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壁》 分卷阅读1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 书名: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文案: 久远之前,在悬玦空谷的初见,他们便互相闯入彼此的生命。 命运逼迫他们相对相杀,而真实的内心引他们相爱相守。 殷寂言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道光,在姜沅瑾闯入悬玦空谷的时候,就开始照耀进他的心。 1v1,he,有点无脑,没有啥虐点,算是平淡温馨.....吧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相爱相杀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沅瑾,殷寂言 ┃ 配角:周墨,宣央央,殷玄佾,蔚苍雩,苏无相 ┃ 其它: ☆、楔子 八八六十四道玄天疾雷,已过大半数。 一片焦芜的荒地上,两道身影正吃力地抵抗着。实在避之不及,便只能生生挨下,本已浑身浴血的身体更添新伤,雪上加霜。 “怎么没完没了!我明明数着已经差不多到了……”看上去伤得更重一些,始终冲在最前面的人实在受不了地开口,一身黑红衣裳浸饱鲜血显得更加暗沉。 他竟还能挤出一丝笑,手中持一柄墨色石杵,通体密密麻麻遍布红色符咒不停流转闪耀,如一段烧红的烙铁,在顶部汇聚,丝丝光线奇异地绽开出九瓣莲花纹。 墨杆红莲,名副其实。 他虽然疲累,却还是死死护住身旁之人,嘶哑着嗓子,居然有些亢奋起来,自言自语道:“啧啧,这就是六十四天劫威力啊,不可小觑不可小觑……你说,你们姜氏一族的人是不是上辈子做过什么滔天大孽……话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姜沅瑾你确定你现在是过八八天劫,不是过九九吗?我不会是被劈晕了吧……”他看上去像是要到了极限,双眸不正常地发亮。 但姜沅瑾知道,还没有,还不够。 姜沅瑾的喘息很重,仿佛恨不能把周围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他脸上散下的碎发混着汗水血水贴在脸上,浓密厚重的高马尾束在脑后,有一股野兽狂力将要爆发般的沉狠浑厚。 他一直在等待。 他垂眼将冰碎的细长刀身插在地面撑着身体,这时才抬头仰天,看着悬于天际的那一大块滚动黑云,静默了片刻,一抹无法形容的复杂异色消逝在那双望不见底的漆黑深眸中。他闭上眼,不去想,等待着最终的来临。 “还有……九道,最后九道。”他道。同样沙哑的声音发颤,隐藏不住的痛苦。但身边人并未发觉。 “要结束了吗?那很好。”殷寂言不疑有他,虽不敢大意,心情却放轻松不少。他紧了紧手中的红莲,将全身灵气提至最高,灌一部分入其中,与之联系为一体,刹那间红莲周身赤光暴涨,耀眼地堪与雷光媲美。 最后九道闪雷夹裹万钧之势,几乎同时自天际劈落下来。但这与之前所有的电雷都不同,淡紫中透着诡异炽盛的红光,竟是九天赤霄雷! 那是最高级别的雷击,不如玄天疾雷来的粗犷响亮,但杀伤力比之强大数倍不止。只有在天罚天谴中才会出现雷电,承受者要么作恶太重,要么杀孽太多。 殷寂言心中一骇,他当真是没有料想到还有这一出,心中莫名其妙地想着:果真姜氏一族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一定肯定绝对是毁灭了世界…… 最后一丝血色从脸上退去,殷寂言眼中流露不可置信。这还悬在天上没劈下,他已经有一种全身过电感,牙关不自主打颤。他的身体动作居然开始跟不上他的想法,原本该闪避的步伐不知为何始终是慢了一步。 在生死一瞬的时候,这种失误是足以致命的。 殷寂言眼睁睁地看着九道狰狞的紫红之光不分先后地向他直面袭来,本能地先将身边之人用力推开…… 耀眼的白光瞬间充斥着整片荒地,即使闭着眼睛,眼前却不是黑暗,而是一片血红迷雾。足下大地猛烈震颤,毁天灭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平息。天际的乌云还未散去,空旷的大地上,只余一地的碎石焦屑,和一个重伤疲惫的身影,保持着之前被推开的姿势,半跪着身体一动不动。 那人全身木然,胸口没有丝毫起伏,口鼻间不见进出之气,好像是一具尸体一般。他仍然盯着原本的方向,不见熟悉身影,只剩碎裂成三段的乌色石杵,红光早已灭去,漆黑的碎块混在碎石堆中几乎辨不出来。 直至极远的某一处,千层黑云重新开始聚拢,云中紫雷滚滚,昭示着即将发生的又一场巨变。 姜沅瑾突然重重喘出一口气,双眼血丝密布,通红可怕。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小心拾起碎裂的石杵收在怀中。转身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双目极度干涩,心里空得很,早已做不到痛哭。 这本是他的天劫,然而最后魂飞魄散的,却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果然写成了一副狗样子,唉...... ☆、第一章 宣尧山,永昼宫。 玄玑殿一偏室,安静地不闻一丝声响。 内中一人闭目打坐,面容英俊肃然,眉目锋利硬挺,不怒自威。四周的空气似乎滞停一般,此时若有人在,修为一般的怕是会被这沉闷的气氛压迫地喘不过气来。 突然,门被轻声扣响。 凝滞的空气仿佛找到一个出口一般,霎时间沉重气氛一消而散,自屋顶垂下的轻纱幔帐开始小幅度地飘动起来。 “师傅,是我。”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男音。 “进。”室内之人睁开双眼,目光凛凛。随着一字吐音,手微动,紧闭的重门无人自开。 门外少年还维持着要推门的手势,先是一愣,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略低头,笑了笑,道:“多谢师傅。” 姜沅瑾原本是背对着门,此时已经转过身来,看向来人,平和问道:“有什么事吗?” 周墨只正眼瞥了他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向下挪了挪,死死盯着姜沅瑾衣领处那一片绣花纹样,仿佛真能开出一朵花来。 算起姜沅瑾的真实年龄,倒没比周墨大很多,但每次面对他,周墨总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并且时不时还会感到一丝丝沮丧。永昼宫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派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便是姜氏族人。在永昼宫中,若能拜上一位姓姜的长老作师傅,那面上不消多说,自然是十分有光的。当然相对的,姜氏族人挑徒弟的眼光要求也十分苛刻,一般不会轻易收徒,故永昼宫的绝大多数弟子的师傅多为姜氏长老的亲传弟子,这一跨就是一个辈分。 周墨的天赋才华实在是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甚至不能说是适合学道修仙,资质勉强只能算中等,远不如跟他青梅竹马一同入门的宣央央。宣央央倒是顺利地入了一位吴姓长师门下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 ,此人乃是姜氏一位十分德高望重的长老的大弟子,说起来算是很不错了。而周墨就比较悲惨了,没有一个师傅肯教肯带,只能继续做做学徒,随着新来的弟子一起修习之前就学过的基本大课。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突然开了眼,天可怜见,有一天他正在练剑术,正好叫回门派路过弟子学宫的姜沅瑾看到,不知为何,他看了一会儿便去找教习师傅问了几句,然后就突然开口说要收他为徒,问周墨的意思。 周墨最初听到消息后是愣愣的,叫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又有些不确信地问了一遍。一起的□□们都以为他是开心傻了,毕竟姜沅瑾的名声不说永昼宫,在外面也是能叫的上的,却没想到他其实是惊呆的。他左想右想,觉得自己方才舞剑的姿势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圈点的地方,更别说是惊艳了,而姜沅瑾怎么就看中了他呢? 不过震惊过后自然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答应时点头如捣蒜,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不能给姜沅瑾丢了面子,辜负他的期待。 然而他的雀跃心情没过多久,就被一阵郁闷替代了。姜沅瑾平日里基本不在门派中,要么就是在闭关。拜师六年,他指导自己的次数,最多也就两个手的手指能数过来。高级的秘籍心法书倒是给了不少,就像地摊小本一样可以随便他拿取,但无奈他的根基不好,很多地方没办法自己参悟,千金难求的秘籍心法到了他手里,发挥的价值倒还真的跟外面街摊上唬骗人的假书一样了。 周墨一瞬间想起往事,心里无声叹息,但这回好不容易听闻姜沅瑾回来,不管怎样先见上一面再说。 “师傅,吴师叔说,过几日要带一众弟子们去离宣尧山二十里的悬玦空谷去锻炼一番。”吴之明便是宣央央的师傅,此次他倒没有限制说只准自己门下弟子去。周墨担心宣央央,想陪她一起去。他思考了一下,虽然知道姜沅瑾一般不会不同意,但还是来同他报备一番。 一听到那四个字,姜沅瑾的脸色极快地变了变,神情一动。他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才首先指正道:“吴之明同你是同辈,以后不要乱叫,平白把我拉矮了一截。” 周墨顿时脸颊边滚出一滴汗:“是,我知道了。” 不是周墨分不清辈分,不要说吴之明年纪大他一轮半,修为更是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轻轻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能让周墨暗暗抖一抖。让自己与他平辈而交?他立刻摇摇脑袋,除非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唉,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悬玦空谷……”姜沅瑾没在辈分话题上多做停留,口中喃喃念着那个地名,目光不自觉地深了几分,像是回忆起什么难忘往事。他随后很快又冷笑道:“这个吴之明也真是,那处地方有什么好给弟子们历练的?天天不想点好的,搞这种有的没的,难怪一直不精进。” 周墨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是金,这话头他没法接。 “十年前悬玦空谷发生巨变之时,那次不是已经组人下去探过了,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满山谷的碎石块和一堆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野兽还是人类尸骨,有什么值得再探的?多事!”姜沅瑾语气中满是鄙夷,夹着几分不满,说道最后,甚至还带出了一分恨意,周墨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忽然,置于殿内一侧的桌案置物架上传来一声轻响。两人倏然望去,架上摆着的三块碎石状之物的周围隐隐发出一丝一丝极细微的幽暗红光,贴合着石面由慢渐快地在石杵上无序游转,似是自发地描绘着某些图案文字。 周墨脸上俱是讶异,他急急望向姜沅瑾,眼神仿佛在询问一般。而姜沅瑾在最初一皱眉后,脸上的表情便是一副早有所觉的样子。他屏息而望,神色凝重,又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期待。 渐渐红光由暗而亮,愈发密集起来,游丝般的红光开始彼此在断处之间相互绞合,碎石在光丝的牵引下,在架上小幅度地跳动起来。 “这,这个……”周墨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姜沅瑾从始至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黑双瞳中幽幽泛着几缕道不明的光彩,嘴角化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纹。他口中轻轻吐出几字,语气极为温柔,掺杂着化不开掩不去的思念。 “他要回来了。” “啊,谁?”周墨眨眨眼,没听明白。 姜沅瑾却不多做解释,缓缓闭上双目,道:“没事。吴之明那里你若想去,那就去吧。”周墨的那点小心思,当然也瞒不过他。 周墨立刻笑开了:“多谢师傅!” 殷寂言醒转过来时,还沉浸在被雷击中的那一刹那,心如擂鼓势要冲出胸腔,眼前空茫一片,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今夕何夕。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洞府之中,举目所见的石壁上镶嵌了数枚夜明珠,照得四周通亮。他横躺在一块平坦巨石上,石板坚硬膈得骨头生疼,又或者说,他全身上下都在作痛。而且明明实实在在地贴触着身下的石面,身子却感觉像是在飘,没有实感,脑中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这让他愈发紧张起来。 “你终于醒了。” 寂静的氛围中突然有人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清亮好听,让殷寂言的心稍微安下一点。他动动脖子,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盘坐着一名白衣银发男子,背上系着一个细长的布囊,里面虽不清楚是何物,但殷寂言能断定,必定不是凡品。那白衣之人面容明艳轶丽,眉眼精致,神色平静温和,深金色的一双眼眸正直直地望着他。 “你、你是?”殷寂言愣着看了他一会儿,一边询问,一边撑手坐起,按了按自始至终都在刺痛的脑袋。 那人不疾不徐地答道:“这里是我的一处住地,我叫蔚苍雩。你不用紧张,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再害你。” 殷寂言听了,又观察他片刻,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的攻击性,便大大放心下来。同时也惊讶于对方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第一时间道谢总是没错。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他日先生若有需要,殷寂言必当倾力回报!只是,我与先生此前从未见过,萍水相逢,不知先生为何要救我,又是如何救我的呢?” “萍水相逢?” 蔚苍雩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脸上竟然笑开了,带着些许的苦涩,和殷寂言看不懂的深意,末了又重复一遍,“怎么会是萍水相逢呢?” “啊?难道我们、我们见过?”殷寂言实在不记起自己何时何地见过蔚苍雩,看对方怅然若失,自己也是一脸茫然。 就在殷寂言还脑海中苦苦思索之际,蔚苍雩却已收起表情。他拿下背上的长条型布包,没有打开,只是搁着布料很轻缓地抚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 摸着,淡淡道:“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是受人所托,你应该感谢那个让我救你的人。不过……”蔚苍雩又想到什么,眉头微皱,神情看上去有些难过,复又深叹道,“不过,怕是到时候,你若是见了他,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啊?”殷寂言被他说的有些懵了,没怎么明白他的话,试问道,“那个人是谁呢?既然如此,我是应该拜访一下他的。” 蔚苍雩却是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敷衍般地回了一句日后你便知晓,就转去说别的了。他道:“你方才醒来,身体还很虚弱,这几日可能会时常头疼,一时间想不起来一些事情,都是不要紧的,过段时间出去外面多走走看看就会好很多了。” 殷寂言点点头,又道:“不知道距离我……唔,到现在,有多久时间过去了?”他也听过山中过一日,人间一甲子之类的说法,不知自己漏过了多少时间,是不是外面已经沧海桑田。 “大约是……九年多,近十年了吧。” 十年,十年。殷寂言了然。 他倒不是觉得这段时间有多长,被九天赤霄雷击中后用十年时间捡回一条命,可能天下间自己算是唯一一个了。再说他本是神石化体,寿命漫长,上百年的时光对他而言也不过若白驹过隙。 只是十年对于人类来说,却不是眨眼即过。殷寂言有时会不可自制地陷入沉思,那时最后一刻自己拼尽全力将姜沅瑾推开,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也不知道推得够不够远,他会不会也遭了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吃亏;不知道现在的他变成个什么模样了…… ☆、第二章 茂昌镇处于屏阳城与玉提城的交界处,交通便利,又在名门正道修阳派的势力范围内,故而镇子地皮不是很大,人口倒是不少,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而茂昌镇还有个别称,叫灵凤镇。据说是一百五十多年前,有一位得道高人,指点此处的镇民,让其雕一尊青凤神像,并为之修一座塔于镇西五里处,名曰青鸾塔,便可保佑此地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镇内人畜兴旺,家家出入平安。 起先那里的人们当然是不答应的。毕竟雕一尊像,还要是金的,再盖一座塔,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成本是巨大。况且那时的茂昌镇已经连着三年收成不好,加上时不时来个天灾,不少有力气的年轻人都流去临近的几个镇子讨生活了,就连镇上一个手活雕工很好的工匠也在一年前弄残了手,骨头都长歪了,一阴天一下雨就疼,早不接这种精细又费力的活了。再者,谁知道这不知哪里来的山野道人是真的还是假的,虽然头发是银白的,脸是二十多岁青年人的模样,仙风道骨倒是有,看着像一副高人的样子。但他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出,大家都不免立刻将其归为骗吃喝的神棍,可惜了这一副极好的相貌。 但那白衣神棍却不在意地笑笑,告诉众人道,他自会出全部的金银钱财,不会让乡亲们白干活,众人一日后去镇外西五里的茂林中一看便知。至于那位伤了手的工匠嘛,大家明日也去他家中瞧瞧。说完人一瞬间就没影了,把一干人等惊得直擦眼拍胸,心道这到底是人是鬼还是仙呀。 第二日,镇民前往高人所说之处,果真看见三大箱子的金银,个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毕竟乡野之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然后又有人去了那位工匠家中,只见那师傅看着自己完好的手,愣傻了半天,回过神后表情又是笑又是哭,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地流进咧开的嘴里,好不精彩。 这下终于众人终于相信那位高人的话,心里把神棍升级为活神仙。有些人是捶胸顿足后悔不迭,怎么没叫活神仙指点一下自己,入个什么门什么派,修个仙学个道,日后好抓着自家的阿猫阿狗一同得道升天呢……还有几人看着钱花了眼蒙了心,说要不咱们把钱分一分,做什么工建什么塔,要什么风调雨顺出入平安,这么多钱,够大家逍遥快活一辈子了。这想法刚一提出口,立刻遭到其余人的严厉反对和无情白眼。活神仙的钱也敢打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塔建成以后,那位高人所说的果真条条应验,茂昌镇的风水似是真的变好了。 镇西五里的林中,确是有一座青鸾塔,存在了一百多年,算是茂昌镇最有名的一处名胜。塔身约三层楼高,外观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的看点就是里面那尊近三人高的鎏金璃彩火凤凰雕像,极为漂亮,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对殷红眼珠,似能摄人心魄一般。 关于这座塔的传闻,殷寂言来茂昌镇的第一天就在小茶馆里听了七七八八。镇中人流往来频繁,今天坐着歇脚的一批人,明天可能就换了一批。故而故事这么时常反反复复地讲,座下客人的嘘声倒也不多,再加上今日恰好是一年一度的青鸾灯会,赶早不如赶巧,凑上节日,哪怕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比如茶小二,也没人多说什么。 殷寂言坐在角落,单手支着脑袋,看着米色杯盏中翠色的茶叶像小树苗一样根根直竖浮在水中,白色的热气带起沁人的茶氛,丝丝漾入鼻中,浅绿色的茶水清亮,入喉微苦但极润极香,整个人顿时感觉舒畅又精神起来。 难怪姜沅瑾他们都喜欢饮茶,没事干时捧个茶壶,拉张躺椅,就这么能过上一整天。 殷寂言倒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感觉。从前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以本相直面于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世间尘埃。 他的真身是一块极稀有的灵石,本存在于天域,因一些意外之事,机缘巧合来到人界。他自化形后,别的身体机能都正常,唯独味觉感官极弱,基本尝不出酸甜苦辣,没有口腹之欲,自然也从未有机会享受人间珍馐。 记得曾经,姜沅瑾和他还住在永昼宫的那段时间,有一回,他们走得亲近的几个不知从哪里搞来几坛陈年极品佳酿,围着一起痛饮。修道之人,体质跟普通人比起来是要强上一些的,一坛子的酒水下肚,普通人早已醉死,而他们却不一定。但谁知这酒不仅喝的时候辣人,后劲也是奇大,愣是把他们中平时酒量最好的姜清和给撂趴下了,他喝的最多,却没上脸,直接倒头便睡。其余的人也头重脚轻,醉醺醺的,看人都有重影。唯独殷寂言还清醒着,一杯接一杯,入喉的瞬间表情都没变,就跟喝白水似的。其实对于殷寂言来说,喝酒喝茶什么的,真就跟喝水一般,一点味道都没有,完全无法体会茶酒的美妙之处。当然身体上他也是有感觉的,会浑身发热,有些困倦,注意力难以集中,这会儿正想着一件事呢,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到另一件事上去了。但这些他都没表现出来,摆着一张无甚表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 情的脸,看着东倒西歪的众人,面不改色地将剩下的酒水咕噜咕噜一股脑儿灌进肚子了。之后第二天大家醒过来,纷纷指着殷寂言感叹道“人不可貌相啊”“藏得可真深啊”“不喝不知道一喝吓一跳”“哎呀千杯不醉的名号要换人啦”等等…… 而如今不一样了。 他在一具人类的身体上寄魂。 照蔚苍雩的说法,是用凡人之躯来做容器以安养他的残缺不全的魂魄,直到元神稳定。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若是还以本相的形态出现,时间短些还好,时间一长,则还是会面临魂销魄散的情形。重生哪有这么容易,蔚苍雩能救回他,已经是奇迹了,他自己也说那时把握不是很大,只能尽力一试。他还安慰道,无论这具身体原本长什么模样,塞入殷寂言的魂魄之后都会朝着他的本相慢慢变化,不必担心故人相见不相识。 蔚苍雩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除了刚醒来那一天,之后自己的身体便再也没有出现违和的感觉。 现在的殷寂言,已经可以被看做一个人了。一个目前功力只余从前自己的三成的人类。 以前跟姜沅瑾一起的时候,他们曾经见过一种动物,寄居在螺壳内,一生都要背着这个沉重的负担跑来跑去。它不可以不要这个负担,因为若是没有这个螺壳,他便会失去保护,就会死。 跟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相像啊,殷寂言怅惘地想着。 他在蔚苍雩那里待了几日便离开了,反正就是恢复调养,也不是三五天就可以完好的,在哪里都是一样。 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除了永昼宫和悬珏空谷。后者是他初生之地,未有意识前便已守了千余年的所在,那里除了遍地碎石块和鸟兽遗骨,和一个阵法封印,别的什么也没有。若十五年前,没有姜沅瑾的出现,那他应该还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独自空守下去,直到地老天荒,万物不复。 而永昼宫本身他是不喜欢的,那里有一些不那么快乐的回忆,只因为永昼宫里有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但越是想念,便越是不敢靠近。 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于他而言,姜沅瑾就是他在世上的唯一感情寄托,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故乡。 他还没做好准备,总觉得两人再次见面之时,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他在外面游游荡荡一个月多,还是没想到要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面想,十年不见,拖多一日关系也不大。但另一面,他又想下一刻就见到对方,不过该说些什么呢…… 真是矛盾。他以前从没有这样的心情,难道是因为用了人的身体,连思维情感都变得弯弯绕绕了?不太可能吧…… 姜沅瑾曾今说,有些人没事就爱胡思乱想,因为吃饱了闲闲没事做,整天白日做梦。或许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是这样的。太大意了,蔚苍雩当时怎么不给精挑细选一下…… 他想去永昼宫还有一个原因,是想拿回自己的兵器,那把名为红莲的墨色石杵。对红莲他是有感应的,毕竟是自己的一部分,就算断裂,甚至磨成灰粉,他也能分辨得出来。 现在,红莲的碎块,大部分正在永昼宫里。必定是自己身死之后被姜沅瑾带走的。想到这里,殷寂言心里竟然感受到一丝安慰,这说明姜沅瑾还是有想念他,不至于忘记他的。 不过,现下有一件事情,叫他非常在意。那就是,红莲两端碎块在永昼宫,但剩下的一段碎块,殷寂言感应到,它出现在茂昌镇了。 他一个多月来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地方,看看人间的山水光景,体验一番风土人情,走到一处若觉得有趣便停下歇脚。 三日前他来到了此处。 而携带之人,是今日出现的。 ☆、第三章 古往今来,人们都喜欢设定节日来纪念一些重要的或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人或事。茂昌镇除了青鸾塔,其他并没有什么值得对外称道的地方。故每年的九月二十,也就是一百多年前那名白衣高人来到茂昌镇的那一日,便被镇民们定为纪念节日,称为青鸾灯会。 这一日,守塔侍女会从青鸾塔出发,乘车辇在镇中主街道游走一圈,一路沿街洒下在金凤神像前供奉了七日的无根水,最后回到起点。镇中楼宇之间互相串起盏盏彩灯,灯身大多绘着凤凰图案,或者龙凤呈祥。整个镇子花灯如昼,长夜不息,直至天明。 庆祝的花样稀松平常,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年年如此,大家其实就是找个机会聚一聚,玩一玩,图个乐子。但今年的青鸾灯会却是不比往年的热闹,显得冷清许多。因为就在前不久,茂昌镇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城中最出名的大户人家中,唯一的小姐病逝了。这户家主姓冯,他的祖先,便是白衣高人来镇里时接待他的镇长,所以每年举办青鸾灯会的费用银钱,有一半是冯家出的。冯家小姐在一年前身染顽疾,请了许多大夫,寻了不少珍贵药材,到最后变成了药罐子,却一直不见好,终于是在六日前香消玉殒。冯家小姐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却遭受了那样大罪,据说病到最后瘦得皮包骨,吃不下任何东西,看不清也听不到。或许死亡对这样的她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冯家上上下下都沉浸在悲痛中,冯家主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最伤心的一个。这样一来,冯家谁都没有心情再掺和灯会的事情,今年拨给的银钱比之从前少了一倍。但谁也不好明着说什么,毕竟冯财主刚丧女,之前给冯小姐治病的花销很大,而且银钱从来都是冯家自愿赠与的,本就没有责任。当然更不会有人脸皮厚到去挂满挽联缟素的人家里去讨钱财了。 而第二件事情,则直接跟青鸾塔有关系。从半个月前开始,塔中接连死人,有侍从也有仆役,甚至还有过路借宿之人。那些人死状非常凄惨,全身焦黑,看着极像是被烈火所焚,只剩下一把骨头,松松散散的,没碰几下居然自动解体,哗啦啦掉了一地的骨碎渣子。尸体每次都是清晨或是早上,人起了要干活的时候发现的。一时间人心开始惶惶不安,各色谣言浮动,有说是鬼怪妖物所为,有说是什么恐怖的邪教祭祀要取活人当祭品,人口云云。 而当问起是否有异象发生时,住在郊外临近青鸾塔的人家有反应说,大约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一个晚归的人远远看见青鸾塔内突然大亮了一下,但眨眼间就熄下去了,之后没再发生过。于是大家,包括那人自己都以为只是眼花而已。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茂昌镇一百多年来都没发生过大事,不要说离奇死人这等怪事,就连家中走水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都不超过二十起,大旱洪涝山野精怪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 大家还是愿意相信,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5 只要镇西那座青鸾塔在,塔中的金凤像在,那么茂昌镇就可以年年岁岁永保太平。今年的青鸾灯会对于许多人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节日庆典,人们对它抱有空前的期冀和寄托,希望过了这天,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然而,就在不久前,冯宅有人传出消息,冯家小姐的尸首不见了。 亥时将至。 今夜无月无星,头上天空暗沉涌动,黑色乌云正在汇聚,看似要变天了。 殷寂言置身在青鸾塔周围的稀疏树林中。从他方向望去,塔内黑黢黢一片,不见半盏灯火,也听不到人声。他心中忐忑,迟疑不决,最后咬牙一想,来都来了,还打退堂鼓不成。一双眼左右快速一扫,便悄无声息地只身潜入。 塔中三层上下打通,主室是一个高大宽阔的空间,一尊鎏金漆彩的凤凰雕像矗立其中,全身隐没在黑暗里,却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使人不由自主地颤栗,有一种悚然感,觉得自己像是被暗夜里的狼盯上的猎物。 而塔中,一个人背对他无声无息地站着。 殷寂言确信自己进来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那人还是察觉了。 瞬间对方人影一动。他心念一转,电光火石间刷亮火折,一豆明黄微弱的光横在两人当中。 殷寂言叹息一声,低头看刺进自己下腹一寸的冰冷剑尖。这把剑他认的,是姜清和的冷月。 有少量血洇出来,一股霸道的寒意霎时从伤处蔓延全身,就像顷刻间全身被无数冰刺插入刺穿一样,极冷又极疼。 他心里叫苦,面色却不改,复又抬头借着火光打量对方的脸。 那人生得很是标致,眉目清秀精细,面部线条柔和,皮肤洁白若莹雪,最勾人目光的便是左边眼角下那一颗殷红泪痣,周围绕着一道墨绿色的刺青,类似花木藤蔓,从下眼睑一直延伸到太阳穴下方,隐入发际,就像是藤枝结果,让本来十分温润安静的脸庞看上去添了几分媚骨妖娆。 不过现下这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姜清和你还不快收剑!” 看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殷寂言又开始咬牙了,没好气道。冷月造成的伤口很难受,手微微发抖,烛火一晃一晃的。 “殷寂言?你不是已经……”姜清和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话中惊疑难以掩饰,一时间竟忘记了撤剑。他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满是歉意和尴尬,意识到什么,改口道,“没什么,你没事了就好。方才真是抱歉,一时手快就……”他放松下来,脸挂出一道浅浅微笑。从身上找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倒出一颗朱红色药丸,让殷寂言服下。 暌违这么多年,殷寂言乍一见这个笑容,忽而有些恍惚,过去岁月的印象从模糊到清晰。 记忆中,姜清和是姜沅瑾的堂兄,是宣尧姜氏一族的本宗后代。本宗一脉代代单传,故其身份地位尊贵,那时全永昼宫上下都将他视为下一任掌门的继承,同时也是姜氏家主的承袭。 但偏偏,此子年少时便与魔域赵氏一族中人纠缠不清,后来竟不顾众人制止反对,公然顶撞族中长辈,几次谈话崩裂,话不投机,终至双方大打出手。姜清和当时是以一敌众,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姜氏一众弟子,竟没有人能在他手上讨到好。 最终他毅然决然地拖着重伤之躯离开永昼宫,投身魔域。从此他的名字不再存于姜氏宗室,其人终身不被允许踏入姜氏势力范围之内,族中子弟亦被勒令不得与之来往。 殷寂言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是与姜清和站成一条线的,在当时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还趁机暗中帮了他一把。但要顾及到姜沅瑾,所以并不能做得明目张胆。 他还记得姜清和离去之时的背影,那么孤寂单薄却又义无反顾。 “没关系。”殷寂言回神,很快笑了一下,神情中带着一丝落寞。 “对了,你在此处做什么?”殷寂言服下药丸后,身上的难受登时减轻很多,“这个地方死气沉沉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今晚不是有青鸾灯会吗?众人口中的宝地,就算守塔侍女被拉去巡游,也不会不派人守在这里啊。” “说的好像我们两个不是人一样。”姜清和好笑地白他一眼,突然又轻笑,眼光慧黠,道,“守塔侍女?她今晚可不会去游街的。” “啊?”殷寂言一懵。 姜清和没回答,搭上殷寂言拿火折子的手,将他向前方带去。 殷寂言顺着昏暗烛光一瞧,看清眼前情景后,不由吸了一口气。 凤凰金像的供案前,躺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身量不高,枯瘦面容,眼窝两颊凹陷,皮肤有些干瘪发皱。死了有些时日了,虽然用了些方法保存,但效果显然不是太好。 殷寂言联系几日所闻,一想就明白了。“冯家小姐?” “嗯。”姜沅瑾应一声,又道:“这里除了我们,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话音甫落,两人周身倏然一亮,置于四周墙上几十盏灯烛同时亮起,整个主室顿时一片明亮。 青鸾塔四周墙壁上绘满彩色壁画,灵兽飞禽,舞乐纤姿,百鸟朝凤,一幅幅都是美艳绝伦,别具匠心。塔中有不少重锻轻纱垂坠,一派精致富丽。 如果不是气氛诡异,殷寂言还是想好好欣赏一下的。 两人身后,一位乌发素衣的年轻女子面无表情地站立,眼神透着狠意。 “……这是怎么回事?”殷寂言拉着姜清和的衣袖,贴近他小声问道。 姜清和疑惑道:“我也是刚来,能知道什么呀,你还不如直接问她。”他抬了抬下巴朝那女子的方向点了点,“反正她在这里设了阵法,料想我们插翅也难飞了。说不定你恳求一下,她会大发慈悲告诉我们了。” 殷寂言自动忽略他后面的话,闻言立刻在周身看了一圈,试着挪动步伐。结果没走出几步,突然地面凭空腾起一道炽热烈焰,火苗直窜到鼻尖,阻断了去路。殷寂言忙抽回脚步,退至原处。那道火墙随即变弱熄下去,地上留了长长一条赤红色的痕迹,有流光幽幽闪动,像是有火在地下燃烧着,烤红了砖块。而后很快,红色痕迹蔓延开来,犹如有几把刀子在地上刻划,在以两人为中心的十步范围内自动形成一圈纹样,整个地面像是被割裂一样。 “岩火嗜生阵。”姜清和一脸平静,好像完全不在意,“你是修阳派的弟子?” 女子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开口时,语气中夹着一丝得意:“我不是修阳派门人,只是修习过他们派中的术法罢了。你很有眼光,也很厉害。可这岩火嗜生阵我已练至最高层,你们不要妄想能破。” 两人都清楚这个女人并没有吹嘘,她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6 是真有些本事的。而岩火嗜生阵作为修阳派代表性阵法,威力自是不必说。 在整个阵样生成后,两人明显感受到四周空气开始燥热升温,就算用功力抵抗效果也不是很大,而自身的灵力正在渐渐流失,似乎被这阵法吸走一般,并且越来越快。 而姜清和面上依旧轻松,笑意不变:“嗯,我知道。不过这个困杀之阵要把我们耗死还是需要一些时候的,而且你也进不来,不能对我们做什么。那不妨趁这段时间,你把事情的始末解释一下,我们也不至于稀里糊涂就死了。” 而那女子似是不想与他们多言,冷笑看着,神情不屑甚至有些轻视。 姜清和见她这样,拿过殷寂言手中还燃着的火折子,一转身,作势要向供案扔去。 女子果然紧张起来,厉声喝止,情不自禁向前踏出一步。她离岩火嗜生阵的边缘也很近,一只脚没留意,不小心踏进了范围,顿起的火舌燎了她的衣摆,霎时间烧伤了一块皮肉。 姜清和只定住动作回头看她,却不收回手。 守塔侍女拧眉看着自己的伤口,她坐下来从衣上撕下一段布条,缓缓为自己包扎起来。动作间,冷哼一声道:“就是告诉你们又何妨。” ☆、第四章 事件背后的真实,其实很简单:一个母亲爱女心切,用尽方法却依旧没能挽回其性命。 对于青鸾塔的守塔侍女竟是冯家小姐的亲生母亲这件事情,两人倒是没觉得有多离奇,特别是姜清和,身处名门世家,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见的听的多了,归根结底那是别人的家务事,自己在心里意会就好,不必拿来对外言传。而冯家家主明明有两房妻妾,却除了冯小姐外,一直无所出。这其中的隐秘,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守塔侍女一职十五年一换,期间不得有婚嫁。女子如今已做了十四个年头,再熬一年便可出头,光明正大地相夫教女,享受天伦之乐。但这一切现在都已无望,唯一的爱女已亡故,就算得到了自由又如何,天知道她日思夜盼了这么多年,几回亲见爱女却不能与之相认,不能亲眼陪伴她成长,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一切的努力和企盼一朝之间尽付流水,什么都没有了。 女子看着主室中央昂首神气的凤凰,恨红了双眼,切齿道:“自从小婷生病以来,我每日每夜跪在它面前祈求,希望她可以好起来,只要她能健康,我可以拿我的所有来交换,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她突然激动起来,“他们都说,咱们茂昌镇的青凤金像中有神灵,一百多年来福泽乡里,荫庇镇民,保佑大家福寿安康,出入平安。可是,我苦苦诉愿了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不求己,不求富贵,不求长生,只愿我的女儿少受一点病痛,那不是她小小年纪该经受的苦楚。可是结果呢,它听不见,完全听不见......” “既然它没办法听到人的诉求,那要它在这里何用?要这么多的供奉何用?要这座塔何用?要代代守护的侍女何用?既然根本无灵,那又凭什么让那么多女子白白付出十五年的青春来守着这一块金石头?”女子最后几乎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目光冰冷怨毒,“所以,不如就毁了吧!” 殷寂言听后,摇摇头:“生死有命,太迷信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声音很轻,有些脱力。原本是扶着姜清和的手臂,现在是整个人都靠上去了。 “你没有失去过,也没有经历过正在失去的痛苦,这种心情,你不会明白!”女子此时稍稍冷静了一点,没有反驳谩骂不屑蔑视,她只是冷眼看殷寂言,像是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了他的未来,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信吗?有朝一日,你将失去你最珍视之人,你所做的事,只会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转了转眼珠,去看姜清和,同样道:“你也一样。你们是一类人。” 对于她这种断言,殷寂言回给她一个白眼,姜清和不置可否。他早已觉察到殷寂言的功力似乎大不如前,虽不知为何,但还是握着他的手给他渡去灵力。 殷寂言想了想,道:“那前段时间那些人的死,也是同你有关?” “是啊,是我做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女子大方承认,一点都没所谓。她又仰起头,盯着那精致的凤首,道:“这尊金凤其他的部位要么是金银,要么是坠饰宝石,不过都是凡俗之物,唯有它的眼睛不一样,不是普通的玛瑙石。这对凤目,是一百多年前来到镇里让众人建塔的那个人给工匠,让他镶嵌上去的。那人不让工匠告诉别人,不过在他临死之前,把这个事情说给了他女儿听,也就是初任守塔侍女,一代代口传下来。可惜大家都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何物。不过可以肯定,这是一件灵物。” 殷寂言挑眉:“有多灵?莫不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至少,当年工匠那只残疾的手就是被此物须臾之间治好的。” “这么好的东西,那名工匠居然没有想到调包私藏,看来那时候的人心还是很淳朴的嘛。”姜清和感慨。 “那是因为那人告诫工匠说,若不在限定的期限之前将凤像做好,将双目嵌置于凤头之上,工匠全家都将受烈焰焚身而亡。工匠胆小,自然照着办了。” 姜清和点点头:“那为何现在这对凤目还在,难道你并没有取下来?” 说到此事,女子脸上露出挫败之色。她道:“我何尝不想取下来!半个月前,我终于下决心要取此物,但我刚一碰到其中一只凤目,便见它的双眼突然闪了闪,像里面有血液在流动的活物,我还听到了一记飞禽鸣叫之声。马上,我忽觉全身一阵热烫,体内如被火炙烤,皮肤上凭空出现数处烫伤。我当下就放弃,并就近寻了一人将体内的那股热毒强行灌注到他身上。等炎热差不多散去,那人就已经被烧死了。” “半个月来接连出现死人,也就是说你体内的这股热还会日日发作一次。他们都是无辜之人,皆因为你而家破人亡,你也是心狠之人。”殷寂言感喟道。 女子脸上并无愧疚之色,她一瞥两人,扯扯嘴角,冷笑道:“既然不想我残害无辜,那不如就让你们来代替他们。你们同那些普通人可不一样,那种程度的热毒应该能承受不止一次吧,也算是我今晚的收获了。” 殷寂言不爽道:“你当我们是废物弃置地吗?”在姜清和的帮助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几分力气了。 姜清和突然转头看殷寂言,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什么?”殷寂言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是说,你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了吗?” “呃……算是吧……”殷寂言其实仍然摸不清姜清和的意思,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想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7 要再问,于是就含糊应了。但随后,蓦然又想到什么,他紧了紧姜清和的手,道,“哦,还有一个,我是要问你,我们怎么破阵出去啊?” 姜清和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后,又对女子说道:“可是就算如此,也终归不是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而且你还是拿不到那对火凤灵瞳。今天是冯小姐的头七吧?再不想办法,她的魂魄就要归于冥域,进入轮回殿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是一边将受到的热毒灌注到我们身上,一边强行摘取吗?听起来似乎可行呢。” 女子轻哼一声,道:“是否可能,试过就知道了。” 姜清和有些遗憾:“可惜呀,你没这个机会了。” 不待女子反应过来,姜清和倏地从怀中拿出一物置于掌上,五指张开,双唇微动却不发一声。原本墨色之物渐渐有红色光丝在周身浮动,并从姜清和掌中升起,在离掌面三寸高之处停下,随即猛然间,红光暴涨,三人明显感觉脚下土地在震动,并且愈发地厉害,似有什么要从地下破出。 “这、这是……”女子睁大眼看着此时的情景,一时竟忘了去阻止。 旁边的殷寂言比她更惊诧,他的脑袋又开始作痛。甩甩头,努力忽略头顶的疼,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姜清和:“红莲……姜清和你你……你要做什么?” 姜清和方才念毕,五指一收,那段红莲碎块瞬间回入掌中,红光消失。而后整个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青鸾塔身也被带着一起摇晃,四处墙壁和地面裂出数十道四五指粗的缝隙,碎石沙土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落。 几十道幽绿的光痕从裂缝中涌出,在地面上极快地蔓延,遇到岩火嗜生阵赤红色的痕迹时,红色霎时黯淡褪去,犹如被吞噬。片刻间,主室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阵,像是由成百上千个卍字组成的图样覆盖了整个地面。 紧接着阵法中央向四周裂开约两尺,露出一个黑洞,一声惊人心魄的兽吼从内中传出,响彻四野。一只身披坚硬黑鳞,身长五尺,有虎狼之貌的凶兽蓦然窜出,泛着绿光的双眼一瞬间锁定了三人。 那凶兽全身散发黑气,四肢与面部弯弯绕绕着奇特纹样,双目幽绿,目光极冷极凶,脑后连脖颈处还生有一只眼睛,张着一嘴獠牙,吐纳气息之时,从喉间带出一声声低沉又压迫的震鸣,让人不寒而栗。四根粗如成人手臂的黢黑锁链从它身上带出,被荧火裹挟着,另一端没入地中,链身松松地垂在地上。 “姜清和,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殷寂言声音还算镇静,手里却将姜清和抓得死紧。 “不是你说要破阵的吗?”姜清和一脸无辜。 “……” 当殷寂言决定要自由地释放自己的怒气之时,姜清和才正经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景吗?这可是你的武器啊。”说着将手中红莲碎块递给殷寂言。 殷寂言一把抢过,怒目道:“我他妈当然知道这是红莲!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启动无相封灵阵?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怎么启动阵法?不对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阵法?是谁告诉你的?”头部的痛楚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眼前开始出现叠影了。 姜清和沉默地望着他,想起了之前殷寂言那一瞬的落寞神情。良久,直到殷寂言忍不住要爆发,他才道:“你说你是为了红莲而来的,那你原本以为会遇到谁?” “我……”殷寂言一时语塞,而后干脆道,“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是你原本以为会遇到的那人,告知我的。”姜清和打断他,“也是他,亲手将这一段红莲交给我的。” 姜清和平静地看着完全震愕地说不出话来的殷寂言,语中没有丝毫波动:“我来此的目的,便是取杲狼之心。” ☆、第五章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女子狼狈地站起来,一脸错愕惊恐,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了她的掌控,“这是什么阵法?那个......那个又是什么东西?” “无相封灵阵,我只知这是冥域轮回殿殿主苏无相的手笔,世间再无第二人可设出此阵。那只是冥域轮回殿镇守之兽,杲狼。”姜清和还算耐心地为她解释着,说到最后,他转过身,复又抽出腰间的冷月剑,蓄势待发。 殷寂言这时重新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开口:“杲狼兽是冥域之中,最凶邪的生灵之一。于一年之中阳气最旺之时孕育成胎,阴气最盛之时诞生,在母体内将至阳体转化为至阴体,故杲狼之心是最好的转化阴阳之物。但它自身有邪恶之气护体,又受冥域之主言庇,凡是伤、杀杲狼兽者,此生将受报应诅咒。”殷寂言认真道,“虽不知报应程度如何,但伤及自身总是一定的。你何故非要如此?” 姜清和没有作答,神色坚定。殷寂言又想起他离开永昼宫的那一天,那个义无反顾的转身。他知其心意已决,原因如何已不重要,那句“值得吗?”终没说出口,却鬼使神差地问起了另一个人:“他……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姜清和倒没想到他此时会提起姜沅瑾,噗嗤一笑,道:“你这话问的,我说好或者不好,你听了都不会太高兴的吧。不如你自己去问他,见了他顺便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就不回去那地方了,免得见了别人平添尴尬。” 殷寂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看着虎视眈眈的杲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四条锁链是冥域的鬼狱链,瞧着是细,可打在身上重若千斤,伤口流血不止,还会伤及元神,普通人或者修为不足的人中一击便会魂飞魄散,也是件邪物,更重要的是,它们会给杲狼提供冥力,助其快速自愈,你最好先斩断锁链,不然它死不了,打起来就没完没了。” “哟,这么说来,你都不打算来帮我?”姜清和故意表现出一副心痛的样子。 殷寂言白他一眼:“我没来阻止你已经很不错了,你应该感谢我!” 姜清和却是想到了什么,点头同意道:“也对也对,是现在的你的话,来帮我说不定最后还得我来救你。嗯,你去一边盯着那个女人,她还有两下子,别让她捣乱。” 这么明显地说他弱,虽是事实,殷寂言却还是想要梗着脖子抗议几句,但身侧瞬间没了姜清和的影子,不远处冷月蓝紫的剑光骤然暴涨,强大的剑气四溢。第一剑落下去,一条鬼狱链应声而断,断去的漆黑锁链碎块很快被链上丛生的幽荧绿火烧尽不见,没留下丁点痕迹。两物相交的瞬间发出剧烈的震荡,充斥四壁,墙上的砖石碎块掉落地更加欢快。几番缠斗,当斩尽四条锁链时,几处墙面已开裂洞穿。 殷寂言看着他灵活利落地身行,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心里还是有几分赞许的。姜清和的实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8 力本就很强,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又提升了不少。他的武功路数与自己相似,均是大开大合,一鼓作气,一上来就是猛招,不给对手留余地。而姜沅瑾就不一样,他谨慎小心,精于算计,每一招每一式都用得刚刚好,力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所以那时当他们都还在永昼宫的时候,殷寂言尽管同姜沅瑾关系最好,却更乐意找姜清和切磋,因为可以打得酣畅淋漓,尽兴方休。 姜清和确实不需要他的帮助,即使杲狼兽十分凶猛,一人一兽斗得不可开交,他还是游刃有余,武力摆平是迟早的事。 随着最后一道鬼狱链断裂,无相封灵阵发生了一些变化,一部分逐渐暗淡隐去,原本密密麻麻的卍字图案开始变得稀疏。 而此时,殷寂言忽感心悸,原本只是轻微的头疼猛然间厉害起来,神智恍惚,脑中闪过几个画面。画面中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他有自我意识以后所经历的,而是更久远前便已发生,始终埋藏在他的记忆深处,一直不曾打开。 他看见一片广阔辽远的空间,天与地无限延绵没有尽头,四周断壁残垣遍布,碎石瓦砾乱飞。荒芜的大地上,有两个人对立怒视,双方浓重的杀伐之意透过亘古久远的战场,压得殷寂言胸中窒闷,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两人他都不陌生,其中一人不久前见过,还救了他性命,正是蔚苍雩。只是此时的他衣饰华丽而张扬,脸上尽是狂傲恣意,睥睨嚣张之态,与那时的温润谦和完全不同,一样的脸,完全不一样的气势。与他对峙那人,一身纷繁复杂的厚重玄衣,微乱的乌紫长发随风扬起,脸上面容好似三九寒天般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殷寂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殷玄佾了。 他的主人。 他在天域时还是作为一块灵石而存在,对外界的感知十分有限,所以并不知道殷玄佾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就像现在,瞬间变化了的画面中,殷玄佾站在无相封灵阵正中,设下一道咒令,伸掌向前,五指张开掌心向地。顷刻间,一块通体乌墨的大石凭空而现。他取自身心血,在石壁上绘写,血气触及的刹那隐没不见,片刻后又缓缓清晰浮现在石面上。最后,殷玄佾将刻画好的符石封入阵法正中,霎时阵中的卍字印仿佛有脚一般纷纷涌上符石顶端,然后消失不见,阵法外围迅速向内收缩,如同被符石吸收一样,直至完全消失…… 这个地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里是悬玦空谷,是他凝成自身意识并化形的地方,是“殷寂言”的出生之地。 他存在于这人世间唯一的意义,便是镇守无相封灵阵的主阵,保持阵法的完整。但自从随姜沅瑾离开悬玦空谷的那一刻,他似乎已然完全忘记这一点。 殷寂言看着酣战中的姜清和,环视眼前的一切,一股无奈疲累从心底漫出,流进四肢百骸。现在想起来了也没有用,凭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小婷!”耳边响起女子不可置信的声音,把殷寂言乱糟糟的思绪一下子排清了不少。他下意识向供案那边一瞧,立刻脱口道:“咦?怎么会……” 随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原本躺在供案上的冯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翻身一跃而下,几个动作完成的很流畅,然而在一式一动的间隙要停顿许久,行为有些僵硬。她现下的样貌较之前有了变化,脸上、脖颈还有露出的手脚处均有明显地血管青筋暴出遍布,指甲比原来长了一寸,配上枯瘦蜡黄的手,看起来仿佛包着一层皮的白骨爪子。她的双眸不自然地发绿,如一条含毒的蛇,正直勾勾地盯着殷寂言。 下一刻,冯婷已经龇着一口獠牙跃至殷寂言面前,两只没有血色的小爪子直直向他袭来。因为冯婷只是个孩子,就算跳起来也没能超过殷寂言的身高,故她的攻击都集中于他的腰腹部位,且杂乱无章,没有特定的路数,还时不时地打偏。每次出手却都狠辣无比,夹着十分浓重的怨气,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暴戾,想必生前受了极大的痛苦,死后才会如此积怨不散,喉间偶尔还会逸出几声低沉嘶吼,那不是一个人类女孩可以发出来的。 殷寂言如今不比从前,虽然反应仍然机敏,体力耐力却退步许多,身体自愈缓慢,速战速决是最好的方法。他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个孩子而手下留情,出掌极快,精准地落到要害之处,骨骼断裂的“咔嚓”声清脆可闻。冯婷的身子猛烈一晃,颈骨断裂使她的脑袋失去支撑,软软地歪向一边,姿势滑稽诡异。她并没有倒下,依旧直挺挺立着,僵硬地歪着头,圆睁着阴绿双目瞪向柳寂言。 而守塔侍女哪肯见女儿被如此欺负,护女的心情一上来,也不管她是人是鬼,是善是恶,红了眼使出浑身解数杀向殷寂言。她对三人混战过程中冯婷的无差别攻击视而不见,生生承受下来。而殷寂言也因为她,身上挂了好几道彩。 “小婷?小婷!”纵使场面混乱,女子还是朝着冯婷激动喊道,“你没事了吗?我是你的娘亲啊小婷!小婷你还认得我吗?” 殷寂言额上青筋一跳,怒道:“认得个屁!你是傻子吗?她像一副没事的样子吗?看看清楚啊!她连你都攻击,我们在她眼里并没有差别。你女儿没有复活,她只是受了杲狼以及无相封灵阵的冥力影响起尸了!你好歹也修过道派法术,连人是死是活都分辨不出来吗?” “你闭嘴!那又如何?”女子完全听不进,忿忿地向殷寂言胸前要害挥去一掌,逼得殷寂言不得不撤回击向冯婷的招式。“我不在乎她到底是生是死,只要她能永远在我的身边,让我能静静地陪伴她就够了。僵尸又有什么关系?我知道有人可以养尸,可以让死人像活人一样,能走能动,甚至能说话能思考……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对对对,呵呵哈哈哈呵呵……”女子突然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竟然自顾自地大笑起来,表情森然。 “你是不是疯了?”殷寂言被她吓了一跳,退开几步,不禁想看看她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杲狼的邪气很重,凡人的魂魄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生魂十二个时辰之内便会魂飞魄散了,像你女儿这样的死魂,不消三个时辰就没了,更别说进入轮回转世。你想让她从此烟消云散吗?” 殷寂言一闪避过她踢来的一脚,同时趁她怔神之际,反手一掌,力道用足十成,掌起如刀落,下一瞬,一只手臂伴随着飙出的血花,脱离了守塔侍女的身体。 “你别忘了,你身上的热毒今夜还会再次发作,这次你要找谁来做你的替死鬼呢?我和姜清和是不可能了,你的女儿吗?她可没有办法替你分担。”殷寂言说话间又废掉了冯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9 婷的一条腿,使她暂时无法行动。他脸颊和脖子上的伤口还留着血,眼中不带一丝同情,嘴里的话像是混着冰块说出来的,让人听了心里一阵阵发寒,“现在让冯婷安息,她还有机会入轮回。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来做?” 女子捂着肩膀,惨白着脸痛苦地瘫坐在地上。她的心已接近一潭死水,眼中渐渐黯下去,几乎灭了一切希望。她用一种慈爱又悲痛的目光,凝视着同样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冯婷,爬到她身边,用仅有的手臂,很轻缓很温柔地将她紧紧环在怀里。冯婷的嘴贴着她的脖子,下意识便张口咬了下去,尖利的牙齿深深刺进皮肉里,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浸染了两人的上衣。 “小婷,跟娘走吧,我们母女一起,永远不再分开,永远不分开……”女子口中呢喃,眼神涣散,她全身开始燃起赤金色火焰,愈来愈盛,火舌肆意地舔过身体,将两人包裹起来。过程中谁都没有挣扎,直到化成灰烬,两人的骨灰混在一处,彼中有此,此中有彼,再也没有人能将她们各自分离出来。 这一对母女,生前因种种原因无法相知相认;死后,黄泉路上,至少能够相伴相守,一直走到尽头。 ☆、第六章 直到眼前火光完全灭尽,殷寂言才默默叹出一口气。他正要放松,突然感觉十分不对劲,背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他回过身,入眼的是一地碎石屑,倒翻的供案,还有,他昂起脸,同那尊金光碧彩炫色夺目的青凤神像对视。 如血珠般的凤瞳闪着诡幻红光,居高临下,锁定了殷寂言。他恍然间竟觉此凤略微眼熟,心中泛起一股异样。 乍然血瞳一闪,纯金打造的凤首竟然动了!殷寂言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呼吸放得极绵长。金制的凤凰十分迟缓地转动着脖子,好似沉睡了很久,即将苏醒,为鸣啸展翅做准备。 骤然,凤一扬颈,面向塔顶,紧闭的长喙一开,尖厉震耳的凤鸣如锐器刺破夜的寂静,凄然嘶厉,一声怖过一声,强大的声波击到屋檐塔壁,势要将塔顶掀翻。 随后凤身自行冒出赤金色火光,迸发出耀眼的金红,整尊凤凰雕像犹如沐浴着烈焰,宛如涅槃重生。巨大沉重的双翼在空中振翅一挥,顿时塔身剧烈震动起来,地面又裂出几道深痕。 殷寂言越看越觉得熟悉。凤身外的火焰像是烧掉了披在外面的皮,露出它原本的形态。凤头额部有一道青红相间的条纹犹若灵蛇一般从双目中央蜿蜒而上至头顶,与顶上一撮同样红中带青色的羽毛根部接合,血色的双瞳,左瞳眼睑上有一道红色的蜿蜒似祥云的痕迹一直绕道脑后,还有这并不陌生的炙热灼烧感。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如果这时候,它要是能放出一道…… 有句话叫,想什么来什么。 殷寂言还正想着,倏然眼前一亮,几乎能灼瞎人眼。几道明烈炽火无比精准地扑向他,火舌未置却早觉热浪滔天。周遭空气里的水分顷刻间被蒸干,塔内垂下来的重锻轻纱全都熊熊窜着火焰,一时间主室之中异常地燥热。 殷寂言粗粗喘着气,手臂和小腿处传来剧痛,低头一看,血肉模糊,焦黑遍布,有几处深可见骨,伴有强烈的灼热感。方才他动作慢了,不可避免地被其中一道火舌边缘擦到造成了烧伤,衣物碳化的焦灰贴在伤面上,钻心似的疼。 他刚才想,要是它能放出一道朱雀神火的话,就可以确认自己所想了。 朱雀神火他是领教过的,在天慧山凤巢中跟凤凰青羽对战的时候,确实是霸道至极。殷寂言与姜沅瑾在一起的五年之中,下过无数次险境,杀过多少妖魔鬼怪,甚至还有不少人族修士,他们其中许多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数度将他和姜沅瑾逼至生死一线。但只有同青羽的那一战,殷寂言记得清楚。那一战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心慌,这股情绪来的莫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心神不宁,几次险险就要被朱雀神火烧死。 虽然彼时有诸多不利因素,但他还是成功杀掉了青羽。那次之后,殷寂言下一个面临的战场,便是姜沅瑾的天劫。 冤家路窄。 殷寂言心中苦笑,再次面对青羽,以他目前的实力,自己是稳妥妥要死的。不过好在有姜清和,殷寂言眼瞅着他那边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但想象中的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激战并没有发生。凤凰向他喷了几道火之后,振翅一挥,一跃飞起,金翅如一把锋利刀刃横向将石璧剖开,三五下便将整面墙粉碎,青鸾塔登时塌了半边,大块大块的砖石正簌簌落下。一阵沉闷的撞击之声响起,凤凰更加肆意地破坏着仅剩一半的塔身。他飞高了一些贴近塔顶,一甩翅膀,将剩余的塔顶掀翻。石块,碎砖,瓦片和沉重的木梁不断向下面两人一兽砸去。 躲闪间,浑身浴火的金色凤凰似神祇般停在夜空中,再一次居高临下,傲然俯视着殷寂言。 “青羽……”殷寂言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蓦地一道朱雀神火直面扑向他,火舌未至,周遭空气便已烫得惊人,一口一口的热气吸进体内,有一种鼻腔和肺道都烧起来的感觉。 忽然间,数记凌厉剑气截住了火焰,有几道剑气从中穿出,冲向凤凰。凤凰在空中灵活一躲,尽数避过,随即一振翅,扭头向着看不见的黑夜飞离而去…… “殷寂言,你怎么样?”耳边响起姜清和清朗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眼神中有一丝茫然。 姜清和垂着左手,手中握着一颗鸽蛋大的黑色硬物,那便是杲狼之心。他突然想到两个词,狼心狗肺,铁石心肠。他回头瞥一眼倒在地上的杲狼尸体。在快要断气的时候,它的全身窜起黑色火焰,躯体逐渐被吞没。它在燃烧的过程中死去,一股一股的黑烟腾起,又很快消散在空中。 那些黑色火焰在杲狼活着的时候,会从他嘴里喷出,或是从身上鳞片缝隙里冒出,一触即伤,让姜清和在与之搏斗时吃了些苦头。 他握着杲狼心脏的左臂完全麻木了,左腿被抓伤,血肉翻出,深可见骨,走一步疼一分。他回头看殷寂言,一见他目光呆滞,状若神游,身上血迹斑斑,衣物被熏烤地焦黑一片,蹙眉道:“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殷寂言的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游走一圈:“我还好,没你狼狈,而且我一个人挑了三个,你就只打一个。” 姜清和被他逗笑了:“你真是太不要脸了,赢了女人和小孩也好意思拿来讲。凤凰倒是有点本事,可人家压根不想理你。” 殷寂言却没接话茬,看着他,若有所思道:“青羽十年前被我所杀,复生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杀我报仇,是有什么打算吗?而他又为何会在此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0 ?一百多年前来镇上的白衣人究竟是谁?跟青羽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清和淡然道:“生生死死,不过机缘巧合,你不也是活过来了,这世上许多事情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但日子久了,其中的纷杂关系渐渐明朗,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有时间想东想西,倒不如将心思放在当下,比如说,”姜清和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四周,无相封灵阵的阵法符印渐渐隐消,却滋生出一股强烈的躁动。高手总有一种对未知危险的感知, “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吧……” 话音刚落,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铺在地上的青砖石块随着剧烈地震被翻起,附近的树木一片东倒西歪,地面裂开数道狰狞大口,仅剩一半的塔墙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倾塌,周边的土地没一块完好。 一道极深极宽的裂痕从两人所站的中间穿过,姜清和忙去拉殷寂言,对方忽然整个人往下一掉,他没能拉住。原来是他所站位置在上升,而殷寂言那边地面不仅碎裂还在下沉,两个地板上下错位开来。殷寂言晃了晃身子,还是没站稳,眼看着就随着碎石砂砾一起滚进了漆黑不见底的深缝中。 姜清和来不及作他想,神情一变,倏然漆黑的瞳仁转为金红色,瞬间一阵强烈的白光包裹住他的周身。紧接着一条身长约两丈的白龙化身而出,直直冲下去将殷寂言接住,又带着他从这一片废墟中腾空而起,眨眼间没入夜色中…… 殷寂言抱着化成龙形的姜清和趴在他身上,他的鳞片莹白透亮,摸上去冰凉光滑,让他原本被朱雀神火燎到过有些发烫的身体舒服了一些。他朝下面望了望,意料之中的,整个茂昌镇陷入了一片混乱,街上有很多人,吵吵嚷嚷,有哭声叫喊声,还有让人心慌的鸣锣声。虽然地动范围很大,镇中也受到了波及,但看起来不是很严重,除了靠近青鸾塔的那几户人家外,其他的房屋都完好。他来不及细看,姜清和已经载着他离开了茂昌镇。 他们在空中飞了一个时辰左右,在宣尧山附近的一个小镇郊外落下,姜清和马上恢复了本来面貌。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龙形,果然很漂亮!”殷寂言有些兴奋,眼睛亮亮的,很期待的样子,“原来你是白龙!” 姜清和却感慨道:“这时候我倒宁愿像姜沅瑾一样,是黑的就好了。” “为什么?” “这样在晚上的时候,就不会被人看见了。你想,青鸾塔那边动静这么大,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一龙一凤先后从塔中飞出,那么显眼,谁知道之后会被人说成什么样,你也知道,凡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殷寂言看着远处隐没在黑暗里延绵的山脉,忽然道:“你是怕姜氏的人来找你麻烦?” 姜清和笑出声来:“麻烦是有的,但我会怕?不过,我离开魔域回到人界的事也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子,塞给殷寂言,“这里离永昼宫不远了,你自己走吧,我就不去了。这是伤药,记得见到姜沅瑾帮我跟他说一声。” “说什么” “随便,唔,就说我拿到东西,已经回去了。” “……好。” 姜清和转身要走,忽然侧过脸,问殷寂言:“无相封灵阵下面,是有什么东西在吗?” 殷寂言眨了眨眼,道:“当然。这本就是一个封印阵法。” 两人对视片刻,继而默契一笑。姜清和不再多问,背过身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殷寂言没有立刻去永昼宫,而是在外露宿了一宿。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可是他却觉得很舒适,不止身体,更让他一团乱麻的心情沉淀安静下来。 他躺在石板上,渐入梦境。他以前很少有梦,然而复生之后,这一个多月来做梦的次数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的还多, 有时候,他会梦见过去的事情。 比如,他和姜沅瑾的初见。 悬玦空谷,一处渺无人烟之地。从千年前开始,谷底便存在阵法和屏障,内中寸草不生,没有活物能进入。在屏障边际处,全都是误闯生灵的骸骨,不知都是什么时候死的,一层层堆积起来,像填尸地一般,死亡之气弥漫四野。久而久之,人们又称它作万葬谷了。 偌大一处地方,被强大的阵法环绕护持,里面其实只有一块漆黑如碳,璧上刻满红色符咒的巨石。周围寂静无声,连一丝风都没有,阳光无法完全照进来,不论晨昏昼夜,永远都是昏暗晦明的模样。 不知何时起,阵中开始时不时出现一个人影。 姜沅瑾进入谷底,闯入阵法中时,刚好见一名身着红黑纹样衣裳的年轻男子闭目盘坐在石上。男子面上全无表情,不细看,还以为他是个死人。 察觉到有生灵进入,那名男子蓦地睁开眼睛,黑亮的双瞳幽深,看不见底,像是吸入了所有的光亮,也紧紧攫住了姜沅瑾的目光。 四目相对良久,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黑衣男子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空茫疑惑,逐渐转变成凌厉压迫。 “你……”姜沅瑾甫一开口,只说了一个字,那人转眼间已然近身,紧接着他便受了一掌,整个人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细碎尖利的石块扎进背后皮肉,又麻又疼。最严重的还是刚才被击中的胸骨,姜沅瑾感觉自己像是被千斤巨石当胸砸到,肋骨断了至少一半,扎进肺腑,痛得他双眼发黑,呼吸困难,一口血卡在喉间却吐不出来,快要窒息。 意外的是,那人给他了一击后,接下去就没有动作了。他的脸上露出些愉悦神色,还有一点点骄傲,眼神纯净真挚,就像是一个刚刚受到表扬赞许的孩子,完全不复方才的狠厉无情。他走回到巨石处,轻轻一跳坐上去,双腿并排,在空中小幅度的荡啊荡啊,双手分别放在大腿两侧,嘴角微翘,满脸新奇地看着姜沅瑾。 ☆、第七章 姜沅瑾没来得及做什么感想,两眼一闭彻底晕过去了。再次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巨石上,胸口上方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黑色圆球,正闪着赤红色的光。姜沅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圆球,脑中飞快地开始盘算瞬间出手将其捏爆的可能性。 不过他正想了个开头,旁边的人手一收,黑色圆球便消失了。男子见他醒来,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 姜沅瑾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受的内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他试着坐起来,突然发觉身上好像不太对劲。衣服乱七八糟的,像是被脱下后再穿回去,但是明显穿得不太仔细,除了外衫,里面的衣服顺序一塌糊涂,腰带没绑上,松松垮垮地绕着,鞋子一左一右套反了,同样被套反了的还有他的裤子…… 姜沅瑾淡定道:“你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1 男子眨了眨眼睛,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他双手怀住姜沅瑾的手臂,无害地笑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进来,你躺着一动不动的,叫你都不醒,反正我没有事情做,就看看你跟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说着,他突然高兴起来,声音拔高了一点,“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他的声音清脆好听,有点孩子气。 “……”姜沅瑾无语地看着他,“我明显是男人,你也是,当然是一样的啊!你要看不一样的,应该去找个姑娘。”姜沅瑾心道他原来还有这种嗜好,脑子里不禁脑补了一下男子趁姑娘昏迷不醒傻兮兮地去脱人家衣服的模样,突然忍俊不禁。 男子见他笑得莫名其妙,又听他一番话,有点不高兴起来,他紧紧抓着姜沅瑾的手臂,大声道:“我不看姑娘,我就喜欢跟你一样,喜欢看你!”他黑亮的眼睛有些期待地看他。 “……”姜沅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换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却将他的话一模一样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姜沅瑾,沅江的沅,瑾瑜的瑾。”见他不太明白,姜沅瑾便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写在他掌心,而后才想到不知道他识不识字,便又问了一句。 “认得啊,我又不是傻子。”男子点点头,在自己手心把刚才姜沅瑾手指划过的地方又描了一遍,欢喜道:“姜沅瑾,真好听,我记住啦!” “嗯……一般般吧,”姜沅瑾淡淡笑着,看着他,“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男子抬起头摸着下巴望天,沉吟了一会儿,道:“殷寂言,嗯,我就叫殷寂言。让我想一想是怎么写的。” “寂静无言之石……”姜沅瑾喃喃道。 殷寂言拍了下手,道:“对对!就是这个,有人曾经这么对着我说过,就是这句话!”他眼睛弯弯的,笑得很愉悦,“你真厉害!” “唔,一般般吧……”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说一般般啊?你很好啊!虽然武功确实是一般般……” “……”姜沅瑾觉得有必要再换个话题。 “你为什么方才一见到我就冲上来打我一掌?之后为何又不杀我却帮我疗伤呢?” 殷寂言突然兴奋起来:“因为我见到你很高兴啊!你知道吗,你是我出生以来见过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他伸出食指在姜沅瑾面前比划着,“你不知道,这里之前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哦,不是,我不是人,”他拍拍两人身下的黑色石面,“喏,我的真身是这个。所以你出现,我看见你,真的很开心!但是谁知道你这么弱,我才一掌,你就倒下了,我又不想你变成外面那一堆骨头,所以就帮你恢复了一下,不用感谢我!” “……” 姜沅瑾头壳坏了才会去感谢殷寂言,他脑子里一直循环着他那句“你这么弱”......他努力让自己淡定:“所以,你是因为看见我高兴,才来冲上来打我的?” “是呀!”殷寂言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压在脚踝上,一晃一晃的,“可是没有想到你这么不经打......” “停停!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姜沅瑾感到有些头痛,他开始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道:“寂言,你太暴力了,这样是不对的。我也就算了,以后见了别人也这样出手就打,会把人打死的。”姜沅瑾顺便还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让殷寂言知道比起别人,自己的修为其实是不低的。 可惜殷寂言好像只挑自己喜欢的词语听。姜沅瑾没有带姓,直接称呼他寂言,这让他觉得很亲切,心里甜甜的。而后又听见他说别人,蹙眉道:“暴力?我有吗?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的?你看见外面那些尸骨了吗,都堆得小山一样了,以后只有你我,不会有别人来的。” 而他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姜沅瑾会来到这里,并且安然地进入。 殷寂言低着头,用手指绕着姜沅瑾衣服上的饰带玩,没听见对方说话,他抬头看了看他,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心里有些紧张起来,忙道:“那,那我保证,以后不打你,不对你暴力,这样可以了吗?” 姜沅瑾还是沉默。殷寂言急了,扯扯他的手臂:“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呢?” 姜沅瑾深深看了他一眼,动了动身子,跳下石面。“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殷寂言愣了愣,倏然明白过来。他跟着落了地,至他身前,生气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又只有一个人了!”殷寂言对着他又喊又叫,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我不会让你走的!” 姜沅瑾并不慌张,慢条斯理道:“你方才保证过,不对我使用武力的。”虽然这话说出来有点蛋疼,好像自己是被逼迫的小媳妇一样,不过十分管用。 殷寂言被他噎住说不出话,他一只手放在嘴里啃着自己的指尖,恨不能把刚才说的保证嚼碎吐掉,另一只手死死攥紧姜沅瑾的手臂,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 两人拉扯对峙了片刻,姜沅瑾突然道:“你是不是想一直跟我在一起?” “是啊是啊!”殷寂言以为他回心转意了,立刻欣喜地点点头。 “那,不如你跟我走吧。” 跟他走。 姜沅瑾要自己跟他走。 殷寂言被这句话搅得脑子乱乱的,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可是……我,我是,那个,我要……我也从来没有出去过……” “没事,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姜沅瑾笑得十分好看温柔,让此刻的殷寂言觉得晦暗了千年的悬玦空谷照进了和煦阳光。“不急,你可以想清楚后再回答我。” “嗯,我想想……”殷寂言嘴上说要考虑,事实上并没有思考很久。 当他做下决定后,转身面向巨石,将整个手掌贴在石面上,闭上了双目。须臾,掌心渐离,带出方才姜沅瑾见过的那块黑色圆石,只是此时要比之前见得大了一圈还多。圆石没进殷寂言体内,在眉心留下一道很细的淡淡红痕。 殷寂言期待地看着姜沅瑾,上前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喜悦道:“我们走吧!” 于是,他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过。 永昼宫,玄玑殿。 姜沅瑾在寝室闭目静养,半躺半倚着睡榻,姿态慵懒。房门虚掩,留着一道窄窄缝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直至酉时日沉,月明星稀,丝丝殷红晚霞在天际尽头苟延残喘。有人脚步缓慢,踏着月色而来。 他把手贴在门上,却迟迟不推。屋里没有点灯,看不清里面,但他知道,要见之人,就在内中。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这么犹豫,还怕我会害你不成?真不像你。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2 ”屋内想起姜沅瑾含笑道。 听到暌违许久的声音,殷寂言无端一紧张,手一抖,门缝宽了几分。屋中之人随即扬起手在空中一拂,门应声而开。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来人身影,气氛在刹那间凝滞了。 殷寂言站在门外,一身素衣白裳,简单发饰,脸色被月光映照更显苍白,看不出表情。恍惚间,过去的那么多年,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什么都没有变,就像昨日分别,今日再见,那人仍在。 屋内昏暗,姜沅瑾一动未动,身形隐没在一团阴影里,只能辨出大致轮廓。 姜沅瑾很少有梦,但每次在梦里出现的,全都是如今这个沐浴在月光下的人。有许多次午夜梦回,殷寂言只是静静地在远处望着他,不言不语,无波无澜,真正是寂静无言。 他简直以为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姜沅瑾原本以为是姜清和,故有些随意。他不是没有想过殷寂言来找他,事实上,他早就有所准备。但现在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姜沅瑾还是有几分惊讶,和微微的喜悦。 “你……”姜沅瑾刚要说话,却见那人一动,眨眼间人已至面前,瞬间变化了模样,与方才全然不同。没有了柔和安静,而是散发着一股凌厉尖锐之气。 殷寂言的脸还是那个模样,衣着发饰却与之前大相径庭。他一身黑红交错,黑底衣袍上蔓布着红色符咒纹样,花纹错综纷繁,尤其袖口领口腰带处最为密集复杂。墨色的长发中混杂着少许红色发丝,留了两缕发散于两颊,其余的全部捆扎成一把高高的马尾,用两条宽约四指的黑色红纹发带束扎。动作间,垂下的发带随着发丝被带得飞起,额间一抹淡朱色印记,气势逼人,被搅动的空气瞬间又被杀意压住。殷寂言掠过圆木桌,置于其上的一套青花瓷杯盏“咔”地一声尽数碎裂。 这才是姜沅瑾所熟悉的殷寂言的样子,他们初见时他的模样,殷寂言的本相。 而这一刻,仿佛时间回到了最初,两人再次见面,殷寂言不待他说完便突然出手,用足十成的力,毫无保留,没有容情。 只是这次姜沅瑾不再是被动挨打,脸色丝毫未变,在殷寂言的指尖触及衣料的瞬间,轻巧翻身,利落地一个轻跃,转眼间已至屋外,就落在殷寂言刚才所站的位置。 殷寂言回转地很快,一掌接一掌,起落间带起的浑厚强锐掌风一次又一次地划破姜沅瑾的衣衫。但始终未能伤他分毫,甚至根本碰都碰不到他。 两人一攻一守,攻的人毫不留情招招致命;守的人滴水不漏游刃有余。 交手了约有半柱香时间,殷寂言呼吸变重,毕竟他现在大不如前,又拼尽了全力,本相状态支撑不住太长时间。姜沅瑾忽然间开始攻击,殷寂言接招相当吃力,没几下便倒地。 他褪去一身红黑变回原来的淡素样貌,又是一副平和无害的样子,之前沉重气氛骤然消失。 “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冲上来打我?”相似的话语,说话人语气温柔。 “因为啊,”殷寂言有些急促地呼吸着,声音清脆,带着满足的笑意,“我看见你,心里真的很开心。” “所以就要打我?” “是呀!哈哈哈哈……” 殷寂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应答的理直气壮,最后还大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流泪。 ☆、第八章 殷寂言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像个耍赖皮的孩子,还非要拉着姜沅瑾一起躺到地上,手脚并缠,八爪鱼般把人抱住。怀中温热真实的触感如此美妙,让人迷恋,殷寂言的心在一瞬间被填满,无比满足,不肯放手。 姜沅瑾顺着他没挣扎,轻轻吻在他的眼角,尝尽他的泪。双唇沿着殷寂言的脸颊,落在他的唇间。重逢的亲吻并不激烈,两人都控制着自己,轻柔地舔舐吸允,很温和地呵护着对方,不深入,却很绵长。气氛开始暧昧升温,双方的身体在深秋的清冷夜中逐渐变得火热。 “哎呀,你干什么?”殷寂言突然感到腰腹间一松,低头一看,姜沅瑾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你不会就想在这里就……” “记得吗,”姜沅瑾笑得深有算计,“第一次见面,我输给你,你把我打晕后对我做了什么?现在换我了,作为胜利者,我当然要开始享受我的战利品,你不想在这里的话,那我们就进房。放心,我不像你笨手笨脚,保证帮你完好的穿回去。”说完起身将殷寂言一把抱起。 “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殷寂言边笑边挣扎,扑腾着腿不肯配合。他每次想起姜沅瑾的黑历史就乐不可支。不过现在的情形跟当时可不一样了,那时殷寂言纯属好奇,什么歪心思都没动,真的只是脱了衣服看了一眼就帮他穿回去了。哪像现在,脱了之后,等再穿回去,殷寂言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得好几个时辰后,天都要亮了。这中间的过程,尽是不可描述。 他并不是不喜欢跟姜沅瑾做不可描述的事。之前受了伤,纵然有姜清和的药,可痊愈并没有那么快。而且,其实殷寂言更在意的是,现在的这副皮囊是别人的身躯,虽然长得跟他本人一模一样。接吻就算了,用这具身体跟他做,殷寂言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会让他感觉姜沅瑾在同别人做。他倾向于用最真实纯粹的自己与姜沅瑾欢爱。只是,现在的他,很难维持自己的本相超过半个时辰。 不过这种心思殷寂言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就推了推他,道:“放我下来!不玩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姜沅瑾充耳不闻,径自往屋里走,随口道:“什么事?” 殷寂言安分下来,道:“我遇上姜清和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嗯,昨晚有人看见白龙出没,我还在想他遇上了什么事,竟然化龙了,也不怕事大。之前本以为是他来了,没想到是你。你们在山脚小镇遇见的?” “不是,”殷寂言摇摇头,“我们是在茂昌镇的青鸾塔遇见的。” 听到青鸾塔三个字,姜沅瑾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的脸此时完全背着光,面上像罩着一团黑雾,教人看不清。 殷寂言没有说话,他看着姜沅瑾陷在阴影里的侧脸,心中有些犹豫。 片刻,姜沅瑾将殷寂言放下,仔仔细细地替他整理衣物,将腰带系好。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那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姜沅瑾的语气很平常,但在殷寂言听来有些疏离,他以为姜沅瑾不高兴了。他上去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又不是来质问你的,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别多想。毕竟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十年时间,够人世间很多事物改变,就像我来的时候发现揽星阁不见了,永昼宫东边几处发生好大的变化,我都认不得。姜清和只说你现在住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3 在玄玑殿,可是永昼宫这么大,我也不知道玄玑殿具体在哪里,以前没来过,找了好久才找到这。” “这十年里,我基本上都是没知没觉的过来,记忆只留在天劫那时候。可是你不同,你在这段时间里做过什么事情,认识过什么人,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错过了很多事情。殷寂言还是原来的殷寂言,”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那姜沅瑾呢?是否还是原来的姜沅瑾呢?” 姜沅瑾安静地听他说完。殷寂言在他面前的表现跟他的名字一点都不相符,经常噼里啪啦说一堆,哪里是寂静无言。他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想法,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也并不矜持,从不在姜沅瑾面前掩饰自己的情感,喜欢就直白地表达出来,不喜欢就任性地一脚踢开。 这跟他在梦中见到的殷寂言截然相反。梦中很多时候,殷寂言都是无声地望着他,不动不语,犹如一座雕像,让他感到很陌生,很不现实。能重新把这个活泼有生气的殷寂言紧紧拥在怀里,他觉得付出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姜沅瑾的双眼看着前方某一处,嘴唇贴在他耳边,道:“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件一件从头讲给你听。你只要知道,姜沅瑾永远都是只喜欢你的姜沅瑾。”他没有顺着殷寂言的话接着讲,因为原来的姜沅瑾本就不是纯粹真实,掺杂了太多虚伪、算计、阴谋和谎言。他甚至都不敢跟殷寂言对视。 但殷寂言哪还能想到这些,他的心被姜沅瑾短短几句便撩得砰砰直跳,耳根烫得厉害。他从来不羞于在姜沅瑾面前表露自己对他的喜欢,什么露骨的话说出来都脸不红心不慌,但每次换做姜沅瑾来说那些让人脸红耳热的话,殷寂言全身血液会不由自主地奔腾起来。而姜沅瑾平素不太会对他讲情话。如今甫一见面就这么直白的回应,这叫殷寂言怎能不激动,双臂紧紧地环住了姜沅瑾的腰。 姜沅瑾这时才看向他,道:“姜清和走了?” “嗯,他说他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不回来添麻烦了,应该是回去魔域了吧。”殷寂言说着,开心归开心,却也没忘问他,“对了,他说是你给他红莲碎块,教他开启无相封灵阵放出杲狼兽的。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我记得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你当初来永昼宫的几个月里,弄出不少事情,”姜沅瑾斟酌着,“宫中对你早有关注,你在天劫发生意外之后,悬玦空谷那里也发生了变化,曾经在阵中的那块巨石不见了,谷中的阵法屏障也消失了。那段时间宫中多次派人下去查探,事关与你,我也去了几次,当时便了解了一些情况,自然有一部分是猜测。我不知道这就是无相封灵阵,只猜想悬玦空谷应是一处主阵,而辅阵是设在其他地方。事有凑巧,刚好就在你出事的时候,永昼宫东南一处发生一次轻微地震,你的红莲在那时候也有异动,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红莲碎块,开启了处于永昼宫的无相封灵阵的辅阵,然后杲狼就出现了。” 殷寂言愕然,有些不信道:“可是,你怎会知道如何开启?那启阵咒言……” 姜沅瑾看着他,道:“我记得你真身之石上的刻字,照着念了一遍。” “……”殷寂言沉默了半晌,“辅阵一旦开启便无法收回,你当时是杀了杲狼,破阵了?” “是。”姜沅瑾镇定道,“破阵之后,那块地方发生了很剧烈的地动,揽星阁便是那时塌毁的,事后东南一边重新修葺一番,故你不认得了。” 殷寂言点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这个阵法也是厉害,就算破了阵,还设计了让人同归于尽的法子。”说到这里,他突然担心起姜沅瑾,“对了,杲狼兽凶恶不详,你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一边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将姜沅瑾检查了一遍,却是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没事,我没事,”姜沅瑾笑着拉住殷寂言,“你别紧张,诅咒报应之说,指不定是谣言,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殷寂言半信半疑。杲狼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或者说关于整个无相封灵阵,关于那个布阵之人,冥域轮回殿之主苏无相,甚至关于殷玄佾跟苏无相之间的事,他都知之甚少。他是这个世上最接近无相封灵阵的人,但事实上,他对于前因后果一点都不了解。不过最后他还是相信了姜沅瑾的解释。 姜沅瑾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但有时候,刻意隐去一些内容不说,本身就是一种欺骗。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对于殷寂言,姜沅瑾一直都存有很深的愧疚,因为他始终都不能做到对他毫无保留。 永昼宫的普通弟子都居住于东厢,五人居一处院落,有各自独立的房间。女弟子的院落与男弟子的分开,隔了一条浅浅的溪流。一般说来,男女弟子是不允许擅自出入异性的居所的。 周墨住在知意居。此时的他正坐在院落中一颗高大梧桐树下,点着一盏灯,面前放一本书。书中内容有点深奥难懂,他也不求甚解,有看没看地粗粗翻略。 突然,有人屏息轻拍他的肩。周墨回头一看,眼前便是宣央央清丽动人的脸,映着淡淡烛光,看上去特别柔和。 “用功呢,小师叔?”宣央央略弯腰,把头凑到他的肩膀上,眼神瞟向摊开的书页,嘻嘻笑道。 “大小姐,不是说好的嘛,别这么叫我。”周墨头疼,每次听到她这么叫,都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的修为一般,比起许多弟子都不如,虽然辈分上他们确实要喊自己一声师叔,但周墨哪敢让他们真的这么称呼自己。就算别人真的这么叫了,他也只觉得那人是在戏弄自己。不过他明白宣央央这么做单纯就是觉得好玩,何况他也知道怎么小小回击她一下。 果然宣央央挺起身双手叉腰,假装生气道:“不是说好不许喊我大小姐吗?” “是你先那样叫我的。”周墨表示很无辜。 “哼,不叫就不叫。”宣央央每一次答应妥协都很快,然后屡教不改。 “你怎么来了?要是被别人看到又要说闲话了。”周墨见到宣央央倒是没觉得意外,她这么不经通禀私自来找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候运气好没被发现,但总有被抓包的时候。重罚是不至于的,但轻惩告诫不可免。周墨也曾劝过,但宣央央就是这么执迷不改,我行我素的个性,又是为了自己而来,周墨后来反倒不好说她什么,只能尽力帮衬着。毕竟私心说来,宣央央来找自己,周墨内心也是欢喜的。 “说就说呗,我不在乎。反正我们本来就在一起。”宣央央在周墨身边坐下,无所谓道,“他们都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周墨拿她没办法,心里一暖,只抿嘴笑了笑,又想到什么,看向她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4 ,道:“对了,你今天不是应该有晚课?怎么不去,反倒来我这里?莫非吴师兄不在?” 每一个师傅带弟子的方式都不一样,一般说来,除了每日一个时辰的早课是众弟子一起在永和殿上之外,其余的课时地点上课内容都是各自的师傅自行安排决定的,平时拜入不同宫殿的弟子并不会有太多的机会聚到一起。宣央央是跟着吴之明,每天自然都有安排,每个阶段都有任务要完成。而周墨是极特殊的一个,他整日里没有课,没有规定的任务要做。姜沅瑾对他完全是放养,平素很少过问。 这也是周墨很苦恼的一点。平日里,院子里的师兄弟都去上课或者出任务了,唯独自己无所事事,没有目标,别提多心塞了。 宣央央对此自是再清楚不过。然而她也摸不清姜沅瑾的想法,要说姜沅瑾对周墨不好吧,可是宝典经书银钱丹药通通没少了周墨,他还给了周墨任意出入幻星阁的权利,那里可是普通弟子进不去的地方,只有掌门和长老及一些受器重的高阶弟子才可进入,连吴之明想要入内都需要经过掌门同意,吴之明在背地里就为这事没少酸周墨。 但要说姜沅瑾对周墨好……宣央央不禁暗暗翻个白眼吐槽,好个屁咧,徒弟管收不管教,任其自生自灭,太不负责任了,哪有这样的师傅。 “本来是有的,但是啊……”说到这里,宣央央突然站起来,一脸兴奋神秘,她本就是为这事来找周墨的,“刚才课上有人来报说,在宣尧山附近的小镇上发现了白龙出没。白龙,你知道的吧,那就是姜清和呀!十多年前叱咤永昼宫的风云人物啊!还有听说,殷寂言出现了,就在玄玑殿!殷寂言你应该也知道吧。我师傅一听,立马宣布散课。哼哼,他一定是去找玄真殿的那位了,估计现在那位主子正带着人赶去玄玑殿你师傅那里呢!” “……” 周墨听完不可谓不惊讶。他懵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那日在玄玑殿偏室,姜沅瑾对他说的“他要回来了”,现在想来定是殷寂言没错了。关于殷寂言这个人周墨知晓一些,知道是与姜沅瑾关系极好的,十年前为了帮姜沅瑾牺牲了自己,他当时听完还很唏嘘。但这个人与跟永昼宫的一些管事者不太对付,曾经在永昼宫掀起一波不小的风浪后,就与姜沅瑾一同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而今突然出现,不知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特别是面对玄真殿主事姜扬黎,他俩可是结过怨的。 “怎么样,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玄玑殿看看热闹?”宣央央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也是一个不嫌事情大的主。 “唔,我们去吧。” 周墨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他倒不是想看热闹的,他是想姜沅瑾一个人,或者加上殷寂言,要面对姜扬黎他们一群人,人数上吃亏,也怕双方怕闹出事。尽管他知道就算他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根本没有他说话的分,但总归还是有些担心姜沅瑾的。 放养的徒弟做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 ☆、第九章 说起殷寂言与姜扬黎之间的仇怨,大多要归因于年少轻狂。少年人的争胜好斗,在这两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时殷寂言初入尘世,对一切事物都觉得新鲜,性子野得很,急进暴力,完全不懂收敛锋芒。在永昼宫住的几个月里,有姜沅瑾陪着的时候倒还安稳。要是没有姜沅瑾在身边,遇上人和事,对方不招惹他还好,若是有看不顺眼他的人上来跟他呛了两句,他一个不自在便与人家杠上了,往往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道,一下手就是狠招,直接将人打到重伤濒死。这么来了几次,殷寂言也终于意识到当初姜沅瑾没说错,至少跟这些人比起来,姜沅瑾能在自己全力一掌下掉了小半条命,而他们中大多数晕过去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为此姜沅瑾没少被找麻烦,不过有姜清和帮忙罩着,有实力的人说话就是有分量,所以事情虽然棘手,但还是在可控范围中。 直到有一天,对他积怨已深的几个弟子联合找上了玄真殿的姜扬黎。姜扬黎出身很好,他所在的宗系势力在整个姜氏中是数一数二的,他的个人实力在姜氏同辈中乃至整个永昼宫,都可算出类拔萃,几乎无人能及,除了姜清和。姜清和虽是本宗嫡子,是下一任掌门和姜氏家主最大可能的继承人,但姜扬黎始终都有取代姜清和的野心,何况那时姜清和与魔域之人来往频繁之事被姜氏长辈们知晓,而姜清和似乎也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甚至行事更加我行我素,不顾旁人眼色,让整个姜氏高层们都怒不可遏,失望至极,这当中自然不可少了姜扬黎煽风点火的功劳。 找个机会压制姜清和,增加自己的气势,顺便激化姜清和与姜氏宗族的矛盾,最好能让他们发生正面冲突,让姜氏的掌权者们对他彻底的失望直至放弃,这是当时姜扬黎的想法,所以他答应帮忙出手。这一做法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却挑错了对象,不该拿殷寂言开刀。 殷寂言受了挑衅,自然是头脑发热气血一涌,二话不说就开架。论单打独斗,姜扬黎并不是殷寂言的对手,这一点他事先了解的不够多,对殷寂言掌握不深,吃了个亏。但凡他这种地位的人,多少都要面子。所以当姜扬黎明显处于下风,眼看着就要落败之时,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抽出了随身的另一把佩剑,离恨。 姜扬黎的武器是双剑,一长一短。长剑名为执念,短剑名为离恨。他从不在人前用短剑,一般情况下,他只用长剑执念御敌,他所使的剑法,也并非对剑剑法,而是与大多数人一样的单剑剑法,执念的长度也跟一般的单剑相似。这让很多人不解,执念离恨确是一对对剑,离恨也日日被他随身佩戴,但姜扬黎似乎并不打算用。 所以当姜扬黎拔出离恨的一瞬间,众人惊愕,纷纷睁大眼睛瞧着。长短剑通体都泛着幽冷白光,将姜扬黎全身包裹起来。而持剑之人神情陡然一变,没了之前的焦躁倨傲,只剩愈来愈强的嗜杀之气,森冷露骨。 殷寂言在重新与之交手的刹那便感到姜扬黎的不对劲。莫说出手更加迅疾,招式比之前凌厉狠毒几倍不止,就光说挥出的剑气,剑意凛冽,里中夹杂的深厚内劲是之前的姜扬黎无法达到的。莫非他之前故意隐藏实力?殷寂言这么想着,但旋即又否定了。对方实力深浅,他几招下来就了解得□□不离十,他修为本就强悍,绝顶高手就算在他面前藏实力,之前交手下来也不可能丝毫不露痕迹。 殷寂言联系前后,略微一思便知,问题的原因就出在那把短剑。那柄短剑,不是凡品。 他顿时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他双手十指灵动交错,迅速在胸前结了个印,随即眉心的淡色红痕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5 突然一闪,色彩霎时浓艳起来。殷寂言的右手随意朝虚空一握,一柄长三尺、粗约一个成人手臂的乌墨色石杵被他握在掌中,发出丝丝红光,一道道紧紧贴合萦绕在石面上。数十道亮红色光线在石柄上一路绘绕成奇异的纹理,并沿着握柄向前端游走聚合,犹如开出一朵朵妖异红莲。 这是他第一次将他的精魄之石化成武器,展现在众人面前。他随意挥了几招,动作行云流水,手腕翻飞间红光缠绕,有源源不绝之力充斥周身,眉宇间尽是飒爽英气。 姜扬黎见殷寂言祭出武器,竟然愣了片刻,动作间有几分迟滞,但随后很快调整过来,两人都以一副新的姿态迎战对方。 殷寂言越打越兴奋,毫不顾忌地释放着自己强大的灵力,武器相击的震荡冲击让围观的弟子胸口阵阵发疼。而姜扬黎也许是第一次双剑并用,磨合掌握不足,没多久握剑的双手被震得发麻,双剑几乎要脱手。然而就在这时,殷寂言发招用足十成力,红莲起落间,竟然将离恨剑击断了。 蓦地,众人都怔了,姜扬黎是最懵的一个。他愣愣地看着折成两段的剑,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离恨是他的最后王牌,里面有他不对外人言的秘密,他知道一旦出剑,势必会对局势造成影响,而他和此剑之间的契合程度还远不够,所以他能不用就不用。但如今他一时情急,将离恨显露在众人眼前,却不仅没有击败对方,反倒让对方断了自己的剑,失了气势,丢了面子,赔了最后底牌,他心中的震愕惊怒羞愤之火若可化为实体,大概都能燎尽整个永昼宫吧。 这件事情姜扬黎及其背后的宗族势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众人集火的对象,却不是殷寂言。 殷寂言说到底是个外人,永昼宫弟子何其多,被他杀了几个,又属正常争斗,后果可大可小;而他虽然打击了姜扬黎的气焰,极大地削了他的面子,毕竟被人断剑可算是一种耻辱,但最终他并未伤及姜扬黎,一时的胜负跟长久的利益比起来,该怎么选,姜扬黎那一方的人还是知晓的。所以,他们群起攻之的对象,自然是与殷寂言一道的姜清和,而他只是引火线罢了。 那一次,他们成功把姜清和逼出永昼宫。而不久之后,姜沅瑾也带着殷寂言离开了。 十五年的时光,并没有消磨姜扬黎对殷寂言的恨意,反而愈发浓烈。 断剑之仇,今生必报。 姜扬黎目光阴鸷,冷冷盯着面前的殷寂言与姜沅瑾二人,双方剑拔弩张了一会儿,他终于先开口,语气凉薄:“姜沅瑾,永昼宫什么时候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了?还有,你既然住进了玄玑殿,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别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净往里面养。” 吴之明嘴角无声地弯了弯。姜沅瑾自然也是听得出的,姜扬黎将周墨也一块儿骂进去了。此时悄悄蹲在墙角偷听的周墨脸上一红,宣央央则皱了皱眉。而殷寂言是不知道的,他心里自然很不爽,若还在十几年前,他在姜扬黎说完话的下一瞬便要教他后悔生到这世上来。但 如今的他早已不同于往日,他会适当控制自己的脾气,对战时会根据情况有意识地调整出手力度。尽管迄今为止,暴力仍是他的根性,但他学会了收敛隐藏。他把头撇向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未置一词。 殷寂言没有说话,这并不奇怪,他对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但是殷寂言竟然没有出手,这点让姜扬黎等人俱是意外。在他们心里,殷寂言从头至尾活脱脱就是一个暴力危险分子,像火药一样一点就炸,而且威力强大。他们早就做好殷寂言突然暴跳而起一锤子砸过来的准备,毕竟十多年下来,他们的实力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也不怕和他对上。但殷寂言并没有理他们,自顾自地斟茶,而姜沅瑾也没反应。这倒让他们一时间不好接话,氛围一阵诡异,谁都没有说话。 “玄真君来玄玑殿,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姜沅瑾打破了沉默。 姜扬黎从小便住在玄真殿,殿名是掌门专为他而起,故大家都尊称他为玄真君,也是他的别号。姜沅瑾是后来搬进玄玑殿的,原本那处住着的是姜清和,他还在的时候,众人大都称他玄玑子。不过姜清和一直嫌这称呼太老气,并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姜沅瑾的别号叫昭沅君。殷寂言曾问过他为何给自己起这个称呼,姜沅瑾却只一笑,避而不答。 姜沅瑾这一声却是叫得生分了。按道理,应该喊他姜师兄的。 不过姜扬黎并未在意,本来他与姜沅瑾也不亲近。他冷笑道:“昨日夜里,姜清和出现在了永昼宫附近,还化了龙形,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似的。我问你,他来做什么?” 面对姜扬黎的咄咄逼人,姜沅瑾一派镇定自若,道:“我不知道,我与他十多年未见了。你不该来问我。” 殷寂言闻言看了他一眼。 姜扬黎一脸鄙夷,明显不信。他抬起下巴朝殷寂言那边点了点,又问道:“那他又是来做什么?” “多年不见,知己叙旧。” 姜扬黎冷哼一声,语中带了压迫的意味:“永昼宫不留来历不明的不相干之人。” “我明日便带他离开。”姜沅瑾冷淡道。 不待姜扬黎说话,殷寂言盯着他腰间的双剑,忽然微哂道:“看样子,你那把短剑是修好了,还在用啊?呵呵,当年真是不好意思。”殷寂言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怎么听都觉得是在嘲讽。 姜扬黎暗暗压下一口气,不理睬殷寂言,对姜沅瑾道:“你是要出去一趟。玉提城那边有人来报,姜姝于五日前,历了八重天劫......” 一语出,众人皆惊,连姜殷二人也有些讶然。吴之明等人事先也并未听姜扬黎提及过此事。 “这,这怎么可能?”吴之明呐呐道。 大家都讶异于姜姝的修为竟然达到了这么高的境界。 姜扬黎瞥一眼周围,不咸不淡道:“但并不知道成功与否。” “……啊?”众人再次疑惑。 姜沅瑾也微微皱眉:“什么意思?”姜氏族人历经天劫,活下来就是成功,失败的后果便是丧命,很好确认。 “她活下来了,却并没有化龙形。”姜扬黎缓缓道。 顿时,气氛一再陷入沉默。 姜氏族人血脉特殊,据说是人龙的后裔,一生中有四次天雷劫,四重十六道、六重三十六道、八重六十四道及九重八十一道。并不是所有的姜氏族人都会经历天雷劫,只有修为到一定程度才可能触发。而要真正化龙,则需经历八重天劫。在姜氏现存的所有族人中,顺利捱过八重天劫的人,只有姜清和与姜沅瑾,而姜扬黎只过了六重。就算是和平的世界里,也存在竞争,弱肉强食是最基本的常识。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6 有实力的人,才有最终话语权。所以这也是没有深厚家族背景,不受姜氏掌权者看好的姜沅瑾得以在永昼宫享有较高地位的根本原因。 而历经九重天劫的姜氏族人,便可脱离红尘,飞升入天域,从此享有神格,为神为仙,一生逍遥。姜氏自源起以来做到这一点的,有且仅有一人而已。 “你去一趟玉清宫,查探一下是何情况。”姜扬黎淡漠出声道,“这也是掌门的意思,明日你便动身吧。” 说完,转身便走。吴之明等人也跟着离开。 殷寂言与姜沅瑾面面相觑了一阵,本以为姜扬黎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没想到就这么说了两句就走了。 姜沅瑾倏然朝外面低喊道:“都进来吧!听了这么久,还打算蹲到什么时候?” 不一会儿,屋内站了两个年轻面孔,一个清朗俊雅,少年风华;一个秀丽娇俏,佳人婉约。 “师傅。”“昭沅君。”两人恭恭敬敬地喊道,眼睛却偷偷地向殷寂言身上瞟。 殷寂言见到周墨的一刹那,心里的起伏波动比方才见姜扬黎要大得多。 “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殷寂言尽力调整面部表情,语气上还算平淡无波。 “唔,有六年了吧。”姜沅瑾说完看向周墨,后者点头如捣蒜。 “六年……”殷寂言低声喃喃,随后苦涩一笑,“比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呢。” 姜沅瑾愣怔,心中一动。也不管有别人在场,他抬手搂过殷寂言,温言抚慰:“你计较这些做什么?不是说了么,你若想知道,这十年间的点点滴滴我都说与你听,教你不觉得有错了什么。”说罢,又低头在殷寂言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温柔道:“你于我而言,独一无二。” 看两人这么亲密,周墨与宣央央又是尴尬又是好奇,突然同时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殷寂言脸上挂着淡淡笑纹,他靠在姜沅瑾的肩头,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周墨。 这个少年,有一张与殷玄佾极其相似的脸。 ☆、第十章 姜沅瑾与殷寂言二人不紧不慢地行了七八日,方至玉提城。一路上,两人一边观览山水,一边闲聊杂事。期间,殷寂言说起关于自己复生之事,姜沅瑾只含笑倾听,未发一言。当提到蔚苍雩时,他的眼神中终于带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深远莫测,思绪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殷寂言却没有注意,支着下巴,似乎又是在回想,口中喃喃道:“蔚苍雩……肯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可是之前从未听闻,”他偏过头瞧姜沅瑾,“你有听过他吗?” 姜沅瑾顿了一下,依旧是淡淡的口吻:“没有。” 殷寂言本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接着道:“当时我说我们是萍水相逢,他听了之后表情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我们应该早就认识,而我忘记了一样。可我确实没有印象,但是……”他欲言又止,表情有些苦恼:“我对他其实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或者说我和他之间应该有某种关系……呵,我知道你听着糊涂,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唉,算了,如果能知道那个让他救我的人是谁就好了,说不定事情都能弄清楚了。” “嗯,”姜沅瑾虚应着,漫不经心地,看似对这件事的始末真相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他目光柔和起来,摸了摸殷寂言的头,道,“一切都是机缘,你命不该绝。好好活下去便是,不用想这许多,该来的总会来。” “嗯。” 时值正午,两人在一家酒楼歇息。这家酒楼装饰整洁大方,菜品物美价廉,故生意非常红火,大堂里人来来往往,包厢雅间一时无剩。 两人要了一壶茶,几盘糕点,坐在大堂一处不甚起眼的座位。 姜沅瑾夹着一块红豆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他见坐在对面地殷寂言,将一整块红豆糕塞进嘴里,粗粗嚼了几口吞下,再夹起一块,整口吞下……眼看着桌上六盘茶点,被殷寂言一盘接一盘吃进肚里,他的腮帮子始终鼓鼓的。而姜沅瑾筷子上还夹着那块最初的红豆糕。 殷寂言扫过眼前空空的盘子,一派满足,悠悠然捧起茶盅喝了两口,抬头望见姜沅瑾夹着半块糕点眼神复杂地瞧他,疑惑又关切道:“怎么了,吃不下?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姜沅瑾收回表情,一副淡定的样子,将剩下半块糕点塞进嘴里,道:“你什么时候胃口变这么好了?” “我现在能尝出味道啦!觉得味道不错,就多吃了点。”殷寂言心里觉得挺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他突然想到什么,神色添了几分尴尬,“哎呀对不住,都被我吃了,你不够吧?我们再点一些吧……”抬手准备召店小二。 “不用了,我并不饿。”姜沅瑾笑着握住他的手。 “真的吗?”殷寂言将信将疑。片刻,忽然道:“你不会身上没带银子吧?” 姜沅瑾好笑道:“如果我说是呢?”他还故作心酸道,“其实这些年我被姜扬黎他们排挤,过得很可怜的。” 殷寂言自然不信他,却大手一挥,豪气拍着桌角,道:“没关系,我有!离开蔚苍雩那里的时候,我从他那处洞壁上抠下来一袋子的夜明珠。” “……” 不过排挤一事,想来多半有几分真。就比如这次,姜扬黎派谁不好,偏要派姜沅瑾出来,就是为了将他支离开永昼宫,不让他有半分机会拉帮结伙,渗透宫中势力。殷寂言忿忿道:“不过姜扬黎这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看着殷寂言摩拳擦掌的较真模样,姜沅瑾爽朗一笑,道,“那日他那样说你,你居然忍下来没有动手,说实话,我也很意外。” “你不要老是把我想得这么暴力好不好。”殷寂言不满地瞥他一眼,揉揉鼻子,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想凑他一顿,但是以我现在的实力,只怕不是他的对手,要是被他打趴下了,多丢人。” 姜沅瑾眼眸一动,心里却明白得很。 他们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生死一瞬的时刻,绝大多数对手的实力修为要么跟他们不相上下,要么就是胜于他们,他从不会挑容易吃的肉下手。而殷寂言在他身边,从来不会因为对手实力强而放弃,哪怕比他强过好多,也会想办法硬啃下这块骨头。就算他现在不如从前,姜扬黎于他而言,也不是没有胜算,而他却选择了隐忍。那样做的原因,恐怕是不想让姜沅瑾为难。 “见一次打一次,你说的。下次见到,不用顾忌。” 殷寂言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纹,道:“要是打不过呢?” “不是有我吗?我帮你。”姜沅瑾言语轻松,却有一种让人放心的感觉。 殷寂言心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7 里一暖,像是瞬间被填满了。他倒也不再计较姜扬黎那日故意气他的话,温言提醒道,“你不知道,他那把对剑,有古怪,不简单。之前是因为姜扬黎的自身实力不足,与那把剑的磨合也远远不够,所以被我抓到了机会弄断他的剑,换做现在肯定没这么容易了。对了,这些年,你有见过他双剑齐出吗?” 姜沅瑾蹙眉略一思索,道:“自然是有。我没记错的话,连着三次仙弈会,他都是执念离恨并用,连续拔得头筹。不过我对那类事情兴趣不大,宫里也没让我去,所以没有亲眼见过,更别说有机会交手。” 仙弈会三年举办一次,提供一个平台让各门派的年轻弟子有机会交流切磋,是目前规模最为盛大的集会之一,需耗费不少财力人力物力,故由相对有名气威望、府库殷实的大门派轮流举办。现今世下,叫得出名的大门大派基本都会参与其中,派出的都是各自新晋菁英弟子,许多小门派也会积极参加,虽争夺第一基本无望,不过这种机会十分难得,可当作历练,增长一下见识。 仙弈会最多可参加四次,姜清和去了四次,有三次都站到最后,第一次因为太年轻,经验不足惜败给了别的门派正值盛年的弟子。而自从姜清和走了之后,姜扬黎又接连三次站在顶位,为此他得意了好久。过几个月又是一次的仙弈会,要是他还能一直屹立不败,那将超越姜清和,真真实实地坐稳永昼宫接班人这一位子了。 十八年间,仙弈会上的风头一直被永昼宫占去,慕名前来永昼宫拜师的修士逐年不减,俨然有成为第一大派的趋势。姜沅瑾曾把这事说与姜清和。姜清和闻言后,只一笑了之,不以为意。仙弈会大多都是年轻弟子,各派门中的年长修士自然是不会来同小辈争胜,故而就算永昼宫回回都在榜上,也不能就说永昼宫是天下第一了。 而对于姜扬黎的看法,姜清和一挑眉,一本正经道:“恕我直言,姜氏族人没有过了八重天劫化龙的,都是垃圾。而且他们居然不让你去,这居心,啧啧......” 姜沅瑾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也明白后半句未说完的话,却不作多说。 “不过说起古怪之事,你不觉得,姜姝的事情,也透着不对劲吗?”殷寂言敛容道。 既然已经入了玉提城,两人不得不为接下来的行动思考一番。 姜沅瑾沉吟片刻,道:“天雷劫后没有立刻化出龙形,倒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我当年也没有立刻成功蜕变出龙身的,也是过了两日。那时候姜扬黎还以为我历劫失败死了。” “姜姝奇怪的地方在于,她的六重天劫与八重天劫之间经过的时间,太短了。” 殷寂言点头,道:“嗯,我记得,你从六重到八重,是用了五年多吧?” “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刚经历了六重天劫不久。可她前后只用了两年时间,太快了,肯定有问题。” 姜沅瑾有些出神地盯着桌上放置的茶杯,不言语。殷寂言注视着他,突然心头一动,半晌方道:“该不会,她也是用了你的那个方法……” 姜沅瑾表情变了变,叹息道:“我那个时候,灭尽千妖万鬼,吸取他们的魂魄和修为助长我自己,身边还有你的帮助……自问要达到八重天劫的程度,两年也是远远不够的。” 说起那段经历,如果可以,姜沅瑾是不愿意去回想的,太罪恶,太血腥,还有漫无边际的愧疚亏欠与渐渐陷入感情无法自拔的彷徨悲伤。但对于殷寂言,那一段与姜沅瑾相伴的日子,是他有自我意识以来经历的全部,是他的所有,最珍贵的记忆。 他知道姜沅瑾并不开心,对方脸上难过的表情太明显。殷寂言轻轻用双掌包裹住他的一只手,传过一丝安慰,挤出一抹笑意,道:“很可能有人在帮她。也或许,玉清宫里,有一些秘法,可以助人在短时间内提高修为……” 姜沅瑾缓了缓脸色,反手握住殷寂言的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一只手摩挲着茶盏边缘,边思索边慢慢道:“其实,我倒是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姜沅瑾眼眸一闪:“来这里的路上,进城那段时间,我们不是有听到一些传言么?” 殷寂言回忆了一下,道:“你是指,玉提城附近的门派里接连有修士失踪的事?” “对。” “你的意思,是姜姝抓了他们并吸取了他们的修为魂魄?”殷寂言皱眉,疑问道,“虽然人类修士的确要比妖类鬼怪要好一些,更加容易吸纳结合,但是要触动八重天劫,靠化消这区区十几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姜沅瑾倏然勾起一抹笑,道:“姜氏族人中,曾有一人,自身实力并没有达到,却还是触发了八重天劫降临,且平安渡过,只是没有化出龙形罢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殷寂言奇道,心想这跟姜姝的情况倒是很相似。 “永昼宫中有不少禁术,其中一项,叫转生化死,就是此人首创的。这项法术,是取数名修为与自己相仿或者更加高明之人,将魂魄抽出养于自己体内。待受到重创濒死时,将所有伤害转到所养之魂的人身上,简而言之就是养替死鬼。这个人,足足养了四十多个生魂,又用聚生源灵术,将永昼宫灵脉之中的灵气吸取到自己身上,做出一个假象,触发了天劫,就这么捱过了六十四道玄天雷。”姜沅瑾啧啧称道,“聚生源灵术能聚灵气归自己短时间内所用,过时即散,本是一种很有用的法术。但对于姜氏之人来说,却有很大的风险,要是一不小心灵气吸得多了,就会触发天雷劫,那跟自杀没什么区别了。那人却是利用了这一点,也是聪明。” “那后来呢?他应该也想用这法子过九重天劫吧?姜氏成功渡过九重天劫的只有一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姜沅瑾喟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不是他。那人后来确实成功触发了九重天雷劫。但是……”他突然顿了顿,神情带着几分犹豫,看见殷寂言有些迫切询问的眼神,斟酌一番后,才道,“那人过了八十一道玄天雷后,本以为自此可以登仙途入天域,却没想到,因为杀孽太重,雷劫之后,立刻降了天谴,最后,死在……九天赤霄雷之下了。” “……” 殷寂言沉默良久。姜沅瑾有些担心看他,却见他苦笑着黯然摆摆手,言道都过去了,心里已不再计较。姜沅瑾眼中一沉,心知要走出那次天谴的阴影,并非容易,而他却无能帮他一把。 殷寂言调整地很快,思忖道:“既然有先例,那便说得通了。不过转生化死被列作禁术,想必也是不被当时接受的,那在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毁去呢?而且禁术又怎会让姜姝取得?何况她已经离开永昼宫这么多年了,与姜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8 氏早已脱了干系。而姜扬黎他们应也知道此事,不会没有怀疑,又为何非要你来这一趟?” “你这一下问题真多,”姜沅瑾忍不住笑出声,神情放松了一些,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听过吗?信奉旁门左道的人多了去了,又怎舍得让这种术法轻易失传,况且说起来,这也确是一条捷径。我所用来提升修为那种方法,也是旁门左道,杀孽更重。”说到此处,姜沅瑾有些无奈。 “你知道,当年姜姝的母亲因何离开永昼宫吗?” 姜姝此人,殷寂言是见过的,他刚去永昼宫时,正值姜姝母亲与姜氏争闹厉害之时。但他当时并未对此事上过心,内情一概不知,只知道过了不久后,姜姝的母亲姜钰便带着她与永昼宫断绝来往。 “姜钰为人偏激,有主见,不愿服从于他人安排,做事狠辣不留余地,认准一件事便要执着到底。她修炼的路子也是不走正派,专挑偏门诡道,当时整个姜氏里没多少人看她顺眼,为此引发的矛盾数不胜数。你还记得幻星阁守御阵法生变之事吗?那时候大家不少人都怀疑她,长老们也表示了不信任,或许这就是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颗稻草吧,姜钰不肯承认,并与姜氏一族彻底撕破脸,带着姜姝投往别处了。” 殷寂言听罢,道:“照你这么说,恐怕转生化死之术八成便是被姜钰带出了永昼宫,然后传与姜姝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姜钰死了。莫非姜钰留了遗愿,让姜姝按照那个方法通过天劫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虽然她与姜扬黎那一边的人血脉较亲近,可当年吵得最激烈的也是他们,所以这时派别人来反而更是尴尬,姜姝也不一定肯见。她还在永昼宫的时候,我与她关系还算可以,让我来也是情理之中吧。至于别的,姜扬黎是知道内中缘由的,他不会想不到。但吴之明那些人,很可能并不知道。家丑不外扬,姜钰与姜氏之间的事情,当年族中长辈下过命令不可外传。” 姜沅瑾喝了一口茶,又接道,“此地去玉清宫还需半日路程,我们休息一晚,明早启程,一切等见到了姜姝再说。” “嗯,也只能这样啦。” ☆、第十一章 次日,姜沅瑾与殷寂言两人来到玉清宫,自报名姓后,言道要拜访姜姝,却不曾想被拦了下来。 守门女弟子虽面上客气,却有些戒备,硬邦邦道:“两位不好意思,宫主身体不适,恕不能见客。” “宫主?” 殷寂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道,“我们又不见……” 姜沅瑾忙拦下他的话,微微诧异道:“莫非现任玉清宫宫主,便是姜姝?” “什么?”殷寂言一脸讶异。 “是的,就在三日前,前任戴宫主亲自宣布的。这事全宫上下都知道,但还没来得及昭告出去,因为姜姝师姐……呃,新宫主她这几日身有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故而耽搁了。不过明后日便会派人出去通知各门各派,新任宫主继任大典也会在日后举办。两位择日再来吧。” 殷寂言看向姜沅瑾,眼神询问。姜沅瑾知那女弟子并非说谎,姜姝五日前才历经雷劫,消耗巨大,哪有可能活蹦乱跳,但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了。他面色亲和,温柔一笑,道:“我与姜宫主同出自永昼宫姜氏一族,她经历的天劫,受到的创伤,我亦曾亲自体会。姜宫主当初还在永昼宫的时候,我们还有些兄妹交情,故这次探访,一来是恭喜她顺利渡劫,二来是看看是否能帮上什么忙,毕竟八重天劫要恢复起来不容易,我也可以给她提一些利于早日康复的建议。这位师妹,就劳烦你向姜宫主通报一下,就说是我姜沅瑾来探望她,若她自己不想见,我也不做强求。”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与女子手中。 殷寂言撇眼一瞧,顿时脑中一炸,睁圆了眼瞪向殷寂言。 女子瞧了瞧手中两颗光滑圆润的夜明珠,再加上姜沅瑾亲厚俊朗的脸,脸上红了红。她忽然问道:“你们,真的不是修阳派或者白家的人?” 二人一愣,心有疑问却如实道:“不是。” 见他们不似说假,女弟子方安了心,答应道:“好吧,我便替你们去通报一声。” 待人走后,殷寂言惊奇嗔怒道:“我的夜明珠!你什么时候偷走的?偷走就算了,你还要送给别人!” 姜沅瑾眼中露出笑意,看上去竟有些得意,不紧不慢道:“你就不懂了,这叫打点,给人银钱,方便办事。我这次出来没带多少东西,刚好你有。再说,怎么能叫偷呢,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咱俩是一起的,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互相客气吧。” “......你无耻。”殷寂言回敬一个白眼,虽然有那么两三句话在他听来倒是挺顺耳的。 “难道你希望我对你客客气气的吗?”姜沅瑾故作惊讶道。 “闭嘴!”殷寂言干脆直接抬脚踹他,被姜沅瑾嘻嘻笑着轻松躲过。 玉清宫姜姝房内,一人半倚半靠在榻上,一人直挺着身子坐在红木圆桌边。 榻上那人便是姜姝,她全身上下被黑色厚重布料包裹地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脸,清瘦秀气,但面色灰白十分病态,眼中布满血丝。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唇边噙一抹若有若无的冷冷笑意:“我过了八重天劫,姜氏那边肯定收到了消息,必会派人过来查探。这几日都在处理戴薇的事情,也是忘记吩咐下去了。不过我倒没想到,来的是姜沅瑾,我还以为会是姜扬黎那边的人。他嘛,倒是可以见一见的。” 坐在桌边的女子年纪看上去稍微大一些,姿容并不十分出众,却有一种凌厉傲然的气质,让人不敢轻视。她看着姜姝,意有所指道:“哦?你要见他?你不是不喜欢姜氏的人么,难道他是特别的?” 姜姝眼皮都没动,冷淡道:“我做了这么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的是什么,你是知道的。” “呵,”女子似笑非笑,话锋一转,道,“成败就在今晚,为免多生事端,这个人你还是不要见了,我去打发他走吧。” 姜姝静默片刻,闭了闭眼:“随你。” 女子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 韩贞青走出姜姝房间,一路步子不急不缓,并不赶着去见姜殷二人。 她眸底漆黑,透出一股自然地冷意,仿佛高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即使面上并无愠色,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望而生寒。 她独自一人走着。倏地,空气中弥漫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周边响起了一道女子声音,柔婉妩媚。这嗓音并不属于韩贞青。 “你不是最讨厌跟龙搭上边的东西么?怎么就愿意去见那个人龙后裔了?” 韩贞青面色不改,极快地向身旁地面瞥一眼,有微尘在空中扬起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19 ,不细瞧几乎看不出痕迹。 她开口,语气冷冽,不带一丝情感:“姜沅瑾,此人似乎听你提起过,是姜氏族中唯一脱胎换骨幻化出龙身的人。” “不是唯一,”空中的声音低宛动人,时不时最后一个字拖出长音,“还有一人,名叫姜清和,也是有着龙身的,只不过呀,这人在多年前便投身魔域,与永昼宫没有往来了。” “魔域?哼,龙族,都不是省油的灯。”韩贞青眼中闪过阴狠厌恶之色,冷笑一声,又道,“你知道的倒是多。” “呵呵,这还不是之前在永昼宫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了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那一声笑音如悦耳银铃,听起来十分欢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韩贞青不由嗤笑道:“得意什么?只是个发现罢了,你想制服它,要花费的功夫,怕是不小。那家伙可恨着你呢,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候赔了你自己。” 那声音仍是呵呵笑着,一点也不生气:“你也别小瞧了我,再怎么说我也曾看守了它一千多年,冥域是找不出第二人比我更熟悉它了。而且,幽冥殿殿主之位,我也不是白得的。倒是你,今晚可别又功亏一篑了。”她的“又”字咬得很重,想反激韩贞青。 韩贞青面上不为所动,眸色却是一暗,声音中带了无形的压迫,道:“你只要好好替我护法便可,过了今晚,你就可以滚了。” 空中的声音只轻笑几声,不再答话。顷刻间,韩贞青脚步边的飞扬的尘灰归于沉寂,那丝香味也消失不见。 姜殷两人由方才的守门女弟子带领着去往一处接引偏殿。路上,殷寂言对姜沅瑾爱搭不理,故意快走几步到前面,甩给他一个后脑勺。姜沅瑾无奈,只能同带引的女弟子说话:“对了,请问师妹,你刚才说的白家是玉提城的那户名门吗?他们与修阳派是怎么了?” 女弟子脸上红扑扑的,抿嘴一笑,道:“姜师兄不用客气,叫我锦华就好。” 姜沅瑾脸上笑容依旧和煦:“好,锦华师妹。” 殷寂言虽也暗暗竖着耳朵在听,这时候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锦华道:“既然姜师兄问起,那我便告知你,不过师兄可不能说出去哦。” “自然。” 得到了姜沅瑾的口头承诺,锦华似没了顾忌,眼神亮了一圈,道:“是,白家就是玉提城赫赫有名的世家,出过不少有名的修士,宫里有个师姐,就是出身白家,名叫白樱。虽然姜姝师姐在宫里的时间长,资历深,但前任宫主最喜欢的还是白樱师姐。白樱师姐入门晚,但天资极佳,不管学什么法术都是又快又好,尤其是剑术。而且人也十分漂亮,性子不拘小节,雍容大雅,没什么架子,很好说话也好亲近,大家都可喜欢她啦。”一说起白樱,锦华夸起来就收不住了。 殷寂言在前面偏过头,故意道:“那你的意思,是姜姝不好近亲,斤斤计较了?” “哎,我可没这么说!你别乱讲,”锦华皱眉,瞪了殷寂言一眼,不去看他,对姜沅瑾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虽然姜姝师姐是明面上的首席弟子,但其他师姐妹,包括师叔师伯她们,私底下都议论,前任宫主其实真正想传位之人,应该是白樱,毕竟她家世好,修为高,人品佳,相貌出色,既得宫主欢心又与众人亲近。我前面没说姜姝不好,但是跟白樱师姐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些的,就好比今年初那时候,东苑的樱花开得好好的,可姜姝也不知道怎么的,非要叫人砍了种上梅花,可梅花的花期已经过了呀,种下也是光秃秃的枝丫,一点也不好看。那几株樱花树还是白樱师姐亲手种下的呢,姜姝说都没跟人说一声,就让人连根拔了。当时我们几个师姐妹都气死了,为白樱师姐不平。但白樱师姐就自己难过了一阵,也没找姜姝的麻烦。哎,我现在想到这事还气呢!”锦华说到后来直接称呼姜姝名姓,连师姐也不叫了,脸色忿忿,走路的脚步也变成用脚跺地了,“哼,肯定是因为修阳派的那个男弟子!” “嗯?男弟子?”殷寂言抓到了重点,来了兴致,脚步放慢,道,“莫非是姜姝的心上人?” 锦华到底是个天真少女,聊起别人的感情史滔滔不绝:“是啊,那人叫梅千肃,姜姝每次看见他,那眼神哟,啧啧,就差没把喜欢两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然而梅千肃好像跟白樱师姐关系也不错,他也是主修剑术,经常借着切磋指教的名义来玉清宫拜访白樱师姐。我曾经撞见一次他们三人在一起……哇!那可真是修罗场啊,太可怕了,姜姝整个脸都绿了你知道么,是真的铁青了!吓死我了……梅千肃的脸色也挺不好看的,”她说着,突然迟疑一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不过那天的白樱师姐也有点,唔,有点奇怪,我看她好像在笑,但是跟笑起来的感觉跟平时很不一样……唉,虽然我很想看看他们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但那时的气氛我实在受不了,而且人也忽然不舒服,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后续如何……” 锦华叹息道:“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了,梅千肃快一年没来玉清宫了,反正那次以后,我没再见过他。姜姝好像也没再提起,说不定早就没关系了……啊,不对!没关系为何又要种梅花,姜姝心里肯定还是喜欢梅千肃的!但是也没见她去找他,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眼看着八卦少女又要陷入沉思,姜沅瑾连忙轻咳一声,道:“这先不说……后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既然现在宫主之位传给了姜姝,那白樱人又在何处呢?” “白樱师姐她……”提到白樱,锦华面容瞬间变得担心忧虑,欲言又止。她顿了顿,说话的语气比方才沉重了不少,“她在数月前失踪了。” “失踪?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锦华难过道:“没有。修阳派的大弟子与白樱师姐关系很好,两人似乎有意结为伴侣,所以师姐不见的这段日子,修阳派和白家都常常派人来问。其实一年来,玉提城的几个派门世家好像有不少人失踪了。不瞒师兄说,玉清宫也有几位师叔师伯不见踪迹。一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心不稳。对方来的时候怕也是着急,说话有些冲了,那日是韩师叔接见的他们。韩师叔也不是个与人亲近的人,说话自然也不怎么好听,两方就闹上了,差点动起手来。后来韩师叔下令说,以后不许修阳派弟子和白家的人进玉清宫。” “韩师叔?” “嗯,韩贞青师叔,对了,刚才也是韩师叔吩咐,让我带你们去会客偏殿的。” “这个韩师叔,在你们这里说话很有分量吗?”殷寂言插了一句。 “啊,是的。韩师叔与姜师姐走得挺近的,姜师姐貌似也很听她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0 的话。”锦华嘀咕着,“两个不爱与人亲近的人,关系倒是意外的好呢。” 说话间,三人已至会客偏殿。锦华让人给两人上了茶,便离开了。殷寂言捧着茶盅,掀了掀盖子,却不急着喝,道:“那个丫头,看来是偏向白樱的,与姜姝站对头了。现在姜姝这么风光,她就被派去看大门了。” “姜姝……”姜沅瑾回忆了一会儿,道,“说起来,她与她母亲姜钰的性子是有几分相似的。我与她虽能平和相处,却也不能达到与清和那般的关系。” 殷寂言眼波一转,又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噫,说到站队这个事情,你当初是同姜清和一道,那时候他声势如日中天,清和待人好,修为又高,一张脸呐,更是让多少男人羡慕妒忌,多少女子芳心暗许,跟小丫头口中的白樱倒是挺像的。可惜呀,现在永昼宫是心胸狭窄的姜扬黎备受瞩目青睐,你这个站错队的,现在只能跟那个小丫头一样,坐冷板凳咯!” 姜沅瑾知道他是说着玩,也笑了笑,无所谓道:“我又不是为了捞点什么好处才与清和相交的,永昼宫,或者说,这尘世中的一切,我都是不在乎的。” “一切?”殷寂言细眉一竖立刻道,“那我呢?” “你嘛,”姜沅瑾故意在这里停了停,逗殷寂言一下,看他快要跳起来了,才慢慢道,“你不属于凡尘,你属于我呀。” 殷寂言低头不看他,眼睛盯着茶盏,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一双耳朵像烧熟一样,又烫又红。他呐呐道:“可你不也是大千尘世中的一员吗?说什么我……属于你,那不还是属于这俗世么?你休想用这弯弯绕绕的话来骗我。”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殷寂言一直低着头,直到韩贞青出现。他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姜沅瑾对着他的笑容温柔,似能融化千雪,眼底中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悲伤。 姜沅瑾与殷寂言对韩贞青的印象都不怎么舒服。因为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十分冷漠而又高傲,她就像是一块行走的冰,说出来的话语,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凉气。看来锦华说的没错,韩贞青这样的人,真的很不好亲近。 她一开始没说话,先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面无表情道:“两位,不好意思,姜姝身体有恙,不宜也不想见客。玉清宫女弟子众多,两位身为男子,也不方便留宿,你们请回吧。”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了,看也不多看一眼。 殷寂言和姜沅瑾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合着他们进来等了这么久,就为了听这么一句话。这逐客令下的,直截了当,不留情面,不留余地。 殷寂言气得跳起来,嚷嚷着要打爆那女人的头。姜沅瑾好不容易才劝哄下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离开吧,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行!我很生气!我的肺要炸了!我要打一架才能消气!”殷寂言怒意还是未消。 “行了行了,我们先走,听话啊,我一会跟你打……” “我不要跟你打!我要跟那个女人打!” “……” 殷寂言闹起来没完没了,姜沅瑾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拖离玉清宫。他们来到附近山下的一户人家处,打算借宿一宿。 “嗯?”殷寂言这时已经安分下来,见姜沅瑾的举动,若有所思。“天色未晚,我们还来得及去城中的酒楼,可你现下选在此处落脚……”他贴近姜沅瑾,眼睛亮晶晶的,道,“你是打算,晚上偷偷潜入玉清宫,是去找姜姝吗?” 姜沅瑾淡淡一笑,道:“瞒不过你。” “啧啧,你对她可真上心,还半夜会面。”殷寂言语气酸溜溜的,“可是你知道她住哪里吗?玉清宫虽不比永昼宫大,但真要走起来,加上黑灯瞎火的,很可能找到天亮都找不见。” 姜沅瑾看上去颇有信心:“无妨,我自有打算。” 殷寂言顺口好奇道:“什么打算?” “你猜。” “不猜!你快说!” “我不说。” 殷寂言不满:“你怎么这样!” 姜沅瑾斜了他一眼,道:“谁叫你方才这么闹,我就不告诉你。” 殷寂言安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了。他憋着一口气,心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我到时候一路跟着,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夜无月。 亥时初,玉清宫沿路几处石灯台上的微弱烛火摇曳,灯火被一片化不开的浓黑夜色包裹,照不亮前路。四周无声而静寂。 有一人独自穿梭在夜幕中,向着一个方向疾行而去,不带一点迟疑。 他在一处隐蔽石门前停下,观察片刻,摸索中发现石门机关已经被人撤去,只要向上一推,毫不费力便能打开。 那人心中有疑,却仍不动声色,进入门洞,摸着黑向内中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道路渐宽,两旁砖石墙壁砌得平整,沿墙离地一人高处还装有烛台,此时通道里的灯火尽燃,不再那么阴暗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约离地三人高的宽敞砖砌平台,纵横均是十步左右。 平台地上有两个人。一个人身穿白衣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上了无生气,是个男子。他的身边跪坐着一个人,全身被黑色衣袍围裹起来,大半个身子背对着入口。 察觉到动静,跪坐的人身体一动,在那里定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面对来人露出一张脸。 “姜沅瑾,好久不见。” ☆、第十二章 姜姝苍白着一张脸,对姜沅瑾的出现仅仅只有一瞬的讶异,很快面上再也瞧不出别的神情。 她的声音一如多年以前,尽管许久未见,姜沅瑾乍一听闻,还是能感觉到一丝亲切。但她的样貌较十几年前变得太多,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目如今被阴郁冷漠所代替,脸颊削瘦没有血色,眼窝深陷,眉骨突出,记忆中俏丽明艳的少女再也不在了。然而,姜沅瑾心中也明白,姜姝的性子,并不是完全如水一般温润无害的。她有几分像她的母亲,姜钰,是一捧混着细碎冰块的水,若只是萍水之交到还感觉不到,若是相处时间一长,冰渣子里的冷意融进了水里,便冻肌砭骨。 “姜姝。”他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定住。眼光扫过地上躺着的人,心中瞬间冒出一个想法。他不确定地试问道:“梅千肃?” 姜姝看他的眼神加深了几分:“你认得他?” “不认识。”姜沅瑾实话实讲,摇了摇头,“只是听人说过一些传言,猜测罢了。” 姜姝轻轻“哦”了一声,随后呵呵一笑:“是锦华吗?我记得今天是她当值守门,是她接待的你吧,别看她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私底下话说起来停都停不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1 住的。” “……”姜沅瑾一时不知该如实承认还是替锦华那个小丫头隐瞒了。 “你信吗?她说的话。”姜姝的眼中带着一丝玩味,“她一定没少拿我和白樱比吧,她跟白樱关系好,肯定说了她很多好话给你听。” “我从来不在别人的口中认识一个人。”姜沅瑾声音清冽,言词清晰,寥寥几句话语似能安定人心。他道:“况且,我与你早就相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有认定。锦华只是今日初识,白樱我更加不认识,有些话听过就过了,不必往心里去。” 姜姝听完一动没动,眼眸低垂,一语出口已是换了话头,道:“是永昼宫的人让你来的?姜扬黎那边,还是掌门那派的?” “两者都有吧。”姜沅瑾神情自若,淡定回道。 姜姝嘴角极细微地扯了扯,冷笑一现而过。“他们派你来做什么,调查我吗?呵呵,有什么好查的呢,转生化死之术,还不够明显吗?” “果然。”姜沅瑾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心里早已猜透七八分,却是没想到姜姝承认得这么直白,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突然感觉有一点难过:“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吗?” 姜姝本想随口再敷衍讥讽几句,但在看到姜沅瑾脸上流露出的毫无作伪的痛惜之色,忽然就不太想说了。因为母亲的关系,姜姝还在永昼宫的时候,愿意与她亲近相交的人很少,加上性格原因,回想起来,姜沅瑾算是为数不多真心关心过她的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呢……”姜姝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不再如面具一般疏离无感。她深深叹息,闭上双眼,似在回想。等再睁眼看向姜沅瑾时,眼神已经平静许多。“你们都觉得,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伤人伤己,得不偿失。我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呢。而且我不止明白,还亲身体会过。你应该不知道,转生化死术,是会反噬的。” “你……难道……”姜沅瑾闻言一愣怔,不自主地迈前一步。 姜姝缓缓撩开一边的衣袖,黑色布料下的皮肤干枯皱裂,最可怖的是一道道粗细不等,深深浅浅的紫红色伤痕贴在皮肤上,纵横交错,犹如皮下的血管全数暴露在表皮面,狰狞刺目。 “这是天雷劫之后留下的,我全身上下都是这样。本来这些痛苦都是由替死的那人承受的,但我身体里存容了十多个生魂,很难尽数控制,一个没留神,出了些差错,那人受的伤就全都转移到我身上了。看,修为不足的被天雷劈两下,就是这幅样子了。”姜姝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她还特意抬起手腕转了转,好让姜沅瑾看得更清楚。 “你别惊讶,这些还不算什么的。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纳入十二个魂魄在体内,他们的身躯被我封印起来,所以是不能回归自己身体的。故而,我这副躯体,就变成了了他们竭力要争抢的对象。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我都要尽力死死控制住他们,不让他们有取代我这个主人的机会。只要我生的意识足够强,他们就没有可能。” 姜沅瑾心下有几分了然,轻声叹道:“可是,事情总有不凑巧。” 姜姝半晌沉默,喑哑的嗓音缓缓吐出两字:“白樱……”她念着这个名字,包含了很多情绪,愤忿,不甘,妒忌,恨不能一口咬碎。 “白樱,不愧是玉清宫年轻一代弟子里最出色的。她对生的渴望太强烈,有时候我不得不采取些手段削弱她的命魂才能压制,但又不能太过,不然她对我就没有用了。只是没想到,在天劫的最后,她的原身虽被天雷之火烧灭了,魂魄却没有散,还是留在我体内。” 姜沅瑾愕然道:“那她现在……” “我们共生了。” “……” “她的躯体已灭,我没有办法再让她为我承受伤害替死,而我也没有办法将她从我体内逼出去。只要我有一丝示弱,她就有机会取代我。”姜姝自嘲一笑,“阴魂不散,说的就是她了。” 姜沅瑾默默看了她一眼,目光又移到躺在地上的男子,道:“那梅千肃又是怎么回事?” 姜姝低下头,手掌轻轻覆上男子的手,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温柔之色,那是她今生唯一的爱。一说起他,姜姝的言语娓娓:“千肃是一个很好的人,温雅善良,待人谦和。有时候却很傻,优柔寡断,不懂拒绝,摸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也分不出别人对他的感情。白樱对他只是觉得有趣,逗逗他而已,我都跟他说了,可他还是经常去找她。真是,切磋比剑嘛,我虽然不太会这个,但也不是非白樱不可啊,修阳派师兄弟这么多,都是摆设吗?”姜姝心中酸涩,“既然答应了跟我在一起,心里怎么能再想着别人。我为这事跟他争吵过几次,他最后还是听了我的,没再去找白樱了。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居然撞见了他们又在一起!而且白樱居然在对他媚笑,还动手动脚!” 姜姝说到后来,似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形,愈发咬牙切齿,浑身开始颤抖,脸上怒色尽显。“真是可恶!她明明已经有别人了,却还对千肃这么暧昧不清,我当时,当时脑子一热,我什么都抛开去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杀了白樱……” 姜姝正在激动处,突然眼神一空,定格了几秒,而后慢慢用手捂住脸,似在啜泣。她的声音哽咽,透出一股绝望:“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后来事情会变成那样……我对不起千肃,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能我就是疯了吧。”姜姝抬起脸,泪眼婆娑的面庞上尽是难过自责无措悔恨。“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不见白樱,千肃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他身上的伤,全是……我,都是我的招式,全都是我做的……”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偌大的空间,只余阵阵低声呜咽。 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杀死,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姜沅瑾唏嘘之余,心内不免泛起一股异样情绪,愈来愈强烈,却没办法对他人诉说。等待姜姝平复一些,他才问道:“那你为何将他安置在此处?”联系锦华的说法来推测,梅千肃死了大约有一年了,而尸身保存得非常完好,没有一丝腐化的迹象。 “不入土为安,是另有打算吗?” 姜姝收了收心绪,重新恢复了淡漠神色,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姜沅瑾回忆了一下方才进来时,石门洞壁上有刻字,好像是“清渊”。 姜姝见他不答,也不以为意,与他说道:“这里是清渊台,是玉清宫,或者说,是整个玉提城灵脉汇聚之地。灵气虽不会外泄,却还是有少量从这台下透上来,千肃的身体也是因为如此,才没有腐化。” “那你如今是要……” “既然仅凭这一丁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2 点外露的灵气,就可以使尸身不败,那么,如果我将灵脉彻底打开呢?” “你!”姜沅瑾一惊,暗道不妙,“且不说这有多难,能不能成不成功。你可知这么做,你若没办法控制,灵脉爆发引起地动,怕是整个玉清宫便会毁了!” 姜姝一愣,一瞬迟疑,随即咬牙无情道:“毁便毁了,我不在乎!” “你对永昼宫没有好感,难道对玉清宫也没有吗?”姜沅瑾不解。 姜姝突然面露笑容,而眼底更加冷了几分。“姜沅瑾,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姜沅瑾沉默不语。 “永昼宫,玉清宫,一丘之貉罢了。这样的地方,你若是技不如人,不足以构成威胁,那别人或是会同情你一下,假情假意地嘘寒问暖,或是干脆视你为蝼蚁,看都不看你一眼。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了别人路上的绊脚石,那人便会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千方百计要将你拉下来,踩在脚下。光明正大的生死决斗倒也罢了,你情我愿,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总有人要耍阴险计谋,明面上亲善,暗地里害人。”她眼中恨意又出现了,一字一顿道:“戴薇,还有玉清宫几个长老,联合姜扬黎他们,将我母亲害死了。就因为她投身玉清宫后,锋芒尽显,挡了她们的道。” 姜沅瑾不由深吸一口气,心中还是感到些许震惊的。他没想到,姜钰的死,内情竟然会是如此,而且还有姜扬黎的份。他暗自缓了口气,道:“你这般强行渡过八重天劫,就是为了破灵脉。” “是。天劫后,体质功体都会发生变化,就算我没有如你与姜清和那般高的修为,七日内,天雷的余劲会留在体内,这股力量,足比我之前的修为高出十倍。我知道有别的办法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功力提升数倍,但那都是用生命做代价。我不想千肃活过来以后,我却无力陪他再走下去。况且,灵脉中浓厚的灵气,也有助于我恢复,不再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到时,我与千肃会一同离开这里,去到一处和平安乐的世外桃源,一起退隐。从此这世上的纷争,再与我们无关……”姜姝说到后来退隐之时,语气中的怒意消失,多了点淡淡的憧憬。 姜沅瑾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等一下,你先等等。灵脉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一个声音从姜沅瑾背后响起,带着有些熟悉的冷意。 姜沅瑾一回头,对上了韩贞青无嗔无喜的脸。 韩贞青对姜沅瑾的出现没有什么太大反应,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用讽刺般的口吻丢下一句:“龙族,果然都是好管闲事的。”她又对姜姝道:“叙旧结束了么?如果结束了,就开始吧。” 姜姝点头,站起来背过身,向平台边上走几步,站定后回过身来,与韩贞青相对而立。 “你们要做什么?”姜沅瑾谨慎道。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否则一会儿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姜姝依旧是冷淡的口吻,“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可以永昼宫复命了,随你怎么说吧,我都无所谓。” 说着,两人手上开始有了动作。 姜沅瑾站在原地没动。他今夜来此的目的还未达成,自然不会就这么离开。只不过,现在姜姝她们在这里,自己怎么样才能有机会呢……他思考着,眼睛一直关注着两人的行动。突然,他的眼底开始出现惊愕之色。 地面中央处,出现了一个卐字印,幽绿的光芒让人无法错目。随后,无数个卐字印从最初的印记四周衍生蔓延,首尾相连,像数条细链,在地上交织成一片不规则的网,顷刻间覆满整个清渊台。 “你们快停下!”姜沅瑾下意识喊道。 姜姝置若罔闻,关键时刻,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而韩贞青更是没有听他的必要。 姜沅瑾在喊完的下一刻,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中自问:为什么要阻止呢?这不正是自己来此的目的吗? 他镇定下来,冷眼看着面前的无相封灵阵渐渐趋于完整。然后,过不久,身带四条冥域鬼链的杲狼兽从最中心的阵印中出现,依旧是黑面獠牙,周身不是散发出黑色火焰,发出悚人心魄的低沉吼叫。 “你究竟是谁?”他锋利逼人的目光直指韩贞青,“你不会是玉清宫的人。” 韩贞青没说话,面对姜沅瑾的严厉质问,丝毫无所惧。 姜沅瑾冷言道:“你欺骗了姜姝。不过我更想知晓的是,为什么你可以开启无相封灵阵?这根本不可能……” 韩贞青忽然勾起嘴角,状若不经意地扫了姜姝一眼。后者听不太清他们的话,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凶兽,小心防备,并思考如何对付它。正犹豫间,杲狼兽突然动了,朝着姜姝猛地扑去! 姜沅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杲狼兽与姜姝已经混战到一起。姜姝躲避灵活,下手狠辣,招式起落十分有力,内劲浑厚。但杲狼也并非没有泛泛,它周身散发的黑焰让人忌惮,无法靠近,而本身又非常敏捷,后肩颈上的第三只眼,让它的视线几乎没有死角,任何方向来的攻击都无法隐藏。鬼狱链连着冥域之气,可使它受的伤迅速愈合。姜姝虽有心先要断它四路后援,却仅仅得了一手后,再没找到机会。 蓦然间,一道白光挟着冰霜之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一条鬼狱链正面相击,强烈的撞击震荡四周,锁链断去的同时,杲狼猛一转身,张口喷出一道黑烟,精准地直扑向姜沅瑾方向。 他轻松避过,手上细长的冰碎不减锋锐,直劈向杲狼。谁知后者不闪不躲,吃下一刀,一张留着漆黑利甲的六指前爪,挥舞着向姜沅瑾身上招呼。姜沅瑾身子测了几侧,找准机会一脚踹在它腹部,与之拉开距离,瞬间回身冲向另一个方向,蓄满内力手起刀落,第三条鬼狱链应声而断。 杲狼兽虽有鬼狱链的冥力补足增强了伤口愈合的能力,不怕普通刀剑伤害,但冰碎刀切入伤口的同时,刀锋上的冰寒之气也会一并注入伤体,造成一瞬间的动作迟钝。凭着这一点,姜沅瑾可以游刃有余的闪避过杲狼利爪的攻击。但杲狼有时候不要命似的凶狠,硬是吃下他的攻势也要喷它一脸黑焰的做法,让他避无可避地受伤,感觉有些头疼。 姜沅瑾与杲狼激斗,这边姜姝得以脱身,她退到一边打算调息片刻。不知为何,许是受到杲狼的影响,体内白樱的魂魄貌似又苏醒了,要同她争抢躯体,这一次的反应比以往来得更加强烈。她浑身每一处骨节都在叫嚣发疼,血液似要涌出血管,心不受控制的加速跃动。她有些艰难地呼吸着,想要挪动身体,去到一处角落。可眼前一幕的变化让她愣怔当场。 躺在不远处的梅千肃,睁开了双目,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3 缓缓坐起上身,转动着脖子,保持着之前的面容表情,机械一般地扫视四周。他的目光移至姜姝时,突然顿住。 姜姝也坐在地上,与他的目光持平,遥遥相对,差点忘了呼吸。 “千肃?千肃你醒了?千肃!”姜姝激动起来,她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梅千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面色依旧如枯槁,没有生气。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心中被欢喜愉悦瞬间溢满。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上的疼痛不适已经不再重要,她的眼中只有那个人。 她朝着他奔去,看着他慢慢站起,面无表情。她想要拥抱他,向他诉说自己一年来的思念,爱慕,与深深的愧疚歉意。 然而,当她触及梅千肃的时候,那人回应她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当胸一掌。姜姝完全没有防备,也没想过要躲开,结结实实地吃了这一击。她受不住地踉跄后退几步,忍不住呕出几口鲜血。 姜姝抚着胸口,抬起头,脸上难以置信。她看着梅千肃,眼中万分难过痛苦:“千肃,你是在恨我吗?还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她正欲再上前,姜沅瑾的声音如一道破弦之箭,响在她耳畔:“姜姝!梅千肃没有复活,他只是受冥域之气影响被控制而已!他根本没有意识!你离他远一点,他认不得你,会攻击你的!” 姜姝愣愣呆呆的,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说的话。她失魂般地喃喃自语:“没有意识?没有……那就是说,他并不是恨我,对,千肃没有恨我……啊!”姜姝突然捂住脑袋,头痛欲裂,身体似乎开始不受控制了。 不远处另一边,韩贞青始终冷眼旁观这一切。 一刹那间,空气中似有什么东西微动,一股淡淡香气混在空中。紧接着,一个柔媚声音响起,能听出几分笑意:“诶,虽然出了点意外,但现在的情况,倒比之前计划的要顺利多了。” 等了片刻不见韩贞青回答,那女声又自顾自说道:“杲狼带出的冥域之气太重了,人界不管生魂还是死魂,都会受其影响。姜姝的魂魄精华之息已经被我摄取的差不多了,这时再情绪不定,必定斗不过白樱。” “无所谓,渡劫后的这具躯体修为大增,不管是由白樱还是姜姝控制,都可以杀掉杲狼。”韩贞青语气冷血,带着冷漠不屑,“反正最后,她们都是要死的。” “呵,无情。” 韩贞青不在意,只道:“你一会儿找个机会,杀了那小子。我准备了这么久,不想让人坏事。” “唉,又把我当苦力打手。”空中的声音似有几分委屈伤心。顿了顿,忽然语调又上扬轻快起来,有些不怀好意。“呵呵呵,哎,我刚才突然想到,你现在身上术法之力连一成都不到,要是关键时刻,我放任不管,让你被那小子杀死了,会不会很有趣呢?” 韩贞青闻言,竟然点了点头,不怒反笑,一字一顿道:“沈映凉,你倒是可以试试的。不过区区一个人族,只怕还没有这个能耐。” “噫,”女声拖了个宛转尾音,道,“他可不是普通人。” 韩贞青轻蔑道:“蔚苍雩那么想杀我,可最后结果如何?姜沅瑾只是人龙后裔罢了,就算化了龙,又怎能跟蔚苍雩比?收收你的幻想吧。” 沈映凉“哼”了一声,却不再作声。 ☆、第十三章 梅千肃毕竟不同于当初青鸾塔被刺激尸变的冯婷,他的一招一式攻击性极强,又是非自然死亡,积怨之气深重。姜姝挡下他毫不留情迎面击来的一掌,却又反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放。梅千肃挣扎起来,抬脚重重踢向姜姝侧腰。姜姝没有躲,硬是承受这一击,闷哼一声,强行将冲上喉头的血生生咽下。 梅千肃双手受制,一时间没办法挣脱,便发狠似的用腿重踢。姜姝强忍着,方才眼中燃起的一切欣喜随着他一下一下无情的攻击,渐渐黯淡,转化成深沉无边的哀伤与绝望。她深情而又凄楚地望着他,忽然笑了,一股鲜血立刻涌出嘴角,沿着下颌一滴一滴洇进黑色衣料。 “千肃,”她唤着这个心仪已久的男子,语气轻柔温和,一如以往,“那时我们初遇,在仙弈会上,你一身鲜衣,意气风发,连续五场未有败绩,却赢不骄,始终一副从容。我当时突然就想看看你被击败后的样子,便不顾规定,上去与你对擂。你很厉害,但为了赢你,我不惜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你的师兄弟们发觉了,为你叫不平,要求取消这一场的成绩;而我的师姐妹们虽然嘴上不说,对我却都没有好脸色,心里只怕也是不待见我的。可你只是淡淡一笑,很认真地说自己技不如人,甘愿认输,还祝愿我接下去能有好成绩。在你的眼里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作伪不甘,似乎你永远都是这么风轻云淡。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故意不告诉你,回头就走。后来你向人打听了我的名字和住处,单独来找我时,我以为你终于要撕破之前的虚伪面具了,却没想到你只是来还我不下心落在擂台上的香符。” 姜姝似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笑意更深,但因身上内伤愈重,说话渐渐虚弱了几分,口中鲜血越流越多。“我心想你是不是傻,我就是用这个香符阴了你,害你输给我的。我说我不要了,让你自行丢掉。可你说你觉得这个香符挺精致漂亮的,丢了可惜,问我能不能送你。你那么温柔地看着我,我当下心就乱了。我说随便你,你道了谢便离开了,看上去挺愉悦的样子,我心里竟然也有一丝高兴。” “仙弈会结束后,我本以为我们的缘分也就此完结了,谁知后来你陪你的大师兄来玉清宫看望白樱。我听闻消息后,也不知怎么了,一想到你也会对着白樱那么温柔说话微笑,我心里竟觉得难过,又有些生气,一时情急便跑去找你。见到你时,你们三个人果然相谈甚欢,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把你叫出来,单独跟你在一起后,才觉得心里好受许多。我那时见了你,也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你不停地找话题陪我聊天逗我开心。那次你也没再去见白樱,末了就跟你师兄回去了。从此以后,我心里愈发地记挂你,想你的时候变多了,你来找我时我会欢喜,你去找白樱时我会气愤。有一次我意外听见锦华那丫头又在背后议论我,她说我看你的时候,眼神都不带收敛一下,脸上明明白白就写着喜欢两字。我那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喜欢,如此微妙。锦华那么议论我,我竟也不生气,第一次觉得她说的话我听着还算顺耳。” 姜姝说着,手上渐渐脱力,梅千肃双手终于获得自由,僵着一张脸,一把掐住姜姝的脖子,浑浊的双眼中看不出一点光彩。姜姝无力地抓着他的手,呼吸开始艰难,说话断断续续:“我,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就是遇见了你,千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4 肃……你答应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是我这辈子……最,最开心的时候……我永远,永远珍惜……” 姜姝眼眶微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眼中渐渐失去神采,嘴角笑意依旧:“千肃,我不后悔……我不还手,这是我欠你的一条命,我还你……今生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是一种幸福……但愿来生,我还能从千万人中,认出你……”她死死地盯住梅千肃的眼睛,似要深深地刻进脑海里,就算转世轮回,也不想要忘记。 姜沅瑾解决掉杲狼,看着它被黑焰烧得灰飞烟灭,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下意识转向姜姝那边,便看见梅千肃掐着姜姝的脖颈,前者看着后者缓缓闭上的双眼无动于衷,瞬间心下一震,想也不想就要出手,却忽然间闻到一阵清雅香气,萦绕鼻间。紧接着,一个长软物什飞速向他袭来,他躲了躲,还是没来得及完全避开,被刮到了左耳下,下颌处连着脖子,多了一道一指长的伤口,皮开肉绽地流着血,火辣辣地疼直冲向脑中。 姜沅瑾一咬牙,面色依旧镇定。他飞快地观察了一圈,却没发现人影,但下一道攻击已经凭空来到,他这次集中了注意,勉强避开,他身上还有方才与杲狼兽一战受的伤,行动有些滞碍。他眉头一皱,凭着空气中香气的微弱浓淡变化,辨别着这位看不见踪影的敌人的行动方向,堪堪避过接连而来的几波攻势。 但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敌暗我明,处处掣肘,姜沅瑾略一思忖,干脆将手中的冰碎细刀直插入地,灌输内劲,刀身莹白光芒愈发炽盛。等到香气稍浓时,他猛地将刀尖在地上划了一圈,刹那间无数冰刺含着锋利刀威从四周地面上拨地而起,将他护在中心。空气中有一个声音“啊”地轻叫,下一瞬他的刀已朝着那个方向逼去,一条白色鞭影现出,一圈圈缠住冰碎刀,骤然一抽,一股大力加注刀身,欲将刀势带偏。但姜沅瑾的攻击方向纹丝不动,转瞬间手中有刺入物体的感觉。 空中渐渐显出一个人影。 一个蓝衣白发的绝美女子,面若春桃艳丽,目似秋水含波。她手持一截白色长鞭,上面有细细的倒钩刺,莹白如玉的手上此时却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似是伤到了重要处,鲜血汩汩向外冒着。她虽受了伤,却只瞥了伤口一眼,抬眼看姜沅瑾时,脸上换上了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她的双眼狭长上挑,看人时自有一股媚人风情。 “你是谁?”姜沅瑾眼中戒备,冷冷看她。 “我叫沈映凉,”女子一顿,粲然笑道,“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否则下辈子,你就不知道该找谁报仇了。” “呵呵。”姜沅瑾仅以冷笑回应,他并没将她大言不惭的挑衅放在心上,小心谨慎对方的同时,不忘去关注姜姝那边的情况。沈映凉看似一点也不着急,她顺着姜沅瑾的目光,也朝着那边看去。 姜姝脸上的死灰之色越来越重,慢慢吐出最后一口气,沾了血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姜沅瑾心急如焚,但有沈映凉挡着,他就算过去了也已来不及救她,但仍打算冲破阻碍。却不想,蓦然间,姜姝的双目猛然睁开,一只手用力扣上梅千肃箍紧的手腕,手背与小臂上青筋暴起,梅千肃的腕部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清晰可闻。此时的姜姝目光森冷含怨,另一只手作剑指,凝全身之力,瞬间在梅千肃的脖子上一划而过。逸出的剑气劲道十足,与周围的砖石墙壁相碰,顿时留下一道极深痕迹。 梅千肃浑身一震,脖子先是裂出一道横向血痕,下一刻,整个头颅被奔涌而出的鲜血顶向空中,掐住姜姝脖子的手应势滑落。姜姝望着四下飙散的鲜血,木然无情的目光中,缓缓有了几分空茫恍惚之色,溅到她身上、脸上的血珠似乎还有温度,她忽然像被烫到一般,整个人一颤,急急向后退去,却一个没站稳,硬生生倒地跌坐,脸上俱是震惊疑惑。 姜沅瑾看着这一幕,错愕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唤一声:“姜姝?” 姜姝却是呆呆地没有任何反应。 姜沅瑾又叫了几声,依旧不见回应。倒是沈映凉开口提醒道:“她现在,可能已经不是姜姝了,你仔细看看她的脸。” 姜沅瑾闻言一怔,凝视她的脸,片刻倒吸了一口气。 那张脸,似姜姝,又不似姜姝。 说实话,两人十多年没见,就刚才一小段谈话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将姜姝的脸记忆深刻。但现在就这么看,却也感觉她与方才有了些微的不同。 姜沅瑾试着叫了一声:“白樱?” 似是因这一声呼唤回过神来,她缓缓看向姜沅瑾,并无言语。 “这是怎么回事?” 沈映凉浅笑着把玩着手中的鞭子,并不介意将事情告知他:“姜姝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她与白樱是一体两魂共生,平时是她压制着白樱,可白樱意识顽强,只要姜姝放松一点,就有可能被她夺到机会反客为主。两者生魂被杲狼兽带出的冥气刺激,本就不稳定了,而姜姝最后甘愿死于梅千肃之手,了无生意,白樱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反扑。” “那姜姝可还会恢复自己的意识?” “不太可能了。”沈映凉故作遗憾,道,“她的魂体本就很虚弱,又受了冥域之气影响,苏醒的机会渺茫,时间一长,便会自行散去。还有一点,不知你是否知晓,便是姜氏一族是人龙后裔,虽化龙之前都是普通人类姿态,但魂魄并不归冥域管辖,死后不经幽冥殿,不入轮回。” 闻言,姜沅瑾面上露出的不是意外,而是一丝遗憾。这是一个几乎所有姜氏族人都不知晓的秘密,而他却是明白的,当初就是那个人告诉他这一点,他才选择了姜氏。他难过,是因为姜姝最后对梅千肃说的那几句话。他叹息:“她说,来生,愿与他再想遇。” “可惜,她不会有来生了。” 沈映凉说完这句,两人均陷入沉默。沈映凉的目光偏了偏,见不远处,韩贞青已站立在无相封灵阵的中央,双手结了数个印法,原本该暗淡减弱的阵法却在此刻幽光暴涨,尤以中心最为炽烈,几乎将韩贞青整个人包裹起来。 姜沅瑾自然发觉,心中一骇,目光不由被引过去,却不料沈映凉趁他分神,手中白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挥来,攻势比起刚才竟是凌厉迅敏数倍不止,明显之前未尽全力。姜沅瑾察觉反应已是慢了一拍,眼看无法尽数避过,白鞭在空中发着呼呼声就要触及他的身体。 电光火石间,飞来一物将白鞭挡下并震开,之后那物又快速向沈映凉袭去,沈映凉不得不躲闪避过,与姜沅瑾拉开了距离,那物并未击中沈映凉,而是直直与墙壁对撞,力道之大,让在场所有人内心皆不由自主地一震。 姜沅瑾看了一眼几乎没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5 入墙中的黑色物事,一回头,便见入口处,现出了本相的殷寂言,一身黑底红纹衣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姜沅瑾在来玉清宫之前,用了些手段让他昏睡,却没料到他竟提早清醒,还一路追至此。而后又转念一想,可能是无相封灵阵被召唤出来,他受了感应或是刺激。倒是漏算了这一点,他有些无奈,却也感到一丝安心和庆幸。不想他来,却又希望他能在身边的这种矛盾心情占了大多。 殷寂言面色不善,怒意未消。他一语不发,一步一步朝姜沅瑾的方向走来,抬手随意向空中一招,深嵌进墙壁的黑色石杵带出一阵沙粒碎屑,飞快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死死握紧,石杵被耀眼的血红光芒加持,竟是一上来就将武器力量催发到了临近顶点。殷寂言只在最初瞪了姜沅瑾一眼,而今将目光尽数投向了沈映凉,杀意在空中弥漫,气氛凝固至冰点。 沈映凉从殷寂言出现起就关注着他,对于殷寂言不言一语突如其来的猛攻早已有所防备。她一面攻守交替,一面试探。但很快,她的防守远远多于攻击了。殷寂言一开始就没有保留,所有的招式都是抱着击杀对方的念头,既快,又准,且狠。沈映凉最初的轻敌让她现在应对的有些支拙。 姜沅瑾却在一旁看得直皱眉,担忧之色浮上面庞。他知道殷寂言目前的实际情况,虽然现在占了上风,但只怕支持不了多久。他只犹豫了一瞬,便也加入了这场打斗。两个男人对付一个女子,若是传出去肯定很不好听,但殷寂言是全然不在乎这些的,而姜沅瑾不想他吃亏,对于那些不痛不痒的闲言碎语也就不在意了。 这边打得激烈,那边白樱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空洞茫然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她踉跄着站起,盯着离她仅五六步远的韩贞青。 或者说,这时候的韩贞青已经不是韩贞青了,她完全变了一番模样。原本黑色的头发变成了淡紫色,肤色白皙似雪,面容冷艳,五官精致,浑身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 白樱喉间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却透着一股子坚韧:“你是谁?为何要变作韩师叔的模样?真正的韩师叔呢?” 女子瞥了她一眼,眼中有着明显的傲意,嘴角勾起,不屑道:“不光是韩贞青,我还曾变换成戴薇和你。她们当然都已经死了,但不是我做的,你得问姜姝……哦,我忘了,既然你出现,那姜姝恐怕已经不能让你知晓答案了。” 白樱双眼泛红,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压抑着内心的愤恨,一字一句道:“你与姜姝勾结,残害数条人命,究竟是想做什么?” 女子却闭了闭眼,不再看她,只淡淡地,含有几分蔑意道:“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白樱正欲再说什么,那边沈映凉正被两人合围,虽一时并未有生命危险,但应付起来也颇为不耐。她干脆高声道:“苏无相!你再不快些,我可要走了!” 在场的氛围在她最先喊出那三个字的时候陡然间发生了变化。 姜沅瑾和殷寂言忽然同时停手,不约而同回身望向阵法最中心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两人都不曾亲眼见过苏无相,姜沅瑾对她是深恶痛绝的,但此时更多是半信半疑。而殷寂言几乎一眼就下意识地确定了她的身份,因为殷玄佾与她关系匪浅,故而他对她也说不上喜欢或是讨厌。 苏无相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尤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置身无相封灵阵中,周身被夺目的光芒包围,无数卐字法印萦绕四周,加上孤冷出众的外表,散发出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然而殷寂言一进来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沈映凉身上,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最应该注重的人。 “你……苏无相,你,你怎么会……会出现在此?”殷寂言这时的心情较为复杂,说话不太利索。但这一句,等于是认可了她的身份,姜沅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苏无相自打殷寂言一出现便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饶有趣味,眼神中难得流露出欣愉之色,不过很快便隐去了。她重新睁开双眼,正要说话,姜沅瑾倏然道:“据传闻,苏无相因犯重罪,被封五感,关押于冥域无尽涯底,终身不得出。但现在看苏殿主这般天人之姿,行事自由,传言果然不可信。”这时的他已镇定下来,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说得十分平静。 苏无相听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阴戾,像是古旧的伤疤被人又重新揭起。她突然十分古怪地笑了笑,连带看姜沅瑾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深意。她开口时的语气听起来倒还是一贯的疏离冷淡:“传言非虚,只是世上无绝对之事。我确实曾被囚于无尽涯底,一千五百多年啊,当然这是我出来了以后才知道的,在崖底是感知不到时间变化的。不过这个事情,就算在冥域,知晓的也不多,而你竟然这么清楚。看来,我小看你了。” 不知为何,姜沅瑾听她说完后,下意识地看了殷寂言一眼,只见他低着头皱眉头若有所思,不出片刻,他抬眼平视着苏无相,道:“殷玄佾死了。” “是啊。”苏无相接得很快,语气听不出丝毫波动。 “你不会不想复活他的。”殷寂言肯定道。 苏无相似笑非笑,眼底有一种道不明的光芒。她话中有深意,缓慢而清晰道:“至少你,不应该阻止我。当然,你也没有能力阻止我。”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围绕在她四周的光芒猛然夺目起来,蔓延在地面上的卍字印记骤然一亮,紧接着清渊台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四壁砖石沙砾扑扑往下落,烛台瞬间倾倒一大片,整个地下空间顿时暗了下来。 地动越来越厉害,殷寂言觉得比之前青鸾塔的那次还要强烈数倍,而原本处于阵中的苏无相和角落里的沈映凉竟然已消失不见! “这里要塌了!快走!”殷寂言大叫不妙,转身欲拉起姜沅瑾往外跑,却听他朝着一个方向一指,道:“把她一起带出去!” “她是谁啊?”殷寂言愣了愣,迅速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女子跌跌撞撞,晃晃悠悠站不稳。她身上有重伤,本是硬撑着,此时精神体力早就消耗地差不多,眼看就要晕死过去。 殷寂言见状,此时也不问东问西,推了姜沅瑾一把,咬牙道:“你先走!”说完立刻头也不回地几步冲到白樱身边,抓过她就往外冲。 但地陷的速度太快,他们还没有跑过一半路,通道眼看着就要坍塌,根本来不及出去。 殷寂言慌了神,一股绝望感从心底发了疯似的抽长着。要是被活埋在这里,他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也不一定会死。身边这个女人反正不认识,是死是活他并不在乎,能让他心焦如焚的只有姜沅瑾。偏偏此刻一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6 片昏暗,他看不清楚人影,只能大声呼喊着姜沅瑾的名字,却迟迟不闻回音。 这或许是好事。殷寂言静静待了片刻,而后这么想着。他口中作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干涩的嗓子有些发疼。 就在殷寂言快要放弃寻找出路时,耳畔倏尔响起一声熟悉的龙吟。 ☆、第十四章 耳边灌入呼啸的风,望眼所见是一片正在崩坏下沉的土地,整个清渊台像是被地底一个巨大的漩涡卷裹吸入,直拖进黑暗深渊。 黑色长龙向外冲出的速度很快。只要稍慢一些,几个人可能就会跟着塌陷的地块一起被尘埋。姜沅瑾尽可能地保持平稳,不让背上的人摔下去。 殷寂言半趴半骑地在他的脊背上,伸开双臂紧紧贴着他身上坚硬厚实的鳞片。他是第一次见姜沅瑾化成龙形的样子,只觉新奇又欣喜。他之前就挺好奇,跟姜沅瑾打商量要他变来瞧瞧。姜沅瑾撇了眼人来人往的酒楼,面无表情地以影响太大为由拒绝了,让殷寂言郁闷不已。 现在听着姜沅瑾时不时发出的低吟,看着玄色龙首昂扬,龙身起起伏伏,即便在黑夜也遮掩不去他的傲然神气。他心里满是得偿所愿的欢喜,完全忘了他们明明是在逃命,直到感觉手上似有异样,湿湿黏黏的,还有一股淡淡腥气。他摊开手掌,一片血红映入眼帘。 殷寂言这才发现,他漆黑的鳞片下有不少鲜血正在沁出。他吓一跳,慌了神,立刻冲着前面急切嚷道:“你受伤了!快放我下去!” 姜沅瑾听了他的,找了一个不起眼的相对安全地方,将背上之人放下来,又变回人身。殷寂言一跳下地,赶忙上前检视他的伤口,发现虽是皮肉伤,没殃及筋骨,但伤口较大,故而血流不止。他心疼又自责,自己怎么没早发现,眼睛微微泛着红。两人身上都没带外敷伤药,还好殷寂言身上还留有上次姜清和给他的药瓶。他将里面的药丸通通倒出来,全塞进姜沅瑾嘴里,接着从身上衣物干净处撕下几束布条,把他的伤口仔仔细细包扎了。 殷寂言的包扎手很娴熟,好像曾经做了很多次一样。事实也是如此,以前的时候常常与姜沅瑾一道杀妖灭鬼降魔,身体受伤的次数已是数不清。但每当要帮姜沅瑾包扎伤口时,他都感同身受般的心痛,恨不能自己代替。 等他们差不多处理好了,一边不知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白樱也慢慢苏醒过来。她看着两人,面色戒备存疑。殷寂言似有感觉,也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除了他们三个人,现场还有一个无头躯体,腰上系一个布包,鼓鼓的,里面装着的,莫非是……那个人的头?也没注意到姜沅瑾什么时候稍带出来的,他暗暗想着。见他脸色好了一点,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便指指那边一活一死的人,将自己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儿地抛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还有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最后的一句夹着明显的埋怨不满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姜沅瑾无奈,自知理亏,便将今晚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与他听。当然他不会说自己是为了去破阵而故意迷晕他的,只道他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便自己去了。 殷寂言自然不满意他的解释,但姜沅瑾明显不愿多说,再问下去也没意思,遂将关注点放在了白樱梅千肃等人身上,有些唏嘘道:“想不到姜姝和梅千肃会是这样的结果,白樱她们也是深受其害,这一切,都要怪苏无相和那个不要脸的沈映凉搞的鬼。”一提到沈映凉,殷寂言气就不打一处来。 “苏无相……”姜沅瑾将这个名字在口中一字一顿的念了一遍,眼光漆黑深沉,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看他脸色不大好,殷寂言不由担心道,“你对苏无相的事情好像颇为上心?” “没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中也无甚起伏,“只是不明白,你方才说,她想要复活殷玄佾。可据我所知,殷玄佾是天域九天上神,神位高贵,不是一般的小神散仙。他的生死,难道是区区一个轮回殿主可以掌握的吗?就算是冥域之主,身份若同殷玄佾比,也只是算平起平坐啊。” “原来你在想这件事,”殷寂言有些讶然,想了想,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苏无相这个人我并不了解,只是在印象中,她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她会这么说,就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你倒是了解的挺多嘛。” 姜沅瑾皱眉,欲再说什么,却被一个虚弱声音插道:“你们,认识那个,冒充韩贞青师叔的人?” 两人同时望向白樱。她靠着树干坐着,双腿弯曲起,一只手撑着地,另一手搭在膝盖上垂下,脸上还是一片苍白,此时她的面貌介于自己和姜姝的面容之间,让姜沅瑾有些陌生。她开阖着没有血色的干涸双唇:“那个阵法,是什么?为何最后会有那样大的威力?” 殷寂言恍然间觉得眼前的情形有点眼熟,在青鸾塔的时候,那个守塔侍女也是这么问他的。他下意识把头偏向姜沅瑾,见他同样也望着自己。这件事情他未曾说起过,若说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姜沅瑾不知道的,那就只剩下这一件了。 他动了动嘴唇,下了决心般闭了闭眼,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开始讲道:“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意识,对外界的感知不多,只知道殷玄佾联合苏无相,封印了上古龙神之骨于人界。苏无相排设一主三辅阵,是由殷玄佾最后在主阵处封阵。按道理讲,这个封印阵法,也只有殷玄佾和苏无相能够打开。” 不过有一个意外,殷寂言没有讲。作为压在主阵中的镇灵物,殷寂言自己同样也可以开启封印,在复生之后。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先要毁去主阵中的镇灵之物,辅阵才可以被揭开,否则就算是设阵之人自己,也没办法召唤辅阵出现。这便是苏无相的独到之处了。除了这一点,还有就是阵法被破去毁灭的当下,会引发强烈的地洞山摇,稍不注意,破阵之人就有可能全被埋死在里面。 本来一切都是完美的,悬玦空谷中设有屏障,外物无法进入,自然之力也无法触及,镇灵之石会千年万年的存在下去。 却料想不到,殷寂言会在天雷劫中被九霄赤雷劈灭,主阵就这么意外地破了。说到为什么在天劫的最后会出现天谴之惩,他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 “这么长久的被封印,龙骨所蕴含的灵力想必被阵法吸纳了一些,故毁阵之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姜沅瑾缓缓道。 “龙神……之骨?”白樱茫然道。 殷寂言这时候却沉默了。他之前一直没有想起来的事情,在回忆了一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往事之后,骤然浮现在脑海。 那位被活生生破开皮肉挖心抽骨,被封印在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7 人界近两千年,天域九天之界中最尊贵的上古龙神,他的名字,叫苍雩。 难怪,他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会用那种复杂难言的眼神看自己。 殷寂言不知道苍雩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何会栖身在人界。上一次见面时,看起来他的状态并不好,在他身上,殷寂言几乎感受不到龙神应有的灵威,仅有丝丝游散的灵气蔓绕,多数来自于他背上的细长包囊。 曾经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龙神,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主人,殷玄佾。而殷寂言,则是作为帮凶,镇守封印了他上千年,尽管那并非他自己的意愿。 而蔚苍雩却救了自己。明明只要破坏掉三个辅阵,他的龙骨就可以获得解放,想必他的情况也会好一点。殷寂言想不通原因,蔚苍雩也不提,一切的缘由都系在他们中间那个神秘的人物身上,可惜蔚苍雩守口如瓶,他无从知晓。 “是啊,龙神,苍雩。”殷寂言叹息道。见姜沅瑾看他的眼神顿时写满震惊,不禁苦笑一下,“我也是刚想起来,那个龙神,就是蔚苍雩,难怪我会觉得与他有一种说不明的联系,毕竟是我害他被困锁了近两千年。” 白樱有些激动,道:“你们为何会知晓这些,与苏无相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不善,充满了怀疑戒备和不信任,听在其他人耳中十分的不舒服。 “我们跟她没关系。”殷寂言没好气道,“爱信不信,反正不关我的事。” 姜沅瑾依旧和气:“我们不会害你,否则就不会把你带出来了。” 白樱一时无语,顿了顿,蹙眉道:“想来苏无相与姜姝勾结,是为了打开这封印。可是既然之前设下了,为何现在又要开启?莫非她心中又在谋划什么阴谋?” “姜姝是受她利用,看到最后,苏无相也没打算让她活,说起来,她也是受害者。”姜沅瑾忍不住道。不过他心里明白,这辩白是如此苍白无力,就算是他也无法完全接受姜姝的所作所为,这条路确实是她自己选的,酿成的后果这般严重,他也不指望白樱能够原谅。不一味地责怪和让梅千肃入土为安,这是他能为姜姝最后做的一点事情了。 白樱显然是无法原谅接受的,提起姜姝时,她的语气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带上恨意。 “至于苏无相,我们虽不了解她,但还是想告诉你,她完全不是你能对付的,恐怕也不是靠哪个门派能对付的。她的目标并不是玉清宫,此事应算告一段落了。”姜沅瑾看着不远处,灯火愈亮,人声嘈嚷,乱作一团。他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玉清宫里的弟子门人,要想一个说法,让人心稳定。清渊台这一带塌毁严重,这处是弃是修,还要做个决断。我听闻你本是前任宫主最为欣赏看重的弟子,深得人心,这个时候,若是你出面或许会比较好。顺便找个时间,将梅千肃的遗体安葬了吧。听说他是修阳派的弟子,你同他认识,是送回修阳派还是就地入土,也由你决定好了。” 白樱紧抿嘴唇,脸色不太好,神情十分严肃。她一转眼,看见躺在不远处梅千肃的尸体,想到他也是无辜枉死,一股无力的哀伤顿时涌上心头。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一笑,显得十分苍凉,言语中有说不尽的无奈与遗憾:“这之前,姜姝一直压制着我,不惜用恶毒手段削弱我的魂魄,这么长久的折磨,对我的魂体损伤很大,也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就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回去交代一些事情。这混乱只是一时的,玉清宫好歹立派上百年,根基深厚,门中还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前辈,她们会处理的。” 姜沅瑾听她话中似有离去之意,不禁问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白樱略一沉吟:“交代完事情后,我需要回一趟屏阳城白家。” “屏阳?白家不是在玉提城吗?” “是,白家的大部分家室基业确是在玉提城,”白樱解释道,“屏阳城那边是一处别府,专门为白家的修道人士而修的,毕竟大多数的白家修士都是拜在修阳派门下,与家中来往也方便一些。” “看来你们白家与修阳派的交情要更好一些了。” “这是自然,我这一次也是要去修阳派,找人帮忙炼制一种丹药,对受过伤害的魂魄有好处,可以少一些痛苦。”白樱看了看殷寂言,道,“我看这位公子的魂体似也有过损伤,若不介意,不妨与我一同,就当报答刚才的救命之恩,也是感谢你们把梅千肃带出来,让他有机会得以安息。” 殷寂言已经恢复常态,但这回化出本相的时间长了点,而且方才经历了一场激斗,这会儿其实身体并不舒服,脑袋有些眩晕。听到白樱的话后,他还是下意识道:“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他还没说完,却听姜沅瑾打断道:“可有机会恢复如初吗?” 白樱摇头,抬起原本搁在膝盖上的手臂,黑色衣袖滑落,露出了一片狰狞可怕的伤痕:“魂魄的损伤是永久的,就像这雷击的创痕,是要伴着这具身体一辈子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弭,除非脱胎换骨。药石术法之类,也不过是多让我苟延残喘几年罢了。”她为自己默叹片刻,对殷寂言道,“不过,你不属于人族,我也不敢断言,那药或许对你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吧。” 姜沅瑾也不推脱,直接道:“也好,我们就跟你去一趟,就当是护送你回去,丹药之事若需助力,也可找我。” 白樱也不多言,点头示意:“那便多谢。” 白樱让他们先回山下住处,自己则回玉清宫,双方相约第二日早上在山下碰面。 回去的路上,殷寂言问道:“去屏阳城是有什么事吗?” 姜沅瑾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他一眼:“求药啊,刚才不是说了嘛。” 殷寂言略感意外:“就……只是为了我吗?” “还能为了谁?”姜沅瑾见他如此,好笑道:“现下关于你的事情才是我的大事,别的什么的都不重要。” 殷寂言见他说得不带丝毫犹豫,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样子,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他也实话道:“我的情况连蔚苍雩都没办法,也只能慢慢调养,一般的灵药只怕多半是无用的。何况我确实没有大碍,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你实在不必要担心。” 姜沅瑾却仍是坚持,道:“没关系,试试总是可以的,现下又没别的事,你就当我们是去游山玩水散散心,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只为山水而出游了。” 他说得真诚,眼神清澈而明净,殷寂言感觉有一股暖意在全身流淌,驱散了秋夜的凉意。 自他重生以来,姜沅瑾待他一如既往地好,但又与之前有所不同。这种变化并不明显,殷寂言只能隐约感觉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8 到,他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姜沅瑾比以往更加温柔,更加顺着自己了。以前的姜沅瑾是含蓄而内敛的,就算两人在一起,却也似乎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就好像有一层桶不穿的纸横亘在他们中间,让他始终无法看清。姜沅瑾做事都有计划和目的,而且说一不二,就算殷寂言有时候觉得不满意跟他闹起来,也很少能扭转他的决定。 而如今,那层纸不见了,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感情,直白而炽热。一些事情他本以为姜沅瑾大多是不会同意的,谁知他都依着自己,将自己放在中心,只为出游而出游,简直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要飘飘然了。 只是,尽管如此,有一点是没有变的。 姜沅瑾有事瞒着自己,从始至终,他都能觉察到这一点。 姜沅瑾不提及,他也就一直不问。他想着,等到合适的时机,或许对方便会告诉他,就像今晚,他说出自己的心事一样。 “你不用回永昼宫说明一下姜姝的事情吗?” “姜姝之事,玉清宫这边的消息想必不日便会传到永昼宫那边,我先传个讯息回去,待日后再去亲自说明吧。”姜沅瑾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小纸,用手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迹无墨自然不会显现,殷寂言也不知道他具体写了什么。完毕后他将纸片折出一只小雀鸟的形状,手指在上面一划,瞬间金光一点,纸雀鸟便扑扑翅膀飞了起来,一晃眼就没影了。 这是永昼宫门人互相传递消息的其中一种方式,纸是特殊的,女弟子们比较爱用,大多数男弟子和年长者觉得太小家子气,几乎不太使用这法子,但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会的。 不过姜沅瑾对这倒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他刚好身上带了而已。 不多时,空中突然又是金光一点,在两人两步之内,一只小纸鸟扑腾着翅膀向他们飞来。 两人均是一愣。 “……怎么这么快?还是说它又飞回来了?”殷寂言疑惑。一般这个方式传递消息,按照玉清宫与永昼宫的距离,怎么说也得要一天。 “可能是别的消息吧。”姜沅瑾接住小纸鸟,双指在它头上一捏,金光霎时散灭。他展开信纸,扫了一眼,而后皱了皱眉,随手将纸片化成一缕齑粉,道:“看来,我们这次不得不去一趟屏阳城了。” “什么情况?” “是宣央央,她说周墨在屏阳城被赤火藤妖挟持,她一路追迹至通灵谷,进谷前给我传的消息,想要我们去帮忙。” “周墨被抓走了?!”殷寂言大惊,“赤火藤,这名字有点耳熟……”他绞尽脑汁在脑海里搜索着,突然道,“火灵凤巢!赤火藤生长在火灵凤巢之中……不行!太危险了,通灵谷都不是他们能去的,何况是凤巢!” “你先别慌,”姜沅瑾安抚他,“小宣比你想的要有本事多了,吴之明可不是因为她长得俏丽可爱才收她为徒的,她资质很好,比周墨强多了。我们先休息一下,明日一早等白樱来了再出发,直接去通灵谷。” 殷寂言欲说什么,但又想到姜沅瑾还有伤在身需要休息,遂同意了。 第二日,白樱很早便到了,却见姜殷两人已做好准备在等她了。她微诧道:“你们这是还有事吗?”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仿佛彻夜未睡,背着一个包袱,骑着一匹马,后面还跟着两匹,皆是千里良驹。 “先上路再说吧。” 听完解释,白樱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有一条路去通灵谷比较快,我们往那里走好了。” 姜沅瑾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白樱仿佛知道他所想,淡淡笑了一下,道:“我不碍事的,横竖也就这样,不能再坏了。我现在都不敢多睡,怕就这么睡死过去了。何况,通灵谷我本就有打算去的,要寻几样东西,炼药有用。” “什么东西?如果我们看见,可以顺便取了。” “说来可巧,需要的物品中,就有赤火藤根,还有晶织草、七旋花和垂针灵鹿的鹿角和血。赤火藤和灵鹿喜热,在凤巢那一带出现,而晶织草和七旋花喜寒,生长在通灵谷另一头的雪域。我们可以分两路,你们去凤巢办事的话,若是方便可以帮个忙,我去雪域找另外两样东西。” “你一个人去?这不好吧,那里环境恶劣,你现在这样……” “没关系的,我会传讯息给白家的人,让他们直接去雪域接应我。你们先做自己的事就好,寻物之事不用勉强,反正白家不缺人手,迟早都能找齐的。” “好吧,”见她如此,姜沅瑾只能答应,复又问道,“对了,玉清宫那边,你都是怎么说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们怎么会这么快让你回来?” “还能怎么说,当然实话实说了,”白樱面露疲色,道,“你们不知道,因为地震范围较大,姜姝的住处也受了波及,墙体屋面塌陷了一半,露出了一间密室,里面发现十几具焦尸, 基本上已经认不出样貌了。但还是有人联想到玉提城一年来悬而未决的失踪事件,细细一查看,还真被找到一些未被完全烧坏的饰物细节,大致辨认了几个逝者的身份,自然都是之前莫名失踪之人。” 白樱淡淡道:“姜姝做的事情,我也没必要替她隐瞒,她是现任宫主,关于她的事情必须向玉清宫长辈们解释清楚。不过关于苏无相和沈映凉,未免节外生枝,我并没有说。还有后来你的出现,我也替你遮掩过去了。” “诶,当时一片乌漆墨黑的,姜沅瑾一身玄色,还能被发现啊?”殷寂言奇道。 姜沅瑾扶额:“有龙吟……” “哦哦……”殷寂言暗暗想,以后见到姜清和要告诉他,就算是黑龙,晚上在天上飞,也是会被发现的,真傻。 “当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我只去见了现在的代任宫主,费了一番劲才说服她同意暂时让我回去,后续如果还有需要,我还是要回玉清宫一趟的。” “多谢你了。”姜沅瑾向她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瞄到她背后的包裹,里面似是装了很沉的物件。他道:“梅千肃的遗体……” 白樱闻言,一只手不自主地抚上胸前包囊系带打结处,面色又白了一分:“我想了想,千肃从小就在修阳派,把那里当做家一样,所以,我还是决定把他带回修阳派安葬了。” “那你背上的是……”包裹勾勒出两个圆球的形状,安静地贴在白樱消瘦挺直的脊背。 “是梅千肃和……我自己的骨灰,连夜火化的。” 白樱最后那句话说的十分艰难,轻飘飘的,风一吹,散的几乎听不清。落在两人心上,却是重如千斤,让人心里沉沉闷闷的。一时间无人答话。 他们两人都知道,有一坛骨灰,白樱一辈子都放不下。背着自己骨灰行走的感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29 觉,她永远会记得。 ☆、第十五章 宣央央倚靠着一株粗壮树干而坐,周围是无数参天林木,巨大的树荫遮蔽了天空,使得这一带的林子始终都呈一副暗无天日的感觉。她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进入通灵谷,起码已经过了整整三天时间了。一路走来,遇上不少险阻,她虽一一应付过来,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对周墨的担心和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加上几乎不眠不休地行走,脸色尽是疲累之色。不过更让她深感焦虑的原因是,她迷路了。 通灵谷内中没有道路,全是茂密的树丛灌木,兼之辨不清晨昏,也无法看清日月星辰的位置,不好辨别方向,不要说是像宣央央这种初来的人,就算是来过几次的熟路人,也不敢打包票说能走出这里。何况她本身就有一个弱点,就是方向感不太好,这也是周墨唯一一点比她强的地方。 不过好歹她知道要去的地方是火灵凤巢,位于通灵谷的最南边。宣央央出生于屏阳城的一个大户富商,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关于通灵谷,她虽没有来过,但也听过一些相关的事情。谷中多是一些世间少见的珍奇野兽或是名贵药材,加上之前在永昼宫中学习到的基本常识,大概知道哪些兽类或是植物会出现在凤巢附近。一路追踪跟迹,感受着周身愈来愈暖的空气,明白自己至少是朝着对的方向走,但那些野兽大都灵活狡猾,就比如,她方才还追着一只灵鹿到这里,哪知转眼间,鹿就跑的没影了,她在附近搜寻遍了也没找到,这下又变得跟瞎子没两样,摸不清东南西北了。 她坐下来,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同时也继续注意周遭的动静。没过多久,一只身上披着棕黑长毛,根根垂下笔直如针,头上顶着两只小巧圆鹿角的灵兽忽然在她的视野中一闪而过。垂针灵鹿!宣央央脑中一个激灵,迅速从地上蹦起来,像离弦的箭一般嗖地一下朝着灵鹿出现的方向追上去了。 她追赶地急,生怕像前几次一样又跟丢了,也就没太在意身边的情况。就在这时,从她左手边不远的处倏然窜出一个人影,两人速度都很快,眼看着就要撞上。宣央央一惊,反应倒是极快,硬是将身子转了一个角度,与那人堪堪错开,为以防万一还不忘顺手放出两枚暗器。却不想对方身手也非常灵活,轻巧地避开了暗器,还反手朝她甩出一道气劲。 宣央央有些狼狈地躲过,连忙闪到一棵树后,警惕道:“谁?”又怕对方再出手,暗暗运起一枚剑丸。 对方“咦”了一声,没再出手,反而道:“宣央央吗?是我,殷寂言。” 这声音听起来确实有点耳熟,她心里松了一半,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果然看见殷寂言大大方方站在离她三四步的地方正向她这边看,一颗心才完全放下了。 “殷先生!”她赶忙冲到殷寂言身边,仿佛是找到了救星一般,语气有些激动。“昭沅君也来了吗?” “是啊,他当然来了。哎呀,可算找到你了,你这孩子,怎么走路横冲直撞的……” 殷寂言随口说了两句,宣央央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正要道歉,却见他朝着自己招了招手,又上下粗略看了一眼,仿佛是在确认她身上没受什么伤,才听他放心般道,“先别废话了,沅瑾在前面带路,走,我们先去凤巢看看。” “哦哦,好!”她忙不迭跟上。 一路畅行无阻。三人行进的时候,也不忘向宣央央了解情况。 原来,位于屏阳城内的宣府不久前发生了一件大事。三更半夜,大多数人都睡下了,忽然,用于存放礼品和收藏之物的库房内发出了极大的响动,紧接着有熊熊火焰从里面窜生,几个上前查看的巡夜之人全部被烧死了。由于火势凶猛,到第二日清晨才被彻底扑灭。不仅库房内的存物被烧得一干二净,就连房屋本身因栏柱断裂而坍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并不像是人为纵火,巡夜的人仿佛是在一瞬间就被烧死了,没有挣扎的痕迹。查来查去,也无人能搞清楚缘由,宣府的家主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大骂手底下的人不中用,期间还急晕了两次。有人站出来对宣老爷说,事有蹊跷,或许并不是人为,疑似妖物作祟,不如请个和尚道士的来瞧瞧。 屏阳城最出名的修仙道派便是修阳派,但宣家不似城中其他大户,与修阳派无甚往来,也没什么交情。说起这个宣家家主,虽然大家都叫老爷,但他其实并不老,也才不惑之年,生平最大的爱好不是追求长生不死,而是流连万花丛中,尝遍美酒美色,沉醉于人间□□。修阳派中大多人对此多有不屑,何况宣府于他们而言只是平凡人家,没什么值得费心的,便只派了个新入门不到两年的弟子去处理。 那个新弟子修为不足,本页就想敷衍了事,左右看不出什么端倪,草草做了场法事,当天就离开了宣府,把宣老爷气得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大家正愁着,却有人道,宣三小姐不是去了个什么什么宫嘛,记不清名字但知道也是个大门派,名气可不比修阳派差,不如就请三小姐回来一趟。 这个宣三小姐就是宣央央。她的母亲是宣老爷的第二房妾室,当时也是很受宠的,无奈在生宣央央的时候难产,虽救了过来,却落下了病根,第二年便去世了。宣老爷对这个女儿还是很疼爱的,衣食无忧,有求必应。她想收留双亲皆亡无家可归的周墨,宣老爷没提出异议;她喜欢周墨,非要跟他在一起,宣老爷同意了;就连宣央央提出想离家去修行走仙途这种大胆出格的请求时,宣老爷一开始皱眉劝说,几句下来无果后,也就答应了,还特地托人替她和周墨打点好在宣尧山的一切。 所以在她接到信的时候,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同周墨从永昼宫日夜兼程赶回宣府。行的如此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已有三年没回过家了。平日里不提还好,这家书一来,她也始终不能做到抛忘红尘的,心里着实想家想得紧。 宣央央在永昼宫已有六个年头,自然比那个修阳派的弟子强不知道多少倍。跟她比起来,周墨虽是个半吊子,总也是有用处的。 库房出事之后,现场环境并没有被太大的改动。一是因为还没查出原因,宣老爷也没发话说要清理;二是放眼看去,这一片地方实在太过惨烈,焦黑一片不说,还有很明显被大力破坏过的痕迹,地面上有好几个大坑,铺设的砖石碎裂,没有一块完整的,断裂的岩廊梁柱也不像是被烧断的。一走近,一股子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大白天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也难怪大家都离得远远的。 宣央央和周墨到了宣府,一下马落地,还没坐下喝杯水歇息片刻,去去一身风尘,便赶到了出事地点。看见眼前的景象,也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0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家里必是进了什么妖怪了。两人对视一眼,皆知对方所想与自己无差。 残留的妖气虽然微弱,但不难发现。两人在现场仔仔细细搜索了半天,在一地的焦土碎石中扒拉出几片艳红色的藤叶。 这有点不寻常,从位置判断,不像是后来飘进去的,而且叶子形状特殊,宣府并没有此等植物。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它旁边的物什都被烧的漆黑,唯独这几片藤叶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一点烧坏的痕迹。两人心下生疑,周墨眼珠一转,想了想,拿出火折子,点了火将叶片放在火舌上,那叶片竟然不畏火,遍布的经络闪出一丝丝明艳的橙红色光,叶片逐渐变得烫手起来。 两人几乎同时肯定,是赤火藤。 在永昼宫的时候,免不了要学认一些珍稀灵兽,奇花异草之类的。虽然许多未曾亲眼所见,但基本还是知道一点的。加之,两人从小在屏阳城长大,多少了解这个地方。在屏阳城内是没有这等植物的,除非是通灵谷。 通灵谷并不在城内,它位于城外的天玄山那一带,范围广大,横亘数百里,内中有无数灵兽神草,亦有凶虫毒花,危险重重。谷中有数万根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晨昏不明,也没有道路,罗盘之类在此无用,难以辨认方向,极易迷路。 而最为凶险神秘的所在,便是火灵凤巢和寒幽雪域。一个极热,一个极冷。赤火藤便是生长于凤巢之内,攀附在炽热岩石,相互缠绕,盘根错节,不畏酷热。 红色的藤叶上还留有极淡的妖气,但还有一股不同的气息,不像是妖氛,具体的两人却也说上来。 真是奇怪了。周墨想,赤火藤妖怎么会出现在宣府,又为何单单只是毁了库房,难道说这库房里有什么宝物不成?宣央央一时也无法解释。 晚些时候,两人去见了宣老爷,心里又是一凛。 宣老爷印堂发黑,面部浮肿,两眼底下一片青,乍一看好像只是因为气火攻心,休息不好,但宣央央和周墨哪里是一般人,一眼便瞧出,那是有妖近身,被吸了精气,气血两亏,否则以宣老爷不惑之年的身子骨,怎么会三番两次地晕死过去。 宣三小姐心下一怒,差点把筷子给掰折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一边数落着她那花心老爹,真是白长了眼,是人是妖分不清;一边又暗想,不知这在自己老爹身边的妖物,与那赤火藤有没有关系,还是要快些将其揪出来才行。 却不曾想,当天晚上,他们还没出手,宣老爷近来新宠了才半个月的小妾突然找上门来。 两人本来心里已有怀疑,却不料,那女子说没几句话,便自揭身份,竟然就是那赤火藤妖。她以一对二,毫无畏惧,转眼间已然出手,袖中骤然窜出两条粗如人臂的枝藤,一边甩开宣央央,一边卷起周墨,也不迟疑,一扭身带着人飞快地从屋顶撤离了。 宣央央没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她一个没站稳,一头撞在墙上,眼睛直冒星花。等她好容易反应过来,哪里还看得见人。她顿时慌了,又气又急,却也不能发作,强自按下心中的担忧不安,只身寻着赤火藤沿路留下的妖气一路追赶,直到站在通灵谷入口前。 前路的种种危险,她是不怕的。但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只一面,便能感觉到那女妖实力不凡,单靠她一人之力,怕是无法顺利救出周墨。她摸出了一张传讯纸片,想了想,还是选择将消息发给姜沅瑾,一来因为她之前听说他们去了玉清宫,他们若是从那里赶过来并不是很远:二来,事关周墨,找他师傅姜沅瑾或许比找自己那帮师兄或者吴之明要更加合适。希望周墨别出什么意外,也盼姜沅瑾看到信能快些来到,进谷之前,她默默祈祷着。 一入谷中,各种气息混杂,之前追迹赤火藤妖的那丝妖气完全感觉不到了。她无奈只能直接奔着火灵凤巢去,却没想到在谷中迷了路,要不是追着垂针灵鹿又恰好与殷寂言撞见,自己恐怕还在林中瞎转。 殷寂言听后,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姜沅瑾,没有特别的反应,神色如常,专注地在找什么东西。他忍不住虚踹他一脚,嘟囔道:“喂喂,别管那鹿了,我说,你徒弟不见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姜沅瑾回头盯了他一会儿,知他是随口说说,便跟他搭起话来,道:“急有什么用,我这不是正在找呢,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十年前了,现在这里大变模样,不太记得怎么走了……哎你别瞪我,放心放心,肯定能找到就是了!说起来,你倒是挺关心周墨的,你们才见了一面吧?” 殷寂言吐槽道:“那又怎样?是你对他太不上心了,都教了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害他自保能力都没有。”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最多教给他修行的方法,适时提点一下,再多还要靠他自己。” “狡辩。” “哪里狡辩了。再说,我那时候也没有师傅教,都凭我的聪明才智自己摸索的,又哪里知道怎么教徒弟。” “你不会教,干嘛还收?” “我不收他,就没有人肯收他啦。”姜沅瑾呼出一口气,心道这垂针灵鹿确实不好捕,一眨眼就跑没影了。嘴上却道,“那时候想拜入永昼宫的弟子很多,但门派里又岂是想进就进的,永昼宫不收没有天分或是天赋不足的人。在入派一年之内,若是没有被哪家师傅看中收入,按门规只有两条路,要么自行下山离开,要么留下充作侍从仆役,这点小宣应该知道。” 宣央央听见他提到自己,愣了一下,连忙跟着应了两声。 姜沅瑾继续道:“我那时第一次看见他,觉得他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且,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你了。说来也奇怪,他跟你一点也不相像,说话行事也无一相似的。那时候周墨已经入派里一年多了,还没拜入师门,我心想,反正收个徒弟又不会有什么影响,于是我就让他记在我名下了。” 宣央央在后面默默听着,她是头一回听到周墨拜师背后的这点故事,一时也说不上周墨的运气好还是不好。 殷寂言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奇怪,但转眼间又变得如常,催促道:“又在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想什么想,快找路,救人!” 姜沅瑾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笑了笑,半认真半开玩笑似的,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为了别人的事而跟我着急呢。” 殷寂言脱口道:“我以前有跟你急过?”他还自己回想了一下。 “有啊。” “为的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姜沅瑾在前面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殷寂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很轻,被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1 风吹散了一样,却刚好够他听的清楚。 “为我。” 火灵凤巢,是通灵谷极炎之地。放眼望去,大块的深褐色岩石,到处缠绕蔓延正在燃烧着赤火藤条和奇形怪状的耐热植物,还有时不时能听见的禽鸣。随处可见火焰火球,金红色的火光,将这里照亮得如同霞光万丈。 在这里,吸进一口气,感觉肺脏里存了一团火;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这团火给压出去。宣央央觉得自己被迫学会了一个新技能--喷火。 要不是进来之前,姜沅瑾给自己吃了一颗寒性药丸,只怕在这一呼一吸间身体就自个儿燃烧起来了。饶是如此,还是难受的紧。 她看着前面行动自如面色顺畅,进来之前没做任何预防措施的两人,羡慕又感慨:修为高就是不一样。 “你感觉如何?”殷寂言见她脸上红了一大片,不由伸手去探探她的额头。“诶,有点烫,要不你去外面等我们吧?” 许是脸上太热,宣央央感觉殷寂言的手冰冰凉凉的,贴在额头上挺舒服,精神也好了一点。她忙道:“不用不用,我还好,刚进来有些不适应……呼呼,等过一会儿就好了,不用顾我,我可以的。”她努力适应调整着,问道,“对了,我们去哪里找周墨呢?” “这里岔路较多,不如我们分头行动。有几条是死路且不深,先不去,就走这两条大路吧。”姜沅瑾道,“小宣是要跟着寂言,还是同我一道?” 殷寂言不等宣央央回答,便先道:“小宣跟我一起吧,我们走这边。”边说向着要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好,那我走这边,你们小心,万一有事切莫硬抗,原路退出就好。” 姜沅瑾叮嘱完,正要走,却被殷寂言叫住了。 “这一条,”他犹豫着,“是通向血璃池的吧,我觉得,周墨应该不会被抓到那里……” 血璃池,凤凰青羽的住处。 “不知道他复活后,会不会重新回到这里,万一……还是,你换一条路吧?如果找遍了都没有,我们再一起去?” 姜沅瑾知道他的担忧和顾虑,嘴角勾了勾,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我会注意的。” 见他坚持,殷寂言也不好再多言,只一个劲地让他小心注意些,目送他走进那条岔道直到看不见身影,才与宣央央踏上了前方的岔路。 ☆、第十六章 两个人走了好长一段路,期间尽可能地避开了一些妖魔精怪。越往下走,宣央央越是觉得心内的不安紧张在加剧。她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正确,顺着走能不能找到周墨,但意识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跟她说着,走下去,走下去,他就在尽头…… 走在前面的殷寂言突然停下脚步。宣央央心神不宁,一个没注意,直直撞上他的背。 “啊!殷先生,对不起……”宣央央捂着头,一连串地道歉脱口而出,又紧张道,“怎么停下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殷寂言望着前方,眼神中透射出星般光芒。 “我们到了。” 宣央央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原本微张的嘴登时张得更大,冷不防吸进了满满一口灼热的空气。 十步左右远处,空间豁然开朗,数十株赤火藤抱团生长,它们的根部相互缠绕,深深扎进巨岩中,远看就像是一株需要七八人才能合围的巨大古木,周边上百根粗细不一的枝条随意向任意一个方向延伸着,有些荡在空中,有些匍匐于地,交织成一张又一张的藤网,红褐色的枝藤上时不时冒出一团火球,犹如数十个精灵在其间跳跃。 “周墨!” 宣央央眼尖,死死盯着互相交错的主根中,有一处覆满了藤条,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张人脸,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他的身体被遮盖了,看不出是个什么状况。 许是察觉有外人来到,枝藤开始簌簌而动,开始躁动不安。 宣央央不由自主上前了一步,离她最近的几根粗细如婴孩手臂的藤条突然向她发起攻击,枝条上瞬时燃起火焰,将藤条尽数包裹起来,犹如几条扭动的火蛇,长了眼般直向她身上扑。 “小心!”殷寂言迅速上前替她挡开,将人拉后几步。 赤火藤条对两人没再发动攻击,但仿佛是受了刺激,几十条藤蔓开始自行释放出火焰,顿时,眼前的景象像是地狱的影射一般,无数道火链横亘空中,让人一时无法闯越。 “怎么办?我们要怎样才能过去?”宣央央心里也似有一团火在烧在燎,急得不得了,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斩断一切障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但一丝理智还是存在,以她的能力,硬闯这种事情,只怕十分困难,说不定还没等摸到周墨的衣角,自己就先挂倒了。她求救似的看向殷寂言,想问问他有什么办法,却在看到他的模样后,一时愣怔。 她没见过殷寂言这番面貌。一身黑底红纹衣袍,脑后两根宽长发带,马尾高束,眉心一抹朱红印记。她站在他身边,离得很近,呼吸间,一股清冷的气息入鼻,让她乱糟糟的心绪霎时间冷静了不少。 “殷……先生,你……”宣央央迟疑道。 殷寂言脸上依旧淡定,抬起手,五指虚张,一柄墨色石杵带着赤红色光芒出现在他掌中。他用力一握,倏然红光增亮,连眼珠也跟着变成微红。他转头看了一眼宣央央,嘴角很浅地一勾,透出一股坚定的自信,道:“怎么过去?当然是闯过去了。” 他的语调平稳如常,声音也是淡淡的。但在宣央央听来,里面似乎掺杂有兴奋感,隐隐地压抑着,随时都会爆发。 那是他骨子里的好战本性。 “不管前面挡在你面前的是什么,只要除掉就好了。手脚这么多,那就砍掉吧!” 话音未落,他已如满弓之箭,一冲而出。赤火藤妖纷纷挥舞着藤条,往他的四肢身体缠去,似要合力将他绞杀撕碎。但殷寂言见惯厮杀场面,再危险难缠的境况他也经历过,区区几条枝藤便向束缚他,简直异想天开。 他心中冷笑,身形躲闪敏捷,在数十条火鞭中游刃有余。他手中石杵用力一挥,数道气劲泻出,如刀剑般锋锐,眨眼间斩断数条藤枝。断去的藤条在地上扭动几下后,便没了动静,直至烧成焦木。 宣央央眼睁睁看着一大波藤蔓围向殷寂言,而后很快被他唰唰唰像是收割一样全数断去,然后又是同样的围拢,收割……她的内心突然活络起来,想着之前殷寂言说的话,似是受了鼓舞,有了希望。她运气两枚剑丸,凌厉的剑意蠢蠢欲发。 宣央央喜欢细小精巧的武器,故而十分擅长暗器一类。这两枚剑丸是吴之明赠与她的,只要用的好,威力绝不逊于一般的长剑。她的根基好,功夫扎实,现在跟着殷寂言有样学样,倒也可在漫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2 空乱舞的火藤中杀出一条路来。 周墨被困在赤火藤根部的空隙中,身上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数条尖细的枝条刺入他的肉里,吸取着他的血,啃食着他的肉,剥离着他的魂魄。 被困的几日里,他昏昏醒醒,整个人恍若置身在滚烫的热水中,浮浮沉沉,好几次就要断了呼吸,却又不知怎么的回过一口气来,继续着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 梦醒沉浮间,意识愈来愈远,过往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人,事,物,开始混淆。 被抓后,他迷迷糊糊听见一个女声在说话,断断续续的:“这小子的魂魄与常人不同……我怎么知道这个?呵,很可能是因为之前宝物吧,吞下之后果真修为大涨,那天晚上我差点没控制住,否则就不会只是烧了库房,而是把整个宣府都灭尽了……我也不清楚,就是见到他的时候,有很不一样的感应,这一趟出去真真是太值了,或许吃了他的魂魄后,功力更上层楼,到时直接飞登天域也犹未可知哈哈哈……” 周墨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话的是谁?赤火藤妖吗?那么宣府的事情,果然是她做的……但是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会说我的魂魄与众人不同,还要吃我的魂魄?那我岂不是要死了……不行!我还不能死,阿央会着急,她在等我,我不能死,不能死…… 又过了不知多久,身上的血流失地越多,头疼欲裂,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眼前看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是虚幻,还是现实?上一刻的思想又模糊了,而下一刻,他已无法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里…… “周墨!周墨!” 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一个名字。 我是……周墨吗?不,不是,我不是周墨……周墨是谁…… “周墨!你醒醒啊!周墨!” 是阿央的声音……可是,阿央是谁?眼前是什么情况,好像又看到了人影,想向这边过来,但有东西挡着,她过不来……又是幻觉么? 周墨艰难地撑开双眼,他视线一会儿没有焦距,看什么都是个虚影,一会儿又那些虚影的轮廓渐渐变得尖锐明晰起来。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两人都有些面熟。那个男的,他,他是…… “周墨…..醒了!周墨你怎么样?殷先生,周墨醒了……” 殷先生?殷……殷……玄佾……殷玄佾! 我是……殷玄佾。 宣央央乍一见周墨睁开眼睛,顿时欣喜不已,几乎要忘了她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而殷寂言的行为,彻底惹怒了赤火藤妖,她们像发了疯一样,粗壮的藤蔓像□□的巨蟒,拔高的火焰就如藤妖内心的恨火,一股脑儿地齐齐朝两人袭去。 双方正对峙激战间,忽然,不远处藤根聚集处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藤妖一声凄厉的惨叫。 殷寂言和宣央央同时心下一震,朝前边看去。只见周墨浑身浴血,衣物多处破碎,双手死握着几段还在游动挣扎的藤枝,不少断去的枝条还扎在肉身里。他直直站着,双眼如一潭死水,漆黑犹如无止尽的深渊,眼神里没有温度。 “周,墨……”宣央央愣愣地看着,心中蓦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这不是她认识的周墨,而是她从未见过的周墨。 殷寂言也紧了紧眉头,眼前的周墨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太对劲。“周墨?”他也试探般叫了一声。 周墨没有回答,却有了动作。他扔了枯藤,缓缓地伸出手,掌心向上虚握。 两人正奇怪,突然,殷寂言手中的红莲似有感应一般,在他手里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吃惊,那柄红莲竟然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猛然见脱手,飞跃到周墨的手中! 宣央央彻底惊呆。 “周……”殷寂言不可置信般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又一点点地转眼看周墨,口中喃喃道:“不,玄佾……” 姜沅瑾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到了底,眼中映入一片并不陌生的红。到了这一带,已经看不见别的什么草木精怪了。 血璃池中的水,如血水一般泛着红,用手掬起一捧来看,却是清润澄澈的。整片池面仿佛一块涌动的琉璃,晶亮剔透,荡人心魄。 对岸池边一块巨大晶石上,栖息着一只华美绚丽的凤凰。金羽中带着缕缕青色,左边眼睑上一道似红云般的痕迹,往下便是正在缓缓睁开,殷红如血的眼瞳。 凤凰见了他,只微微偏了偏脑袋,血红双目折射出的眼神锐利,冰冷,带着凶意和高高在上的审视。 姜沅瑾却不慌不乱,声音平静道:“在下姜沅瑾,是来替苍雩看看,凤神大人是否已然恢复如初。” 一语毕,气氛沉寂片刻。倏然,对面的凤凰一声长鸣,听起来竟有几分悦耳。凤凰展翅腾起,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落到池水之上。紧接着金光一闪,一个身着青蓝华服,容貌隽秀精致的年轻男子稳稳地站在水面,额上一抹淡金色的凤凰图纹,暗红色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青羽开口,声音清脆而透彻,如金石轻击,扣人心弦:“我记得你。十年前,是你将殷寂言带进来的。”语中透着一丝丝的危险气息。 姜沅瑾面色不变,淡定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苍雩的主意。现在凤神大人您可以顺利再化形,好端端地站在此处,这也说明,他成功了,所做得努力没有白费,也并非是想要害您。” 青羽又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蔚苍雩的人?” “是。” “称呼我青羽就好了。”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踏着血色池水,却不沾湿鞋袜,仿佛在走平地一样。“我不曾记得有在苍雩那里见过你,你是来自人界?” “不,我来自明渊圣地。之前极少出结界,我们确实没有在天域见过面。” 青羽显然是知道那个地方的,话音甫落,他的暗红眼瞳中顿时带了几分认真,又是想到了什么,道:“难怪……他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活到现在,想必是明渊圣地的力量在帮助支持他吧?” “是的。” “他现在好吗?” 姜沅瑾一顿,照实摇了摇头。 “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青羽秀眉蹙起,气势上放缓了几分,变得有些可亲起来,道,“没事,你可以跟我说。虽然他先斩后奏,做得太不地道,平白让我死了一次,但好歹靠着他的安排,一百多年里一直吸纳他的龙灵,才得以复活,也算是帮了我一把。如今他有困难,我若能帮上那是最好,就当还了他的恩情。” 姜沅瑾叹了一口气,道:“明渊圣地也不过替他延续了两千年的性命,他现在仅存魂魄,没有肉身,支撑不了多久。而今,圣地的灵气也马上就要耗尽了,若他的龙骨不能被解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3 放,那么,苍雩,连同整个明渊圣地里的一切,都要灰飞烟灭了。” 青羽沉默了一会儿,唏嘘道:“明渊圣地与苍雩息息相关,他若死了,自然那地方也不存在了。这么说来,那你岂不是也要……” 在谈及自身生死之时,姜沅瑾脸上依旧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仅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那如何才能破除那该死的无相封灵阵?”青羽忿忿,声音也拔高了一分。 姜沅瑾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笑,眼睛幽幽地望着一池晶红,目光略茫远,不知在想什么。他口中像是在自语一般,喃喃道:”不用急,一切都会结束的,会有结果的,很快……” “什么?”青羽却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脱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姜沅瑾说,“对了,我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既然你知道无相封灵阵,那你应该知道苏无相吧?” 青羽一下睁大了眼,赤色瞳仁闪过一丝阴戾,冷哼一声,道:“当初便是她和殷玄佾一起害我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你说,我怎么能忘记她呢?” “那你可知她的来历?” 青羽觑了他一眼,有些不解,道:“怎么想起问她?苍雩应该知道的更多吧。” “我还来不及找苍雩,”姜沅瑾吸了一口气,道:“就在几日前,我遇见苏无相了。” “什么!在哪里?” “玉清宫,可那处地现在已经塌毁了,你若想问她如今在哪,那我也不知道了。” 青羽按捺住情绪,疑惑道:“你们当时在做什么?” “说来倒是巧,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破开最后一道无相封灵的辅阵。我也不明白,她为何要解开自己设下的阵法,但绝对是与殷玄佾有关,她想复活殷玄佾。” “这不可能!她,她……”青羽激动地话都说不完整,憋了好半天,脑中思绪千回百转,许多种的可能在心中一闪而过。 “若是能在她复活殷玄佾之前便除掉她,岂不是一举两得?” 青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凭你是无法杀她的。” 姜沅瑾心一沉,略有不甘:“莫非她的修为如此厉害?” “不是修为的问题,是身份,她的来历。” “什么来历?” “苏无相,是冥域之主的双化身之一,虽说并非真身,但地位同冥主,杀了她,会降天谴的。除非是冥主本身,否则,谁若杀她,都等于是自杀,而且也并不能真正置她于死地。” 姜沅瑾不可谓不惊讶,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她的行为,是冥主授意?” “不清楚,其中比较复杂,一时很难说明白。不过他们做的事,除了涉身其中的人,其他也没什么人知道了。” 蓦然,头顶不知哪处传来几记巨响。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寻望。 血璃池上空极其空旷,半边延伸到外面,露出一点灰暗天色,数十道宽阔褐色岩石峰壁突出,端头缠延着数不尽的枝藤条蔓,像锁链一般将两头的连接起来。 青羽似是习以为常,道:“可能又是那些精怪们相互斗架了。没事,他们一般不敢影响到我这边,你放心……”话音未落,响声愈渐强烈,不远处的岩石竟然松动了几块,大块大块地往下掉,附近的水域重物落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的一个徒弟,日前在屏阳城中被赤火藤妖劫走,很有可能就在凤巢之中,所以这次我们才会进来。”姜沅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青羽抬了抬眉,眼皮突地一跳。“殷寂言不会也来吧?” “嗯,来了。我们分了两路寻人,他那边估计是有了结果了,只怕这响动,就是他们正在交手。”姜沅瑾说着便向动静传来的方向赶去,青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踩着水跟他一道前去。 弯了两个拐角,走了不远,便可清晰地感觉地面在轻颤,水面涌动,很不平静。一处岩壁已然崩塌,许多块石和枝条枯藤从高处落下,激起水花四溅,一时间没法接近。 一片混乱间,两人忽然在一堆掉落下来的碎石枯枝间,瞄到三个人影。姜沅瑾还没来得及上前,三人已经扑通扑通地砸进水里了。 姜沅瑾、青羽:“……” 青羽离得近些,反应也快,嗒嗒点了几下水,迅速一跃上前,双手拎了三个人的衣服,把他们一股脑儿地捞起来扔到岸上。 姜沅瑾忙上前扶起殷寂言,检查他的情况。他倒是还清醒着,一身湿衣和一头湿发很快自行蒸干了,看样子并没有受什么伤。姜沅瑾拍了拍他的背,殷寂言噗地吐出一口水,咳了两声,缓了口气,睁开眼便看见了姜沅瑾,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姜沅瑾看他有些傻愣愣的样子,心里也放松了下来,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微笑,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地怎么就从上面摔下来了?” 殷寂言全身脱力一般,靠在他怀里,重重地喘了口气,闭上眼又睁开,说话有气无力:“唉,你不知道,都怪玄……”他话说一半突然闭口,意识到什么,噌地一下从姜沅瑾身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扑向脚边倒着的两人,“……宣央央和周墨他们怎么样了?” 两人都还在昏迷中。他们一人一个将两人翻过来,仰面朝上安置好。宣央央的情况好一些,没有什么外伤,但周墨看上去就十分凄惨了,浑身是血,内外皆伤得不轻。姜沅瑾让周墨靠着自己,打算先将人背出去,却不曾想,被青羽一声厉喝生生滞住了脚步。 “站住!” 殷寂言方才一直浑浑噩噩,这个时候才发现,除了他们,竟还有一个人在。他转过脸,看向青羽,脑子登时一个激灵,周身麻木如遭雷击,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十年前,青羽没有化形,他根本没有感觉出他的神威,就像殷寂言当时没有觉察到蔚苍雩的神威一样。而现今不同了,虽然不强烈,但确实能实实在在感受得到,他不会傻到认为,在过去的十年里青羽得登仙途,羽化成神了。 青羽,原本就是天域的上神,即使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栖身人界,但依旧拥有神位。 无论是谁,杀神灭佛,必遭天谴。 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怎么了?”姜沅瑾疑惑道。 “把你身上这个人,放下!”青羽的声音透着恨意威严。 姜沅瑾不明所以,却没依照他的话,反是更加抓紧了周墨,重复一遍道:“怎么回事?” 青羽缓缓地,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 殷寂言脑子还嗡嗡作响,反应有些迟钝。但眼看青羽明显来者不善,而一双血瞳锁定的对象却不是他,而是周墨,他头壳里就算装的是一坨浆糊,这种时候也要搅一搅让脑子动起来了。 青羽盯着姜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4 沅瑾,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姜沅瑾看了看隐怒不发的青羽,又朝殷寂言望了一眼,后者脸色有些白,神情紧张。他心下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强自镇定道:“他就是我的徒弟周墨。莫非你认得他?” 青羽先是一愣,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继而突然大笑起来,让在场之人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徒弟……”青羽嘴上在笑,眼神却是极冷的,“姜沅瑾,你说你鲜少出明渊圣地,没有见过我,没有见过苏无相,那是不是,连殷玄佾,也没有见过呢?” “......”姜沅瑾一颗心猛然间一凉。 ☆、第十七章 “你说,什么?”姜沅瑾几乎要咬碎了牙。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青羽收了笑。 姜沅瑾一言不发,气氛开始变得沉重。 殷寂言心跳加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本能地感知到事情正在朝某个很不好的方向发展。他突然朝着那两人大声道:“他不是殷玄佾!他只是周墨!”话音方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太过于激动了,又尽可能地平静解释,“只是长得相像而已,世间面容有相似之人虽是少数,但也不是没有。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不至于连个人都认不清吧。” “我说,他是!”青羽暗红双眼似是更加深了几分,斩钉截铁般道。 “你说他是就是?有什么证据?”殷寂言不甘示弱,提高了声音反诘,“殷玄佾到死都没有被剥夺神位,他的魂魄不归冥域,又怎么会到这一个凡人的躯体里了?周墨只是个普通人,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不但如此,他的资质顶多算普普通通,连我身边这个女孩都比不上,在道派里没人愿意收他,还是靠姜沅瑾于心不忍才得以留下。若他真是殷玄佾,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苏无相在冥域只手遮天,这有什么难办的!” 殷寂言冷笑,一丝情面都不留,道:“空口说白话而已,谁不会?再说,殷玄佾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单凭一句话就想将人扣下,你想都别想!” 青羽怒极反笑,也是发了狠,道:“哈,问得好!姜沅瑾,你来说!告诉他,殷玄佾跟我有什么深仇,跟蔚苍雩和你又有什么大恨!说,都说给他听!” 听到某三个字,殷寂言的心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愣怔了片刻,表情空空的,目光投向姜沅瑾,语气明显减弱了不少:“你,认识蔚苍雩?” “你知道明渊圣地吗?”姜沅瑾还没来得及阻止,青羽已然抢过了话,道,“圣地的入口,只有苍雩可以开启,整个境界,与他共存共亡。”他看一眼姜沅瑾,无视殷寂言越来越惨白的脸色,继续道,“他便是来自明渊圣地!说起来,殷玄佾害了蔚苍雩,连带也使得明渊圣地无法维持,难以存于世,整个境内的生灵都要给他陪葬,就因为殷玄佾!姜沅瑾也是深受其害,与殷玄佾自是不共戴天!” 青羽神情有些激动,血色双瞳似是在燃烧发亮:“还有,你刚才脱口而出什么?你说都怪玄,玄什么?别以为打个马虎眼就可以混过去,你想说的是玄佾吧!” “青羽!够了!”姜沅瑾突然出声喝止了青羽,“不要再说了!” “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青羽却寸步不让,紧盯着他,反问道,“姜沅瑾,我且问你,你若是事先知晓殷玄佾的样貌,当年在遇到这小子的时候,你是杀是留?” 姜沅瑾紧抿着嘴,没有回答。殷寂言从没见过他的脸色有这么难看过。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在那杵了一会儿,倏然眼珠一动,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猛地将宣央央丢到姜沅瑾身上,把周墨从姜沅瑾手中夺过来,死死护在身后。 “寂言……” “你闭嘴!” 姜沅瑾一惊,接住宣央央,下意识欲往殷寂言那边靠近,却看见他面露惊慌地后退两步,近乎失神的尖喊,和他保持距离。 殷寂言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防备姜沅瑾。他的声音难以控制地颤抖着,绷得死紧,仿佛极力压制着什么。“我请求你,不要说话,姜沅瑾。我没有问你,求你不要说话……” 姜沅瑾一瞬间似被夺去了呼吸。 殷寂言竟然在恳求他。除开平日里的玩笑,殷寂言从没有向任何人求过什么,包括姜沅瑾。而今,就为了区区几句话,殷寂言却近乎快要奔溃般的,请求他此时不要再给他更多的言语。 说得越多,伤害越深。 “无论如何,今日我一定要带走周墨。除非我死,否则,谁都不能阻止。” 殷寂言一字一句地说完这句,便闭了口,不再多言。手中黑色石杵一横,眉心的红色咒印在他话音方落霎时迸发出更加鲜红的色彩,他周身的灵力骤然暴涨,激得血璃池水掀起阵阵浪涛,硬是将青羽逼得晃了晃身,不得不后退几步。 他这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姜沅瑾见过太多次,知道他必然说到做到,这种时候殷寂言就像一块顽石,又硬又倔,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的真身就是一块石头,或许就是本性而已。 他看见殷寂言另一只紧攥的手中渗出丝丝鲜血,脸色发白,灵力控制不太稳定,看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当下立断,用仅能两人听见的传音术对青羽道:“青羽,你的功力应该也没有恢复很多,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就交给我处理,你让我们离开,日后我定给你一个答复。” 青羽闻言,带着怒意回道:“那你是站在他那边?” “……是。二对一,你没有胜算,至少现在是。”姜沅瑾下决心般,又补充道,“事关苍雩和明渊圣地全部生灵的性命,殷玄佾于我而言只有仇,就算是殷寂言也不可能成为我放过他的理由。” “现在就可以解决!”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太突然,周墨怎么说也跟了我六年,不能说没有感情,给我一点时间!”姜沅瑾不为所动,仍旧坚持。 三人静默对峙了许久。殷寂言一直目不转睛地盯住青羽,防备着他;姜沅瑾也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但眼角余光忍不住去瞥一眼殷寂言,怕人一个忍不住冲上去,时刻准备着将人拦下;青羽则面色铁青,配上那双已经露了些杀意的红瞳,明丽的脸庞此时看上去竟阴沉得骇人。 良久,青羽紧抿的双唇终于吐出四个字:“你们,走吧!” 屏阳城,宣宅。 周墨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地躺过了三日,期间请遍城中所有的名医大夫,却都束手无策,皆言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外伤虽重却不致命,按道理早该清醒,也不知是何原因。宣央央日夜陪在床侧,心焦如焚,眼圈都熬黑了,却说什么也不回去休息。 几人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5 刚至宣宅之时,一众人便上前关心探视。姜沅瑾注意到殷寂言似乎一直紧攥着什么东西,掌中有几道血渍顺着掌纹洇出来,下意识地以为他受了伤,习惯地上前想要握住他的手。就在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对方手背皮肤时,殷寂言突然有了反应,猛地缩回了手。姜沅瑾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僵在那里,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姜沅瑾眼神黯下来,默默收回了手,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切道:“你的手怎么样?” 殷寂言这时才摊开手低头看,一块深红色的不规则块状物体躺在手掌心,周围被猩红的黏稠液体包围。他伸手到面前,仔细一瞧,发现血渍并不是自己的,手心既没有伤口也没有痛感,那些血迹一般的液体是从这块红色的不明物体里渗出来的。 他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时周墨夺去他手中的红莲石杵,发了狂一样对周围进行大肆破坏,释放出的威力令他惊叹不已。但他并不感到奇怪,因为是玄佾的话,这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在天域的时候,他本来是与另一块奇石一起被玄佾挑中,打算选择它们中的一块,来锻造一柄武器的。只是最后,另一块石头被打造成一柄□□,名为裂魂。他隐隐约约记得,那时有人望着自己说,虽有战意煞气,然却不嗜血杀戮。 不能完全符合期待,或许这就是自己被放弃的原因吧。虽然因为自主意识微弱,并没有十分难过,但这种被抛弃的失落感还是存在的。而在这种时候,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他的兵器,他心里逐渐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 这一块不甚起眼的怪石就是在周墨发狂击杀赤火藤妖时,从藤妖爆裂的本体中炸出的,恰好崩落到他眼前。十几株赤火藤被连根挑起,根须本是深深扎进岩石中,此时被强行带出,动静非常巨大。山崩地裂,脚下的土地霎时崩碎,来不及抓住什么物体,三人便齐齐掉下断崖。电光火石间他来不及想,下意识伸手一捞,将石头紧紧捏在手里。 而后发生一系列事情让殷寂言脑子炸成一团浆糊,一时竟忘记了这东西。 掌中之石触手生温,就像是刚从破碎的血管里涌流出的犹然温热的鲜血。 姜沅瑾在盯视了片刻后,霎然间变了脸色,顾不得地一把抓过殷寂言的手,面露惊疑,语气迫切:“这是从哪里来的!” 殷寂言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怔了怔,忘了抽回手,如实回道:“我从凤巢带出来的,是那藤妖身上掉的东西。”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认得?” 姜沅瑾一语不发,面色十分难看,凝重得可怕。殷寂言极少见他这样,一瞬间竟忘记了刚才在凤巢发生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替他顾虑起来:“怎么了?你脸色这么不好?” 恰好宣家老爷也正在探望宣央央和周墨两人,两人说话没避着众人。宣老爷闻言,随意往殷寂言这边觑了几眼,在看见他手中之物时,口中“咦”了一下。他像是要确认一般地,走过来眯着眼,凑近了端详一番,想起什么似的,又略诧异地“欸”了一声,也引了宣央央的注意。 “爹,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咦一下诶的。” 宣老爷指了指殷寂言手中,道:“这个东西,我好像见过。” “什么东西啊?爹你可别凑乱子啊。”宣央央朝他们走来,明显不相信。三双眼睛齐齐望向宣父。 宣老爷人倒是和蔼可亲,不端架子不卖关子,道:“半个多月前吧,阿德又去了一趟天慧山。那里边住着一个铸师,定期需要一些材料,要人帮忙运进去。这桩生意很不好做,天慧山里头的路十分难走,而且容易出事,但那人出手极为阔绰,一单管够吃一年的,所以阿德接了活,已经干了十几年了,倒也没出大事。”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那里发生了地动,剑庐塌了,阿德他们那伙人死了有几个,他自己倒是逃出来,他的那条狗中途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回头再找到的时候,嘴里全是血往外冒,吓得阿德以为它要不行了。没想过了一会儿还是活蹦乱跳的,叫声却有些奇怪,一看口中是含了个什么东西。抠出来一看,喏,就是这块会流血的石头。阿德之前也见过一些奇异之物,倒是不怕,还带回来了给我。除了会流血,我横竖也瞧不出别的什么了,就当做一奇物收到库房了……” “库房?”宣央央一皱眉,“该不会就是出了事的那一间吧?” 宣老爷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一拍手肯定道:“对,就是那一间!难不成小菀……呃,那个妖物,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吗?”宣老爷的气色如今看上去好了一些。在得知自己与一妖物相处了近半月,震惊之余却并未觉得有多后怕,许是在他记忆里的藤妖一直都是一副温婉美丽的样子,丝毫也想象不出她作为妖时候的狰狞可怕吧。 宣央央不好回答,随口道:“可能吧,谁知道呢……” “这是,龙心的碎屑。” 说话的是姜沅瑾。 “龙心?”殷寂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顿了一会儿,道,“是……苍雩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殷寂言静默片刻,又道:“怎么回事?” 姜沅瑾抬头望他,目光似明镜般的湖泊,无波无澜,却能感觉到有强烈的涌流在看似平静地水面下蕴生蓄藏。他似是做了很深的考虑,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殷寂言脸上表情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抿了抿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姜沅瑾的答复仍是无奈缄默的摇头。 意料之中。 但在一刹那间,殷寂言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破碎了,扎进了肉里,真疼。 宣央央靠在周墨的床头,一只手捧着方才喂尽的药碗,另一手轻抚着他的额头,温热的手指触碰到微凉的皮肤,却抚不去她心中的担忧焦虑。 周墨的身体确实一直不太好,以往大夫说是先天不足,无法根治但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这样的情况,药石罔效,普通大夫没办法,连姜沅瑾也摇头。她看着床上的人,既难受又心疼,伴着化不开的无能为力,泛着红血丝的双眼很快漫起一层水雾。 宣央央独自抹了会儿眼泪,觉得这房里实在是压抑沉重得很。看了眼没知觉躺着的人,叹息着起身,端了空碗出门透气。 在她离开后不久,床沿边挂着的纱帐突然无风自动,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散开来。 倏然,一个白发蓝衣的绝色女子缓缓现出身形,亭亭立在床头,眼角含笑,望着昏迷不醒的人。 她随意在床沿边坐下,俯下半身,慢慢靠近周墨,仔细凝视着他,距离极近,几乎将整个身子贴了上去,脸对着脸。片刻后,她抬起身,神情轻松,自语道:“魂魄不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6 稳。啧,果然是老相好,这都料中。”她拿出之前苏无相交给她的一个朱红色圆球状物体,托在掌心,运气于上,待那圆珠开始发出丝丝红芒,猛地反手一扣,将之压入周墨的天灵。周墨眉头瞬间拧紧,仍然紧闭双目,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嘴边逸出几声难忍的喘息嘶吼,看上去十分痛苦。沈映凉用力捂紧他的口,尽量不让他弄出声响, 她冷眼旁观,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平息下来才松了手,含笑注视着床上之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十八章 宣央央找到殷寂言的时候,后者正歪靠着一处屋顶边沿,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着酒,几个酒坛子七歪八倒在地面上。 她仰起头,顿了一会儿,才叫道:“殷先生。” 快至小雪节气,入了夜极凉了。宣央央说话间,口中已然跟出几丝白气。殷寂言垂眼打量她,见她仍穿得十分单薄,便道:“出门也不知道多披一件衣裳,天天照顾别人,也要顾一顾自己。” 宣央央心情放松了一些,笑了一笑,眉眼弯弯,十分俏丽。她道:“还好,我竟没觉得冷,许是之前在凤巢吸入了过多的炎气,积在体内还未完全散去吧,呵呵,看来还是有些好处呢。” 殷寂言不以为然,抬手一招,道:“好什么好,这些炎气淤积于五脏,对身体极为不利,也不容易自行散去。你上来,我替你祛掉。” 宣央央“哦”了一声,爽落地轻跃上屋顶。殷寂言执起她一只手,两掌相对。她只觉先前身体里的那股燥热感渐渐四散开去,整个人如同去水里游了一圈,周身都清凉镇静下来了。 宣央央谢过他,瞥到了他手中的酒坛。又想到这几日里,殷寂言和姜沅瑾的相处很是奇怪,双方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连眼神的交流都少之又少,似乎在极力地回避对方,姜沅瑾甚至整整两日不见人影。她试问道:“殷先生同昭沅君之间,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吗?” 她想了想,又道:“昭沅君两天没见他,今日傍晚才现身,一回来便给我一袋东西,托我派人去一趟白家,交给一个叫白樱的女子。我看了一下,里面是几截根木和两段垂针灵鹿的鹿角。他还让我转告白樱,等东西完成后,就直接交给你。” 殷寂言静默。 他双手规规矩矩地环捧酒坛,两眼虚望前方。过了一会儿,他才开了口,说着毫无关联的话,声音轻飘飘的,似浮在空中。 “小宣呐,”他言道,尾音纳着几不可闻的微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最上心的人,变得不再是你认识的了,你会怎么办?” “嗯?”宣央央思考着他的问题,“变得成我不认识的人……”却在话语吐出的瞬间,想到了之前在凤巢时,周墨在最后时刻,突变出的让她极其陌生的眼神,和他之后一连串令她目瞪口呆震诧不已的行为。 她忽然抓住殷寂言的手臂,指尖轻颤表明了她内心无端由的紧张。她盯着殷寂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殷先生能否先告诉我,那天周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他突然有那样的行为?还有,玄佾是谁?” 殷寂言对她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他有想过若是她来问自己,要如何去回答。但他始终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与她实话实说,可是有一些事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若是对她隐瞒,可该发生的事情,日后必然会发生,自己也无法阻止。这种安抚维持不了多久,就算是出于善意,到头来却还是会伤人。 思索良久,最后他只能道:“那天的人和事,都是意外……”他顿了顿,道,“并不要紧。我能告诉你,这样的事情,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了。所以啊,你还是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了,忘了吧。”不是看不见宣央央脸上的失落,但殷寂言有自己的考量,整件事情与她无关,他不想让她被无端卷入而因此受到伤害。 殷寂言移开目光,看着下面院子里枝叶渐秃的树干和地上稀疏散落还未被清扫的落叶,檐廊上一盏盏挂着的灯烛火光在这清冷的夜色里显得分外孤寂,温暖的光芒却更让人感受到夜的寒冷,勾起了一身不自主的颤栗。 奇怪啊,他缩了缩身子想着,对于外界的冷热,他本应该感受不深。 虽然失望,宣央央到底还是表示了理解。她也不再提及,曲起腿,双臂环抱着膝盖,换了个话题絮絮叨叨起来:“周墨他啊,很小的时候失了父母,是在一处路边被我和我爹发现然后带回家的。我出生不久就没了娘亲,爹虽然对我好,却是很少有时间过来陪我,所以从小我就与周墨特别亲近,呃,虽然这么说对我爹不太好啦……就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们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也是如此。我们经历过的这十几年时光,这么长久的岁月,那是真真切切的。我们见过的,听闻的,感受到的,一点一滴,全部都溶进生命中,才能成为现在的我与他,我们就是彼此的挚友亲人知己。” “在凤巢的那一刻,我知道,那时的他不是周墨,而你喊出的那一声玄佾,也说明一切。他不是周墨,那他是谁?我的周墨去哪里了?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他了……那一刻是我人生中最害怕的时候,比之后的坠崖还要让我恐慌……” 明媚的笑容早已消失,她望向殷寂言的表情有些悲戚。 “我真的不想失去他……” “……殷先生,你说,我会失去他吗?” 宣央央离开了有一小会儿时间,走的时候情绪仍是非常低落。殷寂言依旧维持着环捧酒瓶的姿势,目光却开始有意无意地瞟向某一处被阴影填满的角落。他脸上的表情落寞,嘴边弯了一个极浅的笑纹,眼神变得迷茫。他对着空气,开始有一言没一言地说着:“这两天里啊,我就光用来想事情了。思前忆后,有些事情,其实一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我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悬珏空谷那种地方,哪里是普通人会想要进来,又岂是如此轻易能够闯入的。从一开始,姜沅瑾啊,你就是想让我死。”他说着这残酷的事实,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我一死,蔚苍雩就有了生机。这样一来,你,和明渊圣地里头这么多的生灵就可以继续存活下去。一条命,能换这么多,说实话,连我也觉得值得呢。其实你直接让我去杀死青羽就好,何必如此迂回,非要等到天劫那刻,白白浪费了这么些时光,叫苍雩多熬了五年……不,是十五年,对了,是你让苍雩救我的吧?” “救了我又怎么样?只要我活着,无相封灵阵就不可能破除,蔚苍雩就不能自由,你们全境生灵的生死就会被牵连,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殷寂言摇着头,“你真是让我看不懂了。而且我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7 也不明白,你去找白樱到底有什么意义,不是要我牺牲么?怎么又让我活下去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叩着坛壁,细碎清脆的“叮叮”声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明显清晰。“所以,为什么要救我呢?就让我那样魂飞魄散,不是很好吗?至少我到死还能念着你的好,记忆中也没有欺骗和谎言。而你们可以继续没有威胁地生活,这样不是好吗?难道杀我一次不够,还要再算计让我死一次吗?” “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心?你说的喜欢,是真话吗?”殷寂言觉得前方景物开始模糊起来,他强自扯出一个笑容,也不管有多凄楚难看。“在天域的时候,意识微薄,也没有什么归属感。我觉得,与玄佾在一起的几百年,都比不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五年。” 他晃了晃酒坛,液体与内壁相碰的轻快水声揭示了瓶内的酒水已余量不足。“世人都说,一醉解千愁。酒是好东西,醉了就能忘记一切,什么烦恼都抛到脑后了。记得那一次我们几个在永昼宫喝酒,你们都饮得痛快,也非要让我一起。我当时其实很不高兴,因为我既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也不想抛开过往发生的一切。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对我而言都是很珍贵美好的回忆,我恨不能深刻于心,怎么会舍得忘记。所以那次我做了些手脚,根本没饮下多少,而你们早就喝得七荤八素的,也发现不了。其实啊,千杯不倒的名号还是归清和的,哈,倒是委屈他了。” 他仰头,灌了满满一大口酒,突来的辛辣刺激将他逼出了些泪。他道:“只是,现在,我宁可醉一场,忘记我在凤巢听到看到的一切,忘记这两日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的事实。” 他说了这半天,也不闻那人回应。他也无所谓,随意往后一躺,空了的酒坛子被他松了手,咕噜咕噜顺着屋檐的斜坡一路滚下来,“咚”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却没破碎,又顺势滚了几圈,和其他的四散的酒坛子撞到一起,打了几下旋儿就定下不动了。在倦意即将涌入的时候,微微吹拂的冷风中隐隐约约夹着一句话。“你后悔吗?”殷寂言维持着姿势,努力撑大了眼睛,望着无星无月的浓黑色穹顶,声音轻似蚊吟,却清晰,认真,且温柔:“我在这人间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你,从此我再看不见,装不下其他的人啦。” “从始,至终,我都愿意为你赴死,哪怕现在,这一刻,这一瞬。” 殷寂言第二日醒来,还没走出院子几步,宣央央就过来了,跟他说姜沅瑾已经走了。 许是宿醉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他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而后竟有些慌起来,直愣愣地问:“他有说去哪里吗?” 看见宣央央摇头,殷寂言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忐忑逐渐被一腔委屈不甘和愤懑所替代。好歹该跟自己说一声吧?他这边还没做什么,姜沅瑾就先来个不告而别了。殷寂言越想越不满,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他突然想起,那块从赤火藤妖身上落下来的龙心碎屑,这原本应是属于蔚苍雩之物,自己本打算交给姜沅瑾,结果那时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事情搅得他一时忘记了这事。 殷寂言揉揉额头,头还有些晕眩。依自己对姜沅瑾的了解,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无非就是永昼宫,或者去找蔚苍雩。那日看见这块红色小石块的时候,姜沅瑾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太正常,脸色很差,定是想到关于蔚苍雩之事,所以他此去找蔚苍雩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若是永昼宫,大可不必瞒着自己。 蔚苍雩的住处,殷寂言还依稀能记得起那地方,就是自己复生初醒的那处洞府。只是当时苍雩言道那是他的临时居所,如今并不能肯定他还在。但殷寂言还是决定走一趟。 想清这些,他缓了缓情绪,对宣央央道:“好吧,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多留了,小宣你替我谢谢宣府主这几日的收容。” 宣央央听闻他也要走,面上顿时露出不舍之态,忙道:“谢是不必,你们本是客,却是因为周墨的事情没有好生招待你和昭沅君,倒是我很过意不去……不过,殷先生你急着走,是去找昭沅君吗?” “是啊,”殷寂言想了想,接道,“不过走之前,我还想再去看一眼周墨。他怎么样了?” 宣央央叹了口气:“刚才我去看他,还在昏睡,没什么变化。” “别灰心,会好起来的。”殷寂言拍拍她的肩,似是安慰着,“走吧。” 为了保持屋内的温暖,周墨房间的门窗并不常打开。两人一进屋,扑面而来一股暖意,殷寂言呼吸间,眉角不易察觉地一动。 他看了一眼内室的卧榻,上面整整齐齐地铺着一床锦被,花式纹样像是女子所用。 “你晚上就睡在这里?” 宣央央点头:“是啊。” 殷寂言感慨道:“很辛苦吧,看你的气色并不怎么好。” “还好,其实并不累,”宣央央浅浅一笑,“除了喂药梳洗,我也没做什么事情,他就这么躺着,也没个动静让我折腾的,家里的事情也不需要我操心,说起来还比在永昼宫的时候要来的轻松呢。” “生活变轻松了,但你的精神却变差了。”殷寂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正在昏睡之人身上,“你真的很在乎他,这么担心他。” “是啊,”宣央央也没否认,面上疲色愈显,“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等醒来的时候,他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仍是啃着他怎么也看不明白的道书;一遍又一遍嘴上说着让我不要随意去男弟子居住的地方看他,心里却暗暗喜悦;我故意喊他小师叔,他不甘示弱地顶我一句大小姐;就算知道不合适,也愿意陪着我一起做冒险的事情……” 殷寂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看着越来越恍惚的人,用非常缓和温柔的声音细语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或许等你再次睁眼的时候,一切又会不一样了……” 宣央央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呢喃般地应了一声,很快睡过去了。殷寂言把她放到卧榻上,替她掖好被子。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站定,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的人。 他等了片刻,仍是不见动静,才开口道:“她暂时不会醒来。不过你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吧。” 床上的人眼皮下一动,突然睁开了眼睛,利落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射出来,稳稳落在殷寂言身上。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殷寂言心中的想法得到确认,却丝毫不觉得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一丝压抑和难过。 玄佾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像是看一种新鲜的事物,嘴角很自然地上弯,语气倒是和缓轻快:“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不想看见我?” 殷寂言摇摇头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8 :“你的出现,相当于昭示了这具身体里另一个意识的湮灭。我自己并没有什么,只是替周墨和躺在那边的女孩子感到惋惜而已。” 殷玄佾稍微有些讶然。他道:“那个人的记忆我有些印象,似乎你跟他没什么关联。”说着,又失笑一声,“我和你,在天域的时候,接触的不算少,虽然你那时没有意识。我以为,至少你会向着我这边。第一次看见你化成人形的样子,也是让我挺意外的。” 殷寂言不以为意:“你活这么久,什么没见过,这世上,还有能使你觉得意外的事情,我该感到自豪吗?” 殷玄佾无所谓地笑了笑,对殷寂言硬邦邦的回话十分宽容,没有丝毫介意,还很不吝啬地夸赞:“你很不错。果真是如我想的一般,优秀且独一无二。” “你本就该相信你的眼光。” 殷玄佾淡淡笑着,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 “昨天沈映凉来过,”殷寂言语气肯定,“是她帮你的?” “嗯?你也认识她?看来你的经历还是挺丰富的。很久之前在斩杀冥域阴司狐的时候,我们有过合作。”玄佾说着,“她用了定魂血珀替我驱除干净体内其他魂魄残留下的意识。我记得那也是冥域的宝物吧。” 明明屋里很温热,殷寂言却恍然觉得吸进肺腔内的空气都带了凉意。“那也就是说,周墨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是永远不存于世了。” “……” 一时之间,全室静默。 “我很抱歉。”殷玄佾最终这样说道。 殷寂言闭了闭眼,单手捂头,晃了晃脑袋:“我第一眼见到周墨时,就发现他跟你长得极其相似,所以我才会给他更多的关注,想要保护他不受伤害。我甚至曾想,要是他不是周墨而是你的话,那就好了。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我竟然会替他难过。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了。你这句抱歉说给我不合适,应该跟那个女孩说。她叫宣央央,是周墨的……” “我知道。”殷玄佾半靠在床头,摩挲着手指,“我说过,我对周墨的记忆有些印象,绝大部分都与这个女孩有关。他们很般配,感情很不错的样子。也只能说造化弄人,拆散他们也是不得已,我确是深感遗憾。” “所以,你这算,是复生了吗?我遇见过苏无相,她打算帮你复活。” “当然不,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呢。”殷玄佾有些痛苦地皱眉,呼吸有些急促,调息了片刻才接道,“魂魄,肉身,心血,三者不可少一。没有肉身,我这副人类身体支持不住多久,最多不超十五日就会溃烂而亡。” 殷寂言想了想,点头道:“普通肉身确实不行,可是符合你要求的身体,要去哪里找呢?” “苏无相已经替我备好了。” “是从冥域攫取?可是冥域之中,有谁的肉身能承载你的魂魄?你魂魄带有神格,除非是能与你神级相配,不然还是会像你现在这具身体一样,支撑不了多久。” 殷玄佾意味深长道:“有啊,冥域之中,有一人可与我品级相符。” “你说……冥域之主?”殷寂言惊讶道,“苏无相只是一个殿主,如何能降伏的了冥主?” “千年前,冥主闭关之时,截取自身两根肋骨,化出一双男女。男子掌管幽冥殿,女子掌管轮回殿,便是苏无相了。” “苏无相竟然是冥域之主的化体?”殷寂言睁了睁双眼,有些出乎意料,“所以……” “所以,她不需要杀冥主,只需要杀了她的'同胞'就可以了。” “化体相杀,冥域之主也不理会吗?” “自然是有动静的,不过那时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具体是如何。听沈映凉说,因为这事,苏无相被夺去五感,打下无尽崖下一千五百多年,方才脱离。她是为了我,受了这些苦楚。”说到这,殷玄佾的眼神似乎黯了一些,没之前那般犀利锋芒了。 “那,心血又是如何得?” 殷玄佾抬头看他,眼神带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意味。他似笑非笑,道:“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事情了。” ☆、第十九章 殷寂言顿时又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这种时候,他脑子转得飞快,一些从来不曾在意的细节竟然像是被设定好了一般,一股脑儿清清楚楚地闪现在眼前。 他突然生出一种被戏耍后的恼意,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说,要从我身上取回你之前封印阵法时,在我本体上刻下的血符咒印吧?” 殷玄佾不说话,看在对方眼里,已是默认。 “哈哈哈哈,你,你们都是计划好的吧?”殷寂言倏然放肆地大笑起来,也不管会不会招来宣府的其他人。他脸上在笑着,眼底却透出一种深刻又凄凉的落寞绝望。被姜沅瑾背叛的痛苦似是成千百倍地涌回心里,随着奔流的血液漫到全身。他发着抖,想要大哭却找不出宣泄的出口,只能将双手重重地拍在脸上,捂住整个面孔,低沉又压抑地抽噎着。 殷玄佾被他这般举动有些惊到了。他行动还不是很灵活,但仍是努力着挪到床沿最外围,轻拍着他的手肘,耐心安慰着:“你别担心,不会伤到你性命的,别害怕……” 殷寂言最后强自镇定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挪开沾满泪水的手掌,眼角还带着湿意。他居高而下望着殷玄佾,淡漠道:“如果会伤到我的命呢?如果需要我死才能取出你的心血,你会放弃吗?” 殷玄佾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中是深深的悲悯和不容情谊的决绝。 殷寂言无意识地点着头:“你会舍弃我。你们都这样。蔚苍雩需要我的死,他才能得到解脱;姜沅瑾需要我的死,才能有生的机会;明渊圣地需要我的死,才不会全境覆灭;而你,也需要我牺牲,你才能有机会复活。” 一句一句,让他眼中的光芒渐渐被湮灭,最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寒冷。 “你见过蔚苍雩?他还活着?”殷玄佾的眼底瞬息有一丝精芒闪过。 “是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蔚苍雩帮我复生的,将近十年的时间,拼拼凑凑我的魂魄。九霄赤雷,天谴之下,我还能重生,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他救活了我,可是无相封灵阵还在,他还被束缚着,没有得到解脱,你说他是不是活得太久,活腻了,傻了?” 这里头的缘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讲得清楚,而且殷寂言似乎也不想细说,故而殷玄佾并不十分明白其中的关系。但零零散散的,从他的话语中,他已经大概知道了他想要了解的事情。 “姜沅瑾,我在那个人的记忆中看见过,他是蔚苍雩的人吧。” “周墨,他有名字。”不知为何,殷寂言更加对周墨的境遇感同身受起来。同样是被利用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39 ,没有权利选择的人生。因为他人的生死而存在于世,失去价值之后,被毫不留情的泯没。 “好,周墨。”殷玄佾竟也耐心地重复一遍,“我知道了。” 人都没了,抓着一个名字不放没有任何意义,殷寂言知道这一点,但他仍旧执着。 “姜沅瑾,”殷玄佾再次提及,“你对他,很上心。你说你之前死过一次,是跟他有关吗……” “说这些无关的做什么?”殷寂言硬声打断他,将话题转回最初,“你不跟我说要怎么取血吗?要是晚了,你可就要七窍流血地烂死了。” 对他明显带着不满情绪的话,殷玄佾是不予计较的。 “你去天慧山,找一个叫姜媱的人。她会替你将我的心血与你的本体分离的。” 这是殷寂言第二次听到天慧山这个地名了。而姜媱,他亦曾有耳闻。 天慧山坐落于宣尧山附近,比不了宣尧山来得壮阔绵延,却也是一处神秘危险之地。山里有一处剑庐,里面住着姜氏最有名的铸师,便是姜媱。姜清和的冷月剑,姜沅瑾的冰碎刀,姜扬黎的双剑,都是出自她手。有人说,姜媱为了铸刀剑,舍掉了自己的一只眼,一只耳,毁了容貌。但姜媱从来不踏出天慧山,而永昼宫的弟子也被勒令没有得到允许,不得擅自接触姜媱。 “这是沈映凉同你说的吗?”殷寂言突然道。 殷玄佾也没隐瞒:“是。” “也是她说,过程中不会伤到我?” “我有问过,她也向我保证。” 殷寂言哂笑道:“你信她吗?” 殷玄佾停顿思忖了一小会儿,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想瞒你。说实话,沈映凉此人,并不值得信任。” 殷寂言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很久前我曾与她合作过,这个人心思缜密,一手算计。但那是有别的目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要害你。还是说,你们之间有过仇怨?” “……没有吧。” “那就不用担心,欺骗我对她也没有好处……” “就是之前相杀过一架而已。” “……” 殷寂言离开的时候,殷玄佾第二次对他说:“我很抱歉。” 他将手按在门框上,顿了一会儿,才拉开门。 “你若是真的觉得抱歉,那就对那个女孩好一点,至少,别让她太难过。” 沈映凉一步一步走向姜媱,熔炉中燃烧的旺火渐渐映亮她苍白又疲惫的脸庞。 姜扬黎不自觉地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这个极其漂亮的女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腰间的双剑突然发了狂似的嗡鸣,他还未来得及控制,便已然脱出剑鞘,直指她而去。 沈映凉眼神一闪,霎那间本能地挪了一下身子,后又硬生生地止住,任两柄利剑一左一右穿透她的肩胛骨,后冲的力劲把人连带着向后拖拽,生生将个人钉在墙上,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一袭蓝衣瞬间洇出大片暗色。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下更透得跟纸一样,唇上血色退去,颤抖着发着白。 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姜扬黎也像被定住了一般,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景象。沈映凉的双臂根本无法抬起,他也傻站着不动作,直到双剑自动从她体中飞出,他才回了神。 沈映凉软软地沿着墙壁滑下,带出两道深红血迹。姜扬黎下意识想要去扶,那双剑却忽然冷不丁地重重落在他脚前,硬是逼住了他的步伐。 沈映凉坐在地上艰难地喘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一长一短的剑交融合并,极光闪过,一个虚浮着的人影出现,双目狭长,五官深刻,颇具巾帼之气,长发艳红,飘在空中似正在燃烧的火焰,一双金红的瞳仁,带着极其盛怒之意。 “阿铃!”沈映凉强忍着痛,依旧笑靥如画地叫出这个许久未曾出口的名字。 棠铃怒极反笑,喝道:“闭嘴!谁准许你这么叫!你也配?!” 沈映凉还是虚弱,好声好气道:“你别这样,阿铃。能这么叫你的只有我了,你只有我,阿铃……” “闭嘴!你这个只会背叛的女人!”棠铃浮在空中气得发抖,奈何这个状态根本不具有伤害力,她真想变回双剑的形态,在沈映凉戳出成千上万个血窟窿。“我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做出那样的事,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也好,省得我追到天涯海角!” 血流不止。沈映凉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双肩一抖一抖,更多的液体从伤处涌出,她的脸上露出难以控制的痛苦之色。 “死到临头还这么乐,沈映凉,你真是个疯子!” 沈映凉吸着凉气,颤抖着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许是实在难再忍,她终是止住了,眼神中含有许多复杂之意。 “阿铃,我们多久没见了。”她轻声问道。 棠铃十分不客气地恶声道:“你想说什么?又想花言巧语欺骗我?” “一千五百三十七年。”沈映凉喃喃着,“我们这么久没有见了。我很想你,阿铃。没有你的冥域,让我待得想要发疯……” “沈、映、凉!”棠铃似是被激怒了,身体倏然扭曲,从中分裂开来,刹那间化作两把利刃,流星般闪着冷光朝沈映凉袭去。 在剑尖即将触及时,沈映凉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跃起,精准地避开每一次致命的锋芒。她闪躲了几回,突然抓住姜扬黎,将他拉作挡剑用。 姜扬黎瞟见抓着自己手臂的血手印,面上虽是镇定,心里却发着怵。“放开我!”他想甩开沈映凉,挣了几下竟发现无法挣脱,前一刻还看似奄奄一息的人竟然仍留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迅敏的反应。不仅如此,沈映凉的嘴也不闲着,噼里啪啦地说着:“阿铃,你别这样说。一千多年你都没忘记我,久别重逢你这样激动,我其实挺高兴的……” 姜扬黎本就一头雾水,这下更是觉得这个女人莫名其妙,脑子有问题。两道剑光越刺越凶,姜扬黎眼看着剑刃堪堪从自己脖子边擦过,锐利冰寒。他终于忍不住高喊道:“阴司狐,你先停手吧!” 他这么一喊,双剑的行动瞬时缓下了不少,随后华光闪烁,迅速合并又化为空中浮影。沈映凉却还没放开他,将目光在姜扬黎身上饶了一圈又一圈。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苍白而虚弱,笑起来仍是犹如魅妖般有着惑人的风情:“你跟他在一起多久?听说有二十年了?长得还可以,可比起我,差远了吧。” “……”这个女人脑子有病!姜扬黎再次在心里叫着。 “废话少说!”棠铃厉声道,“这次你又想做什么?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给你图谋的?呵,还是说想斩草除根,要将我彻底灭了么!你就这么恨我,想要我死?” 沈映凉抿了抿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0 嘴,道:“你怎么这样想呢?”语气听上去还有一丝丝难过。 姜扬黎突然感觉背后一沉,原来是沈映凉一放松,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全支撑在他身上。看来她的伤果真不轻,还是难以支撑。 “我怎么会恨你呢?明明是你恨我入骨,一见面就想杀我不是么?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对你的心意始终都没变过……” “没变?沈映凉,你简直比我见过所有无耻的人还要无耻。”棠铃的情绪不像初始那般失控,目光变得悲愤而后越来越冷,“我落得如此地步,身灭魂裂,只能依附于器物苟且偷生,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不是你和殷玄佾勾结联合背叛我?当初不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骗到你编织的陷阱里去的?你现在,还想,要我相信你?你是怎么做到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说出这番话?还是说这一千多年过去,就让你忘了自己当初做过的事情?还是需要我来提醒你一下!” “棠铃,”沈映凉喊了一声,想说的话却都哽在喉咙里,一时默然。看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包含厌恶,仇恨,戒备和极度的不信任,她觉得仿佛肩上的伤全都转移到了心脏。 “阿铃,你说的都对。以前的事情,没人记得比我还清楚。每次午夜梦回,你当时的神情,眼神,话语,全都清清楚楚在我脑海里呈现,就算千年时光也无法磨灭一丁点。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会承担,你恨我,想要报复我,或者你想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过这一次,我是来帮你的。” 棠铃绷着脸,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她,片刻后发出轻蔑地一声冷笑,口中挤出两个字:“你滚!” 沈映凉却是不觉什么,依然我行我素,对棠铃说道:“裂魂是神兵,你被它所伤,原本的肉身怕是无法再重塑,虽然可以融入兵器之中成为器灵,但凡间的精石铁器没有办法长久地给你保护,终有一日,会被裂魂残留在你身上的余劲影响,变成一块废铁。而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换……器物,”她本想说寄生,幸好及时收住了嘴,否则必会再次刺激到棠铃,毕竟她曾是那样骄傲自信。“对你很不好,你现在的剑长短参差,已经说明了你两边的魂魄已经开始开始变得有强有弱,这种差异会越来越大,直到……”沈映凉顿了一下,没说完。但结果会怎样,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所以,你需要一个可以跟裂魂相当的武器或是材料,熔入重铸,替你抵消余劲的伤害,又可以长久地存在下去。” 姜扬黎面露惊色地看了她一眼。棠铃的情况,以及他和棠铃的想法计划,竟被这个女人这样轻易就说出来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其实合适的铸造原材,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下落。那次他一时冲动与殷寂言的那场比试,剑,断得屈辱,却也断得值得。 要不是因为那一剑,他也不会从棠铃和姜媱口中知道,原来殷寂言的本体竟是一块稀世精石,世间独一无二。 可是殷寂言本身实力很强,何况他身边还有姜沅瑾,他曾经试过几次,均未有结果。而几年之后,他就听闻殷寂言身死的消息。起先他是不信的,但盯了姜沅瑾一段时间,发现确实没法得到殷寂言的下落,在姜沅瑾天劫之地也未发现蛛丝马迹。他从有所期待到彻底失望,而棠铃,从有希望到被生生掐灭,重新坠入对前路一片未知的绝望中。所以那段时间,他对姜沅瑾的处处针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迁怒。 直到后来殷寂言重新出现,两人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故而第一次重见,姜扬黎并未对姜沅瑾和殷寂言两人有过多的刁难。 姜扬黎试图通过一个眼神交换,征问下一步该怎么应对。可是棠铃从头到尾都将注意力落在沈映凉身上,一丝一毫也分不出来。两人互相沉默着,气氛一时凝重起来。姜扬黎夹在中间,斟酌了一下,试着开口打破沉闷,道:“其实我们已经找到适合的……” 还没等他说完,沈映凉突然道:“是殷寂言吗?”她的声音不大,落在姜扬黎心上却犹如重锤。 “你,你怎么知道?” 沈映凉提唇极快一笑,还未说话,就听棠铃道:“看来,你已经注意我们很久了。想必出入永昼宫多次了吧。扬黎,你竟然都没有发现。” 姜扬黎只觉得心头一紧,脸上火热。 “不是你们,是你。别的什么人或事,我还真的没什么兴趣。” 棠铃冷哼一声:“我对你,也完全没兴趣,你给我立刻消失!否则,下一刻我就让你直接死回冥域!” “想要熔炼殷寂言,非天地炉不可。凡人是很难开启天地炉的,而且没有人协助,维持不了多久,也只有我可以帮你了。” 沈映凉直了直身子,笑着留下这一句话。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清雅的香味,随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由浓转淡,只余一丝残味。 姜扬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映凉原地消失,又去往棠铃,却见对方神情恍惚,眼神有些泛空。 他走近了,听见她口中喃喃着:“这味道,是阴玲子草……” 沈映凉之后又出现过几次。开始的时候棠铃的反应还是很大,有一回直接削断了她一只胳膊。可当下次她来的时候,手臂已经接好,跟个没事人似的,开着玩笑说:“你想砍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我的头削下来,不然我们可就没有下次了。” 她话音刚落,两道剑光就冲着她细白的脖颈而去。棠铃不得不承认沈映凉的实力比自己认知的要高了不少,至少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抱着将她击杀当场的决念而去的,但基本上都被沈映凉堪堪闪躲开去,或是被她避过了要害。 棠铃放过了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连姜扬黎都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仍旧对两人有十分深刻的影响力,只是棠铃一直不愿意承认,而沈映凉除了第一次,之后也不再提起。 姜扬黎看着她渐渐被火光映红的脸,有了一丝鲜活生气,不加修饰却依然姿容倾城。他道:“外面如何了?” “我来的时候,塌毁已有大半了,六七成的地皮吧。” “姜媱说,当剑炉全部崩塌,就是天地炉可开启的时候了。估计再有一、两次地动,就可以了。” “嗯。”沈映凉随口应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怔怔地望着前方火光,有些出神。 一时间洞室之内无人言语,安静地只能听闻火焰在炽烈燃烧。 过了很久,姜扬黎开始心不在焉,有些无聊起来。姜媱鲜少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他只能向沈映凉找话道:“你说,有办法让殷寂言自己跳进天地炉,是什么办法?你要怎么做到?” 沈映凉斜斜看他一眼,吐出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1 三个字:“不能说。” 姜扬黎吃了瘪,一时语塞。 沈映凉呵呵一笑,又道:“其实我并做什么,告诉你,或是别的什么人知道,说实在的,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姜扬黎脑子一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不能给阴司狐知道?” 沈映凉不语。 不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与殷玄佾有关联。这是她们之间最大的症结所在,若是棠铃知道她还跟他有来往,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那一丁点微薄的情感联系,又要彻底地被她斩断了。 她从来都是可以只为了一件事而不顾其他一切的人。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让棠铃真正不受制约和威胁地活下去,至于其他,用了什么手段,牺牲了谁,哪怕是她自己,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第二十章 天慧山上空笼罩着浓重的黑云,时不时闪雷滚动。殷寂言一步一步地向里面走,极其的死寂,飞鸟走兽一概不见,树木呈不同程度的枯败死亡状态,越到深处愈发荒凉,毫无生气。 直到前方视野开始宽阔,他才停下脚步。事实上,也已经无路可走了。 眼前到处是石块砂砾,挡住了去路,地面有数处裂缝,夸张而狰狞。折断或是连根拔起的树木枝干东倒西歪,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曾在此做了大肆破坏。 他在宣府的时候,特地问过天慧山剑庐的位置,宣老爷还拿了张简易地图给他。他皱眉看着眼前的地图比对着位置,再三确认之后,断定剑庐就是在此处。但是目前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他回想起之前听闻天慧山有过地震,剑庐一处发生坍塌的事情,思忖着,莫不是在那之后更加严重了?里面还有人吗?姜媱会去哪里? 他正不知该如何进退,忽然瞥见满目的碎石堆后面,闪出一个人影。 来人的脸有一半被垂下的头发遮挡住,只露出另一半的脸,苍白,冷漠,没有血色,粗看好像是个女子。袖口收紧,用布条缠绕在手腕和小臂处,露出的手虽精瘦修长,但皮肤粗糙失水,枯黄干老如同耄耋老妪,与面上显示的年龄深切地不符。 殷寂言戒备地冷眼打量她,不发一语。 那人没多犹豫,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嘶哑:“殷寂言?” 殷寂言没认,反而问道:“姜媱?” 来人应声点头,目光闪了闪,不明意味。她说了声“跟我来”,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似乎确信殷寂言一定会跟上。 殷寂言心里虽有疑问,但还是紧跟着姜媱,穿过碎石堆和枯木林,进入一处较为隐秘的山谷。这处地方离刚才的位置并不远,四周设有暗阵结界,内外隔断声音,从外面看,只是一处不见底黑漆漆的深谷。但如今展现在殷寂言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如即将要喷发的火山口,坚硬平坦的岩石下,一股股灼红的火焰从中间可堪几人合围的豁口处争先恐后地扑涌上来,却似乎都受制于悬于其上的两块漆黑半圆形的物体,不知是何材料制成。两个半圆物体可拼成一整个圆形,就像一个顶盖,看起来,大小刚好与下面的豁口相符。 就这么远远地站着看,殷寂言就已经觉得底下的烈火不同寻常,仿佛能燃尽一切。 “进去。”或许是不常与人沟通,姜媱说话十分生硬,且不喜多言语,有一种惜字如金的感觉。 殷寂言看了她一眼,她额下浓密的长发散开了一点,隐约可见发层下布满疤痕坑洼不平的脸。他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这个架势,不像是取血,倒像是要把他整个投进炼炉炼化了。 “你真的可以帮我取血?”他语中带了一丝质问。 “是。”没有犹豫的回答。 “取个血而已,需要跳进去吗?” “是。” “我进去了,还能再出来?”殷寂言额语气明显有嘲弄和不信。 “……”她本想按照沈映凉说的,不管对方说什么,只要回答是,直到对方进入天地炉中。但这时却不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一个“是”字卡在喉咙里,吐得艰难。“……是。” 殷寂言极轻地从鼻中哼出一声哂笑:“满口谎言。” 说罢,转身就要走。 谁知,就在此时,他所站的地面突然被冲破,有什么东西一左一右死死缠住他的脚踝,并且沿着小腿一路攀上,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到了他的腰腹。他正要发怒,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白影袭来,他下意识想要闪身,却发现腰腹以下竟然不受控制,没知没觉。 殷寂言抬手挡开那道白鞭,紧接着更快更急的攻击如雨点一般落下来。空气中熟悉的香味,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正是沈映凉。她同之前那一次交手相比,实力强了数倍。而且神情也不再是轻松试探,是一击必杀,誓将对手置之死地的阴狠决然。 殷寂言一把握住白鞭,硬生生将它从沈映凉手中夺过,而后反手甩向对方。束缚他身体的东西像枯枝,又似两条灵活的黑蛇,眼看着就要没过胸膛直向脖颈。不知是什么难缠的东西,殷寂言只往下瞟一眼,却是头皮一麻。 他的两条腿竟开始溃烂,腐化的程度正在加深,肉块和血手肉眼可见地从身上簌簌往下掉,多处可见森森白骨,而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可惜了这具身体,他心里一边想着,样貌瞬间变化,一身黑衣朱纹,遮掩不住的煞气,上一刻还攀附在他身上的两条令人恶心作呕的怪东西就像被电击中,发出痛苦的嘶叫,很快便如枯树皮一样剥落脱离。 但沈映凉的准备显然不会如此轻易对付。更多的枯蛇般的怪物像触手一般从地下冲出,牢牢抓死殷寂言。她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一时半刻的牵制。 白鞭认主,沈映凉一召唤,便从殷寂言手中脱出,将他的手划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殷寂言也不在意,正也要召出红莲,倏然间,背心一紧,威胁近在咫尺。而他的动作却受制于人,慢了一拍。瞬间,心下一凉。 一柄利刃从心口刺出,剑刃带出的血迹迅速在嗜血的剑身隐没。 沈映凉猛然间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拔起,逼着他向身后敞开的火口处退去。她仿佛是用了上全部的力气,眼神中尽是疯狂的狠意。殷寂言在那极短的一瞬间竟挣她不过。 “你……”殷寂言只来得及憋出一个字,剩下的话都被沈映凉发力泛白的指关节死死卡在喉咙里。 她死拼着一口气,最后猛地再一发力,将殷寂言推下天地炉,看着沸腾而起的火舌蓦然把他吞没。 被推入炉中的一刹那,殷寂言浑身僵硬,极端的炎热火流将他的意识极快地蒸散,熟悉的绝望油然而生,那是死亡的召唤。 一柄剑,从上方将要封闭的入口处飞入。他勉强能认出,那是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2 曾经被自己击断过,与心口处的那把剑呈一对,姜扬黎的离恨剑。 那把飞入的短剑准确无误地,从他眉心朱红的符印处刺入,一剑穿脑。 鲜血从殷寂言的七窍奔涌而出,染红整张脸。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意识就此殒没…… 沈映凉瘫倒在地上,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大量的血液顺着她捂住嘴的指缝流出。 姜扬黎方才躲在一旁观看了全程,心中余悸未消,此刻看沈映凉就跟看见鬼一样。而这个女鬼,现在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 “哐——”白瓷碗突然被重重地磕在桌上。 宣央央猛然站起,惊吓过度的惨白脸上,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瞪着眼前的人。她起身的动作幅度较大,带翻了椅凳,而自己浑然不觉。 周墨也是一愣。他并没想这么做,只是刚才浑身忽然没有来由地一震,一瞬间的心慌,让他的手上动作脱离了控制。 他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女,像一只惊弓之鸟,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她做出很大的反应。自从自己悄悄离开,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发现并强行带回之后,她可谓是寸步不离自己,不管做什么都要死死盯着,连休息都不肯放松。如此已经有三日了。 看着对方通红的双眼和明显疲惫的神色,他几不可闻地叹道:“你,这是何必呢?他已经死了。” “不许你这么说!”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宣央央从一开始难以自持的激动,到现在一点就炸的歇斯底里。“你是周墨!你身上有跟他一模一样的特征!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周墨!” “我不是……” “那你说!你告诉我,你们把周墨藏到哪里去了!” “他死了。” “没有没有没有!不,是你,你就站在我面前啊!”宣央央颤抖着声音,夺眶而出的泪水中已经带了浅浅的血红丝。她恍惚着道:“你明明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怎么就死了呢?” 殷玄佾沉默不语。可以说的他都说了,甚至跟她解释了为何会有周墨的存在,那是自己的魂魄在人世的一种存在方式,轮回道给他安排了一段又一段的人生,一段又一段的回忆,生生世世的轮回,为了保护他难以单独存在的魂魄,也是为了此刻,他自主意识的苏醒和归来。 但是宣央央看似完全不能理解。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斥责自己抢了周墨生存的权利,有时候会带着怨毒的眼神,让他去死让他消失,好让周墨回来。 这样的谈话一天会发生好几次,每次都会陷入死循环。到最后,殷玄佾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而身心俱疲的宣央央,这时也会住了口,只是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木然又神经质地,像是看管犯人一般,死死守着他。 殷玄佾可以理解她的行为,对于她的指责甚至怒骂都默默地承受着,没有一句还嘴。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一直在忍耐,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自己。只是这么做,同时也就抹杀了周墨,她深爱的男子的存在。所以她始终忍耐着,强迫自己忘记一些事情,自欺欺人,就像现在,她端给自己的那碗甜汤,一定是周墨生前很喜欢的食物。 宣央央从始至终将自己当做周墨对待,只是有时会受不了,情绪爆发,朝自己怒吼谩骂。而当发泄过后,她脸上又会露出后悔之色,并频频向自己道歉。老实说,这样下去,殷玄佾肯定她一定会疯掉。 只是,现在的他除了默默接受,也做不了什么。现在的他,身体虚弱,更不用说压制宣央央,否则他就不会落跑出逃却被她带回来了。而争吵辩解他是不会去做的,根本没有必要。自己的解释和安慰,也完全不会起任何作用。 殷寂言走的时候,让自己不要让宣央央太难过,可惜,这一点实在太难。 殷玄佾搅动着汤匙,风轻云淡地想着,如果这样的相处,能让她情绪稳定一些的话,那自己也不介意这么做。毕竟,时间差不多了。 就快要结束了。 宣央央平静了些,想要坐下,却忘了之前自己撞翻了凳子,结果一屁股摔在地上。她愣愣地,还没缓过神来,就看着殷玄佾忙起来要扶她。 然后,门突然被撞破,两人面前的圆桌倾翻,一个淡紫色身影闪到眼前,握住了伸向自己的手。冰冷的视线,绝色的容颜,高傲轻慢的神情。 闯入者素手一抬,宣央央下一瞬便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壁,登时两眼冒星发黑,呛出一口血。 她头昏昏的,听见有人说了句“别杀她”,然后一个女声冷哼,夹着浓浓的不屑,一阵短促的衣摆相擦的声响。最后,四周一片静寂。 宣央央好不容易回过了神,看见眼前的景象,顿时吓了一跳似的倒吸一口气,紧接着回想起来方才的事情。她就这么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空洞的双眼流出一行带血的泪。 “周……”她用尽全力想要喊出一个名字,却只在一字后,口中喷出殷红鲜血,视线掉入了无边的黑暗,不省人事。 姜沅瑾拿着精巧玲珑的玉色瓷杯,凝视着内中青翠澄澈的茶水,道:“你说,喝完这壶茶,我们就走。可是,这茶,我们已经喝了三天了。”他向着面前的人清浅一笑,“可能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喝这茶了。” 苍雩望着他,眼光中带着悲悯和不舍,语气有些落寞苍凉。“反正不差这一时半刻,就让我和你,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不好吗?” 姜沅瑾笑了笑。 从他决定代替殷寂言,自愿成为无相封灵阵主镇之灵的那之后,这一天的到来,他曾做过无数次的预想。 总是需要有人牺牲的。如果不是殷寂言,那就只有他了。 姜沅瑾一人死,换殷寂言活,苍雩活,明渊圣地里的众多生灵活,这一笔,其实不亏,而是很值得。自己只需要殷寂言交换一个位置。 他曾经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殷寂言,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殷寂言而牺牲。忠诚与爱,在这样微妙的交换平衡下,竟能得两全。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苍雩,你其实不需要如此。我从不曾为我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我只是遗憾,没有向他做最后的道别。” “那他之前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见他?” 两日前,殷寂言曾来此处找苍雩,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应。 屋内姜沅瑾拉住苍雩躲进一处暗室,直到外面没了动静。苍雩才要出声,却被姜沅瑾制止。紧接着下一刻,“嘭”的一声,殷寂言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逡巡了一圈后,确定没有人,才放弃般地离开。 “我,”姜沅瑾犹豫着,手指摩挲着杯口,一圈圈地缓缓转动着杯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也…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3 …没有勇气见他,毕竟,那些伤害他的事情,确确实实是我做的。” 他扯了一下嘴角,笑得很难过。“不是没想过有一天,我其实也有准备几种说法,但真到了最后,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哪怕没有面对面。” 他低垂着头,杯中映出他一个小小的倒影。“苍雩,算是我拜托你,如果有需要,你就替我关照一下他……谢谢了。”姜沅瑾努力装作一副轻松不经意,不想让气氛变得那般沉闷,但微微晃动的杯中倒影却诚实地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波动。 “昭沅。”苍雩伸手紧握住他的手背,唤出他的本名。 姜沅瑾反握住他,温和微笑道:“每当你这么叫我的时候,我才能在这世上找到一点归属和安慰的感觉。我来人世这么久,却始终与之格格不入,真的就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姜清和应该算是一个朋友,但是他离开得早,没有机会再深交。” “我来此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殷寂言。我知晓他对我的感情,默许他喜欢我,也放纵自己爱上他。尽管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也知道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置他于死地,但我还是想留住他,多一刻是一刻,哈,可能就跟你现在想要留住我一样吧。” “对不起,苍雩。” “你,做什么给我道歉?”蔚苍雩深深吸气,尽力让自己平静,“该是我来对你说才是,是我对不住你。” 姜沅瑾却认真道:“我让你拖了这么多年,明知道你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而我却还让你花费精力和时间救他,我……对不起!”姜沅瑾哽着声音,终是没忍住,杯中的茶水因有物坠入而泛着浅浅的涟漪。 “没关系的,昭沅,没关系的……”苍雩轻轻地替他擦掉剩余的眼泪,很温柔地安慰着他,“我可以等,都这么多年过来了,我说过,不在乎一时半刻。” “可是现在你不能再等了!”姜沅瑾抓着他的手,喘了口气,暂时抛开情绪,道,“天地炉竟然这个时候被人打开了……你要尽快将龙心取出来,与龙骨融合,这样你才能有生机!” “我知道,你不用紧张,”苍雩宽慰他,“想来应是凡人碰巧开了天地炉,不是冲着龙心去的,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我能感觉出,它的位置应该离宣尧山和悬珏谷都不远。” 姜沅瑾闻言,脑中有什么事情正要浮上水面。“离永昼宫不远,那是天慧山……莫非是姜媱?” “嗯?这个名字好像听你说起过……”苍雩想了想,“是冰碎的铸造者?” “是。”姜沅瑾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冰碎细长寒冷的刀身,有些感慨道,“如果是她的话,开启天地炉,就不是什么难以想通的事了。就我的感受,姜媱一直都是一个,唔,执着到近乎有些疯狂的人吧。这把冰碎,她也是倾注了十分的心血,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她选择将它送给我。”姜沅瑾想起当初他拿到冰碎刀的时候,永昼宫上下哗然,许多人明里暗里表示着不满,还有人跳出来明目张胆地抢,不过技不如人,一个个都被他打回去了。“确实是一把好刀,只是今后我再也用不到了。找个机会,你替我交还给永昼宫吧。” 蔚苍雩本想再说什么,却终化作心底的叹息。两人无言对坐片刻,心里各自想了一会儿事情。 突然,蔚苍雩向外平望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握住杯沿。他垂眼,一动不动,本平滑如镜的茶水表面倏然自行漾起一圈圈的细水纹,浅翠色的水面开始显出影像。 一只纸雀似的物体在结界外绕圈飞,扑腾着纸质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结界。 他挑了下眉,手指轻晃瓷杯。忽地,那只影像中的纸雀竟然从茶水中飞出来,朝着姜沅瑾而去,在他面前一晃一晃。 “咦?”姜沅瑾见此,不由疑惑出声。他抓过纸雀,几下展开信纸,突然睁大了眼,表情从淡然转为严肃和歉疚。 “糟糕,竟然忘了和你说这事!”姜沅瑾抬头看见对方询问的眼神,顿了一下,才道,“我之前,可能见到殷玄佾了。” 瓷杯猛地一晃,茶水泼了些许。蔚苍雩先是一愣,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是怎么……回事?” 姜沅瑾能明显感觉出他在压抑着什么。他没多问,只向他细细说了之前所遇之事,还有这消息,是宣央央传来的,上面说周墨被一个紫衣紫发的女子带走,希望他能出面帮忙。 “是苏无相。”蔚苍雩这时已经恢复情绪,语气淡淡,道,“真没想到,她也会如此执迷。” 姜沅瑾喃喃道:“殷玄佾,已经复活了吗?可周墨确实是肉体凡胎,我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他借体而生?” 蔚苍雩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那个凡人,大概是殷玄佾魂魄的承载体吧,苏无相用了什么方法把他投入轮回道,让他得以凭借一次次的轮回保全魂魄集聚不散。只是他的意识沉始终沉睡,所以才有周墨这样一个人存在。而现在,殷玄佾的意识苏醒,自然周墨的意识就要被抹去,否则就会一魂两识,最后会造成魂魄无法承受而灭散的。” “那现在……周墨岂不是……等同于,死了?”看着姜沅瑾露出的忧色,蔚苍雩虽不忍,却也只能无奈点头。 姜沅瑾低头沉默不语。 蔚苍雩思考着该如何安慰。他知道姜沅瑾在永昼宫还有个徒弟,虽然他说自己在这个人世没有牵绊,但其实身在其中,又哪会真的无牵无挂,总会有那么几缕联系的。 却见姜沅瑾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瓷杯,杯底与桌面相碰的声音沉闷而清晰。他依然配着冰碎刀,脚步沉稳地朝外走去。 “我们走吧,”他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是时候了。” ☆、第二十一章 两人还没走到永昼宫,就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宣央央。她走得很急,神色慌张,连前方行人快至面前了都未发觉。 姜沅瑾喊了她一声,却把对方吓了一跳,浑身一个激灵,弄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又发生了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这是要去哪里?”几天不见,宣央央竟憔悴了许多,饶是姜沅瑾印象中不太常见的人,都觉得她瘦了不止一圈,下巴尖得可以戳人了。 宣央央深深呼吸,强自镇定了些许,和姜沅瑾对视着,坚定道:“我要去找周墨。” “你知道他在何处?” “是,”宣央央不自禁地去瞟一眼同行的蔚苍雩,一头银发,一袭白衣,恍若天人之姿,实在叫人无法忽视。“自从周墨上次失踪后,我就在他身上放了随形蛊,如影蛊在我身上。” 如影随行蛊,是永昼宫中某任掌门发明的小玩意,专门用来追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4 踪行迹。如影蛊和随行蛊是可以互相寻找对方的,种在人体后,可以存活三到六个月不等,一般不会超过半年,无毒无害,也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应该在悬玦空谷或是那一带的附近,我之前跟着师傅去过那里。” 姜沅瑾和蔚苍雩对视一眼,片刻沉默后,姜沅瑾轻哼道:“呵,巧了。”他也不管宣央央疑惑的目光,利落地一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迈开步伐。 “走吧。” 沉云骤压,数道白得泛紫的狰狞电光伴着惊雷的炸响在一大块黑灰中翻滚。千年来晦暗不明的悬珏谷底,此时,如同白昼。 异常的天象之下,一个巨大的卐字阵闪着幽绿的荧光,如点点鬼火,衬着四散的骸骨,勾勒出地狱一般的景象。 有两人立在阵中,彼此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紫衣女子的胸腹处有一个血窟窿,从中延伸出一道殷红血光,如血液在空中流淌,直达对面男子的胸膛。 男子未着一丝衣物,整具身体上,皮肉不断地在腐化掉落,坠地随即自燃殆尽,露出森然骨架。那一根根白骨还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好像有东西在上面啃食。然而同时,新的血肉肌肤又以近乎同步的速率生长着,一寸寸附在骨骼之上。 苏无相和殷玄佾就是以这样的一副姿态出现在三人的视野。 宣央央浑身冰冷发着抖,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说不出一句话。 姜沅瑾下意识侧过脸看蔚苍雩,后者面无血色,眉头紧锁,呼吸很重,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痛苦。此刻他紧抿着唇,目光有几分震诧。 “你还好吗?你还是不应该进到这里。” 此时姜沅瑾更加关心蔚苍雩的状况。他不能接近无相封灵阵,因为苏无相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一靠近,就会加快灵力的消耗,而耗尽灵力,结果就是无法维持现有的生命。每一丝灵力对蔚苍雩而言都很重要。在这之前,他为了救殷寂言而耗费了许多,这让姜沅瑾一直以来都深感愧疚和亏欠。 蔚苍雩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苍白的嘴唇阖开,他的声音清冽,似是叹然道:“原来如此,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不愧是苏无相。” 姜沅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边的两人,不解道:“他们在做什么?” 蔚苍雩向他们走去,步子放得很缓,脚下触及碧绿咒印,带出瞬间涨起的光亮,在阵中引起一阵阵的波动。 “重塑肉身。”他边走边道,“殷玄佾原本的身体早就连一寸飞灰都找不到了。所以苏无相在给他重新塑造一个适合他的肉身,否则魂魄无处寄托,最终只会烟消云散。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将冥域之主的另一个化体强行打回原胎再孕化,这就好比杀死自己的同胞手足,苏殿主果真狠绝。” 苏无相本是闭合双眼,这时才睁开,转过脸斜眼看向来人,也不觉惊讶。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开口说话冰冰凉凉的:“沉寂了这么久,消息倒是知道不少。” “他总不会是自愿的。”蔚苍雩竟然还清浅地笑了一下,和她打了个招呼,“彼此彼此,好久不见了,苏无相。” “可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她倒是很不客气,直截了当。 蔚苍雩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的目光落在殷玄佾身上,似是在回忆过往:“一个人,当久了替代者,想来都会产生想要取正主而代之的心吧。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想取代冥域之主,真正成为冥域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什么替代者?”苏无相一声冷笑,目光带着一丝轻蔑和傲气,“我本身就是冥域之主,和他一体同源,拥有相同的力量,凭什么他就可以隐没在岛上不出,却可以号令我约束我限制我,可稍有差池便要我一个人来承担?那么多年,冥域一直经由我的掌管,既然我可以以一人之力胜任,那么他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她完全没有否认蔚苍雩的话。 “那也是你们冥域自己的事情。”蔚苍雩闭了闭眼,道,“可你和殷玄佾合作,杀青羽夺凤神双瞳,暗算我抢龙神之心,屠灭北冥岛,残害数百名天域修者,诸如此类种种,妄想着了打通天域与冥域之间的连接以夺取资源乃至统合四境,乱了天地间的秩序,这些就是你们的不该了,野心,不该是这么大。” “哈哈,哈哈哈哈……”苏无相突然大笑起来,继而很快面露痛苦之色,胸腹处的血带似是抽取着她的生命,饶是如此,她依然放纵自己的情绪波动,尽力嘲笑着蔚苍雩,道,“你会这么说……苍雩,你果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苍雩,我一直都很讨厌你。”苏无相笑过后,又冰冷了一张脸,眼瞳幽暗深沉,透不出一丝光。 “我知道。”蔚苍雩点点头,平静道:“不过既然如此,为何用又要用龙骨散出的灵气,来滋养催生这具身体呢?你就难道就不介意,重生后的殷玄佾,浑身都带有我的气息吗?” 苏无相头一次面露厌恶之色,冷哼一声,不去应他的话,却道:“你骄傲又自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凭借那样的出生便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的生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殷玄佾一定要你死,还用那种极端过激的方式?” “他……大概是,恨我吧。”那双带着明显恨意又绝望的眼睛,蔚苍雩直到现在都不曾忘记。 “是啊,他恨你。”苏无相嘴上这么说,但姜沅瑾竟然听出了一丝丝微妙的嫉妒。 “你说,我不了解他。为什么?那他真正想做什么?” “这个,你何不自己去问他。”连接两人的红色光带已经消失,殷玄佾人还未醒,身上的变化趋于停止,血肉皮肤初生,光滑白皙,没有一点疤痕。苏无相一挥手,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衣袍裤带,自行套上其身,眨眼间已然穿着完毕。 蔚苍雩正要开口,苏无相却抢先道:“还没结束,还差一步。” “什么?” “心血。” 蔚苍雩心中一凛,刹那间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你在等人?” 姜沅瑾此刻却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听到他们的对话,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沈映凉。” 苏无相看了姜沅瑾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蔚苍雩阴着脸,一字一顿道:“他在哪里?” 苏无相笑而不答。 正当蔚苍雩打算再要逼问,倏然,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铃声。 “叮铃——叮铃——” 蔚苍雩毫无防备,浑身一震,像过电一般。脑子里霎那间一片空白,随即迅速清醒,如淋了一盆冷水,很快镇定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宣央央,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暗金色的铜铃。铜铃只有巴掌那么大,上面刻满了精细密集的花纹,发出的声响清脆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5 ,细细轻轻的,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 “惊风铃!”姜沅瑾讶然。 惊风铃是永昼宫中的一件灵器,置放于揽星阁顶层。据说,此物可以召唤方圆百里的魂魄,不论生魂或是死魂,是人类还是妖魔,都可令其意识苏醒,并控制其行动。当然,若是修为不足者,催动惊风铃,只能达到前面的效果,而无法将其控制,极易造成混乱甚至反噬。 这样的东西,永昼宫的高层是不可能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的。宣央央只怕是偷拿出来的,难怪那时见她如此慌张,应是刚从揽星阁下来,怕被人发现吧。 宣央央之前一直杵在旁边,一个人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恐惧又紧张地观察着殷玄佾身上骇人的变化。直到他完好新生,她才松了一口气,暗道,是时候了。 她自然是无法做到将惊风铃发挥出它完整的效用。不过她的目的,也只是想唤醒周墨的意识。 果不其然,方重塑肉身,双眼紧闭的男人眉目间一动,有了些许反应。 “住手!”苏无相面露杀意,厉声喝止道,“该死,早该杀了你的!”言罢,狠戾决然地冲过来攻击宣央央,却被姜沅瑾拦下。 “让开!” 苏无相与姜沅瑾缠斗起来。她自冥域无尽崖底逃脱出来,法力大减,又花了大部分的精力和气力复生殷玄佾,此刻与姜沅瑾对上已是十分勉强,败势渐显。 “叮铃——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明明不重,却能传遍百里。 宣央央的嘴角已然涌出一股血痕。她每摇一次惊风铃,就感觉五脏六腑都受了一震,仿佛有人对着她狠狠打了一掌。可就算如此,她浑然不觉,任由血液涌流,手中动作不停,近乎机械般地一下又一下。如果就这么无止尽地摇下去,那自己终会在某一刻无法支撑呕血而亡吧。 但是就算知道这么做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也要唤醒周墨,哪怕只是短暂一瞬…… 倏然,铃声骤止。 宣央央愣愣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蔚苍雩白着一张脸,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冷。 这是首先冒出她脑中的想法。与蔚苍雩相触碰的地方,彻骨得冷,刺激地她瞬间起了一身颤栗。 “停手!”他咬着牙,脸色极差,简短两字,却是不容拒绝地苍劲有力。 沉寂的谷底,此时却渐渐充斥了声响,四散的黑雾从地底涌出,向周围漫延,浓重的一团团黑色里,传来了鬼怪的凄声厉叫,久远以来压抑积聚的怨怒之气,此刻即将爆发。 悬珏空谷中,最不缺的,就是死去的冤魂。 宣央央目瞪口呆地看着遍地挣扎而出,早已失了原本容貌,变得面目全非凶恶可憎的怨魂厉鬼,忽然如当头一棒,如梦初醒,终于有所意识。 “这,我……不是……”她害怕起来,发着抖,牙齿颤颤,说不清言语。 “别再摇了。”蔚苍雩说着,并没有多余地责怪她。 虽然是制止了宣央央,但可惜为时已晚。 已然苏醒的厉鬼怨魂们,很快找到召唤自己的来源,目标一致地向宣央央来袭。 杀掉可能控制它们的人,从此就可以得到解脱,为所欲为。 宣央央在极力做着抵抗,但严重的悲伤和疲累的神经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蔚苍雩跟她站在一起,显然也被纳入了消灭目标。他不可能在这时候丢下她不管,只能尽力拉着她闪避,替她击退来势汹汹的怨鬼。虽然数目众多,但是这些怨鬼放在平时,要消灭本不是什么难事。但今日坏就坏在,置身无相封灵阵之中,限制了他太多力量。他眼神微变,手腕一翻,一抹金色闪出,顷刻间几个伸着尖利手爪的怨鬼凄厉地吼叫着飞离出去。 宣央央心有余悸地看着蔚苍雩,一条亮金色的长绳一头绕着苍白通透的手腕,另一端软软地垂至地面。蔚苍雩翻动手腕时,金色绳索在空中划出利落遒劲的痕迹,将冒犯之物统统击退。 突然,她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她一个趔趄,险险跌倒,慌忙低头一看,一只小鬼长着一口獠牙,正死死咬住她。宣央央欲抬手将它打落,却不想那小鬼突然松口,抓着他的腿猛然将她向后一拽,一口气拖出两丈远。 她面向下摔在地上,眼冒金星,感觉后背有两个东西跳上来,紧接着她的脖颈和肩头一疼。 身上的血在源源不断地被吸取、流失。她全身僵硬,一动都动不了。从脚底开始泛出的寒意很快遍及全身,如坠冰窟的冷。 她心内极度地恐惧,但扔然紧咬着牙,拼了命地想要挣脱,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蓦然,身上一轻,有人跃至自己跟前,尽量不触碰她的伤口,将她扶起。 “阿央。”那人喊她。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嗓音。 宣央央模糊了眼,多日焦虑惧怕,备受折磨的内心,此刻仿佛终于得到了安宁。一瞬间,她想让时光停留,永远沉溺在这一刻的温柔。 “你受伤了,不要逞强。”他皱了皱眉,眼中露出疼惜。 宣央央将他抱得很紧很紧,好像要把自己深深嵌进他的身体一般。她的头埋在他的肩膀,眼泪无法克制地流淌。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蔚苍雩一转头,就看见了相拥无言的两人,刹那间,心情无比复杂,连手上动作都慢了几分,被一个小鬼偷袭成功,纯白衣袍红痕点点,如雪中落下的红梅花。 他回头,面无表情地将来袭的小鬼撕得粉碎。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之际,突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蛮横地插手干预,裹挟着明显的冥域之气,搅起漫天尘沙。半盏茶都不到的时间,被惊风铃惊扰召唤出的怨魂厉鬼已然烟消云散,半点不见踪迹。 姜沅瑾的第一反应是沈映凉,苏无相面色一喜,轻松不少。 而当看清来人,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翻滚的烟尘逐渐散去,露出一张清俊瘦削的脸,着一身墨青色衣裳,漆黑的瞳仁里有着摄人的神采,如长夜中灿烂的星辰。 孙不逊。现任冥域轮回殿之主。 “怎么是你?”苏无相冰冷的声音似从牙缝中生生挤出。 “很奇怪吗?”男子嗓音清清凉凉,听上去有几分恭敬,“您从无尽崖底逃出的那一刻,就要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区区一个殿主,也敢跟我这样说话?” 孙不逊却认真道:“我不觉得刚才有冒犯到您,况且,不说现在您没有一职半位,您是上一任轮回殿主,虽是前辈,但实与我同级,我对您的态度应该没有问题。” 苏无相眯起眼,语气十分危险:“小子,你知道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6 我是谁吗?” “逃犯。”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笑。 苏无相怒极反笑,正要发作,却听闻孙不逊不咸不淡道:“沈殿主向我说了你的行踪,我本来还不相信,但还是决定来看看,结果被我找到你,看来沈殿主偶尔还是可以信任一下的。” 苏无相的盛怒转化为错愕,震惊,不可置信。 沈映凉背叛了她,也背叛了殷玄佾。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不是要帮她,就没想要让殷玄佾复活。 沈映凉这个人,有着千副嘴脸,不同于自己擅长易容,她真是将“女人心海底针”的展示地淋漓尽致。背叛、虚伪、暗算这些事情,她耍起来简直炉火纯青。 而她的每一次背叛,都是致命的。 自己明知道她不可信任,却还是落入了她的算计,可恨至极。 苏无相暗暗咬碎牙,就算到了这般田地,也不输骄傲:“就凭你想要抓我,没那么容易。” 随着话音甫落,她的眉心显现一道卐字绿印,与地上的阵法相应。苏无相淡紫色的头发无风自动,衣袂翻飞,周身一瞬爆出一股强大的灵力。 她不能逃跑,否则就会功亏一篑。而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她做一个逃兵。她唯一可做的,就是将孙不逊斩杀当场。 “这不是你的力量。”孙不逊心中惊讶,面上仍旧平静,毫无惧色。 “这是……”姜沅瑾却是无比熟悉,他看向蔚苍雩,道,“这是你的龙神之力。” 蕴藏在龙骨之中的巨大灵力。无相封灵阵果真不止是封印,还吸纳储存着龙骨之中的力量,可必要之时化为己用。 “本是用来对付冥域之主的吧。”蔚苍雩对此并没有什么大反应,“但其实,她不适合用这股力量,冥域与天域,终究是不一样的境域。如果是……”他下意识想说出一个名字,转过头,看见那个背影,又硬生生咬住了牙关。 苏无相不发一语率先出手。她简直就是用蛮力在战斗,出手极快,招式单一,输出的力量却是十分强大,且源源不绝,不用担心力尽耗竭。 任何的花招巧式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 孙不逊苦笑,措手不及地只能躲闪。许多次,他脚边的地面轰然炸裂,只差一点,炸得四分五裂的就是他自己了。 他在仓皇的窜闪中,冷静而镇定地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破绽,一个能够接近苏无相的空隙。 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灵力无法很好地与招式融合,那力量就不足以是绝对压制,而他亦有十分敏捷的身形,一举突破的机会,来得不算慢。 苏无相喘息之间,孙不逊已然欺近眼前。他的手扣上了苏无相的肩膀,向后一闪身,转到她身后,从背后猛然抱住苏无相。 “抓住你了。”悦耳的声音响在耳畔,伴着丝丝凉意。 苏无相怒气盈上,肩头一动,正欲震开他的手。突然,眼角余光处,环抱在她胸前的手臂倏然急速腐烂变形,墨绿衣袖不见,转眼竟成骷髅,骨骼殷红如血。 苏无相骤然变了脸色。 “无生法相!你竟然带着无生法相……啊!放开我!放开我!……”苏无相发疯似的尖叫着,拼尽全力地挣扎,然而都是无用。她根本想不到孙不逊会用这招,拔高的语调和尖厉的叫喊,比起方才百鬼齐出的嘶叫,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不逊只身立在她前方十步处,冷眼旁观,看着她的身形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身后的骷髅登时散落了一地,被青色的火焰焚灭。了无踪迹。 他长舒了一口气,自顾自喟然道:“不放个大招,还当我是病猫……” “……” 四周一片沉静。 孙不逊的脸色比方才初见时白了几分。他环视了一眼在场之人,最后对着蔚苍雩十分微浅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后径自离开,身影由清晰转为模糊,消失在远处。 苏无相被孙不逊带走,但无相封灵阵还未破。在场的四人一时没有言语。 蔚苍雩的心思又转到某个人身上,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脱口道:“糟了……” 姜沅瑾疑问道:“怎么了?” “忘记问苏无相……” 蔚苍雩还没说完,一个声音突然接道:“他在天慧山。” 那人转过身,直视着蔚苍雩,道:“沈映凉让我引他去了天慧山剑庐,找一个叫姜媱的人,说能取出我留在他身上的心头血。” 姜沅瑾瞬间脸色煞白。 蔚苍雩反射般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一刹那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一条墨色长龙腾空而起,响彻山谷的龙啸,震耳欲聋…… 待到一切再次平静下来,空旷的山谷中,只剩下两人。 地上的卍字阵还大展着,愈发将谷底映衬地诡异。殷玄佾一步一步走到阵中,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干脆席地而坐。 宣央央红着眼,干涩的双眼已然流不出泪。嗓子一定是发肿了,连吞咽都觉刺痛。 “为什么不继续了?” “继续骗你吗?” 宣央央想了想,哑着嗓子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一辈子都装不知道?” “有什么不可以呢?”她抬头,看着暗沉的天色,乌云如铅块一样沉坠在天空,目光有些空茫、单纯而又天真。 “你是不是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是。” 殷玄佾笑了。 “……哈哈哈……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就好了……” 宣央央垂头看他。 那人有一张同自己恋人一模一样的脸,他伸出手掌,放在眼前,十指张开。 “可惜,我只有一天的时间。” “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了,我能感觉的他的气息。” “我也很想和他在一起。” “所以,不能装成你的爱人,来陪你。” “很抱歉。” …… “……没关系。”既然无泪,那便只能以血代之。她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心痛得难以呼吸。 “那换我来陪你吧。” ☆、第二十二章 姜沅瑾一辈子都没飞过这么快。 地上的行人眼睛一闭一睁,只能依稀瞧见个黑影子,多半以为自己花了眼。 结界的障眼法瞒不过蔚苍雩。在天慧山上空盘旋片刻,姜沅瑾突然朝着那个位置向下俯冲而去,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威势,一举冲破了结界,落地的时候一阵地动山摇。蔚苍雩废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被甩下去。 弥漫的烟尘散去,姜扬黎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收起因受到惊吓而一脸惊慌的表情,就被姜沅瑾一把摁倒在地上,膝盖无情地顶到他的胸口,蛮横的力道让两人都清晰地听闻肋骨断裂的脆响。冰碎刀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7 贴着他的脸重重地插在地面上。姜扬黎的脸上瞬间破了道口子,只渗出一点点血渍,砭肌彻骨的冷却深刻入骨,他的半边脸麻木地没有知觉。 “你!姜、沅、瑾!”他愤愤道,脸部受到影响,连带舌头活动不利索,说话都有些费劲起来。他试图反抗,却发现根本不是对手。 姜沅瑾一身戾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语气如同他的刀一般冷硬:“说!他在哪里?” 姜扬黎强行压下内心的慌乱恐惧,挑着嘴角明知故问:“嗯?你在说……谁?” 脖子瞬间被掐住,力道大得让姜扬黎总觉得下一刻就要断去,他甚至听到了骨骼的错位的咯咯声。 “你……”他的脸一边充血的红,一边是没有血色的白,看上去奇怪又可怕。他的眼睛吃力地瞟向一边,“你……来得……太晚……已经来……来不及……” 姜沅瑾的手开始发抖。他顺着姜扬黎的目光,慢慢地偏过脸,同他看向一处。 他来的时候就已看清,那一处,是天地炉的入口。 他摇着头,眼神的光开始聚不到一处:“不可能……不会……你骗我……” “哈哈哈哈哈……呃!”姜沅瑾方才松了松手,姜扬黎得以喘息,他似乎忘了现在自己的处境,只想好好地放声嘲笑一番,却不料掐着他脖子上的力道又一重,噎得他两眼一白。 “姜沅瑾,你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不顾姜沅瑾逐渐狂乱的神色,继续刺激着,挑衅着他:“当年,他断我一剑……让我颜面……扫地!我说过,一定……一定会讨回……这笔仇怨!” 蔚苍雩和沈映凉对峙着。两人之间,一道金和一道白互相缠绕较劲。 沈映凉紧握白鞭,手上虎口处已然震裂,伤口颇深,握柄和衣袖处均猩红一片。这只手之前被棠铃斩断,才接好没过多久,骨骼经络还未长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实属勉强。 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就算如此,她依旧笑靥如花:“呵呵,用自己的龙筋做武器,苍雩,你真是特别呢。” 蔚苍雩身上缠绕着数道枯藤般的物体,蚕食着他的灵力。他面上表情还是清清淡淡,平静道:“物尽其用,总比拿去炖汤喝要好一点。” 沈映凉笑意盈盈,眉眼幽深得如不见底的暗谷。“苍雩,依然这么爱说笑呢。” “冥域的噬鬼妖,繁殖速度很快,破坏力极大,你竟然把它带到人界,你这份胆量,也是很特别。冥主同意了吗?” “至少,他的化身是同意了的。” “你觉得,苏无相能代表冥域之主?” “在冥域,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苏无相和冥主的关系。苏无相等于冥域之主,这是大家心里默认的事实。” “那你为何还要背叛她?” “你们见过孙不逊了。”沈映凉语气肯定,始终应答自如。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本来是想要帮她的,因为只有殷玄佾知道阴司狐的魂魄在哪里。但是后来,我在永昼宫的时候,机缘巧合,竟然让我找到了她的下落。而为了让阴司狐活下去,我必须要牺牲掉殷寂言,因为他和裂魂有着相似的属性,裂魂对她阴司狐造成的致命伤害,只有殷寂言能够填补。但事实上,殷玄佾的心血已经和殷寂言的本体融合,是不可能提取出来的,所以,在阴司狐和殷玄佾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 两人说话间,手上暗劲已然交往数次。尽管噬鬼妖的纠缠让他也有些吃力,蔚苍雩没有了无相封灵阵的限制,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而沈映凉内伤甚重,加上之前推殷寂言下天地炉的时候,地火无情,难免灼伤自身,体力大不如以往。白皙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执鞭手颤抖得厉害。 蔚苍雩失笑道:“上次选择殷玄佾,所以这次选择阴司狐?很好,一人一次,很合理。” “苍雩。”沈映凉对他的玩笑话并不在意,内中缘由究竟为何,也不足为外人道。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姜沅瑾阻来这里,我一点都不意外。可你,我就不懂了。” “他是明渊胜地的人。” 沈映凉双眸微睁,略惊讶,随即了然,道:“原来是你的人,难怪呢……”她顿了顿,又接道:“可是,殷寂言若死,对你不但没有影响,而且,只要他一死,压制你千年的无相封灵阵就破了,你可以重获自由,百利无害。况且,他是殷玄佾的人,你又为什么如此维护?” 忽然一声惨叫爆发。 他转头寻姜沅瑾,后者正将冰碎刀狠狠地捅进姜扬黎的左肩,并一点点地拉锯着,看似要把他的整个左臂切下来。 蔚苍雩微微拧了拧眉,最终还是没阻止,只是闭眼叹了口气。他转而对沈映凉道:“殷寂言呢?” “呵,他在天地炉里,已经近十个时辰了吧。” 沈映凉说得倒是轻松,却想到什么,忽然变了脸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她仔仔细细地将蔚苍雩打量了一番,脸上尽是疑惑之色,喃喃道:“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殷寂言已经可以视为死亡,但蔚苍雩仍没有恢复迹象,无相封灵阵并没有随着殷寂言的死而破除。 就在她走神之际,蔚苍雩猛然发力,积蓄已久的灵力爆发,附在他身上难以甩脱的噬鬼妖尽数被震裂断开,金色的龙筋如有生命般,用力一绞,沈映凉的白鞭经不住这股力量,断成几截,无力地掉落在地。蔚苍雩手腕灵动,龙筋击打在沈映凉身上,犹如锋利的长刃割划而过,又似被滚烫的烙铁焚烫,血肉绽裂,深可见骨。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极短的时刻,眨眼间的工夫。 偏偏在这时,沈映凉的内伤被激发,新旧伤叠加,使她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地,大口的鲜血不可遏制地从口中漫出。 蔚苍雩慢慢收回龙筋。那物什缩成细细一圈,绕在他苍白细瘦的手腕上,看着就像一个简洁朴素的金镯。 沈映凉狼狈地咳着血,怎么也止不住。 “果,果真,咳咳,比炖汤……要值得多呢,咳咳,哈哈哈哈……咳咳咳……” 姜沅瑾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凶狠又残忍,全然不顾姜扬黎的嘶叫,强硬地卸下了他一条手臂。姜扬黎的脸因痛而十分地扭曲,连喘息都困难,几乎要晕死过去。 姜沅瑾冷眼默默看了片刻,突然一抓起他的头发,拖着他向天地炉的方向走去。 “既然如此,不如把你也丢进去,给他做个陪葬!” 姜扬黎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喊,却丝毫无力反抗,任由他一路拖行。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闪出,定在姜沅瑾的侧前方,并未完全挡住他的去路。 姜沅瑾对姜媱的印象,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8 大概只停留在很久之前,初得冰碎刀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姜氏弟子都有资格配有姜媱打造的武器,而姜媱也有权利决定自己所铸兵器的归属。姜沅瑾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在姜氏之中并不起眼,也没有什么倚靠。结识姜清和,实属偶然。然而就是这个偶然,让姜沅瑾前半生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姜清和带着他去了天慧山姜氏剑庐,并且让他选挑兵器。他一眼便相中了冰碎。冰蓝色的细长刀身,泛着丝丝冷意,就像一个孤傲高贵的冰雪美人,一刹那间,抓住了他的眼球和心魂。 但他并不知道,其实这把刀最初是姜媱给姜清和打造的。因为姜清和的冷月剑断了。 姜媱本是不同意的,但这把刀既然是要给姜清和,而他又同意将其送给姜沅瑾。最后姜媱还是把冰碎亲手交给了他。 那时姜媱脸上的表情与如今几乎一样,冷漠,淡然,疏离,没有一丝悲喜。哪怕如今,他们在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做着与她目的相悖的破坏,她依旧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姜沅瑾紧了紧手中的刀,刃尖上闪过一丝寒芒,十分危险的气息。 “我只是提醒你,”姜媱半边脸被长发遮挡,只半边露出的一只眼睛无所畏惧地与他相视,“天地炉一旦封口,就无法再打开,除非铸熔完成。天地之火能将精石玄铁在极快的时间内煅烧融化,他断无生机。” 姜沅瑾闻言不置可否,手腕翻转间,将冰碎往两人面前一横,道:“姜媱,冰碎算是耗费了你不少心血。但你真的知道,它的威力到底如何吗?” 姜媱凝视着这柄极漂亮的长刀,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姜沅瑾笑了笑,收回刀,丢下姜扬黎,绕过姜媱,向着天地炉走去。 “那,不如我们就来看一看吧。” 巨大的响动震彻山野,冲天的烈焰从破裂的炉口汹涌而出。被强行劈开的炉顶碎得四分五裂,残骸中闪着点点冰蓝色的光。 姜媱千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的眼中映出跳跃而炽热的火光,似是有什么,在她眼中也渐渐燃烧起来,变得温暖、鲜活而热烈。 冰碎断了。断得十分彻底,无法修复。但她一点也不难过。她甚至不为费尽心思开启的天地炉提前被毁坏而恼羞成怒。 她看着姜沅瑾义无反顾毫不犹豫地跃进炉中。紧接着看到沈映凉挣扎着,拖着重伤的身躯,没有一丝犹豫地跟着跳进。 她默立片刻。 随后,恢复了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庞,带着昏迷不醒的姜扬黎,转身离去。 姜沅瑾很久没有见过殷寂言的本体了。 一块刻画满血红色符咒的玄色巨石。 遥远的最初,一切都未发生。他第一次踏入悬解空谷,冲破层层障碍,首次看清它的庐山真面目。 那时的他远远地瞧着,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击破它,粉碎它,毁灭它。 而如今,他与它近在咫尺。 布满裂缝的石面上插着两柄剑,剑身几乎完全没入。 他的手还未触及,双剑倏然不安分地躁动起来,猛烈地晃动。石身的裂痕愈发得深。 终于,双剑挣脱巨石而出,顷刻间合并,幻化成一道人影。 那人影闪身接住跟随姜沅瑾跳进来的沈映凉,头也不回地冲出炉口。 巨石上,数不清的裂纹,从两个空空的洞眼中延伸。殷红粘稠的液体从洞中汩汩流出,受到高温的炙烤,很快在石面上结成红色的斑驳。 泪水还未凝成泪珠便在眼眶边蒸发,他的心情,已无法用悲痛来形容。姜沅瑾的手触摸到石面,“嘶”地一声,肉掌被炙烤,血肉模糊,焦黑一片。 但姜沅瑾不想放手。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在殷寂言来找苍雩的时候自己没有见他一面。在宣府,他躲在暗处默默看着殷寂言的那一晚,竟成永诀。 宿命,这就是宿命啊。 命运安排他们站在对立面,让他们不得不相杀。只有一方的死亡才能换取另一方的生存。 其实一开始,他就清楚地明白。可是事情的发展,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哪怕做了最周密的安排,滴水不漏,也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 意料之外的感情,却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殷玄佾和宣央央坐在渺无人迹的谷底。两人有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时候是长久地沉默。 蓦然,地面开山裂石一般震动起来,遍野浮动的卐字印竟然开始自行消失。 “又,又怎么了?”宣央央有些惊慌,与旁边的殷玄佾互相搀扶着踉跄起身。 殷玄佾扫了一眼四周,一字字道:“封印,破了。”他向宣央央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这边,站着不要动,别害怕,也别担心。” 宣央央连连点头,照着他的话,紧张地站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喘。 那是一个让宣央央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巨大的龙骨拔地而出,盘踞在山谷之上,完完全全遮盖了天空。整片山谷之地,只有他们所站立的那一寸土地是完好,其他目之所及,皆向下沉降凹陷数丈之深,让她简直要错觉自己是站在一处山峰之巅,响彻四野的龙啸,四散乱走的灵力威压,震得她心口发疼,摇摇晃晃站不住脚,索性双膝及地跪坐下来。 龙骨缓缓在上空盘旋,天际聚满乌云,闪电一道快过一道,雷声一记响过一记。过不多时,龙头似有所觉,朝着一个方向发出震天的吟啸。末了,却偏过头,空洞的眼眶准确地对向两人所站的那处孤地。 只见龙骨忽然向下俯冲而来,整个骨架在过程中逐渐缩小,直到龙骨在他们四周围绕时,已然只有两、三丈长。 宣央央的心方才转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时还没放下,倏然两人腾空而起,惊得她一个没忍住,尖叫声破口而出。 而被龙骨带着腾云驾雾的感觉,也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蔚苍雩站在天地炉前,在耳畔传来破空而来的龙啸时,他闭上了眼。 快接近时,龙骨周身迸发出一阵金芒,夺目绚烂如九天耀阳。它从蔚苍雩的天灵处俯冲入体,一瞬间,他的表情异常痛苦。同时,他的全身也开始散发出耀眼的金光。许久之后,才渐渐柔和下来,直至淡去。 蔚苍雩仰起脸,长长地一呼一吸后,才重新睁开眼。骨身与魂魄分离上千年,再行融合,竟感觉有些不习惯。 他转过身,面对来人。 殷玄佾和宣央央站在一起,靠得很近。这让他想起方才在悬玦空谷,他都没看向自己这边,并且始终背对着自己,去安慰、拥抱着这个如今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明明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心里却还是难受了一下。他看着殷玄佾,一步一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盘龙壁 作者:凌岫池 分卷阅读49 步地走到他面前,边走边斟酌着怎么开口,却听那人淡淡地先道了句:“恭喜,重获新生。” “你也是。”他干巴巴地回应。 “我?”殷玄佾自嘲一笑,“我这种如蜉蝣一般的新生,也值得贺喜吗?” 蔚苍雩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却卡在喉间,没发出半个音节。 殷玄佾也不在乎,却是问道:“他呢?” 蔚苍雩明白,他所指的是殷寂言。 他默默地带人来到天地炉口处。天地炉中的火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余温仍在,走近时有一股热浪扑面。 炉底,一块墨黑的巨石静躺。石面上,浮现着一条龙纹,沿着碎裂的缝隙,盘绕其上,深刻入石,犹如覆盖着巨石破碎的伤口。 “咦?好奇特的石头……盘龙石。”宣央央轻声道。她并不知晓那意味着什么。 殷玄佾一言不发,愈发深重不稳的呼吸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最终,他却只道:“这样,也好。” 殷玄佾转身欲走,蔚苍雩叫住他:“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可我没有什么想同你说。”殷玄佾说得漠然,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蔚苍雩快步来到他面前,凝视着他的双眼,道:“当初我不是故意要针对你,但有些东西不是属于你,在其位谋其事,所以我必须替他们向你讨回。” 蔚苍雩说的是千年以前他与殷玄佾之间的矛盾,也是他们最后决裂的引火索。 殷玄佾笑得有些无所谓:“都这么遥远的事了,你现在拿出来说,有什么意思?”说罢便要离开。 蔚苍雩扯住他,紧紧抓了他的手臂,抿了抿唇,片刻才道:“但是,有一样东西,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 他将手贴在心口,感受着胸腔中的跃动。他眼中似乎还能看见,不久之前,姜沅瑾浑身是血地从天地炉中出来,将血红剔透的晶石状物交给他。而后,没有牵挂,义无反顾地跳入炉中,再也没有出来。 他重新将自己的龙心取出,拖于掌上,鲜红而炽热。 殷玄佾的眼底开始有波澜泛起,他难以相信般地看蔚苍雩。 “只有这个,是我能给得起的。”他慢慢把龙心送到殷玄佾的胸口,晶红之物很快隐没进入。 宣央央瞥见,觉得此物有些眼熟。 “苍雩!你……”心口位置突然而来的冲击震荡,硬生生卡住了殷玄佾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蔚苍雩失去了龙心,但与刚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脸色看上去依然正常。 “只要不离它太远,我就没事。在谁的身上,都没关系。”他口气平淡,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 他笑了笑,面上露出轻松之色,好像解决了什么大事一样:“现在,我可以说,恭喜你,重获新生了。” 殷玄佾颤着手,贴在自己心口,隔着蔚苍雩的手,感受着微小的跳动。 他慢慢地,握紧了那只手。哪怕握得太紧,会捏碎骨头,也不想再放开。 “哎,你们看……” 宣央央对与蔚苍雩和殷玄佾两人之间的事,她完全是一头雾水,但也不想去细究,不去做打扰。她第一次来天慧山,对面全然陌生和诡异的场景,心有戚戚。一个劲地环望着四周,过一会儿又盯着炉底的盘龙石。 忽然,她睁大了眼。 炉底的那块墨色盘龙巨石,竟闪着微弱的红色光芒。 那两人闻言一看,蔚苍雩脸上浮现惊异之色。 “怎么?”殷玄佾道。 “或许,”蔚苍雩拿下背上的细长包囊打开,抽出一幅封合的卷轴,“还是,能再抢救一下的。” 他咬开手指,将血痕沿着轴处从头抹到尾。骤然间,长卷自行展开,内中一片雪白。他一放手,卷轴向着炉底翩然落去,并愈发得延展开来,最后将整个盘龙石覆住了。 随后卷轴又自动卷起闭合,待回到蔚苍雩手中,又同初始时候一样大小,轴处的血迹不见。 而躺在炉底的墨黑色盘龙巨石,也没有了踪影。 尾声 明渊圣地常年都是极昼天,没有日升月沉,一望无尽的穹顶永远都是那般透白。 殷寂言仰躺在湖边临水的一块大石头上,头搁在边缘处,漆黑柔顺的长发未束,大半都垂下浸在了水中,四肢随意伸展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水花,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白晃晃地天空。 之前无意中藏在身上的龙心碎屑成了他和姜沅瑾的救命符。蔚苍雩又一次救了自己。 这个始终跟自己没有半点交情的高高在上的天神,一次又一次地帮助自己重生。而他到现在连一声感谢都没有机会亲口跟他说。 他自醒来后就一直待在明渊圣地,但蔚苍雩很少进来。姜沅瑾要比他醒得早一些,把一切事情都完完整整地同他讲了,这回是真的毫无保留了。 在得知姜沅瑾代替自己成为封印的主镇之灵的时候,殷寂言几乎在那一瞬间丧失了言语的能力,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但其实不必问,原因为何,自己心里隐隐已有答案。 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头发。 “怎么了?觉得无聊吗?” 殷寂言动了动眼珠,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沅瑾,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平静,就像当时他向自己说着那些让他震惊万分的真相时那样,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 “没有。”他将手伸向脑后,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只手,把它放到胸前,护宝似的捂着。 他今后的日子,除了明渊圣地,哪里都去不了。甚至,他都不能走出这一座山,不能离开这片湖太远。 姜沅瑾也是一样。 那块盘龙石沉在湖底,那是他们得以续命的根源。所以,他和姜沅瑾这一生,这之后漫长无尽的岁月里,都只能守着这一方小小的静谧的土地了。 “以前在悬玦空谷那么多年,谷底死气沉沉暗无天日的,那时只有我一个人,也没觉得无聊。何况如今在这么漂亮的地方,我倒是觉得挺有趣的,挺好的。” 姜沅瑾望着他的眼睛,道:“真的?” “真的真的!何况,还有你陪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殷寂言突然一个翻身起来,嘻嘻哈哈大叫着扑向姜沅瑾。 姜沅瑾敞开怀抱接纳他,嘴角、眼中都是笑意。 殷寂言在那一刻觉得,他在人世间所见过的最灿烂的阳光,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end- 分卷阅读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