做,就是因为画这些敬图,除了对人的品行要求比较严苛,就是因为不想损耗福禄。 但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别无他法了,就算会对我造成影响,我也只能这么做。 而这些神明中,对妖魔鬼怪最具威慑力的,又非关公莫属,所以要想抵抗诡异莫测的艳傀,我就只能画关公了…… 关公图是一张大图,但比较适合用在女性身上的“碧霞元君保身图”,难度也不低多少,况且还要加进宿主的生辰八字,所以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画完。 由于怕犯困,所以晚饭也没敢吃饱,随意扒了几口安慰我妈,又偷偷泡了一大杯弄得跟药一样苦的咖啡后,就用想睡觉的借口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继续画更难的“关公镇宅图”。 关公是至阳之神,对灵引的要求倒不是很高,和通常的阳神图区别不大,就是除了道士血之外,我这个“引灵人”的血也会多要一些,难的是画法更复杂一些,关键是我的熟练度也还不高,因此画的途中,先后出了三次错,第四次才顺利完成。 而这时,也已经凌晨两点三十几分了。 好在昨天早上守我妈的时候,趴在床边眯了一会,也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熬着了,不然这又是彻夜未睡,又是放血集中精神画图的,早就扛不住了。 将早已冰喉的半杯浓咖啡一口灌下,揉揉发胀的脑袋,打起精神钻出房间,才得知不仅我妈还熬着没睡,就连我爷爷,也已经出院回来了。 爷爷虽然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但遭遇艳傀的时候,还是清楚的,确切说,是在艳傀的刺激下,老木匠的灵魂再次“觉醒”了过来,在这个妖物的压迫下,保住了一定的意识,才能在去到潘昌宏家外面,见到我之后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成功引起了我对家里的警觉。 爷爷在危急时刻清醒过来这一点,还是年后芸姐她们来了我家,我只能跑去和他睡时的一天半夜里,他和我聊天说起的,不然我都还一直以为,是因为离家远了,艳傀对他的魂魄掌控度有所下降,才出现的这一丝转机。 基于当时的清醒,爷爷魂魄归体醒过来后,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说什么也不愿住院,任儿子们怎么劝,也一定要回家来养伤,甚至在医院都大发雷霆,挣扎着要起来打人了,我爸他们才被迫同意。 所以钻出房间的时候,我看到的不光爷爷,同时还有我另外三个叔和叔母。 三个叔都在市里面安了家,离得并不远,所以在我爸他们送爷爷去医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收到消息赶去了医院,只有一直在外地“浪”的满叔没回来。 虽然都知道爷爷是被我打伤的,但几个叔都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什么怨言,而是反过来宽慰我,不要把这事放心上,没人会怪我什么。倒是在城市里“土生土长”,也将神鬼之说视为封建迷信的五叔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笑着说了几句不大像玩笑的玩笑话,还问我鬼长什么样子,下次能不能让她也见见,最后被我五叔沉着脸喝回去了。 这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小插曲,自然没人会去在意,于是和我爷爷说了一阵话后,我就让我妈,将一杯掺了安眠药的水喝了下去。 我妈是不懂这些的平凡人,待会引来碧霞元君的灵,和她融合的时候,难免会紧张,产生以下抵抗性的反应,所以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让她沉沉睡去。 二十来分钟后,碧霞元君保身图,就顺利完成融合了,没有意外发生。 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我那总是时不时冒一两句怪话,隐隐间难掩不屑之色的五叔母,也终于消停下来了,态度正常了许多。 没有耽搁时间,去屋外见过早已到来的萧清荷,及白面书童,表示感谢的同时,也告知她们我接下来会做什么,让她们心里有了底后,我又回到家里,打开大门,搬来梯子,在香火左边墙壁上钉上两颗钉子,将“关公镇宅图”挂了上去,仅比香火中央最大的“天地君亲师位”的“天地”二字稍稍低了一些。 关公图也是成功的,并未出现忙活大半夜,却面临失败的尴尬处境。以血启灵,回到地上紧张肃穆地等了八分多钟后,关公图便顺利亮起了隐隐透着血红的金光,紧接着,唇若涂脂,面如重枣,身材健硕,虬髯偏偏的关武圣,便斜提青龙偃月刀,腰悬宝剑,骑着赤红如火的赤兔宝马,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一股威风凛凛,压迫得人气都险些喘不过来的神威,顿时也随着关公的映现,由我的脑海里,向西面八方弥散开来。 由于这张“关公镇宅图”,更侧重的是镇宅、斩邪,所以引来的关公,也和寻常的关公像有很大区别,并非脚踏云彩的站像,而是骑着赤兔马,战场冲杀的形象。 骑着战马而来,就不光只是镇宅这么简单了,以后邪魔外道,只要在附近范围内作妖,都会引起关公显像,招来镇杀。 在我脑海里出现的威压,很快就扩散到了现实环境中,墙上的关公图神光大放,将灯光都压下去几分的同时,一阵又一阵的风,也从外面灌了进来。 在令人呼吸不畅,眼睛也睁不大开的威压中,关公开始附灵。 前后同样持续了二十多分钟,这股威压才渐渐消失,吊灯恢复明亮,屋外呼啸而至的狂风,也偃旗息鼓了下去。 而这时,镇宅图也恢复了繁乱无章的样子,只有遇上邪魔侵犯的时候,关公形象才会再次显现出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这张图好像在发光,我也好像看到有人出现在上面?”到得这会,之前二十多分钟,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的五叔母,也得以缓了口气,好奇地看着关公图问。 “不晓得你家妈的话咋这么多,闭上你的批嘴行不行!”话音刚落,我五叔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低声骂道。 挨了骂,我五叔母倒也不怵,同样没好气地回敬了一眼,轻轻吐了吐舌后,也不再说话了。 忙活到这会,已经五点十几分了,尽管精神上已经扛不住,但也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于是上楼看了看我妈,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让我爸他们各自放心去休息后,我便又出了家门,往潘家院走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回省城 再有一天,老巫师就要下葬了,本来想等到明天早上,送这个老人最后一程,也等我弟李林回到家以后再去省城一趟,可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大允许我继续等下去,只能提前两天离开了。 眼看年三十就要到来,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希望能在这之前找回老头子,同时也让艳傀这事有一个结果,至少能让一大家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一个年,所以,早一天离开,就能多争取一天时间,家人的安全也能多一分保障。 至于这位有恩于我,奄奄一息的时候都还在为我考虑,及时向我发出警醒的老人,反正都已经对他心怀愧疚,不是参与送他最后一程就能磨灭的,那就干脆多愧疚一点,以便于狠狠地记住吧。 再次来到潘昌宏家,偌大的院子已经完全搭起了帐篷,灵堂内外,大门两边,院子两侧围墙,都挂满了挽联,和诸天神佛的画像,横牵的绳上也挂满了手抄的经文,玉皇大帝高坐香火正中,再顶上,是三清至高神。 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连日连夜的熬下来,无论主家还是先生,还是大门外来坐堂的唢呐匠,都已经疲倦了,所以在这天色将明的时刻,场面已经暂时恢复了宁静,守夜的人们大都已经或趴或靠迷了过去,只有一个年轻的先生身着道服,端坐灵柩前的供桌旁,无声地念着超度经。 这个时候过来,除了时间紧,就是图个清净,方便说话。见我走进灵堂,正在念经的先生,稍微停顿下来轻轻点头致意后,便微微阖眼继续念起了他的超度经。 披麻戴孝的潘昌宏,已经靠在灵柩右侧的壁头上睡着,直到我给老巫师上完香鞠完躬走到他身边,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来了?”一看是我,潘昌宏连忙揉了揉,因为连日熬夜而充血的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起身低声问。 我轻轻点了点头,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打开话匣子。 “要不要看看你大公?这应该是最后一眼了。”好在潘昌宏也知道我的来意,拍了拍肩膀上的草屑和香灰后,轻声说道。 “好,那麻烦你了昌宏大伯。”过来主要就是为了看老巫师最后一眼,我自然没有异议。 “说那些客气话干嘛,这个时候还能牵挂着你大公,该是我感谢你。”潘昌宏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说,虽然他没办法亲自过去,但对我家昨晚发生的事,还是知道得七七八八的。 说着话间,我便和潘昌宏一起搭着手,轻轻把棺材盖往下推了一些,露出躺在其中的老巫师的脸。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也没有放进冰棺,但老巫师的脸,看起来依然没有任何一丁点腐化的迹象,就跟刚咽气那天晚上一样,甚至随着尸身完全冷却下来,细胞已经死去,生前原本黝黑的脸,还变白了几分,但和纯粹的尸体毫无血色苍白,又明显有一些区别,在灯光的照耀下,竟是有几分光洁神圣的意味,丝毫没有尸体那种冰冷瘆人的感觉。 尽管一定程度上,有天气冷,尸体腐化时间延长的因素,但我却清楚知道,这并非主要原因,而是因为老巫师“玉化”了。 这是只有生前行善积德,功德圆满之人,或者修得大成的修道之人,死后才会出现的迹象,与气候条件关系不大。需要说明的是,“玉化”的人并非尸身不腐,而是腐化的过程有别于常人,并不会膨胀流尸水,也不会生蛆,不会被蛇虫鼠蚁撕咬,无论埋到什么地方,即便泡在水里,也只是会慢慢枯萎,最终化为尘土,而不会腐烂。 如果火化的话,还很大概率上会“化丹”,也就是佛家常说的“舍利子”。 也就是说,正像将军魂所言的那样,老巫师真的已经超脱凡尘,入了天道了。 看着这样的老巫师的脸,我肃然起敬的同时,心里也愈发的,为之前怀疑这位老人是幕后推手而感到惭愧了。 良久过后,才从复杂的思绪中渐渐脱离出来,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位老人后,便轻轻推上了棺盖。 “昌宏大伯,我准备出去一趟,所以应该是没办法送大公最后一程了,希望你能原谅。”轻吸一口气,收起思绪,将视线从棺材上移开后,我轻声说。 “什么时候走?”潘昌宏轻轻点了点头问,显然对我要离开并不意外,否则刚才也不会说,这应该是最后一眼的话。 随着父亲辞世长眠,他也算是正式传承了父亲的衣钵了,有的事就算不用刻意去掐算,也能大致预感得到。 我想了想,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早上就会走。 “这么仓促的吗?你应该都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就算再急,也应该先休息一下,把精神养好一些再走的。”一听早上就走,潘昌宏顿时有些意外。 “没多大关系,反正走哪都是坐车,又不是走路,在车上再休息也不迟。”我轻轻笑了笑说。 潘昌宏何尝看不出我笑容里的苦涩意味,一时间顿时也说不出话了,沉默了半分钟后,才微叹一声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放心去处理事情吧,家里面用不着担心,有什么我都会尽最大力量帮你照看着一些。” 我连忙认真点头致谢。 去到门外又说了一些话后,我便准备回家了。 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钱老先生也从旁边,一直悄无声息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对我说道:“年轻人,做事要专心,既然决定出去处理你的事情,那就集中精力去做,不要再分神担心家里,你家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没事的,如果还不放心,也不嫌弃的话,等潘家老人入土为安后,我和石树生可以去你家蹭几天吃喝,直到你回来。” 我不禁微微一愣,这才发现,屋子里的石树生等人,并未抓住间隙补觉去了,而是都在屋子里看着我。 本来我也没打算再麻烦他们太多,所以才没有去打扰,此时见到他们主动伸出援手,一时间难免就有些感动。 没有再客套太多,向老先生等人表达谢意后,我便离开。 这一刻,我心里是轻快的,也真正相信了,无论家人还是我自己,都能逢凶化吉度过这个难关。 能得到这么些萍水相逢,而且无一例外都还是长辈的人相助,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畏惧的呢? 就算面对的是诡异莫测的艳傀,以及这妖物背后手眼通天的主人,又如何? 回到家,我爸果不其然并没有睡,也已经同样意识到我要离开,所以当我提出,想去省城一趟,找那个同行好好谈谈,把事情解决下来,同时接老头子回来过年时,他没有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于是两个小时后,我背着行囊走出家门,坐上前来送我的潘光龙的车,往县城里赶去。 天刚亮没一会,我妈就醒了过来,也没有再做那样的梦,被化身我和张晓微“女儿”的艳傀纠缠,爷爷的伤情也挺稳定,看起来比以前要清醒了许多,加上又有这么多人,和萧清荷白面书童,乃至将军魂的相助,我认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无需再担心家里太多。 一个小时后,我在县城新客车站门前下车,刚和潘光龙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准备进车站买票上车,一辆崭新的蓝色比亚迪宋MAX,便出现在大街上,急匆匆地往这边驶了过来。 愣愣地还没回过神来,便在我面前一脚刹车停住了,险些撞上了潘光龙的车屁股,紧接着我爸便下了车,朝我挥挥手道:“还买什么票,我和你一起去。” “爸……你咋追上来了?”看着笑得有些奇怪的老爸,我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爸笑道:“还能为什么,和你一起去接你师父回来过年呗,顺便会会你那个同行,看看他究竟是长了几个胆,敢追到家里来报复人!” 看他豪气干云的样子,我顿时更加愣住了。 明明说得好好的,结果却我前脚出门,后脚就追了上来,毫无疑问,这绝对不正常。 好片刻后,才算回过神来,有些头痛的道:“爸,你别闹了,家里这么多事,爷爷和老妈都需要照顾,你和我一起走了,那家里怎么办?爷爷和老妈谁来照顾?所以你就别添乱了,在家里等我回来行不行?” “放心,你妈没什么事,等会你二姨就会来陪她,你爷爷也会有几个叔他们照顾,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既然都已经回来,就干脆别再走了,手里的事都暂时先放下,一起把年过了再说,最多明后天,你的姐妹兄弟们都会回来提前团聚,所以家里的事,完全不用再担心。” “那……你怎么和我妈说的?他同意你和我一起去?”好好的忽然又多了这么些变故,我不禁开始一头雾水。 我爸嘿嘿一笑,说道:“就是你妈要我和你一起去的,瓜娃子,真当你老爸老妈那么好骗呢?你那个同行的事情,根本就没你说的那么好处理,除了这个,也还有别的麻烦事吧?你妈担心你一个人解决不了,才要我和你一起去……” …… …… 事出反常必有妖,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后,我爸就没怎么笑过,突然一下子追到县城来,笑得这么“霸气外露”,用脚想也知道肯定不对头,所以自然也更加不敢答应,让他陪我去省城。 甚至我相信,他和我妈定然已经猜到了什么,甚至就连老头子不在省城,恐怕都已经猜到,所以才会想陪我跑一趟。 但我之所以离家,就是因为不想连累他们,所以又怎敢答应呢?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甚至都差点翻脸,想让潘光龙帮忙,把人捆住强行带回去了,才总算劝通了我这老爸,安安心心在家里等我回去。 虽然这样难免会让老爸伤心,但我也别无他法了。 这次的对手极其难对付,已经浮出水面的艳傀,不过只是一个为人所用的工具、傀儡而已,我甚至有一种,这个人会是我一生最大的敌人,一言一行都在其掌控之中的强烈感觉,不然也不会有孤注一掷,将其引离我家人的想法,一旦让我老爸跟着,弄不好就会成为对方的突破口,我的软肋,所以哪里敢答应。 回来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可如今再次回省城,却竟是有了几分物是人非,对那座摸爬滚打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也有了几分陌生的奇怪感觉。 老头子袁金柱下落不明,罗文信生死不知,连着他别墅里,往常看着人畜无害的小保姆,也一下子变得,如同躲在阴暗角落里,随时探出来咬人一口的毒蛇、幽灵一样,让人感到不安起来,到了省城,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找线索,确实是一个必须要好好想想的问题…… “嘿,小兄弟醒醒,到地方了,别睡了~~”迷迷糊糊浑浑噩噩中,只听一个含糊不清,也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从虚无的黑暗里传来,同时好像有一只手,不时摇摇我的肩膀,不时又拍拍我的脸。 将充满酸涩梗塞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些许,只见头发剃得精光,油光发亮,却蓄着满脸络腮胡的司机大叔,正有些无奈,有些不耐地摇晃着我。 “我去,总算是醒了,真他妈挺能睡的。”还没能看清楚人,大巴司机的声音就又传进了耳朵。 “小兄弟,你这是咋回事?多少天没睡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人啊,别是大过年的,在哪赌又赌又玩混了好几天,上车就睡死了吧?要不是还有呼吸,我们都差点认为你死了,准备报120~~” 没有多言,使劲揉揉像是敷了一层东西,怎么都不舒服的脸,擦擦眼睛挤出笑脸赔过不是,背上行囊下车,去公共场所水龙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后,便大步走出了车站。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审问 没有回三合院,也没有去店子,而是先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旅社安顿下来后,才联系上了芸姐。 这两天以来,杨小天一直待在芸姐母女身边,寸步不离,回收店周老板找的人,倒是没有继续守着了,原因是蹲点那天凌晨五点多,也就是我那边的事情,刚刚平息下来没多久的时候,他们便逮到了那个,幽灵一样在芸姐家门外鬼鬼祟祟的人。 强烈感觉到那天晚上一定会出事,结果没想到,事情却是出在了我自己身上,而非芸姐这边。不过这也算幸事一件了,要是盯上芸姐的真是同行,利用那些非常规手段害她们母女的话,当时天远地远的,我还真是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丝毫阻拦不了。 也正是因为事后得知,已经逮住了这个,随时可能会对芸姐母女形成极大威胁的人,我才得以安心下来处理家里的事。 罗文信生死不知,那个叫小玉的女孩去向不明,拉清算罗文信大旗的胡九洲也逃之夭夭,查找起来并非易事,目前唯一最有可能找出头绪的,就是出现在芸姐家门前的这个人。 平白无故,不会有人做跟踪盯梢这种事情,所以这个人,正是受人雇佣指使而来的,至于是谁指使的,就需要好好问一问了。 问清那个人目前所在地址,在门口小饭馆,随便吃了些东西后,我便打了个车,往南郊那边一个叫“白果井”的地方赶去。 抓到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后,芸姐并未将之交给警方,而是和我商量过后,找地方暂时关了起来,也没有让人问太多,只是那人被逮住,求脱身的时候,主动向捆他的人交代了,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因而知道了这一点,别的就暂时不知了,就等着我回来问。 关这个人的地方,是一个远离市区,已经倒闭了好几年的小型休闲山庄,其中一个老板就是芸姐的合伙人“萧哥”。这地方依山傍水,沿着一条小溪靠山而建,风景还算不错,但由于距离市区过远,地方偏僻,还没什么名气,自然也就很难做起来。 据说当初只经营了两年不到,就做不下去了,几个投资人急于回本,便以很低廉的价格,全部转给了萧哥一个人。 出租车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对地方,在通往山庄的小路口的国道上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放眼望去,四周竟是一点灯光都看不到。 正有些犯嘀咕,是不是出租车司机不耐烦,随意找了个地方把我打发下来,就听见小路里边,传来了笃笃笃的摩托车叫声,一道光束也照亮了那边的夜空。 没多时,一辆摩托车,便从山里拐出来了,见到我就开始减速,最终在路口停下。 “你就是李念?”骑摩托车的,是一个染着我叫不出来的颜色,就跟发霉了一样的短发小年轻,见我点头后,就轻轻一笑说:“念哥你好,我叫大冲,芸姐那边叫我出来接你。” 掉头往里骑了三分钟不到,我们便进了大门是用竹筒做成的山庄,然后在小停车场旁边,同样用竹子搭建的大堂里,见到了此行要见的人。 陪小年轻一起守在这里的,还有三个人,年龄看起来也都差不多,只有一个应该比我一两岁,右边眼睛下还有一道疤。 三人正围在一张树根做的桌子旁吃东西,见我们走进来,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其中一个,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强光电筒调到最高亮度,使大堂里略微暗沉的光线,更加明亮了一些。 而在芸姐家外面抓住的人,则被绑在了大堂右边的一根柱子上,神情萎靡,鼻青脸肿的,嘴里还塞着一件,不知从哪捡来的脏兮兮的黑色文胸,从体型上来来看,正好和芸姐家监控里,看到的那个身材魁梧的人相符。 一见到我,这个人就神情激动地挣扎了起来,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叫什么叫!还没挨够,还想来几下是吧?”自称大冲的小年轻沉声一喝,等大个子消停下来后,冲我笑笑道:“念哥,这就是对芸姐图谋不轨的那个人了,要怎么弄全凭你一句话。” 不得不说,这叫大冲的家伙,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也会说话的人,一句“图谋不轨”,便将我心里,多少对这种场面有些抵触不喜的情绪,消融得一干二净了。 是的,既然敢受人指使,在我在乎的女人门前鬼鬼祟祟,意图不明,那被绑上两天,挨几顿揍也是理所应当的,没见当时都急成啥样了,所以现在有什么好同情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先和他说说话吧,问清楚了再考虑怎么处理。”想了想后,我看着表情有些惊恐,显得和魁梧身材展现出来的气质有些不符的大个子淡声道。 “好的,没问题,这狗曰的早就想交代了,只是芸姐电话里叮嘱过我们,什么都不要问,等念哥你到了再说,才没有让他说。”大冲咧嘴一笑,说着上前一把捏住大个子下颚,极为粗暴的,将塞在他嘴里的文胸扯了出来。 随着文胸取出来,我这才算发现,大个子嘴里不光塞着这玩意,同时还有一只死耗子。 “大、大哥们……有话好好说!别……咳咳、咳咳咳……哇……别再打人了……这样……哇哇……哇哇哇哇……呸……这样,是犯法的……”刚将嘴里的死耗子吐出,大个子就一边猛咳,一边打着干呕,上气不接下气的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大个子,等他哇哇哇的吐了一大滩口水,把气喘匀,直起身子来后,我才淡声道:“你知道是犯法的就好,没把你送进号子,就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兄弟,我没、没做什么啊,怎么要把我送官?”大个子脸色微微一变,狡辩说道。 我还没说话,旁边听了这话的大冲就脸色一沉,上前“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大个子脸上,“还没做什么是吧!我看你特么的就是贱!是不是需要我们再好好帮你回忆一下?” 说完,“啪”的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了大个子另一半边脸颊上。 “是、是是是,兄弟,大哥,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再打了好不好……我已经想起来了的,不用再帮我回忆……”一连挨上两耳光,大个子顿时就服软了。 “这还差不多,你特么给我听清楚了,念哥问你什么,就老老实实交代什么,不要妄想避重就轻,不然就砍你一只手,让你生吃一窝耗子,连毛带屎的整个吞下去,听明白没有?”扯着大个子耳朵,有些咬牙切齿的猛拽着,确定他真的已经“听明白”后,大冲才心满意足的撒手,笑呵呵的对我道:“念哥,别见怪,这家伙就是个贱皮子,就是要这样,他才听得懂话,越跟他客气越给脸不要脸,也不知这么大的个子,胆子怎么就跟耗子一样小,这怂样子还敢出来混,当杀手呢,我也是真的算见识了。” 话音未落,和他一起的另外两人就笑了起来,只有眼窝下有疤的那人没笑。 我微皱着眉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不用大冲说,我也完全看得出来,这个人不大对劲,有问题了。 虽然监控视频里看不到脸,但从体型上来看,应该就是芸姐家门外的那个人没错,可……一个敢出来混道上,受人指使玩跟踪,半夜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软蛋呢? 原以为即将面对的,就算不是一个响当当的硬汉,也不会是一块多容易啃的骨头,结果实际情况,却和预想中的大不一样。 仔细看了好一会,也仍然还是无法看出,大个子那畏畏缩缩慌慌张张的神色,有丝毫伪装的成分后,只好收起疑惑,将路上带来的一条烟递给大冲,让他们先出去一会,我自己先问一问。 在大个子紧张不安的神色中,笑眯眯接过烟说了些感谢的话后,大冲四人就出去了,昏暗空荡的大堂里,顿时只剩下我和绑在柱子上的大个子。 “不用慌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混社会的人,所以无论你等下老不老实,只要别把我真正激怒,我都不会打你,也想不出他们懂的那些法子来折磨你。” 眯起眼睛,盯着大个子看了好一会,等到他脸色愈发忐忑不安后,我才轻飘飘的开了口,说道:“不过…………明着和你说吧,我是阴阳先生,不是巷子里庙门前摆摊算命的那种,而是经常和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的那种,如果你不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相信这些东西的话,那你就多少应该知道,我这种先生不仅能救人,同时也能害人,而我们害人的那些手段,也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听到这话,刚刚因为我相对柔和的语气,和我说我不是社会上的人,而表情放松几分下来的大个子,脸色就猛地一变,有些愣愣地看着我。 确定他听懂了我的话后,我又轻声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到,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不要避重就轻,更不要装疯卖傻。我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你前两天晚上做的事情,已经严重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所以等下,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一字半句的假话,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不会动手打你,更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砍你手脚什么的,但请你相信,一旦说了假话被我发现,我折磨你的方法,会比砍你手脚更加可怕,更加痛苦,也会比让你吃一百只死耗子更加记忆深刻。”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愣愣地看着我,好片刻后,大个子才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神情惊惧地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听明白了就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顿了顿,我面无表情问道:“前两天晚上和白天,你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外做什么?千万别说你没有,你也知道我家门外有摄像头,所以你已经被拍下来了,赖不掉。” 大个子脸色一僵,犹疑紧张地看了看我后,小心翼翼道:“不是说那家只有一个漂亮女人吗?我也看过了的,就一个带娃的女人,和一个刚长大的小娃,怎么还有男主人?” “你别管那么多,既然承认了,好好回答问题就好。”我淡声说道,眉头轻轻动了动,果然不光受人指使,而且指使他的人,还将芸姐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他一些。 大个子面色微微一变,犹豫了几秒钟后,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就是在你家门口转悠了几回而已……小兄弟,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最严重的,也只是尝试捅开你家的门,想进去偷点值钱的东西,但你家的锁质量太好了,我根本弄不开。” “所以你要告诉我,你只是去偷东西的?”我眯起眼睛问,语气有些冷。 “不不不,不是的。”大个子连忙摇头否认,又犹豫了一会后,说道:“有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盯着你家的女人几天……” “什么人雇你这么做的?给了你多少钱?”承认受人指使,那事情就简单许多了,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我紧随着沉声问。 大个子身体一颤,连忙道:“是一个年轻女孩叫我这么做的,她一次性给了我五千块钱,还……还让我搞了一次,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一万块。” 年轻女孩。 阴着脸沉默了一下后,我将一张画着小玉脸貌的A4纸掏出来,递到大个子面前问道:“是这个人吗?” 大个子瞟了一眼,就连连点头道:“是的小兄弟,就是这个女孩。” 随着前者确认,我顿时紧紧眯起了眼睛。 果然真是这个小玉,对我有那么恨吗?就因为认为罗文信的生死不知和我有关?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与虎谋皮 《画灵人》第二百六十五章 与虎谋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小玉的目的 得到大个子说话算话的承诺后,小玉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在附近找了一家黑旅社完成“交易”后,冷却下来的大个子,心里也自然而然的萌生了退意,觉得就这样轻轻松松成为别人的工具,去干违法的事情不划算,便想找借口溜掉。 而这时候,看出了他心里想法的小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钱我会继续给你,想要的你也得到了,你觉得现在还有反悔的可能吗?”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小玉用冷冰冰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大个子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此时面对她平平淡淡的眼神,他竟然没来由的感到心里有些发毛。 有做了亏心事的原因,但更多的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大个子觉得,她的眼神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危险味道,令得他那将近一米九的巨大体魄,竟是有些不舒服。 再仔细一想,其实就算按照小玉说的去做,实际上也没什么,还远没到违法犯罪的地步,只要她不再有进一步要求,真要他去打人杀人什么的,就完全没必要害怕,得了便宜不说,还能赚一笔不少的钱。 于是敷衍开溜的想法,顿时也没有了,连忙笑说什么话呢,现在我们已经是亲密的朋友了,既然答应了帮你的忙,就不可能会反悔。 “没有反悔就好,我现在先给你五千,剩下的等你把事情完成后,再一起付给你。”小玉没有再看他,说着便掏出了手机,让大个子用手机收钱。 想到自己先前说过,只要小玉满足他的要求,他就少收钱,或者不收钱,觉得这时候要是不说点话表态,安抚一下她也不合适,于是大个子就说,他其实很想交下她这个朋友,免费帮她一次忙,但他收入微薄,还有一家人要养,眼看就要过年了,工地上的工资也结不到手,所以既然她要给钱,他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但是看在已经是朋友的份上,就用不着那么多了,打个对折。 之所以这么说,除了是想说些场面话,稳一下这个让自己占了大便宜的女孩,更多的是大个子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能白白得到这个女孩的身体,还能挣一笔钱就已经够了,真一个子不少收三万块钱的话,他既觉得不现实,心理上也会感到不安。 听到这话,小玉抬起头看了他两秒,然后低下头继续操作手机,当是默认了。 所以一开始,小玉许诺的是三万,是大个子自己降到三万的。 随着五千块钱预付款到账,大个子多少有点忐忑不安的心,也基本上完全放了下来,于是就开始问小玉,具体都要他做什么,同时也试探性的表明了自己的底线,不会真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听了这话后,小玉抬起头告诉大个子,她的要求不会变,只需要他帮忙盯着芸姐,尽量不被人发现就行了,用不着他再做别的,白天也可以适当离开,吃饭休息一下,能保证在人们睡觉后,到天亮这段时间寸步不离,一旦那女人有出门,你能马上知道就行。 等大个子完全安下心来后,又对他说,反正他们已经发生了关系,也达成了交易,在过去履行约定之前,他如果还想要的话,她可以再给他第二次。 大个子身强力壮,以往来到这种地方,都要连续两三次才会满足,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小玉满足了他的要求后,他竟然对她,就暂时没有那种想法了。 于是将芸姐的详细地址和门牌号告诉大个子,商定好事情完成后的交付方式后,两人便离开了黑旅馆,直奔芸姐家而去。 从地下停车场进了小区,远远看着大个子进了电梯后,小玉便转身离开了。 在进入小区到离开之前,小玉曾揽着大个子的胳膊对他说:虽然这几天里,你无需向我汇报什么,但还是希望你能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不要试图欺骗我,这是为了你好。 大个子有些听不明白,就问小玉,是什么意思? 小玉继续揽着他胳膊,就像情侣一样对大个子说:因为在你刚才脱衣服去洗澡的时候,我从你的皮夹里找到了你的身份证,和你用来记工天的小本本,所以我现在不光已经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干活,还知道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才和你接吻的时候,我已经给你下了蛊药,想解蛊的话,就老老实实履行我和你的约定,不要耍滑头。 “蛊药?你还会下蛊?”当时听到这话,大个子脸都瞬间变了。 小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的继续说:要是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轻轻按一下你的肚子,尤其是靠近肝的位置,是不是有一种针扎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在往里钻? 大个子连忙试了一下,果然像被一根粗针,猛地扎了一下,疼得他脸都霎时变白了,额头直冒冷汗。 看大个子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小玉又淡淡地说:所以我提醒你不要言而无信,真的是为了你好,而不是怕你跑。想解蛊,不想丢命的话,就好好帮我监视着那个女人,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等我通知你结束,或者四天过后自己离开,打我留给你的电话,拿剩下的钱和解药。放心,你要是认真履行了约定,钱和解药都不会少你,相反你要是有任何一点欺骗,我也是可以知道的,那样的话,你就什么也别想要了。 正是因为被小玉下了蛊,担心她有暗中监视自己,究竟有没有说到做到,大个子才根本没敢有逃跑的心思,就连在明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被发现的情况下,也依然没敢食言,在小区地下停车场犹豫了大半晚上后,还是选择硬头皮上了楼,最终被逮个正着。 也正是因为着了小玉的道,在听到我自称是,专门和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的阴阳先生时,大个子才一点都没有怀疑…… “被她下了蛊?”听大个子将遇上小玉的前前后后说完,我在眉头大皱,一头雾水的同时,也感觉到有些奇葩好笑,不禁玩味地看了看他。 要真是被下了蛊,这家伙就真的算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了,原以为天上掉馅饼,捡了多大便宜,色财兼收的,结果现在小命都攥在别人手里了。 如果这家伙说的是真的,那因为小玉而拉响的“警报”,也就基本上可以解除。因为能搞到,从大街上随便雇个人过来的地步,就说明小玉这么做,很可能是临时起的意,而非蓄谋已久的报复。 换句话说,就算是有意策划报复,她也不具备真正报复的能力,否则也不会沦落到,随便找个人就过来的地步。 只是……又是破财,又是牺牲色相,白白被一个饥渴的工人大叔糟蹋一次,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只是让他过来进行所谓监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为? 毫无疑问,这是付出和收获,严重不成正比的,也非常的蹊跷,不合理。 “是的,小兄弟,所以被你们抓到这来,我是真的很急啊。我知道是我的错,被你们逮个正着也毫无怨言,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给鬼迷了心窍,一时间管不住裤裆的家伙呢。”大个子畏畏缩缩的颓丧着个脸,笑比哭还难看地道:“所以一被抓住的时候,我就想解释,把事情好好说清楚,结果他们根本就没怎么让我说话,也完全不给我见你家女人的机会,直接就把我弄到这地方来了,只要一想说话,就是一顿打………………” “小兄弟,小兄弟,小兄弟,你……在没在听?” 我正沉浸在,小玉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思绪中,完全就没注意大个子在说些什么,直到他拔高音调开始喊,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反问他:“在听,你说什么?” 见说了半天,我压根就没听进去,大个子顿时笑得更加难看了,强行干笑几声化解尴尬后,又说道:“我说,既然做了错事,还被你们逮到,那我也认栽了,只要是我知道的,就都交代出来,不带一丁点隐瞒欺骗,但是相应的,小兄弟你能不能看在,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份上,不要对我见死不救。” “你想要我救你?”我似笑非笑地反问。 大个子颓丧着脸,忐忑不安地点头道:“是的,小兄弟,你不是说你是阴阳先生么,我觉得…………以小兄弟你的本事,解那臭三八的蛊……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谁是臭三八?”我眉头一动,看着他道:“精虫上脑的时候,要和人做你所谓的亲密的朋友,趁火打劫生生逼迫人遂你的意,结果裤子一提,钱一拿,就管人叫臭三八了?” 听我不怀好意的反问,大个子不禁脸色一变,完全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后,我淡淡道:“要我帮你解蛊,救你这条狗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一听还有戏,大个子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问。 我说,很简单,帮我找到她。 “帮你找到那臭……帮你找到她?”大个子不禁愣住,好一片刻才回过神来,脸如哭丧地道:“小兄弟,我真的不认识那女孩,真的就是在后街凤凰巷遇上的啊,你认识她都找不到,我上哪给你找去。” 后街凤凰巷,自然便是芸姐小区背后的那条巷子。据说因清朝年间,那里的一个贫家小户,出了一个知书达理,最终摇身变为凤凰,成为亲王侧妃而得名,现在变成烟花巷柳暗娼之地,也算是“名副其实”了,一到夜晚,就有各种各样的“凤凰”出没。 我冷笑道:“她不是只给了你预付金,还有尾款没给,让你等她联系你,或者到时候联系她吗?” 这话一听,大个子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说是这么说,但是我的任务已经失败,被小兄弟你们逮到这两天了啊…………” “放心吧,她只是在吓你,故意给你增加心理压力而已,不会知道你已经被逮住的。”我玩味地笑了笑,我可不相信小玉,既然随便找了个人过去进行“监视”,就还会玩自己暗中监视,或者另外找人专门监视这家伙一举一动的把戏。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付出了金钱和身体的双重代价,却只是让这大个子,来鬼鬼祟祟的进行所谓监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为,到底图的是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是追求利益,考虑成本的,只要脑子还正常,就基本不会有人去做付出和收获严重不成正比,甚至毫无收获的事情。即便这个女孩,只是表面上人畜无害,心理实际上已经扭曲畸形,也不可能会做这种纯赔本的买卖。 更何况,她付出的不光是金钱,同时还有身体。 没有女人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便是沦落了风尘的,也只是在利用身体获取金钱,所以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小玉这么做很轻率、不理智,甚至算得上愚蠢,但也定然有她深层次的目的。 只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想了好一会,也实在想不出小玉这么做的玄机,就只好暂时收起思绪,看向一脸忐忑,不敢轻易说话扰乱我的大个子:“你刚才不是说,她有给你留了个电话号码吗?给她打过去就是。” “啊……给她打电话?现在?可现在还没到她说的时间啊。”大个子有些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然后惴惴不安地说。 “废什么话,能记得你的号码吗?或者你手机在哪。”我沉着脸问。 大个子连忙说:“记不得,存在手机里面的,手机已经被他们收走了。” 唤来外面的大冲,要回大个子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屏幕还已经裂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烟雾弹 看着这只破手机,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嘿~念哥,都怪弟兄们不小心,让这家伙安静的时候没注意,这手机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要不试一下,看看还能不能开机吧。”见我眉头皱起,大冲挠着头愣愣地笑了笑。 无需提醒,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按下了开机键。 幸好,屏幕玻璃虽然已经完全碎了,但内屏并没有也跟着全坏,按下几秒后,便顺利亮了起来,除了右上角已经漏液,其余地方倒也勉强能看清楚,也还能操作。 等手机启动好,进入通话记录界面,却没有看到未存进电话本的纯号码,翻了一圈,在已添加的联系人当中,也没有看到我从芸姐那得知的小玉的号码,只好递到大个子面前,问他是哪一个。 “小兄弟……就是第五个。”凑近手机看了一眼后,大个子咧嘴弱弱笑道,显得有些猥琐,有些难为情,还有些怵色。 第五个联系人,存的是“小炮友”的名字。 这个号码,也果然并非小玉留给芸姐的那个。 淡淡的瞥了大个子一眼,想了想后,我问大冲要过他的手机,开始拨打这个号码。 先别说通不通的问题,我的号码说不好小玉已经记得,贸然打过去的话,就会引起她的警觉。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个号码不是打不通,而是一个空号。 “你确定就是这个号码,没有弄错,也没有骗我?”拨了两遍都是空号后,我只得放弃了,皱眉问大个子。 大个子连忙说:小兄弟,我绝对没有骗你,更不会弄错,她给我这个号码的时候,我还当着她的面拨了一下,确定没弄错才存上的。 “当时拨过,还是通的?”一听是拨通过的,我不禁更加皱起了眉头。 再凑近一些仔细看通话记录,还真的是拨通过,有一个响铃两声的提示。 “对!小兄弟,都到这份上了,我哪里还敢对你说半句假话啊!”大个子连忙信誓旦旦的保证,然后问我怎么了,打不通是吗? 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后,我玩味地看向大个子,似笑非笑道:“没怎么,就是你的尾款和蛊虫解药,恐怕是都拿不到了。” “小兄弟!什么意思?”大个子楞了一下,然后,脸色唰的就开始变得惊恐了。 没有再理会他,将破手机往旁边桌子上一丢,再掏出自己手机,试着打了一下,小玉当时留给芸姐的号码,发现也已经变成空号后,我便坐下开始分析了起来。 “以身体和金钱为代价,雇一个完全素不相识,也谈不上有任何专业性,只是体魄比较健壮,外表看起来比较有冲击力的民工大叔来进行“监视”,过后就完全不管不问,还同时注销了两个手机号码,这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要报复的样子,而是要人间蒸发……?”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抛去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大个子的怯懦怕事,完全是伪装出来的,从头到尾都在说假话的可能不考虑,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大个子没有跟踪监视方面的经验,能顺利完成她交付的任务,不被发现逮到的可能微乎其微,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依然选择了他,还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如果她真的因为罗文信而恨上我,又因我不在省城而迁怒芸姐,有心报复,那做这些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就怎么也说不过去。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即便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做到谋定而后动,也不会轻易打草惊蛇。 而表面上看起来,毫无疑问,小玉的所有举动,都明显没有考虑到打草惊蛇的问题。 换句话说,她做的这些事,就像是小孩子在撒气一样,完全没有考虑成本和后果,完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伤敌八十自损一千的赔本买卖,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正面意义。 这绝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出来的事。 体型健硕,却只是徒有其表,严重缺乏相应经验的大个子。 说白了,她雇过来的,就是一个银样镴枪头。 体型健硕,徒有其表。 体型健硕,徒有其表…… 紧锁眉头,苦思了不知多久后,我忽然轻轻一怔,愣住了。 这个女孩的所作所为,都完全不像是要报复,尤其前脚让徒有其表的大个子过来监视,后脚就将两个号码注销这一点,更像是要就此蒸发的样子。 顺着这个思路,反向往回推,她故意在芸姐给她安排的落脚点,留下罗文信的断臂,和两只宠物尸体,就更加不像要报复的样子了,而是…………要对我和芸姐形成震慑力,让我们感受到威胁。 是的,这样一想,她的所作所为,就能初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故意将罗文信断臂和宠物尸体留下,又让大个子过来监视,她就是要故意让我们发现这,严重缺乏相应经验的民工大叔,故意要让我们感受到威胁,采取防御姿态,便于自己消失! 这就是她故意放出来的两个烟雾弹! 我和芸姐都被她耍了! “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话,没有骗我吗?” 想到这,我不禁身体一震,蹭的站了起来,直视着大个子的眼睛道:“提醒你一下,这是你唯一一次可以脱身的机会,如果刚才有说谎的地方,现在老实交代还来得及,否则事后要是被我发现你有说谎,我保证你的下场会很惨,绝对会让你后悔,觉得活着是种错误!” 见我冷不丁的突然站起来,面若寒霜的说出这么几句话,被绑着的大个子,顿时打了个寒颤,完全愣住了,面色惨然地和我对视了好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声线有些失真的尖声道:“小兄弟,请你相信我一次,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说谎,如果有一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就算事后被你活剐……我也毫无怨言!” “行,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保证没有假话,那我就全盘相信你了。”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再和他多废话,转身看向大冲问:“知道这家伙是什么地方的人,家住哪里吗?” 大冲轻轻一怔,然后怪笑道:“已经知道了的,说起来,这家伙也实在太不专业了,做这种脏活还敢把身份证带身上。” 一听这话,我不禁也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瞟了大个子一眼,等他满脸恐惧的低下头,不敢再看我后,对大冲道:“那这样的话,就麻烦你和兄弟们耽搁点时间多跑一趟,弄个车送这家伙回家过年吧,到了地方文明一点,就当是朋友一起过去玩,不要下着别人的家人。” “念哥你放心,这些事情,兄弟们干过不是一次两次了,会好好送他回到家,弄清楚他家里的状况,不会出事的。”大冲咧嘴嘿嘿笑道。 “行,那这家伙的事,就交给你和兄弟们了。”我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面如菜色大个子,笑着问他,这样安排可以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大个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说话的权利,所以尽管十分不情愿,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哭丧着脸,嘴皮颤抖地看了我一会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既然没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虽然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这时候,我自然不可能会同情大个子,这家伙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叫你撞在了我的手里面呢,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该色胆包天,路边遇上个年轻女的,给人给钱就敢上,犯到我的头上。 于是瞥了他一眼后,我又笑道:“放心吧,只要你自己别再出幺蛾子,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这些道上的兄弟,也绝不会吓到你的家人。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被你趁火打劫的女孩,是不可能会再给你结尾款和蛊虫解药了,所以你千万不要有先暂时委曲求全,等这些兄弟到了你地盘上再翻脸的想法,老老实实待着,等事情过去,确定你没有说谎了,我就给你解蛊,要是有一点不配合的举动,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我便沉默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大个子,等他自己想明白,拿出该有的态度。 就像前面说的,让大冲他们送这家伙回家,弄清他的情况,不可谓不是一个冒险的举动,我可不想再另生枝节,所以必须要扑灭,他到了自己地方就翻脸的可能。 虽然已经基本完全相信了他的话,但这么多事情经历下来,被人耍过的次数也不算少了,我可不想再被耍,如果这家伙真敢放烟雾弹耍我,那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掌握他足够的消息,也就成了有必要的事。 好在这大个子,也实在只是一个徒有其表,身体有多壮实,胆子就有多小的家伙,经我这一吓,很快就想通了,对我说道:“小兄弟,犯在你的手里,我认栽了,我保证我没有说假话,也希望你说话算话就是,只要别连累到我的家人,什么都听你的。” “放心,只要你别玩花心思,我就不会言而无信,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小命。”我笑着说。 “行吧,那我就相信小兄弟你,和这些兄弟一次。”大个子点点头,转动着眼珠子,不知想什么想了一会后,说道:“不过小兄弟,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 “什么要求?”发现这家伙脑子倒是转得快,前一分钟还在满面愁容,后一分钟就谈起了条件,我顿时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叫我怎么说呢。”大个子干声笑了笑。 “没事,你尽管说,我也正想听一听你提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话,我会适当考虑。”我淡淡笑道。 “谈不上条件,谈不上条件,就是一个请求。”大个子连忙摇头,赔着笑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小兄弟,是这样的,你看现在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可我身上却没几个钱,除了那女孩给的五千,就没有多少了,回了老家不光要给老妈子买药,还要还一些债,这点钱根本顶不上用……” “你还想问我要钱?”没等他说完,我就笑着打断。 “不是的不是的。”大个子连忙摇头道:“刚才交代是如何遇上那女孩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工地上还有工资没有结到手么?这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差不多半年呢,所以我的想法是,你和兄弟们能不能缓两天时间,等我把工资要到手了再回去……” 一听原来是这么个要求,我顿时就有些怔住了。 好一会才算反应过来,不禁又笑了,没好气道:“你特么直接说,希望我这些兄弟帮着你去要工资不行?非要弯弯绕绕的?” 大个子顿时老脸一红,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但也没有再否认。 “我去,这心思转得挺快啊,这就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想要我们帮你跑腿要钱了?”这会大冲也反应过来了,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睛一瞪,看着大个子道。 心思被拆穿,大个子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了,抬起头赔笑道:“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现在很多老板就这样,仗着有关系就欺负工人,干活的时候什么都好说,活干完了,就开始耍赖拖工钱了,催得急了还反过来打人。不过兄弟们请放心,规矩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工钱拿到手,不会少兄弟们的辛苦费。” “大哥,大叔,就怕我们的辛苦费你付不起。”大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先说说有多少工资没结,在什么工地,直接欠你工资的人叫什么吧。” 大个子连忙回答道:“在火车站后面大桥旁边的“回龙湾”,拖工钱的是一个姓秦的湖南老板,算下来有四万出头了,这小半年来,别说按时发工资了,就连生活费都很难预支,十天半个月才给个三两百的,搞得在那干活的人都很苦,不是到处借钱搞生活费,就是经常得去别的地方干现活补贴。” 第二百六十八章 福分 “小半年要不到钱你们还干?这不是犯贱么。”大冲嘲笑道。 大个子苦笑着解释道:“话是这么说,可不干的话,前面的工钱就会泡汤了啊。现在很多工头和老板就这样,一开始的时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生活费也给得及时,等干活的上了套,有工钱压在手里了,真面目就开始露出来了,用已经压着的钱,半逼半诱让人继续干,活不干完就一分钱不给,谁也没办法。” 大冲笑道:“说了这么多,在我看来你们还是贱皮子,明知道是套也还要钻,完了还没脾气,拖着不给钱就告啊,告不管用就揍过去啊!反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有穿官皮的勾结,就一起打了再说,反正有理走遍天下,怕啥?说白了还是胆小,怕事!” 见他话说得难听,大个子表情勉强地笑了笑,也就闭嘴不再多说了。 我看着大个子轻轻摇了摇头,这下也觉得有些无奈了。 这家伙尽管看起来胆小,但还挺鸡贼,挺会见缝插针顺杆爬的,难怪小玉会着他的道,给了钱又给身子,才成功让他为己所用。 别说她一个女孩,就连我也被这家伙算计了一道,开始犯难了——见我不是完全不和他讲道理的人,甚至吃准我会心软,就转眼诉起了苦来。 这样一来,问题也就出现了。不管他的实际情况,强行把他送回老家,就有些说不过去,毕竟累不及家人,在外面劳苦了一年,完了荷包空空,两手空空的回家过年,也确实酸楚了一些。 都是在外面奔波的人,这种苦楚能体会得到。 但如果遂这家伙的意,真上他的贼船去帮他讨工资,就真的太费事了。 我自己是肯定没这时间,也不大有这能耐的,就算答应了,也只能让大冲他们去,但我和他们实际上没有任何交情,来这之前完全就不认识,他们是卖芸姐的面子,才叫我一声哥,所以我哪能真把自己当个人物,让他们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替人讨债这种事情上,我大概是多虑了,正犹豫着究竟该怎么处理,大冲就又笑着发话了。 “行,既然是这样,你这活大爷就接下了,等念哥放话后,我们就和你回去把工资算清楚,写个条子由我们帮你去要。钱要到之后,大爷们也不分你多少,不用你出劳务费,到时看着给点辛苦费意思意思,请我们和念哥吃顿饭就行了。” 见他还真应承了下来,大个子楞了两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鸡啄米似的点头感谢连连。 “大冲兄弟,这样真没问题,不会太麻烦吗?”别说大个子了,就我也觉得意外,连忙问大冲。 大冲看着我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念哥,你就放心吧,这种事情兄弟们有经验,不是多大的麻烦事。那些搞建筑的就这个尿性,不管有钱没钱,都喜欢欺负无依无靠的工人,能拖就拖,毕竟钱下到自己账上,在手里多捂着周转一天,就多一天的受益呢,只要找对了路子,再来点硬的,就会老老实实给钱了,多了不敢说,个把人的工资完全不成问题。”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我顿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于是叮嘱他一番,到时不要弄出别的事情,又给他转了一笔钱,当是他们陪大个子,送他回老家的开销后,这事也就说定了。 大冲几人是在萧哥手下混的,在这之前,芸姐就已经给了办这事的经费了,所以一开始大冲并不愿收我的钱,劝说了好一番,才乐呵呵的收下。 大个子老家就在朱场镇,一去一来也花不了什么时间,真正耽搁时间的,还是帮这家伙要工钱的事,不过见大冲他们已经习以为常,我也就放心了。 小半晚接触下来,我发现这人说话做事,都还挺灵光的,只是去讨个工资,应该不会弄出什么事。 事情商定下来,确定这大个子,只是糊里糊涂的被人当成了枪手,并不知道内情,自然也就没必要继续绑着了,于是大冲几人很快给他松了绑,还给了些吃的喝的。 以大个子的块头,和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养出来的体力,一旦脱了困真发起飙来,寻常几个人还真不大好限制他,之前说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服不服这样的安排,就看他脱困后的表现了。 不过我显然还是想多了,松绑之后的大个子,并无任何异常的举动,尽管这两天吃了不少苦头,没少挨揍,但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怨恨的样子,反而随着答应帮他去讨工资,不再属于纯粹的对立关系,自来熟的一面顿时就展现出来了,没几下就开始混熟,一口一个兄弟的叫得别提多亲热。 想想也是,如果这家伙真是深藏不露的人,当时就不会轻易被抓住了,更别说现在还被绑了那么久,滴水未进,精神体力都处于萎靡的状态。 半个多小时后,大冲几人的另一个同伙,就开着一辆面包车过来了,收拾好场地后,便一起上车回了市区。 进了市区,让他们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一阵后,便拨通了芸姐电话,将今晚经过和经过告诉了她。 听到大个子只是个局外人,和事情本身没多大关系,被小玉利用了而已,芸姐并没有太多意外,得知如何处理这家伙后,就很快换过了话题,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如何才能找到老头子的行踪,我心里其实也挺没底的,只是眼下干等着实在不是办法,才抱着更多是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的想法在做,具体能否有所斩获,我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在问大个子之前,一直觉得小玉是个隐患,但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挺希望,他是那个叫胡九洲的人派过来的。目前为止,已经知道的,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就是这个胡九洲,如果大个子是他派过来的,就能以此为突破点,将这个人挖出来。 尽管小玉的意图,和去向都是个谜,但我相信,她和老头子三人失踪,罗文信生死不知的事情没关系,所以唯一的突破点,就是这个胡九洲。 然而事实却让我有些失望了,大个子并非胡九洲指使过来的,不仅完全不知道内情,还连自己究竟为什么过来“监视”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就只能重新找方向,挖出这个胡九洲了。 虽然警察也在找胡九洲的下落,但总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警察身上,毕竟还未确定罗文信是否已经死亡,也没有再找到其他的关节,总不能仅凭一条断臂,就让警察倾注太多人力物力,真正当个命案去调查。 实际上,在一般情况下,光一条手臂,是根本无法引起刑警队重视的,现在肯当个案子去查,很大程度已经是因为芸姐的关系了。 所以要想尽快找到老头子下落,更多还是得靠自己,不能一味地等警方。 于是想了一会后,我问芸姐,能不能向她那个老同学打听一下进展,看看有没有查到什么消息,如果有的话,我就能顺着警方的方向着手。毕竟警方办案和私人调查不同,很多时候都会存在着不少限制,反而不如私人来的方便快捷。 这并非什么难事,实际上在我提出来之前,芸姐就已经在这样做了,于是当我问起后,就告诉我,现在警察那边,也暂时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我也别着急,因为在警方调查的同时,她也已经有安排人,去专门寻找胡九洲下落了,如果有消息的话,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要说这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就是招人喜欢,而像芸姐这样的,更是会让男人欲罢不能,听着在我开口之前,这女人就已经做好了安排,我不禁有些感动。 这是真的不分彼此,把我的事情,当成她自己的事情来对待了。 好像已经深交了许久,但仔细一想来,其实也就半年时间,尽管在小清的事情前,就已经认识了一段时间了,但那时候,也就是个见面互相打趣几下的交情而已。 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想想还挺神奇的。 于是感触之余,心中也升起了一阵浓浓的暖意,不再崩得那么紧了,感谢几句后,就笑着开起了玩笑,说芸姐,你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好,太可遇不可求了,哪个男人能将你娶回家,简直就是祖上积德,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不知道会引起多少男人嫉妒。 “啧啧啧,看不出还越来越会说话了啊,也就你会认为是福分了。”听我有心情开起了玩笑,芸姐顿时也啧啧啧的笑着打趣了起来,说既然觉得娶了姐是福分,那张晓微呢?娶了她就不是吗? “当然也是啊,都是……”这时候提起张晓微,我耳根顿时没来由的有些发烫。 “不和你扯淡了,既然那边已经处理好,暂时也没有别的消息,就回家来休息吧,不要老是一个人在外面荡着了,哪有在家门口还住旅社的。”芸姐是什么女人,自然能察觉得到我的窘迫,于是浅尝辄止,很快便转过了话题。 “回……就先不回来了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我笑道。 开玩笑,现在的我简直就像是一个炸弹,身后指不准跟着啥样的东西呢,走到哪,就可能会把危险带到哪,从老家跑出来,就是为了把威胁引走,所以这时候,又怎能回到芸姐“温暖的怀抱”里。 尽管实际上,我挺想回去的,但也只能是想想了,只要她那边不再出什么状况,我就不能轻易过去,打打电话就够了。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搞得你回了老家,都还要跑回来,回来了也不肯见人?”听我拒绝回去,芸姐顿时也收起了说笑的心思,我在老家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 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明天一早,我还想去个地方,你那边不顺路,就算回去过夜了,明早也还得早早爬起来过去,还不如今晚就过去方便一些。” “去哪?要做什么?”芸姐问。 我想了想后,笑道:“去罗文信别墅那边。我觉得我们可能都被小玉戏耍利用了,真实情况可能并非我一开始想的那样,所以就想过去一趟,看看有没有机会弄清楚。” “被耍了?你是想说,她可能又回那里去了?” “不,她绝对不可能回去待着,绝对不可能还在了。”我笑道:“我觉得我现在,可能已经猜到了一些,就是还无法确认而已,等我过去弄清楚了再和你细说吧。” 或许是这个理由足够充分,成功转移了芸姐的注意力,没有再追问我老家发生的事,叮嘱我行事小心一些,时刻保持联系便作罢了。 于是挂断电话,我便打了个车,往罗文信别墅所在的地方赶去。 到了附近,随便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来后,又给我妈打了电话回去,询问她和我爷爷的身体情况,和家里的情况。 第二天天还没亮,手机闹钟刚刚一响,就醒了过来,从包里翻出预先画好的图,将萧清荷召唤过来,确定家里平安无事,等她赶回地府后,天也开始亮了,于是收拾好东西离开酒店,徒步往罗文信的别墅小区走去。 今天是老巫师出殡下葬的日子,不过我无法再参与送葬了,那一直都挺好奇的十三道场相送,最终也还是没能亲眼看到,说起来都是遗憾。 来到地方,在门卫室填过资料表明身份,又找来保安部部长,塞了几包烟,说了些好话后,便顺利得到许可进入监控室,调出了罗文信别墅前后的监控录像。 说起来,能顺利调到监控,主要还是因为罗文信,在众多业主中,较为特殊的身份。虽然他素来低调,但整个小区不少人,包括一些物业在内,都知道他大师的身份,最近的流言蜚语,大家也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尤其还发生过监视,甚至不明人士硬闯小区,去罗文信别墅接走小保姆的事,这里面的猫猫腻腻实在太多了,所以在我说了好话,又表明罗文信合伙人的身份后,物业也就没敢拒绝。 第二百六十九章 背叛 调监控的目的,自然是想看小玉有没有回来过,所以日期也就锁定在了,芸姐安排人去把她接出来,到目前为止的这段时间里。 很快,这期间能拍到罗文信别墅前后门的监控记录,就都调出来了,然后两个值班的保安,和我一起开始看。 监控画面是从芸姐安排人去接小玉的时候开始的,只见当天晚上,十点零七分时,两辆遮着车牌的白色金杯面包车,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画面里,在罗文信别墅大门前戛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下来了十几个持着棍棒的人。 随后小区保安,也三三两两的从各个方向进入监控画面,试图进行阻拦,但由于那些人比较盛气凌人,所以双方并未发生肢体上的冲突。与此同时,两个未穿保安制服的人,也进入了监控画面,指着车上下来的人不知在说什么,随后被几个大汉抡倒在了地上。 见到这幕,另外三个从不同方向,进入不同监控画面,同样没穿保安制服的人,连忙转身就跑了。 一分多钟后,小玉拖着一个行李箱打开别墅大门,在两个人的帮助下上了其中一辆车,接着便是持棍棒的人们喝退小区保安上车离开。 在这期间里,还有一个人举手对着天,先后有两团火舌,在他头顶上闪过,显然是拿着手枪,对天放了两枪震慑围过来的保安。 再接下来,就是两辆车离开,附近的人开始出来围观,物业保安处理现场,警车救护车先后到来,将伤者送往医院的画面了。 然后监控画面开始加速,很快就过了晚上来到白天,又过了白天来到第二天晚上。 这期间里,并无人进入罗文信别墅,附近也没有行踪可疑的人出现。 画面继续加速播放,很快就来到了午夜,画面的亮度也变暗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别墅后面草坪外的监控画面里,由于是快速播放的原因,几乎是从画面中一闪而过,就像幽灵一样穿过草坪,消失在后门廊下。 “停一下。”尽管出现的时间很短,一直紧盯着的我也还是发现了,于是连忙叫停。 回到正常速度,又往回调了一段,等了几分钟后,便见穿着一件连帽外套的女性身影,出现在监控画面中,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后,径直越过草坪,从后门进了别墅,从身形来看,正是小玉无疑。 “还真的有回来过。”看到这,我不禁精神一振。 而这时,监控时间也定格在了深夜两点二十三分。 大个子第一次出现在芸姐家门外,是晚上十一点零七分,所以从时间上来推算,她是安排好大个子,离开芸姐小区后,就回了这里,并未耽搁什么时间。 此后,别墅外面就没有出现其他情况了,别墅里也没有可见的灯光亮起。 一直到早上七点零五分,一辆出租车出现在正门监控画面里,在别墅大门外停下,随后,换了一身白色运动装,梳着马尾的小玉,带着两个行李箱上车离开。 从司机帮忙搬运的动作来看,两个行李箱有些沉重,显然装满了东西。 此后一直到今早,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果然是已经离开了省城,还收拾着行李…… 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哪,但从带着两箱行李这一点来看,绝不会是要单独去找罗文信的下落。 到得现在,这女孩的目的也就算是弄清楚了,并非要报复我什么,而是要彻底离开,至于为什么要故意提起我和芸姐的警觉,原因其实也不难猜。 因为她害怕我会阻止她离开,所以故布疑阵,让我们感受到威胁,采取防御姿态,以扰乱我的思绪,为自己离开争取时间。 是什么让她觉得,一旦我知道她要离开,就很可能会去阻止呢? 其实也同样不难猜。 “把画面放大一下,看看能不能看清车牌号码。”收起思绪,我对操作电脑的保安说。 由于角度的原因,罗文信别墅大门外的监控,未能看清出租车牌号,循着出租车轨迹,切换了两个探头后才得以看清。 有了车牌号和确切时间,接下来自然也就有了方向,只要找到这辆出租车,便能知道小玉从别墅离开后,去了什么地方。 于是想了一会后,我问操作电脑的保安,能不能让我进别墅里看看? 保安回答说,一般情况下,没有得到业主许可的话,他们无权进入业主家里,虽然罗先生的情况有点特殊,但涉及到这种事情,就只能去找他们部长,或者物业经理去商量了,他一个组长没有权利决定,就算答应我也没用。 我问这问题,本来也没想着他就能决定,只是想通过他再把保安部长找来而已。 从当初那些身份不明的人,能堂而皇之的进入这高级小区,对罗文信别墅实施监控,小区物业不管,就连警察也只是敷衍了事来看,这当中必然是存在许多猫腻的,我之前来得突然,这些人没有准备才会被我碰个正着,天晓得这会反应过来,能主事的人有没有趁机溜掉。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没多久,保安部长和物业经理,便一起过来了,得知我想进罗文信别墅里后,就说他们虽然相信我的身份,相信我和23号业主关系不浅,但在当事人不在,也完全联系不上的情况下,他们实在没有权利答应我的要求,所以希望我能理解一下。 见我显然不想善罢甘休,物业经理犹豫了一会后,又说,既然你和23号业主是亲密合作伙伴,那你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呢?近来的一些风声,我们物业方面也听闻了一些,据说罗文信先生出事了,而且事情还不小,前几天还有刑警来调查过,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实在不敢轻易答应你的要求,毕竟罗先生家里现在什么情况,我们一概不知道,而你也只是私人身份,万一以后出了什么篓子,我们完全付不起这责任。 尽管知道是敷衍,但物业经理拒绝的理由很充分,所以尽管心里不大舒服,我也没办法说什么。 但既然都到了地方,就这样什么都没弄清楚的灰溜溜离去,我是怎么都不甘心,也不会轻易就接受打发的。 于是沉默片刻后,我问物业经理,真的没办法答应吗? 物业经理有些犹疑地看了看我后,摇头说,李先生,请你原谅,我们实在不敢擅自让你进去。 “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见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不禁笑了,既然这么不知进退,给好脸不要,那就没必要继续再给好脸了。 “有的事情想来就算不说,你们心里也自己有数,不过也没关系,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拆穿什么的,既然你们不方便,生怕担上什么责任,那我也不勉强你们了,我自己进去就是。” 见我忽然冒出这么几句话,物业经理和保安部长脸上顿时就石化了,疑惑警惕地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也懒得再和这俩生怕我知道什么似的人多费口舌,看了一眼满屋子的监控显示器后,笑道:“我听说监控这东西经常会坏,不知道你们这高级小区的监控质量如何?” 物业经理微微一怔,继而脸色开始了变化,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样笑眯眯的看着他。 好片刻后,物业经理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扶扶眼镜,神情略微复杂地,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后,轻轻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其实无需说穿,点到为止就好,我也并不是真要物业经理,把罗文信别墅周围的监控弄坏,只是要借此向他表达,我非进去不可的决心而已。 既然他不想再多事,不想再担责,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当时那么多人全天二十四小时蹲在罗文信别墅外面,整个小区的物业保安系统,却如同瞎了一样。 同样一件事情,有和和气气的办法,自然就也有撕破脸的办法,既然物业方面不会再干涉我,那我自然也不用再顾虑什么了,出了物业中心,来到罗文信别墅大门外后,就直接翻过铁门,又敲破客厅外面的一扇玻璃窗翻了进去。 客厅周围的所有窗帘都是拉上的,一进来,光线就暗淡了许多,花了十几秒钟才适应过来,能看清别墅里的景象。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纸张塑料之的东西焚烧过后的味道,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顺着腥味穿过饭厅,来到厨房门口一看,只见厨房地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干涸凝固后的痕迹,夹杂着少量宠物的毛发,看起来竟也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意味。 看来这里,就是小玉将两只亲手养大的宠物虐杀的地方了。 除了厨房的血迹,整个楼下的大小物件都整整齐齐的,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上了二楼,才开始看到一些凌乱的痕迹,第三散落着一些书籍衣物摆件之类的东西,所有房间的门也都开着,依稀可以看见许多翻动过的痕迹,就像遭过贼一样。 随意走进两间房间转了一圈,除了比较乱之外,倒也没什么发现后,我又顺着那股浓烈了许多的焚烧气味,进了书房里面。 和其他房间对比起来,书房无疑是最混乱的地方了,所有书柜和书架上的书籍、字画贴、摆件,笔墨砚台都散落到了地面,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黝黑的墨迹,整间书房里都是染着墨汁的脚印。书桌前面放着一只铜盆,里面满是书籍焚烧过后的灰烬,依稀还可见一些纸张,及各种材质封皮的残留。 而书桌左侧,靠墙角摆放的一只保险柜,也已经完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就连张纸也没剩下。 不用想,保险柜里的现金,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掳走了,而铜盆里烧成灰的,也大抵是一些账本,以及一些记叙着比较隐私的东西的本子。 在满地的书籍中翻找了一会,实在未能发现任何记载着有用信息的字迹后,我只好无奈放弃。 从芸姐给小玉安排的住处,发现罗文信断臂后,刑警队有进来别墅里勘察过,但显然,警方是不可能会把屋子弄成这样的,所以制造这一片狼藉的人,只会是小玉。 当然也不排除,有胡九洲之类的人,也潜伏进来的可能,不过这些可能性不高,我还是更加倾向于,是小玉把罗文信别墅弄成这样的。 如此一来,这个女孩的目的,就再也明显不过了——趁着罗文信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她卷走了别墅里一切值钱的东西逃之夭夭。 没有担心,也没有伤心,更没有去寻找罗文信下落,所有但凡和美好沾一点边的东西都没有,有的,只是赤果果的背叛。 尽管已经猜到了大概,可真当面对这一地狼藉的时候,我还是分明感觉到,心里某些东西开始崩塌。 是因为恨而导致的背叛,还是纯粹因为金钱而背叛? 罗文信不是个好人,这一点从我开始懂事起,就已经知道,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也是心性冷漠,无情无义的人。即便因为七煞的事,我对这人不再抱什么幻想,但实际上,心里都始终还相信,他并非完全无情无义的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遭到了,或许是他唯一一个相信的人的背叛。 罗文信和这个保姆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至今也无法确定,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纠葛,才使得生性多疑,极其不容易信任谁的罗文信,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但在我看来,就算两人存在着数不尽的怨恨纠葛,也不至于、不应该在这时候选择背叛。 如果被我知道,小玉要在罗文信生死不明的这时候背叛罗文信,卷着他的财产逃跑,我确实会想也不想的阻止她。 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即便死有余辜,也该有尊严的死去,不应该落个这样的下场。 第二百七十章 哪怕山崩海啸 许久过后,才一点点从坠入谷底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没有再过多逗留,收拾好心情,最后再去别的房间,重点是罗文信卧室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他们究竟什么关系的东西后,便回到楼下客厅,从敲碎的窗户钻出了别墅。 来这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弄清楚小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她在罗文信生死不明的时候,选择了抛下他,同时还带走了别墅里值钱的东西,自然就没必要再多留了。 无论罗文信是生是死,落到这样悲凉的下场,都不是我想见到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把小玉重新找出来,不说帮罗文信拿回什么,至少也得弄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眼下这个时候,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老头子,确定罗文信究竟是死是活,于是给出租车司机刘大叔打了个电话,将当天接走小玉的出租车牌号告诉他,拜托他想办法,帮我找到当时的司机后,便不打算对这件事情投入太多精力了。 无论小玉对罗文信被断臂割耳的事情知道多少,和事情有没有关系,现在她都已经离开,重新找出来并非易事,所以还是得尽快调转方向,从胡九洲这边找到着手之处才是正道。 破窗入室的时候,小区整个安保系统对我视而不见,现在离开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拦我什么,物业经理和保安部长全不见了踪影。不过他们不想再见我,我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于是走出小区,离开了一段距离,将得到的结果告诉芸姐后,我便在路边蹲了下来,开始琢磨如何撬开这两个人的嘴。 身为小区物业,却对不法分子进入小区,堂而皇之地监视软禁他人视若无睹,说这当中不存在勾结,打死我都不信的,至少也是个收了好处,或者有人打过了招呼,所以放着摆明知道些什么的小区物业在眼前,我哪有漏过去的道理。 而物业经理和保安部长,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琢磨着琢磨着,便渐渐入了神,直到没吃过早餐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将我叫醒过来,才发现已经中午一点过钟了。 于是收起思绪起身,左右看了一圈后,就准备过马路,去对面几十米开外的一家粉店随便吃点东西。 刚跨进粉店,手机便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张晓微打来的。 说起来,自从老巫师过世,又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我和这小女人聊天说话的次数,就不可避免的少了许多,这时候打来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受到冷落了。 然而没想到,收拾好情绪按下接听,她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愣住了,继而大吃一惊。 “我下飞机了,要是你现在不忙的话,就抽个空来机场接我吧。” “什么刚下飞机?你在哪?”风铃般的笑声灌进耳朵,使得我不禁一头雾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张晓微笑盈盈道:“你傻啊,我都说了机场啊,快来接我吧,好饿好饿。” “机场?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又跑回来干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省城的?”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便又是一连串的疑问。 “嘿~当然知道啊,也不看看我是谁,你就说你来不来接我嘛,来不了的话,就把你现在的位置告诉我,等我去找你,嘿嘿~”张晓微吃吃的笑说。 “来!当然来!就在机场等我,一会就到!”确定这小女人是真的回来了,不是开玩笑,我顿时想也没想,就扭头重新走出了粉店。 但是没走几步,就猛地又定住了。 小女人不声不响地突然回来,固然是一个不小的惊喜,令得我非常激动,但……现在这个时候,我又怎能去接她,把她弄在身边? 这趟回来,就连周老板刘大叔这些交好的人我都不打算见,更别说别人了,所以又怎能去见张晓微呢? 转念一想,这小女人好好的忽然跑回来,十有八九是知道了什么。 “咦?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哑巴了吗?”好一会没听到我再出声,电话那端张晓微奇怪地问道。 想到目前的处境,我顿时也冷静了许多,轻轻咬了咬嘴唇,将初听张晓微回来的喜悦压下去后,轻声道:“没什么,就是一下子有些意外,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好好的跑回来做什么?” “嘿~还能为什么,就是想你……们了呗,就想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张晓微嘿嘿笑道,显得有些傻。 “你应该先说一声,再决定回不回来的。”这话换个时候说,我自然会很开心,但眼下这个关口就不行了,我必须要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能犯糊涂。 尽管表面上风平浪静,我也不敢轻易冒险,天晓得那艳傀,或者她幕后的人及其它东西,有没有追我到省城来,现在之所以还没发难,是不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万一去见张晓微,正好给了那些东西机会,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看你说的,要是提前告诉你的话,那还能叫惊喜吗?”张晓微似乎并未察觉到我不对劲,仍然笑嘻嘻的,直到自己说了好一会,我这边都没有任何反应,才意识到些许异常,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小了一些,问我到底怎么了,爱答不理的,是不是不想见到她,不希望她回来? 我连忙说,没有,你能回来我当然很开心,怎么可能会不希望你回来。 “但听你的语气,可不像开心的样子。”好在张晓微也没有过多在意,稍稍责怪了一句就恢复了正常,笑道:“既然没有不高兴,那就快过来接我吧,我都快饿死了,要是抽不开身的话,就把你现在的位置告诉我,我直接过来找你,嘿嘿~” 我自然不能就这样跑过去见她,于是犹豫了几秒钟后,就笑着和她商量道:“那什么……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办,一时半会也抽不出时间,既然你都已经下了飞机,就不说什么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去芸姐家,不要回三合院,也不要去店子,等我把事情弄完了就去见你,怎么样?” 果不其然,这话一说,张晓微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笑声中开始多出几分小幽怨,“你这人可真没意思,就跟木脑壳一样,人家……是特意为了你回来的呢。” “我知道啊,但是我现在真的有事情要处理,抽不开身,也……没办法把你带在身边,所以请你理解一下,不要生气行不行,我保证事情一办完就去见你。”我情商再不高,也还不至于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千里迢迢突然跑回来,是因为什么我自然知道。 “不行,我不要去芸姐家,你不在我就哪都不去。”没想这次张晓微却一反常态,不复以往的善解人意,重新变得有些骄横起来,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反正你就两个选择,要么过来接我,要么让我去找你,别想再把我安排到别的地方。” “别呀,有什么就好好商量,别生气行不行?”我顿时大为无奈,连忙赔着笑讨好道:“听话,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做,没办法带着你,也没时间陪你……” “你真的不来接我,也不想我去找你,是吗?”话还没说完,张晓微已经很明显不满的质问声,就将我打断了,听我以沉默表示回应,自己也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如果你真的不肯的话,那我可就回去了……” “好,那你就先回去嘛,等以后我再和你解释。”一听又要回去,我顿时精神一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虽然内心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回去意味着什么,但和跟在我这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的炸弹身边相比起来,这都算不上什么了,尽管知道会让张晓微伤心,也只能事后再安抚弥补她了,我相信到时候她能理解。 “想得倒是美,才刚下飞机,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啊?”原以为这么说,定然会导致张晓微伤心失望,甚至怒骂,也做好了承受狂风暴雨的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她却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倒是轮到我有些无法理解这小女人的脑回路了,不禁耳根一热,挠挠头,有些尴尬。 “算了,还是直接和你说明白吧。”还没弄明白过来,张晓微就又发话了,笑道:“我这次回来,就没打算再回老家去,所以你别想着再把我打发回去了,就非要见到你不可,你不来,我就哪也不去。” “你…………这到底什么情况?”丝毫不生气,也愈发不容商量的语气,顿时把我完全弄懵了,一脑门的雾水。 张晓微一声娇嗔,哼哼道:“没什么情况,反正就是这样,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你,哪怕山崩海啸,天塌下来也要见到你,见不到就哪都不去,一个半小时,无论你在省城什么位置,都足够让你过来接我了,所以我给你一个半小时,过了这时间还见不到你的话,我就直接去你家……” 哪怕山崩海啸,天塌下来。 就像被某种东西,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重重敲了一下,浑身触电般猛地一震,一阵强烈的晕眩,也紧随着从脑海深处袭来,蔓延全身。 哪里还顾得上去忌惮什么,只觉脑子一热,瞬间像是灌进了一股汹涌的暖流,大吼一声,就没头没脑的在街道上跑了起来,引得来往行人纷纷侧目,就像看到了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傻瓜~慢点,不要急,时间足够的……就算世界末日来临,我也等你过来~” “不要说不好的话,乖乖等着我,一会就到!” “好呢,我乖乖的等你来接我。” 收起电话往马路上一看,一辆出租车,刚好从马路对面驶来,在胸腔热血的刺激下,想也没想就冲下马路,迎着车头狂招手的同时,用身体在并不宽敞的车道上,堵住了去路。 “你他吗的是吃错药了,在找死吧!”出租车在尖锐刺耳的声响中,一脚急刹停下来后,吓得脸色一阵铁青,惊魂未定的出租车司机,探出头破口大骂道。 堆出笑脸作着揖道过歉,向车上已有的一名年轻女性乘客说明原委,征得其同意,将出租车让给我后,终于得以往完全在城市另一端的机场赶去。 既然这小女人,都说出了哪怕天崩地裂,今天也要见到我的话,那,我还有什么好顾虑害怕的呢? 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就是。 紧赶慢赶,一个小时零几分钟后,出租车终于驶进机场,刚刚停稳打开车门冲下车,一道倩影便在一阵香风中扑进我怀里,紧接着,便被两只在冬日寒风中,冻得有些冰凉的手勾住了脖子,接着又是同样有些微凉的唇,和温热柔软的舌。 品尝着唇间的香湿柔软,只觉脸颊,也渐渐有了滚烫的热流缓缓流过,也不知是从这小女人眼中滑出来的,还是从我眼中滑出来的,亦或是两双眼睛的热泪融合。 不知过去了多久后,心中难以言明的、像海浪一样一阵又一阵拍打着心扉的涌流,才逐渐平息了下去,唇间那一抹香软,也在一阵不舍中缓缓抽离。 与此同时,那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刻在脑海中的俏颜,也无比清晰的展现在了眼前,微红着眼,带着动人的笑,和淡淡的泪痕。 “才多久没见,你都瘦一圈了,黑眼圈也好深。”略微粗暴地,再将面前梨花带雨的小女人拥入怀中,还想吻下去,却被柔软的掌心贴着嘴轻轻推开了,然后那掌心一边轻抚着我的脸,一边轻声道。 “好好的待在家里面,等过了年再回来不行么,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未经请示就突然跑回来。”我也轻捧着她的脸柔声道,感动之余,有些责怪的味道。 “因为我想你了啊,也想陪你一起度过那些难关,而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让你自己去承受。”张晓微嫣然一笑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得与失之间 因为想你了啊。 一句话,顿时就让我的心潮再次澎湃了起来,将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了。 “你知道这时候见我,跟在我身边,可能会让你处在危险之中,一旦真的爆发,我不见得能保护好你么?”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一定会保护好我,所以我不怕,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也只有陪在你的身边,我才会感到安心。这种感觉,是任何人任何地方任何东西,都无法让我感受到的。”说到这,张晓微抬起头,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笑道:“这是我这次回家一个多月来,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收获。所以别再让我回去,也别再让我去别的地方好吗?没有你在的地方,我真的感受不到安全感。至于你说的那些潜在的危险,就让我和你一起去面对吧,哪怕天崩地裂世界末日,跟着你一起惊心动魄,也远比被你抛在一边,什么都不知道要来得好许多,所以,让我和你一起好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哪还有什么好说的,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用力将这第一个对我说出这些话的女人抱得更紧后,重重地说了一声“好!”。 “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呢。”张晓微双手自然地往后滑,抱住我的头笑着说。 要说这人生,很多时候就真的跟电影一样,在你被满满的幸福包围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个煞风景的人或者事出现,将你从幸福中拉出来,轮到我也不例外——就在我被张晓微潮水一样的温暖紧紧包围,恨不得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刻时,一个幽幽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的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们这又抱又亲的,都已经四十多分钟,眼看就要奔着一个小时去了,我寻思就算感情再好,也该差不多了吧?当然我也不是不许你们抱,只是在你们浓情蜜意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能不能麻烦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被迫从幸福的暖流中脱离出来,将注意力分散到周围环境上,这才发现,我和张晓微周围,不知不觉已经三三两两的围了一圈人,包括将我送过来的出租车司机也在其中,将我们打断的人也正是他。 发现四周围了一群人,甚至有的还在拍照,张晓微顿时轻轻一怔,继而脸上飞快涌上一丝动人的绯红,将头埋进了我怀中。 要不是有人提醒,我都意识不到,这一抱竟然就抱了四十多分钟,而这个有些黑瘦的出租车司机大叔……也活活被我耽搁了四十多分钟。 也就是这脾气看起来有些暴躁的大叔,实际上也是个热心肠,否则早就等不及开始骂人了,哪会被我耽搁这么久,于是连忙赔着笑容道歉连连。 对于我的赔小心,司机大叔完全无动于衷,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后,面无表情道:“道歉就算了,别怪我不近人情,破坏你们的气氛就好。” 说着轻轻指了指我脚下,面无表情道:“我也是过来人,同样年轻过,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还是搞快点吧,就算你不在乎别人,也总该在乎下你怀里的姑娘,大冷天穿这么薄,风又大,再吹下去就该冻着了。” 顺着他手指往地下一看,这才发现脚边竟然放着一束玫瑰花,不由大喜,连忙向面冷心热,就连鲜花都主动帮我准备了过来的大叔致谢,再亲了亲张晓微额头后,弯腰捧起了玫瑰花。 当张晓微从我手中接过鲜花瞬间,周围也适时响起了热心人们祝福的掌声。 没有再耽搁太多时间,在一些起哄的人要求下,又和张晓微来了一个三分钟长吻,最终向人们鞠躬致谢后,便扣着张晓微一只手,拖着她的行李箱,跟着司机大叔离开。 而在我们离开,围观人群开始散去的同时,稍远一些的位置,一个西装革履,满脸富态,胳膊边贴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美女的中年胖子,在半个多小时前,就已经站在这里看着我们,不曾移动过了,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直到我们渐渐走远,人群已经完全散去,这人才轻轻摇了摇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似嘲笑似冷笑的笑声,然后转身走进了候机楼…… 候机楼前不准长期停靠,所以在耐着性子等我们期间里,司机大叔已经迫于无奈,将车停进了广场对面的停车场。 遇上这么个热心又细腻的司机大叔,运气已经实属好得不能再好,于是跟着他去停车场的时候,我再次郑重地向他表达谢意,同时试图找些话题,尽可能让他或许受了伤的心情好一些。 “谢就不用谢了,等你也不是因为什么好心,而是你背包丢在了我车上,也还没有付车钱而已,至于帮你买花,也只是因为等得无聊,顺便再赚一笔跑路费,如果你是付了车费才下车的,鬼才会等你。”对于我的感谢,司机大叔依然无动于衷,扫了一眼小鸟依人般的张晓微后,将一张小票递了过来,“机场附近的花可不便宜,怕你不相信,我才特意把票留了下来。” 既然大叔面冷心热,无意多说话,我自然也不好再招人烦,于是接过小票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直到在停车场一角找到出租车,放好行李牵着张晓微上了后座,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们一眼后,司机大叔才再次淡淡开口道:“你们要去哪?还是要在附近找个酒店……” 面无表情,却夹着成年人都懂,男人更懂的意味的一句话,听得我顿时险些一口喷出来,还没说话,俏脸一红的张晓微便抢先道:“大叔,麻烦你送我们回他上车的地方。” 尽管本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可听到这话的瞬间,心里也还是忍不住有些淡淡的失望。 “回去有点远,刚才还没来的时候,就听你喊饿,要不要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张晓微鼻尖后,我笑着问。 张晓微扭了扭身子,抱着我胳膊贴得更近了,找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在我肩膀上靠好后,喃喃道:“刚才饿,但是现在不饿了,也不想再动,所以回去再说吧,让我先靠一会。” 小猫一样的神态和语气,使得我心里不禁轻轻一颤,生起一丝酥痒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抱紧她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肚子极为煞风景的,发出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张晓微整个人几乎是半靠半趴在我身上,所以将这阵饥鸣感受得特别清楚,轻轻抬起头来,楚楚可人地看着我问:“你饿了?” 刚想说不饿,实在忍受不了我们的司机大叔,便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子,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的道:“被你耽搁这么两个小时,我中午饭都还没得吃,这附近有一家很实惠便宜的自助餐,你们饿不饿我不管,反正我要去吃饭。” 明明是个心思极为细腻,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偏生又爱摆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极为强烈的反差,弄得我和张晓微都不禁笑了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默认接受了司机大叔的安排了。 尽管从头到尾都摆着一张臭脸,但光是被我耽搁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处处为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我们着想这一点,即便再臭的脸,我也得赔着笑受着,请司机大叔吃个饭就理所应当。 事实上,接受了大叔的安排后,我本来想提议,找个好点的地方请他吃顿饭,当是赔礼道谢,但有了之前的“教训”,我说什么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了,于是最终就老老实实,跟着他去了那家位于机场后面,位置极为偏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助快餐店。 在这家地理环境极为一般,物美价廉的快餐店填好肚子,抢着付了钱后,我们便马不停蹄地上了出租车,往市区赶了回去,并在路上和司机大叔,商量好了这一来一回,包括被我耽搁时间造成的损失,及鲜花在内的所有费用。 大叔虽然表面上不近人情,而我也做好了,心甘情愿乐呵呵被他“宰”一次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他最终算下来的费用,却是低于了我心里预估整整一倍还有多,真的只是把来时商量好的车费,及耽搁时间造成的损失、鲜花还有停车费,和二十元的跑腿费算了进去,一点都没有多要。 主动提议多给一些作为补偿,结果却被司机大叔,冷着脸无情的拒绝了。 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问大叔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至少给我一张名片,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表达谢意,没想他却直接将副驾驶台上的名片盒收了起来,说有什么好谢的,我又没有帮你什么,就算你觉得有,也已经收了你的钱,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再而再的接连碰壁,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彻底放弃,默默记下了没有被他收回去的工作牌。 就这样,重新将我们拉回,我一开始头脑发热冲下马路拦车的地方下车后,工作牌上姓石名银生的司机大叔,便一脚油门甩下我们离开了,一秒钟也没有多留。 直到出租车已经远去,我心里才开始生起了一丝似曾相识的异样感觉,但一时间又实在想不起,有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司机大叔。 “傻子,你在想什么呢?”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直到张晓微软绵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才从异样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后,笑说没想什么,就是忽然一下子,从不得不离开老家的丧家犬,变成最幸福的人,觉得有点不真实而已,就像做梦一样。 张晓微轻轻一怔,然后微微一笑,不顾路人略微异样的目光,勾住我脖子主动送上柔软的唇,将我搅动得一阵幸福晕眩,一股火苗开始窜起后,忽然冷不丁地咬了我一下,同时抽离,眼里满是作怪的笑容,轻声道:“怎么样,现在感觉真实一些了没有?” “真!真得不能再真了!”意犹未尽地凝视着他双眸,我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真是个傻子,傻得有些叫人心疼呢。”机灵鬼一样的笑意开始散去,逐渐被一抹异样的火热所取代,张晓微环顾了周围一圈后,柔声道:“我们不要在大街上傻站着了,不然就该开始招人嫌弃了,先……找个地方放行李吧。” 就近找了家酒店开好房,刚拖着张晓微的行李上楼走出电梯,打开房门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关门开灯,便被一股灼热的热情完全淹没………… 等怀中显然昨晚同样没有睡好,甚至可能彻夜未眠的张晓微渐渐睡熟,发出轻微的鼾声后,我腾出一只手拿起手机,打开威信点开芸姐的聊天窗口,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 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姐,谢谢你。 刚刚放下手机,芸姐的消息就回了过来:不用谢,这是姐该做的,也是她自己想做的,否则姐也爱莫能助,好好珍惜吧,她是个好姑娘,也很不容易。 末尾是一个调皮的表情。 思绪颇为复杂地捣鼓着手机,沉默良久后,我轻吸一口气轻轻一笑,回芸姐道:我知道,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平白无故的,怀中小女人不会一声不吭,就突然带着行李跑了回来,更不会知道我已经回了省城,只有知道了我目前的处境,才会促使她,做出了这些将我心扉完全撞开,一发不可收拾的举动。 而将这些告诉她的,也只能会是芸姐。 除了她之外,别人不会有这么细腻缜密的心思。 所以向她表示感谢,是应该做的事。 在幸福满足,与少许复杂之间,等到彻底睡熟的张晓微翻了个身,将我松开了些许,确定不会把她弄醒,轻吻了一下额头后,我开始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这一刻固然值得铭记回味,也完全舍不得在这时候,离开小女人的温柔乡,但有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一天也耽搁不得。 第二百七十二章 堵门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起身进卫生间没一分钟,张晓微就从熟睡中醒了过来,饶是已经算睡了一觉,脸上的春色也仍然还未散尽。发现我已经起身,不在她身边,也没有发出声音,拉过被子盖好身子,安安静静地自己待了一会后,露出一抹满足的浅笑,拿起手机同样给芸姐发去了威信消息。 内容也是同样的四个字:姐,谢谢你。 芸姐很快便回复了她,两个女人说了一会话,又自己待着想了一会后,张晓微再次拿起手机,发出了一条单独屏蔽了我的朋友圈…… 等我冲好热水澡,精神焕发地走出卫生间时,迎接我的,已经是一双清澈明亮,带着浓浓柔情的眼睛,和一张说不出的动人的笑颜。 “傻子,要出去办事了吗?” 我没想到她已经醒过来,原本打算的是不吵醒她,给她留一个纸条说明原委后快去快回,但现在既然已经醒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于是含着笑走过去,捧着她的脸在额头上嘬了一口后,柔声道:“你昨晚应该没睡觉吧?看你睡得香,就没忍心吵醒你,要不继续睡吧,我保证会很快,等你再醒过来就看到我了。” “不要,既然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不在的话,我睡不着。”张晓微笑着说。 我一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相反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里,还要更让人不放心一些,于是小小的犹豫了一下后,就答应了。 忍住动手动脚的冲动,在小女人有些羞赧的嗔怪中,眼神极其不正经地等她穿戴好衣服,去卫生间梳洗一番收拾好后,便背起背包,扣着她一只手下楼,在总台取了已经有人寄放在这里的东西离开酒店。 在路边摊买了些小食先垫肚子,一路边吃边说笑,再次来到罗文信别墅大门外时,夜幕已经降临,城市华灯初上,时间刚刚好,正是下班的时间。 捧着张晓微的手,说笑哈着气等了十分钟不到,一辆白色奥迪A6,便从小区内往大门驶来,过了门闸驶出小区。 还没来得及提速,一直注意小区动向的我,便已经松开张晓微的手,从旁边人行道快步蹿下,挡住了去路。 见有人冷不丁蹿出挡路,奥迪车连忙一脚刹车停住,在我笑盈盈地注视中,僵持了半分钟后,驾驶席车窗落下,探出一张脸来。 正是白天已经见过的物业经理。 物业经理和保安部长,兴许就是找出胡九洲的突破点,即便能直接通过这两个人,锁定胡九洲下落的可能性很小,他们身上也必然有一些有用的消息,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上午在物业中心的时候,我已经通过工作栏,得知物业经理和保安部长的姓名,连同他们的座驾也一起弄清楚了,只要提前来小区门口,等他们其中的谁下班出来就是。 “是你?你……要做什么?”神情戒备地和我对视几秒后,物业经理问。 “郑经理你好,别紧张,我没有要做什么,就是还有些问题想弄清楚而已。”我咧嘴笑道。 物业经理显然没想到我竟如此阴魂不散,缠住了就不放,白天明明都已经笑呵呵走了,现在却跑出来拦车,所以一时间都不禁懵住了,反应过来后,就只好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打发我。 “我现在已经下班,不是工作时间了,所以有什么事的话,你明天再来吧。” 我既然选择了来堵路,那不撬开他的嘴,就压根没打算走,于是轻轻笑了笑后,便道:“郑经理,我的问题就是要等你下班了才方便问清楚,所以就麻烦你给点时间,赏几分薄面,一起找地方吃个便饭吧。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你把保安杨部长一起叫上最好,我也好趁此机会,就你们二位白天对我大开方便之门向你们致谢。” 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就算是瞎子,这下也完全看得出来,我这是来者不善。 郑经理不是瞎子,自然知道我这番前来,很难再像白天那样好打发,但一时间也别无他法,谨慎地看着我沉默了几秒后,只好硬头皮道:“不好意思,我今晚没空,赴不了你的约,所以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这时候越是紧张,就越是证明心里有鬼,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我顿时也愈发笑得开了,说道:“郑经理,怎么说呢?你看我这来都来了,为了等到你,足足在这外面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所以无论如何,你也应该给我几分面子,你说对不对?” “我已经说了,今晚没空,所以不管你有什么事,都明天再来,听不懂么?”果不其然,随着我前面的话一出,郑经理的脸色顿时就完全沉了下来。 我敢来这里,自然就不会怕他翻脸,于是脸上笑容愈发浓郁了,上前两步站在了车头前。 “小张,小黄,来几个人把这疯子弄开!要是好话说不听的话,就不用再和他客气!教育过后通知派出所来带走!”再度对峙了半分钟后,郑经理脸色陡然一寒,厉声高呼道,不再与我作纠缠。 话音刚落,保安亭和门卫室,早就已经发现情况不对,随时待命的几个保安,顿时呼啦一下涌出大门,朝我围了过来,全都是一米八左右,且当过兵,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郑经理,你确定要动粗吗?”我早就预防着会有这么一出,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看也没看已经把我,和见形势紧张,连忙走到我旁边的张晓微围住,饿狼一样随时扑上来的几个保安,握紧小女人有些冰凉的手后,径直看向物业经理笑着问。 没想这家伙一旦翻脸,就这么果决,根本不和我说废话,阴冷地瞥了我一眼后,下车“咣当”一声摔上车门,大手一挥道:“上!” 得到清晰的指令,几个保安顿时也不用再有任何顾忌了,皆脸色一沉,就朝我扑了上来! 然而,让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是,刚刚扑到我和张晓微一米开外时,极为猛烈的一阵阴风,就呜的一声,突然从我背后刮了起来,向几人迎面卷了过去,将他们前扑之势,硬生生逼停了下来,甚至有两个由于动作比较大,导致重心不够稳的,还猛地后仰了一下,脚下一阵踉跄险些滑倒! 完全猝不及防,也完全超出了认知的突然一幕,顿时使得几个保安脸色大变,稳住身子再也不敢往前了。 就连旁边的郑经理,也同样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而我则是继续笑眯眯地望着郑经理,看也没看那几个保安一眼。 过去了足足一分钟,郑经理才从先前一幕中缓过神来,有些惊惧的看了我一眼后,白净的脸骤然涌上一阵阴狠,厉喝道:“搞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没碰到,自己却先人仰马翻了!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赶快把这两个疯子弄开,别在这里挡路!不然全都给我走人!” 饶是经理已经放出了狠话,关系到自己饭碗,但有了刚才无法解释的一幕,几个保安哪里还敢轻易扑上来,纷纷脸色一变,迟疑着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先动手了。 知道在顶头上司的逼迫下,几个保安早晚会顶不住压力,重新朝我和张晓微扑来,我也不敢再轻易托大了。 我皮糙肉厚,倒是没多大关系,但身边可还靠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训练有素的雄性牲口碰到她一丁点。 于是眯起眼睛,笑意盎然地扫了几个保安一眼,将他们好不容易,重新提起来些许的勇气再次压下去后,又笑眯眯地看向郑经理,说道:“郑经理,别急,你就不想先看看你车里有什么了,再决定要不要仗势欺人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郑经理不禁一愣,然后下意识按照我说的,转头往自己车里看去。 这一看,顿时看得他整张脸庞瞬间扭曲了起来,踩到了五步蛇似的猛地窜起,惊恐地往后退开,又噗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只见前排副驾驶席上,赫然坐着一个面容枯槁,鬼气森森的老人! 在郑经理摔倒的同时,几个保安也忍不住往他车内看了一眼,然后“妈呀!”一声,脸色大变的往后退去。 “鬼!有鬼!这是鬼!绝对是鬼!” 惊恐的叫声,顿时在小区门口响彻一片,也完全击穿了郑经理心理所能承受的极限,软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神色惨然的看着我。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我轻轻手一挥。 然后只见车内,那阴气森森的老人,动也没有丝毫动过,就一下子出现在了郑经理面前,伴随着一阵刺骨的阴风。 “妈呀!饶命饶命!大仙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大人大量,不要害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 发现车内鬼影,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郑经理顿时声嘶力竭的哭喊了起来,上了发条似的一下爬起,砰砰砰磕起了头。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吓吓他,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以便于撬开他的嘴,没有真害他的想法,此时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向老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后,它便渐渐消失在了光影中。 “你说你也真是的,你们不是都知道,罗文信是个法力高强的道士先生么?我之前也明确告诉过你,我是他的伙伴,也是同行了,怎么好声好气的和你说好话偏不听,非要来点硬的才舒服,还要对我使用暴力呢?这下总算知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了吧?”收起笑容,看了看只顾磕头,根本不敢抬起来的郑经理后,我淡声道。 郑经理触电似的猛一震,抬头发现鬼影已经不见后,连忙抹抹眼泪,对着我作揖起来。 “小兄弟,啊,不对,李大师,小弟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乱来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弟刚才的不敬~~” “行了,先起来再说话吧,大街上跪着多难看。我也没有真想害你,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找你问清楚而已,如果你老老实实的答应,不要来这些有的没的,就根本不至于会这样。” 听我语气柔和了许多,郑经理这才算放松下来,抹抹鼻涕眼泪,擦擦额头的冷汗后,就依言想爬起来,然而身体却已经在刚才的惊吓中彻底软了,试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就像浑身瘫痪了一样。 见状,我只好对缩到了大门里面,惊魂未定,探头探脑的保安们挥了挥手,让他们过来将经理扶起。 打开车门,将郑经理弄到驾驶席上,过去了好一会后,他才算开始还阳过来,恢复了些许力气,手脚颤抖,气若游丝的问我想知道什么,他一定都说。 我笑说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再说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缓过来了再说吧。 想了想后,又问,杨部长呢?怎么大门口弄了这么老半天,还是没看到他半点影子? 郑经理看了看我后,小心翼翼地说,那小子就是个怂包,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有事往往第一个推卸责任,摘清自己躲起来,这会没准已经听到风声,不是躲起来装缩头乌龟,就是已经从后门溜了。 这时候还不忘揭对方的胆,听起来也着实有些好笑,于是想了一下后,只好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郑经理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过来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要是他不肯过来的话,就告诉他,我已经记住了他,并且知道了他的名字,所以躲是不可能躲得掉的,现在请他不过来,事后让我找到他的话,就不是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享福的时候不清楚,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有难的时候,肯定是能多拉一个人下水,就多拉一个人下水比较符合实际,于是勉强定定神后,郑经理就鸡爪疯一样的掏出手机,给杨部长打起了电话。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速之客 但没打几下,刚刚正常一点的郑经理,就一脸惧色的又发起狂来了,哀嚎一声举起手机就要砸,但不知为何却没砸下去,转而声嘶力竭地,让围在一旁的几个保安去找杨部长。 “去!赶紧去把杨光德那厮儿给我找来,谁把他抓到这来,我就给谁升职加薪!” 不用想,一定是杨部长的电话根本打不通,才会让他这么歇斯底里,甚至说出升职加薪这种昏话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句气话,完全不能当真,而且要去逮的,还是自己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顶头上司,真去了回头一准没好果子吃。 但眼下这个时候,几个保安已经别无选择,真把已经完全吓得失了智的郑经理得罪,同样也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于是面面相觑着,犹豫了几秒后,除了两个留下来照顾郑经理,其他的就赶紧甩开趟子去找人了。 我不想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杨部长这人,能找来固然最好,即使找不来也无大碍,光是郑经理一个人就够了,前者知道的他也应该都知道,而且还知道得更清楚。 于是等又打了几个电话,依然一无所获,脸色愈发惨然后,我对他轻笑道:“郑经理,要不我看这样吧: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杨部长,我们就干脆先走一步,一边找个吃饭的地方,一边想办法通知他,这样大家都能节省一些时间,你觉得行不行?” 一听要独自去赴我的“鸿门宴”,郑经理的脸顿时抽抽了几下,冷汗瞬间又渗出来了。 毫无疑问,这时候他是绝对不想,也不敢一个人和我离开的,但也根本不敢开口说半个不字,只好一脸惊惧地看着我,完全说不出话。 “还有就是,这附近我完全不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合适,所以恐怕还得麻烦你帮忙确定个地方,你看行不行?”到得现在,我已经根本没有再吓他的想法了,只想他能尽快恢复正常,而让他放心一些的最好方式,无疑就是将选择交给他自己。 果不其然,郑经理听到这话,顿时就放松了不少,擦着冷汗犹豫了一下后,便点头答应了。 “现在你这个状态不大适合开车,所以如果放心的话,就让我们来开怎么样?你只管说地方就好,由我请。”见他不再那么紧张,我又笑着说。 郑经理自然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于是换到后排坐下后,就由张晓微坐上驾驶席驱车离开。 我虽然已经学了几手,但那是在老家马路上开,和车水马龙的城市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再说也没有驾照,所以只能让张晓微来开。 最终我们去了一家差不多两公里外的私房菜馆,当然是由郑经理自己说出来的,我全程没有干涉,同时去的途中,他也已经成功联系上了杨部长。 到了地方下车时,郑经理神情已经明显可见的正常了许多,从大堂女经理亲自接待,熟门熟路的样子来看,显然是这地方的老常客。 要了间安静些的小包房,点完菜没一会,杨部长就赶到了,表情拘束地看了看我和张晓微,又看了看郑经理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许是想为自己壮壮胆气,坐了几分钟,等到服务员开始上菜后,杨部长还是抬起了头,看着我问,表情有些僵硬。 “就算我不说,杨部长你肯定也知道我想做什么,所以何必还要多此一问。”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过了几秒钟后收回,“还是先吃饭吧,有什么边吃边说。” “你还是说清楚吧。”杨部长面无表情地说。 含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郑经理后,我点点头,拿起碗给张晓微盛了一碗饭,又给我自己盛了一碗,说道:“行,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 “请你们过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下,胡九洲这个人的消息。” “胡九洲?这人是谁?”杨部长轻轻愣了愣,然后表情僵硬地看着我问。 我也轻轻怔了怔,笑容有些凝固,然后道:“杨部长,你是真的不知道胡九洲这个人吗?” “不知道。”杨部长摇摇头。 “行吧,那我就换一个方式问。”我也没奢望这两个人会一下子就什么都交代出来,尤其这杨部长,并未像郑经理那样刚刚经历过惊吓,心里承受能力肯定要比前者强得多,不会轻易就张口,于是想了后,说道:“既然话已经说开,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对于前些天发生在罗文信家周围的事,我多少还是算清楚的。实不相瞒,那天晚上冲进去,把罗文信家里的保姆接出来的人,就是我叫过去的,所以我大致都清楚,在这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听到那天晚上硬闯小区,打伤两个人,还朝天上开枪的人是我叫过去的,两人不禁轻轻震了震,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说话间,菜都已经上齐了,让服务员出去,不用留在这里伺候我们,见两人没有动筷的意思,我也懒得再假惺惺的客套什么,给张晓微夹了一筷子菜,示意她不用紧张,只管吃自己的饭后,就一边吃一边说了起来。 “是的,你们没有听错,那天晚上的人,就是我叫过去的,所以你们现在总该清楚,我要问什么了吧?” “小兄……李大师,我有点弄不清楚。”再度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郑经理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既然那天晚上,是李大师你派人过去,把罗先生家里的保姆接走的,那你为什么今天又回去找她?”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了,把你们找来也不是为这个。”我轻轻笑了笑,然后回到正题道:“所以你们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会默许那些人,在罗文信家外面鬼鬼祟祟了吧?身为小区物业保安,却对这种堂而皇之监视的猖狂行为视而不见,这当中不可能没有原因。所以你们说不知道胡九洲是谁,也行,只要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就好。” “总的来说,我的问题就是这一个,只要你们给我一个合理,能让我相信的解释,我立马就走,保证不会再为难你们。” 说完,我便不再看他们,若无旁人的专心和张晓微说笑着吃起了饭来,还给她倒了杯饮料,自己开了瓶啤酒。 通过芸姐从老同学那得来的消息,刑警支队根据监控抓的那几个人,已经确定就是胡九洲指使过去的,所以无论这两个是在装傻也好,还是不知道胡九洲真名也好,哪怕促使他们这么做的另有其人也好,都必须要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是不可能会放过他们的。 大抵是知道不交代清楚,这一关不可能迈得过去,紧张地犹豫思考了片刻后,郑经理终于还是先说话了。 “李大师,既然已经被你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也就不再狡辩什么了,确实是有人和我打过了招呼,让我不要管这个事情,我们才默许那些人这么做的,不过你说的胡九洲,我们确实不认识。” “就只是和你们打过了招呼,没有给你们好处?”我抬起头问。 郑经理犹豫了一下后,回答说:“有,一共给了三万块钱。” 我又问,是谁给你的钱,具体都让你做些什么? 郑经理说,也没有具体的要求,就是让我们把那些人放进来,不要去管而已,如果有明确要我们参与进去的话,别说三万,就是给再多,我也不敢轻易答应,毕竟我们是物业,不管这些人的话,就算出了事也就是个失职,但如果真参与进去,就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了。所以我们确实收了钱不假,但也真的没有做什么,只是放那些人进来而已,也不知道你说的胡九洲。 我轻轻点了点头,对他说的也基本没有什么怀疑。 和原本就知道的差不多,物业方面只是有人打过招呼,收了些好处而已,涉事并不深,否则后面小玉后面就不会回去,还能轻轻松松毫无阻拦的离开了,而我也很大可能上,看不到那些监控。 “说的挺好的,就是最关键的问题你没有回答。”看着他笑了笑,我也不再绕什么弯子,直接掏出手机,将芸姐发给我的胡九洲照片翻出来,放到转盘上给他们转了过去,说道:“这个人就是胡九洲,好好看一看、想一想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给你们好处的人是不是他。” 小心翼翼地抓起手机,两颗脑袋快要挨在一起,认真看了片刻后,两人摇头说不认得,没有见过这个人。 尽管已经从他们的表现中,大致知道会是这样,但真听到没有见过胡九洲,心里不禁还是有些淡淡的失望。 不认识胡九洲,就意味着唯一能想到的一条线索,就基本上已经断了,即便顺着两个人这里继续挖下去,最终也能得到胡九洲的消息,但那注定会需要花更多时间。 而时间,现在对我来说,又恰恰是最宝贵的。 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继续以两人为突破口,继续追查下去了。 重新找方向会需要更多时间,而且我也相信,无论给他们好处的人是谁,都一定会和胡九洲,存在一定的关联,所以从他们这里深挖下去,准没错! 于是沉默了一会后,我又说,既然不是他,那就告诉我,给你们好处的人究竟是谁吧。 一听我这么问,两人脸上的肉,顿时不同程度的都抖动了一下,继而开始回避我的目光。 “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好好考虑。”到了这份上都还不愿意交代,我倒是不禁有些意外,笑了笑后,就收回目光继续和张晓微吃饭。 虽然心里多少都有些紧张,也有些不不放心,但看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张晓微也就没怎么表现出来,冲我嘟起嘴笑了笑,便给我夹起了菜。 十分钟时间转眼即逝,本来平常就吃得不多,之前还垫了些肚子的张晓微已经吃饱放下了筷子,而我的一瓶啤酒,也下去了大半,还剩杯里一小半杯。 而这十分钟里,郑经理两人也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你们,不愿意说出这个人?”我没想到两人竟如此顽强,见他们完全不说话,就只好将最后的啤酒喝光,放下筷子擦擦嘴后问,同时放下一只手,握住了张晓微放到我大腿上的手。 要说这杨部长顽抗到底也就算了,但郑经理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却是我没怎么想到的。 难道是觉得,刚才小区门口不够刺激,还想来点更刺激的? 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低头回避我目光的两人,我脸上的笑容开始敛去。 无论如何,我都是必须要撬开这两个人的嘴的,越是不愿意说,就越是有必要问出来。 “呵呵,郑经理,杨部长不愿意说,你也不愿意吗?”于是沉默片刻,等两人愈发低下头后,我将目光完全集中到郑经理身上,似笑非笑地问。 郑经理身体像是触电一样抖了一下,抬起头一脸余悸地看了看我后,艰难开口道:“小兄弟……我们真的不认识你要找的这个胡九洲,也从来没有见过他……所以,你不要问了好不好?” 停顿下来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后,他又道:“给我们打招呼的人,和你说的胡九洲没有关系,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的好,真知道了的话,对你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是吗?”略微显得有些决然的语气,使得我不禁愣了愣,然后笑着问。 郑经理轻叹一口气,认真点头道:“是的,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我不禁莞尔一笑,想了想后,轻声道:“那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话音刚落,包房门便毫无预兆的,突然“砰”一声被大力踹开,然后,一个身形高大,穿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虎口脱险 “砰”的一声,包房门被蛮横的一脚踹开,然后进来了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这一脚,就宛如踹在了郑经理的心尖上一样,脸部肌肉抽搐扭曲了一下,然后起身惊慌失措的看向来人。。 我也不禁轻轻一震,皱眉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在我的凝视中,来人用刀子般锋利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后,径直走到杨部长起身让开的座位,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捞起没有用过的筷子就开始夹菜吃。 “无关的人出去,把门关好,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随着气场强大的风衣男开口,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女经理,连忙紧张地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上门口一脸茫然的服务员关门离开。 不用想,从表情来看,这人一准是姓杨的叫来的了,于是定下神来后,我眯起眼睛看向杨部长。 “不用看了,你不是想找我吗?现在我自己过来了,多给你省事。”还没说话,觉察力敏锐得有些惊人的风衣男,便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我微微愣了愣,便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你就是他们不愿说的那个人?”问话的同时,我轻轻揉了揉张晓微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 “看来还不是太愚蠢,没有想到我会自己过来见你吧?”风衣男一边夹着我和张晓微没动的菜吃,一边捞过一瓶啤酒咬开,看也不看我一眼的问。 既然明知道我在挖自己,还敢大鸣大放的主动找上门来,就说明这人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皱着眉想了一下后,我也轻轻地笑了,开始放松下来,重新坐好。 “有什么想问的吗?有的话就赶紧问,时间可不多。”只是两口,一瓶啤酒就被风衣男对着瓶口吹下去了大半,依然不带看我半眼的说,末了似乎觉得一筷子一筷子的用小碗不过瘾,直接端起一盘应该觉得挺可口的菜,拖过饭盆往里盛满饭,又从别的盘子里夹了一些菜拌上后,重新低头开始狼吞虎咽。 “认识胡九洲吗?见没见过这个人?我想找到他。”既然对方干脆,我也就不扭扭捏捏的了。 风衣男一边撸草进圈一样狼吞虎咽,一边回答道:“不认识,也没见过,只是知道这个人。”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帮他?”我又问。 似乎听到了一句有些好笑的话,风衣男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略带几分揶揄意味地道:“年轻人,思维不要那么单一,谁说一定要认识才能相帮,或者说合作?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就是了,谁说棋子和棋子非要认识?在棋子与棋子之间构建联系,那是棋手的事情,不是棋子的事情。” 我不禁心里一震,重新皱起了眉头。 此话一出,就等于是毫不遮掩的承认,在自己和胡九洲的头上,还有更高的人在操纵着这一切了,而他和胡九洲,不过只是一枚棋子。 原以为想知道这些,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结果没想到,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却引都没用引,就自己跑出来承认了。 这样一来,倒是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了。就像一开始只是想抓只小鱼,结果却撞上了一只更大的大鱼,虽然明知道将大鱼抓住会收获更多,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况且从风衣男盛气凌人的姿态来看,这可不仅仅只是一条大鱼,而是一条鲨鱼,抓不抓得住都是次要的了,一个弄不好,就会反被吞掉。 “怎么不说话了?没有还想知道的了吗?”一盘饭菜扒拉下一大半,没听到我再说话,风衣男淡淡的问。 我轻轻一怔,想了想后,说道:“我想知道胡九洲这个人在哪。” 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这时候我最不应该的就是自乱阵脚,落入对方的圈套里面,被其牵着鼻子走,所以最好的应对办法,还是先按照我自己的步伐来,争取从这头鲨鱼身上,挖出想要的东西。 “一个弃子而已,还有必要执着于找到这个人吗?就算找到又有什么用?”风衣男头也不抬地道。 “有些问题想找到他问清楚。”一听胡九洲已经成为弃子,我顿时有些没来由的欣喜了一下。 既然已经成为弃子,那对付起来就要容易得多了,只要能找到他,就很大概率上,能知道所有他知道的事情。 似乎是又听到了一句更好笑的话,风衣男的动作再停顿了一下,第一次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后,不带任何情绪地道:“我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是直接问我比较方便一些吧。这个人知道的我都知道,如果是我觉得不能告诉你的,他就一点不知道。” “行吧,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问你了。”我微微眯起眼睛,直视着他道:“罗文信是死是活,目前在哪?” 说话间,一大盘饭菜,已经被风衣男完全放空,捞起酒瓶将最后的一口酒,和着饭菜一起咽下后,抬头正视我道:“无可奉告,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问。 风衣男回答道:“该你知道的时候。” 说完抹了抹嘴,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又道:“行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所有你想知道的,我现在都还暂时不能告诉你,所以现在,还是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我皱眉想了想后,点头示意他问。 “如果给你一个选择的话,你会愿意什么都不再多问,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吗?”风衣男表情淡漠的凝视着我。 不大好使的脑袋飞速运转了片刻后,我认真看着他摇头道:“不会。” 风衣男轻轻点点头,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那不好意思…………你被捕了。” 同时眼神一冷,快速掏出一只手枪,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我。 “李念,现在有初步证据,证明你涉嫌昨晚在南郊白果井一废弃休闲山庄附近,杀害竞争对手胡九洲,所以现在抓捕你,希望你不要反抗,不要试图逃跑,否则我有权开枪。” 说完,便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保险栓打开,进入开火状态的声音。 我顿时头皮一炸,瞳孔一缩,全身紧绷了起来。 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但没想到,他要抓我的态度这么强硬。 甚至我都忍不住觉得,他就是为了杀我而来的! “抱头蹲下,不许动!”枪口瞄准我的瞬间,风衣男的气势,也变得凛冽如寒风般起来,对着我和张晓微便是一声大喝,眼神就像是一条锁定了猎物的眼镜蛇,寒光烁烁。 陡然受到这般惊吓,张晓微不禁啊一声叫了出来,整个人瞬间都傻了,花容失色,被我连忙一把拉到身后藏了起来。 “抱头!蹲下!”与此同时,黑衣男也双手举着枪,朝我们逼近了一步,又是一声大喝。 我没想到这人一出手,竟然就这么凌厉,也不敢赌他真不会开枪,于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示意张晓微在我身后,一起蹲了下来。 刚蹲下,寒冷刺骨的枪口,便大力顶在了我的脑门上,然后是一阵摸手铐的声音。 “铐起来。”彻底制住了我,只见黑衣男将手铐往杨部长一丢,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抓我?”感受到脑门上的枪口松动了些许,我的心神也稳定了一些,抬头看着黑衣男道。 话音未落,脑门上的枪口就再次顶死了,就像要直接捅穿我头骨似的,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闭嘴!现在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恶声恶气的话,使得我赶忙收住了声。 看来,在将我抓到该去的地方之前,这人是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而这时,看我已经完全被制服,之前话都不怎么敢说的杨部长,也不禁笑了,面带讥讽地扫了我一眼,又用略微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张晓微后,便拿着手铐朝我走了过来。 相比起来,郑经理表情看起来虽然放松了些许,但也还是很紧张,始终保持一点距离,没有离太近。 我自然不会就此乖乖束手就擒,很明显黑衣男和他身后的“棋手”,已经针对我布下了一个局,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就差把我抓到手,一旦真落入他的手里面,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在杨部长范扭住我双手,准备把我按到地上铐起来,脑门上的枪口短暂地滑开了一下的瞬间,我整个人暴起,丝毫不管身后的杨部长,暗暗蓄了一会的力全部爆发,避开枪口的位置,一头往风衣男肚脐下猛地撞去! 风衣男没想到我这个时候,还敢做无谓的反抗,顿时被撞了个满怀,趔趄着后退一步,咣当一声撞在了桌子上,整个人也往后仰了一下,枪口也往上抬了一下,无法再将我锁定在开火范围内。 但与此同时,我两条胳膊也传来一阵扭痛,被杨部长按到了地上。 从表面上看,我此时的反抗动作毫无意义,因为即使撞痛了风衣男,哪怕能将他撞得断子绝孙,也根本不足以使我脱困,反而随着被杨部长按死,风衣男反应过来后,还会将其激怒招来苦头,完全得不偿失。 但实际上,只要能将他撞开一下,确切说只要能让枪口移开一下,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不能束手就擒,必须要拼这一下! 果不其然,被我冷不丁暴起,一头撞在要害部位,风衣男顿时大怒,稳住身形后,下意识怒吼一声,抬起一脚就往我脸上踹了过来。 然而脚刚抬起,面前就骤然暴起了一阵令人窒息的阴风,然后只见风衣男,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猛地提了起来,带翻桌子上的碗碟,被这阵阴风吹得飞起,越过桌子和整间包房,咚的一声撞在墙壁上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手枪也跌落在了桌子边。 是一直跟着我们过来,只是没有现身的老先生出手了! 我赌的就是暴起反抗,将风衣男枪口撞开这瞬间,这个吴老先生能明白我的意图,配合我解除来自风衣男的威胁。即使没有赌对,它没能反应过来及时配合出手,我也相信光是这一下,还远不至于会让风衣男失去理智,向我开枪痛下杀手,所以就算没有赌对,招来风衣男一顿毒打,也要比毫不反抗好得多。 事实证明,我终究还是赌对了,在能直接威胁到我性命的枪口移开瞬间,老先生也抓住了机会出手。 没有半点停顿犹豫,趁着杨部长被风衣男突然飞起来这幕弄得怔神,我再次全身发力,不顾两条手臂传来的阵痛,猛地挣脱杨部长双手后,翻身一记重拳往他下巴砸了过去! “啊!”的一声,姓杨的顿时一声惨叫,捂着下巴仰头摔倒。 “走!老先生劳烦助我们离开!这是警察,别伤他性命!”一咕噜翻爬起来,对着姓杨的脸上又是一脚踹过去,使其暂时无法再具备战斗力后,一把拉起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张晓微,绕过桌子捡起地毯上的手枪,拉开房门往外跑去。 整个过程,郑经理都呆呆地看着,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还主动给我们让出了去路。 而听到我这一声呼喊,已经让风衣男晕厥过去的吴老先生也不再逗留,掀着阵阵阴风随后跟上。 出了包房,通往大厅的路口,果然有两个警察在警戒,看到我拉着张晓微冲出来,不禁脸色一变,连忙大喝一声冲上来阻拦。但还没能碰到我们,就被后发先至的吴老先生,一阵阴风拍飞撞翻在地了。 冲进大厅,正在吃饭的食客,和正在来往穿梭的服务员,都已经被这一幕吓得乱成了一锅粥,好在也没有发现其他警察,于是冲到前台,在经理等人惊恐的表情中,将手枪往前台上一放后,便拉着张晓微马不停蹄地出了大门离开。 往前奔了一段路,拐进一条清冷的小巷子,在其中穿行一阵,逐渐远离那是非之地,重新来到灯火辉煌的大街上,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心脏狂跳不止。 第二百七十五章 黑警 “傻子,刚才那个人是警察吗?他为什么说你杀了人?”被我拉着一路狂奔,张晓微体力早就透支了,完全是靠着不想成为拖累的一口气,才撑到了现在。 不过和体力上的透支比起来,心理上的惊吓才是最容易致命的,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被人用打开了保险栓的枪顶着头的巨大压力,我自己目前都处于几近虚脱的状态,更别说她一个女人了。 何况在受到惊吓的同时,还听到了我涉嫌杀人的噩耗,如果不是怕我担心分心,强行憋住了那口气,早就崩溃哭出来了,能陪我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看她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眼泪大颗大颗的在眼里打转,我连忙捧起那早已花容失色的脸,极尽可能让语气更柔和一些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托大,不该带着你一起冒险,现在已经没事了,所以别害怕了好不好,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话还没说完,小女人就一下扑在我肩头上,颤抖着泣不成声起来。 “傻子……我不怕、不怕和你一起冒险。只是、只是、只是刚才那个人…………用枪指着你的头的时候,我真的、好怕他开枪,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啊……如果那枪,是指在、指在我的头上,我反倒没那么怕……” 一听这话,我顿时也不禁鼻头一酸,险些也绷不住了,连忙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不怕不怕,那个人是警察,只是做个样子吓吓人而已,不敢真正开枪打人的,一旦真开了,别说国家法律不会放过他,就是他上头的指使人,也会把他碎尸万段,因为要对付我的那个人不舍得杀我,更不会让这种小虾米杀我。” “说是这么说,但是,刚才真的好怕啊,就像、就像世界末日一样,而且他还说你杀人……” “那个人就是在胡说八道,想栽赃陷害我,别相信他的鬼话,我怎么可能会杀人。” “我知道你不会杀人,但是……那个人是警察啊,要是真被警察当杀人凶手抓走了,怎么办?” “放心,不要怕了哈,他就是虚张声势,想抓我去做假证据而已,只要没被他抓走,他就没办法伪造证据,如果真有证据,刚才来的就不是三个人了……” 安慰了好一会,这小女人情绪才总算有所好转,渐渐收起了哭声,接着又抽抽起来,开始埋怨自己没用,就知道哭,责怪自己没能力保护好我,弄得我感动酸楚之余,又有些哭笑不是。 不经意抬头一看,才发现吴老先生,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旁边站了许久了,不由尴尬地笑了笑,点头向它表示感谢。 这吴老先生,正是当初和钱八斤一起,帮助我留意七煞的阴煞,钱八斤被老巫婆和罗文信打散,找到蛰伏起来的老先生后,我便说通它跟着我一起离开了长待的地方。本来许诺的是,等那会的事情落下,抽出时间来后,便画一张开路图把它送去地府,但随着老头子忽然归来,不由分说的把我赶回老家后,这事也就只好暂时放下了。 好在老先生也算通情达理,当时听完我的解释后,很快就表示理解,说它已经在世间徘徊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点时间,早一点晚一点没关系,并且主动答应我,继续留在已经过期的引魂图里,我不在的时候帮着照看店子不出事。 想好要怎么撬开郑经理的嘴后,我就让杨小天找人把那张图,带到了我昨晚过夜的快捷酒店寄存,和张晓微在另一个酒店缠绵过后,又让那人送到了前台,于是才有了后面帮我吓住郑经理,及刚才助我们虎口脱险的事情。 “上师,你现在的处境看起来非常不好,接下来作何打算,需要老头子帮你些什么吗?”同样点点头致意后,吴老先生问。 我稍微想了想,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找到栖身的地方了再说吧。 说实话,凶险来得这么突然且致命,我目前也是惊魂未定的,一下子也没办法理清思路。别看安慰张晓微时,说得头头是道,但实际情况具体怎么样,我心里也没多少底。 没想到反击竟然来得这么迅捷猛烈,只不过是想通过两个不知内情的外围小虾米,打听一下胡九洲的下落,对方就立马反应了过来,试图栽赃陷害,甚至大有直接要我命的味道。 或者说,在我回到省城那一刻起,对方就已经策划好要这么对付我。 要只是刚才那个黑警的个人行为也就罢了,如果真已经被警方列为杀胡九洲的嫌疑人,我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键是,没想到那前几天还在招摇过市的胡九洲,这么快就变成弃子,而且已经被弄死用来陷害我了,足见对方有多心狠手辣,视人命如同草芥。 好在听到我们说起正事,张晓微情绪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也认识到停留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引起了一些路人的注意,实在不宜多留,于是立即就冷静了不少,主动催促快点离开,不要什么都顾虑着她。 替她擦擦眼睛,又安慰了几句后,我们便打了个出租车离开。 才上车没多远,又意外接到了出租司机刘大叔的电话,说我要找的那个司机已经找到了,并且已经弄清楚,那天早上载着人去的地方是机场,如果我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抽空和那个司机当面问,随时都可以。 要没发生今晚的事,听说那天早上载小玉离开的司机已经找到,我肯定会迫不及待,但现在,我已经无暇再去顾及这女孩的事了,于是谢过刘大叔,约定过几天有空,再当面谢谢他,顺便见一见那个司机后,便挂了电话。 没敢回白天的酒店拿行李,那地方离事发点太近,如果真已经被警方列为嫌疑人通缉了的话,很可能就已经被监视了起来,回去就是送羊入虎口。所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栖身,摸清楚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在人多复杂的老街一带下了车,找了家开在民宅里的黑旅社停下来,暂时安顿好后,我又给芸姐打通了电话。 听说我们刚才被警察抓捕,可能已经被列为杀胡九洲的嫌疑人,芸姐也是大为吃惊,连忙追问我和张晓微的情况,得知我们都没事后,才放心了些许,然后赶紧又说,她马上联系老同学打听情况,在弄清楚之前,我不要再轻举妄动,首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张晓微,别的都是次要。 正想告诉芸姐,我和张晓微目前的地址,却被她马上阻止了,说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在什么地方,就她也不能说,等弄清楚情况,确定没那么严重,或者给我们找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再告诉她也不迟。 在涉嫌杀人,被警察持枪抓捕这一事实面前,即便见多了风风雨雨,一贯处变不惊的芸姐,一时也有些乱了方寸,草木皆兵了。 倒不是说事情本身有多严重,而是这样的事情,突然毫无预兆的发生在我身上,关心则乱而已,此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一直有和那个老同学保持联系,却没有提前收到此次风波的半点风声。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一个突然爆发的事件,其实不然,从胡九洲被杀,到布好局前来抓我,显然是提前就预谋策划好了的,换句话说,即便我没有去找那姓郑的和姓杨的,警察也依然会找上我,只不过因为我去找这两个人而换了个方式,或许将时间也提前了一些而已。 而这样一个过程,芸姐却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挂掉电话,心里一阵说不出的乱,再看看抱着枕头,坐在床边惊魂未定的女人,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歉疚。 刚刚才因为我从千里之外赶回来,将自己全身心的交付给我,没能给到半点浪漫不说,还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无法给予一点,转眼就拉着她和我一起,丧家犬亡命徒一样的东躲西藏,男人做到我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傻子……那什么,有个事情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后,还是干脆下了决心,走到面前轻轻捧起她的脸,露出一丝笑,极尽可能柔和地开口。 岂料话还没说出来,小女人就完全知道了我要说什么,倔强地抬起头道:“不。你别想用为我安全着想的理由和我分开,把我安排到你以为安全的地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就算会成为拖累,我也要拖着你,哪都不去,直到事情过去,不会再有危险为止。” 丝毫不容商量的语气,弄得我不禁楞了一下,然后苦笑着问:“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抬头看着我,张晓微眼里满是不满委屈的反问:“白天你不是已经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想着把我推走吗?现在才过去多久,你就开始打算说话不算话了,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个德行,你也不例外?” 满是质问的语气,弄得我不禁又是一愣,笑容也更加苦涩了几分,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想了想只好说,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一个吃人饭不做人事的黑警察而已,怕他做什么?你又没有杀人,我不相信那些人真的有这么无法无天,真的能不分黑白到,把无辜的人当杀人凶手抓起来的地步。”直勾勾看着我眼睛,张晓微语气异常坚定倔强地说,就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抱着她的头,轻轻贴在了我胸口上。 “所以,不要再赶我走了好吗?我真的好怕这一走……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如果要让我在担惊受怕中……最终、最终等来的是你的尸体……那我宁愿亲眼看到你死在我面前,也不愿面对那样的情况。”刚刚贴到我身上,张晓微就颤抖了起来,紧紧抱着我的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掰起她的头一看,眼里倔强依旧,小脸煞白,紧紧地咬着唇。 “放心吧小傻子,我不可能会死,像刚才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到我们。”即是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笑着低下头,对准那咬着的唇吻上去,顶开些许,同时也使她倔强的表情柔化了些许后,说道:“我错了,不该说话不算数,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有什么事都不喜欢说,就喜欢闷在心里,把关心你的人撇在一边,自己不声不响的去做,过后当没发生过一样。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事情能过去自然好,但要是万一哪天过不去的话该怎么办?让关心你的人怎么面对那时的噩耗?什么都不知道就面对那样的事情,就算想给你报仇,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报起。” 我不禁一愣,一时间完全找不到话说了。 想想也是,总是埋怨老头子有这个坏毛病,可轮到我自己时,我的选择却也和老头子没多大区别。 现在没头苍蝇一样一筹莫展的,可不就是因为老头子什么都没告诉我么?再这样跟着他学下去,等哪天我也忽然没了影,就该是关心我的人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凭空多出许多事情了。 挠头笑笑,重新捧起面前小女人的脸,好话说了一箩筐,各种保证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好一会后,这张满是倔强的脸,才重新归于柔和,露出一丝让人放心了不少的笑容。 将小女人安抚好,铺好桌子打开背包,开始准备接下来的东西,背开她的眼睛时,我眼里已经是寒意一片。 想让我乖乖就擒?显然是做梦,别说几个黑警,就算警察方面,真的已经把我当成了嫌疑犯,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还有那个用枪指着我脑袋,将一个水一样的女人生生逼成这样的黑警,我也不会让他白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无法上身 短短一天时间,就经历了迢迢千里外赶来缠绵,又经历了被黑警用枪指头的惊吓,和连夜的东躲西藏,张晓微早就筋疲力尽了,随着绷紧的弦一点点放松下来后,就在我的安抚下,抱着我一只手渐渐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芸姐那边也终于有消息了。 由于时间紧促,和一些暂时还不得而知的原因,她未能联系上那个,一开始就在帮着追这件事的刑警分队老同学,而是通过另一个在警方的朋友打听到的消息。说是今天一早,南郊分局确实接到报警,在白果井萧哥那个废弃山庄附近国道旁的一片小树林里,确实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证实,死者是一个叫胡九洲的人,大概是昨晚十点到一点之间被杀的,被反绑住了双手双脚跪地,从背后一刀抹喉而死,血染红了一地。 但具体情况,那个不在刑警系统,也不在南郊分局的朋友,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说案件已经移交到了市刑警大队,正在侦办中,还没听说有锁定嫌疑人,也没听说发了内部协查通告什么的。 虽然这还远不足以说明,抓捕我只是那个黑警的个人行为,但无论如何,只要还没发那个协查通告,消息还没在警方内部大规模散开来,就说明情况还不是很糟糕,至少不用担心走到哪都会被围追堵截。 这就已经足够了,我最担心的,就是真的已经被列为嫌疑人展开通缉。 没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我起码暂时还可以走动。 我不想坐以待毙,所以这样的机会就显得非常有必要,哪怕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接下来的方向先前就已经想好,等的就是一个暂时还能走动的消息而已,于是又等了一会,让张晓微多睡了一会后,我便轻轻叫醒她,收拾好东西出了旅社,从后面的黑巷子离开,吴老先生在后面远远跟随。 之前找地方栖身的时候,不光要担心被警方追捕,更要担心有非人的东西暗中跟随,所以下车之后,我便让老先生在附近游走,帮我留意附近范围内,有没有它的同类跟踪。 要对付我的人手眼通天,黑白阴阳通吃,从昨晚选择在萧哥废弃山庄附近杀胡九洲来看,明显从头到尾都知道我的行踪,所以这样的防备也就非常有必要。虽然想一直避开不现实,但能争取一会,就肯定还是要争取一会。 白天在罗文信小区的时候,我已经从物业工作栏里,默默记下了郑经理和那姓杨的电话,而从黑警闯进包房后,郑经理刻意与之保持一些距离,隐隐持看客立场,尽量什么都不参与来看,我相信这人并非不可突破,至少比黑警一出现,就得意了起来的姓杨的要好拿捏多了,于是离开黑旅店,换上一张早已备好的新卡后,我就拨通了他的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阵,电话才接通,然后传来郑经理疲惫模糊,像是刚刚醒来的声音。 “喂,是谁?” 我没有忙于回答,而是摈住呼吸,轻轻挡住了通话麦克风,尽量去听他那边的环境音,以确定要不要说话。 一连问了几下,都没能从我这边获得回应后,郑经理也沉默了,但却没有挂电话。 “小兄弟,我知道是你,既然打来了电话,那就还是说话吧,放心,我这边……”就在我未能听出任何异常,正犹豫要不要说话时,郑经理忽然又开口道。 没再有任何犹豫,我啪的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这个人不能再联系,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打听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还没来得及关机取出卡,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正是郑经理发来的。 点开一看,是一个短视频,里面的内容,是郑经理穿着睡衣拍自己周围环境,先是卧室,然后又出门拍了客厅,从环境来看,应该是他自己家里,除了走出卧室的时候,依稀看到床上还睡着个女人之外,没有再出现别的人,还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小兄弟,看见没有,我在我自己家里,除了老婆孩子,没有任何外人,环境是安全的,可以放心说话。 就在我皱起眉头,猜不透他证明自己环境的用意是什么时,又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小兄弟:我知道你有顾虑,不相信我,担心我和别人串通好了,就等你来电好套出你在什么地方,但我没有这么做,也保证不会把你联系我的事情说出去,如果看了视频,愿意相信我的话,就给我回电。 看完短信,我眉头顿时更加皱紧了。 又是拍视频证明环境,又是保证不会泄露,这么殷切地想和我通话,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犹豫片刻后,索性心一横,重新给他打了过去。 这次,铃声刚响两下,郑经理就接了。 没让他说话,我便抢先低声道:“我就一句话,我想知道那个警察的身份信息,不用太多,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就好。” 郑经理那边沉默了几秒后,回答道:“孟海生,湾区派出所,副所长。” “谢谢,我不会再打扰你。”我轻轻说了一声,就准备挂电话。 在猜不透这人究竟什么企图的情况下,实在不宜和他说太多,反正也只是问了一下那个黑警察的身份信息而已,不会导致我这边暴露什么。 就在这时,电话那边郑经理,又叫了一声小兄弟。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的动作顿时就顿住了,没有立即挂电话,但也没有再说话。 而郑经理那边,叫了一声小兄弟后,也沉默了下来。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在不暴露我这边任何消息的前提下,探一探他究竟在盘算什么,于是打破沉默道:“为什么会猜到是我,还这么轻轻松松,就把你后台的信息告诉我?你的如意算盘是什么?” 过了几秒钟后,郑经理回答道:“我知道你脱了身,肯定会想办法查孟海生的信息,既然你能记住我名字,弄清楚我车牌号,那肯定也会记下我的手机号。我有家有室,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只是不想在太触及底线和法律的情况下多挣些钱,不想卷进杀人嫁祸这么大的事情中,所以我不想再和孟海生牵连太多。” “关键是,今晚的事情真的把我吓着了,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不是因为小兄弟你能命令那些东西,而是孟海生和他背后的人,展现出来的心狠手辣。” 停顿下来,只听他吸了一口气后,又道:“其实你说的胡九洲,我有见过他一次,只是不知道名字,今晚吃饭时,也不想承认而已,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就这样杀了他。为了陷害你,他们可以随随便便杀胡九洲,谁知道要是这次不成,或者为了让你更加无法翻身,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了呢?呵呵……反正都是一些小虾米……而且你晚上还堵过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和我发生过冲突,呵呵……” 最后几声呵呵,我听出了一股淡淡的,从骨髓里灵魂里冒出来的恐惧。 一下子,我也明白过来了。 郑经理的担心不无道理。和从未谋面的胡九洲比起来,众目睽睽下,和我发生过冲突,还被我强行带走过的郑经理,确实是更加适合用来嫁祸的工具。 “所以你怕了,把这个黑警的身份信息告诉我,就是想反过来帮我扳倒那些人,让自己成功上岸?”一个人内心的恐惧,是很难伪装出来的,所以这瞬间,我更加倾向于相信郑经理的话。 “没什么上不上岸的,我本身也没怎么下他们那潭水,也不存在帮你的说法,我谁也不想帮,只是不想卷进去太深,真落到和那个胡九洲一样的下场而已。”郑经理压低声音说。 “行吧,那你好自为之。”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更无需再多说什么了。 于是想了一会后,我最后又问:“现在我要去什么地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人?” 郑经理显然早就已经准备好答案了,只是我没有问,为了不让我起疑心,才一直没有主动说而已,此时听我终于问起,很快便回答道:“在市二医外科住院楼11楼23室,你们走后孟海生就晕了过去,好一会才醒过来,还摔伤了腰,有些脑震荡,所以就送医院去了,不光孟海生,杨光德也在,就和他一个病室。” “谢谢,我知道了。”我也没想着去直接找这黑警面对面,所以只需要知道个大概地方就可以了,说完便准备挂电话。 就在这时,郑经理又叫了一声小兄弟,一副欲言又止的语气。 “你还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不用顾虑什么。”既然人家都倒戈过来帮我了,那搞得太僵硬就不大合适,于是我问。 郑经理沉默了两秒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提醒小兄弟你小心一点,这些人背后势力很大,不好对付,虽然我知道的也很少,但我能明显感觉得到,就算孟海生,也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的话……也不要说是我告诉你这些的……” 我轻轻一怔,然后,不禁笑了。 “放心吧,既然已经开始露出头来,我就不会再轻易让这些人威胁到我,就算翻了船,也不会把你说出去,倒是你自己……但愿你能好自为之,平安无事吧。” 说来奇葩,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我和这人,就隐隐有些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的意思了,经郑经理刚才那么一说,我现在还真有些担心他会步胡九洲的后尘。 如果孟海生背后的人,真转头就又设计把姓郑的弄死,嫁祸到我头上的话,就会比胡九洲的死更加麻烦许多。 听出我话中的自嘲意味,郑经理顿时也苦笑了起来。 没有再说太多,互道珍重好自为之后,便挂断电话,打了个车往市第二人民医院赶去。 即便情感上已经相信,这不是姓郑的给我下的一个套,但这么多事情经历下来,我也不会天真到别人说什么都无条件相信了,医院要去,但不能没头没脑的去,于是在距离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好张晓微便下了车,又在附近逛了一会后,趁着夜深人静,登上了后门小马路对面一栋正在修建的大楼。 大楼位置刚好正对住院大楼,只隔着一条马路,和一排步梯楼,登上15楼,随便找了个还没有门的户型钻进去,来到阳台处,不到百米外的住院大楼,便尽收眼底了。 这个距离,如果有望远镜的话,甚至还能从那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中,准确找到黑警孟海生的位置。 这时候我又不禁想起了袁烂人,这贱人就有随身带望远镜的习惯,如果他在的话,没准就真能看到孟海生和杨光德了。 在我们爬楼的时候,吴老先生也始终在附近跟随,于是在阳台处停顿下来,向随后赶到的老先生点点头示意后,它便按照已经说好的,往住院大楼那边飘了过去。 此行目的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让吴老先生直接上孟海生的身,迫使他把自己知道的,包括胡九洲究竟是被什么人杀的,又是如何设计嫁祸我的,都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来。 别人信不信无所谓,警方会不会采纳这样的“自首”也不是很重要,重点是我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就行。 既然自己气势汹汹的跳了出来,还被我给溜了,那就必须要承受被我溜走后的代价,不能让这家伙白白拿枪顶着我脑袋。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直接用吴老先生上身“逼供”的打算,却失败了。 仅仅只过了十分钟不到,吴老先生干枯瘦小的影子,便出现在暗沉沉的半空中,往我和张晓微在的阳台飘了过来,回到阳台外边定住后,用有些严肃的语气对我道:“上师,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上他的身。” 第二百七十七章 是人是鬼 “无法上他的身?”听到吴老先生这话,我不禁有些愣住了。 之前发生冲突时,也没发现这孟海生身上,有护身符之类的能驱邪的东西啊,怎么才过了五个小时不到,就无法上身了? 吴老先生回答道:“是的,我能接近他,也能像先前那样攻击他,但无法上他的身,控制他的意识。”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能近身,能攻击,但却无法控制意识,看来还真是有能抵抗阴物的东西存在。 怪不得这姓孟的黑警,敢大摇大摆气势汹汹的主动现身抓我,敢情是去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早就防着我会有这样一手。 这一点,倒是有些失算了,本来就应该想得到的。 “上师,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老朽再去试试看?”等了好一会,也没再见我说话,吴老先生开口道。 对于我目前的处境,老先生还是比较清楚的,接下来的打算也有大致和它交过底,所以也清楚这一趟的重要性。 要是没办法弄清楚胡九洲真正死因,及对方的计划,就会对我造成不小的影响。 “行……那就再麻烦老先生你跑一趟吧。”一时间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犹豫了一会后,只好点头。 胡九洲已经沦为弃子惨死,现在这个孟海生,就成了我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个人张嘴。 没有多言,轻轻点头后,吴老先生就重新返回去了。 既然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接下来自然就不能再抱太多希望,于是等吴老先生离开后,我就重新想起了办法。 老先生是成型了多年的老阴煞,在整个省城附近一带游魂野鬼中,都完全排的上号,如果它都无法突破孟海生身上的辟邪之物,再找别的阴煞过来也没用。 其实适合的也不是没有,萧清荷就很明显要强上许多,而我也不是没想过把她召过来帮忙,之所以最终没有这么做,一是她要帮我镇守老家,大半夜把她召过来,我担心老家会出什么事情,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艳傀现在究竟在哪,会不会趁虚而入。 二来则是因为她阴差的身份。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好不容易才在阴间修得一份福报,我着实不想因为自己,对她和杨志宏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上活人身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来做,这绝对是触犯阴律的行为,而且性质还不轻,会招致极为严苛的刑罚。 让萧清荷来试不可取,吴老先生这边也不能再抱什么希望,那接下来,该怎么破这个局呢? 直接找个懂行的人,去近距离接触孟海生,看看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强行取下来或者将其破坏? 显然也不现实,先别说这大半夜,上哪去找这么一个懂门道,又信得过的人,就算能找到,姓孟的黑警也不是傻子,哪里会轻易让生人接近,更别说还要从他身上撸东西下来。 皱眉苦思片刻后,我忽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或许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就是白面书童。 一想到这家伙,我脑子里顿时就浮现出,它当初上潘光海的身时,在他身上灵巧地钻来钻去的画面,尤其想起第一次看它眼睛时,被它眼里的异光弄得大脑空白的感觉。 这家伙胆子小,“武力值”也偏低,但我始终相信,它一定有它的特殊之处,只是我暂时无法看透而已,不然将军魂也不会把它收为唯一鬼侍。 而从这家伙已经展现过的来看,我估计它的特殊本领,大概也就是能影响,甚至控制其他人精神意识之类的,所以如果把它弄过来,没准还真就能成。 关键是,我能把这家伙,从几百里外的老家召过来。 这就要从当初,廖玉婷和潘光海的事情还没落下时说起了。在一开始见到我用收阴图将萧清荷引来,还听我和她说到关于结契的事情后,这家伙就对我的灵图,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在我暂时散掉廖玉婷墓地周围的阴气,用一张引魂图将她收起来后爆发,问我有没有给它也准备这样的图,我回答没有时,还一脸的失望。 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白面书童,等事情结束,抽出时间来了,再给它画一张和萧清荷一样的让它玩玩。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倒不是说小鬼都是恶的,而是小鬼心性就这个样子,再善良也相对比较小气,容易对一些小事耿耿于怀,所以答应了要满足它,我自然没敢忘记,于是后来如约去将军坟,告诉将军魂过程时,也顺便提起了这事,征得将军魂同意后,画了一张引魂图让它“玩”。 岂料这家伙玩完之后,却说没意思,认为我是在敷衍它,因为和给萧清荷画的根本不一样。 没办法,我就只好赶鸭子上架,重新回家取了笔墨纸砚,给它画真正的灵图。 白面书童不属无根野鬼孤煞,又算不上是阴差,所以当时为了能让它上收阴图,我还花了好一番心思来改动,那天晚上在将军坟边,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这样一来的后果,就是无形中它也和我结下了契约…… 白面书童虽然“武力值”偏低,但真要严格说起来的话,这家伙还真就算不上是阴煞,所以那姓孟的身上能辟邪的东西,不见得对它有用,加上它特殊的能力,想来想去,还真就是干这种事情的“不二人选”。 于是心里纠结了一会后,果断心一横,离开阳台钻进一个不容易散光出去的房间,打开电筒放下背包,拉开家什便就地开始画起图来。 反正画这些常用图所需的材料,都随身带着的,既然想到了,就没有不干的道理,我相信白面书童,肯定会很乐意被我召过来干这种事,至于将军魂,大不了就是被它发现,以后再好好解释一下就行,谁叫他已经同意暂时把侍从“借”给了我呢?同意让它跟我走,本来就一定程度上意味着,需要帮我做一些事情,这个理由完全说得过去。 由于环境条件不好,之前也没怎么把这张针对白面书童这个特殊存在,做过不小改动的收阴图放在心上,所以一边画一边想的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顺利画完。 而这期间里,吴老先生也已经回来过一次,不出意外地还是无法上孟海生的身,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就没再让它去做尝试了,而是去附近盯着没多大碍的孟海生,避免这人察觉到什么溜掉。 没有耽搁时间,将一地的东西收拾好后,便毫不停歇地开始引灵。 四五分钟后,这张因为白面书童,而改动得有些面目全非的收阴图,便顺利亮起了淡淡的冷光,与此同时,白面书童的影子,也映射在了我的脑海里,散发着异光的脸上,挂着一些欣喜激动的笑容。 紧随着,伴随一阵阴风拂动,白面书童又开始附图,从图中散发出来的光,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毛培房,照射得有些如同白昼起来,就像月光一样,清冷,但不阴森。 “嘿~上师,你叫我?”刚附灵完成,白面书童便迫不及待地,从图中飘了出来,挠着头对我一阵发笑,然后又看向我旁边的张晓微,眼睛一阵发亮,“好漂亮的小姐姐啊,上师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这家伙就是这样,对长得好看的异性没什么抵抗力,第一次见到萧清荷的时候就这样,见到了张晓微,也还是这个样子,不过也就是容易被美女吸引而已,没什么淫念坏心,很符合十三四岁这个容易对比自己大的异性,产生一些异样情愫的年龄特征。 白面书童自来熟,下意识会把我身边的人也当成自己人,所以也没什么生疏感,但张晓微不大一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穿古代书童装,脸白得像玉一样,还发光的家伙,见它一出现就笑眯眯夸自己,顿时有些难为情,不自然地笑了笑回应。 知道这家伙就这样,为不让张晓微感到不适应,我赶忙也开口说话,将它的注意力拉回来,笑着点头说,是啊,忽然把你叫过来,感到意外吗? “嘿~是挺意外的,没想到上师你还会召唤我。”被我一打断,白面书童顿时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面前的是个活人,并非阴魂,这么一阵盯着看不合适,于是摸摸头,重新看向我嘿嘿笑道:“上师,这里就是省城吗?看起来确实和乡下地方不一样,比我以前见过的京城还要辉煌。” “那是肯定的,现在和古代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很多东西都是你们那时候没有的。”我笑着说。 白面书童显然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甚至可能还是第一次见到现代城市,顿时就被这高楼大厦,万家灯火的画面吸引了,我还在说话,就情不自禁地往阳台飘了过去,一脸的震撼沉醉之色,和乡巴佬第一次进城也没多大区别。 “真好,真好,上师你们活在这个朝代真是太好了,真让人羡慕~”过了好一会,白面书童眼里的光才逐渐恢复正常,转头挠着脑袋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它这个样子,我竟然没来由的感到有些同情,一时间把正事都搞忘到一边了,想了想后,笑道:“喜欢的话,以后就常来,带你去玩好玩的。” 白面书童微微一怔,眼珠子转了几下后,挠头说好。 知道我特意把自己召唤过来,肯定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于是转过话题,简单回答了我一些老家的情况后,白面书童就问起了我召它过来的原因。 知道是要上一个要害我的人的身,将这人心里见不得光的事情掏出来,白面书童顿时就兴致大增,弄清楚该如何去找到目标后,二话不说就准备过去。 由于白面书童不熟悉地方,没见过吴老先生,也没见过孟海生,而且这人身上还有能抵抗阴物的东西,我怎么都不大放心,于是说定下来后,就准备离开大楼引它过去,换个更近一点的地方等消息。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刚飘出阳台准备往地面降落,先行一步去马路上等我们,白面书童就猛地回过了头来,异光大放,阴风阵阵地朝我们一声大喝:“谁!!!” 突然间气息大变,完全换了个模样,我和张晓微不禁同时一颤,都有些愣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神色阴沉的白面书童,就哗的掀着一阵阴风,猛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这下子,我也总算反应过来了,想也没想,就拉起张晓微,往白面书童冲来的阳台方向窜出几步,后背一阵恶寒! 白面书童,是绝对不可能突然对我们变脸的,所以骤然间变这样,一定是我们身后有东西! 在客厅门位置停住,猛地转身同时,电筒光也朝大门位置打了过去,与此同时,白面书童也越过我和张晓微,挡在我们身前,阴风阵阵的看着大门。 在调到最亮的电筒光照射下,整个客厅的毛坯墙和地面,呈现出一种暗哑冰冷的苍白,背光的门洞后面,也显得更加幽深黑暗了,仿佛一张黑色大口,将光吞噬了一般,透着一股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什么也没有,就连一颗建筑粉尘落地的声音都不曾听见,仿佛先前的强烈反应,都只是我们大惊小怪的错觉。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白面书童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变这样。 于是表情凝重地,盯着黑漆漆的门洞看了一会后,我轻吸一口气,将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压下去,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既然有胆子跟到这来了,就干脆点,自己出来会一会吧,都已经被发现了,再藏头露尾也没什么意义。” 午夜幽静的大楼中,我说话的声音显得特别空荡,在苍白的毛坯墙间回荡着,很快便被门洞处的漆黑吞没,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给你一分钟时间自己出来,否则无论是人是鬼,你都无法再走出这栋楼。”面无表情地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后,我又开口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风暴 “给你一分钟时间出来,否者无论是人是鬼,你都无法再走出这栋楼。”又等了一会后,我的耐心耗尽。 冰冷的话语在苍白的毛培房里回荡,很快就又被门洞外的幽深黑暗吞没了,依然毫无回应。 未知的东西总是会更让人心里发毛,感受到我的凝重,张晓微也下意识抓紧了我的衣角,脸色有些煞白。 一分钟时间眨眼即逝,这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无论对方究竟是谁,既然再三警告都不肯自己出来,那我就说什么也要将之逼出来会一会了。 “上师,别太紧张,是个人。”就在这时,白面书童忽然转过头轻声说。 一听是个人,我顿时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是个人,就算再危险,这时候也要比非人的东西容易对付许多,给人心理上的压力也不再一个档次。 但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就可以掉以轻心,被枪顶着头之类的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于是赶忙拉着张晓微冲上前,贴贴靠在了玄关和客厅连接的墙后面,避开有可能会来自门外射击的范围。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对你们没有恶意,要我出来可以,但你也要保证不会伤害我,不会有过激的行为。”正在紧张思考要怎么才能对上话时,黑森森的门洞外,终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很是紧张,大概也是因为突然被我们发现而吓着了。 听到对方终于肯说话,而且还明显有些示弱的意味,我不禁一喜,绷紧的神经也放下了些许,想了想后,说道:“先说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 几秒种后,外面的人回答道:“我是这个工地守材料的人,没有要跟踪你们,只是之前看见你们偷偷摸摸上楼,担心你们是偷东西的,才……好吧,我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其实我是警察,但是你们不要紧张,警察和警察也是有区别的,我没有恶意……” “你们几个人,有没有带枪?”一听是警察,我的神经顿时又绷了起来,没等外面说完,就将他打断。 “呃……”被我充满戒意,甚至敌意的打断,门外的警察不禁有些愣住,过了几秒后,回答道:“为了表示诚意,我还是实话实说吧,枪是带着的,但是在枪套里没有取出来,只有我一个,所以请你相信,我真的对你们没有敌意,也没有说假话。” “为什么要跟踪我们?”我接着又问,同时看了看白面书童,而前者也很快看懂了我眼神的意思,轻轻点头竖起一根手指,表示确实只有一个人。 只听门外警察干干的笑了两声后,说道:“怎么说呢……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是肯定和你们解释不清楚的,能不能让我先进来,证明我确实没有敌意后再说?” 犹豫着想了想后,我点头说可以,但是你要慢慢的进来,不能一下子进来,最好先让我看到你的手。 既然悄咪咪跟着的人又是一个警察,还带着枪,我就不得不小心提防了,尽管对方语气听起来确实没什么敌意,和姓孟的副所长上来就气势凌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没经过什么犹豫,门外的警察就说好,接着又说他现在准备进来,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不要紧张,也不要有强烈反应。 随着我表示可以,几声刻意弄出来,但又不会大声到使我们紧张的脚步声后,一只摊开的手,便从黑漆漆的门外探了进来。 紧接着是第二只,接着地上又冒出一只运动鞋,和一条牛仔裤,最终,一个穿着黑皮衣,留着平头,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体型中等的男人,平举着两只摊开的手,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略微帅气的脸上,挂着同样有些紧张的笑。 “现在相信了吗?我确实就一个人,也没有敌意。”一露出头,我就将调到最亮的电筒对准了他的眼睛,刺得他连忙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依然不肯探出头去,说道:“行了,你就在那里说话吧,不要再进来,把你的枪连着套一起慢慢取出来,再慢慢放到地上踢过来。” 皮衣警察微微一怔,然后苦笑一声道:“我说兄弟,就没这个必要了吧,我保证始终让你看到我两只手就是,我掏枪的速度再快,也肯定不及你的……灵异朋友啊。”说着谨慎地看了看,完全显形出来的白面书童,显然我们之前的对话他都有听到,也被震慑到。 这话一听,我顿时也有些愣住了。 又不是警察和大毒枭迎头撞上的画面,搞得这么剑拔弩张,也着实奇葩了些。 就像他自己说的,即便他拔枪的速度再快,也肯定不及白面书童的动作快,关键是枪这种东西,只能对我和张晓微形成威胁,对白面书童毫无作用。 但白面书童却能直接威胁到他的性命,所以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稍微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这时候都不会选择冒险。 “行吧,那就这样,但你不要再过来。” “好,我会让你们相信我没有敌意的。”皮衣警察略微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道:“兄弟,你就打算这么躲在墙后面,不肯出来么?” 犹豫了一下后,我轻轻放下电筒走了出去,示意张晓微就留在墙后面,不要跟我出来。 见我终于肯出来,皮衣警察顿时也小小的松了口气,吐着热气笑了笑。 “为什么要跟踪我?从什么地方开始的?”谨慎地看了看他后,我问,没敢因为他没有表现出敌意就有所放松。 皮衣警察笑了笑,说道:“其实也算不上跟踪,因为严格说起来,我是在这里等你的。” “在这里等我?”我不禁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看我面有疑惑,皮衣警察笑了笑,又道:“在展开话题前,我觉得我有必要先作下自我介绍,我叫黄青峰,市刑警队的,目前负责胡九洲被杀的这个案子。”说着见我脸色微变,连忙将两只手举高了一点,笑道:“别紧张别紧张,实不相瞒,我确实是为了小兄弟你来的,但不是为了抓你。” “不抓我,那为什么要跟踪我?”我眉头大皱的问,脸色有些阴沉。 弄来弄去,还是已经进入了警方的视野,而且还是专门负责胡九洲被杀的刑警,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虽然这人笑眯眯的,没有表现出敌意,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发现,知道一个人奈何不了我,才故意在这里拖时间而已。 所以这地方,一定不能再多留,得赶快脱身。 “小兄弟别紧张,我真的不是来抓你的,也保证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警察过来,请你相信我。”刚刚冒起此地不能久留的想法,皮衣警察就通过我的表情,准确判断出了我的心思,笑道:“在你来到市二医这附近前,我和我的同事都不知道你的下落,所以真的不是跟踪你。” 这话一听,我脸色顿时又是一变,“你们早就知道我要来,早就布下了埋伏等我自投罗网?” 既然之前不知道我行踪,那怎么知道我会过来?难不成……是因为郑经理? “呵呵,怎么说呢?是,但也不是。”皮衣警察呵呵一笑,说道:“我们确实料到你可能会来,并且在附近埋下了眼线,但不是为了等你自投罗网好抓你的,如果是的话,我们早就已经动手,不会等到现在了,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阻止你进一步犯错。” “什么意思?阻止我犯什么错?”我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只觉这个警察越说我越听不懂。 皮衣警察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后,笑道:“那这么说吧,我们知道你不是杀胡九洲的凶手,也知道有人故意想栽赃陷害你,这样你总该能理解了吧?” 我轻轻一愣,然后点点头,心里一直悬着堵着的东西,也瞬间放了下来随之消散。 就算再有什么看不透的目的,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我说谎,专门负责这案子的刑警都说知道我是被陷害的,那就证明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我不会被当成杀胡九洲的人抓起来。 看我表情一松,皮衣警察黄青峰,顿时也轻轻松了一口气,两只手也放下了些许。 “既然最大的误会已经解除,我们知道你不是凶手,那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如果能的话,就请你关掉电筒,至少调暗一点吧,这地方没门没窗,黑灯瞎火的,整栋楼只有一个窗口亮灯光,目标实在太大,我们可不想暴露,被不该知道的人发现我们存在,而且还和你蹲在一起。” 小小的犹豫了一下后,我依言将电筒调到了最暗一档,弯腰放在了地面上。 见状,黄青峰也顺势蹲了下来,冲我笑笑后,从外面的衣兜里摸出烟盒打火机开始抽烟,同时丢给了我一根。 “小兄弟,虽然你掌握的……技能,嗯……就是技能,在我们这种事事讲求铁证如山的人眼里,就是故弄玄虚旁门左道,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我说什么都不信……实际上,就算现在已经见到了一些,我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跟做梦看到的一样……但说你之所以来医院附近,是为了想对今晚被你打伤的孟海生做点什么,总该是没错吧?”微微皱起眉头,狠狠拔了几口烟,几下下去大半支后,黄青峰吐着烟,抬起头看着我道,在暗淡的电筒光照射下,就像整个脑袋在冒烟一样。 看着他想了想后,我轻轻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正是有人乐于见到,希望你这样做的,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形成一些你再也洗不干净的证据,简而言之就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晚要对孟海生做的事,会导致他和胡九洲一样死掉,而且还会出现一些杀人凶手就是你,很难再洗清嫌疑的证据?”又接连几口将整支烟洗完后,黄青峰再次脑袋冒烟道。 闻言,我刚刚松开些许的眉头不禁再次皱紧,不解地看了看黄青峰,只觉被他绕得也有些脑袋冒烟。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黑警和已经死去的胡九洲,都是一只棋子,而且也同样变成了弃子被抛出来,诬陷我杀胡九洲只是一个幌子加引子,幕后指使他们的人的真正目的,是引诱我对孟海生做什么,或者直接点说,就是引诱我杀孟海生?”皱着眉思索好片刻后,我浑身悚然一惊,看向黄青峰道。 黄青峰轻轻一笑,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不怕告诉你,今晚我们之所以在医院附近一圈花这么多精力,正是因为有人刻意把我们往这边引,我们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而已。你们的那些“技能”我们不懂,不敢信,也不敢完全不信,我们只知道,你今晚要是真对孟海生做了什么的话,他极有可能就会和胡九洲一样死掉,而且这一次,也一定会形成许多对你很不利的证据,这样一来,就算我们明知道你是无辜的,也不得不抓你了。” 我脸色微微一变,只觉浑身一凉,额头开始冒汗。 黄青峰轻轻摇着头又是一笑,沉默片刻后,说道:“孟海生这些“棋子”后面的人来头不小,也隐藏得很深,其实很早之前,这些人的互相交锋,和我们的交锋,就已经在暗中开始了,只是一开始没我们这些人的事,直到通过你和你的朋友,发现和你相熟的罗文信的断臂,一些事情开始露出苗头,刑警系统才开始参与进去而已。所以你去接触的那些人和事,我们都有掌握一定情况,只是不想太打草惊蛇,也知道都是些小虾米,才没将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高深莫测的语气,和这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弄得我脑袋顿时一阵发晕,完全被震住了。 听这意思,整件事情根本不是什么偶然事件,也不是什么主要针对我来的小打小闹,而是一桩牵连了许多人的大型风暴? 关键是,既然那么多人身处风暴之中,那带着罗文信袁金柱消失的老头子,就肯定也不可避免的牵连了进去,他已经卷进去多深了,还能否抽身?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再见罗文信 “当然这些事情,大部分和你及与你相关的人都没什么关系,你们的事情只是其中一部分。”说着,黄青峰又从盒子里取出一支烟点燃,表情有些认真。 “好吧……”我不禁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同时有些异样的看了他一眼。 这些警察就这个样子,说话总是喜欢大喘气,把人心里弄得七上八下么? 似乎看懂了我眼神的意味,黄青峰轻轻笑了笑,然后说道:“你进入我们的视野后,我们就查过了你的信息,所以对你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既然回了老家过年,这时候就实在不应该再来省城。” “有些事情,使我不得不回来。”我想了想说。 黄青峰笑道:“恕我直言,根据事实来看,你们这个行业里,大多人都是在为名为利装神弄鬼,但怎么说呢,任何事物存在,都有其一定的道理,就像你们这一行,即使滥竽充数者居多,但只要一百个人当中,有那么几个真的,就会有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所以真正撑起你们这个行业的,其实是少部分像你这样,拥有真本事的人,尽管在许多我们这种所谓唯物主义者的眼里,你们的真本事,听起来其实也同样充满荒诞和不可思议。” “正是因为你们的本事,很多情况下科学无法解释,但事实上又客观存在,因此才在如今这个社会里,我们的国家里获得了一定生存空间,而我们对你们的态度,也是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压制,不宣扬,但也不赶尽杀绝,对你们行业里的一些事情,或者说矛盾,也是适当采取不理睬的立场,因为这些事情我们大部分情况下只是知道,但是却不了解,也没办法去了解,所以只要不严重到明确触犯了法律的地步,且有确凿的证据,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怎么说呢……这种包容并非无限包容,而是有一定限度的,所以你们真的应该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生存空间,要将这空间维护好,而不是破坏。” “什么意思?”我沉默片刻后,看着黄青峰问,有些无法理解,他和我说这些,似乎隐隐带着一些警示意味的长篇大论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的是在警告我什么?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和你说说闲话而已。”黄青峰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道:“其实我这人不会说话,也不喜欢说太多话,所以这番话,实际上是有人和我说了,让我有机会转达给你的,你呢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等有机会了,也说给你们这个行业里和你相关的人听就是。” “行了,别人的话就暂时说到这里,我们还是回到正题,说自己的话吧。” 没给我去理解,好好消化这番话的时间,黄青峰笑着顿了顿,又道:“总而言之,大多情况下,你们这个行业里的事情我们都不大想管,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管,但既然现在已经不再只是你们“内部”的事情,而是牵连到社会上弄出了人命,而且还极有可能会继续出人命,我们就不得不管了,这就是今晚我出现的目的。” “我也没想把那个黑警怎么样,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他张嘴而已。”我皱皱眉说。 “听起来有点刑讯逼供的意思,话说你的那些……技能中,真的有隔空让人张嘴,说出本来不愿说的话,而且事后还不会留下把柄的?如果真有的话,还真是一个很不错的技能,很对我的胃口。”黄青峰咧嘴一笑,然后问道:“你是想问孟海生,他背后究竟什么人,是如何策划伪造证据陷害你的吧?” 我想了想,回答道:“也不光是这些。” “好吧。”黄青峰笑道:“无论你想通过孟海生的嘴知道些什么,现在都不能再去做,也没必要再去做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你不会是凶手,无需你再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至于别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接触孟海生很可能会导致又出一条人命,导致你陷入极为不利的处境里,所以也不能再去做,而我的出现,就是为了阻止你再进一步犯错,为了保全你。” “其实为了保全我是假,不想打草惊蛇,不想那黑警死,更不想我真从他嘴里,知道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情才是真吧?”沉默片刻后,我看了看他说。 我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暗中布下大量警力在这里等着我,又有了刚才那些话,或许就算二百五都想得到,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不想我用这些非常理能解释的手段,真撬开孟海生的嘴,从他那里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聪明,我发现这样和你说话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也不全然是这样,我们确实一定程度上,有保护你的意思。”黄青峰咧嘴笑笑,被拆穿了也索性懒得否认,看着我道:“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就停止这一切,把你的……灵异朋友收回来跟我走吧。” “跟你走?”我不禁一愣,心和身体再次微微绷紧。 说来说去,还是要带走我? 被抓走和跟他走都是走,都意味着会失去自由,所以又有毛的区别? “不是说知道我不是杀胡九洲的凶手吗?既然知道我没嫌疑,现在我也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要带走我?” 突然间又警惕心大作,问出这样的话,黄青峰顿时也是有些怔住了,反应过来,不禁摇摇头好笑道:“小兄弟你也真是的,怎么才夸你聪明,转眼又开始犯糊涂呢?我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也说你这个时候实在不该回省城来,你怎么就弄不明白呢?你觉得就你现在的处境,适合在外面呆着吗?” 我皱眉说:“我知道不适合,但和失去自由比起来,我还是更愿意待在外面。我不是嫌疑犯,至少目前为止也还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更不知道你们的任何机密问题,所以你凭什么抓我?” 开玩笑,这趟回省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老头子和罗文信的下落,再听了刚才那些话,就更加有必要尽快找到他们的消息了,如果被限制了自由,我拿什么去找? “小兄弟,你听清楚,我是让你暂时跟我走,不是要抓你。”黄青峰没想到我反应竟会这么大,顿时苦笑起来。 “反正都是失去自由,被抓走和跟你走有什么区别,我拒绝跟你走。”我想也没想就摇头。 这下黄青峰是真的有些无奈了,想了想后,只好苦笑道:“还是有挺大区别的,只是会暂时将你行动自由限制起来,等我们现阶段的目标结束后,就会马上恢复你的自由,原则上也不会干涉你和外界的联系,只要别泄露出不该泄露的信息就好,总的来说,就是我们好吃好住把你请回去待上几天,就当是放假休息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等着事情结束就行,这你还有什么好不愿的?我和我的同事们,可是做梦都想过几天这样的日子。” 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道:“而且我们这样做,也完全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的处境实在不适合再待在外面了,自己会有危险不说,还可能会导致再有别的人因为你遇害,你知道吗?” “你想过那样的日子是你的事,我在外面有危险,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至于别的人……”饶是他说得动听,我也没有要心动的打算,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如果那些人为了陷害我,真的丧心病狂到继续害别人的话,那…………也只能是你们的失职,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是那些人自己也该死。” “能说说你不愿的原因吗?这么不惜拿自己冒险也要待在外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或者要找什么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后,黄青峰收起笑容,表情认真地问。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被限制自由而已,牢饭再好吃,也始终还是牢饭。”目前完全不知道老头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卷进风暴有多深,我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承认什么,就算警方已经知道,我也不能轻易承认。 见我态度异常坚决,黄青峰顿时完全愣住,说不出话来了。 “你……真的不愿意,哪怕是考虑一下吗?”过去好片刻后,他才从我的坚决中回过神来,皱起眉头问。 我想了想,反问道:“如果我坚持拒绝跟你走的话,你们会强行抓吗?” 黄青峰摇头道:“不会,至少现在暂时不会,同时也不会再对你有任何保护性措施,一旦有了理由,也依然会强行带走你。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们也完全有权力把你带走,扣留24小时,只是一开始既然说了不是来抓你的,就不能言而无信,但下一次可就没保证了。” 我轻轻一怔,沉默不语。 “要不这样吧,做为暂时限制你人身自由的补偿,我们可以拿一个你很想知道的,在我们保密范围内的东西和你交换,你只要保证不会泄露出去就行,你看怎么样?”看着我沉默片刻后,黄青峰开口道。 “什么东西?”我下意识抬起头问。 “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只能说绝对是你很想知道的,只要你同意,就直接带你去地方。”黄青峰认真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又问。 看我终于露出心动的神色,黄青峰顿也也表情一松笑了起来:“只要你愿意就好,至于我值不值得相信……等着,马上你就会知道我值不值得信。” 说完便掏出手机一阵捣鼓了起来。 五分钟后,我的手机震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芸姐打来的电话。 一接电话,芸姐就用有些欣喜的语气告诉我,说刚才她市西分局的老同学已经联系了她,并把一些事情告诉她了,和我在一起的黄青峰,是市刑警大队副队,年轻有为,也是说话算话的人,说如果他要求我跟他走的话,可以大可放心的去,不用担心什么。 原来芸姐的那个老同学,在发现罗文信断臂后,就被市局调过去参与了调查,而且还签了保密协议,所以才在我险些被孟海生当杀人凶手抓起来,芸姐到处打听消息的时候,选择关机掐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有或许是你在省城最值得信任的女人打包票,你总该放心了吧?”等我和芸姐说完,挂断电话后,黄青峰轻轻笑道。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把她也骗进去了呢……”我低声嘀咕道。 嘴上虽这么说,但实际上,我心里已经开始相信,确切说是早就已经对面前这人没什么怀疑了,只是不想轻易就答应而已。 既然我什么罪都没犯,那凭什么要被白白限制自由? 知道我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黄青峰也懒得计较什么,直接道:“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我想了想后,说道:“先说好,五天,我最多能配合你们五天,要是打算把我限制到年三十,或者过年都不打算恢复我自由的话,那还是免谈的好。还有就是,我要和我女朋友在一起,不能和她分开,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最后,如果你拿来和我交换的东西,不像你说的这样,不是我很想知道的东西的话,我也会提前要求恢复自由。” “你还真当是在度假休息了,还要带女朋友……”话刚说完,便听黄青峰撇撇嘴嘀咕了起来,几秒钟后抬起头道:“放心吧,你的要求都会满足你,东西也保证会是你很想看到的。至于期限,我无法给一个准确的数,也许三两天,也许四五天,总之能保证的是,不会让你不能领着新媳妇回老家过年就是。” 假装犹豫片刻后,我就点头同意了。 正如黄青峰说的,他们警方已经在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所以我现在的目的,无非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为自己多争取一分利益罢了。 料到警方接下来会让我知道的,极有可能会是有关于老头子和罗文信的消息,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直接见到他。 第二百八十章 罗文信自残? 谈好条件,又用一张加了吴老先生八字的引魂图,将之收回来后,我们便跟着黄青峰下了大楼,从后门离开工地,上了一辆停在旁边小巷深处的黑色武装巡逻车。 一见到武装巡逻车,和全身武装的特警,我顿时便知道,黄青峰确实没有夸大的成分了,市二医附近确实布下了大量警力,从一来到这里,我就已经在他们的监控中。 同时也为自己懂得见好就收暗暗感到庆幸,弄出这么大阵仗,我可不认为他们真的会完全尊重我个人意愿,因为我一个人让警方的计划受到影响。 就算黄青峰遵守一开始说的话,不会强行抓我,所谓的第二次找到理由强行带走我也定然会来得很快。 上了巡逻车完全看不到外面景象的后排后,我问黄青峰,能不能先把我们送回酒店一趟,将放在酒店里的张晓微行李取出来后再跟他们走。 “没那么多时间跑来跑去了,再说目标也太大了,还是直接带你们去地方吧,行李回头会有人帮你们送过去。”黄青峰如是说。 我反正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坚持要一定先去拿行李的意思,见他不同意,也就干脆作罢了。 于是只听黄青峰去到前排,用步话机通知了一下附近单位,又经过一番某种请示后,巡逻车便发动起来缓缓离开。 由于巡逻车后排是全封闭的,和前排驾驶席有一层格挡,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所以这一路究竟驶向何方,我和张晓微完全不得而知,只知道应该是出了市区,在高速上行驶过一段,又在一段曲折颠簸的山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后,路况才又渐渐好了起来。 等到巡逻车熄火停下时,已过去了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 一下车,便有一阵寒风迎面袭来,使得我不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寒冷加紧张,也同样使得张晓微下意识挽住我胳膊,将身体贴得更近了一些,依稀可感觉到外套里面的一些柔软。 过了几秒种后,才得以适应过来,继而开始打量周围的场景。 所在位置是一个应该已经很少能派的上用场的水泥篮球场,地面已经有些风化凹凸不平,收缩缝中有些许枯草冒出来,两面被树林包围,一面是过人高的杂草,在老式路灯昏黄的光影下,所有植被都反射着微微的光,已经完全结冰了。 除了我们下来的巡逻车,篮球场里还停着七八辆各色越野车,和几辆轿车,唯一没被植被掩映的那一面,是一条水泥马路,马路另一面是一段五六十米长,五米高的绿色铁丝网墙,网墙后面是几栋两三层的建筑。除了网墙相对要新一点,别的一切看起来都很老旧,野草丛生,路灯昏黄,四周静谧一片,显然已经远离了市区,就是不知道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四周看了看后,我问黄青峰。 黄青峰笑着回答:“青阳新区过来一点点,这地方以前是一个部队医院,后来部队撤走了,医院也改成了精神病院,不过后来又撤了,改成了一个相对隐秘一些,也不对外的小型医院,接下来几天你们就待在这里。” 我微微沉默了一下,又问:“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带你见个人。”黄青峰神秘一笑,说:“要让你知道的东西就是人,先什么都别问,等下见了你就知道了。” 带着淡淡的疑问和期待,跟着黄青峰绕过网墙,进入一栋双层水泥楼前的空地,绕到后面走过三栋楼后,进了靠着一段围墙转角处的一栋刷了白漆的单层瓦房。 一路过来,除了最前面那栋楼好些窗户亮着灯,大多建筑都紧闭门窗,黑漆漆的,显然很少会打开,也没有看到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直到来到瓦房中间的铁门前,才就着走廊惨白阴暗的灯光,看到有两个警察守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 打开锈迹斑斑,好些地方已经腐朽穿孔的铁门时,铁门发出了几声“嘎吱嘎吱”的声响,听起来令人有些倒牙。 两个坐在一张长条椅上烤电炉的年轻警察起身向黄青峰敬礼。 “开门,让他们见见他,再给他们安排个房间。”黄青峰轻声说。 其中一个警察回了声“是”,然后便掏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的木门。 “人就在里面,自己进去看看吧。”待门打开后,黄青峰扭头对我笑笑说,同时退开一步让出了路。 顺着门往里一看,我先是一愣,继而心里一震,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只见狭小的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居中摆放的单人铁床上,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缠着纱布,面容憔悴,病服左边衣袖完全空了,从床沿垂下来的人。 这个人赫然就是罗文信! “罗文信?他为什么会在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在路上就已经料到,黄青峰这一次要让我知道的消息,或者要见的人,很可能会与老头子及罗文信有关,但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直接见到断了一臂的罗文信!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落到警方手里面的? “有问题直接去问他吧,无需再浪费时间问我们了,该告诉你的他都会告诉你。”黄青峰轻轻一笑,似乎很满意我这样的反应,或者说很满意自己用来交换我几天自由的这个消息,说着挥了挥手掌,示意我快点进去。 异样的看了他一眼后,我收起满心疑惑,轻吸一口气整理着思绪走了进去。 而在我和张晓微走近这间老病房的瞬间,病床上似乎在昏睡的罗文信,也轻轻睁开了浑浊暗淡的眼睛,看到我走进来,眼里并无意外,显然已经提前知道我会过来。 “小念来了,随便坐吧。”病房里的灯光,虽然要比外面过道亮一些,但也将神色萎靡的罗文信的脸,照得更显苍白了,说话也透着一股有气无力萎靡不堪的味道,再加上那一头灰白的发,完全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模样。 而这之前,即便是被萧清荷打伤的那次,他也更多只是显得虚弱不振,并没有给人多少他已经老了的感觉。 但这一次,他是真的老了,比大他十来岁的老头子,都要更加显得苍老许多。 只是看到他这瞬间,我就知道,以前的罗文信已经完全成为过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罗……罗叔?你这是……怎么在这?”好片刻,才从见到他,以及见到他变得苍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走到床枕头边问。 “先坐吧,不要站着了,来了就好……你也坐。”罗文信并未回答,气若游丝的说着同时,看了我旁边的张晓微一眼,然后将被子里的唯一的左手摘出来,挣扎着就想靠起来。 见状,我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把枕头垫高让他靠好后,才将旁边小方桌下的两张老式简易木椅拉出来,给了张晓微一张,自己也挨着床沿坐下。 “罗叔,这到底是怎么了,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一会,才将心里的诸多情绪平息下来,看着罗文信小心的问。 “也没什么,总之都过去了,过去了就好。”罗文信轻轻一声叹息,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找不到的时候心里千头万绪,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可真当看见了,一时间却不知道究竟从什么地方问起的好,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想了好一会也还是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好从目前已经看到的地方问起。 “罗叔,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吗?是……谁伤的你?”说着没忍住,往已经空空如也的袖管望了一眼,正和当时看到的断臂一模一样,他的左手已经整个齐肩断掉了,缠着纱布的右耳位置也完全是平的,耳廓已经不见。 “没谁伤我,是我自己把手砍掉的。”罗文信看了我一眼后说。 自己砍掉的?自残?我不禁愣了愣。 想过很多种答案,甚至就连是老头子,或者老头子让袁金柱断罗文信一臂这种可能都想过了,唯独没有想过,是他自己砍掉整只左手和右耳的可能。 但尽管觉得这个回答,无法使我相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追问,或者说该不该追问下去。 这始终是一个完全不对的场合,除了罗文信这个当事人和我,后面还有好些个警察,确实不是一个适合深谈的地方。毕竟在这之前,我连他是生是死都完全不知道,更别说他是如何落入警方手里,又是如何回答警方的盘问的了。 “嗯,就是我自己砍掉的,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和你解释吧。”看出我眼底的疑问,罗文信又再次确认道。 既然他明显有,在警方面前回避这些问题的意思,那我也确实不能再问太多了,于是想了一会后,又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罗叔,袁金柱是和你们一起离开的吗?” 罗文信轻轻点了点头。 确认这一点,我顿时就放心了不少。无论罗文信是怎么落到警方手里的,老头子目前又在什么地方,只要有袁金柱这个烂人跟着,我相信局势就不会太坏。 罗文信在警方手里,而且警方明显有封锁这个消息的意图,天知道在我到处找老头子的同时,警方是否也在追查他的下落,关键是离开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完全是个谜,所以尽管心里心急,有关老头子的问题也一个都不能再问了。 忍着一肚子的问题,没话找话的问了他一些身体情况,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后,老态毕现,行将就木一般的罗文信累了,眼皮不自觉闭上,又勉力睁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于是扶着他重新躺下,等他昏睡过去后,我和张晓微便起身走出病房。 待先前开门的警察,轻轻将门又锁上后,黄青峰笑着问我:“小兄弟,怎么样?我就说用来和你交换的东西,绝对是你很想知道的,这下你总该相信,也能在这地方待得踏实了吧?” 随着在警方这完全不知道位置,也没看到任何铭牌信息的所谓医院看到罗文信,我顿时一下子又开始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也愈发搞不懂黄青峰做这些的用意,所以对这个人的戒心一下子又提升了不少,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行了,时间不早了,病人需要休息,我看二位干柴……看二位也挺疲倦的,显然也迫切需要休息,就先到我们免费为你们提供的总统套房去参观参观吧,我带你们过去。”黄青峰显然并不在乎我什么态度,只要我能老老实实接受警方安排就行,或者说我此时表现出来的疑惑、戒备,正好合他的心意,甚至有心情说起了玩笑话。 为我们安排的房间,就在这栋木制吊顶,老式旅行社一样的大瓦房里,铁门进来几米后,通道便一分为二,罗文信的病房在直行最里面左手边,而给我们安排的房间,则在右边通道尽头的左手边,环境非常幽闭,尽管门边有一扇窗户,但由于被对面房间完全挡住了光线的原因,只要对面门不开,即便大白天也会非常暗。 通道里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节能灯,也由于老化变得非常暗,呈现出一种略微令人发慌的阴冷苍白,加上所有房间显然很少住人,严重缺少人气,因此无形中更是又加深了这种感觉,如同鬼屋一样。 打开漆皮有些斑驳的门,房间大小陈设和罗文信的那间大致雷同,只是靠墙角的地方多了一个衣柜,床头的小桌子也变成了棕褐色的床头柜,靠门窗这面贴墙放着一张长木桌,一把木椅,窗帘放下来,也只是刚好能把窗户遮住。 而另一边,则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绝对不会有第二扇窗户了。 房间很狭小阴暗,只要进来四五个人,就会有无地下脚的感觉,好在并不潮湿,也还算整洁,说不好是旅馆酒店专用,还是医院专用床单被套白得甚至有些晃眼。 第二百八十一章 监视 “就是这了,替你们小情侣考虑得周到吧?瞧这地方多安静,不会被别人吵到,也不会吵到别人,当然我说的是适可而止的折腾,别太奔放的情况下,唯一不好的就是床窄了一点,单人的,不过我相信你们睡不了多宽,够睡了,再有就是……这里不提供杜蕾斯,附近好像也没的卖?需要的话,恐怕还得从别的地方带来。”一进房间,黄青峰就笑着拍了几下洁白的被子,说着又要顺势坐下,发现不合适又重新站直,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笑容,也不知道怎么一到地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言谈举止都开始变得轻佻起来。 “黄警官,你如果是为了想让我们在这里住得自在一些,而故意说这些话,觉得这样会使我们觉得轻松一点的话,那你还是不要再费心了的好。”直到这会,我也还没完全从见到罗文信的意外,或者说疑惑中走出来,将背包在靠窗学校课桌一样的长桌上放下后,看着黄青峰道:“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们无法在这里都愉快起来。” 黄青峰微微一愣,然后挠头笑了笑。 “行吧,我也就是担心,你们在这里会太过拘束而已,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过多打扰你们了。”说着又笑了笑,“不过有些方面,我还是有必要和你们说一下。首先,这里是一个不对外的小型医院,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地方,原则上也不会干预你们和外界联系,但最好也还是别把这里的信息,尤其是地理位置什么的说出去。其次,白天的时候你们可以自由活动,在附近逛一逛,但最好不要走远,因为周围都是树林,最近也要一公里才有村子,实在没啥好逛的,而且一旦出了医院范围,就会有同事远远跟着,确保你们不会脱离视线,逛起来也影响心情。” “最后,就是罗文信的问题了。”说到罗文信,他停下来看了看我,然后才接着道:“原则上我们不会干预你们过去看他,和他说话什么的,但次数还是能少则尽量少一些的好,也暂时别把他的消息透露出去。” 话说了不少,但听起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我很快就点头表示接受。 “就是这些了,至于别的,我相信无需再说什么,小兄弟你也会很让人放心。”知道自己多少已经遭到了嫌弃,黄青峰便也不再多言,笑着说完便打算走出房间。 “哦对了,还有饮食方面的问题,前面大楼一楼就有食堂,全天24小时开放的那种,你们随时都能过去,不想在那边吃的话,也可以打包了带回来。至于洗浴这方面,不介意的话,就只能用公共浴室了,就在大楼后面,行李明天会有人给你们送过来,今晚就先将就着一点吧。”都跨出门外了,黄青峰才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说到最后,还笑眯眯地冲我眨了眨眼。 “黄警官。”看他这是真的要走了,我连忙把他叫住。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黄青峰回头看着我。 “有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一下吗?关于罗文信的。”我说。 黄青峰笑了笑,“你主要是想知道,他在这里是什么身份吧?”见我轻轻点头后,又道:“怎么说呢?既算不上是犯罪嫌疑人,但又算不上你这种只是我们暂时请过来的自由人。毕竟就算我不说,小兄弟你应该也有数,已经发生的好些事情,或多或少都有这个人的影子,但就像我已经和你说过的那样,你们这个行业里的事情,只要别弄出太坏的影响,别牵连到无辜的人,我们通常都不大想插手,因为调查取证起来,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所以尽管知道他和一些事情有关,我们也没办法真的把他当成犯人扣押起来。” “我说的是真话,希望你相信。”说到后面,他又冲我笑了笑。 “那……方便透露一下,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或者抓到他的吗?”我点点头,想了想又问。 噙着有些莫名的淡淡笑容看了我一会后,黄青峰道:“不是抓到他的,而是发现他在龙泉县一个镇上的医院里后转过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一听是在龙泉县发现的,我顿时有些意外。 黄青峰回答说:“被送去那个镇上医院是十一天前,我们是八天前发现他转过来的。” 原来,十一天前的早上七点零几分,天刚刚开始蒙蒙亮的时候,龙泉县一个叫羊塘镇镇医院的看门老头,从门卫室里出来透气,刚走出医院大门伸了个懒腰,便在大门外的墙根下发下了罗文信。当时他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垫着一床棉絮,盖着一床绒毯,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冷不丁发现门外躺着个受了伤的人,老头连忙走近,轻轻喊了几声,没有反应后,又揭开了罗文信身上的毯子。 随着将探子揭开,这才发现罗文信左边肩膀,缠着更厚的纱布,已经完全被血染透凝固起来了,而且还隐隐可以看见,有新的血液从里面渗透出来。 看他受伤这么重,气若游丝,老头顿时险些吓得一声叫出来,然后连忙冲回医院大楼,叫来当班的医生护士弄来担架,把他抬进了急诊室,随后又报了警。 由于被抢救过来后,罗文信始终不肯说话,导致得羊塘镇医院,和镇上派出所的民警,一时也根本无法得知他的身份,直到第三天他才肯开口说话,告诉民警他的名字,随后被省城方面发现转了过来。 根据医院的说法,发现罗文信的时候,他的两处伤口,都已经明显经过了,相对还算细腻的止血包扎处理,创口上还敷着捣碎的草药材,只是左肩上的伤口实在太大,没有经过专业的手术和良好的护理,根本很难真正止住。 为罗文信处理伤口的人,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选择将他放在了医院门口。 十一天前。 这个日期,完全在我从石树生那听说省城情况之前,而省城警方发现罗文信,把他转到这个地方,也同样在这之前。 也就是说,在还没发现罗文信断臂和耳廓的时候,警方就已经掌握他的具体情况了。 “既然是这样,那小玉收到残肢,究竟是在警方发现罗文信之前,还是之后呢?” 想了一会后,我还是更加倾向于,小玉是在省城警方发现罗文信之前收到的这些,因为她当时虽然没说确切日期,但告诉我的却是几天前。 因为我是在六天前的晚上联系她的,抛去说谎的可能的话,这个日期,大致也应该就是在羊塘镇医院发现罗文信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前后一两天,不会推迟到省城警方发现罗文信的第三天。 不过这也不重要,随后发生的事情,已经使这个女孩不值得相信了,所以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市刑警队在同为刑警的芸姐老同学之前,就已经掌握罗文信情况,将他转移到了这个地方,如此看来,应该也就是市队发现芸姐老同学在查这个事情后,才临时将其征调进来,名义上是参与调查,实际更像是为了避免他将查到的消息泄露出去。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芸姐始终没有从他那得到确切的消息了。 只是,既然明知道,我和芸姐在找罗文信下落,为什么却一开始对我们保密,现在又如此轻易就让我知道罗文信还活着,并且见到他呢? 也就是早晚一天的事情,能有多大区别? “黄警官,有查到当时是什么人,把罗文信送到医院门口的吗?方便对我透露不?”想了好一会,也仍然还是不得其解,只好收起疑惑,回到事情的源头上问。 微笑着看了看我后,黄青峰摇头道:“不知道,那些人放下他的位置,刚好是医院门口监控的死角。” “好吧……”我基本上也没抱,他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的希望,只是没忍住问一下而已,自然也就无所谓他的回答是真是假了。 “就先这样吧,我的事情还很多,就不一直陪着你了。”看我多少有些沮丧,黄青峰又是一笑,然后拍了拍我肩膀,“小兄弟,快要过年了,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几天吧,放轻松些,不要去想那么多。因为一些事情如果不存在,也没到想象中的地步的话,想来想去终归也只是徒增烦恼,反之,如果已经有那么严重的话,那想再多也没有用,所以既然这样,又何必再去想。” 说完这番似有深意的话,又再拍了我肩膀两下后,黄青峰便离开了。 本就清冷寂寥的通道里,顿时随着他的离开,变得更加寂静了,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从这个位置,自然无法看到守在罗文信门口的两个警察,但我也没有因此就天真的认为,我不在这两个警察的监视范围内,于是等吱呀呀的铁门声落下,黄青峰完全离开后,就转身回了房间里。 正如这家伙最后说的那样,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想再多,也已经没多大作用,所以在转身瞬间,就将绝大多思绪收了起来,对房间里的女人笑了笑,心里有些歉意。 “看吧,我就是个霉球,跟着我不是被黑警察撵得到处逃,就是被当犯人一样监视起来,只能等事情结束后,再好好补偿你了。”短短一日之间,张晓微就已经跟着我一起经历了诸多惊心动魄,受了不少惊吓,所以就算心里有再多事,此时也不能再愁眉苦脸的了。 “没关系,反正在哪也都是在,只要能和你一起就行了,而且要我说,现在有那么多人保护着,反而还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张晓微会心一笑,伸了个懒腰后,就在床上坐了下来,脸上除了疲倦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惊吓过后的余悸和紧张。 看她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对这样的环境也没有明显不适应,我也就放心了下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小女人自从跟我混到一起后,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太多变化,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只高高在上,你却不知道在骄傲什么的白天鹅了。 “很晚了,我也实在太累了,所以,我们睡觉吧。”心里正有些感触良多,便见她眼珠子溜溜的转动了几下后,打着哈欠拍拍枕头道。 第二天早上九点刚过,张晓微在酒店里的行李,就有人送了过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供我们洗漱的崭新毛巾等用品,及一只用来烧热水的电热水壶,准备得很是充分。 送东西过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龄和我们相仿的年轻警察,从男的处处献殷勤耍宝的状态来看,显然是正在追求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而送完行李生活用品后,两人也不出意外地并未离开。 虽然知道这两个年轻警察,定然是带着某种任务而来,但两人都是性子活泼的那种,又没有年龄上的差距,于是简单相处了一番后,我和张晓微也就欣然接受了,继而开始混熟。 一起去到最前面那栋楼的食堂吃过早饭后,两人又主动说带我们到附近逛逛,散散心,一整天下来,除了感觉有些无所事事,身边也总是有人跟着,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大方便之外,倒也过得不算无聊。 当然,我也没有再去见罗文信,尽管我们的房间相隔二十米不到。反正在随时都有人盯着的情况下,就算见了也无法问问题,既然这样,还不如干脆不去,也好让专门过来陪我们的两个警察,和他们身后的黄青峰放心。 同时在这天下午,我弟李林也回到了家里,并给我打来了电话报平安。 接下来的四天也依然如此,都是在吃饱喝足四处逛的状态中度过,期间去看了罗文信三次,每次都陪他坐了一个多小时,但也都是闲聊,依然没有问任何有关于他和老头子失踪后的问题。 一直到第六天中午,黄青峰才终于再次出现。 第二百八十二章 食堂争吵 我和张晓微刚陪罗文信一起吃好午饭,正想趁两个小警察不在的功夫出去走走,刚出大门来到篮球场位置,一辆银灰色商务车,就迎面驶了过来,在我们面前停下,然后只见副驾驶席上的黄青峰降下车窗,笑眯眯地看着我。 “小兄弟,这几天过得如何?对我们的安排还满意吧?”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随着我光明正大的去罗文信房间,开着门当着警察的面聊过两次天,也基本不会走多远后,黄青峰派过来的两个小警察,就已经不再像头两天那样粘人,处处跟着我们。 “再满不满意,每天还不都是一样吃吃逛逛的,也就这个样子了。”基于警方两天前就已经开始不再处处盯着,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所以对黄青峰的忽然到来,我倒是有些意外。 来得比预料中的快了一两天的样子。 “听起来还是挺不错的,这地方安静,风景也还算可以,正适合小兄弟你们这样的情侣过二人世界,当然如果是夏天过来的话,就更是再好不过了,现在多少还是冷了一些。”黄青峰咧嘴笑了笑,权当没听出我话中或多或少存在的不满,然后问道:“两位吃饭了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还没吃呢,事情忙完就紧着过来了,上一顿还是昨天下午来的,要不陪我去食堂吃个饭,也好说说话?”黄青峰又笑着问。 我自然没意见,于是再次点头后,就牵起张晓微的手,和黄青峰一起掉头往回走。 顺着已经结了挺厚一层冰的网墙回到入口,几天来一直负责监视我们的两个小警察,也快步走了出来迎接他们的顶头上司。 “小陈小叶是我们队里才来不久的,怕你们无聊,就让他们过来陪你们,要是这几天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或者有什么冒犯,小兄弟你也别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没有小兄弟你这样丰富的经历,说话做事难免会欠妥一些。”向两个敬礼的小警察点点头后,黄青峰又笑着对我说。 “没关系,他们是为了工作,完全可以理解,再说反正也要结束了。”我说。 自从第一天把我们送过来后,黄青峰就没有再出现过,这个时候再次到来,自然也就意味着,他们现阶段的目标已经完成,而我也即将恢复自由了。 至于两个小警察,抛开他们是受命来监视我这一点不谈,只说几天以来的相处的话,倒也还算是愉快的,即使有不愉快的地方,也与他们没有关系。 “行,既然你能理解,我也就放心了,先陪我吃个饭吧,吃完休息一下就送你们回去。” 食堂就在水泥楼大门进去的右手边,不大,只能供应二三十个人同时用餐的规模,不过就算如此,这几天以来也从没见满过,最多的时候也就坐了十来个人,除了我和张晓微,就全是警察或者医生。 负责伙食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及一个年轻女孩,由于我和张晓微身份不同的原因,这几天遇上的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寡言,几乎没和我们有过任何交谈,就算那个年轻女孩,也只是简单问我们要吃什么,除了两个小警察。 整个所谓医院的气氛都比较沉闷压抑,不过好在那对中年夫妇厨艺很好,做出来的饭菜都比较可口,因此也在心理上,一定程度上将这里的沉闷抵消了一些,至少不会被这里的氛围影响到没有食欲。 由于24小时开放,随时来都有的吃,所以食堂也跟外面的餐馆差不多,都是来人了再现炒菜。为自己一行人点好菜后的等待期间,黄青峰也和我说起了话,不过也都是一些无营养的闲话,没有触及到任何根本性的问题。 直到和他一起过来的人相继吃好离开,两个小警察也被他支开,食堂里只剩下我们三个,话题才一点点开始深入。 “孟海生和他背后的一些人,已经正式该拘的拘,该抓的抓了,所以你现在出去,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当然我说的是,在我们警方系统和一些相关的人或者部门里,不会再有人处心积虑的想陷害你,并不意味着就可以绝对的高枕无忧了,毕竟我们只是完成了现一个阶段,还未能将那股势力连根拔除,而且你自身的一些处境,不用我提醒你也清楚,所以出去后还是要小心一些,最好尽快回老家去,不要在省城逗留太久。” 我点头表示明白,对他说的没感到什么意外。 然后想了想问他:“那……罗文信是什么结果,能给我透露一下吗?” “无罪。”黄青峰回答道:“至少现阶段,我们无法找到什么,能够确切证实他有罪的证据,不过为了的伤情,和可能会存在的人身安全问题着想,他会继续在这里疗养,等伤养好后再让他回去。” 听到无罪,我顿时也就基本上完全放心了。 倒不是全然为了罗文信一个人考虑,而是他无罪的同时,就意味着老头子同样也没事,只要能找到他,现阶段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不用担心再被这次的风波牵扯进去,惹来法律方面的麻烦。 “黄警官,既然罗文信无罪,那我想……能不能让我把他接出去,换一个条件好点的地方养伤?”犹豫着想了一会后,我又问黄青峰道。 尽管当初七煞害人的事情,已经在我和罗文信之间,造成了不可能再修复回来的隔阂,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叫了十几年叔的人是,看他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失去一只手一只耳,还遭到了小玉的抛弃背叛,怎么也都不忍心。 既然老头子,都没因为这事完全放弃这么多年来的情谊,警方也没有给他定罪,那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在心里完全给他判上死刑。这个没有任何名字的所谓医院,各方面条件也着实简陋了些,沉闷压抑的氛围也完全不适合调养生息,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争取能把他接出去,换个正儿八经的医院,就当是对他照顾我这么多年的一份心。 黄青峰显然没怎么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停下进食看着我想了一会后,才道:“你要坚持想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我的建议是,还是先缓一段时间,至少把年过了再说。毕竟他目前的状况很需要人照顾,甚至是保护,据我所知他家里照顾他好些年的那个保姆也跑了,这个时候转去医院,你也没办法好好照顾他。” 我不禁轻轻一愣。 光想着给罗文信换个环境疗养,倒是有些疏忽了,接出去后谁来陪护照顾的问题。 看我没了话,黄青峰轻轻笑笑,然后道:“所以我的建议,还是先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等你过完年再接出去也不迟,要是不放心,我给他转到这边稍微好一点的病房来就是。” 我想了想说:“既然黄警官你已经说可以接他出去,那这个问题还是等会我和他商量一下,问过他自己的意愿再定夺吧,现在我还有一些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问你?放心,我不会问那些我不该问的,而是和我紧密相关的问题。” 黄青峰笑了笑后,说你问。 “你们警方知不知道,罗文信的手和耳朵究竟是被谁砍掉的?”第一个问题,自然是罗文信究竟是被谁伤成这样,也只有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才能从中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青峰很快就摇头道:“不知道,他给我们的供词,和来的那天晚上你问他是一样的,而我们也没有查到究竟是谁砍伤的他,或者说导致他伤成这样。” “这么说难不成还真是他自己砍掉的?为什么?”我不禁皱起了眉。 黄青峰道:“这个问题,还是有机会了你自己问他吧,我们是真的不大清楚,或者问你师父也行。” 我心里顿时一震,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以警方办案的风格手段,既然我们都已经卷了进来,自然就不可能调查我的背景,所以查到我有个师父,而且和罗文信一起失踪,大部分时间也和他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是,我只是有些没想到,黄青峰会直接和我说到我师父。 这是上次见面时,我们半个字都没有说起的一点。 不过这样也好,我接下来要问的,本来就与老头子直接相关,黄青峰主动先说到他,倒是为我省去了考虑如何开口的麻烦。 于是点头想了想后,我道:“第二个问题,你们目前有我师父的消息吗?还有就是……你们警方对他是什么态度?” 岂料这个问题,黄青峰一开始却是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奇怪的、审视一样的眼神看了我几秒后,才淡淡道:“你终于还是问到你师父的问题了,我原本还认为,你会一直很小心,直到离开也不会问起半点。” 我心里再是一震,然后认真地看向他。 这话……什么意思? 仿佛对峙一样沉默了半分钟后,笑容才逐渐从黄青峰脸上绽现开来。 “放心吧,你师父是真正的高人,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我们就算再找事,也不会找到他的头上,而且有机会还要感谢他,因为前几天,在抓捕一个和胡九洲案直接相关的人时,我们的人遇上了一些不可想象的麻烦,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你师父,就不仅抓不住人,还会反过来损失几个人,甚至全军覆没了。” “这么说你们和我师父打过交道了,知道他在哪?”这话一听,我顿时松了口气,神经也松缓了下来,接着又一紧,完全也不去在意这家伙刚才故意耍我,让我变得异常紧张的行为了。 黄青峰笑说道:“确实打过交道,当时也确实有请他回队里坐一坐,好好感谢他一下的想法,不过怎么说呢……你师父就像是古代的那种世外高人,高人嘛,最不喜欢打交道的人当中,就有我们这些朝廷的鹰犬,所以尽管当时提出了请他回来坐一坐,但见他没有回应,我们也就没好再提。” “毛的高人!有什么好不好提的啊!你们当时就应该把他带回来,不肯就强行抓回来,由着他做什么!一个糟老头子还能把你们吃了不成?!”老头子还在省城,警方也见过他,在如此重要的消息面前,我顿时再也坐不住了,对警方放任他离开的行为,也感到了强烈的不满。 一帮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人,竟然拿一个颤巍巍的糟老头子毫无办法,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看我突然间歇斯底里的开始咆哮出声,正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扒饭的黄青峰顿时险些一口喷出来,连忙灌了几口水,才将卡住的饭食送下去顺过气来,看着我好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个老人,又没犯什么事,还救了我们好些人的命,我们不感谢就算了,还要把他抓回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讲个鸡毛的道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这老头子,找他找得多苦,回省城来就是为了想在年前找到他么?这下被你们放跑了,叫我上哪找去?真是一帮……!”我仍然还是非常不满,只觉脑子一阵气血上窜,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小兄弟,这你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我们又不是万能的,怎么知道你在到处找你师父?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疑神疑鬼的闷着不说,如果那天晚上你相信我一点,把你的目的和想知道的说清楚,我们就肯定会想办法留下他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责任。” “你放屁!毛的我的责任!就你们动不动喜欢把人查个底朝天的作风,会一点不知道我正在找他,冒险跑到省城来就是为了找他?结果呢?我都帮了你们的忙,也愿意配合你们正事不做,跑到这狗屁地方来当犯人了,结果你们却见到了还让他走掉,这下好了,苦苦要找的人被你们放走,我也活生生被你们耽搁了整整六七天时间,所以你们得负全责!得帮我把他重新找回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奇妙旅程 “你们得负全责,得帮我把他重新找回来!” 声嘶力竭,丝毫不顾及双方身份的破口大骂,听得黄青峰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想要为自己辩驳,但不知道是不愿和此时全无理智的我说理,还是心中实在占不住理,最终也还是一个字都未能说出来。 食堂里面那对中年夫妇,及年轻女孩,此时也被我们突然爆发出来的争吵震住了,从窗子里面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陷入对峙的我们。与此同时,两三个准备进食堂吃饭的警察,在发现这里情况不对后,也赶紧退了出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都做了些什么,说什么我不该再回省城来,说什么为了保护我,如果我不回省城,把那些人引出来为非作歹杀人放火,帮你们找到突破口,你们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对他们造成那么大的打击?所以谈什么保护,我就是被你们拿来当诱饵,当枪使,后来见时机已经差不多,担心我再查下去,会挖出一些你们不想泄露出去的信息,才打着保护我的名义,把我弄到这地方来当犯人而已。” “当枪使就当枪使吧,这也没什么,就当是各取所需了,但你们不该在我即将有所收获的时候,丝毫不讲道理的强行将我中断,把我监视起来。既然你们做了,也就不存在各取所需,而是我白白帮了你们的忙,自己却什么收获都没有了,所以现在,要你们帮我把老头子找出来有问题吗?你们不该为这事负责吗?”极为不满,怒气冲冲的瞪视了黄青峰好一会,我心里的怒气才退散了些许,然后将声音缩小了一些冷声道。 听我忽然又冒出这番话,黄青峰顿时又更加愣住,更加说不出话来了,手里的筷子也轻轻滑落到了桌面上。 看他这副表情,我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便重新沉默了下来。 我这人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六天时间,已经足够使我从回到省城后发生的事情中回过味来。 罗文信明明早就已经落在警方手里,他们却一直秘而不宣,与其说他们是想对外界保密,不如说是想对我保密,不然一开始就让我知道罗文信在他们手里,我哪里还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乱撞,引出孟海生及其背后那股势力。所以这群人嘴上说的倒是好听,实际上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在把我当诱饵引那些人出来,目的达成了,了又把我弄到这地方来,接受他们暗中的各种调查罢了。 本来没打算把话说得这么赤裸,毕竟再怎么说,这群人也是警察,行使的是国家权力,有时为了破案用些手段无可厚非,我就算再拎不清,也不会拿鸡蛋去和石头碰。但在警方接触过老头子,却又让他离开这种事情面前,我就怎么也忍不住了。 不知道我的一切行为,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老头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是故意为之的可能性很大,至于目的是什么,就只有做这个决策的人才最清楚了。 “……小兄弟,你也把我们想得太坏了吧?在你心里,我们这些警察就这么不堪么?”许久过后,略微尴尬的笑容,才又一点点从黄青峰脸上浮现出来,看着我道。 “更难听的还在心里呢,我认为我已经说得够委婉了。”既然话已经说了出来,我就不会害怕什么,也不再遮掩什么。 “呵呵、呵呵……”见我把话说得这么僵硬,黄青峰顿时笑得更加尴尬了,“小兄弟,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也不是万能的,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没错,我们确实知道你在找你师父,但并不知道这事对你有这么重要啊,毕竟一字半句都没听你说起过,实在不像我们了解的你,所以……你还真有点冤枉我们了。” “不用说这么多,你就说,你们该不该帮我找到老头子吧?”我抬抬眼皮,对他说的不置可否。 “该,该,怎么说小兄弟你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忙,耽搁了你这么几天也是事实,所以确实该帮你找找人。”黄青峰连忙点头笑着说。 “这还差不多,早这么说不就没这出了么。”我淡淡的白了他一眼,“其实我也就是想快点找到这糟老头子而已,不然在省城耽搁了这么久,就这样回去的话,我不好向家里人交差,今天都已经二十七,只剩下两天时间,没你们帮忙的话我很难找到他。”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该适可而止放低姿态往回收了,一味地得理不饶人不可取。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黄青峰点头表示理解,“放心,我答应你了,剩下这两天,就主要帮你找找人,相信一定能找得到。” “谢谢。老头子已经一把年纪了,总是让他自己东跑西跑的,我不放心,而且最近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点头说。 看我态度已经放缓,黄青峰顿时也放松了许多,笑着点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像前些天那么复杂了,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警方的目的已经达成,但我迫切想找到的老头子,却依然还没有明显下落,既然已经可以完全恢复自由,就没有必要在这里多逗留了,于是又说了些话,将刚才的紧张气氛驱散后,我们便离开食堂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在张晓微收拾行李的同时,我也再次去了罗文信房间。 由于警方最后没有给他定任何罪名,所以在我进来之后,一直守着他的两个警察,便跟着黄青峰一起离开了,完全将空间让给了我们说话,不再有任何监听行为。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打算说那些会触及到根本的问题,因为几天下来我已经发现,有警方监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不愿意说太多,所以既然如此,就干脆不要再多问。 不过几次陪他吃饭说话下来,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老头子平安无事,也不大可能会被警方列入打击名单这一点,早就已经通过他不时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中得到证实了,不然我也无法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待上整整六天。 于是例行的简单问过他今天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又说了些闲话后,我便将准备离开的事情告诉了他。 而听到我们要离开,罗文信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道:“回去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愿意陪我这么几天,已经足够了。” “今天已经二十七了,再有两天就三十,从这里离开后,我还得去找老头子,希望能在最后两天里找到他。”我也点了点头,想了想轻声问:“罗叔,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比如说要去什么地方,能更加容易得到老头子的消息?” “没有。”话音刚落,罗文信就轻轻摇起了头,见我眼神有些失望失落,沉默了小片刻后,又道:“小念,你还认我这个叔,还肯在焦急之中耐心陪叔这么多天,叔感到挺欣慰的,作为回报,叔也确实该告诉你些什么,但请原谅叔不能这么做。” 我微微一怔,然后认真看向他。 在我的注视中,只见罗文信顿了顿后,有些复杂感触良多地道:“这次我们发生了很多事,但这些事,都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尽管叔认为没什么必要,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但这是你师父的安排,既然他认为还没到时候,叔就什么也不能和你说,所以还是等找到你师父了,他愿意告诉你的时候再知道吧。” “就连该去哪找他都不能说么?”我微微拢起眉心,有些不解地问。 罗文信摇摇头道:“不是一点都不能,而是没必要。放心吧,你师父不会出什么事情,安全方面不用担心,他要是办完事,愿意回来了,自然会自己回来,不愿意,就算我告诉你再多,你也找不到他。” 我轻轻一愣,然后发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光是担忧这糟老头子,一门心思想找到他去了,却没怎么去想,他愿不愿意回来,愿不愿意让我找到的问题。老头子就这么个脾性,如果他不愿意被我找到的话,那我确实把所有他出现过的地方挖个遍……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好吧……”意识到这个最根本的问题所在,一股深深的无奈顿时涌上心头。 “说是这么说,但眼看就要过年了,真这样不管不顾的也不是个事,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找不找得到,也还是找找看吧……” 罗文信直愣愣的看着前面墙壁,就跟完全没听到一样。 一看是这样的态度,我顿时也知道,他是不可能会告诉我半点有用的消息了,也只好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想了想后,最后对罗文信道:“那罗叔,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换个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养着,好得也会快上许多,要是你愿意的话,无论找不找得到老头子,最迟三十那天早上,我们都一起回我老家过年。” 也不知道是没想到自己也可以离开,还是没想到我会愿意主动把他接出去,还邀他跟我一起回老家过年,总之这话一听,罗文信顿时完全愣住了。 怔怔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里开始有一些不同的复杂色彩交替浮现,最终凝为一抹平静。 “不了,叔就留在这里吧,给你们添太多麻烦也不好,等年过完,事情也都差不多了,再来看叔也是一样的。” 我轻轻一震,想了想后说,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要不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留这地方不好。 “不了吧,反正在哪里都是养伤,也都差不多的,等你们忙完了再来看叔也不迟。”罗文信摇摇头,同时露出自从这次看到他以来的第一丝笑容。 这一笑,也就意味着他主意已定,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跟我们一起离开了。 “行吧,那罗叔你放宽心,不要去想太多,就先在这里好好养着,等我们回来了再来看你。” 罗文信微笑着点了点头。 心里微微叹息着含笑点点头后,我便告辞起身离开。 罗文信老了,无论是已经残缺不齐的身体还是心理,尤其后者,更是比前者来得更加苍老许多,这位牢牢把控了行业多年的土皇帝已经落幕,这将是一个无可再逆转的事实。 以一种并不光彩,甚至晚节不保的方式。 回到另一条通道尽头的房间,张晓微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顺带着将房间也收拾得一尘不染,垃圾袋也已经包好,比刚进来那天晚上还要干净整洁许多,当然更重要的,是多出了许多人的气息,及……爱的气息。 虽然整整六天以来,始终过得都有些糟心,但在即将离开之际回想起来,却也是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奇妙旅程。 在这之前,谁能想得到,打通所有壁垒后,这间性质跟牢房也没差多远的阴冷小房间,竟然是我们耳鬓厮磨缠缠绵绵,正式融为一体,留下许多柔情蜜意的第一个地方? 无论如何,这都将是一次奇妙的、值得去记住的印记。 略微遗憾的是,从今往后,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怎么了,你也有点舍不得这地方了吗?”见我自从进来,就坐床边盯着房间里极为简单的陈设和自己看来看去,半晌不说话,刚刚将床前的长桌又擦拭了一遍,将花布窗帘完全拉开,平整得一点褶皱都不存在的张晓微,伸出指尖点点我额头,笑着问道。 没有说话,顺势将她一把拉过来坐到腿上后,拥抱着两张脸贴到一起,轻轻的厮磨起来。 一开始张晓微还有些抵抗,一个劲笑着说脖子痒,但在我狗皮膏药似的粘缠下,也就一点点安静下来了,时间仿佛开始静止。 直到某一刻,发现苗头开始有些不对,张晓微才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从我魔鬼的怀抱中挣脱而出。 “不行不行,大白天的你想啥呢,还有人在外面等我们呢,再说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我可不想再收拾第二遍,哎呀,你这人咋这样……” 短暂的挣扎抗议后,小房间再次归于安静,很快又再度变得不安分起来,缠绵的气息开始弥漫,将外面传来的难听的推开铁门的声音,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都盖了过去。 直到有些震惊,有些不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才将这愈发荡漾的气息瞬间冲散,也将我们从中拉出来。 “我去!小兄弟你这速度也是够快的,才几分钟不见,就跑房间里开始缠绵起来了,还连门都不知道关一下。”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两个我 大煞风景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两具紧贴到一起的身体顿时僵了一下,然后张晓微尖叫一声,触电一样从我腿上站起,低着头慌乱不迭地往旁边躲去,脸上一阵羞恼。 本来就对门外这人有意见,现在还被他鬼一样出现破坏了好事,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瞟了他一眼后,就佯装淡定地站了起来。 “你可真是挺会挑时间的,早不来晚不来,有什么事吗?” “就才几分钟的时间,我哪知道小兄弟你会这么快就进入状态啊,不是你自己急着要走么,谁能想到你转眼就做起了这些事,还连门也不关,所以也怪不得我不是。”知道自己破坏了好事,黄青峰也不在意我的脸色了,挠头笑着解释起来。 “行了,既然那么急,就别再耽搁时间了吧,有些事情还是留着晚上做的好,我这边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离开。”强行掩饰尴尬一番后,便赶紧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脚步声走远消失,躲到墙根处不敢露头的张晓微,脸色才恢复了几分正常,一边擦着脸上脖子上的口水,一边没好气地冲我翻白眼。 小鹿乱撞的娇羞模样,使得我不禁心情大好,将有些怪怪的思绪收起后,便狞笑着再次试图把小女人拉过来,没想却被她慌乱躲过了。 “不许再碰我,没看到别人都来催了吗?脑子里一天就尽想这些事。” 行吧,既然遭到了嫌弃,那就像刚才那个不速之客说的那样,有些事情晚上再做吧,于是挠头笑笑后,便将那些晚上才该有的念头收起,起身整整衣服,收拾起小女人刚才留下的痕迹起来。 行李早已经收拾好,需要收拾的是心情,背起背包,提起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经历了几天缠绵,就在刚才还弥漫过一片春意的小房间,走到门口关上灯,再缓缓关上门后,牵起提着垃圾袋的小女人一只手离开。 经过通道口的时候,又往右手尽头处的罗文信房间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选择不去进行所谓告别,心中暗道一声保重,便转身离开。 出了铁门来到外面,黄青峰还在路口等着,见我们终于走出来,咧开嘴笑了笑。 “来的时候不高兴,结果这会要离开了,却又有点舍不得了吧?要不干脆多住两天?” “算了吧,我可不认为这地方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知道这家伙是为了化解刚才的尴尬,主要是想让旁边见了他,多少有些不自然的张晓微正常一些,也就懒得计较什么了。 将垃圾袋房间路边垃圾桶后,我们便开始往外走去,由于这一段是松软的石子路,行李箱完全是提着走的。 “回去我就会着手,安排人手去找你师父的消息,所以你也不用太急,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你,相信在你回去前能够找到他。”来到最前面的水泥路上,等我将行李箱放下开始拖着走后,黄青峰回头看着我道。 有了之前和罗文信那番谈话,我忽然发现,一定要在年前找到老头子的念头,已经没有那么顽固了,于是便简单回应了几句,同时表示感谢。 “对了,还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再往前走了几步后,黄青峰又回头说。 我点头示意他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希望你们回去了,不要把这地方说出去,就当没来过一样。”黄青峰淡淡笑着说。 我脚步略微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后,说道:“放心吧,这地方可不值得我挂嘴边,没有名字,地址具体在哪也弄不清,就算想说也无从说起。” “嘿,小兄弟,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谢谢理解。” 我淡淡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一手拖行李箱,一手牵着张晓微的手专心低头赶路,看都不再多看这地方一眼。 这地方确实是个医院,不过性质却明显不大一样,就算黄青峰不叮嘱,我也完全没兴趣对人说起。 于是就这样,一点点走出了染着绿漆的大铁门,又来到完全变成了停车场的篮球场,上了黄青峰来时的那辆银灰色商务车,就此准备离开。 也就是在这时,出门前曾在心间缭绕过的淡淡奇怪感觉,再次渐渐涌上心头。 说不准问题究竟在哪,就是觉得有点怪。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此时车子已经发动,缓缓动了起来准备驶离,坐旁边的张晓微不经意看了我一眼,发现我皱着眉头神似魂游,忍不住摸了摸我额头轻声问。 “没有,挺好的。”习惯性的捉住她的手放在两只掌心间,我笑着摇摇头。 “好吧,没事就好,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哦。”张晓微也轻轻笑了笑,然后顺势把手放在了我膝头上,相扣着没有收回去。 “我说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啊,感情再好也不是这样随时随地秀恩爱的,这车上可好几只单身狗呢,悠着点。”这时前排的黄青峰听到我们说话,也扭过了头来打趣说。 略带戏谑,又显得有些莫名的笑容,使得我不禁愣了愣,然后像是抓住了什么,刚刚才松开的眉头,又再次皱起了。 “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在想什么?”就在这阵感觉越来越浓,仿佛即将变得清晰具体时,张晓微也再次发现了我的不对,疑惑着问。 延迟了两三秒,我才反应过来,对小女人轻轻笑笑,将她的手扣得更紧了,摇摇头没有说话。 张晓微自然是了解我的,知道这会我肯定是有什么问题想不清楚,也就不再说话打扰了,如水一般的笑了笑后,便将另一只手覆在我手背上,更加靠近了些许。 “对了黄警官,你之前是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这时我也终于抓住了那阵奇怪感觉的源头,只是还弄不清楚,不确定究竟是什么而已,于是只好问。 黄青峰刚刚被我们眉目传情的画面,弄得有些受不了回过头去,听我问话,又回过头来笑道:“你这话问的,我说的话多了去了,又不是什么大名人,说的每句话都要记下来,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问的哪一句?” “就是我们还在房间里的时候,你进来说的第一句。”我想了想说。 黄青峰微微一怔,旋即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还有点贱,“小兄弟,车上这么多人,你确定要我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吗?” 我点头说,是。 “好,那我可就真说了。”黄青峰咧嘴一笑,然后道:“我说小兄弟,你这动作也是够快的,要都要走了,还在房间里开始缠缠绵绵恩爱起来了,还连门也不关。” 这话一听,车内多少有些翘首以盼的其他人顿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善意”的看向我们,而张晓微,则是被这句话及人们的反应弄得脸一红,低下头避开那些人的目光,掌心蠕动着,将我的手指扣得更紧了,有些幽怨不满的斜睨了我一眼。 “不,你不是这样说的。”和满车人的莞尔比起来,我的表情却是显得非常认真,甚至有些严肃。 “那……我是怎么说的?”看我竟是这副表情,黄青峰顿时也有些愣住了,奇怪的笑着问。 “我不知道,记不得了,不然问你干嘛,你好好想一下。” “我说,就一句玩笑话而已,有那么重要吗?”愣愣地看了我几秒后,黄青峰有些无奈地问。 “很重要,麻烦黄警官你好好想一下。”我认真点头说。 一时间,异常认真严肃的神态,将车里原本有些欢快的氛围冲散得一干二净,其他人的笑容开始凝固,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又看着黄青峰,原本有些害臊的张晓微,也抬起了头来,关心的看着我。 “小兄弟,我当时说的是:小兄弟,你这速度也是够快的,才几分钟不见,就跑房间里开始缠绵起来了,还连门都不关一下?”在一车人的等待中,黄青峰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会后,有些不确定地道。 我只觉脑子轰然一响,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如遭雷击。 几分钟时间,就是这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见我反应竟如此强烈,满车的人顿时完全愣住了,尤其和我十指紧扣的张晓微,感触更是比所有人都来得明显,连忙紧张地看向我,然后黄青峰迟疑着问。 “停车!”终于发现问题根源,我想也没想,就是一声低喝。 商务车紧随着我这一喝戛然停止,由于已经完全在路上跑了起来,开车的警员这一脚急刹,顿时产生出一股不小的惯性,弄得车上所有人都往前面晃了一下,尤其张晓微旁边的年轻女警小叶,更是在完全猝不及防下,从座位上被甩起来些许,在前排座椅后背上撞了一下。 随着车子停下,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人,也都在稳住身体后转过了头来,疑惑而严肃地看向我。 “小兄弟,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在我的影响下,此时黄青峰也锁起了眉头。 顾不上理会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打开车窗,探出半个头往外面后面一看,这才发现已经刚好驶出了那条水泥路,来到更宽敞一些的国道上,那座小型医院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到底怎么了,要不……倒回去看一看?”看我一个劲往回看,黄青峰顿时也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 依然没有回答,而是尽力往回看了好一会后,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缓下来,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想了好一会后,才看向黄青峰反问道:“黄警官,你确定……当时只是过去了几分钟?” 黄青峰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回答。 “能不能再让我回去一下,有个问题我想我需要和罗文信好好谈一谈。”这会我也等不及他慢慢去想了。 怔怔看着我轻咬了几下嘴唇后,黄青峰扭头对司机道:“掉头,回去。” 十来分钟后,充满年代感的红岩墙,和入口路中间的水泥雕像再次映入眼帘,然后是那段网墙及网墙里面的建筑,商务车没有再开进停车场,而是径直驶到了绿漆大铁门前。刚停稳,我便钻到车门跳下车,快步往最里面走去,黄青峰随后下车跟随。 再次回到最深处那间水泥空心砖墙上涂着白色涂料的大瓦房,空荡荡的通道里,已经不再有警察24小时守着了,只有阴暗的节能灯,释放着阴冷苍白的光芒。 再次见到我的时候,躺病床上的罗文信明显楞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些吃惊的光芒,大概是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几秒钟后才恢复如常。 “罗叔,要不还是安排一下,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没有半句废话,就连招呼也没有打,我便直奔主题。 “为什么?”罗文信有些奇怪地问,然后道:“小念,你能有这份心,叔感到很欣慰,也很感激,但现在,还是让叔留在这里吧,就不出去给你添麻烦了,等你们过完年事情忙完,我也养好一些了,再和你们回去也不迟。” “现在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而是安全的问题。”我认真道。 “这……从何说起?好好的怎么会有安全问题?”罗文信抬起头看了看我,然后道:“放心吧,这里的警察都还挺好,不会为难我,更不会伤害我的。” “不是警察的问题,和警察没关系,那些人和那些东西跟到这里来了,刚才、就在刚才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应该有人已经见过。”看他并未意识到问题所在,我连忙解释说。 听到“那些东西”,罗文信放到被子上的手,顿时轻轻抖动了一下,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真的,虽然我没能亲眼见到,但基本上可以确定,已经有人看到了,所以为了安全着想,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我这就让他们去安排,我认为我们现在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再分开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只觉心都微微在颤抖。 这栋阴暗腐朽的瓦房,此时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而我们都身处墓穴之中,与幽灵同处一室,阴暗,冰凉……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惊悚电话 然而让我有些没有想到的是,表情严肃地沉默片刻后,淡淡的笑容,却一点点从罗文信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浮现了出来。 看着这样的笑容,我不禁愣住了。 “放心,看到就看到吧,没事的。”正看不懂这笑容由何而来,罗文信便开口说话了。 “你还是不愿和我们走?”我不解问。 “不了吧,叔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出去给你们添麻烦了,留在这里也没事的。”罗文信轻轻摇头。 “为什么?”我顿时完全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难道罗文信真的已经老到糊涂了,还没有认识到问题严重性,还没有认识到,刚才……出现了另一个“我”? 在我疑惑不解的注视中,只见罗文信轻轻笑了笑,然后摇头道:“没有为什么,在你师父告诉你之前,罗叔什么都不能和你说,总之你尽管放心,叔在这里不会出事就是。” 一听又是这句话,我不禁大为无奈。 不能说,不能说,究竟是多大的秘密啊,为什么人但凡上了年纪,就都喜欢把事情搞得神秘兮兮?老头子如此,现在罗文信也是如此。 “真的,赶紧回去吧小念,别在叔这里浪费时间了,你能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我保证在这里不会出事就是,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健康许多的罗叔了,现在,你大可放心回去。”正被罗文信缄口不言,弄得心里没来由有些烦,便听他又再次开口,似乎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想了想后,又说:“而且你师父……也应该要回来了,所以还是赶紧回去等消息吧,不要再担心我一个老头子。” 什么?老头子要回来了?这是什么根据? 老头子是否回来,和刚才黄青峰看到另一个我,能有什么关联? “罗叔,你说认真的?”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这话的根据,更弄不懂罗文信究竟卖的什么关子,只好压下心中,因为他这句话而窜起来的一丝喜悦问。 “真的,也该差不多回来了,所以,回去吧。”罗文信淡淡笑着说。 还想再问,他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不肯再理会我了。 就是这样,一个二个就是这个样子,只要自己不愿意,我就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知道就算说破大天,也不可能说动罗文信愿意跟我走,哪怕只是再睁一下眼睛都难,于是沉默片刻,只得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轻声道别,退出房间轻轻关上门离开。 但我没有看到的是,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罗文信就睁开了眼睛,失神地看着门发呆,眼里有一些湿润的光在涌动…… 回到铁门外,黄青峰依旧在这里等着我,张晓微也随后走了过来,见我出来,她轻轻笑了笑,眼里却明显有一丝藏不住的担心,而黄青峰强行挤出一丝笑的脸上,则夹杂着一抹苍白。 “他不肯跟你走吗?”勉强笑了笑后,黄青峰问,见我看了看他,又解释道:“别误会,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只是大致分析出你的目的是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我尽了做晚辈的心,他不肯我也没办法。”我本来也没在意他是否有偷听,轻轻点了点头后,看着四周说道。 从下车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召出了十二元辰,但没有任何意外,即便将十二元辰激发到极致,也未能发现艳傀出现过的半点痕迹。 虽然无法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艳傀跟着我来了这里,并化作了我的样子,但我相信来的就是她。 “小兄弟,你……”见我没有在意刚才的问题,黄青峰想了想,便开口准备说什么,却被我用眼神制止了,但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又觉得其实不仅不用避讳让张晓微知道,反而还有必要让她,对要面对的东西有足够的认识,于是又让黄青峰继续。 “没事,黄警官你说吧,不用顾虑什么。” 黄青峰轻轻怔了怔,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后,问道:“小兄弟,刚才我在外面等,你回房间收拾行李,到我等不及进去再次见到你们期间,你是不是有换过裤子和鞋?” 我摇头说没有。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问题,今天一早,我就穿上了现在这条从老家带回来的两条牛仔裤其中一条,除了颜色有些差别之外,款式几乎一模一样,再怎么没事做,我也不会无聊到中午换裤子的地步,何况当时还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至于鞋,就更是不可能会换了,因为我就只穿了脚上这灰色双运动鞋回来,就算想换也没的换。 “那……”见我回答得这么干脆,黄青峰又是一愣,脸上那丝苍白更加明显了几分。 “不用想了,我当时就……”正想不再绕什么弯子,直接证实黄青峰心里早已经有的想法,却蓦地又心念一转,问他:“你当时看到我换过裤子了?” 黄青峰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回答道:“是啊,我当时看到的是你穿着条黑色的裤子,和黑色的鞋,等不及进去,见到你们的时候没注意,但你们出来时,却穿的是现在的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样式的裤子和鞋?”我又接着问,暂时不管他此时心里的不安和矛盾。 “没看清,就记得是黑裤子和黑鞋,应该是运动鞋布鞋吧,当时什么都没想,哪里会注意这么多啊,就算后面你们提着行李出来了,我也没有注意,直到你在车上越来越不正常,我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黄青峰笑得更加勉强了。 一听想不起来,我顿时也打消了,通过两个“我”衣着上的不同去分析什么,想了想,收起思绪道:“先回车上,边走边说吧。” 然后牵起张晓微的手,往外面走去,黄青峰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黄警官,既然你已经开始意识到,我也就不瞒你了吧,不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因为听起来,可能会有点匪夷所思。”等黄青峰反应过来跟上来后,我又转过头对他说。 黄青峰连忙点头:“小兄弟你说吧,我没关系的,不用顾虑我。” 我也点点头,扫视了周围一圈后,看着他道:“黄警官,无论你信不信,听了会是什么感觉,我都必须要告诉你,刚才那会你看到的不是我。因为自从进了罗文信房间,你们离开后,我就没有再出来过,就算后面和他说了话,也是直接回的房间收拾行李,直到你进来,整个时间段就没有出过房子。” “什么?”还没等到我说完,黄青峰整个人就已经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脸一阵泛白。 尽管在我一再的明示暗示中,他心里已经开始有了答案,或者说心理准备,但当真听到确切的答案,从我嘴里说出来时,也仍然还是被震到了。 “小兄弟……你说的都是真的,确定没开玩笑?”好片刻后,黄青峰脸上才恢复了几分血色,不敢置信地问。 “如果你在那段时间,确实有看到一个穿黑裤子和黑鞋的我的话,那我就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你看到的确实不是我。”我看着他轻声说。 “那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伪装成了你?”黄青峰似乎依旧未能完全反应过来,或者说依旧还是不敢承认某种事实。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就算再经受过多严谨严密的科学逻辑训练,曾经是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又怎么可能意识不到我说的是什么呢? 一个大活人,又怎么可能几乎毫无破绽的伪装成另一个人,还能堂而皇之如入无人之境的闯进这地方。 果不其然,见我光是笑不说话,黄青峰顿时也不再抱任何幻想了,承认了在他看来或许很可怕的某种事实。 “这……可是大白天啊,不是说那些东西,只有晚上才敢出来,白天都是躲着的么?”彻底清醒的认识到当时看见的是什么东西,黄青峰脸色顿时又开始泛白,额头也有些冒汗。 “那是一般的阴物才会这样,你看到的不是一般的阴物,所以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对它的影响都不大。”我淡淡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这东西非常危险,极其不容易对付,不过黄警官你也不用太担心,她是冲着我,和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来的,只要我一走,就会也跟着我走了,应该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说着下意识地握紧了张晓微的手,有些凝重地看着她眼睛道:“她是从老家跟我到省城来的,之所以跑回来,除了是想在年前找到老头子,就是为了把她引开,离我家人远点。这东西非常不好对付,光是我自己对上,没有半点把握,如果她伪装成什么的话,就算在面前我也很难辨认出来。现在她既然伪装成我冒出来,就说明她开始准备要做什么了,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一点都不能再分开,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以免给她可乘之机。” 见我语态异常严肃,张晓微顿时也认识到了形势的严峻,也同样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黄警官,刚才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看见那个我?”轻轻笑了笑,示意她不用太紧张后,我又问黄青峰。 黄青峰已经完全被这个事实,和我刚才那些话弄得懵住了,迟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反问我:“你说什么?” 我只好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哦这样啊,等我想想。”明显有些紧张失措的想了想后,黄青峰回答道:“其实我也不敢确定,能确切回答你的,只是我看见那个东西的时候,小陈小叶他们也刚刚来了前面,当时除了我没有别人,但就像你说的,那东西神秘莫测,不好对付,他们有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没关系,那东西虽然诡异,但也不大可能会有几个分身,同时出现在几个地方,你只要把她当时从哪出来的,又和你说了什么说清楚就行了。”知道他此时心里定然是慌张,甚至是惊恐的,我便将语气放缓了一些,略带几分安慰地说。 黄青峰迟疑了一下后,皱起眉头道:“我当时刚刚把他们遣散出来,准备在门口抽支烟再走,刚点燃抽两口,那东西就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但是没有主动和我说话的意思……” 原来,那艳傀变成我的样子,从铁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其实多少是有些不正常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黄青峰当时丝毫没有想过,竟会出现这么离奇的事情,所以也根本没有多想,见“我”出来就笑着迎了上去,问是不是都弄完了,还有多久可以走。 说着还派了支烟过去。 但那个“我”我并没有接烟,而是下意识掩掩鼻,皱了皱眉眉头,露出一副对烟草厌恶的表情,将面前的烟雾扇散后,才放下手对黄青峰说马上了,再等几分钟。 说完,便撇下黄青峰扭头回了铁门里。 当时没有多想,所以黄青峰也没觉得哪不对,直到这会得知看到的根本不是我,才想起我当时走路没有脚步声,而且进出时,铁门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由于朽化和地不大平的原因,那道铁门如果不用地上的一块砖头挡住的话,就会慢慢地自己关到一大半,关的途中会发出声响,再进出也需要重新推拉开,发出更大的声响。 但那个“我”进出整个过程,铁门都没传来任何声音,过了几分钟,黄青峰再进去的时候,铁门也是关了一大半的状态,并没有用砖头卡住。 再然后,就是推开铁门进去,撞上我们正在卿卿我我了。 没有什么明显的行为,也没有主动说话,这也就意味着,我无法从黄青峰的描述中分析到什么,于是皱着眉沉默片刻,收起思绪说了些宽他心的话后,便走出绿漆大门上车离开。 也就是在这时,我又接到了一个令我毛骨悚然,接下来的想法也完全被打乱的电话。 第二百八十六章 艳傀和“我” 既然没有主动理会旁人,更像是寻常人一样,出门发现门口有人,不想搭理敷衍两句又回了屋里,就说明艳傀的目标并非黄青峰这些人,不会随随便便害他们。 当然这也只能是一厢情愿,和用来安慰黄青峰的话了。艳傀不是人,不存在出门迎头和别人撞上,又倒回屋里的可能,既然跟来了这里,还显相出来让人看到,就必然有她的目的。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害怕,上车前我就叮嘱了黄青峰,让他暂时别把遇上“另一个我”的事情说出去,也不要问别人有没有在那段时间见过我,并约定好年底最后这两天保持紧密联系,一旦有老头子的消息,或者发现哪不对劲,就赶紧联系我。 “小兄弟,你们要去什么地方?”或许是想把车里,因我我们不说话而显得沉闷的气氛冲散些许,下了笼罩在一片寒冰中的坡,重新回到国道上后,黄青峰回过头问我,露出一丝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我原本的想法,是就先跟着黄青峰走,在他们市局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剩下这两天催着他一点,利用警方的网络找老头子的消息。罗文信虽然说老头子应该就快回来了,可我也不能真信以为真,毕竟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打发我走,才有意说这话将我注意力引开。 而经过这几天警方一通搅风搅雨,与整件事情有关的人,十有八九不是已经被抓了,就是藏得更深了,想自己重新找方向,并且有所收获,显然可能性很小,时间上已经远远不够。 所以主要的方向,还得是在警方这边,通过他们的收获,及一些人的口供去作分析,远比我自己瞎摸乱撞效率高许多。 但艳傀的出现,却又让我心里升起了一丝忌惮。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可一点不敢保证,我不去见芸姐两娘母,艳傀就一定不知道,也找不到她们,现在这东西已经开始冒头了,谁也说不好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所以分心考虑芸姐母女的安全,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事。 于是考虑了一下后,我让黄青峰把我们送到芸姐家小区附近,这样既不用和她见面,万一有点什么事的话,也能快速反应过来。 也就是在这时,芸姐打来了电话。 在确定可以离开,回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让张晓微把我们恢复自由的事情告诉了芸姐,当时她还要我们无论如何都回去一趟,别在外面飘着老不见人,弄得她也没办法安心了,但我却没有答应,为此她还有点发火,不光我,就连张晓微也一起被骂了几句。 所以这会又打电话过来,我也下意识就认为,她是觉得我们差不多回到市区了,又催我们回去。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芸姐就用严肃的语气说:“到什么地方了?赶紧回来,我不和你们开玩笑。” 没确定艳傀是否跟来之前,我都不敢回去见她,更别说现在艳傀才刚刚出现过了,于是便吞吞吐吐地表示拒绝。 然而没想到芸姐接下来的话,却弄得我险些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姐知道你在老家那边发生了很多事,不肯来家里,也是因为不想连累我和诺诺,但现在,你们恐怕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了,因为我刚才发现了一件怪事。” 异常严肃的语气,听不出有丝毫编理由,或者在开玩笑的意味,甚至这会才发现,听起来还有些微微发抖,仿佛正在经历某种害怕的事,使得我心一下子就紧起来了,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芸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你听到了没有?诺诺在笑。” 在笑?我不禁一愣。 仔细一听,这才又发现,小李诺奶声奶气的笑声,确实一直有隐隐从芸姐周围传来。 随着电话那边,芸姐将手机往李诺凑近了些许,一下子顿时变得清晰许多了,咯咯咯的非常悦耳。 “听清楚了没有?”听了大半分钟后,芸姐重新举起电话问我。 我连忙回答说听清楚了,同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弄不懂她想表达的是什么。 只听芸姐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心里的某种恐惧压下去后,一字一句地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了,诺诺一直在笑,时不时还拍手“猫洗脸”什么的,就像旁边一直有人在和她玩一样……” “什么?!”我微微怔了怔,继而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骤变!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总之奇怪得很,真的就像旁边有人在逗她一样,我越想越有点怕,所以你们赶快回来一下……” 原来,在得知我和张晓微已经恢复自由,把我们骂了一通后,芸姐就抱着李诺,去了楼下的超市,准备买些食材好好做顿饭,无论如何,就算逼也要逼我们回去,至少吃顿饭,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开始倒也没什么地方不对劲,可逛到一半的时候,胸前的小李诺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挥舞着两只小手,咿呀咿的显得很高兴,同时两只眼睛,也始终盯着芸姐左肩旁边的位置看,眼睛放着光,就像看到了特别好玩的东西。 但实际上,芸姐旁边却是什么都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芸姐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李诺是被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毕竟小孩容易好奇,对一些觉得好玩新奇的东西表现出兴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从那会起,一直到逛完超市选好东西离开,小李诺始终处于兴奋的状态,一直都在笑,咿呀咿的说着话。 在外面人多车多,小孩好奇心一旦起来了,新鲜的东西到处都是,所以芸姐尽管觉得有点奇怪,这姑娘今天怎么出个门这么高兴,还几乎用不着自己去哄,不用陪她说话,一个人就能玩得很开心,但也仍然没有多想,提着东西,就一路陪她说着话回家了。 然而渐渐的,芸姐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在外面还好说,可都进了楼下单元门,什么都没有,半个人影也不见了,小李诺也还是一直笑的状态。尤其李诺以往对电梯天然有些敏感,进了电梯要是没人哄,分散她注意力的话,就会有些紧张,有时还会哭闹,但这次进了电梯,却一点情况也没有,仍然咿呀咿的很开心,注意力一直在芸姐左边的位置,看都没看她一眼。 当时电梯里,就芸姐一个人,旁边什么都没有。 看着电梯轿壁上,有些模糊的自己和女儿的影子,芸姐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背心,尤其左边肩膀一阵发痒发凉,电梯一停下,就赶紧走了出去,一秒钟都没有多留,也不敢回头看。 但不安并未随着走出电梯就消散,反而是跟着一起进了家里,且愈发浓郁。 进了家将李诺解开放下,没想却依然还是这个状态。如此一来,芸姐也完全没了去开始准备晚饭的心情了,把东西随便放下后,就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看着离她一米多远的小李诺,乐呵呵的自己玩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期间,李诺始终没有向她那边靠近过,也几乎没有看过一眼,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愈发像极了旁边有人在陪她玩…… 直到某个瞬间,思绪愈发混乱恍惚的芸姐,才悚然一惊清醒过来,然后赶紧给我打来了电话。 一直在笑,就像旁边有人在陪着玩,但却什么都看不见。 耐心听芸姐说完,我背心早已是一片冰凉,只觉一阵寒气直顶脑门。 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怪象,想不认为是艳傀在作怪都难。 就算不是艳傀,至少也是她的同伙。 这些东西还是找到了芸姐母女,又将矛头对准了她们!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我考虑的余地,于是强忍住心里的惶恐,叮嘱好芸姐先什么都不要做,如果没有出现必要情况,也别再去碰李诺,我马上过去后,就转头催起了黄青峰,让把车开快一些。 这些东西现在就在芸姐家里,就在芸姐身边,就在小李诺身边,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它们会做什么! 如果真因此,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一定要这些东西不得好死,要它们幕后的人不得好死! 无需多说,光是看我的表情,黄青峰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很紧急的事情了,没有半句废话,就让开车的警察打开了车头上的警灯,一路呼啸着往市里驶去。 一个小时后,商务车就以两倍于去时的速度回到了市区,并来到了位于市中心一带的芸姐家小区大门外。车还没停稳,早已等得心里发慌的我,便打开门跳下车,一头冲进了小区。 岗位亭保安见状,正要追出来叫住我,却刚刚走出岗位亭,就被随后下车的黄青峰一行警察震住了,不敢再有任何阻拦。 三分钟后,电梯终于在芸姐家所在的28楼停下,门刚打开一条缝,我便在电梯里陌生的一家三口有些吃惊,有些厌烦的表情中钻了出去,疾步往芸姐家门口走。 回来路上我们始终保持着联系,所以芸姐已经知道我的到来,提前打开了门,在门槛处一边往外看,同时又一边兼顾着家里的小李诺,以至于我快步走进来的时候,险些和她迎头撞上。 “你终于、啊!”终于见到活着的我,连日来始终在为我担心,还独自在紧张害怕中煎熬了两个多小时的芸姐,紧绷的脸和身体瞬间软了下来,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转为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我也被家里突然炸弹爆炸一样,直奔我而来的一阵刺骨阴风,顶着脖子“咚”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哼,就像一进来,就被人掐着脖子灌了出去。 见我刚进门就险些一头栽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芸姐,惊呼同时连忙过来准备扶我,却被我反手一把扯出大门,塞到了我身后。 只见她原来站着的位置旁边,头戴银钗,身着浅绿色罗裙,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对襟、领口、袖口、肩膀及裙摆上,五颜六色的花鸟彩凤图案说不出的扎眼。 而客厅沙发前面的地毯上,一边吃手一边牙牙学语的小李诺旁边,也蹲着一个穿和我同样的灰色羽绒服,头发也一模一样,穿着黑色牛仔裤,和一双黑色运动鞋的男人。 发现我的到来,背对大门正在逗小李诺的男人也抬起头,朝我这边轻轻笑了笑,显得有些邪异。 这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微微恍神了一下后,我不禁脸色大变! 跟着芸姐母女一路逛超市,又跟着来了家里两个多小时的,不光只有艳傀,还有回来前曾出现在六十多公里外的警方秘密医院,被黄青峰看到过的另一个“我”! “都不要进来,就在外面!”这时在张晓微带领下,乘另一部电梯的黄青峰一行人也上了楼,出电梯往这边走来了,听到门外动静,我连忙一声大喝,同时将脸色跟着骤变的芸姐,更往外面推了推。 听到我这声充满恐惧的大喝,黄青峰一行人脸色顿时也变了,反应过来,将芸姐拉到身后和张晓微站到一起后,带枪的纷纷掏出了手枪。 “你终于到了,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就在我极力压制住心里的恐慌清晰,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时,离我只有一米的艳傀,也笑眯眯说话了,“你是谨慎的,当然也更是幸运的,若不是刚才那个母亲观察力还算细致,今天你恐怕就要为自己的谨慎,付出够惨痛的代价了。” 眼神凝重而寒冷地看了她一会,又看了一眼小李诺旁边一脸诡笑的“我”后,我一字一句寒声道:“离开这里,想做什么尽管冲我来,不要祸及无辜,否则……天涯海角我也要你们无葬身之地!” “只要我们愿意,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可还找不到我们。”艳傀眼中笑意盎然地说,对我的威胁丝毫不在意,语气就像春天里的恋人一样柔软,但却听得我浑身发凉。 第二百八十七章 跪 虽然很无奈,甚至有些绝望,但也不得不承认,艳傀说的就是事实,就我这点三脚猫,甚至三脚猫都还算不上的本事,确实无论把话放得再狠,也对她产生不了实质性的威胁,只要她不愿意,我就确实找不到她的踪影,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一个能让老头子找了十几年,甚至与之周旋了更长时间都没有结果,依然还能作乱,甚至还敢主动来找我这个老头子传人麻烦的存在,我可不认为我真能对付。 别说现在还是白天,就算是大晚上,忽略掉一切会导致灵图引灵失败的因素,假使百分百成功,外加能在这个时候,把萧清荷及白面书童,甚至新阳江畔的将军魂都一同召来,我也依然不认为会有多少胜算。 因为这是老头子花了十几二十年时间,都没能解决的东西。 除了知道她叫艳傀,别的我一概不知,对她身后那个手眼通天的主使人,更是一无所知。 更令人惶恐的是,此时才几个月大的小李诺还在它们手里,只要她开心,只要她愿意,或许一秒的时间都用不着,就足以产生我完全不敢去想象的恐怖后果。 所以这个时候,我必须要保持冷静,无条件保持冷静。 于是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毫无作用的情绪都压下去后,我强迫自己平静地看向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要什么?”再开口时,先前的怨恨愤怒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第一次出现,面前这东西在我毫无警觉的情况下,取走了我的三魂,使我的人生轨迹完全变了个样,走上一条从未去憧憬幻想过的路。第二次出现,我将已经年迈糊涂的爷爷打伤,险些做出了我有生以来最严重,也不可能会原谅自己的措施,那么第三次出现,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想要什么呢? “要你,当然是要你啊。”艳傀柔声回答,笑靥如花,就像极其美艳动人的蛇,五彩斑斓,波光粼粼。 这瞬间,我脑海中联想到传说中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传说中是曼珠沙华最美艳动人,最惊心动魄的一种,但却不是人间之物,死后才能见到。也联想到曼陀罗,有多美丽,就有多致命。 “我的命就在这,想要可以随时来取,但是不要祸及无辜,不要害别人。”我平静道。 “喏~听起来有点伟大呢,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这是放弃挣扎的意思,还是要舍己为人,牺牲自己挽救他人的意思?”艳傀继续笑靥如花问,语气柔和软糯的就像在耳旁呢喃呓语,甚至仿佛带着阵阵香气。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话有多危险,这时那蹲在小李诺面前,和艳傀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完全就是另一个我的男魂,也诡笑着抬起手,用一根指头轻轻点了点小李诺嫩滑的脸,不知道它笑没笑,我却是听到了两声阴鸷透骨的冷笑。 与此同时,咯咯咯的笑声,也随着它这一点,从小李诺的嘴里传了出来,如天籁之音一样悦耳动听,但是却瞬间又让我原本就紧缩的心猛地更加紧缩了,就好像那一指是点在了我的心房上。 然而,对于这随时会致命的危险,地毯上半岁不到的小李诺,是完全无法察觉到的。已经开始认人的她,真的将面前的“人”当成了我。 “别……别伤害她。”看到这样的画面,我顿时骇得声音都完全变形了,寥寥五个字,却显得像山一样沉重令我窒息,仿佛榨干了所有力气才将之说出来。 在巨大的恐惧面前,我只有本能,完全想不起那些所谓的心理战术,也知道在对我几乎了如指掌的艳傀面前,那些伎俩不会有任何作用。 我最在乎的人当中,最小的一个此时就握在她手里,只需一秒不到,幼小的生命就会戛然而止,这是钢铁般的唯一事实。 “姐姐没有要伤害她啊,那是你自己在和她玩,紧张到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吗?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姐姐可舍不得伤害,要是不幸夭折了的话,也怪可惜怪叫人心疼呢。”艳傀依然还是那美艳动人,人畜无害的笑容。 眼若秋水地看着我,她又柔声问:“如果有让这么可爱的小孩健康成长的方法,你愿意用什么来换吗?” “我说了,我的命就在这,你随时可以过来取。”咬着唇看了看咯咯直笑,正在和另一个“我”玩游戏,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的小李诺一眼后,我认真道。 “看你说的,你人这么好,姐姐怎么舍得要你的命,至少现在不会要,除了这个你就不会说别的吗。”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啊,要你。”艳傀笑盈盈说。 “是要我剩下的魄?”我沉默片刻后问,想起那年遭遇艳傀的场景。既然她当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次性要了我的命,而是先取走了魂,后面却没有机会再取剩下的魄,那她的目的,应该就是想完成当初没能完成的事情了。 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想象的这样,只见艳傀勾勾笑了笑后,用无比瘆人的嗔怪语气道:“真笨,你现在这个样子,一旦魄没了,命也就跟着没了,大罗金仙下凡都救不了,姐姐现在又不打算要你的命,所以要你的魄做什么?”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无法理解。” 看着我这副想怒不敢怒,也理解不过来的样子,艳傀不禁吃吃笑了起来,花枝乱颤一样,却呈现出一种完全相反的,从骨髓里感到恶寒的意味。 “真是个讨厌的笨蛋小家伙,我都说了要你啊,再有几个月,你就该满25岁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友经历过了房中男欢女爱之事,还听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我不禁一愣,身体也轻轻抖了一下。 “嘻嘻,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摸姐姐的胸,还会顶姐姐了,怎么现在长大了,却不知道怎么让姐姐高兴了呢?难道是因为有了女友嫌弃姐姐?”说到后面,竟是多出了一丝幽怨嫉妒意味,好似吃醋了一样。 我顿时悚然一惊,眼神瞬间凝重。 现在形势已经够严峻了,要是再被她因此把就在门外的张晓微也拉进来,后果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于是赶紧摇头否认,说没有嫌弃,是真的想不过来。 “那你现在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吗?”艳傀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眼中再次恢复了盎然笑意。 犹豫了一下后,我点头表示明白。 “那姐姐想要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艳傀再问。 再次内心犹豫挣扎片刻后,我站直些许,准备迈开山一样沉重的腿往她走。 “停。”没想脚下才刚动,就被艳傀叫停了,神情满足地看了看我后,笑道:“你小的时候还不懂,姐姐可以教你,但是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就不能再什么都要姐姐教,不能再那样粗鲁草率了。” “那请问,我要怎么做?”我收回脚面无表情地问。 艳傀戏谑地看了我一会后,笑道:“跪下。” 听到这两个字瞬间,我几乎险些在条件反射,及心中一股愈发莫名的感觉驱使下,真的跪下去了,右脚前迈半步,双腿开始弯曲的瞬间,才猛地清醒过来,抬头凝重地看向她。 “你不愿意?还是嫌弃姐姐比不上外面那个女孩?”见我重新站直,艳傀的笑容也瞬间开始凝固,“还是认为男儿膝下有黄金,觉得姐姐不值得?” “满足你的要求,你就确定不会祸及无辜?”沉默片刻后,我面无表情地问。 艳傀笑意盎然道:“姐姐一诺千金,自然说话算话,当然重点是……现在你只能相信姐姐,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在这时,客厅里伪装成我的男魂,又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李诺的脸,又在她腋窝旁边也点了一下。 被哈了痒痒,小李诺的笑声顿时更加高亢了几分,咯咯咯的小身板一阵扭动。 我心一横,啪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捉弄并未到此为止,甚至才只是刚刚开始,艳傀显然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单膝下跪,在我跪下的瞬间,眼里便满是戏谑地笑道:“起来,这样不算。” 等我一眼重新站起来后,又道:“姐姐要你完全跪下,膝行过来吻姐姐的鞋,再钻到姐姐裙子底下让姐姐开心。” 我身体顿时一震,抬头愣愣看着她。 “怎么?还是不愿意?”等了半分钟后,见我还是没有反应,艳傀的笑意再次开始凝固。 “两个选择,跪下,过来吻姐姐的鞋,欣赏姐姐裙下风光,你和这个可爱的小孩,外面那两个女孩,及那些不相干的人可免于一死,至少今天不用死。不跪,马上死,你独活。” 不知何时,那宛若催命魔音一般香甜软糯的呢喃细语,已经变成了带着寒意的冷笑,而原本奶声奶气,银铃般的笑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转为了啼哭,愈发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心底的堤坝。 门外,芸姐早已哭得撕心裂肺,如果不是被一男一女两个小警察拉住,早就已经冲回屋里拼命,而旁边的张晓微,则在自己哭成泪人的同时,还要兼顾着安慰芸姐。 挡在她们前面,脸色沉重的黄青峰一行人已经把这一层楼封锁了起来,端着枪,却无能为力。 在说话的时候,艳傀已经显相了出来,所以我们说了什么,外面的人都能听得见,知道我正在面临什么样的抉择,也知道他们这时候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着。 个人尊严,和一个幼小的生命,及门外那么多人的性命安危相比起来,孰轻孰重? 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 但我却始终跪不下去。 跪不下去的原因,不是在于我有多在乎自己这点尊严。如果仅是为自己考虑的话,我压根不会有太多犹豫,别说下跪磕头舔鞋钻裙底,就算再过分的要求,我也能接受。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人能真正做到一点不要脸,一点不在乎尊严,即使有能做到把这些完全看轻看破的人,那也不会是我,但和在意看重的人生命安危比起来,这点东西真的算不上什么。 说到底,我也就是个俗人,站着死和跪着生这道选择题,对我来说没那么难,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但至少可以原谅自己。 之所以犹豫着跪不下去,是因为我已经大致想明白了艳傀的目的,跪下去将意味着什么。 这一跪,受辱的将不光是我自己,同时还有对我恩重如山的老头子,甚至还有画灵一派艰难传承这么多年的每一代人。很显然,在我之前,老头子就已经在和艳傀,及其背后的人或者势力做斗争了,甚至很有可能,这还不仅仅只是个人与之之间的斗争,而是关系到整个门派,与另一股完全对立的势力的宿敌之争,一切个人荣辱,在这种经历过诸多王朝更迭,岁月变迁的漫长斗争史前,都显得微不足道,而我也只不过是不幸被艳傀选为残害目标,又幸运被老头子保住性命,误打误撞成为其中一员罢了,同样微不足道。 如果没有老头子,我早就已经不存在,连去地狱报道的资格都没有,既然他救了我的命,授我技艺对我恩重如山,我就也应当尽到一个弟子的责任,不说为师门舍生忘死,也不应当让师门因我受辱。 然而我此时却要向艳傀下跪。 我跪下钻进她裙底,便等同于老头子及整个画灵派的尊严,也都跟着我一起钻进了裙底受辱。 让整个师门,及那么多代为之付出心血的祖师在天之灵跟着我一起受辱,这如山岳一样沉重的结果,我承受得住吗?他们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 我就是个生长在很多东西都已经被冲击得七零八碎荡然无存的现代社会里的现代人,脑子里很少会有那些传统的东西,也曾完全无法理解,那些虚无抽象的东西为何能超越生死,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就算我做不到为了那些东西去死,也不应该让整个师门因为我而受辱。 但要我因此,就眼睁睁看着小李诺生命戛然终止,我又能做到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于是在那幼小脆弱的啼哭声,变得愈发刺耳起来的时候,我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没有任何触底反弹大逆转,更没有出现祖师爷显灵助我斩杀妖邪的震撼场面,最终我还是啪嗒一声跪下了,向或许许多代画灵人都征战过的“敌人”,没有任何悔意,但有满腔的歉意。 “对不起,历代祖师,对不起,老头子,弟子给你们丢脸,让你们跟着弟子一起受辱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归 敢拿鸡蛋碰石头固然是一种勇气,但也仅仅只是勇气,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能拿李诺的小生命当儿戏,也没资格拿张晓微芸姐黄青峰这么多人的安危陪我一起冒险,所以奋起拼命玉石俱焚这些听起来好像挺热血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不能发生。 所以我选择了下跪。 这瞬间,没有屈辱忿恨之类的想法,因为还没有资格去想这些,有的,仅仅只是下跪之后,如何把小李诺,从艳傀手中安然无恙的抢回来,如何度过眼前这一大难关的念头。 果然不出意料的是,在我跪下这瞬间,肆无忌惮得意满满的笑声,也从艳傀的嘴里传了出来,在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伴随着阵阵阴风,显得尤为的刺人耳膜。 而小李诺旁边的那个“我”,也饶有兴致的看向这边,脸上挂着充满戏谑的诡笑。 “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你的弟子向我下跪了,你们向我下跪了,哈哈哈!就算你有再大本事,也还是伤不了我,更阻止不了现在唯一的弟子跪我!哈哈哈……” 我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艳傀,心里更加沉甸甸了。 和想到的一模一样,这一跪,代表的不仅仅只是我自己,而艳傀这么做的用意,更多也是为了侮辱我背后的老头子,及整个师门。 但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总之我不后悔,也做好了承担这样做的后果的心理准备就是。 至于老头子,及历代祖师在天之灵会不会谅解我,就不是我能知道能决定的了。 与此同时,距离芸姐家直线距离一千米不到的一处街道上,一个穿深蓝色旧中山装,戴灰色前进帽,满身尘土,留着两撇山羊胡,正在向前走着的枯瘦老头,也停下脚步一声叹息。 “老师叔,怎么了?要不我先过去一步,你老后面来?”跟在老头子身后,又瘦又高,脸黑得像烧过的猪皮,背着一只洗得发白,又脏得发黑的牛仔包和一条褡裢的黑脸男见状轻声问,神色间隐隐可见焦急。 这形象邋遢的男人,自然便是失踪了多日的袁烂人,袁金柱,而他跟着的人,也正是我心心念念担忧了许久的老头子。 “不了,就在这里吧,再往前就应该狗急跳墙了。”老头子轻声说。 饶是心里很急,对老头子的话,袁金柱也完全言听计从,“哦”了一声后,就走到绿化带边,用脏兮兮的衣袖擦去花坛石板面上的雨水,扶着老头子坐下后,自己也在一边蹲下。 这时一对年轻情侣刚好依偎着路过,见袁金柱两只手揣到袖管里蹲在路边,浑身脏得和乞丐无异,又看了看坐在他后面的老头子,放缓脚步轻声嘀咕几句后,女孩从男生掏出的皮夹里取出一张红太阳,走到袁金柱面前放下。 “大叔,这一百块钱你拿着,带这位爷爷去吃顿热饭吧,希望能帮到你们。” 刚蹲下不到一分钟,就有人送钱,袁金柱不禁眼一亮,然后脸一黑训斥起来。 “去去去,一边去,道爷不是要饭的,别挡着爷办正事。” 好心送钱却被骂,女孩顿时有些被吓着了,下意识就想重新捡起钱离开,却被袁金柱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捡了起来,然后反手掏出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紫符扔了过去。 “最后一张了,算你运气好这时候遇上道爷们,拿着回礼赶紧走,没时间和你们墨迹。” 蛮横的态度,使得女孩动作顿时僵住了,也弄得后面脸一沉的男生,犹豫了半天愣是没敢骂出来,片刻后,女孩捡起落在地上的三角形紫符,道了声谢谢,拉着男生快步离开。 …… “过来!吻姐姐的鞋,就像狗一样……”在冷静与浑噩之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后,愈发肆无忌惮的笑声戛然而止,转为一声仿佛夹杂着冰碴子的冷喝。 凝神望去,只见艳傀眼中,涌动着毒蛇一样的光,美艳动人的脸上,爬满了危险的笑意。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轻摇着头笑了笑,当真两个膝盖搓着地板,向她膝行过去,但并不像狗。 至少我自己觉得不像。 饶是已经将速度放得很慢,但架不住就只有这点一米左右的距离,很快我便来到了艳傀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裙摆,和裙摆下面露出两只尖尖的如鲜血一样猩红扎眼的绣花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但极其勾人心魄,形容不上来的馨香,裙子也很好看,五颜六色的,就像是最美的毒蛇身上遍布的鳞。 “小家伙,姐姐漂亮吗?”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艳傀问了个和当年一样的问题。 我抬头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问你呢,姐姐漂亮吗?”见我不回答,艳傀再问。 沉默片刻后,我轻轻一笑,点头。 如果是一个人,而非一个鬼,更非体内蕴集着恐怖破坏力,捉摸不定的恶鬼的话,就确实很漂亮,比我见过的,想象过的都还要漂亮,甚至可以堪称完美。 “那喜欢姐姐吗?”艳傀很满意我如此表态,笑盈盈又问,同时抬起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脸。 和当年感受到的一模一样,轻柔如纱,细腻如玉,温软如水,丝毫没有阴魂邪祟该有的森冷瘆人。 “你会说话算话的,对吗?”我没有选择回答,而是看着她反问。 “当然。”艳傀笑道:“只要你听姐姐的话,按姐姐说的做,那个可爱的小孩,和外面的女孩就都不会死,至少今日不会。现在,先吻姐姐的鞋吧。” 说着,两只猩红如血的鞋尖从裙底下更探出了一些,露出鞋面上的两只金色彩凤,美丽,邪异。 一旦真吻上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犹豫片刻后,我轻轻俯下身,头缓缓低垂下去。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动作就确实有点像狗了,但我别无选择。 然而我没看到的是,就在这时,艳傀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再重新绽开时,已经多出了些许类似如释重负的意味。 “停。” 这时我的头已经快垂到猩红鞋面上,两只彩凤也在眼里愈发放大了,听到这声停,抬起头看向艳傀,有些不解。 “虽然你很听话,但是姐姐现在要走了,不能再和你玩了。”笑意盎然地看着我眼睛,艳傀轻声道。 我心里顿时一松,旋即又缩紧,然后起身看向她。 “放心吧,姐姐说话算话,既然你选择了下跪,可爱的小孩,自然也就能继续健康的成长下去了。”说着话的同时,只见艳傀瞬移一样闪烁两下,便面朝着我越过客厅,去到了阳台处,“当然你也是一样,不然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还是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多没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定格,一点点消失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嘿~”就在这时,那完全和我一模一样的男魂,也对着我嘿嘿笑了两声,不知何时,已经去到了面朝电视墙的小李诺左边,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前。 我连忙收起思绪,凝重地看向它。 很显然,这东西和艳傀是一伙的,但为什么前者走了,它却还不走呢? “嘿~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哦,所以你伤不了我,没人能伤得了我。”见我凝神望向自己,它又嘿嘿笑着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还着重说明了我伤不了它。 “她都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怪异的笑容,和啼哭声已经减弱了许多的小李诺实在太过于接近的距离,使得威胁最大的艳傀即便走了,我也依然不敢有任何想法。 “嘿~要走,但不是现在。”男魂再次嘿嘿笑道,眼中森寒一片,说着还不经意似的挥舞了两下手,擦着小李诺头掠过。 极具威胁意味的动作,使得我顿时更加不敢有什么想法了。 “嘿嘿,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哦,所以你只要站着别乱动,我就也不会动。”再度重复着差不多的话,男魂眼中的威胁意味更加明显了几分。 好在动作和笑容虽然都非常危险,但在我不敢乱动的情况下,它也果真没再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嘿嘿嘿的笑着,与我四目相对了十来分钟后,就半蹲在原地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了。 我顿时长长吐了一口气,只觉浑身严重虚脱,一点也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全程坐在地毯上的小李诺,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刚连忙提起一口气准备过去抱她,门外早已经煎熬了许久的芸姐就冲了进来,动作比我还快上许多的扑了过去,跪到地毯上抱起她泣不成声。 紧接着,后面的张晓微,及黄青峰几人也走了进来,再然后,是蓬头垢面,背着一个脏得不能再脏,鼓鼓的牛仔包,形似乞丐,一脸贱笑的袁金柱,和面无表情的老头子。 看到他这标志性的贱笑,和那留着两撇山羊胡的脸瞬间,我不禁怔了一下,旋即,一阵酸楚涌上鼻头。 谈不上意不意外,这瞬间,只有满心的酸楚内疚,纠葛到一起理也理不清的五味杂陈。 “师父,你咋才回来……” 回应我的,只有老头子那同样具有标志性的、听不出究竟是哪不不高兴,但就是好像非常不高兴,看我浑身不顺眼的一声淡淡冷哼。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从我回老家的第二天起,老头子和艳傀背后的主人的斗争,整个画灵一派,很多代画灵人都会经历的,与另一股自诩才是真正的画灵派的势力的斗争,就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了。后面开始爆发,及艳傀找到我老家的时候,之所以能有惊无险的过去,也不是因为我的应对有多得当,防御手段有多奏效,而是另一边战场的老头子,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导致艳傀和她的主人,根本分不出多少精力去对付我而已。 或者说,艳傀之所以找上门,就是因为正面拿老头子没什么办法,才打算把我当成突破点来分散老头子注意力,利用我对老头子形成威胁。然而没想到的是,我虽然在他们眼里不堪一击,但却阴差阳错的得到了萧清荷、白面书童及将军魂的帮助,加上些许运气成分,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而艳傀及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怪魂找上芸姐母女,也并非是为了对付我,而是他们后面的主人遁走,它们不得已才想出来的脱身之计。当时它们几乎已经被老头子逼到了无路可逃的绝境,一开始是想拿我和张晓微开刀,利用我们逼老头子放它们一条生路,结果没想到,却在这时候找到了芸姐,于是又赶紧换了目标,留在家里等老头子上门。 所以我的出现,完全可以说是一个意外,艳傀根本没打算把我也吸引过来,如果不是芸姐发现李诺不对劲,继而通知了我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将完全只是它们和老头子的博弈。 当然那样一来,我就可能还是见不到老头子了,因为就算不得已放走艳傀,看他那个架势,也还是会继续追下去。 由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艳傀就没打算真伤害芸姐母女,所以尽管有一段时间,小李诺哭得很厉害,但实则也没多大碍,只是沾了些邪气而已,被老头子抱在怀中逗了一会后,就完全好过来了,抓着老头子山羊胡笑了起来。 我没想到罗文信说的竟然是真的,老头子竟然真的回来了,而且回来得比他说的还要更快,向艳傀下跪这么大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回避,于是等黄青峰一行人感谢过老头子离开,经历了大悲大喜的芸姐,也从老头子手里接过李诺去张罗晚饭后,我便在老头子面前跪下,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以为这会是一件挺严重,不容易得到谅解的事,然而实际却远比我以为的要轻很多,老头子只是沉默了几秒后,便淡声说:“你做的是正确的,别说是你干女,就算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一条鲜活生命,也比那些东西更重要,你若是没这样做的话,为师反倒是要收拾你。”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杀傀 轻描淡写的语气,弄得我不禁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着老头子。 没想到在脑海里没有多少这些观念的我看来,都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嘴里,却是说的这么轻巧,两厢一比起来,倒是有些显得,我才是那迂腐不化的老顽固,老思想了。 “起来吧小子,跪着怪难看的,你做的没错,为师不会责怪你。”见我一时间没大反应过来,老头子又轻声说,颇为少见的显得很和颜悦色。 随着有些忐忑的起身,拉过一个小李诺的玩具熊垫着屁股在老头子面前坐下,这才发现他的眉头是微微皱着的,眼睛里也隐隐弥漫着一些忧愁,心里顿时又更忐忑了几分。 老头子看看我,微叹一声道:“为了救人这么做是对的,和那些虚妄的东西比起来,你这么做造成的实际影响,才是更应该去考虑的事情,那艳傀本身就是较为特殊的存在,不容易对付,而且还吸过你的魂,现在你又向她下了跪,以后再对付起来,就更加不容易了。” “为什么?”一听还存在这样的说法,我顿时一怔,连忙问。 老头子解释道:“你身上不光有十二元辰,拜过历代先人,尤其初代祖师后,就也受到了他们的庇佑,这种庇佑平时作用不大,但在一些关键时候,却能赐予人胆识与勇气,让人变得更加坚定。同样的事情,在心志胆识不同的人面前,往往结果也会不一样,勇猛之人面对逆境会愈挫愈勇,懦弱之人则反之,就是这样的道理。” “那艳傀是祖师爷开山立派后,就伴随而生的妖魂,与我画灵派本来就渊源极深,天然具备在关键时候,能影响画灵人心志的能力,因此关键时候,历代将之镇压过的祖师赐予的胆识勇气,和天然能对她形成的威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但你如今拜了她,这种无形威压,和祖师的护佑就会遭到削弱,以后再对上,作用就不大了,尤其在小子你的身上会更加明显,因为她还吸过你的魂,而且随着你一同下拜的,还有你身上的十二元辰。” 老头子说话向来浅显易懂,很少会用晦涩难明的古典文句,这一解释,我顿时也就大概明白了。 “师父,你的意思是,以后我再面对艳傀,历代祖师对她的天然威压,对我的护佑就会几乎不存在,甚至因为我带着十二元辰一起拜了她,元辰也会受到影响?” “差不多。但是这种影响比你想的还要大得多。”老头子点头道:“所以以后,如果需要你自己面对这只艳傀,小子你一定要当心,因为只要她愿意,可能很轻易就能让你身上的元辰彻底失效。” 彻底失效,很轻易。 我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一旦十二元辰失去作用,我的下场就再明显不过了,而从现在起,艳傀却是很轻易就能做到。 “这艳傀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存在这么久,这么多代祖师都奈何不了?”一想到自己小命,以后在这东西面前,就跟纸一样脆弱,我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发颤。 “并非如此。算上这一只,从开山祖师那一代到现在,总共出现过17只艳傀,每一只都被消灭过,但就像野火一样,总是会死灰复燃。”老头子轻声说。 “出现过17只……”我不禁皱了皱眉头,“难道就没办法彻底消灭么?” 不知在想什么的沉默片刻后,老头子摇头一声叹息,“这个为师以后再告诉你吧,除了那艳傀,小子你有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 “注意到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一个伪装成为,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去注意,尤其口口声声它就是我,我就是它的话,更是让我满心疑窦的同时,还感到了些许不安,此时听老头子说起,顿时就转移了注意力。 老头子看看我,又是一声叹息道:“那东西说的也没错,一定程度上,它确实就是你。和艳傀相比起来,这个东西才是对你威胁最大,你也绝对不能忽视的存在。” “什么?!”我不禁脸色一变,惊得险些从地毯上跳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那东西不是伪装成我,而是……就是这个样子? 既是这样,那它不会就是………… 见我已经开始意识到,老头子再度一声叹息后,点头道:“是的,那东西就是艳傀从你身上取走的魂。” “为师原本还以为,那艳傀吸走你的魂,只是想壮大自己而已。或许她一开始的目的确实是这样,但随着后来为师将你收入门下,也就改变了主意。总之和那艳傀比起来,这个东西你更加需要小心,因为你不能除掉它,敢这么肆意妄为,也是仗着它就是你的魂,即便为师,也不能真把它怎么样……” 呆呆地看着老头子,我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 一开始以为,这东西只是伪装成了我,没想到结果却是,它真的就是我,由我当年被艳傀取走的三魂衍化出来的另一个“我”。 十几年来,老头子始终在寻找艳傀下落,想方设法帮我取回三魂,让我重新做回完整的自己,而我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盼着见到艳傀,见到被取走的三魂这一天。 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但是却来得有些突然,而再见到我自己三魂的方式,也竟然如斯恐怖。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脑海中不断重复浮现着它说这话时的邪异诡吊笑容,我只觉浑身说不出的发凉,甚至能感觉到有丝丝寒气往外冒,整个人就像一座冰雕一样。 良久,才总算从这阵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中回过些许神来,脸色煞白如纸地看看老头子,又看看袁金柱,再看看饭厅那边同样脸色煞白的张晓微,及抱着小李诺沉默无言的芸姐后,最终回到老头子身上,艰难开口道:“师父……能告诉我怎么回事么?弟子……真的很想知道。” 老头子看着我,沉默片刻后,对袁金柱道:“小袁你告诉他吧,兴许你能说得更清楚一些。” 袁金柱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难得神情肃穆地看着我道:“这东西既可以看作是你,也可以叫它杀傀,当然叫成七煞也可以,因为……那段时间我们找的那个凶魂就是它。” 我猛地一震,连忙看向袁金柱。 原来这个“我”,还真就是当时我绞尽脑汁想找,为此袁金柱还在何舒曼家楼下夜夜蹲守的那个“七煞”,只是这个“我”一旦真正养成后,会比七煞更加凶猛得多。一开始袁金柱也完全没看出来,以为就是他所了解的七煞凶魂而已,直到跟着老头子及罗文信一起离开,再次见到凶魂,才得知这东西真正的名字叫“杀傀”,在杀戮这方面比艳傀更加厉害的一种存在。 袁金柱所知道的七煞,是取一个灵魂刚刚成型便夭折,相对还算“干净”的婴儿魂魄,经邪法炼化后,分别取六个三魂有不同缺陷,又生性贪淫贪赌贪食的三个男人,及三个厌性厌赌厌食的女人,将其魂魄折磨成生煞后吞噬,其中三个男人将受无限放大欲望,却又欲求不满的折磨,三个女人则会被迫沉迷于原本厌恶的事情中无法自拔,直至死亡。 至于最后一个,则会选择一个生性暴虐,五毒俱全的人,使其受尽七情六欲无限放大的痛苦,疯癫暴毙后将其吞噬成型。 而杀傀,虽然养的过程几乎一样,但所取的魂魄就完全不同了,全程需要的都是生魂,也就是一开始选的那个魂不能死,得将魂魄分开,先取魂,等吞噬掉和七煞一样的七个生煞,及大量凶魂阴煞后,再回到一开始那个人的身上,将其剩下的魄吞噬,最终养成杀傀。 魂魄分离而不死,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杀傀这种凶物极其少见,就算放到全国的阴阳行业里,听说过的人也没多少,有能力去养的更是没几个。 而我,则在被艳傀抽走三魂后,幸运遇上老头子的同时,也不幸符合了养“杀傀”丢魂而不死的苛刻条件,于是艳傀背后的主人,为了更好的折磨我,钳制我们师徒,便索性把我的三魂养成了杀傀。 至于罗文信,也根本不是什么养鬼人,和西元村那个老巫婆一样,都只是受艳傀背后主人利用的一颗棋子、一条狗,用来帮其寻找合适目标养魂,对付我们师徒的工具而已。 当然背叛老头子做这些事,也并非完全是罗文信的本意,虽然有受到利益诱惑的成分,但更多也还是出于一些原因,不得不向其屈服,所以老头子归来后,也没追究他的责任,而是把他重新拉回了我们师徒这边,帮着他摆脱了那个真正的“养鬼人”的钳制。断掉的手臂和耳朵,也是在对抗那个人的时候,被其手下一只恶鬼斩掉的,由于伤势过重,无法再跟着老头子继续追踪下去,老头子和袁金柱,帮他简单处理好伤口后,不得已将他就近放到了羊塘镇医院门口,让医院收留。 到得现在,这个“我”已经吞噬了三男三女六个生煞,及大量阴煞,所以已经不再像起初见到的那样,只是一团人形雾气,而是完全变成了我的样子,只需要吞噬掉暴虐成性的第七个生煞,再回到我身上,将我剩下的七魄吞掉,就能彻底成型。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地方在于,这只杀傀是用我的三魂养成,因此即便是老头子,目前拿它也没有太多办法,因为一旦将之除掉,我就永远也别想取回三魂了。 如果光是无法取回三魂,倒也不是太棘手,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经习惯仰仗十二元辰护身活着了,就算取不回来,也还能继续用这样的方式活下去,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真正致命的地方在于,如果杀傀彻底被毁灭,我很可能也会随着一起丧命,这一点就连老头子,现在也不敢确定,不得不投鼠忌器。 另一面,两个妖物背后的主人,既然敢堂而皇之的,把我的三魂养成杀傀,就是吃准了这一点,不达目的绝不会干休的。换个方式说,就是即便我不会因为杀傀毁灭而丧命,其背后的主人,在丧失这个最有效的钳制我们师徒的手段后,也定然会狗急跳墙,不计一切手段取我性命。 基于这个原因,尽管这段时间以来,老头子好几次有机会,能将这尚未完全成型的杀傀,和已经养成多年的艳傀完全除掉,也始终没敢真正痛下杀手,更多是想将其捕获,从而给了它们,及背后主人遁走的机会…… 用我的三魂养杀傀,以此要挟我们师徒,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很恶毒,也很有效的办法…… “因为这个东西的存在,我们注定会处处受制,而对方却完全相反,可以用这个“我”当作挡箭牌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做什么?”听袁金柱一点一点的解释完,我脑袋嗡嗡作响了好久,才总算从这个恶毒至极的计策中清醒些许过来,只觉浑身从头到脚,从内到外说不出的冰凉。 对方百无禁忌,而我这边却处处掣肘,长期以往下去,终有一天我也还是逃不过丧命的下场,被那吞噬够七个生煞的妖魂,取走剩下的残魄,彻底养成杀傀。 就算无法近我的身,养成真正的杀傀,光是这妖魂的存在,就已经足够使那个邪人,长期立于不败之地了。 到得现在,我也总算完全弄明白,为什么在我跪下的时候,艳傀会笑得这么开心,甚至有些癫狂了,原来这不仅削弱了历代祖师对她的无形威压,同时还使得我身上的十二元辰,在她面前不再具备任何作用,就跟纸一样轻轻一捅就破,提前打开了将来杀傀彻底成型的最后一道“大门”…… 第二百九十章 归 我既是你,你既是我…… 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都已经过去,每一个人也都还好好的存在着;无论往后还会发生什么,至少这一刻,省城的所有牵挂,都基本上全在身边,在距离大年三十仅剩两天的时候,终于团聚到了一起。 最担心的老头子终于回来,所以尽管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想起来便一阵害怕,对注定会充满凶险的未知以后,也不可避免的感到有些心悸,但与此同时,内心也仍然还是获得了些许安定。 至少不用再担心,如何在最后的两天时间里找到老头子了,同时他这一回来,也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暂时已经烟消云散,不用再每时每刻,都担心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芸姐心思细腻,能洞察人心,但另一面,却也是敢爱敢恨,哭的时候会大声哭,笑的时候也同样会大声笑的性情中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刚刚经历过险些失去小李诺的恐惧后,也很快便从老头子再次归来的喜悦中将情绪转换了过来,在我们还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平复好情绪,开始张罗这顿年前的团圆饭了。等我们说得差不多时,就已经拉着调整能力明显逊色不少的张晓微打帮手,为老头子做好了几个清淡可口荤素参半的菜,临时从附近酒楼订的荤菜也已经送到,摆了满满一桌。 两个女人都已经调整好情绪,我自然也不能落后,于是很快也将满脑子的繁杂收起,主动结束了现阶段的谈话,露出笑容喊开饭。 为了将刚刚经历过的惊恐,与阴郁沉闷的气氛更加冲散一些,酒自然而然是不能缺少的,就连我几乎没见过,在没有罗文信的陪同下喝过酒的老头子,也喝了好几杯。至于我和袁金柱,则完全不用想,肯定是要喝到高兴,都以放翻对方为第一目标,直到有一个认怂为止。 我酒量向来不行,属于端上酒杯沾上白酒就开始晕的弱鸡,所以按照常例,首先翻船的人肯定会是我,但或许是想借此,把这段时间压在心里的一股氤氲之气释放出来的原因,状态竟是难得的非常好,早已远远超过了往常能稳住的量,也仍然还是觉得不够尽兴,颇有几分酒神在世的气势,最终还是袁烂人扛不住,险些当场翻车,主动认怂求和了才算结束。 这是我唯一正面放翻他的一次。 当然赢的方式,其实也并不光彩。 原因是芸姐将我们喝的酒调过了包。在酒过三巡,老头子和两个女人都已经放下了杯子,我和袁烂人也已经上头的时候,这个笑眯眯在旁边负责帮我们斟酒的妖精,便伙同另一只妖精张晓微,偷偷将我的酒替换成了香槟,而给袁烂人喝的,则从头到尾都是货真价实的茅台。 这样一来,我再喝不过他,就当真是没天理,完全可以告别酒坛了。 当然这一情况,我也是后来才偶然得知,当时已经完全麻哈了,处于味觉麻痹,喝什么都跟水差不多的状态,就算给瓶敌敌畏也会半点不皱眉头的当美酒吞下去,哪里还能分得出这么多,唯一的一点点感觉,就是这酒越喝越甜,越喝越神勇。 当然我更不知道的是,袁烂人实际上早就已经看穿了两个女人的把戏,只是为了配合照顾当天明显不大对劲,很需要照顾的我,才装作没有看到,故意把自己放翻,让我赢一次罢了。 生活就是这样,处处有看不到的细节,处处有将真相掩藏起来的沉默与欺骗,但必须要知道的是,并非所有沉默与欺骗都是恶意的,事实上生活中的大多数欺瞒,其本质上都源于善意,无论其最终导致的后果是好是坏。 即便一大半喝的都是香槟,就我这点小酒量,效果其实也都差不多,不比故意将自己放翻的袁烂人好多少,晕乎乎的睡了个大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快九点才醒过来。 想喝水,伸着懒腰还没爬起来,就碰巧摸到了一瓶矿泉水,像过去几天那样,习惯性地想抱抱某个小女人,耳边就传来了已经熟悉的微微的呼吸声,脖子间也贴着柔顺丝滑弥漫清香的长发,缠着一直细腻柔软的手臂,旁边还真的就睡得有人。 咦? 轻轻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旋即爬起来一看,不是咱家小女人还能是谁? 再一看周围,和双双躺着的大床,正是芸姐的卧室。 不对啊,怎么又迷迷糊糊睡到芸姐床上来了?而且还是和小女人抱着睡的。 我们把大床睡了,芸姐和小李诺睡哪? 不会是………… 揉着像掺了浆糊的脑袋还没想明白呢,同一个枕头上的张晓微,便小猫一样撩人神经的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呓语着扭动着身子,勾着我脖子重新睡了下去,几秒钟后轻轻睁开眼睛。 “你醒了?”似醒非醒露出微笑的同时,柔弱无骨的细腻身子也粘了过来,然后是更加柔软的唇,弄得我整个人瞬间就完全没办法淡定了。 回应着腻歪了半分钟后,手脚开始不老实的正想再进一步,却被突然清醒过来了的小女人一把推开了。 “不行,这是姐的床,现在估计都已经九点多了,他们早就已经起了,被听见了可不好,既然你醒了,我们起床吧。” 一听这话,我才算再次清醒过来,连忙收起了心思。 定定神让脑子更清醒一些后,挠着头小声笑道:“快告诉我咋回事情呢,我怎么……睡到芸姐房间来了?我记得我昨晚睡的地方不是这啊。” 回应我的,先是被小女人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脑门,然后嗔怪道:“还好意思说呢你,喝不得还非要喝那么多,完了又到处撒酒疯,昨晚被你弄得尴尬死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我他妈还真是昨晚半夜,神志不清死乞白赖爬到芸姐床上来的。 芸姐家是三房两厅,两间主卧和一间稍小一些的次卧,由于她常年一个人住,同样带着个小阳台的次卧,就装修成了书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没住带卫生间的那间主卧,而是弄成了客房,自己住不带卫生间的这间。有老头子在,客房自然轮不到我和袁金柱的份,所以芸姐昨晚就把客房收拾好,将原本偏年轻花哨的床单被套,换成简单朴素,更适合老人的让老头子休息了,张晓微就和她一起睡,然后又在书房给我支了张小床,至于蓬头垢面的袁金柱,她就没打算管,爱睡沙发睡沙发,爱睡地上睡地上,但昨晚我和袁金柱都喝高了,废话特别多,勾肩搭背兄弟来兄弟去的说个没完,所以就没去睡小床,而是和他废话够了,双双睡在了沙发上。 光是这样自然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我半夜迷迷糊糊上厕所的时候,碰巧遇上张晓微也出来上厕所,一时间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流氓一样抱住了她,非要和她一起睡,又喊又叫的,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客厅和袁金柱睡。 张晓微被粘缠得没办法,只好暂且答应,岂料就在她准备把我往书房哄的时候,我却是随手推开芸姐卧室的门走了进去,怎么劝都不肯再出来了,就要和她一起“滚大床”。 实在拿我这香槟喝多了撒酒疯的流氓没辙,芸姐只好带着小李诺连夜换床去书房睡,将大床让给了我和张晓微。张晓微觉得难为情,就打算把我先哄睡了,再去书房和芸姐将就一晚,结果门一关,就完全由不得她了,最终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被我这一闹,张晓微自然也没了独自出去见人的勇气。芸姐袁金柱倒还好说,反正都是年轻人,笑笑也就过去了,关键是老头子也在,要说昨晚没听到动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尽管七点多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来,也听到了老头子芸姐他们在外面的动静,却也没勇气起去,只好等我醒来,等着等着,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饶是自以为已经有了几分袁烂人的道行,但听小女人说完我昨晚的“罪行”,也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的汗,尴尬的不行。 别说她这个迫于淫威,不得不就范的“受害者”,就我自己也不大想起去见人了。 太丢人了,怎么二两马尿下去,就干出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呢? 关键是还没什么印象。 好在也只是完全不要脸的缠张晓微,没有干出更出格的事,不然就真的可以打开窗子从28楼跳下去,没脸再活了。 但即便只是这样,也已经足够难为情。 没想到曾一度被袁金柱,形容成性格跟女人一样软趴趴的我,竟然也有干出这么“纯爷们”的事情的一天。 再不想承认,事情也都已经做了出来,既然如此,就没有把责任完全推到酒上的道理,更不可能真的装死不吭声,把压力丢到小女人的身上,于是挠头想了想后,便破罐子破摔,假装豪气干云没事一样的笑了起来,一边轻声说着话缓解张晓微心理上的压力,一边起身帮她穿起了衣服。 衣服刚刚穿好下床,收起就碰巧响了一下,捡起打开一看,是袁金柱这贱人发来的。 “兄弟,太阳都晒屁股了,也该起了吧?再不起,你家老头子就该过去敲门,亲自请你起床了,可别怪老哥没提醒你,还有你这个酒品,实在是……” 老头子在等我起床,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再磨叽下去,原本没事也会变得有事,于是暗吸一口气,捧起张晓微的脸告诉她没事后,便打开芸姐卧室的门,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这时芸姐也刚好经过饭厅,见我走出来,不禁玩味地笑了笑,“起了?” “是啊,早上好。”我迈着轻快的步子笑眯眯说,既然要装镇定,自然就不能露怯。 “起了就好,我们等不了你们,就先把早餐吃了,你们也赶紧洗洗脸趁热吃吧。”没有过多理会一眼就可看出是强装镇定的我,芸姐对跟在后面,多少有些紧张怯弱的张晓微笑了笑后,便扭头去了厨房那边。 来到客厅,换了身干净衣服,款色颜色一模一样的老头子,在沙发上坐得笔直,一边看电视,一边用手护着在沙发上爬的小李诺,以免她摔下去,而换了身脏衣服的袁烂人,则坐在落地窗后面的地板上,盯着对面靠墙的鱼缸里的鱼看,眼珠子跟着游动的锦鲤转来转去,见我们走出来,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偷偷摸摸竖起大拇指笑了笑后,便转过头继续看他的鱼。 而老头子,则在张晓微叫了声师叔后,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做之前总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吓自己,实际上一旦真做了,却会发现其实什么事都没。洗过脸,在一脸玩味笑容的芸姐陪同下吃完早饭,心里的尴尬就已经缓解许多了,然后便回到客厅,合计起了过年的事。 杨小天在四天前,就已经回老家去了,他已经挺久没有回过家和妈妈团聚,再有事也不能老把他拖着,于是在觉得即使再有事,也不是他能应付过来的后,我便转了一万块钱给他让他回去。 芸姐一家七八年前已经迁到了省城,就在北关轮胎厂那边,今年由于要去我家,所以就不打算回老家了,该置办的年货,家里也都已经准备好,直接回去就行。那个真正的“养鬼人”,现在已经被老头子逼得遁走了,自然暂时不用顾虑安全方面的问题。 张晓微从决定回来的时候起,就已经没打算在家里过年,但具体是先陪芸姐把年过了,还是直接跟我回去,这小女人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处境,又想陪芸姐,又不大想和我分开,最终还是我干脆心一横,替她做了决定。反正也就是几天的事情,到时有她和芸姐做个伴也好,就按我第一次回老家时说好的来,大年初三那天,我去县城接她们。 而老头子,他原本是想留在省城陪已经断了手的罗文信,两个老伙伴一起聚聚,但听到他目前是在警方的一个医院里养伤,又经我劝了一会后,也就同意一起回去了。 至于袁金柱,这就是个没有家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自从他那个老头子死了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过年是什么滋味,听起来还蛮有些心酸的,我邀请他一起回去的时候,还抓耳挠腮得了便宜就卖乖的玩起了矫情,说他不大喜欢热闹,也不大好意思跟着回去,直到我沉下脸,才一脸不情愿的答应。 这蚂蟥听不得水响一样的家伙不爱热闹,还会不好意思?说出去别人信不信不清楚,反正我是不大信。 于是商定下来,联系上黄青峰,让他帮忙把老头子带过去,陪罗文信坐了一天,袁金柱也去处理了一些他的所谓私事,回来形象难得的焕然一新,不仅换上了颇为精神,明显超出他审美水平的新衣服,还把那头鸡窝一样的毛剪成了平头,我也抓紧时间耍足了流氓后,我们便在第二天一早,乘上了回老家的班车。 生活就是在一件糟心事套着另一件糟心事中,过出属于自己的声色滋味,所以,尽管明天还是会很糟糕,但也依然美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搬石头 “搬山卸岭奇门甲,八方风水九星宫。天下之大,本来就无奇不有,秘不示人的更是不在少数,所以没见过,并不代表不存在,尽管在目前的你,和你那个朋友的角度看,一夜之间把别的地方的地脉搬到这里,完全只是一个大胆臆想出来,无经验事实依据的猜测,但实际上,他倒也是猜对了几分,大体上正确。” “这么说来,还真存在这样的手段?这得要在风水学上有多高的造诣,才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小子你就错了。大道至简,殊途同归,天道万物看似不相及,各是各的规律,但究其本质,实际上也都是一样的,只是存在方式不一样而已。很多事情也是同样的道理,同样一件事情,实现的方法却可以多种多样,不一定非要拘泥于事情本身,想把其它地方的气脉搬到这里来,并不等于一定要在风水易学上足够精深的研究,其实只要能找到搬动的方法就可以,甚至有时候可能还会出现懂得越多,就越觉得不可能的情况,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往往就是要跳出框架,才能更容易看清楚。” “可如果不懂,又怎么找得到方式呢?” “你面前有颗石子,如果为师叫你把它捡起来,你是要考虑怎么才能把石子捡起来,还是要去了解石子是怎么构成的,什么时候存在的?把石子捡起来,需要你去这么做吗?” “哦……懂了,就跟吃饭一样,用筷子也是吃,用刀叉也是吃,用手抓也是吃,总之能吃上就行了,不用去研究为什么要吃饭,就和我评价冰箱,只要知道冰箱怎么用,好不好用就可以了,不用我自己会制冷是一样的道理……” “对,就像老子现在想揍你,只需要考虑用什么揍你就行了,不用考虑你在想什么。” 下意识点点头,正想继续问问题,却蓦地意识到情况好像不大对,连忙往后一仰,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一劫,结果还是低估了老头子的决心,往脑门上敲过来的“磕拽”(方言,又叫栗凿,指用食指和中指的骨节敲打别人脑门)倒是躲过去了,没想老头子却是冷哼一声,弯腰捡起了他刚才说的那颗枣子大小的石子,慌忙起身夺路而逃,但没跑两步,就还是被用力掷出的石子砸中了背部。 好在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够厚,所以也并不疼,假装吃痛哎哟一声,停下来转过身讪笑着认了几句错后,也就姑且被放过了。 没敢再说冰箱制冷之类不过脑子的话,没好气瞥了一眼笑眯眯看戏的袁金柱,就悻悻回到烧得正旺的火堆旁边,老老实实坐了下来,继续聆听老头子教诲。 今天已经是年三十,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也不是家里,而是潘家对门坟山下,原本埋廖玉婷的这一小块平地。这地方的问题依然未能得到解决,尽管处于最中心的廖玉婷尸身已经迁走有些时日了,也依然还是一片大凶聚阴地,在我去省城的这些天里,又已经汇聚起了大量阴气,所以昨天回到家后,我便又画了一张《骊山正气图》连夜过来驱散阴气,并于今早吃过早饭后,和袁金柱一起,陪着老头子来了这地方。 做不成普通人的好处就在这点,同样是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我和我弟李林的待遇却截然不同,我任何时候回家,都能享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只要愿意,成天躺床上等人送吃的来都行,老爸老妈完全不会强制我做什么事情,但我弟就完全不一样了,在家里真的就是个“弟弟”,每天都会被使唤不停,就算什么事也没有,也天一亮,就必须和他们同时起床,下楼随时等候差遣,连个懒觉都睡不成。 就像今早,李林明明很想跟我们一起到山上来,听我们说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但低声下气哀求了半天,也还是被老妈强留在了家里打下手。而对我,则完全是想去哪去哪,和颜悦色的态度,弄得他嫉妒不已。 一上午时间,老头子说了很多话,从三皇五帝开始,一直到近代,无论我们知道不知道的历史传记,神话传说,几乎都被他说了个遍,穿插着各种各样的名人典故,奇闻秘事,听着特过瘾。 再然后,老头子又说起了因为《鬼吹灯》《盗墓笔记》而全民皆知的“倒斗”,着重说了几个流派里的“搬山”,虽然不像里那样场面恢宏,惊心动魄,但鉴于老头子说的,大多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并非杜撰出来的故事,所以听起来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说完了这些,老头子的话题,才一点点来到了与我们自身紧密相关,与眼前这片邪地相关的具体事情上,解答了一些我的问题。 到得现在,我已经知道,围绕在廖玉婷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正是艳傀背后的主人在搞鬼,其目的也正是为了牵制老头子,想让我老家发生事情分散他注意力,甚至把他引过来,然而老头子却并未上套,而是一脚把我踹了回来,让我来应付这些事情。 结果显而易见,我虽然未能彻底解决廖玉婷的事情,但至少也没有让局面继续恶化下去,从而使老头子得以专心与之周旋。 但涉及到艳傀由来,和其背后主人身份的问题,老头子就避而不谈,不愿意多谈了。 虽然很想知道个确切答案,但老头子不说,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他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都告诉我的理由来自我安慰了。 艳傀和画灵有极深的渊源,这妖物的主人对我们师徒也很了解,当初在潘光海家猪圈找到的那个瓶子,也和我曾经在供奉历代祖师后堂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其实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我在心里大致有一些眉目了,差的只是更加清晰明确的最终答案而已。 老头子现在不愿最终揭开谜底,自然肯定有他的用意,反正早晚也会让我知道,老老实实等着就是。 教训完我后,老头子又说了一些关于风水方面的常识性问题。虽然画灵人禁止修道,包括周易风水八卦这些知识也不准学,但老头子见的事情多了,哪能真像我这样一问三不知,至少了解个大概是没问题的,所以说到的东西我也大致能理解。 在这方面,他重点说的,是一种叫“易气”的法门。 用老头子的话说,这是一门较为奇特,也颇为隐秘的本领。 风水风水,既然叫了这两个字,就说明风水是动的,可以通过掌握其一定规律进行调整,而非一成不变。在人们通常的印象中,一般也都是通过添加或者减少某些器件,更改物品摆放位置,来对家里的风水进行调整,或者则根据山川河流的形态走势,判定一个地方的风水格局,寻找适合做各种用途的最佳位置,更大一点,则根据对一定区域内的地势或建筑进行调整,达到相应的目的。本事越高的人,改动的幅度就越小,往往只找准命门下手,起到一锤定音,画龙点睛的作用。 毫无疑问,能做到这些的人,都是真正的风水大师。但任何行业,想成为大师都是不容易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但有同样需求的人却很多,并非每一个想实现同样目的的人,都有机会登上金字塔顶端,成为真正大师,久而久之,另辟蹊径剑走偏锋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出现了。 在风水一门学问里,剑走偏锋的本领就叫易气。 说到底,风水这个东西,对其外部进行调整,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动其内在的气脉,而这些人为了实现目的的方式,就是绕过其外在,甚至绕过通常意义上的风水学本身,直接从气脉上着手。 但这注定是极其艰难的,万物生息本来就有一定的规律,只有找到了事无规律,才有对其进行导向的可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妄图无视其发展规律,直接对结果进行干预,想想都知道这是何其难,何其不现实的一件事情。 不可否认,一开始有勇气做这种事情的人,肯定也是在这门学问上,造诣足够精深的人,若非如此,也很难会生出这样的野心,当然其结果往往也显而易见,一开始必然是头破血流,一无所获。 于是这些人再次选择了退而求其次,不再妄图无视规律改变风水气脉本身,而是追求于更纯粹的利用。 说白了,这些人的终极目的,从想无视“石头”规律,无中生有造“石头”,变成了想方设法“搬石头”为己所用。 这是一群专注于如何“搬石头”的人,而非研究石头本身,只要具备找到“石头”的能力,再想办法将其搬走为己所用就行了,无需弄明白石头是如何构成。 虽然依旧很难,但“搬石头”和“造石头”相比起来,两者难度就显然不在一个层级上了,于是在足够多的人前仆后继的钻研下,尽管依旧收效甚微,却也至少不再是一无所获。 而原本埋葬廖玉婷的这片地,一夜之间从一片正常的坟地,变成大凶之地,便是那些专注于“搬石头”的人的一种成果。 妄图无视规律,无视风水格局,搬动一地气脉为自己所用,这些人虽然走了一条比较极端简单粗暴的路,但一开始的目的,也不能说是坏的,经过大量的人,在气脉这块“巨石”前磕得头破血流后,也成功找到了搬动“石头”的办法。然而将“石头”从原地搬出来后,却在如何安放到新的地方的问题前难住了。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地埋相冲的道理。或许这些人一开始的本意,是在不经过改动的前提下,将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地方,变成风水宝地,但地埋相冲却是一个怎么都克服不了的难题。 说到底,问题还是回到了自然规律上。这些人能将一个地方的气脉搬出来,但如果想安放到别的地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就像内脏移植手术一样,将一个人的内脏器官,完好取出来容易,保存起来也不难,但如果涉及到移植他人身上,就需要考虑到血型等各方面的问题,需要配型成功才行,如果无视这些问题,强行移植上去,就一定会出现恶化,导致接受移植的人丧命的情况。 发现这一规律无法克服,那些一开始,是抱着好的想法在“搬石头”的人,也就渐渐放弃了“易气”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但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想要再关上,又岂是容易的事情。 任何事物都有正反面,就像武器造出来,既可以维护正义,也可以屠杀无辜一样,“易气”这个特殊法门也是同样的道理,有为了“变废为宝”而钻研的,自然也有纯粹为了破坏而钻研的。 将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地方,变成风水宝地极为不易,但如果想变成凶地,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需要将别的地方的“石头”搬过来,强行砸下去,诱发地脉相冲,使一个地方的气脉完全紊乱,出现恶化就好。 搬石头修桥铺路造福他人不易,但若只是搬起来砸人,就是一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了。 于是在良善之士放弃“易气”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不再钻研之后,这个特殊领域,便逐渐被心术不正之人所取代,成了一门用来害人的本事,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而眼前这片地,就是被艳傀背后的主人,以“易气”的方式,将别的地方的风水气脉搬过来,诱发了地脉相冲,导致彻底恶化,变成了一片绝对不适合再做阴宅的凶地。 按照老头子的说法,这种情况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等到从其它地方搬来的气脉,在与这地方的对冲中耗尽后,不断汇聚阴气的情况就会逐渐消失,大概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但如果这三五年时间,任由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会不会导致异变,产生别的情况,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而且就算没有发生异变,等这样的情况消失后,这里也会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第二百九十二章 年 毫无疑问,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无论会在对冲中产生什么样的的新气脉,都绝对不会是好的那一种,就像人的气脉不对,就一定会生疮生病一样,绝不会使身体变得更健康。 就算没有出现那样的情况,最后变成一片毫无生机寸草不生的死地,也是不能接受的结果,于是等老头子说完,暂时停了下来后,我殷切地看着他问:“既然师父你知道,这地方变成凶地的原因,就肯定也会有解决的办法吧?” 利用“搬石头”作比喻,把一件本该枯燥难懂的事情说得这么通俗生动,我可不认为老头子仅仅只是夸夸其谈,我相信他绝对有办法解决这个地方的问题。 老头子看了看我,点头说:“有。但是现在的你,还没有一次性解决问题,使这里的气脉恢复正常的能力,只能将情况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避免一直恶化下去。” 稍微怔了怔,我也就明白过来了,合着老头子这是不打算亲自出手,而是要利用此事锻炼我呢。 “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反正还有的是时间,不差今天这会。”正想就着可能是要锻炼我这一点,继续问一些想知道的东西,没想老头子却是话锋一转,直接终结了话题,“小子,我知道你心急,但胖子是一口吃不成的,既然回了老家来过年,那就安安心心的把年过了再说,来日还长得很,不差这点时间,大过年的老在山上待着也不合适。” 这话一听,我顿时才算反应过来,老头子说的是对的,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呢,我们已经在这地方待了一整个上午,是该回去了。老爸老妈虽然不会干涉我们的事,也支持我为老家做些事情,但不等同于,就希望见到我大年三十还跑别人家坟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 于是掏出时间看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两点多,挠头笑笑,收起还想问问题的想法,刨了些土将火堆盖住,帮老头子拍落肩上帽子上的积雪后,便准备回家了。 今年是一个瑞雪之年,我回省城的第二天,也就是老巫师下葬,李林回来的那天,老家便下了第一场大雪,二十六那天才开始化。原以为冬天就会就此过去了,结果开了三天太阳,将那场雪融化完后,今天一早就没再开太阳了,冷飕飕的,早饭刚过没一会,就又开始下了起来,虽然没有越下越大,却也一时半会看不到要停的样子。 扶着老头子,踩着已经积起薄薄一层的白雪,慢吞吞下山过河回家的路上,寨子里就已经有人家准备好了年夜饭,开始供祖先放鞭炮了。过了桥回到马路上,刚刚拐过弯进了李家寨,来到几次和萧清荷碰面的那几棵槐树掩映处,就看到我爸提车那天,在路上捡到的小黄狗“欢欢”,撒开腿往这边跑了过来,也不知道它是本来就溜出来在马路上玩,碰巧看到了我们回来,还是感应到我们回来,特意跑出来接。 欢欢虽然还很小,来我家的日子也还很短,不过却已经开始展现出了几分灵性,属于比较活泼好客的性子,但并非二哈那种天生跟谁都亲的自来熟。据我老爸老妈说,自从我回省城后,这小东西没事就喜欢蹲在大门口,一听到外面有车停下,就会很激动地去叫家里人出来开门,总以为是我回来了,家里来人串门的话,也都会摇头甩尾的欢迎,但如果离开时手里拿着东西的话,就会对着人叫不停,要人展示给它看展示的是什么,也要有家里人看着了,才会消停下来,摇头晃脑的送出门,李林回来一个小时不到,也就彻底跟它混熟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小东西虽然绝大多人来了都欢迎,但是却极其讨厌寨子上有名的几个酒鬼,见了就要夹起尾巴一阵低吼,也不怎么喜欢袁金柱,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给他和酒鬼同样的待遇。 要我说,这家伙人见人烦,狗见狗厌,纯粹就是自己作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见到同性就总是一副天生比别人高一截的样子,鼻孔都快翘上天,见了长得合胃口的异性,就发情的牲口一样凑过去大肆骚扰,完全不先照照镜子,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么玩的资本。就好比昨天回来的路上,这禽兽自以为剪个头发,换身西装,就变成高富帅了,逮着隔壁明显和男朋友或者老公一起回家,正在打王者农药的妹子就是一阵猛撩,说可以带妹子上分,完了还恬不知耻的要加人威信互留电话,弄得人男的差点把拳头招呼到脸上,跟他坐一起的我也完全不想认得这人,如此作风,能招人喜欢才是怪了。 好在对外的时候虽然是个禽兽,但跟着我们到了老家,也还算是比较懂得收敛,也挺有礼数的,老爸老妈和爷爷,也还挺喜欢化身“谦谦君子”模样的这家伙。 不过“谦和有礼”的代价,就是不会说话的小黄狗欢欢遭殃了,被这禽兽逮到就是一通蹂躏,玩具熊一样揉来揉去,也不管小东西喜不喜欢他,受不受得了他那双没轻没重的爪子。没几趟下来,本来就天然不怎么喜欢他的小东西,更是视他如同洪水猛兽生死大敌了,我甚至怀疑这小东西,自打我回家就饭量大增的目的,就是想快点长大,好咬他几口复仇。 就像现在,小东西刚刚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就被这禽兽大步上前抄了起来,举着一通怪笑,吓得猝不及防的小东西一阵哀嚎,也还是不愿意撒手,使我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心理已经变态了,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连只小动物都要摧残。 没好气从他手里抢过小狗,安抚好一阵后,小东西严重受伤的心灵,才算安定了些许,重新放到地上,说什么都要与之保持一定距离,不敢再接近了。 回到家,我家的年夜饭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门窗玻璃擦洗得一尘不染,贴上春联,挂上了灯笼,人很多,除了常年在外面漂泊的浪子满叔,和二叔家已经嫁出去的大姐以外,一大家子都在,因为爷爷年前受伤而团聚了起来,得两张桌子拼到一起才能坐得下。 说起爷爷的伤,现在看到他头上还缠着纱布,我心里都还是很内疚,尽管他和几个儿子,一点也没有责怪我,唯一颇有微词的五叔母,也因为在我回省城前,亲眼见到我画关公图引起的异香而收敛起了心思。好在除了大人,和我同辈的弟弟妹妹们,都只是知道爷爷受了伤,并不知道其实是被我误伤的,不然要是私底下忍不住好奇问起经过,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他们说得清楚。 想去厨房帮忙打打下手,却被老妈她们觉得我是添乱赶了出来,只好到旁边偏堂里,和我弟李林二叔家堂弟李辉他们一起围着电暖器烤火扯淡,期间一起组队打起了王者农药。也正是因此我才发现,袁金柱这烂人的深藏不露,竟然还是个王者,说要带妹子上分也真的不是在吹牛,平时几乎不怎么见他玩手机,天晓得是怎么就登上了峡谷巅峰的,在场所有人就属他的段位最高,而本人则不幸垫底,刚刚迈进黄金,就这还是在省城失去自由那几天,闲着无聊出卖肉体,让张晓微带着我才上去的,不然我玩来玩去,都只能是个白银。 本来李林他们,对这个年龄要大上不少,言行举止偶尔还跟神经病一样的家伙还有些生疏,客客气气的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但随着发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王者后,距离也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两局游戏打下来,也就开始变得火热了,倒是吊车尾一直花式送头躺赢的我,开始被边缘化。 五点整,年夜饭全部准备完毕上了桌,取出祖师爷铜像,放进香火旁边的神龛,点上香烛,摆上菜肴米饭酒杯,又在八仙桌上摆上一应供品,连同李家祖先,及左边关公图一起供奉上,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过后,一大家子便围到偏堂两张桌子拼成的长桌上,开始过年了。期间我还到大门外,另起两张小桌子,连同将军魂主仆,萧清荷也一起供过了,虽然到目前为止,将军魂对我的态度依然没好到哪去,但这段时间以来,它怎么也都是直接间接的帮了我不少忙,大过年的表示一下也理所应当,就当是个心意。 上次白面书童被我召到省城过后,我便没有再按开始说好的,每天天亮之前把萧清荷召唤过去,而是通过白面书童,向她转述了我在省城的情况,让她不用再担心我,直到昨天回来了,夜里上山的时候才再次见面。 准备开动的时候,远在省城的芸姐张晓微,也一同发来了视频通话,她们那边也已经忙活完,准备开始过年了,也不知道张晓微跟着芸姐去她家,会不会感到不习惯。 毫无疑问,这小女人通过芸姐,知道我的处境后,义无反顾地跑回省城,放弃和家里人过团圆年,就肯定是做好了跟我回来的准备,我当然也很想直接把她带回来,但仔细一想,芸姐前前后后帮了我们这么多,过完年过来认门拜年的时候,没个两边都熟的人,以闺蜜的身份陪着也不合适,所以也只好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来了,怎么也不能让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寒了心。 芸姐已经私下和老爸老妈联系过多次,自然早就没了生疏感,而张晓微自从和我确定了关系后,也心知早晚都是要见到的,于是和我说了几句话,见我旁边不断有人凑过来看热闹后,就主动和我妈打招呼,说起了话来,随后老妈接过手机,围着桌子一个人一个人的介绍下,一一见过了我家的长辈,期间李辉李晟,我堂妹李静等弟弟妹妹不停起哄,嫂子嫂子的叫个不停,搞得我在旁边都有些担心,她一下子适应不了我这一大家子的气氛,好在这小女人在通话之前,显然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尽管人很多,也还是落落大方的应付了下来。 在每家每户热火朝天,尽情享受愈发难得的团聚时刻时,屋外的雪,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大了,逐渐覆盖了大地,覆盖了每家每户院落中的满地红,直至午夜零点,漫天的烟火映亮了夜空,宣告新的一年到来,才逐渐减小。 大年初一清晨到来时,天地间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就连马路上也覆盖了一层没过脚的白雪,刚刚爬上山顶的太阳,也淹没在薄薄的云层中,就像披了一层纱。 尽管刚刚下了一场雪,吃过早饭,一大家子也依然还是扛上香火炮竹,在马路上聚集起来后,浩浩荡荡的上了山,给已经过世的老人拜年。大雪在长辈人眼里或许是阻碍,但在我们小辈眼里,却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几大家人凑到一起,一路打着雪仗,将分散在附近山上的每一个老人都祭拜到,一大圈逛下来,重新回到李家寨马路上时,已经中午一点多。 由于我家就在马路边,初三要有客人来,而且我的“媳妇”也要来等原因,上完山后,我家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大本营,我爷爷四兄弟下来的人,基本都一下子挤到了我家,吃过饭后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出谋划策的出谋划策,瞧长辈们的架势,恨不得等“媳妇”来了家后,就在过年期间将我的终身大事定下来,尽管我一再说明还早,人家只是陪我们共同的朋友一起过来拜年而已,暂时还没考虑到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上,还得谈一段时间,等人有这个想法了再说也没用,大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 用我满爷这个“老顽童”的话说,就是结婚结婚这个“婚”字,就是要在女方头昏的情况下结才是对的,以后也是最幸福的,要是人家姑娘和你谈对象都不头昏,那婚也就结不成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火闹酒 虽然感情这个东西,一定程度上确实和理性相悖,满爷的“女方昏头论”也确有一定道理,但其本质上还是在调侃说笑,当不得真,于是挠头笑笑,也就随便长辈们开玩笑了,反正都是善意的取笑,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子女婚配这种事情,对于长辈来说,其吸引力就跟蜜蜂和花蜜之间,或者渔夫跟鱼的关系一样,始终没听见个水响也就罢了,一旦听见了响动,不把鱼抓到、不弄出个说法,就绝对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尤其听到张晓微,本来是打算和我一起回来过年,是为了到时候和芸姐有个伴,才留在省城缓几天后,叔伯叔母们更是不愿意由着我来了,一致认为既然她都已经想来家里过年,就肯定是已经动了跟定我的念头,真把她当个普通客人接待,对我们的事不管不问的话,反而会失了礼数,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一片真心,那论调,听起来就像是我如果不听从他们,就会成了渣男负心汉一样。 双拳难敌四手,一嘴难辩众口,最后实在说不过他们,我也就只好答应了,等张晓微到了以后,让伯母叔母们帮忙探探她的口风,如果她有意嫁给我,就趁着过年大家都有空,双方家长约时间见个面,不说马上结婚,至少也先把婚订下来,让双方父母放心,如果她犹豫不决难以启齿的话,就暂时先不干涉,让我们再谈一段时间了再说,听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的,弄得我老妈不住的一阵眉开眼笑。 看得出来,老妈是真挺喜欢张晓微的,兴许在听到有这么个人,看过张晓微照片后,意识深处就已经把她当成了儿媳妇,不然也不大可能会在被艳傀迷倒的时候,“梦”到我和张晓微结婚,还生了个“漂亮女儿”了。 或者说,只要是我喜欢的,老妈都会喜欢吧。 哥们这就谈到了终身大事上,这就要结婚了? 随着给出一个还算明确的态度,听着心满意足的长辈们,围着院子里的炭火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浓厚的谈起了我和张晓微定下来的后续事情,我不禁有一种恍如隔梦的感觉。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听来的,张晓微原本想和我回来过年,我记得我可没说,而昨天通过视频,认识我一大家子的时候,张晓微也应该不会说这种话。 小女人过两天来到家里,面对这七嘴八舌,会不会被吓到,会不会真头昏不知道,反正我觉得,这会我好像确实被他们弄得有点头昏。 说不准是忐忑,还是兴奋激动,还是恍然如梦,亦或者什么都有,等长辈们拿我开够玩笑后,上楼缩回房间,和远在省城的小女人聊了好一会天,那句好几次打出来又删掉的“你愿意嫁给我吗?”,最终也还是没敢发出去。 初二,万里晴空,在投射到身上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暖意的阳光照拂下,三十那天的积雪开始融化。 看着马路上的积雪一点点融化,开始有车跑,明显已经迫不及待的老妈,总算是松了口气。 瑞雪兆丰年固然好,但她一直都有点担心路上积雪不化,会耽搁到她看未来媳妇和干孙女的时机。抛开张晓微不说,仅是芸姐带小李诺回来认门拜年这一点,老妈就挺看重,挺认真对待的,在我回来之前,替我准备给小李诺的礼物,及他们自己要送的礼物就已经全部准备妥当,还特意问了我芸姐张晓微她们喜欢吃什么,全都提前买回来塞满了冰箱,生怕自己做不好那些不常吃,甚至没吃过的菜,还私底下先学着做了几遍,今天就已经开始准备。 两天下来,老头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两个爷爷聊天,饭时小酌,余时喝茶,晚上则同和爷爷睡一张床,不愿自己睡给他准备好的房间,说两个老头子觉少,这样还能说说话,也比较暖和。本来爷爷头上还缠着纱布,是不能喝酒,也不能喝茶的,但这个时候他非要陪我师父,谁也不敢说不能,只敢建议少喝一些。好在老头子和满爷知道爷爷的情况,所以在劝他少喝的同时,自己也将量控得很低,看似一天到晚炉盘上都放着茶杯,顿顿有酒,实际上却喝的挺少。 至于袁金柱,则因为王者荣耀高居王者,吃鸡也是一把好手,无论喝酒开黑还是打牌都积极参与,为人比较“豪放”,手气臭老输钱,也比较能搞笑等原因,已经和几大家的兄弟姐妹们已经完全混熟了,甚至好几次我还看到,他和寨上几个只是同姓,我都不大熟悉的远堂兄弟勾肩搭背互飙脏话,比我还能融入“大家庭”,看得我时常暗自啧啧称奇。 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混得如此风生水起,也当真算得上是一号人精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能混呢?说好的不喜欢热闹,不好意思呢? 初三,依然晴空万里,马路上的积雪,已经基本完全融化,不对再对行车形成明显影响,大地万物开始从皑皑白雪中显露出来,整体暗褐的色调,与尚未融化的白雪形成鲜明对比,天地也因此而变得黯然了几分。 一大清早,老妈她们就开始忙活了起来,还换了身新衣服,穿着第一次回来时,芸姐张晓微一起给她挑选的羊毛衫。芸姐那边天亮不久就已经动身了,来的可不光只是芸姐张晓微,除了长辈,抽得开身的兄弟姐妹来了好些,还有一个玩得比较好的闺蜜,两辆SUV,和一辆轿车都坐满了,加上本家也有不少人,老村长支书潘昌宏这些人据说也会过来热闹,所以今天还有得忙,光一个灶台可忙不过来,还得在院子里架两口锅才行。 理了些事情做,吃过早饭,等时间临近中午后,便坐上老爸的车往县城赶去了,依然是能说会道,和小辈也没什么明显代沟的满爷随行,本来老妈也挺想一起去的,但实在放不开手,走了也不合适,就只好留在家里等。 来到县城,找过年没关门的地方,买了些临时需要的东西,又开到高速公路站口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后,就看到芸姐的那辆黑色揽胜缓缓出了收费站,后面还跟着一辆奥迪A6,和一辆卡宴。 听我说现在出来的就是芸姐她们,我爸不由笑着摸摸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比亚迪,嘀咕了一声“这差距有点大啊”。 一出收费站,走在最前面的芸姐就看到了我们,来到面前靠边停下后,抱着小李诺从后排下了车,同时下车的还有张晓微,及芸姐那个玩得比较好,同样单身的闺蜜,及一个我在李诺满月宴上见过,但印象不深的堂妹,开车的则是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堂哥周铭。 随后两辆车下来的,也基本上都是同样见过,但印象不深的芸姐堂兄弟姐妹们了,以尚未成家的年轻人为主,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半大孩子。年纪最长的,就是芸姐四十九岁的满叔周恒峰,此行就由相对懂得最多的他和周铭带队。 抱着小李诺脆生生的叫过干爷爷,张晓微也叫了声叔叔好,又叫过我满爷,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人,初步认识后,便又重新上了车,开始往家里赶。由于芸姐张晓微要坐我们的车,她那个闺蜜唐诗颖,和年龄与我差不多的堂妹周尧也干脆一起跟了过来,刚好坐得满满当当,于是芸姐的车一下子就空了,最终只剩她满叔周恒峰一个人坐了上去,陪开车的周铭解闷。 芸姐见惯了各种场合,和我老爸也已经不生疏,再说又已经做足了准备,所以也还比较从容,但是身份更加特殊的张晓微,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上了车在最后一排坐下后,就悄悄抓紧了我一只手,显得颇为紧张。还好这是随着大部队一起来,要是那天和我们一起回来,不知更会紧张成什么样。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那天直接跟我一起回来,不用一下子见太多人的话,心理压力是不是就会小一些呢? 想到家里那些妇女,此时就像饿狼一般磨刀霍霍,就等着这只小羔羊送上门,我不禁笑了笑,然后捧住了小肥羊的手,附耳轻声告诉她:不要紧张,没什么好怕的,李家寨又不是土匪窝,不会把你吃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肥羊心理压力似乎真的很大,对即将要见到的各种各样的人,真的感到很紧张,见我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还敢当着长辈的面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不由白了我一眼,抽出一只手在我大腿上拎了一下,但也并未真正用力。 家里那帮伯母叔母,要抓住这个机会打铁趁热,把我们的事情弄明确下来的事,我并未告诉张晓微,一来是因为有些欠缺勇气,不大敢问,二来也是想知道,她听到那些话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一个小时后,四辆车组成的小车队驶进李家寨,在我家院墙外面停下。由于这是正式上门认亲,芸姐对这份关系也很认真,所以弄得挺隆重,虽然该有的礼仪,李诺满月的时候就已经走过了,也并未因此就有所轻视,甚至还因为未能及时上门,反而更加隆重了一些,带着些向我家人赔不是,向已经作古的先人赔不是的成分,拜香火的荤素糖食果品烟酒,红绸香烛这些供品一应俱全,还给我家一大家每个人都准备了见面礼。 鸣炮,进屋,摆供品,烧香烛纸钱祭拜先人,一一见过家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整个仪式才走完。虽然在到来之前,家里这帮伯母叔母嫂嫂们,就已经磨刀霍霍翘首以盼,但随着人当真到了,为了照顾张晓微的感受,不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也没有真随便拿她开玩笑,反而在仪式结束,李晟他们围过来打趣叫嫂子,把张晓微弄得有些面红耳赤的时候,挥手把起哄的弟弟妹妹们赶走了,一唱一和的,弄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随后的时间,芸姐张晓微大部分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地是和妇女们待在一起了。吃过午饭,下午快开正席的时候,李辉李晟他们一群人,从我满爷家那边提来了一只大公鸡,杀了七脚八手的收拾干净,起个小灶炖了起来,一帮年轻的都没怎么上桌,而是等几个嫂子,把张晓微芸姐她们这些客人,请过来喝过鸡汤后,起着哄把炖鸡抢了个精光,连滴汤都没剩下。 当然,这只鸡其实是有些名堂的,在我们这一带叫“火闹酒”,是年轻人第一次带媳妇回家时的一种风俗,为表示对女方的重视,男方家里要杀鸡接待,同辈年轻人们也会上门吃饭喝酒热闹一下。 所以李辉他们特意弄来的这只鸡,其实主要是为了招待张晓微的,一般吃过“火闹酒”,两个人的事情也就基本上定下了。 经过这么段时间缓冲,张晓微已经适应了许多,不像刚到时那样拘谨,我家的人也都大致上能分清谁是谁了,也不知道那些伯叔母嫂嫂们,有没有和她说什么,具体都已经说了什么,总之芸姐看向我们,尤其看我的时候,笑容里都总是藏着一抹玩味,而张晓微虽然不再紧张了,却也比往常更加安静了一些,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眼里也是说不出的柔情。 芸姐那边总共来了十六个人,本来老爸老妈已经安排好了,分一些到我满爷家,以及就在我家斜背后的堂伯李清平家睡,结果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谁都不愿意去,好在我家二楼还算是挺宽的,建房的时候,老爸将二楼划分成了一大一小两套房,以备将来我和我弟结婚的时候住,平时就住大套的这边,小的那边空着,家具床铺这些也都俱全,所以将就挤一挤,倒也勉强安排得下。 初四,吃过早饭,陪芸姐过来认门的家人,和她的闺蜜唐诗颖,便启程回省城了,而她和张晓微,则带着小李诺留了下来,要过了十五后,再一起全部回省城。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升华 这是老早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的。之所以留下来过完整个年,除了要在十五那天,给小李诺画天官赐福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芸姐想趁此机会,和我一大家人都熟悉起来,让整个李家寨甚至潘家院一起,都知道我家有李诺和她这么个人。 虽然颇为讶异,也始终有些理解不了,但她对这份关系真的挺认真的,这次来了,就打算以后经常走动了,并非像有的人认干爹那样,只是走个过场。 随着芸姐的家人们一走,这件谋划了许久的事情,就终于算是完成了。虽然相处才刚刚开始,但就目前来看,芸姐的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给整个李家寨人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如果不是此行,我都还发现不了,这个对男人来说就是致命的妖精,竟然还有小家碧玉的这一面,就已经足够了解了她的我,都完全无法看出丝毫的矫揉造作成分,弄得我有些叹为观止的同时,也不禁自愧不如。 口口声声不爱热闹,向来讨人厌的袁烂人,是个深藏不露的游戏高手,加极为擅长和人搞关系的人精,在省城不知曾经多少男人迷得五迷三道,想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芸姐,也有小家碧玉,知书达理,给人感觉就是知识分子一样的一面。相比起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个模子,总是很轻易就被人看穿心理的我,就真的太逊色了。 当然你也完全不能说这就叫装,我相信不面目可憎的袁金柱,也仍然是真实的袁金柱,小家碧玉娴静如水的芸姐,也仍然还是真实的芸姐,只不过他们都懂得,在什么样的人面前,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相处罢了,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想,做到这样的自己呢? 两个女人来的第一天晚上,睡的是我的房间,同时还有芸姐闺蜜唐诗颖,随着大部队离开,其余床位空了下来,芸姐张晓微也就住进了楼梯间对面,只有两室一厅的小套房相对大一点的卧室。当初建房的时候,老爹就说我和李林谁先结婚,谁就来住这边,照目前情况来看,恐怕该还是我在先,李林这个弟弟没有机会“篡位”了。 做为已经经历过“坦诚相见”,无需再隐藏本来面目的流氓,我自然是挺想小肥羊抛弃云姐,继续跟我睡我房间的,但这种事情只能厚着脸皮暗示一下,毕竟小肥羊现在怎么说都还是客人,当着一家老小的面,无论如何也该尊重小肥羊自己,既然她白了我一眼装作没听懂,就不能再勉强了,再说让芸姐母女,未来十多天自己住冷清清的小套房,也怎么都不合适。 但芸姐岂是浪得虚名的?早就已经看穿了我的小九九,也知道张晓微现在正是情浓的时候,只是来了家里多少有些害羞,也想在长辈面前保住些最后的矜持而已,结了婚的都还小别胜新婚,何况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在“探索研究”阶段的我们,于是吃过晚饭,在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时,叫上年轻的,在她们房间里玩了一会不带钱,也不带任何惩罚的纸牌,等袁金柱李林他们渐渐索然无味,下楼找新的乐子后,自己也不知何时,抱着小李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还顺带关上了外面的门,假装屋子里没剩人一样。 等张晓微听见关门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于是有的事情,就在半推半就中,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随着喘息声渐渐减弱,该做的事情都做下来,与我单独在一起,张晓微对我家这个新环境,也显得适应了许多,至少是暂时忘却了,这个环境给她带来的压力,趴在我胸口上,一只手搂着我脖子渐渐睡了过去,看这样子,昨晚八成是没睡好。 我自然也挺享受这连日来的第一次亲密独处的时光,于是抱着渐渐睡沉的张晓微,在浓浓的幸福满足,与心底深处或许我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一丝怅然若失中,大脑逐渐模糊。 从模糊混沌,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时,张晓微不知何时,已经先于我醒了过来,正在我胸口上轻轻画着圈,静静地看着我。见我睁开眼睛,像小猫一样轻轻扭动了几下,找到舒服的姿势后,蜷缩着贴紧了我的身体。 “念……”待我翻个身将她抱紧后,她轻声呢喃道。 “嗯,我在呢。”我轻轻回应了一声。 “你……真的想娶我吗?”伸出一根手指,在我脸部轮廓上轻轻划动了一圈,最终停在我唇上后,张晓微轻声道。 轻轻怔了一下,我旋即也反应过来了。 看来李家的那些妇女们,真的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她提到了这个事情,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告诉她的也应该是我想娶她,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嗯,那是当然啊,你愿意吗?”顺势轻轻含住那如玉一般的修长手指,我柔声笑道。 “真的吗?”张晓微又轻声问,双眼在微微的灯光中,反射着微微晶莹的光。 看着她两眼楚楚的样子,我心里不禁一下子涌上一股柔怜爱意,将她抱得更紧了,“当然是真的啊,这种事情上我怎么可能开玩笑,怎么可能会说假话。” “为什么?”张晓微又问。 我想了想,轻轻捏了捏她鼻子微笑道:“因为你对我好啊,也是第一个为了我,连夜从迢迢千里外跑回来,对我说哪怕山崩地裂,天塌下来也要见到我,也要和我在一起的人。这么好的姑娘,我要是不抓紧,不想办法娶回家,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活该注定单身一辈子,你说是吗?” “真的吗?”张晓微再问,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晶莹的光,开始多出一些湿润的意味。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李念,我……没你说的那么好。”静静沉默片刻后,张晓微轻声说,有些颤抖不定,然后将指尖从我唇间抽出,就要翻过身去背对我。 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由小女人翻过去背朝我,将她扳过来固定在枕头上,正面朝上后,我直接吻了下去,没有理会她抵着胸口,把我轻轻往外推的双手。 略微挣扎了一下无果后,张晓微也就放弃了抵抗,搂住我脖子开始迎合。 “其实一开始你堂嫂她们,和我说到这事……说你想娶我的时候,我是有点迷糊的,也有点不敢相信,就有点像是意料之中,但又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感觉…………觉得来的好像有点太快了,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如果你真的想娶,那……我们就结婚吧,我会尽最大努力做一个好妻子,无论风风雨雨,都和你一起度过……”在愈发加重的呼吸声中,只听张晓微在耳旁断断续续地喃喃说。 “好,谢谢你愿意嫁给我,我也会尽最大努力做一个好丈夫,不让你伤心难过……” 没有什么海誓山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也没有精心设计的浪漫,甚至连个像样的,正式一点的求婚都没有,便似乎在缠绵中得到升华,终结了一个阶段,迈向一个新的开始。 这一夜,彻夜春宵。 这一夜,情意绵绵。 由于我进了本该是为两个女人加一个小奶娃准备的房间,关上门就没再出来,芸姐母女自然也就只能继续睡我的房间了,一切都在看似意外,实际一点也不意外的情况下,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发生了,没有激起任何一丝明显的波澜。 芸姐就此在我原本的房间住了下来,直至过完年离开,而张晓微,则在这一夜过后,由于心灵上经历了重要的变化,或者说得到了升华,对在一大家子面前,和我住到一起,也没再有明显的不适应,难为情,一切就此在不言中定了型。 老妈对于这样的局面自然喜闻乐见,于是从第二天起,就真的完全把张晓微当成儿媳妇看待了,虽然还远没到改口的时候,但那一声声阿姨叫在她心里,估计跟叫“妈”的效果也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 再于是,我的家庭地位,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下滑,而张晓微,则以明显可见的速度直线上升。 当然,双方家长见面,谈婚论嫁的事情也没有急着提上日程。张晓微是广东人,父母尚在千里之外,虽然如今交通已经很发达,千里路程也就是几个小时,了不起一天的事,但如此重要的面,也不是说见就见的,何况当时张晓微义无反顾地飞回来的时候,和家里也是发生了一些别扭,是不顾父母反对,也没有向他们解释清楚的情况下跑回来的,于是经过把情况,对我家那些叔母嫂嫂说清楚后,就商定了等年过完,张晓微父母也有一定心理准备后,双方家长再见面坐下来细谈。 若无张晓微父母家人强烈反对,说什么也不同意之类的意外,哥们成家立业,也就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老婆孩子热床头的理性生活,也不再像以前看起来那样遥不可及。 现在回头想想,满爷一开始的“昏头论”,听起来虽然有些不敢苟同,但实际上,还真特么就是那么回事,不然我都不知该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作何解释。要知道,起初的时候,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张晓微分开,想带着她一起回来过年而已,而她想的其实和我也差不多,并没有真的往结婚上面想。 但也不能就此武断地认为,我们是在家长们的忽悠下,走到的这一步,实际上每一步过来,我自认都还是比较清醒的,并没有真的“昏头”,只能说我和张晓微的相处,在外界的刺激下升华了而已。 所以对于这些人,心里只会有感激,如果没有这一出,我恐怕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随着年三十的这场雪完全融化,在连日晴空万里的阳光照拂下,大地开始复苏的时候,因为那场雪带来的降温,多少延缓了两天的走亲戚热潮也开始了,由于不急着双方家长见面的事,三个叔也相继携带家眷离开,各走各的亲戚去了。而我家则因为有客人,重点是有两个老头子要照顾的原因,本来不打算到处走,但没想到的是,随着气温升高,两个老头也开始在家里坐不住了,上满爷一起,三个老头一天天的就在马路上,和附近山上到处晒太阳闲逛,还一个劲的要我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担心他们,言下之意,弄得好像有我们在,反而碍了他们的眼似的。 于是将两个老头子,嘱托到满爷家,麻烦满奶照顾着两三天后,我一家也开始走起了亲戚,算上袁烂人刚好一车坐满,如果小李诺也算人头的话,还超载了一个,哦还有小黄狗欢欢,也一起跟着走了,家里走得一个人不剩,把它丢在家里也不忍心。 直到这时,老爸才真真切切完完全全认识到,年前逼着他把车买了,实在是一件极其正确高明的事。 芸姐本来就有意,让更多人知道她和李诺的存在,所以自然乐意跟我们去外婆家拜年,而张晓微随着这几天,已经渐渐融入这个家庭,也开始变得坦然了起来,别人叫她弟妹或者嫂子的时候,已经能做到大大方方的应声,甚至偶尔还能和来往的同辈人说笑几下,所以对去外婆家也没什么压力。至于袁烂人,我相信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完全吃得开。 外婆家在那边二十多公里外的竹塘乡九牛村,外公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去世,我21岁那年外婆也不在了,所以说去外婆家拜年,实际上只能是去三个舅舅家,只是我和李林都习惯了这么说,也不大愿意改口过来而已,总觉得这么说会更加亲切,外婆也还在世一样。 在外婆家玩了三天,把附近该走的亲戚都走了一遍,托张晓微这个“准媳妇”的福,已经好几年没好意思收压岁钱,舅舅舅妈们也不强给的我,今年“被迫”收下了好些个红包,当然全都是强行塞到张晓微手里的,但是跟进了我的荷包也没任何区别,而作为我的干女,小李诺这一行也同样收获颇丰。 随着接下来四处逛了几天灯会后,正月十五元宵节也就到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这也能叫画? 元宵节又称上元、元夜、古人称夜为“宵”,因而被称为“元宵节”,这一天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人们对此加以庆祝,也是庆贺新春的延续。 天亮没多久,就隐约听到老妈他们起床开始忙活了,本来还想睡个大懒觉,因为昨晚着实有些累。奈何同时醒来的张晓微,听到我妈开始忙碌,芸姐也相继起了床,抱着人楼上楼下来回了有两三趟,就怎么也不肯再睡了。 小女人这一起,我孤苦伶仃一个人还能有啥好睡的,于是没办法,只好跟着也起。 伺候准媳妇大人穿好衣服梳好头,开门出去,刚巧碰上又往楼上跑了一趟,拿着个围兜正好从对面客厅出来的芸姐,也不知道这女人抽了什么疯,大清早就楼上楼下的跑,当是在逛街一样。见我和张晓微,都不同程度的带着倦容出来,尤其我更甚,不由笑了笑,有些玩味地道:“起了?现在还早,可以再睡一会的。” 这女人就这个样子,明明已经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非要弄得跟新鲜事一样,张晓微对此已经习惯,也知道她是在打趣我,所以倒也没什么,但我就没那么从容了,被这女人那玩味的眼睛一瞟一瞟的,总是会被她弄出,我好像在拐带未成年一样的犯罪感,当真也是没谁了。 来到楼下,我妈早已经起好灶火了,燃得很旺,锅里坐着热水,抱着李诺坐在铁炉边玩,见我们下楼走进来,对着我斥了声“懒鬼,天天就想睡懒觉”,斥完却转头,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对张晓微和颜悦色地肉柔声说:“微微,现在还早,咋不再睡一会?”态度简直天差地别,要知道在张晓微来之前,我在家里是可以随便睡,从来不会因为睡懒觉被说的,瞧这架势,已经连李林这个弟中弟都不如了,至少他现在还在呼呼大睡。 “干妈你偏心,我起你都没让我再睡一会。”关键时候,还是芸姐说了句公道话。 我妈不是能善言辞的人,听到这话,有些难堪地笑了笑,然后反应过来,反手就打。 “鬼姑娘你再乱说,起的时候没叫你哄诺诺再睡一会,不要起那么早吗?” “是说了啊,但是感觉不一样,你是怕诺诺没睡够,不是关心我睡没睡够。”芸姐笑盈盈躲过,被拆穿了也仍在狡辩。 经过十来天的相处下来,起初的那份生疏感,自然也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但女人之间就是这样,因为身份的不同,相处的方式也会不一样,老妈可以把芸姐当半个闺女一样伸手就打,对张晓微就怎么也不会这样,而张晓微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芸姐的方式和老妈说话。尽管就目前来说,老妈对两个闺女的关心喜欢程度,实际上基本是一样的。 当然,无论她们怎么相处,已经开始失宠的我,都完全是挨不上边的。 说笑着打过热水,伺候地位节节上升的张晓微洗漱好,就着同盆水同张毛巾自己也洗过脸,完全清醒过来问过老妈后,才知道我爸已经上县城买东西去了,而爷爷师父两个老头子,也早就已经起床和满爷一道溜达去了,今早会在老村长家赴约吃饭,不会回来,至于李林和袁金柱这两个懒鬼,则因为昨晚在我满爷家,和最小的叔李睿他们炸金花到凌晨五点多,现在还起不来。 爷爷年纪已经大了,当时被我敲破头的伤势的并不轻,本来恢复速度挺慢,但随着老头子到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帮他做了什么,随着天气一暖,伤口愈合速度就一下子变快了。我们初八那天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扯掉了纱布彻底说告别,等我们回来时,伤口已经完全结痂,长出新肉开始脱痂了,这几天基本上已经快掉完,露出了完整的新肉和疤痕,基本不用再上药。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对三个老头成天喝酒喝茶,背着手到处溜达,喝晕了就你扶我我扶你,走个路歪歪扭扭的行为,完全没了意见,不敢有意见。 仔细想想,对老人最好的药其实是心灵上的,只要过得高兴,身体就会好很多,所以喝点酒也没什么,只要老头子们开心,也别像几年前潘家院两个老头喝高了,跑桥上比跳高,其中一个跳下河坝,把腿都摔断了就好。 烫了些老妈年前做的粉条,加上鸡汤肉沫花生米葱花,美美的吃过早饭,抱着李诺跟着狗,在马路上晒着太阳溜达了一圈后,便在院子太阳已经晒到的地方摆上桌子,取出笔墨纸砚,铜像贡香等材料开始做正事。 命这个东西不好说,李诺生下来就被生母遗弃,身体一直都不大好这一点却是事实,完全是芸姐费尽心思照料,才暂时没有出现明显问题,当初就已经答应过,给她画一张天官赐福图多少改善一下,只是由于她还太小,天官图也要在上元节这天用效果最好,才一直等到了今天。 天官既天地水三官之一,是道教最早时期开始供奉的神灵,出现的时间甚至比三清都还早,神阶很高,共称“三官大帝”,或者“三元大帝”。在上古时期,天、地、水是人们生产生活完全离不开的必要条件,没有天地水,人类完全无法生存,因此常怀敬畏之心,设神位虔诚礼拜,三官便由此而来。 在东汉末年,道教创始人张陵建立天师道后,就以祭祀三官大帝,上三官手书做为道教徒请祷治病的方法,其中:天官名为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薇大帝,隶属玉清境,由青黄白三气结成,总主诸天帝王,每逢正月十五上元节即下人间,校定人之罪福,故称天官赐福,所以这张图,还真就得在今天画才最好,也更不容易失败。 而次之的地官,则名为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隶属上清境,每逢中元节,也就是七月十五鬼节这天来人间校戒罪福,为人赦罪。 最后的水官,则名为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隶属玉清境,每逢十月十五下元节,既来人间校戒罪福,为人消灾。 由此可见,最好的赐福方式,其实是“三官赐福”,既能获福,又能赦罪消灾,但三官共同赐福于一身,对人命格各方面的要求挺高的,一般人可没这个福气,强扭的瓜不甜,一个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再说李诺也还小,地官水官基本还用不上,所以有最温和的“天官”赐福,就已经足够了。 李诺具体出生时辰已经无从得知,尽管芸姐已经请高人推算过,也未必就一定精准无误,于是研好墨考虑了一会后,还是狠心找来根针,消过毒后小心翼翼地扎破了她右手食指,挤了三滴血加进去。 虽然小家伙本来高高兴兴的,被我弄哭听着怪不忍心,但天官赐福这种融图中的大图,我其实没多大把握,也不想出现因为八字不够精准而导致失败的情况,所以加一点她的血,就显得有必要了。 好在小家伙算不上磨人,历来都挺好哄,短暂的痛劲过后,很快就在三个女人的诓哄下收住哭声,重新咯咯笑了起来。 本来我还挺想让袁烂人现场献献血的,但想到这家伙差不多打了一个通宵的牌,这会被弄醒准没什么好脾气,也就将就着用以前剩下的了,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硬要说有差别,也更多只是心理上的而已,没必要为了这点微妙感觉,就去面对那张臭脸。 然而没想到的是,我不去惹这家伙,结果这家伙却自己来招嫌弃了。 经过年前一段时间的高强度画图,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做得到,一旦点上贡香开始画图,就能进入忘我,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状态,但没想,今天却被人影响到了。 在忘我状态下,仍然灌进耳朵,从而导致我从中脱离,无法再专注,能重新听到周围一切声响的,是一声漫不经心,带着些不屑意味的“嘁”。 抬头一看,袁金柱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也不知在我旁边看了多久。 在我抬头这瞬间,袁烂人又轻轻撇了撇嘴角,表情不屑。 “嘁~” 没有和这吃错了药一样的家伙计较,看了他一眼后,我低下头继续画图。 然而没想到,仅仅只是过了两分钟,还没重新进入状态,就又被同样的,极其恼人欠揍的声音给打断了。 “嘁~” “你嘴痛?”一下两下我可以装没听见,但在旁边一个劲嘁嘁嘁的,就完全没法再忍了,当下抬起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这真的是吃错药了吧,特意跑旁边来戳着膈应人? “没有,你继续。”袁金柱不以为然地说,仿佛并未察觉到我的不满,更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多讨人厌。 这会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日头高挂,晒在人身上已经有些发热,天官赐福图的完成度,也刚好过了一半,再往后会越来越难,任何一笔下错,都有可能导致失败,从而推倒重来,容不得有半点分心,于是看了他两眼,平复好心境后,我就重新低下了头继续。 然而旁边这家伙,起床却不知抽了什么疯,摆明今天是要和我过不去了,重新进入状态没多久,就再次被他发出的声音打断。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发出,无论怎么听都有点在侮辱人的“嘁”,而是一声长长的、不以为然中带着几分同情的叹息。 一个品行低劣的门外汉跑来同情我?这就真的是在侮辱人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当下烦躁的甩了甩笔,忍住想揍人的冲动,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没人要求你必须待在旁边,不想看完全可以滚远点不用看,别在一边恶心人。” 大概是之前,是真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恶心,袁金柱微微一怔,然后尴尬地挠起了头。 “兄弟,别多心,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还没解释完,就被我猛地抬起头,投过去的冰冷目光打断了。 开什么玩笑,老子画自己的图,需要你一个屁都不懂的人来看得起? 见我表情不善,袁烂人不由更加尴尬了,挠着头干干的笑了起来。 “有没有人能管管这边,把这烦人的东西弄到一边去,不要在这里恶心人?”在他动了动嘴唇,准备强行解释些什么的时候,我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屋子里,有些气恼地大声道。 知道我画图不能受影响,所以在我开始之后,老妈她们就回了屋里,很少来院子走动,做事情都是轻脚轻手的,尽量不弄出太多声响。听我突然爆发朝家里吼,张晓微连忙从厨房跑出来,看到袁烂人瞬间,轻轻怔了怔,显然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到院子里,戳在我旁边的。 接着芸姐和老妈,也面带疑惑的,从张晓微身后探出了头来,有些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发火。 在有些尴尬,有些僵硬的氛围中,只见袁烂人干笑着挠了几下头后,赔着笑解释道:“兄弟,别生气,我真的没有看不、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下子心有感触,由感而发,没有忍住而已,不是故意的…………算了,越描越黑,我还是不要多说的好,你继续吧,我不影响你了,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便抓着后脑勺干笑着,往张晓微她们那边走了过去。 虽然一再说明不是故意,但在这家伙转头瞬间,我还是分明从他嘴里,听到了一声蚊子叫一样的嘀咕。 “这……也能叫做画么?分明就是鬼画符。” 没有彻底发火,把手中的毛笔及砚台镇纸这些东西捡起来,朝他那颗极其欠揍的脑袋扔过去,听到这嘀咕声的瞬间,我整个人都怔住了,石化当场。 这特么的怎么就不能叫画了?你一个品行下作,生来欠揍,将来生儿子也注定没屁眼的假道士懂个毛。 良久过后,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暗自腹诽谩骂道。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多出了几分心虚的味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越傻越好 这烂人虽然没谱,但也还不至于没谱到分不清轻重的地步,等了差不多半年时间,为的就今天这个日子,要是我受到了影响,导致画出来的图没作用,错过了时辰,就只能等一年后的今天,或者将就着,继续给李诺请天官赐福了,虽然效果注定会大打折扣。 所以明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重要性,也还是戳在旁边,一个劲的唉声叹气膈应人,连装都不知道装一下,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也就是说,我画出来的图,在这家伙眼里实在不怎么样。 更确切的说,他是已经见过了更好的图…… “狗东西,跟着老头子混了个把月,就开始眼高手低,瞧不上老爷画的灵图了?”握着笔杆,盯着桌子上完成了六成左右,满是复杂玄妙图案的天官赐福图,怔怔看了一会后,我抬头看向厨房里,端着只大碗狼吞虎咽的袁烂人,忿忿地低声嘀咕道,不满之余,也难免有些气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头子画的灵图我见过不少,承认存在不小差距,还达不到他那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水平,但你个卵人也太直接了吧?真当我跟你一样二皮脸,不要面子的? 再说也就是下笔生涩稚嫩了一些,实际上画完之后,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的,哪有那么大差距? 虽然不可避免的,被这膈应玩意儿影响到了心情,但这么多年在画图心境上的磨砺下来,我也不是白练的,暗自腹诽一番后,也就很快调整好了心情,重新专注到画中。 画灵图其实不需要太多绘画的天赋和技巧,虽然不至于僵化到全靠死记硬背的程度,但对记忆力的考验,也仍然是巨大的,画其实最多只能占到三成,另外七成全靠记。而且每一张图,留给画灵人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小,除去根据灵图的用途不同,比如加入生辰八字之类的信息,剩下的空间就更小了,如此一来,就没了多少容错的余地。 但画这种东西,想完全按照已有的模板和流程来,一点错都不出,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开山祖师爷再世,也不可能做到一张图画两遍,还每一笔每一划都完全一模一样,再说这样一来,也就完全失去了“画”该有的意境,不能再称之为画了。所以为了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上,尽可能保住“画”的意境,每一个画灵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将出错率降到最低,为自己在那点可以灵活掌握的狭小空间内,谋取更多的发挥空间,而非将之浪费在纠错上,在真正开始画图之前,需要先经历极其枯燥乏味而漫长的“记”,直到能将一张图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全部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了,才能进入到画的阶段。 我是因为丢了三魂,老头子为保我小命,才收入门下成为的弟子,先天记忆力就不行,所以在“记”这一点上,当真是吃足了苦头,按照老头子教我的要领,及在学校学到的绘画技巧,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得以将最基础的引魂图记住,一笔一画都深刻进脑海里,组成完成的图,从而开始接触到画。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成功“记”住第一张图,找到了要领诀窍,后面就变得容易了许多,随着越来越熟练,也可以进到边画边记的阶段,但对我来说,记图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这么多年来,从开山祖师就开始往下传的《灵图志》里的图,我也仅仅只是记下了经常需要用到的,或者我自己比较感兴趣,觉得适合我这种情况用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样死记硬背下来的好处,就在于,因为每一张图都是刻在脑海里,一笔一画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因此在画图时,如果出错的次数超出了界限,无法再纠正回来,确定已经失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清清楚楚的知道。 如果记不全,像当初第一次画《骊山正气图》时那样,只能照着图谱边画边记,就不会有这样的好处了,画图的时间会成倍增加,极其容易出错不说,很多时候还连错在什么地方都意识不到。 天官赐福图虽然是难度比较高的大图,我也还没有真正画过,但我知道这是一张用处很大的好图,个人也比较感兴趣,所以早就已经熟记于心,临摹过很多次,尽管受到了袁烂人的影响,随着重新平复好心境,也就渐渐完全投入了进去,没有发生出错太多,导致无法纠正回来的情况。 两点过几分的时候,天官赐福图大功告成,将桌子上的图,和脑海里的图仔细对比了一遍,再次确认不会出现因为我的错误,而导致功亏一篑的情况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工了。 在完工之前,李林这个“弟中弟”也已经扛不住饿,起床吃过了东西,正百无聊赖的在院子另一角晒太阳,见我开始收拾东西,才敢凑过来看热闹。 随着天官赐福图画完,我也感觉到饿了,上一顿还是早上八点不到吃的米粉,忙着去找吃的,所以就没理会他,随便他看,只顾收拾东西。 李林比我高一个头顶,说来有些奇怪,这小子竟然和袁金柱那烂人异常合得来,两个家伙只要凑在一起,就会有说不完的话,混熟之后,袁烂人甚至都不一个人在楼下睡了,而是晚晚跑去和他睡,几乎快到了同吃同睡同玩的地步,走哪都勾肩搭背的,就连我妈都不止一次说,她越看就越觉得两人很像。 这种像并非样貌,而是言行举止气质上的像,本来我都没发现这一点,直到老妈提醒,认真观察几次后,才发现竟然还真的有点像,都一样的邋遢,没人管绝对会混得跟乞丐一样脏的邋遢,这一点早已经在袁烂人身上得到证明。 除此之外,两个家伙有时候笑起来,神态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的方式也都大致雷同。 随着发现两人确实挺像,我也就渐渐释然,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合得来了。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凑到一起,能不有说有笑的么? 当然,袁烂人实际上还有得理不饶人,堪称变态的死猪不怕开水一面,这一点,倒是暂时还未能从李林身上发现,不过我却认为,他们两个再一起厮混下去的话,早晚都会变得差不多。 出于之前被袁烂人影响过心情,所以此时对和他半斤八两的李林,我自然也没什么好心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我懒得理会李林,他却和之前的袁烂人一样,主动跑来惹起了我,微皱着眉一脸好奇地,盯着天官赐福图看了一会后,抬头拍拍我肩膀,怡然自得的飙起了不知哪学来的东北话:“老铁,你这个真的能叫图么?什么都看不出来啊,就跟画符一样。” 我微微怔了怔,看着他沉默片刻后,没好气把他手打掉,“滚,你懂得逑。” “再懂不懂也就是这么回事啊,山水花鸟人一样都没有,就是些圈圈绕绕的,看得人头晕,这算是哪门子的画。”李林仍未察觉到我的不爽,笑眯眯地说,和袁烂人一样欠揍。 算了,跟这些不懂喜欢装懂的人说话,简直是在浪费口水影响心情,于是白了他一眼后,我索性放下笔往大门外面走去。 老妈她们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就等老爸买东西回来,院子已经被我占了,所以就搬着凳子去了外边晒太阳,刚走到门位置,小脸晒得红润,一脸笑容的张晓微,就刚巧听见我和李林说话走了进来,险些一头撞我怀里。 “忙完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直到端起准媳妇专门为我烫的,加了一只炖得烂熟的鸡腿,洒着翠绿葱花香菜的米粉,心情才算完全从郁闷中好转过来,然后一屁股做到了厨房外面的水泥坎上,一边吃,一边欣赏未来媳妇帮我收拾东西的画面。 农村生活注定比不上城里,将近半个月下来,小女人早就不再化妆,只是用些简单的护肤品,最多太阳大的时候抹点防晒霜,此时还拴着围腰,趿拉着我妈钩的毛线拖鞋,不像在省城时那样精致了,但却多出了几分以前从来没有的韵味。 这丝韵味叫贤妻。 看着看着,不禁傻笑了起来,捏着筷子东西都忘记吃了。 “你傻笑什么呢?”直到小媳妇模样的张晓微,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整整齐齐地摆进木质托盘,准备端上楼放回房间,奇怪地看向我,才从有些发散的想象中回过神来,然后笑道:“看漂亮媳妇当然要笑,越傻越好,越傻越幸福啊。” 张晓微轻轻一怔,然后微笑道:“神经病,懒得理你。” 这时,只听大门外,也不知道是李林还是袁金柱,轻声嘀咕了一句:“受不了。” 放好东西,进厨房看了看灶火,将正在煨着的卤肉翻了一遍,小媳妇学着我在旁边坐下,陪我说笑着把米粉连汤带料吃完,老爸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的怎么弄的,大清早就出门,到现在才回来。 而去了潘老村长家吃早饭的三个老头子,则依然还不见踪影,这早饭也吃得够久的,别是连节都要在人家过了吧。 老爸之所以晚回来,其实是有原因的。芸姐和张晓微的口味差不多,都比较喜欢吃海鲜,虽然过年之前,老爸老妈特意为她们准备了不少,但等到她们来的时候,难免已经不够新鲜了,现在年已经过完,城里商户市场已经恢复正常营业,就打算买些新鲜的回来招待她们。 但小小的破县城,是很难买到那些对于山区人来说,比较稀奇古怪的新鲜海鲜的,所以我爸特意跑了一趟市里,来回需要两个小时,加上从我家去县城,来回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光是路上就得花将近四个小时,再加上市里到处买东西的时间,路上又有点堵车,可不就得要这么久么。 好在回来得也还不算晚,于是从后备厢里,取下那些不是还泡着水,就是包装袋里充过氧气,显得有些沉甸,还活蹦乱跳着的稀奇玩意后,就开始动手准备晚饭菜了。这一次,张晓微和芸姐,说什么都不再让我妈动手,而是要她和我爸到一边休息,晚饭菜就让她们来弄,他们一会等着动筷子就好,最后实在说不动老妈,连她不会弄这种理由都搬出来了。 四点二十几分的时候,去了老村长家吃“早饭”的三个老头子,才终于姗姗归来,原本以为在潘家待了一整天,三个老头就算不喝醉,起码也要喝了六七成,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结果看起来,三个老头子基本上还是清醒的,显然并未出现,从进门喝到出门的情况。 起初留满爷陪两个老头一起,不要再回家的时候,老顽童还说什么都不肯,直到我老爸强行把他按在铁炉边坐下,反手把铁门锁上,出不去了,老头子才被迫坐了下来,等老爸给满奶打电话,把情况对她和我小叔李睿说清楚后,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不再坚持回家了。 供完祖宗香火牌位,放完鞭炮,出自张晓微和芸姐两人的手,以海鲜为主的丰盛菜肴也随之上了桌,吃饭时每个人都喝了些酒,我们男的喝白的,老妈她们三个则喝红酒,就连还没满半岁的小李诺,也被袁金柱这贱人,用筷子沾了红酒喂到嘴里嘬了两下,浅浅的小眉头一阵直皱,完了两手捧着只鸡腿,用刚刚开始冒牙的小嘴,费力地磨着。 当天色开始暗淡下来的时候,马路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了,往县城方向去的车也开始变多,今晚是最后一天灯会,整个县所有的龙灯,今晚都会集中到县城闹一晚上,中午开始,县城主要干道就已经开始封路,很是热闹,很多人吃过晚饭后,都会跑去县城玩。 但一会我家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也就去不成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师父出马 随着天完全黑下来,我家的人也渐渐开始增多,满奶,二奶,小叔李诺,堂伯李文斌这些人,相继来到了我家。他们都知道李诺的情况,也知道今晚要给她请天官赐福,所以过来看看,当然并非完全是来看热闹,主要是为了打伴。 农村的习俗就是这样,通常谁家有事的时候,关系比较近的人,晚上通常都会过来陪着坐一下。 为了不耽搁时间,吃完晚饭收拾好后,芸姐就抱着李诺上了楼开始哄她睡觉,小家伙还在小,安眠药之类的东西不能乱用,所以最好还是把她哄睡熟。芸姐一大早就抱着小东西起床,一家人一整天都在尽量哄着玩,没怎么让她睡午觉,其实为的就是晚上好睡。 小奶娃本来就嗜睡,这样做自然是有效果的,而吃饭的时候,袁金柱有意喂李诺的那几滴红酒,此时或许也起到了些许助眠的效果,没过多久便睡熟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然后芸姐抱着她,轻手轻脚地重新下了楼,来到堂屋里。 我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堂屋八仙桌上摆好了米升子,插着一对大烛,旁边放着一刀纸,三炷香,面前放着三荤三素祭品,等芸姐小心翼翼地,把人放进八仙桌前面的摇篮车里,又等了一会,小李诺依然在熟睡,没有被弄醒过来的迹象后,便依次点燃香烛,象征性烧了些纸钱,最后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天官赐福图,准备开始。 天官福神不同于平时镇压妖邪的天神,再说今天又是道教比较重要的上元节,所以仪式感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将天官赐福图轻轻放到李诺身上,盯着她粉嫩嫩的小脸看了半分钟,见睡得很安详,并没有受到影响后,便轻吸一口气,咬破手指用血在图上启了灵。 摇篮车是我回家之前,老妈他们置办年货的时候就顺便买了的,用她的话说,即便小诺诺用不了多久,将来到我们有孩子的时候,也依然可以用,还让我抓紧一点时间,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张晓微并不在。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启灵之后,我竟然开始有点紧张。 说起来,我用融图的次数虽然不算多,但也已经远不是“新手上路”的时期了,就连“五通喜神图”这种纯粹用来杀人的邪图都已经用过,实在不应该再感到紧张。 扭头一看,发现老妈张晓微她们,都或多或少有些紧张,尤其芸姐更甚,顿时也就反应过来了。 以往无论怎么折腾,都是用在外人身上,还没有天官赐福这种特殊灵图的时限约束,成败对我来说,也就是再画一张,顶了天也就是运气霉到家,一天之内怎么画都无法引灵,不收钱对人赔个不是的事情,所以自然没有太多压力。 但用在目前是这一家子最小的李诺身上,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紧张是很正常的,不紧张才是怪事。 然而没见到的是,关键时候越是担心什么,就偏偏会来什么,这次为李诺画的天官赐福图,竟然失败了…… 在略微紧张的注视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便过去了五分钟,但平铺在摇篮车上,像被子一样把李诺身体盖住,只露出小脸蛋的天官赐福图,却没有任何引灵成功的迹象。 一开始我虽然始终有些紧张,但实际上,也没有真往失败上面去想,毕竟我很确认,在画这一环节是成功的,并没有出现会导致失败的错误,加到墨水中的材料也是齐全的,再说今天又是天官大帝下凡巡视人间的日子,所以只要不出现纰漏,引灵失败的几率就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正式以画灵传人身份,踏入阴阳一行已经好几年了,多了不敢说,但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直到时间一点点临近十分钟,依然没有感应到,天官赐福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才渐渐开始慌了。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失败? 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小李诺身上没有半点动静的天官赐福图,我只觉浑身开始发热,手心额头也开始冒汗。 不应该啊!我很确定我没有画错,更没有用错材料,现在天也已经黑尽了,引阳神是更加容易成功的时候,再说仪式也不缺,怎么就……失败了呢? 当时间完全过了十分钟,天官赐福图,却依然没有任何附灵的迹象后,我终于完全放弃了所有幻想,确认我画的这张图,确实是失败了。 怎么办? 顾不上去做无谓的自责懊恼,擦擦额头把发根浸湿的汗水,我开始紧张思考如何收场,确切说是如何弥补回来的办法。 要知道,现在已经刚好过了九点,来到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最后的“亥时”了,这是一天当中最后的时辰,也是引阳神成功率最高的时间段,一旦过了十一点,进入今明交替的“子时”,就会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引阳神的成功率反而不高了,关键是到了那时候,即便再能把天官引来,也因为过了正月十五的最后时限,进入了明天的缘故,导致效果大打折扣。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很难接受的结果,等了小半年,为的就是今天最后这几个小时,换谁都会接受不了。 然而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被我搞砸了? 芸姐和张晓微都是亲眼见过我画灵图引灵的,都过了十多分钟还没有半点动静,自然也就猜到了结果,而老妈他们虽然见的次数还少,不熟悉,也完全可以从我脸上看到结果。 倒是相对起来懂得最多的袁金柱,此时一脸风轻云淡,不以为然的欠揍样子,仿佛在白天评价我画的图像“鬼画符”时,就已经知道我会失败似的。 现在已经过了九点钟,想在十一点前,剩下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重新再画一张天官赐福图,显然是不大可能的,就算将时间再放宽一个小时,以十二点为最后时限,难度也依然很大。 “没事的,诺诺还小,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所以没什么大不了,姐早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没办法给诺诺用效果最好的,可能……也真的是她的命,怪不得你,毕竟平时都是好好的,偏偏这个时候出现问题……”见我神色严肃,眉头大皱,已经在心里确定了结果的芸姐,走到我身边轻声安慰道,说着神色复杂地,看向仍在熟睡的小李诺。 我轻轻一怔,旋即清醒了过来。 屁的命,我才不相信这东西,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打算真老老实实的认。 不就是这一张失败了么?再画一张就是,有什么大不了! 人的潜力都是压榨出来的,赶着时限画图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干过,既然以前都能完成同样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这次自然也能! 一口气提起来,人顿时也变得从容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错乱,一团浆糊了,脑子里只剩下在十一点前再画一张出来的念头,对芸姐说了声没事,再去画一张就是后,便准备上楼重新拉开家什画图。 然而完全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先前一直在院子里,和爷爷他们围着炭火盆聊天,对这边完全不管不问的老头子,却忽然走了进来,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小李诺后,轻声吩咐道:“去把东西拿下来,我来画吧。” 我微微愣了愣,旋即大喜,没二话,点点头便连忙走出大门,小跑着上了二楼。 不是没想过请老头子出手,亲手帮小李诺,画这张对小东西来说很重要的天官赐福图,实际上在他带着袁金柱归来后,我就动了这个念头,毕竟实际效果虽然差距不大,但有老头子亲自出手,肯定是再好不过的。 让我改了主意,决定自己动手的,是三十那天上午,在原先埋廖玉婷那块坟地,淋着雪烤着火时老头子说的那番话。 既然老头子有意让我好好锻炼一下,就不能再什么都依赖他了。 艳傀从芸姐家离开时,用高高在上,充满蔑视的态度对我说的那几句话还历历在目,已经第一次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些真正的妖物、大能之间的巨大差距,有了是该好好磨砺提升一下自己,不能学了点皮毛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到处兜风惹火的想法,所以自然要趁老头子在的时候好好练练。 老头子要亲自露一手,这就意味着小李诺的事情,已经有了百分百的保障,不用再有任何担心,关键是我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老头子画灵图了,甚至严格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他,画过真正把灵引来的图,即便是我当初小有了些成就,开始去实践的时候,老头子也只是待在一边指导,从没有在我面前真正出过手,现在终于要露一手了,我焉能不喜? 这可是一个可以汲取到大量经验的宝贵机会,也能好好认识一下,我和老头子之间究竟存在多大差距,以至于原本对我的灵图充满好奇的袁烂人,跟了他短短一个多月后,就再也瞧不上我画的图了,直接评价为这不叫画,叫鬼画符。 然而我万没想到的是,这当中的真实差距,竟然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巨大,大到甚至险些将我十几年所学,完全颠覆的恐怖地步…… 回到房间把东西拿下来,重新走进堂屋,八仙桌上的供品香烛,都已经全部拿开,把桌子腾出来了,老头子正微阖双眼,站在八仙桌上首位置,等我将摆放着笔墨砚台纸的托盘,示意我打来些清水注入水盂后,便轻轻挥挥手让我退开了。 铺好宣纸用镇纸镇住,又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摆放好,将托盘递给我拿开后,老头子拿起砚滴,沉入水盂灌满水后,一手往砚台中缓缓注水,一手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非常轻缓,从砚滴壶口流出的清水,在他手中就宛若一丝涓涓细流,不急,不缓,流入砚台,在墨锭轻轻来回摩擦的过程中,渐渐转为墨色,仿佛与砚台本身融为了一体,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乌黑透亮的光。 光是研墨这一手,我就知道,我和老头子的差距确实不小了。一贯以来,我的侧重点,都更多是在画图上,对研墨这一块并不怎么讲究,尽管在老头子的熏陶下,也算是养出了几分心性,却也始终都弄不出这种不急不缓,浑然与手中的器物融为一体的韵味。 换成大白话说,就是我知道我磨墨的过程,是怎么一个样子,知道还远远无法达到老头子这种,让人看起来很赏心悦目的程度。 渐渐地,注入砚台的清水够了,于是老头子轻轻放下砚滴,持墨锭的右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和速度,并未受到左手动作的影响。 接下来,老头子的动作,开始一点点往我并不熟悉,甚至感到陌生的方向转变。 按照我熟知的流程,停止往砚台里注水后,就是往墨汁中,加入所画灵图相应的特殊材料,磨细磨匀,完全融入墨汁的过程,然而没想到的是,老头子却对放在一边的道士血、朱砂、檀香木等画天官赐福图需要用到的特殊材料完全视若无睹,而是研墨的动作不停,抬起不知何时已经掐破中指的左手,挤了三滴血,加进浓黑的墨汁中。 这个时候就加自己的血?我不禁抬了抬眉头,发现情况开始和我熟知的不一样。 要知道,除了一些诸如《二郎真君赐神图》这类,需要短暂融入到画灵人身上的图,研墨时通常是不需要加自身的血这一步的,只有对要画的图,没有多大的信心时,才需要用这一步骤,表示一下虔诚之心,除此都是在最后引灵的时候,才会用到自己的血启灵。 而老头子起手,就将自己的血加进去,这无疑已经打破了我十几年来的认知。 最关键是,那些引阳神会用到的材料,老头子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过一眼,压根就看不出半点,要把这些东西加进去的意思,这无疑也是和他这些年传授给我的知识相悖的。 “难道老头子,真的没打算加这些东西?到了他这个境界,就用不上这些东西了?” 在疑惑不解中,老头子很快完成了研墨的过程,放下墨锭停下动作,微微阖上了双眼静止下来。 这瞬间,我分明感觉到,老头子展现出来的气质,开始变得不一样。 第二百九十八章 笔落惊风雨,画成令鬼神 这瞬间,老头子就像是从一个浑身干枯,精气神都不大好的农村糟老头,变成了一个豪迈的古代文豪墨客。 说是文豪墨客也不大贴切,因为他此时逐渐展现出来的,并非纯粹的饱读诗书的文人气质,更多是一种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不怒自威,甚至有一丝睥睨众生的味道。 不光我,就连老爸老妈,芸姐张晓微等所有此时在堂屋里的人,都感觉到了老头子不寻常的变化。 也就是在这瞬间,那股一出现,就节节攀升,仿佛已经酝酿了很久的气息,也在老头子身上浓郁到了临界点,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精光大放。 看着他睁开的眼睛,我不禁心里一震。 下一瞬间,老头子已经拿起搁在五指山笔架上的毛笔,动作迅速地蘸了一笔浓墨后,左手负于身后,极为迅捷有力的,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呼啦的一声,在他笔尖落到纸上这瞬间,外面也毫无预兆的,同时刮起了大风,扑路因为连日暖阳,光秃的树枝已经冒出新芽的路边树上,扑在农家关或未关的窗户门扉上,咣当作响,沙沙一片。 笔落惊风雨! 我顿时心里大震,甚至脸色都有些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整个人气息大变,仿佛真正变成了一个古代豪客,负手伫立于八仙桌后面挥毫泼墨的老头子。 笔落惊风雨?还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子教我的,不是这样的啊!难道这么多年,他传授与我的技巧都是假的,并非真正的画灵术,而他此时展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 在强烈的震惊不可思议中,只见老头子脚下不动如山,伫立八仙桌上首,悬提着笔的手腕,以极快的频率,极为迅猛有力的抖动着,时不时悬停一下,以更快的速度离开宣纸,舔舐一下砚台中乌黑发亮的浓墨,在铺的稳稳当当的宣纸上,极为狂放豪迈地挥洒着,如果不看宣纸,仅从的动作上来看的话,完全就像是在乱涂乱画一样,但要是看宣纸上的内容的话,却又可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老头子下笔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每一笔都落得很稳当,丝毫不乱,已经勾画出来的内容也很整洁,完全感觉不出,有任何一笔是下错了的迹象。 之所以提着笔,笔尖随着手腕高频率抖动而龙飞凤舞,给人一种乱画的感觉,是因为老头子每下一笔,笔尖都要先凌空飞舞好几次,才会真正落下去。 手腕的每一次抖动,都是为了下一笔而蓄势! 下笔如有神! 真正的下笔如有神!这是老头子从未展现出来,或者准确说,是从未在我面前展现出来过我一种全新画法,我别说见,就是听都未曾听他提起过。 看到他脚下不动如山,宛如牢牢钉在了地上,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悬提着笔辗转腾挪,龙飞凤舞,屋外狂风大作的画面,我顿时也渐渐明白过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画灵,而我十几年来学的那些,不过只是些皮毛,相当于才上了小学而已,离学成毕业还有很长一段路,甚至很可能连小学都还未达到,仍旧处于学前班,幼儿园的阶段。 随着老头子落笔的次数越来越多,图上的内容开始初具雏形,逐渐展现出来,我也随之渐渐发现了,和我画过的所有灵图,都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老头子画的,并非那些我早已经熟悉,深刻进脑海的玄妙图案,也就是白天李林说的那些弯弯绕绕,而是真的在画天官。 虽然由于下笔过快的原因,难免显得粗犷,甚至有些模糊,但也依然可以看得出来,老头子画的是天官紫薇大帝头戴鎏金纶帽,身穿流云氅,手值玉芴板,脚踏祥云的形象,而非那些复杂难明的弯弯绕绕。 真正的天官赐福图! 凝神定气,摈住呼吸,丝毫不敢,也不舍有任何一丝错过的又看了一会后,我再次明白过来了,原来老头子,并非完全摈弃了教给我的那些弯弯绕绕,实际上他每次下笔前,手腕抖动,笔尖凌空飞舞,都是在画那些复杂的图案,只是当笔最终落下去时,凝为了天官形象上的一笔而已。 这就是灵图真正的画法?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当我真正看明白,蘸着墨汁的笔尖,在宣纸上空像游龙,像飞凤一样舞动的奥秘时,老头子的动作,也在经历了如云滚,如雨点般密而不乱,井然有序的跳动后,渐渐舒缓了下来。 而这时,他手下的天官赐福图,也已经接近尾声,完整的天官紫薇大帝形象,也在他的一笔一画下,浮现在宣纸上了。 终于,随着他最后一笔落下,又离开纸面后,天官赐福图全部完成。 虽然看起来,多少有些复杂模糊繁乱,但也远比我那种,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具体形象的画法要清晰很多。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老头子收笔,将之搁至笔架上的这瞬间,奇异的变化再次发生。 首先是屋外始终没停的大风,呼啦一下变得更加猛烈了起来,呜咽风嚎声瞬间大作,夹杂着树枝断裂坠地,未关紧的门窗猛然撞上,或被大风顶开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响作一片。 与此同时,天官赐福图上根本还未来得及干涸凝固的线条,也猛地发现了肉眼清晰可见的变化,宛若瞬间具备了生命力一般,自行蠕动起来,仅仅只是两三个眨眼的时间,就由原本有些粗犷杂乱的线条,凝缩为了极为清晰,栩栩如生的天官紫薇大帝黑白画像。 这瞬间,整张图变得格外清晰,紫薇大帝的形象,就好像不是画上去的,而是本来就在上面一样,浑然天成,跃然欲出! 哐当一声巨响,我家院子大门外靠里测,与房子主体隔着一条排水沟,既是猪圈也是柴房的三间小平房,一扇常年不关的木窗,终于承受不住大风的肆虐,猛地撞上同时,玻璃应声而碎了。 除了狂风大作,其他人很难再感受到别的什么,但我有十二元辰护身,天然对一些气息比较敏感,更何遑这瞬间,十二元辰还自行激发了出来,所以更加能清晰感受到,甚至听到。 在一声骤然响起,听起来像是白面书童发出来的,充满惊惧的尖叫声中,两道阴冷的气息,从我家附近紧急往远处退去,更大的范围内,也依稀感觉到,有一些阴森的气息,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一丝股威严的神圣气息,也开始在堂屋里弥漫。 还未从这一系列变化中反应过来,放下毛笔的老头子,便双手从八仙桌上,拿起紫薇大帝栩栩如生,跃然欲出的天官赐福图,轻轻往八仙桌前面抛去。 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一般,天官赐福图并未落下,而是在门外穿过人缝吹进来的风带动中,平铺着朝摇篮车飘去,像被子一样准确盖在了仍在熟睡,并未被惊醒的小李诺身上。 将小李诺盖住的瞬间,天官赐福图神光大放,紫薇大帝的黑白图像,也随之变得拥有了其它色彩起来,屋外狂风更加大作,两道阴冷气息也随之退得更远了。 我不禁眼神一凝,心神大震。 因为这张天官赐福图,完全略过了引灵附灵的过程,盖到小李诺身上瞬间,便直接开始了赐福,也就是与她融合的过程! 更确切的说,在天官赐福图完成的瞬间,甚至更早的时候,引灵附灵就已经开始了。 画成之时,既是百鬼畏退,神灵到来之时! 笔落惊风雨,画成令鬼神! 这才是真正的画灵! 这才是真正的灵图! 老头子这一手,不仅将不知何时到来的白面书童和萧清荷震慑到了,也深深的震撼到了我,深处震惊之中,浑身一阵发麻,脑子嗡嗡作响,久久都无法从心灵上的极大震撼中,回过哪怕只是一丝神来。 这才是真正无愧于画灵之术的灵图,相比起来,我这十几年学的那点东西,根本什么都不是…… 等到终于从这前所未有的震撼中,恢复些许对外界的知觉时,屋外狂风大作,屋内神辉熠熠的景象,基本上已经消失,盖在小李诺身上的天官赐福图,也重新变回了一张白纸,只残余着些许莹白的,如玉一般的微光。 怀着激动而复杂的心情看向老头子,结果老头子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再扭头看向身后的老爸老妈等人,余光不经意扫到,隔着好几个人的袁金柱时,发现他也正在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虽然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刻意做出什么表情,但他眼睛里的意思,我却再明白不过。 “看到了吧?这才叫画。” 没有半点反驳的欲望,这一次,我承认他完全是对的。 确实老头子画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灵图,真正的画,而我白天画的,包括这些年所有画的,也确实只能算是鬼画符,根本无法称之为画。 至于我和老头子之间的差距,完全不能用巨大来形容,因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这样一个事实面前,固然是一种激奋,但对此时的我来说,却更多是一次打击。 学了将近十四年,结果就学了这么点四不像的东西? 关键是,我还一度为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学的速度并不算慢,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以为,和老头子的差距不是很大,正在一天天的缩小。 然而实际上,却大到了无法简简单单用巨大两个字,就能形容的地步。 “现在可以了,把小闺女抱开吧,等下她应该就醒过来,也可能会一直睡到明天才会醒,醒来了可能还会哭,不过不要担心,醒来发现多了些不认得的东西,小闺女刚开始不适应,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多过个一两天就会好了。而且以后,要是发现小闺女在自言自语,或者平白无故笑出声,自己玩得很开心的话,也不用太过奇怪,因为可能是紫薇大帝的灵在逗她玩。”这时天官赐福,和小李诺融合的过程也全部完成了,只见老头子绕过八仙桌,来到摇篮车旁边,弯腰把所有墨迹消失,完全变回了一张白纸的天官赐福图,从小家伙身上捡起来后,轻轻说道。 芸姐首先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李诺从摇篮车中抱出来。 然而有些意外的是,才刚刚离开摇篮车,回到芸姐臂弯里,小李诺就嘤嘤嘤的哼了两声,像是要哭一样,然后两只小手揉着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老头子说的,醒来可能会被多出来的东西吓哭的情况,也并未真正发生,仅仅只是轻轻哼了几声后,小家伙就很快安定下来了,安安稳稳地躺在芸姐臂弯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一阵看,两只黑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见到这一幕,老头子顿时也捋着山羊胡,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说看样子情况要比他预想中的好很多,小闺女很适应天官的存在,前者对她也非常温和,这是一件好事,也是小闺女的一份机缘,值得高兴庆贺一下。 芸姐微微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大喜,连忙摆正站姿,抱着小李诺向老头子致谢,说着就要跪下去磕头大礼相谢,而老头子也没有拒绝,笑呵呵的接受了。 和老头子当年为我画的,既能一定程度上,弥补我缺失的魂,又能为我提供类似天眼的帮助的“十二元辰护灵图”不大一样,小李诺身上的天官,包括老妈身上的碧霞元君,一般情况下都是看不见的,即便我召出十二元辰,袁金柱开他的天眼,也只是能感知到存在,无法看到,同时也无法让她们看到隐形之物,也要在一些偶然情况下,或者睡梦中,才能看到自己护身元灵的存在,这一定程度上,也是对她们的一种保护。 而从老头子开始磨墨,一直到小李诺醒来,芸姐大礼相谢,加起来总共也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十多分钟的时间,距离十一点还有将近半个小时。 毫无疑问,这效率远比我高多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书童请求 等芸姐大礼相谢完,抱着小李诺重新站起来,老头子扭头和两个爷爷说了几句话,把表情迷茫的我叫醒,示意我去打了一大海碗水来后,又将已经变回白纸的天官赐福图点燃,放到碗里化为“符水”让两个爷爷喝。 天官是神阶最高的福神,虽然元灵已经和李诺融为一体,但怎么说也在画上停留过,尽管墨迹褪去,变回了一张白纸,长期放在家里,对人也或多或少都有些益处,增加一些福气,烧灰化水喝下去的话,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当年十二元辰和我融合后,老头子就是凭着剩下的一张白纸,让三魂七魄被将军魂打伤的我妈,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两个并没有把整碗水喝完,而是只喝了一小口,便传到了身为客人的芸姐张晓微手里,让她们也喝,接着又传到了老爸老妈手里,最终除了我们师徒和袁金柱以外,在场每个人都喝了一小口,也算是见者有份了。 老头子画图的过程充满震撼,但显然对他精力体力的消耗,早在画成,盖到小李诺身上的时候,脚下就已经开始有些虚浮了,于是等人们把图灰化的水分着喝完,到铁炉边陪爷爷他们坐了一会,洗过脸泡过脚后,便让我扶上楼休息去了。 从上楼到伺候老头子躺下,离开爷爷房间过程里,老头子一共也没和我说几句话,关于他展现出来的,我从没见过的灵图画法,更是一字半句没有说起,而我也一个字都没有问,既是因为老头子精神匮乏,需要休息,不适宜再说太多话,也是因为我自己,此时完全处于一种茫然的思考状态中,还未能从先前的震撼里走出来,想不到太多别的。 笔落惊风雨,画成令鬼神。 尽管内心茫然一片,我也隐隐能感觉得到,真正的画灵术,或许从今天开始,才真正向我缓缓打开了那扇充满神秘的大门,此前整整十三年时间,不过只是在门外徘徊,为大门里的神秘世界打基础而已。 笔落惊风雨,画成令鬼神。 仅仅只是画一张天官赐福图,就能引起这般震撼的场面,要是画用来战斗,镇压妖邪的图,那该将是何样壮观,甚至堪称恐怖的一番场景? 回到楼下,老妈她们已经在准备宵夜,稍作停留了一下后,我便出了门,往马路上走去。 之前老头子画成收笔那瞬间,我分明听到了白面书童,充满惊惧地尖叫着往远处退去,同时还有一道比它强大的气息,显然是萧清荷也来了。既然它们不期而至,就不能坐视不理,怎么也得出去见上一面。 袁金柱之前也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知道我出门要去见什么,于是也跟着出了门。 依然还是老地方,来到与潘家院分界的路边老槐树下,等了两分多钟后,一袭白裙,手执长剑的萧清荷,便同白面书童一道,从河对面的夜色中,往这边飘了过来。 “上师,刚才你家发生了什么哦?可吓死我们了。”一来到槐树下,白面书童便率先开口问,说话的同时,面有余悸地往我家那边看了一眼,显然刚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而萧清荷虽然不像它那样夸张,但脸上也仍然还是挂着一些震惊忌惮神色。 萧清荷和白面书童此番前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知道今天是正月十五,一起过来看看,露个面而已。这是过年的时候,白面书童就主动找萧清荷约好了的,自从艳傀及其背后主人,被老头子逼得逃走,我们也回来过年后,老爸老妈他们实质上就已经不需要像之前那样保护了,但或许是开始养成了习惯,也或许是难得的可以出来走动的原因,白面书童依然还是三天两头会往我家附近跑,而萧清荷因为阴差身份的原因,虽然不像它那样频繁,但算上这一次,也还是来过了三次。 得知刚才的异象,是因为老头子在画灵图,并非发生了什么事,萧清荷顿时也就放心了。 用她的话说,就是她当时刚到不久,刚和先于她到来的白面书童会面,和年前一样,起初并没有打算太接近我家,因为它们知道我家有关公的灵镇守,离太近的话,会有引起关公“苏醒”的风险,但很快,便发现我家,有一股异样的气息在汇集,为了我一家的安全考虑,也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于是便打算接近一点,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距离我家还有三四十米距离的时候,一直在我家汇聚的那股气息,便毫无预兆的爆发了,转为了一股极强的阳神威压。 起初,萧清荷和白面书童,以为是它们离我家太近,导致关公的灵将它们视为阴邪之物,从而苏醒的缘故,连忙停了下来,准备退远一些。 但就在这时,那股突然蔓延出来的阳神威压,忽然又变得凌厉了数倍不止,让它们从心里感觉到了一阵极大的恐惧,仿佛是在对它们发号施令,同时又要将它们彻底碾碎一样。 反应过来,萧清荷连忙拽上慢了一拍的白面书童,用更快的速度远远退了出去,尽管那股威压,实际上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也不敢再轻易接近了。 直到那阵威压,转变成一股极为温和的阳神之息,萧清荷才逐渐放下心来,明白我家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我或者我师父在画灵图,引阳神的灵。 再然后,就是那股变得祥和的气息逐渐消失,完全恢复正常,我和袁金柱一前一后从家里出来了。 仅仅只是为人赐福的天官图,就能产生如此强的威压,即便是身为阴差的萧清荷,都能从中感受到恐惧,听她将自己感受说完,我对老头子今晚露出来的这一手,顿时又加深了几分认识,同时心里也更加说不出的苦涩了。 原以为这十几年学下来,就算一时半会还无法出师,也多少已经得到了老头子几分真传,如今看来,还差得很远很远…… 未来一段时间里,我家已经不需要再像年前那样,近乎全天候的保护,于是说了会话,确定萧清荷白面书童,都没有在之前老头子弄出来的异象中受到冲击后,我便将这一点说了出来,同时郑重感谢它们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帮助。 白面书童跟着将军魂,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几百年,估计早已闷得慌,倒是也没什么,但是萧清荷不一样,她还有极为艰巨的宏愿需要去实现,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而未来不短的一段时间内,我很可能什么帮也帮不上她了,所以不能再因为我家人的安危,再耽搁她太多时间。 反正我和她之间,已经建立了契约关系,就算有什么事亟需她帮忙,也能随时将她召唤过来,着实没必要再经常往我这里跑了。 萧清荷对此没什么意见,知道经常过来,我心里会过意不去,也就不再坚持,约定好在没事的情况下,每隔一段时间见见面,互相说一下近况后,便同意了我的安排。 至于白面书童,听到以后不用再全天候帮我守护家人,尤其不能再经常见到,在他眼里宛如神仙姐姐的萧清荷后,怎么都掩藏不住的显得有些失落。饶是为了多少对他形成一些安慰,我主动说暂时不会去找将军魂说明情况,把他还回去,以后只要想,依然可以经常过来玩,有机会的话,也会实现上次召唤他去省城时,答应带他在省城好好玩一玩的承诺,也没能令他好过多少,显然并不满足于此。 知道这家伙,更多是想经常见到萧清荷,我也别无他法,爱莫能助了。 萧清荷还有宏愿去完成,本来就不应该受人间俗世羁绊,让她和我建立契约关系,帮了我这么多忙,本来就已经或多或少,超出了阴间律法,对阴差在阳间走动所允许的行事范畴了,若不是她职责有些特殊,顶上的判官也够大度的话,恐怕就已经对她造成了影响,所以我又怎能因为自己的事,继续对她形成太多羁绊。 然而没想到的是,我和萧清荷,却都有些低估了白面书童,对不能经常见到她的失落程度,低估了他有多希望能经常见到萧清荷,就在事情说定下来,我们开始说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时,一直都比较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什么的他,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抬头看向我道:“上师,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虽然知道这家伙不大甘心,但我也挺想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于是便点头示意他说。 看看我,又看看萧清荷,犹豫了一下后,白面书童认真道:“你啥时候不忙的话,能不能抽个时间,帮我向我家将军讨个人情,让他给我一段时间的自由,允许我跟着白衣姐姐,在人世间游历一段时间?” 这话一听,我和萧清荷顿时都楞了一下。 为了能经常见到萧清荷,不惜要我帮他去说情,心甘情愿跟着她走,这要是让身为他主人的将军魂听见了,那不苟言笑自视甚高的家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关键是,这家伙……不会真喜欢“白衣姐姐”吧? “你……是在说认真的,确定不是开玩笑?”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我顿时也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了。帮他说情不是什么大事,将军魂听到他想离开,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一世阳寿只有十三四岁的家伙,真的对萧清荷是那种心思的话,可就不大妙了。 且不说阴曹地府,允不允许在阳间行走的阴差,在阳间受感情羁绊,光是想到这心智尚未成熟,阳寿比萧清荷还小很多的家伙,拉着她以及恶鬼镇上的杨志宏,卷入一段纠缠不清的三角关系,就已经足够令人头疼。 可别以为我在小题大做,见风就是雨,阴魂这种东西,由于是全阴之体,完全不存在阴阳中和的说法,心理本来就比较容易失衡,若非如此,生前善良的萧清荷,也不会在死后成煞,做出向害死她的人索命的事。 连她都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心性并未成熟的白面书童了。 如果这家伙,对萧清荷真是那种喜欢,不及时引导,放任他继续下去的话,就很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如果再受到刺激的话,更是一个弄不好,就会失去理智,变得疯狂起来。 我可不想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疯狂追求比他大许多,心里也早就对别人情深意定的萧清荷这种奇葩事情发生,所以自然不能轻视这个问题。 而在我问话的同时,萧清荷也反应了过来,然后看向白面书童,想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白面书童虽然这一世阳寿很短,但也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并非什么都不懂,很快便看明白了我眼神里隐含的意味,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后,解释道:“上师,你们别误会,我是挺喜欢白衣姐姐,但并不是男欢女爱那种喜欢,就是觉得白衣姐姐很善良,很平易近人,觉得在姐姐身上能学到不少东西,所以才喜欢和姐姐待在一起而已,真的,你们可不要误会。” 见我表情并未放松多少,白面书童想了想后,又道:“而且让上师你帮我说个情,让我家将军,同意我跟着白衣姐姐游历一段时间,也是有缘由的,并非我自己突发奇想,完全任性而为。” “怎么个说法?”看他解释得认真,生怕我们误会的样子,我顿时也放心了不少,然后问。 白面书童回答道:“我家将军很早以前就说过,一直把我拴在他身边是一种浪费,也不利于我成长,但他身为一方神祗,不得随便离开,所以即便如此,也无法带我游遍人间,但是放我自己出去的话,他也不放心,所以实际上,我家将军早就有让我出去游历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若非如此,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上师你帮我求这个情,因为我知道这是对我家将军的一种背弃,而我之所以想跟白衣姐姐你走,除了喜欢跟你在一起,更多是因为我心知肚明,你是我值得信赖,不会加害于我的对象,也能教会我不少东西,所以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第三百章 李林密谋 原来如此。 既然是将军魂,早就有把白面书童放出去游历的想法,而非是他为了想经常见到萧清荷,甘愿背弃追随了几百年的主人,那就让人放心许多了。 将军魂有心让他出去游历,和他自己想离开,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至于书童所言虚实,也完全不用去担心,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这种事情实在很好验证,即便他再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可能会说出这种假话。 于是想了一会后,我对他道:“你说的我都相信,但你觉得我帮你开这口的话,你家将军会不会同意,有几成可能性会同意?”即便将军魂,真有放他出去游历的心思,鉴于这家伙总是板着一张脸,高高在上,对谁都带着几分敌意的性子,我其实也没有多大信心。 虽然通过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情,我和将军魂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善了许多,但也只是相对以前来说而已,实际上也就是个不再交恶,他稍微放下了一些身段,愿意接受我的示好,也愿意给出一些良好回应的程度,这种关系其实还很脆弱,一个弄不好就会破碎,重新回到以前的局面,甚至更加恶劣一些。 阴神的心性都难以捉摸,尤其将军魂更甚,他愿意让白面书童出来帮我,并不等同于,就愿意让他彻底离开一段时间,而且这时间注定还不会短。 “上师,我家将军也就是性子严肃了一些,实际上完全是胸怀正义,嫉恶如仇的,一直以来对我也很好,从来不会严厉责骂,就算我有时犯了错也不会,只会耐心教诲我。关键是,他知道你和白衣姐姐,是值得相信的心地善良之人,不会加害于我,不会让我做不能做的事,若非如此,也不会同意让我这段时间跟着你们,所以我觉得,只要你开口的话,他基本上就会同意。如果我家将军,真有心放我出去游历的话,还会有谁是比阴司差使,更值得托付的对象呢?何况还是心性温和善良的白衣姐姐。”白面书童认真说。 我轻轻怔了怔,旋即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无论我们的关系如何,将军魂心里如何看我,只要他确实有心,把白面书童放出去一段时间,那萧清荷便是再合适不过的嘱托对象。 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我答应帮忙说情就能顶用的,就算将军魂同意也是一样,还是得萧清荷自己同意才行。 于是我点了点头后,转而看向萧清荷。 “我自己没什么想法,如果他家将军同意的话,有个帮手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还没开口,知道我什么想法的萧清荷,便轻轻一笑,然后看向白面书童道:“不过跟着我一起,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需要到处跑,有时候可能还会面临危险,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见最主要的萧清荷同意自己跟随,白面书童顿时大喜,连忙保证自己会尽心尽力做她的帮手,不会成为累赘。 既然白面书童心向往之,萧清荷自己也欣然同意,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一口便答应了,会帮他找将军魂说情。 这家伙虽然有些胆小,行事有时候看起来也不大令人放心,但这些都正是缺乏历练的表现而已,加上到现在都还看不清楚的特殊能力,一旦锻炼出来,没准还真的会成为萧清荷一大助力。 至于他那个脾性又臭又硬的主人会不会同意,此时便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既然两个“当事人”自己都愿意了,那他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 于是商定下来,最迟不超过明晚这个时候,我就会去做将军魂的“思想工作”,又闲聊了一会后,萧清荷便带着白面书童离开了。离开前,还特意看了一眼待在旁边,几乎一言未发的袁金柱,对他轻轻笑了笑。 也不知道这放荡不羁的家伙,当初究竟是被萧清荷弄出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尽管很清楚,现在只要他自己不作大死,干出众叛亲离,人神共愤,就我也想把他大卸八块的事情来,萧清荷就不可能再伤害他,每次见到也还是会难得的有些拘谨,尤其回来的第一天晚上,跟我上山,忽然看到萧清荷笑盈盈出现的时候,更是脸色都有些变了,只差没跳起来拔腿就跑。 不过在我看来,心里还知道畏惧,对这家伙也是一件好事,不然就他这脸厚心黑,给几分颜色就能遍地开染坊的性格,太百无禁忌的话,早晚会捅出大祸。 目送萧清荷,带着白面书童走远消失后,我们便慢吞吞的往家里走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老头子今晚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震撼,让我在好奇、激奋的同时,也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浓郁的挫败,甚至有些怀疑否定自己的意味,这种复杂的心情,不是白面书童,想成为萧清荷的帮手这件事情,就能扭转过来的。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直到快回到了家门口,见我还是一句话不说,明显有话要说的袁烂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在后面轻声问。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他后,说道:“你不该跟两个老头子一样,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就知道你还是有些埋怨我。”袁金柱轻轻怔了怔,然后苦笑。 我摇头道:“那你就想错了,无论你心里怎么认为,事实都是我不埋怨你,也不责怪任何人,只是心里郁闷而已,郁闷你懂吧?再也没什么事能比你们什么都知道,而看起来最应该什么都知道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更值得人郁闷了。” “我知道。”袁金柱点点头,然后苦笑道:“兄弟,你这种心情我能理解,真的,特别能理解,因为我那老头子当年也是这么玩我的,直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才肯告诉我一些,到死都不愿把他知道,而我很想知道的事情和我说完。相比起来,你还算是好的,因为你迟早都会全部知道,而我身上有些事情,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自从跟着老头子归来后,我和这家伙已经喝了很多酒,有营养没营养的废话加起来,就算没有一火车皮,也该有了一大卡车,然而有关于他跟着老头子期间的事情,却拢共也没有说起过几句。 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我很清楚,就算找十个前凸后翘模样勾人的模特女来贿赂他,或者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见得会说。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费口舌。 但理解归理解,并不等同于我不郁闷,并不等同于……不想把这家伙大卸八块泄恨。 本该和我一条战线,结果却坚定站到了老头子那边,不肯出卖老头子,不肯把知道的对我透露一句半点,这就算了,甚至还有脸反过来嘲笑我鬼画符,这是天天称兄道弟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在我心里,这家伙已经死了千十万遍了,然而实际上他还天天戳在面前,所以我怎能不郁闷。 “其实怎么说呢?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之类的废话我并不想说,尽管很大程度上,这操蛋逻辑确实是事实。”两相沉默片刻后,袁金柱苦笑道:“其实你老头子,从头到尾都没和我说过半句,不能把这段时间看到的告诉你之类的话,我相信对那个姓罗的也没有说,所以我其实大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懂,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即使真这么做了,你老头子也不会怪我什么,但罗文信那种人都缄口不言,我又怎能真这样做呢?所以我一句也不说,回来之前就打定主意了,就算你会恨我,拿刀子捅我,也不会和你说。” “究竟都是些什么破事,有这么重要吗?还死都不能说。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也已经多少猜到了一些。” “你猜到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袁金柱挠挠头,笑道:“之所以不说,也不是因为重要到必须对你保密,实际上就我看到听到的,我不认为有多重要,只是我和罗文信都知道,你老头子有他自己的安排,我们不应该干涉而已,这不今晚就开始告诉你了么?所以又何必急于一时。” 想了一会后,我觉得这烂人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然后快步绕到他身后,对准那早已经想踹很久的大屁沟踹了一脚,又在一声惨叫中,快步往大门走去。 有道理就可以瞎嘚瑟么?老子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道理。 随着这一脚踹出去,心里果然舒服了很多,再看到听见动静出来迎接的小媳妇,顿时又更加舒服了。 收拾好心情,回到家里吃过宵夜,坐了一会洗漱过后,便搂着小媳妇美美睡去。 第二天,李林就要收拾东西重新滚回学校了,本来他还挺想在家里多待两天,但老爸老妈都认为,还是学业比较重要,既然年已经过完了,多在家里待这两天也没太大意义,耽搁回学校的日期反倒不好,于是便把他赶走了。尽管很大程度上,实际也就是换个地方躺尸打游戏混日子的事,但老爸老妈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活具体是什么样子,总觉得只要是个大学,就跟清华北大一样,也就看得比较重要了。 这是老爸老妈昨天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票也已经督促李林订好了,所以尽管他显然还想在家里混两天,却也别无他法,于是吃过早饭后,便拽着老妈昨晚就已经开始帮他收拾,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在我们的陪伴下滚出了家门。 由于想给我们年轻的自由说话的空间,老爸老妈没有送李林,而是把车钥匙给了我们,由芸姐开着把他送去县城客车站。 到了车站,临上车之际,一路都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不知有什么“悄悄话”想和我说的李林,才终于逮到了单独和我说话的最后一丝机会,把我拽到一边,腆着脸压低声音和我说:“老哥,我有个主意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要不要听听看,帮忙参考一下看可不可行?” 尽管心里觉得这和袁烂人高度相似的家伙,指定弄不出什么好事,但看他弄得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就让他说。 抓耳挠腮地笑着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后,李林才总算把他的目的说明白。 原来这家伙喜欢看网络,尤其喜欢看灵异惊悚类的,出于知道老哥我的亲身经历,知道我现在过的日子,和那些灵异里的主角也差不多,而且更加真实,于是看多了,渐渐觉得乏味了,就起了自己写一部的念头。所以说是让我帮忙参考,实际上就是想和我商量,能不能把这些年经历过的事情详细告诉他,好让他把我经历的那些事情编成。 老李家要出个作家了,而我也“有幸”成为故事原型了? 合着想在家里赖着不走,原来是打我的主意呢。 虽然听起来好像比较有意思,但仔细一想,我换个“马甲”出现在故事里,任由李林这家伙编排,这事情听起来好像也有点尴尬,关键是经历的那些事情,我不大想被家人,尤其是被老爸老妈全部知道,引他们更加为我担心,于是等李林摸着脑袋说清楚,考虑了一会后,我便拒绝了他,让他该上学就好好上学,实在无聊多泡几个妞也行,不要尽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李林既然腆着脸皮开了口,又岂是我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当下一急,屁颠屁颠地跑去旁边小超市买了包好烟和水,拽着我找了个僻静角落好生商量起来,说他已经和袁金柱商量好了,前者愿意给他提供各种一手素材,现在就差我这个“猪脚”点头同意,完了还各种指天发誓,保证会对我告诉他的事情保密,绝对不会让老爸老妈他们知道,见还是谈不拢,索性耍起了赖皮,说我要是不同意,他就不走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点头表示愿意考虑一下,这家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和大家告别,拽着行李上车滚蛋,当然为了“贿赂”我而买的那包中华,也被他自己揣走了。 第三百零一章 鬼将的要求 真想写就写吧,这家伙满打满算,和袁金柱厮混也就是半个月的事,说话做事就越来越向这贱人靠拢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有点事情琢磨着,总比成天无所事事,在学校花天酒地来得像样。 反正我那点破事,就算真说出去,在一般人看来,和编撰出来的故事也没多大区别,再经过李林添油加醋后,更加不会有几个人真信,所以挑一些告诉他也没什么。 送走李林,我们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按照出门前就计划好的,在县城附近几处小景点游乐园玩了一天,在老商场一家大排档吃过晚饭后,才开始往家里赶。 出城没多远,天就完全黑下来了,时间刚刚好,让芸姐不用赶,慢悠悠地开着,来到新阳江与十洞河交汇处的将军坟后,便在路边停了下来,让两个女人在车里等,我和袁金柱则下了河畔。 这一次没用再弄那些花招子“请”,刚来到小山一样的巨大坟包前,提前知道我正在往这里来的将军魂,就已经漂浮在坟头上等着了,白面书童也在象征墓碑的那块立着的大石板旁边,笑吟吟地迎接我们。 从将军魂没用请就自己出来,和那显得比之前几次见,更加阴森冰冷的脸色和气场来看,恐怕是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过来。 “听说你使唤本将唯一侍从使唤上瘾了,想把他彻底从本将身边要走长期使唤?”果不其然,根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将军魂便目光似箭地看向我,冷冰冰开口问。 来这地方帮白面书童说情,我就没想着将军魂会给什么好脸,尽管内心知道,到最后他肯定会同意,但过程也注定不会轻松到哪去,于是定定神后,便笑道:“将军,话也不能这么说,具体情况,我已经听书童大致说过了一些,不得不说,能遇上你这样宅心仁厚的主人,确实是他的幸运。”既然这不苟言笑的家伙这么直接,我也就没必要再绕弯子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放到阴神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不管如何,先恭维几句再说。从来只有拍得不对的马屁,没有真一点不吃这套的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看我再不舒服,只要不打算真和我翻脸,在我堆出笑脸放低姿态后,即便态度不会放缓,至少也不会变得更恶劣,结果没想到的是,将军魂却是凝视着我冷哼一声后,直接问起了萧清荷,根本懒得和我多废话。 “那个阴差呢?为何不见?” “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到,现在天才刚黑没多久,上来赶到这里需要些时间。”我微笑道,然后试探着说:“要不在她到来之前,我们先把详细情况说一下吧,毕竟昨晚书童说得也不是很清楚,我们需要更加了解一些。” 面无表情看了我一会后,将军魂漠然道:“既是那阴差要把青赐从本将身边带走,那本将自然会和她详谈,与你一介凡人并无多大关系。” 我去,我都已经拿出足够诚恳的态度了,没想这家伙却完全把我拒之门外,根本就不打算和我多说。 这就摆明是想找软柿子捏了,萧清荷心性善良,又是女流之辈,而且单从身份上来论的话,她在阴曹地府的地位也不及将军魂,所以我自然要把主动权抓在手里,不能任由这家伙摆布。 真让她和将军魂单独对话的话,不知这家伙会趁机提出多少要求,要她答应了,才能顺利把白面书童带走。 “呵呵,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青赐说这话的时候,我完全是在场的,再说他主要也是想让我过来和你说这事,而且以我和清荷姐的情谊,我也完全能帮她拿主意,所以又何必干耗时间,非要等她到来。”如果将军魂真如白面书童说的那样对他好,那就基本上不可能不愿意放他走,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态势,无非是想趁机谈某些条件罢了。 既然是谈条件,我又怎能真按照他的节奏走,让自己和萧清荷陷入被动的局面。 “你们情谊深厚,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本将无关,与青赐也无关,本将只知道,是谁想带青赐走,谁便自己前来同本将谈,旁人谁也休想在本将眼皮子底下,对青赐有什么企图。”将军魂冷冷说。 这话一听,我心里顿时也就更加有几分底了。 看来真如白面书童所说,这家伙真的很重视他,不然也不会对我防范到这种地步。 弄清楚白面书童在他心里的地位,我自然更加不会真顺着他来了,于是轻轻笑了笑,便准备继续说话,投其所好,说几句他想听的将他打动,从而扭转态度愿意先和我说。 然而没想刚张嘴,却被他雷鸣般的一声冷哼打断了。 “别以为本将不知你上次偷偷对青赐做了什么,这笔账他日本将自会同你算清楚,现在你若是再敢多说一字半句,试图把本将当青赐一样蒙骗,此事便彻底不用再谈了,任你们说破大天,本将也不会让青赐随你们走。” 我顿时有些愣住,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白面书童也同样结成了契约的? 这就有点尴尬了,要知道,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完全是为了彻底满足的白面书童的好奇心,才阴差阳错建立的契约关系,尽管我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但我并未主动起这方面的心思,若非如此,也不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但就此便想撇清责任的话,也是不切实际,更是有些无耻的。无论是有心栽花也好,还是无心插柳也罢,这家伙的唯一侍从,和我结契都是铁一样的事实,想耍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别说那样做,面前这家伙会不会把我生吞活剥,我自己也没这样的脸皮,毕竟这事要说一点私心没有,那是在扯淡。 “好吧,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既然已经被知道,自然便没必要再藏着掖着,这时候有话可说,总比彻底冷场完全沉默来得好,也没有试图去问,是不是白面书童后来,或者昨晚回来后告诉的将军魂。 做为将军魂的侍从,他像一开始那样,和我心照不宣固然好,但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他的主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就无需你关心了,你只需要知道,这笔账,本将他日定将与你清算便是。”将军魂冷冷说。 我挠头笑笑道:“将军,既然已经被你看出来,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没错,青赐确实和我结成了契约关系,但这种契约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而且那晚的情况,你也是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我原本并无这方面的心思,对青赐也更是没有任何恶意,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听我解释一下。” “本将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更不会听你任何狡辩。再提醒你一次,今夜本将显像,目的并非就此事和你纠缠,在那阴差到来之前,本将不会再说一句话,你若是再敢有任何一句妄言,试图扰乱蛊惑本将,此事便彻底不用再谈。” 我笑容顿时有些凝固住。 看来没有事先征求他同意,至少是先让他知情的情况下再做这事,确实已经激怒了他,不然光是白面书童的事情,怎么都不大可能会让他态度变得这么强硬。 这样一来,我的处境倒是更加尴尬了,说话不是,不说话好像也不是。 不经意瞥了白面书童一眼,见他的笑容已经不见,一脸的紧张不安,生怕我会将将军魂激怒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后,所幸也就闭嘴,真的不再说话了。 好在这颇有些严肃的沉默,也并未持续多久,仅仅只是过了三四分钟后,一袭白裙的萧清荷,便出现在了西边的夜色中,径直往这里而来。 见她终于到来,我不由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对脸色森冷的将军魂笑了笑。 正想开口,漂浮巨大坟包上空的将军魂,却攸地掀起一阵阴风,跨过江心,径直往萧清荷来的方向掠了过去。 “青赐,随我来。” 白面书童也没料到自家将军会直接撂下我离开,顿时怔了怔,反应过来,挠着脑袋对我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后,连忙飘起跟上。 这特么就真让人无奈了,满怀信心满怀诚意前来,结果这家伙却根本话都不和我说,直接把我当成了空气,或者一坨那什么,让我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纵然很不爽,很不甘心,也不放心萧清荷自己,同今晚脸色异常臭的将军魂单独对话,但此时也没有任何办法,这对主仆两个眨眼就飘过新阳江,去到了对面半山上,而我却是一介凡胎,根本就过不去,即使从桥上去到马路对面,也同样要想办法过了十洞河才行。 退一步说,既然这家伙已经对我厌恶到这种程度,完全听都不想让我听,那我就算隔着江大喊大叫,或者冒着被滚滚江水冲走的风险,游到对面也没有任何卵用,反而只会更加惹他反感,甚至将其激怒。 于是不甘地看了看,已经被将军魂拦下来的萧清荷,心里暗骂几声娘后,也就只好作罢。 到得现在,只能相信萧清荷能够随机应变,将那难缠的家伙搞定了。 “这家伙谱这么大?也就是你才能忍,换个人早盘他了。”就在这时,下来路上就已经被我约束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袁金柱,也幽幽的开口说话了,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爽,也不知道是不爽我始终不让他说话,还是不爽将军魂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的态度。 “风凉话就别说了吧,现在只能希望清荷姐,能够顺利说服这家伙,并且不会被他提出太多条件了。”我头也没回的说,仍然看着江对面半山上,飘在半空中有些模糊的萧清荷,及将军魂主仆。 “我可不是在说什么风凉话,也没有和你开玩笑,不就是个福泽神么?还是个阴神,连正神都算不上,对付这些阴曹地府的家伙,就不能示弱服软,给脸不要脸,直接盘过去就是。”说着,袁金柱扭头看向我,神情说不上认真,但也不能说不认真,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趁这时候一次性把这家伙弄服帖,一劳永逸?想弄的话,就回去准备一下,今晚就开弄。” 算了,和这种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站着说话不腰疼,满脑子暴力倾向的人解释不清楚,于是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后,也懒得再对牛弹琴。 好歹是守卫一方上千年的阴神,是说弄就能轻易弄的么?别说将军魂和我现在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只是因为结契这事,心里怒火难平才这样而已,即便没有年前那些事情缓和,甚至更恶劣一些,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彻底撕破脸。 这家伙绝对是吃软不吃硬,宁折不弯的性子,除非我真的有胆子,也有本事将他从天地间抹去,否则真那么做的话,老家以后就别想安宁。 好在过程虽然让人忐忑,但实际上却挺顺利,结果也比较令人满意,在江边吹着夜风,等了半个多小时后,一脸轻盈笑容的萧清荷,便随着将军魂主仆一道回到了江边,把最终结果告诉了我。 很简单,就是将军魂同意白面书童跟着萧清荷离开,但萧清荷要发誓保全他,不让他面临存亡之忧,更不能让他被宵小之辈利用,三年内书童不用回来,三年后萧清荷必须还他一个完好无损,成熟许多的书童。 至于这些看起来完全正常的要求之外,有没有与萧清荷达成别的协议,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将军魂对我也是有要求的,就是从现在起,每逢初一十五,我家要带上供品来奉祀他,我在家就亲自前来,不在就让我爸他们来,无论刮风下雨也不得中断,直到三年后书童回来,此外若非生死存亡的大事,他不会再见我,而我以后也不要有事没事,都想着把他叫出来,包括过来供奉的时候,也老老实实拜完就走,不要废话。 特意把不见我当作要求提出来,也是没谁了,足见这家伙总是冷着一张脸,也并非完全性格使然,而是真的讨厌我。 第三百零二章 我留在老家 你不想看到我,你当我特么想看到你呢? 听起来固然有些令人不舒服,但是仔细一想,自从第一次过来,用威胁的方式把将军魂逼出来后,我每一次过来,基本上就不会有任何好事,不是要他为我所用,就是要白面书童为我所用,这一次过来,更是要把他的唯一侍从带走三年,老是吸血鬼一样从他这里索取,能喜欢我才是见鬼了。 既然两看相厌,那以后就尽量不见吧,反正也没什么,你不想看到我每次过来都跟周扒皮一样,我正好也不想每次都看到你那冷冰冰的臭脸。 所以不再轻易相见的要求,听起来虽然有点尴尬,但实际上一点也不过分,于是我当即就痛快答应了。 人都是在的时候想走,可真到了走的时候,却又舍不得走,放到白面书童身上也是一样,数百年来一直跟在自家将军身边,他或许早就有了出去看看的想法,但现在将军魂终于放他出去,却又依依不舍了。随着商定下来,跟萧清荷离开已成定局,他也由一开始的兴奋激动,逐渐变为了淡淡的失落。 尤其听到这三年内,不用回来探望的时候,那双尤为清澈的眼睛里,更是浮现出了一抹不明显,但又显得尤为浓烈的哀伤之意。甚至看他的表情,我都有些认为,他是不是想放弃这个机会了。 这时候说不用回来,实际上也就是这三年里,他不许回来的意思。 好在三年时间,对活人来说或许漫长,但对存在了数百年的魂体来说,却也算不上什么,所以尽管不舍,最终白面书童也没有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随着该说的都说完,真正到了分别的时间,面带不舍地,凌空向将军魂磕了三个头后,也就随着我们一起离开了将军坟。 刚刚转过身,将军魂的巨大身影,就消失在了小山一样的坟头上。 发现自家将军消失,白面书童连忙转过身,看向空落落的坟头,眼里刚刚收起不久的哀伤之意再次浮现。 “没关系的青赐,只是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你家将军这么安排,也不是不许你回来,而是想在三年后,看到一个成长了许多,焕然一新的你,所以不用为此难过。”我倒是有些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重情义,看他完全舍不得离开,不由微笑安慰道。 白面书童微微一震,然后转头看向我,神色微惘地问:“上师,真的是这样吗?我家将军是想在三年后看到崭新的我,不是因为我起了二心惩罚我?” “自然是真的。你家将军这么深明大义,怎么会认为你是有二心,以此惩罚你。不相信你可以看着,等三年后看到焕然一新的你时,他肯定会很高兴。”我笑着说。 这时萧清荷也微笑附和道:“放心吧,你家将军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让你三年不用回来,除了小念说的那些,就是想让你在这三年内,好好的磨砺自己,不用因为你家将军分心。报答你家将军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三年后,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你。” 沉默片刻后,白面书童认真点了点头,而后向我们飘来,变得轻快了许多。 “清荷姐,有下一个目标了吗,这一次要去哪?”回到马路上后,我问萧清荷。 萧清荷想了想,微笑着轻轻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打算先到处逛一逛,目标初步定在北方一带,说起来有些遗憾,以前从没去过北方大城市,现在就当是弥补一下吧。” 听到还没有目标,我不禁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在我看来,她立下的这个宏愿,实在有些大得过头了,实现起来根本不容易,需要的时间也注定很漫长。 生前善良,死于非命后成煞,还有获得解脱的可能,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实际上,符合要求的目标却很少见,更何况这样的冤魂,她还需要解救一万个才能功德圆满。 “其实也没什么,单说做的话,这事难度并不大,也不会有太多危险,无非是多花点时间而已,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可是以前做梦都想具备的优势,如今也算得上是终于得到了。”萧清荷自然看得出我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笑着说。 “好吧……那希望你一切都能顺利,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忙的话,也希望你不要和我客气。”既然她自己都看得这么开,我也就无需再多说什么,唯有祝福了。 萧清荷盈盈一笑,说道:“这是自然,别忘了我们是要互相帮助的,需要帮忙的话,肯定不会和你客气,当然希望你也如此。” 我微微一愣,然后挠头讪笑。 这时候都还在提醒我有事不要忘记她,也真是没谁了。 不得不说,能交上这样的朋友,真的是莫大的幸运。当初那三个师妹上门,梨花带雨的把我请过去时,谁能想到,竟是有一份如此珍贵的情谊,在前方等着我呢? 说起来,恐怕还真该感谢一下袁金柱,如果当时没有他和罗文信勾结,干出那些龌龊的事情,我和萧清荷的情谊,恐怕也不会最终上升到这种程度。 当然最应该感谢的,非此时听到我们回来,下车迎接的张晓微莫属。 如果不是她当时的心血来潮,背着我在校园论坛,发了那篇帖子的话,后面的事情就根本不可能发生。而目前所收获的东西,也基本都是从不经意见到她的那个早上开始。 所以说起来,这小女人,恐怕真是我的幸运星? 想到这,我不禁笑了笑,同时心里涌上一阵浓浓的柔情暖意,暖到等她和萧清荷,及白面书童笑着点头打过招呼后,忍不住张开臂膀,像吃错药一样,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两个圈。 忽然被我没头没脑的抱起来,张晓微不禁楞了一下,然后有些享受,又有些嗔怒,还有些难为情地冲大家笑了笑,同时轻轻捶了我肩膀一下,叫我我把她放下来,不要一惊一乍的弄得跟疯子一样。 萧清荷及同时抱着小李诺下车的芸姐,及放松了许多的白面书童,自然是对此示以善意的,唯有受到了暴击伤害的袁金柱,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轻轻“嘁”了一声表示鄙夷。 要不怎么说恋爱都是酸臭的,而身处爱情中的人,也都是容易发热的呢,搁以前,这些中二举动,我从没认为我会干得出来,然而如今不光干了出来,还干得洋洋自得,没有任何一点尴尬,甚至还有点不想停下来的意思。 又抱着小女人转了两圈,直到连她自己都开始有些受不了我,才心满意足地把她放下来,冲一脸鄙夷不爽的某人嘚瑟的笑了笑。 回应我的,自然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和作势欲吐的哇哇声。 “等着,等我把舒曼搞定了,我天天秀死你……” 没有再过多停留,互相奚落了几句,又和即将离开的萧清荷白面书童说了会话,等也算得上是旧相识的张晓微,也和萧清荷叙了几句旧,又约定好有事随时召唤,无事每固定隔一段时间,一起见上一面后,我们便在桥头上分别,萧清荷带着书童去北方,我们则驱车回家。 还在路上,同样玩了一天,中午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的的小李诺,已经完全睡熟过去了,待回到家时,已经九点过了十几分,老爸老妈正在“灶边”看电视,两个老头子也在。 等我们相继洗过澡,换上宽松的居家服,回到铁炉边陪着看了一会电视,等把李诺放房间睡踏实的芸姐也下楼来后,老头子便对我说,他已经和老爸老妈他们商量好了,我暂时不回省城,就留在家里。 尽管对此早已心知肚明,但真听到这话的瞬间,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年前老头子就已经表明,潘家院对门山地埋相冲的问题,他不会亲自出手处理,得我自己来解决,而在我具备彻底解决的能力前,最多每隔十天,就要画一张“骊山正气图”将汇聚起来的阴气驱散,否则附近一带的孤魂野鬼,就会被吸引过来,人和家畜动物误入,就会有出事的风险。 每十天就要驱散一次,我一个月回来三次,其他时候待在省城,这是不大实际的,何况老头子昨晚那一手,也摆明了是要开始传授我真正的画灵术,所以在老家待一段时间,直到将对门山湾里的问题彻底解决再回省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芸姐别说还有那么大一个店子需要操心,即便她们没什么事情要忙,也不可能一直在老家陪我,所以即便没有怎么说,实际上每个人心里也都清楚,分别已经近在眼前。 于是才有了今天将李林送走后,一起游玩了一天的事。 生活毕竟不是故事,不可能处处逍遥自在诗情画意,实际上这些东西只占很小的比重,绝大多人绝大多时间,都是在劳碌中度过,甚至有的一辈子都没享受过几天生活,如今社会,能安安心心把整个年过完,就已经殊为难得了。 没有任何意见,说笑几句将情绪调整回来后,便接受了老头子的安排。 至于我和张晓微的事情,老爸老妈,包括老头子,也表示让我们自己商量着来,充分尊重我们自己。 毫无疑问,老爸老妈,是很想我们早点把事情定下来的,不说领证结婚,至少也先和张晓微爸妈见面,坐下来认真谈过,好让心里有点底,但我现在既然要留在家,跟老头子学习一段时间,就没办法真像过年时,大家七嘴八舌商量好的那样来了,即便想近期就见面,也要我们自己完全愿意才行,毕竟结婚虽然是头等大事,但继承老头子衣钵也不容小觑。 要说年前,没有想过会发展得这么快也就罢了,可随着长辈们认真谈起,张晓微也愿意后,我就真的有了和他结婚的念头,而且是一天比一天的想。于是说好下来,等两个老头子上楼休息,我们也随后回了房间,一番缠绵后,便抱着张晓微,问起了她自己的想法。 “傻子,你想娶我,我当然很高兴啊,说不出的那种高兴。”张晓微想了一会后,趴起来看着我的脸笑道:“我已经把我们的事情和我爸妈他们说了,如果你真的想快点定下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回去和他们说清楚,准备好就迎接叔叔阿姨他们过去。” “那你不会觉得有点快的吧?”再次确认这小女人,是真的愿意嫁,我心里顿时暖洋洋一片。 “快吗?”张晓微笑着问,然后道:“我觉得其实还好啊。” 我挠头笑笑,其实严格说起来,也没有快到离谱的地步,至少比闪婚是差远了。虽然被老头子赶回来的时候,才把关系弄清楚,但在那之前,差的也只是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 至于要说了解,彼此也已经算得上足够了解。 于是想了想,我又问:“那、还有一个问题,你爸妈他们知道我是农村人,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不?他们……会不会不同意?” 小小的沉默了一会后,张晓微注视着我眼睛笑道:“是他们嫁给你,还是我嫁给你?只要你真愿意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得不到他们祝福而已。” “啊?”我顿时睁大了眼睛,一骨碌翻爬起来。 见我反应如此强烈,张晓微顿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要这么紧张,我都说了这是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实际上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他们喜不喜欢你是次要的,主要是我喜欢就行,总之无论如何,他们最终都会尊重我的选择,我觉得叔叔阿姨他们都挺好的,在家里住着也挺习惯,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好。” 我顿时如释重负,擦擦额头冒出的微汗笑笑。 “但是怎么说呢?既然师伯决定把你留在老家,就肯定是希望你能专心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不要被别的事情牵扯太多精力,所以我的看法,是最好缓一段时间,这样我也有足够的时间,让我爸妈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具体还要你这个当家的定夺,早一点晚一点我都没意见,反正都是一样的高兴,所以看你自己怎么想吧,一切都依你,嘿嘿。” 第二百零三章 坟地搭棚 正月二十,天穿节。 这是元宵之后的第一个传统节日,根据地域的不同,存在正月初十、二十、二十三和二十五等好几种说法,不过大多还是以正月二十为主,又称“补天节”,源自于女娲补天的神话故事。因为传说正月二十这天,女娲自昆仑山炼五色石补天,拯救人类与水火之中而来,同时也是人们期盼风调雨顺,农业丰收,安乐太平的节日。 此外,这还是中国所有传统节日中,唯一由家庭妇女主担祭祀的节日,不过自宋代以后,关于天穿节的记载便逐渐减少了,到现在,全国已经只剩下少数几个地方,还保存着这个传统节日,大多人就连听也没听说过。 早上十点刚过几分的时候,我们便来到因为修在新城区,从而多少显得有些冷清的客车站,下了车后,老爸去找地方停车,而我们则进了售票厅,老妈被张晓微亲昵的挽着一只胳膊,三个女人一个奶娃,外加大包小包的袁金柱去了候车区,我去窗口买票。 没再有任何变化发生,自十六那天晚上,老头子发话后,我继续留在老家,就已经成了定局。之所以又多留了两天,是因为张晓微要把我们的事,向她爸妈交代清楚,同时也是给我老爸老妈他们一些交代,让他们心里多少安定下来一些。 双方长辈近期不会见面坐下来谈,但这两天里,好歹也是通上了话,从张晓微爸妈的态度来看,虽然暂时还谈不上喜欢我这个未来女婿,但我之前惶惶恐恐想过的那些,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的糟糕事情,也一件都没有发生。 现阶段不反对,就已经是比较不错的情况了,于是经过老妈他们初步接触,我也有和张晓微爸妈说过话,回答了一些问题后,我们的事情便算是初步定了下来,等过了目前这段时间,两个家庭就会正式谈婚配融合的问题。 去省城的车两个小时一班,买完票,离发车还有将近一个小时,还算是比较充裕,进到候车区,在旁边坐下,说了两句话后,张晓微习惯性地想从我手里,把车票拿过去看看,但我却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给。 “小气包,看一下都不行。” 见我扭扭捏捏的不肯给,张晓微不由笑了笑,然后转头继续和老妈芸姐说起了话,没有再继续要。 关于说我是小气包这一点,其实是有一定原因的。 尽管小媳妇一再表示一切依我,经过慎重考虑后,我也做出了将谈婚论嫁的事情,往后延一段时间的决定,但在她是回省城,还是干脆就在家里住下来的问题上,我却陷入了犹豫。毫无疑问,我内心当然是希望她留下来的,好不容易拐到个漂亮媳妇回家,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哪里舍得一下子变成异地恋。 但如果将小媳妇留下来,又势必会分心,无法将全部精力集中在跟着老头子学真正的画灵术上。 小媳妇自然看得出来我的左右为难,也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对我很重要,于是在我昨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用试探的语气问她,要不要干脆留下来时,她选择了摇头,并将她留下来,会对我造成的影响分析了一通,重点是这样做,会不会惹老头子不高兴,感到失望。 虽然在我们的感情问题上,老头子始终没有说过什么,从头到尾都由我们自己掌握,就算我们选择马上结婚,他也会笑呵呵的等着抱徒孙,但实际上,我们都清楚,他肯定是希望,我能暂时把感情的事情放到一边,不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张晓微说的道理我自然懂,这条命都是老头子保下来的,既然继承了衣钵,自然就不能让老头子失望,然而真听到张晓微说这些的时候,我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下子来了小脾气,冤枉她是自己想走才说这些。 知道我是心里舍不得,也多少有些委屈,张晓微自然没有把我说的那些混账话当回事,而是极尽柔情地,试图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但小情绪一但上来,再有个善解人意的小女人边上哄着,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消下去的,虽然心里都清楚,也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撒完娇后,闷闷不乐也是怎么都少不了的了。 直到清晨醒过来,那丝淡淡的阴郁都未曾散去,反而随着愈发接近送别的时刻,就愈发开始显得浓郁,小媳妇只得无奈又好笑的再哄了好一会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床洗漱,帮忙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来的时候就带了两身换洗的衣物,和一些护肤品之类的小东西,后面到处玩的时候,老妈又给买了两套,只带走了老妈买的,带过来的则洗干净整理好放进了柜子,说留着下次回来才有的穿,那些属于女人的小物件也留下了一大半,宣示着这个家里,已经开始迎来新的女主人。 随后便是早早吃过饭,带着淡淡的不舍走出了家门。 小气吗?不可否认确实挺小气的,但我乐意。 在家里的时候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有老头子在,现在都已经来到车站,不一会就要分开了,再不抓紧时间矫情几下,更待何时? “我想去个厕所,陪我去吧。”正一头钻在牛角尖里,一边不爽一边爽,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呢,耳边就不经意传来了张晓微的声音。 回过头一看,小媳妇正笑盈盈地看着我,眼里涌动着期许的光芒。 “我也想去,一起去。”才刚反应过来还没说话,在旁边插不上话的袁某人,便噌一下站了起来,说着就要往外面走,被笑容莫名的芸姐盯了一眼,才算明白过来,所谓上厕所只是一个由头,只好挠挠头,一脸迷茫加自我怀疑的重新坐下:“算了,也不是很想去,难得跑路,你们自己去吧。” 虽然正在矫情,但也不会真矫情到,连最后单独相处机会都不要的地步,于是没二话便站了起来,心里一阵窃喜,脸上却无动于衷的样子。 在公共厕所外面侯了两分钟后,张晓微出来,没有回候车区那边,而是被抓起一只手,牵引着往外面走去,也没有说话,因为互相之间已经不需要说太多话。离开售票大厅,来到外面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正有些纳闷这是要带我去哪,有什么企图,小媳妇却忽然转过身,双手环着我的腰,轻轻踮起了脚尖。 我身体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心里缭绕着的那一丝阴郁也随之开始消散,被一抹柔软所取代。 “傻子,现在好些了吗?”一分钟后,唇间的柔软在淡淡的不舍中缓缓离开,然后小媳妇看着我问,脸上的笑意仿佛掺进了花蜜。 其实哪有那么多破事,无非只是不大舍得分开而已,但鲁迅先生说过,矫情是会上瘾的,所以尽管心里其实已经开花,脸上却还是不肯承认,撇撇嘴没有说话。 “别不高兴了,毕竟那里是我们开始的地方,而且还有个店子在,不能没有人打理,完全丢给疯子和杨小天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开不下去了。所以我先回去,把店子理清楚了,再回我爸妈家陪陪他们,完了就回家来看你,行不行?乖,听话。”看我还是闷闷不乐,小媳妇又笑着说,就像在哄小孩一样。 这一句回爸妈家陪他们,又回家来看我,顿时说到了我的心坎里,舒服得不行。 会哭的娃有奶吃,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行吧,既然这样,那就勉为其难的批准你走了。” “勉为其难?还不满意?”一听这还勉为其难,小媳妇顿时就不乐意了,揪着我两边脸颊上的肉问,完了又把魔爪伸进我外套,微凉的手直奔腋窝。 “满意,当然满意,但你要是答应我一个要求的话,就会更加满意了。”被她这一挠痒,我脸上顿时再也绷不住了,抓住胸前的手笑了起来。 “什么要求?” 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笑,我挠着头道:“那啥,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再也甩不掉。既然这样,你就干脆让我提前享受一下待遇,叫一声那什么呗。” “叫什么?”张晓微下意识问,很快便从我的表情和语气中想到了答案,小脸霎时一红:“你想得美,表白就算你那次已经在机场表白过了,但是还没求婚呢。” “考虑一下呗?” “不行,我叫不出来,没你那么厚脸皮。” “叫一下呗,又不是让你大声叫,只要我一个人听见就行了。” “不行,太突然了,我叫不出来。” “……” 在淡淡的不舍中,已经开始离不开的人,最终还是上了驶向省城的大巴,随着大巴发动机运转起来,一点点驶离站台,又一点点驶向出站口而逐渐远去。 迈开腿快速穿过车站大楼,来到人行道上时,大巴已经驶过了刚才当街缠绵的公交站台,正在加速离去,已经无法再透过车窗看到那张脸。 虽然不舍,但这一刻,心里还是挺满足的,唯一小小有些稀罕的是,小媳妇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两个字叫出来。并非不愿意,而是真的叫不出来,尽管我也有些纳闷,这两个字叫出来为什么会这样难,但既然真的做不到,也就不能勉强了,反正也就是个早晚的事。 随着已经开始向家人转变,不,已经就是家人的大小人儿一走,这个年也就算真的彻底过完了,而我也该到了重新调整好心情,迎接接下来在老家的生活的时候。 会需要多久时间呢?我完全无法估计,只知道肯定不会短到哪去,也知道老头子肯定和我一样,希望越快越好。 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买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和新鲜肉等家里吃不到的菜,又给老头子买了两套中山装和里面换洗的衣物,两双新解放鞋,一只新帽子,给爷爷也买了一套后,才往家里赶去。 老头子常年就两套换洗的衣服,走哪都带着,平时想给他买新的,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近期既然要在家里住下来,就不能再完全由着他性子,说什么也要给他添上两套了。 回到家,两个老头子不知已经在谁家混过了午饭,还喝了些酒,给他们准备好,吃的时候只需要热一下就行的饭菜根本没动过,还难得的没有酒足饭饱,就出去满山满寨游逛,一人一张躺椅在院里晒太阳。而小黄狗欢欢,则趴在两张躺椅中间靠前一些的地上,起身摇头晃脑的迎接我们开门进来后,还一个劲的往大门外直瞅,似乎觉得人还没回来完,直到我将门关上,才知道原来就只有我们,芸姐张晓微她们不会回来了,然后重新趴回了原来的位置,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看来不光是人,就连这小东西,大半个月来也习惯了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氛围,如今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一下子也不大适应。 或许是不好拂老爸老妈的心意,也或许是这个热热闹闹的年过下来,心性多少改变了一些,当老爸将新买的衣服拿出来,让试试看合不合身的时候,老头子二话没说,就乐呵呵脱下身上的旧中山装照办了。试完等我重新叠好上楼放回爷爷房间,搬了张小凳子来到院子坐下,说了几句题外话后,便让我去准备一下工具,明天开始搭临时住的棚子,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不在家里住。 “不住家里,要跑外面去搭棚子住?”听到老头子第二个安排竟是这个,我不禁有些吃惊,好好的怎么要住外面去?关键是这棚子搭在哪? “地方已经定好了,就搭在那冤死的女孩原来墓地。”看我一头雾水,老头子又说。 我顿时又完全愣住。 不住家里也就罢了,还跑去坟地住?关键是,那是一个被人故意用“易气”这种堪称野蛮的方式,严重破坏了原有的底气,使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脉产生冲突,不断聚阴的大凶之地啊,干嘛要去那搭棚。 第三百零四章 深渊凝视 再扭头看看老爸老妈,表情不见意外,顿时又明白了过来。果然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这事,老爸老妈同意我们师徒,去那片至今还无人敢去的坟地搭棚居住。 虽然不用担心会出事,但那毕竟是死人住的地方,还闹出过这么多吓人的事,一般人听到要去这种地方住,心里都会产生抵触情绪,也不知老爸老妈,尤其老妈是怎么才克服的心理阴影,下的这种决心。 “我已经找潘家商量好了,他们没有意见,雨布这些村长家也有现成的,直接从他家拿,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潘家还可以出些人手过来,争取两三天就能弄好住人。”等我稍稍缓过来一些后,老爸开口说道,既是说给我听,也是询问老头子的态度。 老头子虽然平易近人,顿顿酒不离口的这个年过下来,看起来俨然已经和农村老头没啥区别,但涉及到传授我师门技艺的事情上,老爸就完全不敢擅作主张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愿意接受旁人帮忙,还是打算让我自己去搭棚子。别说老爸如此,就连年龄相近的爷爷,也在这种事情上对老头子保持充分尊重,不会随便插话。 “这样也好,能节省不少时间,就多找几个人过来帮忙吧。”老头子轻轻点头,说道:“也不用讲究什么,毕竟只是住一段时间而已,过了就没用了,所以只用搭一顶小帐篷,能睡得下两个人,能遮风挡雨就行。” 老爸自然没有意见,见老头子应允下来,又商量了一会后,便起身离家找人帮忙去了。 而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缓冲后,我也算基本上,从老头子这个令人有些意外的安排中明白过来了,他这么做是正确的,在家里住,和我们师徒找个无人打扰的安静地方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既然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跟着他学习真正的画灵术,真正走进那扇刚刚对我敞开的门,就确实应该摈弃旁念,将心思完全集中到这上面,抛去住在家里,难免会和家人或多或少互相影响,也容易受到外界干扰不说,光是在心态上,住家里我就没办法完全摆正。 这一点,在我听到要跑潘家坟山住后,态度一下子就严禁认真了许多上,就完全得到了证实,而在这之前,尽管清楚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做什么,心里终究也还是绷得不够紧,始终有些三心二意的。 那片地方的问题需要我自己解决,老头子不会出手,所以作为我“潜心修炼”的地方,无疑再合适不过。 想明白老头子这么安排的用意所在,心里顿时也就完全释然了。 不就是条件会艰苦一点,没法像住在家里一样舒服么,这又有什么。 …… 三天后,一间隔成了两个小间,大小和我们这地方修在野外的牛圈差不多的草屋,便在原来葬廖玉婷的这片平地上立了起来。尽管按照老头子的意思,随便砍些木棒支撑一下,只要铺得下两张小床,再多少有一些活动空间就行,但老爸又怎能真依他的意思随便来,就算老爸老妈真忍心,让我们在这荒山野岭风霜露宿,住着连牛圈都不如的窝棚,记着我的情,和老头子也把酒言欢了好几次的老村长也不会答应。于是在潘李两家的共同出力,将近二十个人整整两天的忙活下,最终还是将地平整夯实,从潘家扛来好几些撑子木和木板,又就近砍来一些木料,搭成了两间比帐篷更加坚固,也更加宽敞干燥,就算住上个几年也完全没问题的草屋,为了避免过于潮湿,地上垫了一层石头后,又在面上铺了一层建筑胶合板,四周和顶上里里外外围了三四层雨布,还在旁边搭了个三面通风的小棚子用来做饭,前后也经过了一番修葺,杂草完全除去,掏了两条排水沟。 虽然由于地势狭小的原因,草屋有一半是搭建在原来的墓穴上,经过了夯实的地面下,就掩埋着迁坟时只烧去一半的棺材,胶合板下面垫的石头,也是原来的墓石和砸碎了的墓碑,但我们师徒无需忌讳这些,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又经过半天的背运,将折叠床、棉被、油盐菜米和用来盛水的水桶,折叠椅折叠桌这些填充进去摆放好后,草屋就完全能住人了。一同住到山上来的,还有小黄狗欢欢,或许是喜欢上了这片不祥之地,又或者是想和我待在一起,小家伙最后一次喘着热气跟着来到山上,听到我和老头子今晚就开始住下来后,就不愿再回家了,无论老爸老妈怎么喊,都趴在地上不动。 没办法,就只好把它留了下来,事无巨细地方方面面都将我叮嘱一遍,尤其要照顾好师父,缺什么就和家里说后,老爸老妈便和两个爷爷,及老村长等人,赶在日落前回家了,只有这三天同样帮了大忙的潘昌宏留了下来。 老妈其实很想留下来,帮我们做好在这个地方的第一顿饭,一起吃了再回去,但她心里清楚,老头子这么安排的用意,生怕留下来做晚饭会影响到我们,更怕自己越留越不想走,只好干脆心一横扭头走了。 而已经继承了老去父亲的衣钵,算得上同为“修道之人”的潘昌宏,则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这个不大像农民的农民,尽管实际上没读过几年书,据说小学都没有上完,却偏偏有几分文人的儒雅气质,待人温和,谈吐有方,和我这个小辈没有太明显的代沟,和老头子也还算谈得来,所以留下来陪我们“开火”自然没问题。 为了省事一些,老爸特意去买了一套煤气灶,可以同时煮饭炒菜,很是方便,生活用水也不是问题,坟地下面就是水渠,小心一点打起来,沉淀过后就可以用,就是恐怕不能喝生水而已,至于吃完过后的排泄问题,就更加不用担心了,荒山野岭的,遍地都可以解决,只要避开附近“潘家邻居”的府邸,不要去冒犯就行,当然也要远离取水范围,跑水渠下游去解决。 甚至趁天还早做饭的时候,我忍不住在想,要是在这地方住的时间长了,会不会弄得这附近遍地黄金? 生活就是要学会苦中作乐,所以尽管条件差了些,地方也过于偏僻了些,仿佛在避世修行一样,待的也不是啥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四周只有坟茔作伴,但抛去这地方已经变成凶地不计,往好处一想,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别样的经历体验? 要知道,我们师徒现在住的地方,可是在一个深不见底,宛如巨兽之口的黑色深渊中心,“飘”在这张对着天穹大张着,仿佛要将苍穹一口吞下的巨口上,这种感觉想想都刺激。 在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浮想中,将在这个特殊之地的第一顿饭做好时,夜幕已经开始垂落下来,没办法再露天晚餐了,于是收拾妥当后,便在我睡的进门这间草屋里,将小桌子支开摆上饭菜,就着挂在帐顶的无线应急灯开始吃,开动之前,还不忘拍了个短视频,发给此时已经远在省城的两个女人显摆。 小李诺已经快半岁了,如今又得到了天官赐福,已经不用消耗芸姐几乎全部精力,所以回到省城后,便重新接手了休闲城,不再全部交给助手打理,而且貌似已经开始谋划改成KTV,再另开一家西餐厅,而“临福馆”则在张晓微操持下重新开门营业,杨小天也在她们回去的第二天回到了省城,帮着她打理店子。至于袁某人,则打着拉生意的幌子开始到处晃悠,基本不怎么待在店子里,张晓微也懒得管他,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只是提出了他随时保持联系畅通,不许关机消失的要求。 虽然生性就不是个受约束的人,但这家伙也知道,张晓微现在的身份可大不一样了,尽管有说过跟着他学符咒术,勉强算得上半个“弟子”,但他可享受不到当师父的权益,反而还要倒过来被这个特殊的“弟子”管,因为张晓微现在已经成了老板娘,所以尽管不大情愿,却也不敢真玩消失。 不用想,他们在省城的生活定然多姿多彩,但现在是暂时没我的份了。 想快些回到那种日子中,从现在开始就要愈加努力,尽早达到老头子的要求才行。 饭后,潘昌宏继续陪老头子说话,而我在将碗筷洗净收拾好,听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后,就干脆搬上折叠小马扎,跑到草屋外面欣赏起夜幕中的潘家院来。 虽然不像城里那般五彩辉煌,但星星灯火散布在静谧夜色中,宛如星群的景色,却也别有一番意境。 尤其从草屋这个位置来看,更是有一种莫名的,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看着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而最下面的十洞河,便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要是解决不了地埋相冲的问题,或者放任问题恶化发展下去,这片地方最后会不会真的变成另一个世界呢?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清醒过来,循声扭头一看,只见潘昌宏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草屋,站在身后微笑看着我,看样子是准备回家了。 我挠头笑笑,没有具体想什么,就是各种瞎想而已。 潘昌宏微微一笑,点点头后轻声道:“这地方阴气重,晚上也比别的地方冷,好好照顾你师父他老人家。” “知道,我会的。”经他这么一说,我这才算是反应过来,这地方一到晚上,温度确实比别的地方要低上好一些,不光是因为地势偏高,晚上风也有点大,最主要还是这地方,无时无刻都在汇集阴气。 白天有阳气压制还好,但一到晚上,就会尤为明显了,汇聚阴气的速度,也要比白天快上几倍不止。 这还是确定会来这里住的那天晚上,我过来将阴气驱散,今天凌晨又驱散了一次的结果,不然还会更冷。 既然要在这地方住下去,就必须阻止阴气大量汇集起来,否则就算有十二元辰护身,身体早晚也会出现问题,况且还有老头子在。而在具备彻底解决问题的能力前,就只能把画“骊山正气图”驱散阴气的周期缩短到两天一次了,一旦超过两天,恐怕晚上睡觉无论盖多厚的被子都不顶用。 “嗯,如果有什么事用得上大伯的话,就尽管说,不用客气。”潘昌宏又笑着说。 我点点头,然后下意识想问问,我上次回省城后,有关于老巫师后事的问题,确切说是想问问,那个同样待人温和,做了一辈子好事的老人,最终究竟有没有修来福报,走上“金桥”升仙成道,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了。 无论走的是哪一道桥,都是生前行善积德的人才能过的,即使无法位列仙班,至少也是来世有大福报的人,所以走的哪一道其实都不重要,弄不好还会因此勾起他对父亲的回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问。 又说了几句话后,潘昌宏打亮电筒离开。而我也在烧了壶开水,伺候老头子洗脸泡脚,自己也洗漱一番泡过热水脚,又和老头子说了一会话后,放下雨布门帘用两个石头压住,找出那本厚厚的《灵图志》缩回床上翻看。 本来还想趁着此地此景,继续问老头子一些有关于“易气”的问题,及他十五那天晚上展现出来的,真正画灵术的奥秘,奈何老头子还是无意多说,也就只好作罢了。 当天晚上,我便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梦。 和做晚饭时脑补想象的差不多,我和老头子所在的这个山湾,像第一次用“骊山正气图”看到的那样,变成了一个无比深邃的深渊,深渊周围满是刀削斧砍,显得尤为锋利,如玄冰般寒彻刺骨的黑色山峰,就像巨兽锋利的牙齿一样。 深渊中央,草屋静静漂浮着,散发着淡淡的萤光,与周围的极致黑色形成了鲜明对。草屋底下,是一口不断流着黑色血液的棺材,就像托着一座小山的巨鳌,又像驮着“房子”的黑色蜗牛。 而在黑洞一般看不见底的深渊中,则仿佛多出了一双巨大的眼睛,冷冰冰的凝视着我…… 第三百零五章 李长梦 画灵,诞于隋唐,源于道教符咒术与国画丹青的融合。北周覆灭,隋文帝杨坚登基称帝初期,一个修道之余喜欢画画,并且丹青之道造诣颇深的中年道士,心血来潮突发奇想之下,尝试将平时用来祛病退邪的符箓拆解,连同咒语一道融入水墨画中,偶然发现这竟然不会导致符咒失效,而且因为可以将“神”的形象直观画出来,效果甚至比单纯的符咒还要好一些,遂而潜心研究,为此付出数十载心血后,终得大成。 然而倾注毕生心血,开创符箓丹青融合之道,这个道士所收获的,却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严厉的排斥与指责,文坛画坛视之为奇巧淫技,认为这道士是在亵渎诗图,不该在画道之中,添加那些牛鬼蛇神蛊惑人心的东西,道教中人更是直接斥之为外道邪术,严厉要求这道士将邪术封存,后来更是将其逐出道门,勒令其不得再以道人自居,否则将遭到制裁。 这道士一生行善修德,光明磊落,自然不愿承认此为邪术,更不愿毕生心血白流,于是被道教驱逐后,愤然之下自立山头,将此术名为“画灵”,创建画灵派开始广收门徒,传授画灵之术。 结果显而易见,在道门重压之下,画灵派从建立这一天起,前路就铺满了荆棘,历经坎坷,处处受到道教打压,甚至弟子被暗杀这种事情,也时有发生。但即便如此,这个彻底失去了道人身份,成为画灵派“掌门人”的道士也并未放弃,仍然还是顶着巨大压力,将门派建立了起来,收徒传艺,广行善举。 这个道士,自然便是画灵派开山祖师。 有些巧的是,开山祖师爷刚好和我一样姓李,名长梦。 然而任何事物都是两面性,甚至多面性的,就像医生的手术刀一样,既能救人,也能杀人,画灵也同样不例外。尽管开山祖师李长梦是个好人,毕生钻研画灵术的目的,也是为了行善事,但在将画灵善的这一面挖掘出来的同时,恶的那一面也被释放了出来。 道教的严厉斥责其实不无道理,画灵术虽然同样有许多正面作用,但相比起来,利用画灵作恶,却是远远要比用来行善容易得多。随着年纪增长,从“破旧立新”的激情澎湃中逐渐冷却下来,李长梦也完全认识到了这一点,不加以遏制的话,画灵展现出来的负面意义,要远比正面意义大得多,其危害性,根本不是单纯的符咒术能比拟的。尽管在挑选弟子的时候,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挑选那些品德兼优,为人正直,心性温和善良的人收入门下,但也依然无法完全避免。 就在画灵派顶着道门压力,逐渐步入正轨,开始初具规模,李长梦也已是古稀之年的时候,积蓄已久的问题终于爆发。弟子之中开始出现心术不正之人,并且瞒着师门发现了画灵术的恶面,私底下偷偷钻研,等到此时已经接掌门派的李长梦大弟子,也就是第二代掌门人:陈安发现问题严重性,请示师尊准备进行整顿时,已经为时已晚,以二弟子吴越为首的一干心术不正之人,很快暴露了出来,并在即将遭到惩处时叛离了师门。 而在这之前,以吴越为首的一干叛徒,早已在暗中壮大,腐蚀蚕食了绝大部分弟子,并且做下了不少恶举,利用画灵术蛊惑人心,控制他人,随着公开叛离师门后,更是愈发肆无忌惮,弄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最严重的,据说甚至已经有人潜伏到了当朝皇帝身边,致使其性情逐渐大变,喜怒无常好高骛远,导致天下大乱,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于是当前朝被推翻,新朝建立后,画灵派便很快招来了前所未有的血腥镇压,连带着从未做过不义之举的无辜弟子,也遭到了屠戮,门派一夜之间基业全毁,荡然无存。 所幸李长梦一生磊落,善名远播,于是在画灵派毁于一旦后,道门也生起了怜悯之心,转而向新朝求情,使其获得赦免,同时准许画灵术,以一脉单传的方式往下传。最终,除了李长梦和陈安,及身为后者弟子的第三代掌门人之外,其余弟子皆锒铛入狱,以确保画灵术不再外传,而与吴越一系相干者,则皆被处决。 为感激新朝特赦之恩,此时已行将就木的李长梦,主动请求清理门户,追剿已经逃之夭夭下落不明的吴越,并在成功找到吴越,亲手将其清理后,即将辞世时立下门规:此后每代弟子,皆只传授画灵术,禁止修习道术,违者视同叛离堕入恶道,掌门人需亲手清理门户。 此外,每代画灵人首要职责,便是在世间搜寻吴越那一系叛徒的踪迹,一经发现,不得留手。 自此以后,昙花一现般的画灵派,便基本上完全退出了历史舞台,只以单传的方式,一代一代的往下延续,微弱的星星之辉,再也没有燎起过任何一片火光。即便后来道教自身都变得四分五裂五花八门,王朝也经过了新的更迭,再也没有谁会注意到这星黯淡之火,后世每一代画灵人也选择了继续谨守门规,没有谁再动过重新发扬光大的念头。 而那些用来害人的灵图,除了需要焚毁,绝对不能再往下传的,绝大部分也被收进了《禁灵》里面,随着正统画灵术一起传了下来。 至于我当初用来对付害死萧清荷那两个禽兽的“五通喜神图”,正是出自《禁灵》这本厚厚的图志。 “学道即为叛离师门,堕入魔道,前代掌门人需要动手清理门户?” 饶是老早就已经知道,画灵传人禁止学道,禁止学符咒术的门规,但真听到触犯这一条的惩罚措施时,我心里也还是忍不住轻轻震了一下,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还好我也算得上是个“好孩子”,说禁止学,就真的一点也没有去好奇过,即使和袁金柱这个假道士真流氓厮混到一起也没有,要是之前一个没忍住跟他学了几手,现在恐怕就已经触及到“生死线”了? 但是看老头子这个样子,如果我真的学了,他会真的动手要我小命吗? “小子,别怀疑。你也是读了不少书的人,历史上出现的新鲜事物,新奇门派学说还少吗?但是在一次又一次朝代更替的风涌云动中,能传下来的又有几个?尤其像画灵这种,从一开始就一脉单传的,甚至为师有理由相信,我们可能是唯一做到这种传承的人。能做到这种壮举,你以为历代祖师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着恪守门规,不越雷池,无惧生死,甚至无惧痛苦这几点才能传下来,所以该做的尽管做,不该做的就千万不要去做,否则真越过了雷池的话,即便是为师,也无法保全你。”人生到目前为止,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我都是和老头子一起度过,所以他早已对我了如指掌,何尝看不出我在想什么,于是用慢吞吞的语气说。 我轻轻一震,连忙收回心思讪讪一笑。 老头子将无惧痛苦说在最后,就说明无惧痛苦比无惧生死更重要,更艰难。 那么,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比生死性命还难呢? 自然不是很难猜。 所以,老头子说得越是含蓄,语气越是柔和,就越是能够引起我的重视,知道他绝非在开玩笑。 如果我真胆敢做出门规所不容许之事,等待我的就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好在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很低,我可不认为,在明明知道哪些是不能碰的雷区后,我还会有冒险去碰的想法。那不是我这种性格能做出来的事。 见我充分理解了这些话的意思,认识到门规的严肃性后,老头子接着道:“每代画灵人首要使命有两者,其一为发现吴越那一系,利用画灵术作恶的人出没时将其清理,其二既是传承,在前一代离世后,接任掌门职责的传人,就需要开始着手寻找弟子,培养下一代传人,这一点小子你需要谨记。” “他日为师若是死了,这个事情就要开始准备,别耽误太多时间,毕竟天道命运无常,谁也不知道第二天,甚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这种事情,能早一天就好一天。当然在这之前就开始物色人选也可以,找到了也只用告诉为师一声就行,无需带来给为师看,同时在为师死之前,也不可正式收徒,不得向其传授画灵之术。” “为什么?”我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说,有师父帮着甄别人选,帮着一起传授的话,不是会更好一些吗?” 老头子摇摇头道:“表面上看,那样固然是好,但是却违背了开山祖师自他之后,世间只可以同时存在两代画灵人的意愿,原本在门派覆灭,获得一脉单传的特赦时并无这一条,但开山祖师是个有心气的人,硬是自己加了进去立成门规。此外开山祖师还认为,教导弟子不应该有旁人打扰,即使这个人是师公也不应该插手,所以才会有,世间只可同时存在两代正统画灵人这一条。” “正所谓人多必心杂,心杂必生乱,画灵能传承到现在,和这一条其实也不无关系。” “好吧……可是这样一来,一定程度上倒是能避免出乱子的可能了,但是也加大了断传承的风险不是吗?”我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不大能接受这样的固执。 老头子有些意味深长地沉默了一会后,看着我道:“小子,你还没明白过来吗?虽然传承是每代画灵人两个重要使命之一,但不要忽略了,清理叛徒吴越那一系可能还潜伏的人,是排在传承之前的首要使命。所以很大程度上,传承的目的,就是为了寻觅那些人的踪迹,或者那些人出来作乱时将其清理,如果正统一脉都出现了乱子,无法再秉承开山祖师初创画灵术的目的,那你认为,传承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我不禁一愣。 老头子无声叹息了一下,接着又道:“李长梦祖师所立的门规,绝大部分都不是为了能更好的传承,虽然他从未正面提及,但后来的几代祖师,也还是从他立下的门规,留下的遗言和晚年一些札记中分析出,自吴越那一系人叛离,门派覆灭后,他其实已经心灰意冷,不再想让画灵继续传承下去了,只是因为实在舍不得毕生心血诞生在自己手里,又葬送在自己手里,利用所学害人的叛贼也尚有余孽还在潜伏,才给画灵之术留下了一条生路而已。若非如此,在弟子遭到屠戮,门派覆灭的时候,他极有可能就会彻底毁掉所有画灵之术了,所以门派技艺能否传承,对于他来说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事,能往下传固然好,不能实际上也没什么。” 示意我不要说话,老头子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所以这门融合了道教符咒术与丹青的技艺,能在历史潮流中传到现在还没断,真的是一个奇迹,是每一代画灵人恪守门规,为之付出毕生的结果。所以小子你要记住,以后寻找你的传人时,这个人可以天资愚钝,碌碌无为,只要心地善良意志坚定,不容易受他人影响蛊惑就行,切记不可看上八面玲珑心思繁多,你需要花太多精力进行引导之人,这种人或许聪颖好学,懂得讨你欢心,但他日成长起来,也最容易生出二心,与你的期望背道而驰,很难再约束。” “最关键是,务必要谨记,绝对不可挑选富有野心之人成为你的弟子。一个人若是心性跳脱,行事乖张,只要本性善良,甚至不是太坏,就即便行差踏错也仍有回头的可能,但如果是一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家,那就绝无一丝回头的可能了,只会一步踏错,步步错下去……” 第三百零六章 画灵之殇 “正所谓宁缺毋滥,宁折不屈,开山祖师李长梦的意志,就是宁可断掉传承,消失于尘埃,也不可让正统画灵这座唯一的堡垒,被宵小奸人窃取。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这种置之死地,宁可壮士断腕,也绝不苟且妥协的精神,才使得李长梦祖师所创的画灵之术,能侥幸传到为师这一代仍未断绝。” “所以小子你既然已经开始学习画灵秘术,那么在正式成为三十六代画灵人之前,就必须要记住这一点,并立誓会将李长梦祖师的意愿贯彻下去,不在这等事关门派精神传承的问题上犯迷糊,起二心。现在为师问你,你愿意秉承历代祖师意志,成为继为师之后的新一代画灵人吗?” 尽管已经很确定,我以前学的那点东西完全只是皮毛,根本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画灵术,但也没想到,原来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自称画灵人,看老头子说得很严肃,端正态度认真想了一会后,才同样神色肃穆地点头说:“弟子愿意。” “很好,那从现在起,小子你就是我画灵派第三十六代继承人了,去将开山祖师铜像拿过来吧。”见我表态,老头子也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说。 自从开始进入行业,跟着罗文信到处跑以后,祖师爷铜像我就一直带在身边,不光只是一件镇邪之物,同时还是一个很不错的“灵引”,无论阴神阳神,只要画图的时候,将祖师爷铜像放在一边,燃上贡香,就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一些引灵的成功率。以前我还一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祖师爷铜像,会是一件阴神阳神通用的灵引,直到现在开始接触真正的画灵术,才总算弄明白了过来。 没有任何谈得上严肃的流程,回到我住的外间,将祖师爷铜像拿过来,摆到老头子床尾,对着钉在对着门的这面墙壁上,今早用几片木板做的神龛里,上了两炷香后,便算完成了我正式成为画灵人的仪式。 接着坐回老头子面前的小马扎,继续听他说话。 “画灵传承不易,每一代人为此需要付出的很多,既要穷尽精力将门派技艺延续下去,又要在意外出现,脱离正轨时,具备壮士断腕放弃一切的魄力。这种勇气或许想来不是很难,但如果真到了需要这么做的时候,却恐怕会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就比如为师刚才告诉你的吴越,曾经就是开山祖师座下十一个弟子中,最深得他喜爱的一个,天资聪颖,早年也还算为人正直,但谁也没想到,后来竟会走到开山祖师,需要清理门户,亲手了结他性命的地步。” “不仅如此,另外十个弟子,除了在反抗道教打压中身亡的十一青云,老七樊尘,最后仅有生性敦厚的大弟子陈安没有受到牵连,其余全部暗中追随了吴越,在祖师爷决意整肃门风时,更是有四人直接随他一同叛离,唯一不肯同流合污,一度想揭发他们的老五陈珂,也被他们联合暗害致死。最终只有涉事未深的老三在牢狱中度过余生,其余皆三族夷尽,血流成河。” “此外,六十余三代弟子,逾二百外门弟子,仅有一人得以保全,入狱者不足三分之一,余者全因牵连过深被屠尽,因蛊惑帝皇,致使天下民不聊生而受牵连者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小子你能想象在如此惨祸面前,开山祖师爷该是何样的心情,需要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清理门户,亲手了结曾经最受他疼爱的二弟子性命吗?” 我轻轻一震,忍不住转头看了看神龛里的祖师爷铜像,没有说话。 由于是从开山祖师离世后就开始往下传,年代实在过于久远的原因,原本该是金黄之色的铜像,早已在岁月的腐蚀中变成了暗褐色,表面布满了沙眼和小坑,及一些怎么都擦拭不去的青色锈痕,眉眼也已经变得很模糊,无法再看清。若非本身就是一件镇邪灵物,又有历代祖师小心养护,恐怕早就已经不仅仅只是缩小了几圈的问题,更经不住我的“可劲儿造”了。 在我这个应该与败家子无异的后人手中,祖师爷铜像磕过石头,沾过鲜血污泥泡过水,砸过活人死人,甚至干尸枯骨,就差没在吃核桃的时候顺手捞过来用,也不知这个经历过激情热血与辉煌,又经历过大悲大痛壮士断腕的祖师爷在天有灵,看到我这个后世弟子如此对待他,该是什么感想,会不会想干脆降下一道雷霆劈死我? 略微沉默了一会后,老头子又看着我道:“所以日后在寻找传人的时候,小子你务必要谨慎,在完全看清其本性前,万万不可操之过急,不可轻易将画灵之术尽数相授,否则万一后人真的行差踏错,到了必须要做决断的时候,你会像开山祖师一样,像曾经的为师一样备受煎熬。” 愣愣地看了老头子两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不禁瞳孔微缩。 “师父…………你的意思是说,你经历过和开山祖师爷一样的处境,在我之前……你还有一个……弟子?” 老头子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谁?叫什么?现在……”猛然间发现在我之前,老头子竟然就收过另一个弟子,我顿时脑子一炸,只觉头皮有些发麻。 “小子,不要这么意外,在为师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之后,你本来就应该想得到的。”还没问完,便被老头子轻飘飘打断,然后看着我道:“为师刚才已经说了,前一代画灵人离世之后,接任掌门职责的人,就要开始寻找自己的传人。你师公离世的时候,为师刚刚年方四十,如今为师已七十有五,过去了整整三十五年时间,你觉得在你之前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为师可能没有教导过别人吗?何况现在你也已经知道,利用那艳傀作乱的人,同样也出自于画灵门人。” “我……以为师父你告诉我那么多,有关于开山祖师爷和吴越的事情,是想说那时候叛出师门,堕入邪道的人仍未绝迹,和我们一样传承了下来,如今开始重现,利用画灵之术害人作乱。”我揉揉额头,脑子一阵说不出的乱。 看着我沉默片刻后,老头子微微一声叹息道:“吴越那一系是否已经绝迹,为师目前还无法确定,最近一次有确切记载,还是在二十四代师祖的时候,那时候还是明神宗时期,一直持续到思宗初年,两代师祖用了三十多年时间,才得以将之铲除,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未再现世,并不等于已经完全绝迹,毕竟那些人也知道自己一旦现世,就会引起我们这一脉的注意,秉承开山祖师爷遗志清理门户,所以往往隐藏得很深,不轻易现世。一旦敢于开始出来作乱,不是认为我们这一脉已经断代,就是已经有足够的信心挑战正统,无惧开山祖师威严。” “因此,吴越一系传下来的余孽,不现世则已,一旦现世,往往就是经过了几代人蛰伏累积后的喷发,仅靠两代正统往往很难与之抗衡,别说代开山祖师爷清理门户,有的时候甚至顾全自身都难。明神宗中后期至明思宗初年那一次,我们这一脉就险些真断掉了传承,从此世间再无正统,画灵也彻底沦为邪术,是那两代师祖耗费了很多精力,经历了诸多凶险,最终才得以凭借着几分运气,和极强的毅力支撑了下来,成功将当时俨然已经有开宗立派气象,妄图继承正统的一干余孽尽数铲除,使其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也许只是受到了重创,无法再恢复元气仍旧蛰伏,总之没有确切证据,就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忘记我们正统一脉的使命。” “不过就现在来看,那一系究竟是否绝迹,恐怕也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我连忙问。 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因为……新的吴越已经出现。” 原来,我那个已经叛离师门,此前从未听老头子说起过的“师兄”,仍然还活在世上,姓谢名一凡。和开山祖师爷座下的吴越一样,这谢一凡从小也是个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之人,不知该说是本性隐藏得好,还是本来就不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和早期的吴越也同样心地善良,待人热情,属于那种自己只有一个包子,看到路边有饥饿的野狗,都会分大半个出去,如果不够,甚至整个都让给野狗吃的善良,左邻右舍需要帮忙,就绝对不会推辞,放下自己事情帮忙的热情。 总而言之,原来的谢一凡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哪怕他其实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因为祖上地主的成分,在大革命的时候,全家还被拉去批斗过,当时正值壮年的爷爷活生生被斗死,奶奶也落下了终身残疾,在他只有九岁不到的时候,父母也在一场大火中丧生,可以说村子里很多人都算得上是他家的仇人,也依然没有因此便仇恨大家,反而因为父母双亡后,吃过许多人家的饭,长大后对整个村子都怀着感恩之心。 秉承着历代祖师宁可寻找愚钝之人,也要对聪颖之人小心谨慎的教诲,老头子在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公离世后,一开始并不打算收谢一凡为徒。尽管这个人,实际上和老头子是同村人,还沾着些亲戚关系,是他看着从小长大的,完全算得上知根知底,在他每次回到家的时候,还会特意跑来听他说那些奇闻轶事。 促使老头子改变主意,最终将谢一凡收入门下,是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 那年谢一凡二十一岁,出事那天,他本来是和村里几个同龄人商量好了,趁农闲一起去市里面打工,结果刚走出村口不远,就看到老太太坐在路边,一边呻吟,一边低声咒骂着什么,旁边摊着一条被砸碎了脑袋,尚还在扭动的五步蛇,上前一看一问,才得知,原来这邻村过来走亲戚的老太太,刚刚走到这里时,被路边突然窜出来的一条五步蛇咬伤了脚踝,老太太知道这种蛇的毒性,当时四野无人,心知老命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就心一狠,农村妇人的彪悍性子激发,抓起咬伤她的五步蛇踩在地上,捞起石块便将蛇头砸成了肉酱复仇。 将毒蛇砸死后,老太太就一边开始咒骂,一边在咒骂中等死,骂苍天不开眼,骂这该死的蛇自己找死还要拉上她垫背。 得知老太太被咬伤,也就是五分钟不到之前的事情,蛇毒尚未完全扩散开来,谢一凡想也没多想,就解下皮带扎紧老太太脚肚子,趴下器帮他吸起蛇毒来。将毒血吸出来后,又招呼着几个同龄人,七脚八手把老太太背到大路上,拦下路过的一辆拖拉机送到了医院。 最终因为送医及时,事先又经过紧急处理,老太太保住了性命,整体没有太大的凶险,相比起来,反倒是不顾自己安危,帮她吸毒血的谢一凡,因此丢掉了半条命,口腔溃烂,嘴唇肿大,半个多月才消下去,完全没办法吃东西,若不是来得及时,小命也要跟着玩完。 经此一事后,老太太及其家人,怎么都要将自家年龄与谢一凡相当的孙女嫁给她,而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也并未表示出抗拒,而是很愿意与心地善良的谢一凡共结连理,最终却被他笑着婉拒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实际上已经有心上人,更多只是出于感恩,才愿意嫁给他而已。 发生这事的时候,老头子并未在家里,回来时谢一凡已经痊愈出院了大半个月,听家人村民说起这事,考虑了整整一天一夜,问过谢一凡意愿后,便改变主意,将他收入了门下。 在老头子看来,一个为了不相干的老太太,敢于冒这种危险的人,就算以后再会变,也不可能会变得良心全无。 然而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就是如此善良热心的谢一凡,最终却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同草芥,彻头彻尾的奸恶邪人…… 第三百零七章 气 说到这里,老头子在我之前的另一个弟子谢一凡的故事,也就戛然而止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从老头子说的来看,在成为画灵传人之前,这个谢一凡,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将自己本性隐藏得很深,所作所为皆是伪装的可能性极低。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在成为老头子第一个传人后性情大变,成为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呢?” 老头子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夸张,他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老太太,把自己小命都搞丢半条的谢一凡,后来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真实情况就只可能比他描述的更加恶劣。 前有一个深得开山祖师李长梦喜爱的吴越,他本是良善之人,却在接触画灵术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野心家,直接导致整个画灵派一夜之间被屠尽,血流成河,使恩师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后又有一个同样天资聪颖,原本连看条狗饿死都于心不忍的谢一凡,在成为画灵传人后,变成视生命如同草芥的魔头。这还只是老头子告诉我的,没有告诉我的,或者已经被掩埋在历史长河中,就连老头子也不知道的,不知将还有多少。 真正的画灵术,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其诱惑力真的能大到,使原本淳朴善良的人,变成泯灭人性的魔头的地步? 听故事的人都不会满足于听不到结局,尤其是在这种,促使一个人心性彻底转变,滑向天平另一端的重要转折上,尽管这对说故事的人来说,将其娓娓道来未必是一件愉悦的事,于是踌躇了一会后,我还是问起了谢一凡转变的原因。 然而,尽管我很想知道,但老头子却不肯再多说了,也不知道是那一段记忆,曾经给他带去的打击实在太大,实在不愿再回忆,还是认为现阶段不宜告诉我那些。 最终老头子只告诉我,在堕入画灵邪道,叛出师门后,谢一凡在画灵一道上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甚至能用可怕来形容。这当中固然有他本来就天资聪颖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堕入邪道后,突破了道德底线,不用再受任何限制所带来的必然结果,而那个彻底改变了我一生的艳傀,及用我的三魂所养成的“杀傀”,则正是由他创造而来,所以日后,万一真到了需要我直接面对他的时候,我务必要小心。 尽管没有说得太明白,但从老头子的神态和语气中,我还是听出了一些力不从心的意味。 也就是说,这个我从未谋面,但是却直接间接给我带来许多大.麻烦的“师兄”,已经成长到了即便是老头子,也很难对付的地步…… 新的吴越已经出现。 能让老头子如此评价,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要知道,这个吴越,可是当时对画灵派有巨大影响,导致一个原本有望兴起的新兴门派,直接走向毁灭,把手都伸到了朝局,甚至伸到了帝王身上的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搅动风云的枭雄。如今社会虽然已经不可能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但能让老头子如此评价,就说明至少在心智这一点上,谢一凡已经不遑多让隋唐时期的吴越。 没有再多问什么,见老头子明显已经有些疲乏,将从家里搬上山来的躺椅,弄到草屋外面的小片空地上放好,支好太阳伞,又泡了壶茶放到旁边,等他躺上去休息下来后,我便回到草屋,拿出一个草垫子放到神龛下方,对着祖师爷铜像开始打坐。 老头子今天已经说了很多,都是他认为现阶段我该知道的,既然他认为促使谢一凡转变的原因我还不该知道,那就没必要再问。实际上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在我心里掀起巨澜,需要些时间来消化了,一下子知道太多的话,反而贪多嚼不烂。 于争议中兴起,于鲜血中毁灭,这,便是这个奇特门派的故事。 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意气风发,有的,只是开山祖师爷,从将道教符咒术拆解再用自己创造的方式组合,隐藏到水墨画中,第一次成功使其发挥符咒作用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开始伴随的一丝苍凉,随着他在画灵一道上的挖掘成长而成长,最终在刀光剑影与绝望哀嚎,及将大地染红的血流中,变成一股悲壮。 也许从开山祖师李长梦,亲手终结逆徒性命那一刻起,画灵派的故事就已经终结,在他心里已经终结,延续下来的,只是他胸中的一口气而已。 而每一代画灵人胸中,也要有这口气,才能真正可以称之为画灵人,否则就像袁金柱那贱人,十五那天评价我画的天官赐福图一样,只是鬼画符罢了。 如今已经是我们师徒,搬到山上来住的第七天。和一开始想象的,搬到山上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跟着老头子学真正的灵图画法不同,实际上这几天里我很少研墨画图,甚至几乎没有动过笔,而是在老头子的指引下,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绝大部分时间都对着祖师爷铜像打坐,培养,或者说寻找胸中的那一股气。 说起来有些奇葩,我原本以为画灵人并非修道之人,可以不用做太多打坐冥想之类的事情的,结果事实却证明只是我太天真,太一厢情愿了,即便不修道家的“道”,画灵派也依然有自己的“道”。 道这种东西历来是极为玄妙的存在,好像并不存在,又好像无处不在。由于我以前没有多少打坐冥想的经验,对“道”这个玄妙抽象之物的理解,也停留在很肤浅的层面,所以如今要在打坐冥想中,捕捉到画灵派的“道”所在,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除了想得头昏脑胀,坐得屁股酸痛四肢发麻以外,别的一无所获。 尽管老头子已经将极为抽象的“道”,说成了听起来好像要具体一些的“气”,但对于我这个生于红尘,长于红尘,更心系红尘,自认也谈不上有什么悟性的俗人来说,依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却是掌握真正画灵术的重中之重。几天下来,老头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只有找到那股气,人才能从中得到升华,从而领悟到画灵的精髓,成为真正的画灵人,否则就算握着笔画上一辈子,也依然还是会在现阶段徘徊,进不了那道门槛,所以用老头子的话来说,目前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画图练手,因为我现在掌握的灵图画法,和真正的画灵术完全是两码事,练了也没用。 总的来说,我现阶段掌握的灵图画法叫“引”,只能将由道教符咒术演化而来的,属于画灵派的“符咒”画出来,初步具备灵图的作用,但是还无法在这个基础上与“画”融合,所以还无法称之为灵图。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我画的图,鲜有人能看得懂,只有在成功引灵附灵之后,才能变成具体的形象,而在这之前,就像袁金柱说的那样,纯粹就是在“画符”而已。这是画灵的基础,也是开山祖师初创画灵术时的雏形,每一个画灵人都要熟练掌握了“引”的画法,才能学习真正的画灵术。 除了没有真正的灵图的美感,“引”的画法最大弊端,就在于想让“灵”为自己所用的时候,画灵人将完全处于绝对被动的局面,就像我十多年来早已经习惯的那样,每次画灵图的时候,都不能缺少“灵引”,而且每次引灵附灵,都需要四五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完成,还需要一定的运气成分,无法保证每次都能成功。 说句难听的,就是感应到灵图引召之力后,要引的灵来不来全凭心情,画灵人完全不具备主动性。 而真正的画灵,则会真正具备一张画该有的美感,因为是真正在画图,而不是在画属于画灵派的那些“符咒”。就像十五元宵节那天晚上,老头子画“天官赐福图”时展现出来的那样,在真正下笔之前,画灵符咒就已经画出来了,只是没有落到纸上而已。 除了具备画该有的美感,真正的画灵术最大好处就在于,能够完全省略那些繁琐的流程,无需任何灵引,只需要在磨墨的时候,加入画灵人自己的血就可以,同时也无需再花时间去引灵,更不用去担心失败的问题,画一成,就立马起作用。 这种画法叫“令”,以画灵人自身鲜血,与画灵符咒为媒介,直接向需要的灵发号施令,命令其前来为自己所用。 对灵发号施令,才是画灵术的真正精髓所在,可想而知,这是一种何等直接,甚至堪称霸道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开山祖师爷,在初创画灵的时候,整个道教都没人出来说什么,直到他终得大成的时候,才开始出来极力反对打压,甚至将他逐出道门,勒令他不得再以道人自居。 除了画灵术因为国与霸道,一旦被心术不正之人掌握,就极其容易沦为害人邪术,根本上的原因,就是因为开山祖师爷所创的画灵术,不光会对一般的灵体发号施令,更能对道教中的神发号施令,这一点,使得整个道教中人心理上精神上难以接受。 跳出五行,不在轮回之中的神,怎能被凡人发号施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是对漫天神明的亵渎! 所以在开山祖师李长梦终得大成的时候,极力声讨反对,试图打压他的,其实不光仅仅只是文坛画坛和道教,实际上佛教也有参与其中,只是因为祖师爷所创的那些灵图,针对佛教众神的不多,再加上一些现在已经不得而知的因素,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才渐渐被忽略了而已。 天地万物,无不可收入画中,因此真正的画灵术,达到一定高度,就能够对天地万物发号施令,诸天神佛,冥府阴神也同在其中! 如此一来,当时的道教不遗余力打压,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真允许如此霸道的画灵术壮大,那才叫怪事了。 而想要做到这一切,那股玄之又玄的“气”,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只有在画图的时候,将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随着画灵符咒一起融入画中,才能使灵图真正具备对天地万物发号施令的作用,就像那天晚上,老头子一开始下笔,外面就开始风涌云动,天官紫薇大帝神息很快赶至,萧清荷白面书童完全不敢接近一样。 没有这股气作为基础,一切都只是在空谈。 只是这股气究竟在哪,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并且捕获为己所用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四个字,我不知道。 老头子只告诉了我真正的画灵是什么,只告诉了我这股气的存在,及其在画灵术里的重要性,但是却没有告诉我寻找的方法,甚至连个大致的窍门都没有,所以尽管很难,也终归还是要靠我自己在冥想中去找。 不过仔细一想,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的东西,本身就是极为抽象,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存在,每个人的思想、智商及领悟能力都不一样,所以面临的处境也会不一样,就算老头子想教,恐怕也没办法教。 道理我都懂,只是连个大致的方向都没有,完全一头雾水一筹莫展,光是坐着想又有什么用? 就像身处一望无际,没有任何风浪,天上也没有星月日云等任何物体可以参照的汪洋中,就算有再好的水性,再充沛的体力,又如何知道该往哪一边游,才有可能最终抵达岸边呢? 目前的我,便是正面临着这样的处境,满怀希望,却又完全找不到方向。 从仿佛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的诡异状态中清醒过来时,直觉上觉得时间已经不早,有些沮丧的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下午五点零几分,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感慨着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后,便收起心思捶捶早已酸麻酸痛的腰和腿站起来,准备开始做晚饭。 第三百零八章 将军魂 来到外面,这才发现老头子竟然不在,看来在我打坐冥想的时候,上哪里溜达去了。只剩小黄狗欢欢趴在地上往远处看,见我走了出来,起身摇着尾巴脚边一阵转。 人上了年纪就会闲不住,即使老头子不是寻常退居了“二线”就无所事事的人,也依然逃不过这个定律,何况山下还有他好几个“老伙伴”,一个星期下来,已经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是和爷爷他们上哪里逛去了,天黑之前也肯定会回来,于是将躺椅太阳伞收好放回草屋,提着水桶水瓢,在水渠边舀了桶水回来后,就开始淘米做饭。 还没打上火,放在草屋床枕头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老妈打过来的,问我做完了今天的“功课”没有,做完了的话就回家去吃晚饭,不要再做了。 “回家吃饭?”我不禁有些奇怪。为了不影响到我跟着老头子“清修”,正式搬到山上来住后,家里就没再给我打过任何电话,即使想知道我们缺什么,也是老爸在傍晚的时候上山来问清楚,然后回家去准备,像这种老妈直接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倒还是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 “是啊,你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就在家里,所以你不用再做晚饭了,回来吃,今晚就在家里住。”或许是因为一个星期来,终于可以再见到儿子一次,所以老妈听起来有点高兴,笑道:“你忘记明天就是二月二了吗?” 微微愕然了一下,我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怎么就把这个日子给搞忘记了呢?亏我还一天天的数着日子过,知道今天已经是在山上的第七天,结果连日历都记不清楚了。 看来这一天天神游天外的,已经被那股不可捉摸的“气”弄得有些魔怔了。 “今天的事情忙完了就快点回来吧,晚饭妈已经煮好了,就等你来家,这是你师父他老人家的主意,不是我们擅自做主的,把欢欢也带回来,不要丢他自己在那里。”听我已经反应过来,老妈顿时又笑着说。 既然是老头子主动给我放的假,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是三下五除二地将东西收拾好,把泡了水的米滤出来晾开,免得一直泡着水过后没法再吃后,便放下草屋的帘子用石子压好,不让太多湿气灌进去后,抱上小黄狗往家里赶去。 这地方除了我们师徒,晚上根本没什么人敢来,所以自然不用担心会被偷的问题。 二月二过不过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萧清荷将白面书童带走那晚上,我答应将军魂每逢初一十五,就带着香烛供品去祭祀他,在家我自己亲自去,不在家就由老爸他们代劳,结果才刚刚来到第一次,就差点被我漏过去了。如果不是老妈提醒,我根本就没有想起来。 回到家,老妈果然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不光两个老头子,满爷和堂伯,老村长支书及潘昌宏也在,我逗着狗一路小跑着进到家时,最后一个菜也刚好上桌,于是洗了把脸后,便在铁炉一角坐下开饭。 上次从将军坟回来后,我便把将军魂的要求告诉了老爸老妈,所以他们已经知道这事,并且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就已经代我去祭祀过了,还在将军坟前,把我目前脱不开身,无法亲自过去的原因说了出来,希望将军魂能理解,所以我无需再连夜过去。 而老村长他们之所以会在我家,除了得知老头子今天下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经过当初一系列事情后,我一大家已经恢复了对将军坟的祭祀,重新回到了集体中。 每年二月二龙抬头,方圆二三十公里范围内的绝大多村子,都会集资举行祭祀活动,感谢将军神灵护佑一方百姓,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需要的钱其实并不多,也没有任何硬性标准,出多少都行,所以一直以来,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参与进去,就连县城也会有许多人自发前来祭祀,而我们村也只有我一大家,因为将军魂当年想杀我的事情,十几年来没有再参与进去,一分钱一粒米也没有出过。 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所以老村长他们过来,也是想商量一下明天集体祭祀时的一些事宜。 和往年完全不同,因为年前潘光海夫妇的事情,如今许多人已经知道,将军神灵是真实存在的,不像以前那样,更多只是作为一种精神信仰,所以在经过老村长他们提议后,由乡里牵头,与另外三个乡联合,将所有参与集体祭祀的村子联合起来,四个乡财政出大头,村民延续自愿捐款的传统,打造成了一个为期三天的“将军节”,不再各个乡村单独进行祭祀,到时不光有祭祀活动,同时还有芦笙歌舞斗牛等表演。 在某些特定节气日举行盛大集会,也是我们这少数民族地区的老传统了,很多地方都有各种各样的节,所以无论男女老少,都已经习惯了到处“看会”,还衍生出了很多专门赶各种“会场”的商人,一到看会的时候,就会引来大批大批的游客。 近年来,为了宣传当地特色,拉动一下经济,各种各样的“节”也越来越多,除了传统性质的,像什么草莓节、樱桃节、赏花节登山节之类的也越来越层出不穷。我见过较为奇葩的,就是在一些登山拜佛之类的节日时,卖狗肉的商人也接踵而至,在半山上摆狗肉摊子,游客上山烧香拜佛,下山大嚼狗肉。 据说在策划“将军节”的时候,我们十洞河乡本来想独占鳌头,其他三个乡参与祭祀就好,不用出资,或者象征性出资就行,但紧邻的阳江乡根本不同意,认为即使要承大头,也应该由阳江乡来,因为严格说起来,将军坟是在阳江乡的地盘内,哪能让外人抢风头,正相争不下,另外两个乡也不同意了,说自古以来,将军坟都是所有人的纪念对象,属于几个乡共同的文化遗产,不能因为恰好在某个乡,就被某个乡完全占为己有,更不能搞主次先后之分,争得头破血流,谁也不同意别人的说辞,最终还是县里面出手,才敲定为四个乡共同公平出资,不搞那些虚头巴脑。为这点破事争成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为了推陈出新,起到更好的宣传效果,将“将军节”打造成整个县,整个地区,乃至更大范围内家喻户晓的盛大节日,除了传统的芦笙歌舞斗牛大赛,明天的重中之重,就是明天开节时的祭祀仪式,为此专门从市里面请了歌舞团,穿上民族服饰和汉服进行排练,还花大力气考证了将军坟的历史,及其生前的英雄事迹刻成碑文,在我成天打坐冥想,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一个星期里,已经立在了经过修葺后的将军坟旁边。 我也是由此才得知,原来将军魂是唐朝天宝年间的一个汉人将领,姓杨名元乾,那时我们这地方人烟稀少,还属于蛮荒之地。南诏国叛唐,双方反目成仇后,唐朝曾先后对南诏国发动过三次大规模战争,而杨元乾,则是在天宝十三年,唐将李宓率军进攻南诏,打至南邵首都太和城后,做为后援军进入的南诏国。 再然后的事,高中上历史课时,有认真听的人应该也都知道了。唐军兵临城下后,南诏王阁罗凤坚壁清野,闭壁不战,很快唐军粮草便耗尽,一多半的人因瘴疠瘟疫和饥饿而死,李宓不得不率军撤退,而这时南诏趁势追击,唐军全军覆没,至此,对唐朝政权形成沉重打击,诱发安史之乱的“天宝战争”,彻底以失败告终。 当杨元乾所率的后援军进入南诏国时,李宓已经战败,投洱海殉国,随噩耗同期而至的,还有刚刚经历过胜仗,士气正盛的南诏大军,猝不及防之下,杨元乾及其他两个低级将领组成的后援军一触即溃,再次大败,只得溃散而逃。 也不知是实在慌不择路,还是怎么的,且战且退逃出南诏国后,杨元乾这支溃不成军的残部,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流窜到了我老家这一带。那会我们这地方虽然也属于唐朝境内,但由于人烟稀少,属于莽荒地带,只有少数民族,还始终不大安分,因此唐王朝对地区的统治力实际上比较薄弱,不然也不会有一支军队溃逃至此,地方上竟然都没几个人知道。 见这地方人烟稀少,刚从战场上逃得一命不久的杨元乾残部,确定身后已经彻底不见了追兵,随着惊魂方定下来,心思也就渐渐多起来了,确切说是渐渐变得扭曲,于是很快便发生了哗变,不听军令,由军变成了匪,开始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战场上的恐惧转为怒火,宣泄到了当地的原住民身上,认为这些少数民族,跟南诏国都是一丘之貉。 身为将领,杨元乾自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尽管只是一个低级将领,该有的是非观念也还有,但是此时已经发了疯的部下,哪里会听他的,于是很快便遭到了部下的抛弃,甚至险些被反叛的部下所杀。幸得当地一个善良的少数民族女子相救,瞒着家人将他安置到一个山洞里养伤,才保住了性命。 于是伤势复原后,杨元乾通过这个年轻女子,将附近一带的少数民族联合了起来,组成武装,共同抵抗原本由他率领,此时已经完全从军变成了匪贼的军队。 再战败的军队也是军队,尽管少数民族历来彪悍,又有“本土作战”的优势,但在尚未联合起来,还是一盘散沙的时候,还是很难与依旧成建制的军队抗衡,直到杨元乾的加入,同样组成建制联合作战,再利用对地形熟悉的优势,才逐渐扭转过了局面,开始反败为胜。 然而这样一来,杨元乾也就彻底成为了原来部下的眼中钉,于是在一场追击战中,将杨元乾率领的少数民族武装,分散引诱到了新阳江畔的伏击圈中,最终就在将军坟附近,集中火力将他成功杀死。据说当时脖子都被砍断了一半,死的时候耷拉着歪垂到一边,身上插满了箭矢。 尽管在这一战中,杨元乾战死,但他组建起来的少数民族武装,并未如这支匪军的愿就此解散,重新变回一盘散沙,而是在他这个外人的惨死的刺激下,展现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凝聚力,以往互相敌视,流血厮杀的部落之间,放下所有仇恨成见,真正通力合作了起来,向这支匪军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反扑! 就在双方之间的战争如火如荼时,地方守备也经过重重困难,从外地借来了大军,与少数民族部落武装合作,经过数场大战后,最终,成功将这支从南诏逃至此地的叛军镇压了下去。 为了纪念在这场反抗战役中,说服各个部落酋长,将各个部落联合起来,并一直身先士卒的杨元乾,战事落下后,各个部落以少数民族的方式,将他厚葬在了战死的地方,也就是新阳江和十洞河交汇的畔边,每逢节日便前来吊唁,一代一代的延续了下来。尽管在漫长的岁月中,这个将军曾经的事迹,已经逐渐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被人们渐渐忘记,但每年祭祀的传统,却是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而战死后的杨元乾,也并未辜负人们对他的信奉,没有放弃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从此化身神灵驻留了下来,护佑着他曾经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人。 至于老村长他们过来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明天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还会有一些“民俗舞蹈”的表演,和祈祷风调雨顺的环节。他们知道老头子是真正的高人,所以就想过来商量一下,请他做为嘉宾参加明天的祭祀,代四个乡在仪式上乡宣读告词。 第三百零九章 将军怒 老村长他们知道,老头子是清高之人,对这种抛头露面大搞形式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所以只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来我家坐坐,再借着吃饭喝酒的时候“顺便”提一嘴商量一下,并没有说太多,也没有打感情牌,就像是说了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怎能不知道老头子这样的,是什么性子,把事情说出来也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弄那些虚头巴脑的,那些不必要的话说多了只会适得其反,还容易伤感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就不重要。虽然乡里面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老村长和支书,就像是在说村里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但只要稍微想一下,就不难知道,他们其实是带着乡里的任务而来的,真不重要,就不会开这个口了。 或许是能体会到,他们开这口背后的难处,所以老头子没有考虑太多,竟然就真的答应下来了,弄得我大为意外。 而为此而来的老村长支书,显然也没想到老头子会这么轻松就答应,都不禁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喜,赶忙解释起了缘由。 原来之所以会想到请老头子过去,代四个乡宣读告词,并非完全只是想找一个有名望的人,去做场面功夫这么简单。实际上我们我们这一带,在民间俗事上算得上有名望的人多了去了,而老头子不过只是一个外乡人,因为我当年的事,和潘光海夫妇的事,在人们心里名望地位很高不假,但更多也只是局限在附近几个村子里而已。出了几个村,实际上就没几个人认得他了,所以在声望上,还真比不上几个十里八村无人不晓的老人,老巫师去世前,就是这些人当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个。 所以乡里决定请他过去当“嘉宾”,其实是因为一些怪事。 既然要围绕将军坟,隆重打造一个“将军节”,自然就免不了,要对将军坟进行一些施工,立功德碑,重新修葺其实都算不上什么,重点是为了搭建一个,能同时容得下一两百人的舞台,施工方对将军坟周围的环境,做了一些改变,说白了就是进行了一些破坏。 如此一来,问题也就出现了。 和十多年前修建大桥时的问题差不多,尽管工程量不在一个等级上,绝大多都是临时设施,完了还会拆走恢复原貌,但从一开始,施工就不大顺利。虽然不像当年那样,出现各种各样的安全质量方面的问题,但据所有施工的工人和负责人说,从施工开始,他们就莫名其妙的,总是觉得心里很慌,还有点害怕,就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样。 因为这股说不清缘由的恐慌情绪,好些工人来干了一天,甚至半天活后,就直接离开,说什么也不肯再来了,逼急了,甚至干脆表示工资都不要,总之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干。 本来就是年前开始策划,年后才敲定的事情,周期很短,总共只有一个星期施工时间,再被工人这样一耽搁,时间上顿时就更加吃紧了。没办法,四个乡只好加大预算,把工人工资提了又提,到处找人补缺,要求两班倒施工,二十四小时不停,为了节省时间,更加方便安抚人心,工人也直接就进请,来者不拒。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将工资提升了两倍多后,愿意干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就连我们村,也有好些个跑去了将军坟干活。 尽管那股恐慌情绪一直都在,只要是参与施工的人都有,好在也没有真出什么事,经过几天彻夜赶工后,舞台终于在今天一早顺利完成,然后紧锣密鼓地开始布置,调试。 工程的顺利完工,让大大小小的负责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始认为之前的恐慌都是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尽管实际上几天以来,只要是与工程有关的人,心里都同样盖着一层阴霾,其中便包括这些负责人。 直到市里的歌舞团,坐着几辆大巴到来开始排练,一上舞台就纷纷表示,忽然觉得心里很慌很怕,胆子小一点的,甚至脸都吓白了,负责人们才不得不重新认识问题的严重性。 要知道,这些从市里来的人,此前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如果施工时人们觉得害怕,还可以解释为有人以讹传讹,故意渲染恐慌情绪,最终搞得人心惶惶,那这些原本不知情的人,一上了舞台就开始害怕,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出现这种事情的原因,只是在还没严重到必须要正视的时候,都不愿意承认而已。再联想到十几年前修桥时,大桥屡次沉入江水,有人在梦中警告,不许在将军坟面前修桥的事情,问题根源已经再明显不过。 桥修一次踏一次,还可以换个地方修起来,但是花大力气策划宣传,已经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的“将军节”办不成,可就完全没办法收场了,硬着头皮办下去,到时候出现什么重大事故的话,更是要有人保不住头上的乌纱帽。所以尽管在政策上一直反对封建迷信,但到了这个时候,几个乡的头头脑脑已经别无选择,于是在不声张的前提下,开始找人解决。 当初潘家院“鬼媳妇索命”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出了两条人命后,更是好几个乡的人都知道,更别说老村长他们,还知道我和将军神灵沟通,让他帮过我忙的事,恰逢老头子目前这段时间也留在了我家,带着我住在潘家坟山“修行”,所以老村长支书,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老头子。 在老村长他们看来,曾经险些被将军神灵害死的我,现在都能让他反过来帮忙,如果再有老头子坐镇的话,会出事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希望,老头子能和将军神灵沟通一下,让将军神灵不要动怒,不要责怪人们打扰了他的清净,好好保佑为期三天的“将军节”能够顺利办完。 说实话,只是让将军魂那家伙不要作妖的话,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压根谈不上是事,用不着老头子亲自出马,只用我去找将军魂说一下,问清楚他动怒的原因也就行了。 把祭祀将军魂的事情,当成一个盛大节日来办,这固然有些浪费资源,但怎么来看也都是一件好事,能让更多人来祭祀将军魂,这家伙怎么看都没理由会动怒。 所以这当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于是等老头子答应下来,几个老头谈笑风生酒足饭饱,商定好明天一早就过来接老头子,老村长支书,在潘昌宏陪同下心满意足离开后,我便找老头子商量,要不我先连夜过去一趟,把将军魂动怒的原因弄清楚。 虽然老爸早上已经代我祭祀过将军魂,并解释过我分不开身的原因,但毕竟怎么说,当时答应的都是在家就亲自前去,所以我本来就有吃完饭过后,连夜过去赔个不是的想法,现在又有过去的理由,就再好不过了。 老头子自然知道我的心思,看了我一眼后,就点头答应。 老爸刚才已经陪着喝了酒,无法再开车,好在这一段路我已经开过了几次,晚上也不用担心查车,于是去堂屋香火抽屉里取了些香纸蜡烛,又拿了几个苹果,几个橘子当供品后,便拿过车钥匙出了门。 由于技术还不怎么到家,又是跑夜路,因此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开着老爸的车来到将军坟。 才刚刚从十洞河这边的一小段峡谷中驶出来,还看不到江口,就发现了不一样。 将军坟虽然历来香火鼎盛,但江口这一段实际上没有人家,晚上一直都是黑漆漆的,因为这座巨坟的存在,还多少显得有些阴森,但此时的新阳江畔边,却不复往日的漆黑,还没看到地方,便先看到了那边将夜空照亮的灯光,就像来到了城市边缘一样。 驶出十洞河,来到江口后,对岸的景色,就像抽调了帷幕一般,失去绝缘峭壁的遮挡,一下子全部尽收眼帘。 只见巨大的将军坟背后公路山坡上,已经立起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的内容,是一个顶盔掼甲,双手拄剑于身前,相貌威严,须髯飘飘的古代将军,旁边还有几行看不大清的小字,在广告牌边缘一圈强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清晰,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矗立在山顶上,凝视着远方,顶上还有几颗转动着的镭射灯,将不同颜色的光束,打在公路下方的将军坟,及前面的江面上,来回变幻移动着。 更准确的说,是打在将军坟前方的舞台上。 因为将军坟前面的栏杆已经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延伸出了江岸,有一半是搭建在江面上,同时能容得下一两百个人的大型临时舞台,舞台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从滔滔江水中探出来,支撑着舞台的钢铁构件。此时,舞台上已经铺满了红毯,前方摆着一排音响,舞台后方,也就是靠江水的这面,还立着一块大屏幕,隔着江关着车窗,都能听到大功率音响中传出来的,早已听得耳朵起茧的民族歌曲,舞台周围的强光灯,将整个对岸照射得如同白昼。 而此时的将军坟,也已经焕然一新,小山一样的坟包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画着各种各样的符案图腾的幡,在夜晚的新阳江畔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两边说不好是人工堆砌,还是天然就存在,比将军坟低一些的土坡,也已经被铲成了平地,与原来的江边小道持平,在原来小土坡的位置上,搭建了两个小舞台,舞台周围摆放着一些塑料凳椅。 知道要弄什么将军节,但没想到竟然会弄得这么大。 还没过桥,车子就被人拦下来了,说对面现在正在施工,要一个小时后才能通行,没办法,只好拿了香纸蜡烛步行过桥。 过了桥,才发现处于灯光阴影下的路已经被吊车和货车占了,正在下脚准备往江边吊东西,整个将军坟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工地,传说中的歌舞团并没有看见,随意问了下工人,原来是回县城休息去了,明天一早才会过来。 虽然正在施工,但听到我要去将军坟边,也并未有人阻拦。可这样一来,我想把将军魂叫出来说话,就有些不大方便了,于是用最快的速度烧过香纸烛,轻轻说了声:“我换个地方等你,希望能出来见一面”后,就回到马路上准备离开。 尽管大晚上跑过来烧香纸的行为,看起来有些诡异,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来就是在顶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干活的施工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离开,没有谁过来问过一句话,倒是免去了解释的麻烦。 重新过了桥回到对岸,正想找找看什么地方说话,不经意往马路后面的山坡上一看,却发现脸色阴冷苍白的将军魂,已经在山坡上等着了,于是在先前将我拦下的人,有些疑虑不安的注视中跳下路基后,就着对岸的灯光,高一脚第一脚的往山坡上摸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答应我的事,今天不会再来。”还在半坡上,面无表情看着我往上爬的将军魂,就冷冷开了口。神态虽然和以往没区别,但言语上却产生了明显的变化,没有再一口一个“本将”,而是变成了“我”。 看他已经等不及说话,我也就不在磨蹭了,三两下摸到坡顶后,挠头笑道:“哪里敢忘记,实在是最近有些事情脱不开身,只好让我父亲先代劳来了一趟,这不是刚刚抽出身就过来了么,希望你不要介意。” 将军魂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开心?”既然他已经不计较我现在才来,我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停留在这个问题上,于是转过话题问。 第三百一十章 沉江惨祸 从施工第一天开始,每个人心里都被一股浓郁的不安笼罩着,挥之不去,这一切都是因为将军魂,不知为什么动了怒气使然,所以我这么问自然没问题,而他也不难知道我指的什么。 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将军魂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后,转向灯火通明的对岸,冷冷问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为何在他们到来之前,本将毫不知情?” 我轻轻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合着原来是在责怪没人告诉过他,准确说是因为我没有过来提前告诉他而不满呢。 说起来也怪不得我,因为这件事我并不知情,只是过年期间,老辈子们茶余饭后闲谈时,有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起过几句,原以为只是场面上会弄得比往年大一些,也就没怎么去关注。 结果谁知道,原本只是民间自发组织的祭祀活动,最后竟弄成了由官方阻止,意图打造一个“将军节”的地步。 但无论怎么说,没有提前来只会将军魂一声,一定程度上就是我的责任,事前不知情更是责任重大,于是干干笑了两声后,便把目前我所知道的情况,赶紧说了出来,尽量解释得清楚一些。 原以为这就是导致将军魂动怒的症结所在,只要解释清楚,问题就不大了,岂料等我解释完,也确定他能充分理解过来后,他脸上的冰冷,却是一点都没有散去,反而更加变得浓郁了。 在我开始有些忐忑的注视中,只见将军魂沉默片刻后,忽然冷冷开口说道:“明天,那个地方会塌。” “为什么?”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带着森森寒意,甚至杀意的话,弄得我不禁脸色一变,连忙问。 他指的会塌的地方,自然是那个有一半,都搭建在滔滔江水上,现在正紧锣密鼓进行最后布置的舞台,明天上面将会举行祭祀仪式,及一些活动。要是在那个时候,整个舞台垮塌下去,卷进滚滚江水中,事情就大发了,不知会出多少条人命! 这家伙是一方保护神,既然他说会塌,那不进行阻止的话,就一定会塌,绝无幸免的可能! “没有为什么,本将想要它塌,它便塌。”无视我的紧张表情,将军魂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场,骤然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先前的“我”也重新变回了“本将”,看着自己“府邸”前,响荡着歌声,正在进行设备调试的舞台,说道:“既然你连夜赶至履行承诺,便说明那些无知凡人命不该绝,明日那地方会被江水全部吞没,若是不想出现哀嚎遍野,满江浮尸的惨烈情况,就让那些无知凡人,停止一切荒诞闹剧。” “为什么?”我再次发问,紧紧皱起了眉头,脸色说不出的凝重。 话说到这份上,将军魂的意思也就再明白不过了,他认为眼前正在进行的一切,都是一场荒诞闹剧,所以准备在明天对祭祀他的人进行惩罚! 如果不是我,没有因为老爸早上已经代我来过,就放弃遵守约定的话,只怕到明天早上老头子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看将军魂半晌不理我,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只好轻吸一口气,眼神凝重地再次问道:“为什么?虽然你是个武将,现代文字也经过了一些简化,较之你所在的时期有了不少变化,但这些变化,你应该也算是看在眼里过来的,所以就算我没来得及过来解释,你应该也知道,人们这是在做什么。 “能让更多人信奉你,把将一年一度祭祀你的日子,当成一个隆重节日来办,有什么不好吗?这正好和我最初来寻求你帮忙时,答应让更多人知道你,信奉你的承诺吻合,所以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动怒,甚至还想用这么残酷的方法惩罚人。要知道,明天所有人都是来祭祀你的,都算得上是你的信徒,你忍心让你的信徒哀嚎遍野,满江浮尸?” 虽然将以前只是民间自发的祭祀活动,打造成盛大而隆重的“将军节”,和我基本上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当初在人们知道我和将军魂沟通,使他变成我帮手时,顺嘴说过几句,后来发现他是真的不怎么在乎能否香火鼎盛的问题,就渐渐忘了这茬,但无论怎么说,只要达到了当初承诺会给他的东西的目的,就是好事一件,不领情也就罢了,怎能反过来要施加如此残酷的惩罚,让几十上百个人成为江中一具浮尸呢? 要知道,即便三清玉皇大帝,西天如来佛祖,也是需要香火供奉和信仰之力,才能继续存在下去的,所以就算再清高,也没道理对信奉自己的人,做出如此残酷残暴的事。 这不是我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所了解的那个将军魂。 然而,面对我的疑问、质问,将军魂一开始,却依然没有要进行半点解释的意思,直到我实在没心情再和他耗下去,有些对即将到来的惨祸动怒时,他才冷冰冰地反问道:“你认为这些人,是真的信奉本将吗?” 我轻轻一愣,然后好像开始明白了什么。 不可否认,这种原本属于民间自发的行为,一旦上升到官方层面,就难免会变得不再纯粹,难免会成为一些有心之人从中获利的机会,也不可能每一个人都会信将军魂,甚至有的人还在这之前,都未曾听过将军坟,所以这些人,自然不能称之为信徒,只是因为利益才来到这里而已。 “你的看法和本将一样,对吧?”看我一时无话,将军魂毫无情绪地问了一下后,自顾说道:“我不想看到这样的闹剧,几日下来,我已经给了这些人太多停止的机会,既然他们一意孤行,那我就只能加以惩罚,让这一切闹剧停止。”说到这,他的自称又从“本将”变成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凡人动了这种堪称残酷的“警示”念头,心理上多少有些过不去所使然。 “你真的认为,那些人是不是真心信奉你的人,有那么重要吗?”见他说得严肃,我考虑了一下后问,同样开始变得认真。 “不重要吗?”面无表情扫了我一眼,将军魂道:“本将需要的,是发自内心的,完全自愿的信奉,而非劳民伤财,又虚伪至极的惺惺作态,如此虚假做作的浮华场面,除了会让一些宵小之人趁机中饱私囊之外,对百姓可有任何益处?千万别告诉本将,这便是你当初承诺,会让更多人信奉本将的方法,也别告诉本将,这些主意都出自你。” 说到这,他的自称又从“我”变成了“本将”。 我不禁有些无言以对,也不知道是承认好,还是否认好。 然而此时的沉默,在将军魂眼里却和默认无异,气场一下子就变得更加森冷了,看着我道:“叫停这虚假的,荒诞的一切,否则本将明日真的会降下毁灭般的惩罚,本将不需要如此做作浮夸的信奉。” 我顿时脸色微变,抬头凝重地看向他。 “你真的觉得这些人是否真心很重要?”颇为头痛的思量好片刻,才算勉强理清了几分思路,然后认真说道:“一时半会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这个问题和你解释清楚,但你既然这么抗拒这种事情,我也还是尽量解释一些,尽量让你能接受一些,至少不用这么抵触吧……” “本将无需再听解释,更不需要这种虚假荒诞的信奉。”话音刚落,将军魂便冷冰冰拒绝。 “我知道你心系百姓,是无需这种虚假崇拜的清高之神,但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再做定夺?”我皱着眉头问,等他沉默下来后,认真道:“我不否认举行这样的活动,会有些劳民伤财,也不否认这会给一些贪赃之人提供中饱私囊的机会,但是怎么说呢?现在这个社会,和将军你在世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守卫了我们这方水土逾千载,这片地方发生了多大的变化,相信你完全能够看得出来。总之,这已经不再是一个官绅恶霸无休无止搜刮民脂民膏,平民百姓如草芥一样,长出一茬就被割一茬,三餐不继,世世代代深受盘剥,无任何抵抗之力的时代了。当然也并不是说这些情况已经不存在,而是较之你们那时候,已经减轻了很多很多,赋税徭役已经不再是平民百姓头上的第一大重担。” “总的来说,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已经不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不用担心老人孩子吃不饱,饿死的问题。当然这样的惨事并未绝迹,只是已经是很少的个例,除非再发生席卷整个国家的战役,不然饿殍遍地的事情,基本上就不会再发生。所以至少这个时期,绝大多人生活上都是过得去的,甚至许多人已经厌倦了吃肉,更愿意吃素,如果不是生了大病,或者飞来横祸的话,每家每户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积蓄。” “这还只是我们这地方的现状,你也知道,我们这地方以前就是蛮夷之地,虽然日子已经好过了许多,但也仍然还是相对落后的地区,在靠近大海的那些地方,日子更是比我们这山区好上几倍。说出来你恐怕不会信,现今百万人口的城市已经随处可见,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也有好些个,三四个城市,就能抵得上你所在那个时代,全盛时期整个国家的人口,你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庞大恢弘吗?” 将军魂皱皱眉,有些愣愣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他虽然亲眼见证了,这片土地上千年的变迁,能看得到时代的变化,但受限于职责所在,始终没有离开过他护佑的这片土地,而在我之前,也从来没有人,对他好好说一说,现在这个时代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所以自然很难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轻轻笑了笑后,我继续说道:“和历史上任何太平盛世时期一样,平民百姓也是人,在能吃饱饭,不用因为填饱肚子发愁后,就会开始有一些精神娱乐方面的追求,并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我想和你说清楚的就是这一点,我知道你是真的心系百姓,不愿让这方土地的百姓,因为你浪费太多财力物力,但是怎么说呢?实际上你大可不必如此抗拒,因为就现在来说,这点付出对老百姓真的已经不是什么负担,举行这样的活动,也无需再将所耗物资摊派到百姓头上。” “尽管严格说起来,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但已经不再像古时候那样强行摊派,横征暴敛,贪赃枉法之人趁机中饱私囊,大发不义之财了,总之对平民百姓的影响很小很小,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感受不到有什么影响,别说不会直接要百姓出钱,就算会要,大多数人也很乐意出,因为和能从中得到的欢愉比起来,这点付出实在算不上什么。” “所以,如果你现在看到的即将举行的盛会,其实正是你护佑的这一方百姓,十分愿意看到的场面的话,你的感觉会好上一些吗?为了让真正信奉你的人,从即将到来的盛会中感受到愉快,你……会愿意放下对这种事情的厌恶,让信奉你的人尽情去享受吗?”一口气将想说的说出来,我不禁暗暗吁了一口气,然后认真看向将军魂,等待着他的回应。 苍天明鉴,我是真的不擅长做思想工作这方面的事情,尤其面对的,还是一个心高气傲,生性固执,对我还没有任何好感的唐朝武将。 反正由心不由心的话都已经说了一箩筐,如果说了这么多,也还是无法将眼前这家伙说动一丝一毫的话,我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回去把情况和老头子说清楚,让他来解决,或者硬着头皮狠下心,真的把明天的祭祀活动叫停。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知道将军魂要做什么,那就怎么也不能让上百号人,甚至更多人随着舞台一起,沉入滚滚江水这种惨祸发生,想想都太可怕了。 现在要考虑的,可不光只是说服将军魂的问题,同时还有万一无法让他改变主意,老头子亲自出面也说不下的话,要怎么才能把“将军节”叫停的问题。 相比起来,我觉得说服将军魂,恐怕比叫停明天的活动更要容易一些。 第三百一十一章 谈判破裂 无法说服将军魂,明天舞台整个沉入江水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而拿没有发生的事情当佐证,去说服那些官方的头头脑脑,放弃举行“将军节”,这也是几乎不大可能的事情。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虽然一定程度上,确实存在好大喜功,浪费财物的情况,但对百姓的影响其实很小很小,绝大多人都愿意看到这样的盛会,为他们信奉的将军神被更多人知道而高兴,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因为这事实在谈不上什么劳民伤财,甚至还能带动百姓生财。”见将军魂半晌无话,散发出来的那股阴冷气场也有所敛去了一些,我再次开口劝说。 其实这番论调并非我本意,心里的看法和说出来的有不小出入,但既然木已成舟,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了我没有提前知晓内情,那再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也确实有我不小的责任。目前最好的唯一办法,就是说服将军魂,接受这样一场为他而举行的盛会,接受那些来自于本来并不信奉他的人的礼拜和祭祀。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谈不上劳民伤财之举,也依然改变不了,这是一场掺杂着许多虚假虚伪,惺惺作态,甚至有宵小之辈从中谋利的盛会的事实。本将需要的是真心实意的信奉,而非一场更多属于心思不正者的狂欢,任何人都别想把本将当成获利的工具。”看着我阴晴不定的沉默半晌后,将军魂开口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乎这个问题呢?”我不禁有些头痛,只好想了想说道:“不可否认这些人当中,确实有你说的情况,有你说的那种人,但整体说起来,这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不是吗?这世上没有谁能做到让所有人喜欢爱戴,不仅人不行,就算是神也不行,所以你何必计较得这么清楚,非要让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信奉你而来呢?” “本将没有要所有人皆信奉我,只是不想前来的凡人当中,出现目的不纯之人,更不想被人借机从中谋利。”将军魂反驳道。 我不由一声微叹。 这家伙实在有些油盐不进,有些轴过头了,怎么连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合作互相利用这点道理都弄不明白呢? 不光人与人之间如此,就神与神,神与人之间也同样如此。人通过朝拜神,为其塑金身,建庙宇来渴求心灵上的宁静,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通过这些方式渴求得到神的护佑,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而神也通过时不时给予一些回馈,或者通过一些“代言人”传播自己理念福音,获得更多信仰,被更多人所知,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到了这家伙这里,就说不通了呢? 不可否认,这当中确实存在各种私欲,进庙堂烧香礼拜的,不见得就是虔诚之人,居庙堂上接受礼拜,宣扬福音者,也不见得就是圣洁之人,但不要忘了,这当中还存在着“心诚则灵”这一说法,也就是说,神虽然无法直接与人交流,但一个人心诚不诚,干不干净,是能够分辨得出来的,心诚者灵,不诚者不灵,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神的保佑。而接受心思不正者的供奉礼拜,也是为了将自己的理念,传播给更多心诚之人,这是最普遍的,也是几乎每一个受供奉的神明都接受的传播方式,怎么眼前这家伙就转不过这个弯呢? 不过想想也是,这家伙要是能想通,并接受这种道理,或者说规则,很大可能上,也就不会出现这方土地上的人,对他又惊又怕的情况了,我当年险些被他当成行尸走肉杀死的事情,也很可能不会发生。 都说古人容易一根筋,要再是一个武将身份的话,就更加容易认死理,不懂变通了。很显然,眼前这家伙,就是一个典型的认死理,不懂变通,更不愿意便同的古代武将。 “你无需再说什么,本将不想再听你为那些人开脱辩解。”张了张嘴,正欲继续劝说,没想却被将军魂抢先开口打断了,看着我说道,神情已经开始显得不耐烦:“就算你说的再有理有据,也不是这些人随意编造本将生前经历事迹,并立碑大肆宣传的理由。” 我不禁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继而脸色微变。 合着生前为战败之将,误打误撞来到我们这一带,麾下士卒哗变反叛,沦为贼匪大肆屠杀掠夺原住民,带领少数民族奋起反抗,组织武装镇压叛乱,后来被叛贼设计伏击,身中数十箭而死,头被砍掉一半,也没有倒下去的英雄事迹……是编撰出来的? 原来,这才是他强烈抵触,甚至决意用残酷手段施加惩罚的症结所在? 我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决意这样做,也就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古人最注重的就是气节,如果是我死了千年,并且灵魂一直留在原地镇守了千年以后,后人在我坟前立碑,编造一些根本不存在,与我生平经历严重不符的事迹大肆渲染的话,我也同样会动怒,将之视为对我的亵渎,甚至侮辱,更别说一个生活在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古代武将。 “你……是说认真的,那块功德碑上记述的事迹……是假的?”猛然间发现问题所在,我声音都不禁有些变了。 是说怎么都无法理解,这家伙为什么会动这么大的怒气。要知道,就算是当年修桥的时候,他也只是一再警示不准修桥,屡次让即将建成的大桥夜间沉入江水,没有害过人命,怎么这次人们为了更好的纪念他,却反倒过来大动肝火,甚至打算一次收走几十上百条人命来警告了。 原来是这样! 面对我小心翼翼的询问,将军魂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凝视着灯火通明,正在加班加点的对岸,沉默片刻后,毫无情绪说道:“你之前说的那些,本将都尚可接受,但编撰本将不存在的虚假事迹立碑宣传,本将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也不会原谅,所以若不想明日看到满江浮尸的话,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些人,停止这荒诞的闹剧。” 犹豫着看了看他后,我弱弱道:“其实……怎么说呢,也不见得就是编撰……” “你还要为那些人辩解?”将军魂呼的看向我,将我打断问。 我摇摇头道:“不是为那些人辩解,而是想陈述一下可能存在的事实。” “什么事实?” 看着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我说:“将军,别看我现在能和你面对面说话,好像没多远距离,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我们之间生活的时代,可是足足有一千两百多年差距。这一千两百多年,过去了多少代人不说,光是王朝更替就已经过去了五个,如今来到第六个,整个国家已经经历过了很多次震荡,甚至文明浩劫,很多东西已经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剧烈震荡中消失了,别说平民百姓家,就是帝王之家,能完完整整传下来的东西也不多,文字记载方面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大多都被后来的朝代篡改过,很多真相已经被掩埋在历史长河中,再也不可能被后人知道,更别说我们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未开化地区,直到近代才开始真正向外界打开大门,文字流传更少,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你当时的事迹,有被人详细的记载了下来,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有多丢失,甚至全部丢失,后人无法再详细考证,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无法再考证,就可以无中生有随意编撰?”将军魂眉头紧皱着问。 “也不能说是随意编撰。”我摇头说道:“虽然经过我们这地方的学者考证出来的,和你一千二百多年前的真实经历有所出入,甚至有很大出入,但即便这当中,真存在很多主观臆想,编撰的成分,很大程度上也都是善意的,而非你形容的那种,多少带着些恶意倾向的随意编撰。” “无论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那些人无中生有的事实。”将军魂看着我道,虽然神态依旧很冷,但语气已经多少放缓了一些。 我点头道:“是,我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只是在那些人编撰你的生平经历的动机上,做一些解释,而且在我看来,如果你是因为,我们这地方的学者考证出来的事迹,和你的真实事迹有太大出入而动怒的话,这个问题倒不是很难解决,根本用不着大动肝火,为这事破杀生之戒。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因为这事而感到强烈不满吗?” 将军魂还是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我后,说道:“我不会把我的故事告诉你,让你对那些人进行纠正。” 我微微一愣,然后止不住有些头痛的问:“你对后人考证加工出来的结果不满,但又不肯把真实的经历告诉我,这让我怎么去解决?” “那不关本将的事,本将只知道,那些人编撰出来的故事很荒诞,纯粹就是谎言,本将不会接受将这些荒诞谎言套到本将身上。”将军魂冷冷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顿时有些无语了,既不满那些人编撰大于考证弄出来的结果,又不肯把真实经历说一些出来,让我进行纠正,这是要干啥呢? 这就已经接受不了,要是我把“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姑娘”这句话说出来,你家伙岂不是要当场炸毛? 不过想想也是,眼前这位可不是已经无法说话,完全任人打扮的“历史姑娘”,别说他这么个认死理的古代武将接受不了,就换成是我,听到有人将我的经历夸大,甚至凭空捏造事实加以传颂,我也会难以接受。 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脸皮厚之人就能接受的,能做到心安理得坦然接受的,都是已经跳出池子的雄才武略之人。 但事情俨然已经如此,既然知道了问题根本所在,就不能不想办法解决,于是想了一会后,只好进一步放低姿态,商量道:“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说实话,这事要是放到我的身上,我也会动怒难以接受,但现在木已成舟,总该要想个办法解决问题,你说对不对?既然你不愿把你的生平经历告诉我,让我对那些人进行纠正,那你就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肯消气,原谅那些对你不敬的人吧。” “本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停止这荒诞虚假的闹剧。” 我不禁一声叹息,就知道他会是这句话。 “怎么说呢……这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为了明天的盛会,官府已经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百姓也已经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如果临时突然停下来的话,很可能会有一些人要丢官帽,百姓也会很失望。” “所以这个关头上,我一个泥头百姓即使跑去叫停,明确告诉人们再进行下去会出大事,也不见得能叫停下来……” “这就不关本将的事了,如此重大且荒诞的事情,在这之前你竟然半点不知情,本身就有失察之过,没有及时前来将实情告知本将,放军中更是杀头的延误军机之罪,所以这是你的责任。” 我一声苦笑,这时候也懒得为自己辩护什么了,再说这家伙说的确实也有一定道理。 “如此说来的话,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如果我无法将明天的活动叫停的话,满江浮尸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就算明天出现在那个台子上的人有我,甚至有我师父,我们也会随着人群一起沉入江水,无法改变结局?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自从年后,我那个师父就一直留在我家,并且已经明确答应了那些人,明天一早就会过来,代表这方土地的人宣读告词,而且我们师徒的水性也很差,一旦掉到这么急的水中,能活下来的几率很低……” 到得这份上,我已经拿这家伙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将老头子搬出来,对他形成一定压力了。 听到我师父会来,将军魂不禁微微怔了一下。 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道:“就算你师长亲自前来,本将的决定也不会变。” 第三百一十二章 龙抬头 把老头子搬出来,都无法让将军魂改变决定,到这份上,谈判已经彻底宣告失败,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不欢而散下了山坡,回到马路上后,便发动车子掉头往家里赶回。整个过程,跑到桥这边来拦车的那个人,都一直远远退到桥面上,用略微谨慎加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也不知道是对我大晚上独自驱车前来,在将军坟烧香纸又往山上爬的举动感到诡异,还是有听到我刚才在山坡上说话。 将军魂决意明天对编撰他生前事迹的行为施加惩罚,让一半面积延伸到江面上的舞台沉入江水,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能瞒着不说,于是回家路上,我就给老爸打了电话,让他连夜把老村长他们重新请到家里商量这事,并在老头子难得的接过电话后,将所有情况先和他说了一遍。 我自然不相信,有老头子和我在场的情况下,将军魂依然还敢一意孤行滥杀无辜,就算他真有这么铁石心肠,老头子肯定也完全有能力阻止。但那样一来,也就基本上宣告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尽量维持着交好的局面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并非我想看到的结果,将已经迫在眉睫的“将军节”叫停也不现实,所以最理想的方式,还得是既能让将军节进行下去,又可以找到一个能让将军魂接受的办法。 我能想到的解决办法,自然是将军魂将他的真正生平经历告诉我,重新立一块碑,但这家伙根本不愿意,就是要他眼中的这场荒诞闹剧停下来,我也就没办法了。 或许说话更有分量的老头子出面的话,这油盐不进的家伙就能听得进去,毕竟老头子十几年前,就是能正面和他叫板,将他喝退的人。 原以为这事放在老头子面前,也会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岂料等我耐着性子,一路将车速控制在我能控制的安全范围内回到家时,家里却是冷秋秋的,老村长等人并不在,也看不出有重新来过的迹象。问过老头子,才得知他根本没让我老爸过去请,说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把他们叫过来不合适,他已经通过电话,把情况告诉他们了,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明天早点过去再处理也不迟。 尽管心里还是没底,尤其看老头子云淡风轻,压根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更是有些担心,他到时候会用镇压手段强来,但转念一想,老头子一把年纪,看问题的透彻程度根本不是我能比的,做事怎么可能会这么冲动不计后果,于是也就放心下来,听从他的安排了。 即便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家里的这一晚上,也依然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潘光龙便开车他的黑色别克轿车,来到我家外面马路上了,一同下车进院子的还有潘昌宏,我由于睡得过于香沉了些,他们到来的时候,才刚刚起床下楼,仍旧有些迷糊,用滚烫的热水洗了把脸,才算完全清醒过来。 起得更早的老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还是粉条,用昨晚炖的骨头汤下,剩下的干菜做哨子,每个人吃了一碗后,便准备出发,岂料临出门的时候,老头子却告诉我,有他们去就行了,我没必要也跟着过去凑热闹,不如留在家里帮帮我妈更好一些,没事的时候自己清净一下也好。 此前我已经默认老头子会让我过去,就算没有将军魂动怒的事情,我也想过去看看热闹,但随着老头子发话,自然也就去不成了,于是只好看着他们上车一起离开,家里只剩下我和老妈,及正在抱着块骨头啃的小黄狗。 这样也好,都陪老头子去将军坟了,把老妈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合适。而老头子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这个时期的我,要保持心里的宁静,不适合为别的事情分心,更不适合去凑热闹。 如此一来,趁今天过节“放假”,像大多人一样跑去看看会的心也就绝了,于是等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后,便收拾好心情,开始帮老妈一起准备过节的东西。 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又称“春耕节”、“农事节”、“春龙节”,由于中华大地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国,在生产能力低下的古时候,历朝历代都将这个日子看得很重,到了这一天,再高贵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也得亲自下田耕地,更早的时候皇帝也会亲自做表率,因此有“皇娘送饭,御驾亲耕”的说法。 而关于“龙抬头”的由来,传说是因为武则天废唐立周称帝,惹得玉皇大帝大怒,命令龙王三年不准下雨。龙王不忍生灵涂炭,就偷偷下了一场大雨,因此被玉帝打出天宫,镇于大山之下,黎民百姓铭记龙王降雨之恩,为拯救龙王,每日向天祈祷,最后求得玉帝开恩,在农历二月二这天,将龙王从大山底下释放出来,因此便有了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全国各地在这一天,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敬龙祈雨,让上天保佑丰收。 至于我们这地方,因为是少数民族山区,所以祭祀的方式也更加不大一样,赋予的意义也更多,最重要是煮红蛋祭桥。因为人们认为,人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人间,都是从桥上过来的,修桥祭桥,旨在祈求“桥神”送子送福,希望风调雨顺,人丁兴旺,出行逢凶化吉。除了祭桥,通常还会祭一些大树,石头,水井,或者一些古老的,被认为拥有神性的东西,以求神灵保佑孩子免灾去疾,易养成人。到了这一天,人们都会带上香纸蜡烛,糖果,煮好红蛋糯米饭,剪好裁纸等祭品,到附近的桥上、水井边,或者大树下祭祀,向路人赠送自己家带来的食品,举行各种各样的盛会,很是隆重,就连迁徙至此的汉族,也渐渐被同化了。 记得小时候,这一天去上学的话,但凡有桥有水井的地方,都会有不少人,在等着向路人送出自家的食品,不管认不认识都会很热情,尤其小孩更是能得到贵宾般的待遇,一路又吃又带的。等去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撑得吃不下去,包里也塞满了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各种蛋,和糯米饭团。除了这些,长辈还会用毛线编织成“蛋箩”,将染好的蛋装进去,让小孩子挂在脖子上玩,小时候一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人“打蛋”,看看谁脖子上挂的蛋更硬。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老妈已经将今天要用的鸡蛋鸭蛋都煮好了,然后连夜帮着她全部染上了色,有红的绿的紫的三种色,装在一起还挺好看的,煮好的时候是五十个,被我一边干活一边吃掉了三四个。 将香纸烛糖食果品这些东西,都收拾进小提篮里装好,等天完全亮的时候,糯米饭也已经蒸熟了,趁着热团成二十来个拳头大小的饭团,并抹上一点红装好后,就和我妈提着篮子,领着狗关上门去祭桥了。 李家寨田坝对面,就有一座通向对面大山的水泥桥,最开始就是李家修的,所以一般将自家房前屋后的小桥小井祭祀过后,李家的人都会最后来这里,另外像我家对面的潘老海家这些已经搬到李家寨来的。为了图个方便也会过来,而我家附近没有属于我家的小桥和水井,就直接来到了这座水泥桥上。 将一起带来的剪纸贴到桥头上,摆上祭品烧过香纸,最小的长辈李睿和满奶,也提着篮子过来了,等了一会后,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从山上的寨子里下来去上学的孩子,出门溜达看会的人,也相继过去了好一些。最后一圈弄下来,篮子里的东西送是送出去完了,但是也收了别家的一些回来,还被后面到来的潘老海及另外几乎外姓人家劝着喝了些酒,吃了几片大肥肉。 现在日子已经好过了许多,吃不了多少东西,互相送来送去的,也就个心意,图个吉利而已。 本来还想去人更多,更热闹的潘家院下面大桥逛一圈,凑个节日气氛,但一想到老头子不让我去凑热闹,也就索性作罢了,等老妈她们几个妇女,约好去了一个堂嫂家打麻将,和小叔李睿吹了会牛后,就提着篮子回了家。 自从小媳妇和我在家里住了半个月后,二楼这边的小套房,就正式成为我的地盘了,我在家里的东西,都已经被老妈收拾了过来,而原来的房间,用老妈的话说,则留给芸姐母女再来的时候住。 昨晚睡得香的原因,除了山上条件实在不行,更多的自然还是因为,房间里有张晓微留下的气息,无所事事的往床上一躺后,就和远在省城,已经去到店子开门营业的小媳妇视频聊了起来。 十多天下来,店子已经算重新进入了正轨,虽然还没有遇上恶鬼害人之类的“大生意”,但靠着卖袁金柱画的护身符和符水,及批发过来的手串挂件摆件这些东西,也还能保持收支平衡,还有些盈余。袁金柱也不再像头几天那样到处乱逛,留在店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已经开始让杨小天接触他那些道家的东西,不过就是据说心情好像不大好,几天下来,杨小天东西没学到什么,倒是挨了不少的骂,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不愿说。而芸姐的休闲城改行,投资西餐厅的事,也已经从策划阶段,开始来到了实施阶段,好像还挺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张晓微帮忙带李诺。 至于罗文信,依然还在那个警方不对外公开的所谓医院养伤,已经从那间阴暗逼仄的房间,转到了前面的病房,他们已经替我去看过一次。 总之,除了我不在之外,一切都还挺好的。年前的所有阴霾,也因为年过完后,完全消失退去,没有再带来什么影响。 张晓微知道我和老头子住到山上的开头阶段,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不能受到太多外界的打扰,所以这些天,主动找我说话的次数非常少,即便我找她的时候都是秒回,也会极力避免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哪怕知道我今天“放假”,此时就躺在家里睡大觉,也坚决不会和我“开车”,被我隔空揩油,每当我想把话题,往那些有的没的方向带的时候,都会被她巧妙的躲过去。当然我也知道,这时候去想那些东西的话,无异于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也只是觉得,这样敌进我退的有点好玩,调戏几下满足些许恶趣味,也就点到为止了。 聊了大概一个小时后,被芸姐丢在店里的小李诺待不住,开始抽抽了起来要出去玩,于是张晓微趁机挂断了视频,把我丢到一边,不再接受调戏了。 扔开手机,无所事事的想了一会后,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再然后,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醒过来抓起手机一看,竟然是因为潘光海夫妇的事认识的吴大师打过来的。 不用接电话,因为清醒过来瞬间,我就已经听到,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外面马路上传了进来,赶紧爬起来走出房间,往窗户外面一看,果然就在马路上呢。 和吴大师一同到来的,还有老爸买车时,那家四儿子店的冯老板,和那辆火焰一般的比亚迪唐DM。 “看这样子是一个人在家,被我们吵醒的?”见我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吴大师笑呵呵说。 两人在县城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是做为嘉宾前来将军坟观礼的,已经在那里见过了老爸他们,以及称得上名不见经传,却做为头号嘉宾出席的老头子,完了之后觉得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索性往这边跑了一趟,专程来看已经被“软禁”在家的我。 听他们说是从将军坟过来的,始终都有些悬着的心,顿时也完全放了下去。 既然有参加祭祀仪式,并乐呵呵地来到了这里,就说明惨祸没有发生。 第三百一十三章 红星爆发 吴大师是同行中人,根本不用去了解什么内情,看到一个衣着貌相皆很普通,就是精神看起来很不错的老头子出现在祭祀仪式上,将县里那些衣着光鲜的头头脑脑都压着一头,就知道这老头子不简单,得知竟然是我师父后,更是想也没想,就料到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之下,必然隐藏着内情,所以跑这一趟,既是为了顺便来会会我的面,也是想打听一下内情。 本来不大想说这些,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传出去多了难免会影响到将军节的举办,也容易引起恐慌,但既然已经被这个聪明人看出来,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 于是将吴大师和冯老板,迎进家里坐下后,便把昨晚的情况说了出来。 得知将军坟里的将军,竟然像十多年前修桥时那样,在今天让临时搭建的舞台沉入江水,以此惩罚主办方对他的不禁,两人神情一阵惊愕,有些白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也不奇怪,以两人在县里面的名声地位,观礼看表演的时候,定然是完全有资格,做到江畔将军坟两边那几排坐席上的,而且作为还颇为靠前,离舞台很近,不像平民百姓,只能围到后面的马路上、桥上,和周围的山上观看,甚至他们很可能自己也有登上过舞台,这会得知竟然隐藏着这么巨大的风险,感到心有余悸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那地方是江河融汇合流之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风平浪静,但底下实则暗流涌动,舞台搭建的时候,是经过了严密的设计和施工,才确保可行性的,对承重也有严格的要求,万一真突然垮塌下去,就算水性再好的人,能活着上岸的可能性也不高。 “前几天就已经听说,那地方施工的时候挺邪门,好些工人来干了一天半天,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都说在那地方待着很吓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过去了好一会,两人的脸色才恢复正常,然后吴大师笑着看向我,带着些许苦涩意味。 说着想了想后,又问:“那地方……不会真的塌下去吧?” “应该不会。既然到现在都还相安无事,那再出事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我家老头子在那里,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惨事发生。”我摇头说。 我最担心的,一直都不是舞台垮塌,江水大肆吞噬人命,除非是在老头子去到地方之前,就已经发生。相比起来,老头子是如何镇住场面,让将军魂不敢肆意乱来的,才是更需要去关注的重点。 “这么说来,让将军坟里的神灵大动肝火的主要原因,就在于编造将军神灵的故事这一点上?”冯老板微微皱着眉头问。 我点头道:“就我从将军魂嘴里听到的,是这样没错,但是他有没有说真话,有没有还藏着其它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他不愿意多说。”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应该就没事了,因为立在将军坟旁边的那块功德碑已经不见,我们一早过来的时候,就剩个残破的基座还在那里。照小兄弟你说的来看,我觉得应该是你师父去到那里后,就让人砸了功德碑丢进江里,平息了将军神灵的怒火,才没有出事。”冯老板轻轻点着头,一边想一边说道。 我不禁一怔。 说到这,冯老板抬起头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这事情是谁做的,要真是这样的话,方老头心里恐怕就应该有些不好过了,我先打个电话问问看,要是他还不知道的话,也好让他心里先有个底。” 原来冯老板说的这个方老头,是省师范学院退下来的一个老学究,回到老家后,被文化局,党校等好些个地方邀请去挂职,在省师范的时候,是专门研究唐宋历史的专家,考证将军坟历史来源的事,就是他主要去做的。如今他弄出来的结果被推翻,功德碑刚刚立起来,就被砸碎丢进江里,虽然对他本人不见得会有多大直接影响,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是传开来的话,名声也难免会受到些损害。 冯老板和方老头是老熟人,闲暇无事的时候,经常会在一起喝茶下棋,做这事情的时候,也有和他提过几嘴,既然现在出了篓子,就有必要问候一下。 果不其然,那个姓方的老人虽然今天没有过来将军坟,但也已经知道了这事,冯老板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反应还挺平淡,让冯老板不用为他担心什么,没什么大不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问题,是时间太仓促,考证难度实在太大,弄错了方向,还是有意识的,编造出一个与将军魂历史严重不符的故事出来,就不得而知了,就算关系再近,冯老板也不可能直接问这种问题。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是千年以前的事情,哪有那么好容易证实,出错也是家常便饭,再说人方老头也是已经退休的人,在县里面挂职而已,就算事后真的要追究责任,也给他造成不了什么损失,只要没有因为这个失误,弄出无法收场的事情,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在这时,老妈也回来了,据说她今天的手气还挺好,一直在赢钱,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才提前下桌回来。 这会已经过了十二点钟,吴大师冯老板一早就来了将军坟,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本来想让老妈不用管,想打麻将继续回去打麻将,我自己弄吃的招待客人,但她担心我弄的不好吃,让客人来家里还吃不饱,就坚持炒好了两个菜,一盘花生米,一个猪脚火锅,才重新去了堂嫂家,把家里留给我们说话。 吴大师和冯老板是聪明人,至少我是远远比不上,很多事情只要知道一点,就能猜到个大概,虽然没有问太多,但是光从老头子爷爷他们都去了将军坟,而我却闷在家里睡大觉这一点,及老妈回来期间和我的一些对话,就分析出我目前不能受太多打扰,所以在我把白酒拿出来的时候,主动让我收了回去,怎么也不肯喝,只象征性的每个人喝了一瓶啤酒。 得知我和老头子,已经搬到原来葬廖玉婷的那个地方去住,昨天晚上才回来,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并约定好等我时间方便了,去县城的时候再聚聚后,两人便告辞离开。 下午四点三十几分的时候,爷爷和老爸回到了家里,并带回来了老头子不会回来,让我今晚自己回山上去的消息。 尽管之前就已经想到,老头子恐怕今晚还要和将军魂进行某些沟通,天黑前不会回来,但也没想到会直接不回来,于是问了老爸一些情况,确定会有人照料老头子,不会没人管后,也就只好这样了。 等老妈后脚回来,帮她打着下手做了晚饭吃过后,我便趁着天还没黑,带着小黄狗重新回了山上。 这将是我第一次独自在这地方过夜,别看已经接触过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天然对神仙鬼怪有恐惧感,但真要一个人在这么个地方过夜,心里也仍然还是有点怪怪的。倒不是说害怕,心里发毛,而是人对不祥事物的一种抗拒本能,就像一个人胆子再大,在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利益驱动的情况下,通常也不会愿意跑去太平间,乱葬岗等地方过夜一样,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险些要走我小命,至今还是一个大凶之地的地方。 以往有老头子在一起,心理上有绝对可以依靠的支柱,倒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今晚老头子不在,这种感觉一下子就有些冒出来了。 幸好还有一条小黄狗非常愿意陪着我,不然恐怕还要更怪一些。 反正在这样的状态下,也不可能睡得着,白天已经躺的够多了,这会再躺的会反而更加难受,于是进了草屋,将帘子放下,给祖师爷铜像上了三炷香,有意加大些音量,和小黄狗欢欢说了一会话,将那股淡淡的奇怪感觉驱散后,就索性关了手机,将谈不上明亮,也谈不上暗淡的蓄电池应急灯关掉,盘坐到了草垫子上,将自己完全置于黑暗中,看着面前三颗暗红色的火星,任由思绪发散,飘到哪算哪。 一个星期“专心致志”地混下来,别的收获没有,但在“放空思想”这一点上,倒是小小的有了一些心得。 其实也谈不上所谓心得,就是习惯了时间在这种状态中度过,经常觉得好像只是一个恍神,一天就过去了而已。 当然要说心里一点也不急,那是假的,但是在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面前,急也没有用,只能被迫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我相信老头子比我还急,尽管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在这方面给我一些有用的提点。 他尚且只能等着我有所“突破”,我也就更加只能是等着了。 只是……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或许也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在仿佛完全将自己埋葬黑暗,与不着边际的思维发散中,时间看似缓慢,实则一点也不慢的一分一秒过去,夜风时而柔和,时而加剧拍打在草屋上的啪嗒声,也渐渐减弱了去,直至消失。 整个世界,就只有三颗忽明忽暗的火星存在。明亮一些的时候,是表面积了一层燃尽的香灰,到达一定程度,自动滑落的时候,就像挣脱了斑驳的外壳,获得某种新生似的,尽管那看起来有些清澈通透,宛如地心岩浆,又如流星闪烁一般,通常只有短短一瞬间,但看多了,竟然也奇怪的显现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感觉。 而更多时候,都是呈现出一种略微压抑的暗红色,有些像是在网上看过的,天文望远镜拍出来的红巨星,充满沉寂死寂,毫无活力。尽管实际上,红巨星是极为明亮,极为不安分的,只是由于距离实在太远,最终被拍到合成出来时,才呈现出这种颜色而已。 时间继续在看似缓慢,实则不慢的速度中度过,而我与这世界里的三颗“红巨星”的距离,也仿佛正在拉近。 渐渐地,三颗看起来沉寂,实际上很活跃的“红巨星”,在我眼里不再有暗淡与明亮的区别,任何时间都非常明亮,只是有的时候比较刺眼而已。 我看到了红巨星表面密布的黑点,那是物质燃尽后的灰烬,一点一点的,像成千上万个深邃无比的黑洞,与周围的明亮形成极端鲜明的对比,也看到了它们燃烧时,周围源源不断腾起的黑色烟雾,像死神在它们周围舞蹈一样。 渐渐地,我又看到了它们下面越来越长的尾巴,像飞速划过冰冷虚空时,留下的尾焰一样。 我和它们的距离继续拉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也逐渐发现,原来它们周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实际上隐藏在它们周围的东西很多,只是我暂时看不到而已。 于是我开始试图主动拉近距离,尽可能去看清它们周围的东西。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我与它们的距离终于足够近,而它们也越来越耀眼,甚至刺眼,我已经能明显感觉得到,它们剧烈燃烧时的高温,极为炽热,仿佛要将周围虚空点燃一样。 就着它们绽放出来的耀眼光芒,我看清了隐藏在周围虚空中的东西,越来越清晰,可视范围也越来越广。 我看到了它们尾焰最末端,将它们定在“虚空”中的香炉,看到了放香炉的小桌子,看到了桌子后面蒙着雨布的墙壁,看到了神龛中仿佛在发光的祖师爷铜像,看到了老头子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床,看到了坐在一边,歪着头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我这边的小黄狗欢欢,也看到了我自己。 我没有进入虚空,也没有被黑暗吞没,依然还在亮堂堂的草屋里。 在周围一切毕显无遗的情况下,原本为我点亮了周围世界的三颗“红巨星”开始不再那么耀眼,重回黯淡,取而代之的,是神龛里发着光的祖师爷铜像。 然而,就在我集中注意力,凝神看向光辉熠熠的祖师爷铜像瞬间,三颗开始从我眼睛里退去的红巨星,却猛然间爆发了,漫天火焰裹挟着炽热的高温,向我席卷而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无尽坠落 仿佛要将人吞没的高温袭来,使得我不禁脸色一变,下意识想跳起来躲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却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想叫喊几声缓解几下即将到来的痛苦,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我忍不住闭上眼睛,认为自己即将被吞没时,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火海,却又瞬间全部消失了,要将人融毁的高温也随之散去,周围世界重新归于黑暗沉寂。 “怎么回事?”再次被淹没瞬间,我也感觉到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没有再慌乱地站起来,因为我知道自己依然身处草屋之中,没有任何危险,先前一切不过只是幻觉。 说是幻觉也不大贴切,因为我刚才,好像确实看到了草屋里的一切,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祖师爷铜像。 再看向先前三颗所谓红巨星所在的位置,已经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了。 所谓的红巨星,自然是关灯坐下前上的那三炷香,此时已经燃尽,自然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幻觉?还是真实?”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前方,疑惑之下,我不禁自言自语出声起来。 而听见我出声,一直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的小黄狗,也哈着热气贴到了我的身上,直往跟前蹭。 习惯性地伸手摸了几下头,让小黄狗稍微安静些许下来后,不禁又是轻轻一怔。 “不对,我关灯前,小黄狗是睡在我床尾地上的狗窝里的,小东西很有灵性,只要看到我在祖师爷铜像面前坐下,轻易不会来旁边打扰,而且,刚才也没有听到它从外面进来的脚步声。” “也就是说,在我还处于刚才的诡异状态中的时候,它就已经来到了旁边蹲着,所以……我刚才看到它在旁边并非幻觉,而是真的?” “光是三炷香的火星,就让我刚才看到了草屋里的一切?” 想来想去,也无法确定刚才是真看到了草屋里的景象,还是纯属YY幻想多了出现的幻觉,也就干脆懒得再考虑那么多了,起身摸索着弄亮了电灯。 看着香炉里完全燃尽后的香签,尤其看着神龛里的祖师爷铜像,不禁又陷入一阵沉思。 虽然弄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但不得不说,刚才那一阵感觉还挺奇妙的,就跟人完全飘到了九霄云外,遨游在无边深邃,充满未知神秘的太空中一样。而三颗“红巨星”,完全燃尽时那一瞬间的小爆发也挺神奇的,竟是有几分惊心动魄,甚至让人感到害怕、窒息,觉得自己无比渺小的味道。 “欢欢,刚才你也看到屋子里燃起大火,祖师爷铜像发光了吧?”将自己从对刚才的惊心动魄的回味中拉出来,凝神看了看在人的经常接触下,显得有几分圆润光滑,但在岁月的侵蚀下,又显得斑斑驳驳的祖师爷铜像后,我低头笑着问小黄狗。 回应我的,是小黄狗两声稚气未脱的欢快叫声。也不知纯粹只是对我这个主人叫它名字的热情回应,还是真听懂了我在问什么,反正也就权当它听得懂,并且给了我肯定的答案了。 想重新点上香关上灯,试试看能不能重复一下刚才的经历,但转念一想,这种奇怪感觉,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也就索性作罢了。自言自语般的,和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人话的小黄狗说着话,弄了半盆冷水洗过脸又错过脚,又溜出去撒了泡尿后,便将手机开机滚到了床上。 “今晚的风好像有点大,温度也有点低啊……” 第一天晚上,老头子大概率是留在了将军坟,没有回来。 第二天,也依然没有回来。 第三天,眼看天都已经快黑尽,山下的梯田,对面的村庄一点点被夜色吞没了,也依然看不到老头子的踪影。 “难道这三天时间,一直留在将军坟哪也没去?有这个必要吗?”随着天完全黑下来,从草屋散出来的光照不到的地方也完全被夜色掩盖,我顿时也知道,老头子今晚还是不会回来了。 于是心里开始涌上淡淡的担心。 倒不是担心老头子,而是担心将军坟的事情。 在我看来,既然老头子去到将军坟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砸掉那块刚立起来没两天的功德碑,暂时以此举平息了将军魂的怒火,接下来就要么是和将军魂谈判,让他怒火完全消下去,要么是上手段将他震住,不得不接受这个事情,完全不用在那里耗这么久时间。所以整整三天都不回来,就有些奇怪了。 前天下午老爸和爷爷回来的时候,砸碑的事情就已经得到证实,正是老头子让这么做的,昨天今天也有问过家里,甚至打通老村长的电话询问情况,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可既然是这样,老头子为什么不回来呢? 也只有老头子自己才知道了,即便到时候他回来,也不见得会告诉我。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便收起淡淡的担心,起身带着小凳子一起,进了显得比外面还冷的草屋。 这两天的天气依然很好,风和日丽,但只要太阳下了山,也转凉得很快,临近午夜的时候,甚至有些寒彻透骨的意味,这当中,固然有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的因素,但更多还是因为这地方阴气重所使然。 说来有些神奇。起初上山的时候,我还估算这地方想要能住人,起码两天,最多不超过三天,就要将汇聚起来的阴气驱散一次,否则夜里寒气就会重到,盖再厚的被子也不顶用的地步,但实际上,这种事情并未发生,那一个星期我完全没有画过一次完整的灵图,老头子也没有再亲自动过手,可这地方的阴气,也始终都没有达到过能影响人的程度。 我能明显感觉得到,即便白天大太阳晒着的时候,阴气的汇聚也没有完全停滞下来,晚上会呈几何倍数加剧,但就是始终也没有浓到会影响人的地步。哪怕是阴气最重的子时,给人的感觉也很正常,不会过分感到寒冷。 不用想,能将这邪地的阴气压住,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是因为老头子日日夜夜都待在这里使然,随着他一走就是三天不回来,这样的局面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白天还不是很明显,一到晚上就很明显了,草屋里冷飕飕的,就像是还在大冬天一样,尤其金属类的东西,摸起来更是明显有些扎手。 我有十二元辰护身,倒是没多大关系,但还是条小狗的欢欢,就没那么好过了,我已经给它的窝加垫了两件旧衣服,还是带绒毛的,效果也依然不是很明显,昨晚下半夜的时候,还看到它缩在窝里有些发抖。没办法,只好早早随便弄了晚饭一起吃过后,又把我的一件羽绒服给它加了进去,天一黑就趴回窝里,不怎么愿意动弹了。 即便如此,我也仍然没有画一张骊山正气图,将越来越重的阴气驱散一下的打算。 倒不是因为懒,而是昨天天一黑,明显感觉到阴气加重了许多的时候,忽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 或许,我正是应该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 说不清有没有什么好处,就是忽然觉得,或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正是在这个念头驱使下,即便发现今晚阴气,又比昨晚重了许多,也依然没有动手的打算。 这样一来,也就苦了小黄狗了,跟着我没啥好吃的不说,夜里还要受冻。 “要是明天,老头子还是不回来的话,就送你回家去好不好?”蹲在已经垫得厚厚的狗窝前,摸了摸小东西搭在窝边的脑袋后,我轻声说。 这次大概是真听懂了我在说什么,原本只是抬起眼睛斜视着我的小黄狗,一下子爬了起来,坐在窝里睁大眼睛看着我,发出轻轻的哼唧声,像是在抗议一样。 “听话,不是我不要你了,是这地方很冷,要是明天老头子依然不回来的话,还会变得更冷,你继续在这里陪我会出问题,回家去陪老爸老妈他们也是一样的,等老头子回来了,你再回来也不迟。”看它好像不大情愿,我又轻声说。 一边顺毛一边又说了两分钟后,小黄狗终于同意回家去了,哼唧着舔了几下我的掌心后,便重新趴了下来。 总算做通这小家伙的“思想工作”,我也不再墨迹什么了,翻过羽绒服的帽子和衣袖,搭在小黄狗身上地域寒气后,便起身进了老头子睡的里间,来到小桌子前开始上香。 随着电灯熄灭下来,整个草屋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三炷燃烧着的香冒出来的火星。 经过前天晚上那一场略微奇妙的小小经历后,我觉得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了那种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并且有些回味无穷了,于是昨晚天一黑下来,就迫不及待得重新点上了香,力求将那种感觉再经历一次。然而整个晚上坐下来,已经记不清究竟换过几次香,只记得每次香一熄灭,就赶紧起来换香,也没能重新经历那种奇妙。 不过也没关系了,这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能重现的几率并不高的事情,做的时候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心里想这么做而已。不抱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随着心静下来,专注力全部集中到面前的三颗暗红色光点上,夜风刮过葱郁树林,刮过附近坟头野草,拍打在草屋上的声响,也逐渐减弱了去,直至消失。整个世界,处于绝对的静谧与深邃中,没有任何一丝声音,只有在暗夜中静静燃烧的三颗光点。 渐渐地,整个世界再次变得压抑,甚至死寂起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临近一样,无边无际的深邃中,仿佛有一头虚空巨兽即将孕育而生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三颗红点上,努力营造出前晚不经意遇上的那种感觉,但不知不觉中,我的思绪,却是飘到了上山第一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上。 在那个梦境中,草屋静静漂浮在无底深渊的中央,散发着淡淡的萤光,与周围极致而狰狞阴森的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草屋底下,是一口不断流着黑色血液的棺材,将草屋拖在棺材盖上。 与梦境中的场景有所不同,这一次出现在脑海中的草屋底下,并没有那口大大的棺材顶着,于是失去了支撑的草屋,便不可避免的开始坠落。 一同坠落的,还有那三颗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的暗红色光点。 一开始倒还不觉得什么,心想落就落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但随着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感觉气都快喘不过来的时候,我却渐渐地开始有些慌了。 除了这种感觉实在极度不舒服,最主要的,是因为我想起,在当初那个梦境中,深渊底下有一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巨型眼睛在看着我,宛如死神的凝视。 于是我开始恐慌,开始不毛而栗,想让这无休无止的坠落停止下来。 然而却完全无能为力,不仅停不下来,反而还在加快。 周围的无边黑暗中,仿佛也出现了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向我一点点靠拢,要将我捏碎似的,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死神般的寒意在迫近。 于是我更加恐慌了,想大喊出来,借此将心底极致的窒息压抑击碎驱散。 但是却同样无能为力,无论我将嘴巴张得再大,都像喉咙里被塞进了铅块似的,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愈发抑制不住的巨大恐惧中,我不禁开始有些绝望。 因为虽然无法低头看,我也十分肯定,深渊底下,确实有一双死神一样的眼睛在看着我,和我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而我一旦碰到那只眼睛,甚至哪怕只是距离它近一点,就会立即死去。 然而这个时候,却没有任何人能来阻止我的坠落,没有任何人能来救我,我自己也完全无能为力。 “现在该怎么办?”我自然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尽管绝望,也还是不想放弃。 第三百一十五章 怪脸 “怎么办?” 实在想不到破解之法,我只好将视线,集中在了前面上方一点点,距离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的三颗暗红色光点上,希望它们能像前天晚上那样,再来一次惊心动魄的“大爆发”,将这个充满死寂恐惧的世界黑暗驱散,助我冲破束缚。 哪怕其实无法帮我脱困,能在爆发瞬间,看清周围的黑暗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也总比什么都看不见来得好。 然而在我的期盼中,此时俨然已经成了救命稻草的三颗红点,却一点要爆发开来的迹象都没有,反而一下子变得黯然了许多,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没。 而那只阴气森森的大手,距离我好像也越来越近了。 “不要啊~~”看着三颗红点不仅不爆发,反而要熄灭,我不禁开始焦急。 这是我在这极致的黑暗世界中,唯一能用眼睛看到,或者说唯一陪伴着我的东西了,如果就此熄灭,也就意味着彻底被无边的暗夜所吞没,光是这一点,我就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出现那样的事情。 但这只能是一厢情愿了,无论我愿不愿意,都丝毫改变不了,三颗红点越来越黯然,随时将熄的事实。 焦急恐慌中,我甚至分明看到,黑暗一点点爬上了红点,从四周逐渐往中心蔓延开来,就像与暗夜完全融为一体的蛇含住了猎物,正在一点点吞咽一样。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瞳孔一阵回缩。 似乎不甘就此被吞没,在完全消失的瞬间,居中那颗红点,终于垂死挣扎般的小小爆发了一下,与前天晚上那种形成一片火海,裹挟着炽热高温爆散开来的大爆发不可同日而语,但也是将周围浓墨般的黑暗推开了些许,明亮了短短的一瞬间,将周围两倍于它的范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也终于使我可以,模糊的看到了它周围的东西。 呈毫无生气的青灰色,表面隐隐约约有两道微微隆起的竖条状凸痕,反射着极为冰冷的微光。 看到这东西的瞬间,我就立马知道了那是什么。 是人的指甲。 确切说,死人的指甲。也只有濒临腐烂的死人的指甲,才会呈现出这种毫无生气,带着些冰冷苍白的青灰色。 这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世界中,真的有一双、至少是一只巨大的死人手,正在朝我逼近。 我不禁心里一震,继而脸色大变! 并非心里不安带来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 根本还来不及有任何应对,也没有能力做任何应对,我就只感觉浑身猛地一紧,一痛,被那只看到了半个指甲盖的大手握住了。 无休无止的虚空坠落也戛然而止。 虽然坠落是停止下来了,但感觉却一点也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劣了许多。 因为刚才只是感官上的强烈不适,而现在,却直接是肉体上的痛苦。 那只将我虚空握住的手,正在一点点收紧,将我捏得青筋暴露,浑身骨节咯咯作响,完全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痛苦,使得我脑袋不禁轰然一响,继而天旋地转,全身的血液开始在将我死死捏住的大手积压下,蹭蹭蹭的直往脑袋窜来,快要将血管撑爆。 整个人也在这死神一握下,仿佛快要爆裂! 我脸上的肉顿时开始扭曲,双脚无力的蹬弹着,像濒死之人一样张大了嘴,但是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无法吸进一丝一毫空气。想举起手垂死挣扎一下,将捏住我的那只大手掰开,奈何两条胳膊,也和身体一起被死死捏住了,根本就抽不出来。 随着这支无法抗拒的手越收越紧,我的痛苦也越来越剧烈,直觉上离被捏碎已经不远了。 终于,伴随着咔嚓一声清脆而又沉闷的响声,和一阵极为猛烈的,钻心般的疼痛过后,我的身体开始凹陷了进去,喉咙里传来一阵浓郁的腥甜。 清脆,是因为我的胸骨已经全部断裂,而沉闷,则是因为这响声来自身体里,被血肉紧紧包裹住。 “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过就是在上香打坐么?怎么会搞到这么难受的地步?”到得这时,我已经完全不再认为,我还有任何一丝反抗之力了,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的浑噩中,也难得的恢复一丝清醒,想起了这一切遭遇之前的事。 但光是想起这些,是完全无济于事的,随着那阵狂风巨浪一样的剧痛过去后,我已经完全麻木,再也感受不到痛是什么了,只觉得我现在的身体,就像一颗烂咸菜一样,被那只大手揉来揉去。喉咙里的腥甜,也已经上升到了口腔内,将口腔灌满后,变成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缓缓流过脸颊,又钻进脖子,像两条蛇一样往下方钻去。 就在这时,脚下也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不再处于完全悬空的状态。 虽然不明显,但也依稀能感觉到,脚下踩到的,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而且还是活的,很暖,很软。 但是这毛茸茸的松软感觉,只持续了五秒钟不到的时间,很快就完全变了,变成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很稀,很烂,就像踩在了已经完全腐烂的腐肉上一样。同时也仿佛黏上了我似的,无论脚下再怎么晃动,那种感觉也依然还在。 “嘭”的一声响,我整个人也在这瞬间燃烧起来了一样,火光直冒。 在濒临死亡的状态下,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以至于我好像都有些忘了的十二元辰,终于激发出来了。 随着十二元辰亮起火一般的光,周围极致的黑暗,顿时也被驱散了些许,不再是任何东西都看不见的状态。 无尽的黑暗深渊中,一只毫无生气的青灰色大手,将我整个人握在其中,只剩个脑袋和两只脚还暴露在外面,手的后面,是一张巨大的,几乎快与暗夜融为一体,没有任何表情,与死人无异的脸。 这个巨人,就好像从深渊之底探出了半个身子,将我如同小虫子一样捏在了手中,平举在自己面前。 看着这张巨大的脸,我不禁完全愣住了,以至于忽略了如潮水一般重新涌来的疼痛。 “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这个样子?” 反应过来,我顿时心神大震! 虽然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显得诡异至极,但这张女人的脸,我却是再熟悉不过。因为已经深深刻进了脑海里记忆里,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变化多大,就算我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也不可能会忘记。 震惊错愕之下,我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此时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下意识想往这张仍然还有些距离的巨脸凑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点。 与此同时,这张已经在脑子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此时却显得无比隐身诡异的脸,也仿佛感应到了我想要什么似的,开始一点点把我往面前收。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这张脸非但没有变得清晰起来,反而飞快的变得模糊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是,周围的黑暗也在这时候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就像镜子被打破了一般。 当我明显感觉到,我离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已经很近的时候,所有的景象瞬间消失,重新有了脚踏实地,不再漂浮于无尽深渊中的踏实感觉。 我重新回到了草屋里。 根本顾不上去考虑任何东西,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那恐怖场景中脱离出来,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身体一软仰面摔倒,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就像刚刚从水底挣扎上岸一样。 太可怕了,虽然这会已经意识到是在做梦,或者是幻觉,但那样的场景,我绝对不会想再经历第二遍。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不知过去了多久后,才感觉到意识一点点飘了回来,身体也重新属于自己,而后开始回想,在那个无尽深渊的最后片刻场景。 太诡异了,我做过的奇奇怪怪的梦不少,但没有哪一个的恐怖诡异程度,能比得上刚刚经历过的这一个。 更让我不安的是,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在这样的诡异场景里? 回放电影画面似的,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回想着刚才的场景,脑子里说不出的乱,尽管已经明显感觉到地上很凉,身体已经属于自己,也依然还是不想动弹,更没有力气动弹。直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一阵温暖湿润的感觉,才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 费力地抬起手一摸,果然是小黄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狗窝,来到了身边,用舌头舔着我的脸。 “欢欢……你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轻轻顺着那柔软温暖的毛,任由小黄狗在脸上舔了一会后,我忽然想到在那个场景中最难受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那感觉正和现在摸小东西的毛一模一样,于是轻轻一怔,将头昂起些许问。 这一次,小黄狗没有再以哼唧声回应,而是汪汪汪的叫了三声,然后继续舔我的脸,声音听起来,竟然是充满了关心和焦急的味道,就像真的听懂了我的话,也知道我刚才经历过什么似的。 不过再一想,我这忽然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无论听不听得懂,感到焦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很多养过宠物的都有过类似经历。 如果没有离奇出现的她使我停下来,我落到最后会遇上什么呢?是不是会一直这样下去? 地上真的很凉,一直瘫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搂着小黄狗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后,便支撑着爬起来,摸索着弄亮电灯想了一会后,又捣鼓开手机,给远在省城的张晓微打了个电话过去。 之前还不曾察觉时间的流逝,这会爬起来捣鼓手机,才发现竟然已经早上六点十几分,天就要亮了。 虽然这个时候,对小媳妇来说还是早了些,但我这会就是想听到她的声音,说不出的想,所以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晓微没有起床气之类的小毛病,至少这段时间以来,我完全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苗头,所以尽管是睡梦中被我吵醒,也没有任何不耐烦,还和往常一样善解人意,知道我这会打电话过去,总是有某些原因,我不说,她也不多问,只是竭尽可能的在电话那端,用水一样的柔情温暖滋润着我。 没有固定话题,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聊了一会后,先前那个诡异场景带来的余悸,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手脚也开始恢复了温度,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跟冰块一样凉。 “你现在好些了吧?”随着体温的恢复,电话那端已经和我有了不少小默契的张晓微,也明显感受到了我的好转,于是刚睡醒的猫一样哼唧着伸了个懒腰后,笑着问。 “没事啊,就是做了个梦,醒来就非常想听到你的声音,就没忍住把你吵醒了。”我笑着回答说。 “只是想听到我的声音?”张晓微又慵懒的问,笑声里满是撩人心弦的味道。 “当然,我可是正经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想法,当然要是醒来能第一眼看到漂亮媳妇就更好了,仅此而已。”这我就不大高兴了,怎么说得我跟多大个色狼似的。 “行吧,你怎么说怎么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到时候不要变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想看到我就好。” “说什么话呢,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我像是那种人吗?” 又有一句没一句的贫了一会后,张晓微便到了日常起床的时间,被我赖着将她起床穿衣洗脸刷牙的声音都听了个遍,直到出了门后,才挂断了电话。 此时外面已经天大亮了,掀开门帘出去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让小黄狗在门前跑了几圈后,便回到里间重新在小供桌面前坐下,看着墙壁上的祖师爷铜像陷入沉思。 我不是毫无打坐冥想经验的人,虽然人在进入某种状态后,脑海里确实会出现一些奇妙的场景,但像刚刚过去的一晚上这么逼真,甚至让人感到绝望的经历,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所以这当中,固然有这个地方不祥,及意识深处某些东西作祟的缘故,但直觉上,我还是觉得和祖师爷铜像有一定关系,甚至是直接关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师父失踪? 看来祖师爷铜像,并非只是一件灵引,一件镇邪之物那么简单。 但除此还有别的什么作用,就不是现在的我能弄清楚的了。 精神上整体感觉还不错,尽管刚刚过去的这一夜,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恐惧,也并未出现精神虚脱的感觉,相比起来,倒是体力反常的出现了透支的症状,没一会就感觉再也坐不住了,浑身都在发抖,伴随着每一处关节隐隐传来痛感,手脚就跟不是自己了的一样,指挥起来异常困难。从草垫子到我的床铺,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就几近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顾不上脱衣脱鞋,浑身瘫软地往床上一砸,便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期间有被逼人的寒气激醒过一次,费力撸起被子往身上一裹,两脚胡乱蹬着,貌似刚把鞋蹬掉一半,便又重新睡了过去。 从沉睡中醒过来,感觉终于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仍然还是没有一点动弹的欲望,就睁大眼睛看着顶上发呆。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懒懒的支起上半身,一只手循声把手机摸过来,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多。 电话是老爸打过来的,在我睡觉期间,已经打来三次了,每次间隔一个多小时。一接电话,他就问我咋这么久都不接电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得知我是昨晚一夜没睡,没有听到手机响,才放下了心来。 然后我问老爸,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将军坟的那个舞台,还是塌进新阳江里面去了,我们已经去看来过,就想告诉你一声。” 什么?舞台还是沉江了? 一听老爸这么说,我顿时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你别急,就是舞台垮下去了而已,也没出什么大事。”听我开始变得焦急,老爸笑了笑说。 开什么玩笑,老头子一去三四天不回,为的就是阻止舞台被将军魂弄沉下去,结果到头来还是沉了,这还不叫大事么?于是连忙整理整理情绪,问老爸究竟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个有一半都搭在江水上的舞台,是在今早天快亮的时候塌下去的。为期三天的“将军节”已经结束,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也好歹算是安然无事的办了下来,所以那个舞台已经用不上了,原计划就是今天开始拆除。但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根本用不着再动手,舞台就自己没了。 由于塌的时候是凌晨,天还没亮,舞台上和周围也空无一人,所以只是整个舞台垮下去被江水吞没,没有任何人受伤,只是搭帐篷住在附近的施工组及主办方的人,受到了些许惊吓。 除了舞台,将军坟周围的其它临时设施,包括公路后面山坡上的那个巨大广告牌,也全部都在同一时候垮塌了下来,又在紧随而至的,一阵让人眼睛都睁不开的大风中,大部分被吹下了新阳江,被江水全部卷走,只有住着人的那几顶帐篷完好无损,其余皆全部损坏。 用留在新阳江畔,亲身经历了那场大风的人的话来说,就是那阵风来得很诡异,毫无预兆。人们只是听到舞台那里传来一声巨响,根本还来不及出去查看动静,大风就刮了起来,无论手机,还是电灯电筒,在那期间都完全失去了作用,怎么弄都不亮,天地间黑漆漆一片,狂风呼啸地动山摇的,就跟世界末日一样。胆子小一些,且多少知道些内情的人甚至都哭出来了,认为是招来了将军神灵的怒火,要取走他们的性命。 等到终于风平浪静,天也已经大亮,人们鼓起勇气走出帐篷时,便看到了前面说的那番景象。 只有住人的几顶帐篷完好无损,其余皆倒塌损坏,马路上停的车,也有好一些被飞沙走石打坏。 至于将军坟前面的那个舞台,则已经全部消失,据说连一根钢管,一片木渣都没有留下,全被卷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尽管动静弄得很大,损失也相当严重,但事情俨然已经发生,几个乡和县里的头头脑脑,也就只好接受这个事实了,反应过来后,本着把坏事往好处想、好处办的精神赶到将军坟,对受到惊吓的人展开了慰问,表示在天灾面前,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的,灾祸没有在将军节举办期间发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随后,灾祸本来是要在将军节期间发生,是将军神灵为了保佑百姓不被害,才施展法力将天灾延后,并且在大风肆虐时,保护了几顶帐篷里的工人的说法,开始在私底下流传,听起来还蛮有模有样的。 得知只是那些东西被卷进了江水,没有任何人在事件中受伤,更别说丧命,我顿时也就放心了下来。 将军魂最终还是没有原谅编造他生前事迹的行为,即便老头子亲自出面,也没有使他完全改变主意。命可以不收,但舞台必须塌,这事仔细想想,还怪有些无奈又倔强的意思。 尽管不知道细节,我也更愿意相信,舞台在无人的时候沉江,是老头子和将军魂互相妥协的结果,而非将军魂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的报复。既然事情以这样的方式收尾,那老头子也就该回来了,岂料当我问起老头子下落的时候,老爸却不怎么说话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 这就奇怪了,不大不小的一点破事,一去就是三四天不回也就罢了,怎么现在事情了都了了,问起来还支支吾吾地不愿说。 不就是问老头子回来没有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一定是这样,不然如此简单的问题,老爸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于是我赶紧打住支支吾吾,一个劲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带的老爸,追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被问得急了,老爸只好回答道:“念念,你不要问了,你师父他老人家很好,没什么事,总之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山上学习就行了,不要分心。” 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头子一去就没了消息,我哪还有什么闲心去学习? 学个毛的习! 听我开始着急,无论怎么保证老头子没事都不信,老爸不禁有些无奈,甚至开始叹起了气来。 “小念,你要相信老爸,你师父他老人家真的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就不要胡乱担心了吧,好好留在山上学习,早点能回家里来住,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听话,等明后天……老爸再给你打电话吧。”说完这句话,老爸竟然就直接把电话挂了,一字半句的解释都没有,也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 如此奇怪的态度,弄得我不禁有些懵住。 好片刻才反应过来,然后也懒得再试图从老爸嘴里问出什么,直接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然而更过分的是,以往打老妈电话,她从来都是很快就会接,这一次却一连打了三个,每一个都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接。 这个时候,我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老妈是去了哪儿忘记带手机。 她是故意不接我电话的。 深锁眉头,神情严肃地想了一会后,我放弃向家里打听情况的想法,直接给老村长打了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连老村长,也好像碰巧没有把手机带在身边。 再给潘昌宏打过去,果不其然,也“碰巧没有带手机”。 所有人都不愿意接我的电话…… 阴着脸沉默片刻后,我套好鞋子,胡乱用冰得扎手的冷水搓了把脸,带上小黄狗下山往家里赶去。 包括老妈在内,每一个我能联系上的人,都不愿意听我问到关于老头子的问题,为了逃避问题,甚至连电话都不愿意接。如果是老村长和潘昌宏这样也就罢了,连生我养我的老妈都这样,就完全说不过去了。 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没道理连老妈都是这样的态度。 懒得再从潘家院经过,沿着水渠往上走,一直来到李家寨正对面的梯田,才跟着山路下了河坝,过李家桥,再经过当初两个小偷陈尸的地方上了马路。 回到家里,只有老爸老妈在家,不仅老头子不在,就连爷爷也没在。尽管知道我很可能会直接来家,但真看到我脸色不大好的进来瞬间,老妈还是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不大自然的笑容。 “念念,你咋回来了?” 实在没有心情再说有的没的话,看了老爸一眼后,我直接对老妈道:“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们就是没一个人肯告诉我呢?师父他到底在哪?还有爷爷呢?你们就告诉我吧,放心,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挺得住。” 老妈顿时又是一怔。 都说知子莫若父,但母亲又何尝不是如此,怎么说都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有不了解孩子的母亲,所以尽管我只是脸色有些不好,语气并没有太大问题,老妈也还是瞬间就看出来了,此时的我心里很急,甚至还有些伤心,于是一下子就也有些慌乱了,只知道笑,不说话。 “不是和你说了么,你师父他老人真的什么事都没用,你不用有任何担心,只要专心留在山上,学你师父传给你的东西就好,不要因为别的事情分心,你咋就是不信呢?”见老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旁的老爸摆出父亲的架势,苦口婆心道。 “可是你们什么都不肯和我说,还连电话都不愿意接,这叫我怎么能放心呢?”我只觉满心都是委屈,要光是外人也就罢了,结果连亲生父母都是这个态度,我就怎么也想不通了。 究竟要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严重到让家里人联合外人一起缄口不言的地步? 见我脸色语气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大稳定,老爸不由一声微叹,然后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告诉你,而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你师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你还是快点回山上去吧,以后不要有事没事就往家里跑,早点把你师门的本事学到,继承你师父的衣钵手才是正理,听话。” “那他人到底哪去了?”这个时候,我自然不会相信这种任何解释都没有的说辞,满脑子装的都是老头子的安危,也没有意识到仅仅只是两三天,老爸老妈就发生了大转变,不怎么希望我回家的态度。 老爸轻轻顿了顿,看着我沉默不语。 看吧,就是这样的态度,叫我怎么敢相信,老头子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我就越是觉得,老头子肯定是出了什么我难以接受的事情,于是不禁鼻尖一酸,眼眶微红的看向老爸,开始和他对峙。 老爸又是一声微叹,转头避开我的眼睛,继续沉默不语。 就在我即将隐忍不住,急得想大声追问的时候,一旁的老妈终于说话了,露出有些心酸的笑容道:“念念,你师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和你爷爷又去附近山上逛了而已,等下就会回来,所以你不要担心了,妈给你弄点东西,吃饱了再回山上去。” “真的?”一听是和爷爷满山逛去了,我不禁轻轻一怔。 “当然是真的啊,妈骗你做什么。”老妈轻轻一笑。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并未相信老妈的话。 这话要是刚才说,我兴许还会信,但是遮遮掩掩的到现在才说出来,我就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了,即便说这话的人是我妈。 再联系到他们似乎不怎么希望我回家,迫不及待想把我打发回山上的态度,我更加不敢再轻易相信。 要知道,虽然从未对老头子的决定表示出疑议,说什么做什么都支持,但实际上,老爸老妈是一点也不希望我们师徒,跑去那样一个至今没人愿意去的地方住的,只是知道老头子的一起决定都是为了我好,才不得不接受,所以现在迫不及待想让我回山上,无疑是很反常的行为。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囚坟墓 “真的没什么事,等下他们就回来了,念念你不用担心,妈去给你做点吃的,吃饱了再回山上去吧。”见我眉头紧皱,满脸的疑虑,老妈又笑着说。 也就是在这时候,外面马路上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我微微怔了怔,凝神听了两秒钟后,转身大步往外面走去。 虽然声音还有些远,但也完全听得出来,是爷爷在和谁说话。 来到马路上一看,果然只见爷爷背着两只手,正在从李家坳那边往家里走来,刚刚过了李家寨旁边的小溪,一边走,一边和马路下方田坝里放鸭的远堂伯李义兴说着话。 而走在爷爷旁边,同样和他背着两只手的人,除了老头子,还能是谁? 我不禁完全愣住了,看着一道往家里走的两个老头子,满头的雾水,实在弄不清楚这一家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既然老头子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那为什么要和我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不说呢?还连电话都不愿意接! 看我一脸迷茫神色,跟着出了院子,同样已经看到两个老头子的老妈,有些说不好是心虚还是难为情的笑了笑,然后安慰道:“看到了吧?这下总该相信妈没有骗你了吧,看你急的,怎么说都不肯相信。”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我师父就在家里,你们却一句也不肯和我解释呢?”随着确认老头子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彻底放下心来,之前压在心底的,类似不被家人理解,什么事都瞒着不说的淡淡委屈,也一下子浓郁了许多。 还是那句话,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妈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清楚,还是等下你直接问你师父吧,不过他老人家,恐怕会有点不高兴,要是说你什么的话,就顺着他老人家一点,不要顶嘴。”老妈自然知道,此时她儿子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于是柔和中带着些许歉意的笑了笑,说着伸手帮我整理了一下,因为回来得急,没有顾得上整理的,有些反卷进衣服里面的衣领。 老头子会不高兴?我不禁又是一怔,还是无法理解究竟什么意思。 说话间,两个老头子,已经来到了上李家寨的小路口下面,看到了站在大门外面马路边的我们母子。 果然正如老妈所说,看到我的瞬间,本来脸色很正常的老头子,脸唰的就沉了下来。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好像还隐约听到了一声冷哼。 “没出息的东西!”正想迎上去接两个老头子回家,好好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个玄虚,便听老头子没好气地远远瞪了我一眼,开口冷斥道,使得我刚刚迈出去半步的脚定了下来。 尽管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有了老妈刚才的预防针,我也不至于被斥得一头乱,还是硬着头皮凑了上去,挠着后脑勺笑道:“爷爷师父你们回来了?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要你管,没有老子在你就活不下去是吧?”话音刚落,便见老头子又没好气地说,语气较之前一句更冷了一些。 我连忙说没有啊,就是师父你去将军坟,一去就是三四天没有消息,弟子有些……担心嘛。 “老子看你不是担心,就是还没断……没有老子你就活不下去!”老头子又是一声虎哼,语气再次变冷了一些,也不知好好的,哪来这么大莫名其妙的火。 见孙子被训斥得完全不敢再冒话,自从老头子来到家以后,明显比以前清醒了许多,没有再犯过糊涂的爷爷,顿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老爸老妈也在旁边赔着笑容,完全不敢搭话。 “对的,对的,现在这些娃娃就是要好好训训,安逸太平日子过多了,一点血性狠劲都没得了,早就应该丢出去好好熬一熬,打一打,不然不成器,嘿嘿~” 原来,老头子在将军节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三早上就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再回山上,也不想让我知道而已,这两天一直和爷爷在附近到处走,俨然已经忘了独自留在山上的我。 而老头子不再回山上,也不想让我知道他已经回来的原因,其实也并不难猜,只要确定他真的没出什么事,再从老爸老妈他们反常行为的动机去考虑,很容易就能想到。他们包括老村长潘昌宏在内,之所以不约而同一致对我缄口,并非因为老头子有明确叮嘱过他们什么,而是都知道老头子这么做的用意。 老头子想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想让我以为他去了将军坟就没有再回来,又像以前那样一声不吭地走了,从而不再对他有任何依赖心理。 也不能说是他粗心大意,安排得不周密,因为我以前,真的就是这样过来的。老头子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极少会提前告诉我,让我有心理准备,完全来无影去无踪。上一次离开,还是我毕业,把行李从学校搬回小三合院那天,做了顿大餐师徒一起好好吃了顿饭,刚说想好好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却被他白了一眼,等我收拾个碗的功夫就没影了,一走就是一年多,直到我和罗文信的关系降到冰点,即将大爆发才回来。 所以这些年来,尽管随着老头子年纪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不放心,但也已经完全习惯了,他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这次没有真的离开,而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回老家来把年一过,竟然就把他性格特征最鲜明的这一点搞忘记了而已,没有想到他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已经离开,满脑子全是出了什么事情的念头。 想让我认为他已经离开,从而老老实实待在山上,结果我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从第二天就开始问,现在还跑到家里来找,完全和他想的不同,可想而知看到我出现在家里的时候,老头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要知道,二月二那天让我回山上后,他可没有放过让我回来的话。 不过在我看来,老头子也还是有些想当然了,以往他离开后我不去找,那是因为没地方去找,也没有人可以去打听,没办法才接受事实。现在老家这么多人,别说我没想到这方面,就算已经想到他不辞而别了,又怎么可能一点不找一句不问。 真那样半点不问的话,就算我自己不觉得什么,老爸老妈他们也会说我没良心。 当然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偶然知道,老头子不想让我知道他在家的更深一层原因,不过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总之看到我跑回了家来,一脸惊弓之鸟的样子,老头子非常不高兴,即便知道我完全是在担心他,也还是半点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还好像反而因此更加生气。以我们师徒十几年对他的了解,如果不是因为在我老家,要顾及我家人的感受,恐怕就不是沉着脸训斥一通这么简单了。 如此一来,形势就已经再明朗不过——我的好日子,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已经彻底结束了。什么时候自行领会,并找到老头子说的那口气,什么时候就结束,进入下一个阶段。 而在这之前,我需要一个人待在山上,哪都不能去,也不能再频繁和外界联系。 这是老头子劈头盖脸将我训斥完后,明确提出来的要求,也是自我成年后,为数不多的直接提出硬性要求。而在这之前,老头子大多时候都只是将他的意思表达清楚,让我自己看着办,识趣着办,也不知道是早就已经想好的,还是见到我“没出息”的回到家里后,一怒之下做出的惩罚。 小黄狗留在了家里,不能再跟着我在山上混,手机也交了出来,以后一个星期才能和省城的张晓微芸姐她们联系一次,山上的柴米油盐和那盏应急灯,以及我的笔墨纸砚画图材料等无关的东西,也通通都要拿回家来,不能再动笔画画,草屋也不能再有生活气息,饭食由老爸或者老妈,每天中午送到山湾外面,自己出来吃,往后陪伴我的,只有爷爷去老房子翻找出来的,一盏年岁比我还大的老煤油灯,和祖师爷铜像。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和坐牢也没什么区别了。 甚至仔细想想,连坐牢都还不如。至少坐牢还能见到不少人,再差也还能一天三顿,而我每天就只有一顿饭了,也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和老爸或者老妈说一会话,其他时候都只能自己待着。 况且住的还是那样一个不折不扣的“鬼地方”。 尽管从老头子沉着脸,异常严肃的态度中,已经大致猜到了接下来的结果,但正当听到他把这些要求说出来时,我脸色仍然还是微微变了一下。 好在老头子这次态度虽然强硬,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但也还是给了我最后一个下午,最后一个晚上享受,或者说是用来缓冲的时间,没有立即把我发回草屋。 于是趁着天色尚早,和老爸回了一趟草屋,把老头子说的那些东西全部拿回来,又把老头子的决定告诉了张晓微和芸姐,嘱托后者帮忙照料着一点,在家里睡了最后一晚上后,便在第二天一早,将老妈早早起来为我做的东西全部吃下去,托着撑得鼓鼓的肚子,背着一床添加的棉被,提着那盏黑漆漆,摸哪哪粘手的油灯和油瓶上了山。 虽然从头到尾没有提出过半点疑议,还表示支持老头子的一切安排,但把我送出门的时候,我仍然还是看到,老妈有些红了眼眶。至于在我转身离开后有没有落泪,我就不大清楚了。 相比起老妈的心疼,和老爸藏得更好的深沉起来,我倒是没有什么悲观之类的负面心理,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乐观,尽管撑得肚儿圆,感觉吃下去的东西都装到了嗓子眼,动作大一点就会吐出来,也依然阻止不了步伐的轻快,或者说轻佻。 哼着乱七八糟的歌来到半山上,沿着水渠来到草屋所在的山湾,就明显感觉到,经过又一个晚上的聚集后,这地方的阴森程度,果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而位于最深处的那间草屋,或许由于空了一晚上没住人,里面但凡与生活有关的东西都拿了回去的原因,此时也再看不到任何一丁点生活的气息,在微微的晨曦中显得分外冰冷、阴森,看着就像一座大大的坟墓。 这座别样坟墓,便是我从今以后日日夜夜一个人待着,并且不知要待多久的地方。 不过再阴森瘆人,也都是完全在意料中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而经过一晚上的缓冲调整,和小媳妇及芸姐,尤其是袁金柱那贱人的安慰过后,我认为我已经完全将心情转换了过来,所以别说只是像坟,就算现在真弄一座坟让我钻进去躺,我也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早知道会是这样,当时还费劲把力搭屋子干什么,直接再摆一副棺材不省事方便多了?我也好安心安意的躺进去,省得再花力气动弹。” 怀着我自己都有些形容不上来的心情,露出淡淡的,有些目空一切的笑容,看着孤坟一样的草屋自嘲了一句后,便提溜着黑漆漆黏糊糊的油灯油瓶,晃悠着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由于有些腾不开手,所以也懒得再用手了,直接用脚三两下把遮着坟墓入口,呸,把遮着门口的帘子弄开,确切说是直接把上面的绳子弄断,掉下来后,踩着进了草屋,也懒得去考虑门帘掉下来,要不要重新弄好的事情了,反正就这么个阴森森的,屋里比屋外寒气更重的破地方,要个门帘也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直接没有,进出更加方便一些。 也没有急着去给祖师爷上香开始打坐,因为来的时候吃得实在有点多了,一时半会恐怕坐不下去,反正时间还大把的是,也不差这一会。 哎呀!怎么躺着躺着,忽然觉得有点困了呢? 管他娘的,困了就睡吧,反正已经和老妈说清楚了,今天不用再给我送饭,就算睡过去了也没什么。 第三百一十八章 塑樊笼 被正式“软禁”在山上的第一天,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没有做,就一直躺在加了厚厚一床棉被,多少将寒气阻隔了一些的小床上,期间只起来撒过两泡尿,和一泡大便。 直到第二天估摸着已经临近中午,老爸或者老妈差不多已经把饭送来,才懒懒的爬起床,蹲在水渠边捧起冷水搓了把脸,让自己多少显得有几分精神后,出了山湾来到坳口。 饶是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粒米未进,只在尿尿的时候顺便弄了几口水喝,但也并未感觉到饥饿,一点胃口也没有,如果不是为了不想让老爸老妈担心,顾及到他们有可能会等不下去直接进来,根本就不会想爬起来。沿着水渠来到外面,嬉皮笑脸地地和果然已经等了好一会的老妈说了会话,在她的督促下,把带来的满满一小盆的饭菜全部吃完,目送她颇有些不舍的回去后,便挺着胀得鼓起的肚子,回到草屋躺下继续睡。 以前总是觉得杜成义唱的那句“我越睡越是疲倦”听起来有点奇怪,人怎么会越睡越累,不是两个人睡才会累吗?现在终于开始真正体会到了,一点也没错,有的时候一个人睡,确实要比两个人睡更累的多,还会掉进越睡就越累,越累就越想睡的恶性循环里。 依然还是期间实在憋不下去的时候,起来撒过两泡尿,拉过一躺屎,又顺便喝了些水解渴,其他时间仍然躺在床上,时睡时醒,时而半梦半醒。直到又是一个第二天中午到来,才比起来屙屎撒尿还万般不情愿地起床,捧水洗脸,嬉皮笑脸地来到山湾外面,从早就来到这里的老妈手里,接过崭新的保温饭盒开始吃饭,笑嘻嘻地和她说话,将她打发回去后,继续回到草屋里躺尸,呼呼大睡。 第三个第二天依然如此。 第四个第二天依然还是如此。 第五个第二天也依然还是如此。每天除了喝水拉屎撒尿,捧水洗脸,青年表演艺术家一样来到外面嬉皮笑脸地说话吃饭,其他时候都是躺在床上装死,甚少再有别的活动。好些时候也确实觉得,这样躺着实在无聊,想找点事情做一做,但也仅仅只是想一想而已了,一来是觉得累,即使找到什么事情做也同样无聊,二来是就这么个破地方,想找到除了睡觉之外的消遣方式,也着实不大容易。 对于一个连幻想回味小媳妇如水一般的柔情都开始觉得索然无味的人来说,想找到能重新提起精神的目标,确实也有点太难为人了。 当然躺尸的这些天里,我的脸色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变得憔悴,消瘦下去了一些,但也浮肿起来了一些,总之一句话说起来就是不正常。然而这些,我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完全浑然无知,除了有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头晕,也记不大清楚究竟过去了几天之外,别的一切仍然自我感觉良好,甚至还自认在表演这一项目上有了明显的精进,见到老妈的时候笑得越来越好看,将她打发走后,也越来越消沉甚至阴沉,愈发的收放自如毫无破绽了,因为每次见到我的时候,老妈也都是笑嘻嘻的,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担心。 哦对了,装死的这些天里,我也并非一点正事都没有做,在无聊的时候,我已经给这间草屋,起了一个我自认别致,也很贴切的名字:阴山坟屋。 独居“阴山坟屋”的日子,就这样在清醒与浑噩中度过,直到又是一个第二天中午,用我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又一个外出放风“搅潲”注①的时间点到来。 注①:搅潲,作者本人老家对于吃饭的戏称。因猪食称“潲”,煮猪食时需用大勺在锅里搅动,将米糠玉米粉搅拌均匀,盛入大桶喂猪时再以大勺舀进食槽,因此人们有时开玩笑,会将吃饭戏称为搅潲。 这天,掐着时间点,费劲全身力气爬起床,眯着迷瞪的眼,打着哈欠下到水渠边蹲下,捧水洗脸的时候,我不经意往水底长着一层青苔的水面看了一眼——也许每一天来洗脸的时候,我都有往水里看过,只是之前从未注意过,而今天好巧不巧地刚好主意到了而已。 总之,这一眼望去,看到水面倒影里那个有些陌生的人瞬间,我整个人怔了一下,然后有些被吓到了。 这个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浮肿,毫无光色,眼角充血毫无活力的人……真的是我? 愣愣地看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我赶紧将平静的水面打破,捧水洗起了脸。 或许是冷不丁看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从而有些心虚慌张的原因,这一次我将脸洗得格外仔细,不再像前些天那样只是随便搓两下,借冷水的刺激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完事,还用水将仿佛忽然之间,就长长了很多的头发梳理了一下,洗了洗已经记不清多少天没有刷过的牙后,才起身往外面走去。 尽管仔细收拾了一番,我也还是没敢再往水里看,因为生怕这一看,就没勇气再出去见人了。 拖着有些心虚迟疑的步子来到外面,老妈果然还是已经在等着,而且已经有好一会了,这些天来,尽管我总是有意识的,将出来的时间提前一些,可每次出来的时候,老妈都总是在我之前已经早早来到。 一切看起来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却已经很不一样。 尤其当看到我走出来的瞬间,我明显看到,还是那副温和笑容的老妈,眼睛猛地红了一下。 霎时间,一股深深的愧疚涌上心里。 已经记不大清楚的这些天来,我一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但老妈又何尝不是在伪装呢?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从老妈这瞬间的眼神变化里完全明白过来了,我并非今天才变成这个样子的,而是上山第二天,甚至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消沉,老妈一直都将我的变化看在眼里,但她什么都不说,知道我每天吃饭时的嬉皮笑脸是伪装的,所以她也将自己的情绪,更好地伪装了起来,就像没看到我的变化一样。 当看到我将自己好生打理了一番,却仍旧面色憔悴浮肿走出来的时候,她认识到,自己儿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目前是个什么样子,终于开始从浑浑噩噩意志消沉的状态中醒来。 所以有一瞬间,她一直藏得很好的真实情绪暴露了一下。 没敢多说什么,因为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鸟样子,也知道老妈同样在伪装后,满心都是羞愧,害怕一旦说破,就彻底没有颜面再面对,眼前这个生我养我的女人了。 怪不得这些天一直都是老妈送饭来,老爸一直没有来过,否则真被他看到我这个窝囊样子,只怕早就已经挨揍了。她不愿自己儿子此时的模样被人看到,对儿子造成打击,更不愿儿子这个时候挨揍。 于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将老妈带过来的饭菜全部吃完,一点也没有剩下,强壮若无其事地说笑了几句后,便打算逃回那个被我自己弄成了囚笼的狗窝。 而见我这就想回去,老妈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笑便点头同意了。 然后我拔腿就想溜,只觉一分钟都不想再多待,这副狼狈相被老妈多看一眼,心里的羞耻感就多增加一分。 “对了,念念,你等下。”然而就在我转身的时候,老妈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 “妈,还有啥事?”重新转过身看着老妈,脸上虽然笑嘻嘻,心里却开始发慌,生怕她会说出什么话。 然而事实证明,是我自己实在太过心虚,多虑了,这么多天老妈都没有说过我什么,此时我已经开始醒悟过来,又怎么可能还会去说,只见她柔和地笑了笑后,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和小薇,已经有些天没有联系了,妈就是想问你,想不想和她通通话。” 我轻轻一怔,继而真的有些开始慌乱起来。 要说莫名消沉的这些天,真的完全无欲无求,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光是小媳妇的温柔乡这一点,我就完全过不去,无聊的时候脑子里可没少胡思乱想,只是因为老头子不让我和外界联系,才懒得去想联系的事情而已。此时经老妈一提,心里顿时就有些蠢蠢欲动。 但,就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见老妈我都已经欠缺勇气,心里臊得不行了,又哪里有颜面去面对张晓微呢? “没事的,你师父他老人家只是把话这么说,想敲打你一下,让你好好收收心而已,并没有不准你和小薇联系,只要你收心就没事了,而且这么多天都没有和你说过话,小薇也好像有些急了,所以你就听妈的话,给她打一个电话吧。”笑盈盈说着,老妈把我的手机掏了出来。 是我的手机,不是她的。上山那天早上,我把手机关掉后,便放到了爷爷的房间,交给的是老头子,既然现在手机到了老妈手里,就说明是老头子给她的,而对我不能和外界联系这一点,也并没有打算真严格执行。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我,哪有脸和张晓微联系呢?要是电话打过去了她想视频,被自己女人看到我这个德行,就完全没脸再自称男人了。 退一步说,就算不视频,我现在也没那份勇气。 于是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没有把手机接过来,找理由搪塞过去,说等两天再联系后,便逃一样的离开了,连张晓微知不知道我目前的情况都没敢问。 直到进了草屋,连日以来极为少有的在床沿坐下,心里的慌张羞愧才缓解了一些。 这瞬间,我赫然发现,原来草屋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成了我的壳,而我便是那敏感脆弱又自卑的可怜乌龟鼻涕虫,只有缩回壳里才会感觉到安全,才能感到轻松自在。 我是人不是乌龟,这间草屋也不是乌龟壳,所以我总不能一直缩在这里,而且我也不想一直缩在这里。 于是开始反思,为什么要这样作。 这一想,便是差不多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才恍然大悟过来,然后拍拍大腿,忍着想给自己来上两耳光的冲动,开始摇头苦笑。 原来,我是在和老头子怄气呢。 虽然什么都没说,对老头子的安排完全顺从,但实际上我心里却在责怪他。怪他总是不领我这个弟子的情,明明是在关心他,却经常反过来被他寻常;怪他总是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清楚,总是让我去做一件事,却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该怎么做,完全就跟在放养一样,就像这一次,只告诉我,那口“气”是每一代画灵人必不能少的东西,却不告诉我那口气究竟是什么,要怎样才能找到。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我是因为他这一次不由分说,简单粗暴地把我发配到山上,完全丢在这无比阴森的环境中,还不让我画图而和他斗气,自暴自弃,但实际上,是我们师徒十几年来,对他的各种行为不理解,继而产生并积累的小情绪的一次集中小爆发。 他没有把我软禁在这小小的草屋里,是我自己把自己囚禁在了这里,还把这鬼地方弄成了我的“乌龟壳”,自甘堕落却又心安理得的缩在这里面。 所以要不要出去,什么时候出去,完全取决于我自己,而非取决于老头子,就像老妈把手机递给我自己时,我自己却不愿意接过来一样。 想到如此简单的道理,我竟然浑浑噩噩破罐破摔这么久才弄明白,除了苦笑,就还是只能苦笑。 于是当中午再次到来的时候,我连日来第一次有些迫不及待地主动走出了草屋,下到水渠边时,也第一次没有蹲下去捧水洗脸,径直往外面走了出去,没有再去看水中的自己什么样子,因为已经不重要,步子也第一次真正感到了轻快。 来到老地方,老妈果然还是已经在等着了,站在水渠里面那一小片草地上,水泥坎上放着保温饭盒,笑眯眯地看着从湾里面走出来的我。 第三百一十九章 百鬼围 没有再感到自卑羞耻,只有淡淡的愧疚和自责,于是连日来,第一次露出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蹲在水泥坎上,把饭菜全部吃完,一点也没有剩下,抹抹嘴后,我笑着对老妈说了一句:“妈,对不起。” 冷不丁钻出来的道歉,使得老妈微微怔了怔,然后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笑道:“憨包崽,你说啥呢,有啥好对不起妈的。” “我知道的,妈,这些天让你为我担心了,当然还有晓微。总之谢谢你,谢谢你们,没有让老爸看到我之前的样子,不过这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好起来了,所以妈你不用再为我担心。”挠挠鸡窝一样的头发,我笑着说。 这话一听,老妈顿时更显局促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忽然一下子,不大适应我这样说话的方式,还是看到自己儿子终于醒悟过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颓废消沉,心里高兴激动所使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地笑了好一会后,才真正反应过来,点头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过去了就好。”说着伸出手,帮我顺了顺枯草一样乱糟糟的头发。 从方才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起,这个女人就已经察觉出来,自己儿子和往常已经不一样,不仅仅只是和上山之后不一样,而是和以前相比起来,也已经开始有了一些不同,所以她感到开心,这些天以来的心血也没有白费。 没有太多的语言,因为不需要这些动情的语言来表明,母子二人笑了一会后,连日来因为我的消沉,而不可避免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的隔阂,芥蒂,便在朴素平淡的言语中消弭殆尽。 然后我问老妈,有没有带手机,我能不能和张晓微联系一下? 老妈自然乐于看到我主动想和张晓微联系,于是我话音还没落下,她就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还是我的手机,并非她的。 虽然没有说,但我也已经料到,知道我最近是个什么状态的人,只有老妈和张晓微,也就是说对于我的消沉,老妈选择了瞒着家里人,只在心里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告诉了张晓微一些。所以既然现在已经想明白过来,就不能让小女人远在省城,也还要一直为我担心了。 至于现在这副形象,再窝囊邋遢也是我,代表我这些天浑浑噩噩走来的历程,所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从老妈手里接过满电的手机开机,这才对我糊里糊涂走过来的时间,有了一个确切的认识。 原来从我回山上到今天,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天。 整整二十天,我绝大多时间都是瘫在床上装死度过,就因为我对老头子一些行为个性的不理解。 想到就因为这么一点芝麻大的事,我便把自己钻进牛角尖,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样,花了这么久时间才想明白过来,心中不由一阵说不出的苦涩。于是深吸一口气,打开威信,先给张晓微发了条消息过去,等她几乎是秒回信息后,便直接发了视频通话过去。 越是狼狈不堪羞于提及,此时的我就越是要面对这样的自己,记住这样的自己,否则就无法吸取到足够深刻的教训,往后也都会对这一段羞于提及。 如果不是昨天往水里瞥那一眼,被水面上的自己吓到,我都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清醒过来,所以一定程度上,我还得感谢一下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尽管我自己都被自己模样吓到,但已经有了一个多月未见的张晓微,却没有被我的样子惊到,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也完全看不出有隐藏的成分,就好像什么都知道,已经见过我此时的模样,或者我一直都是这个模样似的,还是那充满柔情的笑容,打过招呼后,就一如既往地说起了经常说的那些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我自己都有些忍不住,笑着问起她有没有对这些天的我感到失望,为啥对我现在形同乞丐的样子丝毫不意外,心中疑惑才得到解答。 “因为已经过去了啊,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所以没什么好意外的,无论什么样子,你都还是你,而且经过这次后,还会变成更好的你,所以为什么要失望。” 这便是小女人的回答。 看着她嬉皮笑脸说这话的样子,心里不由涌上一阵感动,继而全身由内而外被一阵温暖所包围。 既然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都在用她们的方式陪伴呵护着我,那我一个大男人,又何来的理由,何来的颜面矫情消沉下去呢? 瞧瞧这整整二十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破事。 和小媳妇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挂断视频,把手机交还给老妈,让她放心回去,以后送饭就送到山路口,不要太接近这里后,我便开始这整整二十天来,第一次正视这个地方。 经过这么多天肆无忌惮的汇聚下来,山湾里的阴气,早就已经浓郁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只是我之前心灰意冷浑浑噩噩的,懒得去理会而已。而老妈每天送饭的这位置,虽然不在直接受影响的范围内,但较之别的地方,气温也还是相对要低一些,任由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这里也会变得阴气弥漫。 至于最中间的草屋那一片,尤其是草屋里,就更加不用说了。即便这些天跟行尸走肉一样,对什么东西都不太在意,也在好几天前就已经发现,即使是大中午,从草屋外面抬头看天,也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阳光照进来根本没有任何温度,而我每天夜里,也都会被寒气冻醒好几次。 好在有十二元辰顶着,也只是会冷醒而已,身体并没有因此出现问题。 可就算只是这一点,也已经够叫人难受的了,更何况事实俨然已经很明显,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恶化下去,不会有任何缓解。因为老头子不会再来山上,我的笔墨纸砚也都全部收回了家,不能再画图将阴气驱散。 我需要在这越来越阴森的地方待着,直到有能力解决这里的问题。 事还是这么个事,没有改变,但心态却已经彻底转变,不再是老头子要求我这么做,而是我自己要这么做。 于是从这一天起,我重新回到了祖师爷铜像面前的草垫子上,将每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这里,去床上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尽管还是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找到画灵人必不可少的那一股“气”,但内心却也开始定了下来,不再感到迷茫。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现在之所以看不到前路,并非我天资过于愚钝,也不是老头子不愿意告诉我,而是我自己还没有去到山前而已,只要有朝一日累积够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随着内心开始坚定下来,草屋里愈渐浓郁的寒气,自然也不会再成为我的阻碍。虽然每一天的每分每秒都在增加,但在十二元辰将绝大部分阴气阻隔在外的前提下,我的适应力也同样一直在增强,感官上确实不大舒服,每到阴气最重的子时,就跟被包在冰块中一样,但也始终没有真正出问题。 至于在祖师爷铜像面前打坐冥想时,偶尔会经历的,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场景,我也已经渐渐习惯。 直到有一天清晨,从完全忘我的状态中醒过来,发现身后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转过头往外一看,只见草屋进门处,不知何时闯进来了一个衣衫褴褛,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才屋外透进来的熹微晨曦下,这人看起来也有些模糊,仿佛和空气是一体的。 在我转头望来这瞬间,中年男人黝黑但又透着苍白的脸微微变了一下,然后退出了草屋。 而我也没有起身追出去,因为我很清楚看到的是什么。 早在起初发现这里,变成一片聚阴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要是不想办法解决的话,最多个把月时间,这里就会变成“生命禁区”,任何活物进来,都会难以抵挡这里的阴森,同时这地方愈发浓郁的阴气,也会将一定范围内出没的游魂野鬼吸引过来。虽说随着处在最中心,宛如阵眼一样的廖玉婷尸身迁走后,一定程度上能缓解一些,但效果也极为有限。 如今距离我经过反省,重新振作起来,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天,再加上那浑浑噩噩的二十天,及独自在山上待的那几天,这地方已经将近五十天没有驱散过阴气了,所以那些东西,也该被吸引过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身怀十二元辰的大活人,和祖师爷铜像一直待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的话,这一天早就已经到来。 没有想着要如何去对付这个“不速之客”,因为我知道,这就是一个逗留阳间,没办法再进入轮回的游魂野鬼,被这里的阴气吸引了过来而已,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再说这也只是第一个,绝非最后一个,我并不想分太多心思来弄这些事,所以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前提下,和这些被吸引过来的阴魂“和平共处”,就成了必要的事。 当然说是这么说,我也不能因此就真的完全掉以轻心,于是这天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特意将情况和老妈说了一下,叮嘱她或者老爸,以后送饭的时候,千万不要太靠近山湾范围,要是刮风下雨天色不好的话,就干脆不要来送了,反正我现在肠胃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又不用做什么体力劳动,就算一天不吃问题也不大,此外回去也给村里人转告一下,没事的话最好不要靠近这一片。 既然第一个阴魂被吸引了过来,往后这地方的游魂野鬼,就只会越来越多,其中出现心性狠毒的也在所难免,所以自然要谨慎一些。虽然老妈身上有碧霞元君元灵护佑,但也不见得就百分百安全。 目送老妈走远,直到完全下了山,重新出现在田坝里,一点点去到河坝后,我才转身,沿着水渠往山湾里走去。 来到草屋下方,只见凌晨时候闯进来的那个中年男鬼,不知何时又从哪冒了出来,站在右手边的草坡上看着我。 没有理会这第一个到来的家伙,抬头看了看天,发现从山湾里看去,原本只是满天铺着一层白云的天空,竟显得阴沉一片,仿佛要下大雨一样后,才低下头跨过水渠往上爬,来到草屋外面,刚好从中年男鬼脚下走过。 将近五十天下来,这地方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极阴之地,就算大白天,阳气也很难再渗透进来,更别说压制阴气,所以阴秽之物在这里,已经不用再害怕头顶上的青天白日。 “你想把这里当成容身之所,长期待在这里我不反对,也不会对付你,但有两点希望你记住:一、不要出去在附近害人。二、不要再擅自闯进我屋子,更不要趁我没注意的时候,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否则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希望你好自为之。”进门的时候,我头也没回的淡淡说道,然后直接进了草屋里,也不管这中年男鬼有没有听进去。 反正待在这里的条件我已经说出来,要不要遵守,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随后的事实也证明,我说话还是有几分震慑力的,自我将底线说出来,直到这地方重新恢复正常,不得不离去,这位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都始终没有擅自靠近过草屋,更没有出去害过人,还对我或多或少形成过一些帮助。 而在这期间里,从各个地方被吸引到这里来的游魂野鬼也越来越多,几乎每一天都有增加。刚开始我还不怎么在意,依然每天只专注于我自己的事情,与这些貌相各异,形态各异的“客人”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我才赫然意识到,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引来的游魂野鬼,已经多到了不得不正视的地步,草屋已经完全被阴魂包围了起来。 而这时,除了山湾里变化依然不大,别的地方都已经是草绿花开,遍地葱郁,满山田野里栽种下去的稻谷,也已经开始长了起来。 弟三百二十章 头发剪 这天,依然还是天快亮的时候,在祖师爷铜像面前打坐了一整夜的我,刚刚从似混沌似清醒的奇妙状态中脱离出来,就看到一个三角眼,尖嘴猴腮,留着两撇山羊胡,矮小如同侏儒的家伙,正坐在老头子原先睡的床板上,两只悬空的脚慢悠悠地晃荡着,歪着个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涌动着异样的光芒。 与此同时,外间进门处,也有好几颗脑袋在窥探。 睁眼就看到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我打坐的时候跑进来,大模大样的坐在老头子原先睡的床上,我眉头顿时皱起,看了看这个眼神明显不怀好意的家伙后,略微冷声问:“侯三平,谁叫你进来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大概是在一个月前的时候来的,由于长相特殊,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所以我当时还留意了一下,而这老家伙见我能孤身一人,住在这阴气重重的地方不受影响,其它先于他来到这里的同类,也与我保持足够距离,就知道我这个唯一的活人不好惹,所以相当会来事,将自己的面目收了起来,对我百般套近乎。 我知道这家伙心思必然不纯,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这家伙不搞事,我也没有必要动什么心思,所以也就默许了他的存在,闲暇的时候,还和他聊过几次闲话,得知了他的姓名,和大致来历。 但如今看来,我接受这侯三平的示好,似乎有些太给他脸了,已经到了不请自来,还敢用打量猎物一样的眼神看我的地步。 还是用那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好几秒后,侯三平那对毒蛇一样的三角眼里的异样光芒才收敛起来,带着些不在乎意味地嘿嘿笑道:“上师,是我自己进来的。” “我记得你们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时候,老段都会告诉你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你,我好像是有亲口和你说过,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擅自进我的屋子,尤其在我打坐的时候,不允许这样做的吧?是我记错了,实际上没有和你说,还是你搞忘记了?”那丝满不在乎的意味,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于是看着他又问。 老段,正是第一个被吸引到这里来的那个中年男鬼。因为他是第一个到来,对我说的话也完全遵守的缘故,于是在被吸引过来的游魂野鬼,渐渐开始多起来之后,我就干脆把他发展成了“助手”,有新来的时,就负责帮我传话,告诉对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这一点上,老段一直做得很好,甚至在同类间偶尔产生摩擦的时候,还会主动去调解一下。 相比起来,形同侏儒的侯三平,和他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只见这个长着三角眼的家伙,面对我的询问,依然还是漫不经心的嘿嘿笑了笑后,回答道:“上师,你没有记错,我也没有遗忘,你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进来?”我顿时微微眯起了眼睛。既然什么都知道,还依然要这样做,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不其然,扯着漏风了一样的嗓子,又嘿嘿笑了一声后,侯三平开始他假惺惺地解释起来:“上师,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不尊敬你的意思。就是你这屋子里实在太好了,待着比外面舒服太多了,我实在有些抵抗不住诱惑,就没忍住,希望你不要多心,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家伙说的倒也是大实话,经过将近四个月的积压下来,草屋里的阴气,早就已经浓郁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哈口气都仿佛要结冰了一样,要不是已经临近夏至,白天阳气越来越重,我和祖师爷铜像也一直都在这里,周围怕是早就已经结霜了。 这样的环境对活人大凶,但对阴魂来说,却是大补之物,所以侯三平说的不无道理,屋里对他们的诱惑确实很大。 但,这也不是他闯进来的理由。 于是沉默片刻后,我淡淡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未经允许擅自进来,尤其趁我打坐的时候在旁边偷窥,下场会是什么样你自己清楚。” “不敢不敢,上师,我错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希望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保证不敢再擅闯。”见我发出警告,侯三平连忙从老头子睡过的床铺上弹了起来,赔着笑作揖连连。 没有再说什么,最后淡淡看了侯三平一眼后,便挥手示意他出去了。 真的不会再进来吗?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个已经接近成煞的老鬼,无非已经开始忍耐不住,在进行试探而已。既然我第一次原谅了他,那就绝对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他的目的达到,或者被我抹杀在天地之间。 “看来,建立绝对威权已经势在必行了。” 没有去关心此时外面什么情况,微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后,我便重新在草垫子上盘坐好,舒展开眉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整整一个季度下来,我已经习惯了用打坐的方式取代睡眠,几乎不会再去床上睡。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去睡,尽管不用躺下真正进入睡眠,精神也不会感到疲乏,但我实际上,时不时还是挺想钻进被子好好睡上一觉完全放松身心,只是如今草屋里的情况已经很恶劣了,在祖师爷铜像面前打坐还好,虽然很多时候也会感觉到寒冷,却也尚还能支撑。 但只要一躺下去,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一旦进入深度睡眠,十二元辰也会同样休眠,抵抗阴气的力度减弱的原因,总之只要我一在床上睡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冻醒,浑身从头到脚一阵冰凉,再裹紧被子也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在被冻醒几次,每次都要哆嗦老半天才能缓过来后,我只好干脆完全放弃了上床睡觉,完全用打坐取代。至于床铺上的被褥,早已经在阴气,和前些天端午前后的雨季潮湿空气侵蚀下,已经润得不行甚至开始长毛了,唯一能保持干爽的,就只有身上这套穿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衣服。 临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再次前后相差不过几分钟的,从浑然忘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后,便往外面走去。 又是一个乌云满天的一天,而从一天比一天更阴森的草屋位置看,这天更是显得黑压压一片,大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意味。 这样一个不见太阳的天气,自然是汇聚到此的游魂野鬼最喜欢的,所以尽管此时为正午时刻,游荡在草屋附近,及斜上方靠湾里坟茔间的阴魂却也不少,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有六七十个。 再算上那些不喜亮光,只愿意在黑夜里活动,因此钻进附近坟茔里躲了起来的,这不大不小的山湾里,再保守估计,也竟然已经汇聚了上百个孤魂野鬼。 完完全全已经变成了一个鬼窝。 这还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将注意力放到这些阴魂上,所以尽管实际上心里一直大致有数,也仍然还是被这个数目弄得有些吃惊。 这么多游魂野鬼,那么当午夜降临,我进入忘我冥想状态时,该有多少双眼睛聚集到草屋周围,面露向往甚至虎视眈眈呢? “上师,中午好啊。”刚刚收起思绪准备下到水渠边,凌晨因为在旁边窥探,被我发出警告的侯三平,就从一簇明明长得很茂密,但看起来就是如枯草一般发黄,毫无生命力的草丛中钻了出来,对我笑道。 别的阴魂连同老段在内,任何时候看到我,都会第一时间选择退避,唯有这一位会主动出来打招呼。 如往常一样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示意后,我便径直下了水渠,往山湾外面走去。 出了山湾,继续往外走了百来米后,便看到通往大山上面的山路旁边小片空地上,送饭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今天来的不光是老爸或者老妈一人,而是两人一起来的,已经长大许多,初显威风凛凛气势的小黄狗也同样跟着跑上了山来,远远看到我,就欢快地叫着,撒开腿冲了过来,两只前爪搭在我胸口上,脑袋直往脸上凑。看这样子,等到完全长大的时候,就能直接把爪子搭到我肩膀上了,这块头可是要比一般的土狗大上了一圈。 老爸老妈之所以一起来,除了给我送饭,还带来了一只凳子,一张围布和剪刀推剪来帮我剪头。算起来,我这头发该有半年多没剪过了,刘海拉下来已经盖过鼻子,加上自从来了山上后,洗过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从没用洗发水洗过,所以除了精气神不错以外,外表看起来已经和疯子流浪汉没有任何区别。 我自己倒是已经习惯了这副形象,甚至还有点喜欢,但架不住老爸老妈怎么都看不大习惯,说年轻轻一个人,即使自己在山上住,不用见别人,也不能一点形象不顾。和他们抗争过几次,也还是躲不过去后,就只好同意剪头发了。 除了剪头,老爸老妈还帮我带了套换洗的衣服。知道草屋里非常冷,和外面越来越热的天气根本不是一回事,所以带的都是松软贴身的厚衣服。 于是吃过饭,带着换洗的衣服,顺着水渠往上走了一段,来到从山上流下来的消息,冲成的一个过腰的小池塘里,将身上搓洗一遍,抹上洗发水洗了个头,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便回到吃饭的地方坐下,开始让老爸帮我剪头。 由于知道草屋的情况,担心一下子剪太短,我身体会不习惯,所以在老妈的叮嘱下,老爸只是小心翼翼,又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修建了一圈,没有剪短太多。至于手艺如何,就还是别提手艺两个字了,别的地方都还勉强过得去,就是剪到头顶的时候,推剪不小心下得重了一些,一下子剪成了一个半拳大小的豁口,头皮都快露出来了,跟被马啃过一样,最后还是老妈没好气地夺过剪刀,仔细修了好一会,看起来才好了一些,但也依然能看到那个豁口。 不过也没关系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在乎形象的问题,反正长得也就这个样子,发型再好也不会好看到哪去,只要能让老爸老妈放心一些,就算真给我剪成坑坑洼洼的也没什么问题,他们高兴就好。 农村生活节奏虽然慢,但也并非世外桃源,一年四季都悠闲度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其在我们这稻谷一年只能一季,许多时候要靠天吃饭的山区,大多农作物都要赶着时节种下去,否则一年也就基本等于荒废了。整个春耕下来,我一点没有帮到家里不说,还反倒让老爸老妈再忙,也还要分心照顾我,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本来看到欢欢一天天长大,还挺聪明,我曾突发奇想,要不也学着电影里,训练它每天给我送饭算了,这样也能省去老妈他们每天来回一趟的麻烦。以我的观察,只要方法得当,欢欢是完全有可能训练出来,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也不会需要太多时间来教,但老妈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说这是每天为数不多唯一能和她儿子说话的时间,我本来在山上就见不到人,要是吃饭的时候还没个人说话,时间久了岂不是会变哑巴?没办法,最后也就只好顺从了他们。 举着一同带来的镜子,欣赏了一番老爸老妈的“杰作”,帮着一起收拾好东西后,便叫回在附近追蜻蜓玩的欢欢,准备让他们回去。离开时,老妈说明天要去赶集买化肥,照例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好一起给我带回来,我想了想后,让他们重新帮我弄一个草垫子。 现在我每天用得最多的,就是那个蒲团一样的草垫子,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上面度过,并无别的需要。然而草垫子,整整一个季度下来,已经被我坐得严重变形了,不再有任何柔软度可言,就跟硬木板一样硌得慌,关键是在地势气候的侵蚀下,已经潮得不行,如果不是温度太低,又有十二元辰起到一定阻隔作用,屁股恐怕早已经生疮,所以既然老妈问起,就有必要再换一个新的。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自己也重新往山湾那边走去。 还没进入完全被阴气笼罩的范围,便远远看到,老鬼侯三平,站在水渠上方,一块已经弃种的稻田坎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第三百二十一章 恶鬼乱 “上师,你进食回来了?”等我走近后,侯三平眉开眼笑地开口问,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对于这种挑衅远大于讨好,再明显不过的明知故,我自然懒得理会,完全当没看到一样,径直沿着水渠走进了山湾里。而侯三平见我丝毫不予理会,也不再自找没趣,嘿嘿笑了两声后,就消停下来了。 上到草屋外面,看着依然还站在原来位置,面朝山下,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几乎在我望过去同时,笑眯眯转过身来的侯三平,我神色不变,但心里却开始沉思。 现在还没来到下午时分,尽管太阳被云层遮住,但外面的空气中,还是已经带着些许燥热的意味,而侯三平站的地方,虽然并未完全脱离山湾范围,但在阳气的压制下,那个位置地底冒出来的阴气,较之山湾里还是要稀薄了很多很多,所以别的阴魂,白天根本就不敢脱离那么远,更别说现在还是中午,唯有这老鬼敢过去。 实际上,这也是他第一次靠近过去,起码我是第一次看到。 所以,这是在向我展示自己的能耐? 面不改色地与侯三平对视了两秒后,我收回目光,径直进了草屋不再理会。 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种程度的挑衅会越来越频繁。 第二天凌晨,从打坐冥想状态中脱离出来时,侯三平如前一天那样,坐在老头子睡过的床铺上,笑眯眯看着我的画面并未出现,屋子里也没有他进来过的痕迹。但是在我中午出去吃饭,提着一个有之前两个大的草垫子,和一个海绵芯的蒲团走回来时,他再次出现在了同样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我,摆出一副貌似在迎接我回来的态势。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此后的每一天,这个已经接近成煞,名叫侯三平的老头子都是如此。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再出现,擅自闯进草屋,观察我打坐之类过于明显的举动。但光是每天观察老爸或者老妈,领着欢欢下山,作势迎接我回来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同时,在这保持着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会打破,却始终也没有打破的微妙平衡期间里,外面的世界也越来越炎热,山湾里的世界也越来越冷了,呈现出两种截然相反,宛如冰火两重天的景象。甚至草屋墙壁上,地面上,每当子时到来的时候,还凝结起了淡淡的霜,直到黎明时分才会渐渐化去,只有我打坐的一米方寸之间,和祖师爷铜像所在的半面墙壁,及面前的小供桌能够幸免。 而在这样愈发恶劣的环境下,我身上的衣物,也不可避免的变得越来越厚,甚至就连中午出去,顶着炎夏的灼热空气吃饭时,也根本脱不下来。 至于水到渠成,找到老头子说的那口“气”的这一天,也始终都没有到来,而我自己,也像是根本忘记了这件事情似的,一点没有感到焦急,每天除了在祖师爷铜像面前打坐,就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常人已经很难抵挡的酷暑下吃饭,排泄的次数越来越少,来到了每两天一次,而对蠢蠢欲动的老鬼侯三平的关注,也越来越少。 直到又是一天凌晨,我从打坐状态中脱离出来时,再次在老头子睡过的床铺上,看到笑眯眯看着我的他。 没有丝毫意外,因为心里很清楚,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甚至或者说,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到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没有愤怒,也没有不悦,我看着他轻声问。 “上师,已经来了有好一会了,见你忙,就没有叫醒你。”侯三平眉开眼笑地回答说,语气听起来好像有些开心,还有些激动。以往他每次说话时,虽然也是眉开眼笑的,但却从未像这次这样,不加掩饰地露出这种情绪。 见我忙,没有叫醒我。 轻轻笑了笑,看着他沉默几秒钟后,我轻声问道:“记得你上一次不亲自来,是因为心里实在忍不住,这屋子里给你带去的诱惑和好奇,不知道这一次进来,又是因为什么呢?” “上师,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因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我的语气神态里,感受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所以侯三平微微怔了一下,抓耳挠腮地嘿嘿笑了两声后,才回答道:“就是因为我喜欢在这屋子里面。” “就是因为喜欢?”我又问。 “是的。”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侯三平索性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笑嘻嘻点点头后,说道:“其实不光是我喜欢,而是大家都很喜欢上师你的屋子,只是他们都不敢表示出来而已。” 闻言,我顿时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这老鬼说的,所有的游魂野鬼都想进我这屋子,而是因为从他嘴里说出来。 “所以我听你的意思,你是要当话事人,代表那些和你一样,想进我屋子的同类和我说话?” “是,但也不全是。”侯三平笑着点头。 “那,具体都有哪些呢?”微微沉默两秒钟后,我微笑着问。 侯三平笑答道:“上师,哪有什么具体的,是全部,我们全部都想进这间屋子。” “也包括老段吗?” “嘿嘿~上师,我都说是全部了,你说包不包括呢?既然是全部,自然也就包括他段益发在内,毕竟这是大家共同的心声。” “好吧,原来如此。”我轻轻点头,想了想后,再次看着他道:“我记得你上次这样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你说过,如果再有第二次,下场你自己知道,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真的清楚,并且……” “上师,谢谢你的好意,也请你不用再提醒了,这些我都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侯三平笑嘻嘻打断,然后看着我道:“其实我代表大家进来,也不是要和上师你决裂,而是有些事情,希望能和你心平气和的商量一下。” 这话一听,我顿时有些忍不住笑了,“好吧,那你说说,你们想和我商量什么。” “既然上师你这么开明大度,那我就真的说了。”见我笑出来,侯三平顿时也笑得更开了,煞有其事地清清嗓子后,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和睦相处下来,我们大家都已经看出来,上师你是在这里,进行某种我们不了解的修炼。但是怎么说呢,我要是说了的话,希望上师你也不要生气。” 说完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 “没事,你继续说,我不会生气。”知道这家伙是在故意卖关子,我也就顺着他的话说。 “好,有上师你的表态,我也就放心许多了。”得到我的许可,侯三平眼里的笑意不由更加浓郁了,起身离开老头子原来睡的床铺,像活人一样站在地上看着我道:“上师,其实用我的话来说,就是无论你在进行什么修炼,这里都毕竟是一个极阴之地,不是你这样的阳人该来的地方,就算通过这样的方式达到了目的,也终究并非正道。而我们虽说阴阳殊途,甚至严格说起来,还应该是对立关系,但无论如何,也都互相和睦共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上师你没有把我们这些阴物镇掉,没给我们看什么脸色,所以我们也理当要记你的好,在你越陷越深的时候,也理当友好的提醒你一下,这真的并非正道,一直这样下去,对上师你没有好处。” “关键是看着你这样一天天的熬着,身子越来越弱,我们也于心不忍,所以在这个时候,希望你能听取一下我们的建议。” 有理有据,还充满关心之意的一番话,听得我都不禁有些愣住了,继而开始沉思,直到侯三平已经停下来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什么建议?没事你尽管说,我在听。” 侯三平咧嘴一笑,看了我好几秒后,才笑道:“总之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上师你知道,我们互相之间虽然交流很少,但我们大家也都记着你的好,不想看到你走上歪路,更不想看到你身子出问题,所以……我们希望你能结束这种非正道的修炼方式,离开这个本就不属于阳人的地方。” 我不禁一愣,然后沉默了下来。 见我重新开始沉思,侯三平顿时更加眉开眼笑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此沉默了下来,让我自己考虑。 “很好,很动听的一番话,情真意切,有理有据有情有义。”我本来就没有在考虑什么,只是有点被老家伙这番话怔住,没想到他竟然有本事把话说得这么漂亮而已,于是等他收了声,重新有模有样地,在老爷子睡过的床铺坐下来后,便抬起头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谢谢你们的关心,总之你的这番话让我很感动,没想到你原来是如此有情有义,还能把话说得这么动听。” “但是很抱歉,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所以谢谢你的关心。如果你话说完了的话,就赶紧出去吧,看在你把话说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不计较你这次擅自闯进来,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所以也希望你好好记住,无论下次再有多少漂亮话,都不要再随便进来。” 刚刚在床沿边上坐下的侯三平顿时愣住,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向我。 “上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片刻后,才从我的话中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问。 我重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看他,平静回答道:“意思就是让你出去,这次既往不咎,但是绝不会再有下次。” “所以上师你这是,不打算听取我们的建议?”侯三平从床上滑了下来,重新在地上站住问,由于身材实在过于矮小,跟侏儒没任何区别,又不具备肉体的原因,坐到床上脚就不沾地,所以蹦跶下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这人素来嘴笨,一直不会说漂亮话,这段时间一直独居阴山,一天下来都说不了几句话,所以更加学不会,像你这样能把话说得这么动听了。”顿了顿,我眼也不睁地问道:“所以我就一句话,如果我不打算接受你的所谓建议,你会怎么办?” 侯三平再次愣住,脸上那从来让人看了不舒服的笑容,也第一次在我面前收了起来。 “上师,你这又是何苦呢?”过去了好一会后,才终于听到他再次开口,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森冷的味道。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被打扰,也不喜欢被威胁而已。”我轻轻说。 又沉默一会后,侯三平说道:“凭什么?上师,请恕我直言,这么长一段时间看下来,我并不认为你有和我们总共一百七十三个阴魂对抗的资本,就算这当中存在一些胆小如鼠之辈,和段益发那种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至少也有上百个有心与你对抗的,所以在自身道行不济,身边也没有任何法宝的情况下,你要用什么来对付我们这么多阴魂?难不成,就凭你面前这个已经完全生锈的铜疙瘩?”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总之这地方是我的,只要我自己不想,就没谁能让我走。”听他说起祖师爷铜像,我不由重新睁开眼睛看了看。 正如侯三平所说,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一直暴露在极为潮湿阴冷的环境下,及大量阴气已经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乃至分分秒秒的侵蚀下,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看起来就是一个严重生锈了的铜疙瘩,与一块破铜烂铁无异。 关键是,在同样的环境侵蚀下,十二元辰似乎也完全失去了以前的气势,变得前所未有的衰弱,甚至不久前,我还尝试着激发了几次,竟然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了。 若非如此,任侯三平这老鬼胆子再大,也绝不敢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 所以,如果他和外面那些蠢蠢欲动的阴魂,真的铁了心要对付我的话,光是祖师爷铜像,和现在的十二元辰,也确实不够镇压那么多发了狠的阴魂。实际上,就算是十二元辰,没有进入衰弱期的时候也不够。 因为十二元辰,更多只是起到弥补我缺失的魂,保护我魂魄不受攻击的作用,对阴祟之物只有威压,并无明显的镇压之力,一旦对方不怕,作用也就相当有限了。 看着祖师爷铜像,微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我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至于你,还有最后一分钟时间,出去,就此罢手不再生事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 侯三平轻轻一愣,旋即微微眯起了眼睛。 “行吧,上师,你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以考虑,等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再来问你。” 眼里异光乍现地说完,便轻飘飘地离开了草屋。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丈母娘 等侯三平离开后,我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宛如长了霉一般毫无光泽度可言的祖师爷铜像,陷入沉思。 没有再进入冥想状态,静静地在祖师爷铜像面前,坐到正午时分后,便起身往草屋外面走去。 将将来到门口,还没跨出去,便见到尖嘴猴腮,形同侏儒的侯三平,悄无声息漂浮在距离不到两米的外坎边异常茂盛,却毫无生命气息的灌木丛上,两只如同毒蛇一般阴鸷的三角眼,释放着异样的微光,第一次看到我出来时,没有露出笑容。 由于是漂浮在灌木丛上,双脚离长满了死气沉沉的杂草的地面有些距离,所以形同侏儒,不对,本来就是侏儒的他,此时竟然显得有些高大,至少我不用再低头去看他。 而在草屋四周,此时也遍布着貌相各异,但都同样阴森,看我的眼神,也大都和侯三平有些类似的阴魂,密密麻麻的形成一道包围圈,将草屋团团围了起来。看这样子,根本不用去数,就知道,只要是被这片极阴之地吸引过来的游魂野鬼,此时都现出来,加入对我的包围了,无论是有无心思对付我的,还是白天喜欢躲起来的。 虽然看起来数量众多,不大的山湾里到处都是,但如果与自从段益发第一个到来,几乎每天都三三两两的在增加,以至于到后面,我根本无法分出心思去注意的增长速度来看,怎么也不打应该只是一百七十三这个数。看来这地方也不是只进不出,既有来的,也有走的,当然还有永远消失的。 到最后剩下来的,自然也就是“质量”相对较高,也愿意加入侯三平阵营,或者不得不加入的了。 “上师,你又要去进食了?”和我静静对视了两秒后,这个俨然已经成为了众鬼首领的老鬼,轻轻开口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理会这个野心勃勃,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我撕破脸皮的老鬼,收回目光后,我跨出门外,踩着满地死气沉沉,茁壮却没有展现出任何生命力的野草,径直往水渠下面走去。 随着我开始往下面走,挡住了去路的游魂野鬼,也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或许这些,已经不能再简简单单称之为游魂野鬼了。在阴森宛如地狱,极端浓郁的阴气滋养下,这些阴魂跟生活在阴曹地府的“人”已经没有多大区别。说白了就是已经拥有不小的害人能力,其中像侯老鬼那样已经接近成煞的也不在少数,不然也不会决意要摆脱我的限制。 “上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并非无法与你公平谈判,而是真的一直记着你的情,所以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老话说阴阳殊途,这地方本来就该属于我们这些阴物的世界,你一个阳人,又何必总是想在这地方作威作福,让我们大家都顺从于你呢。”来到水渠下方,从侯三平下面走过时,已经转过了面来的他,居高临下看着我轻声说。 我丝毫没有停滞的继续往外面走去,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我知道,上师你是道法出身之人,与我们这些阴物,本来就是对立关系,但是该怎么说呢,如果你是抓到了我们害人,破坏阴阳平衡的把柄,痛下杀手将我们除掉,哪怕只是因为见不得我们存在,毫无理由的想下手就下手,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你的使命,消亡在你手下,只能怪我们自己不走运。但是像你这样,故意把我们引过来,却又不对付我们,而是把我们当牛羊一样圈养,让我们对你言听计从,我们就真的无法理解了。” 似乎有些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所以尽管我此时毫不理会,侯三平也还是要决意说下去,看着我逐渐走远的背影道:“说实话,我生前也算得上是出身道法,在阴阳之道行走了大半辈子的人,对这行当里的一些事情,也称得上是比较清楚,所以依我所见,上师你试图将我们圈养,对你惟命是从的行为,实在也很难称得上是正道之举。我们虽然是阴秽之物,本来就不应该再游荡阳世间,但这并不代表,为了继续在阳世间苟存下去,我们就必须要对上师你这样的人俯首帖耳,为奴为仆。” “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我们虽然不是士,只是在阳世间苟且偷生,畏首畏尾的阴物,但我们也需要尊严,需要骨气。所以上师你若是想镇压我们,我们毫无怨言,但若是想奴役我们,让我们成为你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目的的蝼蚁、工具,就请恕我们难以从命,以死抗争了,所以上师你何必要如此逼迫我们呢?我们不过只是天地间,宁受阳火灼烧之苦,也不愿放弃自由,不愿堕入地府受罪的一叶浮萍罢了。” 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又掷地有声的一番控诉,听得我不由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看向这个,此时一脸凛然,视死如归般的老鬼。 沉默片刻后,对着他轻轻笑了笑,旋即转过身继续走我的路,再也不理会。 而见自己说了这么多,我却只是以淡淡一笑回应,根本没有与自己对话的意思,侯老鬼两只三角眼里的异光,也更加阴森了几分,目送着我离开,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由于阴气实在过重,整个山湾及周边一圈的稻田,今年都已经全部弃种,所以从山湾里看来,整个世界就依然还像处于隆冬时节,从未真正得到阳光滋润过的野草,尽管更加茁壮,却也和草屋周围一样死气沉沉。直到出了山湾,才渐渐感觉到了生命力的存在,满地疯长的植被,也逐渐恢复了,真正经历过风吹日晒的正常光泽。 踩着极为厚实,已经看不到任何一点土壤,就连水渠也已经完全被遮挡起来的野草荆棘,继续往外走了百来米后,又仿佛渐渐来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蓝天白云下,大地已经是微黄一片,周围的稻田不再是搁置,任由水草疯长的画面,而是逐渐被初见金黄,粒粒饱满的水稻所取代,田埂水渠边的野草,也不再完全无人打理,被勤恳的农民整整齐齐割去喂了牛羊,水渠和路也重现显露了出来,清澈见底的水缓缓留着。 刚刚来到这个,处处弥漫着生机与收获气息的世界,便看到一条胳膊粗细的松花蛇,从我前面几米的水渠里游了出来,横在狭窄的路上,缓缓往山下游去。 而再前方六七十米外的山路旁,穿着夏天衣服的老妈,和体型基本已经定型的欢欢,已经在水渠边翘首以盼了,一同到来的,还有穿着短袖凉鞋,花白的头发刚刚修剪过,显得极为精神的爷爷。 相比起来,我这一身蓬松的大棉衣,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伦不类了,不过整整半年多下来,所有见过我的人也早就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刚好在附近忙活的人,也只是远远看着我露出了笑容,很快便重新低下头自顾忙活了起来,并没有说什么。 耐心地等待前面那条松花蛇,完全通过了水渠,钻到下方的草丛里,确保不会再被我惊扰过后,才重新迈开腿,继续往外面走去。与此同时,毛色快要和稻谷的金黄融为一体,已经不能在称之为“小黄狗”的欢欢,见我重新开始往这边走,也蹭的一下从老妈脚边站起,吐着舌头往我这边冲了过来,离我尚还有三四米距离,就高高跃起,落地时刚好来到我面前,两只前爪也刚好搭在了我肩膀上。 饶是已经完全习惯了欢欢每天和我见面的方式,早早就停步,暗自运劲站稳做好了准备,也还是被它这一下,扑得身体晃了晃,右脚往后垫了一下才站稳。就这还是这大家伙,知道我体魄与强壮不沾边,有所克制的情况了,一开始这家伙大抵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长大,全速冲过来的时候,我可是被扑倒了好几次,才开始让它长记性,懂得收敛一点。 然后便是一阵便随着怪叫的亲热,喷着热气直往我脸上凑,直到我被这大家伙的热情弄得受不了,使大力把它往外推,才终于消停了下来,在狭窄的路上,摇头晃脑地围着我转圈往回走。 趁着稻谷还没完全成熟,农活相对清闲一些,老爸和他的那个施工小队,最近又在茶山塘那边,承包了一家三层自建房的活,天没亮就出门,天黑尽才回来,所以最近给我送饭的,大多时候都是老妈,爷爷有时候会跟着一起来,有时也会带着欢欢自己来。至于老头子,虽然一直都留在家里,农活忙的时候,也会和爷爷一起,自己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但自从将我撵到山上后,却一次也没有和再我相见过。 此时,并无人知道,身后那个没有人敢接近的冰冷世界里,正在酝酿着什么风波,而我也压根没打算和他们说里面的情况,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提,所以老妈和爷爷,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哪不对。 但说笑间,我也还是隐隐感觉得出来,老妈有心事,只是担心会影响到我,所以才没有说。 既然有事,就肯定要说出来商量,于是吃好饭后,我笑着问她,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是的话就直接说,不用顾虑什么,就算和我有关也没关系。 老妈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后,微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事,现在不是已经进八月了么,昨天晚上小薇和我们商量,说想来家里过中秋,妈就想和你商量一下,但是又怕会影响到你。 小媳妇想来家里过中秋节?我不禁微微怔了怔。 说起来,时间真的还挺快的,刚开始还觉得难熬,但一晃,就已经大半年没有和小媳妇见过了,由于我愈发沉浸在如今这种状态中,和她联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要不是老妈经常提醒的话,我都还想不起来,到了该和她联系的日子。所以遇上这么个还没进门,就时常念叨关心着家里的媳妇,不得不说也是走了狗屎运。要是换一个人,我这当野人一样,跑山上一待就是大半年不见活人,恐怕早就已经变心了。 既然如此,就着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也差不多该到了见面的时候。眼下收获的季节都已经开始到来,又怎能让已经等了大半年的小媳妇继续再等下去。 于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我说没事,想来就来呗,等到中秋的时候,我就算还不能结束,回家待几天也什么没问题,到时我去接她们回来就是。 “念念,你听妈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原以为这样一说,老妈总该放心,可以喜笑颜开出来了,结果却没想到,淡淡的忧愁,却一下子爬上了她的眉头。 “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老妈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我顿时大感意外。 原来,张晓微之所以找老爸老妈商量,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和芸姐想来,而是她在广东的父母打算来。 这,才是重中之重。 早在过年的时候,两个家庭就已经初步接触过,让张晓微爸妈知道了我的存在,问题也正是出在这一点,因为当时接触的目的,就是想尽快把我们的事情初步定下来,所以尽管我后来留在了家里,张晓微也有按着原来商量好的,一点点做她爸妈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充分了解并接受我。 可谁也没想到,我竟然在家里一待就是大半年。 这样一来,问题也就出现了:张晓微爸妈慢慢的接受了我,并做好了迎接我一家登门拜访的心理准备,结果我这边却没了下文。 起初奔着商量我们的终身大事去,结果到头却没了声响,久等也不见我这边有什么消息,张晓微爸妈自然就不大乐意了,于是开始追问她什么情况,是不是和我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压根就是上了我的当。 没办法,张晓微就只好把我这大半年一直在老家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岂料这样的说法,却反倒让他们更加不放心了,一来二去的,张晓微妈妈就动了既然我家不见消息,那他们就主动过来看一看具体情况的想法。 第三百二十三章 鬼靠山 但是话说回来,婚姻这种大事,自古以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现在已经婚姻自由,恋爱自由,形式上也依然尊崇传统,从来都是男方上门提亲,哪里有女方家先上门的道理,如果真的稀里糊涂就答应下来,就显得我家这边太不识礼数了。 所以表面上来看,是张晓微父母中秋想过来看一看我家,但实际上,是在追问我家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消息,催促尽早见面坐下来谈。 这才是问题根本所在。 要不怎么说我们这代人明明已经老大不小,可在父母长辈眼里,却仍然还没长大,对于礼数这方面,所知实在太少了,做什么都直来直去懵懵懂懂的,在父母眼里可不就还是孩子么?一听到小媳妇想来家过中秋,我就乐呵呵傻乎乎的一口答应,压根没往深处想,要不是有老爸老妈顶着,完全我自己做主,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听张晓微说到她爸妈想过来看看的时候,老爸老妈就知道,这是未来的亲家发出了催促的信号,我们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该给人姑娘一个交待了。 但眼下这个情况,我却一直住在阴森恐怖的阴山上,有家都不能回,就更别说登张晓微父母家的门,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了。 这样是老爸老妈真正为难的地方。他们自然希望我和张晓微能早点定下来,早点让他们抱上孙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事的话,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定下来了,但如今我仍然还在山上待着,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日子,所以他们也别无他法。 毕竟老头子对我一家恩重如山,没有他,老爸老妈十几年前就已经失去我这个儿子了,怎么也要尊重他对于我的安排。 如今张晓微爸妈,已经明确发出催促的信号,本来让女方家等不及主动问起,就已经失了礼数,要是明明已经知道了人家的心意,还拖着不上门去赔礼的话,就更加说不过去。所以老妈此时和我说起,打算就是想让我继续待在山上,不要因此让老头子感到失望,而他们则在中秋之前,请几个做伴去张晓微家赔礼,把事情初步定下来。 虽然见不到我这个“准女婿”也同样说不过去,但这个时候,老爸老妈也只能这么办,到时尽量恳请张晓微爸妈谅解了,等我结束在山上的苦修后,再第一时间和张晓微一起回她家去道歉。 但对于此,老头子却有不同的看法。 于是等老妈把事情说完后,他说:“用不着这样,既然现在时兴女婿一起上门提亲,让亲家看,那就不能不去,别让人家挑礼。继承恩师衣钵重要,但婚姻终身大事也不是小事,反正已经在山上住了大半年了,也不缺来来回回这几天,等回家了我找镇岳商量一下就是,老伙计是识礼数的人,他肯定会答应,到时定下来了,小念就跟着一起去,不是多大的事。 老妈微微一怔,看了看爷爷没有说话。 毫无疑问,她自然很希望我到时候能一起去,和老爸也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事去找老头子商量。之所以最后没去,主要是因为他们是晚辈,知道以老头子的脾性,一旦他们开口,肯定会笑呵呵的答应,但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就完全说不好了。他们敬重老头子,不想让他在家里感觉到不自在,不想让他因为这事心里有什么想法,所以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如果是爷爷去私下说,就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爷爷和老头子是同一辈人,这大半年同吃同睡,几乎走哪都一起形影不离,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憋在心里不说出来。 所以由爷爷私底下和老头子商量,让他同意我下山去张晓微家几天,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听着他们为我的终身大事绞尽脑汁,我不由轻轻地笑了,心里就和旁边的水渠一样,仿佛有一股柔和的水在流淌,同时经过这大半年下来,已经沉寂下去了许多的诸多情感,也因为这阵流水到来而泛起了波澜,就像注入了一池平静秋水里。 既然是我自己的大事,到时候又怎能少得了我,就算小媳妇爸妈和她不会介意,我自己心理上也会过意不去。把省城的摊子一丢给她就是大半年,怎么也不能让她在两个家庭初次碰面的“历史性时刻”到来时感到失落了。 于是笑了笑后,我轻声说:“没事,妈你不用再为我的事忧心,爷爷也不用再去找我师父商量,到时我回家和你们一起去就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正在说话的爷爷和老妈,不由同时收住了声,有些愣愣地看向我。 “念念,你说的这叫啥话呢,怎么能不和你师父他老人家商量。”过了好几秒钟,老妈才反应过来,然后眼神有些异样地看着我。 “放心吧,没事的,我这么说并不是还在和他怄气,是现在还没必要和他说这事。”老妈他们自然不知道,其实要不要下山,并不是取决于老头子同不同意,而是取决于我自己,不过反正也没多久了,用不着再和他们解释这些。 这话一听,老妈看我的表情,顿时更加不解了。 “念念,今天已经初三了,十来天时间就是一晃眼的事情,你不要以为小薇家,是说去就去那么简单,得早点定下来,争取十五之前去了回来才行,所以已经没什么时间了,你爸今天去工地把事情安排好了,明天就要开始准备,定过去的时间。” “妈,我知道,我都知道,时间已经有点紧了,不过你们就相信我吧,真的没什么事,也用不着去找我师父商量,打扰他老人家的心境,总之我保证到时候,一定能和你们一起去晓薇家就行,相信我。”看老妈仍然还是不放心,生怕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只好笑着保证。 这时候,我其实很难解释得清楚其中缘由,因为我自己也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状态,与其这时候费心去解释,还不如到时直接让他们看结果。 和下山的事情比起来,已经被侯三平这个用心险恶的老鬼,彻底煽动绑架起来的近两百个阴魂,才是更迫切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尽管还是完全无法放心,但看我说得信誓旦旦,成竹在胸,老妈顿时也不好再说太多了,毕竟我现在才是最不应该受太多打扰的人。于是让他们一切跟着计划好的安排,不用去找老头子商量,也不用担心我这边什么,到时一定能跟着一起去张晓微家后,便让老妈和爷爷先回家了。 当然,我也没有再急着回阴森刮骨的草屋,而是将大黄狗留了下来,大半年来第一次,带着它沿着附近的田埂,漫不经心的逛了一大圈,直到烈阳开始往西边垂落,让欢欢自己回家,看着它边走边回头,一直到山下过了桥,开始撒开腿往家的方向跑后,才慢悠悠地往山湾里走去。 在众鬼阴气森森的注视下,回到草屋在祖师爷铜像面前后,没有再进入冥想,让自己保持完全清醒的状态,静静地等到天开始黑下来,草屋里已经快什么都看不见,才起身从床底下找出油瓶,和那盏比我还大的油灯,抽出灯芯倒上油后,又找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打火机点上。 看着手里险些怎么弄都打不燃的火机,这才想起,自从将上山时兜里揣着的那包烟抽完后,我就没有再抽过烟,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把自从高中就开始抽起的烟给戒掉了。 现在仔细想来,刚开始那二十天,之所以天天自暴自弃装死,钻牛角尖,跟条废柴一样,除了心理上有些卡子过不去,心里对老头子多少有些怨言,恐怕也少不了烟瘾犯了的原因。 至于一同带来的油灯,除了刚开始那些天,后来几乎就没有再用过。既是因为后来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也是因为草屋实在太过阴森,阴森到油灯基本点不燃的地步,所以就干脆收了起来将其遗忘。 但随着我今晚重新将其翻找出来,这样的情况并未再出现,尽管等了好一会,直到煤油将灯芯完全浸透,点了好几次才燃起来,火光如同萤火虫一样暗淡,甚至呈现着阴森诡异的幽蓝之色,根本无法照亮周围,也好歹是点燃了。 又过了好一会后,荧荧鬼火一般随时将熄的灯光,才逐渐扩大了些许,开始转为暗淡的橘黄色,宛如破茧而出一般,将周围的夜色撑开了些许,照亮了小供桌方寸范围,披着淡淡的一团光晕。 而这时,屋外的世界,夜幕也早已经完全垂落下来了,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上师~”直到呼唤声轻轻在耳旁响起,将视线从越来越黄,越来越茁壮,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宽的灯光上移开转过身,才发现侯三平不知何时已经进了草屋。 怎么进来的不知道,反正当我转过身的时候,他是双脚离地,漂浮在里间进门处的,与我保持着同样,不对,是比我高半个头的高度。 看他微垂眼帘与我对视的样子,我这瞬间也才想起,好像这家伙自从来到这地方,每次来和我打招呼说话,或者说来隐隐发出挑衅的时候,都会充分利用地形,专门找一些双脚落在地上也能和我平视,或者居高临下看我的位置站,只有跑进来坐到老头子床上的这两次除外。 看来,这矮子对自己身高还是挺在意的,估摸着还在当人的时候,没少被人拿身高开玩笑,以至于成了心中永远的痛,都不知当多少年的鬼了,也还是很在乎自己是个矮子的事实。 “嗯?你叫我?有什么事?”如同梦游初醒一般,我神色惘然地不解问。 侯三平微微一怔,嘴巴轻轻动了动,在愈发变得茁壮,开始将大半间屋子都照亮的油灯照耀下,两只眼睛里的光也攸地亮了一下,仿佛有一支寒箭闪过。 然后归于平静,看着我轻声道:“上师,时间到了。” “时间?什么时间到了?”我还是一脸迷茫地问。 双眼寒箭再次闪过,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沉默片刻后,侯三平再次开口道:“上师,你的时间到了。” “到底什么时间到了?”我仍旧一头雾水。 又是片刻沉默后,侯三平提醒道:“就是今天凌晨,我和你说过的事。”这一次,他没有再叫上师。 “什么事?” “难不成你想说,你已经忘了?” “不好意思,我确实已经忘了,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知道说出来恐怕你不大会信,但我确实已经记不得发生过什么事情了,所以你真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话,麻烦你再和我从头说一遍,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 微微皱起眉头,阴晴不定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后,笑容逐渐从侯三平脸上绽现开来。 “也罢,既然你已经不记得,那我就再和你说一遍吧,反正也还早,还没真正到时候。” 然后真的说了起来,说得很详细,从他来到这个地方说起,一直到我转过身来之前,期间穿插着一些他个人的小故事,力求我能充分理解,并且不会再次遗忘。 “原来如此……”听他说完,我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恍然大悟地想了一会后,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按照今早说的办吧,出去,我可以再原谅你一次。” 侯三平顿时怔住,有些发懵,又有些难看的看着我。 好片刻后,才满脸阴鸷地张了张嘴,准备说话,但还没发出声音,便被我打断。 “也罢,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就来说几句吧。”脸色平静地看着他,我认真道:“我记得我说过,这地方是我的,只要我自己不想走,就没谁能让我走。而你,不过是寄人篱下,寄我篱下的一只野鬼而已,让你待在这地方,就已经足够给你脸了,所以我非常不明白,你是何来的勇气想杀我,成为这方小天地的王?”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哪来的勇气,或者是谁在给你撑腰,当你的靠山?”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将军杀 “是谁在当你的靠山,指使你杀我?” 老鬼想霸占这地方不奇怪,但如果还想杀我,就非常有问题了。 鬼和煞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杀过人。手上沾过人命即成煞,反之就算再厉害,也仍然还属于“鬼”,侯老鬼若是发起狠来,虽然会比一般的阴煞更厉害,但实际上并未脱离鬼身,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尽管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仍然默许他存在的原因。 当然这并不等于侯三平良心未泯,不愿意害人性命。半年共处下来,这老鬼什么心性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不害人命转化成煞,无非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想更加长久的在阳间存活下去罢了。 毕竟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在非必要的情况下,通常都会给游魂野鬼一条生路,但如果是遇上心性邪恶,又作恶多端的阴煞,就会毫不留情下死手。 所以这老鬼不害人,不成煞,与他是否还有道德底线无关,只不过是想躲过我这样的人,以及在阳间行走的阴差制裁而已。 这样一来,问题也就出现了:既然这可以说是他在阳间生存的准则,为何却在遇上我之后改变了想法,一心置我于死地呢? 别看他好像说得有理有据,有情有义,还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但实际上,从开始向我发出挑衅起,他的目的就一直是奔着弄死我而来,从来没有变过。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想弄死我的另有其人,而侯老鬼不过是受到了某些指使罢了。 不然也无法解释,他区区一个厉魂,何来的勇气在明知道我不好惹的情况下,还要处心积虑的想弄死我,为此不惜将这地方的所有阴魂联合煽动起来,共同向我施压。 如果没有什么在暗中驱动的话,他一个厉魂,怎么看也不应该具备这样的煽动力。 “不用这么看着我,虽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你们的动向,但只要我想关注,想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不难。所以将指使你做这些事情的靠山告诉我,离开方圆二十里的范围,不要再闯进来,我仍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你还想自由自在飘荡于阳间,这才是最正确的方法,何必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改变自己准则,就算我离开了这地方,也轮不到你来染指。” 在愈发显得明亮的油灯映照下,侯老鬼看起来有些虚幻,如同空气一样毫无质感,当然也没有任何影子。只见他一脸阴鸷的和我对视着,沉默好片刻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有些小瞧了你。” 我平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是,那又如何呢?上师。”再次叫出上师这个称谓,侯老鬼语气已经多出了些许嘲讽的意味,看着我阴笑道:“我侯三平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活着为人的时候,除了没有直接杀人,称得上是作恶多端,以至于死后根本不敢面对勾魂阴差,根本不敢去阴曹地府,因为我很清楚,一旦到了地府,等着我的就是数不尽的酷刑和十八层地狱,但恕我直言,上师你认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呢?” “什么样的眼睛,眼里既是什么样的世界。”沉默了一会后,我轻声说。 “上师,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虽然我的声音很低,但侯三平哪有听不见的道理,当下,笑容就在那张阴森诡异的脸上完全绽放了开来:“我侯三平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么多年以来,自问也至少算得上表里如一,不会惺惺作态,所以我就佩服上师你这样的人,一边坐着肮脏邪恶之事,一边摆出悲天悯人态势,弄得像多大的正人君子一样,真不知道你们是怎样做到的。” “我侯三平是害过人,做过不少恶事,但和上师你的行径比起来,却自问拍马也赶不上。因为我再作恶多端,也只是利用所学坑蒙拐骗助纣为虐,而上师你,却是打算把我们这么多阴魂豢养起来,做你的奴隶……啧啧啧,我侯三平自问还在阳世的时候,也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像上师你这样野心勃勃狼子野心的,却是生平从未见过……” “是谁告诉你的这些?”我眉头不禁一扬。 “呵呵,不用着急,等下你就会知道。”双眼如箭地看着我,侯老鬼冷笑道:“你说的没错,想要你死的确实不是我,而关于上师你的意图,也确实有人曾经告诉过我一些,但更多还是我这段时间,一点点看出来的。” “好吧……”这话一听,我顿时也就完全明白过来了,果然不知是受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的蛊惑煽动。 “你……就不怕被骗?”但我始终还是想不明白,这家伙看起来也完全不是什么蠢货,怎么这么容易就会受到误导,对别人或者别的东西深信不疑呢? 或许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侯三平顿时笑得更开了,两只眼睛亮着寒箭一般的异光,充满莫名与戏谑。 “这就不劳上师你费心了,我侯三平虽然没有多聪明,但也不是什么蠢货,我相信自己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判断。” “好吧,你喜欢就好。”既然对别人的误导和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充满信心,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想了想后,轻声问:“你背后的主使什么时候到?我挺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侯三平微微一怔,然后阴恻恻笑道:“上师,别着急,等下你就什么都知道了。本来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免得到时候被你施展出什么邪法进行控制,还想先让你知难而退,离开这地方再说,但上师你既然察觉到了什么,不愿意离开,那就在你倚仗的这个地方进行吧,也好能让你彻底死心,知道自己毫无机会。” “这么信心十足?”踌躇满志信心满满的样子,弄得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别急,等下你就会全部知道的,上师。”而见我皱起眉头,表情开始变得认真,侯三平顿时笑得更加得意了,两只三角眼里满是阴冷的戏谑:“总之你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就是。” “好吧,那就等你最大的信心来源到了再说,现在还是麻烦你先闭嘴吧,不想出去就待在这里也行,只要别再说话惹我烦就好。”这时我也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说完便转过身上了蒲团,面朝祖师爷铜像盘坐了下来,将后背完全露给了侯三平。 既然这老鬼,只不过是别人用来对付我的一个工具,那就没有必要再和他说话。 而侯三平见我转身坐下,不再理会自己,两只三角眼里的寒光顿时变得狠毒了一下,但也没有再说什么,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后,就在我身后漂浮着沉默了下来。 寂静无声中,同样静静燃烧着的油灯,也逐渐愈发的明亮了,甚至小指粗细的火焰顶了,还逐渐飘出了一缕黑烟,将整间草屋照亮,一片微黄。 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后,我轻轻睁开眼睛,眉心微微动了动,涌上一层淡淡的迷茫。 背后漂浮着的侯老鬼,这时也感应到了什么,对着我后背微微一笑。 这是…………? 感应着那道愈发接近的,强大而凛冽的气息,我眼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浓郁,看了看在昏黄油灯下照耀下,没有反射任何一丝光泽,呈现出暗沉的褐色,和一坨破铜烂铁没有任何区别的祖师爷铜像后,索性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草屋外面。 其实我是为了看那道冷冽气息传来的方向,但由于刚好正对侯老鬼的位置,所以让他误以为我是在看他,顿时咧开嘴轻轻一笑,丝毫不遮掩两只三角眼里的嘲笑戏谑。 “这是,你背后的主使来了?”我轻声问。 既然这老鬼认为我是在看他,那就还是开口说说话吧,反正最多一分钟,那道气息也就来到草屋了,先确认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是的,上师,他来了。”侯三平脸上得意一片,阴森森地笑了笑后,又道:“上师,我有听过你和你父母长辈说话,所以知道你家里还有一个师父,现在时间已经到了,要不把你的师父也召唤到山上来吧,这时候能有个帮手也不错……” 没有理会这老鬼在说什么,我直接迈开步子,穿过他挡在门洞的身体,往草屋外面走去。 刚刚跨出门,那道凛冽气息,便仿佛伴随着惊涛骇浪一般,进入了森寒阴气笼罩的范围。如同一颗巨石砸进了死气沉沉的阴寒水潭里面,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沉寂彷如空气凝固了许久的山湾,瞬间大风弥漫,草飞水乱,风嚎一片,本就脆弱不堪的草屋,也瞬间遭到了大风的冲击,屋顶腐朽潮湿的茅草和雨布飞了起来,哗啦作响,险些在被风浪吞没的瞬间散架。 外面狂风肆虐,但草屋里却依然静谧一片,油灯依然静静地燃烧着,动也没有动过一下。 与此同时,一团血一样的云雾也来到了草屋上空,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皮甲的巨大身影,静静矗立血云之上,双眼如炬,如同魔神下凡一般。 “恭迎将军大人。”这时侯三平也来到了草屋外面,扯着脖子高喊了一声后,就离地半米,凌空对着血云上的巨大身影跪拜了下去。 随着他这一喊,在狂风中瑟瑟发抖,惊惶不安的群鬼也反应了过来,连忙以同样的姿势跪拜了下去。 来的正是新阳江畔的将军魂。 看着来势汹汹的将军魂,我不禁有些愣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大人,小魂已经劝过这个试图以邪法奴役我等的人,但是他并不愿迷途知返,仍然一意孤行不肯离去,所以还请将军魂亲自示下,进行制裁。”还没能从幕后主使,竟是将军魂这家伙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侯老鬼便已经抬起头挺直了身躯,仰视着上空的将军魂朗声道。 “本将已经知晓,你且退到一旁吧。”等他说完,过去了两秒后,将军魂面无表情回应道,虽然是在回应他的禀告,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漠然一片。 我紧紧皱起了眉头,实在有些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起初感觉出,侯三平是受到蛊惑驱使,才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主使是何方神圣。一开始想到的,是逃遁已久的艳傀,和我那个“师兄”再度卷土重来了,想利用聚集在这里的群鬼对付我,后来又想到,会不会是老头子为了更好的磨砺我,故意让这些本来就不大安分的阴魂,来给我制造危机感。总之在我看来,这两种情况都完全有可能,毕竟将我丢到山上不许回去,也不让我画图的时候,这地方会引来大量游魂野鬼,就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而老头子明知会是如此,却依然这么安排,十有八九也是想利用引来的群鬼刺激我,所以为了达到他心中的预期,完全有可能这么做。 至于艳傀和我那个“师兄”,就更加有可能了,如果我是他的话,肯定也不会想看到我成为真正的画灵人,一旦得知,肯定会想尽办法破坏阻止。毕竟老头子年事已高,任由我成长起来的话,对他的威胁会比老头子更大。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指使侯老鬼处心积虑想弄死我的,竟然会是将军魂。 莫名其妙的,这家伙为什么会想杀我?而且还一改他古代武将直来直去的风格,暗中玩起了阴谋。 “知道本将为何而来吗?”还在一头雾水想不清楚,头顶上空的将军魂便冷冷发了话,眼中寒气弥漫,杀意一片。 “为了杀我?”我轻轻一怔,皱着眉头问。 “正是。”将军魂眼中杀意更甚,凝视着我道:“十四年前,你就已经不该再存活于世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 祖师爷睁眼 “为什么?”我依然完全无法理解。 太奇怪了,好好的将军魂为什么忽然要杀我?而且给出的理由,还是我十四年前就不应该再活着。 当年,老爸老妈把我背到将军坟时,他是因为见我三魂七魄已经缺了魂,却仍然还在活着,认为我是会害人的行尸走肉才动了杀念。这个误会当时就因为老头子的到场而解除,就算那时候他不相信,只是迫于老头子的威压,才不得不罢手,当我再次主动去到将军坟的时候,也已经完全足够证明。 所以,他怎么会又把这个理由搬了出来,还一反常态玩起了阴谋? 关键是,他知道老头子就在家里,这么大鸣大放地来杀我,老头子可能答应? “我想不通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又得罪了你,所以要杀我可以,但是你能给个准确的理由吗?”见将军魂全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只好又问。 眼如寒箭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后,将军魂终于肯回答,冷冷说道:“正如他所说,你们师徒在此地修炼奴役游魂,将众多游魂炼为傀儡的邪法,在本将目所能及的范围内,绝不容许如此穷凶极恶的事情发生,所以本将自然有理由杀你。” “你相信他说的这些鬼话?”余光扫了扫微微颔首,恭敬谦卑,但偶尔看向我时,两只三角眼里总是露出浓浓戏谑得意的侯老鬼后,我问道:“还是这就是你自己的判断?” “是否为事实,本将自有决断,无需你操心。你只用知道,今夜本将是为诛杀你而来,别说你那行将就木的师者,即便大罗金仙下凡相助,今夜你也注定要罪伏此地便是。”将军魂冷冷说道。 “所以我已经彻底没有辩解的机会,你已经坚信自己完全正确了对吧?”想了想,我又看着他认真道:“即便你知道这地方变成凶邪之地的原因。” “没错,本将来之前便已经做出决断,此行只会将你就地诛杀,不会再听信你任何花言巧语,不过…………”眼底寒箭仿佛随时会弹射出来一般,审视着我沉默了好长片刻后,将军魂才接着说道:“…………依本将来看,已经无需本将再出手了。” 我微微一怔,然后,开始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没有再说什么,向满身杀意的将军魂轻轻点了点头后,便转过身往草屋里走了进去。 原本恭敬谦卑中,暗藏着得意的侯老鬼见到这幕,顿时不由怔住,眼神阴鸷地看着我背影,等我完全进了草屋后,又不解地看向矗立上空的将军魂。 “将军大人……” “噤声,休得再说话。”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刚刚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想说话,便被将军魂面无表情地制止,两只眼睛凝视着草屋,仿佛能看到里面的我,并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对其他一切完全视若无睹。 侯三平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收住声音,惴惴不安地又往草屋看了一眼后,便完全沉默了下来,别说再开口说话,就连看都不看再看将军魂一眼。 与此同时,分散在山湾里的众鬼,也更加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皆小心翼翼地跪伏着,完全不敢抬起头。 自从游魂野鬼开始被吸引过来起,山湾第一次陷入绝对的宁静。 而此时的我,在将祖师爷铜像从神龛里取出,放到小供桌上轻轻抚摸了一圈,又找出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的贡香,取出三炷在油灯上点燃插进小香炉后,也已经面朝铜像盘坐了下来,迅速开始进入了某种已经久违的状态,或者说久违的场景。 与此同时,老头子也走出了家门,来到我以前经常与萧清荷碰面的那棵槐树下,凝视着我所在的方向。他已经褪下了一年四季极少会变的中山装,换上了一件类似道袍,颜色深黑,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的对襟宽袍,戴着一顶该有三十公分高,棱角分明,同样没有任何装饰,宛如一个箱子的四方帽。 这身装扮和我时不时会穿的那件宽袍基本一致,只是颜色要更深,也更加纯粹许多,不像我的那件,多少还有一些其它颜色做为装饰,较之老头子这件起来,少了许多庄重感。整整十四年来,这身装束我只见老头子穿过一次,就是让我换上那件宽袍,第一次拜祖师爷,正式成为画灵传人的时候。 我再次来到那个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黑色深渊中,身临其境,向着根本看不到底的黑暗深处坠落。而随着越掉越深,那阵极为强烈的窒息感,和深渊之底,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凝视着我的恶寒,也渐渐涌上了心头,就像全身血液,被不断从脚底下灌进了重铅一样,随着血液循环一点点流遍了全身,又一点点压进了心房,令得人丝毫喘不过气来。 和第一次经历这场景时的恐惧慌乱不同,这一次,我没有一丝急着想逃离这个梦魇,摆脱这股令人极度不舒服的感觉的想法。尽管还是会有同样的感觉,甚至比第一次还要浓烈许多,但这一次,我想看看这个深渊有没有底,底下又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因为不再想着逃离,所以心中没有恐惧,或者说能接受恐惧,不在乎恐惧。 略微有些不同的是,虽然我这一次也点上了香,但是却没再有三颗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的暗红色光点如影随形,完全遁入无边的黑暗中,仿佛一切皆虚无。 就这样微微闭着眼睛,静静地坠落着,等待着,期间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东西,或者人,或者某件事物,某个场景。这些我无比熟悉,深刻进脑海里记忆里的人或者事物,皆以极度令我陌生的形态和方式,出现在了脑海里,确切说是出现在周围的黑暗深处,像第一次,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出现时那样,仿佛要将我拉进黑暗里,又仿佛是要阻止我继续往深处跌落。 但无论出现的再多,再惊心动魄,这些都没有令我睁开过哪怕一次眼睛。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忽然睁开眼睛。 而与此同时,仿佛无休无止的坠落,也戛然而止,所有不适的感觉,在这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三颗暗红色光点,出现在前方的暗夜中,静静地悬浮着。光点之后,是一面巨大的,漆黑中隐隐透着如铁锈一般的暗褐色,恰好能和周围的虚无黑暗区分开来的墙。 墙并非规则的直线型状,而是弯弯扭扭地呈现出各种弧形,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巨大人影,表面也并不平整,而是凹凹凸凸的隐现着各种各样的轮廓。 所以这并不是一面墙,而是放大了许多倍的祖师爷铜像。 这时脚下的黑暗深处,也幽幽的刮起了风。这风并不猛烈,也不阴寒,但是却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充满了死寂的味道,仿佛所过之处,将带走一切生命。 被这阵风吹拂着,祖师爷铜像前面的三颗光点,顿时也如同被吹走了表面的灰尘一般,从而变得明亮了些许。 轻轻低下头,往脚下风吹来之处看去,依然黑暗一片,什么都没有,并未出现一双冷冰冰的眼凝视着我的画面。 但是未出现,并不代表着没有。 因为那双眼睛出现在了我的心里。 或者说一直就存在于我的心里。 既然是一直就存在于心里的东西,只是过去未曾发觉而已,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轻轻笑了笑,抬头向远处巨大的祖师爷铜像鞠了鞠躬后,便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或者说我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个黑洞一样,将周围的黑暗拉扯了过来是,开始向我的身体里坍塌。 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感觉,顿时如潮水一般袭来。 祖师爷铜像面前的三颗光点,也在这瞬间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眨眼之间,就从三颗本来偏暗淡的红点,变成了三颗极为刺眼的巨大火球,同时也开始释放出高温,向四面八方席卷蔓延开来,仿佛要将周围的黑暗焚尽一般。 此时,整个黑色深渊都在往我身体里坍塌,所以三颗烈阳一般的火球焚烧黑暗,其实也就是在焚烧我!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滚烫起来,每一个细胞都灼热无比,仿佛变成了一粒粒干燥滚烫的火药,只要出现任何一丁点火星,就会整个被引爆引燃。伴随着一阵极大的痛苦,令得我向祖师爷铜像进发的脚步,瞬间迟缓了下来。 尽管知道这个过程绝对不会轻松,也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煎熬真的到来瞬间,也仍然还是觉得难以抵挡。 而在我忍受着烈火煎熬,浑身如同一只随时要爆炸的火药桶,艰难地往前走去的同时,三颗烈阳后面的祖师爷铜像,也仿佛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草屋和整个山湾,经过将军魂闯进来掀起的那阵大风后,也已经重新归于了平静,甚至死寂,空气的凝固程度,仿佛比以前更甚,完全固化了一般。 在这空气基本谈不上有任何流通的环境中,即便是曾经在这里如鱼得水的群鬼,也开始愈发变得不安起来。 直到我开始向虚空深处的祖师爷铜像进发,这种空气与土壤完全凝固的恐怖窒息,才变得松动了些许,旋即又猛地缩紧,而后再松动,再缩紧。仿佛心脏跳动一般,每当我前进一步,就会跳动一下。 整个山湾,开始在绝对的死寂中恢复了脉搏,但不能说已经开始苏醒。就像心脏已经骤停了有一段时间的突发病人,正在接受迟来的抢救,在电流的强烈刺激下产生了震颤反应,但具体是否能真正恢复跳动,仍然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与此同时,马路边老槐树下的老头子,很少有什么变化的脸,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紧张,甚至有些凝重了起来。 尽管异常难熬,每前进一步,都会感受到极大的煎熬和阻力,但我也始终还是没有倒下,如火药桶一般的“身体”,也没有在越来越炽热的炙烤下被引燃爆炸。 和这种煎熬相比起来,更让我难以支撑,甚至有些恐惧的,是每当迈出一步时,心里都会有一个充满魔力的声音,不断劝阻我放弃。那声音并不响亮,就如同蚊子在耳朵附近嗡嗡叫一样,不去注意甚至还听不大清楚,但是却充满了诱惑力,仿佛听从它的引导,不仅会获得解脱,甚至还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而我这样坚持下去,最终只会铸成大错,追悔莫及。以至于在它不断的煽动下,我好几次都险些真的深信不疑,险些真的放弃了。 如果不是已经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目标足够坚定,我早就已经承受不住这种诱惑,遵从那道声音选择了放弃。 总之,尽管过程充满煎熬,但在依照着意志,不知道坚持了多久之后,我终于还是越过那三颗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火球,来到了巨大的祖师爷铜像面前。 而在我停下的瞬间,三颗火球也飞快冷却了下来。依然明亮的刺眼,但是却不再散发那仿佛要将人引爆蒸发的恐怖高温。 或者说坍塌进我心里的黑暗,已经在一路走来的炙烤中被焚烧殆尽,此时的我和三颗火球就是同一种物质,所以不再感到痛苦。 令人难以承受的煎熬终于结束。 于是停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根本看不到顶的祖师爷铜像,深吸一口气后,我缓缓抬起右手,准备去抚摸就在前方的基座。 但是在即将触碰到铜像左脚底下的巨大基座瞬间,我却突然被什么摸了一下脑袋似的,猛地想到了什么,连忙收回手。 微皱眉头,略微凝重地重新抬头,盯着巨大的祖师爷铜像看了一会后,再也没有任何犹豫逗留之意,赫然转身离开。 而在我转身的瞬间,整个祖师爷铜像,和面前虚空中的三个火球,也猛地变得极为阴寒了起来,形成一股森寒中带着暴怒的吸力,从后方卷向我。 但是已经晚了。因为我只要想离开,转身既是离开,除非我刚才摸了祖师爷铜像。 下一瞬间,我彻底醒来,重新回到了油灯昏黄的草屋,没有任何犹豫,便起身将手放在了面前供桌上的祖师爷铜像上。 寂静无声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被打破了一般,在我手放到祖师爷铜像头顶瞬间,铜像的眼睛也赫然睁开了一条缝……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场雨 确切说,并非祖师爷铜像睁眼,因为铜像眼睛本来就是睁着的,只是在长达大半年的阴气侵蚀下,被盖上了一层铜锈,看起来像是闭着而已。 所以所谓睁眼,其实是两只眼睛里的锈迹和霉斑瞬间脱落,在油灯下反射出了一丝微光。 与此同时,那股即将涌进心里的森寒暴怒,也瞬间受到了某种压制,潮水一般飞快退去。 整个山湾阴气笼罩的范围里,顿时像烧开的水一样,开始沸腾了起来,地底下犹如有一头来自地狱的巨兽在挣扎,大量黑色的雾气从地底钻出,瞬间蒸腾而起,将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湾里,又染上了厚厚一层浓墨般的黑色。 在这大量涌起的黑雾中,分散草屋周围的众鬼,也霎时间被黑暗吞没了去,完全消失不见,就像从地底升起了一张张黑色帷幕将它们遮住。 充斥着惊恐的刺耳尖叫声,顿时在山湾里响彻了起来,再也顾不上将军魂带来的威压,群鬼纷纷在恐惧中开始逃离,从不断向四周和空中升腾蔓延的黑雾中飘出,无头苍蝇一般,只知道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边逃去。由于慌不择路,这一幕又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很多刚刚挣脱而出,就立即又被给它们带去巨大恐惧的,不断往四面八方扩散的黑雾吞没,就好像一头看不清形状的黑色巨兽,张着阴森恐怖的大口在后面追逐,要将它们吞噬进去似的。 在黑雾紧随而至,蔓延速度甚至比它们逃窜还快的恐惧刺激下,群鬼顿时又爆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声,如同挂上了档一般,轰大油门用更快的速度往外逃去,于滚滚席卷的黑雾中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漫天黑雾也已经升腾到了将军魂的高度。和无情将群鬼彻底吞没不同,比夜更黑的雾气,即将触碰到巍峨不动的将军魂脚下血云瞬间,就仿佛撞上了一面看不到的墙似的,根本无法再往上推进分毫,微微凝滞了一下后,又在下方源源不断涌来的黑雾推动下,狰狞翻滚着往四周卷去,直到完全绕开了血云漂浮的范围,才得以继续往更高的高度升腾而起。 巍峨不动令滚滚黑雾无法存进,御于血云之外,画面虽然颇具冲击力,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持续了五秒钟都不到的短短时间,便被不断升腾的黑雾彻底包围淹没,完全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的草屋,也面临着和将军魂同样的处境。虽然草屋内部丝毫不受影响,但外面却也已经完全被不断从地底冒出的黑雾包围了起来。如果有人拥有夜视能力,从远处往这里看的话,草屋就如同忽然之间,从原地完全消失了一样。 一同消失的,还有草屋周围的一切。 不断升腾的滚滚黑雾,很快便去到了足够高的高空,继而又在飓风的吹拂下,开始向更广的范围蔓延、增厚,逐渐填满了整片夜空,将漫天星宿遮蔽了起来,天地间漆黑一片,无比沉寂,天地万物皆收敛起了声息。 直到第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冰雹,从暗夜中坠落,“啪”的一声砸落到沥青马路上,一分为二弹跳着滚向两边,天地仿佛窒息的沉闷死寂才被打破。而后,大地犹如奏响了某种乐章一般,第二颗大小相近的冰雹,哗啦一声划过金黄的稻穗,陷进稻田的淤泥里,紧接着又是第三磕,噗通一声砸进了十洞河水面,而后又是第四颗,第五颗…… 随着更多的冰雹,开始稀稀拉拉的坠落到大地上,整个天地开始加快节拍,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愈发的变得急促,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再也听不出律动,不分彼此了。 整个天地响作一片,夹杂着越来越多的车辆警报声,和窗户玻璃屋顶瓦片被击碎的声音。 大地万物开始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中发出呻.吟。 老头子静静地站在路边老槐下。早前一些的时候,他始终看着不断有黑烟一样的滚滚云雾腾至高空的对面大山,对四周的一切置若罔闻,尽管那时天地万物皆收敛了声息,周围实际上等于什么也没有。 直到第一颗冰雹,落在身后往我家那边几米外的马路上,他才从仿佛睡着了一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 而后便是更多冰雹,开始砸落到了大地上。 当万物开始在这场冰雹的肆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时,他知道不能再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了。如今大秋收已经即将到来,要是任由这场注定不会小的冰雹,完全不断拍打到大地上,漫山遍野已经成熟的稻谷,不知将会被冰雹吞没多少,不知将有多少忙碌辛劳了整整一年的农户面临颗粒无收。 于是微微叹息一声,将视线从面前刚刚穿过槐树枝叶,带着几片叶子落到地上的,一颗整拳大小的冰雹上移开后,他右手手腕轻轻一抖,一只小指粗细,仅有十来公分长,通体洁白无瑕,就连不知用什么做成的毫尖也雪白一片,一尘不染的笔,便从袖口中亲亲滑落,停在了他掌心里。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稍微正了正身体后,他轻轻抬起双手,左手中指抵在拇指上轻轻一弹,一滴略显晶莹的血,便精准落在了右手的毫尖上,紧接着袖袍一挥,执笔在面前的空气中虚空画了起来。 颇为玄妙的是,随着他开始挥舞手中如玉一样的笔,开始变得猛烈起来的冰雹,便瞬间出现了减弱的迹象,仅仅过了十秒钟后,就比来时更快的开始急速衰减,冰雹肆虐大地发出来的嘈杂声响急剧减弱。 一分钟后,大地就彻底恢复了宁静,再也没有一颗冰雹垂落到大地上。 如果有人能看得见的话,此时便定然会发现,高空不断汇聚加厚的雨云,此时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驱使一般,以老头子头顶上空为中心,以比汇聚时更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与此同时,从山湾腾起来的黑云,在去到了高空后,也全部往大山后面扩散而去,再也没有一点朝着这边来,并且开始亮起了闪电,传来闷雷声。 当老头子停笔,将那支我从没见过的,在暗夜中亮着淡淡萤光的笔收回袖袍中时,高空的雨云,已经在惊雷飓风中,扩散到了更广的范围,无法再形成狂风暴雨,对大地上的农作物造成毁灭性威胁。 而做完这些后,老头子也没有再在老槐下继续逗留,转身缓缓往家里走了回去。 直到他进了院子,回到屋檐下,异常不大不小的雨,才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最终,这场雨持续了整个下半夜,一直到东方开始破晓才完全停止,十洞河的水也明显上涨了几分,天地间仿佛刚刚经历过一遍冲洗,处处清新一片,夹杂着淡淡的泥腥和稻香。 与此同时,我也从一种前所未有,难以言明的奇异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已经完全褪去了锈迹和霉斑的祖师爷铜像,和由于燃油即将耗尽,将熄未熄的油灯,及啪嗒、啪嗒滴落到铜像上的雨水,好半晌,才终于真正清醒过来,并且对过去的这一夜有了清晰的认识,连忙爬起身往外面走去,紧接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连忙停步转身,向正在承受雨滴冲刷的祖师爷铜像鞠了三个躬,才回过身重新往外走。 还没看到外边景象,一阵清晨的微风,便裹挟着久违的清新空气,先灌进了门来,令得我心脾微微一颤,浑身传来一阵微酥微麻的感觉,只觉全身的细胞都瞬间活了过来,说不出的舒服。 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来到外面,漫天的乌云正在散去,东方也亮起了一道略微晃眼的白光,而此时的将军魂,脚下的血云也已经消失,正矗立在门外不到两米,侯老鬼经常在的那簇茅草丛上,静静地看着我,或者说看着门。 “你终于还是没有辜负你师父的重望,可喜可贺。”一见我出来,他便轻飘飘地说,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和来的时候,甚至所有时候截然相反,一点也不生硬,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一丝柔和的感觉。 早在他昨晚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他真正为什么而来,随着这话一说,顿时更加确定无疑了,当下挠挠头笑了起来。 “谢谢,非常谢谢。总之大恩不言谢,将军这份情我记下了,将来有机会一定报答。”由于心情难免的变得激动,说话也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不用谢,本将其实什么也没有做,能继承师门衣钵精髓,靠的完全是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与我无关。”似乎自己也不大适应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顿了顿后,将军魂又饶有深意地补充道:“当然也是因为你足够运气好,本将才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一个毛头小子能让将军你惦念,肯为我移驾来到这里,本身就已经是足够大的情,所以哪有做没做什么的说法,光是这点就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总之非常感谢。”这时候我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言语上的争端,自然只好假装听不懂他后半句什么意思,笑着说起了恭维的话。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假,但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擅长搞交际,不会说这些话,实际上这会说出来,是完全发自内心。但是很显然,这一记发自肺腑的马屁,不幸拍到了马腿上。 “原以为半载清修下来,如今又领悟师门精髓,真正继承了衣钵,就算不会脱胎换骨,成为世外清修之人,心性也多少会发生一些变化,不再那么市侩庸俗,结果没想到,却是本将想多了。” 不咸不淡略带嘲讽的一句话,听得我不由一怔,然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这辈子大概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那种清心寡欲,心里完全只装着道义的世外高人了,毕竟这是骨子里带来的,现在的我也有很多很多牵挂,做那种人实在太勉为其难了一些。 也罢,既然被嫌弃市侩庸俗,那就不要再说那些庸俗的场面话了吧。 于是笑笑后,我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转而看向周围。 随着这场持续了半个晚上的雨后,山湾已经恢复了正常,因为这场雨,就是由山湾地底下被逼出来的大量阴气转化而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也能分明感觉得到,那些看似茂密茁壮,实则死气沉沉,从未真正经历过风吹雨淋日晒的植被,已经开始露出了一些生命的气息。 这将是它们最后的短暂时光,因为随着笼罩了大半年的阴气散去,地底下的阴气也被逼出来,气脉恢复正常,完全在阴气侵蚀中生长起来的它们,将完全适应不了正常的光合作用,要不了几天,绝大部分都会在烈阳暴晒中死去,再重新长出来。 至于那些同样在这环境中待了许久,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归宿的游魂野鬼,随着地气恢复正常,自然也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绝大部分在目睹了昨晚的剧烈变化,从地底腾起的黑雾中逃离出去后,就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因不甘心而留下来的,此时也大都因为天色将明,将军魂也还在这里的原因,跑到大山林躲了起来,真正还敢露出面来的只是极少数。 其中便有侯老鬼,和第一个到来的老段,段益发。 后者是因为想知道,过去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我不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人,也想就某些事和我解释一下而留下来。而前者,是因为知道自己捅了个大篓子,想逃也没那么容易逃得掉,而不得不留下来听候发落。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两个鬼 “将、将军大人,小魂现在能说话了吗?”颇有些感触良多的环视着周围,当视线落到侯老鬼所在位置的时候,只见他轻轻抖了抖,异常紧张地看了看我后,转而向将军魂问,声音有些颤抖沙哑,充满不安。 “但说无妨。”将军魂淡淡回应说,并未看向他。 在我看来,此时的侯老鬼,无非是想求饶,或者胆子再大一点,想知道我和将军魂究竟怎么回事,岂料两种情况皆没有发生,而是愣愣地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后,忽然跪了下来,用一种悲愤不甘,略微声嘶力竭的语气说道:“小魂不服!” 突然小火山爆发一样,用这种语气说话,我不禁都有些怔住了,意外地看向侯老鬼。 要知道,他不过只是一个生前作孽,以至于死了根本不敢去阴曹地府,不敢面对任何阴差,极力逃避因果报应的游魂野鬼,而面前的将军魂,无论怎么说也是阴司正神,对他这样的存在,有绝对的处置权,根本无需任何理由,也无需任何解释。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胆子也太大了吧? 以这半年并不和睦的共处下来看,这可不像是他侯老鬼的风格。 “有何不服?”果然不出意料,随着此话一出,将军魂散发出来的气场,顿时就冷冽了几分,也终于将视线移向了侯老鬼,双眼一片森寒的凝视着他冷冷问。 岂料这时候,侯老鬼完全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对阴神那种天然的畏惧也荡然无存了,抬起头正视着将军魂道:“将军大人,小魂生前为人时,虽不是正义良善之辈,铸下诸多大错,但在身死魂存之时,小魂也终于醒悟了过来,尽管这么多年,始终不敢面对阴差,不敢前往地府受审,也不敢说真心悔过之类的话,但这三十余载来,却也自问安分守己,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天地神人难容的事,甚至还有过一些,能多少弥补生前罪孽的行为。当然,小魂说这些,也并非小魂异想天开,认为这样就能洗清罪孽,最终面临审判的那一天,迟早还是会到来。小魂不知道是否现在就是审判的时候,但如果是因为对付这位年轻上师的事而面临审判,即便就此魂飞魄散,被从天地间抹除,小魂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所以不服。” “说这些,并非小魂仍然心存侥幸,也并非小魂想求将军大人开恩,放小魂一条生路,小魂知道此番已经在劫难逃,所以不想求饶,只想向二位表达小魂心境,并无他意。” “既自知罪孽深重,又因何而不甘?”冷冷地看着侯老鬼,等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后,将军魂轻飘飘发问道。 侯老鬼正视将军魂道:“因为小魂原本只想在这里栖身,并无任何加害这位年轻上师的念头,是因为将军大人,向小魂传达要诛杀上师的心意,故意向小魂传达错误信息,使小魂认为上师是心性邪恶,意图奴役我等众魂的歹毒之人,才对他动的念头。若非因为如此,就算再给小魂几个胆子,也断然不敢起这种心思。” 稍微停顿下来,将摇杆挺得更直一些后,侯老鬼接着道:“如果小魂是因为生前作下的孽而遭受审判,哪怕烟消云散,小魂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不敢有任何怨言,但因对付上师一事而面临这样的下场,就请恕小魂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了。因为在此事中,小魂并无任何过错,完全是将军大人你授意小魂这么做的,小魂只是遵从将军大人你的法令行事,就算无功,也不应该面临大过。” “所以现在,小魂就想斗胆问将军大人一句:小魂究竟是因为生前罪孽而面临审判,还是因听从将军大人法令而落到这般下场?如果是前一者,小魂甘愿就此伏法,毫无怨言,如果是因为后者,小魂就绝不服气,绝不甘心。” 说到最后,侯老鬼已经完全挺起了胸膛,语气也变成了质问,目光灼灼地看着将军魂。 面对这来自罪魂的质问,将军魂表情依然冷淡,没有任何动容,沉默了好片刻后,才轻飘飘地反问道:“有什么区别?莫不成若是因为后者的话,你还想反抗本将?” “断然不敢,无论是因何而落到这般下场,小魂都绝无反抗之意。”侯老鬼正色道:“只是因为后者的话,小魂就一万个不甘心,因为小魂是死于卸磨杀驴,死于陷害。” 死于卸磨杀驴,死于陷害。 我轻轻怔了怔,认真看了看一脸悲愤的侯老鬼后,又看向将军魂。 “待抽出时间以后,希望你能过来一趟,本将想知道,青赐离开这段时间以来过得如何,心性上有没有一些长进。”微微皱着眉头,还没有说什么,将军魂便将视线从侯老鬼身上收了回来,淡淡地说。 我不禁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想说话,将军魂却已经飘了起来,往越来越亮的东方掠去。 正是将军坟所在的方向。 看他说完就走,丝毫没有再继续留着的意思,我就算想说什么,也完全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只能转身面向东方,心怀感激地看着他一点点走远,直至消失。 虽然一句也没有说,但到得现在,事实已经再明显不过,这家伙虽说脸难看,话难听,但实际上却是为了帮助我而来的,并非他一开始说的那样,是为了杀我而来。 看来这大半年时间里,老头子没少为我操心,别看他自从将我撵到山上后,就一次面也没有再露过,完全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关心着呢。 想到这,不由发自内心的轻轻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向侯老鬼,和另一边的段益发。 这会整片天空都已经亮了起来,远山近水皆在晨光中逐渐露出了轮廓,被雨水冲刷的焕然一新的植被叶片上,浮动着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雨珠,看起来分外喜人。由于山湾已经恢复正常,大地重新焕发出生机,天也已经逐渐大亮,所以之前留下来的阴魂,此时也都已经全部离开,只剩下侯三平和老段。 对于将军魂说走就走,完全没有半句废话,就连我都被他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就更别说一脸悲愤,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向他发出质问,结果却被丢下不管不顾的侯老鬼了,怔怔地看着云朵散去,开始露出蓝天的东方,直到我转过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猛然间回过神来,然后一脸惘然加戒备的看着我。 “走吧,这地方已经无法让你们继续栖身,更无法再将阳气完全阻隔在外了,所以没有必要再留。”我这会也没有心思再说太多话,于是看了看他们后,轻声道。 老段微微怔了怔,并未依言转身离去,显然还是有话想说。 至于本就茫然一片的侯老鬼,顿时更加一头雾水了,看着我好一会才不解地问道:“上师,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恭喜你赌对了的意思。其实也不能说是赌对,更应该说是你运气不错,因为将军本来就没有你说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意思。所以趁太阳还没出来,赶紧走吧,尽管放心大胆的走,不用担心会有欲擒故纵之类的事情发生,没谁会对你动这么多心思。”我笑道。 侯老鬼再是一怔,然后,开始明白了过来。 “那,上师你呢?”也不知该说这老鬼是太笨,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以至于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沉默了一会后,又看着我问。 “既然你自己都说了,完全是因为得到将军的授意,才会对我动了不该动的念头,那我自然也没有必要把你这半年来的行为放在心上,所以你大可放心吧。”由于心情不错,看他一脸忐忑,还是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关竟会过得这么轻松,索性也就笑着耐心解释了起来:“只要以后依然能坚持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要正好又撞在我或者将军的手里,你就不用再担心什么。当然要是偶尔来了心情,能多少干一点好事的话,就更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一来,也算不枉将军对你的宽宏大量。” “这么说来,我真的没事了?”随着我这一已解释,侯老鬼顿时总算完全明白了过来,或者终于敢相信,我和将军魂真的已经放过了他。 “这是自然。将军魂是阴司正神,怎么可能会做卸磨杀驴的事情。也亏得他足够宽宏大量,要是换一个脾气不好,心胸也没那么宽广的阴神,就冲你刚才卸磨杀驴的话,即使本来要放过你,也会变成不放过你了。”我轻轻笑着点头。 侯老鬼微微一怔,而后额头开始冒冷汗。 当然,鬼是不会流汗的,只是露出了出冷汗的后怕表情而已。 “所以,走吧,这里已经没有留下去的价值了。希望无论以后在什么地方,你都能做到谨守自己几十年来的准则,也不要辜负将军魂的大量,否则以后要是再撞上,可就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了。”看他已经完全相信过来,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催促离开的同时,也笑着发出了警告。 没有告诉他的是,既然他是将军魂授意对付我的,而将军魂这么做又是为了想帮我,所以实际上等于他也同样帮了我。再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他这半年来,始终对我不怀好意,一定程度上给了我一些刺激的话,恐怕也不会进展那么快。 如梦初醒过来,侯老鬼也没有再过多表示什么,收起茫然的表情,认真向我磕了三个头,说了声谢谢,又对着将军坟方向磕了三个后,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最后便只剩下了老段。 当初他是第一个被吸引过来的阴魂,现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这样想想,倒还真有点说不起道不明的感觉。 虽然说话的次数并不多,远远比不上皮笑肉不笑的侯老鬼,但不得不说的是,他确实也有真正的帮到我,要不是他一直有帮我约束后面到来的那么多阴魂,又一直和后来俨然成为首领的侯老鬼顶着,直到实在顶不下去,才不得已成为其中一员,就算不会直接对我造成什么影响,这一带恐怕也早就已经不太平。 虽然有老头子家中坐镇,这些游魂野鬼无论数量再多,也注定翻不起多大风浪。 于是笑了笑后,我问老段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也没什么,就是想在走之前,告诉你一声我走了,谢谢你这半年以来的收留。再有就是,和侯老鬼一起准备对付你,是实在没办法。”老段看着我回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声音,就像蒙着一张牛皮纸一样,瓮声瓮气的。 和笑面虎一样的侯老鬼截然相反,从他脸上我就几乎没有看到过明显变化,我认为我已经够不善言辞了,结果和他比起来,简直都已经算得上巧舌如簧了,这家伙才是真正的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就像现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有话想说,尤其想就加入侯老鬼的事和我好好解释一番,结果真到了说的时候,却只有短短一句。 “没事,我能理解,所以你不用解释什么。”我轻轻笑说。 老段或许不惧侯老鬼,也不惧近两百阴魂中任何一个,但当所有阴魂都加在一起,他就不能不重视,也完全没的选择了。毕竟无论怎么说,他和他们才是同类,和我这样的人本来就该是对立关系,所以他不得已屈从于侯老鬼,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事。再说实质上也并没有做什么。 “谢谢理解,你不生气就好,那……我走了啊。”似乎心里也觉得,都这时候了再板着一张脸也不合适,于是说完后,老段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虽然幅度并不大,也显得比不笑更难看,但也好歹是终于笑出来了,足见这家伙生前,不是过于苦大仇深,就是天生面瘫。 “走吧,有缘的话以后再见……”我微笑点头。 第三百二十七章 传承 随着老段最后一个离开,山湾里顿时就只剩下了我自己。 没有感触太多,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地方后,便沉默着回到正在“下小雨”的草屋,吹熄将熄未熄,但始终就是没有熄灭的油灯,带上被漏进草屋的雨水,冲洗得一层不染的祖师爷铜像,踏上了下山回家的路。 七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一直有刻意让自己去忽略时间这个东西,但也并未真正忘掉,只是适应了一个人在山上的生活而已,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想家了。 由于下半夜一直在下雨,起初还下了两分钟冰雹,担心已经成熟的稻谷损失太严重,所以尽管雨才停下没多久,天也才刚刚亮,便已经有早早起床的人走出了家门,来到自家稻田里查看情况。光是下山这一路上,就碰到了四五个人,李家潘家的都有,他们都知道这大半年来,为了彻底解决潘家祖坟山下面的事,我一直都独居在山上,从来没有回过家,所以此时见我一手提着油灯,一手将祖师爷铜像搂在怀里下山,难免都有些吃惊,纷纷绕出自家田埂,过来打招呼的同时,用有些犹疑的语气打探我什么情况。 知道这些都完全是对我的关心,所以也就干脆逢人便停下来解释情况,告诉他们山上已经没事了,我现在正是要回家去。 于是我下山回家的消息开始不胫而走,当来到山脚,过了田坝又过了桥,来到潘家院下边马路时,不少人已经走出了家门,甚至特意来到了马路上看我。其中便有已经大半年没见,再见到时已经又老了一些的潘家老村长和支书,家在潘家院顶上的潘昌宏听到消息后也跑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埋潘光海媳妇的那一片不正常,阴气很重,就连长出来的草都和其它地方不一样,但在互相告诫,村里也让田地接近那一片的人家今年弃种,损失由村里补贴的情况下,无人敢太接近那里,所以对那地方究竟多阴森,很多人其实都很难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直到此时见我一身大棉衣,浑身湿漉漉的,脸色也多少有些苍白,尤其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也有些阴沉,才真正意识到,老人们的一再警告是有道理的,那地方确实很阴森可怕,不然我也不会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吓人样子。 其实我的身体情况,也完全不是人们看起来的那样严重。脸色苍白是因为这大半年没有怎么晒过太阳,而农村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外劳动,到了夏天基本都会被晒得黝黑,对比起来才显得我白得不正常而已,实际上要是和城市里,那些天天蹲在办公楼里的人比起来的话,差别其实并不大。 至于穿着大棉衣,整个人气质显得阴沉,那也是因为身处的环境所使然,并不等于我身体就有什么问题。 不过无论怎么说,人们也都是在关心我。听着那些我瘦了,精神看起来也没以前好了,辛苦了之类的声音,尽管大半年都没怎么接触人,甚至都没怎么说话,一下子难免对这种场面有些难以适从,心里也还是洋溢着一层淡淡的暖意。 当然这样一来,我想悄声悄息地回到家,给老爸老妈和爷爷一个小惊喜的打算,自然也就落空了。刚过老村长家还没一百米,就看到一道橘黄色的影子,像阵风一样沿着马路,从李家寨上面跑了下来,不是体型已经接近定型的大黄狗欢欢,还能是谁? 刚转过弯,看到我果然在老村长支书等人的陪同下往家里走,欢欢顿时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用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和往常一样,还在两米外就高高跳了起来,落地时刚好来到了我面前,两只前爪也刚好搭在了肩膀上,巨大的惯性推得我踉跄了一下,幸得后面的潘昌宏伸手扶了一把,否则光这一下就得把我扑倒。 没管我受不受得了,处于亢奋状态中的大黄狗,又是一声欢快的叫声,激动地又跳又叫了起来,大脑袋直往脸上凑。 “嘿,看看这土霸王,力气就是大。”看我有些难以抵挡热情,老村长顿时在旁边嘿嘿笑着说。 “确实是条好狗,看这块头和爪子,还有体型和跑起来的架势,要是教得好,带去深山老林撵个野猪什么的完全没问题,不过这狗太聪明,一般人恐怕教不了,压不住。”老支书也煞有其事地点头说,他年轻时最喜欢狗,没事就会带上自己训练的几条狗进山打猎,现在家里都还养着一只,当年三条猎狗其中一条留下来的后代,虽然已经跑不动,也没那份精力去熬炼狗了,但内心还是喜欢,和村里几个农闲就爱带狗往山里跑的人也比较有共同语言。 虽然不懂狗,除了曾经动过,训练欢欢来给我送饭的念头之外,也从来没有过训练它做什么的想法,但既然支书都说是条好狗,就证明确实差不到哪去了。 而老村长把欢欢称为土霸王,其实也是有说法的,因为长到半大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开始横行霸道,开始只是在李家寨作威作福,将李家寨的狗都打了个遍,后来又渐渐蔓延到了潘家院。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经常被潘家院的几条追山犬打得灰头土脸铩羽而归,但这家伙就是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这次吃亏了没关系,养精蓄锐了下次再来就是,总之从“出道”开始,就没真正被几个寨子哪条狗打怕到再也不敢招惹过。 那还只是半大的时候,随着个子一天天长大,搏斗技巧也越来越娴熟,胜利的天平就开始一点点向欢欢倾斜了过来,渐渐地,就连那几条追山犬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到得现在,整个李家寨潘家院,及罗家坪周家湾的狗都已经被它全部打服,俨然成了几个寨子的土霸王,平常走到哪都是三五成群的,到处作威作福,最近这一个星期,更是好像觉得,几个寨子已经不够它威风了,开始将主意打向了杨家排那边,没事就带着几条追山犬往那边跑,闹得那边鸡犬不宁。 听我不在家这大半年里,这家伙竟然还有这样的“辉煌战绩”,像流氓古惑仔一样到处约架争地盘,打天下,不禁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好气。 好在听起来虽然有些血腥暴力,貌似成了一大祸害,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但这家伙也从来没有真把谁家狗咬伤,只是将之打服就收手,从不下死口,也完全将横行霸道局限在了同类之中,对人就一直都很温和,从来不会龇牙咧嘴,也不会吃自家之外的任何东西,就更别说偷鸡鸭,甚至还几次帮人们找到过走失的牛,于是久而久之,人们摸清了这家伙什么德行,知道没什么害处,也就任由它作威作福了。否则真诚了祸害的话,老爸老妈早已经头疼不已。 等大黄狗折腾够,消停下来,重新说笑着往家里走的时候,被它甩在后面的老爸老妈也终于过来了,见我果真已经回家,不禁又惊又喜。昨天还在为怎么去张晓微家的事情头疼,说我到时一定能去的时候,老妈还不大敢信,结果刚刚过去一晚上,我就真的跑下山来了,能不吃惊才怪。 包括老爸老妈在内,人们都只是知道,昨晚下过两分多钟的冰雹,又下了一整夜的雨,天亮起来,气温也比以往下过雨后更低一些,甚至需要套件外套防止感冒,却不知道降温的原因,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是山湾底下难以计量的阴气,被一次性逼出来所形成。 这不是正常形成的雨,降温自然也就在所难免。 当然就连我也不知道的是,这本来将是一场,足够对我们这一片临收的水稻,造成绝收性损失的大冰雹,是因为已经有所预料的老头子出手,将阴气云散到了更广的范围内,最终才将这场冰雹化解成了一场雨。即便知道老头子,换上那身衣服出去过的爷爷,也无法得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基于不知晓内情,老爸老妈欣喜过后,自然便是隐隐的担心,生怕我是因为得知要去张晓微家后,没忍住自己跑下了山来。于是即将回到家的时候,老妈找了个机会,将我拉到了一边小声说:“念念,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告诉妈,是不是因为想去小薇家才回的家?你这样做会不会让你师父他老人家不高兴?”虽然没办法把让我重新回山上的话说出口,但眼看马上就要到家,就要见到老头子了,他们又怎能不担心。 “妈,你和爸担心什么我都知道,你们的儿子看起来像是这么不听话的人么?所以你们尽管放心吧,什么事都不会有,因为山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已经完全可以回家,而且师父他也知道。”知道他们担心,我也就不再卖什么关子,看了看表面上正在和老村长他们说话,实际上注意力完全在这边的老爸后,轻笑着说。 其实昨晚从那种状态中退出来,起身将手放到祖师爷铜像上后,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我并不是很清楚,也没明显觉得身上多出了什么。只是内心里非常肯定的知道,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大一样。 就像一开始,老头子就让我感觉到的那样,这是一种挺玄妙的感觉,能清晰感觉到不一样,但具体又说不清到底哪不一样,至少现在的我还无法准确形容出来。 老头子只是将我撵上了山,从来没有真正禁止我下山,所以实质上,是我自己不愿意下山而已。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那种感觉,或者说那口气,自然也就到了回家的时候。 如果不是因为要去张晓微家,不想让这小女人失望,我甚至都有些忘了回家的事。 进到院子,已经意识到什么的爷爷,已经完全打开了堂屋大门,将香火面前的八仙桌腾空,放上了香炉和三炷香,而老头子,则穿上了那身我只见过一次的装束,神色平静地站在大门中央。 “师父,弟子回来了。”没有说太多话,放下油灯,径直走到老头子面前磕了三个头后,双手举起光洁如新的祖师爷铜像,缓缓送到了他面前。 “回来就好,往后当谨小慎微,无惧无畏。”老头子轻轻点头后,神色肃穆地说。 “弟子当谨记教诲,谨小慎微,无惧无畏。”表面上看,这是两个自相矛盾的词,但我知道老头子这一刻表达的是什么,于是认真说道。 再次轻轻点头后,老头子从我手里接过祖师爷铜像,转身走进堂屋,将之放在了八仙桌上。而我也起身跟着进了堂屋,向铜像三拜九叩后,敬上了准备好的三炷香。 从这一刻起,祖师爷铜像将完全属于我,但也对我没了什么作用,象征意义将会大于实际意义,无需再像以前那样,时时都要带在身边。直到我也找到下一代传人,再像老头子当初丢给我一样,传给弟子带在身边,需要的时候用来自保。 而我,将正式继承衣钵,成为画灵派第三十六代画灵人。 或许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第二个第三十六代画灵人。 当天下午,收到我出山消息的张晓微和芸姐,就临时放下所有事情,带着已经过了一岁的小李诺,从省城赶了过来。一同到来的,除了袁金柱这贱人,和已经正式拜他为师的杨小天以外,还有两个令我有些意外的客人。 第一个,是因为当初的七煞而认识,袁金柱不自量力口口声声说要搞到手,娶回家当老婆,但实际上却是个拉拉的何舒曼。 另一个,则是已经养好伤出院,恢复了自由,但也永远失去了整条左手的罗文信。 但不巧,也不幸的是,随着夜幕垂落下来,刚刚热热闹闹吃完晚饭,还喝了些酒的我,就毫无预兆的突然发起了高烧,很快便晕厥了过去,人事不省…… 第三百二十八章 蛇灵回归 同样是热热闹闹的喝完酒,没多久就忽然发烧,不省人事,这一幕和当年被艳傀抽走三魂的时候何其相似,甚至表面上看更加来势汹汹,直接昏迷了过去。所以尽管有老头子在场,一大家子也还是马上就慌了,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忙乱成一团,却不知道具体该做些什么。 “没什么大碍,小子精气神已经发生了变化,十二元辰的元灵也需要重新适应,再加上小子大半年来,只在中午吃一顿,身体肠胃已经完全适应,现在刚刚回归正常生活,又喝了酒,昏迷过去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不用太过惊慌,等十二元辰适应现在的小子,重新融合进去了就会醒来。” 直到同样也陪老村长他们喝了些酒的老头子看过我,坐在床面前沉默了一会后发话,一大家子才稍微安下了几分神来。 “那,师伯,他要多久才会醒来呢?”老爸老妈还没问出口,张晓微就抢先着问。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和我见过面,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我终于出山,不用再有那么多顾虑了,结果才仅仅半天不到,我就毫无预兆的陷入昏迷,所以要说担心焦急,她一点也不亚于老爸老妈他们。 “具体……得看小子自己的情况吧,也许一晚上,也许一两天,总之都是还算比较正常的情况,这期间给他弄张湿毛巾降降温,经常换换就是,不用担心太多,你们的事情也可以按计划继续安排,不用耽搁。”老头子又沉默了一会后,回答说。 老头子也并不是在说谎,然而他没有告诉一大家子的是,我的真实情况,其实要比他说出来的更复杂许多。 陷入昏迷,是因为十二元辰要重新适应现在的我确实不假,但这只占一半原因,还有另一半,就是因为在这大半年抵抗阴气侵蚀中,十二元辰元灵已经被耗去了不少,再加上大半年来,一直待在那完全不是正常活人能待的恶劣环境中,就算十二元辰再好使,身体也难免沾染了不少阴气,只是在山上的时候,精神一直紧绷着,才没有出现问题而已。 随着终于回到家,全身心放松下来,已经累积了半年之久的问题,顿时也就爆发了。 不过因为我精气神产生了蜕变,这些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既然在那完全不是人待的地方都没有倒下,现在回国正常生活了,自然也没有倒下的道理,只要适应正常环境了,就能缓过来,所以问题的最大根本,还是在十二元辰上。 十二元辰是我活命的最大倚仗,在重新找回三魂,或者找到其它能补缺的方式之前,十二元辰一旦出现问题,就会给我造成不小的危机,要是彻底失效的话,我更是会直接丧命,大罗金仙也难救。 而现在,十二元辰虽然没有失效,但实际上,距离失效其实也不是太远了。 这一点我自己也早就已经感觉到。因为十二元辰无法激发出来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只是面对这个问题,我没有任何办法,才没有对天天为我送饭的老爸老妈他们说出来而已,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减少十二元辰的消耗,不再主动激发,不在草屋的时候,也尽量用身体去抵抗阴气。 如此一来,身体也就受到了更多阴气的侵入,继而更进一步加深了现在的爆发。 所以现在,除了要等十二元辰,重新适应我现在的精气神,最主要还是得等十二元辰自行恢复。如果无法恢复,就算我重新恢复过来,灵魂也会变得非常孱弱,往后要是遭到攻击,伴随的风险也会更加巨大。 而这,却是老头子也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因为别说不能再画十二元辰护灵图,就算能画,实际上也无济于事,所以也只能是等着了。 在正式成为画灵人之后,这就是我需要面临的第一道坎,我们师徒都没有可行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最终,我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还要多一点,直到第四天黎明到来,才在混沌一片中,逐渐恢复了意识,然后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睛。 而张晓微也不出所料,整整三天一直在床边照顾着我,寸步不离,同时还有大黄狗欢欢,三天以来也一直趴在她旁边地板上,时不时将两只前爪搭到床上看看我,很少离开,也没有再出去玩。 由于动物嗅觉更加灵敏,所以在我恢复意识,即将醒来的时候,欢欢就已经发现了什么,把前爪搭到了枕头上,盯着我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在我睁开眼睛瞬间,就轻轻发出了高兴又伤心的哼哼声,将趴在旁边的张晓微也惊醒了过来。 “你……醒了?”抬头看我已经睁眼,正歪着脑袋看着她后,连忙擦擦眼睛问。 随着意识恢复睁眼,我也奇异的很快便从沉睡初醒的迷糊浑噩状态中脱离出来,完全恢复了清醒,看着这张精致而憔悴的脸,心里不由淌过一阵柔和的暖意,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太、太好了,我去告诉叔叔阿姨他们。”见我发出声音回应,确定我是真的已经醒来,并非错觉,张晓微顿时大喜,想也没想就站了起来,准备出去把这个大好消息通知家里人。 看小女人这就准备丢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连忙抬手软软抓住了她衣角,轻声说道:“别,我知道现在天还没亮,先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会吧,先陪我一会再去叫他们。”虽然昏迷期间没有任何意识,但醒来的瞬间我就知道,我这一睡的时间并不短,一家子也没少为我担心,茶饭不思,而更让我有些讶异的是,不光意识清醒得很快,身体恢复的速度也一点不弱,就像真的只是平常睡了一觉而已。 张晓微微微一怔,然后转身抓住了我仍然还是有些软弱无力的手,老老实实地重新坐了下来,两只始终眼睛看着我,没有移开过丝毫,逐渐泛起一丝晶莹。 片刻后,鼻尖轻轻一抽,眼里的涟漪转为眼泪滑落而出,趴在被她握着的右手上轻轻抽泣了起来。 没有说话,轻轻笑了笑后,把身体往床边移了移,抬起另外的左手,轻抚着那因为几天没洗,从而显得有些油腻的长发同时,将小女人搂在怀中,贴着胸口无声安抚。 “没良心的,你可吓死我,吓死我们了,把店子那一摊子丢给我不闻不问,大半年不见人影就算了,现在我都自己跑来见你了,你还一声不吭的说病倒就病倒,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吧……”好片刻后,才终于从山崩一般的情绪中稳定了些许下来,将大半年的思念担心等所有情绪,全部转为了一阵埋怨。 听着这关心远远大于指责的埋怨,心里不禁也开始变得激荡起来,将醒来到目前为止,恢复的所有体力汇聚到手上,将小女人抱紧后,笑着赔起了不是。 “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保证不会再这样了,所以别伤心了好不好?” 过了好一阵,小女人的伤心情绪才终于宣泄得差不多,渐渐收起眼泪消停了下来,趴在胸口上静静地看着我,眼里多少还是有些小情绪。而我这会随着体力恢复得越来越多,再看着胸口上梨花带雨的容颜,身体里也逐渐涌起了一阵澎湃热血,于是又柔声安抚了几句后,便有些起了异样心思。 没想刚捧起那张俏脸,准备翻个身再进一步,就被忽然醒转过来的小女人,没好气一把推开了。 “才刚刚醒过来,身体都还没恢复,就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事,老老实实休息不行,我去告诉叔叔阿姨他们,欢欢,我们走。” 再度厚颜无耻拽住衣角,得到的待遇也和刚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发现我确实跟昏迷刚醒的病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后,小女人索性伸手,往我手背上无情拧了一下,等我吃痛松手后,转身往房间门走去。 而与此同时,坐在地板上歪着大脑袋看我们的大黄狗欢欢,也抛下我起身,随着张晓微开了门,像风一样先蹿了出去。 随着欣喜激动的叫声满家响起,一家人也很快知道了我已经醒来的消息,很快又先后起床,来到了我的房间。 尽管老头子一再表示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十二元辰重新融合了我就能醒来,但一家人也并未真的就此放心,尤其随着他一开始说的一两天过去,我却依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后,顿时就变得更加担心了。 直到现在看我真正醒来,而且整个人精神也很好,着实不像病人,心里才终于放了下来。 而我的精神头也并非伪装出来,而是我本来就不能算是病人,随着十二元辰重新和我融合,又将体内残余的阴气驱逐出去,自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尽管昏迷期间无意识,但随着醒来,我很快也知道了这一睡意味着什么,所以在安抚张晓微的时候,也尝试激发过十二元辰,想知道我活命的最大倚仗,经过这一次昏迷后,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然而不幸的是,十二元辰并未像以前那样出现,而是仿佛消失了。 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想到的事情,总不能寄望于十二元辰,真的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恢复到以前那种强度,只要还能继续弥补三魂的缺失,不会让我丧命,就没什么好怕的。 老头子进房间看到我的时候,大概也看出了十二元辰并未恢复,但当着那么多家人的面,也没有多说什么,师徒二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后,就暂时心照不宣了。 本来就是一件需要听天由命的事情,哪能奢望老天次次都站在我这边。 由于袁金柱的“未来老婆”何舒曼只在我家留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了省城,因此醒来后,并未能见到她第二面,除此其他人包括罗文信都留了下来。说起来,何舒曼这个对男人没有好感的冰山美人,和我其实谈不上熟,更谈不上是朋友,所以对于她在知道我出山后,竟然会跟着大家一起来我家,我还挺有些吃惊。 不用想,这一定是托了袁某人的面子,才能让这个冰山美人不辞辛劳往我家跑一趟。看来这家伙当初的豪言壮语也并非装逼,而且在帮何舒曼“治病“,将冰美人娶回家当婆娘糟蹋的伟大事业上,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起码能跟着大家一起来我家,就说明袁烂人至少已经能接近她,不会把他当苍蝇一样看待了。 但是当我下了床,找了个机会问起具体进展时,这家伙却玩起了保密,怎么都不肯透露,而且还反过来,就何舒曼在我醒来之前离开解释了一番,说她并非不记当初的情谊,来打个晃头就走,对我死活毫不关心,而是家里临时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回去处理,这几天一直都有问我的情况,所以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本来就完全没当回事,他袁金柱不说还好,一说,那副俨然人已经是他老婆的贱样,反倒有些把我膈应到。 毕竟谈不上有多少交情,哪能奢望一个都市美女,因为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昏迷不醒,就放下自己事情,和芸姐她们一样在这穷乡僻壤待着,能跑一趟就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而罗文信一同前来,除了是要祝贺我们师徒,和老头子见面叙叙旧之外,其实也有着别的目的——送我一件礼物。 这件礼物就是已经消失了许久的蛇灵。 起初来的时候,并没有听到罗文信说起过半句,醒来后他也没有说,直到我下床走动,向一家人证明我确实没事,能跑能跳,并且说服老爸老妈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就去省城,出发去张晓微家上门说亲,把事情定下来,才在晚饭过后,把我叫出家门,将一个三指宽,十来公分长的小匣子递给了我,说里面是在我身体里停留过一段时间的那条白蛇之灵,现在交还给我,兴许以后能对我有一些作用。 第三百二十九章 缘起缘尽 “蛇灵?”听着这乌黑发亮,刻满符箓的匣子里,装的竟然是这已经久违了的灵物,我不禁有些愣住,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是的,就是以前在你身上待过,后来跟着杀傀去到西元村的那条白蛇之灵,田三婆曾经打算把它养成自己的灵物,但是没有完全成功,前段时间田三婆不在人世了,就辗转到了我的手里,现在还给你,没准以后会对你有些帮助。”看我拿着匣子表情有些迷茫,罗文信说。 有些犹疑地看了看他后,我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虽然时日已经有些久了,在我身上待的时间也并不长,但我也始终没有忘记蛇灵的事。这灵物是当初帮芸姐老同学老婆,解决肚子里的鬼胎“精怨”时,自行游到我身上待下来的,由于十二元辰一点也没有阻拦,轻轻松松就把它放了进来,当时还将我吓得不轻,后来才发现这灵物,对我其实没有什么危害,而是很可能因为我除掉精怨,刚好帮它报了仇,为报答我才跑到了我的身上。 总之那次事情虽然并不愉快,还弄出了一些麻烦,店子都差点被人砸了,但也算得上收获颇丰,就连袁金柱这贱人,也是因为他师父留下的遗言,寻找一个身上有白蛇的人,才对我态度大转变,死心塌地留了下来。 要知道,当时蛇灵才刚刚来到我身上没几个小时,我自己都完全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就恰好遇上这贱人绑架了张晓微,逼我过去要给我放血,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我身上有蛇灵,那天的血光之灾就根本躲不过去了。所以不得不说,这就是一场已经注定好了的因缘。 然而不幸的是,没过多久,蛇灵就追咬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凶魂,后来袁金柱告诉我是“七煞”,再后来又被证实为“杀傀”的凶魂去到了西元村,被老巫婆抓了起来。 后来我和袁金柱去“火烧西元村”的时候,再次见到了蛇灵一眼。只是当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蛇灵并没有理会我,而是远远看了我一眼后,就自己离开了。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灵物。 尽管随着后来发现,罗文信竟然就是一直想挖出来的“养鬼人”,知道就算蛇灵不在他手里,他也必然知道一些眉目,但迫于当时的形势,也没有办法直接撕破脸问他要,老头子忽然回来后,也二话没说就把我赶了回来,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蛇灵的事,所以也只好暂时放了下来。 结果没想到,这事一放就放了这么久。 “那个蛊婆已经去世了?”虽然对于罗文信背叛老头子,反过来帮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兄”对付我的事情,仍然还有许多疑问,但老头子既然有意让这事成为过去,不再提起,那我自然也就不能再随便提了,拿着木匣子想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干脆问起了那个老巫婆。 原来老巫婆叫田三婆。 “两个多月前的事。田三婆年纪本来就已经挺大了,无儿无女的,这么多年一个人在村子外面过,能撑到现在挺不容易,也已经足够了,走得挺安详,算得上是喜丧吧。”罗文信说。 “好吧,那样就好……”我轻轻笑了笑,有些想不通罗文信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仔细想想,或许也和我是一个样,说到这话题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为了不让我对老巫婆的死,背上什么心理负担吧。 养蛊人施蛊一旦被人解除,蛊虫丧命,自身也会遭到反噬,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致命。那老巫婆毕身心血,那么多蛊物,被袁金柱一把符阵火烧得干干净净,留下满地的灰,所遭到的反噬又哪里会轻得了,没有当场毙命,就已经是命大,本事也够大了,能撑到两个多月前才死,确实已经挺不容易。 所以严格说起来,老巫婆的死,与我和袁金柱确实有一些直接关系,尽管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只是想逼她把当时的“七煞”交出来,再毁掉她那些害人的东西。 不过怎么说呢,要让我因此背上什么心理包袱,那也是不大可能的事。老巫婆有没有用蛊物害过人不知道,但伙同罗文信助纣为虐,帮我那个“师兄“养杀傀这种极凶之物,直接活生生折磨死好几个大活人这一点,是怎么都跑不掉的,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光这一点就已经有取死之道,若是放在律法还做不到无处不在的古代,直接杀了她也一点不冤。 所以我会因为老巫婆的死而感到些许惋惜,但要是上升到心里有负罪感,基本上不可能。 “这东西是灵物,一旦认准了谁,就很难再认可第二个人,所以基本上不存在离开太久,忘记曾经认可过的人的事。既然当初它自己跑到了你身上,现在重新看到你,也同样还会认可。只是这东西和一般的灵物好像有些不同,所以建议你最好不要有让它认你为主人的想法和行为,免得引起它的抵触,彻底离你而去。只要这次它依然还认可你,无论以后走多远,走多久,只要不被人抓起来,就依然还会回来,所以试试看吧。”各怀心思两相沉默了一会后,罗文信又轻轻笑着说。 “行,那我现在就试试看。”看他有些期待的样子,我想了想后点头笑说。 蛇灵并非阴祟之物,而是灵物,既然当初钻到我身上的时候,没有引起十二元辰任何警觉,现在如果再回到我的身上,自然也不会引来家里的关公图镇压,所以也不用担心什么。 “嗯,试试看吧,你师父他已经老了,而罗叔我现在也已经等于半个废人,以后你需要面对的事情注定会很多,身边能多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以后也会轻松一些。”罗文信也笑着轻轻点头。 微微怔神着看了他几秒后,我也不再多说什么,笑笑便低头,轻轻抽开了手中的小匣子。 从材质和握在手里,隐隐有些冰凉,又隐隐有些麻手的感觉来看,木匣子应该是用“雷击木”做成。所谓雷击木,指的便是被雷霆击中过的木材,但也并不是什么树木被雷击过后,都会成为雷击木,只有桃木、枣木,柳木,杨木这四种树木遭受雷击,且没有就此死掉,还可以继续生长,才能称之为雷击木,其中会蕴含雷神之力,是最好的辟邪宝物之一,以桃木最佳,而桃木中又以黑桃木最佳,用来制作法剑符印令牌这些东西的话,魑魅魍魉都会望而生畏。 此外,古代的惊堂木大多也会以雷击木为原料,法堂上只要惊堂木一响,心思不正者便会受到极大震慑,心惊胆战。 手中木匣如焦炭一般黑,表面油光发亮,看样子,没弄错正是雷击黑桃木,也只有如此,才有可能让蛇灵心甘情愿待在其中。毕竟这东西虽然是灵体,但却并非阴祟之物,仅凭雷击木的雷神之力,根本就不大可能困得住它,只有雷击木中威力最大,也相对最容易让正气所化的灵物产生亲近感的黑桃木,再加以一些秘法符咒,才能让灵物愿意待在其中,懒得花力气去打破禁锢。 刚将匣子抽开一条缝,一股微微有些冰凉,但是一点也不显得阴森,反而还让人感到很舒服的气息,便顺着缝隙飘了出来,然后只见一颗如白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两只眼睛微微透着一股红光,头顶长着血红冠子,比拇指稍微大一点的蛇头,轻轻从缝隙中探了出来。 虽然已经久违,也比以前小了很多很多,变成了袖珍型的存在,但感受到这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瞬间,我就非常确定了,正是当初钻进我身体里的那条白蛇之灵。 而看到外面有人盯着自己看的瞬间,蛇灵的脑袋也微微回缩了一下,不知是想缩回木匣里,还是摆出攻击架势,但很快就停了下来,抬起头更加探出来了一些,两只眼睛涌现出一抹极为人性化的茫然色彩,微微偏起了脑袋看着我,四目相对。 发现这灵物,在遭受了不知多少尝试炼化收服之类的手段对待后,依然还是没有忘记我,不由舒展开眉头轻轻笑了笑。 正是这一笑,似乎令得蛇灵彻底想起了,再也没有任何犹豫,整个开始往匣子外面游,很快便沿着我拿着匣子底部的左手,来到了我肩膀上,直起半条身子往我面前探,由于形态太袖珍,实在够不着我脸部,尝试几下后索性离开我肩膀,凌空飘了起来,游动着上升到了和我脸持平的高度,静静地看着我,两只蛇瞳里的迷茫色彩已经消失不见。 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尝试着抬起手,轻轻放在了蛇灵底下,做出把它托起来的举动,而它也没有表示出抵触,很自然地就放软了身子,完全贴到了我的手掌上,就跟真的具备重量质感一样,有些微凉,有些沉甸,尾巴轻轻在我掌心扫动着吐起了信子。 然而就在我以为,接下来它应该会像初次见到那样,钻进我的胸口里停下来时,它却忽然轻轻一弹,完全离开我手掌,无声无息落到了距离马路仅有一两公分的高度。 而在离开我掌心的同时,蛇灵整个身体也开始变粗变长,当落到地面时,已经恢复成了一条大蛇的形态,甚至好像比以前还更大了一些。 没有再对我做出亲近的举动,直起身子与我持平,最后看了我一眼后,它便赫然转过身往外游了出去,渐渐爬升高度,犹如一条在半空中飞舞的白龙,渐渐远去。 一瞬间,心里不禁生起一阵不舍,和淡淡的失落。 这灵物还认得我,但是却不肯再待在我身上……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是相当罕见的灵物,如果不是当初大发善心,横在马路上阻止本该被泥石流掩埋的男女继续前进,却不幸死在车轮底下的话,假以时日甚至有化龙飞升的可能,能因为我恰好帮它报了仇,留在我身上帮我挡过一次血光之灾,获得袁金柱这家伙的认可和友情,就已经相当珍贵了,哪能还奢望它一直会留在我身边,尽心尽力的保护我,帮我渡过将来的磨难。 有的事情想不开会难过,但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缘起缘尽皆命中注定,改变不了,也强求不来。于是收起那丝或许本来就不大该有的情绪后,便露出了笑容静静看着这灵物离开,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 “唉,灵物果然是灵物,并非凡人就能轻易拥有。不过叔觉得,或许你刚才应该尝试挽留一下,这灵物能听懂你的话,也能懂你的心思,就这样让它走了怪可惜的。”这时罗文信也发出了一声叹息。 “其实也没什么。就像罗叔你说的,它能懂我的心意,所以又哪里还需要说出来呢?它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只是一时因缘巧合,在我或许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解我燃眉之急,陪我走过一段罢了。既然现在缘分已尽,它自己要离开,那就还是不要强求了吧,让它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也没什么大不了。”将视线从蛇灵消失的方向收回,沉默着想了一会后,我轻轻笑说。 “既然你自己能开看,自然是好事一件,缘分这东西本来就不好强求,事如此,人也是如此,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境……”见我这么快能放开,罗文信顿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轻轻笑了笑,转头看看他后,也不再说话。 既然蛇灵的事情已经彻底落下,老头子也希望有的事情成为过去,而罗文信也已经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那这件最开始,正是由这灵物拉开帷幕一角的、有关于罗文信养鬼的事情,就让它成为过去吧,只要不再另生事端,过去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大家人便满满当当上了四辆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李家寨往省城进发,准备前往千里之外的张晓微家说亲。 而三个老头子,则带着大黄狗欢欢一起留下来看家。 第三百三十章 心火燎原 尽管多少显得有些仓促,但是话又说回来,却也在情理之中。这毕竟是早在过年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谈起的事情,仓促之处是在于,谁也不知道我在山上一待就是这么久,回到家又因为昏迷耽搁了四天,于是到省城稍稍停留了三个多小时后,便登上了飞向张晓微家所在城市的航班。 虽然张晓微父母,对自己放下女方的矜持主动问起,我家才终于想起来似的决定上门说亲,却又迟迟定不下日期,直到才忽然决定下来颇有微词,但架不住自家闺女此时胳膊肘已经完全往外拐,不遗余力帮着解释,所以也就欣然接受了。 日期定不下来,是因为昨天之前,我还处在昏迷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更不知道醒来后会是什么情况,不过为了不让张晓微爸妈担心,认为我这个未来女婿是个身患隐疾的病秧子,小女人也就主张了不把情况告诉他们,把情况说成了我家对这事很重视,定不下是因为想挑一个足够好的日子。 张晓微是独生女,父母又是知识分子,而我家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所以从家庭环境来看,毫无疑问是对我这个未来女婿挺不满意的。何况还隔着那么远距离,一旦嫁出去,往后想再见女儿就没那么容易了吗,再说单单只是从长相来看的话,我其实也有些配不大上张晓微,所以不喜欢也很正常,什么都不说就喜欢才是怪事。 不过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经过这大半年下来,女儿的心意他们已经再明白不过,该说的话也早已经说过,知道女儿已经认定了人,强行拆散不现实,也不可取,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难堪的话,还算比较热情的接待了我一大家。 于是停留了三天,也认真谈了两次后,张晓微父母便收下了聘礼,我和小媳妇的亲事,也正式定了下来,定好等到了年底,双方都做足准备后,再坐下来商量结婚的事。 以张晓微爸妈的想法,自然是不希望将来女儿离他们太远,而是希望我能来一线城市发展,并且愿意为我铺路,只要我愿意来,我家也同意就行。不过以他们大半年下来对我的已有了解来看,知道我就算有这个心,恐怕也没这个力,毕竟我人生轨迹和平常的年轻人不大一样,这一点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知道,所以也并未强求,只是提了一嘴,让我们将来有一个可以参考的方向也就作罢了。 至于物质方面,张晓微爸妈也没有太多要求,只是说他们女儿是在城市里长大,从来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对农村各方面都不懂,也不习惯,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在省城里扎根下来,尽早买套房过日子,装修的费用由他们来出,这样以后他们想去看女儿和外孙的话,也会更加方便一些,不用来来回回折腾那么远。 总之,虽然心底对我这个女婿并不满意,但也拿出了足够通情达理,无可挑剔的开明态度。既然我们已经互相认准,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愿意真心实意地接纳我,也不提那些故意刁难人的要求,只要我们以后能把自己日子过好,不要让他们女儿苦受罪就行。 即将要把女儿嫁出去的亲家如此开明,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是高攀了这门亲事的老爸老妈,自然也不甘示弱,于是一口便应承了下来,答应给我们在省城买套房将来过日子。好在省城的房价虽然也贵,但也不像一二线城市那样离谱,尽管对我家这样的家庭来说会有压力,却也不至于完全无力去实现,再说老爸老妈本来也是这样的打算,就算张晓微爸妈不说,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我们回老家长住,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 亲事定下来,让张晓微爸妈领着到处游玩了两天,尽够了地主之谊后,一大家子便尽兴而归,飞回了省城。 由于张晓微今年春节都没在家里过,忽然说走就走,中秋节也近在眼前,于是便没有再和我们一起回去,要留在家里陪爸妈一段时间了再回省城。 又在省城停留游玩了一天,和芸姐家人见过面,认了亲,也参观过我们师徒住的小三合院和店子后,才在十四这天中午启程回家。由于明天就是十五了,所以三个叔和叔母没有再回老家,直接驱车回了市里,只有陪我们从老家出来的一起回去,而李林则因为今年中秋没有连上周末,只有一天假期回不来而留在了学校。 过完中秋,自然便是大秋收。好些稻谷种得早一些的,在中秋之前就已经开始,过了中秋开始进入高潮,到处都是在稻田里忙活的人,农村氏族的力量也在这时候再一次展现了出来,今明两天帮你家收,后天大后天又帮我家收,机器轰鸣声和人工脱粒稻禾撞击木斗上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而我家虽然稻田并不多,自己收满打满算也就是四五天的事情,但在互相帮忙的情况下,却也前前后后帮活了十多天,直到整个李家的稻谷差不多收完,才得以停歇下来。 说起来,我虽然还是农村人,但自从跟随老头子去到省城后,在老家待的时间一直很少,农活更是几乎没沾过,如今既然已经出了山,又还要在家里待一段时间,自然能多帮一点就好一点,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大半年跟块木头一样只知道打坐是,早就已经有些憋得慌。 随着秋收农活逐渐闲散下来,我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渐渐重新回归了“正常生活”。 自从接触画灵后,隔三差五练习画图,有时间便记图,已经算得上是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起初一个人待在山上,之所以躁狂,自暴自弃,一定程度上便有无法画图,手痒了的原因。直到明白了老头子的用心良苦,自己也开始有了一些明悟后,内心想执笔画图的这种躁动,才一点点平息了下来,随着在冥想打坐中,收获的东西越来越多,心里也就愈发平静。 直到下了山,看到老头子穿着画灵派的宽袍站在堂屋大门中央,那股久违的感觉,才一下子又重新冒了出来:哦,原来我已经这么久没有再画过灵图了。 但即便如此,从昏迷醒来,到前去张晓微家说亲,再到回来的这些天里,我也始终没有动过重新研墨,画张灵图看看和以前究竟有什么不同的念头,甚至连老妈已经帮我收起来放好的笔墨纸砚,都没有打开看过一眼。尽管还记得出山那天早上,将军魂离开时,让我抽时间去见见他,把白面书童这大半年近况告诉他的要求。 因为已经不需要老头子再说,我心里就很清楚知道,距离我成为真真正正的画灵人,还有最后一步,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要走,而现在还不到时候。 所以我在等。 而老头子也同样在等。 想知道白面书童近况,需要画图把他和萧清荷召唤回来,所以新阳江畔的将军魂,也和我们同样需要等。不是等我可以画图的时候到来,就是等到萧清荷下一次回来——这大半年时间里,由于我未能如期画图召唤见面,萧清荷实在等不下去回来过一次,但那次并未得以见到我,而是刚发现我在山上,就被暗中关注着一切动向的老头子拦了下来,见到我妈,得知我当时的处境后安心离去,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将军魂想知道青赐近况,更现实的办法还是只能等我。 但具体要等多久,我心里也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只是不会需要太久,至少和在山上静坐的时间比起来。 于是当从稻田里收回来的稻谷晒干进仓,农活一点点闲散下来,基本不需要我再做什么,老爸老妈也能应付过来后,我便很少再出门了,把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承包了下来,每天除了做家务活,固定时间和仍然还留在家里陪爸妈的张晓微联系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回到了在房间地板上静坐的状态。 只是静坐的时候,面前多了伴随我十几年的笔墨纸砚。 但和起初的那些天一样,尽管笔墨纸砚就摆在我的面前,我也始终没有动过研墨拿起笔的念头,更确切说,我一直在压制动笔画图的念头。不仅没有尝试画过图,就连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一一摆放到每天静坐之处面前的懒人桌上时,我也一点都没有去碰过,而是让老妈帮我拿出来放好。 而在每天对着笔墨纸砚静坐发呆,却始终克制着不去碰的情况下,心里的那缕火苗,也在这种煎熬中日益壮大,愈发的压制不住。 直到有一天,心里实在按捺不住这股已经壮大到了一定程度,仿佛即将喷发燃烧起来,将我整个吞没的火焰,手完全忍不住地伸了出去,在指尖距离近在咫尺的笔墨只有几毫米距离,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倾尽全力往右手手背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强行收回来,逃一样的起身离开房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后,我决定暂时先放弃这种自我煎熬,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小子,还是没有准备好?”当天晚饭,不经意瞥见我右手手背肿得老高,拿筷子都已经有些不方便的时候,老头子轻声问。这是自从我开始为最后一步准备以来,老头子第一次和我说起与画灵有关的话,而且还是当着家人的面,此前一字半句都没有说起过。 “还是没有,我觉得有点困难,也有点害怕。”下意识将肿得老高的手往回收了收,我摇头一声苦笑。 听到我说有些困难,还有些害怕,老头子顿时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轻轻点点头后,便继续吃起了饭。 “那就继续准备吧,不要操之过急,水到自然渠成。” 这时老妈和爷爷也因为我收手的动作,发现了我手背上的红肿,有些奇怪地看向我,碍于我们师徒在说话,不好轻易打扰,才没有开口问。 “妈你不要担心,是我自己弄的,没什么大不了,过两天自然就会好。”轻轻向他们摇了摇头,笑着表示没事,想了想后,我又看向老头子道:“师父,我打算明天休息一天出门走走,重新放松下心情……你看行不行。” “去吧,出去走走也好,一天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三天,为师还是那句话,不要操之过急,也不要为难自己。”话音刚落,老头子便爽快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疑议。 “好,那我明天就出去一天,尽量天黑之前回来。”见老头子答应得爽快,心里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有一百只老鼠在爬的感觉,顿时也减轻了不少。 由于看到我手背高高肿起,知道是我自己打的,难免有些心疼,晚饭过后,白天忙了一天的老妈没有再让我收拾碗筷,说我心里闷的话,就趁天黑下来凉快出去走走,不要老是闷在家里,还问我明天出门要不要钱。 这几年来,但凡手里宽裕的时候,我都会将多余的钱交给老妈存放,自己只留一些足够周转和生活开销就好。本来在将店子完全交给张晓微打理的时候,还想把剩下的积蓄全部交给她,没想她说什么都不肯要,就连续房租的时候,也是先从芸姐那借来过后再还,说什么都不愿动我手里的,于是那张大概有七万出头的卡,便在我手里留了下来,从张晓微家回来后,便全部交给了老妈,所以我此时基本处于赤贫状态。 但就算再穷,也不至于穷到身无分文,明天出门逛逛都没钱的地步,再说也根本不用花钱,于是便笑笑,拒绝了老妈把那张卡还给我的想法,领着精力旺盛的欢欢出门,在马路上溜达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杨家坝上面一直走,直到老爸开着拖拉机从茶山塘回来,一人一狗才爬上货斗一路吹着凉风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便又坐上拖拉机,和要去拉水泥的老爸一起去了县城。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发疯 和老爸先去了趟水泥厂,上好水泥重新从县城路过时,才在老城区中医院附近将我放下,看看四周,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后,发现心里那簇难以言明的火焰仍然还是窜动不安,同时还显得有些空,这样瞎逛根本无济于事,既无法将那簇火焰压下去,也无法将空着的地方填满,索性拍拍脑门,给已经久未联系的吴大师打了过去。 我在县城基本不认识什么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算得上同行的大叔能有些共同语言了。 接到我的电话,吴大师很高兴,问清我目前所在位置后,二话不说便让我在附近等,他马上就过来。说起来,虽然已经多次答应有时间来县城的时候联系,但这却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而对我屡次有放鸽子的嫌疑,也从来没有在意,更没有因为多少存在着代沟,就把我当作晚辈看待。 能像吴大师做到这样,已经颇为难得了,所以听到他说马上就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怪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让我在附近等,不要乱跑,那就索性往人行道边一站,懒得再动弹了,反正也实在没什么好逛的。等候吴大师过来期间,先后有好几个人嘴里叼着烟路过,烟草的气息灌进鼻孔里,这才猛然想起已经大半年没有抽烟了,闻着还怪挺香的。 反正戒了又抽,抽了又戒的人数不胜数,多我一个也不多,再说也从没人要求我戒过烟,干嘛憋屈着自己,于是想了想后,扭身进了后面的小卖部。 其实我家抽烟的人很多,或者说不抽烟的人其实没几个,就连老头子这大半年下来,也在爷爷他们的带动下重新裹起了老绵烟(旱烟),茶余饭后总算来上一锅,所谓到现在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抽烟,其实不过是今天不再想克制着自己了而已。 以前我自己抽时,一直都是十元一包的云烟,很少会去买更高价位的烟,以免把嘴养刁,但就像心里想的,我今天不愿再憋屈着自己,所以进了小卖部,见竟然有大中华后,也懒得管是真是假了,直接要了一包打开,还外搭上了一罐红牛,和一包这家店卖得最贵的槟榔。 都说槟榔加烟赛过神仙,以前很少愿意嚼槟榔,今天就要好好体验一下究竟是怎么个神仙法。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豪气干云的同时,却忽略了自己根本没有带钱的事实,直到迫不及待地先撕开槟榔塞一颗进嘴里,烟也点燃了一根,掏出手机付钱时,才发现微信里的零钱根本不够。 更要命的是,由于今天出来压根就没觉得会花什么钱,所以在今早出门,老妈拿出三张红太阳让我揣身上时,怎么也没肯要,和老爸分开时,也一再表示自己身上有钱,用不着他再给我。 这就有点尴尬了。 红牛没来得及打开可以退,但已经拆开的槟榔和烟,是怎么也不可能往回退的了。 运气不好,小卖部老板娘是一个形象与包租婆高度相似,怎么看也不大像好脾气的主,见我一进店就逮着贵的来时,心里本来就已经狐疑,见我扫了半天二维码也还是付不出钱,脸色顿时就有些沉了下来。 不怪她,只怪我衣着貌相皆很普通,属于掉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由于这段时间收稻谷,皮肤还晒得黝黑粗粝,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年轻民工形象,买了最好的烟抽上却付不出钱来,人家能给好脸么? 没辙,只好在老板娘已经做好了我会跑路的防备神情中,让她稍等两分钟,手机出了点问题后,紧急给此时正在家里陪爸妈的小媳妇发了消息过去,让她拨两百款救急。 除了少数情况以外,小媳妇历来都会秒回我信息,一听竟然是买东西钱不够付困在商店里,二话没说便转了两千过来。由于是一次性转过来的,不想要那么多我也只能暂且收下。 成功扫码付钱后,老板娘的表情总算松缓了下来,但也没有完全恢复如常。 在前者略微异样的眼神中走出小卖部,回到刚才站的地方蹲下,重新取出一根烟还没点,小媳妇的语音便发了过来。 “傻子,你怎么了?还好吗?”小媳妇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认真,充满关心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又有些心疼的意味。 “没怎么啊,就是觉得家里有点闷,上县城来走走,忘记带钱,也忘记微信没钱了而已,等下我就把钱还你啊,用不了这么多。”开口就是这种语气,我不禁有些奇怪,一边点烟一边笑道。 凭心而论,除了被心底那簇火焰燎得有些燥之外,我整体心情还是比较不错的,也自认很正常,但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后,张晓微却是沉默了下来。 有些云里雾里的问了好几遍后,小媳妇才听起来有些难过地开口道:“傻子,我知道省城的放假虽然比不上大都市,但也不便宜,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所有的钱,都交给了叔叔他们准备拿去买房,现在连零花钱都没有了?” 我微微一怔,然后连忙否认解释起来。 岂料此时已经进入了某种情感里的小媳妇,却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释,也不肯让我多说话,轻轻叹息了一声后,有些酸楚说道:“傻子……其实我爸妈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买房并不是结婚的必须条件,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对我好就已经足够了,用不着再要那些东西来获得所谓安全感,就算不买房,继续住小院子,我们也同样会过得幸福,我挺喜欢小院子的,就算叫我搬出去,我也会舍不得,所以买不买房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如果因为这东西让你压力太大,使整个家经济拮据起来的话,那我宁愿不要,至于我爸妈他们,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所以听我的,我们不要买房了好不好?那些东西真的什么都不是。” 充满爱怜心疼心酸的一番话,听得我不禁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冻住。 好片刻后,才转为一抹苦笑。 就是一包烟,一包槟榔,恰好忘了微信里没剩钱,也忘了把卡交给老妈时已经解绑的事情,怎么就闹出了这样的乌龙呢? 合着弄半天,原来是以为为了在省城买房子,已经弄得一穷二白,两百块钱都只能伸手向她要而心疼我呢。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到这,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浓浓的感动,恨不得这时候能长上翅膀,立马飞到这个因为心疼我,不想让我背上太多压力,而甘愿什么都不要的女人面前,把她狠狠拥进怀中打死不放,就算给座金山也不换。 心念一起,思绪也当即跟着飘了起来,开始飞越千山万水向小女人进发。 那地方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此时,也同样存在于心里,根本不存在距离。 “傻子…………你在听吗?”直到某个时刻,不知已经说了多少话,却始终没听见我有半点回响的小媳妇,将声音提高了些许,才从这辽阔而澎湃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在听,当然在听啊,媳妇大人说话,我哪里敢不听。”没给小女人再继续沉浸这多少有些伤怀的情绪中的机会,微笑着轻轻吸了一口气后,我说道:“媳妇,我想你了。” “什么?你说什么?”冷不丁钻出这么一句话,小媳妇不禁愣了愣。 “我说:媳妇,我想你了,非常极其特别的想!火山爆发一样的想!精神病发作一样的想!一分钟也无法再忍受下去,没有你就感觉马上要疯掉的想!我想现在就来找你,可以吗?”随着脑子一热,心里压着的那簇火焰,也轰然一下全部爆发,在胸腔里燃烧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大吼道。 这一声吼,不仅电话那端的小媳妇被吓到了,一同被吓到的,还有狭窄的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街道两边的商户,身后小卖部里的老板娘,及刚刚在十几二十米外小路口下了出租车,根本还来不及开口的吴大师。 所有被我这一通大吼吸引到的人,皆以看精神病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但我自己却浑然不知,挂着精神病人一样的迷之笑容,药吃多吃多了似的嘿嘿嘿傻笑着,等待着小媳妇的回答。 而在这般心潮澎湃的等待中,只听得一阵无声无息的沉默后,电话那端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伴随着鼻尖轻轻抽动的声响。 “傻子……谢谢你,谢谢你那么好,谢谢你那么喜欢我……”再开口时,小媳妇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颤抖不定,饶是隔着茫茫千里,也传来了些许如同倾盆大雨过后的泥泞气息。 “不要谢了,你是我媳妇,不对你好不喜欢你,那该喜欢谁对谁好去?所以说这些话多没意思,真觉得我好的话,现在就让我来你家找你呗~我一分钟都不想这样下去了。”我挠头嘿嘿笑道。 “不,不不不,你还是不要来吧。”话音刚落,小媳妇便一连串吐出了好几个不。 “为什么?”不假思索便连连摇头拒绝,我顿时有些意外,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份上,都感动的有些哭鼻子了,小媳妇竟然还会条件反射性的拒绝我。 “傻啊,你说还能为什么呢?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出关,需要去想的东西还那么多,我怎么敢对你造成太多影响,能因为我提前下山,大老远跑一趟,我就已经够满足了,哪还能让你跑第二趟,再说师叔他老人家知道了恐怕也会不高兴,就算他们一点不介意,万一因为我影响到了你们师徒的计划,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所以你还是听话,先好好在家里修身养性吧,以后时间还很长,不差现在,我过两天就回来,到时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再来家里看你……” 心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开始退去,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开始冷却了下来,继而开始有些发苦。 “在听吗?你说这样好不好?过几天我来家里看你也是一样的,乖,听话。”脸色充满激情的笑容刚刚转为一抹苦笑,似乎生怕我不高兴的张晓微,便将语气柔和到了极点,像哄孩子一样。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不好么……”微微拧起眉头沉默片刻后,只好干咳几声,清清因为已经许久没有被烟草熏过,此时被燎得干涸难受的嗓子,长叹一声苦笑点头。 “那就好,我就知道傻子是最听话的,乖,不用难过哈,过几天我回来也是一样的。”听我不再坚持,小媳妇那边顿时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而笑着安慰。 我不是没脑子的人,怎能不知道现阶段的重要性,觉得心里闷出来走走可以,但如果真发疯跑去见了小媳妇,就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况了。 还好小女人是理智的,没有因为我在心里那团火的缭绕下发疯而跟着一起发疯,不然两个疯子凑到一块,天雷地火这一勾,天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好了,既然发完了疯,那现在就回到正题,老老实实回答我,是不是所有钱都交给了叔叔他们,导致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吧。听我说,我真不需要买什么房子,就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以后我是和你过日子,又不是和房子过日子,所以你还是抽时间和叔叔他们重新商量一下吧,我妈他们这边,我也会说通他们。”又说了一会,确定我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后,张晓微也就回到了正题。 关于这个问题,我认为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见小媳妇已经认定事实就是这样,索性将语音通话转为了视频,把刚才买的东西都给她看了一遍。 而见我竟然抽起了大中华,小媳妇顿时也开始相信,事实不是她以为的那样,而是我真的纯粹只是山上一个待久了,已经变得有些傻乎乎,出门连钱都不带。不过也并未因为发现是闹乌龙,就收回刚才的话,依然坚持不要再背那么大的压力买什么房子,让我回家了好好和老爸老妈他们商量一下。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人物 究竟要不要买房,是一件关系到终身的大事,根本不是电话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我不想就这事和张晓微争执,便暂且答应了她回家和老爸老妈商量。又就我钱也没带,就大咧咧跑去买大中华抽,结果付不上钱被老板娘鄙视的事情调侃了我一会后,知道我目前在等人,也就不和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了。 “小媳妇喜欢现在住的小三合院……”毫无疑问,小媳妇之所以提出不买房,主要是不想我家因为房子面临太大经济压力,但也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喜欢那间小院子。 别说她了,我自己都已经在那地方住了十几年,以后真要搬走,也同样会有些舍不得。 关键是后堂还供奉着历代祖师画像,和画灵派一代代传下来的那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占去一整间屋子,而且面积还不小,所以真买房结婚的话,还得往大了买,这确实也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既然都对小三合院有感情,历代祖师也不是说搬就搬那么简单的事情,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从罗文信手里买过来。 “但是要怎样和罗叔开口?这又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小院子是罗文信送给老头子住的,除了房产证仍然还在罗文信名下,单纯居住使用这方面,和等于是老头子的没什么区别,我相信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罗文信也不会说要把房子收回去,继续住上个一二十年,甚至住一辈子都不成问题,只要不被拆。但既然是要成家立业过日子,继续不明不白拖家带口的住下去也不像回事,毕竟房子是罗文信送给老头子住的,不是送给我的,光棍一条,还在老头子羽翼下生存的时候,住着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如果将来结了婚,生了娃,还带着老婆孩子继续住,就多少显得有些没皮没脸了,这可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情景。 就算我自己没皮没脸,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能让老婆孩子陪我一起承受别人的异样眼光。 但和罗文信开口,把小院子彻底买过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贸然出口的事。别看一口一个叔的叫了十几年,我却从不认为自己真正了解罗文信,尤其经过杀傀的事情后,更是觉得自己对他根本谈不上了解,所以一旦真开了这个口,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我还真不敢确定。 想着这颇有些令人头痛的问题,不知不觉便有些陷入了苦恼中,本能的蹲在人行道边,烟一支接着一支的抽,槟榔也不知道已经嚼了几颗。 直到不留神,将一小块渣滓咽到喉咙里,往外吐的时候,却又被一口烟给呛住,才从思绪中脱离出来。只觉喉咙气管肺叶里,真的像有火在烧一样,火辣辣的,说不出的难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甚至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 终归是已经大半年没有沾过尼古丁了,一下子又是烟又是槟榔的不停整,能受得了么? 正难受得缩紧身体,只觉那阵火辣辣的感觉,正一点点伴随着血压上升直往脑袋里灌,眼泪也越来越大颗时,一只谈不上有力,但也谈不上柔弱无力的手落到我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我说小兄弟,这不是失恋了吧?听起来也不像失恋啊,咋蹲着蹲着就哭起来了呢?” 抬头一看,不是吴大师还能是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有些莞尔,又有些关心无奈。 顾不上理会他,因为那阵辛辣血气,此时已经来到头顶,正是最难受的时候,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能看了他一眼后,便低下头吐起了黏在舌根的槟榔渣滓,忍受那销魂般的火辣。 一分多钟后,这要命的感觉终于散去,就像那一大口烟,一点点从头顶钻了出去一样,擦擦眼睛擦擦脸,泪眼婆娑地抬头冲帮我捶背的吴大师苦涩一笑。 “咋回事?”见我缓过劲来,吴大师笑着问。 “呛、呛着了,他妈的。”刚要说话,便在尚未完全褪去的辛辣刺激下打了个喷嚏,不由爆起了粗口。 “哦,原来是呛着了啊,那就好,那就好,是说听起来不像闹分手嘛~”看我此时的模样着实有些滑稽,吴大师顿时也来了说笑的兴致。 这话一听,我也就明白过来了,合着吴大师早就已经到了,还听到了我和张晓微说话,见我收起电话便蹲着陷入沉思,就没有急着过来打扰。 “啥时候谈的对象,咋从没听你说起过呢?闷声不响的就谈婚论嫁了,有点不够意思啊,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久,别是到了喝喜酒的时候都不打算请我过去喝一杯吧?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说笑几句,发现我着实也不像有事,真的只是被烟呛着后,吴大师便将话题转到了先前的所见所闻——我的感情事业上。 “我说大哥啊,不是我有意不说,而是几次碰面你也没问啊,时机不到的时候,谁没事会说这个。再说也是中秋回了家以后才定下来的事情,你就别介意这些了吧,到时候真办事了,准会通知你,不敢把你落下就是,实在觉得还不够意思的话,等过些天她要是过来了,一起请你吃饭。”这话与其说是表达不满,不如说是更进一步的主动示好,再打马虎眼就是不识好歹了,于是抬起头笑道。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把这个人物的示好不当回事的意思,之所以屡次有放鸽子的嫌疑,除了脑子有时候实在有些容易忘事,性格也有些随老头子以外,更多还是因为没什么时间和合适的机会。既然已经被他听到,也用这种语气问起了,那等张晓微过来的时候,就一起请吃顿饭,当是对面前这人物长久以来的示好的回报吧。 而听到我终于自然而然地叫了声大哥,主动说过些天请吃饭,吴大师顿时也满意了,会心的笑着点点头后,便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这事了。 “听你这意思,已经回家有了些日子,在山上的静修结束了?” “是,也不是,算是结束了一半,还差最后一步吧。”说起静修,我顿时又不由有些想苦笑,先前因为情感的大声宣泄,和烟草的熏燎而下去了许多的那簇火焰,也重新有了些蠢蠢欲动的迹象。 “怎么回事?”随着我这一笑,吴大师也总算是从我身上发现了不对劲,“要不我们也别傻站着了,去我那里,边走边说吧。” “行,那就边走边说。”没怎么犹豫,我便点了点头,然后摸出已经抽了有五支的中华烟,准备派烟继续抽。 然而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吴师傅~这小伙子,是你的朋友?” 转过头一看,正是刚才用异样眼神打量我的,身材气质宛如包租婆的小卖部老板娘。 不光我对这,先前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的老板娘忽然冒出来而感到意外,就连吴大师自己,眼神也微微诧异了一瞬间,然后恢复如常,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说:“是啊,好朋友。” “哎呀,原来这小伙子等的是你啊,真是碰巧了,也差点闹误会了。”见吴大师点头,还着重说明了是好朋友,老板娘顿时一拍大腿,一改之前的脸色笑了起来:“是说这小伙子,言谈举止看起来和普通人不大一样,原来是吴师傅你的朋友。” 前后不能说判若两人,但也差别极为明显的态度,弄得我顿时大感意外,瞟了老板娘一眼后,有些奇怪地看向吴大师。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吴大师虽然也同样有些诧异,却也没有露出半点应接不暇,极为从容地笑着又点了点头。 “是啊,老板娘真是好眼力,我这个小兄弟确实不是一般人。” 被前者这般笑着一夸,老板娘顿时笑得更加好看了,有些笑靥如花的意味,尽管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朵即将蔫败凋谢的老菊,自来熟的继续攀谈了两句后,便将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用那如花一般的笑容看着我。见我手里拿着刚才买的中华烟准备发,又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劈手便从我手里夺过,转身向店子走了回去,速度之快,令得我不禁瞠目结舌。 “小兄弟,这烟只是卖得贵,其实空有名头,不大好抽,等我给你换另一种更好抽的来。”待反应过来时,老板娘已经说笑着绕回了柜台里面,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四包黑色软包装的烟。 说的倒是挺神秘兮兮,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奇特的,因为老板娘手里拿的是四包福贵,也就是袁金柱那烂人最喜欢抽的五十一包的“黑脚杆”。 不由分说将大中华夺回去,转手拿出两倍价值的福贵出来,这下,我就算是再苕的脑子,也能够明白过来了。 早就听说过市面上其实不大容易买得到大中华,能买到的往往也是真假参半,看来…… 是说他吗的刚才怎么这么呛。 “小兄弟,试试这种,这种要好抽一些,绵软,但是又有劲头,不像中华纯粹就是个样子货,我家那口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中华看都不看一下。”笑靥如花不由分说的将四包福贵塞回我手里,只见老板娘虽然面色不改,却也明显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看看一脸殷切,明显不想看到我拒绝,更不愿意听到我多说什么的老板娘,再看看旁边从容微笑的吴大师,稍微想了想,也就懒得多事了,笑着道声谢谢后,便收下了四包福贵。 其实老板娘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多此一举了,大中华我基本就没怎么抽过,又已经大半年没有沾过烟,只要她不弄这一出,别说一包,就是再来几条,抽完我也不可能知道这是假烟。 不过仔细想想,能让老板娘甘愿自砸招牌,让人知道她这卖假烟,也要把刚才那包大中华收回去,大概主要也是怕旁边这位人物抽出来吧。 一念至此,对眼前这位从头到尾都挂着笑容的吴大师,在这也不能说太小的县城里的名声地位,顿时又有了新的认知。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收了老板娘的烟,自然就不能再生事了,反正真烟假烟都不是好东西,而我也不是喜欢生事的人,于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和老板娘说笑了几句,又等她重新和吴大师攀谈了几句,心满意足后,便和前者一起离开了,嚼了几颗的槟榔也就此扔在了地上,没有再拿。 “我说老兄,这也太夸张了吧?这县城虽然破了一点,也小了一点,但就算再破,也好歹是有十来万常住人口的破地方,老哥你的名声竟然会大到,在这样一个地方随便到哪都有人认得你的地步?恐怕县长都没这待遇。”有了刚才的事情,又有之前的打趣,我顿时也变得自然了许多,走出去一段路,拆开一包烟给吴大师递了一根,等他先帮我点烟,自己也点燃抽了一口后,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看得出来,眼前这和我谈笑风生,没有半点架子的人物,并不认得刚才那老板娘,一点印象也没有。既然他不认得别人,就只能是别人认得他了。 “别拿老哥我开玩笑了吧,老哥这半辈子确实在这县城混出了一些名头,但也只是小小混出了一些名头而已,怎么可能会往哪站都有人认得,真那样的话,我也就不用再混了。”吴大师焉能听不出我的打趣意味,有些苦涩无奈的笑了笑后,说道:“先前那婆娘之所以认得我,是因为我前不久,刚好去帮过那栋楼的主人调整过家里的布局,那婆娘大概是房主家的什么人,刚好那次见过我,所以才认得吧。行了,老哥我的这点破事就到此为止,还是先说说你什么情况吧,刚才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一说,就确实发现你的气色有些不对,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坎子堵着过不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过河 我微微一怔,心想大师果然就是大师,抛开风水堪舆不说,光是在看人这方面,眼前这位也当得起这两个字,我都还没开始说,就已经看出我心里有坎过不去了。 “就知道今天来找你不会错,最近确实遇上了一些问题,弄得心里挺难受的。”虽然严格来说,还谈不上有多深交情,但吴大师怎么说也是同行吗,有些话和他说起来会更加省力许多,就比如现在才开口问起,就让我一下子找到了共鸣之处,有了倾述的欲望。 “嗯,你先说说什么情况,说完了我再看看能不能帮你舒缓一下。”吴大师笑着点头。 而我跑到县城来联系他,虽然看似临时起意,但仔细一想,或许我意识深处本来就很渴望找个人倾述,而他无疑是我在老家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所以才在这丝渴望驱使下,决定出门走走,然后想也没想便来了县城。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说说也不会掉肉,于是深吸一口烟笑了笑,将烟从鼻子里喷出来后,便开始说了起来。 说起来,自从下山回家以来,别看一直都没闲着,还跑了趟广东把终身大事敲定了下来,但实际上,我却至今还没好好和谁说过话,就连和过不久就会成为合法老婆的张晓微也没有。倒不是和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些人无话可说,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而是有的话和他们说了也没用,小媳妇越来越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是不假,无论我说什么,无论她懂不懂,都会尽最大努力去理解我这一点也不用怀疑,但说到底,终归隔行如隔山,就算她和老爸老妈他们再尽力去理解我,始终也还是缺了点什么东西,况且我也不想因为这些破事给他们增加心理负担,所以自然就不需要说出来。 最懂我的人,无疑非老头子莫属,但是他的用意很明显,而我自己也不想再事事都依赖着他,想自己把这最后一步跨过去,所以自然也不能和他说。 如此一来,最合适的人,也就只有面前这位了。 我能不能精准描述不重要,吴大师能不能真听懂,以及能否帮我解决问题也同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找到一个在这方面有共鸣的人,将想说的倾述出来就行。 有时候,感觉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却又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半年余时间,我终于找到了对画灵人至关重要的“气”。这口所谓的气,在还没找到,或者说还没有悟到之前觉得玄之又玄,但当真豁然开朗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很平平常常的一种东西,老头子在告诉我那些画灵派的真正往事时,也不止一次两次说起过,而且还说得清清楚楚,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经历过后来静坐冥想,思考及审视自己的阶段,就算他说得再清楚,也始终只是对牛弹琴,而我也只能是表面上听懂,无法真正去理解。 归纳起来,那口气其实很简单,无非无惧二字。 和道教符咒殊途同归,真正的画灵术也为“令”,只是要更加霸道许多,以自身鲜血为引,手中画笔为荐,向诸天地狱鬼神发号施令。而天地万物又无所不能收于画中,所以理论上,只要画灵人的“气”足够,天地万物皆可号令。 以凡人之躯凡人之心,想要做到对鬼神人灵无所畏惧,胸怀万物知而不惧,用脚想都知道,这是一件何其难的事情。一个人想象自己无所不能,屹立诸天之上,无惧天地万物不难,只要能想、敢想就行,反正天大地大YY最大,我的世界我做主,只要脑子还能动,谁也阻止不了你当YY狂。 但YY总是快乐的,现实总是伤感的,如果想把幻想变为实际,真正拥有对万物无惧无畏的精神,就比登天还要难了。 想通画灵人这口“气”的关键所在后,我就当了挺长一段时间的YY狂,每天沉溺在想象的世界里乐不思蜀乐在其中,想要以这种方式培养出那口气,孕育出无惧无畏的精神。方法正不正确,我至今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段时间差点走火入魔,真变成“无畏无惧”的疯子了。 直到有一天,忽然意识到光这样想根本无济于事,还是得好好认清自己,把现实结合到一起才可能行得通,于是又换了法子开始新的尝试,寻找在无法画灵图,也不依赖老头子出手的情况下,震住屋外百鬼,及地下凶脉的解决办法。 我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对不对,但和空想比起来,这种尝试显然是有所收获的,起码在百鬼围屋,尤其还有一个侯老鬼蠢蠢欲动的刺激下,及渐渐想明白了祖师爷铜像的真正用处,和老头子收走所有画图的东西,唯独给我留下铜像的用意,我渐渐做到了不再对他们忌惮,而后后一点点做到了,对那个完全不是人待的环境不再畏惧。 祖师爷铜像,远远不仅仅只是一件镇邪之物,可以用来砸鬼头那么简单,而是承载着开山祖师意志,及历代画灵人无惧无畏精神总和的大能之物,是真真正正的镇山之宝,只是以前的我不具备那样的精气神,所以无法与我产生太多共鸣而已。 当我真正做到对百鬼无所畏惧,对草屋底下看不见的黑色深渊无所畏惧,决意要解决所有问题回家时,蜕变便发生了。祖师爷铜像不再只是一件能用来砸鬼的镇邪物,而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制力,同时给予了我丰厚的馈赠,使那地狱一般的地方恢复了正常。 我终于找到了那口气,也开始明白了画灵术的奥秘所在,再往后,只需要将那口气转化到图上,画出一张真正的灵图,便能完成从画灵学徒蜕变向画灵人的最后一步,成为真正的画灵人。 然而就在这起初看来并不深显眼,只要翻越过去,前方便是一马平川的最后一道沟堑前,我却有些停滞了下来,止步不再往前。 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起初这种恐惧并不存在。之所以回家后,表面上便松懈了下来,始终没有动笔画图,检验一下和以前到底有什么不同的意思,除了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这种感觉,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已经知道,真正的灵图,需要将画灵人的气转化融合到与灵图有关的所有东西上,融合进每一滴墨汁与每一寸宣纸里,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像我以前那样慢吞吞一笔一笔的画,甚至有时候还画一半停下来,过后又接着继续的画法,根本是大错特错的,真正的灵图绝不能这样画。所以我迟迟不动笔,还将笔墨纸砚摆了出来,每天对着静坐,就是想利用久未动笔,内心已经很渴望画图的冲动,来为我最终拿起墨锭研墨画图的那一刻做准备,不断在脑海中临摹,我准备用来打通最后壁垒,针对萧清荷改动而来的收阴图,和老头子当初画天官图时展现出来的手法,及那股令人心惊胆战,宛如喉咙被一点点扼紧,一笔压过一笔,节节攀升源源不断的凌厉气势。 在找足那种感觉,完全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能一气呵成前,我绝不会轻易拿起笔,也不能轻易拿起笔。不然酝酿了那么久的,想画图的强烈渴望和气势一旦因失败而散去,心生挫败,就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能重新聚起来了。 老头子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他既然什么都没说,就证明我用的方法即使不完全正确,也至少不会是错误的,这也使我更加坚定了,就用这种方法跨过最后一步的想法。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因为笔墨纸砚就在眼前,却迟迟无法拿起笔画图,而愈发难以抑制那股每天都在增强的渴望躁动时,一丝没来由,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的恐惧,也随之出现了。 我到现在都还是完全无法想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只是知道很怕,而且越来越怕。与此同时,那股一开始我有意去培养的,极度想拿起笔画图的欲望,也已经增长到了一种堪称可怕的地步,只要一看到笔墨纸砚,内心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撺掇勾引我,让我赶快拿起笔画图,不要再憋屈自己,也不要再担心迟疑。 如果那股阴魂不散的恐惧没有出现的话,以我一开始的预估,一旦内心的渴望,到达再也克制不住的程度,最终的那个时刻也就差不多到来了。 但正是因为这股恐惧的出现,使我的计划出现了严重偏差,在酝酿了已久的那个时刻近在眼前,即将就要到来的时候出现了犹豫,甚至畏惧逃避的心理。越是不想面对那个时刻,那种如同蓄势已久的火山,即将爆发的感觉就越是来得猛烈;这种感觉越是来势汹汹,内心就越是感到恐惧,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心里每分每秒都在天人交战,波涛汹涌,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 就在昨天,那阵极度想画图的欲望,终于增长到了顶点,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都想放弃这无谓的抵抗了,反正这也正是我等待酝酿了许久的时刻,没什么好犹豫的。 直到指尖都已经快要触碰到了面前的笔,才猛然间清醒了过来,赶忙用尽全部力气往手背上抽了一下,将即将爆发的火山重新压下去,逃一样的离开了房间。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敢回房间,再也没敢看懒人桌上的笔墨纸砚任何一眼,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让老妈先去帮我把笔墨纸砚收起来,放到他们房间后才敢进去…… “未知的恐惧?”出于在老头子多年影响下,养成的谨慎性子,我自然不会把心里所有感觉,和画灵术不会轻易告诉他人的关键地方向吴大师说出来,而且就算能说出来的,我也不见得就能描述得很清楚,但好在吴大师不是一般的庸人,所以尽管我说得有些模糊,他也还是大概都听明白了,于是耐心等我絮絮叨叨的说完,微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下后,看向我依然还红肿着的右手手背。 “是,所以我现在很苦恼,一边想完成这最后的一步,让关心我的人都放心下来,自己也能够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中,毕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但又一边对这等待了很久的最后一步充满恐惧。”我轻轻摇着头一声苦笑,说道:“要是知道害怕的东西是什么也就算了,想办法把它解决就是,就算解决不了,也还能绕过去,可关键是我连害怕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不光你自己,你师父和你所有家人,也都挺希望你尽早完成最后一步,对吧?”稍微沉默了一下后,吴大师看着我道:“既然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果,为啥就不能不要去想那么多,先把这一步迈过去再说呢?你这个画灵术我并不了解,甚至在你之前听都没听过,但找不到原因的恐惧这个东西,每一个人其实或多或少都会有,也大体都相似,有的时候不去想还没事,一旦当回事去想了,就会真的变成一件事。而且听你说下来,老哥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在过一条陌生的河一样,想过河,但是又害怕河水太深,担心一旦挽起裤脚下了水,就会被水冲走。” 我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虽然吴大师说的听起来也有一些道理,但我现在的情况,却不仅仅只是害怕河水太急太深那么简单。 而看到我的表情,吴大师顿时也就知道,他猜想的方向并不正确了,于是也沉默了下来。 小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微微一凝,看着我问:“你该不会担心的是河对岸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师门恐惧 “你担心的该不会是河对岸吧?”沉默片刻后,吴大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问我。 我不禁轻轻一震,继而有些认真地看向他。 “还真是这样?”看我是这样的反应,吴大师顿时也就明白过来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后,我说我其实也弄不大清楚,好像是这样,但是又好像不是这样,总之现在心里就是挺矛盾的,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完成这最后一步。 听我这么一说,吴大师顿时再次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再度看着我开口道:“怎么说呢小兄弟,在老哥我看来,既然我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反应这么强烈,就说明你害怕的来源,确实是在河的对岸,是在完成这最后一步后会面对的东西。之所以不确定,不清楚,是因为你现在还想不清楚,为什么河对岸会让你感到恐惧,这恐惧的来源又是什么而已。”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转念一想,又发现吴大师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于是什么也没说。 就像他刚才已经说过的,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好事,全家人都希望我尽早正式继承老头子衣钵,这一天我自己也已经等了很久,而对老头子来说,这更是一件甚至可能比他生命都更加重要的传承大事,所以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件大好事面前,我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但仔细一考量,我这股未知恐惧的最大根源,也确实是来自于河的对岸。 “或许真的就是你说的这样吧……”思索好片刻,仍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轻摇着头一声叹息道。虽然是同行中人,但画灵术千年一脉单传的特性,使得除了画灵人自身之外,旁人根本就无法真正理解这一古老法门,从而也就彻底断绝了,像别的大行其道的法门那样,通过与同门,或者其他大同小异的人,交流碰撞来升华的可能,一切只能靠自己去领悟,别人很难能给得上建设性的意见。 所以虽然今天来找到了吴大师,将有关画灵术的一些东西,及心中存在的问题告诉了他,但我也没抱有他能帮我找到症结所在的希望,更多还是想找一个,在这方面能够产生共鸣,充分理解我的人,倾述一下心中苦闷而已。 老头子现在还活着,实在走投无路想不清楚了,还可以求教于他,但如果有一天老头子不在世上了,我该怎么办呢? “也没关系,想不清楚就慢慢想吧,不用急于这一时半会,船到了桥头自然会直。先放松放松心情,到我那坐一会吧,老冯最近几天好像就在县城,这会应该也有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他也叫过来一起坐坐。”这会我们已经来到了吴大师位于新老城区过渡环上的住处楼下,见我愁眉苦脸的说不出话,便微笑着将沉闷气氛驱散些许道。 我自然没什么意见,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然后和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的吴大师,往大楼后面走去。 冯老板虽然是个商人,不能算是同行,但他是吴大师的好朋友,屡次自降身份主动向我示好也已经再明显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自然就没有把这个人物撂到一边的道理,那样就太过不知进退不识好歹了。 吴大师住处位于这栋八层私人楼的三楼,说是住处,其实更像是一个用来办公招待人的地方,马路对面便是新修的电力局大楼。和我上楼之前预想的有所不同,这套由两居室改成的办公室,外面并没有任何用来宣传的广告或者牌匾之类的东西存在,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私人住处没有任何区别,里面的装潢布局,也不像我想的那样,精致考究到夸张的地步,而是极为简单,进门玄关处放着两盆金钱树盆栽,客厅靠窗处摆一张小办公桌,右边靠墙放一张小沙发,一方小茶几,电视墙上挂着一部不大不小的液晶电视,旁边一只饮水机,便是所有陈设了,并无任何能够彰显他风水大师身份的物品。 唯一可能算得上与吴大师身份有关的,也仅仅只是办公桌后面墙上的,看印章是出自他自己手笔的字画,和办公桌右边壁头上,一个供奉着关公像的小神龛。实际上就算是这个关公像,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和许多人家里都会供的关公财神像没什么区别,只是摆放位置有所不同罢了,处处尽显着低调。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要是小兄弟你心里实在闷的话,我们就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吧,等会老冯到了再找个地方去吃饭。别介意,老哥我这地方着实普通了一些,没什么好茶叶。要不一会吃了饭后,我们上老冯那去坐坐,他那家伙以前在广东待过,所以挺好这一口,满屋子都是好茶叶,不经常去帮着他喝一点的话,放到发霉他都喝不完。”招呼我在沙发上坐住,用一个纸杯给我泡来一杯茶后,吴大师在侧边小沙发坐下笑说,我虽然不怎么喝茶,对茶道一无所知,但也注意到他刚才泡茶时,拿出的是一罐我们这地方挺普通的清明茶,至于茶具之类的东西更是没有。 我自然不会在意他第二句话的问题,相反正是这样普普通通的最好,要是太讲究反而会不自在。至于上冯老板那喝茶,既然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拒绝自然也不合适,于是便笑着点头答应。 “我不懂小兄弟你的这个画灵术,但你既然对你说的完成最后一步,继承师门衣钵心有恐惧,就说明问题很可能是出在你们这个画灵术,或者你们门派的一些渊源事迹上。所以你要是实在弄不清楚的话,不妨按照这个思路去想一下,当然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老哥实在不了解你这个法门,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已经按照这个方向想过,所以你也别太当真。”见我还是有些找不到话说,吴大师又笑着牵起了话头。 我想了想后,苦笑道:“其实你说的这个方向我有想过,实不相瞒,画灵术并非全都是镇压邪祟,除恶安良的正派之术,实际上存在着不少用来害人的手段,历史上也发生过不少利用画灵术作恶的事情,其中一些恩怨渊源,直到现在都还在延续。但是怎么说呢,这些事情和手段听起来虽然有些黑暗吓人,但我却是早就已经知道的,而且说出来不怕你多想,我自己也有用过那些害人手段报复过别人,所以我其实不大认为,我的恐惧是来源于这些阴暗手段和事情上……”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吴大师微微一怔,然后看了看我,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哪能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想说什么,于是想了一会后,索性主动将我所知道的,一些画灵术的害人之处对他说了出来。 对于画灵术害人的那一面,我其实知道的并不多,更多是来源于那本老头子不怎么愿意让我看到的《禁灵》,这本图志主要是用来记载一些正面作用很少,甚至没有任何正面作用,完全是用来作恶害人的恶灵,及相应的图谱,所以其实没什么好隐瞒。别说对人说起,就算直接把整本《禁灵》扔到面前,也没几个人能看懂其中门道,就更别说靠一本图谱,便能自行学会画灵术去害人了。 这根本是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的事,所以无需担心。 但是历史上曾出现过的艳傀,和吴越那一系叛出师门,专精画灵害人之术,及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兄”谢一凡,利用艳傀抽走我三魂,又把我的魂炼成“杀傀”的事情,就不能说得那么清楚了。 一来,是《禁灵》上并没有任何与艳傀,或者杀傀有关的记载,我自己至今也弄不清楚,这种妖魂究竟是如何产生。二来,是这属于画灵派传承千年以来的秘事,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外人知道,更何况这一代的艳傀还和我小命紧密相关,所以不得不防,尽管我相信眼前这个人物对我没什么害处,也没有必要再说出来,以免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但即便只是《禁灵》上记载的那些只为害人,甚至是为杀戮而生的恶灵,也已经足够让吴大师吃惊了,尤其听到在这些恶灵之外,还有一种叫艳傀的,就连老头子与之周旋了半辈子,也没有一个确切结果的妖魂时,更是捧着喝水的纸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就算后来反应了过来,思绪也已经被这些闻所未闻的信息冲乱了,一下子根本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明确给出什么建议。 而我也只是心里实在闷得慌,迫切需要找个人把这些说出来而已,并没有抱旁人能帮我解决问题的天真想法,于是等吴大师反应过来,苦笑着借坡下驴,说他一下子被我告诉他的这些弄得有点头昏,让我不要着急,等他有时间了,再私下帮我好好想想问题究竟出在哪之后,便渐渐转到了稍微轻松一些的话题,不再说这破事。 就在这时,一脸富态的冯老板也终于赶到了。 虽然隔行如隔山,不懂我们这个行当里的门道,但冯老板能在这地方混得风生水起,就连我老爸那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听过他的名头,自然有他常人难以企及的过人之处,眼睛看人也相当毒辣,一进门看到我,就轻轻咦了一声,说小兄弟你这是咋回事?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大好,不是这半年一直在山上静坐修行么?按理说刚刚出山不久,精神应该不错啊。 末了还没等我有机会说话,便又轻轻拍拍脑门说:“不对,不对,是我看错了,你这不是精神不好,而是精神太好了啊,好到看起来有些不正常的地步,就像是一团即将要燃起来的火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咋不知道小心一些,别是真像武侠里说的那样,走火入魔了吧。” 三言两语,便将我目前的状态,用他的语言方式概括的清清楚楚。 对于这破事,我实在已经不想再说太多,现在只想把那口气抒发出来了好好放松一下,再说我告诉吴大师也等于是告诉了冯老板,过后前者自然会和他说起,于是捡着重点告诉了他一些后,便渐渐转过了话题。而他见我心里明显苦闷,也就没有问太多,听了个大概后,便将话题引到了一些轻松新鲜的事情上。 冯老板是心思玲珑的健谈之人,虽然无法像吴大师那样,多多少少对我的事情提出一些看法和建议,但和他聊天却很轻松。这个人身上似乎具备着一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气息,或者说魅力,闲扯着闲扯着便能令人心情愉悦起来。 吃饭没有去什么讲究的地方,而是就在楼下不远一家位置偏僻,门脸简陋,但是味道却挺不错的小菜馆解决。用冯老板的话说,就是酒店包房那些只是应酬的地方,根本吃不下放,要吃饭还是得到这样的地方来,要了一个野生鱼火锅,点了几个小菜,还各自喝了两瓶啤酒。酒足饭饱后,又去了他的四儿子店办公室喝了一下午的茶,直到太阳开始下山,才告辞出来准备回家,而两人虽然有再一起吃个晚饭的想法,但也并没有勉强,更没有出来相送。 虽然问题并未解决,但这样一天过下来,心里却已经舒服了很多,至少不像来时那样躁得慌,也闷得慌了。 于是接下来每隔四五天,心里再次被那抓挠火烧一般的躁动,和莫名的恐惧煎熬得心里异常难受的时候,便会往城里跑一趟,找这两个在县城风生水起的人物,一起在吴大师楼下的小菜馆吃顿饭,完了又去冯老板办公室喝茶闲聊,没话说的时候就干脆离开办公室,撩几下四儿子店的女员工打发打发时间,太阳下山时告辞离开回家。 直到拢共第四次进县城,来到吴大师办公地点时,这看似已经固定下来的节目,才终于发生了变化。 第三百三十五章 相师李山叶 前几次来的时候,我从未在吴大师接待办公的这个地方,见过他和冯老板之外的第三个人,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次一进门,便在沙发上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 “小念你来了,快坐快坐。”吴大师只要在办公室的时候,就从来不会关外面的门,此时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和沙发上的人谈笑风生,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见我进门,立时便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笑着召唤我坐。 “老吴,这是有客人?那你忙你的吧,我就先不打扰了。”由于几次吃饭喝酒,聊天品茶下来,交情迅速升温,到得现在,一开始或多或少存在的距离拘束感,已经基本上消失殆尽,所以我对吴大师和冯老板的称呼也变成了“老吴”和“老冯”,这两个在县城里多少排得上号的人也喜欢我这么叫,再来的时候也不用再预先打招呼,直接上门就是,见他这会正在和人谈事,便打算自己先出去走走。 “用不着用不着,又不是在谈什么大事,就一般和朋友聊天而已,不存在什么打不打扰,既然来了就安安心心坐下,一起聊聊认识认识也好。”见我想走,老吴连忙走出办公桌把我叫住,与此同时,那个在沙发上坐得笔直,戴着副黑框眼镜的人,也对我轻轻笑了笑。 这人年纪和老吴相仿,剪着精干的短平头,身形匀称,甚至可以说有些偏瘦,不像老吴或者老冯那样,多多少少有些发福,皮肤是极为健康的古铜色,眉目开阔,鼻梁挺直,穿一身米白色的居士服,和一双灰色布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非常饱满,一看便知和那些附庸风雅,喜欢穿唐装玩手串的中年油腻男,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直到这会我也才发现,这个人展现出来的气质有些奇特,一丝不苟中又带着一丝随性随和,无拘无束风度翩翩的意味,总之一眼就让人有一种,这不仅是一个饱读诗书的高雅之人,同时还是一个妙人的奇妙感觉,继而对其产生一丝好奇。 于是一时间,我也没想着回避不回避的事情了,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气质有些奇怪的妙人。 “山叶兄,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李念小兄弟,你觉得怎么样?”而见我不再坚持走,老吴顿时也放心了下来,然后微笑着看向沙发上的这个人。 闻言,这个被老吴称之为“山叶兄”的妙人轻轻一笑,站起来看了我两三秒钟后,笑道:“李桃满天,艳草遍地,魂迁魄守,信无杂念。好名字。看来给小兄弟你取下这个名字的,定然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高人。这里需要小兄弟你注意的是,迁是迁徙奔走的迁,而非魂牵梦绕的牵。” 我心里不禁一震,然后认真看向这个听老吴叫起来有些像小日本的人。 这诗并不押韵,听起来就跟顺口溜一样,但是却点出了我三魂尽失,只剩残魄的事实,关键是寥寥十六个字里,不光首尾是我的姓名,指出了我“魂迁魄守”的情况,更是还隐喻出了导致我三魂缺失的艳傀。虽然只出现了一个“艳”字,并未出现“傀”,但艳傀说起来,本质上就是一种不知来历的凶魂,所以第二句和第三局的头个字连起来,指的可不就是艳傀么? 从这“山叶兄“寥寥数语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我不由有些奇怪狐疑地看了老吴一眼。 关于艳傀这个妖魂,尽管我说的并不是很细致,但无论怎么说,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告诉了他的,而我三魂尽缺的事情,虽然从来没有正面和他说起过,但以他的眼力,就算一个字不说也早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眼前这个“山叶兄”之所以开口就抛出这么几句顺口溜,是不是因为在我到来之前,老吴已经将我的情况告诉了他,故意编出这么一段词来吸引我注意力? 但是仔细一想,事实也不见得就是如此。毕竟老吴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虽然他主动向我示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画灵人这个在外人看来充满神秘的身份,多少带着些个人目的来交好,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与人的交情,本来就一定程度是建立在利益往来的基础上,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光是为了维系这份交情,他就没有理由把我这个情况随随便便和别人说起,毕竟谁也看得出来,这是我不怎么愿意和人说起的一大忌讳,尽管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更关键是,我虽然和他说起了与画灵派纠缠不清的艳傀,但是却从未告诉他,我的魂是被艳傀勾走的,所以即便他真有把我的情况告诉眼前这个“山叶兄”,这人又是怎么看出我和艳傀的纠葛的? “小兄弟,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言辞有些唐突,其实我也只是因为听了你的名字,又见到你本人后一时忍不住由感而发而已,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海涵。”见我皱着眉沉默不语,这个叫山叶兄的人立时也笑着解释了起来,然后向我伸出右手道:“说起来你我还是本家。我也姓李,单名一个叶字,由于小时候在家中排行老三,因此得小名三叶,后来追随恩师归山修业后,索性将“三”改成了“山”作为名号,但愿小兄弟你听了不要见笑。” 李叶,李三叶,李山叶。 尽管满心疑窦,对这个“山叶兄”起了些许防备的心,但既然人已经笑着伸出了手,便不能拂了对方,尤其旁边老吴的面子,于是收起心思后,便露出些许笑容也伸出了一只手。 虽然精神饱满,外表看起来也属于精干有力的类型,但实际上,李山叶的手握起来一点也不粗糙生硬,反而很温很软,有些像是女人一样。 “前辈,刚才你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无法理解,所以还是希望你能稍加解释一下。”隔着茶几坐下,等老吴帮我也倒了一杯水过来后,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这个人的用意,于是问。 李山叶微笑着看了看我后,并未正面作答,而是先就称呼的问题说了起来:“见外了见外了,说起来我也就是比小兄弟你痴长了十来二十岁而已,万万可当不起这“前辈”二字。我和老吴和现在还没来的老冯是年纪相仿的朋友,最多也就是大上他们几岁,所以你是怎么叫他们的,就跟着也怎么叫我吧,实在觉得“老李”叫不出口的话,和他们一样称呼我一声“山叶兄”也行,总之前辈这两个字,我可万万不敢当。” 见我犹豫了一下点头后,才笑着回到正题道:“既然小兄弟你,有意对愚兄刚才的妄言乱语进一步加深理解,那愚兄就斗胆畅所欲言一番了,希望你听了之后莫要见怪。若是觉得有可取可信之处的地方,就当是愚兄赠予你的几句见面礼,若是觉得荒诞不经,无可取之处,便当愚兄是那市井街头卖弄博君一笑的杂耍艺人,一笑置之,莫要放在心上。” “实不相瞒,自从十二岁离家后,愚兄便一直追随恩师修业学艺,修的是前世今生业障,学的是爻卦相命之术,奈何愚兄天资愚钝,半生下来也只是学了些皮毛,唬人耍嘴皮子有一套,命术精髓奥秘却不敢说有所收获。愚兄观你眼白纯净,双瞳紧致,眉宇清朗,若是一般术士之人,便会认为你是小富安康之命了,但在愚兄看来,你眼白纯净却空旷,双瞳紧致却隐有扩散之相,眉宇深处也似有沉疴,有迷云密布,乃是乱心之相。也就是说小兄弟你虽然也当得上是意志坚定之人,但在一些关键的时候,却也容易被外界事物或者人扰乱心志,继而迷失方向,越是关键的事情,就越是容易被扰乱。” “这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世间有乱心之相者数不胜数,挺平常的一件事情。但命相这个东西,不能仅仅只看相,更要结合命格一起看,愚兄不问你生辰八字,也不敢妄加推算,相信在曾经遭遇一些事情后,已经有人叮嘱过你,不要轻易让人知道你的生辰,所以愚兄不问。但就你目前已经为修道之人的身份,及三魂尽失的遭遇来看,如果愚兄没看错的话,你当是“鱼婴守元”,属龙无鳞,虎无牙的命格。” 说到这,李山叶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我正听得有些入神,听前者忽然停了下来,不由疑惑地看向他。 虽然这个我素未谋面的人说得云里雾里,我大都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可否认,正是这种似懂非懂的话语,往往最能勾起人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老吴也站了起来,笑笑后对我道:“小念,山叶兄是老冯花了不少力气,又加上一些运气才顺利请来的妙人,你的心结我们是一时半会无法帮你解开的了,但是山叶兄兴许能帮得上你,所以你要是信得过我和老冯的话,就好好和山叶兄谈一下,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等会安排好中午饭,我和老冯再回来接你们。” 这话一听,我顿时完全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个“山叶兄”,并非单纯只是老吴的客人,而是主要为了我的事情而来。 而见我已经弄明白什么回事,老吴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让我有把感激的话说出来的机会,轻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李山叶道了声辛苦,他现在就把我交给他后,便转身走出了他的这间办公室,将地方完全腾给我们,关上了外面的门。 虽然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绝对还无法谈得上信任,但既然是老吴和老冯的一番心意,我又怎能轻易辜负,再说无论李山叶说的准不准,听听也不会掉肉,于是等老吴离开后,便安心坐了下来,看向李山叶。 “好,既然已经没有旁人在了,那愚兄就接着刚才的说,你意下如何?”这时李山叶也重新笑着开了口。 到都到了现在,我自然没有什么再好犹豫的,笑着点点头后,便麻烦他继续。 话到这里,李山叶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老头子收我为徒后,确实有严肃叮嘱过我,不要轻易向人泄露我的生辰八字,除非这个人完全值得信任,到处找人想办法解决我魂魄问题那段时间,也一直很小心翼翼,因此自从十二岁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就连身份证户口簿上的出生年月,老爸也托关系找人帮我重新改过了是,所以到得现在,只有家里人还记得我的出生年月日,本家之外的大多人都已经很模糊,就连我自己,时常也有身份证上的日期,就是我的生日的错觉。 用李山叶的话说,所谓鱼婴守元,其实就是指一个人的阳元很精纯,但是却没有能与之匹配的体魄的一种命格,以男性居多。就像一条鱼还只是鱼苗,却身怀宝藏一样,这样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自然很难守得住。更形象一点,就是龙没有坚硬的鳞片,虎没有锋利的牙齿,自然无法具备龙虎该有的气势,遇上硬茬子只能任之宰割。 阳元既是人的灵魂精气,许多阴魂邪煞之所以害人,除了一些枉死鬼是要找人当替身,使自己得到解脱之外,绝大多都是为了吸食人的灵魂精气来壮大自己。所以这就注定了,拥有这种命格的人天生容易招鬼,容易受阴魂邪煞的侵犯,因为这种人的阳元,对阴魂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养分。 如果单单只是这种命格,问题倒也还不是很严重,稍加小心一些,携带有用的镇邪之物的话,就能够改善一些。但如果再和他前面说的“乱心之相”叠加到一起,就会非常致命了,因为这会招来一些擅长蛊惑人心,也更加残忍凶狠的邪物,将这个人的灵魂全部抽走。 所以但凡拥有这种命相的人,通常都会很短命,极少有能活过十二岁的。因为这种人往往很早就已经被邪物盯上,只要满了十二岁,阳元已经养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被割草一样收走性命。 而我,则是一个例外。 第三百三十六章 桃李之念 “小兄弟你的命相究竟何如,愚兄不敢妄加推断,但从你现在的遭遇状况来看,倒也符合鱼婴守元的命格。如果愚兄没断错的话,你魂迁魄守的遭遇,当是发生在年满十二的时候,对吧?”将所谓鱼婴守元,乱心之相说完后,李山叶问我。 “对,正是这样的,没错。”我虽然历来不大愿意说这事,但既然都已经被看出来,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再去否认,于是点了点头,认真看着李山叶。 “所以小兄弟你历来对此谨小慎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说实话,如果不是老吴把你的一些情况告诉了我,希望我能帮你解开心中的结,愚兄也不敢就你的软肋之处大放厥词,招至反感。”看我反应还算坦然,没有因此对自己生起明显的提防之意,李山叶轻轻笑了笑,然后说道:“一般情况下,魂魄分离既意味着死亡,小兄弟你早在年满十二时就丢了三魂,只剩魄还居于体中,却得神明护身,安然无事生长到现在,不得不说这堪称一个奇迹,定然前世修了不少福报,才换来今生这般大造化。想必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无论是那个在你生命垂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高人,还是小兄弟你自己,都为此付出了许多。” “有乱心之相者若是做个普通人,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想成为修道之人,就不大合适,也殊为不易了,再加上小兄弟你,又是鱼婴守元这种天生容易招致阴祟邪煞侵犯的命格,那个高人能救得了你一时,却注定救不了你一世。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便是小兄弟你自身具备应对那些邪物的能力,想来那个高人做出将你收入门下的决定时,心里也是经历了不少的挣扎,毕竟这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你,都绝非一件易事,所以愚兄一见到你,就挺佩服那位不仅救了你,还向你传师授艺的高人,若非大胸怀之人,可无法具备这样的魄力。” 我看着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眼前这人说的没错,为了保住我性命,使我勉强成才,老头子确实付出了很多。别的不说,光是镇压重新现世的艳傀,清理门户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拖油瓶存在的话,老头子十有八九早就已经完成了,哪还用这般年纪还要到处奔波,为了让我成为真正的画灵人用心良苦。 想到这,心里顿时生起一丝对老头子的内疚歉意。 老头子这大半年的所有安排,都是为了我能尽早成为画灵人,正式接过画灵传承的使命,而我却因为内心一丝找不到缘由的恐惧,便在这最后的一步前停了下来,迟迟不肯跨过去。 我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呢? 莫非是害怕将这个如残烛之火一般随时将熄,但又顽强艰难支撑着的古老门派传承下去的使命,不想肩膀上扛着这么重的责任?实际上我灵魂深处就是个懦夫,只想索取不想付出? 如果真害怕的是这个的话,就算老头子不说什么,我自己也完全没法原谅我了。 “好了,有关于小兄弟你命相的问题,愚兄就先说到这里吧。如果小兄弟你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尽管问,只要你不嫌弃愚兄是在胡言乱语,但凡我能够说得上来的,都一定会尽心回答你。放心,不用有什么顾忌,你我三百年前是一家,又是同道中人,所以不用讲究那些形式,直管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而这时,李山叶想说的也暂时告一段落了下来,看着我微笑说。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斗胆一点,真有什么说什么了,希望你也不要介意。”犹豫了一会,看他着实也不像小肚鸡肠,容不得质疑的那种人后,我索性也不去顾及那么多了,直接看着他问道:“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些事情的?是老吴告诉你的,还是你真的事前不知,见到我之后才从我身上看出来的。” 凭心而论,就算我现在满心疑惑,这样的问题也还是太过直接了,一问出来,就等于直接表示我完全不相信你,并对你的身份和用意表示怀疑,基本等同于完全否定了一个人。 但是我相信面前这个人,如果真的不是从老吴那得知了我的一些事情,就故意信口胡诌夸大其词吸引我注意力的那种人的话,就肯定不会在意我这么问,况且我现在也很想看一看,这个人究竟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随性,还是纯粹口是心非。 “小兄弟,我也不瞒你什么。在你到来之前,老吴确实已经把你的一些情况告诉了我,如果你觉得我都是从他那听来的也没关系。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如果觉得愚兄的话并无可取之处,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莫要放在心上。”和我想的差不多,李山叶并未因为这话有什么明显反应,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似乎我不这样问,才是不正常的事。 “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而已,希望你不要在意。”既然对方坦诚,没有故弄玄虚,一口咬定是从我身上看出来的,别人什么都没说,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抓住不放了。 我是把我的事情告诉了老吴一些不假,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就算私下有偷偷搜集过我的信息也不可能,所以不论面前这人是一知半解误打误撞也好,还是从我身上看出来的也好,都改变不了他说的一点没错的事实。 除了乱心之相和鱼婴守元我是第一次听到,别的他都说对了,即便不是完全正确,也大同小异。 “对了山叶兄,你刚才念的那几句诗,有关于我姓名的首尾两句是什么意思?我现在也还是有些无法理解,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不吝赐教一下。”我这时又想起了李山叶上来开口时的那四句诗,或者说四个词,见他没有因为我刚才的话表现出任何不悦,便再次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意思,就是在听了你的名字和一些事,又见到你人之后,一时间没忍住由感而发而已。”李山叶轻轻一笑后,看着我道:“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这话虽然只是古人,根据三种水果的特性总结出来的,告诫后人不要多食杏李的经验,不能往人的身上生搬硬套,但若是在一个人的命格实在不大好,容易招祸的情况下,李这个姓确实也不大好,谈不上有多严重,但是却有些雪上加霜的意思。” “李树容易遭虫,尤其是一种叫食心虫的虫子,小兄弟你又是鱼婴之命,乱心之相,就像一株并不健壮,但是却硕果累累,生长在艳花丛中的李树那样,会比一般的李树更加显眼,更加引人注目。虫害会不断想往你这株树身上爬,大肆祸害,周围的艳花也通过你汲取养分,就连行人从旁边路过,也会生起走近采几个下来尝尝的心思,所以若是别的姓,就算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也至少不会带来什么坏处,但是李这个姓,就会让你雪上加霜了。” “你是乱心之相,本来就容易在一些关键的事情上,被外界的因素所影响,又是那样一株李树,树下艳花遍地,若是那些花有哪一株通过吸取你养分成了精怪,或者本来就是精怪所化的话,要迷惑你会更加事半功倍,更别说还会有别的妖精鬼怪被你吸引而来。但是姓氏这个东西,却又是父亲带来的,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若是盲目追随母姓的话,无用不说,反而还会失去父亲阳气的滋养,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这些情况对于你来说,实在不容乐观,本来几近无解,但好在你家出了能看破这些难题的能人,或者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报使你命不该绝,降生不久便遇上了能看破的人,从而赐予你“念”之名,希望你将来在面对那些精怪所化的艳花时,本心能够坚定不移,信无杂念,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这种困境。如果愚兄没有看错的话,在你出生后不久,家人便在你家房前屋后,为你种下了一株桃树,而这株桃树现在也已经不在了,你说对否?” 我不禁一震,就像心里响起了一声晴天霹雳一样,抬头看向李山叶,表情有些凝重。 怎么说呢?虽然我并不知道,我李念这个名字的由来是什么,是否真像他说的那样,是身为老木匠的爷爷看出我命相后取的,或者刚好遇上懂的人取的,但我知道他口中说的那株桃树。 在我家老房子猪圈后面,介于房子和猪圈之间的土坎上,以前确实存在过一棵桃树,而且在我小时候好奇问起时,老妈也有告诉过我,这棵桃树和我一样大,在我还没有满月的时候,由我老爸亲手种下。 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这棵桃树虽然每年都有结果,结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可味道一直都不咋样。在那个农村物质匮乏的年代,谁家要是种有果树,到了成熟的时候不看得紧一点的话,被人偷吃,甚至一夜之间摘光都是很正常的事,但唯独我家旁边这棵桃树,从来不会有人去摘果子吃,要说是因为果子不甜,没人愿意吃也说不过去,因为那个时候,农村人除了吃饭,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零食之类的东西,好不容易到了季节,有点水果可以吃,无论味道如何,一般人都会尝尝,就连更加酸涩麻口的野果都有人吃,实在没有放着一颗栽种出来的桃树不理的道理。 更奇怪的是,那棵桃树并不背阴,完全可以说得上土地肥沃,阳光充足,一年到头我妈也没少照料,从来不会让周围长杂草,更不会让桃树生虫害。但即便如此,这棵桃树也长得就那么回事,算不上营养不良,但看起来就是不够茁壮精神,关键是结出来的果子还不好吃,从没见包括老爸老妈在内的哪个大人吃过,都是到了成熟的时候,我们小孩子自己爬上去摘下来吃。记得曾经我和李林还问过老妈几次,为什么我家的桃子不好吃,比别人家的差太多了,既然都不好吃,妈你们都没谁愿意吃了,那还种它干什么? 每当这时候,老妈都只是笑笑,然后摸摸我和李林的头,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在每年桃子熟了时都会有的疑惑中,直到满了十二岁,迈进十三岁那年。在我昏迷不醒,老爸赶回到家后,就挥着从香火旁边取出来的那把镇宅斧子砍倒了那棵桃树,削成木钉打进了我遇上艳傀的那个地方。 后来在老头子的教导下,一点点摸进画灵的门槛,对神仙鬼怪也有了一些认知后,我也有想到,那棵在我出生不久就由老爸亲自种下,在我出事后又被他二话没说砍倒的桃树,可能和我存在着一定关联,但也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向老爸老妈问起。毕竟爷爷是年轻时有些名气的老木匠,懂些镇宅压邪的手段也很正常,再说那事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去揭老爸老妈心口上的伤痕。 照李山叶的意思来看,那棵已经不存在的桃树果然和我存在关联,而且还不小。甚至我能活到十二岁才出事,恐怕也都是因为这棵桃树的关系。 “桃养人,杏李伤人。这桃果不仅能养人,有寿桃之称,桃木更是有定神辟邪之能。那为你取名的人,在帮你取下李念之名,希望你能心无杂念,不受魑魅魍魉所动摇的同时,还为你种下一株桃树定神,不得不说这确实也是颇为高明之举。虽然无法让桃树为你挡下所有灾祸,但也免于了不少阴祟之物的侵扰。若非如此,就算小兄弟你福报不浅,恐怕也拖不到命中真正的贵人到来的时候。”根本不用再说什么,光是看我的表情,李山叶就知道自己说的完全没错,于是等我缓过劲来后,再度微笑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 信任 贵人指的自然是老头子。如果当年没有老头子,甚至在将军坟的时候晚到一分钟,我就算不被艳傀完全抽走魂魄,也已经死在将军魂的鬼刀之下了。 “只是,在我出生不久时,为我取名李念,种下桃树的人究竟是谁呢?是那时精神体力都还处于顶峰时期,还没有走下坡路的爷爷,还是真的另有其人?” 虽然还未经证实,基本上都是李山叶在说,我结合当时情况对号入座,但这一刻,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他一个外地来的人,就算再神通广大,见到我之前偷偷做了再多准备,也不大可能连十几年前,我家旁边种着一棵桃树这种事情都能打听得到。退一步说,即便老吴老冯接近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私底下是李山叶的同伙,和他串通好了来蒙骗我,他们能搜集到那棵桃树的信息的可能性也很低。 所以我相信这人说的,基本都是结合老吴告诉他的一些信息,从我身上看出来的有事实依据的东西,而非信口胡诌。 “怪不得那棵桃树老妈这么尽心照顾,结出来的果子却一点也不好吃,长得也有些蔫头耷脑的,原来是为我挡下了不少灾祸所导致。”想明白那棵我从小就觉得有点怪的桃树由来,不由又看了李山叶一眼。 还好这人上来就说的“艳花遍地,魂迁魄守”,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有特殊隐喻,指的是那些被我这棵“李树”吸引过来的阴邪之物,而非单指艳傀,否则就算相信他是精于批命看相的大能之人,我也不得不对他产生怀疑,保持足够警惕了。 “山叶……老哥,不论你信不信,现在我都要说,兄弟我有些佩服你了,以前一直都不大相信真有见微知著,观一面便能知八方的人存在,觉得就算真有这种神仙一样的大能人,也只会居于深山古庙中,不会入世,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了。”想了一会后,不禁恭维道。 “小兄弟,不要见外,也不要说这些客气话。愚兄不过只是从恩师那学来几分皮毛,能耍几下嘴皮子而已,还万万不敢以大能自居。还是那句话,若是觉得愚兄的话还算有几分可信取之处,不觉得荒唐的话,就想说什么说什么吧,不用拘泥于什么礼数,节省一点时间也好。”李山叶微微一笑。 见他多少已经有了些催促着进入正题的意思,我也就不再磨蹭什么了,问道:“山叶老兄,你说我是乱心之相,容易被外界因素扰乱心志,越是重要的事情,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这是否意味着,我目前的困境,正是这个原因所使然呢?有没有什么能解决的办法?” 有关于我命相、名字由来,和十二岁的之前的一切批断,都不过只是开胃菜,是眼前这个人物为了展示自己能力,获取我信任的铺垫而已,这一点我心里已经再明白不过,既然他有了不再说题外话,进入正题的意思,自然便没有再磨叽的必要。 李山叶轻轻一笑后,回答道:“命相这个东西皆由天定,想要更改何其容易,凡人钻研命理,就算再精深,本质上也不过只是找点空子钻钻,做点缝缝补补的活罢了,所以请恕愚兄实在不敢妄言。不过若是愿意的话,你可以将你目前的心结说出来,愚兄帮你分析一下,看看有用无用。” “行,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说了。”稍微想了想后,我问道:“不知道在我来之前,老吴有没有和你说过一种叫艳傀的妖魂?实不相瞒,当年勾走我的魂,使我魂魄分离的就是这东西,我从十二岁之后所遭受的变化和经历,绝大部分都是拜这东西所赐。”艳傀,是导致后来一切问题的根源,既然想把目前的处境说出来,找到内心恐惧的源头,就必须要从这妖物说起。 “艳傀?”李山叶微微一怔,然后道:“这个老吴倒是没有和我说起。是怎样的一种妖物?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小兄弟把此等妖物重新说一下,尽可能详细一些,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诸多形态的妖灵精怪也多不胜数,愚兄不过是懂得些命相之术的俗人,见识实在有限。” 这是从见到李山叶至目前为止,他第一次露出意外和好奇,看他表情也着实不像伪装出来的,而是老吴之前确实没有和他说起艳傀,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便就这个妖物做为话题的基点,尽可能简短,但又能准确表达的说了起来。 其实光艳傀这妖魂的话,倒也没有太多能说的,毕竟目前为止,我对这东西的了解还非常有限,而已经过去的事情,我这时候也不想说太多,将几次面对艳傀时的遭遇,和围绕这妖物发生的事情挑了一些重点说出来,确保李山叶能够充分理解后,就将主题渐渐拉到了近期主要面临的问题——那丝至今还找不到由头,却使得我止步不敢再往前的恐惧上。 说起来,以前我总是将自己爱忘事,越是关键时候,就越是容易考虑不周掉链子的弊端,和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性格弱点,归咎于被艳傀抽走了三魂,导致我魂魄不再完整之上。如今经李山叶一说,才终于开始意识到,这当中固然有艳傀的因素,但另一部分,也有我自己属于乱心之相的原因。 与此同时,这妖魂在世上那么多人中,偏偏挑准我下手的原因,也终于算是弄清楚了。所以问题终归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如果我不是那什么该死的鱼婴之命,和乱心之相的话,艳傀也不会找到我。 这始终是缠绕在我心上的,最大的一块心病,如今总算是得到了一个相对还算合理的答案了。即便现在还来不及去一一证实,我也相信了李山叶的说法,相信他说的就算不是百分百正确,和真实情况也没有太大出入。 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很想弄清楚,这艳傀为什么会对我下手,奈何老头子从来不会为我解答,只是告诉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刨根问底,将太多精力花在这上面没有太多意义,不如趁早向前看,因为该到来的总有一天会到来,而到了我该知道的时候,就算我不再执着于去寻找,真相也会自己浮出水面。 如今看来,大概也就是真到了老头子所说的那个时候。在我停留在正式成为画灵人,即将接过使命和责任的最后一步前,迟迟不敢迈进时。 而眼前的李山叶,大概便等同于我人生崎岖道路上的第二个贵人,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出现,不仅为我送来了被艳傀抽走三魂的真相,还将会为我指点迷津,帮我破除心中的恐惧。 所以我选择了相信李山叶。没有太多理由,因为他在我人生即将完成一次最重要的蜕变时,为我解除了一块缠绕在心头上多年的心病,因为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于是在将几次遭遇艳傀的事情,和我这大半年精神上心灵上所经历的变化,及那丝恐惧产生的时间,简明扼要的说出来,稍微考虑了一会后,我又将当初对老吴也没怎么提起的,有关于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兄”谢一凡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我相信眼前这个人物,能帮我找到恐惧的根源并解决,所以没什么再好隐瞒的。 这世上,除了我们师徒,和谢一凡那个已经丧心病狂的邪人,以及存在的可能性很小的吴越一系以外,再无人懂得画灵术,所以实际上也不用担心什么。就算天资再卓越之人,也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听我说了这个古老门派的一些并不光彩的往事,就能掌握画灵术去害人。 “艳傀,师兄,邪术……”听我说完后,李山叶也第一次轻轻皱起了眉头,开始陷入沉思。 而见这个只是一眼,便能从我身上看出不少东西的人物开始思考,我也就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说话,有些期盼的看着他。 该说的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如果连眼前这个让我心生佩服,并短短两个小时就给予了足够信任的“山叶兄”都找不到源头的话,我也就只能放弃把一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的天真想法了。 我不可能因为不知道在恐惧什么,就放弃真正成为画灵人,就算老头子尊重我自己,什么都不说,我也绝对无法容许自己做出这种会让老头子伤心,让所有人失望的狼心狗肺之事。所以在今早走出家门之前,我就已经决定好了,无论能不能找到原因,今天来县城最后放松一次,做好心理准备后,回去就将那最后一步迈过去。 任他是洪水滔天,还是万丈深渊,都先迈过去了再说。 就像老吴一开始说的那样,船到桥头自然直。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可以婆婆妈妈尝试找到原因,解决并做足准备后再迈过去,但如果超过了心里预定的期限还没有结果,我就不能再畏首畏尾了。 所有关心我的人,包括新阳江畔的将军魂都在等跨出这最后一步,省城也还有终身大事,和一个即将要和我一起过完一辈子的女人在等着我,所以无论我心里在想什么,形势都不允许我再拖延下去。 而见李山叶眉头越皱越深,半晌也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心里也就渐渐知道了答案。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但较之二十天前,整个人如同火燎火烧,亟需人救命一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比起来,我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于找到那丝恐惧的源头,于是又等了几分钟,见李山叶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后,便打算彻底放弃。 “算了,山叶兄,这也不是什么非要弄清楚不可的问题,实在想不清楚的话,那就……” “等一下,小兄弟。”话还没说完,宛如入神的李山叶,便忽然惊醒了过来示意我不要说话,轻轻抬起头看着我想了将近十秒钟后,问道:“如果愚兄刚才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的话,小兄弟你的这个画灵门派,历史上曾发生过多次弟子叛离,堕入恶道,使画灵术完全变成害人邪术的事情。其中影响最大,直接导致画灵派遭到血腥扼杀,从此再也无法发扬光大,只能如残烛一般艰难传承的,就是初代弟子吴越一系的那一次大规模叛逃,而且最终堕入恶道,心性扭曲的,都是以天赋异禀,又生性善良的人为主?” 我轻轻怔了怔,想想后点头道:“正是如此。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还无法理解,同样的事情会一次又一次发生,而且还基本都是发生在原本很善良的人身上。就我现在已有的理解来看,画灵术确实存在不少害人的手段,甚至有些极为合适用来敛财,但也绝不会拥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就算我现在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画灵人,对本门所学理解的还不够深,差别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巨大。” 顿下来稍作犹豫后,我又道:“远的就不说了,单是我那个至今还未曾见过,已经叛出师门的师兄,便同样是一个天资聪颖,生性善良的人,在被我老头子收为弟子之前,甚至还有过因为不相干的人,险些牺牲自己性命的经历。这样的人在成为画灵人之后,竟然会快速转变成心性残忍,漠视生命的屠夫,是我怎么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李山叶轻轻点点头,想了几秒钟后又问:“除了这些,记得你刚才还有说过,起初你曾有和老吴兄弟谈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他有问过你,是不是对继承师门衣钵心有恐惧,而你当时也并未否认,对吧?” “对,我当时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一直到现在我都仍未想清楚,究竟是不是这样。”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于是我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 “那有没有可能,小兄弟你确实害怕成为真正的画灵人,或者更确切一点,你害怕自己也成为和吴越,和你那叛出师门的师兄一样的人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碎心石 “害怕成为和吴越谢一凡一样的人?”听到李山叶这么问,我不禁轻轻怔了怔。 老实说,我也并非一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之所以有想到却没有去深究,主要还是因为我和吴越谢一凡实在太不一样,或者说我与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逾千年的传承下来,有一个算一个,最终堕入画灵恶道的,全都是天资聪颖,悟性颇高,又生性善良的人。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和这两样都不大沾边,就是一个什么都很普通的人,既没有舍己救人,为了他人敢于牺牲自己的高尚情操,关键是也没有那种一点就通的悟性,脑子经常不清楚,就跟灌有浆糊一样,所以在我自己看来,我离成为那种人实在有点远。 除非老头子告诉我的信息是错误的,不拥有太高的悟性,同样也能成为那种人。 “怎么说呢……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但是我认为,我堕入画灵恶道,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的可能性不高……”轻轻露出一丝苦笑,有些干涩的笑了两声后,我道:“毕竟按我老头子的意思,就算想堕落成那样的人也并非易事,需要有足够的悟性,才能领略到那条歧途,我自认可没有那样的能力。” 李山叶轻轻一笑,并未先急着表达什么,而是挂着浅笑看了我几秒钟后,才开口道:“小兄弟,愚兄虽然不懂你这门奇术的奥秘,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愚兄还是懂得一二的。正所谓大道三千,不论正道还是邪道,最先走上相应之道的人,往往都是大智大勇之人,若非心若磐石,拥有大毅力之人,也断然走不出自己的道,但只要有第一个勇者把路走出来,后人再走上去也就简单许多了。而在愚兄看来,小兄弟你所学的画灵之术虽然充满奥秘,恶之道更是常人所难以理解,但也并非蛮荒一片,而是前后已经有许多人走过这条路,所以你倒也不用妄自菲薄。” 我不禁微微一愣,有些似懂非懂的看向他。 李山叶淡淡笑了笑后,继续为我解答道:“如果你刚才没有说错,愚兄也没有理解错的话,在千年传承中,每当有弟子堕入恶道的时候,当代正统画灵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留情忍痛清理门户。这么做的意义就是在于,为了封堵通向恶之道的路,这是你这门奇术,能一脉传承到现在都仍未断绝的根本,每一代继承者都为之付出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一次又一次地封住了这条路。所以在愚兄看来,小兄弟你这门奇术,之所以要天资卓越者才能领悟恶之道走上歧途,本质上还是因为历代先人,付出巨大心血,一次又一次封住了这条路所使然,但如果没有封住,走上去或许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我心里顿时猛地一震,抬头认真地看向他。 李山叶微微一笑,然后又道:“你的那个师兄堕入了画灵恶道,并且至今还存活在世上,这便意味着他重新打开了通往恶道的路,至今还并未封上,加上他又躲在暗中,向你们师徒发出了挑衅,利用艳傀戏耍你,这更是一种赤果果的威胁。小兄弟你刚才说,你们这个门派,有世上只能同时存在前后两代、两名画灵人的门规,所以愚兄若是没有理解错的话,像目前这种同时存在两代三名画灵人,而且已经叛出师门,堕入恶道的那一名,还敢于反过来向师门发出威胁的情况,在历代传承中很少见,甚至可能从未出现吧?” 收起心神看了看他,我没有说话,表情开始变得凝重。 就我目前所知道的情况,画灵派历史上,虽然多次发生过弟子堕入恶道叛离,或者吴越那一系重新现世作乱的事情,但像老头子和我这两代,同时有三个出身正统的画灵人存在的事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更别说已经叛离的弟子,猖狂到敢明目张胆向师门发出威胁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况,画灵派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不然如此重要的事情,老头子不可能不和我说。 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如果不是那只艳傀阴差阳错选中了我,而我又福大命大,在即将被将军魂当行尸走肉杀死的关键时候,老头子赶到救下我,又将我收为第二个弟子,进而导致艳傀背后的谢一凡,将艳傀从我身上取走的三魂,炼成“杀傀”进行反制,又导致老头子不得不受掣肘的话,那么这一切情况,就都不可能会发生。 所以弄来弄去,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我才发生。如果老头子当年晚到一分钟,或者心狠一点不要救我,任由我被将军魂杀死,或者隐藏在暗中,等艳傀如期来取我剩下的七魄时出手,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对,从来没有发生过……”沉默半晌,待终于意识到这些问题所在,收起思绪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干涩沙哑。 而看我脸色变得非常不好,李山叶此时也收起了淡淡的笑容,略微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后,又道:“而且小兄弟你说的艳傀,实际上也是由画灵术当中的邪术创造而来,取走你三魂的这一只,又恰好是受你那个叛出师门的师兄所控制的那一只,对吧?” “对,正是如此。”我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山叶眉头轻轻动了动,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所以小兄弟,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而你害怕的,也确实不是变成和你师兄一样的人的话,那你内心深处害怕的,应该就是那只取走你三魂的艳傀,和你那个幕后操控这妖物的师兄。” “真的是这样吗?”我顿时浑身一震,然后锁紧眉头问。 “这终归是你自己内心深处的问题,愚兄只能是从你告诉我的这些消息中,帮你稍加分析一下,又怎么敢轻易下定断语呢?”听我问出这样的问题,李山叶不由摇头一笑,显得有些苦:“所以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终究还是要小兄弟你自己去思考,愚兄只能是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大着胆子胡言乱语提些建议,帮你稍加分析一下,可不敢妄下定语。” 我微微一怔,然后锁紧眉低下头开始思考。 在即将跨过最后一步时,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丝,或许能算得上是对前方的未知恐惧。 画灵派历史上,从未发生我和老头子目前正在经历的,同时有三个画灵人存在,其中一个已经叛出师门,堕入魔道,不仅不将自己隐藏起来,甚至还敢反过来威胁师门的情况。 取走我三魂的艳傀,正是受老头子这个逆徒操控的哪一只。 不光如此,还将从我身上取走的魂炼成了“杀傀”来威胁钳制我们师徒二人。 如果老头子当年心狠一点,对我的死视而不见,后来这十几年的事情,极大可能上就不会再发生…… 而见我眉头越皱越紧,陷入苦苦思索中,一脸关切看着我的李山叶,眼底深处也渐渐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知过去多久后,我终于从这一团杂乱的思绪中找到了一丝头绪,但也仅仅只是找到了一丝头绪,离完全弄明白还差得很远,于是抬起头来,神情微惘地看了李山叶一眼。 “怎么样,想到什么了吗?”见我抬起头来,李山叶微笑着问。 “我……怕我自己还没有做好承担、迎接着一切的准备?”轻轻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后,我有些不敢确定的问。 与其说这一刻是在问面前的李山叶,倒不如说是在问我自己。 或许这些问题,我大都从未认真去思考过,甚至有的从来没有去想过,但不可否认的是,所有的问题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于我的心里,只是我始终未能想明白,也没有去想过而已,实际上一直都存在心上,就像种下的一颗颗种子,在静静地等待着萌芽时刻到来。 如今随着在李山叶面前袒露大部分心扉,他也耐心帮我做剖析,就如同降下了一场春雨一般,于是心里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开始具备了脉络,不再像还是种子时那样模糊不堪。 所以我害怕的,其实不是某一样东西,而是所有问题加起来的总和? “小兄弟,恭喜你终于想清楚了。其实很多时候,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人心想的太复杂而已,而答案也往往早就已经写在心上,只是未曾去深挖发掘而已,有的时候心中所想既是答案,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见我蹙紧的眉头渐渐松开,脸上也逐渐变得清朗起来,李山叶微微笑道。 我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想想后,也露出一丝笑容道:“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山叶兄,这一刻无论如何我都想和你说声谢谢。” “客气了客气了,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愚兄不过是在耍耍嘴皮子而已,真正把问题想明白的,终归还是小兄弟你自己,所以不用言谢。”李山叶轻轻摇着头笑了笑,然后道:“愚兄来此地一趟,能认识小兄弟你这样的奇人,也着实称得上不虚此行,兴许以后愚兄遇上问题时,也需要小兄弟你来出手相助,所以往后多多互相提携就是,无需说那些客套话。” 我笑着点头。 “行了,虽然大体上的问题,小兄弟你已经想的差不多,但依愚兄之见,这时候你肯定需要好好沉淀一下,也有一些小的方面需要想清楚。既然如此,就干脆借老吴兄弟这地方,让自己静下来好好想一下吧,愚兄和他们出去走一走,就先不打扰你了,等会再回来和你谈谈心。” 毫无疑问,这正是我目前最需要的,虽然相识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但这种久旱逢甘霖,他方遇知己的感觉着实相当不错,于是笑着再说了声谢谢,等李山叶下楼,和实际上已经回到楼下等了一会的老吴老冯碰头出去吃饭,将门也帮我关上,再也不会有谁来打扰后,便对着墙壁在地板上盘坐了下来,开始入定。 这一定,便是从上午来到了下午,直到夕阳已经垂落至了西边的山头上,开始沉下去的时候,才从忘我,但是又明显感觉到,心口仿佛塞着石块,使得人始终都有些沉闷烦闷的状态中脱离,继而清醒过来。 而在睁开眼睛,开始恢复的瞬间,堵在心口上的那块顽石,也随之出现了松动,继而被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一股力量击得粉碎,飞快向整个胸腔,乃至整个身体散去,最终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整个人有些久违的重新变得清朗轻快起来。 从心口上被击碎的那块顽石,自然便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缭绕在心间的那簇火苗,和那股始终找不到由头的恐惧的融合物。虽然那簇心火,并未随着恐惧的散去而一同消失,但却像是祛除了杂质一般,变得更加纯粹明亮了,也不再使人感到烦躁。 恐惧往往源于未知,未知的恐惧往往最恐惧。既然已经弄明白害怕的是什么,那就没什么再好怕的。 起身开门关门来到楼下,三个和我完全不在一个辈分上的男人,果然在楼下的水泥凉亭里坐着了,就是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见我整个人洋溢着和往日不同的神采,有些容光焕发的下楼来,不由皆会心一笑,起身走出凉亭。 “果然还是山叶兄有办法,我几次面对小念都找不到头绪,只能看着他受煎熬干着急,没想到山叶兄一出马,问题就解决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老吴乐呵呵笑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只不过是胡言乱语了一番而已,起到的作用其实非常有限,走出这个难关,靠的更多还是小兄弟自己。”李山叶微微一笑,说着向我轻轻点了点头。 第三百三十九章 艳傀由来 “山叶兄,你就不要谦虚了。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虽然不是小兄弟的师父,但要我说,在指点迷津这一点上,说你是他的半个师父也没毛病。如果你不重要的话,小兄弟又怎么会直到见了你才豁然开朗,而在你之前我们都束手无策呢?所以小念,我这样说没问题吧?”李山叶话音刚落,老冯也在旁边笑呵呵看着我说。 “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是山叶老哥,我哪里会有现在的一身轻快,所以山叶兄,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这份情,兄弟我会铭记在心上就是,他日丁当报答。”随着心中顽石碎去,换来一身轻松,此时我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于是向李山叶郑重道谢后,又对老吴老冯道:“当然还有两位老哥,这些天以来,我真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感谢你们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关心我,陪着兄弟我发疯不说,还对我的事情如此上心,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也结识不上山叶老哥这样的高人,解决心中困境更是无从谈起。” “总之,三位老哥的情,我李念就此记下了,他日若有需要,兄弟我一定会当成自己的事来处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掬起手,举至与脑门持平的位置,以行内仍然还没有摈弃的,晚辈向有恩于己的长辈致谢的传统,弯下腰郑重向面前三个人道谢。 “使不得使不得,这样就见外了,好歹也已经是大半年,快一年的交情了,能看到小念你好起来,顺利度过如此重要的关口,我们自然也同样开心。” “是啊小念,我们交情不一样,说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有点肉麻,但我和老吴是真心希望你能渡过难关的,只要你能顺利,我和老吴两个当哥的做点什么也理所应当。所以你实在要谢的话,好好谢谢不远而来的山叶兄就行了,对我们兄弟俩,不用客气那么多,搞得都生疏了。” 见我来得认真,老吴老冯连忙笑着连连摆手说,但也没有过来将我扶起,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事该由对我帮助最大的李山叶来做。 而此时李山叶也没有半点扭捏态势,言谈大方的拱起手向我还了一礼后,便大步上前将我扶了起来。 “好了,现在小念的心病解决了,我们大家也就放心了,话不多说,今晚就好好找个地方酬谢山叶兄,也给小念庆祝吧,我来安排。”等李山叶双手将我扶起来,笑谈了几句后,老冯提议道。 我微微一怔,旋即心想这个时候再让别人来全权安排,我继续白吃白喝也不合适,于是便准备提议,地方由老冯来安排,毕竟我对县城实在谈不上熟悉,但是单得由我来买。 岂料面对老冯的提议,身为重点酬谢对象的李山叶,却明显有另外的想法,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他微笑着开口道:“这样就有点隆重了,李某我实在有些愧不敢当,如果两位有心的话,不妨先听我一言吧。” 笑着看了看我,有看看老吴老冯后,他接着道:“如今李念小兄弟虽说打通了心中壁垒,但是却有最重要的一步还未完成,而且他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小兄弟此时心中顽石碎去,心火正旺,正是水到渠成,趁势突破,迈过那关键一步的大好时机。所以依愚兄之见,不如现在先让小兄弟回去,不要耽搁他的大好良机,等他正式迈过这关键一步,我们再为他庆祝也不迟吧,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老吴老冯不禁一怔,然后看向我。 不得不说,这位“山叶兄”实在是太善解人意,太懂我需要什么了。随着整个人豁然开朗,我此时满心都是快些回到家,将最后一步跨过去的想法,一分钟都不想再多耽搁。但是做人没有这样的道理,怎么说眼前三个人都帮了我的大忙,哪能问题一解决就丢下人不管,只顾着自己的事,所以尽管心里很想早些回去,也还是打算先好好酬谢过面前的三个人物了再说。 于是笑笑后,便说:“没事,山叶老哥言重了,我的事情已经卡了这么多天,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按照冯老哥的提议来吧,先把今天过了再说。这样吧,我对县城不熟悉,所以地方就麻烦两个老哥你们来安排,但是怎么着都不能再让你们为我破费,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然而有的话一说出来,想当作没有听到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李山叶不说还好,一说,老吴老冯顿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拍脑门,自责怎么连这点问题都想不到,还好有山叶兄及时提醒,不然就真的耽误了小念的大事了,就算我想补救,重新把话题圆回来也无济于事。 于是找地方安排一顿的计划流产,无论我怎么坚持按照老冯说的来,两个在县城里名声不小的人物都不肯再同意,知道他们是真的把我的事当成事,不怎么在乎这些场面上的东西后,我也就不再过多坚持了,听从了他们的安排。 本来老冯还想亲自开车送我回去,但我哪好意思再麻烦这么多,再说回去路上也想自己好好静一静,便没有让他送。而老吴老冯也并非俗人,既然不让送我回家,就干脆连送出门也懒得了,商定好等我的事情顺利完成,再来好好酬谢他们后,便一起回了楼上,让我和李山叶有最后再说说话的空间。 对于这个相识不过一天,但是却对我起到了莫大帮助的妙人,再说什么感激感谢的话,都只会显得空洞多余,于是笑笑后,便让他送我出门。 “对了小兄弟,愚兄心里其实有个问题,就是有些不知道当不当问。”往外走了十来二十米,说笑几句后,李山叶说,脸上挂着有些犹豫,有些难以启齿的笑容。 “什么问题?山叶老哥你尽管问,不用有什么顾虑,只要我能回答得上来,就一定知无不言。”这人刚刚帮了我的大忙,如果真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答的话,尽心解答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哪怕问题可能会有些隐秘。 果不然,能让这个随性豁达的人都面露犹豫的,也就只能是多少有些隐秘,或者说敏感的问题了,只见他仍是有些犹豫地笑了笑后,看着我道:“怎么说呢?愚兄其实也知道或许不大该问,毕竟关系到小兄弟你这门奇术的一些隐秘,但家师曾有遗训,若是遇上来历不明,又难以对付的妖灵鬼怪,一定要尽可能去了解,并寻找到破除镇压之法记载下来,编入本门一簿《三千异邪镇压大典》的奇书中传与后人,尽可能避免有朝一日出现未知妖灵祸乱四方,而后人却不得破解之法的困境,所以……” “山叶兄,你的门派除了命相之术,还有镇压妖邪的法门?”这话一听,我就知道了他想问的是艳傀,不由有些好奇地问。 “倒也算不上什么法门,镇压妖邪本门并不擅长,更多做的是记载,尽最大努力,将那些较为少见的邪物形态特点,及镇压之法如实记下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后,李山叶看着我道:“所以小兄弟,如果可以的话,愚兄想问一下,有关于你说的艳傀的信息,先大致了解一下。” 微微皱着眉想了一下后,我道:“山叶兄,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关于从本门邪术中衍生出来的艳傀,我了解的实在不多,基本上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你,所以一时半会的,恐怕也实在说不出别的什么。” “也没关系,愚兄现在也就是有些小问题想问,只要你同意便是,答不答得上来不要紧,反正将来还有的是时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李山叶微笑说。 我心想这李山叶是个奇人,既然他的师门历来有搜集各种妖邪之物信息,并著书传与后人的传统,就必然不是他说的,仅仅只是做些记载那么简单,而是既能看相批命,又能镇压妖邪大能之人。而艳傀的信息,虽然一直以来都很少与外人道起,但也不是什么不能外传的秘密,加上老头子现在年纪大了,肯定也已经开始变得力不从心,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如此急于让我接过衣钵,所以弄不好的话,没准以后还会需要我自己来面对艳傀和杀傀,要是将我知道的,尽可能说得详细一些的话,兴许真到了那个时候,李山叶还能对我起到一些帮助,于是考虑了一下后,轻轻点头。 “行吧,既然这样,那山叶兄你尽管问,只要是我能回答得上来的,就一定会回答。” 而见我点头,李山叶也就不再顾虑什么了,轻轻一笑道:“小兄弟,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好奇过那出自你们画灵术的艳傀妖魂,究竟是如何产生的?” 我不禁微微一怔,铺垫解释了这么半天,结果问的,就是这样一个听起来没有什么的问题? 饶是问题简单,但往往有时候,越是简单的问题就越是要认真回答,于是拢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后,我认真道:“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这妖物害我不浅,家师也一再叮嘱,这妖魂是大凶之物,一旦现世,画灵人就必须要将之除去,与之势如水火,言外之意也是不许我对这东西好奇,但要说心里一点不好奇,不想弄清楚这妖物究竟从何而来,那是不可能的。” 顿下来想了想后,我又道:“在目前我所知道的画灵禁术,以及一些师门往事的古籍中,没有任何关于艳傀的记载,一字半句也从未见过。虽然这当中,有我还未正式成为画灵人的原因,但在我想来,这妖魂应该是一种,完全不同于那些禁灵,甚至不同于任何已有的灵的存在,但究竟是如何形成而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小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对这妖物的了解很少呢?”听我说完,稍微沉默了一会后,李山叶又问。 “知道啊,家师不愿意我对这妖物有太多了解。”我想也没怎么想便回答道,同时有些奇怪的看了李山叶一眼,这问题我刚才的回答不是已经囊括在内了么? 李山叶也同样看了我一眼,又问:“那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尊师为什么不愿意你了解太多?” 我微微一愣,刚松开些许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开始愈发蹙紧。 对啊,我好像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正如前面所言,虽然老头子从来不说,直到我两次和艳傀正面交锋后,才开始向我透露一些这妖物和杀傀的消息,但也正是他从不多说,使我很早就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挺不希望我对这妖物产生好奇。如果可以的话,我最好是连听都没听过,奈何导致我成为他第二个弟子的,正是这个妖魂,所以不可能一点不提起。 以我对老头子的了解,他心中最理想的方式,应该就是我全程不要参与这事,让他一个人闷不吭声的除掉两只妖物,取回我的三魂并清理门户最好。但这始终只是存在于理想中的方式,并不现实,所以才不得已开始让我对这妖物有一些了解,但也依然很克制,内心深处依然不希望我知道的太深。 总的来说,就是老头子对我接触这妖魂非常忌讳。 非常忌讳? “嘶~”猛然间想到这一点,我顿时轻吸了一口气。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去好好想过呢?老头子不希望我对艳傀有太多了解,换一种方式形容,可不就是他对此充满忌讳? 要怪,只能怪我好奇心实在太不足,思考问题的能力也太不足了,尽管早就知道老头子的心意,内心也曾一度好奇过,艳傀究竟是因何而来,却从来没有就他不希望我了解太多的问题,认真好好想过。 同样的问题,换一种方式去想,性质顿时也就不同了。 是啊,老头子为什么会如此忌惮? 第三百四十章 黑暗之门 按理说,堕入画灵恶道,对悟性的要求很高,而艳傀杀傀这种妖魂,形成的条件也非常苛刻,老头子不应该会对我了解艳傀的信息如此忌惮。毕竟我悟性就摆在这里,实在算不上聪颖之人,而且让我对这与画灵派纠葛不清的妖物多了解一点,以后也要更加好防范一点,所以按照常规逻辑来说,老头子着实没道理会忌惮到这种程度。 然而事实却是,他一直对此充满了忌惮。 这是为什么呢? “小兄弟,既然你开始意识到问题所在,那愚兄能在这时候放胆猜测几句吗?”这时李山叶也再度开口了,将我从思绪中拉出来,等我略微有些机械得点了点头后,说道:“对于小兄弟你所学的画灵术,愚兄之前并无任何了解,但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要是御灵镇邪之术,无论实现的法门有多偏门奇特,总归也还是会有些相似的地方。虽然还未曾有幸,能亲眼目睹画灵之术的神奇之处,但就小兄弟你已经告诉愚兄的来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谓画灵术,便是用你们独特的法门,召唤或者驾驭各种各样的灵,以达到不同的目的,常规来说,召唤正派的元灵,即为正统之术,反之若是召唤邪灵的话,即为邪术,一正一邪看似泾渭分明,实则却也没有清晰分明,绝不许跨越雷池的界限,主要还是看使用的人,将画灵之术用在了什么地方,实现什么样的目的,对吧?” 虽然和实际情况仍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却也概括正确,于是微微怔了一下后,我点头表示正确。 “那,敢问小兄弟,画灵之术的诸多法门中,可有召唤亡灵之术?”见我点头认可了自己的猜测,李山叶又问。 我回答说:“有。” 李山叶再问道:“那愚兄再斗胆问一句,这些召唤亡灵的法门,大致主要是通过什么方式实现?” 微微蹙眉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后,我回答道:“亡灵不同于阴神阳神元灵,后两者通常是有固定的方式,也是镇压邪祟的主要手段,而前者,虽然大体上也有固定的方式,确切说是固定的样板,但是由于亡灵的多样化,每一只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在召唤的时候,也需要将能准确证明相应亡灵的一些信息,或者独有之物添加进去。比如召唤人类亡灵的话,就需要加这个人的生辰八字,如果是动物的话,就需要将这只动物的血,皮毛之类的东西加加进去。” “此外,若是想要召唤狐仙黄鼠大仙这一类的外道仙灵,所用的方式也大致雷同,但是会麻烦许多。因为一般情况下,这些能口吐人言的仙灵,都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信息,能获得其皮毛之物的可能性更是极低,大多只能将其一些特征信息加进去,但因为不够准确,成功率大都不高,而且强制这些亦正亦邪的散仙之灵为己所用,一定程度上有违天和,更容易与之结下生死仇怨,即使成功作用也不明显,所以一般情况下,画灵人不会花时间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很好,回答得很仔细,谢谢小兄弟。”李山叶轻轻点头,沉默了一会后,抬头看向我道:“那最后请问小兄弟,画灵之术的法门中,有召唤生灵的方法吗?” 生灵?召唤生灵? 我不禁一震,愣愣地看向他。 而这时李山叶也已经敛去了笑容,表情有些认真,甚至有些严肃。 我本来想下意识说没有,但话未出口,便骤然想起了一件事,也想起了一张灵图。 这张图叫《移灵返魂图》。 说起来,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我刚刚因为港湾休闲中心里,小清的怨魂和芸姐交好没多久,张晓微也和跟屁虫一样黏上我没多久,当时芸姐为了报答我,也是为了考研我的本事,一声不响帮我拉了一桩生意,把一个叫梁虏的,一看就非常不好相处的人介绍到了我这里。这人当时被心肠歹毒之人陷害,给他下了一种叫“十三共生鬼”的恶毒邪物,来我店子的时候已经被十鬼缠身,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躺进了棺材,死期将至,没办法,我只好剑走偏锋,大着胆子用《移灵返魂图》,把他的魂魄从已经被“十三共生鬼”蚕食了大半的身体中移出来,暂时转移到了狗的身上,经历了好些凶险,才总算瞎猫撞上死耗子,幸运的帮他清除掉了身上的恶鬼。 说起来,这个诡异邪乎的法子,还是我想破头也找不到方法,只能去请教罗文信的时候,他帮我想出来的,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当时都已经想不起来,我有学过这样一张极为邪乎,也极为冷门的图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移灵返魂图》,更极有可能是画灵派历史上,第一个用这张图转移人的灵魂的人,虽然当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侥幸成功了,但事后回味起来,却满心都是害怕,所以就没敢再用第二次,也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当时只是把梁虏的魂魄,暂时转移到了狗身上,貌似还谈不上召唤,但能以灵图将活人的魂魄,整个从身体里转移出来,本质上就是召唤的一种。 所以用灵图召唤生灵,听起来虽然邪乎,有些令人头皮发凉,但实际上却是存在的。 所以懵里懵懂的,我其实早就已经做过“召唤生灵”这种怎么看怎么邪乎的事情,只是当时糊里糊涂的,没能完整意识到这么做代表着什么而已…… 看我表情严肃,甚至额头都有些开始冒冷汗,用不着再回答,李山叶便知道了答案。 “所以小兄弟,其实是有的,对吗?”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变得严肃,看我的眼神,也已经多出了一丝莫名。 实际上他的话说得并不重,却如同在我心里响起了一记炸雷,将我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抬起头,表情惘然中带着一丝凝重地看了他片刻后,有些艰难地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有。” 以灵图召唤活人灵魂,更广泛一点说,以灵图召唤活物之灵,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一时半会,无法从李山叶当头棒喝一般的询问,和满脑子的杂乱中准确想到什么头绪,但却隐隐意识到,我或许已经叩响了一扇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的门。 尽管只是忽然间来到了这扇门前轻轻叩响,尚未推开,但却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门后,是暗无天日的黑…………………… “唉……”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微微的叹息,将我从那扇令我从灵魂里骨髓里感到有些发颤的黑暗之门所在的地方拉了出来,再度抬起头,只见李山叶正一脸严肃,又有些惋惜的看着我。 而那声将我叫醒的叹息,也正是从他的口中发出来。 “山叶兄…………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还意识不到……画灵术能够召唤生灵,而我,而我…………其实也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刻,我仿佛看到心里那扇黑暗之门,似乎打开了些许,向外面,向我的心房里面飘来了一丝黑气,令我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仿佛眼中本来明亮的世界,都在这一刻笼上了厚厚的乌云,变得阴森阴暗下来,以至于声音都开始打颤,断断续续飘忽不定。 又是一声微微的叹息,看着我沉默了好片刻后,李山叶开口回答道:“愚兄只是个门外汉,对于你这门画灵奇术一无所知,只能根据你告诉我的,一些较为浅显的信息,粗着胆子根据直觉做判断,所以又怎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说完,见我眼里不可避免的涌上一抹黯然阴暗的失落,不禁又露出一丝于心不忍的表情,于是想想后,又道:“不过,愚兄虽然不敢妄加判断,但在愚兄看来,召唤生灵,或许便与那妖魂艳傀的由来有些关联。” 这话一听,我浑身顿时一颤,如遭雷击。 没有再说什么,机械僵硬地向面前这个人拱手垂首致谢后,呆滞地转过身,往夕阳余晖下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在我的感知里却阴神诡异,无声无息的大街上走去。 都说天才和疯子往往就只有一线之隔,只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会从天才变成疯子,但有时候,真相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有时候,人总是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寻找某件事物的谜底,却忽略了,谜底往往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其蒙住了双眼而已,一捅便知。 艳傀必然已经吸食了不知多少活人的生魂,而我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而已,那个曾经一再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杀傀,也正是由艳傀从我身上抽走的三魂炼成,所以召唤生灵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哪用李山叶再帮我寻找答案。 原来,谜底竟是如此简单。 原来,真相其实早就已经展现在我眼前,只是我从来没有把经历的看到的汇总起来认真想而已。 怪不得老头子会对我接触了解这妖物充满忌惮,怪不得他会告诉我,画灵派历史上叛出师门,堕入恶魔之道的,皆是天资聪颖悟性绝佳之人。 因为我恰好便不是那种人。 “小兄弟,我不知道你心里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不如干脆送你一句话,做为今日临别赠言吧。”就在我感觉心里逐渐被阴暗笼罩,整个人也开始滑向深渊时,李山叶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正在下坠的灵魂,也因为他的声音而短暂停滞了一下。 艰难地转过身,只见他站在大楼通往街道的大铁门外看着我,脸上挂着春风一般充满抚慰之意的淡淡笑容。 “小兄弟,借用圣人王阳明的一句话: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无论你想到了什么,往后又会经历什么,都请听愚兄一言,黑暗只会让恐惧黑暗之人恐惧,若是内心坦荡充满光明,就算置身黑暗又何妨,又何惧呢?无非不忘敬畏,勇者无惧而已。” 不忘敬畏,勇者无惧。 谨小慎微,无畏无惧。 我不禁微微一怔,好像真正开始懂了这两句话。 看着李山叶愣神了几秒,回过神来,再度向他郑重致谢后,便转身一言不发大踏步离开。虽然内心依然阴暗一片,但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令人完全只有恐惧,同时下坠的速度也开始减缓。 如果心向光明,又哪用在乎它被涂上的是什么颜色呢? 没有再浪费时间走回西门街搭班车或者面包车回去,离开了一段路,等到完全停止了下坠,内心也不再那么阴森恐怖,重新从外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后,便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掉头径直往家里赶去。 待提前白来两百米下车,步行回到家里,虽然离完全恢复正常还有些远,但也已经好转了许多,至少是能笑出来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来到了晚上八点多,由于等不及我,家人们也已经吃过了晚饭,老爸老妈在灶边看电视。老头子历来不喜欢看电视,确切说是不喜欢现代化的东西,便和爷爷同往常一样,一人一张竹椅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各自一句话也没说,只有“吧嗒吧嗒”的声音,烟嘴里的烟卷被咂得分外明亮,将两个老头子的脸也映红了些许。 老头子已经多年没有再抽烟,而爷爷年轻时常年在外面闯荡,烟瘾虽然大,但也从来没有裹旱烟的习惯,因为嫌这东西太费事,所以一直都抽的卷烟,不过在这大半年的互相带动下,早就已经操起烟斗了,除了少时候各在一边以外,吃饭喝酒抽烟历来都是同步的,每每酒足饭饱后,便一起叼着烟斗“吧嗒吧嗒”吞云吐雾。 第三百四十一章 黑屋凶猫 “师父,爷爷,我回来了。”和嗅到我气味出门迎接的大黄狗欢欢一起进门,看了看两张椅子上的两个老头后,我笑着说。 “嗯~”老头子轻轻嗯了一声聊作回应,看也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而靠里的爷爷更是过分,完全就跟没听到没看到我回来似的,自顾“吧嗒、吧嗒”的抽着他的烟。大半年下来,也不知是跟老头子朝夕相处久了,开始被感染上寡言冷淡的性子,还是看我这个大孙子看多了,早已没了以前那份亲切劲,又或者是两者都有,总之爷爷完全无视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知道这两个愈发怪癖的老头子,不喜欢在晚饭后抽烟时被打扰,礼貌性打过招呼后,便向探出个脑袋来的老爸,和起身走出来的老妈笑了笑,而后走进屋子。 暖天用来充当饭桌的大铁炉上给我留着饭菜,和老爸老妈说笑着舀了盆凉水洗过脸,接过老妈递过来的盛满饭的碗,便在炉子边坐下开始吃饭。由于一整天还没有进食,加上我觉得今晚可能要消耗不少体力,得多吃一些才行,所以吃相有些难看,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惹得老妈一阵怪,连连叮嘱我慢点,不要急。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洗净,陪老爸老妈他们看了一小会抗日剧后,我重新来到院子里对老头子说:“师父,我今晚打算去山上过夜,你看行不行?” 一听到要去山上过夜,爷爷才总算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从竹椅上直起身子看向我。 山上,指的自然是那间已经空了有些天,也不知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的草屋。 同时听到这话的老头子,也微微昂起了头看着我,过了几秒钟后,身体重新软下来在竹椅上坐实,点头说:“去吧,到山上去也好。”从他的眼中,我难得的看到了一丝意外,和一些我有点看不大懂,也没有明显意识到的色彩。 当然也是后来,我才真正弄懂老头子这句简短的话的准确涵义。 听我忽然决定要去山上过夜,老爸老妈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意外,但也还算尚在情理之中,没有多说什么,问清楚我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去山上后,老妈便帮我收拾东西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笔墨纸砚,和照明的灯而已,祖师爷铜像对我已经没多少作用,再说我这时候也压根没有用的想法,所以用不着再带。没多时,便将笔墨纸砚,都装进了那个已经许久没有派上用场的背包里,然后背着包,一手提灌满了油的那盏老油灯,一手打着电筒出了家门。大黄狗欢欢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于是蹦蹦跳跳的跟着出了门,想和我一起去山上草屋,被我喝止往回撵了好几次后,才不得已放弃,耷拉着脑袋三步一回头的悻悻回了家里。 正如李山叶临别时所说,黑暗只会让恐惧黑暗的人感到恐惧,我不想做这种人,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战胜黑暗,不再对其有任何恐惧。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些中二,但大体上,也就是这么个意思没错。 距离我下山回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此时再重新来到山湾里,感受已经和过去的大半年完全不同,由于已经完全进入草枯叶黄的季节,所以山湾里在阴气弥漫中生长,在秋老虎灼烤中干枯腐朽的植被景象,看起来和周围的世界已经没有太明显的区别,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常人基本上已经不大可能看出这里和其它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而那间曾经在三伏天也跟冰窖一样,甚至比冰窖还更加阴寒刺骨的草屋,由于两月没有再沾过人气,加上又被下山前那晚上的大风掀坏了些许,也已经完全呈现出了破败的迹象,雨布处处裂开了口子,退去了大部分颜色,一条一条的在已经初具寒意的夜风中嗦嗦作响,暴露在外的木料和顶上茅草也已经腐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接近地面的地方,还要好几处已经长出了木耳,好在几棵在阳气滋养下,重新生长出来的翠绿藤蔓爬早了屋顶上,或多或少将这份腐朽冲散了些许,但与此同时,也更加证明这里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来过人了。 而曾经百鬼围屋蠢蠢欲动的诡异热闹景象,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在璀璨星空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清冷寂寥。 打着电筒越过水渠爬上土坎,来到草屋外面的小片平地,完全枯死的干草中,又重新长出了一层有些稀松参差不齐,刚好没过了脚面的青草,电筒光顺着黑漆漆的门洞往里打去,铺在地上的木胶板缝隙里,也长出了青草,甚至有几棵已经有半人高。 将一棵长在门口外,齐腰高的狗尾巴草踩倒,正要走进去,便忽然发现,曾经我睡的那张小床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电筒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幽幽的光。 仔细一看,这幽光刚好有两点,并且还是动的,显然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一声有些刺耳瘆人的喵叫,便骤然从我原来睡的那张床上响了起来,在黑夜中显得分外凄厉,紧接着只见床上那只幽光烁烁的眼睛一闪,一团黑影便从床铺上暴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向我扑了过来。 我没有预先做草屋里竟然会存在动物,而且还如此凶狠,上来就要攻击人的心理准备,仓促之中,只得下意识举起手电筒握紧,发力往扑来的黑影砸去。 嘭的一声,伴随着一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更加凄厉刺耳了许多,也充满仇恨的瘆人猫叫,我只觉电筒前端,和握紧电筒的手撞击在了这只凶狠的毛身上,那毛发并非一般的家猫那样柔软,而是显得非常坚硬,就如同一根根略微锋利的尖刺一样,手打在猫身上的位置瞬间传来了一阵沉甸甸的刺痛,与此同时,这只猫也被我打得弹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在了后面腐朽的木板上。 虽然还未来得及看清,但光是右手传来的刺痛,和刚才撞击时颇为不小的对撞力,就已经足够使我做出判断。 这只猫个头定然不小,绝非一般家养的猫那样简单。 根本还来不及有下一步反应,落到地上的大猫,便又是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速度极快的从地上重新弹起,再次朝我扑了过来。 这一下,我终于算是看清楚了,竟然是一只个头足足有寻常成年家猫四五个大小,浑身如墨一把漆黑,大张着嘴,露出森森獠牙,显得极为凶狠的大猫! 发现这家伙,竟是有着和一般成年土狗那样大的巨型身体,我不禁吓了一大跳,浑身汗毛都瞬间立了起来! 而就是在这极为短暂的迟疑瞬间,黑色大猫也已经离我非常近了,仅剩下一米不到的距离,根本就再要不了一瞬间,便会扑到我的身上将我冲倒。这时候若是再正面举起手防御,只会将整只手喂到它大张着的嘴里面去,落个皮开肉绽被它撕咬的下场,慌乱之中,只好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胳膊,从侧边往它的右半边脑袋反甩了出去。 轰的一声,握紧电筒的拳头刚砸到大猫身上,整条胳膊几处关节便骤然传来了一阵闷痛,就像是反甩在一面坚硬的墙上脱臼了一样,同时手中的电筒也瞬间熄灭了。 “哇嗷~”的一声有些刺痛耳膜,更加显得凶狠凄厉的尖叫霎时撕破夜空响起,被我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甩,狗一样大小的巨猫,顿时也被抽打得往右手边弹了出去。猛地转过身正对大猫飞出去的方向摆出防御姿势,这才感觉到胳膊肘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撕裂疼痛,显然已经被这凶猫抓破皮了。 “操!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东西,趁大爷不在鸠占鹊巢不说,还敢反过来攻击我!你找死!”在剧痛的刺激下,我也顾不上此时面对的是一只凶猫,根本不大可能听得懂人话了,想也没想就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 回应我的,是一声更加充满狠厉,甚至还隐含着怨毒意味的嚎叫,使得我头皮瞬间就麻了起来,暴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在这来路不明的凶物,似乎也被我那一声气势雄浑的大骂震慑到了,只是发出充满危险味道的嚎叫,却没有再次扑上来。 “哪里来的阴损东西!念在你长这么大不容易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趁大爷现在还没发火,乖乖滚远点不要再骚扰我!否则不管你是不是真有九条命,今夜都定叫你横尸当场!还不速速退去!”发现这样大吼有效,我顿时心里一喜,想也没想就憋足了中气,再次厉喝道。 “喵呜~~~”回应我的自然还是猫叫声,不过这一次却显然已经被我的气势压住了,不再那么怨毒毕现,而是多出了一丝警惕不安的意味。 与此同时,虽然还看不到,但我却分明感觉到,地上趴着的凶猫身体下压了一下绷紧,做出了随时弹起朝我脸上扑来的架势。 发现这家伙已经绷紧了身体随时欲发难,我顿时也不好再刺激它了,暗暗深吸一口气后,微微低下头,尽量睁大了本来就不算大的眼睛,争取眼若铜铃,“王霸之气”毕现的凝视着这凶物。 “怎么回事?这凶狠的家伙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并什么时候将草屋占为巢穴的?我可从没见过有人能养出这么大的家猫,而我们这一代森林虽然不少,但应该也没有能让这么大的野猫生存的大森林,换句话说,即便是从大森林跑出来的野猫,也不应该会大到这种程度,所以这邪乎的东西是从哪跑来的?”凝神对峙片刻,发现这凶猫此时更多是在紧绷身体防备我出手,一时半会不像会是主动攻击的样子,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分析这凶物的来路。 我想起一种叫“猞猁”的猫科动物,那东西是真真正正的野兽,长得就和猫很像,关键是也完全能长这么大个,甚至还能更大许多,看起来就跟豹子差不多。但据我所知,猞猁这东西是喜寒动物,历来分布在寒冷的高山地带,我们这南方山区应该也还没有过野生猞猁出没的记录,重点是这东西都是棕色或者褐色的,杂着深色斑点,毛色看起来和豹子很相像,还从没听过有毛发纯黑的猞猁,所以眼前这凶物从毛色来看,是猞猁的可能性很小。 那,这来者不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随着手电筒刚才砸那两下坏掉,我已经不可能再将这凶物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再有掏手机或者点煤油灯之类的举动,也非常不合时宜,因为这极有可能会刺激到,这明显不喜欢强光的凶物,重新向我发起攻击。所以在想到能对付这东西的办法前,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对峙,绝对不能贸然有太大动作。 毕竟猞猁这种野兽,据说有的真发起狠来,是能和老虎斗几下的凶狠存在,要是看走了眼,这家伙并非什么猫,真的是野生猞猁这东西的话,就我这点身板,即便拼尽全力,能弄得过它的几率也非常渺茫。一般大一点的家猫撒泼耍起狠来,都能将人挠得皮开肉绽,更别说这么大个家伙了。 好在随着渐渐适应了光线,眼睛也不再像电筒刚刚熄灭时那样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虽然仍旧还是无法看清,但好歹是能看得见了。 只见距离我两米多,三米不到的新旧交杂的草地上,这恐怕该有四五十斤,浑身漆黑如墨,没有任何一丝杂色的凶猫,两只前爪微微前屈下压着半趴在草地上,昂着差不多和我同样大小的脑袋,充满警惕威胁的凝视着我,两只眼睛在星辉的照耀下,反射着幽绿的微光,凶狠毕现,还带着一丝颇为人性化的怨毒,以及仿佛在审视我的意味,大有一旦看出我能耐,或者找到我破绽的话,就会暴起将我撕成碎片的架势…… 第三百四十二章 生死一遭 从外形来看,这东西应该就是猫,不会错,退一步说就算不是猫,十有八九也应该会是猞猁这种野兽,只是可能发生了某种变异,毛发变得漆黑如墨而已,不大可能会是别的动物。 但……即便如此,事情也已经相当棘手了。 看着这凶物两只眼睛里释放出来的,仿佛在审视我的凶光,我顿时开始感到左右为难,进退不是。一时间哪还敢再有别的动作,只能继续维持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触即发的对峙。 “他妈的,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才两个月没来,草屋就已经被这样一个凶物霸占了?关键是这段时间以来,也从没听过有谁在附近看见大猫的消息啊,这地方离村落这么近,如果早就已经来到这里的话,附近就肯定会有出没的痕迹,就算完全昼伏夜出,也免不了多少会被人发现。除非这凶物完全不吃不喝,在某个深夜来到草屋里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短时间内束手无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边进行对峙,一边继续分析这凶猫的来头。 同时心里也不可避免的,生起一股生生的无奈。 原本是打算回来这里静坐、酝酿,准备一举跨过正式成为画灵人的最后一步,结果万万没想到,刚刚来到地方,连门都还没进去,就要面临动武的凶险境地。 关键是动武的对象还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发起狠来会更加凶险残暴,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的,长得就跟狗一样大的凶猫。 灵图固然好使,一旦有图在手,对付这凶物的办法自然很多,但我已经大半年没有画过灵图了,手中没有任何存货,来之前也没有任何准备,所以尽管脑子里已经有了很多办法,此时也只能干瞪眼。 因为所有的办法,都需要有灵图在手为前提。 而当着这“猫视眈眈”的凶物的面摆开摊子画图,无疑是一件极其不现实,极其不具备操作性的事。先别说光线的问题,就算我能做到盲画,恐怕才刚刚拉开家什,甚至东西都还没从背包里取出来,这凶物就已经扑上来准备将我撕成碎片了。 至于直接动武,以我这点身手,徒手将面前的凶猫打死或者制服,也基本上等于是在痴人说梦。 “要不,动作小一点,打个电话向家里求救?” 我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虽然来的时候表现得很坚决,打定主意不跨过这一步就不回家,转眼却向家里求助,这行为怎么都显得有些没骨气,而且说我被一只猫吓住不敢动弹,也怎么听都有些奇葩。但面前这凶物不是人,一旦打破目前的局势定然非常凶险,弄不好就会丢掉小命。和小命比起来,面子骨气这点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 于是斟酌了一会后,手开始缓慢的向放手机的裤兜摸去,充满小心翼翼,尽最大可能将动作幅度收到最小。 然而黑夜虽然能蒙蔽人的眼睛,但对于绝大多动物来说,白天和夜晚却没有多少区别,尤其猫科动物更是如此,所以尽管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将动作收小放慢,却依然还是一点都没能逃过面前这拥有夜视能力的凶物的眼睛,手才刚刚往裤兜摸了不到三四共分,充满警惕警告意味的低吼声,便从凶猫的喉咙里传了出来,两只眼睛里的幽光,也轻轻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 发现这招完全行不通,依然会刺激到面前这凶物,我赶忙停止了动作,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完蛋了,难不成真要一直纹丝不动的对峙下去,直到天亮太阳升起来,这明显不喜欢白天光线的凶物自己离开,或者等到有人从附近路过,亦或者老爸老妈他们不放心上山来,看到这里的情况为止? 可就算这些情况都完全可能发生,也要能撑到天亮才能实现啊。 这家伙会甘愿和我和平对峙到天亮? 或者暗暗卯足劲,冷不丁转身就跑,先离开这要命的地方再说? 毫无疑问,这两者都是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如果非要选一个相信的话,我宁愿相信这凶物会与我和平待到天亮自己离开,也绝不相信自己能跑得过猫科动物。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还霸占了这个原本属于我的地方?”左思右想,依然毫无对策后,只好将面部表情放松了些许,看着面前的凶物问。 徒手搏斗,我是绝对没有可能斗得过这凶物的,而向家里求助也不现实,任何一丁点动作都极具将这东西刺激暴起攻击的风险,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先让它放松下来,相信我对它没有威胁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虽然这凶物不大可能会听得懂人话,但在情感表达流露这方面,高级动物之间还是有一些共通之处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动物会被人类驯服,不仅能服从指令,甚至很多还能和人类做朋友,一起玩游戏。 所以我相信如果我“诚意”足够的话,面前这凶物一定能感觉得到。 “喵呜~”话音刚落,半趴在地上随时蓄势待发的凶猫,便发出了一声充满警告和不安意味的低吼声。 虽然令人心惊胆战,但这个时候,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如果不想办法让这凶物放松下来,平静对峙的局面注定不会持续太久,所谓和平共存到天亮,不过是在天方夜谭而已。 于是轻轻笑笑,等它重新安静下来,且没有即将暴起的迹象后,我又说道:“我知道你其实能听懂我的话,做为一只猫,却能长到这么大,而且还喜欢人住的屋子和睡过的床,将这里当成自己的窝,却没有在附近引起任何风吹草动,要说一点不通人性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肯定能听得懂我的话。” “说实话,我并无伤害你的心,如果提前知道你在这里的话,也不会这么贸贸然的走进来惊到你。但无论怎么说,这始终还是我的地方不是吗?我来我自己的地方何错之有?所以就算惊到了你,那也应该是你自己的责任,因为我是这里的主人,而你是客人,哪有客人偷偷摸摸进别人家不让主人知道,还反过来责怪主人回来时惊到自己的道理?你说对不对?我知道你的鼻子很灵,我曾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刚才你趴的那地方就是我的床,上面留有不少我的气味,所以你只要稍加分辨一下,就会知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没错。” 或许是真的多少听懂了我的话,对我将它说成“客人”,而且还是偷偷摸摸闯进来的小偷感到不满,又或许纯粹只是不想听我嘚啵嘚的不断发出声音,话音刚落,凶猫便一连低吼了几声以示警告。 “怎么?难不成你其实早就已经知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没错,只是你单纯只是想耍赖,想鸠占鹊巢,不想承认我主人的身份,也不想承认自己客人的身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后,我无视它的警告问。 “嗷呜~嗷呜~呜呜~”果不其然,见我还是不肯闭嘴,凶猫警告的叫声顿时提高了几分,脖子一圈的毛好像也开始立了起来,喉咙里开始发出低沉却又有些炸耳的呼噜声。 虽然这已经是相当危险的征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就算情况再不妙,我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如果不让这来得诡异的凶物消停下来,大打出手是迟早的事,无非早一点晚一点的关系而已。 既然平静注定会打破,与其等它将我审视够,对我的能耐有了足够的判断暴起,还不如由我自己来打破。 “怎么?细声细语和你说,你还反倒不耐烦了?你如果真不想听我好言相劝,认为自己够本事将我撕成碎片的话,尽管放马过来试一试就是。但是在试之前,请你首先明确一点,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你不过只是一个外来者,不愿意伤你,并不代表伤不了你。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能长到这么大不容易,能修出现在的灵性更是不容易,所以看你生长不易,也没有在附近作乱害人的份上,我愿意放你一马,给你一条生路,但你千万不要把我这个主人的客气当成福气,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至于你伤到我的,只要你肯消停下来,我就当你是无心之过,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反正也就是点轻伤,不足挂齿。”随着自言自语一般这么多话说下来,逐渐想到了一些可能性,我心里的胆气顿时也逐渐增长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开始变得随意起来,说到手上的伤,也懒得理会这凶物什么反应了,抬起仍旧火辣辣一片,正在流血的手臂看了看,同时也是向它展示它刚才的“杰作”。 丝毫没有意外,见我动作越来越大,凶猫自喉咙里发出来的吼声顿时更加低沉粗重了,已经不安暴躁到了极点,同时也开始站了起来,两只眼睛幽光大放地看着我。 甚至就着模糊的夜色,我好像还看到它的鼻子轻轻嗅了嗅,然后张开嘴露出阴森可怖的獠牙舔了舔舌头,露出嗜血的表情。 “嗯,闻到了血腥味?这东西难不成还真的想把我当成今天的晚餐?”看它已经开始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我不由轻轻一怔。 但事已至此,无论这凶物露出什么样的反应,我都只能按照自己的节奏进行下去了,也相信自己不会判断错,于是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它一眼后,干脆一屁股压着一棵齐膝高的野草坐了下去。 “若是真想吃我的话,那就尽管放马过来,看你吃不吃得下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向我冲过来后,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完,便表情有些中二,有些装逼的大咧咧闭上了眼睛。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因为事情完全没有按照我所判断的那个方向走,下一瞬间,已经完全站了起来,两眼凶光大放的凶猫,身体便微微下压了一下,然后像幽灵一样弹起,掀着略微有些腥臭的风,径直往我扑了过来。 等我感觉到不对劲,赶忙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胸口便传来了一阵剧痛,是暴起攻击的凶猫撞在了我的胸口上,同时四只爪子牢牢抓住了我的衣服,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整个人被扑倒在了地上。 仓促之中,我也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想该如何应对了,只是本能的横举起两只胳膊护住了最重要的要害——咽喉部位。 别的任何部位,都还勉强能抗这凶物的尖牙利爪几下,唯独咽喉这个地方,只需要来一下,甚至以这凶物的灵敏程度和体型,都用不上多大的力,只要轻轻来一下,我就得去阎王爷那报道,神仙难救了。 果不其然,这凶狠怨毒的东西,也根本没有任何怜悯的意思,不攻击则已,一旦开始攻击,就完全是奔着最能省力,也最能一击毙命的要害而来,因为我此时就是它的猎物和食物,大自然的猎手从来不会做过多耗费能量的事,两只手臂刚刚护住咽喉,便猛地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钻心疼痛。那完全是奔着我咽喉而来的血腥一口,扎扎实实的咬在了我的两条手臂上,锋利的獠牙深深嵌进肌肉中。 巨大的痛苦,使得我根本完全隐忍不住,张开嘴一声惨叫了出来。 “狗东西!你…………还真的想咬死我啊!草拟吗!给老子死来!” 极度的恐慌中,也不知道是在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剧烈的痛楚刺激下迸发出了极大的潜能,还是有如神助,被历代祖师在天之灵赐予了力量,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整个人也瞬间癫狂了起来,忍着剧痛将两只手臂从凶猫尖牙钳制中挣脱出来后,没有再行躲避,反而主动将双手伸进了那张恶臭熏天的,准备又往我咽喉咬来的血盆大口内,抓到一条锋利的东西后,想也没想,就怒吼着双手抓紧一掰。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你死,我活 随着我这一掰,只听得“咔嚓”一声,伏在我身上的凶猫,顿时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四只锋利的爪子也瞬间放开了我,往一边窜开。与此同时,那生生被我掰下来的东西,尖端也刺破了我右掌骨下面的皮,嵌进肌肉里,传来一阵剧痛。 是这凶物左下方的獠牙,被同样发了狠的我,从牙根处整个掰断。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来啊!继续来咬死我啊!看特么今天究竟谁弄死谁!来啊!你来啊!有种的就不要跑!”此时我肾上腺素已经完全激发,对痛苦的忍耐力也加强了许多,一把将三分之一都刺进了我手掌肌肉的尖牙扯下来往旁边一丢,就爬起来瞪着充血的眼睛怒吼连连。 “喵~!嗷呜~”话音未落,同样又痛又恨,甚至听起来比我还要更严重一些的凄厉叫声,便从后面传了过来,猛地转过身,只见被我掰断了一颗獠牙的凶猫,正趴在两三米外的草地上,凶光大盛地看着我,嘴边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它自己的,还是从我的伤口里流出来的,又或者两者都有。 “畜牲东西!你别躲啊!继续来咬我,来咬死我啊!”看着这先前真险些咬断我喉咙的凶物,本就在诸多刺激下已经失去了理智的我,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想也没想就大吼一声,主动朝它扑了过去! “妖孽东西!一再给你活命的机会不要,那现在就来试试看到底谁怕谁吧,弄不死我就弄死你!” 而见我不退反进,整个人如同失心疯一样,完全不要命似的朝自己扑来,这恐怕该有四十来斤的巨大凶物,顿时绷紧身体微微下压,发出一声警告威胁意味浓厚的叫声,两只眼睛幽光大放地凝视着我,如同暗夜里的两簇鬼火,又如同地狱里的两只灯笼。 然而这时候,我已经完全发起了狂,所以又哪里还会吃这凶物的威胁,看它不再攻击我,而是警告我不要靠近,顿时更加助涨了我的气焰,跳起来就对准它趴着的位置踩了下去,想要一脚把这该死的东西踩死! 但是在速度这方面,猫科动物一直是动物界最顶尖的存在,人就更加不可能会是对手,尽管此时我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勇气,而面前这一团黑的家伙,也由于被我掰断了一颗獠牙,正剧痛难当,又被我完全不要命的气势震住,爆发起来也依然是幽冥闪电般的存在。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我精准的踏在了凶猫刚才趴着的位置,踩在了它脑袋原来在的地方,但在这瞬间的功夫里,它也已经从我的脚下逃出,一下子窜退了出去三四米,再退就是土坡上了。 面对我此时的气势,这先前险些瞬间要走我小命的凶物竟然怂了! “喵呜~~”从我这当头一踩下逃出,凶猫顿时又朝我发出了一声叫吼。 这一次,除了浓浓的警告之外,还明显多出了一股恐惧不安的意味。 “现在想认输已经晚了,一个动辄就想伤人性命,半点不通人性的畜牲,我如果因为你现在一时想求饶就放过你,那我就对不起刚才差点被你一口咬死的我,更会对不起这附近的这么多人!”看着那闪烁着幽光,鬼火一样的眼睛里,此时或多或少显露出来的恐惧求饶意味,我不禁轻轻的怔了一下,然后心一沉,冷喝一声便继续朝它扑了过去。 这诡异不明的凶物不仅残暴凶狠,还懂得示弱求饶蛊惑人心,如果真上了它的当一时心软,等它从自己最锋利的武器被我掰断一颗的剧痛中缓过劲来,而我此时注定不会长久持续的气势也散下去的话,该遭殃的就是我了。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这凶物一定会半点不带犹豫的当场撕碎我。 我绝对不能把自己搞进那样的境地,所以即便不杀它,此时也要趁着这股气势,彻底扑灭它任何反扑的可能! 而见我只是迟疑了极短的一瞬间,便再度朝自己扑来,已经退到了土坡下的凶猫,顿时发出一声恐惧远大于警告的叫声,然后趁我扑到之前,攸地往土坡蹿了上去,瞬间遁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真的逃跑了?”发现这家伙竟然是真的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完全不像刚才那样残暴凶狠,只想着逃窜,我不禁游戏愣住。 我原以为被我逼到角落,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退的时候,这凶物也会同样发狠,干脆和我拼个你死我活的,结果没想到却是这样。 以这凶物的敏捷程度和凶狠程度,怎么看都不大应该会被我这不要命的气势吓成这样。 “不管这东西究竟怎么回事,就这样放走它都很不妥当,不然要是等它从断牙中缓过劲来,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其他地方报复人就非常不妙了。”虽然这凶物的四颗獠牙被我掰断了一颗,但仅是如此,还完全不足以使其丧失撕咬的能力,只是会造成一些影响,复原过来依然还能对人或者家养的东西造成极大威胁,于是稍作犹豫了一下后,我便手脚并用地准备翻到土坡上去。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来得诡异的凶物就这样离开,怎么也要追上去看看,实在追不上,恐怕就只能通知家里,组织人把这东西找出来了。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刚手脚并用的攀到底下有些陡峭的土坡上,还没直起身子,一股危险的气息,便伴随着一股腥风,势如闪电般的从土坡上朝我陡然扑了过来! “不好!”我没料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变故发生,顿时心里一沉,脸色骤变。 仓促之中,也来不及有别的反应了,只能竖起双手并拢,挡在了最脆弱的脸部和咽喉部位前。 刚刚做好防御动作,那也不知是去而复返,还是心机深沉,故意跑到山坡上埋伏起来,勾引我追上去好利用地形对付我的凶猫,便轰的一声撞在了我身上,同时,四只锋利的爪子紧紧抓住了我的衣服,将我撞翻仰头摔下了土坡。 随着咚的一声,猝不及防之下,我顿时被这冷不丁暴起出手的凶物,按着滚到坡地,摔在了草屋搭建时一并掏出来的散水沟里,后脑勺也刚好摔在了水沟的边坎上,一阵晕眩感骤然袭来。幸好摔下来的位置只有两米不到,水沟里外和平地上长满了野草,土壤松软,摔下来的位置也刚好没有石头,否则光是摔这一下,就能要去我半条命了。 当然和摔下土坡比起来,此时牢牢黏在我身上,张着血盆大口的凶猫,才是真正致命的存在,在我还没摔到地上的时候,剩下的三颗獠牙,就已经咬在了我拼力挡着脸和咽喉的双手上,一落地就晃着脑袋,疯狂左右甩动了起来,同时也将我咬得更紧了,既是意图将我甩晕失去反抗力,也是要将我两只手臂拉开,露出最脆弱的脸和咽喉! 只要将我手拉开,凭借着敏捷程度上的绝对优势松口,趁我还来不及重新格挡的一瞬间,精准无误的一口咬在我喉咙上,这条小命今晚也就会彻底交待在这里了。 不光如此,这残暴凶狠的凶物在彻底杀死我后,还会喝我的血吃我的肉,锋利的血口和尖爪,会将我的尸体弄的面目全非残破不堪。等到家人发现的时候,心肝肚肺都已经被掏了出来吃掉,变得支离破碎,老妈都认不出来…… “畜牲!既然一再给你机会都不知道珍惜,那你就给爷去死吧!”我自然不想死,更不想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于是在这前所未有的危机逼迫刺激下,更加巨大的潜能顿时激发了出来,怒吼的同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地一个打滚翻过身,将牢牢抓住我疯狂撕扯的凶猫反压在了身下,忍着剧痛将被它咬住的手臂横过来,往它嘴里塞了进去,借此将它整个脑袋牢牢定在了地上。 “我……去……你……妈……既……然,不怕……死……那就……看……看……究……竟……是……谁……才……是……真……的……不怕死……看看……今晚……究竟是……谁最后……最后……活……下……来……吧……畜牲………………!”或许我骨子里,真的也是一个彻底发起狠来,就完全不要命的性子,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被逼出来而已,见这凶物狠,我顿时也要比它更狠,怎么都不能输下去,完全把左手当成了棍子,横塞在了这凶物的嘴里,死死把它按在了地上。 而被我如此反制住,这凶物顿时也就反过来,变成了挣扎的那个,狗一般大小的身躯疯狂扭动的同时,四只锋利的爪子也在我身上乱抓乱刨了起来,试图从我的压制下挣脱。 但这个时候,只要我和这凶物之间没有一个咽气,我就是不可能会松手的,这家伙挣扎得越凶,我就压得越狠,根本完全不去理会身上被它挠出的火辣辣的伤口。就这样拼尽全力,将这凶物死死压在身下,一点点找到了更省力的姿势,慢慢侧过下身,利用胯骨将它两只后抓压进了土壤里面,两只手也恰到好处的横举着挡住了它的两只前爪,任它如何挥舞,都无法真正挠到我的脸,也无法对我的手造成有效的杀伤。随着左手越压越深,也渐渐来到了上下颚最底处,避过了牙槽所在的位置。 饶是同样拼劲了全力挣扎,但在我此前从没有的力量和凶狠爆发下,这凶物却也一时间根本看不到挣脱的希望,反而因为挣扎得太厉害的原因,周边松软的土壤也渐渐被压出了一个坑,将它半个身躯都嵌在了里面,受到了更全方位的钳制,除了右手狠狠横塞在它最里面以外,竟是再也无法对我造成伤害了,只能屈辱不甘的怒吼连连,但也已经没了什么作用。 僵持好一阵依然无果后,这凶物也终于不得不因为体力消耗过大,更心知这样无法脱困的原因而暂时消停了下来,进入为下一轮爆发养精蓄锐的阶段。 而与此同时,我的体力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同样巨大的消耗,但相比起来,我却没有放松休息的资格。因为但凡只要有一点放松,就会迎来猛烈的疯狂反扑。 饶是迸发出了极大的勇气和潜能,一旦被这凶物找到空子脱困,我也根本没有能将它重新制服的信心。 随着理智的逐渐恢复,也意识到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始终不是个办法,于是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将这凶物压得更严实后,便转动脑子,开始想能彻底将其解决的法子。 正巧不巧,刚开始想彻底解决这凶物的办法,右手胳膊肘,便好像碰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稍微偏过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比胳膊稍微大一些,一米多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旁边草丛里的木棍子,从面上看起来应该还挺结实,没有朽化。 再略微靠过去,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几下,发现分量果然挺足,心里顿时一喜。 只要能找到根真正的棍子,塞进这凶物的嘴里腾出手来,还不有的是办法解决你? 而与此同时,被牢牢压在土坑里的凶猫,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低吼一声喷出一大口腥气逼人的热气后,再度开始挣扎了起来,两眼凶光大放,血盆大口张张合合,想要完全合上将我塞在嘴里的手咬断脱困,奈何我已经将手臂抵到了上下颚最底处,根本不可能合得上嘴,也无法对我造成有效伤害。 “孽畜!既然一次次给了你机会不知道珍惜,跑都跑了还要回头埋伏想杀我,那你就死在这里吧,因为赢的是我。”面无表情地冷斥一声后,便稍微抬起上半身,将上半身的所有力道都汇聚在了左手上,将这凶物脑袋死死按住,同时用最快的速度腾出右手,拉过了那根有些沉甸甸的棍子。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入魔 “孽畜!既然一次次给你机会都不知道珍惜,跑都跑了还想回头阴死我,那你就死在这里吧,因为赢的是我!”面无表情地冷斥一声后,我便稍微抬起上半身,将上半身的所有力道都汇聚在了左手上,将这凶物脑袋死死按住,同时用最快的速度腾出右手,拉过了那根有些沉甸甸的棍子。 见我突然拉过一个东西,嗅到浓烈的危险气息的凶猫,顿时“嗷呜”一声发出不安的嚎叫,本能的在身下疯狂挣扎了起来,但我对此早已有所准备,所以此时也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将它死死压住,一下子就将那根小腿粗细的棍子,塞进了它无法合上的嘴里面,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抽回左手,两只手各按一头死命往下压。 随着这一发力,整条木棍顿时有些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而凶猫的脑袋,也在松软的土壤里陷得更深了,发出痛彻心扉,又恨又怕的哀嚎。 直到将它这一轮挣扎爆发的力气消耗得七七八八,不得已开始松软下来,重新进入下一轮的蓄力,我才稍微放松了些许,然后将一条膝盖慢慢移开,在棍子左手边那一段压实后取回左手,将左手从背上根本没来得及取下的背包背带圈里绕出,接着又慢慢换成右手,最终将背包完全取下,一只手拉开拉链一只手摸索了起来。 虽然取下来的过程有些麻烦,但如果刚才不是有背包垫着的话,我摔下来这一下也不会这么轻松。 凭着记忆,没多时便从背包的内袋里,取出了一个十公分长,入手微凉,在暗夜中反射着微微的冰冷金属光芒的东西。 是一把卡簧刀。 我这几年一直都有在背包里放把小刀的小习惯,有时候不背包的话,也会干脆就带在身上,虽然这个小习惯一直都没起到什么作用,最接近实用的两次机会,一次是袁金柱绑架张晓微那次,准备近他的身了冷不丁给他大腿也来一下,另一次则是在芸姐那个老同学家人以怨报德,准备仗着人多,在派出所外面准备揍我的时候用来自卫,但这一次,终归是真正派上用场了。 感谢这个小习惯,感谢老妈没有帮我收拾过背包,或者收拾的时候也没发现这把小刀收走,不然今晚恐怕就真的骑“虎”难下了。 随着“啪”一声细响,七公分长的刀刃顿时弹了出来,虽然听起来有些短,但这个时候也完全足够用了。 而见我掏出了刀子,被压得动弹不得的凶猫,也终于是真正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嚎叫着极为猛烈的挣扎了起来,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为这凶物的临死反扑做足了防备,也险些压不住它的两只后腿了。 “晚了,我说过今晚会是你死,我活,所以你还是乖乖去死吧。” 面无表情地将这今晚屡次险些要走我小命的凶物压实后,没有半点犹豫,将拿着刀的右手从棍子上松开,毫不留情地对准这凶物的咽喉部位扎了下去。 虽然不是什么好刀,只是十几二十块就能买到的地摊货,但好在几乎没怎么用过,所以刀尖依然尖锐锋利,一下子就破开了毛发坚硬如刺的凶猫咽喉处的皮,整个捅了进去。 喉咙管被刺穿,今夜几次想咬断我喉咙,最终却被我开了喉的凶猫身体顿时猛地一僵,然后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尽管这时候一万个不想被它挣脱,以免局面脱控,奈何我的体力消耗也实在过大,还流了不少的血,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刚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凶物压住,握着卡簧刀转了两圈,就被它爆发的死亡挣扎甩到了一边。就在我面色一变,认为这已经受了致命创伤的凶物同样不会放过我,死也会反扑拉我一起同归于尽的时候,没想却还是低估了野兽的求生本能,一挣开我就哀嚎着打了个滚翻起,往我上草屋的那边窜了出去,哪怕一瞬间也没有多留,更没有从身后的土坡这边跑。 我自然不想放“虎”归山。已经将这残暴的凶物弄成了重伤,真被它逃了出去又侥幸活下来,再修养好缓过来的话,我以后就再也别想安生了,所以尽管已经筋疲力尽,胸中那口拼得一死也要这凶物陪葬的玩命劲也开始散下来,不想再动弹,也还是深吸一口气爬了起来,往它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实际上根本就用不着去追,因为刚拖着开始沉重的腿,翻到这一边的土坡上,就看到本来以为已经逃出去一段距离的凶猫,趴在一处草丛中,呜呜咽咽的哀嚎着,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见我握着小刀追上来绕到跟前,满是恐惧色彩,显得有些黯然的两只眼睛里,顿时亮起怨毒的幽光,哀嚎的声音也加重了些许,带着警告加仇恨的意味。 “跑啊,你倒是再跑啊!”我没想到这凶物受伤竟然会这么重,只能翻上土坡就再也没力气逃,见它都这时候了还用这种眼神看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咒骂着便飞起一脚踹了过去。结果却明显有些低估了自己此时的体力,明明是抬腿都觉得有些费力的一脚,却将四十来斤的凶猫从草丛里带了起来,死猫一样滚了两圈后,竟是重新落回了草屋下面。 再重新下了土坡,回到草地上时,将这边排水沟里的野草压扁的凶猫,已经从沟里爬了出来,但是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跑了,只能趴在新老交加的草地上,屈辱不甘怨毒仇恨地看着我,嘴里发着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但又充满了威胁意味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夜色太暗看不见,但也不难猜测到,这凶物致命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此时已经将它趴着的草地染红了。 “别怪我狠心,一开始我就根本没想着要杀你,给了你好几次机会,是你不知道珍惜一直想咬死我,所以就怨不得我了。”饶是今晚几次险些死在这凶物的尖牙利爪下,但当真看到它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了,却又老毛病复发,关键时刻忽然有些心软惋惜起来了。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也知道这几年网上流行把爱心严重泛滥,逢人就喜欢劝说,甚至质问为什么不原谅的人叫成“圣母婊”,但容易心软这个毛病是与生俱来的,又哪里是简简单单就能改正过来的问题,再说我也没怎么想着要去改正,始终觉得“圣母”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别像网上那些神经病一样去影响别人就行。 于是看着面前奄奄一息,已经没了什么反抗之力的凶猫,握着带血的刀,怎么都有些下不了手,彻底终结它的性命,尽管差点死在这凶物尖牙利爪下的险境才刚刚过去。 “你说你到底是图什么呢?明明告诉你我不是好惹的人,一再劝你离开给你机会,甚至你真想把这里当成你的窝我都认了,只要别闹事,别影响我就行,为什么就偏偏不听劝,非要咬死我呢?是因为饿了想吃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多简单,只要你再忍上几个小时,最多一晚上,好好待在我旁边不要生事,等我的事情忙完,你想要吃什么我都会找来给你,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不好?” “当然得除去我和其他任何人的肉,所以你这又是何必呢?弄得我现在想不杀你都不行,因为你这家伙实在太残暴太不通人情了,我也怕放你一条生路,真让你活过来了以后却恩将仇报啊,所以我必须要杀你。” 也不知是在说给这凶物听,还是劝自己狠下心的说着说着,浑身也渐渐没力气了,心想这东西反正已经没了反扑之力,索性一屁股在它面前半米瘫坐了下来。 “你说,如果我就此饶你一命,还想办法把你救活过来的话,你会不会懂得感恩,知道自己错误所在,不对恩将仇报,也不会把其他的人当成报复目标呢?” 毕竟怎么也算得上是个灵物,虽然生性残暴,但是能长到这么大的猫,说一点灵性也没有,也没有存活了不少年头的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虽然已经有了取死之道,但真要下手彻底杀死一只,不知活了多少年头,又修出了多少灵性的灵物,也始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下不了这个杀手。 而在我瘫坐在草地上,对着奄奄一息的凶猫喋喋不休喃喃自语的同时,在我完全看不到的大山林上方,树木稀少了许多的山顶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出现了我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 这个人穿一身麻布做的白色居士服,和一双青灰色的粗布鞋,身材匀称,发型精干,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饱满,身体也保养得很好,皮肤是极为健康的古铜色,貌相斯文,虽然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也依然英俊不凡,岁月留下的痕迹,并没有使他的英俊有所减分,反而更加多出了一股,只有到了这个年纪,也拥有不凡的经历,才能锤炼出来的一种宁静沉稳。 一种宁静沉稳中,带着几分随意随性,甚至桀骜不驯的宁静沉稳。 这个人,正是我白天已经在老吴的办公室见过,并且给我带来了巨大帮助,使我看清自己内心,战胜那丝对于诸多黑暗的恐惧,决心回家跨过最后一步的李山叶。 知道这个人对我很关心,但没想到,竟然会关心到暗中跟着我回家,而且大半夜跑到了山顶上来的程度。 而在我对着奄奄一息的凶猫,喋喋不休的同时,他似乎也清晰的知道我今晚经历了什么,此时又正在经历着什么,并且对我的表现感到有些失望,所以脸上也挂着一丝淡淡的、显得有些奇怪的失望表情…… 当然李山叶的存在,我是完全一丁点也没有发现,也不可能会发现的,此时面对着奄奄一息的凶猫,陷入了杀与不杀的犹豫中,既担心放虎归山,又一时半会也下不了手,甚至越来越下不了手。 或许我自己都意识不到,此时的我究竟有多婆婆妈妈犹豫不断,更意识不到此时的犹豫,代表着某两种力量的互相角逐。如果是被袁金柱那烂人,看到此时烂泥一样完全扶不上墙的我,恐怕早就忍不住一脚将我踹翻骂起来了。 当然无论再婆婆妈妈的事情,也终归还是会有个终结,做出选择的时候,不可能会一直婆婆妈妈下去。就算真的无法做出抉择,也总会在某一个瞬间,因为某一个忽然出现的变化因素,促使人最终做出选择——就在我内心天平,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药可救的,开始往放过这险些要了我的命的凶物一马这边倾斜时,使我做出最终决定的因素终于发生了。 就在我陷入婆婆妈妈的思绪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根本没怎么去注意,面前这个奄奄一息,在我眼里根本不再具备任何反抗之力的凶物时,它却忽然在某个瞬间猛地从血泊中弹起,凄厉的尖叫着朝我脸上扑了过来,两只原本已经暗淡了许多的眼睛凶光大放,怨毒一片! 此时我已经完全收起了防备之意,所以当变故骤然发生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觉面前忽然黑影一闪,疑惑地刚刚抬起头来,那临死反扑的凶猫,就已经扑到了我的身上,将我按倒的同时,极为凄厉怨毒的惨叫一声,张开血盆大嘴,一口朝我的喉咙咬了过来! 完全的猝不及防之下,我根本没有这么快做出防御的能力,惊恐至极的表情刚刚浮现在脸上,根本还来不及蔓延开来,就只觉喉头位置猛地一痛,被凶猫剩下的三颗獠牙咬中了! 而山顶上,在我喉咙被凶猫咬住的一瞬间,李山叶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散去,转为淡淡的像是欲望得到满足,又像是如释重负,总之有些奇怪的淡淡笑容。 “小兄弟……哦,不对,好像也不应该再叫你小兄弟了……算了,还是继续叫你小兄弟吧。” “不入魔,又怎能做到无惧魔?所以小兄弟,你究竟在犹豫什么,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遇事犹豫不决,这不是找死么?”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一样 “不入魔,又怎能无惧魔?” “不想着无惧魔,又怎会入魔?” “所以小……兄弟,你若是不入魔,又怎么对得起为兄冒这么大风险的一番安排?” “所以还是放弃犹豫,好好享受为兄为你精心安排的“入魔盛宴”吧小兄弟,至于别的,你完全不用有任何担心,天塌下来,有为兄替你担着便是……”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凶猫的獠牙虽然被我掰断了一颗,但剩下的三颗依然锋利,被其锁住了最要命的咽喉部位,怎么看都已经没了活命的可能。 所以在喉咙被锋利的尖牙咬住,猛地传来剧痛的瞬间,我只觉两眼一黑,心里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念头: 我完了。 在死神忽然真正降临的瞬间,人往往是处于懵住的状态,没有余力去想到别的太多东西的,所以这瞬间,我只知道我完了,并没有冒起别的诸如不舍悔恨之类的念头。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其实我的死期还未至,至少今夜还未至,所以实际上无论面临的处境有多凶险绝望,都总是还会给我留下一线生机。就在我以为死神已经真正到来,整个人随着眼睛的闭上完全陷入黑暗,终于从懵住的状态中,生起一丝后悔的情绪准备迎接死神时,那最令人窒息的一刻却迟迟没有到来。 发现真实情况,和我所知道的死亡降临好像不大一样,心里顿时又猛地腾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想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本能地使出全身力气,将那种死亡的感觉往外一推,拼力想逃出黑暗的死亡深渊。 于是我便真的逃出了黑暗,将死亡推离了我的身体。 茫然而恐惧地望着头顶上的璀璨星河,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后,才终于从完全懵住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些许,连忙将压在胸口上的死沉死沉的感觉完全推开,爬起身两只手摸向喉咙。 除了感觉痛,和上手有些滑腻黏糊之外,喉咙并未被咬断咬穿,没有出现血流如注的情况。 “没死?怎么回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过去了好一会后,才终于完全意识到目前是怎样的处境,相信了自己是真的没有被凶猫刚才那要命的一口咬死,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庆幸和后怕情绪,连忙又用手支撑着身体往后挪了些许,彻底从并未完全退去的那份死沉中脱离出来。 说不好究竟是清醒还是不清醒的,盯着脚边那团一动不动,比黑夜都还要浓上几分的黑影看了一会后,才总算又是从眼前的情况中明白了几分。 原来这凶猫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在突然暴起将我扑倒,三颗獠牙锁住我喉咙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无法咬穿我的喉咙,从而使我极其侥幸的又躲过了本来该必死无疑,本来该不存在任何意外的一劫。 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活命的缘由,再回想着刚才经历的恐怖一幕,侥幸后怕的同时,心里也渐渐升起了一股阴森森的暴烈情绪。尤其当发现这凶物只是完全失去了力气,无法再动弹,其实还没咽气,两只暗淡了很多的眼睛,还在用那怨毒的眼神看着我时,这股暴烈更是渐渐转成了暴虐。 想将这丝毫不知错的凶物撕成碎片的阴沉暴虐。 “我都打算又放你一命,准备想办法把你救活过来了,结果你仍然还是死性不改,还在想着要咬死我?我的同情怜悯之心就这么一钱不值,一再对你心软,换来的却是你处心积虑的想杀我?嗯?” “如果是我先得罪了你,对你有任何歹心,使得你为了活命拼死反抗也就算了,可实际情况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而是你占了我的地方,一再好言相劝也不肯走,还反过来想尽办法的弄死我。所以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 “畜牲始终就是畜牲,眼里有的始终只还是弱肉强食,别的你这样的畜牲根本就感知不了,也体会不了。我一再心软留情,好言相劝都无法让你改变掉一丝一毫的本性,可想而知你究竟是什么样的畜牲了,我如此对你都还是这个样子,如果遇上的是别的人,你岂不是更加残暴不通人性?所以像你这样的畜牲,要说在我之前没有害过人,我是半点都不会信的。” “所以……既然作恶多端不思悔改,那你就去死吧。” “就算是死,我都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 有的东西如果早已经注定好,那就无论是福是祸,终究也还是躲不过去,更何遑是刚刚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的我。于是说着说着,心里也就冒出了一个本来似乎不大应该出现,却又顺理成章出现的想法。 再于是,拼着一口由恨意转化而来的狠劲,摸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就近找了一些“刺儿菜”捣碎成浆糊,忍着痛敷到被凶猫撕咬出来的,仍旧在流血的几处伤口上,勉强先把血止住后,便阴沉着脸在奄奄一息的凶猫脑袋前坐了下来,拉过背包将里面的笔墨纸砚一一取了出来。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战胜恐惧战胜黑暗,既然你这妖猫一身黑,又来得诡异,又不思悔改,一再给你机会都不知道珍惜,那就从彻底战胜你先开始吧……” 与此同时,山顶上的李山叶,也仿佛能听得到我的话,看得到我的人似的,在我阴沉着脸对着来路诡异的凶猫坐下来时,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我这一坐,就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将脑子里此时不应该再有的念头都清理出去,只剩下一副由诸多玄妙符案组成的图,每一道都变得非常清晰,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张我再熟悉不过,非常基础,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灵图的“引魂图”。 虽然由于答应了将军魂的原因,自从去了张晓微家回来,开始为画出第一张真真正正的灵图做准备时,我一直酝酿的都是画“收阴图”,但引魂图是很基础的图,很早以前我就已经烂熟于心,加上又已经有了酝酿这种情绪的经验,所以即便临时换成了别的图,所需要的时间也已经缩短了很多很多。 我以前画灵图用的方式叫“引”,画起来非常的麻烦,需要这样那样的材料做引,关键是画出来也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只有在附灵的时候,那些玄妙的符案才会变成相应的灵的样子。本质上和画符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将已经熟记于心,或者还无法熟记于心的那些图案,争取一笔不差的画出来。 而真正的灵图画法则叫“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像简单了许多,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搜罗各种各样的灵,拾笔就能画,但在难度上却超过了“引”的画法很多很多,对画图的人的要求也更加苛刻,不然也不会光是在画灵人的“气”这一点上,我就整整耗去了大半年时间。 “引”属于“令”的基础,后者也同样需要前者的手法,只是不用再付诸于纸上,讲究的是那种层层叠加,如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气势,而“引”的手法则是为了“令”,也就是最终落到纸上的每一笔每一划蓄势,属于两者互相独立,但又紧密相关丝丝紧扣,最终画出来的图也有画灵人自己发挥掌控,不再受那些玄妙符案的限制,便是同样一张图,不同的画灵人画出来也会大不相同,各有各的风格。 这样一来,“令”的画法对画灵人的要求自然也就大幅度增加了。不仅需要画灵人能准确记住相应的图的符案,同时对丹青水墨画的功底也要有不小的要求,而且还需要在画图时能一定程度上做到一心二用,既要熟练运用“引”的画法蓄势,又要能在宣纸上掌控大局。 关键是以自身画灵之气,和手中的纸笔向鬼神发号施令,一旦动笔起势,整个蓄势的过程就不能再出错,更不能再中断了,必须要像潮汐一样源源不断,层层叠加直到潮汐退去,直至归于平静,否则就只能面临失败。 更关键是这个“势”一旦喷发了出来,就会像是一辆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画灵人便是那个驾驶汽车的人,如果在不断加速的过程中遭遇了突发状况,或者出了错突然停下来的话,对画灵人的影响也不会小,运气不好便是一个“车毁人亡”的下场。这也是我明明已经很想画图,却偏偏一直克制着,没有做足准备,宁愿把自己手打肿,也不愿意屈从于内心想画图的欲望的很大一部分因素。 这些老头子虽然从来都没有和我说清楚过,但通过他当初画“天官赐福图”展现出来的诸多细节,和大半年下来的静坐思考,用不着他再去说,我自己就已经能认识到这些问题。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以“令”的方式,将面前这个奄奄一息,但始终都没有断气的凶猫画进“引魂图”中。 以“令”的方式画图,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不再受“引”的限制,可以灵活自由发挥,也不用再针对灵去花心思改动原来的图,因为这部分属于纸上会画出来的内容,在画灵人可以自由发挥的范围里,完全可以自行决定,要如何将相应的灵独有的信心加到画中,甚至直接用几行字写出来都可以。 总之一句话,用“令”的方式画出来的图是活的,真正名副其实的“灵图”。 而我现在要画的凶猫,也同样还是活的。 李山叶的话说得很对,黑暗只会让恐惧黑暗的人感到恐惧,既然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心里那扇门或许就是画灵术邪恶之门,那稍微打开一点一探究竟,在我看来,也远比始终惶恐不安,视其如同洪水猛兽要来得好很多。 既然这扇门,已经被我不小心意识到存在,并敞开了细微的一条缝,再也无法合上,更无法完全忽视其存在,那与其让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自行全部打开,将我拖进无底的深渊,还不如我自己试着推开一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就像面对一颗无法转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的炸弹,主动想办法拆除,怎么想也会比干等着炸弹爆炸像话。 虽然不敢自认为是多善良的老好人,但我很确定,我不会想去学那些纯粹的邪术去害人,因为我不够聪明,也没有那样的胆子,关键是我在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牵绊的人,我并不认为这些邪术的吸引力,能大到让我放弃这些东西的程度。 其实仔细一想,开山祖师座下的吴越,和老头子的第一个弟子谢一凡,之所以会放弃良知入魔,除了天资聪颖,善于挖掘思考,对未知的东西充满好奇,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因为他们在红尘中谈不上有什么牵绊,以及早年经历多少都有些曲折所导致。 再仔细一想,不光他们,那些内心原本充满阳光,最终却变成恶魔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在历经伤痛,或者长期遭受不公正待遇的类似遭遇中变化的呢? 而我和他们不一样,虽然成长经历也应该算得上坎坷,但一路走来,我所面对的世界一直都不是冰冷无情的,所以我有许许多多的牵绊,从来都没有过能谈得上厌世的心理,而且我也没那么高的悟性,见微知著在我这里基本不存在,所以那些东西对于我的吸引力,注定会减弱许多。 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关键是,这个关口只要过去了,我相信以后就不会再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感觉到害怕了。 所以,若是心向光明,又何惧置身黑暗? 没再有之前恨不得将面前这差点咬断我喉咙的凶物,碎尸万段的暴虐情绪,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后,便捡起了刚才稳稳当当落在一边没有倾倒的煤油灯,摸出火点上,将面前方寸之地照亮,摆好久违的笔墨纸砚后,便拿起了墨锭。 第三百四十六章 逆徒 当然我并不知道的是,我的一切行为,虽然看起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但实际上,却都是受到了别人影响,甚至是控制所导致的结果。 而我处于完全受别人引导,迫切想看到的结果中,却对这一切都浑然无知…… “你说他和我不一样,那么我现在就想好好看一看,究竟是和我有什么不一样。”不知不觉的,山顶上已经刮起了有些微凉的风,而在这阵风的吹拂下,李山叶脸上的淡淡笑容,也逐渐显露出了几分冷意,一动不动地看着山下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曾经,你让我打开了这扇门,然后视我为逆徒,毫不留情的想杀死我。现在,这个你口口声声说和我不一样的人,也同样打开了这扇门,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一视同仁,把这个你觉得和我不一样的人也杀了呢?” “小师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还有老头子,你也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否则弟子,真的会很失望的……” 说完,便扭头从大山的另一面下了山。 和老头子当初正月十五元宵节画“天官赐福图”时,那种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不同,自从我就着老煤油灯的微光,在面前草地上摆好笔墨,铺开画纸,将砚滴里在家准备好的清水注入砚台,拿起墨锭开始研墨的时候,周围什么也没发生,一切依旧平静如常,只有地上奄奄一息的凶猫,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在靠近,发出了两声微弱的、带着浓浓不甘和恐惧的哀鸣,但由于体力实在不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当然,这两声已经完全没了仇恨怨毒,有的只是恐惧和哀求的微鸣,并没有能让我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倒不是此时的我有多铁石心肠,而是我实际上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自从开始研墨后,我便进入了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绝对专注状态,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再有感知,任何外界因素,都无法影响到此时的我。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之所以能进入那样的状态,并非我自身的专注力有多高,而是心智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山顶上的李山叶的影响所导致。而莫名其妙出现在草屋,又莫名其妙想杀死我的凶猫,实际上也是由他放出来并加以控制的。 总之在当时的我看来,一再给了这个凶物机会它都不知道珍惜,屡次放冷枪差点阴死我,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取死之道。反正心里也很想重新经历一下引生灵的过程,确认一下画灵邪术,究竟是不是从引生魂开始,既然这凶物屡教不改杀戮成性,又已经奄奄一息救不回来,用它来做实验就再合适不过。 没有所谓成败的想法,因为画灵人在画图的时候,需要有绝对的信心,而当初苦苦追寻的那口“气”,说穿了其实也就是一种绝对自信,无惧鬼神,相信自己能对其发号施令的精气神,所以自然也就不存在成败的想法,像以前那样为了增加引灵成功率绞尽脑汁,加这样加那样的情况也不会再发生,只在研墨时加进我的三滴血就完成了,没有再将凶猫的血也加一些进去。 我相信自己在近在咫尺的情况下,能够将这凶物的灵引出来,所以自然不需要加那些能够证明是它的东西。 研完墨,接下来便是将面前这凶物,以“引魂图”的手法画进图中的过程,于是稍微停歇下来,盯着奄奄一息,满眼都是恐惧和绝望的它仔细端详了大概有五分钟,在脑海里“引魂图”的符案也变得愈加明亮,每一笔每一划都清晰可见,隐隐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沿着引魂图的顺序流动,丝毫没有错误后,便一下子提起了搁在笔架上的笔,在反射着微光的墨汁中舔了一下开始画图。 起手便是这么多年再熟悉不过的“引魂图”第一笔,到毫尖落到纸上,真正画出第一笔时,描绘的也正是凶猫的眼睛。 画物先画形,画人先画相。这句话里的“物”,指的是一切不具备生命力的死物,或者不具备自主行动能力的静物,画这种图,先要将其大体形状描绘出来,再往轮廓里添加细节,使其“活”过来。而后半句的“人”也并非单指人,而是指一切具备行动能力的动物,画这种图,就需要先画其“相”,也就是其“神”,现将其神态画出来了,再向外拓展,逐渐将其形状画出来。 我本来一直都对刚接触画灵时,老头子就告诉过我的这句话有些疑惑不解,画灵画灵,指的不就是拥有“灵”的活物么?如果画的是山水花卉这些东西,“灵”又从何说起?直到后来对画灵术有了一些了解,在学校里也掌握了一些绘画知识,知道“万物皆有灵”并非只是一句空话后,才对这句话开始有了一些理解,但也依然谈不上明白。 就算在老头子向我证实,当初将这里变成一处大凶之地的,正是真正的画灵术的时候,我也更多只是感叹,原来真正的画灵术竟然如此神奇,而无法理解其中奥秘,完全想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直到经过大半年的静坐,找到,或者说培养出画灵人的那口“气”,距离成为真正的画灵人仅有半步之遥时,才终于弄明白,原来哪怕山山水水,甚至一草一木,都具备自己的灵,而且也能为画灵人所用。 眼睛是通往心灵的窗户,所以我要画面前这只凶猫的“相”,自然就先要从它的眼睛画起,先将它的“神”摄入画中,再将它的灵引出来。 而在我鼻尖落到纸上,勾勒出凶猫左眼瞳仁的瞬间,这凶物也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似的,发出了一声微弱,但极为惨绝人寰的叫声,原本已经无法再动弹分毫的身体,也轻微而又显得剧烈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由于伤势过重,体力严重不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所以未能做到,轻轻动了一下便再无任何挣扎之力,只能用绝望黯然的眼神看着我。 然而这时候,完全进入了画图情绪中,精神高度集中的我,是感受不到我和它之外的其他存在,也看不到它眼中的绝望和哀求,准确说是意识不到它眼神所代表的意味的了。所以等待它的,只能是被我画到引魂图中的下场。 先是左眼,然后是右眼,再然后是鼻,再然后是嘴,脸,耳朵,绒毛和两侧尖刺一样的黑色胡须,接着又是它硕大的身体,长长的尾巴,和锋利的爪子…………整个过程我都完全忽略了时间的存在,和我及正在被我一点点画进图中的凶猫之外的任何事物,完全沉浸在第一次画真正的灵图,那种如浪潮一般连绵不断,只要风起势起,将第一笔落在纸上,接下来的每一笔都不用再刻意为之,也不用再担心出错,就像预先设置好了一道程序,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程序设定进行,不用再花太多心思去纠错,一笔更比一笔自然连贯的前所未有的快感中,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浑然无知。 就连老头子不知何时走出了家门,又不知何时上了山,来到山湾里,来到我身后之前凶猫将我扑倒下来的土坡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都完全没有发现…… 待一浪高过一浪的浪潮经历过了高峰,又开始回落,开始归于平静,人也终于开始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恢复意识和对周围的感知力时,引魂图已经完全进入了尾声,而今晚屡次险些杀死我的凶猫,也已经完整的被我画进了画里。 饶是早就已经奄奄一息,如完全燃尽的拉住一般随时都要彻底熄灭,但或许是由于我一旦开始把它画进画里,它的命就不再由它说了算的原因,所以尽管如此,也始终都还是没有断掉最后那口气,整个过程都用那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由于此时已经开始从那种状态中脱离,恢复了意识,所以当脑海中的引魂图,和面前画纸上的图最后一笔同时落下,稍微抬了抬眼睛,瞥向凶猫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它那双黯然至极的眼睛里的无助和绝望。 于是不禁微微一怔。 再一看图,只见画里的凶猫也是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姿势,同样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和趴在草地上,趴在血泊中的凶猫一样看着我。 眼前仿佛出现了两只猫,一只在地上,一只在画里。 “这……怎么回事?”看着一真一假两只凶猫如出一辙的眼神,我不由又是一愣。 毫无疑问,趴血泊中的凶猫,绝不是现在才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否则被我画进画里的那只,就不会是同样的眼神。 可关键是,如果这凶物,全程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为什么我连它眼里的无助都画出来了,却都没有发现? 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自己再了解不过,所以这凶物,如果一开始就是这种眼神的话,我不可能半点都察觉不到,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受影响。 然而事实却是,我看到了它的绝望眼神,还将之画进了画中,但是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我终于开始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然而却已经晚了。还没能来得及去想这是为什么,便见趴在草地上的那只凶猫,身体忽然剧烈颤抖了几下,然后两只眼睛里本就已经很暗淡的色彩,快速开始消失。 与此同时,用引魂图的手法画出来的那只猫,原本有些发散,也难免多少有些模糊的墨迹瞬间凝练干涸,变得干净整洁起来,画中的猫也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力,活过来了一般,在轻轻摇曳着的油灯照耀下,每一道墨迹都反射着微微晶莹透亮的光,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随着一股风卷起,将油灯的光压了下去,吹拂得摇摆不定,一股微弱的生命力,开始从亮起了晶莹光芒的引魂图中蔓延开来。 我成功迈出了最后一步,用“令”的画法,画出了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灵图,成为了真正的画灵人,但是却没有什么喜悦之情,根本就来不及去喜悦,相反还感觉到了一丝恐慌。 就有些像是一个人想做某件事情,不择手段不顾首尾的去做,结果当真正实现,做到一开始想做的事情后,却忽然发现接下来不知该怎么做一样。 我将这只今夜险些咬死我的凶猫,以“令”的画法画进了一张引魂图里,但是却没想过一旦成功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而且我也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引生灵和平常的死灵,以及没有肉身存在的灵,听起来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上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后者无论怎么说,都只是灵体的存在,没有肉身的牵绊,引过来之后还能自行离去,但前者就不一样了,因为还是活生生的存在,将其灵魂从身体里引出来,说白了就是强行剥离出来,和艳傀当年抽走我的三魂没有什么区别,怎么看都是极为邪恶的行为。 凶猫虽然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还吊着,但只要还有气吊着,就仍然还是活物,和死了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我将还活着的它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就等于是用这样的方式杀了它。 关键是我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虽然一年前,我实际上就已经有过,将梁虏的灵魂移出身体,暂时转移到狗身上的经验,但那时的我,根本就没有去仔细想过这样做意味着什么,而且能顺利完成这个过程,绝大部分也是“移灵返魂图”的功能在发挥作用,我只是照本宣科的将这张图画了出来,又用到了梁虏的身上,整个过程实际上和我没什么关系。 而现在,我画的却是“引魂图”,没有“移灵返魂图”的作用。如果无法让它的灵魂回到身体里,死不死的都不是问题了,问题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过后它的灵魂会不会直接消散。 虽然这凶物三番两次害我,死不足惜,但也不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不应该被我用如此邪恶的方式杀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清理门户 “现在怎么办?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对自己之前的状态也愈发充满了疑惑。 说起来,再也没有谁更能比我体会到,灵魂被强行抽走的滋味了,因为我自己就是这种邪恶手段的受害者,所以我内心深处,本该是对这种邪术充满厌恶的。 而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我对这些害人东西的态度也正是如此。 但是就在刚才,我却对一只本来就已经濒临死亡的动物做了同样的事情。 而且还是在,它全程用绝望无助的眼神看着我的情况下。 我看到了它眼神中的意味,并且原封不动如出一辙的画进了画中,但是全程无动于衷。 这绝不是正常情况下,我所熟知的那个我。这凶物屡次险些置我于死地不假,我当时恨不得能将这东西碎尸万段也不假,但不要忘了,即使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让这凶物失去了挣扎反扑之力后,我便很快就心软了下来,怎么也有些无法下手夺走它的性,若非心软,被这凶物咬中喉咙,只差一点点就横尸当场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那才是正常情况下的我。所以,生性优柔寡断的我,真的能在险些被这凶物一口咬断喉咙后,就恼羞成怒成这个样子,一不做二不休放弃了所有底线,做出了我本来该深恶痛绝的事情? 看着愈发活灵活现,光芒大放,跃然欲出的“凶猫图”,我不禁皱紧了眉头,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又有些慌张。 但就像前面已经说过的,画完整幅画,从那越想越觉得诡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看到这凶猫双瞳里的无助绝望瞬间,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了。所以尽管此时心里感到了恐慌,也只能呆滞木讷的看着凶猫的灵魂,一点点被抽出了身体,又一点点附着到了“引魂图”的凶猫上,在清冷到甚至阴森的微光闪烁,及四周的呜咽风声中,一点点“活”了过来。 当终于从这诡异的画面中,再度回过几分神来时,四周的风声已经渐渐停歇了下来,画中的冷光和组成一只黑猫的墨迹,也已经淡化了许多,仿佛即将消失一样。但仿佛即将消失,并不等于就会消失,事实上虽然还没经过验证,但我心里也已经肯定的知道,画中的这只猫,不会像以前画的“御图”那样随着效用过后而消失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的话。 而相比起画中的那只猫,更显眼的却是,平铺着的画纸上空,二三十公分的高度,又出现了一只猫。这只猫和旁边草地上已经死去的那只,确切说是和凶猫的尸体同样大小,一模一样,看起来就完全像是前者的复制品,毛发根根直立,栩栩如生,就连神态也没有任何区别。 重点是这只猫还是活的,一出现就轻轻抬起了头,漂浮在底下的画上空,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我,双瞳满是绝望无助,和一抹淡淡的,但是却显得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便是凶猫被我抽取出来的灵魂。 感受到它凝视着我的双瞳释放出来的意味瞬间,我不禁又是一愣,身体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瞬间,面前仿佛出现了三只一模一样的猫,皆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要想个办法补救一下。”表情呆滞地看着三只凶猫,不知过去了多久后,我猛地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想也没想,就连忙一把抓起了平铺在膝前的“凶猫图”合上。 说是想找办法补救,但这瞬间,实际上更像是做贼心虚,想把罪行掩盖起来。 “不能让老头子知道这事,不能让他知道,我或许已经打开了通往画灵邪道的魔盒,不然他肯定会很伤心,还会生气。”抓起面前的图,手忙脚乱地卷起来,将漂浮在画上凝视着我的凶猫也收进了画中卷起来的瞬间,心里就像有一道堤坝决口了一般,再也没有想办法补救的想法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不被老头子知道这事。 如果这真的就是通往画灵魔道的路,艳傀的由来也正是如此的话,那我现在的行为,就等同于已经堕入了魔道,这样的后果我根本不敢去想。 “不对,如果这真的就是画灵邪术的话,那我瞒着不敢告诉老头子,又和历史上那些最终被发现,叛出师门彻底堕入魔道的弟子有什么区别?”慌里慌张将画卷起,又对折起来的瞬间,我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将这张不能被老头子发现的图烧掉,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画纸都快伸到仍在燃烧的油灯里了,才又猛然意识到,这样做也完全不对。 已经有无数次的事实证明,纸是不可能包得住火的,既然做了一件事,就早晚都会有一天被发现,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而真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事情也往往已经无可再挽回了。我不想像那些做错了事情的人一样,在错误中越陷越深,直到最后自己都挽救不了自己,所以隐瞒不是可取的办法,以我这点城府心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老头子发现。 “但……如果主动向老头子坦白错误的话,他会不会原谅我呢?”毫无疑问,搁以前如果犯了错的话,我会认为无论是多大的错,只要态度够好,老头子都会原谅我,但自从上了山,老头子开始告诉我那些未曾听过的往事,也向我声明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绝对不该做,一旦做了就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后,我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信心了。 是主动交代错误,让老头子教给我补救的办法,还是瞒着他,一把火将这张烫手的图烧掉,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是一道极难的选择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如此艰难的境地……无论作何选择,看起来都只是早一点上断头台,和晚一点上断头台的区别。 因为我做了一件无法被画灵派历代祖师容忍,也无法被老头子容忍的错事…… 学道即为叛离师门,堕入魔道,前代画灵人这时候就需要壮士断腕,清理门户,宁愿画灵派就此断掉传承,被历史的长河彻底淹没,也要守住正统画灵唯一的,也是唯一的一座桥头,不能被画灵恶道染指。这还仅仅只是弟子研习道术,完全还不能称作是入魔的情况下,掌门人就需要当机立断做的事,而我现在做的事,却远远不是学道这么简单,而是打开了通往画灵恶道的门,就算老头子再喜欢我,再舍不得,画灵派第三十五代掌门人的使命和职责,也由不得他根据自己的内心做选择。 “画灵传承不易,每一代人为此需要付出的很多,既要穷尽精力将门派技艺延续下去,又要在意外出现,脱离正轨时,具备壮士断腕放弃一切的魄力。这种勇气或许想来不是很难,但如果真到了需要这么做的时候,却恐怕会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就比如为师刚才告诉你的吴越,曾经就是开山祖师座下十一个弟子中,最深得他喜爱的一个,天资聪颖,早年也还算为人正直,但谁也没想到,后来竟会走到开山祖师,需要清理门户,亲手了结他性命的地步。” “所以日后在寻找传人的时候,小子你务必要谨慎,在完全看清其本性前,万万不可操之过急,不可轻易将画灵之术尽数相授,否则万一后人真的行差踏错,到了必须要做决断的时候,你会像开山祖师一样,像曾经的为师一样备受煎熬……” 一瞬间,老头子在告诉我画灵派往事的时候,曾经语重心长的,和我说过的一旦后世传人行差踏错,掌门人需要如何抉择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耳边回响了起来。无一例外的,全都指向即使我主动坦白,老头子也不可能原谅我这一冰冷残酷的事实。 “所以,我究竟该怎么做?是敢于承认错误,认打认罚,认杀……还是像那些曾经走到这一步处境的人,像那个叫谢一凡的人一样选择隐瞒,直到终有一天被发现?” “或者还是为了活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老头子还没发现,先叛出师门跑了再说?”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顾不上去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神颠鬼迷的做出这种事,把自己搞进进退维谷的境地了,有的只是满心的惊慌惶恐,一边不想走那些叛出师门,堕入画灵魔道的人的老路,一边又觉得,除了这条路或许能获得一线生机,至少是暂时得以苟延残喘之外,别的都是死路。 难道,除了叛出师门,真的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不对,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走那些人的老路,不能走那个叫谢一凡的人的老路,不能让老头子一把年纪,都时隔这么多年了,还要为同样的事情伤心,更不能因为自己,抛下那么多人不管。”直到忽然想起,我并非一个人,而是有一大家子在关心我,尤其马上就要开始准备和张晓微的婚事,才忽然意识到,我绝对不能那么做。 因为如果选择叛出师门,伤心的就不只是老头子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不叛离,那就选择隐瞒? 毫无疑问,这也是极其不现实的事情。因为就我这点城府,只怕一天都瞒不了,面对老头子的瞬间,就会完全被他看出来,无所遁形。 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主动认错,乞求原谅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紧紧咬着嘴唇,盯着在油灯照耀下,显得比也还黑,仿佛将光线都吞噬进去的凶猫尸体看了一会后,索性心一横,便定下了主意。 我和画灵派历史上叛逃的那些人都不同,和谢一凡也不同,做为悟性偏低,还是画灵派历史上唯一一个魂魄不齐,因为三魂被艳傀抽走,为保命才进入门下的弟子,我和那些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遭遇,对召唤生魂,或者确切说是抽取生魂这种邪恶行为的反感程度也不是那些人能比的,加上现在也算得上是无心之过,所以主动坦白的话,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种决定最怕的就是泄气,一旦气泄了,想要再提起来就几乎不可能了,于是定下主意,发现并非一点生机都没有后,便拿着神颠鬼迷画出来的“凶猫图”,忍着两条手臂和肩膀胸口背上传来的伤口撕裂的痛楚,翻爬起来准备回家,找老头子把今晚的情况说清楚。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刚爬起来,就感觉到背后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以为又出现了什么狠东西想要我命,连忙转身,看到身后景象的瞬间,我只觉整个人懵了一下,然后脸色骤变! 只见后面山坡上,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之前被凶猫扑下来的位置,面无表情,浑身寒意的盯着我不知看了多久,而我却丝毫都没有发现…… “师,师父,你……来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来的?”一瞬间,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主动去告知事情经过,承认错误的勇气被彻底击穿,荡然无存,脸色唰的就惨白了下来,神情说不出的惊惧,语无伦次。 没有理会我,老头子依然面无表情、面如死灰的又盯着我看了好片刻后,才轻声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没,弟子没有做什么。”看着他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隐隐透露出来的绝望,我不由身体一抖,暗道一声不好,不用想,老头子肯定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甚至很可能画图的整个过程都被他看在眼里了,连忙试图解释道:“师、师父,你能不能,能不能听弟子,先解释一” “跪下!”话还没说完,老头子脸上的绝望,便转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森寒暴怒,脖颈上青筋暴露一声大喝! 我只觉一声晴天霹雳,脑子轰然一响,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倒。 第三百四十八章 尺毙 老头子这当头一喝,我只觉一声听天霹雳,整个人瞬间就软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倒。 “孽徒!为师左防右防,千叮咛万嘱咐,为的就是不让你这孽徒堕入魔道,既然你最终还是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受死吧!为师就当从未救过你,从未有过你这孽徒!” 话音未落,暴怒不已,一脸煞气的老头子就蹭的跳下了土坡,三两步行至我面前,厉喝着抬起腿,一脚踹在了我的胸口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整个人顿时往后一仰,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一脚将我踹翻,胸口闷通,眼冒金星气都踹不过来,老头子却半点要留情的意思都没有,负于身后的手一扬,一把黑漆漆的铁尺便出现在了手中,劈头盖脸就朝我抽了过来。 这把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做的戒尺,我自然是见过的,长期就供奉在开山祖师李长梦的画像前。即便是刚刚拜入门下,多少还有些顽劣,经常犯错惹老头子生气的头几年,他也从来没有对我动用过这把戒尺,现在不由分说便请了出来往我身上打,可见他此时内心已经愤怒到了什么程度。 “身为画灵门人,什么该碰,什么绝对不该碰,一碰就死,为师没有告诉过你吗?为什么要如此不争气!要把为师的警告当成耳旁风?!真以为就算触及雷池,为师也对你狠不下这心不成?” “孽徒!你知道为了使你成材,避免你行差踏错,为师付出了多少精力吗?你真是……要气死老子!既然不争气,就干脆让老子打死你,也好绝了后患吧!…………” 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撕心裂肺怒喝,老头子手中的铁尺,也如同狂风暴雨一般,不断割破空气,呜咽作响呼啸不停地抽打在了我的身上,一下更比一下重。一分钟不到,我就觉得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能幸免,没有一处不痛了,甚至觉得骨头都好像已经断了几处,疼得死去活来。 但尽管感觉自己随时要背过气去,活生生被老头子打死,我也没有半点要反抗,或者说逃走的意思,只是抱紧了头护住要害,任由老头子将这口气在我身上宣泄出来。 老头子历来都是寡言温和的性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动这么大的怒火,这样一来,也就更加证明了,通往画灵邪术的路,正是从召唤生魂开始。虽然我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但对梁虏用“移灵返魂图”那会,和现在根本无法同日而语,况且那时候我的本意也完全是为了想救他,根本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那时我还只能通过“引”的方式来画灵图,充其量也就用一些邪图召唤邪灵,性质上还和真正的画灵邪术相却甚远。然而现在用的方式却是“令”,会比以前那种方式更加霸道许多,一旦越过了这个雷池,开始往这方面去想,就会很容易掉进无尽深渊,再也很难出来了,真到了那样的境地,往后无论再做什么,都无法再称得上坦荡。 真正的画灵人,凭的就是胸中那一口气,凭的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熬炼出来的绝对相信自己,宁折不屈的精神,就像一千多年来的传承一样。如果自己都放弃了底线,和别人一样为了实现目的不分黑白,不择手段,也就等于脱离了正统,而那口气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 用最烂俗的一句话说就是,如果正义是用邪恶的方式实现的,这样的正义还能称之为正义么? 所以,无论老头子现在发多大的火,都是我理应承受的,毕竟我糊里糊涂的,确实犯下了师门不容许的大错。 随着老头子空前一怒,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鞭笞下,我终于开始明白了他从来不肯告诉我这些的道理,但是却好像已经晚了。 “孽徒!你可知痛?”就在这时,老头子狂风骤雨般的痛打,也终于有所缓解了下来,无情铁尺往我背上猛抽了一下后,收起铁尺大声喝问。也不知是看出我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生怕再打下去,真会将我活生生打死,还是想在把我毙于铁尺下之前,给我最后开口说话,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弟子……知痛。”忍着浑身骨头血肉,像是正在被一点点拆开似的剧痛,我全身颤抖着爬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重新跪好回答。 “既知痛,为何不躲,不呼痛?”老头子手执铁尺,怒目金刚又问。 毫无血色颤抖不安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吸了一口冷气,将痛苦压下些许后,我回答道:“因为弟子知错,理应受罚,所以不躲,不喊痛。” “何错之有?”老头子满脸煞气再问。 “弟子、弟子……不该自不量力,认为自己、认为自己能战胜恐惧,战胜诱惑……不该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以至于,以至于铸下大错。”我一个劲打着摆子,断断续续咬牙切齿回答。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吐字不清,并非此时心中有多恐惧不甘,而是短暂的压制过后,剧痛更加强势的,如同洪水一般再度卷来,浑身实在剧痛难当所导致。 虽然老头子半点也没有留情,明明看到我此时已经浑身是伤,还要下如此狠手,看起来就真的像是要把我活活打死一样,但实际上我非常清楚,老头子已经足够留情,至少是没有奔着把我往死里打而来了,不然三斤六两重的铁尺,刚才这么多下早已经足够将我打死。 “这是在承认错误?为何为师听着像是不以为耻反,反以为荣,沾沾自喜意欲讨功?”这般回答显然无法令老头子满意,甚至更加触动了他的怒火,只见他脸色一冷,再度煞气弥漫厉声喝道:“重说!将你所犯之错一一从实道来,若再有含糊其辞避重就轻之举,立马将你这逆徒毙于“镇魂尺”之下!” “是。弟子知错,现在重新说来……绝不敢再有任何避重就轻之嫌。”我不禁脸色一变,连忙忍着剧痛颤颤巍巍说,没想还没正式开口,便又被老头子一声暴喝打断了。 “好好说!给为师跪好,挺直了胸膛好好说!不然拼得这条老命陪葬,也要尺毙你这孽徒!” 九天惊雷般的怒吼,听得我身体不由抖了三抖,只觉护身元辰和剩下的七魄,都要被老头子当头一喝而震散了一样,连忙聚起心神,将浑身被剥皮拆骨一般的痛楚强行压下去后,提起一口气朗声说了起来。 “弟子不该自作聪明,行强召夺取生魂邪恶之举,此乃腐心蚀魂邪术,一旦接触,既是万丈深渊,画灵门人决不可犯,所以弟子知错,不呼痛,不躲闪,心甘情愿接受恩师,接受历代恩师责罚,绝不反抗,不挣扎,心中也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剧痛暗流涌动之下,并不长的一句话,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吼出来的。 “哪怕今夜,为师代三十四代祖师,行使师门职责使命,执“镇魂尺”将你毙于尺下,也绝不反抗,心中绝无怨言?”老头子一振手中铁尺,眼若铜铃凝视着我问。 铁尺挥动划破夜色间,隐有呜咽风声传来,如鬼在哭,狼在嚎。 我身体一正,深吸一口气,将即将压制不住的痛楚,再次压下去几分后,举起手双掌向内交叉平举至脑门处,额头及地向老头子跪拜了下去。 我自然不想死,一万个不想死,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决计不能开口求饶。 而见我沉默着跪拜了下去,老头子也不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两三秒钟后,眼神骤然一厉,举起手中的镇魂尺一抡,呼呼作响着径直朝我后脑勺砸了下来。 没有铁尺离我后脑勺只剩丝丝距离的时候,老头子忽然心软停下来收回,也没有千钧一发之际有第三个人出现,大声喝止让他停下来的事情发生,铁尺闪电般地命中在了我后脑勺上,没有半点停滞回收之势。 我只觉脑袋“咚”的一声巨响,继而一晕,眼前就彻底黑了下去,再也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从大山后面下了山,刚刚踩着冒出水面的石墩过了一条小河,来到一条通往山深处村寨的土路上的李山叶,也忽然遭受了重击一般的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冷哼,原本极为健康的脸色,也霎时间白了下来。 几秒钟后,一个身高相貌和我完全一模一样,一身黑的影子出现在山顶上,半空漂浮着,速度极快的往李山叶所在的山下位置掠了过去,两个眨眼便去到山下过了河,在距离他十米范围的土路上空悬停了下来,低着头,仿佛快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伴随着空气中忽然多了一股淡淡的异香,盘着发髻,身着罗裙,已经消失了大半年的艳傀,也从大山上面的另一个方向飘了回来,在距离李山叶稍微近一点的位置悬停住。 “情况如何?”看也没有看完全和我一模一样的“杀傀”一眼,李山叶径直看向艳傀问。 略微显得有些机械,但又极为勾人心魄的笑了笑后,艳傀用一种近乎僵化的呆滞语气回答道:“我,看不清,不敢距离太近,老家伙现在煞气很重。” “走,现在不宜和老家伙硬碰硬。”听到老家伙现在煞气很重,李山叶也不再有逗留之意,点点头后,便上了土路上一直都没有熄火的红色比亚迪唐。 而在李山叶上了副驾驶,颇有些急促狼狈地,指挥着副驾驶席上的冯老板发动车子离开的同时,我老爸老妈和爷爷,也打着电筒带着狗,急匆匆的出了门,往对面大山上赶去。 早在我出门不久,大抵也就是刚刚去到山上的时候,老妈就没来由的忽然感到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一直坐到临近十一点半,过了该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好转,反而心里越来越毛,好几次都想干脆跟着上山,确定我没事了好放心。奈何今天晚上,老头子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自从我出了门后,就将竹椅搬到了院子外面,一直看着潘家祖坟山的方向不说话,也不再和爷爷聊闲话,不好多问什么,才一直忍着。 不光老妈,其实老爸今晚的感觉也不大好,只是不想让她更加坐立难安,才没有表现出来,还反过来怪她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惹得人心里烦。然而随着夜越来越深,自己心里的感觉也越来越不好,就渐渐没法继续装啥事没有了,但是也不想我老妈变得更加焦心,于是索性懒得再理会,一言不发地看电视,任由她一会屋子里,一会院子里的来来回回走。 不仅他们,就连大黄狗欢欢,在我出门不久后也开始变得异常起来,屋里屋外的走来走去不安分不说,好几次还朝对门大山上龇牙咧嘴,眼露凶光。 直到过了凌晨一点的时候,老妈实在再也忍不住,准备找老头子问问我今晚会不会有事,能不能上山去看看,结果出了大门,却发现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时,老爸才开始跟着也坐不住起来。 正在就要不要上山去看看我争执不休时,已经睡觉的爷爷也忽然爬了起来,下楼说: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浑身是血躺在山上,后脑勺还破了一个洞,脑髓都露了出来,还说这个梦逼真得很,恐怕不是做梦那么简单,要不要赶紧上山去看一下,不要去晚了真出什么事。 老妈本来就已经够心慌咆燥,坐立难安了,这话一听,顿时更加急得不行了,甚至险些哭了出来,说什么都要马上去山上看一看,把我叫会家里来了。而这时老爸心里也不比老妈好到哪去,于是没二话,急匆匆的穿上鞋,招呼爷爷也穿好衣服鞋子后,便一起出了家门。 才刚刚来到马路上,比老爸老妈更急的大黄狗欢欢,便将他们远远抛到后面,一路狂叫着在马路上奔跑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原谅 欢欢已经是李家寨潘家院狗中一霸,它这一沿着马路狂叫,立时便得到了许多回应,沿途所过之处,寨子里的狗像浪潮卷过一样纷纷吠叫了起来,离开自家冲到马路上,跟在它身后浩浩荡荡地下了河坝,往对面大山上奔腾而去,如同狼群出动一样。 突如其来的浩浩荡荡声势,惊动的自然不光是狗,同时还有已经进入睡梦中的人。闻听寨子里的狗集体出动,吼叫着渐行渐远,去了对面大山上,稍微警醒一些的人都纷纷起床出了家门,看着狗群去的方向,有的心想寨子里是不是又进了贼,被狗发现撵着追到了山上,而警觉性和判断力更加高一些的人,则从狗群去的方向,很快联想到了什么。 意识到是大山林下面,更准确说是潘家祖坟山,原来埋潘光海媳妇的那地方又出了什么事的人当中,便有已经又老了一岁的潘家村长。从被狗群突然爆发的叫声中惊醒过来,他就知道不是寨子里又进了贼,因为再厉害的贼人也不可能跑那么快,况且整个过程也没有传来任何人声,关键是他还听出了,最先的叫声是由我家的大黄狗欢欢发出来,寨子里的狗是响应它的号召,跟着它一起跑去了山上,再加上狗群去的位置,很快便准确判断出了,极有可能是我今晚又去了山上,并且在那里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引起狗群这么大的轰动。 和老村长做出同样判断的,还有包括家在坝子里的村支书,和潘家院大寨顶头上的潘昌宏在内的不少人,正在思量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我家,是不是半夜出了什么事情,便听到急促而沉闷的脚步声,随着电筒光一起从李家寨上面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老村长家就在马路坎上,所以自然能第一时间听到响动,一看是从李家寨上面下来,顿时也就知道,用不着再打电话问了,一准是出什么急事了。急忙离开自家院子,还没下到马路上,便果然看到,正是我爸打着电筒,气喘吁吁沿路跑来,依稀看到我妈也打着电筒远远跟在后面。 眼看他就要冲过自家小路口,往下面河道里跑去,完全没有看到自己,老村长连忙开口将他叫住,大声问:“老大,你急匆匆的跑啥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家念念在山上,心里慌得很,怕是出事情了,要赶忙去看看。”我老爸听到有人叫,回头一看是老村长,将奔跑的速度降缓些许道。 老村长不由脸色微微一变,正想再问详细一些,然而我老爸却已经重新回过头跑远了,只得收住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没多时,我妈也微红着眼睛急匆匆的小跑了过来,见再后面一些是我爷爷,老村长顿时也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去拦我妈说话,任由她过去后,下到马路径直对着我爷爷迎了过去。 “李老大,到底怎么回事?一家人咋半夜三更急匆匆的往山上跑?我们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跟不上他们年轻的,所以你也不要急,先和我说说究竟什么情况了,我们再后面一起上山去,路上黑灯瞎火的,你这样后面跟着,别还没到地方,自己先摔出问题了。” 见老伙伴拦着自己问话,本来就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被老妈甩开了一段距离的爷爷,立时也就放缓脚步停了下来,喘息着缓匀气后,一声叹息道:“我也不晓得究竟怎么回事,就梦到我家小念浑身是血的倒在山上,脑壳后面还破了一个洞,今晚他上山以后,一家人就有些心慌咆燥,这次恐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凶多吉少了……” 说完,提了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就要接着往河坝里走。 浑身是血,脑勺有洞…… 听着这样的说辞,老村长不由一怔,整个人都有些定住了,待反应过来,我爷爷已经喘着粗气走出去了四五十米,见状又赶忙追上去把他拉住,让他等等自己,小跑回来从已经听到消息的老伴手里接过电筒手机后,和他一道下了马路往河坝里走去。 当我老爸满头汗的终于来到山湾里时,早已经来到这里的狗群已经叫得不行了,分散在草屋周围,显得有些恐惧,又显得非常愤怒吗,尤其正正从草屋传回来的,大黄狗欢欢更加粗壮的叫声,更是充满了悲愤的味道。 听着欢欢发出这样的叫声,我老爸心里顿时一沉,知道果然是出事了,顾不得喘口气,连忙加快步子,在水渠边狭窄陡峭的小路上,健步如飞地往山湾最里面跑去。 来到草屋下面,还没来得及爬上去,就先从空气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阴沉着脸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去,便先看到了一只漆黑如墨,像狗一样大,倒在血泊中的大猫,更走近一些后,才又看到了倒在草丛中的我。大黄狗欢欢正围着我焦急不安地转来转去,叫得非常伤心,三四条村里的猎狗,正围着大猫的尸体狂吠不止,不时扑上去撕咬一口。 而老爸他们一直以为是来了山上的老头子,则完全没有了踪影。 跨着大步越过凶猫尸体,电筒光打在我身上,看到我也几乎浑身是血,衣服快碎成了布条,脸色惨白,没有任何一丁点血色的瞬间,老爸脚下不禁微微踉跄了一下,连忙稳住后在我旁边蹲了下来。 幸运的是,爷爷梦里看到的,我后脑勺破了一个洞,脑浆四溅的恐怖情况并未发生。虽然我确实浑身是血,看起来就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后脑勺也确实鼓起了一个包,中间破了一条小口往外流血,气息非常微弱,但和爷爷所梦见的那种完全没有了任何希望的情况相比起来,还有气,无疑已经要好上了许多。 粗略检查了一番,发现我情况也不像乍看起来的那样严重后,我爸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起我,架到肩膀上放好后,起身背起我往山下走去。 还没走出山湾,就遇上了手电筒已经不翼而飞,浑身泥水,完全是摸着黑来到山上的我老妈。见我果然受了不轻的伤,但是还有气,短暂的惊慌失措后,老妈便恢复了镇定,从老爸手里接过电筒,在后面扶着我打着亮,一起往山下走去。 下到半山的时候,又遇上了抬着一架担架,超过最先出发的爷爷和老村长赶上来的潘昌宏,和另外几个年轻一些的潘家汉子。 当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七点零几分,新闻联播刚刚播完第一则要闻,所在的地方也并非家里,而是县医院。一大家子和潘家的村长都在病房外面守着我,张晓微芸姐袁金柱他们,也都已经从省城赶了过来。 见我终于醒来,所有人悬着的心,才总算是不同程度的放了下来。尽管在我醒来之前,医生护士都已经一再说过,我的伤看起来虽然多,撕裂伤钝器打击伤都有,但实际上并不算很严重,大多都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内脏筋骨,头部也没有脑出血的迹象,就是受到了一些打击,失血也稍微有些多,手术完过后,不用太久时间就会醒,但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老爸老妈他们已经被吓得不轻,只要还没有真正醒来,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放心。 而将我打晕过后就失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老头子,在天亮不久后就回到了家里,当时家里人已经连夜将我送来了医院,正在手术室,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就由潘光龙开着车送来了医院。 在我昏迷待醒期间,老头子并未对我的伤情有什么表态,而老爸老妈他们,虽然对我几乎遍布全身的钝器打击伤有所疑惑,但见老头子脸色不大好,不愿意说太多话,而我的伤情也没有严重到致命的程度,也就没有多问什么了。 开放性的伤口,还可以理解为,我遭遇那只看起来就非常瘆人的大黑猫时,被这东西抓咬出来的,但遍布全身的钝器打击伤,就怎么也无法理解成那只猫弄出来的了。根据形状和弥补程度来看,只可能是认为,但究竟是何人所为,就只有我和老头子才能知道,旁人完全无法猜测了。 只要我和老头子都不说的话,就算老爸老妈,也决计很难会想到竟然是老头子所为。 当然,我自己也丝毫没有要把事实说出去的想法。毕竟我确实犯下了很难原谅的错,虽然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但门规就是门规,不能说因为已经不是古代,就把传统的东西完全不再当回事,别说老头子只是将我痛揍了一顿,就算真铁下心清理门户将我打死,也怨不着他,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恢复意识,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苏醒过来的瞬间,我就知道老头子最终还是原谅了我,或者说一开始就只是想给我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没有真打算清理门户,把我打死了,不然我也决计不会,挨了这么多下却都只是皮肉伤,基本没有伤筋动骨。所以这事,自然也就没了任何再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必要,埋在我们师徒心里就好。 只有袁金柱这家伙,或许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什么,来的时候也多少有和两个女人提起过,所以直接来到医院,见到老头子也在以后,对他的态度也比以前恭敬拘谨了许多。一直到我苏醒过来,能够开口说话,这种隐隐带着隔离疏远的恭敬都没有消散而去,就连曾经跟着老头子将近两个月,陪着他一起经历了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情的袁金柱,也多少都带着这种感觉,不再像以前那样。 我虽然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还无法动弹,但意识却是足够清醒的,自然能察觉得到这种疏离感存在。不光从省城赶来的三人,其实就连不知内情,但知道老头子肯定知道的老爸老妈,也因为老头子的沉默,而心里多多少少对他有了一些意见,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我自然不能让这种微妙氛围一直持续下去,哪怕一分钟都不想多看到,于是在缓了一阵,感觉精神更好了一些后,便让张晓微帮我把枕头稍微垫高点好说话,挤出一丝笑容,有些有气无力地对沉默的老头子叫了一声:“师父。” 听着我这声师父,老头子明显微微怔了一怔,也不知道是以为我心里有怨言,再也不会叫他了,还是心里另有感触所导致。 “好好养伤吧,小子你这次受的伤不轻,刚刚醒来不适宜说太多话,有什么话,等养好了再和为师说也不迟。”看着我沉默了两秒钟后,老头子轻轻点头说。 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我却分明看见,这瞬间,老头子眼睛里的光软化下来了很多很多。 人心都是肉长的,纵然心里有万钧雷霆和冲天怒火,在方才之前,或许也对究竟要不要继续认我这个弟子心有矛盾,但这一瞬间,也都因为只言片语而消弭殆尽,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只是一如从前的一个糟老头子对一个毛头小子的关心。 在冷森森的门规、使命与充满温度的柔情,或者说亲情之间,老头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选择了完全原谅我。 还肯认我这个弟子就好,还肯认我这个弟子就好…… 想到这,心里其实多多少少都有存在的怨懑,顿时也就完全消失了去,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尽管痛得龇牙咧嘴眼冒泪花也觉得酣畅淋漓。 “谢谢师父,弟子……一定会尽快好起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怔怔地看了我两秒后,老头子难得一见的对我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自从我在画灵术上开始入门,人也开始懂事起来后,老头子对我和颜悦色的时候便越来越少,大多时候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既然我已经顺利清醒了过来,能说能笑,这么多人自然便就没了继续留在医院的必要,于是安排了一下后,所有人便都散去回家了,只留下从省城来的三大一小四个人和老妈在医院陪我。 第三百五十章 出师 坐我老爸的车回到家,等人都散去,我老爸也和他最小的堂弟,也就是我最小的叔李睿,也连夜打着电筒上了山,去收拾草屋的残局,再也没有旁人在场,两个老头子坐着各自摸出烟斗,裹上烟叶抽了几口后,一路近乎一言未发的老头子,忽然将烟斗从嘴里取出,抬头看着潘家祖坟山的方向道:“老伙计,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和老大,但是却有些担心如何启齿。” 我爷爷虽然因为后遗症时常犯糊涂,但这大半年和老头子朝夕相伴,衣食同行下来,却是几乎没有再迷糊过,有愈发清醒,逐渐回到了中风前的时候。听到老伙计说的是“有些担心如何启齿”,而不是人们常说的“不知道如何启齿”,立时便知道了,老伙计这话的重点是在于担心,而非如何启齿,于是表情也趋于认真了下来,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意。 “老伙计,以前你还是小念的恩人,我一家的恩人,但是现在,你已经不再是恩人,而是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不想憋在心里,想说出来的话就尽管说,我听着就是。要是你实在还是有顾虑的话,就当是我们两伙计在闲聊说话,不告诉那些小的就行。”握着烟斗想了一会后,爷爷说,有条有理的话,证明了他现在处于很清醒,一点都不迷糊的状态。 “唉~老伙计,说我倒是很想说,其实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不告诉你们,但是想来想去,却又担心一旦说了,我们两伙计就没法像现在这样,一起坐着抽烟了。”老头子轻轻摇着头,微皱着眉头一声叹息道:“身为出家之人,我本来就不大应该太贪图享乐,但是这把老骨头,实在已经有些折腾不起,越来越想就这样悠悠哉哉的活到闭眼那天,最好死之前还能有个徒孙抱一抱了,说起来,心中就实在有点愧疚,对不住师门和自己这一辈子,也对不住你们。” “是因为小念昨晚的事?”我爷爷稍微顿了顿,便准确判断出了老伙计担忧的地方,不过也没把话题完全聚焦在这上面,看着老头子宽慰道:“人生在世其实就是苦一辈子。既然你都说,已经到了这把年纪,折腾不起了,那就听老伙计我一言,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好好享几天清福吧,都已经操劳一辈子了,也是时候把担子交到小的身上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的大了就该有大的样子,哪能一辈子都躲在老鹰的翅膀下,再说我们也老了,翅膀没有那么硬了,护不动了,还不如干脆让小的自己出去滚出去闯,反正这天也从来没有塌下来,尽完了人事,安待天命就是。好好闲下来,到时候你抱你的徒孙,我抱我的重孙,一起最后逍遥几天多好。” “确实是因为小子的事,他昨晚弄成这样,和我有很大的关系。”老头子点点头,然后说道:“老伙计,我何尝不想像你说的这样,消停下来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但我始终是个出家人……” “出家出家,既然有出家,就有进家。既然出过了,现在么再进来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现在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我们。”没等他继续说下去,爷爷就挂起了二郎腿,笑道。 “是是是,有出家就有进家,老伙计说得对,我倒是还没你看得清楚了。”老头子也轻轻一笑,同样挂起了二郎腿道:“但是有些事情呢,就该是我这老骨头的使命,一天没做完,就一天即使身子进了家,心神也还在外面,要是真就此撂下挑子不管了的话,对不起历代先人不说,更对不起小子。” 没让我爷爷再插话,老头子微叹一声后,接着道:“老伙计,实不相瞒,小子之所以出这事,是我为了熬炼他故意为之,我已经老了,没有太多时间再循规蹈矩的去教他了,只能用这种激进的办法。而他身上的那些伤……除了破口流血的那些,其余的也都是我昨晚上动手打出来的,原因我一时半会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老伙计你只要知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就是,但愿老伙计你听了,不会太生气,不要骂我这老骨头没良心,毕竟你一家待我如上宾,我却将你的孙子打成这样。” “不会。”颇为有些令人意外的是,我爷爷并未对老头子这番话感到多意外,笑道:“玉不琢不成器,老伙计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道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他的以后好,我就算再糊涂,也不能糊涂到分不清理的地步,因为这事狼心狗肺反过来埋怨你。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我家小念悟性本来就不够高,不够聪明,不是适合出家修行的性子,人魂又不够完整,这十几年也够让老伙计你费心了,为了让他更长进一点,让他吃点苦头也理所应当,所以老伙计你也别太把这事放心上,只要人没打坏,还能养回来就好。” “这么说来,老伙计你其实已经知道,小子是被我打成这样的了?”老头子点点头,问。饶是已经朝夕相处了大半年,还明里暗里帮爷爷做过一些有助于他恢复的事,老头子却也有些没想到,他已经有这么清醒。 我爷爷已经浑浊的眼里,久违的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咬着烟斗吸了两口后,说道:“老伙计,我昨天晚上其实没有做什么梦。你的那些东西我虽然从来不会背着你去看,但你也从来不会避讳我,所以该有些什么,我大致都是知道的,包括罗文信上次带过来的那把戒尺。昨天傍晚看你把戒尺取出来,我就知道,你要给小念上课了,之所以骗他们小的,说我做了不好的梦,就是觉得那个时候,你们的课应该已经上完了,编个理由让他们去把小念接回家来而已。当然另一方面,也是有些担心小念不懂事,体会不了老伙计你的良苦用心,惹你生气,把他教育得太狠。说起来,还是有些心疼孙子啊,还好那个时候去,没有影响到你们师徒什么。” 微微怔神的看着我爷爷,沉默了十几秒钟后,老头子露出一丝略微苦涩的笑容,自嘲道:“老伙计,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让我有点羞愧了。没想到你不仅看得明白,还能有如此的心胸,相比起来,倒是我小肚鸡肠庸人自扰了。” “可不敢这么说,毕竟老伙计你也是个心软的性子,把我这一家子俗人看得很重要,才会有这些想法,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爷爷顿了顿后,笑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吧,这些话我们两伙计说说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让年轻的也知道。倒不是说让他们知道就会闹出什么枝节,而是没有必要再让他们又心疼娃娃,毕竟是他们自己的肉。” “行。既然老伙计想得如此明白,那就听你的安排。”稍微想了想后,老头子点头笑道。 而见老头子终于解除了心里这个疙瘩,爷爷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如已经过去的大半年那样,一起抽烟,一起游山逛水,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老伙计,其实你的孙子,完全也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起码我对这个传人很满意,感谢你们一家培养出这样的小子。”又沉默了一会后,老头子觉得有的事,还是非常有必要告诉家里,至少该让家里知道一个确切的结果,也好放下心来,于是说道:“所以老伙计你尽管放心,小子的考验这次通过的非常顺利,令我非常满意,回头也麻烦你向老大和嬢嬢转达一下,让他们也好放心。” “哦?这么说来,小念已经……”听老头子终于正面说起,爷爷连忙转头看向他。 “是,小子现在已经可以出师,用不着我再处处担心了。”老头子认真点点头,“具体的我就不告诉你们了,也希望你们暂时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子,因为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他交代清楚,提前让他知道了不大好。” 爷爷怔怔的看着他,过去了足足一分钟后,才从孙子已经可以顺利出师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连忙蹭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有些激动地问:“老伙计,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头子笑着回答道:“自然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拿来和老伙计你开玩笑。所以我真的很感谢,老李家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后生,让我这把老骨头没有留下遗憾,这个传人我真的很满意。” 爷爷没有说话,激动得手脚都有些颤抖的看了老头子一会后,拍拍衣服整理了一下,神情肃穆地拱起手,弯腰向老头子拜了下去。 “哎哟老伙计,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头子没想到我爷爷会来这样一手,连忙起身将他扶住。 “如何使不得?老伙计,如果不是你,这娃娃进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不成了,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眼看马上就要成家立业,如今还多少算是成了材,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老伙计你,没有你,就决不会有娃娃的这一天,所以怎么使不得?一千个使得,一万个使得,所以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得受我代娃娃的这一礼。”但这个时候,爷爷又哪里肯让他拦住,怎么说也要代此时躺在医院里不得动弹的我感谢老头子,最终实在拗不过去,老头子也就只好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受了爷爷的一拜。 完了后,爷爷又激动得手发抖的掏出老人机,要给我老爸打电话,催他快点回来有大事告诉他,但他平时本来就不怎么会用手机,只会接,打的时候十有九次都要有人在旁边帮忙才能打出去,此时再一激动,顿时更加没办法顺利拨出去了,好不容易终于拨通了一次,却又不知道打到了哪里去,没办法,只好又出门去了对面潘老海家,让潘老海帮忙才顺利打通。 老头子今天一早的时候,已经把我爸当时没顾得上的我的东西收拾好带了回来,所以我爸和李睿连夜上山,主要目的是为了那具大得有些吓人的大猫尸体带回来处理,潘老海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用一根棍子,捆着被狗群咬了很多口,但是一点也没有吃掉的凶猫尸体,提着刚刚来到山底下,还没过桥,以为又出了什么急事,连忙往家里赶。当满头大汗的回到家,得知我已经可以出师的消息时,也是有些激动得不行,心里对我昨晚的遭遇而升起的阴霾,也一下子去了一大半,再也顾不上仍在院墙外的凶猫尸体,向老头子鞠躬行礼道谢后,便又连忙去请人来家里,连夜代我帮忙准备酬谢老头子培育之恩的酒水。 当然这个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消息,从头到脚都缠着纱布,动一下就像在上刑的我是不知道的了,就算后面在医院照顾我的老妈张晓微她们每个人都知道了,我也一星半点都没有知道。看这些本来多少都有些阴郁的眉头松开,还以为是我醒来后做得好,对他们起到了安慰的效果使然。 而那具被欢欢和其它狗撕咬得有些支离破碎的凶猫尸体,则在当天晚上,就被我爸和几个来帮忙的人,在老头子的指点下,往对面河岸边架了一堆柴垛,淋上油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由于老头子揍我的时候,下手非常有分寸,将我打晕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对我做了什么,所以表面上我的伤虽然不轻,但恢复的速度却快得令人咂舌,就连见惯了各种病人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啧啧赞叹,大呼神奇,仅仅过了三天时间就能下床走动,除了后脑勺,和手臂上被凶猫的獠牙扎进去的伤口以外,别的伤口都已经结了痂开始脱落,无需再包纱布。 相比起来,和我同一天的早上被送进医院的冯老板,就完全没有这种堪称不死小强的恢复力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灵客 老冯是同天中午十一点十几分的时候被送进医院的,当时我刚从抢救室出来不久,还处在昏迷之中,所以一开始并不知情。还是第二天临近中午,老吴来医院看老冯的时候,在大厅遇上了我妈,才得知原来我们都在医院。 时间回到我从县城回家,又收拾东西连夜上山的那天晚上。将我送走后,老吴老冯本来想按照原计划,继续代我酬谢李山叶,而前者一开始也答应了,结果没想到还在去酒店路上的时候,李山叶接到了一个电话,据说是市里面从邻省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需要他亲自去接待,过来接他的车也已经快下高速,马上就要回去。见时间上实在不凑巧,老吴老冯心里虽然多少都有些不甘,但也只能作罢了。 于是代我好生感谢了一番后,两人便送走了李山叶,去到地方吃过饭后,也各自回了各自的地方。 从那以后直到医院,老吴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冯。 用老吴的说法,第二天一早,他就根据已经计划好的行程,陪一个重要客户去了一趟省城。刚上高速不久,就接到了老冯老婆的电话,询问老冯的下落,说他整晚都不见回去,打电话也完全没人接,问老吴知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要说这老冯,虽然很少会夜不归宿,对家人的态度一直都挺好,但像他这种人物,要说在外面一点不沾花惹草,没有几个相好,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他不沾花惹草,数不尽的花草也会来惹他。所以尽管心里有些奇怪,老冯几乎不会让这种事情影响到家里,就算和女人在外面过夜,也会提前安排好家里,断然不会弄出一大清早,老婆就到处找人这种事,但老吴当时却也没有多想,只认为这老冯,一准是昨晚散开后,临时约了某个女人,又喝高了忘记安排家里,所以不仅没有当回事,还反过来帮老冯打掩护。 直到老冯和他的车,在殡仪馆附近一条小路下的浅水滩里被发现送到医院,老吴才知道原来昨晚上是出了事情,但那时他已经快要在省城下高速了,一时也赶不回来,所以只好在省城停留了一天,办完事情后此日清晨赶回。 没人知道那晚上老冯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出现在殡仪馆附近,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根据老冯醒来后的回忆,那天晚上送老吴回到家分开后,他自己也打算回家来着,因为实在有些困得不行了,开着车都感觉,只要眼睛闭上两秒钟就会睡着的地步。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忽然这么困,而且吃饭的时候也根本没有喝酒,从老吴住的地方回家,也就三公里多一点的路,却感觉长得要命,顶着沉重的眼皮,怎么开都开不到。 再然后,老冯的记忆就断片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当时好像刚刚开过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老冯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家,而是正独自驾着车,行驶在一条狭窄的土路上,当时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通过车窗能模模糊糊看到周围的景象,车里的空气也说不出的冷。 由于老冯不久前刚好在这条路上走过,所以很快便判断出,自己正在殡仪馆附近,一晚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遭遇,加上此时又在阴森森的殡仪馆附近,老冯不免有些惊慌失措,一不留神便将车子开下了土路,栽进了距离路面将近三米高的一个浅水洼里,再度昏迷了过去。 直到天大亮有人路过,看到这一幕报了警,经历了诡异一夜的老冯才被救了下来。据说当时警察和急救中心到场的时候,他整个人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脸色白得像纸,驾驶室里也已经进了不少水,胸部以下都泡在水里面。 幸运的是,过去的那一夜虽然诡异离奇,越想越瘆人,送到医院也好几个小时才醒来,但总归是没有发生车毁人亡这种无可挽回的大事,除了车子已经报废以外,人算是逃过了一劫,还好好的活着。不过不知道怎么弄的,车子栽下路面的时候还是受了些不轻的伤,右脚脚踝已经骨折了,没个一两个月很难恢复过来。 老吴回来弄清情况,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还下不了床,所以尽管当时听了满心的疑窦,却也只能先忍着。 虽然我这时仍旧蒙在鼓中,不知道所谓帮了我大忙的李山叶,真实身份其实就是我素未谋面的“师兄”谢一凡,但是自打醒过来后,我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对这个素不相识,但却对我好像很了解,尤其对我的心理很了解的“妙人”的身份和帮我忙的用意生起了疑心,再加上老冯同天晚上,也遭遇了离奇的经历,自然就更加对这个人感到怀疑了。 于是能够下床慢吞吞走动后,我第一时间便先去隔着一层楼的病房看了老冯,重新当面向他问了当时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和老吴告诉我的一样,基本没有什么出入。 “开着车忽然困得不行,没多久就完全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开始天亮,正驾着车行驶在偏僻无人的土路上……”毫无疑问,老冯的精神状态历来都很好,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在晚上九点钟还不到的时候,就困到眼皮都快睁不开的程度,何况当时还开着车,这是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出现的情况,就更别说后面醒来时,仍然还在开着车了。 他不可能在全无意识的情况下,还自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逛了一晚上,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记忆空白的那段时间里,他被操控了意识去过什么地方。 起初听老吴说起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李山叶,虽然还没有任何信息能够显示,正是这个人佯装离开后,返回来操控老冯意识,利用他去做了什么,但心里就是觉得,十有八九会是这个人没错,听老冯亲口说完后,更加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了。 再结合我那晚画完图前后截然不同的心理,和那只出现得诡异,但却是促使我画下邪图最重要一环的凶猫,和老头子险些活生生打死我的遭遇。虽然依旧还是无法想清楚,但一个答案,也已经隐隐出现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候,还没过来之前,在我病房里接了个电话下楼的老吴也回来了,看看脸色煞白,吊着右脚的老冯后,用眼神示意我出门说话。 “泡坏的导航仪请人弄好了,数据已经恢复过来,能查到老冯那天晚上的行车轨迹。”扶着我起身慢吞吞来到病房外面后,老吴压低声音说。 由于老冯栽下去的地方水并不是很浅,整个车子都已经泡了水报废,所以导航系统也未能幸免,加上老冯自己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了弄清楚他那晚上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老吴只好找人修复导航仪的数据。 “查到了?老冯那晚去过哪?”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开老冯单独和我说。 老吴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后,看着我反问道:“小念,你相信我和老冯,是真心把你当做朋友,相信他那天晚上是真的被什么东西迷了,不知道自己去过什么地方不?” 我不禁微微怔了怔。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相当怀疑李山叶这个人,所以对介绍他给我认识的老吴老冯,要说一点想法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仔细一想,这两个人和我结交,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大可能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带着有害于我的不可告人目的而来,所以就算最后证明了,李山叶这个人确实有很大问题,他们是同谋的可能性也不高,更可能是像我一样受到了蒙骗,甚至蛊惑。 更何况老冯如今还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如果说这是故意为之,为了洗清自己,继续获取我的信任,那这样的代价也就着实太大了。毕竟老冯断了一只脚,差点就淹死在水里面了,报废的那辆顶配唐DM,也怎么着都是二三十万的车,因为我还不至于要玩这么大的苦肉计。 于是稍微怔了怔后,我轻轻点头说:“老吴,我们认识都快有一年了,自打认识以来,你和老冯就没少关照我,完全没把我当小辈看,所以你说我相不相信你们呢?我认为,这时候,你实在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 “行吧,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别怪老哥话多,事情实在有点诡异,我越琢磨越不对劲,生怕这事会对我们造成间隙啊。”老吴轻轻笑了笑,顿顿后,表情有些认真道:“老冯那天晚上,开车去过你家。” “去过我家?”我不禁一愣。老冯去过我家,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严格说也不是去了你家,而是去了你家附近。”看我有些一头雾水,老吴又解释道:“你们那下面一点,不是还有一条小路么,老冯去的就是那边,还在那地方停留了好几个小时才回来。” “我家下面一点的小路,桃山坪?”我顿时一怔,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潘家院再下去一公里不到,确实分出了一条小路连向乡小学,过桥途经好几个村寨,最终抵达最深处的桃山坪。那条路前半段是水泥路,后半段是土石子路,我都已经好久没走过那地方了,最近一次也还是上小学时候的事,没想到老冯去的竟是那。 从李家寨对面的山路,翻过山背面再过去两里路就是桃山坪,如果老冯真走了那条路,就等于是去了李家寨对面山后面,大晚上的,跑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干什么? 原来,根据恢复出来查到的行车轨迹,老冯那晚上将老吴送回住处,回家经过县城中心十字路时,便没有再往家里去了,而是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先去了高速公路入口处那边一趟后,就调转方向,径直去了我家,在那里下了县道,拐进了那条小路,在里面停留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出来后又径直回了县城,但是并未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而是在附近兜了几大圈,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才最终在殡仪馆附近,也就是翻车那条土路与省道相连处停了将近半个小时,再发动时,就是在那条土路上行驶了。 从最后一次发动到翻下土路,只有两百来米的一段,就算路况再不好,开得再慢,顶了天也就是两分钟的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老冯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说谎的话,车子最后发动还没走出多远,一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从无意识中恢复了清醒。 无论他究竟有无意识,都至少可以证明一点:那段时间车上还有其他人,而在此期间,老冯也都是按照这个人的指使在行事。不然一个人的话,他不可能会半夜跑这么多地方,就算是脏东西迷住了他想害人,也不是这么个害法。 “我更加倾向于,那段时间在车上的人是李山叶。因为在这之前,他对我和老冯说的是,他需要马上回市里,接他的车已经快下了高速,而老冯事后又去了高速站那边,很可能就是跑过去接他。”将查到的情况告诉我,并且高度怀疑车上有别人后,老吴又补充道,表情已经变得严肃。 “小念,这事是我和老冯对不住你,差点把你害了。其实那天晚上你和李山叶都离开后,我就隐隐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和这个人相处谈话实在太舒服了,舒服到能让人完全放松,一找到了话头,就想把知道的都告诉他的程度。你知道的,有这种魅力的人,若是放在别的地方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是放在我们这行业里,就有点不正常了,甚至是有点危险。” “要是你没有出事,还能说成是我自己生性多疑,事实上我当时也确实没有多想,但最后你和老冯都出了事情,差点把命都搞丢,就说明李山叶这人确实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塞加记忆 “要是你没出事,还能说是我自己多想,但最后你和老冯都在同天晚上出了事情,他又开车带李山叶去过你家附近,就说明李山叶这人确实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了。”沉默了一会后,老吴总结说。 “这个人究竟什么来路,老吴你对他有多了解?”我皱着眉头问。 太诡异了。抛开我自己的遭遇不说,老冯那天晚上的轨迹就已经极为反常,如果真能证实,他那天晚上就是载着李山叶去了我家那边的话,就可以非常肯定,那只险些要了我的命的凶猫,与李山叶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了。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个人究竟什么来路。 “我能说你上次来的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么?”听我问起李山叶来路,老吴不由摇着头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小念,事到如今,老哥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你究竟还信不信,信几分了。但不论你信不信,老哥我都只能说,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以前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这人,对他也没有任何了解……” 我张了张嘴,本来有点想说,既然是第一次见到,对这个人没有任何了解,那为什么看到的时候,你们却表现得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但转念一想,我自己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对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信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基本把什么都说了出去,但对方的信息,却基本一点也没有透露出来。 于是当即也没话了,只好说:“老吴,别多想,对于你我还是挺相信的,李山叶这个人确实越想越不正常,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你和老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了解到这个人的一些信息而已,你不要多想。” 想了想,又道:“既然你都对这人没有任何了解,那想来老冯的情况,也不比你好到哪去吧?” 苦笑着沉默了几秒钟后,老吴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人最开始是和老冯接触,也是通过他过来的,所以怎么说,老冯知道的也会比我多一些,不过……” “不过怎么?”我抬眼问。 老吴苦笑道:“那天将李山叶介绍给你的时候,我不是说这人是老冯花了些力气和运气,才顺利请过来的妙人么?老冯事前和我交底,说想把这人请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到你的时候,也确实有和我说起请这人的一些经过,不过现在看来,那些经过压根就是没发生过的事情,完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原来,按照老冯醒来后的说法,他是通过市里面一个大老总的秘书,结识到李山叶这个人的,他和那个老总的秘书关系比较近,历来圈子里发生了什么轶事,秘书私下都会向他透露一些,当作品茶喝酒时的调味剂。那个老总在市里面有一个朋友,长期受噩梦缠身,心理压力一直比较大,甚至都快要被弄出恐惧症,没办法正常工作生活了,但是又不敢去看心理医生,迫于无奈之下,只好嘱托老总朋友,帮他从外地找一些能够解决问题的奇人异士。老总幸不辱命,终于在事发一个星期前,通过外省的朋友,找到了据说专门帮达官贵人排解心理阴影,百试百灵从不失手的李山叶。 李山叶还在过来路上的时候,老总秘书就将这事透露给了老冯。老冯一听还有这样的奇人,顿时就动了等老总朋友的事情解决后,顺便将人请过来帮我也解决解决心理问题的心思,在给了秘书一些好处后,秘书答应在事后帮老冯周旋安排一下。 于是商定下来,老冯便启程去了市里。在秘书的巧妙安排下,于李山叶帮老总朋友解决了问题,复得一身轻松,接受了老总和朋友的重酬款待,亲自陪同送行的时候,“巧遇”了等在半路上的老冯,经过一番巧妙周旋后成功截胡,获得了李山叶的青睐与信任,最终跟着老冯一起下来了县城,休息一晚上后又去了老吴的地方,并在那里见到了我。 这便是老冯结识李山叶,并将他请到县城来的全部经过。 在医院醒来过后,老冯越想,心里就越是不大对劲,于是在老吴回来,将实情全部告诉他,两人合计一番后,决定联系那个老总的秘书,重新确认一下李山叶究竟是什么来路。 然而没想到的是,实际上老冯所经历的一切都并未发生。刚联系上老总秘书把话问出口,前者就满是疑惑的反问谁是李山叶?还说他已经陪老总在国外出差一个多星期了,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啊。 一听这样的回答,老冯顿时就懵了。好在他和老总秘书,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不仅仅只是利益上的关系,所以说话不用那么谨慎,当下整理了一下思绪,等秘书那边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找了个能说话的地方后,老冯便按照记忆,从头到尾重新问了起来。 然而没想到,秘书最终的回答,却是确实没有从外省请过一个什么叫李山叶的人,那个患上了心里恐惧症的老总朋友,现在也还是老样子,根本就没有好转过来,甚至还变得更加严重了,几天前已经请了病假在家休息,无法再胜任工作,在出差之时,老总也已经决定放弃了这个无法再坚守岗位,随时都可能会出事的朋友,出国考察学习先进经验的真实目的,也正是为了回避可能会爆发的风波,避免牵连其中,不可能会为了这么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危险人物”到处找人。 而两人随后通过其他渠道打听到的消息也确实如此,那个老总的朋友根本没有任何好转,已经办理了病退,而且正在接受审查。 事实和自己经历过的完全相悖,老吴老冯越琢磨越觉得背脊发寒,于是合计一番后,又由老吴按照老冯回忆的,当时为了给秘书准备礼物,所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重新查证了一遍,最终的答案,也是老冯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些地方。 与此同时,也就是在昨天中午的时候,那个老总的朋友,也被发现上吊死在了名下的一栋别墅里面。据说在最终上吊之前,还先选择了割腕,用刀子戳自己肚子胸口等一系列方式,一心求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痛,实在下不了狠手才最终选择了较为干脆利落的上吊。 随着这人一死,老冯之前经历过的,李山叶从外省来帮那人解决问题的事情,顿时也就彻底被推翻,成为压根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 但是却又清晰完整,有鼻子有眼的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不存在的事情,却清晰可见的存在于脑海里,凭空多出了一段记忆,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怎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反正事情整体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你解释清楚,只能是请小念你担待着一点了,有害到你的地方,将来有机会,我们兄弟两个人会尽量弥补你回来就是。”说完老冯匪夷所思的经过,老吴苦笑道。 我连忙收起思绪,看向他道:“老吴哥,真的言重了。虽然经过听起来有点离奇,但我相信你和老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心害我。所以你真的不要多想,不要因为这事背什么压力,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首要的,还是老冯先把伤养好,反正我这边没出多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以后重新找到李山叶,就知道他具体对老冯做过什么了。” “这么说来,你相信我,也相信老冯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老吴点点头后,认真地看向我问。 我点头说:“这是自然。不管怎么说,你和老冯的初衷都是为了帮助我,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别的并不重要,再说为了我的事情,老冯现在又搞成了这个样子,要是我再不记你们的好,就真的有点狼心狗肺了。所以你不用再因为这事左右为难,如果觉得这些话,我现在当面和老冯说不大合适的话,就麻烦你过后代我向他转达一下,让他不要再有任何心理负担,不然就该是我心里过意不去了。毕竟如果不是为了帮我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真要深究起来的话,也应该是我害了他。” “不存在不存在,既然你能这么想,相信我和老冯是好心办了坏事,我就放心了,不存在你害了老冯的说法。”稍微顿下来看了看老冯病房门后,老吴笑道:“其实弄清楚,请人的事情压根不存在,发现李山叶这人着实很可疑,自己却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老冯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甚至还说有些不好意思见到你了。如果知道你一点也没有责怪我们,还是这样想的话,他一定会挺高兴。” 我轻轻笑了笑,心里多少有些感触。 这瞬间,我能明显感觉到,老吴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这人在楼下大厅遇到我妈和芸姐,跟着她们进了病房,看到我鼻青脸肿浑身纱布时的震惊样子。这三天以来,虽然他看我的次数比老冯都还要多,没怎么说起这件事,但却一直都能感觉得到他心里的七上八下,眉宇间的阴霾也一次更比一次浓郁。 直到方才之前。 信任这个东西就是这个样子,永远都是第一次给予的时候比较容易,一旦损坏产生了危机,想要重新建立起来就非常难了。为了这件事情焦虑成这个样子,为了消除芥蒂,让这份交情能够延续下去,这三天几乎就没怎么闲着,足见这两个在县城如鱼得水的人物,确实已经够把我当回事。 于是互相笑笑,打消了心里的想法后,就干脆让老吴扶着我,慢吞吞的穿过走廊,来到电梯口旁边的楼梯间里,问他讨过烟互相抽了起来。 期间老吴说他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老冯既然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究竟都开车去接了什么人,又去了什么地方,就请我干脆暂时把这事情保密,不要再让他知道。毕竟老冯心里本来就已经挺过意不去了,要是再让他知道,那天晚上毫无意识的带人去了我家附近,导致我险些被一只来历诡异的大猫咬死的话,心里负担会更加重。 这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再说我也不是“李大嘴”,本来就没有把这些烂事到处说的打算,于是很干脆答应了。 然后老吴又问我,等伤好起来后有什么打算,要是想把李山叶这个怪人找出来的话,目前有没有什么思路?要是需要人手帮忙的话,一定告诉他,他会尽心尽力帮我。 经过刚才那番谈话后,我心里那个模糊的答案,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轮廓,正准备说一下加深判断,没想一个隐隐不满的声音,却从背后传了过来。 “找一圈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躲这抽烟来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情况,都伤得鼻歪眼斜了还抽,烟就这么好抽?” 正是小媳妇在后面一脸嗔怪的看着我。由于知道我们男人间有话说,她一个女人在旁边听不合适,所以先前把我送到老冯房间后,就暂时先回去了,没想再过来,我却已经不在老冯病房,找一圈后将我逮了个正着。 “哪有鼻歪眼斜那么严重,这不是好好的么?”连忙将抽了一半的烟丢脚下踩灭后,讪笑着狡辩。同一时间,在旁人看来完全有教唆嫌疑的老吴也赶忙掐灭了烟,面含歉意的笑着。 虽然对我此番行为很是不满,但小媳妇完全就不是个会冲我甩脸子的性格,何况又还有外人在,以她的情商更不会当外人面做这种事情,于是落落大方地向老吴笑笑点头致意后,便轻轻白了我一眼,将她回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师叔和爷爷满爷他们来医院看你了,要是事情说完了,我们就回去吧,让他们老人家等久了可不好。” 第三百五十三章 谢一凡 老头子此番前来,自然是有许多话要和我说,知道他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了我后,我就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当然这时的我不知道的是,其实并不存在原不原谅的说法,因为这本来就是老头子对我的最大的一场考验,而我已经通过了考验。 由于病房不止我一个人,来来往往的病人及家属还有好一些,于是回病房见了几个老头子后,便将说话的地方,改到了住院大楼后面假山上的小凉亭里。 “小子感觉好些了没有?如果说出院的话,你自己觉得最快需要多久能出院?”既是我们师徒间,可能最重要的一次说话,自然就只有我们师徒二人,其他像爷爷满爷,老爸老妈这些人,则都留在了假山下面聊天说话,占据了上凉亭唯一的一个小路口,尽量帮我们维持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环境。 开口便是问我最快能多久出院,而且还是和那天晚上的凶神恶煞截然不同的温和语气,使得我不禁微微愣了愣,认真想了想后,回答道:“要看是什么情况。如果只是以能走路说话,做些不需要体力,也不会太伤神的事情为标准的话,我觉得再有两三天就可以,甚至今天都行,但如果是以能跑能跳,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为标准的话,可能再怎么也要十天左右吧。” 老头子含着笑点点头,然后道:“用不着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样子,只要伤情不会复发恶化,能离开医院,回家慢慢疗养也就可以了。” “师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什么?”我不禁又是一愣。这可完全不像是我所了解的老头子,这么多年以来他虽然经常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我商量的余地,但也极少会在某件事情上催促我,更何况还是刚刚受了满身的伤,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这种事情,迫不及待地希望我能快些出院,这是发生了什么比较紧急的事情,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去等我慢慢调养了吗? “不是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即使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为师可以处理,哪里会到顾不得小子你的伤情,需要你拖着伤来做的地步。”柔和慈祥地看着我笑了笑,老头子说道:“其实也就是我们已经在家很久了,如今小子你已经成了完整的画灵三十六代传人,也该差不多回省城了而已。为师不要求你像为师一样修身出家,但怎么说小子你也该是小半个出家人,即使做不到不问凡尘,云游四方,也没有一直待在家里不动的道理,所以省城才是你该在的地方,毕竟历代祖师都在那里,还需要你去侍奉,尽到一个后世传人该尽的责任。” 原来如此。 我顿时明白过来了。敢情是觉得已经留在家里太久了,该回省城去了啊。 不过再一想,却也完全不对。单算我自己的话,已经在家里待了快一年是不假,已经该尽早回省城也是事实,但,既然那么久都已经过去了,又还差我把伤更养好一些的这个把星期时间么? 虽然我自己早就已经想回省城,迫不及待想回去看一看,往近了俗了说,尽快回去张罗谋划给张晓微一个稳定的小窝,努力多多赚钱养家的事,往远了说,想尽快磨砺自己,争取早一天能够不需要依靠老头子,能够正面和坐拥杀傀艳傀的谢一凡抗衡,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会急到,刚刚能下床走动就要出院的地步。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都尽快回到省城去,只是老头子现在不愿说而已。 “小子,不要去胡思乱想,这不是你所擅长的方面,确实没有亟需我们师徒回省城的事情发生。”对于老头子来说,我刚翘屁股他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所以怎会看不出我在想什么,一转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的态度笑呵呵道:“现在你已经过了那道门,成为真正的画灵人,很多事情为师自然不需要再瞒着你了,告诉你也无妨。” 停下来望着地上一片随着微风打转的落叶沉默了几秒钟后,老头子抬首看向我接着笑道:“那个孽徒确实已经开始卷土重来了,不过小子你放心,从现在起他不会再有太多暗箭伤人藏头露尾的机会,为师催你回省城,就是为了想占据先机,逼这孽徒被迫应对,不让他再有喘息逃脱的机会而已。” 我心里不禁一震,完全愣住了。 这意思,是老头子开始要变被动为主动,不再像以前那样给谢一凡机会了么? “以前小子你还没有迈进这道门,为师的职责还未完成,不得不有所顾虑,但是你现在已经成为新一代画灵人,为师自然也就不用再瞻前顾后,可以放开手脚去行使使命了。有些事情既然注定要去做,时机也已经趋近成熟,自然就需要抓紧时间,不能再做耽搁了,毕竟……为师已经这般年纪了,在这世上也已经没有了家人,也想能早一天抱上徒孙呢。” 看着我微微一笑,老头子顿了顿后,问道:“你如今也已经算得上和那孽徒接触过了,对他的感觉如何?不妨和为师说一下。” 没有太过强烈的震惊,只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便接受了老头子最后这句话所代表的事实,心里那个本就已经初具了一些轮廓的答案,也像拂去了表面厚厚的蒙尘一般,一下子变得清晰光洁起来。 那个来路不明,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所谓李山叶,便是我那个这一年多来,一直躲在暗中搅风搅雨,未曾谋面的“师兄”谢一凡。 随着最终身份一确定,所有不合理的疑惑,也一下子都变得再合理不过了。只要李山叶就是堕入了画灵恶道的谢一凡,那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很正常的。 “很安全,很危险。”于是收起所有意外的情绪,就老头子的问题认真想了一会后,我给出了看似完全对立,截然不同的六个字评价,回答道:“这个人好像天生具备一种,能让人无条件相信他,认为他很有安全感的魔力,但实际上却又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所以只能说明他的城府极深,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笑着看了看我后,老头子点头道:“确实如此。一个天资聪颖,却将自己的才能都用到了如何瞒天过海,使阴谋诡计害人上,其能表现出来的破坏力自然是惊人的,在对其完全不了解,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确实容易被耍得团团转。不过小子,你也不用太过于高看他,能展现出这般迷惑力,能轻易玩弄人心,倒不是一定就等于这人城府有多可怕,更多只不过是这种人已经突破了在世为人的底线,不再受道德伦理的束缚而已。” “之所以擅长蛊惑人心,除了这孽徒确实极具这方面的天赋,或许生来就注定会是这种人,但更多也还是有外力帮助所使然。别忘了这孽徒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身边随时都有为迷惑蚕食人心智而生的艳傀做为一大助力,又有几近成型的杀傀护身,能藏身暗处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为迷惑蚕食人心智而生?能随时随地为他提供助力?”我不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老头子的这句话。 “是。艳傀这妖魂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并无能够直接残害屠戮无辜的能力,而是为蚕食人心智,使其沦为行尸走肉的傀儡而生,专用来操控重要人士,间接掌握权柄满足私欲所用。只是后来仅仅只是如此,已经满足不了那些叛徒的需求,才一点点赋予了这妖魂更加强大的能力而已。”老头子点头道:“有这等妖魂相助,加上你又不认得这孽徒,事先对他没有任何了解,中了他的道,受他的蛊惑去做一些原本非你所愿的事情,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 我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说我怎么那么容易就相信了他,甚至相信到了堪称犯贱,不把心里想的告诉他,就浑身不舒服的程度,听了他的话后更是自以为找到了明路,想也没想,就迫不及待地回去画图准备迈过最后一步,却又在画完图之后感觉到恐惧懊悔了。原来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掉入了他的圈套,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无不在受其影响甚至操控。 如此一想,之所以画完图能清醒过来,大概也就是因为他知道,我已经完全掉进了他所设置好的陷阱,遂而离开,得以脱离了他和艳傀的影响才能恢复正常。 再仔细想想,我画完图醒来的时间点,和他离开的时间倒也大致能对得上,更加证明真实情况正是如此了。 这样一来,他的目的就已经再明显不过——处心积虑通过老吴老冯,乔装无辜老好人出现,对我心智产生影响,灌输他那些大道理,并非弄死我这么简单,而是要一点点布下陷阱,诱使我踩进去。 而这个陷阱里面是什么也不难猜。他希望我打开那扇黑暗之门,和他一样堕入画灵魔道。 只是,他把我诱进画灵魔道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想攻下正统画灵这最后,也是唯一的一座城堡,使画灵术彻底沦为害人邪术,再也没有光明可言,还是单纯就只是想看到,我和老头子就此反目成仇,不是我被老头子打死,就是跟他一样只能叛出师门保命,以满足他那早就已经畸形扭曲的心理? 这瞬间,我好像已经开始明白,内心深处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恐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怎么样了,有想明白什么没有?”见我眉头皱紧又渐渐松开,老头子也笑着再度开了口问,见我正正神欲回答,又笑着说道:“人这一辈子需要想很多东西。最容易的是想,最难的也是想,要把一个问题想清楚不难,但想把一辈子都想通透,就难如登天了。所以为人一世,说穿了就是不断去想,不断试错,不断纠正,甚至不断推翻自己原先想法的过程,所以即使想明白了什么,留在心里默默记着就行了,没必要什么都说出来。身为习方外术之人,首要的一点也是要懂得在内心为自己留一方天地,不能让人看得太明白。” “并非所有隐瞒都代表阴暗与恶意。我们终究还是凡人,无法像历史上的那些圣贤之人,真的能做到光明坦荡,所以给自己留片不为人所知的心地,就显得有必要了,只要大体上能做到无愧于心就行。” 我微微一怔,然后认真点头表示谨记。 “师父,那艳傀既然是专为蛊人心智而生,那是否就意味着,具备能让人凭空多出一段记忆的能力?”等了一会,见老头子没有再继续的迹象,只好捡着心里尚无法确认,又很想知道的问。 “既是为此而生,自然便有这方面的能力。经过一代又一代的逆贼挖掘完善下来,如今艳傀这妖物,较之最初已经全面了许多,操控意识添加篡改人的记忆,自然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老头子点头道。 饶是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缺的只是老头子权威的回答而已,但真听到通过艳傀,李山叶,不对,此时应该叫谢一凡的人能控制一个人的记忆,脸色也还是忍不住变幻了一下。 这是一种何其诡异可怕的一种手段? 关键是从老头子的语气来看,艳傀的能力,还远远不仅仅只是如此。 “那……要如何才能防范?”如果真能随心所欲掌控人的心智,篡改人的记忆而没有防范之法的,那这样的手段就着实太过恐怖了,对付起来还没有真正碰上面,就已经先输了一大半,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会从什么时候起,就着了艳傀的道,身处其影响中而不自知,摆脱之道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所以,想要对付这妖物,首先就要有不受其影响的办法,不然就只会身陷囫囵,不知不觉把自己搞进万劫不复的境地中。 第三百五十四章 画灵三术 老头子看着我微微一笑,沉默了几秒钟后回答道:“小子,这艳傀虽然诡异莫测,不容易对付,但总的说起来,也并未脱离魑魅魍魉的范畴。既是这等阴祟腌臜之物,就注定见不得光,永远也无法登堂入殿。” “所以想要克制这艳傀,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胸中有正气在,无惧淫邪,这妖物能对你产生的影响就微乎其微。虽然小子你曾经迫不得已向这妖物下跪过,历代祖师的威压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日后只要能做到内心坚定,不知不觉中蛊惑你心智,使你身陷囫囵中而不自知这种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原来如此……”这话一听,我顿时也就明白过来了。想心智不受影响,其实没有什么直观有效的办法,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心志坚定到了一定程度,受到的影响才会相应缩小,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事情。 “那艳傀虽然不好对付,但无论怎么说,都毕竟是出自画灵之术,所以不论她对普通人,甚至其他派别的高人有多大的蛊惑力,在画灵人面前都注定只能是跳梁小丑,只有隐遁的份,所以倒也不足为虑。随着小子你在画灵之道上越走越远,领悟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就越来越没有和你正面抗衡的机会,不过……” “那这妖魂,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听到这,我不由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问,接着意识到这样问好像触犯了大忌讳,毕竟“镇魂尺”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连忙又道:“师父,你不要又动气,不然弄坏了身子可不好,弟子没有其它的意思,就是觉得既然身为祖师爷后世传人,就应当要对这伴随画灵而生的妖物有一定了解,将来到弟子自己碰上了,也好有镇压之法,并将之继续传下去而已。如果这不是现在的弟子该知道的东西的话,师父你就当我没有问过就是,实在不行你罚我揍我都可以,只要别生气就行了。” 原以为又蒙头蒙脑的,问了个给自己找不痛快的问题,岂料小心紧张地解释完,却发现老头子半点也没有不悦的意思,依然还是一脸温和笑容的看着我,不由又是一愣,有些弄不懂老头子在卖什么药了。 “果然是个傻小子,已经被为师吓怕了啊……”就这般含笑看着我,持续了好一会,直到我心里愈发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老头子才终于又发了话,完全是一副宠溺加心疼,又隐隐有些自责的语气,听得我心里顿时更加没底了。 这般温和慈蔼到的极点的态度,说实话已经太久违太久违了,久到我甚至都有些忘了,老头子还有极尽温情这一面的地步,因为只在我最初拜师,跟着他去了省城,对一切都还很陌生很不适应,心里也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头一两年里发生过,再往后就越来越严厉,越来越不苟言笑,至少是对我越来越不苟言笑了。所以这已经久违了太久的感觉再次重现,使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的同时,也有些仿佛不真实的感觉。 尽管从今天一见到我开始,老头子的态度就始终很温和,一改那天晚上险些将我尺毙的凶神恶煞,但也还是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为师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现在已经是真正的三十六代画灵人,开始正式传承衣钵了,所以像艳傀此等伴随师门而生,斩不绝、烧不尽的妖物,自然就必须要一并告诉你,包括这妖物的由来及镇压之法,都一点不能少,甚至炼成之法也要包括在其中。不过只是因为今天时间有限,为师才没有打算和你说起,原想等你身体好一些之后,再完完整整的告诉你而已。”知道我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老头子也就不再卖关子了,捋着山羊胡笑呵呵道。 “啊?”发现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顿时瞪大了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可师父你不是说过,艳傀这妖物是大凶大邪之物,正统传人别说炼养,就是生起哪怕一丝觑于之心,都等同于堕入魔道,师门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么?既是如此,又何来的将炼成之法也告诉弟子?” “为师有说过这样的话吗?”老头子笑呵呵反问。 “啊。。没有吗?好像。。有的吧。。。”面对老头子的反问,我当即又不禁愣住了,龇牙咧嘴的忍着痛,抬起手挠着脑袋想了好一会,也想不起来老头子究竟有没有明确说过这样的话,好像是有,又好像是没有。 “有没有的也其实也不重要,总之到了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就当是为师确实有说过吧。”老头子今天的笑容说不出的多,就好像要一次性,把这么些年欠我这个弟子的关怀都弥补回来似的:“虽然为师今日,并无将艳傀这妖物的由来告诉你的打算,但小子你既然已经问起了,那就先告诉你一些,也好满足一下你这么久以来的好奇心吧,详细的等日后时间充裕了,你身体也养回来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笑着看了看捣头如蒜,一脸好奇的我后,老头子接着道:“其实今日能告诉你的也不多,因为你还有伤在身,一下子知道太多也不好。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无论是艳傀,还是那炼养难度更高的杀傀,皆出自于画灵三术中的“拘魂”便是。” “画灵三术?拘魂?”听到拘魂这二字的瞬间,我只觉心里一震,连带着灵魂都好像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凉意。 虽然在那本厚厚的《灵图志》中,引魂拘魂镇魂杀魂之类的图比比皆是,但从老头子嘴里听到“拘魂”二字的瞬间,我就非常肯定,这属于画灵术当中的“拘魂”,和那些灵图的拘魂有天壤之别,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对,拘魂。”说到极有可能会是画灵派最大的秘辛,老头子脸上的笑容也不觉收敛了些许,变得认真起来,点头道:“完整的说法,叫“拘魂掌灵篇”,是画灵三术中最霸道,最邪性的一种,也是所有真正当得上画灵邪术,也就是所谓画灵恶之道的起源。” “这一法门原本只存在于李长梦祖师的脑海中。发现自己所创的画灵术,能够衍生出“拘魂”这种极为霸道邪性,极为适合用来作恶害人的法门后,开山祖师便立即将其封存了起来,原本打算绝不与任何人道起,绝不授予任何弟子。奈何座下天资聪颖的吴越,竟然在他之后,自行发掘到了这一邪恶法门存在,并偷偷藏在心里私下研习,彻底打开了画灵恶道的大门,最终引得天下大乱,以至师门招来灭顶之灾。为防后世将来又出现新的“吴越”,而正统画灵却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情况,李长梦祖师只好不得已又另立“拘魂掌灵篇”,作为秘书与正统画灵一并往下传,合称画灵三术。” “但在转为一脉单传后,只不过往下传到第三代,当时已逾百岁的二代祖师陈安,便发现“拘魂掌灵篇”危害性实在太大,极其容易把人导入歧途,沦为奸邪之人,立书相传后世根本无法控制,于是下令将任何与“拘魂掌灵篇”有关的文字记载全部付诸一炬,从此只以口头的方式往下传,局面才总算得勉强控制了下来。” “但没有文字记载,也就注定了在每一代的传承中,都会不可避免的漏掉许多,所以传到现今,“拘魂掌灵篇”大概也就只剩个总纲还在,已经缺失了太多内容了,不过依然霸道邪性。因为说到底,画灵术的正与邪之间,只是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纸而已,稍稍一捅就破。所以缺掉的那些,不过只是窗户纸后面黑暗漫长的甬道中,隐藏在两旁的暗门而已,只要甬道还在,那些暗门就只是无足轻重的鸿毛之物。” “因为甬道黑暗而无尽头,至少迄今还无人摸索到尽头,所以后人就算发现不了,那些已经被前人打开的暗门,只要走下去,就迟早能发现并打开适合自己的暗门。所以在李长梦祖师开创画灵之术时,被道家严厉斥责为邪术,其实也不无道理。” “而糊住甬道口的那层纸,将画灵正邪区分开来的,其实也就是引令正常的魂灵,和尚还属于阳世的生魂的区别……” 原来,在所有的画灵术中,一共存在三大类别三种画法,也就是老头子口中所说的“画灵三术”。其一为“引”,称“引灵篇”,也就是我已经画了十多年,每次都需要往墨汁中加这样那样的材料才能成功引灵,跟“鬼画符”没多大区别的这一种。此为画灵三术中的基础,每一个弟子都要经历这个基础阶段,才能研习真正的画灵术,必不可少。 其二则为“令”,称“令魂篇”,也就是我那晚画“凶猫图”时所用的这一种。此为真正的画灵术,并非每一个弟子都能学习,需要先通过来自师门的一些甄别和考验,剔除心术不正或意志不坚者,选出品德兼优,心志坚定者,并顺利孕育出画灵人的那一口气,获得祖师爷认可与庇佑,才能称之为真正的画灵传人。 也就是说,其实在很早之前,老头子对我的考验就已经开始了,或者说自从将我收入门下后,我的考验就一直在进行。之所以后来能亲眼见到他,用“令魂”之法画图,接触到真正的画灵术,是我成功通过了考验的结果。如果他觉得我道德不够好,心志也不够坚定,属于容易误入歧途的人的话,我就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真正的画灵。不会被当成入魔的弟子处理,但在画灵术上的路,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而且已经学到的“引灵篇”,也同样会被收回去。 “被收回去?”听到这,我不禁微微愣了愣,有些无法理解这个“回收”的涵义。 然而老头子,目前却显然没有告诉我“回收”的涵义具体是什么的意思,看着我笑了笑后,便略过了这个问题继续说他的。 总之,只有先通过了师门的重重甄别和考验后,弟子才有资格接触“令魂篇”,掌握真正的画灵术。虽然这样并不能完全杜绝,弟子在成为画灵人后堕入恶道的情况,但一定程度上,也将风险缩小了很多。换句话说,将那些未能通过的弟子排除在外,本质上也是为了他们好,毕竟成为画灵人再入魔,就绝对不会被师门所容许,会直接遭到抹杀了。相比起来,将已经传授的“引灵篇”回收,就要显得温和了许多。 回到老头子的正题,画灵三术中的最后一篇则为“拘”,称“拘魂掌灵篇”。此为画灵恶道起源,所有邪术的基础,与“令魂篇”最大的区别,在于“拘魂掌灵篇”所使用的对象皆为“生魂”,也就是尚还活着的人或者动物,甚至包括一些具备了灵气的静物。由于这种目标是有血有肉,生机尚在的活物,将其灵魂引入画中的难度会大上许多,仅靠“令魂”并不足以完成,需要先将其从肉体,或者载体中抽离出来,于是又在“令魂篇”的基础上,衍生出了更加霸道,极为邪性的“拘魂掌灵篇”。 拘魂掌灵,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个人或者动物的灵魂,直接抽出来拘禁于灵图中,对其进行控制,以达到各种各样的目的。单凭拘禁生魂这一点,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邪术。 然而不幸的是,那天晚上我就做了这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由弟子进阶为真正的画灵人所画的第一张图,就不是正常的灵图,而是一张彻头彻尾的邪图。这也就难怪老头子当时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险些将我活活打死了。 因为我是所有画灵人,包括那个短暂的辉煌时期所有门徒在内,唯一一个上来的第一张图,就是拘魂邪图的弟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出院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好师兄”李山叶…… “那孽徒是天资聪颖,悟性上佳之徒,虽然叛逃躲躲藏藏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二十余载,对于画灵之道来说,这点时间算不上什么,但在以拘魂掌灵之术残害生灵这条邪路上,却已经走出了很远。前有艳傀,后有杀傀,又能无中生有,育出不该属阳世所有的“绝脉”打入潘家祖坟山,诱发恶变,现在又养出了一只“食魂猫”,还舍得送出来,做为将你诱进恶道的工具,就已经足够证明,这孽徒确实已经走很远了。” 抬首看着凉亭外飘着朵朵白云的蓝天,老头子眼中涌动着殊为复杂的微光,面含微笑道:“倘若再给他十年,就算不及千年前李长梦祖师座下逆徒吴越,想来恐怕也不会差太远。” 我看了看老头子,没有说话,因为觉得即使有话,也不大应该在这个时候问。 虽然是笑着说的这话,脸上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聋子也听得出来,这语气中饱含浓浓的辛酸,足见这个叫谢一凡的贼人,当年确实深得老头子喜爱,即便已经叛出师门二十多年,老头子也不是已经对他没了感情。 然而为了维护正统画灵的威严,或者说尊严,不让谢一凡继续利用画灵术邪性邪恶的这一面作乱下去,老头子却必须要清理门户,必须要对他下死手,不能留一丝余地。 我这人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听老头子说了这么多,也总算是多少能听明白过来了:其实画灵术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泾渭分明的正与邪。因为这本身就是一门亦正亦邪的法门,是正是邪,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用的人是正是邪。 而这么多代画灵人穷尽一生,加起来足足一千三百多年光阴所做的,也正是尽最大努力去束缚画灵自身之恶,将善的这一面用到正道上,仅此而已。不然就无法解释,我从一开始学习画灵术,就能随便看随便学的那本《灵图志》,为什么会出现“移灵返魂图”这样一张明明本质上就属于“拘魂”,但却是用来医治动物,甚至连人也能救一下的,怎么看都不是一张邪图的灵图,更无法解释《禁灵》这部书的存在了。 真属于无论什么情况下,也绝对不能用的邪图的话,祖师爷一把火烧了岂不多痛快,干嘛还非要传下来,而老头子也断然不会,以前嘴上不许我接触这本藏得挺好的“禁书”,但是却对我偷看的行为始终视而不见了。 所以画灵术实际上,并不存在所谓的魔,或者可以说画灵自身就是魔。但魔也不一定就绝对邪恶,也同样可以拥有天使的一面,所以,像吴越谢一凡这些最终沦为邪人的,只不过是自己选择了魔的那一面而已。 如此一来,也就能理解老头子为什么会原谅我了。 有曾经深受他喜爱,如今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谢一凡作为前车之鉴,如果真的对生魂下手,就等同于堕入魔道,绝不为师门所容的话,就算他在我身上倾注再多心血和感情,也不大可能会饶过我。 “师父,那只猫……你能不能说说究竟怎么回事?”等了一会后,见老头子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我也就收起了思绪,捡着并不是那么敏感,但是我同样想知道的问。 “你是想知道那“食魂猫”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吧?”老头子轻轻一笑,看我脸色随之变得不自然起来,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也就没有再说了,回到问题道:“那食魂猫是个邪物,但也是可怜之物。本身并无奇特之处,充其量就是会比普通的猫长得更大一些,之所以会长成彻头彻尾的凶物,无非完全是后天养成而已。” “总的来说,这凶物就是以拘魂的方式所养成,有些类似于养蛊之术,取五毒之物豢养至一处,使其互相撕咬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即是蛊毒。只不过这食魂猫,用的全都是猫魂,数量也远远不止五只,豢养之处也并非什么容器,而是一只活猫而已。养食魂猫需要付出很大的精力,因为会需要大量符合条件的猫做为基础,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将至少两只,已经养到了同样强度的食魂猫魂体相连厮杀,而最终活下来的这一只,也会生食掉战败的同类尸体,魂肉同食,变得更加凶狠强悍。” “也就是说,你那晚遭遇的食魂猫,看起来虽然只是一只,但实际上却是不知道多少只普通黑猫的集合体,属大浪淘沙最后活下来的一只,或者说幸存下来的一只,而已经被淘汰掉的那些,等同于都被它吃了下去。” 老头子说的很平淡,然而我听着,却感到有些心惊胆战。 用这样的法子去“养”猫,也当真是残忍滥杀到了一定极限了。 可……费这么大心思,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去养食魂猫,他图的是什么呢? 虽然听起来充满血腥邪性,但就那晚遭遇时来看,似乎费这么大劲去豢养凶猫,完全得不偿失。因为这凶物尽管看起来阴狠残暴,但是战斗力却有限,如果养它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的话,完全可以有别的更直接更隐秘的方法取代。 似乎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老头子轻轻笑了笑后,说道:“小子,你不会以为这食魂猫,就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那样吧?” “啊?还有别的用途?”我不由微微一怔。 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后,老头子道:“这食魂猫养到一定程度会是什么样子,为师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凶物之前从未出现过,属于那孽徒自己摸索出来的东西,并不像艳傀杀傀这种凶物,一直都有记载流传下来,所以在完全摸清楚之前,为师也不敢妄下断语,以免对你造成误导。总之小子你只需要知道,你所遭遇的那只食魂猫,距离称得上成型还有一定距离,而你那晚之所以能在它的尖牙利爪下存活下来,也和你的身手运气都无关,一切都是那孽徒暗中操控的结果,不要忘了为师刚才已经说过,他对你用这只食魂猫的目的,是为了把你诱入歧途,而非为了害你。” 我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那天晚上,其实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死,那凶猫一次次把我逼入绝境,目的都是为了激发我心中的恶气,从而抽它的魂发泄而已,如果真是奔着杀我而来的话,上来一动手我就已经死了,根本就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 “我懂了,以后再遇上不合乎常理的事情,我会处处小心,不会再给他这么多可乘之机,不会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想到自己那天的一言一行,其实都完全在这个“好师兄”的掌控下,不由在有些恼羞成怒的同时,又生起了一股挫败感,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阵无力。 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和谢一凡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也许就算给上一辈子的时间,我都达不到他现在已经所拥有的高度。哪怕……是和他一样放弃了道德底线,完全将自己堕入那条充满黑暗的甬道中,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也很难具备这样的心计。 “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吧。小子你现在也不用感到灰心,不用气馁,这孽徒虽然拥有你难以企及的领悟力和创造力,但你所具备的一些优点,也是这逆徒注定毕生无法拥有的。”老头子何尝听不出我这话所代表的心声,于是温和的笑了笑,安慰道。 “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就先到这里为止吧,目前小子你不用想太多,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往后时间还有很多,等回到了省城后,你想知道的为师都会一点点告诉你,即使有没告诉你的,以后你自己也会慢慢知道。” 我微微怔了怔,旋即才意识到,我们师徒确实已经在这凉亭里说了很久了。 于是揉揉有些发昏发胀的脑袋后,便将心里尚存的所有疑问先收了起来,回到了老头子一开始就说过的问题上,“行。那我一会就去和我爸他们商量出院的事。” 老头子微笑着点点头:“不要让他们焦心,如果没办法让他们放心的话,好好在医院多养几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师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和他们好好商量,不会让他们担心。”既然专程来医院告诉了我这么多,又说起了出院的事,就必然不是老头子现在所说的多留几天也没关系。 而见我胸有成竹,老头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点头道:“既然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这会我又想起了一个不要紧,但也挺要紧的问题,于是犹豫了一下后,迟疑着挠挠头道:“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现在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那还能继续用以前的方法画图么?” “为什么这样问?”老头子显然一时也弄不懂我这么问的用意,于是微怔着回答道:“自然是可以的,但一般情况下,最好也不要这样做。毕竟引和令是两种相却甚远的御灵之法,前者只注重于实用性,而后者更追求形和意的统一,两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虽然“令魂”画法讲究的是心意相通,形意相随,平时无需在笔下耕耘雕琢太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在画灵之术上不大适用,但将时间精力放在培养自己精气神和专注力上,收效会比继续以引灵画法练习好很多,往往画数十张图,也不及前者一夜感悟收获的多,所以一般迈进令魂门槛后,就该摈弃引灵的画法了。” 说到这,老头子顿了一下,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着我问:“所以你能告诉为师,在迈进灵魂这道门后,为何还对引灵画法恋恋不舍,还想继续用此法画图呢?以为师所知所见,和当年自己的经历来看,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画灵人后,通常都会迫不及待,想更加细致入微的体验一下两者的巨大区别,怎么到小子你这却反过来了,还在想着之前的画法?” 听老头子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顿时就知道,他这是误会我了,于是连忙讪笑着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师父。弟子就是之前下山那夜,答应了将军魂一件事情,帮他把他的侍从召回来,询问询问近况再转达给他。但由于下山之后就一直为最后这临门一脚做准备,不敢轻易画图泄气,所以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既然现在要准备回省城,这事自然就不能再拖着,得办完之后再走了,毕竟答应了的事情,就不能再轻易食言。” “弟子目前的情况并不好,以令魂之法画图,一时间也是极为勉强的事情,得需要调养些时日方才可行。但如果能继续以引灵之法画图的话,就会简单许多了,现在就去准备的话,应该明天就可以动笔,所以才会这么问……” 这一番解释,老头子才总算明白了我这么问的用意,愣了两秒钟后,不由笑了出来。 “既是如此,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能继续用以前的方法画图,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简单了许多,于是结束医院凉亭里的谈话,等老头子和爷爷他们去街上逛了,回到病房后,我就和老爸老妈他们商量起了出院的事。 刚刚能下床走路,完全还走不利索就叫嚷着想出院,老爸老妈自然是吃了一惊,也不情愿,以为我是发烧脑子糊涂了。不光他们,就是一直觉得我就该属于省城的芸姐她们,也完全不赞同,我伤情才刚刚开始好起来就急着出院,毕竟现在还不能完全算是进入了稳定恢复期,万一有个什么情况的话,也不像在医院里那么方便。 但听到我出院,是为了回省城去养,什么事也不会做,每天依然会按时去医院上药打吊瓶,和就在医院里住着也没多大区别后,老爸老妈也就没话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白面书童的进步 虽然心里万般不情愿,但知道这其实是老头子的意思,老爸老妈也就没了话,看我主意已定,便干脆答应了下来,转而去安排出院的事。而见我已经恢复过来,本来打算今明两天就回省城的芸姐和袁金柱,也不再急着回去了,决定等我出院安排好了之后一起回去。 由于张晓微不想让店子一关门就是连续多天,再说人多留在这里也没用,所以在我醒过来的第二天,她就安排了杨小天先回省城守店子。小女人现在已经成了老板娘,在店子里的地位和威信早已经来到了顶点,别说杨小天这个少年唯她马首是瞻,就连他那极不靠谱的师父袁金柱,现在也越来越听小女人的话,我不在的这将近一年时间里,将店子打理得有声有色井井有条,比以前我还在的时候像样了许多。 关键是在我这次出事的前几天,小女人还刚好认真盘过一次账,除掉所有开支后,在她手里竟然产生了十万出头的盈余,当时还就这个事情,兴致勃勃略带小得意的向我炫耀了一番。 要知道,以前我虽然一年瞎混下来,刨除掉所有开支后,也能有十几二十万的富余,时不时还能遇上一个多金事急的大老板,小发一笔财,但别忘了,绝大多时候,都是罗文信在外面张罗,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再把我叫去,事后分钱,我自己基本上从来不会主动把心思往这些事情上使,也很少会有顾主直接来找我。所以,毫不客气地说,我这几年挣钱基本都是通过罗文信,能挣到钱,得归功于罗文信这个人。尽管我一直对他善于伪装,明明已经是个千万资产以上的富翁,却成天装得像农村老头一样,表面上朴实诚恳,实际上雁过拔毛,逮着人就狠宰一刀的作风不以为然,但如果没这么个人在台前运作的话,我还真不容易在省城混下去。 而小女人这大半年下来,却是完全脱离了罗文信,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张罗,精打细算再外加袁金柱,偶尔在外面接上一两桩活下来的成果,连我给她钱周转都没要。虽然其中,少不了人脉宽广的芸姐帮着介绍一下生意,袁金柱杨小天也从来不会提分红和工资,只是需要的时候才会开口的因素,但能做到这样也已经殊为难得了。如果是换成我自己来操持,以以前那种性格来的话,在完全脱离罗文信的情况下,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要关门大吉了。 所以能得到小女人无怨无悔的帮着料理这些事,不得不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出院的事情很顺利。虽然医生很不赞成我这么快就出院,毕竟虽然只是些皮肉伤,但也架不住受伤的地方多,而且失血也不少,关键是后脑勺那一下,也需要再仔细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但这种事情,如果病人坚持要出院回家自己养,医院往往也没什么办法,尽管这样会面临一些风险。于是第二天中午,便办好了出院手续,坐上老爸的车回了家,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又在入夜时准备画起了图。 然而我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些乐观了,摆开笔墨纸砚,研开墨汁刚没画一会,四分之一还没到,就已经觉得浑身都疼,胳膊很难再抬起来,脑袋也嗡嗡嗡的不停响,根本无法再集中注意力。就算我自己想咬咬牙,继续坚持下去,旁边看着的一家人也看不下去,就连老头子也忍不住说话,让我不要城墙下去了。 没办法,便只好选择放弃,改到了第二天晚上再画。 而经过又一天的休息和准备后,第二天再动笔时,果然就顺利了许多,虽然依然还是觉得有些顶不住,但起码不会像昨天那样危险,觉得自己随时要昏迷过去一样了。 于是在将近三个小时后,针对白面书童改动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收阴图”顺利画了出来。由于状态挺不乐观的原因,需要的时间比以前多了很多。 另外,这次是用我已经画了十几年的引灵画法画图,所以也没能通过这次画图,对引灵和令魂之间的巨大不同,有什么清晰分明的感悟,就只是感觉上比以前容易了许多,也丝毫没有去想过,在这样不好的状态下,会不会面临失败的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随着真正成为画灵人,迈进令魂这道门后,自信心也随之提升了许多。 由于我家有“关公图”镇宅,难免会有一些影响,于是在收阴图画完,休息了一阵后,我又带着图在一家子关心的眼神下,独自出门,去到了往潘家院下去一百多米,以前经常和萧清荷碰面的那棵老槐树下。 自从跟着萧清荷离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白面书童,唯一中间主动回来的那次,也由于我当时正独居山上静坐闭关,所以也没能再见到。不过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可曾经的那份感觉却也依然没变,尤其是白面书童这家伙,遇上喜欢的人便自来熟,话多的性子更是一点也没变,才刚刚开始引灵,依附到亮着冷光的收阴图上,就对我露出了欣喜激动的笑容,一分钟才刚刚到,就完整的附在了图上,紧接着从画中飘出来了。 “李念哥,好久好久不见,我和清荷姐都想死你了,怎么这么久才想起来召唤我们?”虽然感觉依然没变,但称呼上却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从收阴图中脱离出来,白面书童便满脸迫不及待笑容地说起了话,曾经的“上师”称呼也变成了亲近了很多的“李念哥”,叫得我都不禁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不过,尽管曾经的熟络没有变淡,甚至比以前更加亲近,还有点二皮脸的感觉,但和白面书童打上照面的瞬间,我就发现这家伙已经变得沉稳凝练了许多,像以前最开始认识接触那次,挺不住就想丢下我自己跑路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在他的身上发生了。 于是笑笑后,便也开口打起了招呼。 “是啊青赐,是有挺久没有见面了,你和清荷姐想我了,我也挺想你们的,但是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也前前后后经历了不少变化,所以也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和你们聚聚,希望你们也不要见怪。对了,你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去呢?吃过晚饭了没有?没吃过的话就到家里去坐坐,吃过了晚饭再走也不迟,还有清荷姐呢?咋没见她和你一起?” 话刚说完,我便不禁一愣,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对劲。 我这……乱七八糟的是在说什么呢?哪有上来就废话一大堆的?没有重点就算了,还没头没脑的叫人去家里吃饭,有我这样和魂体打招呼的? 关键是我还问人从哪来,要到哪去。是我把人家召唤回来的,所以这问题不该问我自己?至于萧清荷为什么没有一起来,就更加显得荒诞好笑了,我就只画了一张图,能把他和萧清荷一起召唤回来么? 我这人虽然不大会说话,但也不会蠢到通篇废话,东拉西扯说话完全不过脑子,开口就尴尬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所以一定有古怪。 “哎呀怪我怪我,李念哥你不要生气啊,是我自己忘记了,也没注意你现在的情况不大好。”还没想到问题出在哪,白面书童便哎呀一声挠着头笑道。 再微微愣神着定睛一看,只见白面书童两只眼睛里亮着清澈见底的微光,如同浩瀚星空一样。 又猛地怔了一下后,也就终于反应过来,发现了问题所在。 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的时候,我就被他亮着异光的眼睛,弄得整个人恍神了几秒钟,就连心跳都漏掉了一拍。如今看来,这家伙这方面的能力,显然又已经再上一层楼,比以前更加厉害许多了,不然我就算精神状态再不好,也不至于上来又不知不觉着了他的道的地步。 好歹我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画灵人,精气神各方面的提升不是一星半点,就算白面书童这半年的进步很大,我所经历的变化也不会小到哪去,没道理会同一个坑里掉两次。 再稍稍一想,顿时也就明白过来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什么没注意,忘记了收敛自己,而是有意想试探我一下,或者说显摆一下自己大半年来的进步呢。 不过这样不是什么问题。白面书童本来就是个半大孩子的心性,人在这个阶段的时候,本来就会有些叛逆,表现欲也挺强的,学到什么新东西,或者在某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迫不及待想向亲近的人展现出来也很正常,包括我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不能因此就认为,对方藏着什么心思。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足够亲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做这样的事。 于是笑着“训斥”了几句,化解内心的尴尬后,这事也就自然而然的略过去了,并未放在心上。 本来我的打算是一次画两张收阴图,同时把萧清荷和白面书童都召唤回来见见面,但由于精力实在不支,做不到同一个晚上画两张图,于是只好先画一张,把白面书童叫回来问问他近况,先把答应将军魂的事情弄完了,再让白面书童回去了和萧清荷说一下原因,等回了省城身体好些后,再把她们一起叫回来好好叙叙旧,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和面前这家伙打过招呼,没说一会话,便感觉到萧清荷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附近,正在往我们这里疾速赶来。 “青赐,李念哥现在情况不大好,你不要拿他玩笑,不许把你迷惑心智的能力对他使用,不然姐姐以后就不理你了。”还未至,声音便先远远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些焦急的味道。 我不禁又是微微一怔。这都还没见到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情况不大好? 与此同时,白面书童也挠着头讪笑了起来,面含歉意的看看我后,有些心虚的看向萧清荷来的方向。 十几秒钟后,一袭白影便出现在了暗沉沉的夜色中,体态轻盈,速度极快的往我这边掠了过来,如一袭鸿光。 “神仙姐姐,我没有拿李念哥开玩笑,就是用行动向他汇报了一下,我跟着你这段时间以来的进步,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所以你不要生气啊。”没有隐瞒矢口否认的意思,见萧清荷到来,白面书童便立时讪笑着,就刚才的行为解释起来,一开口,就让我对他跟着萧清荷历练这段时间的进步,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家伙不仅能力进步挺大,还变得会说话了。 “你啊你,还真是说不听,找李念哥切磋,让他知道你的进步,什么时候不可以?干嘛非要挑现在这个时候?小念你也不要介意,这家伙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难免有些顽皮。”随着一声微叹和数落,萧清荷也终于来到了我们的地方,一边数落着白面书童,一边关心地看向我,很快便确定了我没什么大碍,或者说有碍的地方也和前者没关系,于是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着我微微一笑。 萧清荷是特意从附近赶过来和我见面的,当然她所说的“附近”其实一点也不近,而是在邻省,只是相较于以前说要去的北方,确实要近很多而已。之所以还没见到我,就知道我情况不大妙,也正是因为我只画图召唤了白面书童,却没有同时召唤她而得出来的判断,她担心我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仓促之中来不及召唤她,所以在白面书童跟着引召之力回来的同时,自己也加足了马力往回赶来,直到真正回到了附近,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感应到我师父也在后,才完全放下心来。 而知道白面书童小小的调戏过我,也是因为感应到召唤的时候,白面书童和她商量,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能不能向我展示一下他进步了很多的惑心能力,虽说她当时没有答应,不许他这么做,但以这大半年下来了解,知道他说出了口,就一定会这么做,所以才赶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制止。 第三百五十七章 回省城 大半年下来,萧清荷带着白面书童去了很多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其中自然便有萧清荷生前从未去过的北京,光是在祖国首都待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就有两个多月,也算是完成了一桩生前未能做到的心愿,而白面书童也终于真正领略到了现代大都市的恢弘魅力,虽然他们都注定只能在夜幕中观赏,永远也无法融入其中了。 而关于这个命运多舛,却始终没有被磨灭心性的女人,拯救引渡一万个和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厉魂的宏愿,虽然只能说才刚刚开始,距离完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也好歹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在白面书童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二十来个了。反正她拥有的时间还很长,只要能一直进行下去,就早晚都会有功德圆满的一天。 当然这次把他们召唤回来的主要目的是白面书童,对于我来说,这家伙“与死俱来”的天赋能力一直是个谜,之前始终都没有搞懂,他与众不同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不过现在再见到,通过他上来就戏耍我的表现来看,大概也就是无形中迷惑人心智这方面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似乎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毕竟我早就已经接触过谢一凡弄出来的艳傀,而这妖魂最擅长的也正是迷惑人心,将人玩弄鼓掌之间,防不胜防,但我相信,这家伙能让冷傲的将军魂纳入座下成为唯一鬼侍,必然就有他的奇特之处,绝不会是已经展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当初将唯一侍从放出去的时候,将军魂就说过,在约定好的三年期限到来之前,白面书童不用再回来见他,言下之意就是不许他回将军坟,所以在听到我把他召唤回来,主要是代他家将军,问问他这大半年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进步时,这家伙还怪有些难过的,一改活跃的性子,看着将军坟方向久久沉默不语。 毕竟是个少年心性,自从跟了自家将军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如今却一走就是要整整三年,就算回来了,近在咫尺也不能去看将军魂一眼,对他来说也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不说起还好,一旦说起,就马上会勾起他的无限思绪。 好在跟着萧清荷走南闯北大半年下来,他得到磨炼的,远远不仅仅只是能力的提升,心性方面的进步更是尤为明显。虽然面对熟人还是以前那个性子,但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得见,他已经变得沉稳凝练了不少,也懂得了许多。而这份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来的成熟沉稳,是离开将军魂之前的他完全不曾具备的,足见当时放他离开,是一个完全正确的选择,不然以他之前的性子,根本就无法做到,对着将军魂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后,便收起思绪恢复正常,重新露出了笑容。 由于见完了他们后,还要连夜去新阳江畔告诉将军魂,于是确定这家伙大半年下来的进步很明显,跟在萧清荷身边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互相交换了一下各自的近况,又叙了一会旧,并约定好回到省城,调养好身体再把他们召唤回来见面后,萧清荷便带着,多少露出了一些不舍,好几次回头看着将军坟方向的白面书童离开了。 目送他们离开,消失在夜色中,忍着痛活动了一下因为久站,而有些发痛发麻的手脚后,我便准备回家坐车去将军坟。 没想刚往家里走出一步,便隐隐发现了身后方向好像有点不对,连忙止下脚步,转身看向感觉不对的地方。 一分钟后,一道清冷的影子,从三四十米外的一棵槐树下,渐渐凝实显现了出来,正是我准备去见的将军魂。 “你……什么时候来的?”发现根本不用我再去见,这家伙就自己赶了过来,并且已经暗中隐藏了许久,我不禁有些吃惊。 将军魂没有回答,就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而是直直看着萧清荷和白面书童离开的方向,无言了好片刻后,才喃喃般地自语道:“看来,让青赐离开去成长,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说完,又才发现我似的,收回视线轻轻瞥了我一眼。 “当然是好事,他挺聪明,但毕竟在人世间的时间很短,经历很少,尤其如今的人心,和古时候比起来已经复杂了许多,如果一直留在你身边,在你庇护之下的话,他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成长起来,甚至一直都是无法独当一面的样子,让他离开你的羽翼出去历练,对他的好处会很多。”轻轻笑了笑后,我说。 将军魂又轻轻地瞥了我一眼,好一会后才开口道:“青赐命运多舛,在世为人时深受人欺辱,从未食过一餐饱饭,就连死后也并未得到解脱,依然深受排挤欺压,但心中却从未真正有过恨,直到遇上我,才方得一丝曙光,一切磨难方得开始结束。之所以明知将他一直留在身边,对他弊大于利,也从未真正给予他自由,便是因为我不想再让他遇上以前的遭遇。” “呃……他的身世很坎坷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简单说一下?”我注意到他这次出现的自称又变成了“我”,没有再一口一个“本将”,于是微微怔了一下后问。 没有太出乎意料,将军魂没有因为我问起就说,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遇上不想说的就保持沉默,对我置之不理,而是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如今再提起并无意义,我也不想让青赐有朝一日,又需要面临充满坎坷的过去,所以让他就此忘了,任何人都不会再提起,也不再因为他的过去对他生起怜悯之心,才是最佳的选择。” 我不禁又是一怔,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后,认真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懂,既然是为了青赐好,那我就不再主动问吧,除非什么时候你或者他自己想告诉我。” 毫无疑问,将军魂的观点完全正确,忘记的最好方式,确实正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所以让我深感意外的,是以他的性子,居然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这可不大像是这一年时间以来,我所了解的那个将军魂。 不过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主仆感情本来就挺深,如今见到白面书童离开自己不过大半年,就有了如此明显的进步,有这番感慨也实属正常。 将军魂自然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白面书童,特意从将军坟赶过来的,而不是什么碰巧遇上。这方圆几十里都是他的地盘,在他镇守的地域范围内,有任何魂体出现,自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在发现我把白面书童召唤回来后,便悄悄赶过来隐藏在附近看着了,就是不知道白面书童先前是不是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才会在离开时依依不舍。 当然这样一来,我也就省了一件事,用不着再往将军魂跑一趟了。 “你们师徒……这是要准备离开了吧?”再度沉默了一会后,将军魂将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是。”我点点头道:“本来打算今晚去见过你后,明天就出发去省城,既然你听到了消息自己赶了过来,我也就用不着再跑了。” 将军魂轻轻看着我,没有说话。 以他的洞察力,自然老早就看得出来,我现在满身都是伤,路都走不利索,也能知道我和老头子在这个时候离开意味着什么,于是沉默片刻后,将视线收回道:“你们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我无意干涉,也无法干涉,尤其在离开这一方水土之后,所以只能对你道声珍重,也希望你能将这声珍重转达给你的老师,也不枉费我和他之间的一些约定。” 我微微一怔,然后笑着点头:“谢谢,一定会将你的心意带到。” 原以为话说到这里就算结束了,结果没想到过了几秒钟后,将军魂便又开了口,有些欲言又止意味难明地看着我道:“另外,将来若是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允许你暂时让青赐为你所用,以青赐的天赋,若是再给他一些成长时间,能对你有一定帮助。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让他冒太大的险,更不能存心欺骗利用他,交给你的时候青赐是什么样子,以后就还是什么样子还回来,若是有什么差池,本将一定会拿你是问,和你势不两立。” 这就是对我表达出足够的信任,将白面书童完全交到我手上了,于是轻轻楞了一下后,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信任和条件,同时也对书童的安全保障作出了承诺。 “本将的话说完了,没什么事情了的话,你就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好上路吧,从江畔路过时,只需鸣笛一声示意便可,无需再停下来告知。”看我已经表了态,将军魂也就没了话。 “好……那在我们离开后,家里就完全仰仗将军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着照看一下。”我微笑点头。 “这是自然。尽管放心去吧,在本将镇守的一方水土内,自然容不下邪魔外道横行霸道,或许一时会让这些宵小之辈得逞,但决计不会让他们一直得逞。”将军魂面无表情说。 有了将军魂的承诺,再往后自然就放心了许多,于是感谢客套一番后,本来互相极其不感冒,甚至互相敌视的一人一鬼神便分道扬镳。将军魂回他的坟,而我则回了自己的家。 由于对我的伤还是不放心,加上现在又已经渐渐入了冬,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农活,老爸近期也正好有空,所以在我出门的这段时间里,一家子也在屋里商定了下来——老爸老妈还有爷爷关上家门,和我们一起回省城,就当是出去旅游一样,等我好了一些以后他们再回来,至于家里的两头猪和十来只鸡什么的,就暂时嘱托给对面的潘老海家帮忙照料,回来了再好好感谢他家。 不放心我的伤只是表面上的一个因素,更主要还是因为我仓促决定回省城,这些年也始终对我在省城的生活,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所使然。再说这次回去,也不光只有我们师徒和邪人谢一凡的事情,同时还有我和张晓微越来越近的婚事等一系列事情要去办,所以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很干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很久以前就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凭自己能力在省城定居下来,将家里人一起接上去享享清福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这次机会,关键是趁爷爷还能活动,先把他们接过去看一看,适应一下也好。 于是连夜找对面潘老海两口子商量好,把楼下钥匙交了一份给他们,同时也嘱托满爷他们帮忙照看着家里后,一家子便在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喂过鸡和猪后,关好门分别上了老爸和芸姐的车,缓缓离开了李家寨。由于大黄狗欢欢,不吃除家人以外任何人投喂的食物,而且把它孤零零的扔在家里也可怜,它也完全不愿,所以干脆套上牵引绳一起去了省城。 经过新阳江畔的时候,如约按照昨晚说好的鸣响了长笛,既是向躺在那个巨大坟包里的将军告别,也是将老家的一切都暂时嘱托给了他。往后注定会有一段时间会很不太平,甚至一大家人都会面临不小的潜在危险,如果不是老家刚好坐镇着这么一尊阴神的话,我还真不放心离开。 来到县城的时候,也并未直接驶向高速,而是先在县医院停了下来,和张晓微在附近买了一些熟食和几罐啤酒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去了老冯的病房。既然已经答应过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带着小女人,好好请老吴老冯吃顿饭,当是感谢这差不多一年以来两人对我的情谊,就说什么也不能再食言放鸽子了,无论如何,这份情谊不能因为“相师李山叶”的出现而受到影响。 但现在老冯还下不了床,我自己也完全好不到哪去,加上时间也仓促,所以只能先一切从简,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补回来。 好在老吴老冯在意的也只是一份心意,而完全不会去在意吃的是什么,见我牵着小女人的手进来,正式将媳妇介绍给他们,也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于是在老冯老婆和护士不断翻白眼,直至实在不忍直视干脆拂袖而去的情况下,吃喝着笑谈了一个多小时,抽了两包烟,每个人喝了两罐多啤酒,将买来的一只烧鸡和两斤卤肉两碟凉菜一扫而空后,又和张晓微一起向两位哥哥告别,离开医院上了车,重新往省城出发而去。 已经离开了差不多一年,这次再回去,又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呢? 微微紧张之余,又不免开始迫不及待。 第三百五十八章 日薄西山罗文信(1) 城市和农村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只要处身这钢铁水泥洪流中,人的神经就会不自觉地开始绷起来,像伺机而动的猎人,又像小心翼翼,避免被城市这头巨兽吞食掉的猎物。如果因为某些因素,暂时丧失了捕猎和避免成为猎物的能力,不得已进入蛰伏期的话,更是会变得心慌起来,无时无刻不被淡淡的紧张不安所包围。 此时的我大概便是这样的状态,不甘于无所事事,却又只能无所事事。就像断了牙受了伤的老虎,纵使胸中有纵横山林睥睨众生的志气,也不得已屈从于现实,老老实实当一只被卸下了武装,嗷嗷待哺,什么都需要健康的同类来照顾的病猫。 幸好身处的是拥有高度文明的人类世界,而非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丛林世界,否则像我这样的,早就该遭到同类的遗弃,在伤痛中孤独等死,甚至被同类分食了。 回到省城这间位于东城昌明区郊外光明路小河口巷的三合院已经是第三天。刚回来的时候,经历了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没有沾染人气,更无人打理的院子,是一副有些杂草丛生的破败景象,经历了两天的清除整理后,才总算焕然一新,回到以前的样子,变得热闹起来。 院子正房是里外间布局,居中自然是正堂,里边是供奉历代祖师的后堂,靠东厢房这边的两间是老头子的起居室,理所当然现在是他和爷爷一起住,靠西厢房那边则是厨房和饭厅。本来有爸妈在,我就不应该再住东厢房,该腾出来让他们住了,但他们不乐意折腾,我家也没这么大规矩,况且也不是长住,所以就住西厢房了,而原本以前是住在西厢房的小女人,则因为亲事已经定下来,也顺理成章的和我住进了东厢房。 唯一稍有遗憾的就是,由于伤还完全没好利索,尽管已经阔别了差不多一年,没有再被小女人包围过,尽管已经正大光明的住到了一起,可有的早就想办、该办的事情却一直都没有办成。回来安顿好的那天晚上,我倒是想咬咬牙忍忍痛先把这事办了再说,毕竟已经忍了这么久,没想却被小媳妇无情拒绝了,说什么都不肯如我的愿,而我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禽兽,以免在长辈眼里落下不好名声,也就只好先偃旗息鼓老老实实消停了下来。 “不仅没了牙,无法纵横山林,还连最基本的事都办不了,这样的老虎,还能称之为老虎么?”郁闷之余,我不禁这样想。 但想归想,目前的我连路都还走不大利索,却也是铁一般的事实,由不得我不承认。好在除了还在学校混日子的李林以外,一家人完整的在省城住到了一起,院子里又有一条疯狗成天跑来跑去满地打滚所带来的喜悦,也将心里这份淡淡的无力和郁闷冲散的七零八落,所以尽管心里很想快些好起来,但也乐得安于现状,该吃吃该睡睡了。 当然,小媳妇要是能察觉到我的“辛苦”和贼心不死,肯给我来点“小惊喜”的话,养伤的日子就更加惬意了。奈何向来善解人意的小媳妇,现在却好像智商忽然下降,变笨了许多似的,尽管已经偷偷明示暗示了好几次,也还是始终听不懂我究竟最想要什么,弄得我都有些想拉下脸明说了。 与此同时,心里上次和小媳妇说起时有的想法,也更加坚定了。 “既然一家子住到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很好,既然媳妇说她很喜欢小院子,将来就算搬出去也会舍不得,那就是该早些把这事定下来,也好让她和她远在广东的爸妈定心……” 反正目前也还没什么事,或者说最重要的那件事还没开始爆发,老头子每天就是和爷爷一起聊天散步,完全也没有要开始的样子,与其这样空闲着,不如趁还有时间,把同样很重要的事情先落实下来。 于是吃过中午饭后,我便提出了想和小媳妇出门走走的想法。 只是看了我两眼,老爸老妈就欣然同意了,说他们也打算出去走走,熟悉熟悉一下省城,用不着我们担心,有小薇照顾我他们也很放心。而张晓微虽然弄不懂我在卖什么药,但也没有反对。 老爸老妈知道我们需要二人空间,关键是他们自己也想过过二人世界,嫌我们跟着碍眼,所以确定要出门后,老爸就把车钥匙交给了张晓微,让我们早些回来,不要在外面太久就好,毕竟还有伤在身,也不用管他们去哪,万一真找不到路回来,会主动给我们打电话。 于是在老爸老妈离开一会后,张晓微也开车载着我,往位于东城老街的店子驶去。 已经该有一年的时间没去过店子了,回来这几天,也只是在刚到的时候从门口路过,因为当时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浑身实在难受得紧就没有下车,直接去了芸姐家休息,既然想出门转转,怎么着也该先去店子一趟。毕竟那不仅是小媳妇这一年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地方,同时也将是我今后在省城安身立命的大本营所在,必须得重视。 临福馆变化并不大,大体依然还是我在时候的样子,只是决定真正把这地方当个事业做起来的时候,小媳妇听信袁烂人谗言跟着胡闹,穿上道袍拍的那张宣传画,已经从橱窗撤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显专业,也更显格调,颇有些闹中取静意味的、一幅边上带着太极八卦的山水画。从外面来看,除了门头上古色古香的“临福馆”三个字牌匾以外,竟是没有任何其它字眼,令不懂的人根本就弄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店面。 对此我表示疑惑,连这地方是干嘛的都让人看不懂,又怎能起到宣传的作用?但是小媳妇却告诉我,如今靠门头广告拉生意那一套已经过时了,尤其是我们这一行,更是需要凸显出比其他同行更高的品位和格调,真正的口碑,是通过那些来过的人口口相传做出来的,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吸引过来的,对真正有需求的人来说,“临福馆”三个字就已经足够,那些夸大其词的宣传语多了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很假,看起来和那些没有真本事,完全靠忽悠的骗子同行没有什么区别。 仔细一想,小媳妇说的确实也挺有道理,尤其再想到这大半年,她一个人拖着不怎么靠谱的袁烂人,和还很稚嫩的杨小天,不仅将店子支撑了下来,还赚下了十多万,顿时更加觉得,这话简直就是金科玉律世间真理了。 这么厉害的小媳妇,咋就没让我早几年遇上,确切说是咋就没让我早几年发现她的厉害呢? 还好现在发现也不晚,或者说刚好合适,否则就该抱憾终身了。 进了店子,才发现和我以前在的时候,宛如杂货铺一般的内部比较起来,已经是另一番天地,重新经过了装修,布局简约典致,关键是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的门窗玻璃,显然也是重新换上了加厚和隔音处理的,将街道上的喧闹之音几乎完全隔绝在了外面,安静的掉仿佛根针都能听见,再加上柔和的灯光,颇有些宁静古朴的意味。以前挖空心思淘来,尽可能将店子填满的那些琳琅满目的货架商品,绝大部分也已经不见了,只在左面墙保留着很小的一排三层架,依稀放着一些护身符,吊坠手串之类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古典精致的摆件和盆栽,挂画也已经被取走得七七八八,只在正对大门的那面墙上,保留了三幅线条简单的三清神像画,还专门打着柔和的光,橱窗里面那间也同样简约古朴,除了几张用来接待客人的小沙发,便是一些盆栽和摆件了,只有我以前用来画图的那张方桌得到了保留。 至于靠小房间那面墙,我原先淘来的略微浮夸的二手办公桌和老板椅,则被替换成一面小柜台隔了出来,从外面看不到电脑显示器这些了。 我不在的时候,柜台里面已经成了小女人专属的地方,别说向来听话的杨小天不会乱进去,就是喜欢和她呛嘴的袁烂人也不会轻易乱闯。 这些都只是看得见的东西,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张晓微则已经和当初行内的那场风波过后,就重新回到了省城的石树生等好几伙同行建立了合作关系,平常有什么消息都会共享。遇上无需袁烂人亲自出马的事情,就交由他们去做,而遇上棘手的事情,他们也会像这边寻求帮忙。 由于我还在老家的时候,小媳妇基本上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所以一路听着她含蓄中隐隐带着小得意的和我说出这些,再来到店子看见这些变化时,还听有些不可思议的。 总之,小女人虽然不能说是行内人,却也已经通过一己之力,筑起了一张已经初具规模的合作网,在省城站稳了脚跟下来。尽管这当中少不了芸姐和袁金柱师徒的尽心帮助,甚至罗文信也有明里暗里伸出一些援手,但在对行内很多东西一知半解的情况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相当难得了。 别的不说,就说我和袁烂人,如果让我们两个人来的话,很大可能上根本做不了这么好。 今日只是借着出门,顺道来店子看看,主要目的并不在这边,于是像国王巡视自己领地一般,和看店子的杨小天及刚刚吃过饭正在房间里睡大觉,赖着没肯起来的袁烂人聊了一会天后,我和小媳妇便又离开了店子,驱车跨过老城区,往罗文信别墅所在驶去。 回到省城那天,当初在我家小住了些天便回来的罗文信,有过来一起吃了顿饭,此后便没有再来过,也不知自从断了一只手,原来的保姆小玉也卷着家里的财物弃他而去后,他一个人平时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这一点,就连同样在省城,不时会代我联系关心一下的小媳妇她们都从来不清楚,所以今天过去找他的目的,就是想好好看一看他一个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如果合适的话,也顺便将从他手里把小三合院买过来的想法先提一提。 如果真在省城安了家,以我家的情况,自然是能拥有一个独立的住处最好,大小好赖都只是次要,这样以后老爸他们偶尔上来小住的话,也会更加方便一些,不像住在小区大楼里那样拥挤,人一多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那么不管好不好开口,也迟早都是要开口的,与其扭扭捏捏,还不如干脆一些。 然而没想到的是,事先没有联系,本来就是为了想给罗文信一个小小的“惊喜”,岂料当我和小媳妇在半路上买了一些看望的礼品,来到他的别墅小区大门外时,却发现好像是来错了地方。 时隔将近一年时间,当初和我发生过一系列纠葛的,似乎后来也躲过了那次风波的物业郑经理,还在不在不知道,总之看大门的保安倒是挺面生的,完全没有任何见过的印象。当我将罗文信的名字和门牌号报出来,对方核实了一下后却说没有这个人,信息对不上,然后不由分说就让我和张晓微赶紧走,不要在大门口堵路,俨然把我们当成了试图混进去的不明人士。 没办法,我又只好报上郑经理的名字,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人还在上。 所幸,郑经理确实躲过了当时的风波,没有像卷得更深一些的保安杨部长那样受到了牵连,依然还在这里工作,而且对我和小媳妇的印象还挺深,一听是一个叫李念的年轻人说认识他,二话没说便亲自来大门口,将我们接到了办公室,随后告诉我,当时风波平息下来没多久,罗文信就将别墅转出去了,现在是一户姓洪的人在住,小区业主名单里,已经没有罗文信这个人。 “罗叔老早就已经把别墅卖了,住到别处去了?”听到这个罗文信从来没有提起过的消息,我不禁大为意外。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日薄西山罗文信(2) “罗叔老早就已经把别墅卖了,住到别处去了?”听到这个罗文信从来没有提起过的消息,我不禁大为意外。 郑经理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也没有问什么,客气中保持着足够的距离感,一如当初矛盾爆发,不想卷进去太深时,选择明哲保身,反过来小小帮了我一把的态度。 既然罗文信已经不住这里,多停留也毫无意义,于是想了一会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向前者致过谢,便又重新上了车,往另外一个地方赶去。 罗文信名下不动产不少,可落脚的地方很多,就连和他关系最近的我,也始终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少资产,就算别墅转卖出去了,也依然还有很多地方可以住,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联系一下他确定在哪再去,以免又空跑一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觉得,他应该在以前经常用来见顾主的那间偏僻破旧的小院子,所以决定先不联系,先往这地方跑一趟,不在了再说。 不声不响的就将别墅卖了出去,使我更加想知道,自从断了一只手,也无人再照顾后,他一个人究竟都是怎么过日子的,所以在还能找的情况下,就更加不能事先联系了。 将近一个小时后,小女人在我的指路下,将车开进了位于南郊头河区铁轨附近的马景村,在其中穿行一阵后,路就愈发的坑洼不平,也越来越狭窄人烟稀少了,来到最后的一段石子路,甚至车已经很难再开过去,摇摇晃晃的,底盘刮得咣当响,只好将车停在路边,步行走过这段已经比一年前烂了很多的石子路后,才终于来到目的地。 长着苔藓的水泥空心砖围墙下,并没有停着罗文信以前经常骑的那辆三轮车,刚来到干裂斑驳,散发着一股腐朽气息的红漆木门前,还没敲门,便透过门框与围墙间的缝隙,看到了院子里的罗文信。 只见隐隐飘散着一股鸡屎味,院角满是枯草的院子中,罗文信坐在平房前的一张小木凳上,面前放着一张高脚凳,凳子上放着一个不锈钢饭盆,旁边放着装花生米的小蝶,上边搁着一双筷子,凳脚放着一只酒瓶,右手拿着一只不锈钢饭勺,正在慢吞吞吃饭,不时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夹一颗花生米喂进嘴里,拿起酒瓶喝一小口酒,不时又从饭盆里扒一些饭粒撒到地上,喂面前的几只小鸡,再晒着透过云层洒下来的暖阳,看起来好似充满惬意,但如果想到这人,曾经是这偌大城市行业里的“土皇帝”的话,这份惬意却是充满了凄凉。 这……真的是以前那个风风光光,不可一世说一不二的罗文信? 看着这样的画面,尤其是看着那一截空荡荡,随着肢体的摆动而晃动的袖管,我心里不禁微微震了一下,没来由的忽然感到有些心酸。 收起思绪,沉默着和小媳妇回到车里,将半道上买的那些营养礼品取下来,回到院门前轻吸一口气后,轻轻叩响了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鸡鸣声随之传来,而后红漆木门应声而开,看到是我和张晓微瞬间,嘴角还沾着一粒饭的罗文信明显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用衣袖擦起了嘴。 “罗叔,这是还在吃饭?”我微笑着问。 “是啊,咋想起跑叔这边来了,也不事先只会一声我好准备饭菜?你们吃过没有?来么直接来就是了,干嘛还提这些东西,我又不大用得着。”罗文信笑着说。 我点头道:“吃过了的,不用管我们。这不是回来也已经有三天了么,老在屋子里待着闷得慌,反正目前也没什么事,就想到处乱逛一下。” “有心就好,有心就好,快进屋子里坐吧。”罗文信焉能听不出我们是专门过来看他,当即乐呵呵笑了起来。 进屋的时候,我顺势往过道边凳子上的饭盆里看了一眼,就是一些还没吃完的白米饭和青菜豆芽,看起来清汤寡水的,没有任何油水可言。进了堂屋,在矮小的旧沙发坐下后,罗文信又张罗着要去厨房弄两个下酒菜和我喝几杯,说笑间表露出来的神情,简直像极了家里久久才能迎来说话的人的农村孤寡老头,甚至比孤寡老头还不如,至少残疾的孤寡老头不多。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喝酒的心情,关键是接待我们的,还是一个没了一只手,曾经在行内呼风唤雨,如今却独居在这破院子里,整日与几只鸡为伴,门可罗雀,经历了大起大落的老头,但仔细一想,来都来了,不多留一会也不大像话,于是便欣然接受了安排,起身一起去准备。 奈何罗文信,无论如何都不要我们参与动手,说他自己完全能行,早就已经习惯自己来了,我和张晓微这一挤进狭窄的厨房里,反而是在给他添乱。没办法,就只好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和罗文信说话,一边看他用一只手,将要弄的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洗洗切切的弄。 看得出来,罗文信说的完全是真话,大半年下来,他真的已经完全习惯了用一只手照顾自己的生活。虽然以旁人的角度来看,一只手着实太笨拙,太不方便了,但他自己却能有条不紊的弄下来,尽管效率上,确实要比四肢健全的人慢了不少,可也好歹是生活能自理下来了。 半个多小时后,一碟花生米,一盘凉拌黄瓜,半只回火蒸过的烧鸡,一盘木耳炒肉片,便在罗文信的单手下弄了出来,除了帮他洗菜以外,我和张晓微基本上没有做什么。随后罗文信又去卧室拿出一瓶普通的没开过的白酒,连菜一起摆到堂屋的小茶几上,搬来小凳子坐下开始吃。 几杯酒下肚,随着渐渐酒酣耳热,话匣子也就逐渐打开了,然后我问罗文信:罗叔,咋想起来把中天花园的房子卖出去,搬到这边来住了,那地方不是住着挺好的么?而且你也已经住了十几年了,从我小时候来省城不久你就已经在那,关键是那边条件也要好很多,干嘛非要卖了来住这边,还一点都没有听你说起过,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还是? 罗文信轻轻一笑,端起酒杯邀我一起喝了一杯后,说小念,你放心,没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就是叔现在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大的地方一个人住起来空得很,有时候好几天都遇不上一个能说话的人,怪冷清的,收拾起来也是个麻烦事,与其每天花时间去伺候收拾那房子,还不如干脆卖出去省事一些,到这边无聊了还能出门逛逛,和左邻右舍聊聊天,也挺好的。 “那是因为有经济方面的压力吗?”对于他这番说辞,我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全部相信。 罗文信的房子虽然多,但摊子大了,开支也同样大,自从断了一只手,一直帮他打点这些事物的小玉,也卷着财物逃之夭夭后,对他的经济势必会产生不少影响,而且再经过那样一场风波,他也注定很难重新回到以前的地位了,如此一来,下滑也就是必然的事。所以在我看来,他把别墅卖出去,原因就是为了节省开支,也可以通过这比资金弥补其他方面的缺口。 然而没想到的是,事实却完全不是我想象的这样,因为罗文信随后告诉我,他卖掉的不光是那栋别墅,而是名下所有的房产和好几间繁华地段的门面都已经处理出去了,目前就只剩下好些年以前置下来的这间小院子,和我们目前住的小三合院,处理所有资产来的钱,也都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捐赠了出去,还在他老家那边修了一座小学,目前已经大体上竣工了。 “为什么?”听完这些,我不禁更加吃惊,甚至震惊。 罗文信爱钱,尤其钟爱置房地产,这是稍微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的事,不然也不会花半生时间,在行业里精心构筑金字塔敛财,又到处置下那么多房产,甚至多到和他关系最近的我们师徒,都根本不清楚的程度。这样一个爱财之人,如果说是受形势所迫,不得不这么做我会信,但要是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这么做,还将毕生攒下来的财产都悉数捐赠出去,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也根本不大敢相信了。 莫不成是经过那次的风波,尤其是小玉的背叛后,受到的打击太大,继而看破这些东西,彻底转了性? “小念,叫叔该怎么说呢?”面对我和小女人震惊异样的目光,只见罗文信轻轻笑了笑,神情颇为复杂的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再多说了。就算你这么多年从来不说,基本也没有表露出来过,叔也知道,你对叔的一些行事作风一直不以为然。这些叔都知道,但是一直都不怎么在乎,不刻意在你们师徒面前遮掩自己本性,也正是因为叔不在乎,也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虽然你师父是真正淡泊名利的人,但叔相信你早晚都会理解,因为现今社会就是这个样子。” “叔是爱财之人,这一点丝毫都不假。叔这一辈子做的所有事情,目的几乎都是为了一个钱字,为了这个字,叔做了不少的错事,并且一直心安理得,尽管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以后得下地狱受刑也在所不惜。虽然叔也算得上该是个修道之人,但却从来不修道心,或者说叔的道心就是钱财,为了钱财之物可以不惜一切,不修死后阴德,更不修来世福报。” “很长一段时间里,叔都相信叔这辈子就会这样下去,一直到闭上眼睛也不会变,更不会受到旁人任何影响了,结果没想到,最终还是变了悟了,但也好像已经晚了。”说到这,罗文信停了下来,看着我和小女人微微一笑,有一股深深的自嘲的意味。 “那……是因为什么让叔你的想法变了呢?”重新给他斟上酒,犹豫了一会后,我还是开口问。 在我看来,能促使他一把年纪,心性还发生这么大变化的,只可能是至今还无人清楚,和他究竟什么关系的小玉的背叛,但从他刚才的话来看,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或者说不光只是这么回事。 罗文信轻轻一笑,没有再回答,端起倒满的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见状,我也自己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小念,你和你师父都是好人,真正的好人。既然你们都能因为叔犯下这么大的错,还险些将你置于死地而原谅我,既往不咎,为了保住我的命尽心尽力,那叔为你们做一点什么也是理所应当。话说丑听一点,要是还不知道悔改,不懂知恩图报,就真的死不足惜,被人往尸体上墓碑上吐口水也是活该了。”尽管已经决定了他不说,我也就不再问,没想沉默了一会后,罗文信还是语重心长地笑道。 我不禁微微一怔。听这意思,原来是因为我和老头子? 到得现在,来时的目的已经顾不上了,罗文信已经将名下所有资产卖了出去,仅仅只剩下这个破旧的小院子和三合院,此时再开口无疑很不合适,再怎么急也得把这段先过了再说。 但是就算不开这个口,也得先把目前的一些情况知会他一声,于是想了想后,便准备把目前我一家都在院子住的情况告诉他,尽管实际上他是知道的。 岂料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文信便又在我之前说话了。他说:“小念,我现在和你师父是一个样,在这世上都已经是无家之人,但真说起来,他还是要比我好上不少,毕竟他至少还有你,而叔我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叔已经不敢再奢望,你把我也当成家人看待,事实上就算你愿意,叔也受之有愧,所以到了这份上,叔也就只能希望,将来如果可以的话,在叔闭上眼睛之后,你能当叔的收尸人,送叔最后一程了。” 我心里顿时轻轻一震,抬头认真看向他。 第三百六十章 双喜临门 “叔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至于死后受尽白眼,连个敛尸的人都没有。只要能避免这种结局,就算现在就闭眼,叔也死而无憾心甘情愿了。”单手捞起酒瓶给自己斟满,罗文信呵呵笑道。 “叔你说的这是啥话呢,好好的不要说丧气话,日子还长着,怎么可能连送终的人都没有。只要你不嫌弃,以后我们就都是你的家人。”反应过来,我连忙说。 “你能有这份心,叔也就满足了,但就像刚才说的,叔受之有愧,所以还是先谢过你这份心吧,将来能在叔死后送最后一程,叔也就完全满足了。”将瓶口凑到我杯口上斟着酒,罗文信微笑说。 扶着杯子等他斟满后,我还是没忍住问:“叔,这么久还是没有小玉的消息么?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端酒瓶的手微微一僵,罗文信沉默了几秒钟后,将酒瓶放下轻轻摇着头笑道:“她要走就走了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有必要去打听她的消息。” 稍微顿了顿,又接着笑道:“有关于小玉这姑娘的消息,叔现在还无心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所以小念你也就不要多问了吧,将来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再一一告诉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在哪遇上她的话,叔也希望你能代我向她转达一句话,这句话就是: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我点头答应了。 “叔这辈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用一句老话来说,钱财这些东西都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着的时候拥有再多,死了也不过就是一片地,一具骨灰盒,一口棺材的事,无非躺的地方好赖一点的区别。可惜只怪叔以前对于钱财的执念太深,明悟得有些迟了,总认为全世界的人都爱财,都和我一个样,只要有了钱就会满足,以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孤家寡人田地。叔谁也不怪,因为没有资格怪任何人,只能怪叔自己,所以到现在还能活着,见到每天的太阳,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有的东西总是要失去后才能看得清楚,以前叔还对这句话不以为然,直到想清楚,狠下心来将那些追求了一辈子也没满足的东西放下,才一下子活得通透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只后悔没有早点真正认识到,人这一辈子不该只是有钱财那点东西。所以或许在旁人看来,我罗文信现在是日薄西山,迟暮了,只能缩在这破旧的院子里,残羹冷饭了此残生,再也不复往日风采,再也没有人理会我一眼,但我自己,却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由自在。” 微怔着看了他一会后,我不禁笑了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笑。 “既然叔现在能想的这么开,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能说现在也还不算晚,毕竟叔你也还算年轻,至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哪也去不了的地步,所以,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去享受生活,遗失掉的东西也早晚都会慢慢拥有回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都还是你的家人。” 我身体本来就还没有好,医生一再说过不能抽烟不能喝酒,加上酒量本身就不咋样,所以到得现在,已经开始有些上头了。而罗文信在我们到来之前,本就已经自己喝过了一些,所以现在的状态也不比我好到哪去,甚至还更上头一些,不然也不大可能会说这么多话。 端起酒杯碰了碰,将愈发香甜的酒液一饮而尽后,罗文信又道:“叔之所以留下这院子没卖,并不是担心没有栖身的地方,别看这地方是旧了点,地方也有点偏,但就现在省城发展的速度,真要想卖还是挺抢手的,用不了几年,周围高楼大厦也就建起来了。之所以不卖,是因为这是叔来到省城闯荡时,置办下的第一份家业,颇有纪念意义,如今回到这里来住,也算是经历过一个轮回了。” “此外,叔已经没有了别的家人,所以也确实需要一个地方栖身,过完最后的时间。叔眼睛还睁着的时候,这地方还不能动,得保持现在的样子,但如果哪天闭上了,就完全由小念你处置了,想留想卖,还是拆了重新建,都由你自己决定。” 我此时脑袋已经有些犯晕,下意识就想点头认可罗文信的话,头都要点下去了,才忽的发现后面这句不对,连忙抬起头错愕地看向他。 看我有些没理解过来,罗文信微微一笑后,说道:“叔现在已经看开了,所以再留着这些东西,也已经没了任何意义。但是小念你不一样,将来你还要结婚,还要在省城成家立业,但是在这吃人的地方扎住根,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你又是个容易吃亏的心软性子,没有一些底子起步可不行。” 愣了几秒钟后,我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听懂了他的话。 原来,特意留着这院子没有处理出去,除了有些纪念意义以外,最主要还是因为我,想将来给我留一些……遗产? “罗叔,你…………”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更不要说拒绝的话,听叔说就好。”看看我,又看了看不时帮我们斟酒夹菜,同样表情惊愕的张晓微后,罗文信笑道:“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叔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家人了,能算得上半个的那些也都是些白眼狼,如今就只有你,只有你们还把我当家人看,而且是在我做了不少错事的情况下,所以叔不给你一些支持,谁来给?叔已经把将来的身后事嘱托给了你,给你留些东西作为补偿也是理所应当。” 停顿下来,示意我先不要说话后,他又接着笑道:“反正话已经说到了这里,目前也暂时没什么事需要去做,再修养几天,等身子好一些后,就和叔去把手续那些办了吧,把这里和三合院先过到你的名下,免得哪天忽然有什么变故的话来不及,手续方面不用担心,叔现在虽然没用了,但这方面的人也还能找得到几个。” “叔……你这么做,我受之有愧啊,哪能白要你你这么多东西……”这时我也想起来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想和他开口,能不能把三合院买过去,然而没想到,却根本就用不着我开口,面前这一年来看淡了许多,也老了许多的人早已经做好了安排。 “哪有什么受之有愧的说法,这本来就是应当的事情,所以你不许拒绝,也不用不好意思,再说也不是白给,将来叔蹬脚咽气后,还得你们来帮叔料理后面的事,哪能什么都不留给你们。话说回来,不留给你们,难不成还能给外人么?”顿顿后,罗文信笑道:“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倒也挺好解决,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把叔记在心上多做点善事就行了,就当是在为叔赎过,不然就算是卖出去了,我也还得花时间去捐,还不如直接交给你省事一些。”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正因为罗文信心境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和他将名下所有资产捐赠了出去的行为而开不了口,没想却意外收获了更多,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些,就等我回省城了。 至于他是不是已经猜到,我登门的另一半原因就是这个,已经不再重要。总之,我没有扭扭捏捏假惺惺的说不要,认真思考了一会后,便接受了他的安排。 知道我酒量不佳,也还有伤在身不能多喝,一瓶五百毫升的酒喝下去三分之二后,罗文信便主动叫停结束,让我们回去准备好相应材料等他的消息就行,过户方面一切由他去安排,用不着我去分心。于是收拾好桌子洗净,让罗文信干脆和我们一起回去,被他以还有鸡要喂,近来附近有一只哈士奇喜欢溜门跳墙抓鸡,已经被弄死了两批,不能离开太久的理由拒绝后,我便和小媳妇告辞离开了。 “白白占了份大便宜,但是这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啊……”回到车上,喷着酒气坐了好一会,才总算从刚刚经历的这一切回过味来,长吁一口气感叹道。 “你啊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听到这话,同样有些恍惚如梦的小媳妇,不由笑着伸出一根玉指在我脑门上点了一下,微微转动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后,说道:“不过天上忽然掉下这么大个馅饼,也确实挺让人有些不心安的。傻子,你说罗……叔是真的已经想开了吗?白给你这么多东西,会不会有什么我们现在还想不到的目的,或者说用意?” 我轻轻一愣,然后看向她。 “你别生气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么大的东西,说送给你就送给你,有点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而已,可没有真怀疑罗叔,或者离间你们好不容易修好起来的关系的想法。”似乎担心会引起我误会,小媳妇连忙解释,然后分析道:“这座目前还有点偏僻的院子就不说了,就说我们现在住的三合院,那地段虽说也是郊区,但怎么都不能说偏僻,周围小区,医院,学校和商场都已经修了起来,再过个几年就会变得很热闹,以省城现在的房价,光地皮怎么也值两百万上下,再加上房子和这边的地皮,保守估计也该值三百万以上了,这一下子一分钱不花,就变成了你的,还怪让人有些心虚的……” 看着嘟着嘴,掰着指头一脸认真的小媳妇,我不由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刮了刮她鼻子道:“是送给我们结婚成家,不是单送给我的,再把自己当外人往外摘,就别怪我翻脸就地正法了。” “哎呀你抠这些字眼干嘛,这不是还没有领证,法律上还不能算是一家人,人家也不大好意思这么说嘛。你就说我这么说对不对?毕竟好几百万的东西,照目前的进度,我们得挣好多年呢。”小媳妇连忙笑着躲闪我欲伸过去的魔爪。 笑闹着直到勉强得了手,狠狠揩了一把油后,我才收回手恢复几分正经道:“管他的,既然要给,我们就先接下以后再说吧,在我们手里,总比白白捐给黑十字会那些不要脸的东西好。毕竟是叫了十好几年叔的人,他之前又做过那些事,觉得有愧于我和老头子,心理上过意不去,想做出一些补偿也不是太离奇的事,要说真有什么目的的话,我觉得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想以后老了能有人给他养老送终而已,所以不用去担心太多。” “我觉得也是这么回事。毕竟人如果上了年纪,尤其他这种没有什么亲人,除了钱基本上什么都没有的人,又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心理上发生变化,变得开始重视亲情,想静下来有个依靠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小媳妇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认同,“不过这样一来,以后我们就要有好几个老人要赡养呢。” “你不会觉得有压力,怕了吧?”我笑着问。 “怕,当然肯定怕啊。”小媳妇笑靥如花回答道:“毕竟我就只有两只手,以后这又是老又是小的,还有个傻子也需要照顾,要是照顾不周到,被你嫌弃了怎么办?” “没事啊,要是你现在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的话,就提前原谅你了。” “什么要求?要是又是那些事的话,就免谈,我才懒得理你。” “想啥呢?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可能满脑子成天都是那些,是别的要求。” “什么要求?” “提前叫声老公来听听。” “……我不!” “为什么?反正都已经是板上钉钉,早晚的事情了,提前叫一声让夫君先过过干瘾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觉得还能跑得掉不成?” “我不,主要是……有点叫不出口。” “有什么好害羞的,一回生二回熟,叫一次以后就不会了。” “不,不不不。” “……” 笑闹一阵,见小媳妇实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也就索性不再勉强了,收起嬉闹情绪后,发动车子掉头往来时的路开了出去。 要说这人有时候,好运一旦来了挡都挡不住,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就在我和张晓微刚刚驶出村子的时候,另外一件好事就又找上门来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股东 刚刚开出村子,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芸姐打过来的,说我既然已经能出门转了,那就不妨再多转转,去她那边一趟,正好有件事情想和我说,让无论如何都要过去。 还想再好好问问,究竟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我这半残现在跑一趟,却被这妖精一样的女人“啪”一声直接把电话挂了,根本不和我多废话。 无奈,只好收起手机,问旁边一边开车一边笑的小媳妇,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防火防盗防闺蜜,如今两个女人已经混成了闺蜜,而且在小媳妇之前,我和芸姐还多少有点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还抓着她的睡裙睡过觉,这一点就连小女人也清楚知道。按常理,和我确定关系后,就怎么着也会该对和我有过诸多小暧昧的另一个女人,多少有些防备心理了,可直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在这两个女人身上,看到过一星半点勾心斗角不和谐的迹象,反而说不出的好,经常串通起来背着我搞阴谋,不得不说,这就有点神奇了。 甚至好些时候,我都忍不住会想,难道女人之间的战争,远比影视展现出来的还要复杂许多,复杂到男人根本察觉不出来的地步? 事实当然不会是这个样子,只能说芸姐还是太精,能用她的方式获得小女人足够的信任,对她完全放心,而小女人也不像影视作品里的那些女角一样作,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了。 “我哪里知道这么多。不过姐一般这么说话,通常都是有什么好事,所以,应该是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吧。”小女人微笑着回答,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她是知道内情的,至少起码知道一些,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而已。 反正这一趟也少不了,她爱保持神秘就保持神秘吧,到了地方也同样会知道。于是“不怀好意”地盯了她一眼后,也就收起了思绪。 芸姐现在是个大忙人了,在知道单纯的以服务为主的休闲中心已经是“夕阳产业”,也是为了更加利于小李诺成长的情况下,提前将港湾转型扩大,变成了较为正规一些的KTV,恰好避过了后来席卷全国的严打风,又和别人一起投资开了家规模不小的西餐厅,两边都主要由她出面打理,所以每天都还挺忙的,回来的第二天就投身到了工作中。 但即便如此,在时间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依然还是坚持把小李诺带在身边,只有偶尔实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才会丢给张晓微带上个一天半天,就连这次全家一起上来,老妈说她忙的话,就干脆把人拿给她带几天,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小李诺也好带,她都没有答应。 总之,这个已经三十二岁,各方面条件都很优渥,却仍旧孑然一身的女人,正在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一个母亲,让人无可挑剔。 西餐厅开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星环大厦顶上数下来第五层,名字叫“星蓝”,此时芸姐就在那边,所以我们要去的不是她家里,也不是老街。“星蓝”是一个高端主题餐厅,占去了整层楼的三分之一,风格和名字很契合,大厅上空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微光粼粼,还会以不注意就很难感知到的速度缓缓转动,看起来就真的跟一个星球一样,不仅如此,实际上整个餐厅的灯光,都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只是不集中精力去注意的话,就很难察觉到而已,只能每隔一会去看的时候,就会隐隐觉得和刚才有所不同,但是又说不上究竟哪不同。 来往的也都是一些或西装革履,或举止优雅的客人,服务员也清一色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女帅哥,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显得我像是刚刚从井里爬出来的蛤蟆一样,光是站在这里都显得粗鄙粗俗,格格不入。 倒是身旁的小女人显然已经轻车驾熟,完全没有我的自惭形秽和尴尬,而迎面而来的服务员竟然也都认得她,熟络而不失礼节的打过招呼后,便引着我们绕过大厅,直接去了隐藏在不起眼位置的办公室。 进到一间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的地方,一身职业装扮,一颦一笑勾人心魄的芸姐,已经在办公桌后面等着了,桌上放着一只文件袋,旁边地毯上是自己玩得正开心的小李诺,簇拥在一堆小玩具中,见我们到来,丢下手中的玩具,就呀呀的扶着桌子站起,迈着还不大稳当的步子走了过来,张晓微刚笑着蹲下身张开手,便咯咯笑着扑进了怀里。 说起来,小李诺也应该有一岁零两个月了,可惜满周岁生日的时候我并不在,只能让张晓微帮忙送了一些礼物,以至于现在都和我不大亲了,毕竟这大半年下来见我的次数很少。 芸姐从来不会避讳她从未结婚,但是却带着一个女儿的事实,哪怕在一些不知道内情的人眼里,她属于未婚先育,甚至更难听一点的,被人搞大了肚子却抛弃不管,或者连孩子爸是谁都不知道的流言蜚语也从不在意,或者说她就是想让别人都相信小李诺是她的亲生女儿,而不是当初从垃圾池旁边捡来的,为此哪怕付出一些名声方面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这女人就是这样,表面上随性随意,见谁都笑眯眯的花瓶样子,在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眼里,过去还不大正经,但内心有她的坚持和骄傲,想认识容易,想走进心里却极难,而我则是那极少的运气好的人其中之一。 “地方你现在也看到了,感觉怎么样?”等引我们过来的服务员关门离开后,芸姐笑眯眯看着我问。 我笑着回答道:“地方是挺不错的,就是让我在这吃饭的话,恐怕会吃不大下去。” “为什么?”芸姐又问。 我说:“还能为什么,这地方不是吃西餐的么?刀刀叉叉的,咱本来就用不大习惯,这地方又弄得这么有品位,就更加不习惯了,毕竟是从乡下来的,骨子里随便惯了,太讲究的适应不来,要是得西装领带才能吃饭的话,还不如干脆别吃。”在这个已经完全知道我底细的女人面前,着实不用再隐藏什么,心里怎么想怎么说就是。 芸姐勾勾一笑,和抱着小李诺逗弄的小女人相视着会心一笑,又玩味地看了我几秒后,打趣道:“姐寻思这门口也没立衣冠不整恕不接待的牌子啊,为啥会觉得一定要西装领带,才能在这里吃饭?” “是没立得有牌子,但是这牌子在心里立着呢,没办法,这是乡下人怎么都改不掉的毛病,看到太讲究的东西就会心里犯怵。”我挠头说。 “什么乡下人毛病改不掉,姐也是从乡下来的,咋就没这个毛病,而且一改就改掉了呢?”芸姐翻了翻白眼嗤之以鼻,说道:“所以我看你就是邋遢惯了,给自己找借口而已。一次两次不习惯,多来几次也就习惯了,改不掉你这乡下人的毛病,姐跟你姓,这就是一个吃饭的地方,哪有那么多规矩,别说什么西装革履,就算你穿背心裤衩拖鞋也不会有人管你,只要别裸奔就好。” 说完,也懒得再理会我,径直看向张晓微问:“你还没有告诉他吧?” 张晓微笑着回答:“这种事情当然得你自己和他说,我哪里敢喧宾夺主。” 芸姐点点头,看看有些发懵的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拿起办公桌的文件袋丢到了我面前:“姐也没时间更没心情和你浪费口水,自己看吧。” 一头雾水地笑了笑后,我只好拉过椅子桌下,摘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东西看了起来。 实际上一看到里面文件标题瞬间,我整个人就楞了一下,随着一点点看清楚里面的内容,也逐渐变得震惊意外,五味杂陈。 因为这是一份入股合同,而入股人也正是我。 原来在“星蓝”筹备初期的时候,芸姐就用自己的钱垫资,帮我以我的名义入了六十万的股份,占整个餐厅的5%,而叫我过来的目的,除了把这份合同交给我,让我签字正式生效以外,就是因为餐厅已经正式营业快五个月了,过了初期周转的阶段,让我过来拿第一个季度的分红。 然而在来到这里,打开这份合同之前,却从来没有人和我提起过一字半句,芸姐没有,小女人更是没有。 所以莫名其妙的,我还在一分钱都没有出的情况下,成了这家我会吃不饱饭的高档餐厅的股东之一? 尽管在来的路上,已经经过小女人的暗示,意识到会是一件好事,但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好事。 好到令人猝不及防,甚至有些难以接受的程度。 放下合同,听芸姐简略说完前后经过,不禁有些想笑,想苦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太意外,太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前有一个罗文信,一声不吭便做好了决定,价值三四百万的房产说送就送给我,不容拒绝。现在又有一个芸姐,同样在事先没有任何知会的情况下,用自己的钱帮我入了一份股,什么也不用做,坐着一个月就有两万左右的分红。事都是绝对的好事,天上掉的大馅饼,可这馅饼吃起来,怎么就有点不是滋味呢? 虽然我知道,有时候我确实有点矫情,但我很肯定,此时的五味杂陈和矫情无关,而是我自己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的一种情绪。 “当初没有把这事给你说,是因为知道你那段时间需要清净,不想你被这些事情打扰,后来一耽搁就是这么久,我就和微微想,干脆直接等你回来以后,再给你一个惊喜算了,免得一件事情说来说去麻烦,所以你也不要怪我们有意瞒着你不说。”看我已经渐渐回过神来,芸姐也就开了口。 “平白无故帮我铺了条这么好的路,我又哪里敢怪什么呢?真那样的话,也就成货真价实的白眼狼了。”收起思绪,我不由苦笑,说道:“确实是很大的惊喜,弄得我都有点懵了,这是该说谢谢呢,还是不该说呢?” “也不是平白无故,毕竟你是诺诺的爸,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就不说了,总之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我姑娘的爸,将来万一有一天落魄了的话,会落到没办法在省城里待下去的地步,你说对不对?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着多留一条路也是应当的事。”芸姐盈盈笑道:“再说这钱我也不是白垫的,将来路走起来了,你还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当然要是不小心亏出去了的话,就当是投资失败,反正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身上的虱子也多了去了,不差这几只。” “行吧,既然如此,这份惊喜我就收下了,将来如果挣了钱,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要是你万一啥时候真到了满身虱子的境地,我砸锅卖铁也记着你这个姐,不让你和诺诺吃苦就是。”到了这份上,感激的话说得再多,继续扭扭捏捏下去也已经没了任何意义,于是想了想后,便收起了心里某些大男子主义的思绪。 而见我如此干脆,显然原以为会需要花一些时间来说通我的芸姐,不由会心的笑了笑。 “你放心,这话我会替你记好,所以今后你和微微,最好还是祈祷我能一帆风顺下去吧,不然真到了那一天的话,我就带着微微上你家住,让你砸锅卖铁来养。” 打趣完,又大手一挥:“既然已经接受条件了,那就赶紧在合同上签字,带一份回去拿钱走人吧,顺便帮我把诺诺也带回去,等我忙完了再过来接。对了,这张卡里现在是二十六万,其中六万是第一个季度的分红,二十万是我个人借给你的。别说拒绝的话,现在不是该准备结婚的事情了么?时间已经不多了,买房各方面都需要钱,看房什么的还得抓紧着去办,多了我这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所以先拿着这点,到时候实在不够的话,再从别的地方凑。” 第三百六十二章 如何报答 听着芸姐的话,我不禁愣住了。 现在这个女人还不知道,我们实际上已经用不着再去买房了,而哥们也已经不再是一穷二白一无所有的状态,只需要将三合院重新装修一下,就可以迎接接下来的终身大事。 于是我告诉芸姐:钱我就不用再拿了,因为短期内应该不会考虑买房子的事,张晓微也挺喜欢三合院的,所以暂时会继续住下去,到时候就在那里结婚,可以省去很多事。 为了让她明白事情缘由,相信我现在真的没那么缺钱,我又把和张晓微合计,通过分期的方式买下三合院,结果根本还没开这个口,罗文信就决定把房子过到我名下送给我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 现今的中华大地,无论几线城市,老百姓的头等大事都是买房。只要没了买房还贷的压力,生活就会轻松很多,虽然和芸姐这样的没法比,但我这几年也多少算挣下了一点钱,老爸老妈都一直帮我存着没动,本来问他们再借一些的话,买个首付装修下来结婚什么的,也勉强能够对付过去。既然现在用不着再买房,那光是老妈帮我管着的那笔钱,用来重新装修三合院结婚就绰绰有余了,再加上回到省城后,老妈硬还给我的那张卡,到时候应该还能买辆十来万的车开开,所以就目前来说,还真的已经不缺钱。 然而没想到的是,尽管我已经把情况说得够清楚,芸姐也没有要把这笔钱收回去的意思。 “我不管你现在究竟什么情况,反正钱既然已经拿出来了,姐就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用不着再去背房子也好,只要微微爸妈那边同意就行,不过把房子送你这种事情,也要真的到你名下了才算得,所以真到过户的时候你也不用客气,先收下再说。罗文信现在已经大彻大悟,把这辈子攒下的家产都散出去了,图的无非是个心安理得,将来有个能帮他养老送终的人,既然选中了你们,以后对他尽心一点也就偿还回去了。” 说到这,芸姐顿了顿,问我,户口的事情找到路子解决没有?如果还没的话,她可以找人帮忙,先把落户的事落实下来。 我回答说早就已经解决了,当初为了让我少念家一些,读书也更方便一些,罗文信在帮我找学校的时候,就已经顺便把我户口迁到了省城,地址也正是三合院。 “那事情就简单许多了,过个户的问题而已,总之到时候你就按我说的做,先收下来就是,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芸姐点点头,然后回到了正题:“总之无论你缺不缺,钱拿出来我就没打算再收回去了,而且这笔钱我也早就和干妈他们说好了,你现在不拿也不行,这种事情,能让他们老的少操心一点就好一点,已经放在他们那的家底,能少动最好也少动,毕竟人啥时候都得给自己留点后路,不能结个婚就搞得山穷水尽了。实在嫌没地方用的话,到时稍微买个好一点的车开开也行,微微跟着你不容易,为你牺牲太多了,得对她好才像个男人。” “姐……你这是图啥呢。”下意识看了小女人一眼,我不由苦笑:“现在你这么大的摊子,把钱都给了我,到时候万一有点什么问题的话,拿什么周转?” “图啥?当然是图个开心,快乐。”芸姐勾勾一笑,说道:“姐现在已经是老女人了,又带着诺诺,这辈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想让姐将就一点,闭着眼睛乱嫁,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就喜欢看别人恩爱,看你们恩恩爱爱的结婚。” “至于这摊子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担心,姐在这里占的只是小头,不然也用不着出这么大力,事事亲力亲为,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不差给你的这点,直管放心拿走,将来要是站得比姐高了,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就是,当然就算是现在,这钱也不是白给你的,另外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连忙问。 “把你媳妇卖给我。”芸姐笑着回答,看我险些一口喷出来,和抱着人的小媳妇会心一笑后,才解释道:“还说是个会疼媳妇的人呢,依我看压根还差得很远,也不想想你那店子是个什么地方,每天接触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适合让一个什么都不懂,如花似玉的女人天天在那待着,成天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我看你是甩手掌柜当上瘾,压根不知道自己媳妇有多辛苦了,要是让姐天天去管姓袁的那贱人,姐早就受不了疯掉了。” 贴完大字报,趁我还在愣神没反应过来,她又道:“你媳妇始终是个行外人,姐也从来都坚决反对,她有一天变成你们那行里面的人,真到那一天,这媳妇恐怕也就要不成了。所以,用你的脑子稍微想想就知道,一旦结了婚,微微就迟早还是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的,不能在那里卷进去太深,而你也不可能一直当甩手掌柜,她越早离开就越好,毕竟那些该是你们男人的事情。” “以前是形势所迫,你在老家回不来,没办法也就算了,现在你们要准备结婚,事情多也就算了,但是如果结了婚,都还要把那些事情丢给微微打理,自己卵事不管,就别怪我要和你这没良心的翻脸了。所以,你听明白没有?” “听……听明白了。”我不由倒吸一口气连忙回答。之前没细想还未曾发觉,现在经面前女人一提醒,顿时也就明白过来了。 芸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小媳妇确实不适合一直在店子,帮我料理那些事情下去。毕竟这一行所接触的,都不能说是啥正常人,面对的就更不是啥好东西了,经常处于凶险中不说,看到的阴暗面也不会少,有时候大男人都受不了,就更别说心理承受能力天然要弱一些的女人了。 这瞬间,我想起小女人曾经穿着道袍,和我一起面对马家醒尸,被袁金柱撺掇着要跟他学画符之类的场景,不由悚然一惊。 “喏,你媳妇的路我也已经和她商量好了,现在就等你点头同意,要不要听一下?”看我已经认识到问题严重性,芸姐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要听,当然要听,你们只用告诉我就行了,坚决不会有任何意见。”我连忙收起神回答。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态度,姐看好你。”芸姐微微一笑,然后道:“现在KTV那边,老萧只有两成股了,他也从来不是会管事的主,事情还比较多,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我的重心得放在这边,所以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打理那边,你媳妇是最佳人选。现在你刚回来,有伤在身需要照顾,又还要准备弄房子结婚的事,所以暂时就不打扰你们了,但是等你们结完婚,或者把今年过完以后,她就要去那边,全权负责那边的事,我不再轻易插手。” “别看,我已经和你媳妇商量好了,她很愿意有自己的一份事业去做,现在就等你点头同意。至于干股方面,除掉老萧的两成后,我和你媳妇各占四成。” “四成?”我轻轻一愣。 “怎么,嫌少?”芸姐嫣然一笑,美的像朵食人花。 “不是不是,是太多了。”我挠头。 轻轻白了我一眼后,芸姐道:“当初决定改行,除了想让诺诺成长环境干净一些,也知道那样做没剩多久活头,就是想借机摆脱老萧,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人,把那边牢牢攥在手里,没有让你们入股,也是因为想交给微微去打理。我相信你媳妇有这个能力,只要上手以后,就能把那边打理好,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只用把你媳妇让给我就行。” 我不由看了小媳妇一眼,心想这柔巴巴的样子,真能胜任这么重要的事情么? 不过再想到她把店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事情,很快也就打消这种疑虑了。 “这……你们真的已经商量好了的?”于是当即也就收起了思绪笑着问。 “这是当然。其实要我说,这事根本就没有征求你同意的必要,直接把结果通知你就可以了,但是谁叫你运气好,媳妇比较乖呢?这都还没有领证过门,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你的人,说什么都要经过你同意才行了。”芸姐笑着调侃。 “行吧,既然是这个样子,那我要是说不同意的话,就太不像个男人了。所以没问题,坚决坚定不移的拥护你们正确的决定,举双手赞成。”我挠头讪笑,说着看了一眼几乎全程没说话,像个乖宝宝一样等着我这个“家长”做决定,此时见我没意见,也露出了欣喜笑容的小媳妇。 “知道就好,还算你比较识相。”芸姐勾勾一笑,然后恢复一半正经道:“既然已经说好了,那你们就早点回去吧,让我先好好忙一会,争取晚饭的时候能过去。最近没啥事的话,你最好也不要到处乱跑,早点把身体恢复好,将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早点能让我用上你媳妇才是正道理。” “事情都办完之前呢,KTV那边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目前还能对付过去,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能时不时的去那边走一走,正式涉入上手之前,先对那边的情况有一些了解也是好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小段,无论啥时候过去,她都会尽心尽力地帮你介绍那边情况。” 最后这段话,她自然是和小媳妇说的。 既然她目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是专门挤出了时间找我商量,自然也就不能再耽搁她太多时间了,于是收起所有感触,干干脆脆的在一式双份的合同上签了字后,便带着这份略微沉甸的情意,和小媳妇一起抱着小李诺离开。 这个走近容易走进难的女人,正在尽自己的努力为我们另铺一条路,宁愿自己的利益受损,甚至是白让我们相当一部分,也要让我们今后,能在省城安安稳稳的过活下去,不至于将来那天万一落了难的话,就连基本生活可能都是问题。不得不说,能做到这样,已经足够情深义重,甚至光是这几个字,根本不足以用来形容了。 人都是互相取悦,互相协作才能共存的,没有谁天生就该对谁好,即使亲父子也是如此。那么,既然收下了这份情,收下了什么好处,那就必须要回馈些什么做为报答。 当然,在住房问题上给予我最大帮助,使我能够免去这方面的忧虑,直接能够在省城安身立命下来的罗文信,也同样需要去报答。 直到电梯降至地下停车场,走出电梯,找到车子进了后排坐上去,被小李诺沾着口水的手在脸上摸了几下,才总算从这一趟出门转转的巨大收获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冲击中回过几分神,继而又有些陷入恍惚中,觉得这一趟的经历,有些恍如隔世的意味。 “你,没有生气吧?”看我仍未恢复正常,都快被小李诺把手抠进鼻孔里面了也没有反应,将人放到后排,回到驾驶席上打好了安全带的小女人扭过头,有些心虚,有些小心翼翼地笑着问,像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孩子。 “生哪门子的气,有什么好生的,就是觉得有点忽然而已。”看着那有些楚楚的俏颜,整个人顿时也更加清醒了几分,笑着说。 “气我什么都没有提前告诉你,一下子有些突然了呗。”张晓微嘿嘿笑着说,看似漫不经心中仍然藏着几分小心。 “确实有些忽然了,接二连三的馅饼掉下来,砸得人有些头晕。不过和生气无关,你男人我还没这么大男子主义加小气,我只是在想,接受了这么多好处,要怎样才能去报答。” 这话一听,小女人顿时也恢复了几分正经,微蹙着眉做思考状想了一会后,微叹一声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谁的钱都不是风刮来的,不过……好在时间还很长,以后再慢慢一点点报答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痴傻少年 确实也只能慢慢来报答了。这么大一份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还清楚的,于是笑笑后,便也不再纠结这些问题了,一路逗着小家伙往回赶去。 虽然伤还远远谈不上好,但既然已经出了门,自然就没有必要天天窝在家里了。尽管芸姐说了,KTV那边目前还能对付过去,在我们的终身大事都办妥前,还用不着小媳妇去操心,可就算聋子也听得出来,现阶段芸姐已经将全部重心放到了“星蓝”,KTV那边很需要信得过的得力助手去坐镇,所以在又休息了两天,把各方面的事情合计好后,我便陪张晓微去了KTV一趟。 至此,小媳妇开始涉入了KTV的经营管理,每天会花上三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学习了解那边的情况,而我也开始重新回归店子,一边养伤,一边渐渐适应这种已经生疏了许多的生活节奏。 KTV的名字叫“星湛”,和西餐厅只有一字之差,总台大厅的装修风格和那边也有些相似,同样有一个巨大的“蓝星球”,只是灯光要更加酷炫许多,如果有人刚好两个地方都去过的话,就会明显感觉到,像是同一个人开的姊妹店一样。当然实际上,也确实就是一个人开的。 又过了四天后,罗文信便再次登门了,没有再骑他以前颇具标志性的三轮车,也带齐了所有将房产过户的资料。没有再骑三轮车,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缺了整只左手,更大的意义,是象征着这位曾经的行业土皇帝的黯然隐退,象征着曾经属于他的“王朝”的结束。 有了他提前的打点,过户的事情很顺利,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全部办妥。而在这之前,我和张晓微也将老爸他们隔壁的空房间收拾了出来,前前后后一再跟他商量,干脆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得了,也好热闹一些,三个老头子也能互相有伴,奈何这位在任何人看来都有点凄凉,他自己却形容为新生,活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的半老头子怎么也不肯答应,就连老爸不由分说帮他把行李收拾好,人也一起“绑”回来了都没有妥协,说什么也要回那偏僻的旧院子。 实在没办法,也就只好暂时先由着他,再慢慢做思想工作了。 与此同时,张晓微远在广东的父母也来了一趟,对将三合院做为婚房没有意见,认为少折腾,不用再背房子的压力也挺好。于是在老丈人和丈母娘小住了几天回去后,原本就已经挺热闹的三合院,开始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老爸凭着他多年建筑装修一手包干的经验,找来了一支五六个人的装修队,综合工人的意见,及我和张晓微自己的想法,确定重新布置装修的方案,亲自往建材市场跑,挑选装修材料,每天忙的不亦乐乎,除了一些关键地方征求我们的意见之外,基本上用不着我们再去操心。 随着离年底越来越近,老爸老妈开始忙碌起来,我和张晓微结婚的事情,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只有我和老头子及袁金柱清楚知道,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办妥,不然我很大可能性没法安生结婚,就算勉强结了下来,往后的日子也注定不会太平。 我自然一万个不想再被阴魂不散的谢一凡,和艳傀杀傀影响到家人的正常生活,随着身体的渐渐恢复,心里也很想早点把这个我一生中可能最大的潜在危机解决。但这件事情何时爆发,又如何处理的决定权不在我,而在神态愈发温和,每天都笑呵呵,最大的乐趣就是被小李诺揪胡子,带着小家伙房前屋后到处玩,似乎高兴得都快忘了这事,和一开始急着回来压根两回事的老头子,所以尽管心里有些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而在隐隐不安的等待中,天,也越来越冷了。 “呵呵,小子,为师知道你急,但是有的事情急也没有用,所以还是继续等着吧。放心,你和闺女的婚事不会被耽搁太久的,如果过完今年还是这个局势,你们先定日子,把婚事办了也没什么问题。”虽然一切都藏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但老头子又何尝看不出我的不安焦急,于是终于自回到省城以来,第一次就这事发了话。 再想就老头子开口的这个机会,问一问具体什么情况,或者至少告诉我目前是否该做些什么,老头子却不再多说,勾下身抓着喜欢走路的小李诺的小肉手,一晃一晃的过了院子,出门逛去了。 说来还有些挺让人不是滋味,为分担芸姐的压力,我们屡次提出,这段时间就把人交给我们带,早上送来,晚上再过来接回去,或者说我和张晓微每天接送也行,但这女人就是不愿意,说她能应付过来,只在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让我们去接过来一天半天。然而没想到的是,当有天老头子也开了这个口的时候,这女人却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从此每天一早就准时把人送过来,晚上再接回去。而小家伙也挺喜欢跟老头子在一起,基本就没听见有哭的时候,渐渐也就发展成了,几乎都是老头子在带,谁也很难再插手。 既然老头子发了话,并且无意多谈,那也就只能继续等了,于是目送他牵着李诺的手,走过随着装修展开,愈发显得凌乱的院子出了门,回屋向爷爷告别后,便和吃好早餐的两个女人一起出了门。 来到门口上车的时候,小李诺捏着朵老头子从旁边花坛摘的小黄花,玩得正开心,见我们出门来,还牙牙学语着挥了挥小手告别,有模有样的,半点也没有要粘她妈的样子。这小不点也属实太好带了,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是她认可的人,无论跟着谁都行,只要别饿着,一整天都不会哼唧。 “看我这宝贝姑娘多乖,妈妈可爱死你了。我说你们倒是也抓紧一点啊,反正也就是差个证和婚礼的事了,就算时间上赶不及,也可以先怀上再说嘛,早一天就好一天,趁诺诺还没有长太大,到时候还能玩到一块去。”每当这个时候,芸姐就会不吝夸赞一下自己的宝贝女儿,并顺便催一下我们先把孩子怀上的事,也不避讳院里院外的长辈们。 而多说几次,小媳妇也就逐渐习惯,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在老妈的笑容中尴尬得无地自容了,笑着装聋作哑的看芸姐一眼后,便若无其事地打开车门上车。 绕着些许路程,先把我在店子门口放下后,两个女人又往下一站——隔条街的星湛KTV赶去。星湛虽以夜间消费为主,但白天也同样营业,所以张晓微每天都和我们一起出门,待到中午过来和我们三个大男人一起吃饭,下午点再回去一趟,夜生活开始后再过来和我一起回去,随着对那边业务的了解一点点加深,待的时间也在逐渐增加。瞧这样子,等到以后彻底熟悉门路,正式全盘接手过来的时候,十有八九也会是个忙人了。 女人都在忙碌,倒是三个大男人成天蹲在店子里大眼瞪小眼,就连午饭也需要忙着学习业务的小媳妇过来帮做,浓浓一股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感觉。 倒不是不想自己做饭,让小媳妇过来的时候,能直接吃上热腾腾的可口饭菜,奈何三个男人的厨艺都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大抵属于做了自己都吃不下去的水准。杨小天稍微比我好一点,但也就是个互相伯仲之间,五十步笑百步的样子,袁金柱就更别提了,那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做出来的饭菜根本不是人能吃的。我也提议过,要不干脆就别管我们,也别费这时间了,我们随便在外面吃一点就行,中午想见面的话,就回来和我们一起吃,奈何小媳妇早就已经定下了规矩,一般情况下坚决不吃外面的东西,一来为了省钱,二来为了健康,还说我不在的这大半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就是要这样才有家人过日子的气氛,不能因为有了别的事情要做就荒废。没办法,也就只好由她说了算了。 “一定要苦练厨艺,早日提升到合格水平,让媳妇每天中午过来的时候能吃上可口饭菜,不用再每天伺候我们。”这是一个暂时无所事事,不甘忍受每天看着女人忙碌,自己却游手好闲混日子的男人,无奈压迫之下发出的心声。 怀着向合格的、优秀的家庭煮男目标奋斗的壮志雄心,进到店子,袁烂人毫无意外地,在徒弟伺候下吃过早餐后重新睡起了回笼觉,两只脚压根就还没下过床。而相比起来,杨小天则明显要积极向上了许多,正一边拿着毛巾到处擦,给自己找点事做,一边和一个年龄比他小一些,但却健壮许多,皮肤黝黑,虎头虎脑的少年说话。 “念哥,你来了,今天感觉好点没有?”见我进来,半蹲着的杨小天连忙起身,笑着为我让出路,而旁边虎头虎脑的半个小胖子,则挠着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憨厚。 “没规矩!要为师和你说多少遍才能记清楚?念哥是你该叫的?叫师叔!不能乱了辈分,李念是为师我的兄弟,你把人叫哥了,那为师该算什么?自己掌嘴三下以示惩戒!”还没说话,袁金柱那慵懒的、怎么听怎么欠揍的声音,就从小房间里飘了出来。 杨小天的笑容顿时有些凝固住,满脸的不知所措,而旁边他的小伙伴,则挠着头嘿嘿笑出了声来。 “别理会,你那师父就是个疯子,按以前的该怎么叫怎么叫就是,以后我或者晓微姐在的时候,他再说这种话你就当没听见,我不信他还真敢把你怎么样。”没好气看了小房间一眼后,我转头安慰起了绷起了神经的杨小天,示意他不用把这些屁话放心上。 “一个把戏偶尔玩一次就行了,也不知道天天玩还有什么意思,把人训得跟兔子一样,成天心惊肉跳的,听到你声音就紧张很好玩么?” “你懂个卵蛋逑,要你插嘴。”回应我的,是一声有些恼羞成怒的冷哼,然后便没了声息。 我轻轻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和他废话。 在老家见面的时候还未曾察觉,直到回了省城,才发现这家伙的脾气,比以前更臭许多了,对别人都还马马虎虎,但是对杨小天就完全不行了,基本上就不会有好脸色,动辄训斥喝骂,直让人怀疑,他收这个弟子的目的,单纯是为了有个理所当然的出气筒,以便于他那越来越变态的性格有个发泄的地方。 “小天哥,我先走了,等下空了来找我玩。”就在这时,那一直挠着头嘿嘿憨笑的少年也发了话,说完便扭头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店子,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柔和稚嫩,就像是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 若非亲耳听见,便很难想象,如此轻柔,或者说阴柔的声音,是从一个虎头虎脑,健壮黝黑,看样子怎么也该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嘴里发出来的。 “跟你说了多少遍,对于那些长废了的人,可以同情,可以惋惜,甚至方便的时候周济一下也行,但是要懂得把握距离,不能走太近,不然很可能会害了自己,早晚变成一样的废人,怎么就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少年前脚出门,袁金柱后脚也窸窸窣窣的从床上爬起走出了房间,顶着一头油光发亮的呆毛,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小天。 “师父~我也没有要和王兴走太近啊,是他自己喜欢来找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每天都来喊,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那边,这师父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啊。”杨小天弱弱地解释。 “做为上清后人,做为天赋异禀风度翩翩的老子我的徒弟,连一个痴傻都对付不了,不知道如何打发,你还有脸为自己辩解,还有脸叫屈?为师说你还说错了?”果不其然,这一番辩解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更加招至袁烂人的冷目相对。 第三百六十四章 牛屎花也有魅力 “我……”杨小天下意识还想解释,但不知是不是觉得袁烂人说的也确实有理,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为师不想再看到你还在被这痴傻纠缠不清,成天把时间浪费在说那些没完没了的废话上面,不然后果你知道。”而见他没了话可以辩解,袁金柱也就冷着脸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杨小天微微一怔,继而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但见我丝毫没有要插话表态的意思,略作踌躇后,只得听从袁金柱的话了。 对于这,我着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袁金柱的方式看起来有些不近情理,但无论如何,也终归是有他一定的道理,既然涉及到如何调教弟子,我做为一个旁人,就不能干涉太多,哪怕关系再铁也不行。更何况刚刚跑出去那少年,我瞅着也有些怪异,和这种看着不正常的人,保持一定距离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回归“临福馆”也有十来天时间了,所以刚刚这少年我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对这少年身上的故事也有了一些了解。 少年叫王兴,目前住在同一栋楼,隔两个铺子窄巷一家小小的成人店里,已经将近有五个月了。自从互相熟悉后,这个王兴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趁袁金柱还没起床的时候过来找杨小天玩,经常还会在店子里蹭蹭饭,不过那也是小媳妇在的时候的事了,自从我回来后,他就再也没蹭过饭,好几次张晓微留也不肯吃,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看得出来,这少年一直都挺害怕袁金柱,我回来后,也同样有些害怕我,以至于尽管一直很喜欢杨小天和小媳妇,但在知道我老板和小媳妇男人的身份后,就再也不肯留在店里吃饭了。 而这人之所以长得五大三粗,虎头虎脑,说话的声音却像八九岁小女孩一样阴柔,说起来,也是一种不幸,一个人守着间成人店,也更加有些令人同情了。 王兴来自于一个很偏僻的山村,生下来三个月不到,母亲就跟人跑了,父亲又一直在外面闯荡,所以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只有小学三年级都不满的文化水平。原因是八岁半一次放牛,过一条水沟的时候,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跤摔在刚刚没过脚踝的水沟里,愣是撕心裂肺地挣扎了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等到起先以为他是装着玩的同行小伙伴发现不对劲,赶忙去捞起来,人已经脸朝下陷在淤泥中,晕过去了,背回家发了好几天的烧才醒过来,从此脑子坏掉,沦为傻子,完全没办法再继续上学。 又过了一年多后,爷爷奶奶也都相继病逝了。没办法,王兴父亲只好把他从老家接了出来,带在身边颠沛流离,一边挣钱维持生计,一边帮儿子寻找医治的办法。七八年折腾下来,倒还真有了一些成效,虽然无法回到正常水平,却也恢复到了八九岁心理年龄和智商的样子,教他简单的算数认字,也能慢慢学会。 将近六个月前,王兴父亲带着他来到了隔壁,租下窄巷口那间十来平方的小门面,开了一家成人店。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他这些年一直寻找的都是各种土办法来给儿子“治病”,所以很顺理成章的就找到了店子里来打听。虽然袁金柱一再表示没有办法,但一来二去的,也就渐渐混熟了。 然而好景不长,在隔壁安顿下来才两个多月,王兴父亲就出了事。据说卷进了一桩涉嫌强奸杀人的案子,在一天深夜里,被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抓走了,从此几乎没了所有消息,只剩一个傻儿子在店里。 幸好在开店当初,王兴父亲就一次交了一年的房租。有成人店零零散散的一些生意,再加上房东和周围邻居时不时的帮衬周济,所以这痴傻少年的基本生活倒也不是什么问题,能够对付下去。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更富同情心,目睹这样的事情发生,小媳妇自然于心不忍。虽然谁也没想到,看起来还算挺和善的一个人,竟然背地里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但就算再大的罪过,也不能牵连到孩子的身上,何况还是一个只有八九岁智商的傻子,于是小媳妇不顾袁金柱的反对,给予了王兴比周围所有邻居和房东都大的帮助,有空就过去帮打理店子,收拾屋子洗衣服被子什么的,还经常喊他过来一起吃饭。 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就只好能帮一点是一点,能帮一天是一天了。 按理说,这么可怜的一个孩子,多给予一些同情心是应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这少年以来,我就总是觉得他有点怪异,但具体也说不上究竟怪在什么地方,总之就是没办法喜欢起来,同情心也因此打了个折扣,好在小媳妇虽然很同情,但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和我产生分歧,所以见我有所保留,也就依着我了。 相比起来,袁金柱的感触比我还更加明显一些,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很不喜欢这个少年,每次看到心里都不舒服,没来由就想发火。可一起仔细分析过好几次,却也始终找不出个具体的原因。 一来二去,我和他也就逐渐达成了共识:在经济上给予这个身世可怜的少年一些帮助可以,但把这当成一种责任,各方面都去照顾,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毕竟自身都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弄清楚,哪还有心思分出精力,去好好照顾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 换句话说,这本来就该是国家的责任,就算再犯天大的罪,也不能只是把人抓走,就丢下一个残障的死活不管了,是送进收容所还是送回老家,也总该拿出一个章程。 有时候,社会爱心的过度奉献,会助长一些本该负责的个人或者部门逃避责任装死的习性,这绝非一件好事。 或许正是从我和袁金柱身上感受到了不喜,以至于这个只有八九岁智商的少年,对我俩始终都有些惧意,以前只有袁金柱倒也还好,再加上我以后,就足够对他形成难以适应的压力,再也不肯吃店子里的饭,也不敢和我们说话了。尽管我们实际上,从来没有刻意给他看什么脸色。 不得已接受了袁金柱,不想再看到王兴出现在店里的要求,心不在焉的将门窗擦拭了一遍,又磨磨蹭蹭的把地也拖过,再经过请示同意后,杨小天便出门,去成人店那边找王兴谈话去了。 虽然由于自身经历也比较坎坷的原因,杨小天给予了前者最大的同情心,也不介意和这个心理年龄,实际上小自己很多的少年做朋友,但必须要说明的是,尽管如此,他也从来不会在张晓微没让他过去,或者没经过袁金柱同意的情况下,去隔壁找这个朋友,哪怕一次也没有。 “我说,真这样做的话,会不会有些过了?”店子只剩下两个男人,说话自然也就方便了许多,于是目送杨小天出门后,我把从床上睡到沙发上的袁金柱叫起来问。 “你不忍心?”袁金柱动也没动,背朝着我反问。 我说,这不是忍不忍心的问题,而是只因为心里喜欢不起来,就完全拒之门外,好像也不大合适。毕竟人小孩子也没做错什么,无依无靠的本来就挺难了,再一点也没人管的话,恐怕都生存不了多久,等店子里的东西半卖半送,见钱就卖让人拿空了,人估计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不还是不忍心么?你真觉得我们不管,就完全不会有其他人管,少了我们这地球就转不动了?”袁金柱终于舍得翻了个身,懒懒的看向我。 我有些无言以对。 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知道张晓微很同情那痴傻少年,这些天依着我不怎么再去关注,心理上本就已经有些过不去了。现在再半点不和她商量就这么做的话,我都不知道她知道后,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因此和我爆发分歧的可能性很小,但心里肯定会异常难过。 我不想让小媳妇难过,所以并不想真这么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们两个大男人,也犯不着因为不喜欢,就变得这么小气量,连个傻子都容不下吧?你说我们,咋就非要让人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呢?”想了一会后,只好辩解道。 这话一听,袁金柱顿时蹭一下坐了起来,用我看不大懂的眼神看了我几秒后,轻嗤一声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理解不了就算,我也懒得和你解释。说这么多废话,不就是因为怕媳妇不高兴么?别以为道爷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禁一愣,更加无言以对了,耳根隐隐有些发烧。 “你懂个逑,这不是怕……” “算了,我才懒得管你是怕还是什么,你们两口子那点事我没兴趣听,更没兴趣造成什么影响,反正以你的智商,我也和你解释不清楚,直接跟去看一看吧。”刚张嘴想解释,就被这贱人大手一挥打断了,说着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发现这家伙原来另有深意,我顿时也连忙站了起来跟上。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刚走到外间,一个我绝对没有想到的人,就推门进来了。 一个绝对可以令芸姐那妖精,和小媳妇都有些黯然失色的美人。并非因为身材和五官,而是因为那股每时每刻都存在,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伫立云端高高在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质。 世间最撩人、最令男人惊心动魄记忆犹新的美,永远都是会让男人自觉渺小,自惭形秽,如冰雪覆盖的高峰一般存在,让男人一边想攀登,一边又相信自己征服不了的那一种。否则世间男人最大的荣耀,就不会是将高高在上的女神,拽下云端陪自己滚一身泥了。 “你们,要出门?有事要去做?”见我们正在往外走,这个刚刚推门而入,隐隐自带拒人千里之外气场的女人微微一愣。 而见到这个女人瞬间,刚才还在理直气壮鄙视我怕老婆的袁烂人,那张臭脸顿时也变得眉开眼笑了起来,连忙点着头,用一种贱到骨头里的谄媚语气道:“没有啊,我就是刚才忽然心念一动,福至心灵,觉得你好像过来了,赶忙准备出门看一看,你果然过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令人大觉神奇的是,面对这种裸露不堪,再直白明显不过,足以让人生厌,就连我一个旁人都受不了,只想对着那大屁股来一脚的马屁,这个冰山美人却一点厌恶的神情都没有,反而轻轻回以一笑,颇有些受用的意味。 然后看向我微微颔首:“李念先生,好久不见,身体好些没有?我来找金柱有点事。” 我不禁瞠目结舌,有些石化当场。 尽管早在前段时间下山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牲口在给何舒曼“治病”,致力于将这个冰山美人娶回家当老婆糟蹋这一“伟大事业”上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也万万没想到,竟然已经取得了这么大进展。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当初看袁金柱这牲口就像看一坨屎,由内到外充满厌恶的何舒曼,和这家伙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能欣然自得接受他拙劣不堪的马屁,还极为自然的叫这畜牲“金柱”的程度? 正是因为太过不可思议,又来得太过突然,事前没有听着家伙说起过一星半点,以至于手忙脚乱招呼何舒曼坐下,到寒暄再到起身走出店子,将地方让给他们,说他们的事情的过程中,我整个人完全处于震惊恍惚的状态,久久都不大敢相信这真的是事实。 直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后,才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相信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由衷的在心里发出一声赞叹: 袁金柱,牛逼!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命由我 就连袁金柱这其貌不扬,劣迹斑斑,干过的缺德事恐怕一晚上都说不完的烂人,都能让何舒曼这座原本拒绝一切男人靠近的冰山开始融化,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会是做不到,不会发生的呢? 恐怕大概也没有了。 像个傻子一样在街边站了一会后,竟然莫名其妙的,从这家伙忽然带来的震撼中感受到了一丝鼓舞。于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我决定悄悄去隔壁窄巷里的成人店,听一听杨小天,要如何完成他那不靠谱的师父强加给他的艰巨任务,完了再去“星湛”那边看一看,给小媳妇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再去买些她喜欢的菜回来做午饭。 来到那间名为“人间极乐”的成人店门槛下,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未传出略微沉重的谈话,而是颇为活泼,明显一边做事一边嬉闹的浅笑声。 “你啊你,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咋还连洗衣服要放洗衣粉这点事情都记不住呢?既然已经是大人了,很多事情就要学会记住,自己去做了,不能什么都依靠别人。” “不,我就是学不会,也记不住嘛。有小天哥和晓微姐帮忙,我就已经很开心了,用不着再去学这些。”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再亲的人,也不能依靠一辈子,更靠不了一辈子,所以你既然已经长大了,就必须要学会自己生活了,这就是成为大人的代价,你告诉我,你是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还是想当一辈子小孩?” “嘿嘿~嘿嘿~当然是想像小天哥一样,当一个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男……男子汉。” “这就好。但是男子汉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成为的,谁也不是天生什么都懂,而是要学习,不断的去学习,才能有朝一日成为想成为的人。所以,想成为男子汉的话,就从学会洗衣服,学会照顾自己开始吧,只要用心去学,不管有多慢,都总有一天会学会。” “好。那我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先从洗衣服学起,但是小天哥,你会每天都来教我吗?不会像晓微姐那样,自从那个凶巴巴的大哥哥来了之后,晓微姐就很少再来了。” “当然会,只要你肯用心学,好好学,我天天都可以过来教你,把我会的知道的都教你。至于那个大哥哥,他叫李念哥,其实一点也不凶,而是和晓微姐一样好心善良,因为他是晓微姐的男朋友……不对,现在已经是未婚夫,不是简单的男朋友了。” “什么是未婚夫?” “就是要结婚吃喜酒的人,你先听我说,不要打岔。不光李念哥是和晓微姐一样善良的人,我师父也同样是一个好人,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凶。” “可……我为什么觉得他们都好凶呢?” “你觉得他们凶,是因为你还没有让他们喜欢你。他们喜欢的是勤快,肯学习的人,不喜欢天天只想玩的人,你要是肯用心学习了,他们自然就会喜欢你了。反之,你要是一直不肯学习的话,不光他们,就连我和晓微姐,也会慢慢的变得不喜欢你。我问你,你还想天天看到晓微姐和我吗?” “想,当然想。” “既然想的话,那就要好好学习。让我师父和李念哥,都像我们一样喜欢你,这样你就能天天看到我们了,不然的话,早晚有一天,你会再也看不到我,看不到晓微姐,因为我们都喜欢勤快,不贪玩的人。” “好!那我就好好学习!让李念哥和你师父都喜欢我,但是你要答应,一定要天天来教我啊。” “没问题,我答应你了,以后天天都过来。” 听着小小的店子里依稀传来的对话,门外的我不禁轻轻笑了。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情真意切四个字,往往就掩藏在幼稚的对话中。 不过……这却与袁金柱让杨小天过来的目的完全相悖,除非他是在哄骗那个心理年龄只有八九岁,甚至更幼稚一些的少年。 我自然不会认为杨小天是在哄骗,于是又听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 也没有再按照一开始想的去星湛那边找小媳妇了,因为不知道袁金柱与何舒曼的事情啥时候会谈完,如果杨小天就这样回去,或者是让袁烂人听到这些话,以他那脾气,恐怕是要弄出点事情来,所以我得在中间调和。 果不其然,还没回到店门口,就看到何舒曼拉开店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眉开眼笑,一脸谄媚的袁金柱,看我正在往这边走,贱贱的挤了挤眼睛。 而走在前面的何舒曼,则向我微微颔首,淡淡浅笑。 继而回身看向袁金柱,轻轻说了声辛苦后,回到停在路边的探歌上,驱车离开。 “兄弟,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咋就一点也没听你说呢?我特么都以为你们已经是天涯陌路人了。”此时我已经对面前这不显山不露水,闷不吭声便干成了这般壮举的家伙敬佩到了极点,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于是目送萧清荷离开后,赶忙问。 “都还没完全搞定,有啥子好说的。你们一个二个都看不起我,认为道爷是注孤生的命,不会有任何女人喜欢,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要弄就弄个大事情出来,让你们知道道爷我的能耐。”袁金柱头一甩,顶上呆毛迎风晃动,“现在被你撞见了也好,总之做好心理准备,别忘记当初你是怎么答应道爷的吧,顺利的话,最多再有个两三年时间就完全搞定了,到时你别说话不算话就行。” “算,肯定算,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算砸锅卖铁,都会把房子车子弄给你。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透露一下,究竟已经到什么程度了?”我自然没忘记这家伙立下雄心的时候,答应真搞定何舒曼以后,送他一套房子和辆车结婚的事情,虽说当时有很大起哄应景的成分,没有完全当真,或者说压根不相信这家伙真能办到这事,但既然话已经说了出来,就肯定不会不算。 只要这家伙,真敢把那冰山美人弄回家糟蹋,这房子车子我还真就敢送,别说砸锅卖铁,哪怕卖身也要送。 “这个你现在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吧,啥时候完全搞定,把我这媳妇睡上了,直接告诉你们结果就可以了,至于现在,还是得保持点神秘感。”原以为就这家伙的德行,既然都已经被我撞上了,就肯定会大肆炫耀,岂料实际情况,却和我想象的完全相反,奸情都败露了还要玩神秘。 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倒不是说心里就有多八卦,而是看不惯他这幅恶心样子,别是实际上还差得很远,根本就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为了不露馅才故作神秘吧? 肯定就是这样,不然以你这家伙喜欢显摆装逼的德行,会不舍得说? “诶~激将法就别再用了吧,对我没用,反正无论你现在怎么问,我都是不会说的,你爱怎么理解都行。”实在被逼得紧了,这家伙索性眼皮一耷,死猪不怕滚水,随便我怎么歪曲理解了。 我也不是喜欢勉强的人,看他实在不愿意说,也就干脆收起好奇,懒得再理会了。 “那什么,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看行不行啊?”而见我不再追问,袁姓烂人也一点点恢复了正形。 “没空,有啥事还是找你未来老婆商量去,两个大男人有啥好说的。”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爽,没好气说,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别闹,是真的有事要和你商量。”袁金柱挠头讪笑。。 “啥事?”发现他是来认真的,我也就抬起了头。 哗哗哗抓了几下头皮后,袁金柱笑道:“这不是你现在已经回来,省城最近又天下太平,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么?所以我想出去一趟,办些私事。” 我不禁微微一愣。 “是何舒曼的事?”这时我也想起何舒曼来的时候了,进门就说她找袁金柱有点事。 “是,但也不是,算是我们共同的事情吧。”袁金柱点头笑了笑,然后看着我道:“兄弟,你现在也别急着问是啥事,就给老哥我留点隐私吧,目前也实在没啥好说的,总之如果顺利的话,等我回来了再一五一十告诉你就是。” “啥时候走?关键是要去多久?”我认真问。 袁金柱回答道:“最好是今天就能走,至于要多久,现在也还说不大清楚,目前估计,应该两个月左右吧。再有就是,小天我也想一起带走,拜师也已经大半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带出去好好历练一下,毕竟店子里待着太舒服,磨炼不出一个男人该有的气质,再说习方外之术,也总该有点方外之人的样子。” 我不禁有些怔住了,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看着他问:“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规划好了的?” “都有吧。在你回来后,就已经规划好要出去这一趟了,只是日期没有定下来而已。”袁金柱回答说,想了一会后,又轻轻笑道:“我知道,现在的一切太平只是表象,目前你最需要的就是帮手,这时候丢下你去弄别的事情,有点不讲义气。但是怎么说呢,如果有的事情是注定好了的话,那就怎么都会绕不过去,我也相信一旦你那个师兄的雷一旦爆发的话,就算不用我帮忙,你和你老头子也能妥善处理好,关键是,我即使留下来也没多大用,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了,所以……希望你能谅解一下。” “你都扯到哪去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后,我认真道:“谢一凡那个阴人的事情就这个样子了,别说你,现在就是我也只能乖乖等老头子。我要说的是,你那个劫的问题,今年你应该已经三十二了吧?究竟有没有弄到一点眉目?这个时候出去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哦,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个啊……”袁金柱轻轻笑了笑,然后道:“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我那老头子当年是不是为了让我收敛一些,不要活得太豪放,故意说这话来吓我了。” 这么重要的问题还有心思说笑,我不禁白了他一眼。 能让一个能掐会算的老头子,在要断气的时候都还念念不忘,没说完就不敢死的,可能只是一些故意吓人的话么? “其实怎么说呢?老鹰狮子打猎都还有看走眼的时候,就更别说这种预知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所以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无论我那死老头说的是真是假,命都始终是我自己的命,既然是自己的命,就得自己活,不能把别人的话,把他死前的昏话太当回事。一旦太当回事,背着这个心病去活的话,就算本来没问题,也会活出大问题来了。再说这趟出去,也就是去找几样东西,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和天天闷在店里睡大觉区别也不大,总不能你不在的这一年都没出任何问题,偏偏出去一两个月就出问题,你说是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只要问题还在,就始终还是一个大问题啊。”我一声微叹,虽然袁金柱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这么重要的问题,又怎能因为他几句歪理,就能够打消心中的疑虑。 “放心吧,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再说我又不是你那迂腐的老头子,一旦出了门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到时候我们依然可以保持联系,以现在的交通发达程度,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在一天之内抵达,所以即使真有点什么事,让你赶过来帮忙也完全来得及,你说是不?”袁金柱咧嘴一笑。 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当即也没话了。 “行,那你就去吧,但是不能杳无音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赶紧通知,不要装逼自己硬撑着不说。再有就是,到了我和晓微的事情时,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都要带小天赶回来参加,日子定下来了我会告诉你。” 第三百六十六章 远行 “那是当然,到时候哪怕是掉进了美人窝里,也得爬出来喝杯喜酒了再爬回去啊,就算你在门口放一块袁金柱谢绝入内的牌子,也挡不住道爷来闹婚房,看新娘。”袁金柱挠头咧嘴笑道。虽然现在已经像人了许多,不再邋遢的跟鬼一样,牙齿上也不再总是粘着辣椒皮,但神情依然猥琐讨厌,也不知何舒曼那样的冰清美人,是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接受这坨牛屎靠近的。 一念至此,顿时又想起了先前刚才问的问题:“对了,那个冰美人,会和你们一起去不?” 袁金柱轻轻一笑:“会。” 原来如此,怪不得无论如何都要去。 不过这也没什么,别说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有美女陪伴,才无论如何也要跑这一趟,就算真的完全是为了如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都是成年人,谁也没资格因为自己,就一定要把谁拴在身边。 “行吧,既然你已经有了安排,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就是。但是千万要记住,不能一出门就没有音信了,有什么问题就往回说一声,我这边有什么问题,也会随时告诉你。” 袁金柱欣然点头。 看他答应得干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摸出烟在门口蹲下,一起抽了起来。 “还有一个问题。”然而这家伙却显然还有话没说完,想安静的好好抽支烟,谁也别说废话,刚抽几口他却又笑着说话了。 “什么问题?”我懒懒看了他一眼问。 袁金柱将烟夹进嘴里,眯着眼睛腾出手,表情说不出的猥琐,搓着两根手指笑道:“就是你还得批准点经费,这可是重中之重,现今社会走在哪都需要钱,要是没这玩意,刚才说的就都是扯淡,哪也去不了了。” “既然你老婆会和你们一起去,这方面就应该用不着你操心吧?”我不禁有些奇怪,倒不是一说到钱就想打太极,我还没到那地步,而是纯粹的好奇。 袁金柱笑道:“说是这么说,但是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情嘛,就是该得男人来考虑这些问题,哪怕其实用不上,应有拿出的态度也得拿出来,不然该成啥了。” 我一想确实也有道理,于是问他,大概需要多少钱? 袁金柱说,大概需要万把两万吧,如果只是我和小天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用钱,桥洞荒山哪都能睡,但是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一起,就不能这么粗放了,多少得讲究一点。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先给我两万吧,到时回来没花完的话,我再退给你。我知道近期你们会非常需要花钱,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也不会和你开口。 “这些批话就不要说了,在店子那么久,你们师徒有提过工资一点半点吗?没有吧。既然一个字也没有提过,那现在就不要说这些。”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后,我干脆拿出皮夹,把那张老妈交还给我的,大概还有六万出头的卡取了出来,递过去道:“两个月左右的话,这里面现在还有的,应该无论如何也够你们用了,不用去考虑什么节不节省的事情,对女人就该大方一点,万一不够的话,到时你再告诉我不迟。” “有多少?”接过卡瞄了几眼后,袁金柱笑着问,有些贼眉鼠眼的感觉。 “有多少到时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反正应该怎么也够你们两个月的花销就是。”本来还想干脆豪爽一些,让他尽管折腾,但我忽然又想起,这家伙在融入店子之前,简直就跟和钱有仇一样,多少钱都能一夜没的习性,底气当即就下去了几分,补充道:“当然,前提是得花在正道上,花在你媳妇身上,只要是因为她花的,多少我都认,不够再给,但要是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就还是拉倒,自己想办法去吧。” “嘿嘿~瞧你说的。”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屎一样的过去,这话一听,袁烂人顿时抓耳挠腮嘿嘿笑了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了,得多赚钱、多省点钱将来好娶媳妇呢,就算你请我再去乱花,我也会心疼,舍不得了。” “还有,密码,密码,这家伙也不能忘记了呢,没有密码的话,这就是一张毫无卵用的塑料片。” 刚将密码告诉这曾经在密码上面吃过亏的家伙,让他好好记住,就看到杨小天从隔壁窄巷里走了出来,面带笑容,脚步轻快,然而看到我们的瞬间,却完全定住了。迟疑了一下后,才略微有些沉重地走过来。 呃前一瞬还眉开眼笑的袁烂人,也在这时候收敛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徒弟。 “和那傻子说好了,能摆脱他了?” 我也收起了刚才的思绪,饶有兴致的看向这少年,想知道他如何向自己的“严师”交待。因为就我之前听见的对话来看,他压根就没有要和成人店那傻子少年划清界限的意思。 关键是,他此时也还不知道,许诺王兴的那些也都无法实现了。 愣愣地看了我们一会后,杨小天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道:“师父,你惩罚我吧。” “听这意思,是没有按照为师说的去做?”袁金柱似笑非笑问,并未露出明显的意外。 杨小天摇摇头,说:“没有。” 这话一听,袁金柱的表情顿时显得更加诡异莫名了,大有笑里藏刀的意味:“为师……刚才好像有和你说过,要是没把这事情办好的话,后果你知道吧?” 垂头微微沉默了一下后,杨小天表情坚毅地抬起头道:“师父,弟子知道。只要不把弟子逐出师门,你是打是骂都可以,弟子心甘情愿受领。” “除了让那傻子不再纠缠你?”袁金柱冷冷一笑:“如果为师告诉你,不和那傻子划清界限的后果,就是把你逐出师门,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你会怎么选择呢?” 杨小天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后,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算了算了,大街上这么弄起来很难看,有什么还是回屋子里再说吧。金柱你也真是的,好好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弄得这么强人所难呢?还有小天,你也赶紧起来吧,要认错去店子里再认错,街上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这会我也算看明白过来了,这烂人之所以下最后通牒,给杨小天三天时间去和那王兴划清界限,不再受他纠缠,是因为他要把徒弟带出去磨炼,走之前想让他暂时先斩断这份挂念,或者说执念。 然而杨小天却没能领会到这份用心,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偏偏选择了完全相反的做法。 当然我也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袁金柱的用意,也不仅仅只是这么简单。 进了店子,袁金柱大马金刀地,前脚在沙发上坐下,杨小天就后脚再次沉默着跪了下去。 “我这还没死呢,你哭丧着个脸跪啥跪,先好好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个意思?”看他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认打认罚的意味,袁金柱不禁轻轻笑了。 “师父,王兴是个可怜人,脑子不好使,现在又没了父亲可以依靠,如果谁都不向他伸出援手的话,过不了多久他真的就会死的。所以请恕弟子,真的做不到和他划清界限,不让他再进店子,师父你打骂弟子都可以,但是求你也给那可怜人一点同情心,不要逼弟子去做这种冷血的事情,也不要驱逐弟子,除了这两样,你让弟子做什么都行。”身体轻轻震了一下后,杨小天抬头,直起身子看着他道。 袁金柱冷哼一声,笑道:“看你把自己说得多高尚,多大义凛然视死如归,难不成觉得少了你,这地球就转不动了不成?难不成少了你,那傻子就真的只有死一条路了不成?” 杨小天解释道:“是,师父你说的都对。地球不会因为少了谁就转不动,没有底子照顾帮助的话,王兴也确实不见得就会活活饿死,世上好心人多的是,不缺弟子这一个。但是,真按照师父你说的去做,往后对王兴置之不理,见死不救的话,无论他会不会得到别人的帮助,弟子良心上都会过不去,以后再看到他,也如同耗子见猫一样,如果因此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的话,弟子更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弟子本来是可以伸出援手的。” “一辈子,你才多大点人,就敢妄言一辈子?”袁金柱继续冷笑。 “弟子是还在年轻,还没有经历过多少世事,但也已经过了懵懂无知,不明事理的年纪,所以如果真的按照师父你的要求去做的话,这笔良心债,弟子真的会背上一辈子,就算有一天我忘记了王兴是谁,也不会忘记曾经对一个可怜人见死不救。弟子不想做冷血无情的人,更不想一辈子都背着这样的债,所以请师父你不要再让我这么做。” “听你这意思,合着为师还不如你明事理,而且还是冷血无情的人啰?” “弟子绝无这样的意思,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师父,弟子也相信师父你是个好人,也知道师父要求弟子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用意,只是,请原谅弟子真的做不到这样。” “既然做不到,那拜师学艺又还有什么意义?” 杨小天昂首回答道:“有意义。并非所有修道之人都要有一颗孤绝冷漠的心,甚至弟子觉得,修道之人的大忌就是孤绝,尤其修本门惩恶扬善,驱阴镇邪之术更是如此,如果一个人没了七情六欲,没了同情怜悯之心,所学之术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甚至还会因此,让原本惩恶扬善的法门,沦为害人之术。师父你不是孤绝之人,李念师叔和王师公也都不是孤绝之人,所以弟子又怎能去做那孤绝之人,而在弟子看来,与王兴划清界限,便等同于与七情六欲道德良知划清了界限,所以请恕弟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的事。” 沉默了一会后,袁金柱不禁轻轻的笑了:“还真是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啊,屁都没学会,什么都还不懂就敢大放厥词。让你少和一个傻子往来的屁大点事,转眼就被你上升到这种高度,用来质疑为师。现在为师就问你一句,如果天天跟那傻子搅和在一起的话,你还要不要学本事,怎么学本事?” 杨小天回答道:“并不冲突。虽然照顾帮助王兴,会占去一部分时间,但只要师父你允许的话,弟子平时多用点功,少休息一点,时间也就匀出来了,所以,可学,也要学。” “当真如此?”袁金柱又问,眼里的寒意有所减去。 “是如此,请相信弟子能做得到。”杨小天回答。 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后,袁金柱笑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天天待在这安逸舒适的地方,就能把为师的本事学到手了么?” 没有再留在店子里当摆件,因为我已经弄懂了袁金柱的全部用意,真正用意,也知道接下来无论再说什么,都不会出任何事情,杨小天更不可能会被他扫地出门。 既然是他们师徒之间一次认真的交流碰撞,和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我自然就没有必要在旁边继续听了,有这闲工夫听他们废话,还不如去接接媳妇下班,一起轧轧马路。 知道这对师徒今天就要走,小媳妇楞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然后想也没想,就丢下手中的事情要回店子,被我拉住提醒了一下后,才又意识到,这会最应该做的,是弄点酒菜为这对师徒饯行,于是又赶忙拉着我离开KTV,往附近的菜场赶去。 这对师徒历来都是住在店里,一个睡小房间,一个晚上打地铺,所以饯行的地点自然得是在店子。而芸姐虽然一直不待见这烂人,几乎从没给过他好脸色,但在知道这烂人即将要远行,一去就是两个月左右后,也还是抽出时间赶过来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殿堂 不过要出门“潇洒”一两个月,就能得到两大美女亲自饯行,一个买了大堆好菜忙活不停,一个特意忙碌中抽出时间过来,袁金柱自然是乐开了花,尤其当一身职业装的芸姐进了门后,那张嘴几乎就没有合拢过。 行李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几件衣服往那个什么都有,尤其以小黄书居多的“乾坤无极百宝袋”里一塞,就算打包完成了。于是收拾好行李,等驱车过来接的何舒曼也赶到,酒足饭饱后,这对师徒便准备离开。 “发小,感谢你特意百忙之中赶过来为我送行,这份情谊,姓袁的定当铭记于心,不敢忘记。”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高兴的忘了形,等杨小天背着那只又脏又旧的大牛仔包出了门后,袁金柱一脸深情对芸姐说。 “快别恶心老子了,你妈我只是听说有好吃的,过来蹭顿饭而已,关你袁金柱卵事,少自作多情,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多恶心,还发小,你配么?”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也只会显得更加不正经,所以这句貌似正经的话听到芸姐耳里,也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于是往地上啐了一口后,直接爆起了粗口。 劈头盖脸挨了骂,袁烂人却也不恼,笑容不变,转而看向张晓微笑眯眯道:“妹子,我会每天都想你的,想你做的天下第一好吃的饭。” 小媳妇微微一怔,然后笑靥如花道:“滚,我才不要你想,再乱说话小心挨揍。” “想念这东西种类多了去了,你男人不会吃醋的,他没这么小气,再说你们这桩道爷第一看好,比神仙眷侣都般配的天赐大好姻缘,也少不了道爷的功劳,所以他不敢。”贱皮子始终就是贱皮子,脸皮厚起来能直达月球,不挨点骂也浑身不舒服,带着迷一般自信的笑容,这不要脸的家伙甚至还想学老外拥抱一下告别,被小媳妇骂着贱人躲开后,才收回手挠挠耳朵看向我,深情款款道:“兄弟,走了啊。” 我此时那点为数不多的告别情绪,已经被弄得荡然无存,只想这好像就是为了恶心别人而生的家伙赶紧从眼前消失,于是脱口而出:“快滚。” 另一边,将大包放进了车尾箱的杨小天,也已经安抚好了自从得知“小天哥”要出远门,哭鼻子几乎就没停,连饭也没吃的傻子王兴。而过来接人的何舒曼,虽然生性冷淡,但在这说不出的和谐画面刺激下,也不由少见的露出了笑容。 “滚了滚了,这就如你们的愿,都不要太想我啊。”最后在袁姓贱人故作豪放,实则依然猥琐至极的笑声中,这对师徒坐上了何舒曼的车,渐渐离去。 “小天哥,你要早点回来啊!我天天都会想你的!”就在车即将驶出街口时,傻子王兴大声喊道。 必须得承认,只要有这不要脸的家伙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太冷清无聊,所以随着他这一离开,总是被他弄得热闹非凡的店子,顿时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好在又多出了一个傻子,不然一天中,几乎一半时间都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这日子还真就无聊到了极点。虽然智商只有七八岁,虽然依旧不喜欢,但也终归是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随着三合院装修进度越来越深,不光院子门廊越来越乱,就连房间里也越来越凌乱起来,乱到了几乎没法住人的地步,只有供奉历代祖师的后堂,和两个老头子的房间得以幸免。祖师爷住的地方自然不能随便乱动,别说外人,就连我都不是想进去就能随便进去,而老头子也不乐意折腾,习惯了房间原有的陈设,所以也就依着他原封不动了。 为了让我有个安静的地方养伤,发痛的时候不至于被乱糟糟的环境弄得心烦,小媳妇将在她的约束下,没有被袁金柱折腾得太过火,勉强还算整洁的小房间重新归置了一下后,我们也就住在了店子里,免得早晚跑来跑去,隔天再回去一趟,一家人一起吃顿晚饭,但也没能持续几天,因为老妈回老家去了,所以每天还是得回去做晚饭。老爸还年轻倒没多大关系,但两个老头子不行,让他们中午只能吃剩饭,或者外面的饭菜,小媳妇就已经够过意不去了,哪能晚饭也如此,于是仅仅只是在店子住了五天,小两口又住回了三合院,早上出门,下午点再回来。 毕竟是农村家庭,家里又是猪又是鸡鸭的,托旁人照看太久也不合适,所以在闻听潘家院有一个老人过世后,老妈就回去帮忙了,决定等些天一起回家把过年猪杀了后,一家人再回省城过年。 至于傻子少年王兴,我则在找来房东商量作证后,干脆做主找来个也做成人店的老板,以批发价将店里剩的商品都打包买走,广告灯牌也拆下来低价处理了。这傻子根本就不懂做生意是个什么东西,基本都是在瞎卖,见钱就乱卖,别人只用说几句好话,就经常买一样送几样,甚至不时还有混进去白拿,哄骗不过就干脆直接抢的主,旁人根本防不胜防,与其这样败下去,还不如一次性卖了,钱放在我这保管,每天中午和我们一起吃,晚上再给他刚好够吃饭的钱,只回店子睡觉来得干脆,也要让人省心许多。 答应了照顾这傻子的杨小天已经出去磨炼,小媳妇的时间也不多,这种苦活,也就只能落到我头上了。 无论暗地里有多波涛汹涌,表面上,都依然平静如水。 直到时间再次逼近腊月,距离年关也越来越近的时候,才终于出现了变化。 这天回到三合院,吃过晚饭后,老头子便取出房门紧锁的后堂钥匙,打开门把我叫了进去。 虽然已经拜入门下十几年,但我进到这间住着历代祖师的殿堂里的次数也很少,成为真正的画灵人回到省城后,也还是第一次进来。 殿堂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主要是历代祖师的画像。正面墙上居中最高处,极为开山祖师李长梦,左侧位置矮一半的则是二代祖师,右侧为三代祖师,再以同样的高度,以此往两边分布出去,左为双,右为单,一代一代按照顺序排列了下来,刚好挂满了三面墙,只在右面墙的最尾处空处了一张画的位置,正好整整三十四代画灵人,除了高矮壮瘦面貌不同以外,每一张的衣着装饰都完全相同,就是我只见老头子穿过一次的纯黑宽袍,线条柔和,栩栩如生,就像是三四只个人在墙上凝视着房间里的人一样。 此外,除了以李长梦祖师那张画像为中心,摆放的一张长条供桌和一鼎香炉,一把贡香,两只烛台,几只和曾经在潘光海家猪圈发现的怪瓶一模一样的瓶子,底下一口上着锁的小箱子,和两个蒲团以外,整个殿就没再有其他东西了。 后堂没有窗子,或者本来有,后来已经封上,只有顶上一盏微黄微暗的灯照明,但是并不令人感到潮湿阴冷压抑,也没有被墙上,三四十双眼睛盯着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反而让人有些舒服。 而这种舒服的感觉,却是我以前来的时候没有的。 点燃烛台上的一对白烛,上了三炷香,让我也上过香,并对着开山祖师李长梦磕了九个头后,老头子背对供桌,和我面对面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古人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此为画灵一门千载传承以来,所有精华留存之处,也是硕果仅存之处,三十四代画灵人皆供奉与此,往后有时间,小子你可多来坐坐,多给祖师爷上上香,以历代祖师为镜,总是多多少少会有些好处,切记不可太过贪图男欢女爱,功名利禄。夜夜欢歌虽好,却也终是销魂蚀骨之乐,小子你魂魄不齐整,过于沉迷总归没有好处。” 饶是知道老头子是在说正事,没有任何取笑的意思,可听到后面两句,我也还是微微楞了一下,有些面红耳赤,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自从身体逐渐好转,基本没了什么影响,在一次终于被我得手如愿之后,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的意味,好像确实也频繁了一些。毕竟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想一点动静都不传出去,也是太不现实的事。 好在老头子说话,从来不会在一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往往都只是点到即止,这个也丝毫不例外,看着我轻轻笑了笑后,便转过了话题。 “为师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小子你也要多加勤勉,万万不可懈怠。” “啊?师父你要去哪?”我不禁又是楞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老头子在说什么,表情顿时就有些焦急了起来:“师父,你的意思是,谢一凡的事情不在省城解决,而且就算弟子已经迈入令魂之门,也还是不能参与这事?” 知道就算成了真正的画灵人,以老头子的脾性,对付谢一凡这个邪人,他也不会让我参与太多,却也没想到,他还是一如从前,直接把我排除在外,压根就没有让我参与的打算。 老头子微微一笑,沉默了两秒钟后,道:“小子,遇人不淑,辨人不明,致使门派陷入危机之中,这本来就是为师一人的责任,就连小子你也是其中的受害人,所以当着历代先人的面,为师又怎能让你也完全卷进来呢?而且在本门门规中,本来就有遗祸不传代,要保护下一代传人不被邪道残害这一条,所以若非逼不得已的话,就算为师想,也不能把你也牵连进来啊,本来让你一次次被那逆徒和艳傀妖魂欺辱戏耍,就已经是为师的过错了。” 听着这样的解释,我整个人都不禁懵住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甘心地问:“门规中有这么一条吗?为何弟子从来不曾听过?” “画灵门规一十三,用来约束弟子的不过十之二三,其余皆是用来约束掌门之人,只有接过掌门之职时,才能得知所有门规内容,小子你不知道有这一条,岂不是很正常的事?”老头子笑呵呵道。 “可是……只有师父你自己的话,能对付那谢一凡,和他豢养的诸多妖物吗?”一听是门规如此,我顿时就有些蔫了,纵使心里有疑问,当着历代祖师画像,整整三十四双眼睛,也没有勇气提出质疑。 说完,我又想起,老头子说过二十四和二十五两代师祖,一起花了三十多年时间镇压重新现世的吴越一系的事,连忙又道:“师父,弟子记得你和我说过,明朝神宗至思宗年间,两代师祖齐心协力,花了三十多年时间镇压重新现世,为祸世间,如果真有保护传人这一条,又怎么会出现两代师祖合力的事?” 老头子微笑解释道:“因为情况不一样。二十四代师祖时,并未出现弟子入魔,叛离师门的事情,而是未能完全清剿的吴越一系重新现世,自然可以由当时为师徒的两代师祖,联手倾力而为。但是现在为师面临的,不是吴越一系,而是那孽徒,目前也并未发现,吴越一系尚存与之勾结的明确信息,所以为师自然不能把你牵连进来。”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饶是老头子把区别解释得很清楚,我仍然还是很不甘心。 老头子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整个人顿时如同一只漏气的气球,完全泄气蔫了下来。 “怎么会是这样呢?……” 看我一脸颓然喃喃自语,老头子微笑着沉默了一会后,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将手伸到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极为精致,但是只有十来公分长,小指粗细,晶莹如白玉,就连毫尖也雪白一片,好似从来没用过的笔。 饶是此时满心不甘加无力,但看到这精致得如同展物,一尘不染,仿佛不是凡尘之物的毫笔瞬间,我也还是被吸引住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画灵圣物 尽管此时,被我不能参与对付谢一凡这阴人的门规,压得整个人恹恹不振,但看到老头子,取出一支晶莹如雪,精致得不像是凡尘之物的毫笔瞬间,我也还是被吸引住了,微微一定,然后怔怔地看着老头子手中之物。 “此笔名“玉清”,传说是三清清微天玉清境鸿蒙灵气凝练而成。据说是李长梦祖师晚年之时,神识已经强大到了,可以丝毫无阻碍遨游诸天地狱的程度,一次神游不经意闯入元始天尊道场清微天,窃取鸿蒙灵气回到凡间炼化而来,具体是否真是如此,现在已经无从得知,毕竟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为师也只是从你师祖口中听来,由于来历太过离奇,所以即便当着祖师的面,为师也不敢轻断虚实。” “不过究竟是真是假,其实也并不重要,因为这“玉清笔”,着实也不像是凡间之物,使用得当的话,便有号令天地鬼神之能,是我画灵一门最贵重,同时也是除李长梦祖师铜像以外,唯一一件代代传承的宝物。”看我已经被手中之物吸引,或者说取出这支笔,就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老头子轻轻笑着讲解。 而随着老头子这一开口,我顿时也果然不争气地,被他把注意力转移了,连忙直起身子坐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笔,只觉心里一阵晴天霹雳,轰隆巨响。 三清天?玉清境?与最高大罗天合称圣境四天的清微天? 开山祖师李长梦还有这么大的能耐,都能跑到三清道场去偷东西了? 这简直……比孙猴子还厉害啊! “为师已经说了,这“玉清笔”的来历实在太过离奇,传到现在,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小子你只需知道,这是我画灵一门无上圣物,决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尤其不能被吴越那一系,及师门叛徒夺走就行,无需去浮想联翩。”一看我的表情,老头子就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笑了笑,将我从联想中拉出来。 等我回神重新又坐好后,才接着又笑道:“那逆徒躲躲藏藏,暗中搅风搅雨,虽然用心险恶,目的众多,但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为了玉清笔。只怪为师当年太过轻率,让他发现了师门至宝的存在,才会有此祸心。既然为师明日就要去彻底解决他这祸害,玉清笔自然就不能带在身上了,以免另生枝节。” “所以从现在起,为师将这“玉清笔”,及这间小小殿堂的钥匙都一并交给小子你,希望在为师离开后,你能多加勤勉,毫不懈怠,也用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师门至宝,不落入他人之手。” 我顿时又猛地一震,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起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如此轻易的交到我手上了? 虽然老头子把这东西掏出来的瞬间,我就已经完全被吸引,再经过他一番讲解之后,更是生起了极大的好奇向往之心,但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我真敢把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接在手里?一旦接过来之后,我又真的能保得住? “小子,不用害怕,做为第三十六代画灵人,这“玉清笔”早晚都会交到你手里,由你全权掌管,这既是使命和责任,同时也是画灵一门最大的荣耀,尽管这荣耀,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无人得知。为师相信你能够不负为师嘱托,能让这圣物在你手里,发挥出它该发挥的作用,不会落入奸人之手,所以,不要害怕,安心接过去吧,就当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笔。”老头子何尝不知道我在顾虑什么,当即执着玉清笔鼓励了起来。 “我……真的能做到吗?”看着这支不属凡尘之物,精致得仿佛稍微用力就会碎的笔,我不禁开始自我审视起来,犹豫着根本不敢伸出手。 倒不是我胆子小,怂,不敢担责任。我真不认为这叫怂,而是突然面对如此重要,被历代祖师奉为师门无上圣物的东西,要接过来掌握在手里,谁人都会陷入犹豫、三思。 尤其是在明知道还有一个,自己目前还根本无法对付的人,对此物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我不害怕谢一凡过来抢,如果他真的来抢的话,我也不介意用尽一切力量和手段,甚至哪怕性命去守护,但我害怕即使在付出这些后,也依然守不住,依然还是被他抢走。 真那样一来,我犯下的过错就大了,所以能不三思,不犹豫么? “真不要?小子,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不要以后可就没有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后,见我始终还是不肯伸手,老头子笑呵呵提醒。 “要,要要,当然要。”一听机会只有一次,我顿时想也没想了,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然后反应过来,自己都被此时表现出来的急躁弄得愣住。 毫无疑问,此时的条件反射,已经深深地出卖了我的内心——不管再怎么犹豫,我内心深处都还是很想要的,也生怕会错过。 但无论如何,话一旦说出来,就不可能再往回收了。而我虽然是容易在一些事情面前犹豫不决的性格,但也自问不是两面三刀,话说出来还想往回收的那一种,所以刚才的犹豫,也就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不管以后会怎样,我现在都必须要先将这支象征着画灵,被每一代画灵人奉为圣物的“玉清笔”先接过来再说。 “小子,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想法都才是最真实的,跟着内心走,便永远都不会错,其余不过是上天在你做出一样选择后,同时赐予你的一些磨砺而已。这些东西可以成为你的磨难、阻碍,但你要记住,永远别让其蒙蔽你的本心,促使你做出违背本心的选择,成为无法逾越过去的障碍。” 而老头子深知我性格,用这么一句话激我,也是为了让我把心中最深处的真实情愫吐露出来,不再被更表面一些的犹豫不决绊住而已。于是挠着头讪讪地笑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平下心境,把那些该有不该有的思绪都收起来后,便爬起来在老头子面前跪好,低下头捧起了双手。 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也没有什么复杂难明的叮嘱,看着我柔和地笑了笑后,老头子便将这已经传承了千年,经历了整整三十五代画灵人的“玉清笔”,轻轻放到了我的手里。 入手微微有些清凉,除了轻微的触感以外,竟是没能感受到任何重量的存在,就跟放到我手中的,只是轻轻一羽鸿毛。 “这就是,师门圣物?”缓缓收回手,轻轻抬起头,看着被我捧在手心,晶莹的宛如世间最纯净的玉和雪,一寸一毫都无比清晰,但是却奇异的感受不到重量存在,仿佛只是一个投影的“玉清笔”,我不禁有些恍神,愣愣地看着捧着,无比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一丝动作,生怕一旦有任何异动,就会将其损毁,或者惊扰到这不属凡尘的圣物,从我手里溜走,再也抓不住。 “小子,有何感想?”看我小心得摈住了呼吸,连气都不敢出一口,老头子不由笑了笑,然后问。 “很、很神奇……难以想象,世间竟然有如此精美,如此轻盈的东西……轻盈得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而且这样的东西,此时、此时竟然被弟子捧在手里……”抬头看了老头子一眼后,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依然还是不敢把视线从“玉清笔”上移开太久,生怕一转眼就会不见。 因为手中这件事物实在太美,也实在太轻了,轻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具体的存在。 无论开山祖师爷,神识闯入三十六重天,只在无极大罗天之下的清微天,从元始天尊道场偷东西的传说是否属实,这一刻,我都相信了,这玉清笔确实不是凡尘之物。 别说见,就连听我也没听过,世界上有这么轻,还能制作得如此精美的材料,轻得就像是一缕气一样。 “刚开始确实有些不适应,但接触的时日长了,也就会慢慢习惯,并且能感受到“玉清笔”的重量了。起初这段时间,你要多和玉清笔接触,除了睡觉以外,尽量时时带在身上,既是为了尽早熟悉圣物,也是为了让圣物熟悉并认可你,到了能感受到玉清笔重量存在的时候,就可以开始使用了。” 柔和,甚至是有些宠溺的看着我,老头子为我详解道:“至于使用的方式也很简单,当成你平时所用的画笔就行了,玉清笔不沾俗物,所以使用过后无需清洗,平时也无需过分爱惜,只要别当成三两元一支的毫笔,用完到处乱丢就好。但是有两点,小子你务必要记住,其一,为不能让玉清笔接触阴秽之物,便是往后用“引灵”方式画图时,不可使用玉清笔;其二,不要轻易让玉清笔掉到地上,因为圣物一旦坠地,与大地接触,会使一定范围内的土壤发生改变,也会惊扰到万物生灵,所以要谨记。” “再有就是,熟练掌握玉清笔后,若非必要,不要随随便便使用玉清笔,毕竟是非凡圣物,用得太频繁的话,也始终不妥。” 我微微一怔,然后认真地点点头。 知道我还是没有完全缓过来,老头子轻轻笑了笑后,又道:“关于玉清笔,为师要说的也就这些了,现在,先试着把玉清笔拿起来,再收到身上放置吧,老是这样举着,你也不嫌累得慌。”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直这样捧着也确实不是个事,于是傻傻地笑了笑后,小心翼翼地微微倾斜起手,将在手中毫无重量可言的玉清笔,往右手手心颠了颠后,又小心翼翼地腾出右手,用拇指食指轻轻夹住晶莹剔透的笔杆,最后捉鱼一样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一切看似顺利,实则不然,因为在小心又笨拙地,把这精致得让人不敢下手的师门圣物往左手手心颠时,忽略了其轻如鸿毛的事实,一不小心动作有些大了,险些滚出手心落到地上,连忙倾斜身体做调整,才算重新稳住。拿起来的时候也由于不敢下手,用力实在过轻,导致险些没拿稳掉到地上。 总之就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我的小心翼翼弄得无比复杂,充满惊心动魄,感觉心脏都好几次差点跳出来了,也不知道旁边的老头子,看到我笨成这样会作何感想。 而在手中的感觉也很奇妙,明明有很真实的触感,小心翼翼地加大些许力,也能清晰感受到笔杆表面的阻碍,但就是感受不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重量。很真实,却又仿佛不存在一样。 与此同时,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沿着两根手指一点点渗进了血肉里,又随着血液的流动,往全身一点点蔓延开来,最后来到脑袋,一点点渗进了脑海里。 待回过神来,已经奇异的又感觉到,整个人显得比刚才清醒清晰了不少,就跟疲乏过度的人,经历过一场深度睡眠后,醒来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一样。 因为很是享受这种似乎已经久违了的感觉,以至于过了好一会,才又反应过来,然后按照老头子刚才说的,小心翼翼又恋恋不舍的将玉清笔收起,慢慢地放进了夹克衫左边贴胸的口袋。 一切都很顺利,刚开始所担心的,玉清笔会消失溜走的情况也根本没有发生。 而见我把玉清笔收起,老头子的笑容也更加柔和了几分,等我冲他挠头讪笑着重新坐好后,开口道:“今夜你就留在这,尽尽后世弟子的心意,陪陪历代祖师吧。为师之前和你说的也不要忘记,以后有时间就多来祖师爷案前静坐,对你会有一些益处,不要总是惦记功名利禄,过于被俗事缠身。” 我连忙点头,表示谨记在心,不敢忘记。 然后,思绪也重新回到了,老头子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去对付谢一凡,或者说和这阴人做个了结的事情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 李诺的新玩具 老头子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和我那阴魂不散,贼心不死的“师兄”做个了断,而我做为他的弟子,做为画灵派三十六代画灵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头子去孤身涉险,继续受庇于老头子羽翼之下,不得参与其中。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然而纵使心中再不甘,也只能接受。 因为门规就是这样。而我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能够说服老头子,让他打破门规带上我。 “至于小子你最想知道的,有关于艳傀的所有秘密,及需要告诉你的,为师也已经付诸纸上记了下来,就存放在那口箱子里,待为师离开,你也做好知道的准备后,便可打开箱子阅览。”看我神色再度暗淡下来,因为玉清笔所带来的惊喜逐渐散去,老头子又笑着开口。 我下意识往放在供桌下的那口密封上锁的小箱子望去。 但是这一次,注意力并未再次被老头子转移,只是盯着存放着艳傀之谜的箱子看了两秒后,我便移开了视线,看向老头子。 “师父,真的……不能把弟子也带上么?”尽管知道无法将这越来越慈祥,但骨子里依然顽固执拗的老头子说服,可我也依然还是不想放弃,内心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带上你做什么呢?”老头子微微一笑反问。 我想了想,回答道:“弟子始终认为,这不该是师父你一人的事,同样也该是弟子的责任,所以弟子想跟在师父你的身边,奉献弟子该奉献的一份力,就算……弟子现在资质尚浅,无法帮到什么,起码也能照顾到师父你的饮食起居,总之……让你一个人去的话,弟子不放心。而且千年以前,祖师清理门户,寻找吴越一系踪迹的时候,不也正是带着陈安师祖的么?所以弟子觉得,师父你将弟子带上,其实也未尝不可。” “那小子你跟着为师走了,这一家人该怎么办?不要了么?到时候谁来保护他们?”原以为将开山祖师搬出来,多少总该能将老头子说动些许了,岂料他一开口的反问,就让我有些愣住了。 没等我想好措辞,老头子又笑着道:“门规就是门规,即使为师也不能轻易打破。开山祖师那个时期,画灵派有过昙花一现的时期,所以情况自然不一样,而且那时候,也还未有这一条门规,这是陈安师祖后来才定下的,所以小子你的说法并不成立。” “再者,为师不将你带上,也是为了要留你保护家人,保护更多无辜的人不受害。毕竟那逆徒已经泯灭了人性,若是被为师逼急了的话,随时都会掉头回来,挟持你的家人,及更多无辜的人相要挟,所以小子你,还认为自己完全置身事外吗?” “保护好你的家人和更多无辜之人,守护好师门圣物“玉清笔”,守住这间小小的殿堂,不被阴邪之物残害入侵,就已经是对为师最大的帮助,也是你身为新一代画灵人最大的责任了……” 虽然依旧有些令人沮丧,但老头子的话也确实很有道理,一旦他开始对谢一凡,及那些豢养的妖物下手,这阴人就确实随时都可能会掉头来找我这个“软柿子”捏,制造更大的威胁。所以,与其跟在老头子身边没多大作用,还不如留下来保护好家人,守好玉清笔,守好这间小小的,但是却意义重大,象征着画灵派千年传承的殿堂。 这才是最妥善的安排。 于是我留了下来,留在这间小小殿堂里,老头子孤身离开。 在历代祖师画像面前静坐一夜,待忽然从某个瞬间中回过神来,外面已经不是静谧一片,隐隐约约有各种声音传来,显然天色已经不早了。 “这个时候,老头子应该已经走了的吧?”我不是那种很害怕分别的人,但说不清具体为什么,却一直很害怕和老头子分别,所幸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师徒也从来没有过严格意义上的分别,都是他每次要离开时,提前和我说一下,然后在某个我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无声息走,或者什么也不说,直接走,发现他不在时才知道已经离开。 而这一次也丝毫不例外。没有人知道老头子是什么时间点离开的,即便和他同睡的爷爷也不知道,旁人也许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自己却早就已经习惯。 老头子似乎便是有这样一种能力,或者说魔力,在他想走、要走的时候,就算提前告诉了你,你时时刻刻都注意着,想在他出门的时候送一送,他也总是能找到一个,你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离开,走得无声无息。只有我在的时候如此,院子住着一家人,甚至爷爷和他睡一张床的时候,也依然还是如此。 似乎一觉醒来,老头子就已经走远了。 打开后堂门,时间果然已经不早了,从院子投进堂厅的光线,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在我出来之前很早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知道了老头子不在,并接受了他已经出门远行,而不是去院外马路上转转的事实,爷爷坐在旁边已经空了的椅子上唉声叹息,老爸在院子里铲着掉到新铺的青石板上的砂浆,一言不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而小媳妇,则和天亮后,如往常一样把小李诺送过来的芸姐坐在沙发上,同样沉默不语,小家伙扒着沙发边玩。 见我开门走出来,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一家人,才总算提起了几分精神,抬头看向我,院子里的老爸也停下了动作,放下家什看着我。 “小念,你师父啥时候走的,你知道不?”除了我,爷爷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老头子要走的,也正是在发现他不在后,爷爷把消息告诉了老爸和张晓微,他们才得知老头子是远行了,不是去门口转转。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唉~他年纪大了,不该让他这把年纪了,还要一个人到处奔波,起码怎么也该送一送的,你师父……不容易啊,我们一家也亏欠他实在太多了。”爷爷做了一辈子的木匠,即使老早就已经做不动,脑子也不好使了,但木匠的魂还在,醒来发现本来睡旁边的老头子不见了踪影,那个只有他会用的褡裢也不在,稍微想一想,也就知道了,老头子的离开并不简单,也不是一家好几个人粗心大意没有听到,所以也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爷爷,师父他就是这个样子,不喜欢任何人送,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你不要自责,没事的,过些天他也就回来了。”看爷爷一个劲叹息,我想了想,安慰说。 “说来也是奇怪,我历来睡觉都很惊醒,昨天晚上也一直没怎么睡着,咋就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呢?”这时老爸也从院外走进来开了口,然而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爷爷没好气的刮了一眼,收声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来还算玩得好好的——起码一直很安静,不吵不闹——小李诺,也跟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者听懂了我们在说什么似的嘴一瘪,毫无预兆的仰头哭了起来。 小家伙历来就是非常好带,基本上不会哭的那一种,这一下子忽然敞开就哭,自然立时便牵动了五个大人的心,芸姐连忙收起思绪,将小李诺抱起,露出笑容哄了起来。 “诺诺,你也是听到师公不在家了,出门云游去了舍不得吗?乖乖,不哭啊,诺诺不哭师公就回来了……”李诺从小就喜欢老头子,这十多天来,更是几乎每天都是老头子在带她到处玩,所以一开始在我们看来,忽然之间看不到老头子,玩醒过神来不习惯,哭几下也挺正常。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很少哭的小家伙,这次一哭起来,却大有收不住的趋势,无论一家人怎么哄都哄不好。一开始是芸姐抱着哄,实在哄不好了换张晓微,没办法了又换成我,后来又换成老爸,最后又换成爷爷,五个大人轮番上阵,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丝毫没有任何办法,非但一点没有哄好,反而越哭越伤心了。 仔细试了试体温什么的,又一切都挺正常,完全看不出是哪不舒服。而有我在场,尤其是后堂还供奉着历代祖师的情况下,三合院也不存在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出没的可能。 五个大人花了十几二十分钟,都没能将一个本来好好的小李诺哄好,看小家伙哭得异常伤心,大人的感觉,也逐渐变得不好起来了,心里开始变得有些严肃。 “小芸,这娃娃不对劲,恐怕是哪里不舒服,大人眼睛看不出,赶紧送医院去看看吧。”看着那哭得愈发通红,甚至已经有点背过气去的小脸,老爸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赶忙提醒。 “对对对,这姑娘从来就没像这样哭过,也真是奇怪了。”经这一提醒,明显已经有些恍惚的芸姐,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是,然后抱着李诺,起身就往外面走。 看她显然已经有些六神无主,老爸又连忙让我们陪着一起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前脚才刚出大门,小李诺后脚就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脚手也在芸姐怀中胡乱蹬了起来,像是完全不愿意离开的样子。越是往外面走,哭声就越是高亢。 “你这姑娘,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啊!一点都不乖,再不听话妈可要打人了啊!”感受到女儿愈发激烈的抗拒,芸姐顿时又连忙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外面走了,腾出一只手对着小家伙的脸,做出要打的姿势,眼睛里却是急得已经掉出了眼泪。 从来都没有哭成过这个样子,哄不好,又不愿意往外面走,也不知道是哪不舒服,面对这样的情况,任哪个当妈的听了心里都会不好受。 这时我也不知道是怎的,忽然就像是灵光乍现一样,想也没想,便一把将李诺,从真的记得要打人了的芸姐怀里抢过来,同时从胸口衣袋里,取出老头子昨晚才交给我的“玉清笔”,往那胡乱挥舞着的小手放去。 而在接触到玉清笔的瞬间,李诺也没有半点抗拒不要的意思,而是像一直就在等这东西似的,小手迫不及待地一下子抓紧了笔杆,人也瞬间消停了下来,不哭了。 “呃……还真的有用?”就连我也没想到,这东西的效果竟然会好到这种地步,一时间都不禁愣住了。 同一时间,另外四个大人,也被这堪称神奇的一幕弄得同样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看着被小李诺紧紧攥在手中的玉清笔。 待从这一幕中回过神,小家伙已经彻底消停了下来,不仅不哭了,甚至还已经露出了笑容,就像刚刚得到了一件很喜欢的新玩具一样。 试着将玉清笔从她手心里往外抽,果然一下子抓得更紧了,还发出了非常不满的哼哼声,嘴一瘪作势又要哭。连忙卸力不再往外抽,果不其然,顿时又消停了。 “小念,这是什么东西?”这会看着我们的另外四个大人,也发现了玉清笔的奇特之处,于是芸姐率先好奇地问。 抛开这东西一塞进李诺手里,马上就雨过天晴不说,单是玉清笔那晶莹剔透,简约精美的样式,就能让人感受到,这不是一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毛笔。 小家伙倒是已经满足,不哭了,可我此时却是有点想哭。 这可是画灵传承了一千多年,从开山祖师就一直往下传,极具传奇色彩的画灵圣物啊,现在却被一直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不肯放,关键是看这架势,一时半会我是根本不可能收回来的了。 “没什么,就是老头子昨晚交给我的一支用来画图的笔而已。”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将其作用,及所象征的巨大意义说出来,不然消息一旦传出去,还用不着谢一凡那阴人来抢,我恐怕就已经先不得安生了,于是只好犹豫了一下后,哭笑不是的说。 第三百七十章 擦肩而过 “画图的笔?是不是很重要?”虽然我说得轻描淡写,但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内心真实写照,于是芸姐认真地看了看小李诺手中的玉清笔后,又问。 “重要,但也不是很重要,是非常极其一般的……”心口不一的解释着解释着,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索性也懒得再去解释,强行收起思绪道:“重不重要都是其次,重点是这支笔能哄好诺诺,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话,你还是拿回去吧,只要确定这姑娘是在犯浑撒泼,不是哪里不舒服就行了,不能太惯着她,万一弄坏了就完蛋了。”芸姐说。 “放心,这东西就是看着娇贵,实际上皮实得很,没那么容易坏。”言不由衷地苦笑着解释着,我又不甘心地微微发力,试图把玉清笔从李诺手心往外抽。 丝毫没有意外,感受到手中的东西正在被我往外“抢”,本来已经好了很多的李诺,手心顿时一下子又攥紧了,一脸防备地看向我,实在抢不过我后,嘴立时又是一瘪,要哭,吓得我赶忙又放松。 然而“新玩具”三番两次的被我“抢”,小家伙已经对我起了戒心,这一下不仅不准我抢,就连好好的和我一起拿着玉清笔和平共存都不行了,开始反过来使出了全身的力,试图从我手里把“新玩具”彻底拿过来,不让我再碰。 我自然心不甘情不愿,完全不想撒手。 然而拼力气,小家伙虽然完全不是我对手,可也有对付的办法,抿紧嘴唇,小手颤抖着和我抢了一会无果后,索性“哇”一声挣扎着就重新哭了起来,完全不干了。 这一哭,我顿时浑身神经都绷了起来,只能缴械投降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夹紧笔杆的指头。 由于小家伙此时是用尽全身力气的状态,所以尽管我已经非常小心,不是一下子就松开,但真完全脱离我指头的瞬间,李诺的手也还是惯性的往她那边猛收了一下。 也正是猛收这一下,我只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虽然是画灵圣物“玉清笔”,但小家伙真想要的话,给她玩一下也不是完全不行,可关键是这“玉清笔”,不光只是一支画画的笔那么简单,而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存在。 老头子昨晚才叮嘱过,不能轻易让“玉清笔”掉到地上。虽然吃不准他说的“地上”是包括水泥地板这些一起,还是接触了大地土壤才算坠地,但我也完全不想,更不敢轻易去尝试弄清楚。 要是小家伙刚才这一下没有拿稳,“玉清笔”脱手掉到地上,恐怕就有得热闹看了,所以我能不提心吊胆么。 幸运的是,“玉清笔”虽然颇为光滑,但在小李诺手里却也捏得很,没有脱手而出,哭也纯粹只是在诈骗,东西一彻底到手,就马上又消停屁事没有了,甚至还对着发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声。 而看我神经紧绷,紧张兮兮,甚至在小李诺拿稳“玉清笔”后,还抬起手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一旁的另外四个大人也更加疑惑不解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算了,还是不要给娃娃家玩吧,我来。”芸姐知道我不是抠门的人,如果是一般的东西,别说给李诺玩一会,就是完全送给她也完全不是问题,所以也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这支像假的一样的笔非同小可,皱着眉说了一句后,抬手就要把“玉清笔”从李诺手里硬抢过来。 “别,别别别,别抢!大意不得,让她玩一会吧。”这一伸手,顿时又将我吓得不轻,连忙抱着李诺,转身背过去躲开她的“魔爪”。 本来就够心惊胆战了,要是她这一抢没拿稳还得了? 要知道,这“玉清笔”轻得就跟空气一样,表面又非常光滑,在事先不知道,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算她能冷不丁从小李诺手里抢过来,也完全有脱手滑出去的可能。 直到推开身后我和小媳妇的房间门,走进去将这磨人的小妖精放到床中间,再拖过枕头挡住,确定就算这小妖精下一秒就玩腻,再随手乱扔,也不大容易直接扔到地上,绷着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缓了一口气。 又随手拉过好几样东西,包括小媳妇挺喜欢的一只小熊,依然还是无法从小妖精手里把“玉清笔”换出来,也就彻底死了心,只能等她先玩腻了再说了。 “小念,我看这支笔挺别致的,和你以前画画的根本就不一样,是不是很娇贵?”在床沿边坐住,一只手将李诺面前护住,更添了一份保障后,芸姐认真地问我。 也难怪,刚才我的反应实在太大了,想不让人觉得奇怪不安都不行。 我想了想后,苦笑说道:“也不是娇贵,我担心的不是摔坏,而是这支笔有些特殊,不能轻易掉到地上,否则可能会发生一些,我现在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这么要紧去?那就更加不能惯着这娃娃,让她随便乱玩了。”一听掉到地上,会发生就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芸姐脸色当即就有些变了,说着就要去抢小李诺手中的笔。 我连忙将她阻止,说算了,现在还是让诺诺先玩一会吧,只要看着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虽然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基本上不会是什么太坏,或者说吓人的事。你还没接触过这支笔,这样忙慌忙乱的去抢,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就算抢回来了,把人又弄得哭哭啼啼的听着也揪心,所以还是先让她玩一会吧。 “就让她这样玩,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听到不会是太吓人的事,芸姐顿时也放松了几分。 “没事,就让她玩吧,又不是啥好玩的玩具,过不了一会应该就会腻了。”嘴上是这么说,可实际上,我却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刚才急中生智,把“玉清笔”掏出来哄李诺的时候,我并没有去想太多,只觉得这小家伙,既然是听到我们说老头子,忽然就哭成这样,也不是哪不舒服的话,就应该是想老头子了。而这“玉清笔”跟了老头子几十年,怎么说也沾了不少他的气息,所以掏出来兴许会有点作用。 然而没想到的是,实际上根本就不仅仅只是一点点作用,“玉清笔”一到手里,看都没有细看一眼是什么东西,小家伙就马上不哭了。 这就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一时半会也不在我能理解的范围内了。所以,尽管短时间内我想不明白什么原因,但也隐隐感觉到,这“玉清笔”恐怕根本不是李诺一两下就会玩腻的。 难不成这段时间带人的时候,老头子就没少把“玉清笔”拿给李诺玩? 虽然老头子在某些方面会异常顽固,但就他对李诺的喜爱程度,及我对他的了解来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还是可能性很大。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刚才李诺突然哭起来,怎么都哄不好的时候,我心里升起的那一阵不安加烦躁的感觉,总之就是不大好。 由于小孩子“囟门”尚未完全闭合,所以有时候,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还能预知到一些事情的发生。十二岁之前还在老家的时候,我就已经亲眼见证了一次,因此印象特别深。 那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有天晚上我和我妈一起,去李家寨顶上我们称为“姑妈”的那户吴姓人家里串门。当时正值夏天,屋里又没电,所以我们好些人,就在那个姑妈家挺宽敞的院子里摆龙门阵,摆着摆着,那个姑妈四岁不到,本来在一边玩沙子玩得正欢的孙子,忽然站起来走到院子边,指着下面我一个叫李金贵的堂叔家的房子说:“奶奶,金贵公家过四个月要死人,怕得很。” 农村人摆龙门阵的时候,虽然喜欢说些神仙鬼怪的奇闻轶事,但那天晚上,老妈她们聊的都是很正常的家长里短,所以那个姑妈的孙子,受到大人话题影响胡言乱语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所以听到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在场的大人都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让他不要乱说话,但是这个小孩子坚持说他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人,惹得我那个姑妈都有点生气了,对着他屁股抽了几巴掌才改口过来。 然而过了四个月之后,我那个叫李金贵的堂叔家果然就死人了,老婆生第二胎的时候大出血,死在了医院。 直到出了这事,想起四个月前孙子的话,我那个姑妈和当天晚上在场的人,才纷纷后悔不已,说那天晚上就不应该凶她家孙子,更不应该动手打他,如果当时警醒一点,不要避讳这种可能会引起邻里纠纷的问题,好好问一问孙子,我那个堂叔家究竟是谁要死,再去找人解灾的话,兴许就能避过那一难,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有了那一次教训之后,人们就不敢再随随便便轻视这种事情了,再有小孩子突然莫名其妙,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而且还说得言之凿凿的时候,大人的反应也不再是制止,而是想办法问清楚,再找人消灾解难。后面的这些准不准,是不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不好说,但那一次,却是不少人都亲眼见证了的。 所以现在再仔细一想,我愈发觉得,刚才小李诺毫无来由的大哭,可能就是什么不太好的预兆,只是她现在才刚刚开始冒话,只会喊妈妈,还无法说出来,只能用哭的方式来表达而已。 虽然在拿到“玉清笔”之后,李诺就好了,但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兴许是玉清笔上,真有她才闻得到的老头子气息,又或者过去这十多天,老头子真的有经常拿玉清笔给她玩,所以在得到笔的瞬间,让她觉得安心了呢? 总之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于是想了一会后,我决定出门去碰碰运气,也许老头子还没有走远,现在还在省城。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叮嘱好芸姐,先别忙着去上班,在这陪李诺玩一会,要是她玩腻了,就帮我把笔收起来,不要掉到地上,拉上小媳妇准备出门,去罗文信那一趟的时候,小家伙却又忽然不干了,玉清笔也不再那么好使。只要看见我要出门,就马上瘪嘴,一回头不走马上就好,一想走立马就又要哭,还冲我张开了双手要抱抱。 我愈发觉得这时候,实在有必要去罗文信那一趟,见这小妖精今天实在赖皮得紧,让人完全没辙,犹豫了一会后,也就索性心一横,把她也抱着出门了。 反正无论去哪都是坐车,也遇不上什么关系,带着她即使路上把笔掉在车里也没什么,出门的时候注意一点就可以。 果不其然,一只手捏着玉清笔,再被我抱着,小妖精顿时就彻底消停下来了,对出门也不再有任何抗拒。 出发之前,我先给罗文信打了个电话,这回倒是没有再关机,但是一直都没人接。等芸姐把车开过那一段非常烂的路,来到院墙外停住,我和小媳妇下车时,大门也半开着一扇,并非意料中闭门闭户的无人状态。 带着疑惑轻手轻脚地摸进门,只见一个干瘪黑瘦,从来没见过的老头子,正佝偻在院角的鸡笼前,把里面罗文信喂的那一群小鸡,往搁在身后的一只小鸡笼里面捉,而原有的几只大鸡,则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是?” “你们是?” 我们被这个从没见过,貌似偷鸡贼的老头弄得愣住,而老头也同样被我们弄得愣住,甚至有些吓到了。 一番沟通后,才得知原来这老头,是罗文信住到这里后,来往得比较频繁,经常一起喝酒聊天的邻居。一个多小时前,罗文信和一个留山羊胡,年纪更大的老人找到他,说自己要出门一趟,短时间内回不来,所以院子里的鸡养不成了,让他过来弄回去养,不然饿死或者被狗咬死了可惜,于是他就过来了两趟。 留山羊胡的老人,一个多小时前…… 听到这话,我连忙扭头出了院子,却看着雾霭苍苍的大地陷入了迷茫。 终究,还是擦肩而过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破茧成蛾 一千四百年前,长夜无边。 已经一百零六岁高龄的李长梦伫立山崖上,头顶是深邃而狰狞,电闪雷鸣的夜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在风雨咆哮的天地间连成线,宛如从天而降的无数道利箭,尽情摧毁着大地的一切,也压塌了他身上的青袍,和原本如白瀑一般的须髯,湿漉而又无精打采的黏在他身上,和爬满了皱纹的脸上。 山下不时卷来的风潮湿而隐隐灼热,裹挟着夹杂了泥腥与血腥的气息,一阵又一阵的掀动着他已经没了什么肉的身躯,似乎也有些迷蒙了他的双眼,以至于古井一般的眸中,此时布满了迷茫与颓然。 风雨声能够掩盖战马嘶鸣,人嚎刀砍的声音,但是却无法将连成片的冲天火光完全压下去,在火势最凶猛的地方,甚至倾盆大雨还来不及一头扎进火海,便已经先被热浪蒸发,化为蒸腾白气缭绕在天地间,仿佛为那此时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罩上了一层层薄薄的帷幕,免于过于赤裸的显露在人间。 这似乎便是上天的一种仁慈、不忍,也是对于这个昙花一现,正在血腥屠戮中毁于一旦的新兴门派最后的一丝怜悯。 先是如狂奔的星河一般撕破夜空,仿佛比雨还密集的,铺天盖地而至的火箭雨,将山脚已经被严密包围了起来的建筑群化为火海后,是架着攻城锤的步兵从各处攻门,接着是连着马一起,全身包裹在铁甲中,密不透风的玄甲军冲锋,步兵从被冲垮的门洞鱼贯而入。在新朝最精锐,最势不可挡的军队冲击下,这个才刚刚兴起,根基尚浅的门派,根本就没有任何能与之抗衡的力量,只不过顷刻之间,便丧失了所有意志,完全沦为了铁蹄之下任由宰割的绵羊。 但即便觉得,这样的“战争”根本不能称之为战争,完全索然无味,这支经历过诸多战火,似乎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精锐军,也没有任何要手下留情的迹象,依然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扮演着杀戮的机器,执行着军令,收割着所过之处一切羔羊的性命,力求一只不剩。 “老师,没了……”相比于恩师的淡然,或者说木然,身后的陈安却是无法视山下的屠戮为无物,心理上更是接受不了师尊付出了毕身心血,自己也已经倾注了半生的地方毁于一旦,于是当目睹火光冲天的山下,最后一颗头颅被斩落,滚进瓢泼大雨也无法冲淡多少的泥泞血水中后,他忍不住上前来到师尊肩后,轻轻提醒了一句。 李长梦巍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唯一能保存下来的弟子的提醒,刚出口就完全被风雨吞没,没有传进耳中。 “早便听闻贵派邪法繁多,层出不穷,一人便能敌千军万马,不曾想吾等抱着恶战一场,死伤众多才能胜利的念头而来,面对的却是如此一番索然无味场景,倒是真叫人有些失望。”此时,身后更远一些处,一位仗剑而立,全身包裹在甲胄中的将军也发了话,由于风雨实在过大,所以看不清面容,也听不出语气,只能从所说的话来看,似乎像是在嘲讽。 李长梦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因为完全听不见硕果仅存的弟子,和奉令前来踏平“念微山”的将军的话,而是他此时的思绪,已经飘回了三十余年前。 那是他终得大成,出山创立画灵派不久,身边还仅有弟子一人,也是此时陪在身边的陈安,还在四处云游,寻找适合继承他毕生心血的时期。由于第一个弟子陈安生性敦厚,虽老实质朴,品德兼优,悟性尚缺,因此第二个弟子,李长梦想寻一个同样品德兼优,但天资聪慧,悟性上佳的人,以便于将来能够继承他所有衣钵,四处寻觅了数年之久后,才终于找到了符合心中要求的人。 这个人便是李长梦后来十一个弟子中排行第二,原本在他看来,成就也会最高的吴越。 遇上吴越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十四岁穷少年,家中只有一舍草屋,和一个体弱多病的病母,家父和兄长已经死于严苛徭役,尸骨未见。虽家境寒苦,只有薄田二亩,但十四岁的吴越,却从来不会让母亲挨饿受冻,宁愿自己饿上一顿,也不愿让母亲少吃一口,对旁人也谦和有礼,乐于助人,在乡邻里风评极佳,尽管环境艰苦,也从未放弃求学的心,自小但凡闲暇,便跑数里地前往乡间私塾外偷听,风雨无阻,自行学会了读书识字。 时值科举制度已然形成,平民也可以通过科考入仕,朝政不再专属于门阀子弟,于是那在乡间教学的先生,看这吴越生性聪颖,悟性绝佳,在门外断断续续偷听,竟也能学得有模有样,知书达理,还能书写一手好字画,便动了将他推举至高门求学,将来参加科考的心思。没想提出这个想法后,却被吴越以家中还有病母需要照顾为由拒绝了,无奈之下,先生只好将自己的文房四宝赠予了他一些,在家自学。 云游到此,听说吴越事迹后,李长梦便动了将他收为第二个弟子的想法。 战争结束得比所有参战的人预料的更快,或者说根本不存在所谓战争,有的仅仅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谁也不曾想到,曾经搅得人心惶惶,无数人闻之色变,传说有地狱魔神守护,弟子皆精通邪术,能引阴兵,召恶鬼,一人便能敌千军万马,不可攻破的画灵邪教,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仅仅只是一场雨过后,便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息,沦为了一片死地。 “查得内门邪徒六十六人,外门邪徒二百四十七人,除未受牵连,或涉事未深者五十七人,余者皆已伏法,尸首分离,与名单一致,未有一人逃脱。贼首杨振已削首伏法,钱贞缚降,余者皆不见踪影,与追随贼首吴越潜逃情报一致,除此未有一人遗漏。” 随着瓢泼大雨停下,斥候将战场清点过后的数目呈报上来,年方二十有三,惴惴不安侍立在旁的陈安弟子袁清茂,再也顾不得身后虎视眈眈的杀才,抹着眼泪呜咽了起来。而饶是身为师长,心理承受能力强上很多的陈安,在听到这串数字时,身躯也忍不住轻轻晃了一下。 只有亲手创建了画灵,又亲眼目睹了其毁灭的李长梦依然无动于衷,好似丝毫未曾听见。 为了将吴越收入门下,李长梦颇费了一番心思,找到由头上门后,向其展示了诸多画灵之术的神妙之处,但吴越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心只想尽孝,即便母亲斥责鞭打,骂他没出息,遇上神仙高人青睐还不知道珍惜,也仍然还是不改初心,任打任骂也不愿走。最后还是李长梦主动提出,就留在吴氏草舍里教学,不影响他向母亲尽孝,这个少年才终于松口答应拜师。 于是此后几年,师徒三人便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山村草舍里留了下来,师兄弟二人一边勤恳耕作牧羊维持生计,一边跟着李长梦学习画灵之术。直到数年后吴母病逝,卖了薄田竭尽所能厚葬母亲,又每家每户的向村里乡邻磕头,谢过多年以来的帮衬之恩后,再也没有了牵绊与后顾之忧的吴越,才跟着恩师及师兄一起离开了家乡,开始云游四海。 一夜之间受到血腥屠戮,被付诸一炬的并非只有山门大殿,而是每一个弟子家室都受到了牵连,重则枭首示众,轻则贬为奴籍为奴为娼,更甚者甚至被夷三族。至于罪魁祸首,吴越更是被诛了九族,不仅他当年心心念念尽孝的母亲及祖上被掘坟戮尸,就连当年他离开时一一磕头感谢的村邻,也有一多半都受到了牵连,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就好像当年他每家每户的磕头,并不是在谢恩,而更像是提前了很多年的忏悔。 而作为“邪教”的创建人和最大首领,李长梦则在那一场屠戮之后,与陈安师徒,及幸存的五十七个徒孙一起被押解进了都城。虽然无需身负枷锁,一路上负责押送的军人对他也还算礼遇有加,拥有一定程度人身自由,但犯人的身份却不会变。 做为唯一一个,李长梦前后花了整整七年时间收入门下,愿意追随的弟子,没了亲人羁绊后的吴越也确实不负重望,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领悟力。不仅后来数年里,师尊先后收下的另外九个师弟望尘莫及,就连先于他好几年拜师的陈安,也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师尊在他身上倾注了最多精力,众师兄弟也由衷的对他心悦诚服,心中已然把他当成了老师及门派将来的接班人,就连大师兄陈安,也发自内心的认为他比自己更适合。 而在这期间里,吴越还收获了爱情,和一个官家小姐偶然邂逅,得其芳心互相暗定了终身。虽然他一直瞒着不敢告诉老师,但实际上,李长梦却一直都把这些看在眼里。他并不反对弟子,尤其最心爱的弟子,在求学的同时兼顾儿女情长,所以自然不会因此就有所阻挠。 需要说明的是,那小姐虽然是官宦之家出身,但并非嫡出,兄弟姐妹众多,再加上自小心病缠身,体弱多恙,所以并不甚得宠,经常会受到其他兄弟姐妹排挤。在家中的无足轻重,使得她可以有更多机会与吴越暗中幽会,而吴越最大的目标,也是希望能利用所学,将这位小姐与生俱来的顽疾治好。 一个与吴越后来心性转变紧密相关的祸端就此埋下。 被押解至都城后,年事已高的李长梦,并未随着徒子徒孙一起锒铛入狱,遭受严刑拷问,而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礼遇,甚至在有心帮助保全他的人的斡旋之下,还得到了已经问鼎天下的新朝天子的接见。所有人都知道李长梦是个好人,包括曾经最强烈反对,严厉斥责画灵为邪术,并将他驱逐的道门,但是所有人也都知道,画灵之术不应该再存在于世间,至少不应该再以公开广收门徒的方式存在于世间。 于是很顺理成章的,新天子对李长梦生起了招揽之心,希望画灵之术,在将规模缩至最小,不再公开传播的同时,能够专为皇家服务。交换条件是赐予李长梦,及以后每一代画灵人国师身份,同时在押的所有画灵弟子也可以得到赦免,出狱阖家团圆,安居乐业。 那个与吴越暗定终身的官家小姐,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痊愈而香消玉殒。尽管吴越已经付出了巨大心力,穷尽一生所学想要治好心上人,还得以以医官身份出入这名小姐深闺精心护养,也终究还是敌不过天注定,在一个香闺外蔷薇初开,花好月圆的夜里,心上人还是离他而去,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随着这名小姐的离世,吴越也立时遭到了其家族的驱逐,被从府院中赶了出来,不得再进,就连心爱之人的丧礼也未能参加,再见时已经是一冢孤坟,阴阳两隔。接踵而至的打击下,这名幼年寒苦,身体发肤皆受过苦难,初心不甘,贤孝有加的曾经少年,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日三餐不思,闭门不出,不肯见任何人。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目睹最心爱的弟子,从曾经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变成今日的意志消沉了无生趣,李长梦心痛不已,却也别无他法,只好吩咐下去,除了一日三餐按时送至门外,任何人不得再妄加打扰,让他自己渡过这个心劫破茧重生。 然而,破茧重生的不光只有美丽绚烂的蝴蝶,同时还会有狰狞丑陋的蛾子,而让李长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心爱的弟子的整日闭门不出,也远远不仅仅只是人们所以为的,意志消沉那样简单。 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一些表象…… 第三百七十二章 画中仙 李长梦知道,自古伴君如伴虎,常伴君王身侧,就算再大的权势,也是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再说他也不想毕生心血,沦为帝王监视群臣把控朝政的工具,那样一来,也就和自己最心爱的弟子,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了。 于是在第二次受到天子宴请的时候,李长梦在宴会上,婉拒了天子让他出任国师的想法。 在消沉了长达两年的时间后,吴越终于逐渐走出了心爱之人香消玉殒所带来的阴霾,于一天中午,弟子把午饭送到房门前的时候主动走了出来。 两年以来,始终没有人真正见过吴越,就连负责将一日三餐送至门前的弟子也不例外。所以这天冷不丁见到老师出来,这名弟子都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自己的老师。 因为整整两轮春夏秋冬不见阳光,吴越已经变得苍白了许多,同时一头的乱发,也已经隐隐有些发白,甚至鬓角发根已经完全变白。要知道,虽然他已经在画灵一道上获得了不少成就,将同门师兄弟远远甩在身后,座下也已经有了不少弟子,但真正说起来,这个曾经的少年,也不过只是三十出头,刚刚过了而立之年。 看着这个本该正值风华,却一脸苍老之相的弟子,李长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思量再三后,最终还是同意了他想下山游历,彻底化解心结再归山,从此一心向道,再也不问红尘之事的请求。 大祸也正是由此酿下。 一再对李长梦礼遇有加,新天子的目的,就是让这个一代宗师为己所用,所以在宴会上遭到正式拒绝,自然龙颜大怒,当庭严厉斥责,并列出了仍然在逃的,以吴越为首一干邪徒,利用画灵之术多行不义,为祸苍生的三大罪状。 其一、利用邪术故弄玄虚,散播谣言,借助无知百姓壮大,成立邪教大范围蛊惑人心,盘剥打压不肯入教的氏族百姓意图谋反,致使民间大范围弃耕从教,教徒四处烧杀抢掠,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其二、利用邪术祸乱朝纲,胁迫控制文武百官,勒令百官依附,横握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致使朝政瘫痪,各部衙门均无人主事,形同虚设。 其三、利用邪术蛊惑帝王,致使其沉溺声色之中,不思朝政,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好高骛远,广兴战事,导致天下大乱灾祸四起,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三条,皆是有理有据铁证如山,当诛九族,车裂凌迟也不足以偿还的不赦大罪! 带着两个弟子下山入世后的吴越,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到处游历散心,或许是心里仍然放不下已经阴阳两隔的爱人,又或许是为了彻底斩断情丝,下山后的第一个地方,便去了那个官家小姐的坟茔,在坟前静坐了整整三天三夜,才于清晨时刻,身披露水离开。 此后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吴越及两个最信赖的弟子,完全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仿佛世间再无其踪迹。 谁也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闭门不出的这两年里,吴越并非一直都沉浸在思念痛楚中。实际上这仅仅只是占了起初的很少一部分的时间,而在相当一部分时间里,其实他是快乐的,之所以闭门不出,年纪轻轻却变得苍老,也是因为那相当的一部分时间里,完全沉溺在欢愉之中,乐不思蜀而已。 一切缘由,得回到那名官家小姐,香消玉殒之前的某一天。 那是一个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的下午,阳光将满天的白云照射得无比昏黄,也为窗台外披着雨珠的点点蔷薇骨朵披上了一层稀薄的别致色彩。窗台里,纱帐中,一对刚刚经历过了较为激烈的情绪波动的有情人,正在承受着风雨过后的泥泞煎熬。 “吴郎,我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之人,你……放弃吧,有郎这番情谊,我纵使现在就被那上天收走性命,也死而无憾了。”不知沉默多久后,已经有些时日下不得床榻的妙龄女子柔和道,由于连日的病痛折磨,她原本如花容一般的娇颜,此时俨然已经失了大部分色彩,眼窝凹陷,面无血色,就如那尚还来不及盛开,便已经枯萎,随着黄昏的雨坠落的蔷薇骨朵。 “君子不能言而无信,我虽不是君子,也不想做那顽固不通的君子,但也不想失信于人,更不愿失信于你。说了要将你医治好,带你一起策马奔腾,赏尽风花雪月栈桥银瀑,便是要将你医治好,遍游天涯海角,让我此时放弃,我做不到,万万做不到。”眉目清秀,但早已被郁郁阴霾所占据的吴越摇摇头,他心中此时已经没有多少悲痛不舍,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暗自伤怀,因为他要医治好面前的心上人,不计一切地去医治。 师门传授并不单单只有画灵之术,同时也会有大量医术及耕读之术,做为老师众多弟子中最优秀的一个,他的画灵之术和医术已经达到了一定巅峰,疑难杂症,寻常病灾根本不在话下,但却偏偏医治不了世间最想医治好的人。这无疑让他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挫败感。 “别了吴郎,没用的。从三月时晋王策马奔腾而过,惊扰路人避之不及,也惊到我阿母,一时脱手将我跌入寒水中时,我就已是必死之人,能活到现在遇上吴郎,已是侥幸之至之事,我已别无怨言……”床榻上的女子轻咳着说。 “你身子虚,就不要多言了,好好养足精神吧,我不会放弃,便是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医治你,若是在你有生之年,终究还是无法筹到良方将你治好,我便……和你一起死,我心意已定,无需再多言。”话音未落,吴越便将一根手指,放到了她已经不见半点血色,苍白如蜡的唇上。 “郎又是何苦这般执拗呢?有郎这句话,妾身便心满意足了,只可惜终究是那福浅命薄之人,无法与郎结成夫妻之实,相夫教子。”床榻女子轻轻笑笑,绵软无力地抬起一只手,将覆在唇上的指移开握住后,笑道:“妾身虽已是必死之人,却已想到了一个好去处,若功成,说不得便可一直伴在郎身边,不离不弃,不知郎可想听否?” “什么好去处?”听闻有此等好去处,吴越当即便提起了几分精神。 天子初登皇极,问鼎天下,正值龙游四海,锐不可当之时,当庭震怒,自然万物瑟瑟,铿锵有声。所幸朝中有心保全李长梦者不少,文武诸臣也避之犹如瘟神,虽有心铲除,却也担心适得其反,真将李长梦逼到国师之位上,因此也不敢斩尽杀绝,于是便联合道门有心之士一起,联保李长梦周全。 而天子虽忌惮画灵之术传播,重蹈前朝覆辙,无法使之为皇室所用,便有心斩草除根,但面对满朝联名作保的文武,再加上李长梦早已过了期颐之年,不在法度可追索范围内,又属新朝祥瑞,却也别无他法。于是在君臣互相博弈过后,与道门一致达成共识:允许画灵之术,以单传方式延续,放归大弟子,及其座下弟子袁清茂自由,与师尊李长梦一道离开,但要立誓不再让画灵之术外传,也不得再有私产,不得再染指朝纲,不得再煽动人心,由道门监督,若有违反,道门同罪。与此同时,已经在押的门徒也将终生陷于牢狱,确保画灵之术不会再外传。 做为回报,离都之时,李长梦主动请求天子,准许自己搜寻仍然在逃的逆徒吴越踪迹,亲手清理门户后,携头颅回都复命,获得恩准。 于是此后余生,李长梦携陈安袁清茂遍寻世间,查找吴越一系踪迹。 数日后,蔷薇开,月满圆,正值夜深人静时。 所有仆从皆已经被驱赶至了门外,不得窃听偷看,楼阁香闺里,只剩下装扮一新,穿上了最喜欢的绿罗裙,插着情郎送给自己的银钗,从而显得精神好了不少的小姐,和一身书生打扮的吴越。 “吴郎,妾身是不是变丑了?”看着默默为接下来做准备的吴越,依窗而坐的小姐问。为了掩盖她的病容,显得精神一些,丫鬟们往她脸上,尤其是眼窝处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又抹上了腮红,嘴唇也红得有些发艳,犹如涂上了鲜血,因此看起来有些怪异。 “不,很美,极美,比此时的银月,和院子里将开的蔷薇都美,我会永远记得你最美的时候。”刚刚磨好了颜料的吴越抬起头笑着回答,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有尽量藏得很深,却无比浓烈的悲痛与不舍。 这悲痛不舍看起来甚至有些绝望。 “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小姐盈盈一笑,这一刻变得清澈了许多的眸中,满满都是笑意与爱意:“过不了一会,妾身便能以另外一种方式与郎相会,日日夜夜相伴,永生不离了。”郎君精通医术与画灵之术,而她虽体弱多病,却也是聪慧玲珑之人,数年卿卿我我耳濡目染过来,也早已在情郎熏陶下,无形中对画灵术有了颇深的认知和领悟。 尽管她从来也不曾真正动笔学习过。 所以在花了数日时间后,她终于成功说服情郎,同意了她已经在心中停留了一段时间的想法。情郎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在同意了这个另类的、别致的将心上人永远留在身边的想法,迈出了那极难的一步,越过了心里那道门槛后,也很快便构思出了更加完善,确实可行的方法。 没有再说话,敛去眼中心中的悲痛,起身走到伊人前,在额头留下长长一吻后,吴越回到长桌后屈膝坐下,拾笔在已经摊好的画纸上画了起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心上人画在画中,永远留在身边。 因为是永远留在身边,也想画出心爱之人最美的那一刻,所以他画的也不再是常用的、色彩单一的水墨画,而是真正加了丹砂和青雘,色彩也更多样化的丹青图。 丹青相较于其它颜料,保存的时间更长久,不易褪色,因此也象征着坚贞不渝。 矢志不渝,丹青永恒。 伊人倚窗而立,手执罗扇,窗外是绚烂花海,银月当空,群星璀璨。 随着有生以来最用心,也是最痛心的一张图画完,依窗而坐的心爱之人也完全没有了气息,但是却依然保持着一开始的坐姿和笑容,双眼微阖,在明亮的灯火与明月照耀下,绽放着微微晶莹的光,情意盎然。 此后闭门不出的两年,吴越每天深夜都会和被他画进了画里的心爱之人相会。一开始是心上之人从画中出来,后来是他进入画中与爱人相会,便在他们永别,同时也是永远在一起的那一天的楼阁深闺里,窗外永远是花海绚烂,盈月皎洁。时间在这里静止,没有日夜交替,四季轮换。 花永恒,月永恒,人永恒。 但,没有什么是真正永恒的,即便画中的心上人也不例外。看着心上人越来越无精打采,那间熟悉的楼阁也越来越透明,像气泡一样仿佛随时都要破灭不见,吴越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 于是在闭门不出两年后,他选择了下山寻找,能真正永远留住心上人的方法,也成功找到了办法。 此后,遇上的每一个心仪他,或者他心仪的美艳女子,都会被他以同样的方式画到画中,以“鱼婴守元,乱心之相”之人生魂喂养。 再回到画灵派时,吴越也已经有了另一重新身份——最近兴起,名声大噪的“圣元教”神秘莫测的教主,教徒众多,虔诚而狂热。 而那些“住”着美艳女子的画,也被他以奖励的方式,赐给了最忠心的追随者,以此激励教徒,或者赠给了朝中大员培植势力。其中最惊艳、最令人惊心动魄流连忘返的一幅,则通过渗透至后宫的脉络,献给了正值壮年的当朝皇帝。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可饶之罪 背着师门做了这么多事情,只因为吴越心中,有一个目的想去完成,或者说必须要去完成。 在将过半的师弟都笼络至门下,整个门派超过三分之二的弟子,也都暗中跟随了自己后,吴越的行径终于开始暴.露,于是赶在东窗事发,已经归隐的李长梦决心重新出山整肃门风前,带着诸多心腹之人逃离了念微山,正式叛出画灵派。 从此,再也无需戴着面具做人的吴越,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对师门,对于他而言恩重如山的李长梦的敬畏心理,可以真正大施拳脚,去实现他心中那个非实现不可的目的。 他给自己一开始受到心上人启发,后来被他画进画中的那些美艳女子起名为“艳傀”。“艳”是指美艳动人,不可方物,“傀”则具备双重含义,一是指被画入画中的美艳女子,会成为他的傀儡,完全听命与他,二是指那些迷恋画中女子的人,会在沉.沦中逐渐被画中女子控制神智,沦为画中女子傀儡而无法自拔。 而这些“住”着艳傀的画,则被他命名为“画中仙”。 每一张“画中仙”都是各自独立的存在,以美貌惊人女子为首选,又水性杨花欲.望旺盛者更忧,需首先俘获其芳心,使之在意乱情迷之下,魂魄被索出拘禁于画中而不自知,其中又以心甘情愿被锁魂者为最优。满足前二者条件之一后,再以女子容貌特征及生辰八字入画,加以“令魂”之法将魂魄索出,再以吴越自行领悟的“拘魂”之法拘禁于画中,“画中仙”便初步完成。 因为“画中仙”象征爱和永恒,故此也不能使用墨汁等普通颜料,需以“丹”“青”作画。 若是画中女子在不自知情况下被锁魂,初期需要作画者以神识入画,进行陪伴与安抚哄骗,以免其得知自己肉身已死,剩下的只是魂魄,又受了欺骗后因爱生恨,或于绝望中魂飞魄散。在初次以“鱼婴守元”,又生性放荡滥情者元魂喂养后,方可结束陪伴,对其魂魄意识加以影响甚至控制,使之永生无法苏醒,得知自己处境,只知听命于“心仪之人”。 而若是心甘情愿入画者,则可忽略陪伴过程,直接寻来“鱼婴守元”者元魂喂养。 此后,只需不定期以元魂喂养,增强画中女子魂魄蛊惑人心能力,维护画中幻境,逐步加强对其控制力即可。 元魂喂养次数达九次后,“画中仙”即可大功告成,画中女子魂魄将转化艳傀,可重获自由,在幻境中来去自如,也可遍行于世间,自行寻找“鱼婴守元”者充作食物,完成主人吩咐的各项指令,随时皆可召回。若吸够九九八十一元魂,艳傀将进化至终极形态,可将目标魂魄拽入画中,享受“极乐世界”。 吴越成立“圣元教”,以艳傀为诱饵大肆扩张蛊惑人心,煽动教徒,便是为了寻觅更多适合炼化为艳傀的貌美女子,及可喂养艳傀的“食物”。每个教徒只要做出一定贡献,便可与画中仙子共度一夜春宵,贡献达到一定程度后,更是可长期拥有一名画中仙子寸步不离,夜夜陪伴。 而更多的“画中仙”,则被他通过各种渠道,赠予朝中大员,利用艳傀将其彻底控制,进而把控朝局,横握权柄。 其中艳傀进化至终极形态的那一幅,则进献给了当朝皇帝。 听闻宠臣进献的,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画中竟然藏有仙子,皇帝当即便试验了一番,果然有惊为天人的绝美女子自画中出现,身着轻纱于自己面前翩翩起舞后,立时便被勾起了龙欲,挥手令退左右群臣,迫不及待地与“仙子”行了一场仙雨,并于当天夜里应仙子“邀请”,进入“仙境”缠.绵享乐了一整夜,从此爱不释手,每当午夜轮回,便要进仙境与仙女作伴,修炼所谓长生不老之术,愈发厌恶俗世朝政,只愿每日沉溺画中仙境。 久而久之,皇帝便性情大变,暴虐成性,喜怒无常,苛政严令接踵发布,不断广兴战事,大修运河,最终导致天下大乱,灾祸四起,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使原本富丽繁荣的帝国,极具转向衰弱,最终彻底崩塌。 而当变得昏庸暴戾的皇帝,最终逃窜被叛军所擒,饮鸩自尽不成,被叛将缢弑,彻底宣告灭亡,新朝建立起来后,吴越也收回了大部分艳傀,从此消失。 他已经完成了此生最大的,必须完成不可的目标,接下来所需要面对的,便是来自各方面的追剿,尤其来自师门的追剿,所以他必须要尽快。 倒不是他自己有多怕死,而是舍不得陪伴自己完成了所有目标的挚爱随自己一同消亡,所以他没有多少时间去享受胜利的喜悦,尽管他知道,那一天迟早都会来,但也仍然还是不想放弃。 对于他来说,能多与最心爱之人共存一天,便好上一天。 新朝建立十二年,距离画灵派被屠灭也过去了十个年头后,这一天终于到来。 十年来,吴越始终带着心爱之人,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要面临的,不光只有来自曾经师门的李长梦的亲自追踪,同时寻找的,还有以新朝为主的好几股势力。曾经一手创建的“圣元教”,在他收回大部分艳傀消失,失去他这个最重要的精神象征后,也很快分崩离析,继而在新朝的无情碾压下灰飞烟灭。 当然,“圣元教”的毁灭,对于吴越来说,不过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事,甚至他自己也希望这个教派毁灭,而以新朝为主的那些势力的追踪,于他而言也不是太难应对的事。 真正让他感到无比艰难的,主要还是曾经老师的追索。 十年来,曾经好几次,他都几近无法再躲藏下去,彻底暴.露在恩师面前无所遁形,甚至有一次,他自己都已经放弃了再逃跑,做好了接受最后制裁的准备,最终还是凭借着极大的运气成分,才侥幸成功的躲过了那次死劫。 而这一次,则比那一次来得更加令人喘息不过来,更加令人感到绝望许多,更关键是,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绝无再逃脱的可能,曾经对他恩重如山的老师,也绝不会再让他有任何一丝脱逃的机会了。所以很自然而然地,在逃了一段路,让自己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后,他便完全停了下来,坦然地等待着追兵到来。 停下的地方,也是二十几年前,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死在他手上的心爱之人坟墓前。 二十余年动荡下来,心爱之人所属的那个家族,也已经在王朝更替的波动中覆灭,一口人不剩,所以在多年无人打理的情况下,心爱之人场面之处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变得荒草丛生。疯长的野草树木,甚至将坟墓存在的痕迹都几近完全掩盖了去,如果不是当年,他亲手在旁边不远栽的那棵桃树还在,如今于野草林中开得正艳,便很难再精准找出坟墓所在位置。 既然从这里开始,那就从这里结束吧。 这是完全已经不再年轻的吴越最后的想法。于是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后,他便起身清理起了坟墓周围的灌木野草,将被推倒砸毁的墓碑从黄土里挖出,又找到散落附近的棺椁和心爱之人尸骨勉强拼凑好,重新垒了个简易的小坟堆后,在出土的墓碑上坐了下来。 两天后的黄昏,在天地开始转为混沌,万物逐渐沉寂下来时,最后的时刻也终于到来。 睁开眼,看着从远处而来,一点一点走近的三道身影,吴越长吁一口气后,从墓碑上起身,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已经一百一十七岁高龄,须发皆白,身子还依然硬朗的曾经的恩师,再后面,是年长他几岁,曾经亲如兄弟,还和他一起对病母尽了七年孝心的师兄陈安,走在最后面的,则是曾经的师侄袁清茂。 十年来,他和曾经的师门一直斗智斗勇,你追我赶,发生过好几次惊心动魄的角逐,但是双方从来也不曾真正会过面,他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恩师和师兄的面容。如今他们终于愿意出来直面自己,也就意味着自己气数已尽,再也看不到明日的朝阳升起了。 将一直负于背上,十年来从不曾放下的画轴摘下,置于脚边轻轻一笑后,吴越走下墓碑前迎几步,双膝跪了下来。 “因何下跪?”与此同时,恩师也携着师兄师弟到来,在数丈之外停下,继而发问。 “弟子与恩师阔别二十载,如今终得再见,自须下跪相迎。”吴越回答。 “你已非画灵门人,你我亦无师徒关系,所谓弟子相迎子虚乌有,所以无需如此。” “弟子满身罪孽,所犯罪业罄竹难书,无论恩师为肃清门派而来,亦或者为天下受弟子所害苍生而来,弟子皆须跪迎谢罪,断然不敢站立相迎,更无资格站立相迎,所以自须如此。”对恩师所言,吴越并无意外,于是解释。 “你……可知罪?”短暂地沉默后,李长梦再开口问,算是接受了他的下跪。 “弟子知罪。”吴越立时回答。 “既知是罪,为何一犯再犯?”李长梦又问。 吴越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后,李长梦再问:“因一己之私蛊惑帝王,祸乱苍生,视天下人为蝼蚁木偶,铸下此等弥天大罪,除知罪,你可曾心生悔意?” 吴越想了想后,回答道:“曾。潜逃十余年来,弟子几近无一日不曾悔罪。” “既知罪,也常悔罪,为何仍要犯,仍要潜逃?” 吴越认真回答道:“因为弟子做了,会于悔恨中不得善终,一死便可偿还罪孽,而若是不做,会在更大的悔恨中苟且终生,哪怕下了地狱,或者沦为孤魂野鬼,也依然逃不过煎熬二字,弟子不想做那苟活之人,因此便做了罪孽深重之人。至于潜逃,除心愿未了,便是为了赎罪。” 李长梦没有说话。他知道,眼前这个罪孽深重,谁也无法赦其罪的逆徒,为赎罪而潜逃并非虚言。 十余年来,若非这孽徒带着自己到处走,“圣元教”毁灭后那些四散而逃的余孽,尤其或从门派叛逃出来,或教中地位颇高,被授予画灵之术的那些余孽,也不会被自己如此轻易找到并清理门户,甚至这孽徒,自己也有动手清理颇为棘手的一部分。所以,表面上他是在潜逃,但实际上,却是在带着身后的所有追踪者,挖掘“圣元教”余孽,尽最大力量将画灵邪术所带来的遗患减小,确保不会再扩散,至少不会再大面积扩散。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在这孽徒好几次插翅难飞的时候,有意放他一条生路。 如今,大部分“圣元教”余孽已经被清剿,而他自己也完全没了再逃的打算,来了这个罪孽开始的地方,一切也就该了结了。 “可还有心愿未曾了结?”既然这孽徒求的是灰飞烟灭,再多说也无意,于是收回思绪,李长梦最后问。当然这也不是真问他是否还有心愿未了,而是问他是否已经准备好结束一切。 “皆已了结。”吴越微笑着回答:“弟子是首个抛弃良知,泯灭人性大肆豢养“艳傀”之人,但决不会是绝无仅有之人,故而,还请恩师与师兄多加费心,毋使后世之人重蹈弟子覆辙。” 李长梦轻轻点头,然后道:“你罪孽深重,因一己私念害尽天下苍生,门派因你而覆灭,数百弟子及家眷因你血染山门,你面前既是画灵一门最后仅存之人,如此罪孽,便是为师也不得赦免饶恕你,所以,便让为师成全你吧。” 吴越身躯微微一震,终于露出了真正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直起身整整衣冠,重新对着恩师及师兄跪拜了下去。 而这一拜,便再也没有起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两种艳傀 合上老头子亲笔书写的画灵往事,姑且叫画灵往事吧,我久久都沉浸其中,有些无法从老头子所描述的,发生在一千四百年前的那些事件中走出来。 老头子在某些方面虽然有些顽固守旧,和现在的社会格格不入,但也不是丝毫不动变通的迂腐之人,所以和他说话行事的作风一样,他将画灵派从创建,到广收门徒开山立派,再到经历短暂的顶峰时期,最后到覆灭,彻底退出历史舞台,转为一脉单传的所有经过写得很详细,也很通俗,让人一看就懂,用不着再花心思去理解。 在心爱之人墓前,向开山祖师李长梦和陈安下跪谢罪后,铸下滔天罪孽的吴越便选择了自尽,一刀捅穿了自己心脏,随后被李长梦祖师打散了灵魂,阴阳两界再无一丝痕迹。待朝廷负责追踪的密探赶到后,又被削去首级,连着尸身一起带回了都城长安复命,最后被挂在长安城门上示众,腐烂得只剩骨架掉下来了才算完。 这就是画灵派第一个,也是所造成的破坏力最大的叛徒吴越的下场。 至于那幅住着吴越心爱之人魂魄,和艳傀的产生有着极大关系的画,则在李长梦祖师到达之前,也被他做完最后的告别后散去了元魂,先一步魂飞魄散,沦为普通的画,被陈安一把火烧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按老头子记载的来看,最后在吴越自尽之前,祖师李长梦好像已经原谅了他,至少是以个人身份谅解了他,重新认下了他这个弟子,不然也不会把早已世人皆知的画灵派现状告诉他,更不会再自称为师。 这些,都是李长梦祖师谅解了吴越,重新认下他这个弟子的佐证。所以,如果老头子记载无误,表达也无误的话,最终吴越这个人,是以画灵派弟子的身份,受到老头子代表画灵派的审判,而非天下苍生,更非朝廷头号要犯的身份。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且从记载中的种种迹象来看,吴越也并非真正完全抛弃了良知,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之人,实际上他内心深处还是有良知的,犯下那么多罪行,也始终都在深受着良心道德的炙烤、煎熬。 只是他心中,有一件非做不可,哪怕违背良知,与天下人为敌也要去做的事情而已。 这件事情就是杀死皇帝,彻底推翻其所代表的隋帝国,建立新的王朝。 不过,仔细一想,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吴越倾尽所有,掀波助澜推翻了隋朝这座庞大机器是不假,但种种迹象也表明,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建立新王朝,坐拥天下的野心,纯粹只是为了推翻而推翻。 “造皇帝的反,自己却从来不去想当皇帝,那、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动机,抛弃所有道德良知,哪怕叛出师门,开罪于天下人也要去做呢?” 托从小就对历史不感冒,觉得花时间去死记硬背几百几千年前的封建时代的事情纯属浪费青春,从小到大遇上的历史老师也都不是让人一看就想好好学习的美女老师,不是一看就猥琐的痴汉,就是糟老头的“福”,我的历史一直都很差,为了应付考试逼自己去学的,也都在考试过后就还给历史老师了,现在连整个中华文明历史出现的朝代都记不大清楚,所以也不可能对隋唐时期的事情如数家珍,只能记得个大概,和一些关键人物的名字。 更何况,有关于画灵派的事情,在当时来看也应该属于隐秘敏感事件,别说正史,就连野史都没有一字半句的记载,所以想从历史知识中,分析出吴越的动机,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于是在又简略过了一遍,有关于吴越生平种种的信息,仍然还是没有确切的答案后,我便打算放弃,将精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就是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眼睛忽然扫到了,一段有关于那个已经不知道名字的女子,在劝服吴越把自己画进画中时,说到的几句话。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吴越最终在恩师面前悔罪时如实道来,最后又被李长梦祖师记载下来,一点点往下传来的。 这句话就是,那个官家小姐说,她一身的病疾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生下来三个月时,晋王策马而过,惊到路人的同时,也吓到了当时抱着她的母亲,以至于脱手,使她滚落进了隆冬时节的河水中,捞出来时已经人事不省,脸色乌青,当时家人都已经认为活不成了,最后却还是被她挺了过来,治不好的顽疾也是从那时落下。 晋王、、晋王…… 稍微怔神着,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后,也就恍然大悟,弄懂了吴越不看到隋朝覆灭就誓不罢休的动机所在。 原来如此。 忽然之间明白了原因所在,不由摇摇头,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尽管还是不认为这人有什么值得原谅的地方,但也起码多少能理解了一些。 不过,正想我从小就已经养成,切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样,几百几千年发生的事情,现在研究的再多也没了多大意义,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也改变不了。于是苦笑着感叹了几声后,便收起思绪,重新打开老头子书写的“画灵往事”继续往下看。 老头子前半段记载的,主要是吴越自尽之前发生的事,包括他的成长经历,及心性大转变,艳傀的由来,以及画灵派从建立到覆灭所经历的种种事件。而后半段,则主要是将他这个罪魁祸首终结,对天下人有一个交代后,画灵派以单传的方式继续传承,以及有关于画灵三术中“拘魂掌灵篇”的事,其中便包括如何除掉艳傀的方法。 吴越最终悔罪时,曾说他是画灵派第一个走上那条路的人,但绝不会是唯一一个走那条路的人,还将自己对于封锁这条路的一些思考和实践经验,都告诉了李长梦祖师和陈安,让他们多加费心,找到能避免后世传人重蹈覆辙的办法。 这句话不幸成真,不仅后世,就连当时,也出现了一些和吴越一样,自行发现了画灵术最邪恶,破坏力最大的这一阴暗面。而更加不幸的是,就连创建了画灵术的李长梦祖师,终其一生也没有真正找到破解之法,他尚且如此,就更加倍别说后面的人了,一代代祖师所做的,也只是在外部条件,或者说道德准则,甄选弟子的层面上,尽最大努力去避免后世传人走上这条路,问题本身并未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发现问题去解决不了,这也是李长梦祖师打散吴越魂魄,真正进入晚年后,或多或少出现了消极心理,不再执着于画灵术传承的原因。 正如老头子已经告诉过我的那样,一开始为了避免,仍有很大可能并未清剿完毕的“圣元教”余孽再现世,而画灵正统却无法与之抗衡,李长梦祖师索性另立“拘魂掌灵篇”,与引令之术合称“画灵三术”一并往下传,但他去世没多少年,接掌了画灵派的陈安便发现,这样根本行不通,因为弟子袁清茂连收了三个弟子,在掌握了令魂之法,又传授拘魂之法后,心性皆彻底转变堕入恶道。不仅弟子如此,就连袁清茂本人,也开始愈发沉溺于研习此术,出现了不太好的苗头。 迫于无奈之下,陈安只好勒令袁清茂焚毁了所有有关“拘魂掌灵篇”的书籍,只字不留,从此只以口头方式,在弟子心性品格方面通过诸多考验后方可传授,才总算得以控制,顺利往下传。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袁清茂第四个弟子,也只是名义上为他的弟子,实际上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师陈安在教导,他不得轻易染指。而为了制衡曾经深受自己器重信赖,原以为目睹了整个门派的兴衰,怎么都不会变,如今心性却已经开始出现转变征兆,只是并未到达爆发临界点的袁清茂,已逾百岁的陈安祖师,也硬生生拖着一口气活着将其压制,直到第四代画灵人终成大器,终身不得志的袁清茂也先一步离世后,自己才放心闭上了眼睛。 而传到我这里,“拘魂掌灵篇”,更多也只是剩下了一部分纲领,和相比拘魂,更温和一些的“掌灵”。虽然本质上没有不同,都是向活物之魂发号施令,将其魂肉剥离,但性质上却要显得正派许多,我老早就已经学过的“移灵返魂图”,便属于其中较为基础的一种,当初我不经意接触到这张图,其实也是老头子对我的一种考验,有意为之。 此外,掌灵偏还有不少称得上正面的作用,基本上都是用来救人或者动物,或者延年益寿的。比如我爷爷自从和老头子朝夕相处后,脑子就越来越清醒,人也愈发精神,就是因为老头子在他睡着后,有两次偷偷将他魂魄移出来,又索来两个罪业深重,去了阴曹地府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游魂,炼化为元魂精气,让爷爷魂魄吸收后的结果。 这种方式不能称为正道,但无论怎么说,也算是用在了正道上。 再比如,若是一个人丢了魂,寻常法师道士的手段叫不回来,也可以通过拘魂掌灵的方式,直接将其索回来,只要没有魂飞魄散,或者未被阴差锁去黄泉路,就无论走了多远都能索回来。 总之,在由“引灵”步入“令魂”后,灵图便真正具备了一张画该有的气韵,即使同一张图,也可以变得各有风姿不尽相同。而到了“拘魂掌灵篇”,则基本上可以不再受限于灵图的诸多限制,图变成了只是实现目的的桥梁、工具,不再占据绝对主要的地位,用途也变得多种多样,能走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自身的领悟能力和创造力,不再由师者照本宣科似的教导。 至于更霸道邪性的“拘魂”二字,究竟能邪到什么程度,老头子就没有多说了,只是重点说明了艳傀的由来,及镇压消灭之法。 由于艳傀也有被动和主动的区别,分非自愿,只是不知自身处境,和自愿,对自身处境有认知两种,所以对付的方法也会不尽相同。前一种,只要能中断艳傀与主人之间的联系,使其猛然间惊醒过来,便可破除,而后一种,由于对自身处境有清晰的认知,对主人也足够死心塌地,对付起来就要麻烦许多了,无法再用这种相对温和许多的破解方式,得需要用强硬的手段去镇压。 而这些镇压手段中,最简单有效的一种,便是找到艳傀所栖身的画,将其封禁于画中幻境无法脱困,再以一张名为《太上老君八卦炼妖图》的灵图,以三昧真火之力将其连同画一起焚化。只是艳傀天生具备对危险异常敏锐的嗅觉,来无影去无踪,所栖身的画也在其主人的绝对保护之下,所以这个方法虽然足够直观有效,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实际上却很难实现。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具备囚禁、追踪,包括使身处混沌中的艳傀惊醒过来的图。这些图若是用在寻常厉魂身上,可直接将其诛杀,但由于艳傀无论何时,都会留一部分元魂在画中,即使在外游荡的部分被毁灭,也会逐渐重新恢复过来的特性,所以这些方法,若是遇上自愿成为艳傀的那一种,大都会变得治标不治本,通常都只能作为追踪所用。 总之,如果不幸遇上这一种,唯一能根除的办法,就是找到其栖身的画了。 “既是如此,那谢一凡所养的艳傀,究竟属于哪一种呢?” 毫无疑问,无论属于哪一种,既然老头子告诉了我这么多,那我就有必要,尽快把这些对付艳傀的办法都掌握。只有这样,才能在将来需要的时候帮得上忙,真正能自己独当一面,不然以我现在的这点本事,直面艳傀根本讨不了半点好处,完全只是砧板上任其宰割的鱼肉。 第三百七十五章 傻子的恐惧 至于谢一凡用我的三魂所养成的“杀傀”,虽然和艳傀有着一字之差,用途也截然不同,但本质上,豢养的方式是一样的,大同小异而已,所以对付的方法也都差不多。甚至由于尚未完全成型,也不具备艳傀的一些特性,对付起来还要相对更容易一些。 当然,这得是建立在,杀傀不是由我的三魂养成的前提下。可实际上,杀傀就是谢一凡这阴人,为了反制老头子,对我们师徒形成足够威胁,故意用我被艳傀抽走的三魂炼成,所以情况就会变得复杂许多了。 按照老头子留下的说法,如果无法生擒杀傀,切断谢一凡和它的联系,散去凶性重新炼化归还于我,只能将其除掉的话,最乐观的结果,就是我这一辈子魂魄都无法再有重归完整的机会,将来死后也会直接烟消云散,什么都不留下。而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会随着杀傀被除掉而一起丧命,即便不会如此,也会对我造成不小的影响,毕竟那始终都还是我的魂,尽管已经互相对立。 正如一年前,第一次正面接触到杀傀时,他对我说的话那样:他既是我,我既是他。 所以,别说我束手无策,一想到这东西就头大,就连老头子也忌惮不已,处处束手束脚,从而一次又一次,给了那阴人脱身,卷土重来的机会。 “从现在起,就暂时先把重心,放在学习老头子留下的这些对付艳傀的手段上,尽量别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吧。”老头子在供桌底下的小箱子里留下了两本手记,一本用来记载画灵千年前的往事,和镇压艳傀的方法,而另一本,则全都是那些方法的详细图谱了。 放下“画灵往事”,翻开那本画着并不存在于《灵图志》中的图谱的手记,先将画在第一页的《太上老君八卦炼妖图》过了一遍,翻到第二页后,我很快便被另一张名为《三清神雷法阵图》的图吸引。 这是一张综合了三清神雷的图。三清神雷分为太清神雷,玉清神雷,上清神雷,皆出自盘古“都天神雷”,为三清把盘古开天记忆中,残缺的都天神雷,和鸿钧老祖讲道中所得的一部分紫霄神雷结合自身所创。单论一种,三清神雷皆不及开天辟地的都天神雷,和天道七十二重紫霄神雷比起来也有所逊色,但如果是三清神雷加到一起,威力就不容小觑,可具备相当一部分真正的都天神雷了。为凡人所使用的话,毁天灭地固然谈不上,但用来镇压世间绝大多妖邪也已经完全足够,不在话下。 若非艳傀需要找到其栖身的画才能根除,否则即便毁灭,也能逐渐重生过来,不然光是这样一张图,就已经足够轻轻松松将其镇压了。 此外,三清神雷还有将一切混沌之灵,从混沌中震醒的作用,若是目标从法阵中逃脱,三清神雷之力,也会在其身上留下几乎不可能清除的印记,是老头子所列出来的,能对付艳傀的所有灵图中,最全面的一张。 更关键是,这《三清神雷法阵图》,和第一页的《太上老君八卦炼妖图》还有所不同,严格说起来,该是一张自然图。所谓自然图,指的便是无需引元灵,而是直接引的自然元素为己所用,属于灵图中最特殊的一种,也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还是第一次听到的一种。 像谢一凡曾经将潘家祖坟山弄成大凶之地展现出来的手段,大体上便属于自然图的范畴。 天地万物皆无不可入画者,而可入画者又皆无不可号令之物。随着迈进“令魂”之门,如今“拘魂掌灵篇”这扇大门也向我敞开,我终于算是接触到了这些,对我而言还相对很陌生,如一座无奇不有的宝藏等待挖掘的层面,对这句话也开始有了清晰的认知。 再往下翻,陆陆续续大大小小还有二十来张图谱和详细注解,虽然都是我以前没有涉猎过的新奇存在,但有这两张图在先,却也没有太过感到惊奇了。 当然,这些图无一例外皆是大图,即便看起来最简单的,也比我以前画的都还要复杂许多,加上如今迈进令魂之门,更加注重的是意境和气韵,像以前那样抄着比一遍又一遍的画,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掌握起来并非易事。 于是将老头子亲手画的这本图谱过了一遍后,我很快便决定,先从最能吸引我,也是最全面的《三清神雷法阵图》和《太上老君八卦炼妖图》学起。 饭要从好吃的先吃起,学东西也得从紧要的先学起。如今时间有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需要我去帮老头子,而这两张图,又是对付艳傀最直观有效的两张,自然就得先从这里着手了。 相信老头子之所以把这两张图画在前面,也是希望我如此。 一夜无语。在历代祖师画像前静坐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大亮,才从冥想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开门走出后堂,三个装修工人早已经到来,各做各的干得热火朝天了。一晃老头子离开已经有一个星期,而三合院的装修,也已经差不多接近了尾声,虽然到处都还有些乱,却也已经有了焕然一新的气象,照目前这进度,用不着到年底,就能全部完工,到时添上一些新家具和装饰品,婚房的事情就算解决了。 能有这么快的进度,除了对三合院原有的布局改动不大,最大的工程也就是屋顶重新盖了新瓦,两边厢房到大门的走廊加宽了些许,弄成木质回廊,院子两边改成了花坛,只在中间留下一条一米五宽的过道以外,主要还是因为老爸忙前忙后,找来的工人也比较靠谱。整个装修过程,我和小媳妇基本上便没有被牵扯到什么精力,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说过自己的一些想法,完全就是老爸在忙前跑后的操劳。 张晓微今天也没有再去KTV那边,原因是眼看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家具这些也该尽早去看一看了,所以我和她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和老爸一起去家具城转转。这些东西之前就已经落实得差不多,需要的只是我和她亲眼去看一看实物,没问题就可以敲定下来,所以一天的时间,想来已经足够。 颇有些神奇的是,小李诺自从得到“新玩具”玉清笔后,事情并未向我们所预料的方向发展,迄今为止,小家伙根本就完全没有一丝把“新玩具”玩腻不要的意思,反而愈加的爱不释手,不仅醒着的时候不肯假手于人,就连睡着的时候也攥在手里,睡熟了才能取出来放着,一醒来就会要,不给就哭。除了我时不时还能从她手里拿过来玩玩,别的任何人都别想和她共享这件新玩具。 虽然玉清笔是画灵至宝、圣物,关键是还不能轻易掉到地上,就这样被一个还不能独立走路的小家伙,日日夜夜的霸占着不肯撒手,想起来就足够令人提心吊胆。但好在的是,或者说神奇的是,目前为止,小家伙还没有出现过一次脱手的迹象,始终都拿得很稳,就算有时候玩累拿累了,也会交到我手里,我不在的时候就交给她妈或者小媳妇,想起来的时候再要,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一次玩累了就乱扔的行为。 似乎这“小妖精”也只知道玉清笔的重要性,知道这件令她爱不释手的新玩具不能乱扔,不得不说,这确实有些神奇了。 此外,得到玉清笔后,小李诺变化最大的一点,就是不高兴回自己家,忽然大有粘上我的意思了,要她回家可以,但是得我也跟着一起去,不然就不愿意。实在拿她没辙,芸姐只好自己也暂时搬了过来住,白天就把她丢在家里跟着我,爱干嘛干嘛。 当然这在我理解来,也正是神奇之处的一点提现。因为“小妖精”实际上并没有多粘我,只是好像真的知道玉清笔很重要,所以不愿意离我太远而已。只要我们都在家里,我一整天不抱她都行,但我要是出门的话,她就会经常要和我一起出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听到我说要准备出门,本来在正堂一角,自己的气垫玩具池里玩得正开心的小妖精,连忙呀呀叫着爬起来,隔着边栏冲我张开了手要抱抱。 芸姐已经去了公司上班,我们再一走,家里就只剩下爷爷看家了,所以我们也没打算把她留家里,于是抱过来穿上鞋子,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出了门。 尽管玉清笔在小家伙手里从来没有脱手过,可毕竟是非同小可的东西,马虎大意不得,所以在确定她不会玩腻,无法收回来之后,芸姐就用一根看起来很细,但也很结实的红绳,一端在玉清笔顶上的一圈凹痕里系牢,一端系在了她的手腕上,确保她即使不小心脱手,也不会掉到地上。 这样一来,除了防备着可能性不高的被人直接抢,就用不着担心会坠地了。 当然,除了谢一凡那同样知道玉清笔的阴人,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来抢小孩子手里的“玩具”,除非那人眼力不凡,品行又足够恶劣,或者纯粹就是一个神经病。 上了老爸的车,正走在去最近的一个大型家具城的路上,手机便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了才知道,原来是“临福馆”旁边的水果副食店老板打来的,告诉我他早上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傻子王兴,就坐在我店子的门槛下,看样子恐怕已经坐了很久,甚至可能坐了整整一夜,还红肿着眼睛像是哭过,谁和他说话也不搭理,问我现在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的话,最好先过去一趟问问什么情况。 自从老头子离开后,我盘算着反正这段时间,也需要好好静下来提升自己,研习消化他留下来的东西,店子目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什么生意进项,换句话说,就算有,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心思,更分不出精力去理会那些芝麻绿豆的事,于是就索性暂时先关了店子,专心把注意力放在最该做的事情上。 本来决定暂时不开门营业的那天,我和小媳妇还打算,干脆把傻子王兴接到家里来,反正也就是多一张床,多一副碗筷的事,这样照看起来也方便一些。 一开始,也确实成功说动这傻子,愿意跟着我们一起来家里住了。岂料到都到了家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这傻子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再下车进院子了,又哭又闹的坚持要回去,说要去他自己家里等爸爸回来。 实在没办法,我和张晓微只好又把他送了回去,改成她每天去KTV的时候提前下车去看一看,中午晚饭招呼他吃了过后再回来。又给附近几家店子老板留了我们的电话,嘱托他们有什么情况的话,就打电话过来通知我们。 虽然这样有些麻烦,会牵扯到小媳妇不少精力,但既然不忍这智力水平只有几岁的孩子孤苦无依,当着大家做主接手了过来,也就只能这样了。 于是在听说了情况,和小媳妇商量了几句后,便让老爸改了行车路线,先往店子那边赶去。 这傻子可能已经在店门口坐了一晚上,而且可能还哭过,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现象。 来到地方,果然老远就看到,衣衫单薄的王兴,坐在店子紧锁的玻璃门前,几乎缩成了一团,眼神黯淡,眼眶红肿,黝黑的脸还有些泛白,显然已经冻了挺久。 在店门口下车,发现有人来,低着头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王兴抬起头来,看到是我们,浑浊黯然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丝有些可怜兮兮的光芒。 然而就在我们走近,准备说话的时候,这傻子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突然脸色一变,眼神转为惊恐,哇一声大叫着跳起来跑了出来。 我和张晓微不禁当场愣住。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可怜人 看着傻子王兴哇哇叫着,跳起来擦着张晓微肩膀跑出去,撞得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连忙腾出一只手扶住肩膀,我们不禁当场愣住了。 “这傻子……是在干什么?你伤着没有?”待反应过来,王兴已经冲进旁边窄巷,回了自己栖身的地方,只得收起疑惑,问有些被吓到的小媳妇。 “没事,就带了一下而已。”小媳妇回答说,然后看着窄巷口疑惑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像是看到了害怕的东西,或者害怕我?”我一半认真一半玩笑说。 傻子王兴跑走时,眼睛里的惊恐色彩很明显,虽然让人猝不及 《画灵人》第三百七十六章 可怜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