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国[重生]》 分卷阅读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 书名: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山河覆灭、爱人惨死,大褚亡国之君荣景瑄最后复国失败,惨死帝京城门外。 当人生重来,荣景瑄发誓,一定要重新做回大褚国君。 也一定要珍惜,曾为他付出一切的爱人。 复国,复国,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食用说明:1.本文主攻,1vs1,he,依旧竹马竹马,感情戏甜,架空设定。 2,重要的话重复三遍,本文一定以及肯定he,he,he!!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荣景瑄,谢明泽 ┃ 配角: ┃ 其它:重生,主攻,甜宠 ================== ☆、 第1章 国破 永延三十七年三月,正是春寒料峭。 帝京长信宫中,满目皆为赤红。 这一日,便是刚刚登基为帝的皇太子荣景瑄大婚之日。 临近酉时,天边的金乌渐渐藏进暗云之中,只隐约透出灿灿晚霞。 持续了一天的宫宴,也刚刚结束。 荣景瑄身穿大红喜服,步履不稳地被太监扶进褚鸣宫中,这里是他的寝宫,也是今日的新房。 绕过荣华富贵锦绣屏风,入目皆是红色,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高瘦身影正安静坐在龙床之上,那人没有盖盖头,一头乌黑的长发全部束在紫玉冠中,衬得额头一片莹润。 荣景瑄歪歪斜斜走到他身边,突然自嘲一笑:“你这是等我呢?” 今日的琉璃醉有些上头,他喝得也多,此刻说话便不是那么顾忌了。 听了他的话,坐在床上的新人终于抬起头来,却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秀脸庞。 是的,大褚新帝荣景瑄的原配皇后,是一个男人。 都怪那个该死的道士,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荣景瑄原本漆黑的眼眸一片狰狞,他心里狠狠骂着那个祸国殃民的道士,也痛恨着自己软弱无能的父皇。 他荣景瑄真是到了八辈子霉,才成为大褚历史上第一个娶男皇后的皇帝。 哦不,说不定,会成为最后一个。 荣景瑄此刻满面都是戾气,他凌厉地盯着自己的元后看,那目光里,半分都没有大婚的喜悦与高兴。 他怎么可能高兴呢? 而他的皇后,他曾经的青梅竹马,曾经的至交好友谢明泽突然站起身来,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到荣景瑄面前,“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皇上,臣……”他声音十分清润,哪怕已经尽力让自己稳定下来,却还是不能克制声音里的颤抖。 他紧张、害怕、难堪……可是,上苍似乎在对他开一个最恶意的玩笑,他这一句鼓起所有勇气说的话还未出口,便被门外“嘭嘭”的敲门声打断。 “皇上,不好了,叛军攻入皇宫了。” 荣景瑄一惊,谢明泽也迅速从地上站起来,他们两个并肩站在温暖如夏喜庆吉祥的新房里,竟觉得手脚冰凉。 永延三十五年冬,大褚南方临水郡六里县发生瘟疫,数万人落难。荣景瑄的父皇,当时的永延帝却听信国师天治道人的胡言乱语,命令临水驻军把百姓困进六里县内,放火烧城。 一夜之后,六里再无一个活口。 永延帝的昏庸无道激怒了大褚百姓,在永延三十五年十二月末,便有一股自称顺天军的叛党开始造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的太子荣景瑄只有十六岁,立朝只得三月,他一没权柄二没人力,苦口婆心劝说父皇,换来的只有冷漠的拒绝。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动用早逝母后残留的外戚势力,调动兵力抵抗越来越北上的叛党。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用。 一直到永延三十七年元月,声势浩大的顺天军终于打到了帝京城门口,眼看便要破城而入。 为了保卫大褚,荣景瑄的皇叔们一个一个战死沙场,最后剩下的,只有他的父皇、他这个没有用的皇太子,以及年幼多病的弟弟和早就嫁出去的两位公主。 延续二百三十年代大褚皇族荣氏,如今已经凋零到只剩五人。 叛军已经兵临城下,胆小懦弱的永延帝这才彻底慌了,他求助于国师天治道人,终于得到一个据说是上苍给的旨意。 天治道人说,宰相谢怀信的大公子谢明泽,天资聪颖,是难得的天降福星,着皇太子娶为正妃,已正天道。 这样荒谬的上苍旨意,永延帝居然相信了。 他当日连下三封诏书,一是宣布退位,二把皇位传给马上便要弱冠的皇太子,三则是给皇太子定了一位男皇后。 此诏一出,满朝皆沸。大褚能在叛军的攻势之下苟延残喘一年有余,不过是靠这些忠心朝臣努力。永延帝最后这一个举措,无疑挑动了朝臣们最后一线坚持,他们对于大褚荣氏的信仰,终于崩溃了。 于是,在荣景瑄大婚这一日,已经在城门口等待多时的叛军,终于被人放进帝京。 随之而来的,就是动乱与战火。 荣景瑄站在自己的寝宫里,身旁陪着自己的是娶的新皇后,他看着龙凤喜烛莹莹灯火,终于叹了一口气:“阿泽,对不起。” 谢明泽浑身一僵,他缓缓抬头往荣景瑄看去,只只在光影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殿、陛下……” 荣景瑄眉峰一皱,他飞快取下挂在墙上的两把佩剑,扔了其中之一给谢明泽:“阿泽,走吧。” 谢明泽接过佩剑,清冷俊逸的面容终于有些动容了。 也真是难得,有生之年,还能听他再唤一声阿泽。 谢明泽下定决心,跟随荣景瑄一步一步往寝宫外走去。他们穿过精致华丽的廊道,仿佛没有看到两侧缩卷着的太监宫女,荣景瑄的脚步那样坚定,他这一辈子,头一次这样强势。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层层殿门打开,荣景瑄刚要抬脚出门,却被谢明泽一把往后拽了一下:“陛下,让臣走在前面吧。” 荣景瑄迟疑片刻,还是微微让了半个身体,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寝宫,却见外面园中已经站满了叛军。 他们人手一个火把,似要把整个长信宫都烧成火海。 火光中,叛军们的面容狰狞,仿佛那吃人的野兽。 荣景瑄看着自己的御林军跟朝臣纷纷往自己这边跑来,一直以来都有些麻木的眼中竟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还有这么多人愿意陪他一起死。 今日是皇帝大婚,会穿大红吉服的只有他跟谢明泽,那些叛军丝毫不在意御林军跟大臣往寝宫门前聚集,仿佛他们的那些抵抗都是儿戏。 这时,站在叛军最后面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突然高声喊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 道:“哪个是狗皇帝?还不出来速速受死。” 他话音落下,那些叛军便哄堂大笑,让整个安静肃穆的长信宫都变得不伦不类。 荣景瑄皱起眉头,他抬脚便要答应,却不料一张柔软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往后拉:“陛下,奴才是李德生,别跟他们抵抗,奴才知道密道。” 那声音异常苍老,荣景瑄恍惚之间想着李德生的名字,好半天才回忆起他是自己皇祖父的总管大太监。 就在这短暂的片刻,谢明泽举剑向前走了两步,高声道:“乱臣贼子,竟敢直呼朕之名讳,该当何罪。” 荣景瑄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他真的没有想到,谢明泽会在这个时候顶替他的身份。 明明父皇所做的一切都在折辱谢家,也生生则断了谢明泽的羽翼。这个大褚最天资聪颖的世家子弟,不明不白就成了皇帝的男皇后,他的后半生都已经被断送了。 “阿泽……”荣景瑄轻声呢喃。 然而在一片混乱之中,谢明泽却还是听到了荣景瑄的这一声呼唤。 他闭了闭眼睛,突然扬起手中的利剑:“我大褚沐天而生,是为正道,尔等叛军,逆天道而大不为,罪当满门抄斩。” 他话音落下,被刺激到了叛军便愤怒起来,他们一拥而上,跟仅剩的两队御林军厮杀起来。 瞬间,血洒大地。 荣景瑄被李德生跟其他的忠臣往寝殿里面拖,他看着谢明泽融入杀阵里的鲜红身影,双目渐渐迷蒙。 “放开我,放开我……”荣景瑄突然挣扎起来。 他不要做逃跑的丧家之犬,既然国已亡,他唯有以血撒地,慰藉那些枉死的百姓。 谢明泽为了他甘愿扑死,大褚灭亡已经成了定局,他不明白,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阿泽……阿泽……”荣景瑄今日喝了许多酒,他这会儿根本挣脱不开朝臣的钳制,只能做无谓的抵抗。 就在这个时候,谢明泽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他回头望向荣景瑄,突然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们两个人离得太远了,刀光血影,几重宫门,荣景瑄朝他伸出手去,却发现什么都握不住。 他只看到谢明泽紫玉冠上沾满的鲜血,紫玉冠下丰神俊秀的那个人比了一个口型,然后便被打晕了过去。 永延三十七年三月初八,叛军杀入长信宫中,生擒废帝荣景瑄,杀太上皇永延帝与年近十二岁的皇六子荣景珩于菜市口。 永延三十七年三月初九,叛军首领陈胜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陈,当街斩首荣景瑄,后分挂荣景瑄尸首于城门下,曝晒一百零八天。 永延三十七年三月初十,大陈天顺帝陈胜之下令斩杀大褚皇族,包括两位公主在内的一千三百人被斩首示众,从此大褚皇族尽数泯灭,大褚荣氏血脉就此终结。 天顺元年炎夏,废帝荣景瑄携旧部攻打回京,却不料还是人单力薄,被陈大将军王钟勇一剑穿心,死于帝京城门外。 荣景瑄捂着胸口的伤倒在地面上,身边的大臣将士们此起彼伏地呼唤着他,却无法把他已经流逝的生命呼唤回来。 他努力睁大着双目,费劲最后一把力气,使劲盯着城门口看。 永延三十七年他被塞进马粪桶里送出京,路过城门的时候,他悄悄掀起桶盖往外看了那么一眼,却看到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高高的城门之上,一个低垂的头颅被悬挂在高出,头颅旁边,却是一个连衣服都没有的赤、裸尸体,那尸体上布满了已经腐烂的伤口,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荣景瑄突然捂住嘴,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喷薄而出。 那是替他而死的谢明泽。 荣景瑄嘴里开始吐出血来,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他唯一从宫中带出来的传国玉玺。 论谁都想不到,陈胜之找了整整一年的传国玉玺,竟只是一块普通的黑色石头,大小也只有私人印玺一般。这枚珍贵的玉玺,此刻正被荣景瑄的鲜血沾染,淡淡散着温热。 可是这个时候的荣景瑄,已经注意不到这个了。他慢慢闭上双目,人生里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回忆起当时寝宫门外,谢明泽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离得太远,他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的什么。 却在之后三百多个日夜反复回忆他的口型,终于在临死的这一刻,他明白了谢明泽对他说了什么。 他说:“景瑄,好好活着。” ☆、 第2章 重生 晨风乍起,吹散一夜沉云,金乌爬至半空之中,正待绽放。 穿过云层的暖光丝丝缕缕,抚过长信宫连绵的琉璃瓦。 更鼓响过五声,宫人们便悉悉索索行动起来。 荣景瑄猛地睁开双眼,盯着深紫色的流苏帐幔,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宫室里的龙延香似还是旧日味道,外面他曾经的大太监总管钟琦的轻声细语也还熟悉,身上的金丝锦被柔软非常,他恍惚不知所以,竟觉自己还在褚鸣宫中。 然而此刻却不容他多做思考,钟琦已经打开了寝殿的雕花门扉,领着八名太监宫女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荣景瑄突然有些紧张,他屏住呼吸,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陛下,卯时了。”钟琦的声音很轻很稳,却没有旁的太监那种特殊的尖细,倒也算特殊。 他同荣景瑄也算是一起长大,他的声音,荣景瑄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荣景瑄假装刚刚被叫醒,他翻了个身,似要再躺会儿醒醒盹。 在他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也是一直如此。在六弟出生之前,他作为永延帝唯一健康的皇子,四岁起就要日日到上书房跟随太傅学习,就连沐休之日,他也要风雨无阻去读书,就算六弟降生之后,他也依然如此。 他是永延帝元后冯氏所出,五岁就被立为太子,自幼所学皆是治国方略。 一直到他今年十九,未曾有一日躲懒贪玩,荒废学业。 人人皆看他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却只有身旁近人,才知他十几年来过得多么辛苦与坚持。 钟琦的这一声陛下,直接把他拉入尘封的记忆中去,那些他还笔耕不辍的、谢明泽还未替他而死的、钟琦也未曾以身殉国的年少岁月。 一时之间,整个褚鸣宫中安静异常。 荣景瑄还是不知自己此刻到底如何,他只知道如今出现在这里的这些人,其实早就都死了,包括他自己。 那他们现在是如何?难道做了鬼,也对这里如此执念吗? 还是说……那些国破家亡的记忆都是他做的噩梦?如今梦醒了,他还好好活在褚鸣宫中,做他的皇帝。 荣景瑄摇了摇头,他慢慢坐起身来,伸手拉了拉散开的衣襟。 一块温热的,似乎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 还带着潮湿水汽的方形石头突然从他白色锦缎中衣里面滑了出来,一根细细的红绳拴在石头一端的龙头上,把它牢牢系在荣景瑄的脖子上。 荣景瑄低下头去一看,突然浑身都僵硬了。 虽然帐中昏暗,但他依然能看清那石头样子。 那是传国玉玺。 这块石头,从他年幼时就能日日在勤政殿的御书房里看到,那时候父皇还会亲自批改奏折,每当他朱批完了,总会先用玉盏大小的白玉印玺先在奏折上盖一下,然后便用这枚不起眼的黑色小章,在大印的中央空白处再印一下。 彼时年少,他一直以为那个大个的白玉玺才是传国玉玺,后来父皇不临朝了,谢相监国理政,那时候谢相才告诉他,其实那个黑色的石头,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那年他大概还不到八岁,听了很是不信,还回头跟谢明泽傻笑,说谢相:“骗小孩子玩。” 五岁的时候,谢明泽就进宫来陪他读书了,他作为他唯一的伴读,一直陪伴了他十几年光阴,他们是朋友、兄弟,也是至亲。 在他懂事以后的所有记忆里,几乎都有谢明泽的身影。 那个时候谢明泽是怎么回答他的?荣景瑄想了想,终究没有想起当时谢明泽的答案,却一直记得谢相是怎么告诉他的。 “傻孩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枚传国玉玺虽然只是普通的石头,但它却是我大褚开邦建国的神物。”谢相那张儒雅至极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对于年幼的太子,他总能有非常多的耐心与善意。 他弯下腰,把那块黑突突的石头塞进荣景瑄的手中,然后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说:“殿下,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你要握着它,给大褚带来新的繁荣。” 荣景瑄也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他只能感受手心里那个的感觉。 是的,跟现在完全不同的,冰凉冷硬的触感。 荣景瑄颤抖着手,他轻轻握住那块黑色的石头,慢慢举到眼前仔细看去。 只见这黑色的、从来也无一丝杂质的印玺上,已然多了朱红的纹路。 那些朱红的线条仿佛是被鲜血浸染,牢牢吃进石头深处。 嘭咚、嘭咚,荣景瑄握着这块温热的石头,突然心跳加速。 他深吸口气,然后用异常低沉的嗓音问道:“要早朝了吗?” 如果没有听错,刚才钟琦称呼他的,是陛下。 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做了皇帝,却不知是他当上皇帝以后的第几天。 想到这里,荣景瑄又自嘲一笑,其实也挺好记的,印象里,他只当了三天皇帝。 第一天登基,第二天上朝,第三天大婚。之后,直接就灭国了。 外面钟琦对他的问题没有丝毫疑问,直接张口便答:“回陛下,今日是您跟谢……后大婚,临渊池已经扫洗干净,待陛下先去沐浴更衣。” 大婚当日的清晨……荣景瑄愣了一下,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心跳得更快,紧接着问:“明……明泽他,如今在何处。” 已经有一年未曾称呼这个名字,如今话到唇边,他才觉出那一年相见无望的滋味。 那一个年头里,他凭着一口气,带着残余的褚军辗转厮杀,他想要回到永安城,想要复大褚之国,也想要再见一眼谢明泽。 虽然,在他离开的那一日,他已经看到了谢明泽伤痕累累的尸体。 明泽……明泽……无论现在是什么光景,我都想再见你一面。 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荣景瑄闭上眼睛,他竟有些不敢去听钟琦的回答。 然而钟琦年轻却沉稳的嗓音依旧响起:“回陛下,按祖制,谢后此刻还在忠敬公家中,等待午时您亲自过府迎娶。” 大褚祖训,但凡皇帝迎娶元皇后,太子迎娶元太子妃,必亲临其家,策马游街,迎娶回宫。除元后与元妃,其余继后继妃,都只有宗人令代为迎娶。 大褚祖训荣景瑄六岁就会背了,这一条当然不例外。 还在忠敬公家中……也就意味着,谢明泽此刻还活着! 荣景瑄突然有些激动,他恨不得现在就快马去忠敬公家中,亲眼见见谢明泽。 他与他,幼时相识,同窗十五载。那些一同长大的岁月里,他们同食同眠,一年中有七八个月,谢明泽都宿于褚鸣宫中。 他与他,虽无血缘,却也为至亲。 只是……天治道人的一句荒唐言,却扰乱了兄弟情深。 他与他,不知是他改了他的命,还是他替了他的死,一场生离死别,让荣景瑄终于明白了许多事情。 谢明泽在他心里,比兄弟至亲,还要重要。 他又深吸口气,把那枚此刻应当躺在御书房密盒中的玉玺塞回中衣里,翻身下了床。 钟琦见他终于起身了,跟着松了口气,领着小宫女太监们为他洗漱更衣。 荣景瑄一直一言不发,他在认真想着此刻情景。 无论现在到底是为何,是他复而重生亦或者是噩梦苏醒,都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一切还在,心中的那些人也还活着。 荣景瑄任由宫女帮他系上玉佩,突然伸手挥去旁人。 除去谢明泽,这褚鸣宫中,他最信任的也只有钟琦了。 当寝殿内只剩钟琦一人,荣景瑄这才走到桌案前,伸手写了两张一模一样的信笺,末了他想也未想,从怀中掏出玉玺,重新沾了朱色,盖在了信笺最下方。 这整个过程里,钟琦一直低首垂目,一言不发。 等他终于写完,才把信笺递给钟琦:“让端木立时出宫,分送大长公主与柔然公主府,务必亲手交给公主,让她们速速照办。“钟琦双手接过信笺,仔细塞进怀中:“诺。” 荣景瑄这才松了口气,他取了锦囊套好玉玺,重新藏回衣内,然后甩手便往外走。 在迎娶皇后之前,他要先去临渊池沐浴更衣,换上大红吉服,然后便要去祖庙先行祭祖,跪拜祖先牌位,告知大褚又要多一位皇后。 随后他才能回到褚鸣宫中,享用今日的吉食。 因着太上皇还建在,所以离宫迎娶之前,他还要去跪别父皇,以示尊重。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也差不多就是午时了。谢家,现在的忠敬公府就在紫金街上,从宫门过去,一路骑马慢行,午时二科便能到了。 等到进了谢家,拜了谢父谢母,他才能见到等候在正屋的谢明泽。 荣景瑄一路想着迎娶谢明泽的所有事情,一面低声吩咐钟琦。 “待朕到了临渊池,你就先把信笺交给端木,后去巧思宫,把六殿下接到褚鸣宫来,就说朕要他晚上给嫂子敬酒。” 因着先前的信笺内容钟琦并未看到,所以他一直也没什么表示,等听到荣景瑄说到这里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 ,他的脸上才露出些许惊讶。 不过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荣景瑄看了他一眼,见他这般也是放心,想了想又道:“朕交予你的事情,都是大事,一定要办妥。等接六殿下过来,你就吩咐小福子去上膳间把李德生也叫来褚鸣宫,就说朕要吃点心。” 今日的荣景瑄这般反常,钟琦也渐渐有些麻木,他口里一直说着“诺”字,脚下生风般地跟着荣景瑄进了临渊池。 刚一进去,荣景瑄就挥手让他赶紧办事去,自己一个人进了临渊池。 大褚祖训,迎娶元后元太子妃前,皇帝与太子必须于临渊池净身七日,洗净污秽。 荣景瑄静静看着清澈的池水,慢慢脱下衣裳。 池水温热,他整个人沉浸水中,依旧有些恍惚。 此时此刻,他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冷静做出判断。 他要保住姐姐弟弟,更要保住谢明泽。 就算只是虚幻的梦境,他也要努力做点什么,要不然到死都闭不上双眼。 就仿佛那时的自己。 ☆、 第3章 祭祖 临渊池虽说称为池,可实际上却并不大。 与褚鸣宫的养心池比起来,它不过只有三分广阔,却胜在池水清亮。 长信宫依山傍水,赤雁门前是紫玉河,幽玄门后则是礼山,当年高祖皇帝立宫于此,正是看中这里极佳的风水。 礼山并不高,同太苍乌崖比起来,它称之为山丘都不为过,可就是这矮矮的小山,却有一冷一热两口泉眼。 临渊池用的水,便是冷泉所有。 大褚祖训,帝凡祭祖、祭天、祭农神,凡继承大统、迎娶元后、举立太子、下诏退位,必先于临渊池净身,方可为。 因着三日前荣景瑄已经继承皇位,所以这临渊池,他已连着泡了十日。 他低头看着清澈的池水,伸手摸了摸自己干净修长的胳膊。 如果不是真的经历一造,他到底也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竟会满身伤痕,会嘶吼拼杀,会无食可啖,会衣衫褴褛。 会那样满怀不甘与怨恨死去。 荣景瑄就这样泡在温热的临渊池中,静默不语。 这片刻的安静与孤单,让他终于有机会思考所有的事情。 “陛下,该回宫了。”门外钟琦特殊的嗓音再度响起,荣景瑄这才回过神来。 无论如何,也无论此时究竟到底是何种情景,他也要努力拼搏一把,不让自己留有半分遗憾。 死不瞑目的痛苦,他不想再试第二次。 荣景瑄用力闭了闭眼,然后直接起身出了池子,也未叫人服侍,自己十分熟练地擦干身体,穿上大红吉服。 虽然成亲仓促,他的吉服却早就备好,无论他何时定下元太子妃,尚衣局只要修整五日,便能彻底完工。 皇帝大婚吉服跟太子大婚吉服虽有不同,但到底相去不远,这次尚衣局日夜不休做了十天,终于在昨日赶制出来。 不过,他连太子妃都没娶上,就一口气娶了个皇后回来,还是个大褚历史上最特殊的皇后。 荣景瑄低头笑笑,最后系好外袍上的腰带,直接出了里间。 因为临渊池平时鲜少人来,也只皇帝一人用,是以位置有些偏,整个宫室也并不奢华。 开国高祖皇帝是马背出身,征战二十年才坐稳大褚锦绣山河,他生性节俭,从不喜纸醉金迷,因此大褚的长信宫也看起来分外端庄大气。 这一点上,荣景瑄跟他倒是很像。 大概因为打小宫里就他一位长成的皇子,五岁便被立为太子,八岁上下虽然多了一个弟弟,却是一母同胞的血缘至亲。 弟弟生下一年,母后也因病去世,而唯一的弟弟却体弱多病,父皇又是那个样子,不到十岁的荣景瑄只得迅速成长起来,真真正正像是一位太子了。 对于他来说,长信宫是属于他的,大褚也是属于他的,这个信念从他懂事起就没有改变过,所以就算他后来临朝监国,也依旧没有改变长信宫的样子。 它本就是这样,它不需要改变。 荣景瑄推开不再鲜亮的木门,迎面便看到钟琦领着小福子站在外边。 同身形高瘦的钟琦相比,只有十二岁的小福子矮矮小小,还是一副孩童面容。 他眼睛很大,皮肤比同龄男孩要白一些,看起来却十分忠厚。 除去钟琦,褚鸣宫中也就只剩下这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能得荣景瑄信任了。 原因无它,这个孩子是谢家送进宫来的。 等在外面的钟琦和小福子看圣上已经自行穿好吉服,俱是一愣。 说实话,荣景瑄向来温和,只要不犯他禁忌,他也几乎不发脾气,是个人人称赞的贤德太子。 可他再贤德也到底是龙子皇孙,自己动手穿衣裳这样的事情,却是从未做过的。 起码,在钟琦的印象里没有。 “陛下,您怎么……?”由于太过惊讶,钟琦不由问道。 荣景瑄冲他摇摇头,却笑着说:“衣裳朕还是会穿的,可头冠却束不好,还得你来。” “诺,陛下请上座。”钟琦赶忙行了礼,请荣景瑄在铜镜前坐了下来。 重新回到长信宫中之后,这还是荣景瑄第一次在镜中看自己的脸。 这个时候的他还未弱冠,刚登基为帝,今日又是大婚,一身大红吉服衬得他眉眼越发英俊,深黑的眼眸之中仿佛藏着无边星光,璀璨而幽谧。 此时此刻,他这样年轻,这样鲜活。 荣景瑄默默看着镜中自己,等待钟琦为他束好头发。 今日他要戴的紫金冠十分复杂,也只有他的贴身太监总管钟琦会束发,小福子跟在一旁,不过打个下手。 “你李爷爷请来了么?”荣景瑄突然开口问道。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突兀,并无指名道姓,可在场两个侍从却都很机灵,钟琦没有回答,小福子却笑嘻嘻冲荣景瑄行礼:“回圣上话,请来了,还顺道让他带了刚做好的芙蓉糕。” 别看他年纪小,可这机灵劲是数一数二的,能让谢家和荣景瑄都信任的,又能认了钟琦当干兄,也确实有几分能耐。 荣景瑄用余光扫他一眼,嘴角也勾了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待会儿你钟哥跟朕去谢府,你去准备一些不易坏的糕饼,然后再找些外面可用的银钱衣裳,不要让旁人知晓,明白吗?” 荣景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很清醒,也很认真。 此刻叛军已经进了城,荣景瑄也并不知是谁放他们进来的,今日时间太短,想要做万全准备怕是不能。唯有按照那时一样,他娶了谢明泽回来,宫宴之后,一起离开长信宫。 作为一个皇帝,作为身上流着荣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 氏血脉的嫡传子嗣,他又何尝不想保住大褚二百六十八年的基业,他又何尝不想让大褚子民平安康健?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大褚已经站在风雨飘摇的孤岛之上,就算他真的重活一世,也无力回天。 他十分清楚这一点,心里也都明白。 今日他做出的一切决定,虽然他心里痛苦万分,却也并不后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位姐姐此刻已经带着家人悄然离府,而弟弟也已等在褚鸣宫中,午时过后,他的皇后也会过来与他相聚,等到叛军再度杀进宫来,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座没有主人的皇宫。 这样便可以了。 且让那姓陈的在他的长信宫中多活几年,等他再度回来。 朕的长信宫,等着朕。 钟琦束发很快,没多时有沉重的紫金冠已经稳稳束在荣景瑄头上了,他深吸口气,昂首挺胸站了起来。 “走吧,回宫。”荣景瑄振袖甩手,大步往外走去。 阳光从打开的宫门处照耀进来,把他的身影映得火红一片。 钟琦眯起眼睛,第一次从这个温文儒雅的皇帝身上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锐利。 就好像是刚刚开刃的宝刀一样,那种冰冷的锋芒,让人从心底里颤抖。 早上的吉食种类并不是太多,荣景瑄心里想着太多事情,这顿吉食吃得没滋没味,等到用完早膳,小福子早就领命离开了,只有钟琦还跟在他身后,一路跟着他来到奉天殿。 奉天殿的位置十分特殊,它不属于前朝,也不算后宫,而是在它们之间,单独划了一片不大的宫室。 在长信宫所有的宫殿里,奉天殿是唯一一座圆形建筑,里面供奉了大褚一十八位先帝及三十七位皇后的神位。 玉辗到的时候,奉天殿外已经有两队御林军等候在此。荣景瑄下得车来,受了军士们的礼,然后便走入奉天殿里。 与临渊池不同的是,除了皇帝,皇后、太子及太子妃也可进入跪拜先帝神位,祭拜祖先。 荣景瑄大步进了奉天殿里,身后的朱红宫门缓缓闭合。 一瞬间,所有的阳光都被关在殿外,大殿两侧连成墙的烛火幽幽燃着,似乎从未熄灭。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钻了进来,在他领口处嬉戏玩闹。 荣景瑄打了个寒颤,他深吸口气,直直跪在了神案之前。 神案之上,由上自下一共摆了五十五个神位,那些朱红的神位仿佛一座山,死死压在荣景瑄心上。 他垂着眼,一言不发冲着神位磕头。 高祖在上,二十世孙瑄跪告,瑄之元后定为谢氏明泽,今日大婚,后与瑄将一同守卫大褚。 高祖在上,二十世孙瑄跪别,大褚已是回天乏术,瑄今日离开长信,定会竭尽所能再回永安。 高祖在上,列祖列宗保佑,愿大褚再复繁荣。 荣景瑄一连磕了十个头,才终于直起身体。 他的脊背比以前还要挺直,似乎那些征战与落寞从未侵染过他。他的目光比少时还要锐利,似乎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 奉天殿里静悄悄的,烛火幽燃,荣景瑄沉默着离开了奉天殿。 门外,御林军军士们肃穆无声,正等待他们的帝王迎娶新后。 荣景瑄从奉天殿中快步而出,直接翻身骑上玉骢马:“随朕出宫。”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便率先策马而行,身后的两位统领对视一眼,骑马紧随其后。 从奉天殿出宫比褚鸣宫要近很多,只消两刻工夫,他们已经来到了赤雁门内门旁。 厚重的宫门缓缓而开,等候在瓮城中的礼骑军也都已换上红黑相见的甲胄,随时便可随皇帝出宫。 荣景瑄自从离开皇宫就再没讲过一字片语,只是默默骑在马上,看着御林军与礼骑军列队。 作为长信宫最特殊的两支军队,御林军和礼骑军皆训练有素,只消眨眼功夫便列好队形,等候皇帝下达命令。 荣景瑄看着前面的皇帝仪仗已经等在赤焰门外门门口,终于开口道:“出宫!” ☆、 第4章 迎亲 随着他一声令下,长信宫中最大也是最厚重的一扇门扉终于被打开,门外就是汉白玉雕成的三座紫金桥,正静静立在紫金河上看着这声势浩大的迎亲仪仗。 索号的声音突然响起,仪仗最前为十二龙旗,其后便为礼骑军一队,后有伞、扇、玉旗七十二人位于大辂左右,大辂之后,还有华盖、幢、幡各十六。 而御林军自然要贴着大辂而行,以保卫皇帝安全。 因为是去迎亲,所以唯独这一次的皇帝大驾出行,是舍大辂而换玉骢马。 出了长信宫,荣景瑄便不由自主往外面望去。 虽然随行仪仗人数太多,可他骑在马上,也能依稀看到帝京永安城的情景。 前次出来迎亲,他心里堵着气,一整天都没心思在这些旁的事情上,可这次他心境变了,却发现许多以前他从未注意过的事情。 皇帝出行是要提前净街的,也就是说,从长信宫到谢府这一路上,所有的道路都提早清扫洒水,道路两旁的民居商铺都要闭门闭窗,百姓不得而出,以防冲撞天子。 年少之时,荣景瑄经常跟谢明泽跑出来玩,那时大褚还很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很是富足。可如今再看,即使在永安城里,许多商铺也都闭门歇业,看起来破败不堪。 荣景瑄心中叹了口气,大褚,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他细心看着路旁百姓民居,再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谢府大门前。 迎娶正宫皇后自然是极为讲究的,虽然大家都知道谢家人不情愿,皇帝自己也不情愿,可这桩婚事却分毫不得马虎。帝王之言,言出必行。 荣景瑄回过神来,便被谢家满目红色蛰了双眼。 只见那块有百余年历史的缠枝莲门楣两旁已经挂好了大红的灯笼,门楣之下,黑色大门上也贴了大红囍字。门口等候的管家和小厮早就换上红色的衣衫,显得精神十足。 等到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中年人模样的管家才恭敬上前,同礼部尚书韩斌行礼,两人马上便开始安排迎亲的事宜。 皇帝迎娶元后,虽要自己亲自出宫迎接,但是宗人令也是必要到场的。 可惜的是,大褚的前一任宗人令,也就是荣景瑄的七王叔代王,已经战死了。 荣景瑄垂下眼眸,又是叹了口气。 也不知,那些死亡和离别,何时才能结束。 荣景瑄面无表情等在马上,约半刻钟的功夫,礼部尚书韩斌便过来冲他行礼,然后站在门口高声唱和:“帝后大婚,龙凤呈祥,耀大褚安康。” 他唱完,这才过来回禀荣景瑄:“陛下,按祖制忠敬公与国公夫人都已等在正堂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 ,陛下需先随我进去接礼,方才能去主屋迎接娘……皇后陛下。” 韩斌本来是想说娘娘这词,可话到嘴边,他却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谢明泽虽然长得丰神俊秀,是少有的美男子,可叫他娘娘,也着实奇怪了些。 再说,这位前太子,现今的皇帝陛下,说不得更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字。 韩斌一时间心里想了许多,倒是荣景瑄看起来颇为淡然,他点点头,翻身下了马,领着八位礼骑军跟钟琦直接进了谢府。 八位礼骑军手里各抱一样吉祥宝物,钟琦手中有太上皇永延帝所下诏书,韩斌手中的是荣景瑄所写诏书,这都是迎娶皇后的“聘礼”。 荣景瑄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他脚步很稳,身形挺拔,看起来并无一丝不满。 礼部尚书韩斌与总领太监钟琦走在他身后,也都面容严肃。 谢府是个五进的宅邸,和泰十三年,北部游牧民族铁乎进犯大褚边境,当时为骠骑将军的谢氏谢亦临危受命,率兵击退铁乎三百里,被和泰帝授忠敬伯,世袭罔替。 到了谢明泽这一代,已经五世有余。 这栋百年宅邸,只从门楣便可见一斑。绕过照壁,抬头便能瞧见姹紫嫣红的小花园,一筋骨怪异的假山立于正堂之前。荣景瑄一路稳步而行,眨眼功夫便来到正堂。 刚刚被升为忠敬公与国公夫人的谢氏夫妇正穿着大礼服等在正堂门外,见皇帝这样快便进了屋来,都惊讶得说不出话。 谢相到底是老官场,这时候倒是反应很快,拉着夫人便要给荣景瑄行礼。 可是偏偏,这位他从小看到大的皇帝伸手打断了他。 谢相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皇帝这是要当众悔婚不成? 虽然谢家不情愿自己的长子嫡孙成为可笑的男皇后,可皇命不可违,无论永延帝是个怎么样的人,他都是皇帝。 黄绢朱批下的诏书,无人可以更改。 谢相为官二十余年,如今更是位极人臣,许多事情都很明白。这桩婚事虽然看起来荒唐,可他们却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否则,就算荣景瑄这皇帝当得再好,史书上记他第一笔,都只能是不孝先帝,违抗皇命。 谢相心里正为荣景瑄担忧不已,但荣景瑄这边却出人意表地太度温和,他先挥退众人,亲自扶着谢相与谢夫人进了正堂。 钟琦拉着韩斌老老实实等在假山后面,谁都不知荣景瑄正待如何。 被荣景瑄拉着进了正堂的谢氏夫妇这会儿正呆愣愣被他请到上座,然后便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十分迅速地撩起衣摆,猛地跪在他们面前。 这一下,不止谢夫人傻了,就连谢相都傻了。 “皇上这可使不得,折煞下官,快快请起。”谢相迅速反应过来,忙过去要跪着扶起荣景瑄。 但荣景瑄却异常强硬,他十分严肃地命令道:“朕请相爷夫人上座,便上座吧,朕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虽然知道不合礼数,也有违君臣上下,但荣景瑄太过强硬,谢相几番请他起来都被严厉拒绝,只好战战兢兢半坐在椅子上。 荣景瑄见他们终于坐下了,这才满意点头,低声开口道:“朕幼年便被立为太子,十五年来,多得相爷抚照教导,朕心中感激不尽。” 他说完,顿了顿,又对谢夫人道:“母后早逝,父皇后宫空虚,这些年来,多得夫人关心,夫人亲手为朕做的每一件衣裳,朕都牢记于心,永不会忘。” 他说第一句时谢相夫妇还好些,等到了第二句,温婉的谢夫人不由掩面垂泪,对荣景瑄不由更是怜惜几分。 荣景瑄见夫妇二人皆动容,终于说了第三句话:“如今大褚危在旦夕,谢相与夫人深明大义,虽心中不甘,却也让明泽入宫为后。瑄在此以荣氏血脉立誓,如明泽愿同瑄携手,瑄必定待他一心一意,今生今世只他一人为伴,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他这句话,说得笃定坚持,说得无怨无悔。 谢明泽为他那样死去,再活一世,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就算身为帝王,那又如何呢?他不在乎百姓如何看待他,也不在乎有没有子嗣,他只在乎他们两个人,能不能好好活下去,能不能重复大褚繁荣。 谢相终于被他的话语和眼神里的坚持所打动,低声叹道:“陛下,明泽何德何能,得您这样……” 荣景瑄摇了摇头,只说:“伯父伯母,今日瑄同明泽大婚,二位便也是瑄的父母。如今国难临头,瑄索性直言,如若以后大褚……瑄即使自身难保,也不会让明泽枉死。如若他有了心仪之人,瑄也不会阻拦,放他平平安安过一世。” 皇帝金口玉言,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诺言。 荣景瑄不是个很擅言辞之人,可如今面对谢相夫妇,他却一口气说了许多。 他把那时候想对谢相夫妇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那时他狼狈离京,谢相夫妻却被陈帝囚禁。在那囚禁的一百多个日夜里,荣景瑄不知他们到底遭受了什么,只知道谢夫人死在狱中,而谢相却在答应陈帝让他再度为相的要求之后之后,于第二日上朝时一头撞死在勤政殿宫门口。 作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谢相以死明志,以他的血保住了大褚最后的气节。 此时此刻,他对于谢明泽的承诺,也是对谢相夫妇的承诺。 荣景瑄一口气把话说完,突然冲他们二人磕了一个头。 皇帝,跪天跪地跪祖宗,却在今日,跪了皇后的父母。 见他这样,一直教养他长大的谢相难得没有阻拦,他死死拉着妻子的手,沉默地看着皇帝冲他们二人行礼。 有些时候,有些话不必说,他们也能知道。 荣景瑄磕完头,自顾自起身,笑着说道:“瑄这就去迎明泽,伯父伯母想些话,待会儿与明泽讲了。” 他说完,便要直接往正屋而去,这个时候,反倒是一直没有讲话的谢夫人突然温言道:“陛下,你们两个好好的,便足矣。” 荣景瑄听了这一声,几乎要流下泪来,可他早就在奉天殿告诫过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轻易流泪。 哪怕再难过,哪怕再艰辛,也要把那伤痛忍下来,化为活下去的勇气。 “伯母,瑄谨记。” 声音还是荣景瑄的声音,语气也依旧是那样温和,可谢相却在他离开之后,突然道:“皇上,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谢夫人抹着眼泪看他,红彤彤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谢相难得挤出一丝笑容来,他拉过夫人的手,一起望向远方:“皇上这样,说不定……” 他后面的话声音太小,谢夫人没有听清,也没有去问。她只是细细擦干净脸,等待待会儿儿子的到来。 荣景瑄来到正院,一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 路安安静静,除了他再无旁人。 正院的院门早就已经敞开,可屋门却紧紧关闭。 荣景瑄突然有些迟疑,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等走到屋门之前,仿佛已经过了几载光阴。 这里静悄悄的,似无一人。 但荣景瑄却分外笃定,谢明泽此刻就在正屋里面,他们二人正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扉,彼此相望。 “明泽……” 荣景瑄听见自己这样叫他。 门里的谢明泽似乎迟疑了许久,等到荣景瑄耐不住心里的忐忑想要直接推门而入,却听那边传来一声低哑嗓音:“陛下……” 隔着几百个日夜,隔着永安城高高的城门,隔着生离开与死别,如今再听谢明泽这样叫他一句,也不知耗尽他几世运道。 谢明泽似是轻轻叹了口气,半响又道:“陛下,您来了。” 你来了……你来接我了吗? 荣景瑄刚才忍回去的眼泪似乎又要决堤,他使劲眨着眼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异常。 在忍了许久之后,他也终于低哑着回答他:“是的,明泽,我来了。” ☆、 第5章 再见 荣景瑄又想起那日情景。 他记得,那天他们也是大婚,他沉默来到谢家,在礼貌地受了谢相夫妇的拜礼之后,就冷着脸把等在正屋的谢明泽叫了出来。 一路上,他们一句都未谈。 等到封后大典完成,谢明泽这才开口同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不想去宫宴,说实话,如果荣景瑄是他,也不会想去。 一般而言,大婚当日皇后是要去宫宴上敬酒的,以感谢文武百官为朝廷效忠。 荣景瑄倒是没难为他,直接让他回了褚鸣宫,自己则跑去宫宴上喝酒。 心情不好,他难得贪杯,身旁的安国侯世子郁修德几番劝阻,还是没敢直接抢下他手里的酒盏。 荣景瑄想到这里,不由更是痛恨自己。 如果当时他没有喝醉,就不会手脚无力任由谢明泽替他扑死。 国破家亡,他本来就应该跟随大褚一起覆灭,而不是在仓皇之中逃出长信宫。 一时之间,荣景瑄觉得好多话涌到嘴边,可到头来,他也只说:“走吧明泽,我们去成亲。” 是的,他说我们去成亲。 时至今日,他们也只能这样了。但荣景瑄也早就下了决心,无论以后谢明泽如何选择,他都不阻拦,他会尊重他的决定。 重活一世,荣景瑄明白许多事情。有些话藏着掖着等别人来猜实在太没意思,还不如自己坦言相对,说不定皆大欢喜。 荣景瑄顿了顿,趁着谢明泽开门空档,又补了一句:“明泽,我知此事委屈你。瑄在此同你立誓,今日你为大褚、为我做的所有牺牲,来日定当十倍回报。” 他话音刚落下,那扇薄薄的门扉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谢明泽正面无表情立在门前,他身量只比荣景瑄少了半寸,身形异常挺拔,一身大红吉服穿在身上,反而衬得他风神俊秀,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 荣景瑄到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开了门,在短暂呆愣片刻之后,接着又说:“朕今日立誓之言,皆为肺腑。金口已开,此生不忘。” 他边说着,边认真看着谢明泽。 时隔几百日夜,时隔生死离别,再见谢明泽,他却觉得仍旧熟悉。 他们年少相识,同门读书,几乎大半人生都在一起。分离的那三百多日夜,从未模糊谢明泽的容颜。 那些刀口舔血的复国岁月里,荣景瑄每每孤身一人,想起的总是那个深红扑死的身影,是那个伤痕累累的尸身。他会不自觉回忆谢明泽的样子,他记得他的眼眸是深赭色的,他记得他的嘴唇丰润饱满,他记得他是永安城最有名的翩翩佳公子,举手投足,皆有风骨。 他总是想知道,谢明泽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样一个人,敢于替他身死,必然不会背叛大褚。 他当时遭受了什么可想而知。 如果有机会,荣景瑄真的想把当时的谢明泽换回来,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谢明泽静静看着荣景瑄,这个大褚最至高无上的皇帝此刻也正默默看着他。 他们两个就这样相顾无言,直到树上的喜鹊叫了三声,才把两个陷入沉思的人呼唤回来。 荣景瑄见谢明泽一直没说话,以为他心里不痛快,于是只得叹了口气:“走吧,吉时到了。” “嗯。”谢明泽轻声应了。 不知为何,荣景瑄松了口气,他向谢明泽走了两步,却又怕惊扰他一般小心翼翼停了下来。他把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紫檀折扇往前递了递,试探性地冲谢明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瞬间,他立马感受到了谢明泽变乱的呼吸。 荣景瑄伸出去的手有些僵硬,他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依旧等待对方的反映。 谢明泽低头看了看折扇,又抬头看了看荣景瑄带笑的脸,终于开口问:“陛下,您这是?” “呃……”荣景瑄见谢明泽疑惑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笨,忙解释道,“我们都是男……男人,用喜带不太合适,朕便找了这柄折扇出来,就让它代替喜带吧。” 他说完,又仿佛征求谢明泽般地问了一句:“如何?” 谢明泽看他满脸纠结,突然笑了起来。 荣景瑄呆呆看着他,见他笑得眼睛都红了,脸上也有了薄薄胭脂色,终于放下心来。 从小到大,他们相处得都很融洽自然,谢明泽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恭敬有加,他也从未自持龙子皇孙高人一等,两个人之间打趣玩笑是经常的,反而记忆里的那一次一语不发的大婚才是最反常的。 他们本该如今天这般,虽然是场异常尴尬的婚礼,却又轻松而愉快。 他们两个之间,只要一个笑,就能化解所有事情。 谢明泽笑了很长时间,直到院子外面传来钟琦告罪话语,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低头又看那柄长长的折扇,终于伸手轻轻握住。 扇子另一端的重量仿佛沉甸甸的暖意融进心间,荣景瑄轻轻晃了晃手,却见谢明泽长长的衣袖也随之晃动。 袖缘处的龙盘凤翔金彩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漂亮非常。 因为谢明泽是大褚首次封立男皇后,尚衣局的人找不到礼服规制,时间又实在紧迫,只得硬着头皮上请皇帝。 对于谢明泽礼服的问题,荣景瑄倒是颇为上心,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万分不甘愿的亲事,他还能为了查《荣氏宗谱·亲王卷》而废寝忘食。 最终荣景瑄查到,虽然历朝历代皇帝没娶过男人,却有一位亲王立过男性的正王妃。 《荣氏宗谱》并不是由史官书写,而是由皇族自己的宗人府记录,大到废立太子,小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 到亲王诞子,林林总总的皇家之事,都记录在册。 一般而言,这本书多为宗人令查看,以便在遇到事情时遵循旧制。 荣景瑄以前是从未看过这几百卷的《荣氏宗谱》,不过这次也是没办法,才问了宗人府的书记官后挑了几本查阅起来。 《荣氏宗谱》记载,当时亲王与亲王妃成亲,亲王妃的吉服仿制亲王吉服,只在纹样上做了更改,变百雀为蟒缠百雀,变霞帔上的百子图为腰带上的吉祥如意结,变五凤冠为白玉冠,其余几本没什么不同了。 这倒是比较巧妙,既定了王妃的身份,又显得尊重,倒是很好。 荣景瑄立刻便按照这份旧例安排下去,不过龙袍不是所有人都能穿的,荣景瑄只得退而求其次,命尚衣宫女按照太子的五爪龙服为底,把绣纹换成龙盘凤翔,又把皇帝最低一规格的紫玉冠定为谢明泽的礼服头冠,这才安了心。 如今用心这样看着谢明泽,他马上就明白自己当时为何那般上心了。 因为他们二人穿着这样的吉服走在一起,倒似一对璧人,再般配不过。 荣景瑄默默压下自己心中异样的鼓动,稳稳带着谢明泽走出正屋。 外面,已经没有钟琦的身影了。 这一路很短,又仿佛很长,隔着冰凉的纸扇,他们长长的衣袖坠在一起,似真的十指相交。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后宅院门旁,荣景瑄刚要领着谢明泽走出屋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话语。 这个总是笑着叫他“景瑄”或者“殿下”的男人,正用异常坚定的语气告诉他:“陛下,明泽生于大褚勋贵之家,自幼有幸随侍陛下,且不论明泽本就是大褚子民,再论明泽与陛下多年情分,也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陛下,今日之事明泽不觉折辱,能为陛下分忧是明泽分内之事,明泽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荣景瑄想着记忆里那个果断的鲜红身影,和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这四个字蕴藏的含义。 就算大难降至,他舍身替死,最后心心念念的,仍是叫自己“活下去”。 从踏进谢家以来,荣景瑄忍了几次的眼泪终于溢出眼眶。 他背对着谢明泽,不想叫他看到自己的软弱。 那些岁月里,他早就告诉过自己,作为大褚最后一个皇族,他不可以软弱。一旦他倒下了,一直跟随他舍生忘死的忠臣志士们便会失去最后的信心与信念。 大褚已经没了,他不想叫他们失去信心然后凄惨死去。 荣景瑄深吸口气,他低头轻轻擦去挂在眼角的泪珠,然后便慢慢回过头去,认真看着谢明泽。 大褚忠敬公嫡长子谢明泽,五岁能文,七岁成诗,不仅文采出众,也有一身好武艺,是永安城最最出色的勋贵。 他身材挺拔,风神俊秀,眸色深赭,嘴唇丰润,是永安未嫁闺秀的如意夫君。 这样一个人,却给了他做皇后。 荣景瑄何德何能,当他心甘情愿这四个字。 荣景瑄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终是低低应一句:“阿泽,谢谢你。” 他本来不想说谢谢这两个字的,可是看着谢明泽眼中的坚定,他还是说出口了。 这两个字虽然苍白,却也是他心中所想,日夜所念。 他说完,拉着谢明泽离开了内宅。 出去以后荣景瑄便主动松开了握着扇子的手,然后示意谢明泽同父母道别。 虽然在场三人都不清楚,但荣景瑄却知道,此时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他未在一旁打扰谢氏一家,而是直接来到府门处,叫来了等候在此的钟琦,低声吩咐了几句。 谢明泽同父母一起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等候在家门口的两匹玉骢马,而皇后大婚应当乘坐的大辂却不见踪影。 谢明泽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荣景瑄,迟疑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荣景瑄却冲他们一家三口笑笑,走过去亲自对谢相谢母鞠躬行礼,然后又重新握住那柄折扇,对二老道:“相爷夫人,瑄与明泽在此别过,晚上宫宴再给二老敬酒。” 作为皇后的父母,他们二人是必须要参加晚上的宫宴的,如果不去,必定会引起其他风波。 荣景瑄早就做好安排,他拉着谢明泽往前走了两步,先扶着他上了马,然后又转头对谢相道:“相爷,瑄记得永延二十七年冬至日相爷教瑄论策,瑄如今依旧认为,当时所做答案是为上上,望相爷多多思量。” 留下这么一句让人费解的话后,荣景瑄冲谢夫人点点头,然后直接上马。 礼部尚书韩斌在前高声唱诵:“帝后大婚,摆驾回宫。” 随着他声音响起,冗长的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谢明泽紧紧跟在荣景瑄身侧右后方,低头沉默不语。 永延二十七年冬至,御书房只有他、父亲与陛下。当时父亲问如果忠臣落入敌手,陛下会怎么做。 谢明泽至今记得,当时年仅十岁的荣景瑄答:“老师,古人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大褚朝臣皆是为国为民的忠臣,我希望他们能无论如何保住自己的命。气节是重要,可人命只有一条。他们能活着回来,又何尝不是我大褚百姓的福气?” 谢明泽垂下双眸,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 第6章 大典 回宫路上,两人都未多言。 等到长长的迎亲队伍全部回到赤雁门外宫门外,韩斌这才下马冲荣景瑄及谢明泽行礼,手执礼玉走到队伍最前方。 他今年不过三十几许,是本朝最年轻的从一品朝臣,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澈,高高唱诵一声,声音能从长信宫的回廊之间来回穿梭。 只见他深吸口气,高升开口道:“帝后回宫,开宫门。”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从赤雁门外门开始,里面的宫门依次而开,谢明泽骑在玉骢马上,能清晰看到青石宫道层层铺展,穿过勤政门六级汉白玉台阶,最终延伸到勤政殿脚下。 勤政殿是整个前宫最大的建筑,每三日的大朝都在是在这里进行的,每日都有的小朝则在勤政殿后面的交泰殿进行。 立后大典自然也要在勤政殿前,这个时候,文武百官早就等在宫道两侧,等候帝后回宫。 韩斌唱完,又急步走回荣景瑄身旁,等候他的指示。 荣景瑄扭头看了一眼谢明泽,见他目光平和,便冲韩斌轻轻点了点头。 韩斌得了命令,立即高声唱道:“起驾。” 这声一唱,静立在宫道两侧侍卫们立即缓慢移动起来。 赤雁门内外皆有七扇宫门,所有随行侍卫都要从正门两侧的六扇偏门入宫,而中间那扇最高最大的正宫门,却只有荣景瑄和谢明泽可以走。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 随着队伍慢慢前移,荣景瑄和谢明泽便来到正宫门外。 荣景瑄又不由自主扭头去看谢明泽,见他正淡淡看着前方巍峨的宫墙,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进去吧?”荣景瑄低声问。 谢明泽回过头来,他淡然的目光在接触到荣景瑄的一刹那仿佛焕发了神采一般,显得整个人又精神起来,他冲荣景瑄笑笑,轻轻“嗯”了一声。 荣景瑄伸手,把手中那柄折扇递给谢明泽。 谢明泽定定看着他,然后伸手稳稳握住那柄熟悉的折扇。 两个人就这样同执手一扇,策马入宫。 长长的门洞空荡荡的,只有马蹄声回荡。 从宫外到宫内,总要走这条长长的宫道。宫门太深,两侧的阳光照不到中央,刚前行几步,便觉得世界都昏暗下来。 然而,这无光无影的宫门里面却并不叫人觉得压抑,因为就在他们正前方,洞口明亮的阳光正洒在青石宫道上,勤政门朱红的身影也似在等待他们。 突然,谢明泽低声说了句什么,他说得很急很快,并没有叫荣景瑄听清楚。 荣景瑄回过头来,他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然后疑惑地看着谢明泽。 谢明泽又冲他笑笑,这一次的笑容里,却仿佛包含了更多东西。 荣景瑄觉得谢明泽有些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对方那里不一样,但是俩人从小相伴长大,谢明泽的哪怕一丁点变化,他都能觉察到。 荣景瑄想要张口询问,然而张口之时,却发现二人已经穿出外宫门,正走在瓮城之中。 两侧捧着礼仪的侍卫们依旧沉默行走着,荣景瑄把想说的话压了下来,同谢明泽一起穿过赤雁门的内门,直接来到勤政门门前。 韩斌恰到好处地走到两人身旁,请两位陛下下马。 从这里开始,便要步行了。 虽然是临时充当了宗人令的角色来主持皇帝大婚,可韩斌却丝毫不怯场,他先是恭敬地向荣景瑄行礼,然后才请谢明泽去勤政门的配殿里更换礼服。 谢明泽温和地点点头,他轻轻松开握着扇子的手,然后被小福子一路请到配殿。 直到看不见谢明泽的身影,荣景瑄才开口问:“太上皇到了吗?” 只这一句话,一直都很淡定的韩斌也不由头上冒汗,他纠结半天,还是如实回禀:“回陛下,刚才安国侯世子派人通传,说未寻到太上皇所在何处。” 自从前日太上皇退位给荣景瑄后就再未出现,不仅荣景瑄没见过他,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也不知这位陛下去了那里。 随着他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位传说是天神下凡的天治道人。 因为太上皇还健在,所以今日的封后大殿按理说是要请他受帝后跪拜的,可他既然早就不知所踪,那这个礼不行也罢。 再说,他压根就不想让谢明泽给他行礼。 荣景瑄冷哼一声,吩咐:“既然父皇不在,就不要劳烦他老人家走动一番,最后的跪礼直接取消。” 韩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立马回答:“诺,圣上英明。” 两人话说完,荣景瑄便快步往勤政殿走去。 由于此刻文武百官已经等在宫道两侧,他便没走宫道,而是从左侧回廊绕了过去。 荣景瑄身高腿长,加之自幼习武,所以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跟在后面的钟琦和韩斌只得小跑着前行,才将将跟上他。 等来到勤政殿偏殿,宫人们又紧赶慢赶伺候着荣景瑄换了另一身吉服,这才没耽误吉时。 荣景瑄来到大殿内时,六部尚书、左右将军与太师顾振理早就已经等候多时。 其余安国侯、信阳侯、武平侯与怀远侯等异性勋贵也悉数在席。只是如今宗室凋零,荣景瑄又让两位长姐提早离开永安城,所以这场帝后大婚,竟无一个荣氏皇族到场。 荣景瑄走到御座前稳稳站住,然后便面无表情看着下首站立的朝臣。 因无宗室到场,朝臣们以为是皇族都不痛快,便更是小心谨慎,生怕皇帝在自己脸上看到什么异样神情。 荣景瑄先向自己的老师太师顾振理点头致意,然后才开口道:“嘉月公主驸马重病,柔然公主刚得小郡主,六皇弟抱病在身,朕便未让其到场。” 其实这话解释不解释都无所谓,但他又不想让朝臣看轻谢明泽,所以仍旧多此一举解释一番。 再一个,也好让老师安安心。 果然,他话音落下,一直紧锁眉头的顾振理也缓了神色。 荣景瑄说完,又冲韩斌道:“韩爱卿,吉时到了吗?” 韩斌忙行礼道:“回禀陛下,午时三刻便为吉时,大典可开始了。” 荣景瑄冲钟琦点点头,才对韩斌道:“韩爱卿一路辛苦,赏。” 他说完,便带着等候在大殿的朝臣勋贵出了殿门。 门外,九级汉白玉台阶下,朝臣们站得整整齐齐。 钟琦走到六级台阶处,高声唱道:“吉时到,百官迎后入朝,跪。”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文武百官一起面向中央的宫道,全部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那么多人,异口同声说着礼语,那声音深厚悠长,回荡在大殿前宽阔的广场上。 谢明泽就在这样的声音里,沐浴着阳光走入官道。 他身后,属于皇后的仪仗依次有序,缓缓前行。 他本就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同于女子娇弱,走起路来跟荣景瑄一样快。 不多时,谢明泽便已走到大殿之前,他在钟琦的示意下停了下来,静静立在原处等候指示。 钟琦又扬声道:“起。” 只听衣服摩擦声不绝于耳,后方的文武百官们一一站起,都暗暗打量这位新皇后。 说是打量,其实在场的大部分朝臣都认识谢明泽,更不用说殿上的那些了。 “请皇后上殿。”钟琦又道。 谢明泽深吸口气,踏上宽阔平稳的汉白玉台阶。 一直等到他走到大殿门口,才又再次停了下来。 接下来,自然是除了荣景瑄与钟琦之外,所有人再次跪拜。 钟琦手捧圣旨,朗声宣读册封诏书。 “圣言天示,唯立正宫以安天下,今上请询天,幸得神旨。永安谢氏长子明泽,文韬武略、德行清和……曾奉太上皇圣命,着册宝册立为正宫皇后,尔其承天顺意,克勤克俭……以兴宗庙,以振山河。钦哉。” 这份诏书虽然以荣景瑄的口吻所说,但并不是他亲笔所写,而是天治道人书写而成。 当日他算出化解大褚亡国之兆的算测,便是这样一封诏书。 荣景瑄见这上面都是夸谢明泽的,便也不做更改,直接册封为用。 再一个,用这样一封太上皇加盖印玺的诏书册封,以后谢明泽才身正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 言顺。 等到诏书念完,荣景瑄亲自上前扶起谢明泽,让他同自己并肩站在大殿之前,接收文武百官朝拜。 大殿之下,钟琦高声道:“礼成,百官跪拜。” 百官们还未站稳,便又跟着跪下,这次,他们恭恭敬敬冲帝后磕了九个头,口里道:“皇上万岁,娘娘千岁,大褚永安。” 封后大典结束之后,荣景瑄还要同谢明泽去祭祖。 谢明泽的名字从此就要写在宗谱上,跟荣景瑄的并列在一起。 当两个人一同从奉天殿出来,金乌已经西斜,瑰丽的晚霞照在琉璃瓦上,美不胜收。 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大臣们已经先一步去了交泰殿,此刻站在奉天殿门口的只有他们二人。 荣景瑄看了看面色如常的谢明泽,低声问:“宫宴,你去吗?”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询问,谢明泽低头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荣景瑄见宫女太监都等候在殿外,这才凑到谢明泽耳边低声道:“小六已经在寝宫了,待会儿你到了,小福子会告诉你怎么做。” 谢明泽猛地抬起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藏在他的眼眸之中,荣景瑄不由怔住,待他想要细细看去,却发现谢明泽已经恢复如常。 “诺,臣……领命。” 荣景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上了玉辇,这才转身往交泰殿行去。 在那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办。 ☆、 第7章 宫宴 帝后大婚,自当普天同庆。 理是这个理,可晚上交泰殿里气氛却并不热络。 从永延三十五年顺天军逆反之后,整个大褚都陷入战火之中,随着大将与王爷们战死沙场,永安城中也再无往日繁荣安乐。先不肖说荣氏皇族做何感想,在坐的朝臣们只怕早就各怀心思。 荣景瑄简单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让朝臣自行吃酒去了。 这个时候,别说歌舞了,就是连个宫廷乐师荣景瑄都没让叫,他沉默地吃着八宝鸭,一双眼睛却认真看着下面的觥筹交错。 气氛就算再不热络,总有那么几个交好的互相敬酒,荣景瑄此刻十分冷静,他看着他们,认真回忆着那时记忆。 他还是不知到底是谁放叛军进来的,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他只要记得谁是大褚的忠臣便可。 他的目光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了郁修德脸上。 作为安国侯嫡长子,郁修德自幼饱读诗书,才学品貌皆是一流,他十五岁便被安国侯上请立为世子,十八岁同自幼青梅竹马的信阳侯嫡长女华静姝成亲,成为永安城的佳话。 荣景瑄拼命在脑海里想了许久,仍旧想不起来上一次国破之后郁修德同华静姝怎么样了,他们几个年纪相当,他同郁修德虽不如谢明泽亲密,可也算是至交好友,就连华静姝跟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是相当不一般的。 希望这一次,他们能保住命。 荣景瑄叹了口气,他端起没有酒水的酒杯,径直往国丈忠敬公与国公夫人华氏的偏厅走去。 虽说下面的朝臣看上去都其乐融融,可他们就算背过身去,脑袋后面也能凭空长出眼睛,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荣景瑄一从御座上站起来,立马感受到无数视线向他看来,他也丝毫不在意,面色从容走进偏殿,根本无视身后的窃窃私语。 偏殿里,忠敬公谢怀信及夫人华舜英正沉闷地吃着酒菜,说是吃,其实他们不过是动动筷子,显然谁都吃不进去东西。 虽然有了荣景瑄上午的话打底,可今日这场婚事到底让人无法高兴起来,老两口白天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这会儿在偏殿里独处,这才把担忧显露出来。 这次让他们在偏殿一起宫宴,是荣景瑄的临时改的安排。 上一次他特地安排了两位老人家坐在大殿上,位置就在他下首,显得十分尊重。 可尊重是尊重,一波又一波过来敬酒的朝臣却让他们都不痛快。那些恭喜的话语套在任何一对新人身上都合适,只在他和谢明泽身上分外尴尬。 这一次,他把二老安排在偏殿,一个是方便说话,另一个也是为了他们都松快些。 “伯父伯母,久等了。” 荣景瑄是一个人过来的,没带太监,所以他这句话一说,着实吓了老两口一跳。 谢怀信赶紧放下筷子,拉着夫人站起来:“陛下……” 荣景瑄冲他们摆摆手,一起坐到桌边。 “伯父伯母,今日之后咱们便都是一家人了,不谈那些虚礼,二位且请坐下,让瑄敬一杯酒。” 荣景瑄说罢,直接端起酒杯。 谢怀信与华舜英只得端起酒杯,面色却不知不觉缓和下来。 皇帝的态度,确实令人放心。 再说,这位皇帝几乎是他们二人从小看着长大,华舜英与温佳皇后交好,对荣景瑄更是喜爱,见他这样,心里的大石彻底落到实处。 荣景瑄没说别的话,把杯中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盏,面色严肃起来。 交泰殿的偏殿平时是他早朝前短暂休息之处,地方不大,却很安全。荣景瑄特地把谢氏夫妇的酒宴赐在这里,就是为了多说几句话。 他深吸口气,终于张口言道:“相爷,您是瑄的老师,也是大褚的忠臣,有些事情,瑄不想瞒你。” 他说完,顿了顿:“今晨得到信报,叛军已经进了永安城,现在,他们可能已经潜伏进长信宫了。” 谢怀信听到这这一句,脸色骤变。 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起拳头,他面色忽青忽白,一双眼眸几乎赤红。 “陛下……” 荣景瑄见他这样,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可又有些欣慰。 大褚已经日薄西山,能得谢怀信这样的能臣忠心耿耿,也不算太过悲凉。 谢怀信毕竟位极人臣二十年,在短暂的愤怒与无措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陛下,如今城中应该还有两千御林军与两万勇武军?” 御林军负责皇宫守卫,而勇武军则护卫帝京,之前为了阻止叛军北上,大褚几乎折进去大半兵力。谢怀信记得,去年为了保护永安城,驻守在丰城的两万勇武军都已调了大半进城,对付进宫来的叛军不在话下。 荣景瑄苦笑道:“实不相瞒,勇武军的实数不过一万五,去年七王叔随军出征,瑄把仅剩的一万五勇武军都派了出去。” 荣景瑄虽然当时还未拿到统帅三军的虎符,可勇武军是他母后娘家所属,随着冯家人丁凋零,勇武军名面上也并未直接掌握在温佳皇后嫡系手里,暗地里却依旧能任由他派兵调遣。 这件事情是他同谢明泽一起商量的折子,然后让担任侍卫统领的郁修德派人送去军营,除了他们三个,其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 他任何人都不知情。 勇武军的兵士们也乔装改扮,兵分六路去的广清。 当时广清大营已经只剩三万残余兵力,而叛军却足足有十万人,荣景瑄不想让最后一位皇叔战死,在思考两日之后,还是把勇武军派了出去。 他做下这个决定,实际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无论如何,这多加两万人都抵挡不住未来对方二十余万的兵力,还不如直接派出去,多少能保全住皇叔的命。 可惜,他兵派了,皇叔苦战三十七日最终战败,他自己也重伤未愈,独自一人逝在广清。 谢怀信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怒道:“陛下,你糊涂啊……” 荣景瑄却并未生气,他只叹了口气,低声道:“伯父……瑄知你从来忠心,可大褚到了今日,说实话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七皇叔家的两位堂兄早在永延三十五年便战死了,瑄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这样遗憾故去。” “虽然……他还是没有活着回来。”荣景瑄顿了顿,低声道。 “陛下节哀,可如今只剩三千御林军,怎么守卫住长信宫?陛下,不如趁现在宫里人多,跟臣一起潜出宫吧。” 荣景瑄见谢怀信满面愁容,一心为他担忧,心中不由轻了几分。 他微微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谢怀信见他大难临头还能笑出来,实在是有些吃惊,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才好。 荣景瑄道:“伯父伯母放心,待会儿瑄就带着明泽离开,等叛军逼宫,他们只会得到一座没有主人的皇宫。事情瑄已安排妥当,伯父伯母不用担心。” 谢怀信同华舜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荣景瑄自幼跟随谢怀信与顾振理学习帝王之术,他能文能武,是个极聪明的皇子。可是,他性格有些优柔寡断,对待臣子也不够强硬,谢怀信同顾振理那时只期待着他年长几岁能好一些,却一次次在他反复犹豫之中不断失望。 但今日他却说私自派出了勇武军,又在兵临城下的当口冷静淡然,过去的那些优柔仿佛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果断与坚毅。 谢怀信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终于叹了口气:“陛下,你能成长至今,老臣深感欣慰,只是今日之后定当万分凶险。陈胜之为人多疑,一日不寻到陛下,他一日不会罢休,陛下不如往北去,先在澧水安顿下来再说。” 荣景瑄刚才态度那么坚定,谢怀信以为他已经做好了迁都的打算,北上回到荣氏发源地澧水定都。 然而,荣景瑄又一次摇了摇头。 他说:“伯父,澧水位于北部太行山中,虽然安然富足,易守难攻,可朕要是去了,大褚便又重新变成了澧水城主。朕不会去的,且让姓陈的在朕的长信宫多活几年,朕一定能把永安城重新夺回来。” 这一番话,竟说得谢怀信哑口无言。 反而是华舜英突然开口:“陛下果敢坚毅,是大褚的福望,谢氏定会一直追随陛下,无论未来如何,谢氏承诺永不叛出。”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可话语里的坚定却让荣景瑄温热了眼眶。 他怎么能忘了,这位温柔的谢夫人,也出身以武封爵的信阳侯府。 谢怀信在桌下握了握夫人的手,道:“夫人说得对,陛下,臣这就回去安排,今夜随陛下一起出城。” 可是这一次,荣景瑄依旧摇了摇头,他认真看着谢氏夫妇,终于开口道:“伯父伯母,请你们留在帝京。” “陛下……” 荣景瑄坚定道:“伯父,陈胜之不是能人之王,他手下多为武将,立……立国之后,定需要文臣辅佐。朕担心大褚百姓安危,您是人人称颂的能臣,有您能在永安坐镇,朕也能心安。” 他说完,摆手阻止了谢怀信的话,又道:“瑄知伯父气节高清,定不会为金钱名利折服,无论皇族姓不姓荣,无论国号叫不叫褚,百姓也依然是大褚的子民。瑄在此恳请伯父,为了大褚百姓安居乐业,暂且抛却清名。他日瑄再立长信,定给伯父正名。” 他这一句话,说得谢怀信几乎落泪。 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曾经优柔寡断的年轻皇帝,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作为一个王者,读多少书,修多少帝王术都不能称为皇,只有心怀家国天下,心有万千黎民,才是真正的皇。 谢怀信深吸口气,他举起酒杯,轻声应下:“臣,遵旨。” ☆、 第8章 离宫 大事定了,荣景瑄又让二老保重身体,然后便起身离开。 等他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谢怀信才道:“阿英,你看……” 华舜英想着他刚才的一言一行,半响才道:“陛下真的跟以前不同了。” 这边荣景瑄一回到大殿,便看到郁修德在跟武平侯世子喝酒。 武平侯世子今年才十六岁,月前才封的世子,此刻参加宫宴,显得十分拘谨。 以爵位来看,武平侯自当是以武封爵,可武平侯府传延至今,却只有他这么一个能文不能武的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武平侯没办法,只得给他请封世子。 荣景瑄见武平侯世子陈清逸已经被郁修德灌得满面通红,终于开口叫到:“修德,别欺负小孩子,过来。” 郁修德听到皇帝召唤,立马放下酒杯,快步走到荣景瑄身边。 “陛下,清逸面皮薄,刚刚只喝了两杯,宫宴上的酒都喝不醉人,他啊没事情的。”郁修德稍退一步站在荣景瑄身侧,笑道。 虽然名声不及谢明泽响亮,相貌也只称得上英武,可郁修德也是文武双全的勋贵公子,穿着世子礼服站在殿上,整个人看起来气派极了。 荣景瑄原本想让他和华静姝随自己一道离开,可转念一想,又放下念头。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他都清晰记得,陈胜之不是好杀之人,虽性格多疑,却也不会滥杀无辜。 对于荣氏全族他杀之殆尽,可其他勋贵大臣,却一个都没有受到连累。 荣景瑄之所以让谢怀信留在永安,一个是二老年纪不小,跟着他们奔波逃命难免辛苦,再一个,谢怀信是天下有名的能臣,陈胜之如果不是傻子,都不会把谢怀信怎么样。 留在永安反而安全。 其他勋贵也是如此。 荣景瑄几乎看过宫里所有的史书,他心里清楚明白得很。 皇宫里坐的皇帝姓什么,是谁在号令天下,百姓都不会在意,很多臣子也不会在意。 他们只要能平平安安活下去,有衣穿,有食吃便足矣。 这一点,其实对于大多数心胸宽广的皇帝也一样。无论臣子以前给谁当差,只要以后能为己所用,为百姓谋福祉,也便足够了。 陈胜之怎么想荣景瑄不知道,但是他自己确实这样认为。 比如现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 在,他语重心长对郁修德道:“修德,世事不太平,你一定记得,家中还有父母妻子,万事不得莽撞,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可郁修德却理所应当地应了下来:“谢陛下教诲,臣谨记。” 如今山河动荡,郁修德也知道荣景瑄肩上压力沉重,他只当对方多喝了酒,说什么都有在理。 荣景瑄交代完他,最后看了一眼交泰殿的雕梁画柱,转身离开了大殿。 在他身后,交泰殿里依旧灯火明媚,觥筹交错。 回去的路上,荣景瑄只叫了二人台的小辇,小辇旁边也只跟着钟琦一人,一路几乎是跑着往褚鸣宫行去。 索性褚鸣宫离交泰殿不远,绕过仁和殿与乾安殿,褚鸣宫的宫门便在眼前。 荣景瑄这一次是提早离开宫宴的,此时天才刚擦黑,叛军大多躲在前宫,这时的后宫静悄悄的,就算宫门上都挂着大红灯笼,也显得十分阴森。 到了宫门口,荣景瑄就让两个脚力太监停了下来,他也不用钟琦扶着,自己便直接跳下步辇。 钟琦打发了太监,亲自过去推开宫门。 今日是皇帝大婚,按理荣景瑄未归时褚鸣宫是不能落锁的。 等到他们都进了宫门,荣景瑄一边快步往宫殿里走,一边吩咐:“让他们用大锁落门。” 褚鸣宫前后有两个宫门,平时夜里都只落两道锁,荣景瑄吩咐用大锁,那便是三道锁都锁上,想要进出十分费力。 钟琦得了令,立马跑去吩咐。 荣景瑄并不管他,直接进了正殿。 此刻,本应灯火通明的正殿却十分昏暗,守门的太监宫女也无一人,荣景瑄面色如常,快步走入内殿。 转过两道回廊,绕过一扇山水屏风,内殿豁然出现在荣景瑄面前。 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四个人见了荣景瑄,立马站起身来。 荣景瑄走进来,直接吩咐道:“小福子,跟你李爷爷去拿东西。” 小福子利落地“诺”了一声,扶着李德生快步往外走去。 别看李德生头发都花白了,可腿脚却十分麻利,一老一小一溜烟就不见了。 荣景瑄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已经换好衣裳的谢明泽道:“阿泽,帮朕把衣服取来。” 既然要出宫,他们再穿这身鲜艳的大礼服就不合适了,荣景瑄让小福子办的事情,第一条就是找些宫外能穿的衣裳。 荣景瑄自己本来就有几身宫外行走的衣裳,可大多都是丝绸手绣,让人一看便知富贵,除了白色的内衫适合带着,其他的还真没多大用处。 谢明泽此刻便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烟青细布长衫,估计是小福子跟宫里的侍卫要来的。 时间紧迫,在场又都是至亲,荣景瑄也不害羞,直接在他们面前换起衣裳。 “小六,明泽,待会儿我们便要一道出宫。” 荣景珩自小身体孱弱,一直锦衣玉食地养着,如今十二岁上,依旧显得比同龄孩子单薄。 “皇兄!”荣景珩猛地站起身来,脸上顿时苍白如纸。 他是身体不好,可他并不笨,这个时候皇兄带他们一起出宫,显然是打算放弃长信了。 不,荣景珩看着满脸坚定的荣景瑄,突然倒吸一口气:“皇兄,您是要!?” 他到底年纪小,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荣景瑄还未来得及安慰他,反而是谢明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道:“六殿下,陛下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无论怎么样,我们只要跟着陛下便是。” 荣景瑄系着腰带的手顿了顿,然后便紧紧攥在一起。 虽然经历过一次,可他现在要带更多人逃出去,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现在他手里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又害怕叛军的眼线,两位长姐如今怎样尚且不知,他心里忐忑紧张,却不能表露分毫。 就算知道许多常人不知的事情,他也会怀疑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他知道自己性格优柔寡断,那一次就是因为自己的迟疑,才让谢明泽舍身替死。索性这一次时间紧迫,他努力不让自己多想,直接分析利弊便命令下去,这样看来,似乎事情倒也顺利。 谢明泽的这句话,又给了他更多的信心与勇气。 荣景瑄快速换好衣裳,他抬头看了看谢明泽沉静的脸庞,扭头就要对弟弟解释一二。 可还未等他话说出口,就听钟琦的声音由远及近:“陛下,刚才守门的说外面有许多脚步声。” 荣景瑄脸色骤变。 怎么比之前那次,早了那么多? 荣景瑄攥紧拳头,果断一手拉着一位,直接往书房那边走去。 钟琦一路小跑跟了上来,低声道:“陛下,是不是……?” 他是跑着进来的,这会儿脸上都是汗,虽然不清楚今天一天皇帝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可能当大总管的都不是话多的人,他只要按照皇帝的命令把事情办好便可。 这会儿听到外面聚了许多人,钟琦这才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要离宫? 荣景瑄看了钟琦一眼,一边让谢明泽先带着荣景珩去书房找小福子带好东西,一边扭头快速对钟琦道:“钟琦,你跟着朕十几年了吧?” 说罢不等钟琦回答,顺手在多宝格上摸了一个纯金的元宝塞进腰间,又说:“你猜对了,叛军入宫,朕同明泽小六都要离宫,如果你不想离开,待会儿趁乱出去换身衣服,叛军应当不会伤你性命。” 钟琦没有马上回答,他脚步虽然慌乱,可还是跟着荣景瑄一路往前走。 两个人就这样行色匆匆,荣景瑄也没时间纠结他到底如何想,只是一路从多宝格上寻觅,想要多带点能傍身的东西出宫。 只可惜许多东西都是御用之物,带出去也是祸害。 不过褚鸣宫本来就是他太子时的东宫,登基为帝后,他也没有马上从这里搬走。 多宝格上倒摆了几件金玉之物,荣景瑄眼疾手快挑个小好带的塞进怀里,竟好似打劫的土匪一般。 钟琦都顾不上自己思索了,见荣景瑄这样行事简直目瞪口呆。 一直到书房门口,荣景瑄还未等到钟琦回答,只得停下脚步问他:“朕信你为人,才让你跟到这里,如你不想跟着朕离开,这书房的门便不要进了。” 钟琦见他如此淡然,也不由跟着冷静下来,他深吸口气,突然下定了决心:“陛下,臣自当跟随陛下。” 荣景瑄定定看着他,直接挥手推开书房的门。 从小到大,他几乎每天耗费大半光阴在这里读书学习,书房里的书他看过半数,算是相当勤勉了。 如今再看这间熟悉的书房,他竟觉得恍如隔世。 如果不是经历一遭,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座太子寝宫的书房还有能逃离长信宫的密道。 然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 而此时却不容他多做感慨,宫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透过正殿两层回廊,他都能清晰听到那些人叫喊的声音。 荣景瑄脚下不停,他领着钟琦一路往最里面的书库走去,以前那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存的大多都是古籍。 然而此刻,一个个箱子都被搬开,露出下面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毛毯。 谢明泽、荣景珩、小福子与李德生都已等候在这里,除了李德生,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袱,显然已经准备好了。 李德生见荣景瑄过来,冲他露出一个缺牙的笑容:“陛下,此去一别,他日不知何时再会。老臣盼陛下平安康健,再立大褚繁荣。” 荣景瑄知道他要留下善后,不会跟着一起离开,可见他满头白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李爱卿……你多保重。” 李德生帮他把包袱系在身上,见钟琦也跟着一起过来,便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袱塞给了他,然后便弯腰在地毯上摸索几下,直接掀了起来。 地毯下面,有一扇方方正正的木门。上面的铁环已经生了锈,似乎从未打开过。 李德生拽开地道的门,把手中的火把递给钟琦:“陛下,一路平安。” 荣景瑄郑重冲他抱拳致谢,然后把手中的佩剑递给谢明泽:“阿泽,你走前面。” 等到所有人都下了地道,荣景瑄才低声对李德生道:“李爱卿,你且在宫中颐养几年,朕早晚会回来。” 他说完,纵身跳下密道,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李德生笑眯眯盖好密道,把箱子又重新摆回原样,这一切做完,他便快步走到旁边书库的夹层中,躲了起来。 他在这宫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没人比他再熟悉。 陛下,老臣便在这里等您啦。 ☆、 第9章 表字 密道很窄,除去一开始的陡峭,后面都还算好走一些。 只不过似从未开启过,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灰尘也很大。 荣景珩到底身子骨弱,很快便面色泛红,呼吸也重了起来。 “阿泽,停一下,你拿着火把。”荣景瑄低声唤了谢明泽一句,复又吩咐道,“小福子过来,扶着六殿下。” 小福子立马把手中的火把举给谢明泽,然后便侧身过来扶住荣景珩。密道太狭窄了,即使两个未束发的小儿并排走也有些艰难。 火把上的火苗一跳一跳,照得密道忽明忽暗。在这样幽暗静谧的密道里,所有人都觉得十分压抑。 荣景瑄回头吩咐钟琦守好后面,自己则侧身上前走到谢明泽身后。 钟琦和小福子虽然都只是内监,但两人都在勇武军里训练过,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撑得住的。谢明泽从小习武,却未在军中历练,让他走在前面便有些不妥了。 荣景瑄走到谢明泽后头,轻声道:“阿泽,我们换一下。” 谢明泽微微扭头看他一眼,火光下,他额头都是汗水。 “不用,”他说,“应快到了,我没事的。” 荣景瑄回忆了一下密道的长度,没再说什么。 果然,半盏茶的功夫,他们便走到了尽头。 这条密道十分曲折,还修了无数分支,要不是李德生把路线告诉了谢明泽,一般人肯定会迷失这个诡秘的地下隧道中。 再走一次,荣景瑄感慨颇多。 先祖高皇帝戎马一生,立下大褚百年基业,他留给后人平安富足的大褚山河,还有一座端庄肃穆的长信宫。 这座屹立两百多年的长信宫,静静看着荣氏几番风云变幻,它守护着荣氏延绵不绝,也用这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密道,给了后人一线生机。 荣景瑄深吸口气,道:“大家小心些,上去吧。” 说罢,荣景瑄示意谢明泽把火把插在石壁上,右手按住佩剑,率先往上走去。 密道修得很深,沿石阶往上走,约莫五吸工夫才到出口。 那出口也是个方形木板,倒是没有褚鸣宫中那个看起来破败斑驳,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平整如新。 荣景瑄仔细看了看那木板,伸手就要推开。 “陛下,”谢明泽惊呼一声,直接抱住他的左臂,“陛下,不可,让臣先行。” 荣景瑄低头冲他笑笑,又用右手拍了拍他拦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轻声说:“无妨的阿泽,朕知这是何处。” 说罢,他不等谢明泽惊讶,直接推开了木板。 出乎谢明泽意料,外面依旧昏暗一片,也静悄悄的,借着朦胧火光只能瞧见密道外低矮的房顶。 想必是个无人居住的柴房之类,谢明泽松了口气,却还是强硬地拦住了荣景瑄,要求自己先行出去。 荣景瑄笑着叹了口气,这人啊,还是这脾气…… “陛下,上来吧,真的没人。” 荣景瑄抬头,就看到谢明泽伸到眼前的手。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然后一个纵身出了地道。 等所有人都出来,他们才有心思打量身处何处。 这里居然是一间堆满了干柴的柴房,刚才他们出来的地道口原本也放了两捆,不过荣景瑄力气大,都给推开了。 这间柴房十分低矮,又正值夜幕降临,只依稀能看到柴堆外面有一扇不太结实的木门。 谢明泽看了荣景瑄一眼,眉头依然皱着,表情也显得相当凝重:“陛下……臣出去打探一二?” 荣景瑄摇摇头,他示意钟琦和小福子照顾好荣景珩,然后便把谢明泽拉到一旁。 两人挨得极近,荣景瑄几乎是贴着谢明泽的耳朵低声道:“阿泽,朕知这是何处,只是不知如今是否安全,待会儿你我先出去打探一番,你切记不要再唤朕名讳。” 谢明泽自然低头认真听他说,等他说完才道:“那臣应当称呼陛下如何?” 荣景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天色昏暗,他自是看不清对方表情,只好道:“朕比你痴长月余,你不如叫朕一声大哥吧,朕就唤你晏之。” 晏之是谢相给谢明泽起的表字,虽二人皆未弱冠,但这个字是谢相和荣景瑄一起商量的,他自然知道。 谢明泽浑身一震,好半天才低声问:“陛下龙子皇孙,微臣怎可高攀。” 荣景瑄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虽不是兄弟,但亲如兄弟。如今荣氏走到末路,你还能陪瑄走这一遭,瑄感激不尽。” 谢明泽抬头看了看他,天色太暗,他们便在这黑夜里沉默对望。 好半天,谢明泽才轻笑出声:“陛下……大哥,晏之有幸陪大哥走这一遭,此生足矣。” 他声音很轻,笑声很柔,荣景瑄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颤动,那种不能言说的情绪又迅速袭上心头,让他握着佩剑的手都跟着颤抖。 他深吸口气:“晏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4 之,我们走吧。” 他说完便直接走到柴门门口,先是谨慎地侧耳倾听,然后才招手让谢明泽走到另一侧,两个人贴着柴房薄薄的木墙,手里握紧佩剑。 他们拿的佩剑也不是往日里常用的那把,这剑上面没有任何宝石,也不是梨花木缠金的剑鞘,只是一把最普通的长剑。 荣景瑄努力在柴堆间找寻弟弟的影子,天色黑暗,他终于什么都没看到。 这样才是最好的,钟琦跟小福子都学过武,虽然比不上他跟谢明泽,可却有些常人不知的偏门手段,保护荣景珩是没有问题的。 荣景瑄那时也来过一次,那次自然是很安全,这一次就不一定了。 没有人替他在宫里身死,荣景珩也被他带出宫外,两座公主府人去楼空,除了原本就下落不明的太上皇,陈胜之这一次叛乱逼宫,没有抓到任何一个荣氏皇族。 除了暴跳如雷全城追捕,荣景瑄也想不到他还能做什么了。 所以,这一次他更是小心,也更谨慎。 明泽和小六的命都在他手上,他出半点差池都不行。 荣景瑄深吸口气,轻轻推开门扉。 大概是经年无人进出,木门开合时发出响亮的“吱嘎”声,吓了众人一跳。 荣景瑄气都不敢喘,他一鼓作气推开一条能容人进出的门缝,然后整个人缩在门后往外看去。 借着月色,外面的一景一物倒是清晰可见。 这大概是一所百姓民宅的后院,柴门是最偏僻的一间,旁边似乎还有两间库房,从外形上看,也荒废许久。 这个空无一人的后院就这三间破房子,好似从来都这样斑驳残破,无人问津。 跟上次一样……荣景瑄深吸口气,给了谢明泽一个眼神,然后便轻手轻脚侧身滑了出去。谢明泽紧随其后出来,反手紧紧合上门扉。 他们两个都穿着暗色衣裳,月色下并不扎眼,荣景瑄领着谢明泽一路贴着院墙前行,一直走到院门处才停下。 他们静静听了许久,外面却无半点声音。 虽然是永安人士,可谢明泽往年只在青石板路的巷子里走,这种地方是从未来过的。 他倒是十分用心观察,可依旧不知身在何处。 谢明泽正想得出神,却突然被荣景瑄扯了一下衣袖:“晏之,这会儿应当安全,我们出去,切记万事小心。” “诺。”谢明泽点点头,还跟刚才一般同他一左一右立在门扉两侧。 这扇门也不知为何是从里面拴住的,荣景瑄轻轻抽掉两道门闩,又安静听了几吸,这才跟刚才一般推开门扉。 这院门跟普通人家的不太一样,只有一扇单薄的木门,谢明泽猜是为了掩藏那个密道口,特地做的区别。 跟刚才不同,院门推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推开一条细细的门缝。 借着门缝往外瞧,只瞧到一片绿色。 谢明泽伸手扯了片叶子凑到眼前看:“大哥,是常青。” 常青是永安比较多见的植物,一般人家都用来种在墙根下,等到生根发芽,它便会顺着墙围往上攀爬,来年便能满墙碧绿。 这倒是掩盖门扉的好东西。 一直到现在,除却叛军提早逼宫,其他都跟以前一样。 荣景瑄心里略微定了定,他反手往回拉了一下木门,那跟围墙一样颜色木门便又轻轻往回旋开。 谢明泽吃惊地看着荣景瑄动作,却什么都没问。 一路跟着荣景瑄走到这里,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也十分恍惚,有些东西,他不知要不要问,也不知能不能问。 他看着荣景瑄轻轻把常青拨开一条豁口,终于还是沉默地跟着爬了出去。 等到……再说吧。 常青外面,却是一条斑驳破旧的暗巷,谢明泽下意识往四周看去,却发现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晃动。 谢明泽飞快攥住荣景瑄的手臂,拉着他往常绿后面退了退。 “大哥……有人。”谢明泽几乎耳语道。 荣景瑄拍拍他的手,用佩剑在墙上轻轻敲了五声。 空空,空,空空。 对面那人影半天没有动,似是在思考什么。 荣景瑄和谢明泽也都未动,他们十分有耐心,等候对方的反映。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拂过,吹散笼着银月的乌云,星辉月色洒满大地,也清晰照出那人影的脸。 那是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他面无表情盯着爬满常青的围墙许久,终于蹲下身体,用石头在地上敲了三下。 空,空空。 那正是定好的暗号。 荣景瑄松了口气,他回头定定看了一眼谢明泽,这一次依旧毫不犹豫先走了出去。 那青年看起来极普通,可脚下生花,谢明泽只错眼片刻,回过神来便见他已到了眼前。 只见他微微弯下腰,右手拇指抵心,冲荣景瑄行了一个古老的荣氏家礼。 “陛下,您终于来了。” ☆、 第10章 宁远 相传大褚开国年间,先祖高皇帝有一支最为忠心的精锐近卫,称为宁远卫。 然大褚立国,定都永安,立宫长信之后,这支保护高祖几经生死的宁远卫却全部消失不见,只留给后人一个个动人的传说。 只一瞬间,谢明泽就想到了宁远卫这三个字。 但对方并未表明身份,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态度,谢明泽依旧手握佩剑站在荣景瑄身侧,整个人都很紧绷。 那平凡青年淡淡扫了谢明泽一眼,只是又向荣景瑄行了个古礼,道:“陛下,臣是宁远卫第二十代首领,陛下唤臣二十便可。住处已经准备好,请两位陛下随臣这边走。” 他称呼谢明泽也是陛下,那就说明他知道谢明泽的身份。不过知道归知道,刚才看他那一眼却说不上有多恭敬,谢明泽也不甚在意,只希望他忠于荣景瑄便可。 荣景瑄点点头,对宁远卫还是相当放心的。 “你做得很好,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朕同皇后再去接几人过来。”荣景瑄道。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拉着谢明泽往来时路上走。 等到两个人走得远了,谢明泽才犹豫开口:“陛下,叫臣皇后,听起来真的很不习惯。” 荣景瑄扭头看他一眼,见他确实满脸纠结,不由笑道:“那朕唤你什么?娘娘?梓潼?还是爱妻?” “这……”谢明泽听了更是纠结,于是只好说,“还是……就叫皇后吧……” 就算是这么说了,谢明泽看起来也很勉强。 荣景瑄刚才只是同他玩笑,见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思索片刻道:“如今只是暂时这样称呼,等我们离开永安,朕也不能再称为朕了,而你自然也不再是皇后。明泽,为我忍这几日吧。” 谢明泽原本只是跟他念叨一句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5 ,毕竟两个人十几年的关系了,私底下也都很随意。荣景瑄并不是个薄情的人,就算如今当了皇帝,对待故交挚友也从未变过。 可没想到,却换来荣景瑄这句话。 谢明泽听了心里直泛苦,荣景瑄生来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身上流着荣氏血脉,是大褚最尊贵的主人。然而现在,他却跟他穿着一样的棉布衣裳,做什么都亲力亲为。 “陛下,您不应该这样!那些叛军为何……为何那么可恶?您会是一个好皇帝,明泽从来都这样认为。”谢明泽低声道。 荣景瑄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一次他一路艰难复国,虽然身边有那么多大臣将军,他还是觉得彷徨孤单。 那样的情况之下,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可是这次,谢明泽陪在他身边,那些孤独和彷徨再也不能袭击他的心。只要有这个人在,他就不怕面对任何事情。 果然,得明泽忠心待之,比什么都珍贵。 “无妨的阿泽,我们今日狼狈离开,他日定能凯旋而归。”荣景瑄遥遥向长信宫看去,月色下,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长信宫的一宫一殿一草一木,早就印刻在他脑海之中,此生都不会忘记。 谢明泽随着他看去,难得又叫他名字:“景瑄,我们会一起回来的。” 两个人一路上简单谈了几句,却比促膝长谈几个时辰都管用,等到他们接上荣景珩、钟琦和小福子回到原处,那青年再称呼谢明泽皇后陛下,谢明泽已经能很淡然应对了。 其实,这称呼听多了,也就不难么别扭了。 那青年见人齐了,立马道:“陛下,暂时的落脚处离这里不远,请随臣这边走。” 他说完,又冲荣景瑄行了个礼,然后便领着五人往小巷子里钻。 这边应该是永安城的平民区,巷子狭窄脏乱,房屋低矮破败,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充斥在小巷子里,令荣景珩很不习惯。 小福子见他脸白如纸,忙从怀中掏出手帕捂在他口鼻处:“殿下,情况特殊,请多担待。” 荣景珩虽然娇生惯养,但也不是蛮不讲理之辈,他拍了拍小福子的手,算是谢谢他细心。 跟他比起来,荣景瑄显得淡定的多,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认真记着路。 二十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偷偷打量他们几人的反应,见他跟谢明泽都很冷静,不由暗暗点头。 这一位荣氏皇帝,跟前边那一位到底不同。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一处小院门口,这边的民宅大多都是正房与偏房围着一个小小的天井,要说是院子,实在算不上大,要说不是院子,却又勉强能消暑纳凉。 因为怕有百姓经过看见他们,因此二十也不废话,上前敲了几下门。 他敲门很有节奏,速度很快,如果不用心记,是根本记不住的。 几乎在他放下手的时候,那扇低矮的门扉便从里面打开了,月色下,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门后,弯腰请他们进入。 二十没有动,等荣景瑄、谢明泽跟荣景珩都走了进去,才快步跟上,对于身后的小福子和钟琦是看也不看的。 小福子有些委屈,钟琦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 虽然他俩没说明身份,但是这些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的身份。 到底叫人瞧不起了,钟琦低声道:“进去吧,勿叫陛下久等。” 小福子瘪瘪嘴,还是老老实实跟他走了进去。 这小院外面看起来破败,里面倒也算别有洞天,院子虽然不大,却摆了不少梅花桩和木人,显然是宁远卫平时操练用的。 院中有一正两偏三栋房子,刚才开门的高瘦人影此刻正举着油灯,把他们往正房引去。 他看起来四十几许的年纪,下巴上留了一撮山羊胡子,穿着书生长衫,倒好似先生样子。 不过荣景瑄和谢明泽却从他行走动作看出端倪,这一位,虽比不上刚才那年轻利落身手,却也相当了得。只看他落脚轻快,不带半点声音。 等进了堂屋,荣景瑄一直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堂屋里此刻正坐着一位古稀老者,他整个人干瘦如柴,鬓发也花白稀疏,他半闭着眼眸,似连呼吸都停了。 可当众人进去,那老者却微微睁开眼睛,直直往荣景瑄方向看了过来。 只一瞬间,谢明泽就下意识挡在荣景瑄身前,手里一直没有松开的佩剑早就出窍,带来一阵寒光。 那老者的目光彷如冬日里的寒潭,冰冷、锐利、直刺人心。 似乎是有些差异谢明泽的动作,那老者微微偏过头来,突然冲谢明泽笑了笑:“谢怀信的儿子?甚好。” 谢明泽一愣,却被荣景瑄握住手腕,轻轻往身后带了带。 “师父,许久未见,瑄给您见礼了。”荣景瑄说着,恭恭敬敬冲对方行礼弟子礼。 听到师父这个称呼,不仅谢明泽,就连荣景珩跟钟琦他们都吃了一惊,仿佛从来都不知荣景瑄还有这样一位老师。 谢明泽轻轻皱起眉头,他同荣景瑄可算是大小一起长大,几乎同食同寝,一天里的大半时光都同荣景瑄在一起,就连当时的太子太傅顾振理也同样是谢明泽的老师。 谢明泽的武艺师父跟荣景瑄也一样,只不过他从小就在武道比不过荣景瑄,他一直以为是对方比他有天赋,如今看来,恐怕跟宁远卫有些关系了。 那老者一直稳稳坐在椅子上,就算当今天子给他行礼,他也没有挪动分毫。 “陛下,许久未见,你已这么大了。”老者低声道。 他声音暗哑,仿佛有许多痛苦都包含其中,吐不出来,咽不回去,难受至极。 “师父,知您健在,瑄甚感安慰。此番能见您一面,也了了瑄之心事。”荣景瑄轻轻走过去,半侧着坐到老者身边。 听了荣景瑄的话,那老者的目光闪过暖意,可下一瞬间却又寒冷如冰。 他用漆黑的眼眸扫过其他几人,然后便说:“阿山,带几位客人去休息一下。” 刚才给他们开门的中年人便马上取回油灯,礼貌地做了一个手势:“皇后陛下,六殿下,这边请。” 谢明泽定定看着荣景瑄,见他没有表示,便直直立在原地,对那中年人的话语充耳不闻。 荣景珩见皇兄和明泽哥都没动,自己也咬牙挺直脊背,没有跟着离开。主子们都未离开,钟琦跟小福子自然不好走了,他们对视一眼,只好往后退了两步,贴着门边站稳。 荣景瑄知道师父这是有要事同自己说,而此时环境陌生,谢明泽轻易不会离开自己身边,便笑着道:“钟琦小福,陪六殿下去休息。小六,不要忘记吃药。” 他说完,又回头冲老者道:“师父,明泽是朕的皇后,什么话他都能听得。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6 ” 他这话说完,谢明泽明显看到老者皱起眉头,却没说什么。 等到堂屋里只剩下谢明泽、荣景瑄、老者与二十四人,老者才道:“陛下,太上皇下的旨,怎么可当真。” “师父,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朕的父皇,也曾经是大褚的皇帝。朕和明泽已经大婚,他也上了我荣氏族谱,自然是朕的皇后。”荣景瑄淡淡道。 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到一丝勉强和不甘。 二十看了看他,又瞧了一眼表情一直没变过的谢明泽,开口道:“师祖,陛下所言不虚。” 老者闻言,猛地闭上眼睛。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他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看向站在原地的谢明泽:“陛下,都是为师的错……” ☆、 第11章 同眠 荣景瑄听到年迈的师父这样说,不由攥紧拳头:“师父,徒儿无能,到底只能这样逃了出来。您没有错,大褚走到今天,大概是气数尽了。” 他声音很低,谢明泽听了心里针扎一样难受。 这个从小到大都勤勉努力的太子,几乎没有一天是放松过的。他陪伴着他长大,知道他心怀天下,如果早生几十年,他会是大褚的明君,一切都会不同。 老者目光中的寒冷一点一点褪去,茫然与无奈翻涌上来,他扭头向荣景瑄的方向看去,好半天叹了口气:“陛下,宁远世代忠于荣氏家主,无论大褚还在不在,龙椅上坐的是何人,为师只会忠于你一人。” “师父……瑄,铭记于心。” 油灯跳动着火苗,屋里时明时暗,老者微微偏过脸,又看向宁远二十。 宁远二十立马站直身体,他走上前来,躬身向荣景瑄行礼:“陛下,师祖年迈,以后二十会跟随在陛下身边,任凭陛下差遣。” 荣景瑄点点头,给他回了一个荣氏祖礼。 宁远卫里能以数字为名的都是当代首领,虽然如今只担任皇帝武学老师以及守卫密道职责,但每一个宁远卫首领都武艺精湛,厉害非常。 荣景瑄的老师,或者说宁远十八,是他皇祖父昭庆帝的宁远卫首领。 而他父皇永延帝,则没有宁远卫。 宁远卫祖训,忠于荣氏明主。既然永延帝不是明主,自然也就没有宁远卫与之差遣。 宁远二十得了荣景瑄回礼,就意味着被认可了身份,于是便道:“如今您同皇后陛下、六殿下一同离宫,明日叛军定会满城追捕,属下建议等十日后再离京。” 荣景瑄同谢明泽对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道:“可,这几日我们先行准备一下。” 话谈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天色已晚,宁远二十便请荣景瑄和谢明泽到正屋休息。 宁远卫这一处住所的正屋,二百年来都空着,随时准备着给临时走密道离宫的皇帝休息落脚。 宁远二十送了二人进屋就离去了,屋里已经摆好了温水与干净的帕子,荣景瑄跟谢明泽也不多话,两个人沉默着洗漱完毕,然后便一起看向了唯一的那张雕花木床。 荣景瑄一愣,随即意识到这一次谢明泽跟在他身边,他担忧对方安危,对方自然也担忧他的,肯定是不愿分开而眠。 但这雕花木床比宫中的御床小了太多,他们从小一起睡没什么,现在突然成了亲,又睡这样的小床到底有些别扭。 谢明泽见荣景瑄没说话,果断道:“陛下,您先休息,臣去再要一床被褥,睡在脚踏上便是。” 他说罢也不等荣景瑄回答,转身便要往屋外走,荣景瑄皱起眉头,一把拉住他的手:“不用,我们一起睡。” “陛下……这……不太好吧。”谢明泽迟疑道。 荣景瑄见他满脸纠结,俊秀的脸庞在灯光下更是莹润,心里不由泛起涟漪,突然笑了起来。 他领着谢明泽往架子床走去,先是推他坐到床上,才倾身过去,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明泽,今个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他声音低沉醇厚,呼出来的热气萦绕在谢明泽的耳畔,令他顿时浑身泛起热来。 “陛下……”谢明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荣景瑄伸手解开他的发髻,让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好了,不同你玩笑,快些休息吧,明日……明日还有许多事。” 见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谢明泽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滚烫的耳垂,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荣景瑄脱下外衣,打散发髻,走到床边推了推谢明泽:“明泽,你睡里面。” 谢明泽忙起身帮他收好外袍,转过身严肃道:“陛下不要闹了,您睡里面,虽然这里有宁远卫,但……” 荣景瑄刚想反驳,但看他异常坚持,终于也不在说什么,老老实实滚到里侧躺好,还坏心眼地拍了拍身边的床铺:“爱妃,来呀。” “陛下,要是顾老师在这里,定要骂您的。”谢明轩叹了口气,无奈道。 他吹熄蜡烛,走过去抹黑躺倒床上。 一瞬间,荣景瑄温热的身体便贴了上来,顿时温暖了寒冷的早春夜晚。 谢明泽僵硬片刻,终于还是放松下来。 以前没觉得一起睡有什么尴尬的地方,现在身份变了,两个人本该更亲密,却不知不觉间有了隔阂。 黑暗里,荣景瑄盯着谢明泽的侧脸看,他特别喜欢谢明泽的一双褐色眼眸,仿佛最璀璨的宝石一般美丽夺目。 谢明泽一直紧紧闭着眼睛,他感受到荣景瑄的目光长久落在自己脸上,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终于,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谢明泽开口:“陛下,您说要早些休息的。” 荣景瑄平躺过去,失神望着床顶黑影:“明泽……到了明天,大褚就没了。” 谢明泽猛地睁开眼睛,他努力克制自己,最终还是从被子底下找到荣景瑄的手,紧紧握住。 刚才荣景瑄跟他开玩笑,说说笑笑仿若平常,但谢明泽那样了解他,知道他不过压抑自己的内心。 作为帝王,没有什么比国破家亡更可怕的了。 荣景瑄能撑到现在都没崩溃,谢明泽都要感叹一句他坚强无畏。 “陛……景瑄,你还有我、还有小六,还有钟琦和小福子,还有宁远卫们。我们会一直跟随你,无论你有什么决定,我们都会陪着你,永远不离开。” 荣景瑄默默攥紧谢明泽的手,他们两个人的手都有些冰冷,可攥在一起,却又有那么点热度。 “明泽,晏之,永远不要离开我。”荣景瑄低声呢喃。 谢明泽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跟着热起来,大抵两人太过熟悉,也大抵太过亲近,所以一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荣景瑄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而他这样的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7 一面,却只有自己看得见,只有自己知道。 一瞬间,谢明泽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早就压一下去的那些鼓动又蔓延上来,顷刻间燃尽他的理智。 “景瑄,谢明泽发誓,此生定不背离。” “明泽,瑄还是正午那些话,金口玉言,他日无论如何,瑄都会遵守诺言。” 谢明泽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他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眠,结果却很快进入梦乡,第二日清晨,是屋外的说话声吵醒了熟睡的谢明泽。 谢明泽起身穿好衣裳系好发髻,直接推门而出。 他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阳光下舞剑的英俊青年。 今日阳光极好,灿烂非常,荣景瑄穿着一身劲装,正在院中的枣树下练剑。 他跟谢明泽都是实战派,剑招没那么多花俏,舞起来也不很生动,可却有一打一,有二破二,十分有力。 宁远十八正躺靠在院中的藤椅上,时不时出声指点荣景瑄。 谢明泽这才发现,宁远十八一双脚早就残了,根本无法行走。 一位梳着双团发髻的少女刚好从厨房出来,她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热水,见谢明泽醒了,忙笑道:“皇后娘娘,水已经备好了,请您洗漱。” 这声皇后娘娘听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不仅荣景瑄突然笑得练不下去剑,就连年逾古稀的宁远十八也露出笑容。 “楠丫头乱叫什么,还不给陛下赔礼道歉。”昨日那中年男人跟着从厨房出来,忙训斥少女一句。 少女不过金钗之龄,说起来还是个孩子,谢明泽自然不能同她计较,只得红着脸道:“无妨的,再说小丫头也没叫错。” 他倒是坦然,荣景瑄终于止了笑,沉声道:“总是叫皇后听起来也怪别扭的,你们以后还是称呼明泽陛下吧。” 院中人听了,都低头称诺。 于是,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小院里的人已经能很清楚称呼几位主子了。 荣景瑄那自然是圣上,谢明泽是陛下,而六皇子荣景珩则为殿下,三个人都不带重样,倒是省事。 用过饭,荣景瑄便拉着谢明泽同老师学兵法去了,这个他们以前虽也学过,可到底没当回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兵法大家在身边,不学简直可惜。 而荣景珩昨日受了惊吓,也累到了,只得躺在床上,让小福子照顾。 倒是钟琦一点都不见外,温和有礼地请教了中年男人,然后便跟他一起为大家准备午膳。 他虽然不是尚膳间出身,但作为贴身大总管,任何事情他都学过,做得也相当不赖。 宁远二十则在院中教小姑娘踩梅花桩,别看她年纪小,可身形十分灵活,一套步法踩得活泼别致,倒是个相当有学武天分的人。 正当小院里的人各忙各的时候,长信宫中那口礼钟突然响起浑厚的钟声。 荣景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匆匆跟谢明泽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便一起往屋外跑。 那钟声悠长厚重,一直响了三九二十七下才停了下来。 一瞬间,荣景瑄面白如纸。 礼钟二十七,皇帝殡天。 他如今好好站在这里,谢明泽也未替他身死,那么如今过世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那个对天治道人惟命是从,昏聩无道、糊涂无能的太上皇永延帝,荣景瑄的亲生父亲,殡天了。 ☆、 第12章 搜捕 谢明泽最先回过神来,他拉了拉荣景瑄的手,低声道:“陛下,这事也可能是叛军做的幌子,昨日你我大婚,修德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太上皇,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叛军抓住?” 虽然谢明泽打心底里对太上皇无甚好感,但他到底是荣景瑄的父亲,他从来见不得荣景瑄难过痛苦,自然先一步开口安慰。 荣景瑄倒是还算镇定,他冲谢明泽摆了摆手,面色渐渐缓和回来。 他记得,上次也大约是这个时候,宫里响了丧钟。 可是那时候是谢明泽替他死的,因为宫变,宫中乱成一团,荣景瑄不知道他们到底清不清楚谢明泽不是他荣景瑄,但是丧钟却确确实实响了二十七下。 如今看来,陈胜之想要称帝,必选给他、或者他父亲造成一个已经死亡的结局。 无论那是不是真的。 “朕晓得,心里也明白。其实父皇已经消失三日,登记大典结束之后,他跟天治道人就都不见了,朕猜想,他们或许早就逃命去了。” 荣景瑄很冷静,仿佛那丧钟没响过一般,继续道:“叛军已经围住永安,城里只有三千御林军,他惜命得很,自然要赶紧退位逃走。” 这话说得有些冷,似乎太上皇是个多么无耻而又贪生怕死的人,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可在场几人都对他太熟悉,听了荣景瑄的话,竟然觉得他说得在理。 “好了,丧钟响就响了,师父、明泽,我们继续吧。”荣景瑄对谢明泽招招手,两个人又继续学习去了。 这一日上午过得还算平静,几人用过午膳,荣景瑄跟谢明泽便回了房间,商谈起事情来。 有谢明泽在身边,能给他出谋划策,能陪他出生入死,荣景瑄顿时觉得放松不少,没有上一次那样压抑与紧迫。 两个人一人一本书,一边看一边聊天。 “明泽,我想出城之后,直接转道丰城。”荣景瑄道。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不喜欢用朕这个字眼,现在这样的境况,他用起来也颇有些不自在。 谢明泽认真看着兵法书,听了他的话想了想,才道:“陛下,勇武军不是都已调到广清?丰城还有余部吗?” 勇武军调走这事情谢明泽很清楚,在他的记忆里,丰城大营应当已经没有人了,这时荣景瑄要去那里,肯定有什么理由。 毕竟,丰城是柔佳皇后的家乡,也是冯氏的根基所在。陈胜之肯定会派兵追捕他们,丰城自然是重中之重。 荣景瑄倒是摇了摇头,他抬头往外面瞧了瞧,便凑到谢明泽耳边道:“宁远卫这里还算安全,我便把事情先与你讲了,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了。” 谢明泽认真点点头,又挪了挪凳子离荣景瑄近了些。 荣景瑄低声道:“这事父皇是不知的,小时候母后讲给我听过,说早年先祖高皇帝立国之后,曾让勇武军镇守前朝国库。” 他说完,顿了顿道:“我们要想再回长信,必须要有兵马,这乱世之中谁又会以命效忠我们?有了那些金银珠宝,我们才能招募更多兵士,才能抗衡陈胜之号称五十万的兵力。” 谢明泽还未从他第一句话中回过神来,紧接着便听到第二句。 作为一个被推下皇位的皇帝,荣景瑄虽然一天一夜间都很冷静,但他心里恐怕并非如此。 他不相信兵士的效忠,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8 也不接受他们没有目的的投靠,换句话说,他不信任任何人。 谢明泽直接便想到了这个结论,可回过神来,却发现荣景瑄跟他就靠坐在一起,对方姿态那么放松,似乎又极为信任着他。 或许……他只信任这小院里的几个人吧。 谢明泽总觉得荣景瑄以前是个好太子,他未来也会是一个好皇帝,他觉得大臣们都应当忠于他,而兵士们也理所应当为他抛洒热血。 但时至今日,他才突然意识到,荣景瑄比他认为的更加清醒,也更懂人心。 他还是太过天真了。 “如果那些东西真的有,我们又怎样才能从丰城带出来?”谢明泽反问。 荣景瑄一愣,又低头思索起来。 他会想着先去丰城,完全是因为上一次他逃出永安之后,先去的洪都。洪都那里本就有他六皇叔慎亲王的旧部,又离永安相隔百里,所以还算安全。 后来那三千人旧部跟随他来到广清,在这里又汇集到勇武军剩下的那一万兵力。大陈早年兵荒马乱,又逢西北大旱、中部鸣春江洪水决堤,许多难民都无处可去,只得投兵混口饭吃。 荣景瑄靠着慎亲王王府府库,也勉强养活了新旧五万兵士。 因有这五万人,他才能一路打到永安城下,却最终死在了城外。 年景不好,天灾不断,百姓不过为了活命,给谁卖命都是卖,有粮食的才是大爷。荣景瑄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他不求别人为他肝脑涂地,只求银货两讫,两厢情愿。 那一次他虽然失败了,可却学到更多东西。 他年少被立为太子,从小所学皆是治国之术,因为看多了父皇的昏庸无道,他还没龙椅高的时候就立誓要成为好皇帝,要让百姓人人称颂。 可好皇帝是那么好当的吗?并不是的。 那颠沛流离的一年,他辗转在大褚曾经的国土上,看着百姓穷困潦倒,因为天灾卖儿鬻女,家破人亡。 那一瞬间,他曾经的执念与信仰就破碎了。 让百姓称颂有什么用?百姓们依然吃不饱饭,无家可归。 如果他能再归长信,他一定要让百姓都有饭食,有衣穿,有家可归。 他想让大褚子民都安居乐业,都平安一生。 所以这一次,他最先考虑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国库。 有了这笔钱,他能招到更多兵马,就算不能,最起码也能给更多百姓衣食。 “那也只是母后哄我睡觉时讲的故事,勇武大营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几乎只剩后勤兵力,我们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国库,”荣景瑄说着,拍了拍谢明泽的肩膀,“不要着急明泽,找不到国库,我们还能寻到勇武军的余部,无论有多少人,总归是好的。” 谢明泽愣了愣,他还未来得及安慰荣景瑄,反倒被他安慰了,他无奈笑笑,却说:“如果能从丰城离开,我们便直取广清,那里易守难攻,联系上广清旧部之后,或许我们可以暂时休养生息。” 荣景瑄笑笑,赞了句:“不愧是明泽,深得我心。” 谢明泽想的,跟他昨夜思考得几乎相差无几。 他们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无论是为政治国,还是调兵遣将,他们的想法总很一致。 说是一致,却又有点区别。 谢明泽比荣景瑄更坚韧,他会更喜欢坚持与坚守,而荣景瑄以前优柔寡断,喜欢剑走偏锋,避锋而行。 经历乱世复国,死而复生,重活一世,荣景瑄不说脱胎换骨,也相去不远。 此刻的他,更多的则是强硬与狠绝。 两个人谈完大致路线,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们正待出去觅食,却不料外面突然乱作一团。凌乱的脚步声在小巷子里回荡,荣景瑄眉峰一皱,下意识抓起了长剑。 谢明泽也握住长剑,他侧身站在荣景瑄身边,表情已然严肃起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外面是宁远二十的声音:“圣上,陛下,叛军开始挨家挨户搜捕,正屋有密室,请让属下进去打开。”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也不废话,直接上前打开房门。 外面,站着宁远二十,还有荣景珩及钟琦四人。 荣景珩似乎刚刚睡醒,脸色嫣红,他神情十分委顿,看上去并不是太好。 荣景瑄对这个幼弟一向十分疼爱,见他这样心里不免难过,可也没有办法。 荣景珩是早产儿,生下来底子就不好,在深宫中将养十余年都没有好转,也不知未来的路他能不能跟着走下去。 可是不走,留在长安就意味着一个死字。荣景瑄宁愿弟弟逝于重病,也不远他被叛军虐杀。 他过去把弟弟扶进来,然后便让宁远二十打开密道。 出乎意料的是,密室就藏在雕花木床的床幔之后,只要掀开床幔,就能看到后面的木门。 荣景瑄刚想说这地方不妥,下一刻就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宁远二十打开木门,里面赫然是一组柜子,上摆放了许多造型奇特的物件,在场几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无非就是春宫之物。 这东西,宫中多的是,荣景瑄小时候见的多了,只觉得无聊又奇怪。 现在长大了,他也对这些奇怪的东西喜欢不起来,因着母后早逝,宫里也没个正经娘娘,荣景瑄长至今日将近弱冠,也没人给他操心开蒙的事情。 他倒也乐得轻松,如果逼着他去临幸不认识的宫女,他反而会觉得不适应。 不过,他现在也算是大婚了啊……荣景瑄的目光往谢明泽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也在看向自己,不知道为何两人一块红了脸,迅速别开了眼。 宁远二十仿佛对那东西司空见惯,麻利地一组一组拆卸下来,去掉隔板,拆掉背板,后面俨然是个漆黑的洞口。 宁远二十先是递给钟琦一个包袱,然后又给了他们一盏油灯,这才起身让开洞口:“圣上,陛下,也不知外面何时结束,请先在密室中暂且忍耐一下,包袱里有毯子食物,等到人走了,属下马上便来请您出去。” 荣景瑄点点头,这时候也不计较那么多,率先走下地道。 这个密室挖得不深,里面倒也算干净,钟琦跟在他身后下来,一进来就马上忙活开。 等到毯子铺好,他们五人也在低矮的密室里坐好,宁远二十才合上密道的门。 他给准备的包袱挺全,不仅有两个汤婆子,还有一罐热汤及几块糖饼。趁着人还没来,荣景瑄招呼他们先吃些东西。 几个人也一点都不讲究,飞快就把六张糖饼吃了个干干净净。 就连以前饭食不丰的荣景珩都吃了大半张,也不用他再哄了。 等他吃完,见另外四个都盯着他看,便不好意思道:“皇兄,明泽哥,我知道自己要养好身体你们才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9 能安心。你们放心吧,我懂得的。” 荣景瑄心里感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军汉骂骂咧咧的说话声。 钟琦手脚麻利,直接便拧灭了油灯。 密室里顿时昏暗一片。 那些军汉似乎在外面搜了一圈,好半天才来到这间主卧,荣景瑄一手搂着弟弟瘦弱的肩膀,一手死死攥着谢明泽的手,手心里都冒了汗。 他们只感觉那些人叫骂声不绝于耳,然后就是宁远二十结结巴巴的讨好声,最后他们似乎发现了密道门,笑骂着打开后,更是连着说了好些猥琐的话。 荣景瑄浑身都紧绷了,他皱着眉头,恨不得立时出去狠狠打上一场。 然而就在这时,军汉清晰的聊天声传进他们耳朵里:“哎呦我去,那顾老头也是个倔驴,咱们圣上都要给他加官进爵,不就是写个罪己诏嘛,他至于抹脖子自尽,忒不识抬举。” 另一个接下话茬:“可不是嘛,你可没瞧见,当时大殿上满地都是血,忒渗人了。” “啧啧,咱没读过书,根本不懂读书人所谓的什么狗屁气节。” “反正狗皇帝都跑了,他还坚持个奶奶球,活得忒腻味。” 两个军汉你一言我一句,一边炫耀着上午皇宫里看到的趣事,一边勾肩搭背出了正屋。 密室里,荣景瑄和谢明泽交握的手冰冷一片。 刚才两个军汉的话告诉他们许多事情,令两个人的内心一瞬间哀到极点。 他们两个的恩师,曾经的太子太傅,如今的太师顾振理已经自尽而亡。 ☆、 第13章 吊唁 密室里一阵安静,无论里面还是外面都无人讲话。 黑暗里,荣景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从小到大,是顾振理教会他做人,教会他如何做一个好太子,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是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第一个字,也是他在他犯了错误时语重心长地教导。 作为一个老师,顾振理对荣景瑄和谢明泽可谓倾尽心血。 然而,对于荣景瑄来讲,他又不仅仅只是自己的恩师。 作为永延帝的嫡长子,在六皇子出生之前他是唯一一个长成的皇子,可永延帝对他却并不上心。不,并不只是他,除了天治道人和他那一堆炼丹炉和药丸,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 先不论做帝王如何,最起码,他做父亲就不称职。 在这样的境况下,对荣景瑄最有耐心的顾振理,对荣景瑄悉心教导的谢怀信,就取代了永延帝,成为荣景瑄心里最尊敬的两位长辈。 可是现在,这位被他几乎当成父亲一样尊敬的恩师,却死在了长信宫中。 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侵袭着荣景瑄,他突然想到,本来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一次有谢明泽替他身死,陈胜之就说他是自愿退位,所以理所应当取得皇位。 可是现在,他和谢明泽还好好活着,六弟也被他带在身边。陈胜之要想登基为帝,就必须找一个理由。 作为天下学子的表率,作为帝师的顾振理就被他看中,要求立下以荣景瑄口吻说的罪己诏和让位书。 从那两个军汉简单的对话里,荣景瑄很快便想明白一切。 顾振理跟谢怀信不同,谢怀信到底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有了荣景瑄的临走嘱托,他必然不会轻生。顾振理却是个最最认真的读书人,那些读书人应当拥有的一切美好品质他都拥有,他胸襟开阔、温和友善、礼贤下士、广纳言听,是昭庆到永延两朝最有名望的大儒。同样的,为了读书人的气节,为了自己最喜欢的弟子,为了世间一切清名,他也最不怕死。 明明临走的时候荣景瑄给他留了一封长信,明明他说了那么多嘱托,可事到临头,这个倔强的老头还是一意孤行,用鲜血维护了他认定的真理。 外面突然传来宁远二十的声音,他说:“圣上,军汉们走了,可以出来了。” 荣景瑄没有动,被他拉着的谢明泽也没有动,两个人沉默许久,荣景瑄才突然低声吩咐:“小六,你带钟琦他们先出去,皇兄再坐一会儿。” 荣景珩身体一直不算太好,所以他去御书房听课也是断断续续,不如荣景瑄和谢明泽那样被顾振理教导着长大。可便是这样,乍闻老师噩耗,他也早就泪流满面。 他虽然心里难过,但也知道皇兄跟明泽哥只怕比他痛苦百倍,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得了皇兄的吩咐,也二话不说就领着钟琦他们出了密道。 外面宁远二十大抵已经明白了他跟谢明泽此刻心情,因此短暂开了密室的木门之后又轻巧合上。 密室里,又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两个人靠坐在一起,谁都没有讲话。 一直过了许久,谢明泽才突然开口:“景瑄,你记不记得,八岁的时候娘娘重病,你跑去照顾她一天一夜,是我替你写的课业。” 荣景瑄没有回答,他无声地点点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明泽看不到他的动作。 “我记得,老师一眼就看出那课业是你一人手笔,把我们两个叫到跟前,一人打了五下手掌。”他顿了顿,又道,“那是第一次有人打我,真疼。” 似乎是想到幼时两人表情太有趣了,谢明泽短促地笑了一下,那声音却比哭还难听。 “景瑄,那时候老师说的话,我至今都没有忘记。” 荣景瑄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蔓延到眼角,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哀伤。 “老师讲‘人终要死去,这并不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如果他这一辈子能得其所愿,求仁得仁,便是圆满。皇后娘娘慈祥和蔼,心地善良,她最大的心愿,大抵就是您能平安长大,健康顺遂,再多的,可能是希望您能懂事有礼,学有所成。’” 谢明泽的声音很轻,也很低,老师给他们讲那句话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令人终生难忘。 下一句,谢明泽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成样子:“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也能……也能得偿所愿,他,他的人生,便也,圆满了。” 荣景瑄眼中泪水随着他这句话瞬间倾泻而出,他沉默地流着眼泪,心里的痛苦似乎也跟着宣泄而出。 黑暗中,两个人一起用泪水怀念长者,许久都没有讲话。 “阿泽……”荣景瑄终于开口,他声音很低,却很坚定,“明日,我们便一起去老师家,给老师守灵。” “好,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 两个人说完,又默默靠在一起很久,才终于从密室出去。 宁远二十见他们两个眼睛通红,也不说什么,转身便让钟琦过来伺候两位陛下洗漱完毕,便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0 等到两个人更衣后躺到架子床中,才略微平静下来。 这一夜,他们翻来覆去,谁都没有睡好。 那些旧时记忆仿佛解不开的梦魇,他们置身其中,恍然觉得老师依然健在。 第二日天还昏暗,荣景瑄便醒了。 他刚一动,谢明泽也跟着坐起身来:“再睡一会儿吧。” 荣景瑄摇了摇头,扭头看他眼下都是青黑,伸手把他按回床上:“你别起来,再躺一个时辰,我先去练会儿剑。” 谢明泽见他面色还算正常,也没坚持要跟着起来,反而老老实实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荣景瑄轻手轻脚洗脸擦牙,随意套上衣服,便出了房门。 太阳还未出,依稀只能见到月色朦胧,旁边两个厢房里都静悄悄的,显然大家都还未起。 荣景瑄拔出长剑,定定站在枣树下。 片刻之后,银光闪过,他挥舞着长剑,伸展开来。 昨夜他想了许多,陈胜之让老师写罪己诏,那是以他的口吻而言。可在老师看来,他只当了三天皇帝,在前头漫长的十几年太子生涯里,他虽然做不到最好,却也勤政爱民,万没有下罪己诏的那一天。 所以,老师他拒绝得干脆果决,拒绝得毫不后悔。 他用自己的鲜血,捍卫了他所坚持的真理与正义,保护了自己的学生,也给了陈胜之一个最坏的开始。 他将受到千万读书人的唾骂,即使得到皇位,即使他真的能当个好皇帝,他也是个谋朝篡位的逆贼。他出师无名,立身不成,还未立国便逼迫大儒自尽,实在令人胆寒。逆贼这个名号,陈胜之这辈子彻底去不掉了。 那么,老师是否真的得到了圆满?荣景瑄不知道,却这样殷切地希望。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努力招兵买马,然后跟谢明泽一起重新回到长信宫,重新坐到那金灿灿的宝座。 这样,才不枉老师以死明志。 荣景瑄觉得,老师这一场身死,终于挥去了他性格里最后的那点软弱与徘徊,让他真正正正强大起来。 银月之下,黑色身影仿若破竹,只看他锋利的长剑寒光闪动,挥出了无数锋芒。 宁远十八坐在窗口,默默看着他练剑。 一直等到他一整套剑招练完,宁远十八才悄悄离开窗边,让那中年人把他抱回床上。 “阿山,陛下跟以前不一样了。” 宁远山默默给老师盖好被子,轻轻点头:“是的师父。” 宁远十八叹了口气,他幽深的目光穿过帐幔,仿佛在回忆过去的时光。 “希望,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宁远十八呢喃道。 这一整天跟昨日过得没什么不同,到了晚膳时分,荣景瑄突然对宁远十八道:“师父,瑄同明泽待会儿要去给顾老师守灵,会在寅时前归来,您不用担心。” 虽然知道这会儿让他们出门不太安全,但师徒一场,荣景瑄和谢明泽去守灵才是应当的,宁远十八只道:“你二人武艺尚可,此去务必小心,人少为妙。为师让二十晚上值夜,一旦有事,便用信烟联络。” 宁远十八说完,最终叹了口气:“替为师给他上柱香吧,旧年里我们也曾举杯对饮,却不料他比我年轻,却走到前头。” 听他这样讲,荣景瑄和谢明泽心里又泛上难过,两个人用力点点头,便回屋准备去了。 晚膳过后,他们换好普通百姓常穿的青灰衣裳,又用炉灰抹了抹脸,这才准备出门。 刚到门口,却被荣景珩叫住。 荣景瑄暖和谢明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荣景珩面色苍白,眼睛通红,他手里捧了几张纸,上前递给荣景瑄:“皇兄,这是前日老师让我写的课业,我昨日已经写完了。皇兄替我烧给老师吧,跟他说以后珩会努力学习,不给他丢脸。” 荣景瑄面色严肃,他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便郑重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好,皇兄一定替你办到。” 他把那几张纸仔仔细细叠好塞进怀中,然后跟谢明泽藏好匕首,这才一起推门而出。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破败的小巷中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似乎连油灯都灭了,四周漆黑一片。 荣景瑄跟谢明泽毫不迟疑,直接便往顾家所在的锦玉巷行去。 锦玉巷位于长信宫的另一边,从棚户区过去,要穿过大半个永安。 因怕追捕的军汉们夜间也搜人,两个人不敢走大路,按照宁远二十画的地图竟往小巷子里钻。 这一路上,几乎没碰到半个人影。 也是了,现在世道艰难,兵荒马乱,百姓轻易不会出门。偌大的永安一下子便安静下来,隐隐透着衰败,再也不复旧日繁华。 荣景瑄跟谢明泽一路都没休息,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赶到锦玉巷中。 他们没去人人都走的大门,而是在后巷中穿行,找到顾宅后门翻墙而入。 年少时,他们也曾这样跑来老师家,想要吓唬老师一下。 顾家还是往日样子,后院的一山一石都很别致,然而出了后院,荣景瑄和谢明泽顿时便被刺目的白色扎了眼。 顾家的正堂已经挂上白幡,用来哀悼故去的家主。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步一步走到正堂门口,抬头便看到老师的长子顾广博正跪在棺木旁烧纸。 火盆里跳动的火苗仿佛黑夜里最明亮的星,指引着荣景瑄一步步往前走。 终于,两个人走到灵位之前,一齐跪了下来。 “老师,我们来陪您了。” ☆、 第14章 恩师 顾广博似乎毫不惊讶已经逃亡在外的荣景瑄和谢明泽出现在自己家中,出现在父亲灵堂之上,他只是默默地把火盆往前推了推,递给他们一叠纸铜钱。 荣景瑄跟谢明泽丝毫不马虎,两个人默默烧着纸,不一会儿便被那刺目火光弄得眼睛通红。 说真的,就是没有这烟火,他们两个也有些控制不住眼泪了。 不过隔了月余,这次再来顾宅,却是这样一个局面。 记得上次来时,老师就语重心长对荣景瑄讲:“陛下心思难测,又逢乱世,如今叛军兵临城下,慌乱之中他恐怕会做出不好的判断。无论如何,殿下都要稳住局面,否则大褚真的……” 许多话他没办法说,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 再活一世,荣景瑄突然明白了老师当时的那句话。 虽然说起来有谋反的嫌疑,可顾振理当时不仅仅是为了弟子,他也是为了大褚黎民百姓。 永延帝昏庸无道,大褚已经日薄西山,山河动荡,百姓无以为家。这个时候,作为太子的荣景瑄,自然可以站出来,把朝政把持到自己手中。 那时候的荣景瑄虽然也有心这样做,可叛军却并未等他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1 细细安排,就趁着帝后大婚逼宫夺位。 顾振理当时跟荣景瑄说完,转头又对谢明泽道:“殿下自由天资聪颖,你也不遑多让,你们两个是老师这辈子教过最好的弟子。明泽,为师知道你一向忠心殿下,只愿以后无论如何境况,你都要站在他身边,不仅支持他,也要给他斧正。他太孤独了,有你陪着,或许还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当时两个人皆不明白老师所指为何,如今看来,月前他便已经看到大褚这次真的无力回天。 他对两人那样说,无非是想让他们相互扶持,就算是死,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荣景瑄眼中的眼泪默默倾泻而出,谢明泽跪在他身旁,也早就泣不成声。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如今确实伤心至极,最后为老师哭这一遭,相必老师也不会骂他们吧。 等到纸都烧完,两个人恭恭敬敬又给老师磕了三个头,这才取了香,先是替宁远十八上了香,然后又行了大礼,再上一炷香。 等到这些都做完,顾广博才低声道:“两位陛下,家父突然仙去,家中乱成一团。学生深知两位重情重义,如若身在永安,定然会过来给家父上香。学生这里,先行谢过。” 他说完,便要恭恭敬敬给荣景瑄二人行礼,谢明泽不用荣景瑄使眼色,快步上前先行扶起他:“顾兄无须多礼,我与陛下此番前来,是做学生的本分。这十余年来,老师教导我们从来都认真仔细,毕生所学皆倾囊相授,平日里对我们多有扶照。” 他说完,险些又要流出泪来。 荣景瑄忙拍了拍他胳膊,接过话来:“顾兄,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恩师亲子,也算是瑄与明泽大哥。此番老师为大褚身死,忠心可鉴,瑄与明泽来送老师一程,于情于理都是应当。” 他说着,跟谢明泽一起严肃地向顾广博行了礼。 不用说荣景瑄是九五之尊,哪怕谢明泽曾经的忠敬伯世子,如今的皇后,无论现在是何等光景,他们能向顾广博行礼,也已经相当难的。 没有几分真心,万万做不到这一点。 虽然人言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到底是凤凰不是? 顾广博也是不惑的年纪了,这一天遭逢父亲去世,家国不复种种打击,撑到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守着灵堂,就为了等到荣景瑄跟谢明泽。 可这两人来了,一来就又是哭灵又是行礼,搞得他整个人都有点懵,这礼也没马上躲开,结结实实受了一遭。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马上就把礼还了回去:“两位陛下折煞学生了,家父昨日离家之前,留了一封信给两位陛下,并说了一句话。” 这次,换荣景瑄和谢明泽呆住了。 当那熟悉的端正顾体映入眼帘,两个人又不免红了眼睛。 以后,只怕再也看不到老师给他们写题目了。 荣景瑄叹了口气,跟谢明泽一起认真看了起来。 那信不长,可一笔一划,却写得颇有风骨。 圣上,陛下, 展信佳。 昨日圣上所言老臣铭记于心,也深感安慰。 那时老臣口里应下,不知如今圣上再看信来,是否会同老臣生气。 圣上,您还年轻,不知清名一旦没了,将来再是如何复立,也洗不清污点。 老臣如今已是花甲年纪,家中早就安排妥当,两位最得意的弟子也可出师,如今舍我一人,却换来圣上的清誉与逆贼的污名。 老臣认为值了。 圣上,老臣历经三朝,知何为明君,您是老臣教导长大,您的心性老臣最为了解。 他日您重归长信,再立正统,大褚的繁荣安乐指日可待。 陛下,今日您被立为皇后,看上去是折辱,可仔细想来,以您的才学品貌,一国副主怎也当得。你二人从小一同长大,便是不能情投意合,也能心意相通,说不得日子能过得比任何人都舒坦。 无论如何,老臣望二位携手共度,不许别离。 圣上、陛下,老臣早年讲过,死得其所,当是大圆满。 如二位真能展信而观,便是老臣大圆满之时。 你们都长大了,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无论多么艰难,也无论多么坎坷,老臣希望你们二人能相互扶持,一块走下去。 他日荣归之时,只盼一炷高香,叫老臣地下有知,彻底了了心愿。 信只到这里便没有了,最后的落款却写了很长。 他写,臣叩首帝后平安康健,顺遂喜乐。顾振理。 荣景瑄跟谢明泽看得几欲落泪,可最后却又都忍住。老师是有大文采之人,可这一封类似遗书的信笺,却写得平实无华,毫无修饰。 大抵,这已经是他最想说的心里话了。 怕学生留下心结,先是解释一番他为何这般做,又担忧两人因为先帝赐婚而不愉快,着实安慰一番。最后,他信心十足,仿佛已经预见荣景瑄穿着玄色九龙袍,再登大宝的那一天。 而落款里,却又想让两位弟子平安康健,顺遂喜乐。 看似矛盾,却也合理。 在临死之前,他还能为学生想这么多,照顾这么多,已经不是简单的师生情谊了。 反复把信看了两遍,荣景瑄才把信收好,转身又想给顾广博行礼。 顾广博这次反应倒是很快,忙伸手拦了拦,道:“这封信能送出来,父亲的遗言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谢明泽问:“不知另一半是?” 顾广博认真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低声道:“父亲走前留言,道如他身死,两位必会登门守灵。他叫二位顾忌安危,不用日日都来。” 他说罢,顿了顿,终于道:“父亲说,请二位同学生一起扶灵,送他回故乡丰城安葬。” 一直听到这一句,荣景瑄和谢明泽忍了许久的眼泪,又再度潸然而下。 顾振理这一次一箭三雕,用他自己的死,不仅给荣景瑄博了佳名,也给他和谢明泽留了一线生机。 恩师,恩师,恩重如山。 荣景瑄自然知道如果按宁远二十的方法也能出京,但出京之后要去丰城就太难了。顾振理却仿佛早就看透他的心思,早早安排好一切。 陈胜之大殿之上逼死大儒,为了今后名声,他定然不会再为难顾家。这时顾家阖家搬离,扶灵送顾振理回故乡丰城安葬,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是给顾振理扶灵,那必然都是顾家的直系子弟。 顾振理同顾夫人是少年夫妻,他夫人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子,那时顾振理还不是帝师,也不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后来他以弱冠之龄连中三元,成为昭庆一朝最年轻的状元。他与夫人成亲后几年没有孩子,他也未曾纳妾。 无论多少大官想把闺女嫁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2 给他,又无论多少郡主县主瞧上他,他也从来都是拒之门外,一心一意同他夫人过日子。 在他二十二岁这一年,顾夫人难产,三天三夜才终于生下孩子。他们自此有了长子,也就是顾广博。 对于这个艰难得来的儿子,夫妻俩都很疼爱,却从来都不娇惯。顾夫人难产之后身体就不大好,到了三十上下便撒手人寰,壮年而亡。 那时候顾振理还算年轻,他不过三十几许,仍旧有的是达官显贵要把姑娘嫁给他。 顾振理全部拒绝了,他说他这辈子只认夫人一个正妻,其他人再也不要登他顾家的门。 因为这一出,顾振理在读书人的声望里青云直上,世人赞他有情有义,不忘发妻。读书人赞他有礼有节,忠贞不二。 可是得了名声,夫人却不在身边,他心里到底作何感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荣景瑄总记得,小时候他每每给自己讲完课,总去摸要带上挂着的荷包。那荷包普普通通,实在配不上他太子太傅的身份。 谢明泽好奇,问他那是什么。 他只笑笑,没有回答。 荣景瑄想,那大概是师母亲手给他做的。 “老师有心了,瑄与明泽一定披麻戴孝,亲自护送老师去丰城安葬。”荣景瑄道。 记得老师说过,师母也安葬在丰城,时隔三十春秋,夫妻两个终于能再度相会。 也当算是大圆满了。 ☆、 第15章 陈立 虽然顾广博百般劝阻,当夜荣景瑄与谢明泽还是给先师守了一夜灵。 等到更鼓响过三声,两个人才不得已离开了顾府。 天色未明,还是夜里样子。他们两个一路也不多话,小心翼翼回了宁远卫处。 宁远二十还在等门,见他们终于归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松了松,整个人都不那么紧绷了。 荣景瑄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宁远二十拱手见礼:“房中备了水,请主子们好好休息。” 说罢便回了自己的屋,荣景瑄和谢明泽默默回了卧房,洗漱完躺到床上,又都有些失眠。 荣景瑄翻了个身,见谢明泽背对他,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他叹了口气,脑子里总是想起这些年来老师对他的教导,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昨日里听闻丧钟,他都没那么难过。 听到他叹气,谢明泽躺平过来,扭头看他。 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到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血丝。 “睡吧,景瑄。” 荣景瑄认真看着他,突然握住他的手:“明泽,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 谢明泽知他心中对老师敬重有加,这次遭逢大变,心里定然慌乱不安。 他说这话,也是情有可原。 谢明泽垂下眼睛,他努力让自己清明些,然后道:“陛下,我会长长久久陪伴您,辅佐您,怎么舍得去死呢?” 一夜未眠,荣景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他听了这话,突然有些激动:“谁说的,你那么有主意,替我……替我……” 谢明泽一愣,眼睛里闪着幽光,而荣景瑄也像是回过神来,苦笑着拍了拍他:“我说错话了,别想了,早些休息吧。” 谢明泽点点头,他翻身背对荣景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也许……可能…… 他不敢猜下去,于是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陷入纷乱的梦境之中。 由于夜里睡得迟,所以一直到天光大明,他们才慢慢醒过来。 因为外面确实有些不安全,顾广博也十分坚持不让他们再去顾家,所以今日两个人也就不去顾家守灵,只在屋里摆上香台,聊表心意。 用过早膳,两个人就又去用功。 说实话,他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哪里有谁的旧部,哪里又有能臣志士,他们都需要一一回忆起来,然后考虑能不能用,去不去的了。 他们现在手无金银,旁无重兵,自身性命难保,说复国简直痴心妄想。 可虽然前路坎坷,危险重重,他们也必须要走下去。 两个人同宁远十八、二十谈了许久,一直等到要用午膳,突然听到礼钟又响。 这次礼钟响得很短,只有九下就结束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这次很冷静,他们没有立时就跑出去看,只是沉默地坐在屋子里,不言不语。 宁远十八听着钟声停在第九下时,终于脸色大变。 礼钟九响,新皇立。 意识到这一点,屋里的三人立马担忧地看向荣景瑄。 可他面上依旧淡淡,让人瞧不出分毫。 因为封了城,外面的百姓还都不知道如今是何年景,远一些的地方甚至以为还是永延帝在朝,根本不知荣景瑄已经即位,更何况叛军已经占了长信这样的事。 但永安的百姓却清清楚楚。 礼钟九响,意味着陈胜之已经即位,也意味着国祚更替,大褚亡国了。 再逢一遭,虽然心中仍旧痛苦,但荣景瑄却十分清醒。 从他离开长信的那一刻起,实际上大褚便已经成为历史。 他也再不是皇帝了。 荣景瑄自嘲笑笑,见他们三个面上都有些担忧,就连宁远二十都没有冷着脸,心里不由有些暖。 树倒猢狲散,这道理人人都懂,小院里的人能对他恭敬依旧,关心他,担忧他,已经是他如今所有最宝贵的了。 荣景瑄虽然生来金枝玉叶,但也知惜福二字可贵。 所以,他其实也还算平静。 他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笑道:“既然陈胜之已经登基,你们以后也别称我圣上。如今乱的很,我们谨慎些倒是很好。” 宁远两人还没说话,谢明泽倒是皱眉道:“那怎么行,陛……” 他刚说了半个陛下,就自己噎住,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景瑄,你这是何苦。” 对于荣景瑄说的话,他大多数都是听的,无论是年幼时还是如今束发后,他从来都学不会违抗他的旨意,哪怕只是简单一句话。 宁远二十有些愣神,他们都是弃儿,从小被宁远卫的师父收养,自幼所学皆是忠君爱国。无论现在情势如何,他所忠心的永远都是荣氏如今的家主,这一点从来不会变。 可现在,对方不让他们恭敬称呼了。 宁远二十有些为难,他不由看向师祖,想让对方给点指示。 然而,宁远十八却并未出口反驳,只是接下荣景瑄的话,张口称他:“爷说的是。” 虽然他平时对荣景瑄教导严厉,行动上也瞧着没多少恭敬,可嘴里说话,永远都不会乱了尊卑,失了分寸。 宁远卫传至今日,历经二十朝,忠心确实可嘉。 荣景瑄松了口气,他面色缓了缓,冷静道:“好了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3 ,管他现在谁当皇帝,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继续吧。” 说罢,便又指着地图商讨起来。 午膳前后,陈军又开始满城搜查。 现在永安九门封了八门,唯一没封的澹台门却是陈军进出的要害,荣景瑄疯了才会寻澹台出城。 所以,陈胜之相当笃定他还在永安,不仅仅是他,他的弟弟,两位公主及驸马,他也认为此刻都藏在永安中,伺机逃出生天。 搜捕,只会一天比一天严。 永安,长信,乾元殿。 子夜时分,殿里轻悄悄的,无一人声。 后寝殿中,陈胜之正准备入眠。 可脑子里乱的很,让他还是十分清醒。 今日即位大典结束之后,他立马又安排跟随他的亲兵搜捕荣氏余孽。 永安太美了,长信这样端庄秀丽,他住进来一天,就再也不想离开。 他已经成为这个国家新的主人,他要让陈氏从此绵延下去,永世不休。 然而这一天,搜捕的兵士达到了五千余人,还是没有找到荣氏逃走的任何一个。 陈胜之有些烦躁,他躺在乾元殿中,穿着并不太合身的龙袍,枕着彩绣金线盘龙枕,却了无睡意。 这三天里,他派人把整个长信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大褚最重要的那枚传国玉玺。 虽是改立国祚,褚灭陈立,可那枚玉玺却在被百姓人人称道,仿佛是个人就能讲出那枚玉玺的典故来。 有那枚传说中的玉玺在,只要荣景瑄不死,他就能再度复起,把他的大陈搅得不得安宁。 那怎么可以呢?那是不行的。 陈胜之闭了闭眼睛,仍旧没有睡意。 这枕头太软了,他枕着很不习惯,被子又太滑,轻飘飘地没有重量。 屋子里蔓延着的龙延香味道太重,他只待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以前的皇帝们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陈胜之想到以前的皇帝们,就不自觉想到永延帝和废帝。是的,因为荣景瑄即位只有三天就被他赶了下去,年号都没来得及更就不当皇帝了,所以陈胜之很好心地给了他一个称号--虽然,是个皇帝都不会喜欢。 对永延帝,他从来都不担心。这个偏听偏信的昏君,即使手里有传国玉玺,他也翻不出花样来。 但废帝却不一样。 荣景瑄这个太子当得并无过失,更有甚者,在百姓口中,他是个相当合格的继承者。在他还留在老家走街串巷卖货的时候,百姓心心念念的,就是永延帝早点殡天,好让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即位。 想到这里,陈胜之冷笑一声。 任你再有能力,再出色也没用,还不是被朕赶出长信,不用说皇帝了,连太子都当不得。 不过……现在的永安,只怕荣景瑄是出不去了。 陈胜之渐渐放松下来,他的呼吸变得平缓,登基后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安然度过。 他不会容忍他们继续活下去的。 姓荣的都必须死。 卧榻之侧,必不容他人安睡。 ☆、 第16章 出殡 陈顺天元年四月初一,顾振理出殡。 永安城中的百姓早起便发现,在这个快要清明的四月时节里,突然天降大雪。 只不过一夜间,永安便被白雪覆盖,整个帝京银装素裹,好不美丽。 然永安的百姓却无人有心欣赏雪景,这一年来永安战乱连连,百姓生活日渐贫苦,好不容易从寒冬熬到春分,却又被一场大雪坏了年景。 天气这样寒冷,百姓们家里没有多余的柴,只能全家缩在一起,裹着薄被度日。 家住永安沾化门城门洞的张老头这日照例三更天便起来了,他穿着满是补丁的薄棉袄忙活一早,终于熬好了一大锅豆浆。 贫民命贱,可也得活下去。 他家营生的手艺,便是这香醇的张氏豆浆。 豆浆还没出锅,热腾腾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张老头心疼小孙女雪天冻着,早早便把她抱到棚屋里,这里烧着锅,好歹算有点热气。 卯时初刻,一大锅豆浆都熟了,他的儿子儿媳也起来,搓着手准备早起要炸的面鱼。 “爹,您带囡囡先去歇会儿,等面发好了再叫您起来。”他媳妇是个好姑娘,一直孝顺得很。 张老头笑呵呵应了一声,却没进屋。 四月天里落雪,并不是吉兆。他一家人的饭食都要靠这豆浆摊子撑着,少一日进项都难熬。 张老头想了想,索性把豆浆剩下的豆渣和了点玉米碴子,又蒸了一锅豆面饼子。 跟两和面的炸面鱼比起来,豆饼虽然口感不是太好,但盛在顶饿便宜。 平日里他们都是自家留着吃的,不过想着今日大雪,明日门洞这边的路肯定不好走,穷人家最怕生病断骨,遇到一次就要了命,轻易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 不如趁着雪还没落实,多赚几个大子。 果然,等到卯时正豆浆摊子开张,那一锅豆饼卖得比面鱼还快。 只一晃眼的功夫,锅里就只剩下六个了。 儿子见老爹这样有慧眼,不由赞了一句:“还是爹厉害,我跟春花都没想到。” 张老头笑笑,仔细给小孙女围了棉袄。 那是家里最好的一件棉袄,今年新下的棉花,他儿媳妇舍不得自己用,特地打了一件孝敬他。 张老头知她孝顺,自己也没享用过这件厚实的棉袄,倒是每每都用它包着孙女。 就这样,年幼的小囡囡撑过了最难熬的寒冬年景。 张老头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老张,今天还有豆饼啊,快给我揣俩,这贼老天,日子没法过了。”他家隔壁的老胡是个快嘴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张老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他骂:“这宫里坐着谁,咱们都他妈活不下去,我家小石头昨个又有点起烧,他奶奶险些没跟着去了。” 听他这样不顾忌地叫骂,张老头赶紧抓他一把:“你少说几句,我家里还有些药,待会儿你取了对付对付吧。” 老胡一听,眼眶立马就红了。 城门洞哪家人都是赖活着,相互借吃的是常有事,但是借银钱和药,却真不多见。 他一张老脸顿时就红了,激动地抓住张老头的手,想要说句谢谢。 可他这话只说了一个字便噎在嗓子里,一双无神老眼却瞪得滚圆,直直看向城门方向。 张老头被他样子吓到,也不由望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手中的长柄汤勺一下子落回都豆浆捅里,发出“噗通”的声音。 只见一片风雪中,一队素白的人马正徐徐往沾化门来。 他们豆腐摊离城门近,纵然风雪迷离,也能瞧个一二。 这一队人马,打头便是十位麻衣青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4 年,一人手捧一个铭旌,长长的红带飘在空中,仿若仙纱。 其后是一顶返魂轿,绿呢黑顶,气势非常。 只简单看这两样,张老头便知这是大户人家出殡。 可如今兵荒马乱,虽然姓陈的做了新皇帝,可永安还封着,任何百姓都不得出入。 这时候敢直接出城发丧,也不知道谁家这般有排场。 张老头见老胡正要张嘴扯淡,立马拽了他一把,低声训斥:“还不闭嘴!” 老胡被他痛骂一句,顿时不敢胡说八道,只得缩着手站在一旁盯着看。 队伍缓缓而行,返魂轿之后便是放有神像的大座,大座之后,又是同一花色的大伞,这一系列排场走过,张老头心中一凛。 刚才前面的铭旌撑得太高,他并没有看清,但后面这排场一看,今日发丧的必定不是凡人。 然而,正当他揣测之时,大伞之后跟着的却不是僧、道、尼等出世人。 只看二十几位头戴平定四方帽,身批素白麻衣的书生手捧书卷,沉默而行。 书生之后,这家人并没有加挽联、花圈、匾额,而是由孝子贤孙手捧灵位,扶灵开道。 这一家子,扶灵的子孙一共有五位。 打头手捧灵位的是个知天命年纪的书生,其后直接抬棺的左右打头,都是披头散发的高大青年人。 然后,便是六十四人杠的大棺。 张老头一看这抬杠的人数,心里就直哆嗦。 大褚祖制,能以六十四人杠出殡的,都是国公爷。 这是哪位国公爷过世了?众所周知,目前帝京只有五位国公爷。不……应该说,曾经有五位国公爷,陈刚立,具体情况老百姓是根本不知道的。 这一家出殡相当沉默,连个大声哭灵的都无,凭着大雪封门的天气,看起来实在是诡异得很。 张老头在这城门洞混了一辈子,自诩见识过些场面,可如今这一遭,还是第一次。 那大馆桶身紫红,一看就是上好的楠木,而大棺之后,另有二十多位麻衣书生捧书相送,最后才是亲眷所乘的白轿。 队伍缓缓地在沾化门前停了下来,张老头眯起眼睛,才隐约看到落在最后的白轿一共只有两顶。 这么大的排场,又是位国公爷,怎么亲眷只有这么少?张老头有些不懂,十分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他儿子虽然打小跟他练摊,可到底年轻,见到这么大的场面,早就把妻子跟老爹往后拦了拦,却硬撑着哆哆嗦嗦问:“爹,这是咋的了?” 张老头拍了他一把,又温和地看了一眼儿媳妇,这才低声道:“许是跟咱们没甚关系,你们别说话,咱们静看便是了。” 其实张老头也想直接收摊回家,可大半桶豆浆还没卖完,他们穷人家过日子,差半点营生都不行,只能强撑着站在这里。 再说,这样年景世道,估摸着这样人家也不会来为难他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只见城门口那边,守军与出殡队伍已经交锋起来。 守在沾化门的是去年才归入顺天军的李家军,统领叫李免,是个四十几许的高大汉子。 他见这一队出殡人马气氛诡谲,队伍里又都是书生模样的人,顿时心里有了底,忙跟副手说:“去,请了两位大人来。” 他说的两位大人,自然是曾经大褚的朝臣,现如今依旧归顺大陈的礼部尚书韩斌及礼部侍郎欧阳墨书。 陈胜之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他却十分精明,知道最近荣景瑄肯定会想着法子出城,便把归顺了大陈的所有一品二品朝臣派了出去。六部尚书及侍郎直接被压在九门里的六门上,家都不让回。剩下两门,一个压着两位太监总管,一个压着钦天监监正及大理寺卿,被压在没有重兵镇压的八门里的十六人,全部都是日日面圣的重臣。 陈胜之想着,就算荣景瑄化成灰,他们也能把他认出来。 韩斌跟欧阳墨书一从城楼下来,看见这阵仗就皱起眉头。 李免过去凑到韩斌身边,小声嘀咕:“韩大人,您瞧这是不是顾学正?” 顾振理曾经是太子太傅,后来又当过三天帝师,这两个身份如今是不能被提及的,只得说他翰林院学正的官位。 韩斌目光在一个个熟悉的脸庞上闪过,最后定格在顾广博的脸上。 跟在他身后扶着他的是两位堂侄,想必是要一同扶灵出城,回乡定居。 韩斌叹了口气,虽然陈胜之圣旨不许任何百姓出京,可如今这情形,却是不能拦着顾振理出殡了。 当日顾振理在大殿之上自尽而亡,已经触怒了天下学子,如今再不让其出殡归乡,恐怕陈胜之皇位坐不安稳。 当皇帝,谁都想有个好名声。 天下学子那么多嘴,那么多笔,陈胜之哪怕大兴酷刑,也防不住分毫。 有时候,读书人的反骨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韩斌前思后想,想要上前几步去跟顾广博交涉一二,可刚一走近,却瞧见顾广博身后两位扶灵的年轻人,左边的那一位正淡淡向他瞥了一眼。 韩斌顿时心跳如雷。 这个人上月他还日日跪拜,如今却披头散发,穿着简陋麻衣,做了扶灵人。 既然他在,那另一位……韩斌往右边那位扶灵人瞧了瞧,直接便看到另一张熟悉的俊秀容颜。 这一位却根本没看他,一直面无表情低头沉思。 荣景瑄,谢明泽。 在这一刻,天上鹅毛大雪纷飞,他裹着貂皮披风,仍旧觉得寒风刺骨。 似乎只有眨眼功夫,又似乎已经斗转星移,韩斌很快反应过来,他后退两步,直接嘱咐欧阳墨书:“墨书,拿我的腰牌进宫,就说顾学正出殡,百余学子相送,请陛下裁度。” 他说百余,真不是胡吹。虽然出殡队伍里只有不到五十的书生,可跟在最后面送行的人,却是乌泱泱一片。 欧阳墨书是刚被任命为礼部侍郎的,他虽然也面过圣,但那时位卑言轻,对荣景瑄这位太子的长相便不是那么熟悉了。 果然,欧阳墨书只是愣了愣,便听话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韩斌见他根本没有注意队伍里有谁,便又嘱咐道:“一定要跟陛下说清眼下情景,陛下会明白的。” 欧阳墨书冲他行了礼,转身就跟李免要了一匹快马,飞身纵马疾驰,在路过大棺时,他还特意下马,向顾广博等孝子贤孙点头致意。 毕竟,他也是读书人。 整个过程,荣景瑄跟谢明泽一直相当淡定,他们两个甚至在欧阳墨书行礼的时候回了礼,吓得韩斌藏在斗篷里的手都哆嗦了。 等欧阳墨书走远,他才走上前去,先向大棺行了三个学生礼,才对顾广博拱手道:“顾兄,还请节哀。” 他此刻身穿朝服,定然已经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5 归顺大陈,顾广博心中有些忐忑,却仍旧面上淡淡,只道:“韩大人有礼,家父一直赞您学识有嘉,如今这一程能遇到您,也算是做个告别。” 韩斌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顾广博见他往自己身后看,捧着灵位的双手不由紧了紧,却没讲话。 这一刻,天地都静了。 就连雪,也无声无息。 ☆、 第17章 忠臣 顾广博的紧张是肯定的,他早年一直认真读书,后来考中进士也未曾做官,直接去了翰林院做博士。 他这一辈子都安安稳稳,如今这样场面,确实是太过惊险,差半步都不行。 韩斌的目光沉沉的、凉凉的,仿佛能看透所有人的伪装。 就在顾广博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韩斌突然微微一笑,淡然开口:“说起来,顾学正也算是学生的老师。永延三十年恩科,学生高中一甲进士,正是顾老师做的主考官。” 他说到后半句,虽然面上表情未变,可称呼却是变了。 李免是个大老粗,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可顾广博跟他身后的两位扶灵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荣景瑄略微低了低头,算是冲他点头致意。 韩斌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 荣景瑄的意思,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们只想出城而已。 这……就好办了。 在场兵士没有一个真正见过荣景瑄,城墙上张贴的画像简直是儿戏,而跟着一起守城门的大臣们虽然见过他,却不一定会当场捉拿,以他来邀功。 就比如一路都被荣景瑄提拔上来的韩斌。 永安九门,北边两门,东边一门,荣景瑄听了宁远二十报回来的守城大臣名单,直接定了这里。 这根本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们便能逃出生天,输了…… 输了的事,荣景瑄跟谢明泽提过。 但谢明泽心里清楚,荣景瑄恐怕到时舍弃自己,也会让他跟荣景珩出城。 此刻见韩斌虽然面上冷淡,可态度却清晰明了,谢明泽轻轻收了收一直攥在手中的匕首,微微松了口气。 时至今日,韩斌能这样表态,也算是忠臣了。 对于他们毫不犹豫改投陈胜之座下,忠烈世家出身的谢明泽十分不忿,但荣景瑄却淡淡的,还反过来安慰他:“明泽,只要他们还在,大褚气节便能长存。他们也是人,一家老小都在京中,我本来便不希望他们以死抵抗,只要他们还活着,他日你我再登大宝,大褚依旧平安喜乐。” 当时谢明泽便被荣景瑄这一席话镇住了。 能有这样的胸襟眼光,说不定…… 谢明泽收回思绪,又再度看向韩斌。 韩斌站在李免身前,表情很是肃穆,他只说:“陛下并非无情之人,对满腹经纶之能士一直十分钦佩,今日顾大人出殡,陛下必定会应允。各位稍安勿躁,等欧阳侍郎送回陛下旨意便可出城。”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书生们也不好闹事,便不言不语站在原地。 天上风雪越来越大,几乎遮天蔽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守城的士兵只得点上灯笼,让这诡异的出殡队伍显得不那么阴森。 荣景瑄跟谢明泽习过武,此时自然挺得住,但看在场书生们的脸色都青青白白,显然有些抵抗不住了。 荣景瑄微微叹了口气,他扭头正想跟谢明泽说句话,却看到前方城墙根底下蹲着几个小乞丐。 永延三十五年那个寒冷冬日熬过之后,大褚一直天灾人祸不断,年景一年不如一年,百姓生活每况愈下。 这一两年来,即便是曾经繁荣永安,也多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 荣景瑄心中难过,见那几个小乞丐不过荣景珩的年纪,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他们单薄瘦小的身体缩在城墙根下,仿佛跟那暗灰色的墙融为一体。 如果不仔细去看,几乎会以为他们都没了声息。 谢明泽见他叹气,也不由向那边看去,见那些孩子这样可怜,也不由难过起来。 他扭过头来看荣景瑄,目光沉静如水,他没说话,但荣景瑄却十分清楚他在告诉他什么。 他说:我去看看吧。 荣景瑄轻轻点点头,他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碎银,递给了谢明泽:“去吧。” 谢明泽倒是没想倒他身上还备着这样散碎的银钱,却没说什么,接过碎银离开队伍。 他们只刚在城门口盘桓片刻,可地上的积雪却已没到脚踝,谢明泽有些艰难地前行。他看了看那几个小乞丐,又扭头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早膳,热气腾腾的豆浆散着香气,引人馋虫。 谢明泽低头思考片刻,还是向那几个小乞丐行去。 这些小乞丐都黑黑瘦瘦,头发干燥如草,嘴唇苍白如纸,谢明泽没有直接靠近他们,只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轻声道:“饿了吧,跟我来,请你们吃豆浆。” 几个年纪小的一听这话,便激动地爬了起来,打头的两个孩子倒是十分淡然,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用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认真盯了谢明泽看许久,才终于开口:“多谢恩人。” 有他这句话,那些小的才敢动。 谢明泽就这样领着一群小乞丐去了豆浆摊,直接把荣景瑄给的碎银递给张老头:“老丈,先给他们一人上一碗豆浆,再上几笼面鱼,有劳了。” 虽然此刻谢明泽披头散发,身披麻衣,可他通身气派却做不得假,尤其他眉目生得极好,一瞧便是那风姿卓绝的大家公子。 张老头练了一辈子摊,虽然没见过大场面,眼睛也是很毒的。 他听罢,忙接过碎银,先让儿子儿媳妇操持起来,才笑道:“多谢客官善心,您放心,这顿一定管饱。” 谢明泽淡淡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张老头忙拦他:“客官,余钱还没给,您稍等。” 谢明泽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在他们一家单薄的衣服上扫过,道:“便给小千金添件棉衣吧。” 张老头一愣,趁着他发呆的空档,谢明泽转身往城门口走。 然则风雪太大,饶是谢明泽一身武艺,走起来也十分艰难。 在他快要走到荣景瑄跟前的时候,后面传来“啪啪”的跑步声。 谢明泽回头,却见那个最大的小乞丐正一脚深一脚浅向他跑来。 他黑瘦的笑脸正严肃板着,一边努力在雪中前进,一边嘴里做着口型。 见他似要有事情讲,谢明泽便站立在原地,等他慢慢而来。 那小乞丐单薄瘦弱,又很矮小,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不仅冻得发抖,走起雪地也十分吃力。 谢明泽却没有催他,他只是淡定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他走近。 似过了许久,那小乞丐才气喘吁吁走到谢明泽跟前,他先是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6 向谢明泽行了个礼,然后便看向荣景瑄,遥遥冲他跪了下来。 实际上,此番请小乞丐们吃顿饱饭,全程都是谢明泽出面。这些孩子年纪小,体弱多病,如果直接给银子,待他们走了,说不得他们会被年纪大些的乞丐欺负。不仅钱落不到手里,还很有可能被毒打一顿。 谢明泽刚才那一低头,实际上是思考这件事情。 能吃一顿饱饭,这些孩子就能再挨几天,他跟荣景瑄此时自身难保,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荣景瑄,都未曾想到那孩子看到了早先荣景瑄递银子那个动作。 谢明泽待到他跪下才惊觉不对,忙上前要扶起他。 可小乞丐却躲了躲,嘶哑地说:“恩公,就让我行个礼吧。” 他这样说,态度又十分坚决,谢明泽只好往后退了退,看着他给荣景瑄磕了三个头后,又对自己磕了三个。 谢明泽这才使力把他搀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去吧,多吃些。” 那小乞丐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扭头去看荣景瑄,仿佛要把他们两个的相貌记到心中,少顷片刻,他便转身回到小伙伴中间。 谢明泽看他回去,紧紧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半分,却还是沉默地回到了送葬队伍里。 韩斌见他们这段插曲终于过去,不由自主拍了拍胸膛。 这两位,就不能老实点吗? 一切便又沉寂下来。 风雪越来越大,四月天里还这样冷风刺骨,送葬的众人多数只在棉袄外面披了麻衣,不一会儿就浑身颤抖,如坠冰窖。 韩斌见这样不行,他有心让众人都去楼门洞里歇歇脚避风雪,可无奈人数众多,最后只好让兵士们烧了热水,送来让大家伙暖暖身。 他毕竟曾经是两榜进士,又是礼部尚书,为人平和中正,在读书人中一直风评很好。所以他这般做派,稍认识的书生都微微点头致谢,心中的怨气也略微去了一些。 韩斌亲自把热水送到顾广博手边,然后又给他身后几人送去。 当他走到荣景瑄身侧,却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 他说,多谢。 韩斌只觉得心头一热,他此番冒着风险放他们出城,只不过应了忠臣风骨之意。 无论之后荣景瑄如何而为,也无论未来怎样,他做这一遭,自觉还了顾振理当年提拔恩情,也还了荣景瑄多年栽培。 所谓忠君爱国,即便荣景瑄已不是君,可忠字始终没有变。 原本,他还怕他归顺大陈,荣景瑄会怪罪于他。 如今能得“多谢”二字,韩斌顿觉浑身轻松,压在心中多日的苦闷也去了一些。更多的,其实他也很高兴荣景瑄能有这样开阔胸襟。 一旦他可以出城,未来……韩斌不由得暗自揣测起来。 天色越发暗了,就在众人都冷得手僵嘴麻之时,一阵“嘚嘚”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那好事之人,不由回头看去,隐约只见一个身影策马而至。 ☆、 第18章 圣旨 片刻之后,荣景瑄便听有人惊呼:“欧阳大人回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凛,等到欧阳墨书行至城门前翻身跃下,百余人的目光便都盯到他的身上。 欧阳墨书第一次见这样大的场面,不由有些紧张,手中捏着的圣旨仿若千斤重,他不敢自己宣读,直接双手捧给韩斌。 “大人,圣上有旨,请您宣读。” 韩斌看了他一眼,也十分恭敬地双手接过,然后便缓缓打开。 因为时间很紧,所以这一封圣旨,直接写在了奏折之上。 陈胜之一个农民出身,能识字便已然不错,写就就更费劲了。如今上行下令,都由新设立的中书令代为行笔。 这一位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一手馆阁体端正清平,隐约还有些风采。 韩斌匆匆看完,见陈胜之果然没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结,心中陡然一松。 他深吸口气,朗声道:“圣上有旨,诸位先生既送葬而来,不用跪拜。” 这一手,倒是做得漂亮。 就连荣景瑄,也不得不对陈胜之刮目相看。 反正这些人跪不跪的他又看不见,还不如趁着这会儿搏一搏人心。 果然,听完这话,在场的书生们面色皆是缓了缓,不再紧锁眉头。 一直以来,荣景瑄都十分豁达。作为一个逃命中的前朝皇帝,他此刻背负着至亲的性命,轻易不肯放松,对于曾经的荣华富贵便看淡了些。 时至今日,见陈胜之轻巧一句话便得了民心,他也不由有些感慨。 他生来便是尊贵之人,衣食皆精,所见皆华,即便是帝王之道要学民生百计,他也实际上并没有更多感触。 从小到大,他一心要做个好太子,好皇帝,可到底什么是好皇帝呢? 那时候他只想着让百姓能吃饱,有衣穿,一家和美,无病无灾。可后来,他发现那根本无法靠他一个人做到,天灾人祸,总有各种事情发生。在短暂沮丧之后,他便重新振作,认为只要对百官严管,至少百姓可以安稳度日。 可这也似乎无法做到。 大褚幅员辽阔,官员众多,无论是九品芝麻官还是一品重臣,虽然都是由科举出身,可真正能做到清廉方正的,可能只有寥寥数人。 那时候荣景瑄年幼,这个认知让他辗转反侧,让他夜不能寐。 后来他渐渐长大,开始上朝,接触到了更多东西,看了上万本奏折。 那时候他渐渐领悟,有些事情是防不住的,有些人虽然看上去有缺点,但却非常适合那个位置。他要做的,就是把适合的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以他独一无二的特点来发挥作用。 潜意识里,他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太子。 皇帝他只做了三天,他几乎都没有自己已经登基称帝的自觉,但是太子却做了十几年,那种储君的紧迫感和压力时常伴随着他,让他铭记于心。 可是这一刻,当他看到陈胜之仅仅用一句话就笼住民心,也不得不感叹。他虽然没有广博学识,几乎连字都写不好,人生的前几十年甚至都是在村中种田,或者偶尔到镇上帮工。 就是这样一人,因为天灾失去亲人,然后他便揭竿而起,仅仅用了两年便成了皇帝。 荣景瑄也不由有些疑惑,民心到底是什么呢? 可是此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只是隐约看到一点点细微的光,那个光会在他心底慢慢发酵,终至变成星海。 韩斌还在宣读圣旨。 虽然比较仓促,但是该说的话,必须要表达的意思,陈胜之还是清晰地体现在了这封并不是太长的圣旨中。 “……虽陈初立,却务必保永安之太平,封禁九门进出,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7 只为防止乱军进城为非作歹。顾先学为大陈栋梁重臣,其人学识广博,心怀大才,他的亡故,令朕十分悲痛。今日百余学子前来送葬,朕深感佩服。古往今来,书生学子才是国之根基,诸位能有这番气魄,能有这等大观,也令朕十分欣慰。” 这话说的,简直把人吹上天了。而且这话,想必不会是没读过书的陈胜之亲口所述,必定是中书令润色过的。 可旁观送葬的书生表情,却又知这话说得恰到好处。 世人皆知陈胜之没读过书,但他如今却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由他来夸赞书生学子,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在场的书生们听到这话,表情皆缓和起来。 荣景瑄不由感叹,这世间读书最多是书生,可最好糊弄也是书生。 只要简单一句话,便能叫他们眉开眼笑,放下芥蒂。 韩斌继续道:“然此番城外凶险,各位都是栋梁之才,朕实不忍心折损分毫,思前想后,唯有只放顾家后人出京,后由亲兵护送至其故里丰城方可安心。” 陈胜之这个决定,也在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考虑之中。 毕竟,如果只有顾家人出殡,陈胜之很可能用别的借口困他们在城中,如今这么多书生学子前来,陈胜之这次是再也不能得罪人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个棒子给一个甜枣。 先把书生们夸得天花乱坠,再说外面不太平,你们那么重要就都别去了。最后总结,顾学正我也很钦佩啊,他要安葬在故里说得过去,便由亲兵护送一家人出城才能安心。 这样一来,面子也有了,里子也占了,至于出城之后是什么样子,这个谁都不好说。 最后,陈胜之一锤定音:“着沾化门统领李免选精兵十位,护送顾氏一家上下出京。” 这句话说完,不仅顾家人、荣景瑄与谢明泽松了一口气,就连韩斌也松了一口气。 这一点上,他们跟陈胜之想的一样,只要能出城,一切都好说。 圣旨已下,那些前来送葬的书生们只是短暂地纠结了一下,便都过来跟顾广博道别,退到一边。其余送葬的人员也都不能跟着出京,顾广博只好重新安排家仆,替换原本的扶灵人。 顾振理生前是没有爵位的,他的理国公爵位,还是死后由陈胜之追封的。 对于顾家人来说,这个国公爵位是顾振理用命换来的,他们自己根本不在意,甚至有些厌恶。 说是抬棺,实际上大棺下面是有四轮车的,所以除去荣景瑄与谢明泽以外的六十二位扶灵人都被换下去后,顶替上来的六位很快便能轻松推动棺杆。 荣景瑄往后面轻轻一扫,果然见宁远二十和钟琦混在扶灵人的队伍里。 顾家虽然曾经是高门大宅,但实际上仆从并不是太多,此番出京,除了老家带过来的家生子,其余都遣散了。 等到队伍安顿完,粗粗一看,也不过二十余人。 就这,还包括如今的家主顾广博,家主夫人苏氏,以及四个年幼的孩子李免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如今看到顾家只剩下书生妇孺,便松了口气,直接吩咐去年年根下才归顺的一队人马,让他们跟着顾家人出京。 就算圣上吩咐要跟精兵,但他自己人可是刚刀光剑影里过来,清福还没享几天,舍掉任何一个他都心疼,自然不会派出去了。 韩斌在城门楼子住了小一个月,对李家军的情况自然早就摸透,此番见他派出这样一队人马,也一言不发。 他这个态度,在李免看来,却是在给他做人情。 一切准备就绪,在一声高亢的唱喝声中,关闭了百余日的沾化门终于开了。 沾化门是永安九门中的大门,门洞很深,前后一共有两道厚约一尺有余的高大城门,城门皆为金钉,象征永安帝京的地位。 先被打开的,自然是内城门。 雪天湿冷,城门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然而顾家人却都表情肃穆,仿佛没人听到耳中。 终于,内城门完全打开了。 韩斌和李免上前,冲顾广博拱手。 李免先言:“顾先生一路平安,望早日回归故里。” 他一个大老粗,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顾广博本就跟与他不相识,听了便拱手道:“多谢李将军。” 李免拱手回礼,微微后退两步,韩斌上前道:“此去丰城路途遥远,顾兄及嫂夫人一路安好。此去一别,他日不知何时再见,愿阖府从此平安喜乐,顺遂康健。” 他说完,认认真真冲着他们行了一礼。 顾广博也连忙回了,这一次言辞却恳切得多:“此番可以归乡,多谢韩大人周旋,顾某及全家感激不尽,他日若能重逢,一定重谢。” 他说完,韩斌浑身一僵,随即腰弯得更深:“一路顺风。” 韩斌话音落下,顾家一队人马便缓缓而行。 这次人少,除了大棺便是后面跟着的几辆马车,不多时便全部入了城门洞。 荣景瑄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朱红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曾经繁花似锦的永安也从他们眼前消失,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片黑暗。 护送他们的兵士点燃门洞上的火把,一队三十余人很快便来到外城门处。 隐约听外面有人大声命令,只听有什么巨大的滚轴缓缓动了起来。 外面,另一片蓝天,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荣景瑄深吸口气,他同谢明泽对视一眼,一起稳步离开永安。 永安之中,年纪最大的小乞丐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却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他微微避过身去,偷偷往自己缠了好几圈的破腰带里看了看--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碎银静静躺在那里。 崇宁城清治山五驼峰,一个身穿天青色道袍的道士正仰望天空。 山中刚下过雨,道士旁边的高大松树也落满雨水,一阵微风拂过,圆润的水滴被从松针上拂起,落到道士单薄的肩膀上。 一个十余岁的道童正往山上跑来,嘴里嚷嚷着:“师父,师父,你又偷懒没砍柴,师祖正骂你呢!” 那青年道士回过头来,只见他白面鹅蛋脸,一双黑眉修长入鬓,他目色很浅,几乎跟头上苍穹融为一体。 光凭这长相及通身气派,也十分有仙家气质。 他看着那年幼小道童气喘吁吁走到自己跟前,弯腰用衣袖帮他擦了擦汗:“清慧,为师在观天。” 听了他的话,清慧十分好奇地跟着抬头望天,看了好半响才问:“师父,你看到什么了?” 青年道士微微一笑,整个人看着都鲜活起来,仿若莲花将开。 “帝星变,天地玄黄未决。”1 作者有话要说:  1天地玄黄未决出自沈从文先生。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8 ☆、 第19章 护送 丰城位于永安东北,是丰宁郡的郡都。丰城东面临沧海,西面有乌兰江湍急而过,是个相当富饶的都城。 因为商运繁荣,所以每日在永安与丰城之间的马车络绎不绝。 大褚延续二百六十八年,陆运海运皆很便利,只要在永安北门的驿站付五十个铜板的车马费,就能乘坐大棚马车去丰城与顺定。丰城离永安近一些,只五六个时辰便可到达。 顾振理父母早逝,也无兄弟姐妹,跟两边的亲戚关系十分淡漠。自从顾家定居永安,除每年清明祭祖外,他们鲜少回来。 出了城后,他们先用带着的矮脚马拉着大棺,其他人则陆续上了后面的马车。 李家军护送他们的十人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什长叫丁凯,是个未及而立的年轻汉子。 他见顾家人对大棺这样随便,不由有些吃惊,肚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去问顾广博:“顾先生,你们这是……?” 顾广博见他微微皱着眉头,似对他怠慢父亲十分不满,不由缓了缓脸色,轻声道:“家父去世前留有遗言,道他一旦身死,头七过后便化成骨灰,带回丰城老家安葬便可。” 他说罢,指了指排第二位的那辆马车:“那上面是我的嫡长子,如今刚刚束发,是他在给祖父捧罐。” 大褚幅员辽阔,商运繁荣,经商做官客居异乡的大有人在,因此对身后事便要求不那么严格了。顾振理学富五车,虽说是有名的大学者,可他本人却十分豁达,对这些根本不讲究。 他给顾广博留的遗书,只道:人死百了,不过一捧灰,只愿与妻共穴长眠,其余不求。 顾振理自己都这样要求,顾广博作为儿子,自然也只能听爹的话了。 顾广博这么一说,丁凯脸色才好看了些。 “顾先生,说实话我是个大老粗,我们这些人以前都是靠山吃山,村子里不用说教书先生了,就连里正都识不了几个字。这次听说护送的是位大儒,难免有些上心,刚才态度不好,还请先生切勿见怪。” 顾广博见他言辞恳切,态度也很随和,不由放下心来。 “哪里哪里,家父若知他走后都有百姓替他着想,一定十分感动。”顾广博说罢就退了回去,倒是荣景瑄端着一杯热茶出来,捧着递给丁凯。 他这会儿已经束好头发,也披上了厚实的棉衣,容貌又十分出色,丁凯心知他肯定也是个大学问人,也不由笑着道:“谢谢小先生。” 荣景瑄倒是第一次被人称呼小先生,可转念一想,自己尚且还未弱冠,叫声小先生似也是应当。 “丁将军过奖了,此去丰城最快也要明日落日后才能到达,劳烦几位将士了。”荣景瑄十分客气,随意地与他攀谈起来。 丁凯自己也喜欢同读书人说话,见他态度友善,便勒了勒手中的缰绳,让马儿慢下速度:“小先生太客气了,快别叫我将军了,老丁我不过就是个什长,手底下管着两伍人,好歹混口饭吃。” 他说的倒是实话,什长看起来管了十个人,不大不小也是个军官,可他并无官秩,只是个不入流的小管事。 荣景瑄倒是没有直接叫他老丁,而是客气叫他:“小弟如今还未弱冠,比您年纪小一些,就叫您丁哥可好?” 他话音刚落下,谢明泽便捧着个包袱出来,把它直接递给丁凯,笑道:“你这声丁哥叫得对。丁哥,我家这次出来,实在是有些仓促,没备什么干粮,这些麦饼您先叫兵爷们充充饥,等待会儿遇到客栈,我们再请一顿好的。” 谢明泽跟荣景瑄都是面目极佳的青年人,只不过谢明泽像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而荣景瑄更有英朗气质。要说起来的话,谢明泽看着温和,荣景瑄瞧着飒爽。 丁凯一看又是一位小先生,忙摆手道:“怎么好劳烦先生们给我们准备粮食,我们都带了的,不会饿着。” 谢明泽并未听他这话,只是认真把那包袱捧着送到他面前,眯着眼睛笑。 丁凯最不会拒绝这样的年轻书生了,见了急得直挠头,还是他身边的小兵士有些饿了,往他跟前凑了凑,说:“老大,怕啥的,这是先生们的好意。” “臭小子,”丁凯在他脑袋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包袱,“那就多谢先生们了。” 荣景瑄见他接了下去,这才微微擦了擦手心的汗:“丁哥也别老先生先生的叫,我姓冯,丁哥叫我冯安便是了。这位姓华,家中排行第二,您叫他华二就行。” 谢明泽一听,便知道荣景瑄这化名怎么来的。 温佳皇后姓冯,安字一听就是随口起的,而他母亲姓华,他在谢家这一代排行第二,所以便称华二。 倒也很合适。 果然那丁凯一定,想都没想就朗声道:“小冯,小华,那老丁便托大,听你们一声丁哥便是了。” 荣景瑄跟谢明泽对视一眼,直接便了悟了对方心思。 这十个人,他们都不打算再放回永安了。 一路跟着他们去了丰城,如果能为他们效力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只好让他们再也说不了话了。 荣景瑄扭过头来,彬彬有礼道:“丁哥,小弟们都未出过永安,听您口音不是永安本地人,是崇宁那边过来的吧?” 丁凯没什么心眼,也觉得应当炫耀一下自己跟兄弟们一路北上的丰功伟绩,听罢便十分详尽地从头说来。 在荣景瑄和谢明泽的配合下,等到了中午打尖的林家村时,他们已经大致把这一路李家军的行进路线都摸了个清楚。 中午吃饭的时候,荣景瑄特地给丁凯定了一桌大鱼大肉,这些兵士能自愿从故土跟着出来打仗,也不过就为了吃一口热饭。前头在永安看城门,也就一天四个饽饽一顿面条的待遇,肉可是一个月才能吃上一回,嘴里早就淡出鸟了。 见顾家这样大手笔,对他们也多有礼遇,几个小年轻早就红了眼睛,直道顾家心肠好。 主桌这边,顾广博及夫人正在伺候几个孩子先吃。 这一路上跟来了四个孩子,两个是他们的亲生子,还有一个是六殿下荣景珩,剩下那个,自然就是一路跟着荣景珩的小福子。 荣景珩身体不好,荣景瑄对他一点都不敢放松,让小福子全程盯着他,务必要万无一失。 钟琦则跟在两位主子后面,给他们打下手。 顾广博照顾的重点,自然就是脸色刷白的荣景珩。 他们的两个孩子大儿子已经束发,小姑娘也十岁了,生的玉雪可爱,比荣景珩看起来结实多了,自己不一会儿就吃下去一大碗饭。 荣景瑄见弟弟实在是有些精神不济,便安慰顾广博:“顾兄,嫂夫人,您二位就先吃吧,小陆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29 打小就这样,等他缓过来就好了。” 荣景珩排行第六,一路上两人都是叫他小陆。 顾夫人自己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尤其荣景珩跟二丫头一样大小,见他小小年纪这样孱弱,自然是十分心疼的。她听了荣景瑄的话,也没放下手里捧着的米粥碗,只说:“你们都是爷们,哪里照顾得了孩子,还是我来吧。” 顾家人除了顾广博及夫人,旁人都不知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身份,就连他们的大儿子也只知道个大概,再多便一概不知了。 因此荣景瑄见顾夫人这样真心实意,也不由有些心热,他叹口气道:“嫂夫人,多谢了。” 顾夫人嫁进顾家二十几年,也算是看着荣景瑄他们几个长大的,听了只是叹道:“以前家里虽说锦衣玉食,可到底没个母亲照顾你们,小陆这样,就得从小仔细养着,平时也不能光圈在屋里,多走动走动也是不错的。” 她说着,想到早逝的温佳皇后,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倒是荣景珩听了这话,强撑着精神拍了拍她的手:“有劳媛姐照顾我,吃了粥倒是好多了。” 虽说顾广博跟夫人轮岁数都能当他们爹妈了,可实际上几人却实一个辈分,荣景珩这声媛姐倒也恰当。 顾夫人听了这声称呼,脸上又有了些笑容:“小陆真是好孩子,待会儿跟媛姐一个马车好不好?” 荣景珩自己拿不定主意,扭头看了看哥哥,才点点头:“好!” 赶了半天路,所有人都饿了,吃饱之后,荣景瑄又吩咐钟琦几句,让他赶紧去打点一二。 一队人马又上了路,这一次荣景珩去了前头的马车,跟顾夫人及二小姐坐到了一起。 顾广博跟儿子守灵去了,第三辆马车里就剩下荣景瑄跟谢明泽。 趁着没有旁人,荣景瑄问他:“你觉得这几个人如何?” 谢明泽掀开车帘往外望去,见这几人正虽然是被派来护送出殡队伍,可却一丝不苟,对他们也多有崇敬,确实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兵痞。 而且,他们几个并不属于李家军,能一路跟着打到永安还一个都未死,可见身手十分了得。 “我觉得不错,只是……”谢明泽犹豫片刻,还是说,“他们到底是跟着那边来到永安的,怎么也不会就跟了咱们两天便归顺了吧?” 荣景瑄倒是还挺淡然,他靠坐在马车里,姿态很是随意:“两天又怎样?你知道我们不能放他们走,这几个人你我又觉得不错,杀了实在可惜,便只能让他们归顺了。” 他到底已经经历过血海战场,在那段旧梦里,他也跟着兵士们浴血奋战,砍杀敌人。 可这话听在从未亲历战乱的谢明泽耳中,却弥漫着狠厉和血腥。 “景瑄……” 荣景瑄回过神来,见他神情很是复杂,不由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我也就是说说,你不要忧心,如今我也看透,百姓其实很好懂,让他们吃饱喝足便可。等到了丰城,我们给他们比那边更好的生活,他们还会走吗?” 他们,还会走吗? 一直等到他们来到丰城大门口,谢明泽都在想这个问题。 ☆、 第20章 对策 这三载以来,大褚天灾人祸不断,除了北地一直未受干扰,九莲河以南接浸于战火。 丰城作为北方大城,处于帝京与北二郡的咽喉要道上,自古便十分繁荣。 每日天亮之前,便有马车拉着新鲜的海货往帝京奔波,而从南边而来的各种货品,也随着空马车往北边运送。 时至今日,虽然大褚已经灭国,但丰城依然平安富足,百姓生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早在日前,丰城府尹便接到朝廷文书,即日起更国号为陈,始为大陈顺天元年。府尹立即下达政令,在衙门外张贴皇榜,在与丰城指挥使商议之后,直接下令守城兵士按人盘查,没有文牒皆不可进城。 于是,荣景瑄一行人到达丰城时,老远便看到城门口长长的队伍。 丰城依山而建,只在东南西三面有城门,北面依靠的远山,跟太苍比起来自是渺小,却相当巍峨陡峭。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荣景瑄跟谢明泽下得车来,皱着眉头向前看去。 前方,是一片人头攒动。 丁凯也下了马儿,走到他俩身旁道:“想必各省文书都已到达,丰城这才开始查人头。” 他当兵头之前不过是乡下种地的农民,跟着陈顺天打了这两年仗,能有这样见识也实在不一般。 荣景瑄当下便有了计较,偏头飞快扫了一眼谢明泽,回首便笑:“如今兵荒马乱,还不知那亡国奴跑到哪里,府尹这样也是应当。劳烦丁大哥陪我们久等,实在惭愧。” 他口里的亡国奴,实际上是指他自己。 从陈立国伊始,顺天帝便编了儿歌让小儿整日在街头巷尾传唱,不过几日,永安百姓便都会了。 那儿歌实在恶毒,饶是荣景瑄第一次听到,也一口气堵在心里,好半天才散了出去。 荣华落,荣华落,宁做断头狗,不做亡国奴。 没骨气,没骨气,亡国奴儿亡了国。 这不过就是骂他没骨气随大褚身死,苟延残喘做了亡国奴。 他这话一出口,谢明泽便皱了眉头,刚想讲他几句,却不料反倒是丁凯张口劝阻:“冯老弟,虽说我们是跟着圣上一路打来的,可也知道太……废帝从小仁德,这国啊……说到底,也不是亡在他手里。” 谢明泽倒是真没想到他如此所想,听了忙说:“阿安年少,说话不中听,丁大哥勿怪。” 他说罢,顿了顿又道:“不过,瞧这阵仗,恐怕得有文牒才能进城吧,这……” 谢明泽这犹豫和停顿拿捏都极好,丁凯本就没什么心眼,赶紧拍胸脯保证:“来之前,李将军已把文牒签于我手,等到了城门口,万事有我周旋,莫怕。” 说真的,如果守城兵士真要动真格查人,他们便危险了。能有丁凯上前说项,拿出自己的腰牌和文牒,他们很有可能轻松进入。 荣景瑄这才佯装松了好大一口气,直接去了前头告诉顾广博这个好消息了。 留下谢明泽和丁凯站在原处,谢明泽十分客气道:“丁老哥,要不是您几位送我们回丰城,只怕这一路不太平,既然到了家门口,便进去喝杯茶吃了饭再走吧,算我们聊表心意。” “这使不得使不得,俺们担了任务来,护送你们平安到丰城可是应当应分的,谈什么感谢。”丁凯虽说眼界宽了,可这读书人的人情送往可真没接触过,听了不由有些慌,连家乡话都讲了出来。 谢明泽微微一笑,自是如沐春风,让人心中平添几分惬意:“丁大哥,这是我们顾家的规矩,也是丰城的规矩,您千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0 万别推辞了。再说,这一路路途劳顿,让兵爷们休息下再走吧。” 他先说顾家规矩,便是暗指读书人都是如此,而丰城丁凯从未来过,自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样子。最后一句,却是动之以情了。 他这样讲,丁凯心思一动,回头见跟着他的小兵士们虽然看起来仍旧精神抖擞,可到底赶了两天路,显得风尘仆仆。他一个大老粗,也是将要而立的人了,自是不怕这个,但跟着他的小兵士好多都是同乡的少年人,他亲族俱亡,难免把他们当自己子侄一般疼爱。 因此见了,确实很想让他们休息下再回城。 可将令不可违,丁凯犹豫半天,终于定了定心神。他刚要张口拒绝,却听另一把柔和嗓音响起:“就是,丁兄弟还是留下休息一晚再走,且我们也多年未归丰城,实不知里面是否安全,丁兄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可否把我们一路平安送到家?” 丁凯回头一看,见荣景瑄扶着顾广博下了马车,正往这边走来。 若说刚才谢明泽毛头小儿这样劝他,他当场拒绝也无妨,可眼下闻名天下的顾广博顾教授也来请他,他再拒绝便不好看了。 再说,顾广博这句刚好说在点子上,李将军让他安全把人送到丰城,可没说送到哪里。 丰城里面到底安不安全,这谁也说不好。 这样一想,丁凯顿觉妥帖,忙拱手道:“顾先生所言甚是,我们定当把几位安全送至家宅。” 顾广博微微一笑,也冲他拱手致谢。 在寒风中等候的滋味并不好受,顾广博他们有马车,燃了手炉也不觉得冷。可兵士们却骑在高头大马上,虽说披着披风,可队伍里发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只两刻钟便通体冰凉。 荣景瑄、谢明泽、钟琦和宁远二十正在商量对策。 马车里还算暖和,几个人的脸色也还算好。 荣景瑄直接道:“二十,把地图找出来,我们参详一下。” 宁远二十的手在身后一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绢布,铺开一看,恰好是丰宁的地图。 荣景瑄同谢明泽认真看起来:“勇武卫自昭庆二十一年便驻扎在丰宁丰城城北远山脚下,去年我已派出最后一万五千人,现在勇武卫还剩多少人?” 谢明泽从袖中拿出一本簿册,翻开看了两眼,低声道:“如今只剩冯老将军还在营中,守营五百人,守城五百人,这人数可是连火头兵都算上了。” 一千人……当年号称二十万的勇武卫,如今只剩下一千人了……荣景瑄闭了闭眼睛,低声喟叹:“也不知三舅爷,如今愿不愿意见我。” 跟宁远卫不同,勇武卫一直都是靠家族传承,在荣景瑄祖父昭庆帝时是勇武侯姜氏,到了永延帝时,姜氏绝嗣,便由副将冯氏承爵,从此冯氏成为新的勇武侯。 荣景瑄的母亲温佳皇后,便是现任勇武侯的堂侄女。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是应当称呼一声三舅爷的。 这位勇武侯戎马一生,忠孝两全,如今将近古稀之年依旧健朗,据说每日仍要带兵操练。 可是……他手里只剩下一千人了。 荣景瑄叹了口气,他不后悔当时把勇武军最后的残兵派出去,如果他不派,七皇叔只怕尸骨全无,而坚守广清的兵士们也只怕死伤无数。 因为母后的亲事,而他父皇又是那个样子,老侯爷这辈子只在立太子那一年上过京,跟荣景瑄也只见了一面。 后来母后病逝,他连国葬都没参加,只上了一封哀折,以表悲伤。 一瞬间,许多心思在荣景瑄脑中盘旋不停,他来不及细想,只问钟琦:“舅父如今身在何处?” 虽说宦官不得参政,不过钟琦与小福子比较特殊,他们都是谢家送到勇武卫训练出来的,对荣氏家主忠诚不二。 因此这些外祖家的事情,荣景瑄都是交给钟琦打理的。 钟琦听罢,忙行了礼道:“爷,小冯将军最后一次回信,是在去岁中秋,只道身在广清大营。” 听到小冯将军三个字,荣景瑄难免有些恍惚。 自噩梦中醒来,他的记忆便有些模糊,好多事情都要谢明泽和钟琦提醒他才能忆起。 去岁中秋……那便是勇武军翻山越岭,到达广清的日子。 荣景瑄心头一震:“我记得……并没有舅父殉国的消息传回。” 钟琦犹豫片刻,没敢说话,还是谢明泽轻声道:“景瑄,你忘记了吗?舅父失踪了。” 说是失踪,不过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当时战场混乱,满地都是残缺不全的死人。就算冯义迟是金吾将军,但那时褚军败退,无人清理战场,只有几个亲兵把七王爷找寻回来,根本找不到冯义迟。 当时大家都明白,小冯将军说不定已经为国捐躯了。 可这话谁都不敢跟荣景瑄讲。 他的亲叔叔刚死,马上就要面临亲舅舅的亡故,作为一个十八岁的青年,哪怕他是一国太子,这打击也太大了。 反正冯义迟的遗体并未找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兵部尚书当时跟顾振理、谢相商量之后,给了个失踪的折子。 荣景瑄听了谢明泽的话,恍惚记起了那日看到奏折的心情。 他疲累地闭了闭眼睛,轻声道:“舅父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记得丰城守军依旧是勇武军麾下,就连指挥使也都是勇武军出身。” 谢明泽道:“是,如果没有换,指挥使是姜木。” 荣景瑄点点头,又对宁远二十说:“到时候你联系一下勇武军中的宁远卫,我们先回顾家祖宅,等稳妥后再议。” 宁远二十没问他为何不直接去找老侯爷,只是淡淡道:“诺,属下听令。” ☆、 第21章 急症 天上金乌慢慢西斜,轻风乍寒,夜暮将临。 在等了四个时辰后,顾家一行人还是未能进城。 永安已经封城月余,许多百姓进不了城,天气又十分寒冷,只好转道北上,暂时先在最近的丰城落脚。 荣景瑄站在马车上,皱眉远眺。 落日的余晖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色,让他本就俊美的容颜平添几分威严。 谢明泽站在车下,仰头认真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的,从他的眉目看到挺拔的鼻尖,然后又滑到微薄的唇上。 虽然这个人他从小看到大,可是无论多少年,他总是看不烦。 只这样仰望着他,也能静立许久。 在他心里,这个人应当被仰望,应当永远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让万民朝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谢明泽想到如今几人境况,慢慢垂下眼睛。 荣景瑄告诉他,他们会再归长信,会再立大褚。他不问如何,就理所应当地信了。 风越来越冷,仿佛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1 带着刺,吹透了人们的披风。 荣景瑄从马车上下来了,就算在寒风中站立许久,他的脊背也都挺直,仿佛根本就不累。 “还有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荣景瑄的声音仿佛也带着寒凉,清清透透,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谢明泽十分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天,道:“过来路上我已经看过,附近没有村落,最近的村子,坐马车前往也要一个时辰。” 他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沉。 他们露宿城外倒是无妨,可随队还有孩童与妇人,夜深露重,怕她们吃不消。 正在众人沉默之时,顾广博却突然从前面走来。远看时荣景瑄只觉他走路有些蹒跚,可近了一看,他面色都青青白白:“小冯,小陆有点不太好了。” 荣景瑄眉头一跳,飞快往前头马车跃去。 这会儿在马车里陪着荣景珩的,正是顾夫人。 荣景瑄怕掀开车门让弟弟受凉,只站在外面问:“嫂夫人,小陆如何?” 顾夫人的声音倒是很稳:“还好,只是丰城比永安冷些,马车里炭火烧得旺,他有些闭气。” 她说完,犹豫片刻,还是问:“小冯,今儿个……进得了城吗?小陆得看大夫。” 荣景瑄站在马车外,背对着所有人的目光,旁人不知他到底什么表情,只听他坚定道:“能。” 他说罢直接就往丁凯身边行去,还不等他下了马,便拱手道:“丁大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家弟自幼体弱多病,一路奔波,这会儿已经起烧,可否请您出面去城门周旋一二,先放我们进城找大夫。” 丁凯一听,忙翻身下马。 他也是热心汉子,见事情紧急也顾不了许多,张口就道:“应当的应当的,可俺也没跟这边打过交道,不知要怎么说?” 宁远二十一直不远不近跟着荣景瑄,听罢直接道:“我陪你去。” 丁凯正要点头,可旁边一把十分特殊的嗓音响起:“还是我去吧。” 宁远二十回头,却见钟琦正站在他身后轻笑。 他面容普普通通,嗓音却很特殊,又轻又稳,让人不用费力都能听清,却不觉得吵。 宁远二十面无表情,他淡淡看着钟琦,没有说话。 荣景瑄倒是没想到这两个竟有些不对付,但他们都是身边近臣,所以荣景瑄也不会偏颇哪个:“那就有劳丁大哥了,我这两位朋友都挺有本事,不如让他们陪你一起去?” 丁凯这才松了口气。 他就算真有点见识,也做到什长,在城门楼这种地方,说话还算是管点用的。 可他自己确实没碰到过这样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安安分分跟着队伍打仗,人情送往的事情真没干过。 能有人陪他去,无论成与不成,他尽了力,冯安也不好怪罪于他。 事情定好,三个人便直接快步走了,谢明泽走到荣景瑄身边,轻声劝他:“好了,小六这些年总是如此,等我们进了城,找好大夫养一养,就好了。” 荣景瑄一直绷着的表情才松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 他从来不愿意在臣子面前表现出脆弱和痛苦,也只有谢明泽能叫他松口气,不用时时都撑着。 等待的时候特别难熬,似很漫长,又似很短暂。 不多时三个人就回来了,丁凯走在前面,宁远二十跟钟琦走在后面。 谢明泽正想张口询问,可近了一看他们表情各异。 丁凯是满面红光,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钟琦也少有地露出淡笑来,只有宁远二十僵硬着一张脸,似有些生气。 谢明泽跟荣景瑄对视一眼,心里大约有了猜测。 大抵是钟琦用丁凯的腰牌和文牒办成了事,是以他们两个高兴,而宁远二十自己领了任务却没办成,自然笑不出来。 因着猜测今晚可以进城,所以谢明泽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低声笑笑,道:“这宁远二十武艺绝佳,能力出众,怎么还跟个孩童一般同人置气。” 荣景瑄也放松下来,听了只说:“他一直都跟在师父身边学习,想必这是首次离开永安,等以后便不会这样。” “那倒也是,”谢明泽感叹一句,又说,“当时太仓促,如果带个太医出来就好了。” 从离开长信宫至今已有月余,荣景珩一直没有发病,除了虚弱气短容易疲劳,还从来没有喊过难受,一直咬牙跟着他们来了丰城。 一到城门口,松了那口气,这才倒下了。 荣景瑄摇了摇头:“太医……不带也罢,小六的病他们治了十年也没治好,指望不上的。” 谢明泽猛地睁大眼睛,他自然不信宫中太医敢欺下瞒上,不顾皇子病体胡乱医治。 荣景瑄见他惊讶,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宫里的方子都是吃不死人的,不过,也治不好病。小六到底在娘胎里伤了根本,虽说一直不大康健,但也平平安安长大。算是他们认了真,尽了责,只不过没有胆子更近一步而已。” 谢明泽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八岁那年温佳皇后病逝,荣景瑄也跟着大病一场。永延帝根本不管宫里事情,就算自己的继承人,作为太子的荣景瑄病成那样,都没怎么过问过。 谢明泽那时候连家都不敢回,只在褚鸣宫陪他。他只记得,那些太医们每天忙忙碌碌,不是给荣景瑄把脉就是凑在一起删改方子,非要讨论个七八十回才下一副药。 就在这样看似尽心尽力下,荣景瑄也一直没有好转。 只是太医毕竟是太医,太平方也有药效。荣景瑄病情轻了些,人也清醒过来,却还是下不了床。 谢明泽那时年幼,看荣景瑄病成这样,心里着急,却不知怎么办。 还是荣景瑄自己醒过来,写了张条子,让他带回家给谢相。 谢明泽回了家,谢相没再让他进宫,三日之后,才带他去看荣景瑄。 那时候荣景瑄已经好了许多,他披着夹袄,靠坐在床上,笑着看谢明泽。 “阿泽,我好想你。” 他如是说着。 十年后,谢明泽依旧记得当时荣景瑄的模样。 八岁的孩童瘦弱单薄,他脸色苍白,头发枯黄,一看便是久病不愈。 可一双漆黑眼眸却灿若星河,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谢明泽笑得肆意。 那一瞬间,年幼的谢明泽就知道,荣景瑄这个人,在他生命里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也隐约明白,荣景瑄虽然贵为太子,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可他生了病,他的父亲却只看过一次。而随侍的太医忙忙碌碌,却没有治好他。 谢明泽是年幼,可也不傻,他自然看得出来,之前缠绵病榻半月都不见好的荣景瑄,为何他父亲谢相去了一次,三天就好了。 可能,有别人给他治了病吧,谢明泽这样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2 猜着。 荣景瑄病好后,根据他的要求课业越发繁重起来,谢明泽是他的伴读,也跟着废寝忘食挑灯夜读,太医看不好病这个事情,便也被成山成海的书卷压没了影,被他渐渐遗忘。 时至今日,荣景瑄这样一说,他才复又忆起。 随着三人走到眼前,谢明泽的回忆戛然而止。 丁凯嗓门大,老远就喊:“冯老弟,这事办妥了。” 荣景瑄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因为高兴可以进城,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丁凯脚下顿了顿,走到他跟前才说:“哎呀冯老弟,你这么一笑我怪不好意思的。刚才多亏了小钟会说话,他跟守城的百夫长说了几句,人家就说让我们直接先进城。” 荣景瑄点点头,笑容越发真诚:“太感谢丁大哥了,小弟感激不尽。别的不多说,等进了城,一定要请大哥尝尝丰城有名的远香酒。” 因为是跟丁凯讲话,他故意都说的白话,丁凯听着自然舒服极了,傻笑着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人就是这样,有了一件特殊的事情做引子,关系便会不由自主亲近起来。 早晨丁凯还想着看他们进了城就走,顾广博亲自过来劝说才同意进城,可现在荣景瑄拜托他帮忙,他却反而不大想走了。 他们可以提早进城,荣景瑄跟谢明泽没有直接吩咐队伍,而是去了前面的马车请顾广博出面。 毕竟,名面上他们这一行人的家主,是顾广博。 ☆、 第22章 训斥 顾家的马车很快便越过前面的几十位百姓,直接来到城门下。 那位丁凯口中的百夫长也正站在城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这一次,荣景瑄和谢明泽都没有出面,而是让钟琦陪着顾广博上前交涉。 刚才马车里荣景瑄简单问过宁远二十,问他知道为何钟琦把事情办妥当了。 宁远二十面上有些不屑,低声道:“不过是阉人那些下作手段,他给那百夫长塞了银子。” 那句“阉人”,把谢明泽听得直皱眉。 虽钟琦是荣景瑄的大总管,可谢明泽从小跟荣景瑄一起长大,跟钟琦关系也一直很好。 钟琦和小福子都是谢家出身,对荣景瑄忠心耿耿,对谢明泽也从来都恭恭敬敬,他们两个又都不是普通的太监,在荣景瑄跟前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至少,在宫里没人敢对钟大总管不敬。 然而到了宁远二十这,却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自幼在宁远十八身边长大,学的都是上乘武艺,排兵布阵也样样精通,说实在的,他是被宁远十八当成宁远卫的统领培养起来,所见所想,皆是战事。 他从没接触过钟琦这样的人,所有的认知都是道听途说,所以第一见到时便有些不喜。 这种偏见,是极为不公的。 荣景瑄跟谢明泽对视一眼,不由都沉下了脸。 之前在宁远卫那个小院里,荣景瑄和谢明泽遭逢大变,操心的事情太多,没有顾得上这些属下的关系问题。 然而在他们终于逃出永安之后,这个问题便凸显出来。 既然发现了,荣景瑄便要制止。 他们现在每一个人都很宝贵,不管能不能走到最后,也不管他们为了最终的目标付出多少,最起码,他们自己人不能先乱了阵脚。 荣景瑄沉思片刻,突然开口:“宁远,你要是不想要二十这个名字,可以主动说,即使没有宁远卫,我也依旧可以走下去。” 他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宁远卫行至今日,再也不复当年天子禁卫的风光,单看永安那个小小院落,便知已经逐渐没落。 虽有每一代宁远卫统领撑着气,也意外遭逢乱世护驾有功,可到底人丁单薄。 宁远十八之所以让宁远二十跟着他出来,便是做了重振宁远卫的打算。 荣景瑄自己也是如此。 要知两百年前,开国高祖皇帝四处征战,宁远卫的威名如雷贯耳。当年那些动人心魄的故事,早就成为传说,被老百姓口口相传。 荣景瑄想要最大程度发挥军队的作用,首先就要把宁远卫立出来。 一路看来,宁远二十对荣家自然忠心不二,能力也十分出众,荣景瑄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想着将来复立宁远,让他做年轻统帅也无不可。 可今日一观,荣景瑄却动摇了。 他不自己主动接触旁人,光靠听说来判别好坏,自然不是当统领的料子。 宁远二十猛地听到这样训话,脸色顿时白了。 荣景瑄这句话,直接否定了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从他束发时被改名二十,便坚信这个名字会跟随他一生。 宁远二十不自觉颤抖起来,他直接跪在荣景瑄面前,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仓皇。 他呢喃道:“陛下。” 虽然荣景瑄不允许他们再呼陛下,可在宁远二十心中,他还是大褚的主人,还是长信宫中高坐龙椅的皇帝。 就算如今国破出逃,这个想法依旧没有变。 宁远卫从来都忠心。 荣景瑄面色也很不好,但他已经惯于掩饰情绪,所以看起来还算平静。 “二十,你知自己何处错了?”荣景瑄低声道。 宁远二十抿了抿干涩的双唇,哑着嗓子说:“属下……属下不该讽议内臣。” 钟琦作为荣景瑄身边的大总管,享正二品重臣禄,服紫色官服,外人皆称内相。 他手段果决,却又知变通,能屈能伸,办事相当利索。 这也是荣景瑄和谢明泽为何一直用他的原因。 宁远二十叫他一声内臣,也算不公不过。 荣景瑄一听,手中的折扇“啪”地收回,狠狠砸在条凳上。 宁远二十满面是汗,他跪在狭窄的马车过道上,动都不敢动。 荣景瑄身上散发出的威仪与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简直不像是从未出过宫的少年皇子应该有的,反而更像征战沙场多年将军,从鲜血中一步一个脚印踩过,才有那样的气势。 谢明泽也不由跟着屏住呼吸,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坐在一边。 这个时候,不需要他说话。 他没有讲话,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由自主攥紧拳头。这一段时间,荣景瑄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不过他的变化,身边的人虽然发现,却都没有觉得意外。 无论谁遭逢大变,还能做到荣景瑄这样冷静,已经十分不易。 可谢明泽却一直犹豫猜测,他想知道,是否荣景瑄……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便被荣景瑄的声音打断,只听他道:“你错了!无论钟琦是什么身份,光凭他能把事情办好,你就不应该对他存有偏见。” 这一句话,仿佛警钟一般,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3 狠狠敲在宁远二十心中。 他从小混迹民巷,听得多半是低俗荒谬的坊间传闻,对于太监这种人天生没有好感。 宁远十八一直教导他要行正坐端,要顶天立地,所以方才钟琦私下里塞钱贿赂的行为,在他看来简直低劣。 然而更叫他不爽的是,只凭这点银钱,钟琦却把事情办成了。 他原本还满心愤懑,觉得世间皆是贪财之人,可现在荣景瑄一席话,却让他醍醐灌顶。 “陛下……属下……”宁远二十茫然自语。 荣景瑄这会儿却突然缓下脸色,他声音温和,透着些无奈:“二十,你是老师亲自教导长大,是个忠心又有担当的男儿,一路走来,我对你期望也很大。” 他说着,仿佛特别遗憾一般,叹了口气:“可老师把你教得太过刚直,你没有容人之心,对人只凭出身便下了判断,这不是一个合格将领应有态度。你刚才那句话,我听了很失望。” 荣景瑄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可那一字一句,却让宁远二十听进心中。 他不由浑身一僵,神色仓惶起来。 荣景瑄说合格将领,又说很失望,说明他原本对宁远二十便是抱了期望的。 宁远二十弯下腰去,磕了个头:“属下,知错。” 荣景瑄没有叫起,也没有扶他,只是淡淡道:“二十,今日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钟琦只用十两银子便让我们几十人进城,不费一兵一卒,不用费心周旋,你说,可否为上计?” 宁远二十熟读兵法,深知以最小付出获最大回馈才是上策,不见空城计为何千百年流传?只凭诸葛亮城门楼上弹奏一曲,击退司马懿数万大军,怎生不高明? 今日之事若是他来操手,必要先拿文牒说事,后用丁凯腰牌出身讲理,一番嘴皮不休,到头来有可能还办不成。 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十两银子竟有这番用处。 钟琦只消两句好话塞了过去,立马事成。 原本他还只鄙夷钟琦是个无根太监,做惯了那下奴样子,如今让荣景瑄一讲,倒显得他狭隘心窄,眼界浅薄了。 这前后一丝量,宁远二十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实在难担大任,难怪荣景瑄要这样生怒。 宁远二十仍旧爬跪在地,口中言:“陛下所言甚是,钟内相才智过人,属下以一己之见便猜度旁人,实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属下知错,求陛下责罚。” 他这句话倒是说得端正。 若是一味求饶,反而会惹荣景瑄不喜。再说他本就是刚硬性格,更不可能去做那痛哭流涕缠烦举措,倒是让荣景瑄心中不满散了散。 见他认错,荣景瑄便不再纠结,只最后说一句:“二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各色人办各色事,只要能成便是能人,你且记得。” 他年纪还比宁远二十小上一些,可却上座训起人来。 然宁远二十听罢,却也心悦诚服又给他磕了三个头,依旧不起身。 谢明泽荣景瑄闭目不言,只得出声道:“下去吧。” 宁远二十又冲他磕了头,说着“属下告退”便下去了。 马车列一下便只剩荣景瑄与谢明泽二人,荣景瑄这才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谢明泽。 他目光沉静,淡淡然然,仿佛刚才生气骂人的不是他。 谢明泽心中微动,叹口气说:“他到底头回出来,等历练久了,便知如何行事。宁远卫,还得要把他立出来才行。” 这话是万没错的。 荣景瑄从不驳他面子,只说:“可要看他自己立不立得住,如果还是今日这样行事,日后我们身边得用将领形形色色,他一个都看不上,宁远卫要怎复旧日风光,又怎么跟着咱们复立大褚?” 他说罢,顿了顿又说:“阿泽,内乱万万不可,大褚走至今日落寞,不也是由内而外?北方乌鹤未动,令氏按兵,可大褚还是亡了国,天下已经变成陈顺天的了。” 他这几句说得淡淡,可周身却涌动血煞之气。 谢明泽看他目光炯炯,似有火光燃动,心中一紧。 荣景瑄自己尚且不知,离开长信之后,他身上戾气到底有多重,眼中寒冰到底有多深。 昔日仁德和善的皇太子,湮已随大褚一并死去。 ☆、 第23章 为了怕耽误其他百姓进城,守城的百夫长特地把右边城门洞打开,让顾家通行。 旁边的百姓们看了,都议论起来。 本来他们都是等了一天的了,又不比有钱人家有棉衣披风,这样在寒风里站一天实在太够呛,许多人手脚都肿了,也不敢有一丝怨言,只能干等着。 顾家这一伙儿人有车有马,还拉着个那么大个的楠木棺,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一开始他们跟着队伍一起等,百姓们自然不会说什么,现在眼看城门要关了,却先放他们进了城,自然就有那好事人喊起来:“军爷,凭什么他们先进啊,是不是多交几个铜子俺们也能进?” 一个叫喊起来,其他人自然也随大流,不一会儿场面就乱成一团,兵士们不得不在城门口加了人手,这才没让他们推搡着破城而入。 百夫长黑着脸,直接出来往人群前持枪而立。 他本就生得高大威猛,一张脸还有些凶恶,百姓毕竟胆小,见这个是大官,也渐渐没了声音。 百夫长声音十分洪亮,直接开口说道:“这边一队是顾大儒的亲眷,顾大儒为了气节自尽身死,他的家人扶灵归乡,难道我就让他老人家在城外等一宿吗?” 百姓们大多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顾振理,听了他的话都没了声音,有年长书生还遥遥冲顾家车队作揖行礼,连带着门口的百姓也跟着三三两两行起礼来。 这场面,顾广博是全部看在眼底的。 他没跟着车队一起往里走,而是站在城门口静立。等车队都进去了,他才缓步而来,认认真真冲大家再三作揖,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面容哀伤,行完礼后直接进了城。 临近落日时分,整个丰城似乎都安静下来,姹紫嫣红的晚霞映红了青石板路上厚厚的积雪,让整个都城都温暖起来。 从沧海吹过来的海风似乎还带着湿意,刮得人脸生疼。顾家并不在丰城城里,而是在远山脚下的定安县,他们要穿过整个丰城,然后转道往北而去。 进城的顾家人并没有急着赶路,先找了一家医馆为荣景珩看诊。 因为今天就要赶回顾家,所以荣景瑄便让其他人先去吃饭,他跟谢明泽一起陪着荣景珩。 这家医馆是刚才钟琦跟百夫长问的,说是个医术很好的老神医,荣景瑄把弟弟背进医馆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要往后院行去。 正是晚膳时分,医馆里也无别的病人,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4 老大夫大抵是回家用饭去了。 谢明泽赶紧叫住:“大夫,劳烦您给看看,我这弟弟白日里起了烧,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 老大夫一听立马转身走了回来,赶紧让荣景瑄把荣景珩放到竹床上,过来先观面貌,再看舌根,最后才凝神诊脉。 荣景瑄只觉得心都提起来了,他下意识握住谢明泽的手,紧紧盯着弟弟看。 老大夫很快就松开了手,又换了另一边脉门摸了片刻,这才起身说:“这位小兄弟,是不是生来的时候身体里带了寒毒?” 荣景瑄听他这么一说,竟松了口气。 这段宫闱旧事连谢明泽都不知,如今老大夫一下子就诊断出来,说明他医术了得。 “是,大夫好手艺。”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沉思良久才说:“这孩子说实话这些年吃的都是太平方,但用药精贵,平日里饭食也仔细,所以将养到现在算是不错,只不过余毒未消,所以现在遇冷遇热劳累心急,都易发热生病。” 荣景瑄又点头。 老大夫却并未马上讲话,只是立在原地沉默良久。 荣景瑄跟谢明泽常年位居高位,气度威仪自是不一般,虽说此刻风尘仆仆,但面容干干净净,双目有神下盘稳健,一看就是勋爵子弟。再一个,这几位都是生面孔,他从未在丰城见过,老大夫有那么片刻是犹豫了的。 最近不太平,说实话他是能少惹事就少惹事的,但病床上那孩子才十来岁,跟他小孙子一般大小,他既然摸了脉,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医者父母心啊……老大夫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他已经这般年岁,寒毒已经沁入肺腑,恐怕是拔不干净了。” 他说完,见两个年轻人都面露悲苦,赶紧道:“你们莫急,就算毒拔不干净,老夫也会勉力为之,让他身体强健起来,不至于遇冷热便倒下,好歹能正常生活。” 荣景瑄跟谢明泽闻言,都十分惊喜。 那么多年了,太医总是跟他们说六殿下治不好,他生来病弱,根上就不稳,所以他们也只能撑着,用尽全力让他一日日捡命。 可到了这个普通的医馆大夫口中,荣景珩的病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老大夫见他们高兴,自己也笑了起来:“老夫看你们不是普通人家,想必不差那点药钱,他这病不能大补,可平时补药却不能断,这药钱就有些贵了。还有你们平日里也要细心,待会儿老夫开个方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给你们列一下,咱们两头用力,争取今年便让他能好起来。” 他的话,荣景瑄自然是认真听进耳朵里,等到老大夫开了药,又列了食单,他便把单子交给钟琦,叮嘱他务必要仔细。 老大夫给荣景珩开了三天的药,他的身体底子太弱,用的药药性都很温和,所以三天后要还是不退烧,他再来改方子。 荣景瑄自然千恩万谢地走了,只耽搁两刻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荣景瑄也顾不上跟顾广博细细说来,直接便上了马车赶路。 终于,在月明星稀之时,一队人马到了定安县里。 定安县以前是个临海的小渔村,但是随着陆运繁荣,海里鲜活有了销路,村子便越来越大,最终便成了如今规模。 整个村子都是环海而建,呈扇形,顾家就在最外面的一条巷子里。 顾振理三元及第之前,只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小儿子,他们家祖上是打鱼的,后来见贩鱼赚钱更多也不那么辛苦,便开始做起了小本买卖。 因为知道商户不得科考,所以就算家中再难,他父亲也没有卖掉唯一的两亩葡萄地,这让顾家仍旧算作农户,顾振理才能继续读书。 海边都是盐碱地,种不得小麦高粱。可是葡萄苹果却意外好养活。夏日里日头大阳光足,定安的葡萄和苹果个顶个的甜,顾振理的父母就是靠着那两亩葡萄地和一辆鱼车,供养出了他这个远近闻名的大学士。 他三元及第之后,就带着妻子父母直接去了永安,老家的小院便空了出来,只每年清明回来祭祖。 后来他父母相继病逝,他便把父母安葬回定安,顺便翻修了一下老宅。 现在荣景瑄和谢明泽看到的顾家老宅,便是一栋朴素破败的二进四合院。 由于地方小,第一进只做了一个角房,平时堆放渔具,里面则是做了三间大屋,围着中间那块小得可怜的天井。 因为出了顾振理,他们家门前这条街,也改名为状元街。 几十年离离合合,现如今住的大多是中等人家,整条街看起来倒也比海边的村中要干净得多。 顾广博一路上忍着的泪水,终于在看到自家门楣上父亲亲笔所书的“顾宅”二字时倾泻而下。 他怀中紧紧抱着顾振理的骨灰罐子,哭着跪倒在雪地里:“父亲,父亲,我们回家了,你要跟母亲团聚了。” 场面一下子便哀伤起来,顾夫人也跟着泪流满面,两个孩子更是偎依在双亲身边,呜呜咽咽地哭着。 荣景瑄和谢明泽恭恭敬敬对顾家人行了礼,这才上前劝说扶起他们,一起进了顾宅。 这边只留了一家人守门,因为主家先前并未来信说要归来,所以一家人还没来得及清扫卧房,倒是院子里十分规整,花草都很精神,显然平日里是用了心的。 此刻猛然见到顾广博一家披麻戴孝回来,又没见到顾振理,守门的老李顿时明白过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老爷,老太爷……” 顾广博哑着嗓子:“老太爷已经仙去了,老李,你带着李嫂把几间厢房都收拾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老李忍着悲痛,诺了一声自去忙了。 顾广博一家直接去了正堂安放顾振理的灵位,而荣景瑄和谢明泽则在外面安顿跟他们一起来定安的人。 顾家这房子虽然不大,但也并不小,两侧偏房都是做的通铺,睡十来个人完全没问题。 荣景瑄让顾家原来的管家先把两边的火炕都烧起来,再找出被褥清扫厢房,让那十个兵士直接歇下了。另一边厢房则是顾家原来下人要住的,主屋左右都是卧房,荣景瑄估摸着他们自己人大概一边一家凑活睡下。 虽然挤了点,可他们毕竟逃出了永安,这边又是勇武军的驻地,荣景瑄难得放松下来,精神不再那么紧绷。 等一切都忙完,已经是星夜时分,荣景珩吃了药后就直接睡下了,这会儿缩在暖被窝里一直发汗,荣景瑄看了看他,彻底放下心来。 不得不说这老大夫挺厉害的。 主屋的炕都不算太大,荣景瑄、谢明泽、荣景珩和小福子睡炕上,而宁远二十则和钟琦一块打地铺。 这几日安稳下来以后,荣景瑄想看看旁边有没有人家出租,他们可能要在丰城待两三个月甚至更久,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5 这么凑活也不是个事。 夜里躺在炕上,荣景瑄便跟谢明泽说:“明日我们先去安葬师父,后日你跟我去找住的地方吧。我们一直在顾家,顾家人不安全。” 谢明泽犹豫片刻,还是问他:“勇武大营……应当是空着的。” 荣景瑄一愣,他慢慢垂下眼睛,沉声说:“勇武……再说吧。” ☆、 第24章 五月初五,正是端阳佳节。 西北边郡哈唯塔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艾草。 临近初夏,天气已然炎热起来。正午时分,天上太阳金灿灿的,烤的大地都跟火烧一般。 哈唯塔是大褚西北最靠近乌鹤的都城,从哈唯塔北门出来,经过鹰崖关,就到了乌鹤领地。 乌鹤是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他们跟大褚子民截然不同。 因为草原生活贫瘠,每年九月麦收,乌鹤就会组织马队到哈唯塔抢掠食物,为了保护子民,大褚在哈唯塔特设了哈唯塔边军,总有两千余人。 可是,无论大褚边军多么矫勇善战,乌鹤死多少族人,他们也从来不放弃到哈唯塔抢掠。也不光是他们,哈唯塔西边的令氏虽然不到哈唯塔来,却总是帮着乌鹤退兵。百年以来,大褚派了无数使臣,增设无数边军,也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荣氏皇帝难道不想斩草除根吗?他们当然想,可令氏与乌鹤联通一气,成夹角窥伺哈唯塔。而大褚毕竟已经繁荣百年,百姓们世代安居乐业,打仗这个词,离他们太过遥远。 于是就这样,一年年,一月月,拖到了今日。 哈唯塔的百姓恨透了乌鹤,也恨透了总来帮着捣乱的令氏。可他们也只能这样,朝廷年年增兵,说实话乌鹤占不了多少便宜,可那种时刻担惊受怕的滋味却并不好受。 从哈唯塔经鹰崖关出大褚的这条官道,也渐渐衰败下来,根本不会有大褚子民愿意去乌鹤。 然而就在大陈天顺元年五月端午,两个年约不惑的中年男子来到城门边关。 现在并不是乌鹤来犯的时节,守在北城门的只有一队人马,守城军官连百夫长都不是,只是个总旗,手下管着五个什长,人也不算少了。 守城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墙头兵有什么好干的?手下的兵不得休息,没工夫操练不说,这边关荒凉得没油水可捞,作为长官的陆总旗更是提不起什么精神。 所以,当手下的兵头来报说有两个中年人持通关文牒要出城时,他只是问:“有文牒否?” 兵头回:“有,请邹祭酒看了,说是走商的。” 陆总旗一听,大手一挥:“劳什子这个时候出城,甭管他们,让他们走。” 兵头诺了一声,手中捏了捏刚得的碎银,咧着一口黄牙出去了。 城门口,一前一后站着两位四十几许的中年人,两个人风尘仆仆,都是高高瘦瘦的身材,只不过前面那个是结实修长,后面那个是羸弱消瘦。 他们头发都有些脏乱,脸也都是灰,身上还背着大大的包袱,一看便是要出城做买卖的。 虽说乌鹤粮草不丰,但个小却矫健耐力久的矮脚马和只有草原才有的草菇及叶香却十分难得。百姓们不愿意出城,却也隔三差五有从南边来的商人过去行走。 为了钱不要命的人,这年头多得是。 那黄牙兵头说是请了祭酒来看,实际却只是他自己看了文牒,他不识字,红色的朱砂章和玉宣纸却认得,所以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了。 毕竟,他也是收了钱的。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兵头便回来了,也不跟他俩寒暄,只吆喝小兵开城门。 那扇破旧的城门缓缓而开,前头褐衣人似有些激动,他不由得往前踏了几步,然而只是呼吸之间,却又忍了下来。 他身后的青衣人没有动。 等到城门开了一条容纳一人通行的缝隙,那兵头便过来喊道:“行了,赶紧走吧,这门得马上关。” 褐衣人没讲话,他只是向兵头弯腰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就走出了大门,青衣人呆呆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依旧没有动。 那褐衣人似乎察觉了他犹豫不定的目光,回过头来冷冷瞧着他。 青衣人浑身一抖,在前头同路人冰冷的目光下,踟蹰着往前迈了两步。 突然,身后两个妇人从巷口走出,似本就认识,不由站在街角寒暄起来。 哈唯塔的姑娘都勇敢健康,嗓门清亮,那对话声直接钻入青衣人的耳中。 “雾娘,这是去哪?” “张嫂子,俺家那混小子要吃肉粽,俺这不就给他买去了?一年就过一回节,吃一次也使得。” “哎呦,你可真疼儿子,不过你家那小子是个好孩子,长大准有出息。” “那就谢嫂子吉言,我家去啦。” “去吧,我也家去了,二妞还等我哩。” 俩人说完就分道扬镳了,剩下那青衣人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在早年的记忆里,他也有一个人人称赞的儿子。他不记得那是儿子几岁时,也不记得是在哪一处宫室,他只记得儿子也曾捧着一枚肉粽,问他:“父皇,吃不吃。”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时间……已经太久了。 因为从那一日之后,他们父子俩个,似乎就再没说过几句话。 其实,似乎再久之前,他没有遇到阿笙、儿子还没长大的时候,他们父子俩个还是经常一起用膳的,他还会亲自教他读书习字。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他也依然想不起来。 青衣人胆怯了,两个月来,他跟着阿笙磕磕绊绊走到哈唯塔,因为害怕追兵,所以一刻都没有松懈。 那些心惊肉跳的日子里,他根本就没想起来过,自己还有四个孩子留在永安,甚至,他的长女已经有外孙了。 那孩子多大了?他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 青衣人慢慢回过头去,看着哈唯塔特有的青砖圆顶房屋,看着家家户户袅袅炊烟。 这一刻,他突然犹豫起来。 没有离开时的狠绝,也没有一路上的不悔,现在的他,突然有点想“家”了。 褐衣人见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终于深吸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柔声劝他:“渊郎,你不是想跟我回家吗?走吧,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青衣人听到这一句,不由浑身一颤。 这是阿笙第一次跟他说要跟他一起回家,十二年了,他已经等了十二年。 青衣人眼眶红了起来,那些儿子孙子与遥远永安里的家,随着褐衣人简单一句话灰飞烟灭。 他低头擦了擦眼睛,一步一步,没有回头地走出了大门。 门外……是另一片世界。 那里,便不是大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6 褚了……不,现在哪里,都不是大褚了……丰城远山脚下勇武大营,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勇武侯冯柏睿正一个人坐在营中独酌。 虽是端阳佳节,可他亲族俱亡,也只得一人过了。 更鼓响过三声,他也没有放下酒盏,只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皎洁的银月。 突然,两道人影从窗前一闪而过。 老侯爷虽说已经八十高龄,可身手却十分矫健,只看他迅速从椅上跳起,后跃半步一把抓起长刀。 这把宝刀跟随他将近七十年,几经血战,守住了他的命。 他持刀肃立,屏气凝神,冷冷看着房门。 咚咚,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老侯爷一口气正提在嗓子里,猛地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一愣,随即疑惑地走到门前。 他也敲:咚咚,咚。 门外反应迅速,依旧以刚才的频率敲门。 老侯爷这次略微松了口气,低声问:“来者何人?” “孙儿景瑄,拜见三舅爷。” 老侯爷刚才那口松了的气,再度提了上来。 他紧紧皱着眉,突然有些蹒跚地倒退几步,坐回椅中。 “景瑄……婵娟……” 婵娟是柔佳皇后的闺名,这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儿,却有着书香门第千金的名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可见当初祖父,是抱着怎样的希望来抚养女儿。 希望她得遇良人,希望她美满幸福,希望她长长久久。 然而,他也只抚养女儿到八岁,便在边关战事中重伤不治,撒手人寰。 冯婵娟可以说是老侯爷养大的,冯家人丁凋零,他也只有一个儿子,对这个大哥家的女儿自然是千恩万宠,恨不得给她世间最好。 她也确实是得着了。 她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天生的凤凰命。 然而她却未及三十便过世了。 老侯爷每每想起便心如刀割。 女儿没有了,儿子也不在了,他为国为民一辈子,落得个儿女双亡的下场。 这一日端午,他想起许多往年旧事,那时候他们一家都还活着,儿女双全,快乐安康。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连大褚,也亡了国。 门外,荣景瑄再度开口:“三舅爷,孙儿带着母亲的遗书而来。” 老侯爷半闭着的老眼瞬间瞪圆,他豁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又似近乡情怯般,往后退回。 他没有开口,门外也没有人离去的脚步声。 终于,似过了许久,他才蹒跚过去,打开了门扉。 皎洁的月色下,两个英俊的青年正静静望着他。 荣景瑄只在立太子那年见过他,十几年过去了,他面容已经苍老如斯,鬓发也早就花白。 荣景瑄微微上前半步,一把掀起衣袍,骤然跪地。 他身后,谢明泽也跟着一并跪了下去。 荣景瑄慢慢弯下腰去,他一口气磕了三个头,才直起来说话:“三舅爷,不孝孙儿景瑄,前来领罚。” ☆、 第25章 老侯爷冯柏睿见他这样,并未出声,只上前扶起他,示意两人随他进屋。 他住的地方很简单,一架床,一张桌,都是山林里随处可见的青竹制成,便宜得很。 最考究的,恐怕是床边立着的梨花木刀架,长长的架身刻着青竹,很是漂亮。 冯柏睿坐回窗前的竹椅上,默默看着两个还未弱冠的青年人。 前头站着的荣景瑄眼眸漆黑,鼻梁丰挺,只是一双嘴唇单薄紧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凌厉。 单看他乌发乌目,就像极了他的母亲柔佳皇后。 他身后,谢明泽同样长发乌黑,只不过他目色偏浅,是华家人特有的赭色。他跟荣景瑄不同,嘴唇丰润,略带笑意,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这两个青年虽然面貌迥然,却都是让人无法形容的好看,形貌清朗,气质不凡。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毛头小儿,也长大成人,成为堂堂而立的男儿了。 冯柏睿突然叹了口气:“十年不见了,陛下。” 荣景瑄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讲话,倒是谢明泽道一句:“三舅爷可安好?” 冯柏睿低声笑笑,看了看他:“明泽脾气就是好,小时候就替你圆话,现在依旧这样。” 既然谢明泽出声说了话,荣景瑄也略微松了眉头,他默默看着冯柏睿,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封洒金桃花笺。 那是他母后最喜欢用的一种纸。 母后过逝的时候,一共留了三封遗书。 两封是给他的,其中一封他束发的时候已经看过,另一封母后交代他弱冠再看。 他递给冯柏睿的这一封,就是母后写的最后一封遗书。 不是给永延帝,而是给她的三叔,抚养她长大的勇武侯冯柏睿。 那时候柔佳皇后缠绵病榻,沉疴已久,精神都有些恍惚,但对于两个年幼的儿子,她却一丝一毫都未松懈。 因为荣景瑄从小稳重,所以那时他虽然才八岁,但柔佳皇后也认真对他交代了后事。 她给了他三封信,然后郑重对他说:“如果你三舅爷来永安为我送葬,你就把信给他,如果他不来……景瑄,你就认真听谢相与顾太傅的话,跟随他们修习课业,将来成为治世明君。” 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隐隐有些水光,可眼泪却并没有当着儿子的面流出来。 柔佳皇后这个谥号,是荣景瑄自己找礼部复议而来。她生前知书达理,温和友善,可堪柔佳之名。 然而,她也到底出身武将世家,骨子里的刚强却是任何人都打不散的。 她遗憾自己不能陪着两个儿子长大,不能保护他们,教导他们,看着他们娶妻生子,看着他们儿孙满堂。可这些遗憾,她却不想叫儿子知道。 她自己的遗憾,不能成为儿子的枷锁。 最后的弥留之际,她突然使劲抓住儿子的手,厉声道:“母后走了,除了谢相、顾老师和冯家,你任何人都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你父皇,答应母后,答应母后!” 荣景瑄那时不过八岁,就算再稳重也到底是个孩子,听了吓得直点头,一个劲回答:“孩儿答应,答应母后,母后,你别走……” 荣景瑄说着说着就哭泣了起来。 柔佳皇后抓着他的手突然松了,她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又变得跟往日一样温和:“好孩子,以后你要照顾好弟弟,你要做好太子,成为好皇帝,大褚是你的,你不可以忘记。” 她说完最后这一句就闭上了眼,留着荣景瑄跪在床前,哭得险些没了气。 后来她出殡,永延帝称哀痛难抑,一病不起,还是年仅八岁的荣景瑄扶灵送葬,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7 把母后送到茂陵又主持完葬礼,才星夜回京。 一回来他就病倒了。 冯柏睿看着眼前这封泛黄的信,想从那斑驳的痕迹里,找到消失的十年光阴。 他没有接过去,荣景瑄也没讲话,只是强硬地把信递到他面前,目光紧紧锁住他。 冯柏睿抬头看他,一时间竟觉得看到了十几岁时的冯义迟,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倔强地看着自己,说要终身不娶。 冯家只剩下他一个后嗣,他要终身不娶,冯家就绝嗣了。 冯柏睿那时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后来还把他一个人赶去广清大营,十年没跟他联系。 如果他还在,现在也已经是而立之年了。 老侯爷突然叹了口气,他今年已经是古稀之年,冯义迟是他的小儿子。他戎马一生,几经征战,四十岁才跟夫人有了后,虽说从小对他严厉教导,可也疼入心肝。 女儿临走之前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没给她安安稳稳送走,儿子更是十年没见,结果天人两隔。冯柏睿此刻看到年轻的荣景瑄与谢明泽,终于意识到,如果没有当年他没有那么冥顽不灵,说不定现在便不是这样情景了。 “给我吧。”冯柏睿低声道。 荣景瑄双手托信,稳稳递到他面前。 冯柏睿颤抖着手接过去,小心翼翼打开火封。 写这封信的时候,柔佳皇后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用,她一手娟秀的柳体也凌乱的不成样子,软绵无力。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笔,却道了惊天之言。 冯柏睿定睛一看,顿时流下泪来。 柔佳皇后在这封给三叔的遗书中,只嘱托了一句话。 亲叔,如吾亡故,举冯、谢两家之全力,推瑄登位。吾之身死,皆因帝祸。 十年前,如果冯柏睿举兵南下,拥戴荣景瑄继位,大褚说不定依旧平安喜乐,依旧延绵不绝。 可人生没有如果,当年冯柏睿未去,这封信,荣景瑄也没有办法亲自给他。 冯柏睿老泪纵横,这一刻,他想跟着女儿一起去了。 那张泛黄的洒金桃花笺,飘零而落。 荣景瑄弯下腰去,把它捧了起来。 母亲留给他的第一封信,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作为皇后,她告诉他要勤政爱民,要果断准绝。作为母亲,她叮嘱他要休养身心、有爱兄弟、善待正妻。 却一字未提她嘱咐给冯柏睿的逆反夺位大事。 荣景瑄看到信的这刻,越发深刻体会到母亲对他的爱。 而刺痛他眼睛的,却是母亲最后留的那八个字。 吾之身死,皆因帝祸。 母亲为何要让冯家和谢家一起举兵造反?为何要让他八岁就登位?就算永延帝不是个好皇帝,但他毕竟是荣景瑄的亲生父亲。 那么母亲让冯柏睿造反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的病,并不是病。 她的死,也不是因为这场太医束手无策的“病”。 荣景瑄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亲生父亲害死的。 他手中一松,茫然退后两步,仿佛下一刻便要跌坐在地上。 一双温热的手揽住他的腰,给了他支撑,给了他站立的力量。 “景瑄……”谢明泽这样担忧地叫他。 荣景瑄深吸口气,一瞬间那些纷乱的旧事窜入脑中,他迷茫地回过头去,只看到谢明泽微皱的眉眼。 帝祸,帝祸。 他弟弟生来病弱,母亲久病而亡,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家,大褚亡国断承,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两个字。 皇帝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是国之不幸。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一切都已发生,一切都已成为事实。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传国玉玺,那上面的鲜红血纹仿佛渗透在石头之中,永远不会褪去。 他重生这一遭,如果不能挽回那些不幸,那便没有任何意义。 荣景瑄眉峰一斜,沉声道:“三舅爷,瑄在此请您出山,复我大褚国祚,复勇武往昔威风。” 冯柏睿抬起头,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这个凌厉的青年,他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未弱冠,算不得大人。 他遭逢大变,从九五之尊沦落成流寇逃徒,却也依然这样气势磅礴,威仪不休。 从他身上,冯柏睿看不到半点迟疑与退缩,看不到一点害怕与沮丧。 冯柏睿抹了一把脸,道:“可是陛下,一切都已经迟了。” 勇武军只剩下一千人了,这一千人里面还有勤务兵、火头兵、重伤兵与守城的两队墙头兵。 真正的精兵,大部分折损在广清大营。这也是为何陈胜之登基为帝后并没有动他的原因。 一个没有兵的将军,就像没有牙的毒蛇,不足为惧。 荣景瑄听了这话,便知道冯柏睿松了口,他十分淡然,却说:“三舅爷,你还在,我还在,宁远卫还在,勇武军也还在,甚至广清大营也还有残兵。只要我们有心,大褚总有复立的那一天。” 冯柏睿一愣,他猛地站起来,看着荣景瑄仿佛就像看着陌生人。 他突然道:“你当打仗是儿戏?你知道战场上要死多少兵士,那些兵士家中父母妻儿怎么办?百姓们如何生活?如今陈胜之登基为帝,好不容易灭了战火,景瑄,不是三舅爷贪生怕死,我不怕死,可我怕百姓死。” 刚才那一瞬间,仍然沉浸在女儿枉死悲痛中的老侯爷,仿佛被点燃了早就熄灭的火爆脾气,他咄咄逼人地质问荣景瑄,就像他当年这样逼迫自己的儿子。 老侯爷说完话突然一愣,随即便恍惚地坐回椅子上,低头捂住脸。 “景瑄,因为打仗,你祖父死了,你舅舅也死了,那么多百姓妻离子散无家可归。民不聊生这四个字,想必你比我更不想看到。如今看到你还活着,明泽也还活着,三舅爷也就放心了,以后你们就留在勇武大营,只要我还在一天,就必不会让陈胜之伤你分毫。” 这辈子,除了对着夫人女儿,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语重心长,温柔和缓。 然而荣景瑄并不听他的。 他态度坚决,张口便说:“陈胜之不是好皇帝,他做不了好皇帝。” 老侯爷一愣,谢明泽也跟着愣住。 只听荣景瑄继续道:“你们相信我,我是大褚的皇帝,我不会让百姓活得更艰难。” ☆、 第26章 来客 五月二十,丰宁郡突然炎热起来。 似乎冬日的寒冷还未藏于骨中,一夜之间,北二郡内陆大部分州县便被灿烂的金乌笼罩,热腾腾的阳光烤着大地,夏日就在眼前。 干热的风从东边吹来,让大街小巷的百姓们纷纷脱下冬装,换上麻布夏衣。 天气暖和起来,按理说百姓们应当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8 高兴。 熬过了冬日,新的一年便在眼前,冬小麦战战兢兢挺立一冬,正是要饱满勃发之时。 然而这一年的五月不知为何炎热如肆,小麦青嫩嫩的麦粒敌不过酷热,纷纷坠下了头去。 靠农田吃饭的百姓们不得不日夜担水浇灌,却还是抵挡不住炽热的温度,那些农民们赖以为生的麦子,迅速干枯了下去。 也不过是几天功夫,整个北二郡便人心惶惶起来。 大褚延续两百余年,到了荣景瑄皇祖父文帝时,农税已经降到最低,除去税银很低的算赋与口赋,农税只有二十税一。 也就是说,一亩地里产出的二十分之一才要上缴国库。 当然,这个也有最低限额,按年景不同,倍数于算赋和口赋。 永延帝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对于他父皇亲自定下的税赋从未更改,也大抵因为国库有多少银子,他自己并不是很关心。 不管因为何,至少在他在位的前十几年里,大褚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可是现在,遇到了这样的灾年,头上的天又变了,百姓们说不害怕是假的。 内陆的百姓担忧冬小麦的收成,而靠海边的丰城则又恐慌于天气寒冷,葡萄无法开花打籽。 跟北方山区炎热难耐相反,临海的州县依旧寒冷如冬,潮湿冰冷的海风一阵阵飞旋而过,带来刺骨的寒。 在小满这一夜,丰城再度飘了雪。 百姓们担忧家中的葡萄藤,也担心明天赶海危险,许多人家都一夜未睡,睁眼到天亮。 就在日光熹微之时,三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来到定安县状元街顾家大门口。 因已经过了七七热孝,所以顾家已经撤下白帆,只在大门下挂了两个白灯笼,以示还未出孝。 那三个人都是男人,身上都披着厚厚的披风,把脸孔和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站在前面的那个异常高大,似将近八尺有余,就单单站在那里,也好似山峰一般。 后面的两个虽也不矮,但跟在他的身后,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那高大汉子四处张望片刻,伸手敲响了顾府的大门。 这会儿不过卯时初刻,天色未明,状元街上空无一人。 顾府的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里面站着个五十几许的老人家,顶着圆滚滚的肚子,正半睁着眼睛瞅他们。 他原本还有些不甚在意,在看清门前来人时却猛地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叫:“驸……驸……” 高大汉子忙冲他摇摇头,低声问:“不知顾先生是否在家,在下有事拜访。” 老人家毕竟见过大世面,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偏头看了看汉子身后的二人,心里有了底,闪身就让三人进了屋来。 等大门严严实实关上,老人家才恭恭敬敬对三位行了礼:“付爷、两位世子,我家老爷此刻就在正房,请三位先随我去正堂等候,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高大汉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同伴,跟他一路进了正堂。 虽然他们并不记得顾家这位老管家的名字,但是好歹见过几面,有些印象。几人在正堂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看顾广博匆匆从厢房中疾行而出。 他似刚刚醒来,衣服穿得还算整齐,一头长发却披散在身后,只用一条发带束着,显得十分匆忙。 他猛地抬头一看,见三位都是许久不见的熟人,不由松了口气,上前拱手行礼:“付兄、安国侯世子、武平侯世子,几位安好,学生这厢有礼了。” 长公主驸马付彦和忙站起身来,也拱手回礼:“顾先生有礼了,我等前来,是为寻访一位旧友,不知……” 他这话说得有点含蓄。 他们三个人,一个应该已经和大公主叛逃在外,还有两个世子则应该在永安坐享荣华,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但显然的,顾广博对他们来到自己家中并不惊讶,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他听了大驸马的话只是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不知夫人如今身在何处?来丰城所为何事?” “夫人如今正在丰城客栈中,何某阖家搬来丰城,是为投奔兄弟。” 他们说的夫人,正是大公主荣景瑶。 顾广博听罢沉吟片刻,道:“因冯贤弟如今不在府中,也并未事先嘱咐过几位投奔之事,不知可有信物?” 付彦和并没有马上行动,他静静瞧了顾广博良久,才终于从怀中掏出一管狼毫。 那是一根很普通的笔,并不名贵,付彦和拧下笔头,从中倒出一卷泛黄的纸。 整个过程,正堂都无人讲话。 等他把那卷纸舒展开来,顾广博才看出来那居然是洒金笺。 洒金笺只有荣氏皇族才用,付彦和能拿出来,说明至少他此番前来是有大公主授意的。 他接过纸笺,展信而读,却发现那上面锐雪锋利,正是荣景瑄的字迹。 家姐,见信为诏,即刻潜离公主府,离京北上丰城。 纸笺最下方没有署名,只印了一方朱印。 上书褚平荣安四个大字,正是大褚传承二百余年的传国玉玺。 顾广博乍一看这纸笺,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从那铂金灿灿的泛黄纸笺里,他仿佛看到大褚还在,荣景瑄还好好坐在皇位上,他的父亲、大褚帝师顾振理,也还手持书卷,教诲众人。 “付兄,这是何时收到?” “兄弟大婚当日辰时,端木亲送。” 顾广博这次终于松了口气,顾振理是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老师,教导他们两个长大,他作为师兄,也陪伴他们读书习字。 他们二人的字,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既然这是荣景瑄亲自授意,那么大驸马此番前来就说的过去了。 不过,顾广博并没有马上说出荣景瑄的下落,反而问后面的两位世子:“不知二位世子为何前来?” 安国侯世子郁修德与武安侯世子陈清逸对视一眼,拱手肃立而言:“我等前来,追随陛下。” 他们两位皆是开国功臣之后,可以说满门忠烈,两人又同荣景瑄与谢明泽年岁相当,一同长大,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 他们两个说这句话,顾广博是相信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付兄,两位世子,陛下如今正在远山脚下,如几位有意前去投奔,那在下便修书一封,让管家陪着你们一同前去。” 顾广博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也得午夜十分才可行动。” 付彦和本就是跟大公主一起来投奔兄弟的,什么时间去都可以。郁修德与陈清逸是他们在半路碰到的,陈清逸孤身一人,郁修德还带着妻子华静姝,三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都是永安刚刚开城时随着百姓一起出来的。 几人定了时辰,付彦和与郁修德就回了客栈接回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39 家人。 与此同时,远山脚下勇武大营中,荣景瑄与谢明泽正在盘点营兵与军粮。 那日与老侯爷讲开之后,他们便带着已经劝降的丁凯十人去了勇武大营。勇武军不愧号称大褚最后的忠卫,老侯爷一声令下,无人不听号令。 虽然除去两队守城的人马,火头兵、重伤兵与无家可归的老兵,实际勇武大营只剩六百多兵将,但这六百多人,却并不算太弱。 能进勇武大营的,都是各地大营的佼佼者,毕竟勇武军拱卫帝京,是永安最后的防卫。 荣景瑄和谢明泽正在做的,就是要计划这些兵怎么操练,怎么用。 因为只剩不到一千人的守军,所以整个勇武大营都空着,只有几处营房住了兵士,离主帅驻地都很近。 荣景瑄和谢明泽住在老侯爷旁边的营房里,这边以前都是住的骠骑将军和金吾将军,屋子很宽敞,陈设也算干净整洁。 勤务兵本来给他们两个准备了两间相邻的营房,结果荣景瑄直接说住一起就可以了。 那个小勤务兵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他见两位将军这么果断,顿时有点忐忑,结结巴巴说:“竹床很小,二位将军睡不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闹得谢明泽红了脸。 他看荣景瑄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得开口解释:“无妨,加一张床吧,没事的。” 小勤务兵于是半是忐忑,半是不解地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谢明泽起身点起油灯,低头便看到荣景瑄认真的侧脸。 他其实有点想问他,为何特别执着与同他日夜都要待在一起,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问。 荣景瑄感受到他的视线,猛地抬头看向他。 只听嘭的一声,两个人的额头就那么撞在了一起,然后不约而同捂住脸,诧异地看着对方。 荣景瑄见他目光有点呆滞,不由笑出声来:“哎,阿泽抱歉,撞疼了吧?” 谢明泽摇了摇头,放下手。 他有点犹豫,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住在一起?” 荣景瑄一愣,随即仿佛玩笑一般,突然倾身向前,挑眉说:“我们当然要住一起,因为我们是夫妻啊。” 谢明泽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觉得一颗心都跟着热了起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都随着“夫妻”这两个字迸发出来,搅得他耳朵都红了。 荣景瑄见他似真的有些不好意思,略微收敛了笑容。 “因为我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他淡淡说道。 所以我要时时刻刻看见你,盯着你,日夜都不能分离。 ☆、 第27章 约定 谢明泽十分惊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离开荣景瑄,为何荣景瑄会害怕这个? 他正想笑着说他胡思乱想,门外却猛地传来敲门声:“主上,晚膳准备好了,顾管家正等在营中,说有事要禀报。” 来报的自是钟琦,他们如今都在勇武大营中,也跟着兵士一起操练。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空荡荡的大营看起来黑漆漆一片,显得有森恐怖。 兵营里曾经的勇武军死伤太多,百姓们平时从来不往这边靠近,多年下来,周围更是杂草丛生,仿若荒地。 顾管家会在晚膳时分突然而来,必有要事。 谢明泽果断站起身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身后,荣景瑄松了口气。 两个人一路默默往大帐走去,他们和老侯爷一般都在这边用膳。因为大营中本就有菜地与饲养鸡鸭,兵士又比以前少了大半,所以就算接连灾年,他们也能吃饱饭。 到了今年,勇武大营一下子少了两万人,伙食便丰盈起来,冯柏睿也没把多余的粮食储存起来,而是让墙头兵带到丰城分发给穷苦百姓。 所以,就算勇武大营自给自足,一家老小的晚膳也很简单。 除了荣景珩吃的是加了山药与红枣的肉粥,其他人都是一人一大碗杂面糊糊,两个粗面饼子。 配着榨菜炒肉和丰城特有的黄鱼干,简简单单就是一顿饭。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老侯爷与荣景珩已经到了,钟琦、小福子和宁远二十也都在座。 他们虽然不一桌吃饭,但荣景瑄也没要求他们站着吃。 此番跟着他出来的人,一路从永安来到丰城,这份忠心已经十分难得。 顾管家也正站火炉旁暖手。 今年的丰城比往年都要寒冷,大营里的两位祭酒已经叹过许多次了,说这样年景,凤城百姓赖以为生的葡萄恐怕会不能打籽。 荣景瑄听了,也只是点点头。 因为,这一切曾经也发生过,他是知道的。 可是就算他提前知道,也没有任何办法更改丰城北二郡百姓的命运,天灾人祸,人祸可避,天灾却逃不过。 顾管家见他们二人携手而来,赶忙过来行礼,他有些富态,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也很累,荣景瑄便让他坐着回话。 顾管家小心翼翼坐下后,直接便禀报:“今日辰时,有三位主上旧友寻到家中,说是投奔而来。” 荣景瑄挑眉,与谢明泽对视一眼。 因为事先有过安排,他估计着来到人会是大公主和二公主两家,至于剩下那一个是谁,他倒是猜不到了。 谢明泽听到顾管家这么说,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说两位公主跟荣景瑄不是同母,但她们的母妃很早便过世了,也是在温佳皇后膝下长大,跟荣景瑄与荣景珩亲如同母姐弟,并无隔阂。 更有甚者,她们对母后与两位弟弟比跟自己的亲生父皇还要亲近。 路途中的时候荣景瑄就跟他说过,早就安排了两位公主出城,可是他们现在到了丰城已经月余,还是没有任何一家到来,荣景瑄嘴上不说,可入夜却总是无法安睡。 谢明泽跟他同食同住,自然很是清楚。 现在她们都来了,荣景瑄心里的担忧也该松一松了。 谢明泽这样想着,可顾管家下一句却让他们二人都错愕不已。 只听他道:“来的三位是大驸马付爷、武平侯世子与安国侯世子,驸马带着主上亲笔信笺,说大公主也到了丰城,安国侯世子也带了夫人前来,只有武安侯世子孤身一人。” 荣景瑄愣住了。 前一世他并没有直接赶来丰城,后来跟七皇叔旧部回合之后,他才修书问老侯爷是否愿意祝他一臂之力,老侯爷并未答复。 所以他干脆就没来丰城,也没有看过母后留给三舅爷的遗书,更不可能在勇武大营,等到从前的至交旧友。 他们两位世子过来荣景瑄确实有些惊讶,不过……二公主一家却并未到达。 荣景瑄微微皱起眉头,倒是谢明泽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0 景瑄,二公主一向刚毅果决,她必定不会有事。” 想到自己那位女中豪杰般的二姐,荣景瑄眉头又略微松了松,只问顾管家:“顾兄如何说的?” 顾管家道:“老爷查看了大驸马的信物,又问了两位世子因何而来,才约定今日星夜子时让小的领几位一道过来勇武大营。” 顾广博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荣景瑄对他还是放心的。 只问:“两位世子是因何而来?” “两位世子言,追随陛下而来。” 荣景瑄眉头这才松开。 先不说郁修德与陈清逸都是忠烈之后,只单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荣景瑄就不会太过怀疑他们。 郁修德与华静姝比他们几人大上三四年景,如今已经过了双十之年,他们二人性格沉稳,在他们这一辈的世家子弟里一向很得口碑。 而陈清逸虽说能文不能武,可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因为身体原因,他舞不了武平侯传承百年的长刀,却也把双手剑使得行云流水。 虽说只是平日里强身健体,但也实在是毅力过人。 他们两个的到来确实给了荣景瑄一个意外惊喜。 顾管家领命回去了,荣景瑄一家子坐在大营里吃饭。 老侯爷治家严谨,可如今主桌是有四个人吃饭,又不是在家里,也严谨不到哪里去。 所以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问:“陈家和郁家那两个小子,倒是有点胆量。” 荣景瑄慢慢咽下口里的粥,淡然道:“他们到底如何碰上,又如何找到丰城,一切都还未知,等到大姐来了再问不迟。” 老侯爷看他一眼,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话,安静吃饭了。 他刚刚说的那一句,不过为了试探荣景瑄。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淡定自若的青年人也曾经是封嗣大典上一言不发的小孩子了。他已经长大,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也没有了曾经的扭捏不安,剩下的,只有冷冰冰的锋利。 真的是因为国破家亡才让他这样的吗?老侯爷看不穿,也想不透,他如今能做到,只有拖着这身老骨头,陪他走到最后。 无论走到哪里,他不倒下,他这个老家伙,便要奉陪到底。 一家人安静吃完了饭,荣景瑄又盯着荣景珩把药吃完,这才跟谢明泽回了营房。 因为物资并不丰盈,所以他们归去的时候,屋里的油灯已经灭了。 谢明泽推开门,借着从窗外倾斜而入的月色走到桌前,认真摸索火折子。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他的身体,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谢明泽胳膊一僵,慢慢垂下手去。 “景瑄,怎么了?”他温和地问。 荣景瑄没有回答。 他把脸贴在谢明泽宽阔的背上,深深嗅着他的味道。 谢明泽很爱干净,并不喜熏香,身上只有衣服洗过的皂角味,十分清爽。 “阿泽,大姐还活着。” 谢明泽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腹间的手,轻声答:“恩,大公主好好的,你应该高兴。” 荣景瑄手中更是紧,他呢喃道:“这一次,一个都不能少,都要活着……都要活着。” 谢明泽说:“恩,我们都好好的,都会长长久久。” 一阵冷风拂过,吹动了剑架上两柄长剑的剑穗,上面两个玉扣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这么一瞬,荣景瑄希望人生就停在这一刻,他的亲人、至交、属下,都还好好活着。 他最希望好好活着的那个人,也老老实实在他怀中,身体温热,气息清朗,声音温和。 “阿泽,不如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荣景瑄突然道。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觉得心中没由来一阵轻松,仿佛这句话咋就应该开口,仿佛这句话那样合情合理。 谢明泽不知作何反应。 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似乎要从胸膛之中蹦跳出来,告诉所有人他的紧张与慌乱。 “好,听你的。”谢明泽温言道。 他声音里似乎含着樱桃,甜甜的,又有点微酸。 荣景瑄只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从来没有过的兴奋与激动席卷他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欲仙,完全不知所措。 谢明泽轻轻拍着他的手,声音很稳,也很轻:“我小时候就告诉过你了,我是你的伴读、朋友、亲人、兄弟,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说我们这样过一辈子,我当然答应你。” “景瑄,你对我的任何安排,都不需要过问我的意见,因为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谢明泽这样说道。 后面这些话,他从来没对荣景瑄说过。 小时候他隐隐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不敢跟任何人说。他总觉得这是不对的,不正常的,可是他又不知道哪里不正常。 后来长大了,他渐渐有些领悟,这话却再也没办法说出口。 现在这样一个夜晚,屋里昏暗,屋外月色皎洁,能把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口,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 荣景瑄搂着他的手,更紧了。 他觉得自己眼眶都跟着湿了,明明离开长信那一天就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许哭。 可是这一刻,他还是不由得心里发酸。 他呢喃着问:“难道我有了危险,你也会毫不犹豫替我死吗?” 谢明泽坚定地说:“是的,我会毫不犹豫替你死。” 荣景瑄突然松开揽着他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面对着自己。 月色下,两人的英俊的面容仿佛镀了一层银色,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呼吸都交叠在一起。 荣景瑄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哑着嗓子说:“好,那你答应我,没有我允许,你不能死。” “好,我答应你。” 谢明泽突然对他微笑。 以前发生过的那一次,就不要告诉你了…… 勇武军以步兵与弓兵见长,与以骑兵扬名天下的宁远卫不同,他们更注重团战。 勇武军的步兵个个都有一手好刀法,而弓兵之中,则长弓手与弩弓手兼有之,不仅擅长远攻,也擅长重兵近攻。 南部的广清大营与东部的卢呜大营,跟勇武军与宁远卫也略有不同。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大褚末年天灾不断,而朝廷又错令百出,以大褚文武并重的治国之策,陈胜之能不能跨过九莲河还另当别论。 荣景瑄与谢明泽盘点了一整个下午,终于理清了勇武军余部的兵士。 六百人中,步兵占了多数,以百人为一队,共有四队步兵。余下两百人,一百为长弓,一百为弩弓,满打满算,凑不齐一个千户所。 大褚军制,郡都守卫五千六百人为一卫所,最高长官为指挥使,一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1 卫下辖五个千户所,一千户统领十百户,以百户为一队,游击作战。 总旗以上,便已经是正经有官轶的军官了。 而东西南北四个大营,人数却跟卫所不同。 就拿人数最少的勇武军为例,人数巅峰时有五万兵士,最少如永延三十七年,也有两万守军。 四个大营也都有统领五千六百人的指挥使,但指挥使以上,还有左右将军、金吾将军,游击将军等。再往上,便是振国将军、定国将军等正一品主帅了。 老侯爷冯柏睿,便是定国将军。 而失踪两年有余的冯义迟,则是分管弓兵的金吾将军,位列从一品。 荣景瑄和谢明泽此刻挂的是左右将军衔,身份也并未对外公开。 远山脚下的夜里很黑,也很冷,荣景瑄他们住的营房里只摆了一个火盆,身上披着貂皮披风,倒也不至让人瑟瑟发抖。 灯影下,两个人凑得很近。 “我这几天观察,四百步兵还是相当训练有素的,这一批勇武军都是永延三十三年进营,到现在也有五年了,刀法和盾法都很了得,倒是可以作为主力。” “弓兵就差了一些,小舅舅毕竟已经离开这里十年,长弓手还好一些,准度和力量都可以,弩兵就不行了……但弩兵又很重要,我问过三舅爷,他说兵营里的弓兵教习去岁就病故了。” 荣景瑄不由叹了口气。 兵营里将军们重要,参军们重要,教习同样重要。 没有一个好的教习,兵士们就无法掌握精准的兵器技巧,就无法在严苛的战场上保下命来。 盘点完剩下的兵力,荣景瑄又突然想起军粮来:“我们粮食还有多少。” 谢明泽道:“除去年节时三舅爷往丰城发的五百石糙米,现在营中还剩约三千石,米面油粮都还够,菜也都是屯田里种的,就是鸡鸭牛羊不太够了,前两年都是灾年,营里的牛羊不产小崽,城里也买不着种苗,只能将就凑活。” 他记忆很好,虽不说过目不忘,但今日刚盘点过的,必然不会记错。 荣景瑄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下来。 “鸡鸭都先留着产蛋吧,我记得有五头母羊八头母牛?这也都好好养起来,很快就得用上了。” 谢明泽有点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些,但还是拿笔在册上写了朱批:“明日我会跟江督事叮嘱,先把能收上来的地瓜土豆芋头都收上来,放地窖里存着。” 荣景瑄点点头,又把手中账册翻过一页:“勇武军以前设有火器营,后来愍帝把火器营都调往永安了,现在的大营中只剩靶场与辎重车,明日我们跟三舅爷问一下,看看火铳与长炮还存了多少。” 他口中的愍帝,便是陈胜之给永延帝定的谥号,在国遭忧、在国逢寇、祸乱方作、使民悲伤,皆曰愍。粗粗一看,愍帝竟然一条未避,全都中了。 自从知道自己母后身死另有隐情之后,荣景瑄就不肯再称呼永延帝父皇了,他甚至连先皇这样的词语都不用,只叫他谥号。 还私下跟谢明泽说:“这字封的真是恰当。” 荣景瑄翻的正是火器典录,但一般大营里的火器面上都有定数,私底下还会另外备一些,以三舅爷的性格,他不备才是不合理的。 荣景瑄一边说,谢明泽就在另一本上一边记录,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摸清整个勇武大营的情况,然后迅速展开操练。 马不跑会残,兵不练会废。索性勇武大营目前并无骑兵,只在马房养了二十几匹矮脚马,一半是将领的坐骑,一半是前哨兵、令兵与旗兵的坐骑。 虽说如今的勇武大营兵弱马少,但荣景瑄却并不觉得焦急与惊慌。 他目前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胸有成竹,仿如胜券在握。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忙碌的星夜十分,终于把未来几日的工作都理清头绪。 荣景瑄放下书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差不多了,大姐他们也该到了。” 谢明泽放下笔,不自觉捏了捏肩膀,他连着写了一夜字,这会儿觉得异常疲劳。 “累了?我帮你捏捏。”荣景瑄走过来,很自然地帮他捏起了肩膀。 他们都是常年习武之人,双手宽厚有力,温热的掌心紧紧贴着谢明泽有些僵硬的肩膀,以拇指为中心,沿着他的脊背使劲按压。 这实在是太舒服了,谢明泽不由自主轻轻哼了一声。 荣景瑄此刻心情很好,听罢凑过去调笑:“怎么样?为夫手艺不错吧?娘子满意否?” 谢明泽难得白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不闹了。这两天辛苦你了,过几天我们好好歇息歇息,定好了日程,便让下面的督事百夫长们自己去办。” “恩,啊对了……军服和军鞋还未清点,我刚才大致翻了一下,因为去岁咱们调兵去广清的时候正是发派军服的日子,所以现如今库房里那一万五千套军服还存着,明天我们去看看,希望还能穿。” 荣景瑄点点头,双手顺着他的后背往腰间滑去,一路来到他的后腰正中间。 他突然双手使力,在他腰侧狠狠捏了一把。 谢明泽猛地弹了起来,只看他浑身颤抖着往后倒去,正巧倒在荣景瑄怀里。 荣景瑄赶紧搂住他,大声笑起来。 谢明泽顿时红了脸。 他从小什么都不怕,就怕荣景瑄挠他痒痒,尤其是腰侧那两块肉,荣景瑄每次都非得趁他不注意掐一把,然后看他整个人在那又扭又叫。 “我说正经事呢!哎呀……你别闹。”谢明泽正待训他两句,却不料荣景瑄没完没了,谢明泽只得一个劲往前躲,而荣景瑄却因为站着,上半身都压在他的背上,谢明泽根本反抗不了。 只片刻功夫,荣景瑄就已经把谢明泽结结实实压倒在桌子上了。 他们两个的姿势此刻看起来无比别扭,谢明泽几乎整个人都被荣景瑄抱在怀里,而荣景瑄也紧紧环着他,双手用力,把他两只手扣在胸前。 灯影里,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只一人。 荣景瑄凑在谢明泽耳畔轻声道:“我没闹你。” 谢明泽的耳朵顿时就红了。 他耳垂一向很软,凑近了看,上面还有细细的绒毛,每当不好意思的时候,耳垂就会反着红润润的光。荣景瑄正巧对着他的耳朵,此刻看去不由有些痴了,好半天才克制自己不要咬上去。 真想咬他。 虽然小时候不是没咬过,不过他们都长大了,再咬就不太合适了。 不过…… “阿泽,人都说耳根子软怕老婆,你耳根子这么软,以后一定听我的。” 谢明泽这会儿不仅耳朵红了,就连脸都红了,他难得反驳一句:“你又不是我老婆。” 荣景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2 瑄想了想,居然觉得他说的也对:“唔,有点道理,毕竟是我把你娶回家的,阿泽,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谢明泽简直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们来说正事。”荣景瑄看谢明泽马上就要爆发了,赶紧放开他。 只是没想到,他刚一松开手,谢明泽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跳起,一把把他压回桌上:“下次再敢闹我,你……你等着!!” 荣景瑄:“噗,好好好,我错了,真错了。” 谢明泽于是就放开了他。 荣景瑄站起身,帮他整了整衣领,谢明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于是便很不自然地错开脸去。 真是……心软得不可思议。 荣景瑄手上很轻,很快帮他整理好衣服,他面上带着笑,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青年人。 从小到大,谢明泽只对他一个人心软。 就算刚才这样闹过他,他也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威胁到最后,居然说了一句“你等着”。 这么乖,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然而,这也只是荣景瑄单方面的想法罢了。 因为除了他,谢明泽可不会对任何人妥协。 两人正准备把其他军需一并算出数来,却不料门外突然传来钟琦的声音:“主上,大公主大驸马以及两位世子到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动手帮对方顺了顺头发,然后一起过去开门。 门外,钟琦平凡无奇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异常苍白,他见二位主子一同开了门,忙退后两步行了礼,低声道:“小公子……有些不好了。” 他说的小公子,是大公主荣静瑶与驸马付彦和的长子,永延三十六年生人,如今刚满两岁,未有封爵。 荣景瑄皱起眉头,问:“怎么不好了?” 钟琦道:“属下刚才观之,似染了百日咳。” ☆、 第28章 长姐 荣景瑄一听便沉了脸,明明在永安时聪儿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丰城却染了这个病? 谢明泽见他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不由出言劝道:“无论怎样,大公主和大驸马也带着他离开永安,总归保住了命。我看城里的老大夫医术了得,实在不行派人把他连夜请来也是使得的。” 他这话倒是在理,荣景珩刚到丰城时已昏迷不醒,老大夫三副药下去烧就退了。第二日就清醒过来,这些时日调养着,人也比以前精神不少。 在荣景瑄与谢明泽心中,他的医术比太医们好得多。 果然,谢明泽这样一劝,荣景瑄脸色便好了一些,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拉着谢明泽匆匆往大帐走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又飘起了雪。 如今已经是五月时节,小满刚过,可丰城上下依旧寒冷。 荣景瑄眉头不知不觉又皱了起来,年景不好,百姓们过得就艰难了。 到了大帐的时候,他们脚上穿的靴子都有些湿了,踩在织花地摊上,落了一个又一个脚印。 然而荣景瑄已经顾不得去注意这个了。 他目光所及,前方坐在椅子上的美丽女子。 大公主荣景瑶,封号嘉月,永延三十三年配于长乐伯次子付彦和,于永延三十四年诞下长子聪。 嘉月公主与荣景瑄长得并不十分相似,容貌更偏向于她早逝的母妃,生的小巧秀丽,很有江南女子的风采。 此刻的她正安静坐在那里,怀中抱着她的长子付聪。 荣景瑄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时隔几百个日夜,他又再度见到这个一向温和端丽的,在他旧梦里已经死去多时的长姐。 “大姐……”荣景瑄呢喃道。 嘉月公主站起身来。 她只有付彦和肩膀高,站在丈夫身边的时候更是有些小鸟依人,她遥遥向自己的弟弟行礼:“陛下。” 这一声陛下,彻底打醒了荣景瑄,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直接道:“大姐,刚刚钟琦回禀,说聪儿病了?” 说起儿子,嘉月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哀凄起来,付彦和连忙接过孩子,低声安慰她:“你先坐一坐吧。” 他安慰了妻子,转头又向荣景瑄行礼:“两位陛下,许久不见。其实在永安时,聪儿便有些不好。那时候王太医说似是百日咳的症状,还未来得及吃药医治便遭逢……破城,我们只好带了聪儿逃出城外。” 那时候荣景瑄要登基大婚,仔细回想,确实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长姐了。 荣景瑄皱起眉头,回头问钟琦:“请了军医否?” 钟琦还没来得及回话,付彦和便说:“刚才军医已经来过了,他不擅儿科,但也说……聪儿这百日咳有些沉了。” 荣景瑄的心一下子就飘了起来。 付聪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从巴掌大的婴儿,渐渐会爬会走,会叫他舅舅,如今,他才不过两岁。 他想也未想,直接嘱咐钟琦:“派人把老大夫请来,低调些,不要让人瞧见。” 钟琦诺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荣景瑄这才小心翼翼走过去,想要掀开包裹着付聪的棉被,看看他的面色。 付彦和松了松手,让谢明泽接过儿子,让他们两个好好看看。 付聪从小就很喜欢谢明泽,刚有点认人的时候,除了爹娘舅舅,就只肯让谢明泽抱着,现在谢明泽抱起孩子,手法自然十分熟练。 两人站在一起,中间隔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荣景瑄凑过去看付聪的脸。 这个从小白白胖胖的孩子,已经迅速消瘦下去,他闭着眼睛,小脸还没有巴掌大,紧紧抿着的嘴唇透着不自然的青紫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荣景瑄只看了一眼就别过眼去,倒是谢明泽认真抱着他,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突然,付聪猛地咳嗽起来。 嘉月公主立马站起身来,两步跑过来抱过孩子,走到一边去轻声哄他。 小孩细细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那声音听起来极不自然,似有什么刮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又想拼命出声。 荣景瑄几乎听不下去了。 他紧紧咬着牙,不相信付聪真的病重如斯。 付彦和让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坐下,低声道:“聪儿就是咳嗽两声,他已经许久都没醒了。” “这一路上,大夫也看了,药也吃了,什么法子都想了……还是没有好。”付彦和说着,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他们是逃出永安的,因为害怕陈胜之派兵搜捕,一家子连车夫都不敢雇,嘉月公主在车里照顾孩子,他一个人在外面驾车。 不敢太快,又不敢太慢,提心吊胆几十天,好不容易来到丰城。 可孩子却这个样子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心里确实十分难过,可在场最难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3 过的,恐怕莫过于孩子的亲生父母了。 “大姐夫……瑄……对不住。”荣景瑄道。 付彦和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路上,聪儿的病越来越重,我们也偷偷找了大夫给他瞧,都说治不好。景瑶起初想不开,聪儿不舒服,她就不吃不睡陪着他,后来还是静姝劝了她,她才肯吃饭。” 华静姝是郁修德的夫人,此刻都安静坐在一边,都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几人都是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该谈,可付聪如今这个情况,他们也没心思说别的了。 老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他进大帐的时候气喘吁吁,显然累得不行。 宁远二十就跟在他身后,目光平静地跟着进来,直接就站到钟琦身边。 老大夫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神却很好使,一进来就看到荣景瑄和谢明泽,对他们两个自然是认识的。 勇武大营位置偏僻,又不好让外人随意进出,所以平时都是宁远二十或者钟琦护送荣景珩去丰城看诊,把老大夫请到营中却是头一次。 老大夫此刻虽然心情忐忑,却并不是很害怕。他已经是花甲之年了,看人还是准的。这里主事的人一看就是荣景瑄,他并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目光清澈,态度和善,既然用得上他,就肯定不会害他。 因此,当谢明泽起身请他给付聪看病时,他也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走到嘉月公主身边,示意她给他瞧瞧孩子面色。 老大夫看病很是仔细,因为付聪年纪实在太小,他看得比给荣景珩还细致,望闻问切都做了一遍,才皱着眉头过来说:“不知可否他处详谈?” 荣景瑄心里咯噔一声,就连付彦和也白了脸色,八尺有余的高大汉子险些站不住,要不是谢明泽眼明手快扶住他,恐怕就这么倒下去了。 倒是嘉月公主一心照顾孩子,没看到他们这边动静。 荣景瑄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直接对付彦和道:“大姐夫,你们一路奔波,聪儿也得早早休息,不如你陪着大姐先回房休息休息吧。你放心,这里有我在,无论要什么药,拼了命也要给聪儿弄来。” 付彦和低头抹了一把脸。 再抬起头时,他的脸色便好了一些,甚至还僵硬地冲他们笑笑。 等到他们夫妻走了,陈清逸、郁修德和华静姝也直接回房休息,老大夫才开口:“小哥,这孩子,只怕有些不好了。” 荣景瑄一下子脱了力,茫然地坐到椅子上。 谢明泽嘴里发苦,眼睛也有些热,他扶着老大夫坐下,紧紧盯着他看。 老大夫叹了口气:“那孩子大约是三月里头发的病,要是那时候先下几服药,说不定能压一压,将养半年说不得就好了。老夫观其脉象,他似乎一直奔波在外,孩子年纪小,离开家便会惊慌失措,这心里起了火,百日咳催得更快更重。” 荣景瑄不由抓住谢明泽的手。 明明屋里烧着火盆,可他们两个人的双手却异常冰冷。 “大夫,可还有一线生机?”荣景瑄听到谢明泽这样问。 老大夫见他们二人神色仓皇,哀痛难消,想说两句安慰他们,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医者父母心,他有这个慈心,却不能违心骗人。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要是天气回暖,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可现在还在下雪,孩子等不了了。” “好好让他养几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左不过这个月,让他开开心心走吧。” 荣景瑄捂住了脸。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老天爷。 从小到大,他每日读书学习七八个时辰,还没龙椅高的时候就跟着上朝,十年下来,只要不是卧床不起,从来没有荒废过一日。 他真的有心做个好皇帝,他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想让自己的亲人和乐幸福。 上一世,谢明泽用他自己的命换了他一年苟延残喘,那时候姐姐姐夫死了,弟弟也死了,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后来,他也死了。 到死都没有回到永安。 这一世,他们确实都逃了出来,谢明泽还在,弟弟也还在,甚至长姐和姐夫也刚到丰城。 可是小侄子却只有几日好活。 他才只有两岁。 为什么?为什么? 荣景瑄想问一问,到底是为什么? 可他又不知道要问谁。 他想怪愍帝,想骂苍天,更多的,他也怪他自己。 他总是想,要是他提前做了所有准备,做得更好,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是他翻来覆去,夜不能寐,也无法想到他到底还可以做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重生这一遭,小侄儿还是要年幼夭折。 老大夫问:“我给孩子开点药吧,量重一些,让他这几日过得舒坦点。” 恍惚间,荣景瑄听到谢明泽回答:“好。” ☆、 第29章 早夭 嘉月公主初来的这几日,很是平静。 没有人跟她说过付聪的病情,她也从来不去问。 有了老大夫的药,付聪的病好了一些,烧退了下去,也不再日夜咳嗽。 虽然还未醒,但总归是个好现象,嘉月公主渐渐高兴起来,人也精神了些。 倒是付彦和,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他是长乐伯次子,上头有嫡长子,爵位注定落不到头上。付彦和倒也没什么所谓,十岁时自己跟着教习师傅四处学武,练就一身高超武艺,十年后归来,一朝得中武状元,被年近二十的嘉月公主相中,同年尚长公主,成为驸马爷。 他人长得高,八尺有余,站出去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可现在瞧他,整个人苍白疲惫,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荣景瑄把政事都交给了宁远二十,让他先着手督办,自己则跟谢明泽一起,整日陪着姐姐一家。 第四日正午时分,付聪终于醒了。 瘦小的孩子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仿佛襁褓里的婴儿。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荣景瑄正坐在床边瞧他,他身边便是谢明泽,嘉月公主终于被付彦和待下去休息片刻,错过了儿子醒来的这一瞬间。 小付聪的眼睛很黑,似乎沉睡太久,刚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地,他就认出了荣景瑄与谢明泽。 “舅舅、泽舅舅……”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荣景瑄握住他的手,低声应他:“恩,聪儿,舅舅们都在这里,你到家了。” 付聪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跟昨日的情景相反,这会儿换成谢明泽不忍心看下去。 付聪醒来的很短暂,嘉月公主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晚膳时分,他才再度醒过来。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4 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父亲母亲,他难得有些撒娇,费力地把手从被中伸出,哑着嗓子说:“娘,抱抱。” 嘉月公主一把把他抱起来,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她真想此刻他还在他肚子里,这样她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养育他,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付聪似乎精神了些,他伸手摸了摸母亲的头发,笑着叫她:“娘,娘……” 嘉月公主眼睛渐渐湿了,付彦和走到他们娘俩身边,紧紧抱住他们。 付聪又叫他:“爹,饿了。” 付彦和赶紧道:“好,好,聪儿要吃什么都行?” 付聪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想吃,糕糕。” 他说的糕糕是桂花糖糕,那是他最爱吃的糕饼,可又有些甜腻,嘉月公主总是不许他吃。 所以每当他表现好,父亲母亲要表扬他给他奖励的时候,他都要吃糕糕。 这一次,嘉月公主很干脆地却一口应下:“好,娘马上就让人去买,宝贝先喝点粥,再吃糕糕好不好?” 付聪把小脸埋进母亲怀中,害羞地点了点头。 这一天,他吃了一碗米粥,半块糖糕。 似乎前一阵子睡了太久,他吃完饭后显得十分精神,一点困顿的意思都无。 甚至还问父亲:“爹,我舒服,不疼。病好了?” 付彦和强忍着眼泪摸摸他的头,跟他说:“聪儿病好了,以后就能多吃糖糕。” 小付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用好饭,他又让谢明泽抱着他出去看看雪景,荣景瑄陪着他们俩一起走出大帐。 付聪身上围着厚厚的棉衣,他小小一个人缩在谢明泽怀里,高兴又安然。 勇武大营似乎有他好奇的一切,天上灿烂的星,远处迷蒙的山影,脚下皑皑白雪,还有连绵不绝的营房。 勇武军红底蓝黄绣纹虎旗在凌冽的寒风中翻飞作响。 付聪看得目不转睛。 荣景瑄握着他的手,对他保证:“等你长大了,舅舅们带你游遍大褚河山,好不好?” 付聪认真点点头:“好。” 虽然只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但付聪还是心满意足。 回到营房中,付聪又回到母亲的怀抱。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对他说:“娘,困了。” 灯影下,嘉月公主秀美的脸散着柔和的光,她亲了亲儿子还算温热的小脸,说:“好,今天聪儿好好睡,明日还有糕糕吃。” 付聪幸福地闭上了眼。 再也没有睁开过。 星夜,万籁俱寂,嘉月公主抱着儿子,无声地哭泣。 付彦和手持长琴,用断了的琴弦拉响安眠曲。 荣景瑄在屋中呆呆坐了一夜,谢明泽就坐在他身旁,不言不语。 那悠扬的安眠曲奏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光熹微,才渐渐弱了下去。 新的一天到来了。 荣景瑄突然站起身来,迅速跑出房门,直接去了隔壁嘉月公主的营房。 谢明泽紧紧跟在他身后。 屋子里,嘉月公主已经擦干了眼泪,她已经帮儿子换好了一身崭新的小衣服,此刻正让他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棉被。 付聪的脸苍白消瘦,他闭着眼睛,仿佛还在安睡。 在他们身边,付彦和抱着琴,闭着眼,脸上泪痕尤在,手上鲜血刺目。 荣景瑄突然掀起衣袍,膝盖一弯直接跪在嘉月公主面前。 “大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你们不出城……” 嘉月公主猛地转过身来,她眼睛红肿,此刻却并没有哭。 她厉声道:“我们不出城?不出城就等着一家子被姓陈的抓了去,那是个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荣景瑄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曾经发誓山河不复,自己便再也不流一滴眼泪,可如今,面对外甥早夭,他心里的悲苦实在无处发泄,只得这样宣泄出来。 “啊!!!”他大声叫着。 “算了吧,我们别斗了,别斗了,否则一个都活不了,我们都得死!”荣景瑄喊道。 嘉月公主快步上前,右手高高扬起,“啪”的一声直直打在荣景瑄的脸上。 她从小养在深宫之中,是个温柔缱绻的娇小女子,这一巴掌打在荣景瑄脸上,说实话是一点都不疼的。 可是荣景瑄心里却仿佛要裂开一般,疼痛难消。 “懦夫!我的弟弟不是这样的人!” 嘉月公主双目通红,却横眉冷对。 “我做母亲的都没哭,你哭什么?聪儿虽然已经走了,可他走得体面,走得安详。要是被那姓陈的抓去,他便只能作为阶下囚而死!” “他是我的儿子,他不能那样死去,你明白吗景瑄?” 荣景瑄愣愣看着这个从来温柔婉约的姐姐。 她虽然并不是柔佳皇后亲生的公主,可从小在柔佳皇后身边长大,要说四个孩子里谁最像她,必是嘉月公主无疑。 嘉月公主弯下腰,擦了擦弟弟脸上的泪水:“大褚是我荣氏的大褚,百姓也是我大褚的百姓,我嘉月哪怕还有一口气,也要复归大褚荣耀,也要为我早亡的聪儿报仇。” 她死死盯着荣景瑄:“景瑄,你的外甥不能白死,你的老师也不能白死,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那些饥寒交迫而亡的百姓,都不能这样凄凉地死去,你记住了吗?” 荣景瑄点了点头。 他记住了,就算嘉月公主不说,这些接连而亡的亲人,也时刻提醒着他过去不能忘记。 “大姐,我记住了。” 嘉月公主松开了手,又慢慢坐回儿子身边。 “这里是母后的娘家,她便是在这里长大,如今聪儿在这里过世,我相信母后会照顾好他的。” 嘉月公主摸了摸儿子冰冷的脸,微笑着说。 陈顺天元年五月二十三,嘉月公主长子聪殇,年不足三。 陈顺天元年五月末,澧水大旱,丰城雪灾,好不容易熬过冬日的百姓,只能面对颗粒无收的田地。 北二郡两郡守联名上书,为民请愿,先请赈灾银两,再请减免农税。 六月初,朝廷并未批复。 本应温暖而雨水丰沛的六月时节,澧水所属澧安郡百姓无水可食,而丰城所属丰宁郡却寒冷如冬。只几日过去,便民不聊生。 两郡守再次上书,恳请朝廷赈灾。 六月十三,两匹快马从永安飞奔而出,往两郡郡都疾驰。 六月十四,丰城郡守收到诏令,命他开府库赈灾,农税改为次年补交。 丰城郡守气得浑身冰冷。 从永延三十五年便天灾人祸不断,丰城虽然看着富足喜乐,可府库是真的没有存粮了,去岁年节大雪,要不是他做主开了府库,丰城百姓断然熬不到现在。 还有……农税居然并无减免,次年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5 还要补齐。 丰城郡守看着诏令上刺目的朱红陈字,不由冷笑出声。 当初举姓陈的着大旗说要为民请命,结果穿了锦衣龙袍便翻脸不认人,他才不过当上皇帝一月而已。 他也是做农民出身,怎么不想想,能熬过灾年的百姓,次年又哪里有银钱交税? 想活下来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丰城郡守看着身旁的正焦急等待的通判与师爷,果断地说:“让人备马,本官要同周大人商议一二。” 澧水郡守姓周,跟他是同榜进士,皆拜于顾振理门下,算是同门师兄弟。 两日后,丰城郡守朗宁友换了青衣长袍,独自前往勇武大营。 这一次等着他的,不仅仅只有勇武侯冯柏睿了。 而此时,在勇武大营的荣景瑄,提前打开了母后留给他的第二封信。 ☆、 第30章 国宝 大抵因为开国高祖皇帝与端佑皇后伉俪情深,征战十余年建立大褚坐上高位后也依旧感情甚笃,所以他虽然主持修订了长信宫制,自己却未用上。 他并未广纳后宫,终其一生只有皇后一位发妻。 也正是因为如此,荣氏皇族倒是十分讲究情投意合,虽说后代少有废六宫专宠皇后一人的皇帝,却也并不荒淫无道。 说是少有,但也并非没有。 荣景瑄的祖父昭庆帝,就是第二位专情皇帝。 他少时即位,同日立元太子妃为皇后,废三宫六院,只与皇后如寻常夫妻般生活。 昭庆帝被广为称赞,并不仅仅因为他友爱发妻,也因他广施仁政,给大褚带来新的繁荣。 他的谥号文,就是百姓和百官对他勤恳爱民的最高肯定。 经天纬地、道德博厚、勤学好问方可曰文。 纵观大褚二百六十八年,也只有他一位文皇帝。 然而,这位雄才大略的文皇帝,却有一个最大的遗憾。 他的皇后身体孱弱,在诞下嫡长子后就缠绵病榻,于长子三岁上便撒手人话,先他一步而去。 而他们唯一的儿子,襁褓之中便被立为太子的荣礼贤,却并不是一个当皇帝的好人选。 他懦弱无能,文武不就,无论做什么都犹犹豫豫,不堪大任。 文皇帝自己深知这一点,可他跟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爱屋及乌,他爱自己的发妻,当然也爱两人的孩子。 为了不让大褚在儿子手中衰落下去,文皇帝在自己病重时立下两位太子太傅--翰林院学正顾振理与谢明泽的祖父、当时的礼部尚书谢知章。又立四位顾命大臣,当时的武平侯、安国候、长乐伯与宰相魏书言。 最后,他给儿子立了一位他认为最好的太子妃。 也就是荣景瑄的母亲温佳皇后冯婵娟。 冯太子妃出身勇武军冯系,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她本身又是军营长大,虽然才五岁,却很有风骨,性格柔中带刚,能堪大任。 再一个,冯太子妃小小年纪就美貌绝伦,是丰城出了名的小闺秀。 文皇帝觉得自己的安排很好,非常好,于是他嘱咐了儿子,便撒手人寰。 文帝殡天的时候,慜帝也不过才六岁。 他一开始确实还算是按照父亲的遗旨来办事,政事有顾命大臣做主,他又没后宫,宫里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就这样老老实实跟着帝师听课,一日混过一日。 一直等到十五岁上,慜帝和温佳皇后才终于大婚。 那个时候的慜帝虽然也不是个多好的好皇帝,但他却并不荒淫。 温佳皇后嫁进宫中才发现,三宫六院里面大部分都空着,只有离乾元殿最近的延禧宫住了几个贵人,他也很少去。 十五六岁的天潢贵胄,愣是一个孩子都没有。 而慜帝似乎跟他的父皇一样,在跟温佳皇后成亲之后,那些他以前的贵人答应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后来也只去温佳皇后的正宫。 但他去的次数实在是再少了,每逢初一十五才过去略坐一坐,大多数时候,他是从来不留下歇夜的。 温佳皇后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在坐稳中宫之位后,她着手调查一番,才发现慜帝这个人似乎有很多秘密。 他每天在乾元殿都没什么事情做,可却从来不离开那里,皇宫那么大,他也只在自己的殿中读书做功课,做完了就早早休息,没有任何喜好。 温佳皇后是个很冷静的人,他既然不爱来后宫,她也不强求,只要他不危害她,她也就不去管他。 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四五年,慜帝依旧没有子嗣。 这对皇帝夫妻不着急,可急死了大臣,天天上折让帝后务以皇嗣为要,勿断大褚荣氏血脉。 温佳皇后白白担了骂名,慜帝又觉得大臣很烦,于是夫妻两个不约而同又想起了延禧宫的那些贵人们。 于是温佳皇后做主,逼着慜帝五天就要从延禧宫招一个侍寝。 终于,在永延帝二十岁这一年,有位贵人有了身孕。 真是天佑大褚啊! 于是,断断续续,慜帝便有了两个公主,还有一个一岁上便夭折了的庶长子,两位公主都是同一位贵人生的,而庶长子则是唯一的一位嫔所出,她难产生下孩子,还没来得及看就过世了。 一直到永延十八年,慜帝二十五岁的时候,温佳皇后才终于有孕,一朝分娩,诞下嫡长子荣景瑄。 说是嫡长子,但荣景瑄上面还有一位一岁夭折的兄长,所以荣景瑄序齿为二,在未立太子那些年里,荣景瑄都被人称为二殿下。 五岁的时候,荣景瑄被立为太子,宫人们又改称他为太子殿下。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到荣景瑄六岁时,永延帝微服出巡,从宫外带回来一个年轻男人。 那人自称天治道人,说可参透道法,可辅政顺理。 荣景瑄只记得从那一天开始,他便多了其他的弟弟妹妹。 宫里陆续有位卑的妃嫔生下孩子,然后又陆陆续续,一个个年少夭折。 八岁的时候,温佳皇后有了第二个孩子。 整个皇宫里,除了他跟两位已经十余岁的姐姐,便没有其他的孩子了。 荣景瑄很期待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或者妹妹出生。 而温佳皇后却仿佛并不是很期待,她身体日渐孱弱,开始用更多的时间来教导荣景瑄,这个她唯一长成的皇子。 那些大褚早年开国的往事、历代仁君的仁政典故,甚至他祖父文帝的平生,她都不厌其烦一遍一遍教给儿子。 前朝国库的事情,便是那时候她说给荣景瑄听的。 并且还叮嘱他:“这件事情你皇祖父都没跟你父皇讲,他是直接说给母后听的,他当时叮嘱我,要是将来我的儿子聪慧稳重,可继承大统,便把这件事再讲给他。” “所以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6 ,你不可告诉任何人。” 于是,荣景瑄就真的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一直到大褚灭国,他才跟谢明泽说了。 当时母后跟他讲:“前朝国库在丰城,勇武军驻地以北百里,远山之上,必有国宝。”这条口谕,是大褚皇帝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荣景瑄这一次先来丰城,就是打了前朝国库的主意。 可这国库,却又不是那么好找。 现在勇武大营只六百余人,虽说一心效忠冯柏睿,可忠心冯家跟忠心他是两码事。重复大褚荣耀,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荣景瑄沉得下气,他并不着急。 陈胜之不是个当皇帝的料,这两世他能打入长信,便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运势使然,不成功也要成功了。 可夺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当了一辈子农民,他的思维并不广阔,当时能利用百姓的怨恨煽动起义,也多亏身边的谋士和几位得力将领。 如今他当上了皇帝,当年随他苦战出来的那些人,又有几个被封了高位的? 没了那些人,大褚旧臣也并不会打心底里听命于他,那他又跟慜帝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永延帝到底名正言顺,而他却谋朝篡位,是谋逆出身的皇帝。 同样是马背上出身的开国皇帝,大褚高祖皇帝立国之后大封功臣,各个赐封国姓高位。虽然百年下来这些国姓爷手中并无实权,爵位也几经消减,可到底与大褚共享荣华百年。 共甘共苦,才能让人死心塌地跟着拼命。 荣景瑄一边回忆着旧事,一边打开手中的洒金桃花笺,营房中只有他跟谢明泽两个人,荣景瑄怕母亲写了什么机密大事,自然不肯让旁人一同观之。 这封信比前两封都长。 大抵是因为这封信是写给二十的他,所以温佳皇后的笔触有些锋利,也不再温情脉脉。 她开头便直言荣景瑄性格太软,容易犹豫不决,如他父皇还在位,他便一定要自己选一个个性果决的太子妃,如果永延帝已经殡天,他又已经立后,遇急事定要与顾学正、谢相商议再做打算。 写到这里,温佳皇后特地写了谢明泽,道他与荣景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分甚笃,希望他二人不要有隔阂,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孤家寡人。 之后她认认真真关心了小儿子,关心了两位公主,关心了冯柏睿,关心了冯义迟。 最后的时候,她却留言:天治大恶,望儿早早处置,恐祸乱大褚。 下面,是她娟秀的字体。 荣景瑄看到这里,不由复忆起母亲音容笑貌。 “母后真乃奇女子也。” 荣景瑄说着,把信递给了谢明泽。 谢明泽接过来仔细看了。 他没有想到,温佳皇后把后面的事情看得那么准,那么透彻,她几乎猜到了慜帝的每一步动作,也看透了天治道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且,她还几次提到荣景瑄要跟谢明泽好好相处,要做好兄弟。 谢明泽看着看着,不由湿了眼眶,反倒是荣景瑄比较平静,他还笑着说:“母后如果还在,大褚必不会亡。” 谢明泽点了点头,突然,他目光在信纸上迅速滑过,猛地抬头看向荣景瑄。 荣景瑄十分诧异,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怎么?” 谢明泽颤抖着手指,指着信笺上每一行的第一个字。 从右往左横着念去,恰巧是八个字:如逢大乱,北上丰城。 荣景瑄这会儿也不由震惊了。 他刚才读的时候只觉得断句都在很奇怪的地方,只以为母后病重,写字不顺。他是真的没想到,母后在这种情况下,还给他留了一条暗语。 丰城,丰城。 意为五谷丰登之城。 这里有勇武军的大营,有离澧水最近的官道,也有那座并不巍峨的远山。 传说中的前朝国库,便藏在这远山之中。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遥望远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里,真的会有希望吗? 他们不知道,也只能等勇武大营安定以后,再做打算了。 谢明泽道:“勇武大营在高祖元年便设立,统领将军皆为勇武侯,一直由姜氏世代相传,到了永延初年,姜氏绝嗣,才改为冯氏承爵。” 他声音很轻,很淡,可荣景瑄听在耳中,却觉得眼前迷雾悉数散尽。 他不由跟着道:“以武封侯古来有之,但勇武候既统领勇武大营数万兵士,又镇守帝京,代代以姜氏子孙承爵,便真的有些奇怪了。” 荣景瑄说道这里,突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记得……端佑皇后……却是姓姜。” 谢明泽眼睛一亮,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猜测。 慜帝时姜氏绝后……并不是因为姜氏无后,而是因为……慜帝自己没有兄弟。 这样重要的位置,镇守的又是大褚最重要的秘密,每一代的勇武侯,想必都是当代皇帝的亲兄弟。 然而,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文帝并未对慜帝提及,也不便对儿媳妇直说,所以姜氏这个传承,真的断在了慜帝这一代。 “我们,要不要问问三舅爷?”谢明泽问。 如果说还有谁最清楚这里面的故事,一直作为副将辅佐姜氏的冯家恐怕最清楚。 荣景瑄沉思片刻,终于开口:“明日,等长姐和姐夫回来,我们一起商讨再议。” 他话音刚落,门外钟琦特殊的嗓音响起:“主上,有客来访,侯爷请主上二位过去。” ☆、 第31章 想法 两个人换了衣裳,便直接去了大帐。 路上碰到正在操练的士兵,两个人也没直接过去,反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操练完毕,点头示意过才离开。 士兵们已经熟悉了军营里多出来的这些人,尤其是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两位年轻的小将军,当冯柏睿宣布他们二人的军职时,便有那不服气的总旗什长上明里暗里表达不满。 荣景瑄还未说什么,反而是谢明泽直接上前道说:“几位不满,可一一与在下比试一番。然在下自幼师从名家,如这般赢你胜之有愧,便只用右手,舞短剑以应之,如何?” 他这么一说,那不服的总旗自然更是恼怒,挥舞长枪便冲了过来。 因冯柏睿擅使长刀,所以勇武军中也单有一队弃刀剑改用长枪长刀,这总旗就是使长枪的一把好手,他不用盾,双手舞枪,愣是把普通的军枪挥得飒飒生风。 而另一边,谢明泽只是淡然而立。 他右手握有一柄平时防身用的短剑,只不过寸长,在场士兵都觉得谢明泽不会赢,因为要以短兵对长枪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谢明泽只用一只手。 然而在百夫长的一声令下,谢明泽一个蹬地跃起,还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7 未等那总旗反应过来就快步闪到他身后,手中有力一挥,短剑便闪着寒光架在了那总旗的脖颈处。 “怎么,还要继续吗?”谢明泽微笑着问。 他与荣景瑄两个平时形影不离,跟荣景瑄一贯严肃冷面相比,他却总是笑意盈盈,加之他一直只听从荣景瑄一人吩咐,士兵们便以为他是荣景瑄的下属。 下位者,自然功力不过人。 然而此刻,他只用了眨眼功夫就赢了挑战,他的功夫到底怎样,可谓一目了然。 荣景瑄站在一旁,难得扬起嘴角。 他带头鼓起了掌:“很好,在勇武军,没有绝对的将军,也没有绝对的小兵,只要军功加身,任何人都能坐到我们的位置,明白吗?” 荣景瑄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可不知道为何,他这句话却令在场士兵分外折服,也不由自主被挑起了热血。 当兵的人,没有不想当将军的! 后来,在长公主他们到达勇武之前,荣景瑄谢明泽、任督事的钟琦与宁远二十一直跟着兵士一起操练。 当他们纷纷改用自己趁手的武器,那些兵士才发现谢明泽惯用的不是短剑,也不是长剑,而是长兵器中比较难使的长戟。 这下,大家才算彻底心服口服。 他们四人用的武器都不是统一制式,荣景瑄不止练刀剑,他长枪和棍都会用。而钟琦则用的鞭,宁远二十几乎是军营里所有的武器都会用,而且也没有兵士可以打赢他。 更有甚者,他们四个都会用火铳。 这令兵士们羡慕不已。 勇武军的火器营在整个大褚二百余年里都非常有名,有了它的存在,才震慑了沧海诸岛,才让令氏乌鹤一直没有跨越边郡一步。 可是如今,大褚的火器营已经成为历史。 永延三十五年,慜帝下令,调四大营中的火器营全部进京。之后,火器营这个词彻底消失在大褚军之中。 如果火器营还在,陈胜之是一丁点希望都无的。 虽然火器营不在了,可兵士们却还是心心念念,因为那是大营中最特殊的一支队伍,他们无论是军服、官职还是奉银都比普通士兵要好。 他们都是精兵。 荣景瑄他们现在最想做的,首先一个是征兵,再一个,便是重组宁远卫骑兵和火器营。 两个人一路来到大帐,宁远二十已经等在外面了。 见荣景瑄和谢明泽到来,忙上前行礼,小声奏报:“来的是丰宁郡守郎大人。” 荣景瑄脚下一顿。 整个大褚幅员辽阔,文官武官没有几千也有上万。 他不可能一一视下,但至少,一方郡守正二品大员,他还是全部都见过的。 现在的丰宁郡守朗宁友是永延三十一年两榜进士,他的策论写得非常好,荣景瑄记得当时他位列一甲第五,年纪轻轻相貌清俊,真真年少多才。 自永延三十二年以后,每三年一次的进京述职,都是荣景瑄代慜帝而为。 这位从前的南云县令,现如今的丰宁郡守,荣景瑄自然见过他许多次。 他的丰宁郡守,还是荣景瑄钦点的。 谢明泽当然也记得这个人,他只记得朗宁友很年轻,二十一二便高中进士,如今还未及而立已经做到二品大员,是相当了得的人物。 宁远二十说完便后退两步,谢明泽顿住了脚,迟疑道:“见否?三舅爷为何叫我们前来?” 荣景瑄沉思片刻。 当年他逃出永安,并没来丰城,只依稀记得丰宁郡和澧安郡遭逢天灾,而陈胜之未听大臣劝告,执意不肯赈灾。 他那么做,荣景瑄是知道为何的。 因为国库根本没银子。 从永延三十五年便连年天灾,不是大旱就是大涝,不是雪灾就是地崩,处处都要赈灾,处处都要银子。 遭了灾,当地便要免税,这一部分的税银没了,还要额外补赈灾银粮进去,没多久就支撑不住了。 荣景瑄几乎把一块银子掰成八瓣花,宫中用度几经消减,也还是无以为继。 这也是大褚军那么快便败下阵来的原因。 因为也没有军粮军银。 没钱,打什么仗呢? 陈胜之当初占领了最富庶的平岭与洛都,又有私盐贩子支撑,终于让他一路打到永安。 可是如今他自己当了皇帝,那些国库成了他的,虽说里面没有多少库银,他也必然不愿意花在百姓身上。 陈胜之这个人多疑、自私、目光短浅。 荣景瑄在上一世的每一天都在想,让这样一个人赶下皇位,他是不是比他还不如? 没人能给他答案,因为那时虽然陈胜之的顺天军赢了,扳倒大褚自己做了皇帝,可他上台不施仁政,百姓转眼间的功夫就对他失去信心。 这也是为何荣景瑄能迅速调齐军队的原因。 跟陈胜之比起来,他的名声要好得多。 那十几年兢兢业业当太子,不是白当的。 他也多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在丰宁郡和澧安郡遇到这样大灾年的时候,朗宁友突然跑来勇武大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见,为何不见呢?”荣景瑄道。 他说完,示意宁远二十掀起帘子,直接走了进去。 谢明泽紧随其后。 大帐里,老侯爷冯柏睿正在同一个青年男子谈天喝茶,那男子穿了一身最普通的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 荣景瑄和谢明泽这样突然进去,那男子转头一看,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陛……陛下……?” 荣景瑄微微一笑:“郎爱卿,许久不见。” 朗宁友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了,嘴里念叨着:“难怪……” 难怪进勇武大营这么费劲,门口兵士来回盘问他三四次才放了进来,而到了大帐门口,外面一个冷面青年又对他搜身,等这一切都做完了老侯爷才姗姗来迟。 如果他藏了前朝“帝后”在家,他肯定也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进家门。 荣景瑄和谢明泽走到前边,直接坐到了偏坐上。 冯柏睿还未说什么,倒是朗宁友十分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直说:“请两位陛下上座,上座。”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朗宁友不可能未收到朝廷诏令,既然陈胜之已经即位,大褚也改元为大陈,荣景瑄自然不可能是陛下了。 他作为大陈正二品朝臣,还能对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个态度,至少面子上他摆得正。 荣景瑄也不多推辞,他先站起来坐到原本朗宁友的位置上,谢明泽直接坐到他左手边。 老侯爷依旧没有动。 谢明泽指着老侯爷右手边的位置,笑着说:“郎大人,如今景况特殊,还请坐下谈话。” 朗宁友有点荒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8 。 想他也是将近而立的人了,又是一方大员,见到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两个还没二十的年轻人紧张成这样,也是太不应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荣景瑄身上的气魄让他心惊,而谢明泽脸上的笑容,让他更是坐立不安。 陈胜之封城一个月,在城内日夜搜捕,后又派密探到处搜寻他们二人下落,竟然至今都未找到他们,实在令人叹服。 关键是,勇武军这个藏身处选的太好了。 丰城如今灾荒,因为今夏的葡萄没打籽,大多都被雨雪冻死了,已经有百姓到处找零工,就怕秋日里没有收成,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 这还没算上他们默认为不用上缴的农税。 因为以前大褚时,这样的灾年是不用交税的。 到现在北二郡的百姓还不知道,他们艰难想熬过今年灾年,明年好好奋斗的愿景根本实现不了。 因为明年,他们根本交不上税。 交不上,就要罚没田地屋舍,没了田地和家,他们才真正活不下。 朗宁友会来勇武大营,就是为了跟兵士们周旋一二,看看可否把屯田借百姓补种粮食,能攒出多少就攒出多少。 他话刚跟冯柏睿说了一半,就被老侯爷打断了。 老侯爷端着茶,淡淡道:“待会儿有两位大人旧识会来,您还是同他们详谈吧。” 朗宁友原本还有些诧异,但现在见到他们两人,什么都明白了。 勇武军,已经被荣景瑄控制住了。 或者说,勇武军从未被大陈降服,它依旧是荣氏最后的依靠。 片刻功夫,朗宁友的想法就变了。 或许……借田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 第32章 选择 朗宁友略微沉吟片刻,道:“朝廷下令,以丰宁、澧安两郡自出府库赈灾,今夏农税,改为来年夏日补齐,缺一不可。” 荣景瑄一听就皱起眉头。 前世这时谢相已经亡故,自不可能左右政令,可如今谢相健在,为何陈胜之还是如此下令? 虽荣景瑄并不想让陈胜之在百姓之中博得贤德名声,可他也不忍见百姓受苦。 丰宁、澧安两郡数十万百姓,若真如陈胜之圣旨督办,十不存一。 陈胜之先不去管它,这万万不是谢相手笔。 荣景瑄转头看向谢明泽,眼睛里有明显的担忧。 他离开永安的时候明明安排的好好的,可是老师还是身死殉国,而谢相……他很担忧谢相走了顾振理的老路。 谢明泽紧紧抿着嘴唇,脸色也白了,直接问朗宁友:“郎大人,可否请问家父……” 他没能说下去。 别看丰宁和澧安似被孤立北方,朗宁友的消息却很灵通,朝廷的动向他一清二楚,大致职位变动他都是知道的。 不光是他,更远的澧安郡守周岑也心中有数。 “世子……不……陛下,谢相已经于上月末辞了宰相一职,现在任鸿胪寺卿。陈帝撤宰相、三师及内阁,改以中书令代为上行下令。” 大褚实行双政系,一般设左右宰相分管内阁左右两部,上呈奏折两部皆草批,草批有异者呈于皇帝。 到了慜帝这里,宰相改二为一,内阁人数也消减大半,只余六人。 陈胜之一上台就把宰相和内阁都废了。 倒是很有勇气。 但他做的并不彻底,新增设中书令代拟诏书,上行下令草批奏折,实际上跟内阁并无区别。 更有甚者,它的职权比内阁还要大,因为陈胜之自己并不能朱批圣旨,这样一来,朝政更为混乱。 谢明泽面色和缓下来,鸿胪寺主外宾事宜,对于如今的大陈来讲形如虚设。 父亲任鸿胪寺卿,倒是把整个谢家拖出泥潭,既保全了名声,又保住了全家人的命。 荣景瑄赞道:“伯父比我想得深远,瑄甚惭愧。” 两人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 “郎爱卿,不知如今中书令有几人?由谁担任?”荣景瑄问。 “四月初,陈帝设中书令一人,到五月上改为五人,有四人是从翰林院临时调职,以前都是从七品编修。只有一人是跟随陈帝起兵,如今中书令中,以他为尊。” 荣景瑄有些诧异,因为他们出城时明明是原礼部员外郎曹齐任中书令,那封放顾家出城的圣旨,也是他亲手所书。 “曹齐呢?”荣景瑄问。 朗宁友顿了顿,目光沉了下来:“四月时曹大人因藐视帝令被革职,五月初又因谋逆全家抄斩。” “什么?”荣景瑄和谢明泽十分惊愕。 曹齐这位大人他们二人都有印象,因为他一手馆阁体写得非常有风骨,礼部草拟奏折多出自他手。 只是没想到……“谋逆可是大罪。” “其中内幕,臣也不知情。”朗宁友道。 他能知道这么多永安官场之事,大多都是京中同僚写信告诉他的,但谋逆这样的大罪,一向都是朝廷机密。他们私下打听不出多少情况,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写在来往书信中。 荣景瑄沉吟片刻,道:“郎爱卿,多谢告于我们永安消息,时辰不早,我们先说正事吧。” 他说罢,扭头看了一眼谢明泽。 谢明泽点头起身,出了大帐之后,很快又回来。他手里,捏着一份勇武军整个大营的地图。 谢明泽把地图展开,呈在朗宁友面前。 这份地图很特别,营房这边全部空着,什么都没有标示,倒是屯田部分画的相当详细,明确标注到底有多少田地。 “郎大人,想必您也知道,勇武大营最多时可屯兵五万,这远山脚下开垦的屯田自可以供五万人吃饱。” 朗宁友激动地站起身来。 如果府库哪怕还有往年一半粮食,他也不会舍命走这一趟。 陈胜之还没有动勇武大营,一是因为勇武大营名存实亡,再一个,北二郡是荣氏发源之地,澧安还有守军三千人。大褚末年那样情况,荣景瑄都没动澧安三千兵马。 这三千,都是最彪悍的骑兵。 澧水有荣氏祖陵与太庙。 大陈初立,陈胜之如今只有以稳为上策,万万不可动北二郡。但他也不会拖太久,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举把北二郡的隐患除去。 也正是因此,他连赈灾银两都不发派,只让他们自给自足。 可陈胜之做梦也想不到,丰宁澧安两郡郡守都是顾振理的学生,换句话说,他们都是荣景瑄和谢明泽的师兄。能被安排在北二郡做郡守的,从来都是最忠心的忠臣。 所以,丰宁郡守朗宁友只见了荣景瑄一面,就毫不犹豫改回了大褚尊称。 能说的不能说的,他也全都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目光炯炯的荣景瑄,看着淡然微笑的谢明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49 泽,他突然觉得,大褚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他果然赌对了。 荣景瑄不问他来因,不问他所求何事,也根本不用同谢明泽商议嘱咐,直接便给了朗宁友最好的答案。 他说勇武大营可供养五万兵士,有上千屯田。 这真的不是空话。 现如今的勇武大营外面看上去荒芜阴森,可那都是好田地,要不是去岁勇武大营调离一万五千人,那些地方只怕如今已经长满庄稼。 剩下的千人,是在无法耕种更多的田地了。 更重要的是,远山脚下虽然偏僻,可田地却都不是盐碱地。除了葡萄苹果,还能种小麦高粱,那才是实打实的粮食。 只有一点,这里离丰城并不近,从城中过来,坐马车也得大半天功夫,百姓是跑不起的。 朗宁友一时间心中反复纠结,就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 地有的是,只要耕种便可,可人过不来,总不能叫百姓露宿街头。 荣景瑄没有说话,倒是谢明泽坐回他身边,笑着说:“郎大人,如今兵营可都空着呢。” 一句话……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朗宁友脑中顿时清明一片,什么都明白过来。 兵营还空着,还能住上万人,而荣氏,如今正缺兵力。 “二位陛下,老侯爷……” 一直没说话的冯柏睿突然大笑出声,道:“郎大人,老夫如今只是给家中小辈帮帮忙,大事还是要听他们的,你说是不是?” 朗宁友心中一凛。 “陛下……臣,”朗宁友心一横,撩起衣袍直接跪了下去,“陛下,臣愿归顺大褚,祝陛下复我大褚正统,复百姓安居乐业。” 荣景瑄站起身来,亲自扶起他:“郎爱卿果然忠心可嘉,当年朕调你来丰宁,实在是丰宁百姓的福气,也是我大褚的福气。” 从进来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自称为朕。 “昨日朕与明泽商议,如今勇武大营大半空着,只住十中一二,而屯田也大多荒芜,丰宁百姓无法在自家田地里补种葡萄,不如都来勇武大营改种其他粮食。” 朗宁友点点头,他自来勇武,本就是这个想法。 然而荣景瑄话锋一转,突然道:“兵营都空着,给百姓居住无不可。爱卿也知我与明泽身于勇武,其实不止我们,小六与两位公主不日也要到达,如让百姓直接住进来恐怕不妥。” 确实……很不妥当。 荣景瑄选勇武大营藏身,如今又现身来见他,已经很明白显示出了他的想法。 他要从勇武开始……一步一步,把陈胜之拉下宝座,重复大褚荣光。 朗宁友记得,他第一次拜见荣景瑄的时候,是永延三十一年殿试。 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坐在金灿灿的太子宝座上,认真看着他们答卷。 殿试做完之后,荣景瑄并未让他们离开,只询问了身旁的顾振理,然后单独叫了两人上去策论。 他问:“何以为国。” 少年声音清朗,眼神明亮,比他那个坐在后面昏昏欲睡的父皇不止强了百倍。 两位学生回答完,荣景瑄认真道:“国者,百姓家也,诸位爱卿谨记。” 当时朗宁友十分震撼,这样的话并不像是十二三岁少年人能说得出来的。 可看到他身边的顾振理,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有这位天下大家为师,少年太子博学兼理,并非不能。 这个时候,朗宁友觉得他只要听从陛下安排便可。 于是他问:“请陛下示下。” 荣景瑄没说话,倒是谢明泽温和道:“兵营,自然还是要兵士住。勇武大营还可分出北区,供兵士家眷安置。“要兵士住? 朗宁友一下子便明白过来。 只要百姓愿意从军,便可拖家带口到勇武大营,兵士们住在兵营里里,家眷住北区。操练之后还可一起侍候屯田,一家子都有了活路。 更何况,兵士是不用交农税的。 只有一点,既然要从军,便要弃农户成为军户,一但有战事,必要有男丁从军。 “陛下要屯兵?”朗宁友小心翼翼问。 荣景瑄也笑:“正有此意。” 朗宁友盘恒片刻,终于答:“明日我便张贴皇榜,告知百姓朝廷旨意。后日……便贴公告,只曰勇武大营有空置良田,如百姓愿意阖家搬至勇武大营,便可耕种?” 他这个说法倒是不错,现如今陈胜之已经有隐隐放弃北二郡百姓之意,这两个郡一旦人口骤减,就算以后荣景瑄逃过去也无用。 前几日,荣景瑄特地让宁远二十选了十个精兵,假装他与谢明泽的样子往西北窜逃,陈胜之恐怕以为他要去找令氏呢。 丰宁这边即使有探子,估计也想不到荣景瑄在勇武大营屯兵,不过以为是丰宁郡守不得已为之。 朗宁友不愧是大褚最年轻的郡守,这一套官腔打得极好,荣景瑄十分满意,点头称赞:“甚好,便这样办吧。” 他话音落下,外面钟琦报曰:“陛下,二公主到了。” 荣景瑄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身旁谢明泽的手:“阿泽,二姐也来了。” ☆、 第33章 柔然 荣景瑄话音刚落,便听大帐外熟悉的甜美嗓音:“既然小钟在这,二弟定然在帐子里,二弟在,明泽便也会在,倒是巧了。” 说话之人,便是荣景瑄的二姐,柔然公主荣景琼。 她跟嘉月公主一母同胞,个性却天差地别。 谢明泽看了荣景瑄一眼,亲自走到门边,道:“钟琦,请二公主进来吧。” 钟琦这才打了帘子,弯下腰去。 柔然公主快步而入。她同嘉月公主有五六分像,长得娇俏可爱,个子却比嘉月公主高出半头,穿着一身浅色劲装,看起来十分健朗。 她一进来便看到谢明泽,不由扑过去一把搂住他:“明泽,好久不见。” 谢明泽微微扶住她,笑着回:“二公主,许久不见。” 跟在柔然公主后面进来的年轻书生见状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倒是荣景瑄两步走到他们跟前,直接拉开了柔然公主。 他把柔然公主拉开还不爽,伸手就去握住谢明泽的手,使劲攥了攥心里才舒服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柔然公主这么抱着谢明泽,他心里真的很不高兴。 荣景琼圆圆的眼睛在他们两个脸上扫过,然后又看向他们牵着的手。 “哦……”她意味深长叹了一声,打趣弟弟,“怎么?你的皇后我碰不得?” 后面的许驸马许是见惯她这样子,只上前两步拽了拽她:“夫人切勿胡说。” 荣景瑄根本不听她的胡言乱语,转头跟许驸马寒暄:“姐夫一路劳累,你们到了这里,瑄心中才能安定。”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0 许驸马淡然一笑。他目光柔和,面容清俊,穿着青衣长袍,浑身充满书卷气。 他也确实是满腹经纶的学者大家。 别看他今年不过弱冠年纪,比柔然公主还小上两载,但他可不是一般读书人。许君奕出身西辅书香门第,祖上有大褚最有名的书法名家许节翳,也有理学大家许茂木,更出了明帝时编纂《大褚历书》的许倾,可谓满门皆大家。 他十三岁上便考取童生,十六岁便殿试夺得一甲头名,成为大褚最年轻的状元。 看过他文章的人,没有不服气的。 他个性柔和,从不与人争辩,当初荣景瑄问将来打算,他却说想去翰林院修书。 这一修就修了五年,永延三十六年冬,柔然公主替父礼佛,在皇觉寺偶遇同来修习佛法的许君奕,次日便让慜帝下旨,定了他为驸马。 柔然公主生性活泼,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可武艺却是极好。慜帝根本不管儿女教育,倒是温佳皇后认真问过她意见,见她实在不爱那些,便也由着她了。 大褚的公主,天生的金枝玉叶,哪怕大字不识一个,也照样能找到好驸马,一辈子平安喜乐。 他们这一对的姻缘,一开始让人惊掉下巴,可没过多久大家才发现,这两人竟然过得不错。 天不怕地不怕的柔然公主只听温和守礼的驸马的话,而出身礼教世家的驸马,却对公主的离经叛道百般放纵。 有好事的人问他是否怕了公主身份。 许驸马却笑着答:“夫人天真活泼,理当顺心而活,我作为丈夫,自当宠爱与她。” 他看着柔然公主的目光,就好像看着少不更事的少女,让她天真烂漫,让她无忧无虑。 这边简单问候两句,荣景瑄便请了姐姐姐夫过去上座。 朗宁友赶紧站起身来,他跟许驸马是同榜进士,自然是认识的。 许驸马仿佛对他出现在勇武大营特别理所应当,看见还和他寒暄:“郎兄,许久不见。” 朗宁友简直又出了一身汗。 这一屋子人要是让陈帝抓住,说不定要大赦天下庆贺一番。 “二位陛下,公主殿下,老侯爷,驸马爷,在下事已谈完,先行告退。”朗宁友赶紧说。 荣景瑄和谢明泽起身,亲自把他送到帐门口:“郎爱卿,你能对朕有这等忠心,朕心中十分感动,他日事成定不会忘。此去多多小心,有事便派人来报。” 朗宁友听了眼眶都红了,恭恭敬敬给他们行了礼,这才离开。 从荣景瑄十来岁跟着上朝,到前年他代为理政事,他说的话从来金口玉言,没有诳言过一句。 他保证了的事情,那便如朱批圣旨,必会应允。 大帐中,此刻便只剩下他们一家人, 荣景瑄坐回椅子上,对柔然公主道:“二姐,姐夫,大姐和大姐夫去了冯氏祖坟,约莫晚膳时分便要回来,郁修德、华静姝和陈清逸也都来了勇武,晚上我们用过晚膳,一起详谈。” 柔然公主问:“大姐姐夫去祖坟做什么?” 荣景瑄面色一暗,低声道:“聪儿……染了百日咳,前些日子过世了。” 柔然公主面色一白。 她跟嘉月公主一母同胞,关系自当亲密,对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外甥喜欢得不得了,听了直接哭出声来。 “聪儿……聪儿才两岁。”她哭着倒在椅子上,好不悲戚。 许驸马从袖中摸出帕子,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二弟和泽弟心里更不好受,聪儿是个好孩子,来世一定长乐无忧。” 荣景瑄默默看着姐姐痛哭,他紧紧咬着牙,白着脸没有跟着流泪。 谢明泽握住他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晚膳时分,去祖坟给儿子守头七的长公主与驸马回来了。 他二人皆穿一身素缟,虽说没有长辈给晚辈戴孝的礼数,可他们疼爱儿子,还是这样做了。 见到柔然公主与许驸马的时候,发现他们二人也穿了素白,显然是知道了聪儿的丧事。 两姐妹自然又哭了一场,因着大病初愈的荣景珩并不知道外甥离世的事情,所以晚上一家人用膳的时候,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些。 用过膳后,他们又回到大帐。 两位世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几日荣景瑄遭逢太多事情,还没来的接跟他们详谈。 郁修德、华静姝与陈清逸见了荣氏一家,不约而同弯腰行礼。 荣景瑄跟谢明泽忙上前扶起他们,道:“都是至交,无须多礼,坐吧。” 几人坐下后,荣景瑄慢慢扫视一周,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荣氏走到今日,大褚湮已灭亡,那些对错已无法细数。如今两位世子与夫人还能投奔荣某而来,荣某感激不尽。” 他话锋一转,直接问:“不知家中侯爷可安好,几位……” 郁修德和陈清逸之所以叫世子,那是因为家里父亲还在世,他们这样跑出永安,就不怕给全家招惹祸端?这一月来荣景瑄他们忙着在勇武安排琐事,倒是来不及打听永安之事。 等开始屯兵,一定要率先重组宁远卫,让宁远二十亲自找出几个探子送到永安。 他们不能做睁眼瞎,陈帝一定在全国各地都布满暗探,他们也要早作打算。 郁修德没有讲话,倒是陈清逸站起身来,冲荣景瑄深深一拜:“陛下……家父已经过世了。” 荣景瑄惊道:“什么?侯爷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 陈清逸是他们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平时最是安静少言。 听了荣景瑄的问话,陈清逸此刻却不由咬着牙道:“陈帝……命父亲入仕,父亲言一臣不侍二主,拒了诏书。” “次日,陈帝下旨削爵,令我陈家搬出武平侯府,不许带出毫厘银钱。” 荣景瑄皱起眉头:“侯爷,倒是忠心。” 陈清逸垂下眼睛:“陛下也知,永安遭了雪灾,天寒地冻,父亲又有咳症,一下子就去了。要不是郁兄在棚户区找到我,说不得我也挺不到现在。” 陈清逸母亲很早便过世了,老侯爷也没续弦,好好教导他长大,武平侯府人丁单薄,看似枝繁叶茂,实际上也不过三四十下人伺候他们爷俩。 侯府没了,下人自是各奔东西,他勉强典当了身上衣物在棚户区租了间小杂房,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父亲又突然发了旧疾。 重病缠身,饥寒交迫之下,没两天便去世了。 父亲重病,身边离不开人,他即使想去做工赚钱,都没得办法。他怕父亲在他不在的时候闭了眼,那便真真永成遗憾。 荣景瑄叹了口气,问他:“清逸……跟着我走,以后可能花团锦簇,也可能万丈深渊。” 他说着,也看向郁修德和华静姝。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1 郁修德倒是坦然:“家父……家父任了太仆寺卿,反正家中还有许多弟妹,我跟夫人商议后便留书云游出了城。” 跟陈清逸父亲武平侯相比,安国候显然接受了陈帝的诏书,直接做了正二品朝臣。 郁修德这般说法,肯定是因为他不能接受父亲做法,愤然留书出走了。 但荣景瑄却并不觉得安国候软弱无能,如今乱世,他作为一家之长,家中子女众多,如果他拒绝,那就是第二个武平侯。 他承担不起,宁远担着骂名,做个闲散的太仆寺卿,也比家破人亡要好。 这也并不意味着武平侯的选择不对,在荣景瑄心中,他的分量更重,也更令他愧疚。 荣景瑄最后问:“三位,真的决定跟随我重复大褚吗?” 郁修德与陈清逸坚定地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华静姝却突然开口:“陛下,我们从出了永安的那一刻起,便只想陪着您一同回去。” ☆、 第34章 屯兵 在场众人年岁相当,又都是一同长大的至交亲友,安排起事来分外省心。 几人中,以大驸马付彦和与安国候世子郁修德武艺最好,荣景瑄给二人分定金吾将军与游击将军,由付彦和主管操练武艺教习,郁修德从旁协助。 付彦和是武状元,刀叉剑戟样样精通,他最厉害的却不是这些,一手弩弓最为出色。 他的到来,让荣景瑄松了口气。 而郁修德,则使剑使得最好。 他二人定下之后,荣景瑄沉吟片刻,只好对陈清逸道:“清逸,你一向不爱舞刀弄枪,双刀还是伯父逼着你练出来的,如今兵营之中,你想任何职?” 提起父亲,陈清逸目光一暗,随即却又坚定起来:“陛下,臣虽不才,也愿为陛下分忧。如今勇武大营兵少马弱,看似整齐,以后如若屯兵,便有些凌乱了。” 他顿了顿,道:“臣愿任军需校尉。” 听他这么说,荣景瑄倒是有些惊讶。 军需校尉顾名思义,便是主管军需后勤储备,校尉是仅次于左右将军衔的军职,陈清逸这般要求,显然是有心把后勤管好。 荣景瑄没有多做思考,直接点头应下。 以陈清逸的性格,他一旦开口,便能做到最好。 他应下这个军职,谢明泽也松了口气。 现在的勇武大营几乎是他们两个担了全部职位,上上下下都要操心,劳累十几日,终于可以缓缓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位驸马--许君奕。 许君奕抬起头来,淡淡道:“臣不才,只能做个闲散军师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日荣景瑄和谢明泽一块公布的军职变动,这一次军士们竟然老练多了,没有一个当面挑衅。 虽然,他们心里或许都有些不服气,却没有反驳军令。 不知道为何,荣景瑄看着这少少六百人的队伍,心中越发安定下来,他们或许还不是最好的精兵,可已经慢慢改变。 跟十几日前相比,如今的他们已经有了精兵的影子。 荣景瑄没有走下教台,反而高声问:“如有不服者,两位将军愿接受挑战,只要有人能赢,将军位便是他的。” 下面军士们一下子骚动起来。 但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有冲动。 荣景瑄漆黑的眼眸闪着光,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些心潮澎湃。 不骄不躁,冷静稳重,那是成为一个好兵最基本的要求。 跟着他们几个操练十天的士兵们,已经从普通的士兵更上一层楼。 那一日最后,还是有几个平素便武艺精湛的什长总旗上前挑战。 而老练的百夫长们一个都没上场,他们只是看着手底下的兵蛋子,盘算更多事情。 他们都没有去过永安,也没见过荣景瑄这些天潢贵胄,但这些人的身手气度,却令他们不得不多想。 这些突然出现在勇武大营的人,都不是普通百姓。 他们一点一点,想要摸索事情的真相。 不过,那估计也快了。 第三日,丰城郡守府张贴告示,把陈胜之所下圣旨一字不差全部写在了皇榜之上。 朗宁友做事特别周全,因为寻常百姓大多不识字,他还找了几个书生,在张贴皇榜的各处不停宣读。 朗宁友还不罢休,当日下午,几乎丰宁全郡三城十八县都收到了告示。 这一下子便在丰宁扬起轩然大波。 也不过是去岁时节,陈胜之举兵造反,用的口号便是:“为帝不仁,当为天谴。顺天亡褚,是为百姓。” 他说他是为了百姓。 那时候百姓过得艰难,天灾人祸,田地没有收成,他们便无饭可食。家中老人长辈病亡,儿女伴侣饿死,百姓几乎都已绝望。 这样关头,有人举着大旗说要为百姓谋福祉,他们自然高高兴兴举手欢迎。 陈胜之赶走了荣氏,自己住进长信宫,身披龙袍,做了大陈的顺天帝。 过了多久?其实也只有两月而已。 不过两个月……他就忘了他是为的什么做这个皇帝,他就忘了百姓到底是谁了。 丰宁百姓愤怒了。即使是大褚末年,除了临水郡六里县发生瘟疫,慜帝因听信天治道人的话下令放火烧城,其余各县各郡遭灾,在太子荣景瑄极力主持之下,也大多都是减免农税。 可那两年,天灾实在太多了。 荣景瑄勉强撑着,也只能是减免而已,更多的赈灾银两是实在发不出了。 那时候百姓积怨深重,觉得朝廷不仁不义,视百姓如粪土。 可现在看来,反倒是当年的大褚的太子爷更仁德。 丰宁今年已经遭过灾,天寒地冻的,郡守早就把府库存粮发完了。朝廷不可能不知道,皇帝能下这样的旨意,还叫他们来年补交农税,实在是要把丰宁百姓逼死。 一下子,丰宁全郡便如炸开的锅,百姓在家里怨天怨地怨皇上,家家户户都是骂声。 潜伏在丰宁的探子都有些慌神,他们万万没想到朗宁友会做这一手。 可……他做的其实也没什么错,他不把圣旨贴出来,他自己是实在没法赈灾,到时候百姓骂的就是住在丰宁郡守府的他了。反正天高皇帝远,被骂骂也少不了一块肉。 就这样,百姓们在愤怒与失望惶恐之中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次日清晨,丰宁郡再度张贴告示,这一次,却是朗宁友亲笔所写。 还是跟昨日一样,同样有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告示旁不停宣读。 百姓听了之后,简直大为惊喜。 勇武大营不仅给他们住的地方,还让他们种屯田,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么冷的日子,葡萄不打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2 籽没收成,海上风浪太大,渔民也上不了海,这一下几乎断了丰宁大半百姓的生活来源。能有田地耕种,那是最好的事情了。 于是,陆陆续续有丰宁百姓锁了家门,阖家前往勇武大营。 大陈顺天元年六月初一,荣景瑄先给兵士们讲好任务,便让他们跟着各自的百夫长行动去了。 四队步兵都等在勇武大营门口,在这里,他们要给百姓明确说清楚。要想来勇武大营便要从军籍,愿意就可以进去,不愿意也可以领一石糙米一石地瓜,回家熬过几日再说。 百姓们高高兴兴来了,听到说要改军籍便都沉下脸来,但又听说不从军也可以令粮食,又都有些犹豫。 二百年来,勇武大营一直在远山脚下,这里的兵士们数次保护过丰宁百姓。他们就像是军神一般,有他们在,没有人敢来冒犯。 现在,即使他们不愿意加入勇武大营,兵士们也愿意把口粮分给百姓,给他们一条生路。 百姓们不想让兵士饿着肚子保护他们,又觉得回去也要饿死,都停在大营门口踟蹰起来。 这时,突然有个高大汉子喊了一声:“去他娘的陈老二,反正留家里也没饭吃,明年俺家也交不上税,还不如从了军。来来来兵爷,这是俺一家的身份文牒,俺们要当军户。” 他这样一喊,便又有人喊:“不管干啥,多活一日是一日,有饭吃才有活路。俺也要从军。” 有人开了头,便陆陆续续有百姓拖家带口进了勇武大营。 一直到日落时分,另外两队弓手也安排好百们的住处,嘱咐了明日回合时间便走了。 这期间,荣景瑄他们都未出现。 一直到六月初五,原本空空荡荡勇武大营却都热闹起来。 经谢明泽与许君奕核对,这一次转农户为军户的有五千三百六十八户,其中男丁叁仟叁佰七十二人,剩下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这个人数,已经超乎荣景瑄的预料了。 丰宁虽然遭了灾,但是还是有许多人家家中有积蓄,也有做其他营生的百姓,领了粮食回去的人也会四处分说,一旦他们知道要改军籍,恐怕大半都不会来。 所以能有实打实可以上战场的三千多男丁,已经领荣景瑄非常高兴了。 他们几人加班加点,分派好了每家每户的住处、屯田。也按意愿分好了队伍。 如今的勇武大营,已经有三位千户了。 其中两位是原来的百户提拔上来的,剩下一个,却是由宁远二十来担任。 他这一千二百人,里面全部都是勇武大营的老兵,剩下则大多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一看便知是要做精兵来培养。 所以,这些人的操练也最严酷。 宁远二十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自己便是在棍棒底下成长起来,操练起没什么武艺功底的新兵蛋子更是严厉。新兵们上午操练,下午要回自家田地帮忙,到了傍晚时分还要被总旗百夫长们拉着帮女户人家耕地除草,简直一天都不得休息。 丰宁由于靠海,便经常有一家之长出海遇到危险再也回不来的情况。 所以靠海的渔村女户很多,许多人家都是女人撑起家业,抚养孩子照顾老人。 对此,荣景瑄也不嫌他们家中没有能当兵的男丁,还是让她们进了勇武大营。 他给她们分同样的田地,给她们一样的银饷,甚至还让她们承担一些后勤兵应当做的工作,以赚取更多工钱。 对此,老侯爷却很意外。 这个出身大褚最高权贵世家的年轻家主,似乎从来不曾看轻过女人。 有一日他晚膳后问他为何如此。 荣景瑄放下筷子,严肃反问他:“三舅爷,你说如果做皇帝的是我母后,大褚还会灭亡吗?” 灭亡?当然不会了。 大褚只怕比以前更好。 ☆、 第35章 宝藏 离勇武大营最近的是丰城、定安县及富乡县,勇武大营头五天的五千多户人家,大多都是这三地出身。 之后五天,陆陆续续有丰宁各城县的百姓拖家带口而来,从此成为勇武军的一员。 六月初十,勇武大营的兵士已经破万。 荣景瑄和谢明泽忙碌十几天,终于把各项事宜都安排好。 一万勇武军,宁远二十管四队人马,共四千人。一千弩兵,一千弓兵还有一千是步兵。剩下一千,打算等位于澧水的骑兵营联系上后一起并为骑兵。 这些人手,是荣景瑄现在能给宁远卫的最多人数。 剩下的六千兵士,以付彦和掌三千,却是一队弩兵两队火器营。付彦和尚公主之后,按理是不得任重臣的,但荣景瑄觉得他一身武艺这样浪费可惜,便遂了他的意,让他去了火器督造局偷偷做了个小督办。 这事除了谢明泽,就连谢相和愍帝都不知情。 当时荣景瑄只是想让姐姐姐夫过得顺遂,却压根没想到,如今付彦和一手武艺却做了大用处。 他的弓弩使得好,但火器更为出色。 无论是火铳、火枪和炸炮他都非常熟悉,火铳用得最好,几乎可百步穿杨。 有他在,又有勇武大营仅剩的火器,荣景瑄相信只要严苛训练,士兵们很快便能掌握火器的技巧。 剩下的郁修德自然督管三千步兵。 除了他们三个要忙着操练士兵,就数陈清逸与许君奕最为忙碌,虽然许君奕只担任祭酒一职,但由于新兵较多,又大多拖家带口,他便和陈清逸一起安排军需。 屯田、粮草、火器、武器、牛马、军服等等,没有一个他不管的。 荣景瑄见这样,干脆让许君奕也先当了军需校尉,一起操办后勤之事。 这样一来,反而他跟谢明泽闲了下来。 过了六月二十,改军籍的百姓就变少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挑了个好日子,一起去找老侯爷。 三人坐定之后,他并未马上说清自己的来意,而是把母后那封遗书递给老侯爷看。 并不算太长的一封信,冯柏睿反反复复看了许多次。 荣景瑄没有催他,谢明泽也未讲话,只是默默看着他边看边流下眼泪。 对于他来说,那是当成亲生女儿的侄女最后的绝笔书。 过了许久,老侯爷才叹了口气:“陛下,你想要什么?” 荣景瑄探过身去,伸手指向母后留给他的暗语。 遭逢大乱,北上丰城。 这八个大字让冯柏睿浑身一震,他猛地抬起头,认真看向荣景瑄。 可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淡定自持,冰冷严肃,冯柏睿看了许久,终于把视线转到谢明泽的脸上。 谢明泽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他半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荣景瑄打断他逼迫谢明泽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3 的视线,淡淡道:“母后说远山中有前朝国库。三舅爷,我要它。” 冯柏睿面色一白。 那一瞬间啊,荣景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魄霸气十足,像极了他的皇爷爷文帝,也像极了……他早逝的兄长、温佳皇后的父亲。 “陛下,其实并无前朝国库。” 荣景瑄神色一凛,一双漆黑眼眸仿佛璀璨的星,直直看向冯柏睿。 谢明泽默默看向他,依旧没讲话。 扶手上,交叠的衣袖中是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荣景瑄刚才那一下十分用力,险些让谢明泽叫出声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荣景瑄只要一紧张,就会捏谢明泽的手。 曾经他们是最要好的兄弟挚友,却也从来不做这般亲密之事,可是现在,两人牵手前行仿佛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不觉得怪异,也不觉得难过。 相反,荣景瑄的手心总是那般炽热,让他的心也跟着妥帖,整个人都很温暖。 谢明泽已经说不清他对荣景瑄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恍惚之间,他只听荣景瑄冷声道:“三舅爷,母后从来不曾骗我。” 冯柏睿刚刚还很严肃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他轻声笑笑,仿佛在谈家常。 “是,婵娟跟你祖父很像,从不曾诳言。” 冯柏睿长叹口气:“舅爷也没有骗你,你母后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文帝只说远山有前朝国库,其实那不是前朝国库。” 荣景瑄刚刚松了的手又开始用力,谢明泽只好用拇指拍了拍他手背,叫他放松一些。 “从来就没有前朝国库,那是我大褚百年积累下的最宝贵的宝物。实际上,那应该叫大褚国库。” 荣景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会?为何……为何慜帝不知,我……也不知?” 冯柏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回椅子上冷静一些。 他继续开口道:“高祖皇帝文韬武略,目光长远。他当年费劲千辛万苦打下大褚偌大山河,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大褚葬于子孙之手,于是他想了个办法。” “他在远山设立勇武卫,让自己的亲兄弟改姓姜镇守远山,而远山里,藏了他留下的宝物?然后每一任皇帝都在传位时告诉新帝,大褚荣氏和勇武卫姜氏得以代代延续,而远山中的国库,也越积越丰,我说的对吗?三舅爷。” 荣景瑄不等冯柏睿把话说完,自己直接开口推测。 这个推论,他早就跟谢明泽讨论过了。 冯柏睿眼中闪过惊讶:“文帝觉得慜帝难成大器,这件大褚最机密的事情,他半句都没对慜帝讲过,只同你母后简单提了几句,并且把密语告诉了她。” 荣景瑄一时间又有些糊涂,皇祖父英年早逝,难道能猜透几十年后的事情? 倒是谢明泽旁观者清,轻声开口:“皇祖父大约是怕大褚葬送在慜帝手中,这样他便成了千古罪人,只好把这件事情,当成传说讲给年幼的母后听。而后……他又把勇武卫交给冯氏,是想从慜帝的子孙开始,让冯氏代姜氏继续为之?” 冯柏睿看着这两个聪慧的年轻人,不由喟叹:“两位陛下当真聪慧。对,当年老臣镇守勇武,确实是文帝亲自下的圣旨。” 想起文帝音容笑貌,冯柏睿不由有些湿了眼眶,但他很快就平复下来,十分严肃地问:“那么……景瑄、明泽,你们真的要动这大褚最后的依仗吗?” 荣景瑄和谢明泽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坚定道:“是的。” 大褚已经不复存在,宝物存在库中,早晚化成灰烬,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冯柏睿没说什么,起身走出大帐。 荣景瑄和谢明泽却没离开,一直坐在那里。 荣景瑄突然道:“无论是高祖皇帝还是皇祖父,大褚二百余年以来,每一代祖先都这样高瞻远瞩。如今大褚在我手里亡了国,我还要去动他们积累百年的宝藏,瑄愧对先祖啊。” 听到他声音里满满都是痛苦与愧疚,谢明泽心如刀割。 就连不懂朝政的百姓都知道大褚亡国不是荣景瑄的错,他却还总是觉得责任都在他身上。 谢明泽站起身来,有些不受控制地走到荣景瑄身边,一把把他按在怀中。 “景瑄,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没有人怪你。” 荣景瑄被谢明泽修长的手缓缓顺着头发,他的脸紧紧贴在谢明泽的腰腹之间,觉得全身都温暖起来。 他不由自主伸手环住谢明泽,五指张开,慢慢抚摸他的后背。 “晏之……” 谢明泽顿了顿,声音依旧温柔:“景瑄,大褚已经亡国了。先祖们代代做的努力,只为了今天。哪怕亡了国,没了家,逃离长信,逃出永安,我们借着祖辈的宝藏,还可以再复大褚。” 谢明泽三两句话,荣景瑄便从死胡同里走出,心中的纠结愧疚全部消散,剩下的却是昂昂斗志。 “我不能让祖先的苦心白费。”荣景瑄道。 谢明泽微微一笑,松开了他。 荣景瑄还是坐在椅上,他仰头看着这个面容温润的青年,不由握住他的手。 “晏之,还好你在我身边,有你在真好。” 谢明泽只觉得脸上一阵温热,他低头看着荣景瑄,见他漆黑的眼眸定定望着自己,只一眼,却似乎包含了太多情绪。 他有些慌张,也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别开了脸,佯装不在意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荣景瑄站起身来。 他个子比谢明泽只高了半寸,平时几乎显不出来,可此刻他这样定定站在谢明泽身前,两个人面对面手牵手,竟让谢明泽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荣景瑄松开谢明泽一只手,转而捏住他的下巴。 他手上有一层薄茧,用力捏着谢明泽,让他不得不转头看向他。 又一次,他沉入荣景瑄眼睛的深海之中。 荣景瑄定定看着谢明泽赭色双目,慢慢低下头去。 他不知道为何,也不知可不可以,但这一刻,他是非常非常,想要碰触谢明泽的嘴唇。 大帐之外突然传来钟琦的声音:“侯爷安好。” 谢明泽一把推开荣景瑄,转身坐回椅子上。 他面上依旧淡定自若,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膛,好在人世间游览一番。 荣景瑄抿抿嘴唇,淡定坐了回去。 他们两个脸色都维持得太好了,冯柏睿根本没看出两个人发生过什么,只是快步走过来,道:“走吧,三舅爷带你去瞧瞧看。” 大褚两百年的底气,到底是什么样的? ☆、 第36章 惊喜 国库藏匿的地点非常崎岖难找,如果不是老侯爷带着他们一路前行,荣景瑄和谢明泽是肯定寻不着的。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4 即使寻到,也打不开石洞深处那扇铁门。 也不知先祖是怎么造出来的,那厚重的铁门稳稳当当竖立在他们眼前,要是没有老侯爷手里那串钥匙,寻常人是根本进不去的。 老侯爷站在那里,长叹口气。 “永延三十一年我亲手锁上这里,现在,又是我亲手打开它。”他说罢,也不多做犹豫,直接上前开锁。 这里的铁门虽然做得十分粗糙,但上面的锁孔却异常精致,老侯爷连着用三把钥匙才打开了所有的铜锁,后退两步道:“陛下,里面很暗、灰尘满布,请小心为上。” 荣景瑄点点头,跟谢明泽一起上前两步,使劲推开铁门。 艰涩刺耳的声音响起,那扇厚重的铁门终于缓缓而开。 谢明泽点上火把,回头看了看荣景瑄,率先走了进去。 出乎荣景瑄的意料,里面倒真的不算太大,绕过陡峭的地道,转眼便来到两个洞穴之前。 老侯爷走到左边那个,继续开锁。 地洞里面的铁门就比较单薄了,老侯爷打开门锁,使劲一拉便打开了。 萤萤火光中,门里的金光遥相辉映,炫煞人眼。 荣景瑄和谢明泽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里面简直仿若神话中的元宝山。 靠近最里面的位置整齐摆放着一排排结实木箱,有些木箱似乎年代久远,早就已经破败不堪。 正是那些破开箱子缝隙里的金光,蜇了荣景瑄和谢明泽的眼睛… 荣景瑄找了最近的一个打开,幽暗的山洞一下子便金光闪耀,火光仿佛会动的流萤,在整齐的金砖上飞舞跳跃,带起令人炫目的光芒。 这里,几乎是大褚二百年所能积累的最大财富。 冯柏睿的声音突然响起:“据勇武军将军手书记载,每一代先皇都曾在这里储银,天年好的时候就多藏金子,不好的时候也有银子。这里的三百七十八个箱子,是大褚皇族荣氏的世代累积的结果。” 荣景瑄觉得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从他懂事起,看到的就是愍帝颓败的样子,他不问政事,肆意妄行,君不能为君,所以国也无法成国。 先祖那些励精图治,那些文武兼修,那些厚德载物,那些尊礼爱民,也都只是史书中轻飘飘的几笔。 荣氏的史书自然是他们自己书写,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为过。对于荣氏皇族光辉的过去,他一直觉得太过虚幻。 然而眼前这些大小不一的箱子,却实实在在告诉他,那些传说、那些史书中的笔墨,都是真的。 他自己虽然只当了三天匆忙皇帝,可太子实打实做了十三年,他知道一个庞大国家想要一年一年好好走下去有多复杂,有多艰辛。 能存下这些金银,就算作为皇帝,守着偌大的国库,也十分不容易。 荣景瑄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他又不由自主去牵谢明泽的手,只有谢明泽温热的手心,才能给他安稳与平静。 “这一间是金银,那旁边又是什么?”荣景瑄哑着嗓子问。 他倒是一句都没问这里有多少银钱,反而关心隔壁那个山洞深藏的另一个秘密。 这一山洞金银连冯柏睿看了都免不了动心,荣景瑄不愧是天潢贵胄,他见过世间最好的一切,无论再多金银珠宝,都迷不住他的眼睛。 冯柏睿长舒口气,抖了抖手中的钥匙:“臣猜,旁边的东西,陛下会更喜欢一些。” 他说的也果然没有错,等到那扇薄薄的铁门打开,火光照耀下,里面黑漆漆冷冰冰的光泽瞬间点燃了荣景瑄的眼睛。 那是比金银更宝贵的东西。 永延三十一年火器督造局所制,刻着勇武大营四字的火铳、火枪和炸炮。 除此之外,右手边还有两管大炮。 如果不是地方太小,荣景瑄想或许可以存放更多。 这一刻,他才真的震惊了。 “这……都是近年的……?”谢明泽疑惑了。 冯柏睿点点头:“文帝下旨,命老臣于永延三十一年新造火器备之。” 当然,这是在能有永延三十一年这样年景的情况下,冯柏睿猜测,文帝到底太了解儿子,知道即使到了永延三十一年,他也依旧不成气候。 大褚火器督造局比较特殊,它并不看皇帝圣旨,而是要用特殊的火器督造令来督工。 那封火器督造令是文帝亲笔所写,加盖传国玉玺印与文帝私印。上方为督造物列,下方还有领旨督办人的私章。 在下令之时,督办人要提供私章原件以供核对。 当然,做这批火器的银钱,自然是这山洞出的。 “有了它……无论是勇武还是宁远,都会好起来。”荣景瑄呢喃道。 原本他和谢明泽挑灯夜读,两个人想了无数对策,想了万万种方法,可无论哪一种都是谨慎为上。 因为他们一无银钱,二无火器。 当年他只靠六皇叔的旧部,靠着一个亲王王府的府库他都撑了一年有余,他不信靠着大褚二百年帝王基业他不能翻盘复立。 最妙的是,他现在火器也有了。 陈胜之占领永安之后,也占领了火器督造局,以冷兵器对火器,哪怕士兵武艺再好,也实在是以命搏命。 现在这些都不怕了。 火器营贵精不贵多,他最初的构想就是付彦和手里那两千人,到现在也依旧如此。 两千人,能发挥的作用是难以想象的。 这里的火器加上勇武大营的营存,怎么也够了。 想到这里,荣景瑄目光锐利起来,他道:“走吧,我们要改变部署了!” 夜里的远山十分寒冷,今年年景特殊,也不知是不是有惊天冤情,到了六月时节丰城再次下了雪。 荣景瑄和谢明泽二人用完晚膳,一起漫步回房,鹿皮短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的响声。 现在的日子,一点都不像是初夏。 大抵是白日里看到那么多金银火器,所以谢明泽此刻心情倒是很好,他伸出双手举在唇边,轻轻呵气。 与冬日里一样,白蒙蒙的雾气吹到手上,带来些许暖意。 “还是这样冷。”谢明泽道。 荣景瑄笑笑,随意自然地走在他身侧。 他头上只用木簪束发,身上穿着普通的藏青劲装,看起来修长挺拔,十分威仪。 谢明泽回头看他。 从小到大,他总是觉得荣景瑄跟旁人不同,他们从总角相伴到束发,再到如今即将弱冠,漫长的十几年光阴,他们从来都没有分离过。 这个人在他眼中,却总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哪怕他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衣衫,他也觉得分外好看。 “怎么?看着我发什么呆?”荣景瑄笑着问他。 自从他们逃离长信的那一刻起,荣景瑄的笑容就越发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5 少了起来,他身上的威仪日益深重,总是冷着脸严肃不语,兵营里年轻的士兵也都很怕他。 谢明泽不怕他,却有些心疼他。 记忆里,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会温和地勾起嘴角,眯着漆黑的眼眸,笑容温暖而明朗。 就像现在这样,索性,荣景瑄对着他的时候,还是一如往昔。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里谢明泽的心跟着猛烈地鼓动起来。 “无事,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荣景瑄定定看了看他,温言道:“好,我也正有事要与你商谈。” 谢明泽点点头,两人沉默地回了房间。 他要说什么,谢明泽大概已经有些揣测了。 屋子里点了火盆,两人推门而入,只觉一阵暖流拂过。 荣景瑄让谢明泽坐下,自己取了陶壶煮水。 “钟琦刚送来的丰宁银叶,说味道很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茶放入壶中。 谢明泽没讲话,他愣愣看着火盆上正冒着水汽的陶壶,仿佛对荣景瑄亲手给他煮茶感到茫然。 荣景瑄也不介意他沉默不语,等到水开,他把茶叶泡好,才再度开口:“原本咱们聊过,想要先去广清,在广清屯集士兵,再去洪都。” 这一世荣景瑄的计划跟上一世是完全不同的。 他先来丰宁,一是为勇武,二是因为丰宁要有雪灾,在这里先行屯兵,不仅不会让陈胜之察觉,也能让丰宁的百姓有个活路。 现在来看,他这第一步走得很对。 原本的第二步,他是要去广清的。 上一世他是最后的时候去的广清,那时候的广清大营破败不堪,大褚剩余的残兵大多被逼着改换陈号,可即使是换了,朝廷也不管他们,还逼着广清大营残兵用耕种屯田来缴税。 那税,比普通百姓的高十倍。 他们被关在广清大营,无依无靠,见不到父母兄弟,也不知家人是否还活着。 因为在北上“顺天”的这一路上,陈胜之遭受到广清大营最疯狂的反抗和进攻,如果不是人数占了优势,他很有可能就折在这里,哪里还能在长信舒舒服服当皇帝。 他最恨的,当然是广清大营的这些兵士。 可他又不能杀了他们。 不能杀,他有许多手段让这些人活的生不如死。 荣景瑄那时是最早去的洪都,后来才去的广清,他手里已经有了洪都的兵马,在跟广清看守的陈军对抗时,还是折损了一千兵士。 所以这一次,他想在勇武大营多训练些精兵,然后赶到广清解救那些效忠大褚的士兵。 可那要等多久呢? 他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他现在有了金银,有了火器,整个人便有了底气。 他不用再等了。 “晚上他们都过来,我便派大姐夫带着宁远二十北上联络澧水骑兵,你跟我带一队人马,我们佯装押镖,先去洪都。” 那里,还有三千兵士在等着我们。 ☆、 第37章 惊梦 荣景瑄和谢明泽离开勇武大营的这一天,突然放了晴。 躲藏在云层中许久未见的金乌也微微露了脸,仿佛在给他们送行。 荣景瑄和谢明泽都穿着普通的书生长袍,一同站在丰城长丰镖局的门口。 “终于晴天了。”荣景瑄感叹一句。 谢明泽正在跟长丰镖局的人核对箱子,闻言也抬头看了看,笑着道:“嗯,这下你放心了吧。” “只要不再落雪,丰城就有指望了。”荣景瑄道。 他们这一趟是为了押镖去洪都,借了长丰镖局的木箱和旗子,用的却都是自己人。 正说着话,就见钟琦和丁凯带着几个劲装年轻人往这边走来。 丁凯归顺之后,跟着宁远二十狠狠操一月有余,他底子好,人也实在,很快荣景瑄便提拔他当总旗,手底下管五十个兵。 这一次跟出来的人,都是他那一队的。 当时荣景瑄劝服他只用了两句话,他很坦诚,直接说:“丁兄,在下便是废帝荣景瑄,陈胜之无容人之量,大褚百姓难以安居乐业。” 然后他又道:“你在大陈军中一辈子只能当墙头兵,你甘愿吗?” 甘愿吗?他自然是不甘愿的,他一路跟陈胜之打到永安,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骨子里,他还是大褚子民。 就跟丰宁的许多百姓一样,说来勇武军,便来了勇武军。 大褚历二百六十八年,虽然最终走至败亡,可大褚百姓还是觉得自己是褚人,国号改成了陈,但百姓心中的姓却不是那么好改。 如果大陈可以延续百年或许可以做到,但现在,他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丁凯有一身武艺,上过战场,守过城墙,最要紧的是他纯善老实,虽然是跟着大陈造反的“叛军”,可他却从没说过荣景瑄一句不是。 更有甚者,还会训斥说了坏话的“冯安”。 这便够了,荣景瑄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用丁凯,便就相信了他。 能出这一趟军务,说实话丁凯是相当兴奋的。 他自己一开始也只认为荣景瑄是怕泄露行踪才劝降他们十人,可后来他被编进宁远卫,日夜辛苦操练,如今又被点名保护荣景瑄,那便说明至少在陛下心中,他是个忠诚可靠的属下。 这在陈军中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胜之是个多疑的人,他们这种后来加入的兵士从来不受重用,探路先锋和撤退押后的事情都是他们做,死死伤伤不计其数。 所以,一开始他被点名的时候,就已经狠狠训过属下了。 除了他,剩下五十人都不知荣景瑄的身份,就连五个什长也并不知情,只以为要保护两位小将军做大事。 再来长丰镖局之前,他已经把属下都安排好了。 士兵们十人一组,一天三组轮换护镖,剩下一组贴身保护,最后一组假装成普通百姓一路跟随。 钟琦听到他的报告后直接点头同意了,带这种老兵头出来,就是很省心。 镖车很快就装好了,这次荣景瑄带了五百两黄金,三十管火铳,还有炸炮若干。有了这些,加上六王叔的府兵,自少可以召集万人夺广清大营。 等到辰时正,一队人马便从长丰镖局缓缓而出。 前头是两辆镖车,后头却有一辆马车,几十个短打劲装的练家子守着镖车往城门行去,显然是出城押镖。 守城的也是勇武军,见到他们远远而来,不用吩咐便打开城门。 他们这一次出来,所有人都是骑马。因为着急赶往洪都,所以几乎买下了长丰镖局全部矮脚马,再凑上勇武军仅剩的几匹,这才勉强够数。 这一队人马,一路疾行南下。 潜伏在丰城的探子是看到了这么大的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6 阵仗,为保险起见,夜里特地去长丰镖局翻账簿。 有许君奕做账簿,他们当然是什么疑点都没有查出。荣景瑄和谢明泽改扮成南下省亲的书生表兄弟,家中世代为官,镖车压的都是金银财宝,非常富贵。 没有疑点自然就不用上报,所以荣景瑄他们很轻松就出了丰宁,一路往洪都疾行。 他们出来这一趟,只有兵营里几个亲朋挚友知道,勇武军的军务暂时交给许君奕和冯柏睿一同主持,郁修德从旁协助。 如有急事,则请两位公主与郁修德夫人华舜英一同商议,可直接定夺。 荣景瑄简单安排下去之后,毫不迟疑地离开了丰宁。 对于两位从小跟随母后长大姐姐,他是很有信心的,她们不比任何儿郎差。 送镖队伍一路疾行,终于在十五日后到达崇礼郡。 过了崇礼郡,他们便能直接进入洪北郡,洪都便是洪北郡的郡都。 到达崇礼郡崇宁城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整个崇宁城万籁俱寂,夜黑如墨。 进不了城,他们只好在城外将就一宿,荣景瑄命丁凯就地扎营,简单用过晚膳之后便都休息下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睡在马车里。 已经是初夏时分,崇宁这边十分炎热,两个七尺男儿一起缩在马车里,自然相当拥挤。 更要命的是,他们两个挨得极近,几乎是抱在一起入睡的。 虽然已经日夜同眠两月有余,谢明泽还是有些不习惯,荣景瑄身上极淡的紫极香总是萦绕在他鼻尖,狭窄的马车里,谢明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荣景瑄呼到他脖颈的热气。 一下一下,拂在他脖上,也拂在他心尖。 谢明泽紧紧闭着眼睛,他努力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当世界都暗了下来,那种肌肤相亲的触感更是突出。 荣景瑄仿佛有些不得劲,谢明泽只感觉到他侧过身来,一双手突然环住他的腰,一把把他搂紧怀中。 他的后背贴在荣景瑄的胸膛上,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嘭咚,嘭咚。 谢明泽顿时慌了,他突然发现,虽然天气这样炎热,马车这般狭窄,两个人搂抱在一起的姿势分外别扭,可他还是希望这一刻永远不会结束。 寂静夜里,他多想他们就这样安然待在一起,没有迫在眉睫的战事,也没有那些国破家亡的痛苦。 荣景瑄睡的安稳,他似乎对搂着谢明泽这件事再习惯不过,动了动手,把他搂得更紧。 “阿泽。”他呢喃道。 谢明泽一下子就缩了起来,黑暗中,没人能看到他猛然涨红的双颊。 就在刚刚那一刻,荣景瑄睡梦之中还在叫他名字,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栗起来,产生了十分不应该的反映。 谢明泽只觉得羞耻难耐,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远离荣景瑄的怀抱。 可荣景瑄并不听他的,一双手不仅使劲把他抱了回去,还在他腰侧上下安抚。 “阿泽,别闹。” 他的手很热,很烫,他的声音很低,很哑。 谢明泽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紧紧并着双腿,脑中空白一片,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咬着牙,闭着眼睛,告诉自己要快点入睡。 只有睡着,才能从这样窘迫的情况中解脱出来。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跟荣景瑄一起在长信宫中散步,走着走着,荣景瑄就一把抓住他,把他带进褚鸣宫中。 褚鸣宫中有个很大的暖池,年幼时他们经常一块沐浴,还会在池子里来回游水,好不愉快。 可是梦里却有点奇怪。 因为他们已经束发,算是青年人了。 雾气腾腾的暖阁里,谢明泽只是呆呆站在池边,不知如何反应。 倒是荣景瑄从雾中走来,他穿着素白中衣,腰间松松系着腰带,大开的领口斜斜开到腰上,露出他漂亮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 “阿泽,过来。” 他听到荣景瑄这样叫他。 谢明泽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去,可他的脚却不听他指挥,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去。 荣景瑄笑着看他,满眼都是暖意。 等到谢明泽走到他面前,荣景瑄伸出手,帮他解开腰带。 谢明泽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跟他穿着同样的中衣,系着同样的腰带。 “景瑄……?” 他茫然地问。 荣景瑄轻轻摇了摇头,在解开他中衣的同时倾身向前,用力环住他的腰。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用自己温热的双唇贴上谢明泽的。 谢明泽顿时傻了,他呆呆看着荣景瑄这一些列动作,从这个吻开始,一切都变得疯狂起来。 丑时,谢明泽从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车窗。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正环住他的腰,两个人依旧亲密贴在一起,真如寻常夫妻一般。 谢明泽伸手捂住脸,此刻,他满脸都是汗,脸颊一十分滚烫,窘迫到了极点。 十八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而梦里的另一个人,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兄弟。 他觉得自己太污秽了…… 在他心里,荣景瑄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不容一丝玷污。 哪怕只做了一个梦,他都觉得对不起荣景瑄。 谢明泽轻轻拿开他环住自己的手,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夜晚的崇宁倒是凉快了些,微风拂过,吹走了谢明泽浑身的躁动和难堪。 突然,马车边的草丛里动了动,谢明泽迅速从长靴中抽出短剑,低声喝到:“什么人?” 一个灰暗的身影慢慢站起来,还没等那边开口,马车里突然传来低哑的嗓音:“阿泽?” ☆、 第38章 牵手 荣景瑄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谢明泽哪怕只听到一声叹息,也能马上猜出是他。 可草丛中灰暗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谢明泽不敢放松,寒声道:“是谁?” 按理说晚上即使他们都睡了,也会有士兵守夜,可今日不知道为何大家都睡得很沉,守夜的士兵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竟没发现有人在此。 身影似乎有些害怕,他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他这个我字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说出口。 谢明泽目光一寒,他握紧匕首,右脚猛然踏地,飞身扑向黑影。 只听“嘭”的一声,他狠狠把那人按到地上,左手利落地反锁他的双手,右手持刀抵在那人颈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只是片刻功夫,谢明泽便制住了那人,而荣景瑄也从马车上飞身而下。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羞涩的脸,如银沙般的月光再度笼罩大地。 荣景瑄手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7 握长剑,一个跨步便走到他们身旁,低头看被谢明泽捉住的那人。 那人穿着一身浅灰劲装,腰间系着略有些深的腰带,腰带之上配着一把长剑。 这一身打扮,倒是有些眼熟。 谢明泽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收回短剑,皱眉再问:“你是哪个队的?怎么不回话?” 那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小的……小的,是跟着陆,陆什长……” 谢明泽一听这话,顿时松开了手。 月亮终于从云丛中钻了出来,照亮了黑暗的城墙,谢明泽把那人的样貌看得清清楚楚,又听到他结巴回答,这才想起来陆什长手下确实有个小兵,人有点胆小结巴。 他站起身来,顺手还扶了扶他:“是你守夜?” 小兵有些窘迫地捏着衣角,结巴道:“是,是属下。刚,刚才属、属下是……是去小、小解。” 胆子这么小,说话还结巴,实在不是当兵的料子,但人都跟着他们出来了,谢明泽也不好说别的,只皱眉点点头道:“以后长官问话,直接回答知道否?” 小兵猛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回到了守夜的位置上。 谢明泽背对着荣景瑄,没有回头。 荣景瑄眯着眼睛看他高瘦背影,目光从他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滑到腰间,轻咳一声:“睡不着?” 谢明泽轻轻“嗯”了一句,轻声道:“有些热,你先回去睡吧。” 荣景瑄没有听他的,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的面前。 谢明泽低着头,没有看他。 荣景瑄既不催他,也不逼他,只是突然低笑出声:“好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不要待太晚,白日里要困顿的。” 谢明泽默默点点头,没有回答。 荣景瑄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马车里。 刚才谢明泽起身的一刹那他就醒了,或许谢明泽是真的很热,也或许他只是做了不好梦,但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荣景瑄却从来不曾强迫他。 他不想说到底怎么了,荣景瑄也不问。 反正以后他总有一天会对自己坦白到底,他也总有机会把心底问题都问个清楚。 辰时初刻,崇宁城终于开了城门。 荣景瑄这一队镖车刚好等在城门口,城门一开就进了城。 这时候的城中空空荡荡,只有路边的早点摊子三三两两准备出摊,带来几许人气。 永延三十六年夏,叛军北上路过这里,跟守城的大褚军对阵三天三夜,终于迫使兵少马弱的崇宁府军溃败,攻进城来。 时隔一年,崇宁城似乎依旧没有恢复往日繁华。 临街的铺子和民居看起来都有些破败,早点摊子摆出来的桌椅也并不是很整齐,甚至脚下踩的青石板路也坑坑洼洼,走起来分外艰难。 早起操持生计的百姓们也都忙忙碌碌,他们穿着打了一层又一层补丁的衣衫,看起来单薄而衰败。 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还给百姓们安居乐业。 荣景瑄黯然地叹了口气。他和谢明泽都下了马车,跟随队伍步行去了客栈。 崇礼算是九莲河沿岸以北最大的郡都,荣景瑄他们这次之所以会进城,主要是为了补给军需以及马匹。 马不是给他们这一队人马准备的,而是要给洪都的王叔旧部。 一行人快步往客栈走去。 早他们两日出来的哨兵已经在崇礼安排好了客栈,昨日便在城门口等着跟他们会合进城。 到了客栈安顿好后,一队人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路紧赶慢赶,他们已经十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了,就是铁打的人也要累坏。所以今日他们要在客栈休息一夜,明日清晨开城门后再上路。 荣景瑄和谢明泽同住一间,都是天字一号房。 刚一到屋里,荣景瑄便吩咐小二:“上水,我们都要沐浴。” 小二麻利地吩咐去了。 从昨晚到现在,谢明泽几乎不敢看荣景瑄的眼睛,他害怕荣景瑄从他的目光中看出端倪,害怕他鄙视自己的污秽不堪。 听了荣景瑄的话,谢明泽便赶紧拆开包袱,把他们带的换洗衣服找了出来,整齐摆放在床上。 衣服找好之后,他又去桌边煮茶,反正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忙碌些,显得不那么奇怪。 荣景瑄走到他身边,坐到椅子上。 “阿泽,你怎么了?” 他不说,荣景瑄也早就发现他的异样了。 谢明泽摇了摇头,他仓惶地抬起头来,目光飞快扫过荣景瑄英俊的脸庞,又飞快看往别处。 “无……无妨。” 他手中不停,先用房中煮好的热水洗了茶,又接着蓄满了水。 荣景瑄伸过手去,一把握住他的。 “看着我,阿泽,看着我。”荣景瑄道。 他声音醇厚,萦绕在谢明泽的耳边,让他耳垂不由泛了红。 谢明泽没有抬头。 很难得,他没有听荣景瑄的话。 除了记忆里他代替自己死的那一次,这大概是第一次他违背自己的意愿。 荣景瑄皱起眉头,心中竟有些忐忑。 “阿泽……你……”他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门外小二打断了两人的尴尬。 “两位客观,水备好了。” 荣景瑄叹了口气,松开了谢明泽的手:“你现在不想说,那便不说,但明日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担心你的。” 我会担心你,心疼你,会害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去。 他起身打开门,放小二抬了浴桶进来。 很快,隔间便氤氲袅袅。 小二倒是机灵,给他们上了两个浴桶,荣景瑄让人都出去以后,回来问依旧低着头泡茶的谢明泽:“阿泽,我们一块洗吧,待会儿水就凉了。” 他说完也不等谢明泽拒绝,直接拿了两人衣服走到隔间里。 “哎呀,水很不错啊。”谢明泽僵硬地坐在那里,听着隔间荣景瑄夸张的声音。 他只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没由来想起那个荒唐的梦和梦里荣景瑄宽阔的胸膛。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不能再拒绝了,谢明泽猛地站起身来,直接在屋里脱掉外袍。 反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年幼时光着屁股在浴池里打闹的日子不知凡几,又何必纠结这一时半刻? 你没问题的,你可以做到,谢明泽对自己这样说。 他深吸口气,推门进了隔间。 荣景瑄正坐在靠墙的位置,在旁边的小盆中清洗身体。 浴桶挡住了他的身体,只露出微湿的发顶,这让谢明泽狠狠松了口气。 听到声音,荣景瑄抬起头来,一看见他就露出笑容。 “快好好洗洗,然后舒舒服服泡个澡。”他笑着招呼谢明泽。 “恩。”谢明泽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肯定很红,忙慌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8 乱地点点头,走过来藏到他这边浴桶的另一侧。 他飞快地洗好头发身体,趁荣景瑄没注意的时候迅速钻进木桶里。 温热的水流一下子温暖了他全身,谢明泽不由喟叹一声,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仰着头闭着眼,任由水流从自己脸颊划过。 从昨夜到现在那种纠结复杂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就缓解了,他长长呼出几口气,把心里的郁闷都呼了出去。 这时,旁边突然响起水声,谢明泽脸上的热度不减,却并没有伸手捂住。 反正他泡在热水里,脸红是很正常的。 旁边,荣景瑄也舒服地叹了口气。 “好久没这样轻松过了。”荣景瑄笑着说。 因为不用看他,谢明泽心里也松快了些,所以也跟着回答:“恩,今天好好泡泡,下一次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荣景瑄轻声笑起来,他向谢明泽伸手,道:“阿泽,给我你的手。” 谢明泽微微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扭头看向荣景瑄。 氤氲水汽中,英俊得让人心跳不已的年轻男人正微笑着,一双漆黑的眼眸仿若星辰,正专注而认真地看着自己。 谢明泽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跟荣景瑄的交握在一起。 荣景瑄似乎对谢明泽的回应十分满意,他仰躺回去,淡淡开口:“阿泽,以后我们有空,再来一趟这里好吗?” “恩?好。”谢明泽没问为何,直接答应下来。 荣景瑄又笑。 他今天似乎又变成以前的那个太子殿下,清和淡然,明朗温柔。 “以后我们年纪大了,就驾着马车游遍大褚河山。我们把崇宁的桂花鸡、丰城的风味鱼、广清的千层油糕、澧水的一口香还有洪都的牡丹水席都吃一遍,好不好?” 谢明泽听着他温柔低淳的嗓音,只觉得心都要跟着化了。 好啊,怎么会不好? 我陪着你这么久,死而复生,两世为人,依旧不想离开你。 谢明泽有些哽咽,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坚定回答他:“好。” ☆、 第39章 情动 沐浴之后,两个人安排好钟琦差事,便一起出了客栈。 崇宁的红玉马非常有名,虽然比不上边郡的矮脚马快如疾风,却可长途跋涉,是大褚最能负重的马匹。 现在荣景瑄买不到矮脚马,便想到了崇宁的红玉马。 他吩咐钟琦办的事情,就是去附近的几家马场,分批买下一些,让马场的人直接送到洪都最大的客栈。 当然,哨兵会提前到达洪都,接手这些马匹。 马场的事情有钟琦,军需的事情有丁凯,荣景瑄和谢明泽难得清闲一些,便一起出去觅食。 崇宁最出名的桂花鸡香嫩清甜,要用刚满三月的小童子鸡滚水煮熟后,再用冷水激之,最后用特制的桂花酱浇在鸡身上,一道名菜便成了。 这道菜宫里的御厨也会做,但到底没有当地风味足。 两个人换了一身锦衣长衫,倒是有些像寻常的富家公子。 客栈就在崇礼最富饶的商街最南边,两人从客栈出来,一路往北缓缓而行。 临近午时,崇礼的商街倒是热闹非常。 宽阔的街道两旁,摆摊的小贩们高高低低吆喝着,小贩身后却是整齐明亮的两层商铺,长长的幡帐迎风招展,给蔚蓝的天染上五彩颜色。 荣景瑄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对这里十分好奇。 谢明泽见他这样,不由偏过头去笑。 虽说他们两个经常跑出宫里玩,但荣景瑄到底在深深宫苑里长大,那里方方正正,圈着巴掌大的天。 对于宫外的世界,他总是新奇又向往。 荣景瑄似乎对每一样东西都很好奇,走走停停在摊子前面仔细寻看。 谢明泽现在心情已经缓了回来,态度也跟往日没什么不同,见他似要找东西,忙问:“大哥,你要买什么?” 这里人多嘴杂,他自然不好唤荣景瑄的名讳。 荣景瑄回头冲他笑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感觉摊子上的东西都很普通,我们去铺子里瞧瞧吧?” 谢明泽反正也是为了陪他才出来,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两个人又换到街边的铺子里逛。 商铺里面跟路边的摊子自然是两个样子。 荣景瑄四下看看,直接选了一家玉器行走进去。 谢明泽也跟着他看了几眼,这里的玉器成色倒是很不错了。 荣景瑄手里正拿着的玉簪正是最上乘的甜白玉,颜色白中泛青、莹润细腻,远远看去宛若羊脂。 那玉簪一端雕刻有莲叶清潭,刀工也是不错的。 长信宫有整个大褚最好的东西,旁人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的东西,他从小玩到大,眼力自然一等一的好。 谢明泽都觉得那簪子不错,他自然也是一眼便看中了。 在反复跟店家讨价还价之后,荣景瑄用三十两银子买下了它。 买到了簪子,荣景瑄心情很好,笑眯眯出了铺子。 谢明泽同他玩笑:“大哥还会跟老板谈价,小弟真是没有想到。” 荣景瑄冲他挑眉:“大哥会的可多了,晏之要好好学习。” 两个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去了崇礼最大的酒楼。 这会儿正是高朋满座,荣景瑄和谢明泽两个人上了楼来,还要跟另一对年轻书生拼桌。 他们本来就是想听听崇礼民生百态,自然不会拒绝。 荣景瑄点了桂花鸡与小炒河虾,谢明泽则要了素三丝和山药排骨汤,想到这边季节,他又加了一道毛豆丝瓜。 主食要了两种,一种崇礼比较有名的碧粳米,一种则是芙蓉糕。 他们两个食量大,那桂花鸡是一整只,加上旁的配菜,满满当当摆了大半桌。 旁边那两个书生几乎看呆了,倒是荣景瑄还是不肯死心,又要了一小坛酒楼的招牌甜水酒。 甜水酒就是偏甜的酒酿,味道清淡,喝多了也不会上头。 酒很快也上来了,荣景瑄亲自给两人满上,举起酒杯:“晏之,祝我们马到功成。” 谢明泽笑笑,跟他碰杯:“恩,马到功成。” 两人边吃边喝,好不痛快。 因为是同人拼桌,所以他们除了吃饭的事情便也不谈别的,反而认真听其他百姓的说话声。 其实百姓也说不了别的,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生活下去才是真。 虽然没有多少实在信息,荣景瑄也大概听出自从战事结束后,崇礼百姓的生活又恢复到原来那样,只不过许多临街铺子都被大陈的兵士砸了货物,今年过得十分艰难。 更有甚者,他们听说丰宁遭了灾,朝廷居然没有减免农税,反而让百姓来年补交上。 这个做法,令崇礼百姓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59 十分愤慨。 如今酒楼里说这件事的最多,声音也最大。 荣景瑄让朗宁友往外省散播陈帝做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不是遭逢大难,或许荣景瑄也不会知道上位者应当如何行事。在他们看来,丰宁只是丰宁,跟别的郡县没有任何干系,然而在百姓心里,他们却都是百姓。 皇帝能对一个郡这样,他就可以对所有郡都这样,崇礼靠着九莲河,一旦夏日暴雨发了洪水,是不是朝廷也会见死不救? 一时间,崇礼人心惶惶,都对陈帝丧失了信心。 他们原本就对陈胜之没什么好感,当年陈军从崇礼扫过,留下一个破破烂烂的郡都,倒是战败的大褚兵士们改头换面,帮着百姓重建家园。 哪边更好,他们心里自然有一杆秤。 只可惜……大褚时运不济,走到了头。 荣景瑄听着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自从逃离长信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将近三月没有喝过酒了。 此时就算喝着清甜的米酒,也觉得有些醉意涌上心头。 百姓们质朴的语言仿佛给了他无尽的力量与勇气,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挡他复国的决心。 荣景瑄长舒口气,帮谢明泽夹了一块鸡肉,温言道:“味道真的很好,你多吃些。” 谢明泽愣愣看着他。 荣景瑄的笑容带着些许满足,又有几分遗憾,然而在这些之后,却是旁人难以见到的温柔。 这一桌子菜,他点了自己最爱吃的,自己点了他最爱吃的。 谢明泽自然把他放在心间之上,用力抱着捂着,生怕受一丁点委屈。而荣景瑄也如此,是不是也说明他心里也有自己? 这一瞬间,他只觉天光云绽,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过去十几许人生里,他视荣景瑄为神,把他时时放在心上,从来不曾轻慢。 他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可以为他死万次,就像之前那样。 无论多么痛苦地死去,他都不会有怨言,只求这个人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来不知自己对荣景瑄是怎样感情。 那大抵是亲情,又带着憧憬和仰慕,在那些无法言说的梦中,却多了些暧昧遐思。 楼下丝竹声起,有歌女轻声歌唱: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谢明泽浑身一震,险些握不住那青釉酒杯。 任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我也甘之如饴,我也心甘情愿。 为了他,一心不愿成佛;为了他,功名利禄且随风;为了他,红尘往事皆不见;为了他,身家性命皆可抛。 这一幕思凡,却把他七窍都唱通。 原来,不知在何时,也不知在何处。 他对荣景瑄,早就一往而深了。 那些仰望、憧憬、期盼,那些离奇的梦和挣扎,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清了他对荣景瑄的感情。 突然,温热的手心握住了谢明泽放在膝上的手。 谢明泽猛地抬起头,呆呆看向荣景瑄。 荣景瑄笑着问他:“怎么?别发呆了快多吃些,最近实在太过劳累,你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谢明泽的手。 谢明泽只觉得心尖都跟着他的动作颤了颤,他刚刚明白自己的感情,实在不知如何坦然面对他心里唯一的那个人。 荣景瑄有些疑惑看着他,见他正红着脸看向自己,手里不由更是用力,心也跟着暖起来。 谢明泽自小聪慧,大褚那么多世家子弟,没一个比得上他。 他那么聪明,对待感情却总是十分迟钝。 荣景瑄几次把话说得那般清楚,他却还是不开窍,懵懵懂懂一脸淡然。 可荣景瑄却不急,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谢明泽对自己的感情。从小到大,他都只听他一个人的,对他比自己上心万倍,要说没有感情,那简直是笑话。 他们有很长的路要走,根本不用只争朝夕。 想到这里,荣景瑄低声笑笑,又给两人满上酒。 “喝一杯吧?”他自然地掩饰了谢明泽的僵硬。 谢明泽端起酒杯,认认真真跟他碰了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吃过饭后,荣景瑄又带着他在各家银铺当铺出没,几乎不引人注意地把五十两黄金换成了银子。 这事本用不着他们亲自做,可在客栈等着也甚没趣,还不如两人亲自为之,倒是妙得很。 晚上用过晚膳回到客栈,钟琦和丁凯都回来了,等他们禀报了差事,荣景瑄和谢明泽才回到客房,洗漱换衣。 荣景瑄换了一身月白中衣,坐在床边等谢明泽,手里把玩那柄刚买的玉簪。 谢明泽换好中衣走过来,低头问他:“这么喜欢?” 荣景瑄抬起头,突然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帮他把刚散下来的长发重新盘回去,把那漂亮的玉簪插在谢明泽发间。 “送你。” 谢明泽愣住了。 荣景瑄弯下腰,从背后抱住谢明泽:“难得出来这一次,我一直想找一样好东西送你,这玉簪刻着莲叶清潭,正配了你的名字。” 明泽,明泽。 天青明阔,碧波清泽。 确实相配。 荣景瑄贴在他耳边问:“高兴吗?” 谢明泽只觉得耳朵都要烧起来,他没敢回头,只点头答:“谢谢你景瑄,我很高兴。” ☆、 第40章 春梦 明明白日里那么愉快,可是晚上入睡后,荣景瑄又梦到那一世的情景了。 那时候他没有一刻不紧绷着,部署军队,制定计划,他带着几万人跟他夺天下,一丝一毫都不得放松。 忙碌一天之后,夜里入眠却总是梦到谢明泽挂在墙头的斑驳身影。 细细的麻绳从他琵琶骨穿过,紧紧吊在城墙上,微风拂过,那伤痕累累的赤裸身体也跟着左右摇摆,让人十分心惊。 在他的身体旁边,是闭着眼睛的头颅。 因为头发太乱了,他又满脸血痕,荣景瑄看不清他的表情。 想来……也是满脸痛苦。 谢明泽出身豪门世家,从小锦衣玉食,别说这样赤身裸体展露人前,便是发丝凌乱的时候都少。 他总是优雅淡定,卓然出尘。 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 前一世,荣景瑄每每梦到谢明泽,总是会半夜惊醒。 心疼得太厉害,他根本无法入睡。 他难过、愧疚,而又无法言说地思念他。 没有他在身边,他吃不下,睡不着,觉得眼前一切都失了色彩。 只有战场上鲜红的血,才能让他的世界不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0 那么灰白。 那时他那么拼命,想要赶紧回到永安,也是想给谢明泽收尸。 他替他这样凄凉地死去,死后却不得安宁,曾经造过重创的身体就这样展露人前,没留半分尊严。 就算被取下城墙,陈帝也不会给他好好埋葬。 他有这个心,可是最终却没有做到。 荣景瑄坐起身来,用中衣擦了擦脸上的汗。 夏日里的崇礼自然炎热,因为靠近九莲河,晚上却还是有些凉爽的。 但荣景瑄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难受得紧。 就着淡淡的月光,他低头看谢明泽熟睡的容颜。 谢明泽的瞳色很淡,是十分特别的赭色,看着人的时候分外柔和,他性格也谦和有礼,是永安有名的翩翩公子。 荣景瑄伸出手去,轻轻从他眉眼间划过,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谢明泽的嘴色微红,也很丰润,手指碰到的时候,只觉得柔软湿润,让人心里也跟着软了下来。 “阿泽……”荣景瑄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会对这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兄弟产生类似爱情的感情。 不……那不是类似,那是便是爱情。 他跟着自己太久了,每当回头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在自己身后微笑。 这一路上,他喜欢上握他的手,也习惯了跟他同榻而眠,很多时候,只要看着他,他就想碰触他的嘴唇。 他想知道,那丰润的嘴唇是否真如想象一般柔软。 荣景瑄收回手,紧紧攥住拳。 确实……是很柔软的。 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点,他对他的感情从幼时就深如大海,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他觉得都有。 当第一次想吻他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里,也包含爱情。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惊慌,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只要看着他,他的心就没由来觉得欢愉。 荣景瑄靠坐在床边看了谢明泽很久,久到谢明泽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睡,他才终于又躺回床上,伸手轻轻搭在谢明泽腰间。 就让他们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进彼此心里。 等到大褚复立,他们再归长信,他们便可以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想到这里,梦中那些痛苦与惊慌仿佛都消失不见,荣景瑄又安稳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一块醒过来。 谢明泽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 荣景瑄躺在他旁边,偷偷看他难得的可爱动作。 虽然用可爱这个词形容男人实在很怪,但在他心里,谢明泽就是这般“可爱”。 也就是几吸的功夫,谢明泽便清醒过来,他轻手轻脚翻身下床,先披上自己的外衫,然后又把荣景瑄的找出来,挂在架子上认真整理。 荣景瑄干脆没醒,继续半眯着眼睛装睡。 只见谢明泽帮他整理好衣服,又去隔间洗漱,少卿片刻,他便拎着刚才烧好的水回到屋中,重新烫了一壶茶。 幽幽茶香散在屋中,那是荣景瑄喜欢的雪芽。 等着一切都做完,他才走到床边,轻声唤他:“景瑄,该起了。” 荣景瑄闭眼着眼睛,佯装困倦摇了摇头。 谢明泽那边没了声音,荣景瑄猜他一定在笑自己。 果然,谢明泽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带了些许笑意:“好了,用过早膳便要出发了,快起来吧。” 荣景瑄猛地睁开眼睛,伸手一把搂住谢明泽的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哈哈,吓了一跳吧?” 谢明泽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上,鼻尖是淡雅好闻的紫极香,他并不挣扎,只是闷声说:“别闹了。” 阿泽果然对我最有耐心了,怎么闹都不会生气。荣景瑄这样想着,松开了手。 “我错了,看在昨天送了你礼物的份上,阿泽不要计较。” 谢明泽直起身来,有些无奈:“你啊……” 荣景瑄翻身下床,十分无赖地笑笑。 他发现,只要跟谢明泽在一起,他就总是心情很好。 两人洗漱完毕又喝过茶,这才携手下楼用早膳。 士兵们都已经点好镖车准备走了,只有钟琦等在大厅,一见他们下楼便马上招呼小二上饭。 客栈的早膳倒是十分丰盛,有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肉龙,也有味道鲜香可口的梅菜肉包,配上红枣小米粥、茶叶蛋和爽口的小菜,荣景瑄和谢明泽吃得额头都冒了汗。 钟琦结完账回来,正瞧见两位主子已经吃好饭了,忙走过来低声问:“主子,按原定路线走?” 荣景瑄点点头:“那条路最快也最近,就走那边吧。” 钟琦忙诺了一声,又跑出去找丁凯安排。 一队人马很快便出了城,一路往东南而去。 从崇礼往洪都而去,要路过清治山西南一侧,这边官道修得十分平整,倒是相当好走。 这条路是距离洪都最近的一条官道,要是走清治山的另一侧,便要多绕一天,还不确定山路是否崎岖难行。 到达崇礼之前,他们就定好了路线。 这一路他们都很低调,除了崇礼别处都未停留,一路都是疾行而过,自然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只要走过最后这条通往洪都的官道,他们这一趟的任务就算完成大半。 荣景瑄对洪都的情况心中有数,所以也十分坚定。 因为已经剩最后一段路了,荣景瑄和谢明泽也没再伪装成书生公子,也一人一匹矮脚马疾驰而行。 正午时分,他们便已经到了崇礼的界碑处,此地刚好也是清治山山脚下,老远就看到一个茶摊正开张做生意。 这条官道是永延三十年修,因为链接洪都与崇宁,所以人来车往倒是十分繁荣。不过自从陈胜之起兵北上,破坏了这条官道之后,走这条路的百姓就少了。 百姓是少了,不过商队还是有一些,所以这里突然出现个茶摊,荣景瑄也没甚在意。 谢明泽抬头看了看天色,驱马走到荣景瑄身边,低声道:“天气太过炎热,还是暂且歇一歇吧。” 荣景瑄推了推头上的圆帽,远看那茶摊客人并不多,便点头:“喝点茶,先把午膳用了吧。” 谢明泽点点头,招手给钟琦简单嘱咐两句,便看他突然快马先行而去。 他们大队人马到达茶摊的时候爽口的凉茶和西瓜已经准备好了,摊主是个六十几许的老汉,正带着小孙儿帮他们端茶。 谢明泽谢过他,便让士兵把镖车放好,都进到茶棚子里面避暑。 喝过茶,吃了用炉子考过的肉饼,士兵们又一人一块西瓜,顿时觉得浑身舒坦。 间或有零散的商队从这经过,要了茶水就又走了。 怕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1 士兵们烈日赶路吃不消,午饭后荣景瑄又多休了一刻,才又继续赶路。 过了这个茶摊,午夜时分他们便能赶到洪都城下,明日便可进城。 想到这里,荣景瑄心情倒是越发好起来,就算头顶烈日炎炎,也没让他觉得不爽。 车队一路往前行去,不久就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这片是这条官道上唯一一段林中小道,小道两侧杂草山石凌乱散布,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一下子便挡住了炎热的阳光。 猛地从外面进来,荣景瑄便觉眼睛有些不适,他眯起眼睛,发现视线有片刻的模糊。 就在所有人都眯着眼睛无法适应明暗过度时,几十道身影突然从山石后飞出。 他们穿着浅青衣裳,身形敏捷有利,闪着寒光的长刀挥舞过头顶,向他们狠狠扑来。 荣景瑄反应极快,一把抽出腰间配件,高声喊道:“敌袭,杀无赦!” 静谧的树林中,瞬间满是刀光剑影。 丁凯和钟琦很快便赶到荣景瑄和谢明泽身边,四人全部弃马,直接在地面迎敌。 这一波人也不知从哪里来,身上并无任何标示,杂七杂八穿着劲装,似乎彼此毫无关联。 可仔细看去,他们行动统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荣景瑄眯起眼睛,一个飞身劈砍划掉对方半条胳膊,然后毫不留情一剑刺穿对方胸膛。 温热的血喷发出来,染红了他手中的长剑。 然而他却一丝一毫都不胆怯。 他的身侧,谢明泽挥舞长戟,把想要围攻他们两个的五六个敌人一戟打残,鲜血碎肉溅了一地。 他气势如虹站在荣景瑄身边,明明是第一次杀人,却分外淡定。 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商量的余地。 ☆、 第41章 玉碎 不过转瞬功夫,树林中便嘶吼拼杀起来。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褐色的树皮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荣景瑄一把扔掉长剑,改换镖车上的火铳,谢明泽倒是没换,依旧用长戟。 他们两人是一块习武长大,所以彼此配合分外默契,谢明泽一套长戟舞出,敌人根本无法近身,荣景瑄在他后直接补枪,一下子便占了上风。 他们这边的状况还好,另一边士兵们却有些不支了。 渐渐,便有士兵满身鲜血,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谢明泽和荣景瑄有心过去帮忙,无奈他们这边的敌人依旧不少,简直心急如焚。 见到手下的士兵接二连三战死,荣景瑄目眦欲裂,他大喝一声:“全用火铳,保命为上!” 听他一声号令,会用火铳的士兵纷纷改换火铳,只听“嘭嘭”的击打声音此起彼伏,敌人一下子倒下一大片。 谢明泽终于松了口气,他松了松握着的长戟,只觉得整个手都已经麻木。 他扭头正想跟荣景瑄说些什么,却不料钟琦突然闪身向前,大喊一声:“小心。” 不知从哪里来的弩箭带着冷光以下子穿透了钟琦单薄的身体,猩红的鲜血喷发出来,溅了谢明泽一头一脸。 谢明泽呆呆看着他胸口尖利的黝黑弩箭,来不及有更多反应。 钟琦却没有直接倒下,他颤抖着站在原地,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小心,陛下。” 那是他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弩箭巨大的破空声音由远及近,荣景瑄飞扑过来,抱着他就地滚了两圈,直接滚到镖车后方。 在他们旁边,钟琦单薄的身体终于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侧着头,半睁着涣散的眼,粘稠的血液在黄土地上蔓延,诏告着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 谢明泽只觉得心也跟他的一样疼,他跟荣景瑄两个一起躲在镖车后面,看着无数弩箭带着势不可挡的锋利破空而来。 他紧紧握住长戟,抿着唇一言不发。 荣景瑄正在给火铳装填火药,他没有看向谢明泽,只是冷声道:“振作起来,我们不能让钟琦白死。” 那是他第一次对谢明泽说话这样严厉,谢明泽浑身一震,闭了闭眼,终于清醒过来。 是的,他们不能让跟随他们的人,白死。 敌人这一波弓弩攻击太密集了,大半部分士兵都中了招,还活着的也跟他们一起躲在镖车后面,却大多都有伤在身。 丁凯的手上腿上都有刀伤,他来不及给自己包扎,迅速清点了一下士兵。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死了三十多人。 丁凯心里十分沉重,但荣景瑄和谢明泽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敌人的弓弩终于弱了下去,一时间林中只能听到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和飒飒风声。 荣景瑄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刚才我看了一眼,弓弩手约莫十余人,待会儿听我号令,用火铳扫射。” 丁凯点头,不用他吩咐便重新上火药。 林中这样安静,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在他们身边,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倒了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道充斥鼻尖,让人紧张到了极点。突然,咕噜噜的声音由远及近,谢明泽突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不好,是炸炮。”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一把拉住荣景瑄往边上飞快滚去,那炸炮在他们车边停下,长长的信子正吐着火蛇,马上便要爆炸开来。 只是一瞬间,丁凯便做出决定,他飞快捡起那个炸炮,往敌方弓弩手那边扔了过去。 炸炮在半空中猛然炸裂。 耀眼的火花四下飞溅,带起迷人眼的浓烟。 丁凯却还不停手,他飞快拆开包着炸炮的木箱,就着半空中正燃着的火苗,一个使力便扔了两个炸炮出去。 圆滚滚的炸炮穿过半空中的火花,一下子便点燃了信子。 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其他士兵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拿起炸炮点燃引信,在引信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才全力投掷出去。 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只听那边林中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滚滚浓烟飘散起来,几乎遮天蔽日。 荣景瑄和谢明泽已经飞快转身跃起,谢明泽也摸了一把火铳,跟荣景瑄一起往对面扫射。 烟雾太大,他们没办法看到对面情况,只听到那边敌军的呻吟叫痛声。 那些哀嚎声持续了很久,一刻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荣景瑄停止射击,挥手示意士兵们都停下来。 “换上刀剑。”他这样说着,悄无声息从车后窜了出去。 刚才在路边山石后埋伏他们的弓弩手已经全部死了,炸的乱七八糟的身体随意歪斜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可怖。 炸炮的威力很大,对人类而言非常危险。但它火气却很小,在这样的密林中也不会燃起山火。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2 丁凯挥手让士兵检查一下敌军的伤亡情况,自己则走到荣景瑄身侧:“陛下,接下来还要如何走?” 荣景瑄皱起眉头,他回头想要寻找谢明泽的身影,却一下子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钟琦。 谢明泽顺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 两个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约而同走到钟琦身边。 这个相貌平凡的青年人陪伴着他们一起长大,他是长信宫中八面玲珑的总管太监,也是两人最信赖的伙伴,荣景瑄以为他重活一次,这个青年可以陪他们走到最后。 可现实却这样残酷。 谢明泽跪倒在钟琦身边,伸手帮他顺了顺沾满血迹的头发。 “小琦……” 如果是往常,他们无论谁呼唤钟琦,他都会迅速出现在身边,弯腰恭敬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可这一次,谢明泽叫了他那么多声,他却紧紧闭着双眼,再也无法回应了。 四散的士兵迅速回来,丁凯问过情况之后,走到两人身边禀报:“附近的敌军全部死亡,我方还剩一十三人,有两个……重伤。” 哪怕丁凯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也难掩哽咽。 明明刚才他们一伙人还高高兴兴坐在茶摊喝茶吃瓜,转眼之间便阴阳两隔。 荣景瑄藏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拳头,他强忍着悲痛,低声迅速道:“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来不及为他们收尸,用马革裹上藏于林中吧。” 丁凯点点头,马上便吩咐下去。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突然不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荣景瑄心中一惊,他猛地站起身来,见林中扬起尘埃,显然有小队人马疾驰而来。 谢明泽根本不用他吩咐,迅速把钟琦用皮革裹上,放于路边的乱石之后,然后迅速摸了两把火铳,飞奔回荣景瑄身边。 荣景瑄示意他翻身上马,自己也坐了上来高声道:“不能往回走,跟着我进山。” 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里的必然不会是商队。 以对方的马蹄声和扬起的烟尘判断,很轻易便能猜出对方骑的是矮脚马。 商人很少会用矮脚马,因为速度太快,耐力却不如红玉马,所以荣景瑄根本没有怎么推测,便做出了结论。 一行十几人往林中飞驰而去。 荣景瑄大声喝道:“全部散开,如果能到洪都,找哨兵会合,回勇武大营。”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要士兵们能活下来,只要能回到勇武,他们便能捡下一条命。 十几匹马瞬间四散而去,整个密林中顿时灰尘四起,让人看不清前路。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直接往山脚下飞驰而去。 然而他们的马已经疾行一整个上午,这会儿又快速奔跑,很快便失了力气。 后面的追兵渐渐追赶了上来。 熟悉的破空声再度响起,荣景瑄只听身侧马儿高声嘶鸣,显然是谢明泽的马中了箭。 荣景瑄心中一惊,扭头去看,只见谢明泽正努力勒紧缰绳,努力让马儿镇静下来。 “过来我这里!”荣景瑄大喊出声。 他向他伸出手,想要努力够到他。 谢明泽咬紧牙关,脚下一踏,整个人飞身而起。 荣景瑄恰到好处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整个人往身后一带,两个人便稳稳落回马上。 谢明泽一手环住荣景瑄的腰,一手从长靴中摸出最后的一个炸炮。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火铳比较多,炸炮刚才用了大半,此刻只有一个了。 他往后看去。 只见五六骑兵飞快跟在他们身后,其中两人都拿着长弓,显然是骑兵里的顶尖弓弩手。 谢明泽心中一横,回身抱住荣景瑄的腰。 他整个人都趴在荣景瑄后背,用并不算太宽阔的脊背护住了他。 荣景瑄全神贯注驾着马,密林中植被茂盛,路也十分不好走,但他自幼便骑术了得,所以倒也没有难住他。 两人越走越深,后面的骑兵越追越近。 突然,荣景瑄只觉得身后一震,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打击自后而来,击打在他们二人的马上。 “怎么?阿泽没事吧?”荣景瑄急切地问。 谢明泽深深吸口气,笑着说:“无妨,待会儿转弯处你稍微慢一些,我还有炸炮。” 他声音很稳,通往日没什么不同,荣景瑄放下身来,回到:“好。” 果然眨眼间便到了转弯处,荣景瑄突然轻轻勒了勒缰绳,马儿的速度十分细微地慢了下来。 谢明泽果断点燃炸炮,掐算好时间往后狠狠掷去。 他动作的一瞬间,荣景瑄猛地狠踢马腹,马儿嘶吼一声,飞快向前奔去。 大概跑了五六里出去,身后还是没有追兵的马蹄声,荣景瑄这才松了口气,降了降速度,抬头看四周环境。 这边已经到了山脚下,在茂密的树木之间,已经没有策马狂奔的路了。 他左手松开缰绳,放回自己的腰间。 那里,有谢明泽环着他的手。 “阿泽,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谢明泽的手十分冰冷,让荣景瑄不由皱起眉头。 谢明泽淡笑道:“没事,刚才太紧张了。” 荣景瑄使劲握着他的手,温言道:“我们安全了,等到了洪都跟王叔的旧部回合,就没事了。” 谢明泽淡淡应声:“嗯,会没事的。” 他顿了顿,突然问:“景瑄,大婚那日,你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荣景瑄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又重新说了一遍:“瑄在此同你立誓,今日你为大褚、为我做的所有牺牲,来日定当十倍回报。” 谢明泽轻声笑笑。 “勇武大营中,我答应你……陪你一辈子……” 谢明泽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继续道:“陛下,可我不想陪着您了。” 荣景瑄心中猛然一痛,他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谢明泽又说:“复国之后,娶个跟母后一样好的……皇后,生几个……跟你一样,一样的皇子,多好?” “我不要什么皇后,我只要你阿泽,你就是我的皇后,你答应了我的……”荣景瑄猛地停下马,他翻身跳了下来。 马背上,谢明泽依旧撑在那里,他身后插了三支羽箭,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后背落在马儿身上,淅淅沥沥流到地上。 荣景瑄只觉得天崩地裂。 他轻轻碰了碰谢明泽的手,然后轻轻把他抱下马车。 这一路,谢明泽流了太多血。 他根本无法站立了。 荣景瑄瘫坐在地上,他紧紧把谢明泽搂在怀里,反复说:“你答应我的,你不可以反悔。” 谢明泽微微摇了摇头,轻声笑笑。 荣景瑄的眼泪顺着脏污的脸庞落。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两个人那么艰难走到今天,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3 这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谢明泽却要永远离开他了。 “阿泽……阿泽,我爱你,我爱你!”荣景瑄对着谢明泽喊道。 谢明泽的唇角渐渐溢出血来,他努力伸出手去摸了摸荣景瑄的脸。 他的手冰冷僵硬,已经没有往日温暖的触感了。 “哭……什么……” 他说着,抬起头来,在荣景瑄唇上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好轻,好柔,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也只是下一瞬间,谢明泽冰凉的手便划过美丽的弧度,缓缓垂在地上。 荣景瑄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大声唤他:“阿泽……阿泽……求求你,别离开我。” 随着他的动作,谢明泽发尖的玉簪悄然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那玉簪碎裂开来,成了无数碎片。 “求求你……”荣景瑄这一刻痛彻心扉。 然而谢明泽永远也听不到了。 ☆、 第42章 叛徒 谢明泽就这样死在他怀中。 荣景瑄抱着他痛哭出声,大褚覆灭之时他没有崩溃,聪儿亡故时他也咬牙撑了过来,然而此刻他却十分恍惚,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了。 跟那玉簪一样,碎得不成样子。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怀里抱着谢明泽冰冷的身体,眼前是他吊在城墙的样子。 重活一次,两世为人,他最想与之相伴这个人,还是因为他凄凉地离开人世。 荣景瑄泪如雨下。 他多想问问苍天,他荣景瑄到底做了多少恶事,才害得山河破灭,至亲惨死。 那得是多么大的恶报。 荣景瑄一动不动跪在那里,他知道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腥甜血味。 他紧紧抱着抱着谢明泽,不停呼唤他,想要他再度睁开眼。 可那已经不能够了。 谢明泽背后染血的羽箭已经折断,三支箭尾突兀的伸着,仿佛勾魂的锁链。 林中安静极了,只有荣景瑄的哭声断断续续,凄凄切切。 突然,他仿佛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仿佛淬了寒冰,冷冷穿过幽深的树林,直直往前扫去。 他不能在这里崩溃。 钟琦死的时候他就对谢明泽说过,我们不能让钟琦白死。 是的……他是大褚的君王,他带领着士兵艰难踏上复国之路,这一路上他们死了几十个人,这些人都不能白死。 而活着的人,他要保证他们都活下去。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谢明泽冰冷的脸,如果不去在乎唇角的血迹,他此刻的表情算得上安详。 就跟他平时睡着一样。 荣景瑄低下头去,在他嘴唇上轻轻还了一个吻。 谢明泽嘴唇已经僵硬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柔软。 “你啊,这一次怎么就不听我的呢?”荣景瑄呢喃自语。 他站起身来,脱掉自己的外衫包裹住他,用力抱起他,放到旁边的山石下面。 然后他走回原处,把那个碎了的簪子一点一点捡起来,抱在手帕里放回谢明泽的胸口。 “定情信物呢,虽然碎了,你也得带在身上。” 他这么说着,缓缓跪在谢明泽面前。 “阿泽,等我回来接你,你乖乖的。” 荣景瑄说完,翻身回到马上,最后看了一眼谢明泽,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刚才他们几人四散开来的瞬间,荣景瑄回头看了一眼,他虽不说天纵奇才,但记方位却非常厉害。 闭了闭眼睛,把几人大致的方向都回忆起来,荣景瑄策马狂奔一路回到了被埋伏的位置。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天上金乌依旧热力十足,林中一缕一缕的阳光十分刺目,照到身上异常温暖。 然而荣景瑄却只觉得浑身冰冷,谢明泽的故去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度,他觉得自己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拼了所有力气要把眼下这件事做到最好。 埋伏点还是老样子,已经没了声息的尸体零零碎碎倒在地上,把这一片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荣景瑄面无表情在尸堆里穿行,来到镖车处翻找起炸炮和火铳来。 刚才经历一轮混战,车上并没有多少火器了,但他还是找到两把火铳和一个炸炮。 “哈,运气不错。”荣景瑄自言自语道。 他把那些火铳都绑到腿上,又走过去看了看钟琦:“等我接了阿泽回来,就带你们一起回去安葬。” 语毕,他突然弯下腰,给那些亡故的兵士行了一个大礼。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荣景瑄抬头瞧了瞧,没说什么上马快速离去。 在他们纵马散开的附近,荣景瑄又停了下来,他记得当时丁凯和两个兵士是往南边而去,而另外一个什长和三个兵士走的中路,还有两人走了最左侧那条路。 荣景瑄没有多做考虑,先去追击丁凯。 敌人这次至少来了百人,一开始的六七个小队埋伏,后来又有一队弓箭手,最后的骑兵大约三四个小队,而他们这边却只有十来个人。 就算他们手里有火铳,对方也有长弓和弓弩,也有炸炮做埋伏,他们哪怕再训练有素,都无法躲开人数多了一倍有余的埋伏。 这一刻,荣景瑄异常冷静。 他全神贯注,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兵士们。 很快,他就找到了丁凯和两个兵士,他们和他们的马儿都倒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 在他们四周,还有两个敌人的尸身。 已经迟了。 荣景瑄憋住一口气,努力把他们三个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然后再度弯腰行礼。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追赶中路人马。 荣景瑄记性很好,这样迷乱的树林中他也能保持正确方向,很快就远远看到两个敌军的身影。 他二话不说,一阵狂奔后直接开枪。 火铳巨大的打击能力凸现出来,那两个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中枪落马,显然已经被他击毙了。 荣景瑄一刻都不耽搁,继续往前奔驰而去。 他骑的那匹矮脚马渐渐有些不支,速度降了下来,呼吸声也渐渐沉重。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对它说:“好孩子,再坚持一会儿吧。” 之后他又找到其他几个士兵和敌人的尸体,显然他们彼此都经历一场恶战,死状十分凄惨。 荣景瑄依旧给他们行了大礼,然后继续上马寻找。 还剩下最后一个兵士,还有六七个敌人没有击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荣景瑄突然看到很远的地方有火光闪耀,他下了马,凑在它耳边轻声道:“好孩子,等我一会儿,休息一下。” 他说完扔掉一把已经没用了的火铳,换上一把新的。 荣景瑄猫着腰在幽影重重的密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4 林中飞快穿行。 这一整天,他上午赶路中午恶战,下午持续在林中搜索,没有松懈半分。 到了现在,他却依然行动迅速自如,仿佛根本不会累。 有一口气撑着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借着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荣景瑄很快便潜伏到火光附近。 那是一个被山石围在中间的火堆,五六个身影靠坐在石头前,正在准备晚膳。 荣景瑄不能靠近,不近不远埋伏在一旁,努力探听对面的说话声。 只听一个粗狂的声音大声道:“世子真是英明神武,把埋伏安排在这里,废帝根本想不到。” 另一把细长声音说:“世子也是不容易,要不是夫人跟在身边,说不定早就得手了,还用得着等现在。” “妈的,废帝手下忒生猛,咱们来了十三队人马,都他娘的死在路上了。” “你们没见过勇武军训练的场景,咱们几个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一把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淡淡道。 这声音平时很突兀,因为说话的人原本是个结巴的。 荣景瑄猛地眯起眼睛,心中渐渐有了结果。 有世子的夫人,原本不结巴的胆小士兵,原来……他的身边早就有人做了叛徒,他还满心以为对方忠君爱民,是个大大的忠臣。 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陈胜之真是厉害,他能煽动满门忠烈的安国候世子做内奸,相必给了他无数好处。 是啊,做个侯爷世子有什么意思,做个世袭罔替的亲王才够本。 荣景瑄连脑筋都不用动,轻易就能想出他到底给郁修德许诺了什么。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他以为的好兄弟,最忠心的臣子,居然是两面三刀的叛徒。 这一刻,荣景瑄多想仰天长啸,原来他最信任的人,想要他的命。 不……不只有他的,他身边的那些人,说不定都要死。 荣景瑄眯起眼睛,他双手稳稳握住火铳,瞄准对面最高大的身影,“嘭”的一声把火药射击出去。 那身影只来得及发出闷哼声便被打穿了脑袋,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六人反应十分迅速,就地一滚便藏到石头后面。 荣景瑄右手端着火铳,左手却握着长剑,他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全神贯注听着那边动静。 只一瞬间,就连风似乎都停了。 一把细长的、薄如蝉翼的小刀突然从他身侧飞奔而出,跟它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荣景瑄想也不想右手举枪便打,而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左手轻轻一划,一杆冒着银光的长枪便破空而来。 不好。 荣景瑄暗叫糟糕,却毫不惧怕,他仰头往后一闪,正要迅速再给一枪。 然而这片密林中,并不是只有他们二人。 就在荣景瑄被长枪逼迫不得不后退的时候,另两个身影迅速窜出,一人一刀向荣景瑄砍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过眨眼功夫,荣景瑄前后都有人,已经避无可避。 可他还是使劲往右边一闪,咬牙让左臂擦过对方的长刀,带出深红的伤口。 荣景瑄已经顾不上那些了,他回身就是一枪,一下子就把最近处的刀剑手击打在地。 跟冷兵器比起来,火器被称为神器,不是没道理的。 这边被打掉一个,可另外三个却很快赶了上来。 荣景瑄一下子陷入混战。 少了一个还有五个,却都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新兵,这些人一看就是跟随陈胜之征战多年的老兵,手上功夫丝毫不弱,杀起人来也一点都不手软。 荣景瑄努力击杀了三个,可他自己腰上腿上都受了重伤。 尤其是腰间的伤口,那是被之前使枪的敌人伤的,偌大一个血洞封也封不住,徐徐流着血。 这一切荣景瑄都已经不在乎了。 黑暗的夜里,只有月光悄悄从叶子的缝隙中探出头来,银色的月光照在荣景瑄染满鲜血的脸上,也照在他不停流血的腰间。 他觉得身体里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 初夏时节,他已经感受不到暖意了。 可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倒下。 对方只剩下两个人了,其中一个已经受了重伤,被荣景瑄砍掉两条胳膊,显然没有战斗力了。而另一个,却是他们这次带出来的,那个结巴的叛徒。 荣景瑄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低着头,面目狰狞,仿若恶鬼。 他说:“做叛徒,这么有趣吗?” 说罢,他压根不听对方的求饶和痛呼,捡起旁边断了的弩箭,猛地从他心口扎了进去。 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 “有趣吗?你怎么不回答我?” 他一下一下,使劲扎着对方的心口,仿佛要把那人扎烂了一般,仿佛要给谁出一口恶气。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荣景瑄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抬头望了望月亮,自言自语道:“哦对了,阿泽还在等着我。”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被他断了两臂的敌人面前,漫不经心地随手给了他一刀,然后扔下那些零零碎碎的武器回到马儿停留的地方。 这匹马他也是这一路才开始骑的,却特别听话。 速度快,耐力好,在矮脚马中也不多见。 他刚才没有拴住它,它也乖乖等在原地吃草,并没有趁机离开。 荣景瑄蹒跚地走到它身旁,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好孩子,真听话,再送我一程吧。” 他说完,便想翻身上马。 可他腰上的伤太重了,努力跨了两次都没能上去,只好苦笑着把它牵到一块大石头处,站在那上面勉强上了马。 马儿发出模糊的悲鸣声。 荣景瑄拍了拍它,坚定地往谢明泽那边赶去。 两刻之后,荣景瑄还是赶到谢明泽的身边,他只觉得身体里的力量迅速流逝着,他下了马儿,拍了拍它:“走吧,你自由了,走吧。” 他说着,慢慢走到谢明泽的身边。 借着皎洁的月色,他看到谢明泽依旧躺在那里,面目安详。 他又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我把他们都杀了,阿泽,我做到了。” 荣景瑄一边说,一边努力把谢明泽背了起来。 说实话,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腰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也懒得管它。 但是意外的是,他却还是背得动谢明泽。 明明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前重得太多太多。 已经失血过多的身体反常地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背着谢明泽,仿佛他就应该在自己背上一样。 荣景瑄就这样背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这一夜月色很美,月光皎洁,林中总有微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 荣景瑄迷迷糊糊背着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5 他慢慢走着,他们走过小溪,走过花丛,走过梨花树,走过从生到死的归途。 “夜色真好,阿泽你觉得呢?” 荣景瑄回头这样问着,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一座庄严肃穆的道观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道观并不大,也似乎没什么香火,却干净整齐。 “我们拜一拜吧?”荣景瑄终于停了下来,他开始一步一步攀登道观前长长的台阶。 每走一步,他就说一句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 那是寻常人家女子出嫁前,家里的喜娘都要唱的梳头歌。 虽然他们俩没有女人,可这词却十足是他心意。 荣景瑄脚下一绊,突然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刚才那几级台阶,算是白走了。 这会儿,他已经爬不起来了,他回身抱住谢明泽,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还好这一次……你在我身边。” 荣景瑄这样说着,手上一松,彻底闭上了眼。 山中道观前,银月照耀下,他们两偎依着彼此,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血混合在一处,侵湿了荣景瑄胸前的衣襟。 那颗藏在他衣襟里的传国玉玺,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月色依稀,风朗夜安。 ☆、 第43章 重生 临近九莲河,崇宁城的夜晚安静而凉爽。 从河面上吹来的风清清凉凉,扫去了一整天的闷热。 崇宁城商街悦安客栈天字一号房中,一个身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人身材十分高大,他伏在被上粗声喘气的黑影,仿佛一只潜伏在丛林里的野兽。 寂静夜里,只听他一人低声嘶吼。 “阿泽,阿泽……”他这样叫着。 荣景瑄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跟着他们出来的士兵都死了,丁凯死了,钟琦死了,他自己死了……谢明泽也死了。 荣景瑄僵硬地扭头看向身旁,在他的旁边,谢明泽依旧安详地睡着。 月光下,客栈里的景致一目了然,那正是他们在崇宁城的住处。 只住了一天的悦安客栈。 荣景瑄缓缓伸出手,有些胆怯,又有些彷徨地轻轻碰了碰谢明泽的脸。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触到谢明泽英俊的侧脸,在柔软温暖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然后又随着他手指的离开而恢复原样。 热的、软的,他还活着。 荣景瑄紧紧攥着手,他弯下腰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还活着啊! 这几天流过的眼泪,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都要惨烈。 突然,他身旁的谢明泽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荣景瑄连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俯过身去仔细听他的声音。 谢明泽皱着眉头,不停说着:“哭什么……哭什么……” 荣景瑄如遭雷击。 那场他不愿意回忆的噩梦里,谢明泽最后跟他说的也是:“哭……什么……” 难道……荣景瑄心跳如鼓,他低下头去,把正挂在胸前的传国玉玺拽了出来。 这一方小小的,平凡无奇的黑色印章,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汗水。入手十分湿润,潮乎乎的,如同鲜血一般…… 荣景瑄把它举到眼前。 银色月光下,印章上仿佛流转着朱红色的纱,暗红色的纹路凌乱交错地爬在黑色石身上,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可具体哪里不同,荣景瑄又说不上来。 就在他仔细端详传国玉玺的时候,身旁的谢明泽突然迟疑地叫他名字:“景……景瑄……这是哪里?” 荣景瑄手上一松,那块石头落回胸膛上。 他慢慢扭头去看谢明泽。 只见他半睁着眼睛,有些迷糊又十分费解地看着自己,暗沉的夜让他的瞳色更深了一些,却也更漂亮。 荣景瑄有些不受控制地靠了过去,他伸出右手从他后背穿过,小心翼翼扶起他,然后把他整个人都抱进怀中。 用力地、紧紧地,再次抱住了他。 谢明泽渐渐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环住荣景瑄的腰。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做噩梦了吗?”谢明泽轻轻顺着他的后背,问。 荣景瑄没有说话,他抱着他,仿佛那个破碎的世界又粘合起来,重新书写彼此的人生。 谢明泽的身上那么暖,胸膛那样温热,都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真好……真是太好了。 独自一人活下去的滋味太可怕了,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阿泽,告诉我,你做了梦吗?”荣景瑄跟他贴着侧脸,在他耳边轻声问。 谢明泽突然沉默了。 他有些恍惚,又有些混乱,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噩梦。然而噩梦醒来,他还好好活着,他们还在崇宁的客栈里,没有走进那个夺命的密林。 可荣景瑄的态度和话语太奇怪了。 谢明泽不由仔细回想从大婚那日起的每一个细节。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对他父母承诺般的保证,仿佛预知一样逃出长信,得知老师死讯时的惊愕,还有……当他打开家中主宅那扇门时,他深深地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那一眼里,包含了生离死别的悲痛,包含了劫后余生的欢喜,跟多的,则是再见他的激动与喜悦。 这一切,是不是也说明……他也做了哪些梦? 谢明泽一下子迟疑了,刚刚他真的以为是噩梦。只是可那噩梦太真实了,背后中箭的痛苦无法言说,鲜血飞速流逝着,带走了他的体温和生命。 这一切就跟切实发生过一般,谢明泽突然有些了悟,这是不是说明,无论是大婚那日猛然苏醒,还是今日半夜惊梦,那些他自己死去的噩梦都不是假的? 他徘徊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荣景瑄这一切。 荣景瑄没有催他,他依旧用力抱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谢明泽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从小到大都没有骗过他,以前不会,将来更不会。 “是……我梦到……我们走了原来计划的官道,然后中了埋伏。” 荣景瑄全身一僵,他稍稍放开谢明泽,低头看向他的眼睛。 谢明泽半垂着眼睛,并不看他。 荣景瑄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然后……我们骑马躲避敌军,你身上中了箭,死在我怀里?” 谢明泽浑身一颤。 荣景瑄的目光太用力,也太深邃,他根本不敢抬起头,怕他一下子看透自己的情绪。 对……荣景瑄说的这一切,他都记得。 他也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6 ,你最后吻了我,然后我告诉你我爱你,让你不要离开我?”荣景瑄压着嗓子道。 这一次,谢明泽猛地抬起头。 入目,是荣景瑄满怀痛苦与爱意的眼。 是的,他都记得,荣景瑄的每一个表情,他的每一句话,他都不会忘记。哪怕是在梦里,哪怕是在前生。 荣景瑄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他低下头去,毫不犹豫吻住了他的双唇。 谢明泽的嘴唇跟记忆里一般柔软,带着他温热的体温,让荣景瑄十分沉醉。 这一次的吻,再也没有血腥味了。 他再度把他抱进怀中,让他整个人贴近自己,然后他的舌头十分轻易地顶开谢明泽的牙关,迅速长驱直入。 那些前生不算,这大概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真正的亲吻。 唇齿交融的感觉太过美妙,荣景瑄根本不想停下来,他伸出手去用力扣住谢明泽的后颈,然后一个使力就把他压回床上。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激起他们两人身上所有的热情。 仿佛过了很久,荣景瑄才抬起头使劲喘了口气。 谢明泽抿了抿嘴唇,他有些羞赧,但更多的却是喜悦。 荣景瑄低下头去,把手轻轻放到谢明泽的腰带上:“阿泽,我说我爱你,是真的爱你。” 谢明泽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一次荣景瑄英俊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脏污的火药痕迹,也没有血。 他的脸棱角分明,皮肤光滑弹手,让人一摸上去就不想放开。 他回:“我也真的爱你。” 如果不是几经生死,他绝对不会打破君臣之间无形的隔阂,他永远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可这世间又有谁能死而复生?三世为人,这是多么大的恩赐? 他不想放弃这样的福分,那似乎是老天爷给他和荣景瑄的礼物,他们带着记忆,重新回到悲剧发生的前一天深夜。 这已经足够了。 这一场痛彻心扉的离别,让谢明泽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最后这一步,也让荣景瑄说出了我爱你的誓言。 荣景瑄只觉得呼吸都带着热力,他俯下身去,颤抖着手扯开谢明泽的腰带。 “可以吗?” 谢明泽没有回答,他只是环住荣景瑄的脖颈,把他拉向自己。 然后他用力地吻住了他,用行动做了最好的说明。 一夜缠绵。 …… 荣景瑄低下头去,在谢明泽的脖颈处轻轻咬了一下:“阿泽,你当初让我找一个皇后是不是?” 他声音依旧很哑,低淳悦耳。 谢明泽脸上一红,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荣景瑄锲而不舍:“你说,我的皇后是谁?告诉我?” 谢明泽看着他的眼睛,喃喃自语:“是我。” 荣景瑄这才笑开了脸。 他不顾粘腻,跟他紧紧抱在一起,享受快乐过后的余韵。 “你记住,你只能是我的,我也只能是你的。” 谢明泽点点头,顺了顺他长长的发:“好,我只能是你的。” 天光熹微时,两个人盖着一床薄被,偎依在一起轻声细语。 “你为什么也重生了?”谢明泽疑惑地问。 荣景瑄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又跟他深吻起来。 一吻终结,他才惬意地半靠在谢明泽身旁,一手卷起他黑亮的长发,放在唇边亲了亲。 “因为我向上苍许了个愿,因为心诚,所以老天爷满足了我这个愿望。”荣景瑄低声道。 谢明泽捏着他的手,认真看着他问:“什么愿?” 荣景瑄笑着摇了摇头。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些痛苦,就让我一个人承担便是。 谢明泽只好放弃继续问他。 荣景瑄就是这样脾气,他不想说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叫他开口。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那个催他讲话的人,可现在,很明显荣景瑄最不想告诉的只有他。 那就以后再说吧。 现在他们两个都还好好活着,钟琦和丁凯也还在,他们还没有踏入那片密林,一切都还未发生。 感谢上苍,他们又重新活了一次。 ☆、 第44章 玄音 两个人抱在一起躺了一会儿,便又一块下床去了隔间,各自擦干净后回到榻上。 “睡吧。“荣景瑄把手搭在谢明泽的腰上,轻声道。 谢明泽点点头,闭目很快便睡了过去。 荣景瑄也闭上眼睛,脑子里却飞快盘算。 明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次日清晨,钟琦照例过来叫早。 他刚要敲门请安,却不料那扇单薄的木门猛地从里面打开。 荣景瑄已经换好了青蓝色的劲装,见了他还莫名地看了几眼,然后径自回到卧房里。 钟琦赶紧跟了进去,先行礼问安,然后才开口:“主上,兵士们都已装好行李,用过早膳便可走了。” 荣景瑄点点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隔间,然后才道:“我这有一封手书,直接让丁凯手下的陈什长送回勇武大营。记住,要用最快的速度。” 对于他的吩咐,钟琦想也未想,直接道:“诺,属下这就去。” “等等。”另一把温和的嗓音从隔间里响起。 谢明泽推开门,神清气爽走了出来。 他没同荣景瑄说话,径直走到钟琦面前,认真盯着他看。 说实话,他们两个人里钟琦更怕荣景瑄一点,但是此刻被谢明泽盯着看,他也觉得很不适应。 “主上……”钟琦疑惑地开口。 谢明泽轻咳一声,他突然浅浅笑笑,自己摇了摇头。 “这一路你辛苦了,拿去吃酒吧。”谢明泽直截了当塞给他十两黄金,然后就挥手让他出去了。 于是钟琦十分茫然地捧着那沉甸甸的金子出去了,一直走到楼梯口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把那块金子塞进怀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主上能给他这样大的赏赐,说明他做得好。 钟琦趁着四下无人,低头偷偷笑笑。 被人两位陛下肯定的感觉,还真的十分愉快。 屋里,谢明泽正在泡茶。 荣景瑄看着他,道:“昨夜有些事情我没有来得及同你讲……” 他这般开口,后面轻描淡写把郁修德是叛徒的事情说了出来。 谢明泽十分惊愕。 在他听到这件事情之前,他也跟荣景瑄一样觉得他忠臣世家出身,无论如何做不了乱臣贼子。 可荣景瑄说的话从来没有错,他说是,那郁修德便是。 谢明泽根本没有质疑,直接问:“你刚才让钟琦办的也是这事?” 荣景瑄点点头:“我让宁远二十小心押送郁修德过来,我们便在洪都等他。” 等他来了亲口问问,陈胜之到底如何舌灿莲花,把他忽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7 悠得叛国离德,不顾亲友枉死。 修德修德,荣景瑄看他修的不是德业,而是无德无能,是来世恶报。 谢明泽点了点头,却有些犹豫了:“静姝怎么办?” 荣景瑄:“我让他们一道过来,等来了问她自己打算吧。” 他这话的意思,郁修德被审讯之后,便不可能活下去了。 作为他的世子夫人,华静姝同他少年成亲,感情一直很好,曾经还是永安的一段佳话。 可现在,就算可怜华静姝,他们也不能放郁修德活下去了。 勇武大营有上万兵士,他们在洪都还会有更多,他们不能白白让风险留存于世。只有永远闭上嘴,才是最好的办法。 谢明泽叹了口气。 他母亲也姓华,与华静姝同出信阳候华氏,要是论说起来,华静姝也算他远方表妹。 荣景瑄拍了拍他肩膀:“你不用担心她,她跟伯母性格很像,不是普通女儿。” 谢明泽也只能这样期待了。 用过了早膳,他们便直接出发。 出城之后,还未出崇宁城界的路,还是跟上次一样。 一直到了清治山脚下时,荣景瑄突然勒马,叫来丁凯低声嘱咐。 丁凯有些诧异,但却毫不迟疑地下达命令:“往左,取山道而行。” 兵士们当然不会反驳议论,为兵者,听命也。自然将军主帅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于是队伍很快调转方向,直接往清治山脚下进发。 那边从清治山绕过,也可到达洪都,只不过路途崎岖难行,倒是鲜少百姓会绕路而行。 越靠近山,树林越是茂密,不多时,长长的山路前后便只有他们一支队伍了。 荣景瑄再度停下马儿。 他调转马头,严肃地看着那群年轻的兵士。 这次跟着他们出来的都是宁远卫中的好手,一队是丁凯原来的手下,还有三队以前隶属勇武大营。剩下那一队自然是因为武艺了得被带出来磨练,结果也就是这一队人,出了叛徒。 荣景瑄沉默地看着他们,而他身旁的谢明泽却从腿上解下火铳,拿在手里把玩。 “以前我便讲过,不想当兵,不想跟随我的,都可以退伍。打仗是要命的事,我不强迫你们。” 他说着,目光在每一个年轻人的脸上扫过。 说是年轻人,但里面有一些也二十几许,说实话比他还要大上一些的。 可荣景瑄身上的威压却让这些弱冠青年喘不过气来。 只有久经沙场的将军,才能有这样的魄力,也只有亲手杀敌的勇士,才能有这样威严。 微风拂过,兵士们顿觉得后背凉丝丝,他们都冒了冷汗。 “所以……我的队伍里,容不下叛徒。”荣景瑄声音陡然拔高,带来惊天气势。 他看着这群年轻人,不再开口了。 下一刻,他身边的谢明泽却突然笑笑。 他长相本就英俊卓绝,这微微一笑的样子更是让他整个人都发起光来,显得清朗明净。 谢明泽轻轻开口:“所以,自己走出来,便留你一个全尸。” 他笑着说,声音似十分和煦。 但兵士们听在耳中,却不约而同打了寒战。 不知道为何,谢小将军这样说话的样子,他们觉得更有些吓人。 兵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出列,也没人当中承认。 在场的大部分士兵都问心无愧,所以他们站得堂堂正正,也毫不惧怕两位将军锐利的视线。 谢明泽再次轻笑,喟叹一句:“真是,有胆子做叛徒,怎么没胆子站出来?” 他话音还未落下,手上却十分迅猛,只见他起手开枪,“嘭”的一声惊飞了树上的雀儿。 那个总是结巴胆小的青年一下子从队伍中摔了出来,他捂着中了枪的肩膀,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除了几个什长和丁凯,所有兵士都惊讶地看着倒地不起的他。 似乎他们从来没发现过,这个人居然是内奸叛徒。 荣景瑄这次接过话头,寒声道:“陆什长,他是你的人,你就带下去吧。” 他说罢,又补上一句:“他自己不想留全尸,你便也听他。” 早就黑了脸的陆什长高声领命,走过去一剑扎在结巴的胸口,当场了结了他的生命。 很快,队伍又继续前进。 山路崎岖,他们走的并不是太快,但荣景瑄和谢明泽清楚这边并无埋伏,倒是有些放松。 过了正午,他们就已经走到山上了。清治山上有个不太出名的道观,这条路听说是道观的道士自己修的,只为了有缘人偶遇罢了。 荣景瑄循着记忆里的位置,终于在落日前找到了道观。 这里,跟他噩梦里的没有任何区别。 依旧是白墙青瓦,也依旧人迹罕至。 大概只有大门前九十九级斑驳的台阶,诉说了道观经年的历史。 荣景瑄让士兵们在林中暂且休息一下,他同谢明泽一路登上台阶。 这一次,荣景瑄走得更是用心。 他偷偷伸过手去,使劲握住谢明泽的,然后同他一级一级,认真走到门口。 谢明泽并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只是安静跟着他走。 走到道观大门前才发现,这道观的外墙十分低矮,不用垫脚就能看到里面翠绿清雅的方竹,和方竹旁错落有致的几间院落。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伸手扣了扣铜质门环。 “叩、叩”声音突兀响起,如暮鼓晨钟般响彻山林。 不多时,那扇斑驳的门扉打开,里面一个圆脸小道童笑着站在门中,恭敬向他们行礼:“两位贵客,师父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虽然惊讶于他所说的话,却还是点头跟他走进道观。 刚一进去,便只觉一阵清风袭来,门外炎热的夏日傍晚似成了另一个世界,这边自成方圆。 道观并不大,约莫只有丰城顾家那般大小,里面却山石林立竹木清脆,干净整洁的屋舍三两错落,显然是道士们的居所。 偶尔经过开着门的屋舍时,还能嗅到里面清清淡淡的百千香。 谢明泽十分喜欢这样地方,他面上带笑,低头问那道童:“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呼?” 那小道童冲他点头行礼,也笑着说:“这声师父不敢当,贵客称我清慧便是。” 谢明泽冲他微微一躬,仍旧礼貌道:“原来是清慧师父。” 两人说话功夫,眼前景物豁然开朗,一池白莲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扑面而来便是清清淡淡的莲香。 一个高瘦浅青身影正站在莲池中央的亭子里,远远冲他们点头致意。 清慧这会儿倒是不装老道样子,反而跳起来同他挥手致意。 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样子太过顽劣,便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8 又收回了手,红着脸道:“二位贵客,那便是我师父,法名玄音。” ☆、 第45章 还愿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路跟随清慧走到亭中,名唤玄音的青年道士正在点香抚琴。 他的琴音非常空灵,让人听了只觉身心舒畅,心中的阴郁无形中被带走许多,让人轻快起来。 等他一曲终了,荣景瑄和谢明泽才冲他抱拳行礼:“玄音大师琴技高超,听后受益良多。” 玄音微微一笑。 一阵莲香拂过,他整个人仿佛莲花将开,端端一派仙风道骨。 “两位陛下,坐。” 他这一开口,就让荣景瑄二人怔住了。 清慧麻利地送来两个莲花墩,扶着他们二人稳稳落座。 玄音见他们似被自己开口惊到,不由又是一笑:“两位陛下不用惊恐,玄音自幼生长于玄天观中,修习观天之术,二位的到来,已在贫道意料之中。” 大褚佛道并通,百姓多有信仰,而作为一国皇室的荣氏也并未单独推崇哪个,而是二者皆推,对于大师们一视同仁,多有礼让。 永安之中不仅有皇家寺院皇觉寺,也有道观清阳观,适逢七月十五,佛教称盂兰盆会而道教称中元节,两边寺庙道观荣氏都有供奉。 论说道教之中,大多修习全真,既修清静无为,去情去欲,修心炼性,养气炼丹。皇家清阳观便是修的全真。 然而这玄天观,似又修的另一种。 荣景瑄并不好道法,所以观天之术他也只能从字面大略体会一二。 倒是谢明泽博览群书,问道:“大师修观天,修前世今生,天观地向,星辰日月。” 玄音又是一笑,束手离琴,点头示意清慧取琴离开。 等到亭中只剩三人,玄音才再度开口:“两位陛下,实不相瞒。三月十五时贫道曾在峰顶观星,那一日天象异变,帝星动。” 荣景瑄皱起眉头。 三月十五正是他与谢明泽大婚,逃出长信,也是他复而重生之日。 玄音继续道:“陛下……贫道说句实话,大褚气数已尽,本应覆灭。” 虽然话并不那么好听,但荣景瑄心里清楚,他说的确实没有错。 他和谢明泽此刻还活着,确实是异数了。 “陛下,玄音虽只双十年纪,但修习观天术已一十八载,从小到大,从未看错天相。”玄音淡然道。 他长得确实十分年轻,又一派仙风道骨,看起来彷如十几许的少年一般,但他说的话却又相当霸气,显得十分笃定。 谢明泽见他少年老成模样,不由轻笑道:“大师道法高超,谢某佩服。” 玄音听了也毫不谦虚,直接冲他点头:“陛下谬赞了。” 谢明泽:“不,大师确实十分厉害。” 玄音:“客气客气。” 荣景瑄:“……”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大师有点不太靠谱。 荣景瑄清清喉咙,问道:“可否请问大师,大褚如今的气数呢?” 玄音没有马上回答,他揭开博山炉的祥云莲花山盖,用长针拨了拨里面的香。 一股淡淡的青莲香味逸散出来,闻起来便让人心情舒畅,满心烦恼都成空,前尘往事皆不忆。 “陛下,”玄音淡淡开口,声音仿若春风扶柳,“大褚气数全系二位之身,端看未来的路如何走。”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有趣。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都觉得他们能死而复生,才是大褚气数是否还有的根本。 玄音见他们不开口,犹豫片刻,突然问:“不知二位身边缺不缺个看天相风水的闲人?” 荣景瑄一惊,忙问:“大师是愿入世而行?” 之前玄音玄乎乎说了那么多,荣景瑄和谢明泽也只以为他大概是看出些端倪想要提醒他们,这个大师看起来不是坏人,相反,无论他的长相还是气度都令人十分信服。 但他们真没想过他要跟着他们一路复国而行。 大多道士不都是在山上道观清修吗?许多大师终其一生都不会入世。 玄音这样一说,反而显得怪异。 他听了荣景瑄的问话,低头摸了摸鼻子,突然微红了脸:“师父说贫道天生道骨,但年纪太轻,必要入世走一遭才能勘破红尘,终成道心。” 他倒也是实在,师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这次终于等来他们二人,迫不及待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水平,想要让二人开口请他下山。 结果他显摆得太过了,荣景瑄和谢明泽根本一点那心思都没动,反而惊讶于他的想法。 想到这里,玄音不由有些垂头丧气。 俗世中人真是心思复杂,不好猜,不好说。 他这派天真烂漫样子,倒是让他心里的“俗世中人”觉得十分好笑,谢明泽不由安慰道:“大师肯随我们一路,我们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恐未来路途坎坷,千辛万苦,还望大师海涵。” 玄音还未说话,倒是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的清慧突然跳出来,拿着一把折扇大笑说:“我家师父不怕吃苦,能吃饱就行!” “死小子,你给我回来。”清慧说完就跑了,玄音气急败坏跳起来,一边追他一边喊。 他这般样子,把刚才那一派仙风道骨都散得一干二净,竟让谢明泽捧腹大笑起来。 荣景瑄帮他扶住莲花墩,淡笑道:“大师一派赤子之心,灵台清明,不通俗务,倒也真是天生道骨。” 两人也不急,等到好一会儿玄音才僵着脸把清慧抓了回来,很不好意思地说:“两位陛下,晚上不如就在观中用膳吧。我师弟的手艺特好,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说起吃的,玄音一双淡然黑眸都发起光来,完全印证了他徒儿那句“只要能吃饱就行”。 荣景瑄和谢明泽倒是没有应下,只是起身道:“兵士还等在林中,我等不便久留,大师,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洪都,您……?” 玄音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何时要走,听了也是道:“无妨,明日辰时我会同你们会合。” 荣景瑄冲他拱手,两人便直接出了道观。 外面,钟琦和丁凯已经安排兵士安营扎寨,开始做晚膳了。 荣景瑄不是个会苛待属下的人,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务必要做到最好,虽然此刻露宿山林,这顿晚膳却早就备足了料。 不多时,香浓的肉汤味便飘散在林间,兵士们一人一个巴掌大的玉米饼,就着肉汤吃得正香。 荣景瑄和谢明泽坐在他们两个的帐子前,也吃着一样的食物。 “这火头兵的手艺不错,还带了胡萝卜和土豆,味道倒是挺足。”荣景瑄一碗肉汤下去,直接冒了汗。 虽是夏日,夜晚的山林也十分寒凉,这一碗肉汤加了胡椒和辣椒,吃下去浑身暖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69 洋洋的,好歹不会让士兵冻病。 兵士们很快便吃完了饭,收拾干净之后便纷纷歇下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反而没什么睡意,他们躺在帐篷里轻声细语。 “洪都藏了慎皇叔的三千旧部,都是王府精兵,洪都失守后他们隐姓埋名,藏进了西郊木厂里。” 洪都以红樟木而闻名,这种木头不易生虫,花纹美丽,是做家具的好材料。洪都西部郊区,几乎遍布各种大小木厂,专做木料加工生意。 谢明泽见他侃侃而谈,语言十分笃定,不由疑惑问道:“你是如何知晓?” 荣景瑄一愣,犹豫片刻,便说:“第一次……大婚当日你替我……后来我也逃出永安,来了洪都起兵。” 谢明泽点点头,问:“那你如何复生?第一次复国成功否?” 荣景瑄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也死过两回,于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吻了过去。 “那些都不重要,阿泽,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还活着,复国之路也可走下去。” 谢明泽对他的心意荣景瑄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不敢告诉他自己在他死后的遭遇。 那会令谢明泽寝食难安,痛彻心扉。 谢明泽被他一亲就什么都想不起来,等到一吻终结,他只是喘着气说:“这是在外面。”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他柔软湿润的唇瓣,低声笑笑:“怕什么?你是我的皇后,我们在一起天经地义。” 对于皇后这个名号,谢明泽从来不排斥。 荣景瑄这般说,他也笑笑没有反驳。 他们行过大婚,上了宗祠,本就是一对伴侣。名号之于他们,不过是对世人昭告关系的最好见证。 荣景瑄是大褚当之无愧的王,他是天生的皇帝,那他谢明泽便只能是皇后了。 虽说大褚二百年来并无男人当皇后,但皇后不过是皇帝伴侣的最高称呼,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明泽想得很开,不会为这些不值得费心的事情多做纠结。 荣景瑄见他一脸理所当然,不由笑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走吧,随我出去一趟。” 谢明泽于是就套上外袍,同他出了帐篷。 不远处,有一小队人马正在守夜。 他们见了两位小将军从帐篷出来,连忙想要过来询问,荣景瑄冲他们摆摆手,道:“就在附近走走,不必跟随。” 他说着,也不等士兵纠结,直接拉着谢明泽回到玄天馆台阶下。 荣景瑄一个转身背对着谢明泽,跟他说:“来,我背你。” 谢明泽一呆,笑着拍他后背:“大晚上不睡觉,这是要做什么?” 荣景瑄没动,固执说:“就是想背你爬台阶,快点上来。” 谢明泽有些无奈,从小到大,他认定了的事情是谁都不能更改的。 “你啊,也不怕累。”低声说着,伏到荣景瑄背上。 荣景瑄稳稳背起他,一步一步往上攀登而去。 银色月光下,九十九及台阶前,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拾级而上。 荣景瑄表情十分肃穆,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上苍保佑他们二人长长久久、白发齐眉,再也不受离别之苦,再也不会天人永隔。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这一次,荣景瑄把这一首歌完完整整唱完,九十九级台阶缓缓而上,终于走到了头。 一首梳头歌,唱尽姻缘天定,百年好合。 ☆、 第46章 王叔 第二日落日时分,押镖队伍终于赶到了洪都。 他们手中有丰宁郡守开的通关文牒,很迅速就进了城。 洪都是洪北郡的郡都,位于九莲河以北,是大褚中南部最秀丽富饶的水乡。 一条清澈蜿蜒的清水河贯穿洪都南北,清水河上各种小桥连绵起伏,如要细数,整个洪都正好有九十九座各种竹桥木桥石桥。 所以洪都也被称为九桥,正是说明洪都的桥多。 因为城中有清水河,所以道路十分狭窄,蜿蜒曲折,并不如崇宁直上直下来的痛快。 荣景瑄他们进城之后就全部下了马,直接去定好的客栈安置下来。 玄音道士到底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他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徒儿清慧也带了出来,说要让他见见世面。 无论他说话多严肃多清冷,谢明泽每次都要别过头去偷笑,见过他逗趣的一面,实在是难忘至极。 他们住的客栈就在清水河旁,推开窗子就能看到月色下波光潋滟的河水,荣景瑄和谢明泽依旧住一间,用过晚膳后就回房休息了。 水边的屋子很凉快,静静躺在床上,能听到窗外蛐蛐的叫声,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拂过,扫去了白日里的闷热。 到了洪都之后,荣景瑄情绪显然有些不对,谢明泽傍晚时分已经瞧出来,却等到只剩两人在一块时才问。 他把荣景瑄的头搂进怀中,轻轻顺着他黑长的发。 荣景瑄的头发很软,似是个极心软的人。 “景瑄,怎么了?”谢明泽轻声问他。 荣景瑄没有讲话,他微微抬起头,用嘴唇找到谢明泽的脖颈。 “唔,景瑄?”谢明泽突然轻喘出声。 荣景瑄低声笑笑,张嘴在他脖颈上舔咬起来。 两个人的气息很快便炽热交融在一起,谢明泽不由捂住双唇,就怕自己发出羞人声音。 “怕什么?”荣景瑄咬了好一会儿才放过他,扶着他的腰往下往下扯了扯,直接吻住他的嘴唇。 这次谢明泽不用捂住,因为荣景瑄已经严严实实堵住了他的声音。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儿郎,又心意相通,初尝情爱。 这样美的景致处,少不得颠鸾倒凤,缠绵缱绻。 这一闹,倒是把谢明泽的睡意勾了上来,他迷迷糊糊被荣景瑄擦干净身体,便直接睡了过去。 荣景瑄把他抱进怀中,也闭目而眠。 月色娉婷,河水潋滟,窗角下的蛐蛐叫得正欢,便是梦里水乡归处。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便醒了,外面天色熹微,显然还没天亮。 然而清水河上已经有乌篷船出摊做生意,带着洪都口音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若要探出头去,还能闻到船上清甜的叶儿耙。 谢明泽揉了揉眼睛,笑说:“我倒是有些饿了。” 荣景瑄下床倒了些水,坐在床沿喂他。 “慎王叔一系在洪都三十余年,根基十分深厚,就算一朝败落,王府旧兵也很快藏到西郊,当时陈胜之破门而入,却发现王府府库也不知去向。” 谢明泽点点头,荣景瑄知道的事,他也十分清楚。 虽然荣景瑄称呼慎亲王为王叔,但他并不是荣景瑄的亲叔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0 叔,慜帝是文帝的独生子,并无亲兄弟。 文帝为先帝皇后所出,正统嫡长血脉,在他十岁上下,他的母后奇迹般地诞下了第二个嫡亲子。 这位便是老慎亲王,老慎亲王是文帝一母同胞,比文帝小了将近十岁,算是被文帝看顾长大。 后来他十八岁大婚,文帝大手笔把洪北郡给他做属地,还给他娶了九莲盐道的嫡长女。 洪北郡自古便十分富庶,这里景色秀美,风光迤逦,大褚二百余年,这还是第一次作为王爷属地。 这位荣景瑄的堂爷爷也相当给皇兄面子,不仅把洪北治理得比以前还好,每年岁贡都要往永安呈最上好的家具丝绸。 荣景瑄口里的慎王叔,是他同王妃的嫡长子,老王爷唯一的儿子。 他年纪比文帝小上十岁,成亲晚,诞下长子更晚。到了三十上才终于有了嫡亲子嗣,这便是小慎王爷。 虽然他比荣景瑄长了一辈,但年纪也不过就大上六七岁,因着年年进京朝贺,同荣景瑄关系十分不错。 所以他当时的死,对荣景瑄的打击很大。 再归洪都,荣景瑄放不下那三千旧部,也放不下王叔的夫人儿子。 上一次他虽然找到旧部,但是谁都不知慎王妃与小世子藏在哪里,直到他离开洪都去了广清,也终归没有寻回王叔骨血。 这简直是他心中的一大憾事。 如今这般同谢明泽娓娓道来,他也是抱着这一次必要寻到的决心。 谢明泽认真听了,心思一动:“我记得这位小慎王妃是青州织造的嫡次女,当时陈胜之夺取洪都,杀了王叔之后也让人快马青州,直接灭了沈家满门。” 荣景瑄听他这般说,心中对陈胜之的恨意真是如滔天巨浪。 他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斩草除根的狠辣却一点都不少。 洪都之所以看似繁荣安乐,那是因为当年慎亲王直接带兵出城抗敌。洪都古往今来从不是战事要道,城墙低矮,城内百姓又多杂居,要是让陈胜之冲进去厮杀,那死伤百姓不计其数。 为了洪都一方百姓,慎亲王在明知不可能赢的情况下还出城迎敌,以他的死换来了百姓的安康。 洪都这个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这个荣氏血脉而已。 果然慎王爷一死,陈胜之也只派人进了王府搜刮财物,并没有伤害洪都一个百姓。 因为那时他急兵北上,想要一举夺下广清。 见荣景瑄面色阴暗下来,谢明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王叔敢这样拼一拼,肯定安置好了王妃和小世子。我记得王妃一手绣活美妙绝伦,她没有身份文牒,自然出不了城。洪都绣坊不知凡几,不如等联系好王叔旧部后我陪你慢慢找寻?” 他说的这话,荣景瑄却从未想过。 听罢十分激动,拉过他就响亮地亲了一口:“阿泽真聪明,我果然离不开你。” 这青天白日里,谢明泽难得红了脸,微微把头偏向一边,没有马上答话。 两人又在屋中繁复盘算良久,这才出了房门。 一楼大堂里,兵士们大多已经吃好饭喂马去了,而钟琦则等在桌前,十分无奈地看着玄音师徒俩吃早饭。 余光扫到荣景瑄和谢明泽下了楼,钟琦马上站起身来,快步过去小声禀报:“早膳已经备好,主上现在便用吗?” 荣景瑄还没讲话,倒是谢明泽冲他点头笑道:“辛苦你了,呈上来吧。” 他最近对钟琦的态度可谓春风和煦,搞得荣景瑄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却也体谅他到底为何,想着过一阵便好了。 两个人过去跟师徒俩坐到一桌。 定睛一看桌上,顿时都惊呆了。 大清早的,玄音和清慧面前已经摆了一大盘红烧猪蹄,一大盆莲藕花生排骨汤,旁边的红豆米饭盆里已经下去小半,显然已经被吃进肚去。 师徒俩手边还有一碗有些微浑的酒盏,谢明泽低头一看,却是桂花米酒。 荣景瑄:“……” 他真的是道士吗? 谢明泽这会儿又不由自主笑起来,等到好不容易缓下来才问:“请问大师……道家不都要修清心,不茹荤饮酒吗?” 玄音刚啃了一个猪蹄,听罢放下手里的骨头,慢条斯理擦干净手,这才淡淡道:“那是全真所修,我们玄天不修这些。这不过是为了满足自身口腹之欲而已,心中有便有,心中无便无。若有而迫无,反其身也。” 别看他这段话说得玄玄乎乎,似乎真是修道大家做派,可再观其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一手捧着酒碗,一手又去摸另一个猪蹄,狠狠咬下一口,还要感叹一句:“红尘果然好,师父诚不欺我。” 荣景瑄和谢明泽:“……” 总觉得带他出来连伙食都要加了,照这个吃法,年轻力壮的士兵也不如他们俩。 荣景瑄他们的早膳很快便来了,他们的就正常多了,两笼小笼包,两笼水晶虾饺,还有一笼洪都有名的叶儿耙,配上桂花糖藕和咸菜小鱼,看起来十分丰盛。 除了这些,两人面前还一人摆了一碗鸡汤银丝面,玄音忙里偷闲,还指点他们:“快先把面吃了,可鲜了。” 感情……这些他已经先吃过了? 荣景瑄抬头看了一眼钟琦,见他满脸愁苦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他也想笑了。 这一路坎坷,能有这么两个顽童也是不错。 等到几人都用过膳,荣景瑄便请玄音师徒去了雅间品茶。 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大师,请问观天之术用以寻人可好?” 玄音听了没说什么,却认真看了看他们面色。 半响之后,他反问:“寻者何人?如是女人,那么她就在洪都。”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笑,都有些高兴。 “那她如今在哪里?” 玄音凭栏而望,清水河水光湛湛,水中锦鲤三两穿行,端是好兆头。 “道德经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玄音轻声开口道。 他扭头看向二人,淡然一笑:“洪都有活水,顺水而生,便为长生。” 谢明泽问:“大师所言,我们要寻找之人,正依河而在?” 玄音点头:“然也。” ☆、 第47章 赎人 大陈顺天元年七月十一,洪北郡大半州县落了雨。 淅淅沥沥的夏雨持续一整晚,到了早晨还是没有放晴。 洪都北郊林场,年轻力壮的长工们正在给放置木料的瓦房加盖茅草和雨布。未上清漆的红樟木如果染了雨水,极易生霉斑,花纹全被破坏,木料相当于废了。 洪兴林场的张工头一手捏着旱烟,一手用锤子使劲敲钟:“都给我麻利点,要是谁负责的仓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1 房出了问题,这月月钱就不用领了。” 他声音很粗,极为难听,长工们都不搭理他,匆匆忙忙做自己手里的活。 张工头见没人理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又说:“今天你们活计轻,午饭只能吃一个馒头。” 他话音刚落下,北面正守在仓库门口的青年男人突然抬头扫了他一眼。 张工头心中一惊,险些掉了手中的旱烟。 “看什么看,赶紧干活去。”他骂骂咧咧喊了一声,还是回了房间。 等坐到凳子上,他才偷偷摸了摸跳动剧烈的心脏:“这浑人,忒吓人了。”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很快便连绵成青烟薄幕,让人看不清眼前世界。 张工头悠闲喝着热茶,十分惬意地看着窗外在雨中辛苦干活的工人们。 嗤,任凭你再有气势,不也只是个签了契的林场长工?老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奈我何? 张工头越想越高兴,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然而还没等他抒发过瘾,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张老大,有贵客来,老板让你去一趟。” 张工头脸色陡然变了。 这晦气的,大雨的天真有人往这鬼地方来,还说什么贵客,想必贵不到哪里去。 张工头十分不情愿,他身上有些赘肉,这天气走路最是费劲。从后仓往前面去要走过一串泥巴路,来回一趟鞋子湿了不说,就连衣裤也要遭殃,忒是折腾人。 “这贼抠门,怎么还不埋黄土哩。”张工头嘴里骂着老板,还是阴沉着脸开了门。 门外一个年轻的小学徒正搓着手,讨好地望着他:“老大,小的帮您撑伞,撑伞。” 张工头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两眼:“你快拉倒吧,就你那小身板,雨还不都浇爷爷身上。” 既然不去也得去,张工头索性不再纠结,换上雨靴又披上雨披,这才缓慢往前走。 小学徒跟在他身后,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庞大的身躯,皱眉无声骂他:“死肥猪。” 两个人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前院,还没进院子,远远就看到一队人站在院门口。 张工头这才有些慌了,急急忙忙往前跑了两步,粗壮的小腿甩起一串泥水,溅了小学徒一身。 小学徒暗地翻了个白眼,苦哈哈跟着他跑进院子。 雨很大,离远了也看不清,走进一看才发现院门口站的都是年轻力壮的高大汉子。 这么大的雨,这些汉子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不给他。 张工头不敢看下去,直接往院里面跑。 等到了大堂门前,抬眼就看到四个腰间挂刀的高大汉子站在屋檐下,其中一个穿的跟旁的都不同,显然是个队长一样人物。 那队长见他匆匆忙忙跑进来,皱眉喝道:“停下,来者何人?” 张工头只得站在雨中,点头哈腰道:“哎呀这位壮士,小的是后仓的工头,刚才老板遣人招呼小的来的。” 他说着,一把把那小学徒扯过来往前推了推。 队长定睛一看,确实是被派着出去找人的孩子,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转身敲了敲门:“公子,工头到。” 里面一把特殊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那队长这才回头看了看他,皱眉道:“过来把雨披脱了,弄干净再进去。” 张工头屁都不敢放,赶紧过去把自己倒持干净,推门进了大堂。 因为外面阴雨连连,堂屋里只得点起油灯,才不显得那么昏暗。 一片灯影里,张工头隐约扫到两个英俊青年坐在主位上,而他们老板却坐在下首。 张工头扫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弯腰行礼。 老板轻咳一声,道:“这两位公子要来赎人,待会儿你好好伺候公子们去后仓,他们要带谁走你就把谁勾了,听明白没?” 工头一愣,却也不敢反驳,只好说:“诺,小的领命。” 站在两位公子身后的年轻男子笑着开口:“劳烦张老板了,我们要赎的人比较多,这是小小心意,还请不要见怪。” 张老板赶紧接过,低声道:“怎么会怎么会,公子们请随意。” 年轻男子又笑:“张老板真是实在人,以后生意往来,多多合作。” 他们这边几句定了事,这边张工头吓得头也不敢抬,心里却直骂老板见钱眼开,是个要钱不要命的钱串子。 他这个远房堂哥什么都好,就是一心掉钱眼,多给钱什么都肯干,更不用说赎出几个林场的长工。 刚才他偷偷扫了一眼,对方一出手就是五锭银子,端得大方。 等到一行人出了前院来到后仓,张工头态度更是恭敬,见他们二人站在屋檐下脱雨披,他在屋里赶紧煮上热茶,想要赚点赏钱花花。 等两个公子进了屋,那年轻管事也跟了进来,张工头已经摆好了三张椅子。 打头那位略高一些的公子见他这样殷勤点了点头,终于开口:“不知可否让我们一一见过长工?” 他们这林场只能算是偏僻的小厂子,还没大厂一半人多,林林总总勉强有个三四百工人,已经是趁着之前战乱签了一批劳力,才勉强能上些台面。这四百人,后仓有一半,山上的林场还有一半,就这样人手也是不太足的。 木工是体力活,一般人干不了,北郊又都是林场,长工可真是供不应求。 但老板都开了口,人家要带多少人走都行,张工头只得咬咬牙,笑着问:“哎呀公子,他们见天在外面做工,实在脏污不堪,您看名册可否?” 另一位看起来更温和一些的公子这次接过话茬:“唉,工头有心了。只不过这几位旧友不知是否换了姓名,我们只能看样貌来找人,劳烦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张工头还能说什么?只得出去踢了一脚小学徒,训他:“没听到贵客吩咐吗?赶紧叫人去。” 小学徒被他踢了一脚,半条腿都青了,只得委委屈屈冲进雨中。 可他也不能白被欺负,一个一个仓库找了去,见面就跟仓库的工长说:“有贵客要来赎人,你们都去工头那屋给人看看,要赶紧的,着急着呢。” 前几个仓库的人听了就往工头那里跑,也不管脚下的泥水多脏,直接进了屋。 小学徒见计谋得逞,偷偷捂嘴笑笑,却听一把懒洋洋的嗓音道:“死小子,偷笑什么?” 小学徒抬头一看,却是守在北仓的工长王老二,不由皱着脸过去把事情嘀咕一通,末了还说:“赶紧的,带你手下人过去。” 王老二浑不在意地点点头,靠在门边一点过去的意思都无。 他身后的仓库里,工人们也正认真工作,似乎对他的话不感兴趣。 小学徒急了,不由跳起来:“你这个人!老板说了都要去,一个都不能少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2 。” 王老二“啧”了一声,回头喊:“都听见了?还不都给我滚过来。” 他话音还未落下,那六七十个工人便迅速站到门口,一排一排整齐站好,看起来特气派。 小学徒哎呀呀叫了一通,然后引着他们往工头的屋子走去:“老王,你忒会调教手下,小子佩服!” 王老二听了这话没有如往常一般得意,反而沉默下来。 大概天气不好吧,小学徒想着,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紧赶慢赶才能跟上王老二的步伐。 他们在仓库门口墨迹那一会儿,前两个仓库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只听里面一把特殊的嗓音问:“没人了吗?” 张工头结结巴巴地答:“还有几十个,等小的去催催。” 他边说着边出门,抬眼就看到这一队人,不由直瞪眼,伸手就要打的那小学徒:“动作这么慢,不想混了是不是?” 他一拳还未落下,却被一个炽热的手掌一把拽住胳膊。 张工头疼得瞬间出了汗,抬头又看到北仓的这个工长。 他见过他打架多狠,平时也很少惹他,今日被他这么狠狠一抓,手腕跟断了一样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那小学徒有眼色,过去拉了拉他衣摆:“老王,算了。” 王老二这才松开手,却还是阴狠狠盯着张工头看。 张工头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却不想落了面子,只好虚张声势:“看什么看,磨磨蹭蹭的!赶紧给我进去。” 王老二一言不发,直接进了屋子。 屋里已经点好了蜡烛,隐隐绰绰有些光彩。 两个锦衣公子正坐在椅子上,面容英俊,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大家出身。 左边那位似乎格外眼熟,跟他记忆里的主家非常相似。 王老二心里转过无数心思,突然忆起主家曾经说过:“要说也是缘分,我跟殿下虽不是一母同胞,上面隔了一辈,长得却是家中最像的。” 思及此王老二浑身一震,不由自主挺直身躯,如过去一般行了一个军礼。 左边那位定睛看他,突然微微一笑:“看来我们这一趟没有白跑。” 右边那位更是温文,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那就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 ☆、 第48章 既明 听到他们这般说,王老二不知为何心中一松,他大约知道上面两位的身份,也知自己终于有机会能脱离这鬼地方了。 荣景瑄见他态度恭敬,弯腰认真行着军礼,不由微微点头:“看你这样子,似乎是认出我了?” 王老二扭头看了一眼张工头,把他看得转身跑了出去,这才回身行礼:“是的,两位大人,属下已经猜到了。” 听他这么快便自称属下,荣景瑄十分满意,让他关好房门,直接问:“你是什么职位?” 王老二一听,直接单膝跪地:“回大人,属下姓陆,名曰既明,是府中统领。” “哦?”谢明泽顿时来了兴趣,“那你应当是王叔手边第一干将了。” 陆既明低下头去:“属下不敢当。” 荣景瑄同谢明泽对视一眼,显然十分高兴:“起来回话吧。” “诺。” “当年王叔在洪都内留有三千旧部,如今大多身在何处?” 其实他们在哪里荣景瑄都知道,只不过却要再问一问,要不然会让旁人起疑。 陆既明站起身来,端端正正站在那里,身形挺拔有力,可头却微微低着,显得干练又谦逊。 荣景瑄当然知道他是谁,慎王府有五千府兵保卫荣氏血脉,当年王叔带着其中两千人与守城军一起迎敌,大半都没有回来。 这三千精锐,他却是没有动。 尤其是陆既明,他是府兵统领,号令五千人,在大营中相当于左右将军衔。 可他却窝在王府,甘心当一个一等统领。要知道这个跟左右将军衔差了三级。 那时陆即明做了他手下的大将,闲聊时他才知道,因为王叔救过他的命,他便从此一心为王府效力,发誓一心效忠王爷。 听了问话,陆既明立即回答:“当时王爷不让属下跟着出城,命令属下躲进北郊林场隐姓埋名……大部分兵士都在这里。” 他说着,不由有些哽咽:“王爷一向和善仁慈,对待我们总是十分随和,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跟随他的兵士死。他甚至没有告诉属下如何寻找王妃和小世子,只说以后各自生活,两不相干。” 这确实是王叔的作风。 荣景瑄叹了口气,虽然听过一次,还是觉得十分沉重。 “王叔便是这样,你们都是大褚的忠臣,他不会让你们枉死。” 陆既明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跪地痛哭:“王爷……” 高高大大的汉子,哭起来的样子却那么可怜,荣景瑄不由跟着红了眼眶,却没有流出眼泪。 谢明泽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王叔求仁得仁,已经安去,我们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是对王叔的最大回报。” 陆既明哭了一会儿,跪地道:“因为我跟几个队长经常跟在王爷身边,所以大林场去不了,只得来了这里。剩下大部分兵士都藏在四大林场里,那时正是乱世,属下得以隐姓埋名活下来。” 荣景瑄点了点头。 他示意钟琦扶起他,然后郑重问:“你既然猜出我身份,那也应当知我目的。荣氏不应落寞如斯,大褚也不应断在此年。陆统领,我身边的左右将军位还空着,不知你是否愿意追随我?” 虽然他目前自己就是左右将军,但那只是目前,等到广清安排妥当,他便直接立旗复起,光复大褚。 陆既明见他这样郑重其事,不由有些激动,紧紧攥住拳头磕磕绊绊说:“主上愿意信任属下,是属下荣幸。属下不才,愿意为主上分忧解难。” 荣景瑄站起身来,终于笑了。 “好!” 陆既明肯定愿意给他当将军,因为慎王爷死得何其冤枉,无论是陆既明还是荣景瑄,都想亲自替他报仇雪恨。 既然事情已定,便不用再多说什么,荣景瑄直接吩咐他:“要带谁一起离开,任凭你定。” 荣景瑄这句话,算是给了他全权信任。 陆既明如今不过二十八岁,他二十三岁就凭借高超武艺当上统领,所有不服他的人都被他打趴下了,从此对他俯首称臣。 他带领府兵四年,对每一个手下都很熟悉,由他来选人最合适不过。 陆既明听了心中一喜,却问:“不知,以前并非府兵的可否带出?” 荣景瑄深深看他一眼,依旧道:“我说了,任凭你定。” 陆既明深吸口气,行了一个军礼退下了。 一个合格的将军,要有最起码的判断能力,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3 谁可以用,谁不可以用都要心中有数。 而荣景瑄和谢明泽,就要把这些将军们的能力发挥到极致,那么这支队伍便可战无不胜。 找到陆既明后,荣景瑄算是松了口气,把赎回士兵的事情交给陆既明和钟琦办,他跟谢明泽则穿得富贵锦绣,整天在商街里闲逛。 用不了几天,整个洪都便知道有两个青年公子继承了家里大笔遗产,要回洪都定居。 听说他们俩穿金戴银,出手阔绰,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做派。 第三日晚上,荣景瑄带着谢明泽去了洪都最大的青楼红袖招。 下午商量的时候谢明泽死活不肯去,还是荣景瑄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他家阿泽什么都好,就是偶尔脸皮太薄,这点有待改进。 其实谢明泽倒不是脸皮薄,他是从小在书香门第教养长大,对青楼这地方,总觉得有辱斯文。 荣景瑄捏着他软软的耳垂,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什么有辱斯文,孟子曰食色性也,大家说得都是对的。” 谢明泽辩不过他,只好同意去了。 在去之前,荣景瑄还非拉着他换身衣服。 谢明泽一贯喜欢穿书生长衫,行军时就是最简单的劲装。当年在永安的时候,他只有大典和礼节时才会换上世子服,那一身穿起来实在是端方漂亮。 一身锦绣灰紫大礼服,一顶青玉莲花冠,腰上缀个双鲤玉佩,脚上踩一双踏云鞋,这是侯爵世子的从四品朝服。 以前荣景瑄就觉得这身衣服没人比他穿着更好看,现在更是如此。 虽然遗憾不能再穿,但找件锦绣华服还是十分轻松。 于是,谢明泽就穿着一身浅青锦绣长衫跟着荣景瑄出了客栈。 这件外衫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上面五颜六色绣了一堆繁花,简直让他想要扯下来扔掉。 你们都看不见我,都看不见我……谢明泽不停念叨着,转眼就被荣景瑄拉进红袖招。 他们两个都年轻俊秀,一身锦衣华服,远远看上去好似世家公子。可近了看却发现他们那衣衫实在有些太过金光闪闪,显得不伦不类。 红袖招的老鸨干了二十年,自问眼睛毒着呢,他看前面那个稍高点的正笑着拉后面那个,后面那个还一脸的不情愿,马上便知道是那种刚进城开眼界的地主家儿子。 肯定是前面的想来,后面的不敢,这么别别扭扭,还是来了她这红袖招。 既然来了,自然要弄够了钱才能放他们走。 俩人刚一走近大门,那老鸨便“哎呀”一声笑着小跑过来:“呦,两位英俊的公子,头回来啊?” 说实话,荣景瑄也是第一次来青楼,虽然一半为了正事,一半也是为了开开眼界。 他跟谢明泽都快弱冠了,还从没见识过青楼,这像话吗? 必然是不像话的。 这老鸨脸上装不浓,画得恰到好处,虽然看起来上了年纪,但眉眼之间清秀艳丽,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 荣景瑄笑道:“正是,我带着表弟来城里玩,见见世面嘛。妈妈,找个你们这最会说话的姑娘来给小爷瞧瞧。” 老鸨清脆“哎”了一声,偏过头去问谢明泽:“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咱们红袖招什么样的美娘子都有,保准您满意。” 谢明泽被荣景瑄紧紧攥着手,他挣不开,又有点舍不得挣开,扭头见荣景瑄正认真盯着他,只好配合他演下去。 “我……我随意……就好了,跟表哥一样吧……”他小声说着。 荣景瑄拇指在他手臂内侧轻轻摩挲两下,显然是满意他的反应。 这个人,真是爱闹。 两个人很快便被老鸨请了进去,刚一进去老鸨就马上道:“哎呦不巧,楼上包间可能不太够了,两位喜欢什么样的?” 荣景瑄笑笑,从袖中摸出五两银子:“我们喜欢这样的。” 老鸨眼睛一亮,接过去就喊:“三楼紫云阁,月霞还不快出来迎客。” 刚才看着她还挺正常的,怎么这一嗓子这么甜这么腻,谢明泽不由自主抖了抖,惹得荣景瑄闷声笑笑。 那叫月霞的姑娘很快出现在栏杆边上,附身向下看:“哎呦两位郎君,忒是俊了。” 谢明泽见她衣服还算穿得整齐,不由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上了楼,那月霞就领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婢站在紫云阁的门口,见他们二人来了,立马俯下身去:“两位公子,里边请。” 荣景瑄见她礼仪十分得体,穿得也是桃红的霞云纱,里面是遮得严严实实的浅粉曲裾,细腰上一条水红腰带紧紧束住她苗条的腰肢,层层袖口铺展开来,还真是非常漂亮。 几人进了紫云阁去,趁着月霞准备酒茶,荣景瑄凑过来贴在谢明泽耳边说:“完了,这个看起来好像是花魁,要是很贵怎么办。” 谢明泽白他一眼:“很贵就把你压这里。” 荣景瑄长袖一甩,半遮着脸,冲他抛了一个媚眼:“那奴家就等着郎君前来赎我家去,以后奴家日夜伺候你。” 日夜两个字他念得很重,谢明泽隐约听懂了些,顿时红了脸。 荣景瑄调戏得够本了,这才一本正经说:“待会儿看看她口才如何,要是不错,我们就做一回那浪荡公子。” 谢明泽扭头浅浅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荣景瑄:“……” 总觉得脊背发凉,今天得少说几句了。 ☆、 第49章 图册 月霞看着眼前两位公子自顾自凑一起说起话来,只好自己把琴搬出来坐一边等。 她在红袖招十几年了,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这两位一看就对她没什么兴趣,她还是别自讨没趣得好。 果然等那边两位谈完了,才一起看向她。 月霞撑起笑脸,柔柔一拜:“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 荣景瑄给谢明泽倒了一杯酒,笑道:“我们不想听曲。” 月霞面色不变,依旧笑道:“不听曲那更好了,二位公子这品貌,奴家自当尽心服侍。” 无论是只有一个还是两个一起,她都能应付得过来,妈妈总不会放过他们手里的银子便是了。 在青楼这么多年,她最明白一件事,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要脸。 她不要脸,所以她在最高的这一层,所以她可以穿的端庄美丽,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 荣景瑄见她面不改色,应对自如,又笑:“姑娘误会了,我们二人不听曲,想听说书。” 说书……就算月霞再镇定,也不由白了脸。 上青楼听说书?真是奇了。 “不知……公子想听什么书?”月霞迟疑道。 “不如就讲讲洪都的新鲜事吧。” 荣景瑄淡淡说道。 他把酒案上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4 的橘子捏在手里,仔细剥着皮。 灯影下,他一双手修长干净,远远看去指腹饱满,光华莹润,没有一丝伤痕。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当衣服看不出大概的时候,其实还可以看手。 荣景瑄的一双手太漂亮了,这样的人必然出身富贵,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他动一分一毫。 月霞不由得端坐起来,态度也没那么娇柔散漫,倒是很有眼色地收敛起来。 虽说茶馆酒肆也能听世间百态,可青楼却能打听更多事情。 男人在床上的时候一向容易说些小话,要说谁最了解洪都的达官显贵,必然是青楼的姐儿们。 月霞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荣景瑄的意图,所以只坐在那里轻轻奏曲。 等他慢条斯理把一整个橘子都剥完放进谢明泽眼前的盘中时,谢明泽这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冲月霞微微一笑。 “姑娘,我二人初来乍到,不通洪都俗事,不如姑娘给分说一二?” 他面如冠玉,语气温和,实在是风光迤逦的翩翩佳公子,月霞脸上微微一红,这次说话更是恭敬:“诺,多谢公子指点。” 她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两个虽然是那个气势十足的做主,但是这位态度温和的也并不是附庸。 月霞声音温婉柔和,配着飘渺的琴音,听起来自是比茶馆的说书先生舒服多了。 到了她这个级别,客人已经是非富即贵了,比如荣景瑄和谢明泽要听她唱曲,没有几两银子根本见不到她的面。 几两银子便是几千贯铜钱,寻常人家能过上大半年光景,谁会来青楼听个妓娘唱曲? 所以她能讲的,便是洪都富贵人家的私事了。 对面两位公子十分安静,一直自顾自吃点心喝酒,直到她讲到北郊的四大林场,那蓝衣的便突然来了兴致。 问她:“哦?我只知道北郊靠着红樟山,洪都的林场大半都在北郊是吗?” 月霞点点头:“红樟山是咱们洪北郡最高的山,以红樟木闻名,山的南部因为山势平整,所以洪都的所有林场都是在南山山脚下置地。” 听到她说南山,谢明泽心思一动,也问:“那北山呢?” 月霞神色一凝,道:“北山山势陡峭,又离洪都较远,所以没有林场过去圈山。” 她说罢,顿了顿,还是说:“奴家听说,其实北山有……土匪!” 荣景瑄挑眉,这下算是彻底来了兴致:“哦?还有这等事?” 月霞认真点点头,没有说是谁告诉她的。 她这般笃定,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正是洪都郡守。还是俩人一起在帐子里的时候他起兴讲的,眉飞色舞夸了自己一通,说自己跟土匪对持多么英勇。 当然,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月霞记住了他的话。 荣景瑄笑笑,随手就把而两银子扔在桌上:“这倒是件稀奇事,银子拿去花吧。” 月霞笑得更甜,她没过来拿银子,想了想又说:“城里百姓不知这事,因为这帮山匪也从不打劫过路商队百姓,所以百姓大半不知。”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他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而是让她继续说下去。 月霞捏捏衣袖,说话更是利索,简直要把整个洪都富贵人家的八卦事都讲一遍才罢休。 荣景瑄十分满意,觉得这个说话好听的妓娘确实有一套。 最起码,他听到了意外惊喜,也知道洪都最大的当铺掌柜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等到午夜时分,月霞终于什么都讲不出来了,荣景瑄这才罢休,拉着谢明泽起身:“姑娘辛苦了,今夜好好休息。” 月霞心中一喜,知道他们这是满意她讲的话,多付了整夜的银子让她下半夜不用再接客了。 其实她本来一天也只接一次,但客人大方,她也自不会拒绝。 “多谢公子宽厚。” 荣景瑄这次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她:“姑娘是聪明人,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很有数,如若过几日我们白日来请姑娘,还请行个方便。” 月霞这一晚上已经得了比平时多几倍的赏银,此刻又有别的生意要她做,自然不会不同意:“公子说笑了,客人有吩咐的事,奴家从来不会讲出去。” 这一点,她刚才说书的时候已经表现出来了。 荣景瑄点点头,拉着谢明泽下了楼。 在跟老鸨接了银子,一起步出红袖招。 月色下,整条街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跟远处的寂暗民居形成鲜明的对比。 荣景瑄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 上一次他并不知道北山山匪的事情,只是在南山脚下买下一片山头,让士兵有地方操练。 只是王叔的府库到底存银不多,伪装成林场的那一片地也并不很大,士兵们辛苦操练,夜里还要勉强挤着休息,实在有些艰难。 多亏他这一次心境不同,与谢明泽感情顺遂,一起出来青楼,却恰恰发现以前没发现过的意外之喜。 当然也要感谢谢明泽问的那一句话,他一贯比自己心细得多,有他在身边,简直事半功倍。 谢明泽见他一脸欣喜,不由白他一眼:“怎么?见到漂亮姑娘这么高兴?” 荣景瑄顿时笑开了,趁着巷子里无人便拉过他狠狠亲了一口:“说什么呢,今夜得到的信息很多,这个才让我高兴。” 谢明泽自然知道他,刚才也不过为了逗趣罢了。 荣景瑄见他笑意盈盈望着自己,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同自己玩笑,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阿泽啊,开玩笑都一脸严肃,他还以为他真的吃了不着边的飞醋呢。 想到这里,荣景瑄不由心思一动。 他双手一抹腰,把腰上挂的玉佩藏进腰带里:“哎呀,玉佩好像掉在那楼里了,阿泽等我,去去就来。” 巷子里有些暗,谢明泽没看清他的动作,听了无奈道:“快去吧。” 紫云阁中,月霞吩咐小婢收拾酒菜,自己则懒洋洋趴在贵妃榻上拆那荷包。 刚打开一个小口,里面金灿灿的光芒便闪了她的眼睛,月霞迅速合上荷包,等那两个小婢出去了,她才小心翼翼打开看。 里面,赫然是一个圆滚滚的金元宝。 虽然个头非常小,也不过她小指粗细,但那是实打实的金子,比银子值钱得多。 月霞心中一惊,赶紧把那荷包藏好,这个小得让人几乎注意不到的金元宝,说不定是她日后活下去的本钱。 她正低头想着把荷包藏哪里才不会让小婢和妈妈找到,外面妈妈尖细的嗓子又吊了起来:“月霞,刚公子落了东西,快帮着找找。” 月霞连忙把荷包往怀里一揣,飞快跑出去倚着栏杆往下看,只见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5 这次只有那蓝衣公子折返归来。 刚才小婢已经收拾了酒菜,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她估摸着他有别的话要吩咐,立马整整衣服严肃等在门口。 荣景瑄上了楼来,直接进了紫云阁。 月霞赶紧跟了进去,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多谢公子打赏。” 荣景瑄大手一挥,也不废话,直接问她:“不知姑娘这里是否有……嗯……图册?” 月霞一呆。 她正准备听他吩咐什么严肃大事,结果他开口就问了这个。 上青楼问有没有图册……为的不就是那回事儿。 月霞深吸口气,很快就镇定下来,笑着问:“不知公子要哪一类?” 荣景瑄想了想,努力想出一个文雅的词:“分桃?” 月霞:“……” 难怪你们对我没什么兴趣! 她心里默默念,脸上却分毫不显,笑着说:“公子这算找对地方了,您稍等片刻,奴家去去就来。” 荣景瑄也没甚不好意思,其实这些东西宫里敬事所多的是,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他见没见过,听可是听得多了。 不过荣景瑄母后早逝,父皇又是那个样子,他每天都要努力修习课业,还要临朝听政,等到年纪够了的时候,上无长辈关心,下又国家动荡,这件皇子成长过程中的大事就这样稀里糊涂错过去了。 月霞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归来了,她手中捧了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递给荣景瑄。 “也不知公子平素喜欢什么,奴家把不伤身的都放进去了。” 荣景瑄点头,正要掏银子给她,月霞却摇摇头:“公子客气了。” 她这般落落大方,荣景瑄也不再勉强,直接出了房间,下楼离开了。 巷口,谢明泽还在原地等他。 月色下,他身上的织锦淡淡发着光,衬得他面如冠玉,好似谪仙。 荣景瑄心口一热,过去把他抱紧怀中。 我的阿泽,只有你愿意一直等着我。 ☆、 第50章 承诺 两日之后,一架青顶马车停在了红袖招门口。 钟琦穿着一身浅青长衫,长衫外面还套了一件对襟褂子,他头上整整齐齐束着浅青发带,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他进了楼去,不多时就迎了一位美娇娘从大门出来,送她上了马车。 他们两个此行,是为了北山半山腰那块地。 洪都最大的当铺名叫汇兴当,除了可以典当金银玉器,也可典当房屋地契。原本北山那块地是一家姓何的商户买下来的,只可惜山北陡峭,十分难行,商户无奈典当了地,转行做别的去了。 荣景瑄看上的便正是那块地,除了当年的那个何家,还真没人傻到打山北的主意。 工人上不去,下不来,木头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荣景瑄却不在意这个,他身边有谢明泽,这个博览群书的书呆子。 谢明泽年少时对山川水利十分感兴趣,曾经认真拜读过《大褚山河志》,他跟荣景瑄两个又在洪都的书铺里翻找了最近的洪北郡图,才最终确定只要越过半山腰那块最险的山势,往上走反而没那么陡峭。 谢明泽指着图上的标记道:“这里非常广阔,有好几个平缓的位置都可以用来练兵,只是树木难活,所以当年何家还是直接放弃了这一片林场,转手卖给了当铺。” “确实如此,这里人迹罕至,确实相当不错。而且山上的呼吸会略微困难些,兵士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操练,在平原上作战更是有利。” “目前只要考虑让兵士怎么在山上生活才是主要的。”谢明泽一边说着,一边又去翻看红樟山的植物图册。 荣景瑄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不由感叹:“还是有你陪在我身边好,当年我孤身一人在这里,无论多累都只能一个人撑着,也没人跟我一起商讨。” 谢明泽抬起头,微微冲他一笑。 荣景瑄凑过去,右手环住他的腰,偏过头去袭击他柔软的嘴唇。 虽然看了那些书,但是荣景瑄还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吻十分美好。 那种彼此信任而气息交融的感觉太过舒服,以至于他渐渐迷恋上这个滋味,只要旁边没人就要过去亲一下。 谢明泽起初有些不太习惯,日子长了,也渐渐放得开了些,随他去了。 两个人腻歪好一会儿,还是把实现放回图册里。 高峰上他们可以屯兵练兵,三千多兵士有地方住也能迅速操练起来,实在是太合适了。 而且,在稍微靠西北的位置,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山寨。 地方定好后,荣景瑄直接交代钟琦接了月霞去汇兴当谈生意,而他则跟谢明泽一起去了城中,他们早就置办好的宅院。 宅子是早年的进士宅,地方很大,环境清幽。为了彰显他们纨绔子弟的身份,所以特地买了好些金光闪闪的摆件往里送。 洪都百姓议论着这对不通俗务的表兄弟,等到汇兴当传出他们又买下了红樟山的北山林场,百姓们更是觉得这俩兄弟又傻又败家,买了块没用的山地,最后肯定什么都产不出来。 荣景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不让人对三千兵士起疑,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洪都必然不比丰城,这里的郡守是陈胜之后来换上的,荣景瑄甚至不记得这个人的样子。还是谢明泽记性好,跟他说是永延三十一年的同进士,第几名不太记得,只隐约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同进士一般都是从庶吉士或者翰林院编修做起,有些文品出众的也有直接外放做官,不过也多是县令之类。 永延三十一年的同进士,历经两朝,六年后坐到郡守位,如果说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荣景瑄可十分不信。 不过无论他怎么样,荣景瑄也不甚在意,他们在洪都待不了太长时间,等府兵的操练结束,便要拔营离开,前往广清。 广清大营便以广清城为名,是长乐郡的郡都,是大褚最重要的、也是最大的一个郡府。 广清城以西百里都是广清大营的属地,背靠苍崖山,前邻九莲河,是一处易守难攻的绝佳营地。而广清上接罗平,下接凤羽,左为合庆吉,右则是崇礼。这个位置,又让它十分凸显出来。 因为只要过了罗平,永安便遥遥在望,这里也是大褚数百年来最精锐部队的所在。 无论是西来还是南上,都要经过这里。 荣景瑄的最终目的也是这里。 他只有在广清站稳脚跟,才能直指永安,重归长信。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他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先让找寻回来的士兵陆续上山,然后保证士兵在山上的生活便可。 为此,他们又重新计划了一下操练的方案。 这一次陆既明、钟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6 琦和已经当上千夫长的丁凯都赫然在列。 陆既明对他手下的这一支府兵十分熟悉,听了荣景瑄的话便直接道:“主上,府兵里原本就有三百后勤兵,如今大概只剩下三十左右,如果靠他们运送食材再做饭洗衣,必然是不够的。” 荣景瑄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山上是挺好,别人看不见,地方大还有天然的练兵场所。只是生活不便,兵士们要吃饭喝水,要睡觉休息,总不能露宿山中。 荣景瑄正低头思索,倒是谢明泽笑着说:“我之前问过陆将军,这次的三千府兵虽然都是精锐,但是林场干活这大半年,有许多都生了暗疾。” 陆既明听了不由面上一沉,显然对这个十分难过。 谢明泽顿了顿,又说:“便让他们先做后勤兵吧,做饭整理兵器,应该不会太累。山上树多,便先让兵士们都上山以百夫长带领搭建木屋,咱们在山上待不了多久,能住人便是了。” 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先这样凑活了。 兵虽然都是精兵,但也大半年没操练了,而且府兵不配火器,他们全都不会用火铳和炸炮,这一点也不行。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陆既明听了立马抱拳行礼:“诺,属下领命。” 等他出去吩咐,荣景瑄又对丁凯道:“丁队长,你便带了手下精兵先去探探那山寨的究竟。小心一些,切勿被人发现。” 丁凯也领命出去了,荣景瑄这才对钟琦道:“陆既明很忠心,他无论武艺还是兵法都十分出众,由他做左将军最合适不过,只是除了丁凯外其余两个千夫长都是以前的王府旧部,你多盯着些,有问题速来报我。” 钟琦点头,第三个出去了。 屋里一下子只剩他们两个,荣景瑄放下笔,捏着眉心躺到椅背上。 谢明泽知道他心里盘算的事情太多,微微叹了口气,站到他身后帮他认真帮他按摩起来。 “你说,士兵们能在山上住得惯吗?” “可以的,北郊林场那样环境,他们不也都活了下来?” “那你觉得选出来的那二百人能学会火铳和炸炮吗?” “到时候看吧,勇武军不也是两个月就让他们会了吗?” 荣景瑄轻轻唔了一声,眉头渐渐松开。 谢明泽的手他十分熟悉,带着些薄薄的茧子,指腹柔软却又十分有力。他认真帮荣景瑄按压太阳穴,确实让荣景瑄渐渐不再那么难受。 “阿泽,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我的心很慌。”荣景瑄犹豫片刻,还是这样说。 谢明泽手上顿了顿,弯腰亲了亲他的眼皮。 “景瑄,你不要那么紧张,慢慢来,我们会回到永安的。”他柔声说着。 他的声音一贯清雅,突然缓下调子来的时候更是柔和,荣景瑄原本满脑子烦心事,被他这样一亲,却不由自主回忆起月霞给他的那个小包袱。 那里面的图册种类各异,但是每一种都描画得清清楚楚,荣景瑄翻了两页便渐渐悟出妙处来,趁着谢明泽沐浴的时候加紧翻看,生怕被他抓到要扔掉。 那包袱里不仅有书,还有两个精致的木盒。 荣景瑄打开一个看过,里面是香软滑腻的膏药,联想到图册上的动作,顿时心领神会。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对这些事情其实早就一知半解,现在简单一看便迅速明了,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白日里事情太多,他不能再给谢明泽增加额外的负担。 荣景瑄微微叹了口气,反手扣住谢明泽的脖颈,把他的嘴唇往下按了按,两个人便维持着倒错的姿势别扭地做了一下唇齿交流。 因为有些冲动,荣景瑄这个吻的时间有些长,到了最后谢明泽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他这才依依不舍放开了手。 谢明泽赶紧直起身体,大口喘着气。 “阿泽,来坐过来。”荣景瑄拍了拍自己的腿,笑着说。 谢明泽脸上还有些红,他正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的液体,听罢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荣景瑄拉住他另一只手,微微一使力便把他按在怀中。 谢明泽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直到荣景瑄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他紧紧圈在怀里,他才安静下来。 “阿泽,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谢明泽:“问这个做什么?” “将来我们回了长信,就在宫里养几个孩子好不好?等到我们年纪大了,就选一个最聪明的继承大统,然后我们还是去崇礼,在那江南水乡颐养天年。” 谢明泽眼圈一红,他知道荣景瑄这是在对他做最最难得的承诺。 他在告诉他,他愿意为了他无嗣无后。 他愿意只跟他过一辈子。 谢明泽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也把他圈进怀里:“好,你说的,以后不许忘。” 荣景瑄闷在他怀里,轻笑一声道:“我说的话,从来不曾忘记。” ☆、 第51章 山匪 七月十五,先被赎出来的两千兵士已经陆续上了山。 他们以前都是精兵,后来却去了林场做工人,这伐木的活计做得也相当出色。也不过一日的功夫,北山半山腰上已经搭好一百多个木屋。 木屋都很宽敞,里面有两排木板床,左右可以各睡十五人。这样刚好够三千兵士居住。 陆既明的动作也很快,他已经安排好了将近三百人的后勤队伍,一百火头兵,一百杂勤兵,还有一百腿脚麻利的专门承担山上山下运送货物的事。 不过两天,北山林场豁然变成另一种样子。 荣景瑄和谢明泽第三天的时候也上了山,兵士们在山上吃苦,他们必然不能住在城里享福。 他们上山的时候刚好是上午时分,七月半的山上虽然太阳晒了些,但总是有微风拂过。 倒也十分舒服。 荣景瑄和谢明泽都是一身短打,一头长发也束成髻,显得十分干练。 几个曾经的林场里,兵士们的口号声此起彼伏,非常响亮。 荣景瑄和谢明泽挨个看了看,最后去了步兵营。 这三千人里,有两千都是步兵。 剩下一千由丁凯担任千夫长的则比较庞杂,里面有二百火器营,五百弓箭营,还有三百骑兵。 当然,这三百骑兵现在练不起来,弓弩手也是。 他们买的马是到了,可红玉马在山上跑不开,只能先假装弄了个马场养着。 弓弩手主要是没有兵器。 他们这次只带了火器,弓箭只有很少的几十支,这两个月里,只能让他们锻炼身体,增加臂力,然后轮流用弓箭射自制的木箭。 而那三百骑兵其实还好说,因为他们原来在王府也是骑兵,现在只要找回感觉就行了。 把当兵时的意识全部找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7 回来,就轮流让他们去马场跑马。 一圈看下来,荣景瑄和谢明泽头上也略微有些薄汗。 步兵虽然看似是最普通的兵种,其实学问也很大。 他们既要单兵,也可团战,最重要的是可攻可守,在同敌人肉搏的时候,要努力保住自己的命。 看到他们两个站在场边,其中一个名叫钱镇的千夫长赶紧走了过来:“主上。” 荣景瑄点点头:“兵士们还适应山上环境否?” 钱镇再度行礼,恭敬道:“其实现在只在半山腰,旁边两侧树林茂密,呼吸也算通畅。主上自可放心。” 荣景瑄一边听他说,一边往挣扎马步的兵士那边看。 他们毕竟在林场大半年了,身体不习惯当兵时的训练,如今不过第三日,就能扎马步撑到这个时候,已经说明他们原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恩,先把身体调回来,再去做刀剑操练。对了,山上伙食如何?” 听到这个,钱镇立即笑了:“现在吃得都挺好,火头兵里有几个以前王府的旧人,手艺十分了得。现在我们可比在林场过得好多了,士兵们都很高兴。” 当惯兵的人,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 荣景瑄见他是真的发自内心,不由也跟着笑笑。 就在他们聊天的功夫,上午的操练结束了。 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他们肯定三三两两往食堂去,如今却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奇而紧张地看着荣景瑄。 他们大部分不知道荣景瑄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以前王爷的故交,所以对于把他们从林场解救出来的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些兵士们同样尊敬。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上了高台。 荣景瑄俯视着下面上千兵士,大声说:“只要好好操练,便能在战场留下性命。你们都是我的士兵,都是大褚子民,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无辜损命。” 他声音洪亮,气势如虹,下面的士兵们听得满心热血,恨不得现在就奔向战场。 荣景瑄又道:“在洪都的这两个月大家多多辛苦,等到了广清,我们便有大褚最好的兵营,也有最新的兵器。我保证,只要战场立功,你们便能一步步往上走,钱队长算什么,只要比他好,千夫长就是你们的!” “好,是我们的。”士兵们大声笑起来,异口同声喊道。 钱队长完全不放在心上,也跟他们一起笑得没心没肺。 要相当千夫长是那么简单的? 兵营里等级分明,普通士兵上面是伍长,而后是什长、总旗、百夫长。到了百夫长以后还有掌管五百人的旗长,再往上才是千夫长。 一个士兵,如果没有卓越的战功,就要一步一步从底层开始,用鲜血给自己铺一条晋级的长路。 钱镇看着下面年轻人红扑扑的脸,镇定自若。 小兔崽子们,想要打败我?也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之后一个月,荣景瑄和谢明泽都没有下山,山下的宅子和马场暂时由钟琦打理,他们两个就在山上,除了研究兵法和山川地貌,就是跟兵士们一起操练。 偶尔,他们也跟武艺出众的年轻小兵切磋一二,但是整个兵营也没人能赢过谢明泽,更何况是打赢了谢明泽的荣景瑄了。 输了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是永远也没希望赢对不对?小兵们从此被激起了斗志,锻炼得更辛苦了。 夜里,晚风微凉。 用过晚膳后,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在林中散步。 谢明泽还在想着白日的事情,低声与他交谈。 “刚才我回宅子,大师来找过我。” 荣景瑄挑眉,问他:“大师有何指示?” 谢明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大师看起来面色古怪,他跟我说昨夜夜观天象,帝星惊变,他已经看不出大褚国运了。” 荣景瑄心中一惊,面上却强自镇定:“那大师有没有说,大陈国运如何?” 谢明泽一愣,仔细思索一番,喜道:“大师没说大陈如何,但他说天星六动,是为大凶。” 他说的这个大凶,必然是针对大陈而言的。因为如今的天相都是映照大陈,一旦有变,必然是国事使然。 荣景瑄一听不仅没有高兴,反而皱起眉头:“不行,我们对永安消息一无所知,还好宁远这次带了十个暗哨过来,到时候永安和广清一边安插五个,总要知道些消息才好。” 谢明泽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微微一笑,用十分舒缓的语气道:“很好,这样一步一步,都按照我们计划而行。景瑄,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无论天星如何,也无论国运怎样,我们总要努力这一次是不是?” 荣景瑄回头看他,月色下谢明泽的面上仿佛笼了一层烟沙,比白日里柔和得多。 “你看,我们有这么好的兵士,有那么多忠心的属下,还有大师也肯跟着我们出山,我们已经十分幸运了。” 荣景瑄不由点了点头:“你说的都对,我太着急了,我不应该这样。” 谢明泽伸手牵他的手,拉着他缓步往前走:“关心则乱,所以你要多跟我说,我帮你一起分担。” 你已经帮我分担了所有了,荣景瑄如是想着。 你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又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在洪都,我整夜睡不着觉,每天挣扎着熬过来,不知多痛苦。 还好你在。 他静静看着谢明泽的背影,这些话都没说出口,最后只是道:“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正想继续说些明日火器营的部署,突然一个身影窜了过来:“主上,丁队长回来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快步往两人所住的木屋行去。 他们两个的木屋有些特别,比别的小上许多,一共有里外两间,里面只摆了一张简单的木床,是他们的卧房。外面则有个大大的木桌,上面铺着洪都到广清这一路的所有可埋伏点。 他们刚走到门口,却看到丁凯左手受了伤,正坐在屋前的石凳上让军医包扎。 荣景瑄微微皱眉,快步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丁凯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就想站起身来行礼,却被谢明泽按住肩膀,直接坐了回去。 “丁队长不必多礼,坐着回话吧。” 丁凯先是弯腰行礼,然后才道:“主上,那山寨里少说也有一千人,我们只探了前面,发现基本上都是汉子,也有十来个年轻姑娘。不过她们很少见到,似乎都是在后院里忙活。” 听到还有姑娘,荣景瑄和谢明泽不由有些惊讶:“不是说这伙山匪不打劫百姓吗?” “回主上,他们是不打劫百姓,一切都是在寨子里自给自足,那几个姑娘似乎是那些山匪的亲眷,总之不像是被困的人质。” 这倒是挺有趣的,这个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8 山寨在大褚时是没有的,也就是说,陈胜之上台之后才突然出现。 难道还有人拖家带口上山当土匪的吗?这也太奇怪了。 丁凯不等主上问话,迅速道:“就我观之,这伙山匪什么人都有,有一部分似乎确实是土匪,看起来不伦不类十分不羁,而另一些却又训练有素,属下推断,应为军人。” “哦?”谢明泽下意识接了一句。 军人和山匪一起带着家眷上了山……这真是越听越怪。 荣景瑄看谢明泽皱眉沉思,不由笑道:“想什么?我们过去礼尚往来,交个朋友不就知道了?” 他这话一出,谢明泽褐色眼眸瞬间就亮了,他抬头看向荣景瑄,从他目光中找到了肯定的答案。 原来,他动了这个脑筋啊。 ☆、 第52章 天意 八月十四,正是中秋佳节的前一日。 荣景瑄和谢明泽特地回了一趟山下宅子,这一个月来,除了谢明泽下山一趟,他们就一直在山上辛苦操练。 到家的时候正是晚膳时分,钟琦和玄音师徒都在花厅里,准备享用晚膳。 见到荣景瑄和谢明泽突然走进来,钟琦忙放下筷子,迎了上去:“主上。” 荣景瑄点点头,跟谢明泽去洗过手后坐到桌边。 钟琦已经去了先去膳房加菜去了。 玄音看到他们两个也只是坐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又把目光放到晚膳上了。 因为要过节,也因为有他们两个,所以山下宅子里的膳食一贯都很丰盛。如果按照钟琦的性格,一菜一汤就能吃得很饱了。 荣景瑄低头一看,见桌上不仅摆了两荤两素四道热菜,还有两道凉菜一道汤,甚至主食都是两种,米饭花卷都有,而且分量并不是很小。 谢明泽每次见了玄音都想笑,看他们师徒两个眼睛都要绿了,不由笑道:“大师不用客气,先用吧。清慧也饿了。” 听到他的话,师徒俩猛地抬起头,感激地看了谢明泽一样。 这一大一小眼神一模一样,谢明泽忍不住,低声笑笑。 荣景瑄帮他盛了一碗汤:“好了,山上也没怎么吃好,喝点汤。” 他盛好了汤,又去夹酱烧茄子放到谢明泽碗里:“你最喜吃茄子,今天就多吃些。” 他们两个吃饭一贯如此,从小荣景瑄就喜欢先给他夹菜,长大也依旧如此。 谢明泽一直也很习惯,正要拿起筷子吃放,抬头却发现清慧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不过十岁年纪,还是个总角孩童,因为修习道法,心思单纯,看上去就像个小仙童似得,很是可爱。 被这么小的孩子盯着看,谢明泽莫名红了脸,赶紧埋头夹了一口米饭,一脸严肃吃了起来。 荣景瑄倒是没发现清慧在看他们,又去帮谢明泽夹黄酒烧鸭:“这个不错,挺嫩的,你尝尝。” 他话音刚落下,清慧就突然开口:“师父,你看荣施主都帮谢施主夹菜,你也得给我夹。” 玄音自己吃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伺候他,听罢头也不抬,含糊不清说:“徒儿应该孝敬师傅,应该是你伺候我吃饭。” 清慧看了看荣景瑄和谢明泽,又去扭头问玄音:“可是他们不是师徒,为何荣施主还要伺候谢施主吃饭?” 谢明泽一口汤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扭过头去使劲咳嗽。 荣景瑄赶紧放下筷子,倒了杯温茶给他,忍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玄音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低头跟清慧道:“不是师徒,也可以如此,你不懂。” 荣景瑄回头望他,见他眉目清俊,面色平静,似乎对自己所说的事情并不十分惊讶。 清慧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也不知是不是还没吃饱,总之没有继续纠缠在“伺候”这个话题上,认真跟师父抢鸭腿去了。 荣景瑄和已经不咳了的谢明泽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这对师徒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偏偏他们还对自己说的话理所当然,身处世俗之中心却超脱在外,境界不可谓不高。 就连年仅十岁的清慧也都有些过于淡然,不过这也大抵修道之人都是如此吧。 钟琦很快便回来了,身后跟了两个仆人,加了两个菜两个点心。 荣景瑄和谢明泽都不喜铺张,钟琦跟了他们十几年,自然不会办错事。 果然见到菜品都是两人口味,荣景瑄冲他点点头,表示做得好。 之后几人安安静静用了晚饭,荣景瑄两人先跟钟琦谈了马场的事,安排每日都派五十骑兵下山操练,然后问了问洪都城里有没有什么大事,这才去找玄音喝茶。 玄音和清慧都很奇怪,他们偶尔穿着道袍走街串巷,静静看着众生百态,有时又足不出户,两个人在屋中参悟道法,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什么都不干。 一开始钟琦怕他们随便出去会有危险,跑来跟荣景瑄禀报,荣景瑄却说:“他们都是方外之人,这次也不过跟着咱们历练而来,随他去吧。” 钟琦只好回去了,只不过还是在师徒二人出门时派了士兵远远保护。 荣景瑄和谢明泽到的时候,正看到师徒俩蹲在院子里斗促织。 玄音跟小孩子似得,在那里使劲喊:“黑将军挺住,你的敌人要死了。” 清慧则一边跳一边叫:“紫大帅咬它咬他,你的敌人不堪一击。” 玄音一巴掌拍他后背:“臭小子还学会用文辞了。” 清慧笑嘻嘻闪开,趴在白瓷碗前面看得别提多认真了。 这师徒俩,也真会玩。 荣景瑄轻咳一声,走过去道:“大师好雅兴。” 玄音这才看见他们二人,忙直起身来拱手道:“施主谬赞了,二位前来,是想问明日之事?” 对于他的未卜先知,荣景瑄和谢明泽已经不觉奇怪了,不约而同点头道:“正是。” 玄音微微一笑,月色下,他一张鹅蛋脸仿佛发着光,飞入鬓发的黑眉似划破月色的利刃,让他看起来精神非常。 “那二位施主,稍等片刻。” 他说完,立马弯下腰去跟徒儿斗促织去了,仿佛刚才那宝相庄严样子都是荣景瑄二人在做梦一般。 等到玄音的黑将军终于赢了,玄音立马把它从碗中夹了出来,放回笼子里。 清慧的紫大帅并没有被咬死,只是受了伤,倒是能养回来。 因为输了,他有点不高兴,嘟着嘴。 玄音帮他把紫大帅放回笼子,低头道:“它是受伤了,可以为你上过战场,所以你要好好养它,让它早日好起来。” 他轻声说着。 “恩,我知道师父。”清慧认真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大帅跑去玩了。 玄音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屋里谈吧。” 他跟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79 清慧是住在一起的,一个简单的厢房,里面除了茶壶茶杯,其余什么都无。 “两位,其实有些话,贫道已经越界了。” 荣景瑄一愣,回头看了看谢明泽。 他对道教并不是太懂,但谢明泽却看过不少书,好歹知道个一二。 谢明泽冲他点点头,笑道:“这我确实在《天地玄经》里读过,观天之术由来已久,是道家最特别的一个流派,这么多修道之人,万人中也不过出一二。大师自是天赋过人,年纪轻轻便已然成了大家。” 玄音微微一笑。 “观天观天,在山顶观之离天更近,也更透彻。大凡玄天弟子都是在深山之中潜心修行,以此终生。我们不应接触凡俗,也不应落入红尘,观天测命,不过为了参透生命本意。” 他说起道法来的时候,实在太过庄严,跟平时样子判若两人。 荣景瑄不由也严肃起来,谢明泽也认真道:“大师说得是,红尘过一遭,七情六欲皆动,心境虚空,便是大凶之相。” 玄音道:“没想到谢施主也对贫道身家道法多有参透。” 谢明泽:“不敢不敢,只不过侥幸拜读过几本著作。” 玄心又笑:“贫道生下来便被扔在道观,从小是被师父用米汤养大。贫道六岁便能观人面,十岁可测天雨风宙,到了如今,一国气运也能窥探一二。” 他说着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可面上依旧很淡。 玄音继续道:“师父说贫道跟旁人不同,学得太好太快,以后会动了心境。不如反其道而行,入红尘,见俗世,说不定将来终能参破天意。” 他简单几句话,便让荣景瑄和谢明泽对他师父肃然起敬。 “令师仁善,见识高远,在下十分佩服。”谢明泽道。 玄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贫道当时问过师父,什么话可说,什么又决不能提。师父只让贫道随心而走,以贫道如今的修为,贫道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改变不了天轨。” 玄音扭头淡淡看向他们,他身后是大开的窗,窗外则是月上垂柳。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荣施主,大褚国运使然,天道轮回。我只不过提点几句,更多的还要靠你们自己。” 荣景瑄只觉得心口一热,那颗红了一半的传国玉玺似暖玉一般,突然烫了一下他的皮肤。 “荣施主,谢施主,有些事情即使提前知道,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们还想知道吗?” 有些事情即使提前知道,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荣景瑄对这句话感受相当深刻。 他重活三世,故去的人还是故去,破灭的国还是破灭。 他那么努力想要改变一切,然而天道轮回,冥冥天意,一切既定变不可更改。 想到这里,荣景瑄突然有些愤慨。 “天道到底是什么?天意又是如何?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参悟。但如果有可能,只要有一个机会,我会不惜一切逆天改命,许多事情是可以更改的。” 谢明泽认真看着他,目光里满满都是信任,只要是荣景瑄说的,他从来都不怀疑对错。 在他的人生里,荣景瑄说过的话就是真理。 玄音淡然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讲理的孩子,他没有说话。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钟琦的声音传进屋中:“主上,世子和夫人到了。” 荣景瑄神色一凛,和谢明泽对望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杀意。 好脾气如谢明泽,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 第53章 静姝 他们选的这个宅子,后院里有一个地窖,是以前主人家用来放过冬蔬菜的。 荣景瑄和钟琦从玄音的厢房出来,就看到钟琦和宁远二十站在外面。 两月不见,宁远二十更黑了一些,看起来越发结实有力,想必真正的军营操练让他成长起来。 见到二人出来,宁远二十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荣氏族礼:“主上。” 荣景瑄点点头:“二十,许久不见,这一路辛苦了。” 宁远二十低着头道:“这是属下应当做的。” 荣景瑄没再说别的,跟谢明泽一起往后院行去。 谢明泽注意到,宁远二十这一次没有跟钟琦较劲,反而错后一步,让他先行。 钟琦年纪比他大,职位跟他相当,他礼让一步才是应当。 谢明泽暗自点头,等出了院子,便问:“刚才钟督事跟你说了暗哨的事了吗?” 宁远二十抱拳道:“钟督事已经吩咐过,属下也命人即可启程,一定办好这趟差事。” “恩,这一路他起疑心了吗?”荣景瑄问。 “并未,属下跟世子说要暗查敌情,请他先行过来协助陛下。”宁远二十毫不迟疑回答。 荣景瑄没说话,背着手一路来到后院。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重活那么多次,面临国破家亡生离死别,经历了无数磨难,亲眼看到谢明泽惨死自己眼前,又把重新复活的他抱在怀中。可他却还从没有面对过背叛自己的叛徒,这个人是他从小到大的至亲好友,还是他曾经认为的得力属下。 他沉默着,想着自己要跟他说什么,要跟华静姝说什么。 他也想问问他,到底为了什么? 谢明泽走前两步,突然握住他的手。 “景瑄,那不是你的错。”谢明泽突然出声安慰道。 这是第一次他在外人面前主动握住荣景瑄的手,主动表现出最亲昵的姿态。 荣景瑄心头一热,恨不得就这样把他紧紧搂紧怀里,哪怕他还什么都没说,谢明泽也明了他的心。 于无声处,心有灵犀。 四人很快就到了地窖门口,外面正守着一小队士兵,见到荣景瑄和谢明泽立即行了军礼:“将军。” 荣景瑄点点头:“辛苦了,先去用膳。” 等兵士们迅速离开,荣景瑄便低头去看那块斑驳的木板。木板上的铜门环已经生锈,月色下泛着橘红的光。 “打开吧。”荣景瑄长叹一声,终于决定面对这个背叛自己的“旧友”。 钟琦上前拉开了木板,递过来一盏油灯。 荣景瑄低头往里面看,只见地窖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刚想下去,宁远二十却突然上前两步:“主上,请让属下先行。” 荣景瑄没多坚持,等他跟钟琦都先下去点好油灯,这才缓步走了下去。 越往下走,昏暗便侵袭而来,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荣景瑄走到地下,发现这里也不过客栈的隔间大小,而且空间十分逼仄,他生的高,如果站直恐怕要顶到发髻。 一个模糊的黑影缩在墙角,低头不语。 宁远二十搬了一条长凳过来,摆在他身后:“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0 主上请坐。”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坐下来,盯着郁修德看。 钟琦和宁远二十沉默对视一眼,钟琦留在两位主子的身前,而宁远二十则过去拽郁修德。 对于叛徒,他们从来都不客气。 哗啦啦一阵金属拖地的刺耳声响起,荣景瑄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上脚上都扣着镣铐。 宁远二十毫不费力把他拖到荣景瑄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紧紧拽着他脖子上的锁链。 荣景瑄静静看着他,昏黄的油灯下,他曾经英俊的面容模糊不清,只剩下破碎的影子。 在他脸上,他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值得赞美的地方。 现在看他,只剩下丑陋与不堪。 “礼正,你知道为何单独把你压在这里吗?”荣景瑄终于开口问道。 礼正是郁修德的字,和他的名字一样,都是安国候亲自起的。修德礼正,这个名字里包含了安国候对他的所有期望。 郁修德面容晦涩,闭口不言。 荣景瑄没有再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跟他说话都污了口鼻,他觉得恶心极了,心绪也跟着乱了起来。 谢明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却问郁修德:“礼正兄,你这样做,考虑过尊夫人吗?” 郁修德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用曾经清亮温和的眼睛紧紧盯着谢明泽。 谢明泽毫不惧怕他的视线,他淡定自若坐在那里,腰杆挺直,仿佛一柄长剑,又似一卷长书。 郁修德渐渐颤抖起来:“姝儿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谢明泽抓得很准,他一句话就逼得郁修德开口,也让他害怕起来。 一个囚犯如果没有弱点,那他们便很难问到任何线索。 荣景瑄明白了谢明泽的意思,突然嗤笑出声:“她怎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郁修德咬牙道:“怎么没关系?她是我的发妻,陛下……看在我们从小认识的份上……” “哈哈哈,真好笑啊礼正……兄?你背信弃义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她是你的发妻?你给出线索让人埋伏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你的发小?” “看在我们从小认识的份上,所以第一个就要杀了我们吗?”谢明泽接过话头,淡淡道,“礼正兄,泽弟真不知道是骂你无耻还是龌龊得好。” 郁修德似乎被他们两个的话刺激到,激动地挣扎起来。 他身上的铁链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宁远二十狠狠踹了他一脚,低声叱道:“老实点。” “荣景瑄,我这么做有什么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既然都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我凭什么不能给现在的皇帝卖命?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可你们每一个人都比我位高,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九五之尊天潢贵胄,一个是皇帝伴读,虽然也是侯爵位,但将来必然位极人臣。我呢?我只能做个御前侍卫统领,领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傻瓜给你守皇城。” 荣景瑄和谢明泽静静看着他,既然他想说,就让他自己说个痛快吧。 过了今天,他也没机会开口了。 郁修德阴郁地看着他们两个,仿佛他们曾经对他做过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他是迫不得已才复仇一样。 郁修德突然怪笑出声:“哎呦,我记错了,谢明泽你不是世子,你是他老婆,你当上皇后啦,超品的爵位好不好啊?你被他当女人干爽不爽?” “啪”的一声,是钟琦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的声音。 “抱歉陛下,没有打断他的恶言。”钟琦后退两步,走回荣景瑄身边。 荣景瑄摇了摇头,现在郁修德跟疯子一样乱咬,他居然反而不生气了。 这样一个人,何必跟他计较呢? “陈胜之给了你什么好处?”他问。 郁修德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哑着嗓子说:“他比你痛快多了,人家直接许诺了我世袭罔替的亲王位,还允诺让我当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我为什么不替他卖命?” 他这个说法,跟荣景瑄想得差不多。 陈胜之除了会用这个打动人,其他也没别的了。 “我说你天真还是傻呢?”谢明泽突然笑笑,“曾经跟陈胜之出生入死的大将军们,你看现在又有谁封了高位?” 郁修德被谢明泽这句话噎了一下,咬牙没讲话。 谢明泽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背叛景瑄,背叛大褚,是为不忠。你罔顾父命,是为不孝。你坑害同袍,是为不仁。你背离发妻,是为不义。郁修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都占全了,老侯爷要是知道你一辈子什么德都没修到,不知会不会悔恨给你起了这个名字。” 郁修德猛地抬起头:“这都是我一人所为,跟父亲和姝儿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许动他们,不许动他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谢明泽道,“若要大褚还在,你这样便是叛国。你熟读大褚律例,应该知道叛国是什么下场。” “那是要灭九族的。”荣景瑄在他身后淡淡道。 郁修德偏过头去,死死盯着荣景瑄。 谢明泽不再跟他多言,回身坐到荣景瑄身边。 荣景瑄淡然看着他,他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短打劲装,但通身气派依旧还在。郁修德每次看到他,都不由自主想要跟他跪拜行礼,口里尊称一句“殿下”。 “你不过投胎比我好罢了。”郁修德突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自己做的孽,跟姝儿和父亲无关。郁家和华家所有人都不知情,我愿意以死谢罪,求陛下放过我的亲族。” 荣景瑄没在说什么,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拉着谢明泽离开地窖。 从阴暗到明亮,仿佛走了很长,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在出了地窖的那一刻,谢明泽不由自主深吸口气。 在那里面,他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荣景瑄拉起他的手,两个人慢慢往东厢走去,钟琦跟在他们身后,低声禀报:“华夫人在东厢,她尚不知情。” 荣景瑄摆摆手,和谢明泽走进东厢。 华静姝正坐在窗边做针线,她如今不过二十几许的年纪,面容秀美,皮肤白皙,一头乌发盘成堕马髻,上面简简单单簪了一朵玉兰。 她做针线的时候十分专心,连荣景瑄和谢明泽路过窗边都未发现。 走到厢房门口,谢明泽伸手敲了敲门:“三表姐,是我。” 华静姝飞快跑过来打开门,一抬眼见到荣景瑄和谢明泽,顿时笑若春花。 “一月不见,你们这两个小子都晒黑了,人倒是俊了。”她笑着迎两人进屋,就要去泡茶。 谢明泽真心替她难过,却还是强撑着道:“三表姐别忙了,我跟景瑄过来说几句话便走。” 华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1 静姝把针线扔进笸箩里,也认真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要说什么,弄得这么严肃。” 谢明泽与荣景瑄对视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荣景瑄抢先开口:“静姝姐,我接下来要说的,希望你能冷静听下去……” 他知道谢明泽跟华静姝一向感情好,两个人是远房表姐弟,又一起长大,这个口,他来开最合适。 荣景瑄说得很快,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讲完了。 华静姝整个人都呆了,她颓然地坐在那里,默默红了眼睛。 “其实离开永安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他非要一个人离家来找你们,我说要跟来他还不同意。” 华静姝慢慢说着,语气越来越弱:“陛下,明泽,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他这是为什么?” 荣景瑄摇了摇头:“静姝姐,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时候心里舒服一些。” 她静静坐在那里,小小缩成一团,看起来分外可怜。 “他是不是……要死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都没回答。 华静姝突然抬头,开口道:“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她的眼睛虽然红了,可目光却十分坚定,她认真看着他们两个,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谢明泽怕她见了以后更难过,正想拒绝她,却不料荣景瑄问:“静姝姐,你确定吗?” “我确定。”华静姝轻声道。 于是荣景瑄就让钟琦带她过去了。 夜里的洪都很静,这里没有崇礼的水声,却有知了在鸣叫。 两个人坐在东厢,谁都没有动。 桌上的灯花跳了跳,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先回来的是钟琦,他快步走过来在荣景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又飞快退了出去。 “怎么?”谢明泽问。 荣景瑄沉默良久,好半响才叹了口气道:“静姝姐非要自己下去跟郁修德说几句话,大约一刻之后她上来,宁远二十下去一看,郁修德已经被一刀穿心,死了。” 谢明泽沉默了。 华静姝从来都不是软弱的女子,就像刚才,她听到那么大的事情,却没有哭哭啼啼哀怨痛苦。 东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荣景瑄和谢明泽回过头去,见她靠在门边,似乎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她在无声哭泣。 “静姝姐……” “他不是我的丈夫,我没有这样的丈夫,他的心被恶鬼吃了,所以我杀了他。” 她哭着说,慢慢坐到地上。 “我杀了他啊,我杀了他。” “我的檀郎,你怎么不见了?” ☆、 第54章 山寨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节。 荣景瑄和谢明泽特地选在这一日,带着贺礼与一百精兵,去拜访了传说中的那些山匪。 他们平日里操练的林场离山寨其实并不算很近,加上山势陡峭,红樟密布,让这一段路更难走了一些。 到山寨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中天,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天际,照得密林光影依稀。 山寨大门紧闭,倒是门边有个塔楼,上面站着两个守卫来回巡视。 当荣景瑄这一队人马出现在山寨门口时,守卫立即大喝一声:“站住,来者何人!” 荣景瑄和谢明泽并未出声,回话的是跟来的宁远二十。 “我们是旁边林场的,值此中秋佳节,特地过来拜会。”宁远二十这话回的就有技巧多了。 荣景瑄难得赞赏地看他一眼,两月不见,他比以前成熟不少。 山寨的守卫并未立即打开大门,有一个已经飞快下了塔楼,估计是报信去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也不着急,他们跟山寨离得并不近,既能让那边的人看到,却并不会过分防备。 “说话比以前有技巧多了,谁教你了?”荣景瑄问。 宁远二十似乎想起很痛苦的事情,表情有一点扭曲,但他一贯面无表情,这一丝变化倒是不太明显:“属下不才,多亏二驸马费心教导。” 许君奕……荣景瑄想起这个名字,又看他脸上那鲜少有的别扭,不由与谢明泽相视一笑。 这位二姐夫,荣景瑄和谢明泽可是实打实领教过。 别看他文质彬彬,好似书生大家,但若要真跟他吵架,他能骂得你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还找不到一个脏字。 难怪宁远二十进步这么明显,可不就是被许君奕逼的么。 这两个姐夫也是挺有意思,大姐夫是直心肠,只喜习武,文墨糟糕得很。而二姐夫则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却偏偏手无缚鸡之力,他们两个关系还算不错,这要是关系不好,都不知道怎么打架。 比文比武都不成,简直憋屈死了。 勇武大营有他们两个在,荣景瑄一百二十个放心,他们一文一武,绝对会让勇武军脱胎换骨,就如眼前的宁远二十一样。 “驸马是有大智慧的人,他愿意提点你,是你的福气。”谢明泽温言道。 两位主上都这么说了,宁远二十还能怎么办,只好闷声答:“是,主上说得对。” 荣景瑄见宁远二十确实是虚心受教,便点头道:“这一次你就不用回勇武了,跟在我们身边,好好同陆将军学习一二。你看山上这三千兵士,有哪个不听他的话?” 宁远二十一愣,扭头去看站在一旁正同士兵玩笑的陆既明。 他这是第一次上山,也是第一次见陆既明。 起初对这个陆将军的印象,只是有些吊儿郎当,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同兵士说话也很随意。 或许,他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谢明泽道:“二十,宁远卫的未来,在你手里。” 宁远二十心头一热,张嘴就要保证一句,陆既明那边却发现传信的守卫已经回来,正在跟另一个商量:“主上,人回来了。” 荣景瑄“嗯”了一声,跟谢明泽一起望过去。 只见那边似乎再做什么困难的决定,好半天都没见他们拿出个说法来。眼看金乌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炎热,这再进不去,就该到了午膳时候了。 谁走亲访友挑吃饭的时候,那不是找茬吗? 荣景瑄皱起眉头,淡淡看了陆既明一眼。 陆既明会意,上前两步高声问:“两位朋友,大当家有什么指示?”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山寨里的头头叫什么名,但大当家总不会错。 守卫没有回答,倒是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 陆既明退回荣景瑄身边:“主上?” 荣景瑄微微一笑:“怕什么?他们不会对咱们怎么样,直接进去。” 说罢,他率先往前走去,谢明泽一言未发,毫不犹豫跟在他身后。 主子都走了,他们自然也得跟着去,于是浩浩荡荡百多人就隐隐约约围住了山寨大门口。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2 刚走到门口,荣景瑄就看到大门两边站了满满当当两排人,这些人一水的彪形大汉,青衣短打,看起来一脸凶相。 荣景瑄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在自己眼前扇了扇:“大当家这待客之道,忒是霸气。” 谢明泽应他:“好汉们一看就武艺精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荣景瑄正想接下话去,却不料陆既明突然闪到他身后,在他跟谢明泽中间位置低声道:“二位主上,那里面有守城军的人。” 荣景瑄挑眉:“这倒是有意思。” 谢明泽小声推断:“大抵是洪都原来的守成军,不愿意被陈胜之的人驱使,窜到山上自立为王了。” 荣景瑄点了点头:“无论怎样,这山寨我们是都要进的。” 他即使不说,谢明泽也知道他如何想的,回头直接吩咐:“待会儿你和宁远你跟着我们进去,留孙百夫长在外面带领兵士,如果我们一个时辰都不出来,便冲进去。” 陆既明自然是精兵里的精兵,上面将领吩咐的事情,他们从来都不会反驳质疑,直接点头传令下去。 等他安排好,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一块往山寨里面走。 刚走进大门一步的距离,前面突然闪出一个高瘦身影:“几位,速速报上名来。” 这一位青衣长衫,头上束着凌云冠,一看便是读书人的打扮。 只不过他好似在山上晒了许久,一张脸黝黑黝黑的,看起来别提多别扭了。 “在下姓冯,这位是华公子,我们兄弟二人在离贵寨不远的地方立了林场,正巧今日是中秋,赶忙过来拜会一二。” 这话是荣景瑄说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来平日里严肃冷漠的样子,反而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赶在这样日子来拜码头,想让山寨的好汉照顾一二似得。 宁远二十和陆既明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一面,心里十分诧异,却没表现出来。 谢明泽十分配合,听罢拽了拽他的衣袖,往后退了半步。 这小小的半步,就把俩人的性格完全凸显出来,跟前日里去红袖招的两个新来的纨绔吻合上了。 那黑书生上下打量他们几眼,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猫腻,只好道:“既然都在北山讨生活,认识一二也是应当的,两位少爷里边请。” 他倒也还算客气。 于是四个人就这样被几十号大汉看着,往山寨里面走去。 他们身后,大门缓缓关上,遮挡了外面兵士们的视线。 一路都很平顺,山寨里兜兜绕绕,道路崎岖,一个阁楼连着一个阁楼,高低交错的楼梯接连着整片山寨。只要上去,就别想顺顺当当下来。 每一个拐角都有可能有人守着,所以大当家才这么坦荡,直接让他们进来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山寨的正中间,这边有一个比较大的竹楼,外面正守着四个大汉,显然是正堂一样的地方了。 那黑书生依旧客气,站在门边做了个手势:“四位,请进。” 荣景瑄冲他笑着点点头,他们四人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里面很宽敞,也很明亮,四边的窗子都大大开着,把明媚的阳光迎接进来。 一个高壮的身影正斜斜靠在最中央的大椅上,姿态十分嚣张,身形也着实高壮。 他们四个刚一走进去,他只是随意在荣景瑄和谢明泽脸上扫了一眼,等看到他们身后的宁远二十和陆既明时,那大当家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一双虎目张大了嘴。 荣景瑄正想问他这是如何,那大当家却已经冲了过来,从他和谢明泽中间直接蹭过去,一把抓住陆既明的手。 “陆哥,陆哥,你还活着?!”他声音洪亮,震得人不由退了两步。 荣景瑄挑眉给了谢明泽一个颜色,他们两个就默默退到一边,专心致志欣赏起那边兄弟情深来。 陆既明仿佛一下子没有认出他,定睛看了许久才有些迷茫道:“你是……那个……小戴?” 瞧瞧,他的语气还带着疑问,似乎有些不确定。 但大当家显然却全然不在意,一把把他搂进怀里,用蒲扇般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陆哥,你还记得我,你活着真好!” 那声音,仿佛已经哭了。 陆既明这次确定了他的名字,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却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傻小子,哭什么,我们都活着还不好吗?” 大当家:“呜呜呜呜呜……” 这……哭就哭了,怎么还哭出声音了?就连宁远二十也面无表情退到一边,生怕被他们染到什么。 陆既明没办法,只好训斥道:“我教过你多少次了,男人顶天立地,总哭鼻子算什么好汉?你是军人,听我号令,立正挺身,行军礼。” 大当家一听他口号,顿时变了脸色,直起高大的身躯,认认真真冲陆既明行了个军礼。 “守城军百夫长戴显,见过陆统领。” 陆既明微微一笑,终于不再懒洋洋了:“好!你现在还像那么点样子。” ☆、 第55章 戴显 他们这边感天动地的认亲好不容易结束了,陆既明这才想起来自家两位主子已经站在一边看了很久,赶紧拍了拍戴显的肩膀,替他引荐:“主上,这是戴显,以前在守城军任百夫长,跟属下十分熟悉。” 荣景瑄还没来得及同他问好,便见他突然面露凶光,大喊一声:“陆哥,你怎么可以随便认这等人当主子?你要置王爷于何地?” 听他提到王爷,陆既明神色一黯,叹了口气:“王爷若知道我跟了主上,一定会很开心的。” 谢明泽听他这样说,下意识觉得戴显一定会暴跳如雷,可他却愣在原地,神色古怪第往他们这边瞧了瞧。 哦?还不是个鲁莽无智的武夫嘛。 陆既明这说了半天,对他们两个的身份也是闪烁其词,戴显这才反应过来,给那黑书生一个眼色,让他关好房门。然后死活非要拉着陆既明的手,让大家往正堂里边走。 “几位都坐,都坐。” 他并未自己大马金刀坐到那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反而请荣景瑄和谢明泽上座,自己则跟陆既明坐到边上的凳子上。 黑书生也不管有没有人搭理他,也自顾自坐到另一边。 荣景瑄和谢明泽无法,只得大热天坐到那毛皮上。 这戴显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这样天气里躺虎皮上,也不怕热出一身汗来。 在场只有宁远二十一个没坐,他固执地站在荣景瑄身侧,身如刀锋,面如铁盾。 戴显对他来了兴趣,突然坐直身体端详起来。 陆既明皱起眉头低声喝道:“小戴,不得无礼。”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3 戴显还是拿余光扫他:“陆哥,这人不简单啊,一看就是当兵的。” 陆既明微微点点头,把目光放到黑书生面上。 在场只有这人他不认识,所以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说。 戴显显然跟他十分熟悉,他目光一动,马上变反应过来:“哎呀陆哥,老裴是好人,真的。这小子是以前的洪都学案,姓裴,名庆云,丰宁人士。” 荣景瑄淡淡往裴庆云面上看过去,只见他一张黑黝黝的脸简直都要反光,不由有些想笑。 他现在这样,哪里有从九品文官的样子。 “不知裴大人为何身在山寨之中?”谢明泽也不含糊,张口就问。 他们信任陆既明,所以信任跟陆既明关系亲厚的戴显,戴显本就是当兵出身,在以前还是大褚的百夫长,他们心中自然是偏向一些的。 所以即使陆既明没有介绍,也理所当然认为他是自己人。 反而是这个长相奇怪的年轻书生让他们不太放心,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文官出身,现在却在山寨里当土匪。 裴庆云虽然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他态度一直十分和善,此刻听了谢明泽的话,竟然站起身来行礼答道:“回大人话,在下被同僚迫害,走投无路才上了山,多亏戴兄救下一命,从此便在山中聊以度日。” 他这一张口,便能看出是何出身。 从九品官一向被称为不入流,那是因为哪怕只有举人功名,只要文采出众有人推举,也能做个学案师爷当当。 但即使是不入流,也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 荣景瑄淡然点点头,没有说话。 陆既明一看这样,便知主上还是心中多有怀疑,便开口道:“裴大人,不如说得详细些?” 裴庆云有些犹豫。 他看了看陆既明,又看了看坐在上位的荣景瑄和谢明泽,最后看向戴显。 戴显这会儿面上倒是很严肃,他还拉着陆既明的手呢,所以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 只要是陆哥说的,那就得听。 裴庆云微微垂下眼睛,沉声开口:“实不相瞒,在下是前洪北郡守郑大人推举做的学案,后来……郑大人以死明志,却被新任的江大人说是畏罪自尽。在下不忿,要上书检举江大人,却被他以反贼同党的罪名追捕。要不是在下先行躲进山中,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荣景瑄听着,默默攥起拳头。 洪北的郡守郑书是个好官,荣景瑄见过他几次,觉得此人十分有风骨,如若再过几年,从洪北卸任之后回京任职也无不可。 如今看来,却是以身殉国了。 实在太可惜了,荣景瑄心里难过,却又敬佩他的为人。 就因为有这些人镇守一方,保护百姓,大褚才能顺遂二百六十年,走过无数风风雨雨。 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大褚曾经的辉煌。 《大褚百官录》上,有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郑大人是好官,裴大人,你也是个好官。”荣景瑄郑重说道。 裴庆云一愣,这么多年来,除了郑书说过他能做个好官,这是第二次有人夸他。 这个人也不过一面之缘,听了他几句话,就下了这样的结论。 裴庆云眼眶一热,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似要哭了。 荣景瑄这句话,无意识表明态度了。谢明泽扭头看向陆既明,向他微微点头。 陆既明也跟着愣住了,他一向对两位主上马首是瞻,但这一次却还是觉得不太放心,竟然没有马上说明来意。 倒是戴显大咧咧道:“老裴,你看你都要掉眼泪了,行了行了,不就是夸你几句么,我见天说你聪明你怎么不见感动的?” 裴庆云本来感情挺丰沛的,被他这句话直接憋了回去,瞪着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既明见戴显跟他关系是真的很好,本着相信戴显也要相信他的朋友,他终于开口道:“裴大人,小戴,二位主上刚才说的名字,并不是他们两位的本名。” 他说着站起身来,冲荣景瑄和谢明泽行了一个大礼:“给两位陛下请安。” 裴庆云和戴显都傻了。 陆既明的身份戴显很清楚,他也给裴庆云说过这个自己最崇拜的大哥,所以裴庆云也略知一二。 能让陆既明叫陛下的,整个大褚恐怕只有一个人了吧? 曾经大褚的皇帝,在位三十七年的永延帝。 可眼前这两位,无论是谁看起来都还未弱冠,那么他们便不可能是永延帝,只可能是太子爷了。 他们躲在山上日子比较长,也不知荣景瑄大婚的事情,见到陆既明给他们两个直接行礼请安,不由得都有些惊慌。 这……哪一位才是太子爷啊? 怎么陛下那么多? 戴显看看裴庆云,裴庆云看看戴显,最后还是裴庆云反应迅速,直接下跪行了大礼:“给两位陛下请安。” 戴显赶紧跟着他行了礼。 荣景瑄看了谢明泽一眼,见他忍着笑,不由叹了口气,轻声说:“你看,他们都惊着了。” 谢明泽点点头,温言道:“起来吧,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礼。” 荣景瑄见他不肯说自己身份,于是赶紧开口:“我姓荣,名景瑄,想必几位应该听过我的名讳。这一位姓谢,谢相长子,现在是……我的皇后。” 戴显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他呆呆看着他们两个,仔细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来哪个是女人。 哦……谢相长子?那不就是哪个名动天下的谢明泽吗? 他怎么变成皇后了? 不对……太子爷什么时候当皇上了? 戴显和裴庆云觉得整个人都晕了,怎么他们在山上躲了一年,外面世界变得那么快? 陆既明见他们两个样子太傻了,赶紧三言两语简单交代了一下。 戴显听完,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谢明泽,然后又行了一个军礼:“两位陛下,十分抱歉。属下在山中一年有余,对外面的事不甚了解,刚才无礼之处,请陛下不要见怪。” 谢明泽被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何又想笑了。 这个戴显倒真不是个心眼多的人,说话直爽,又能屈能伸。是个当将军的料子。荣景瑄有些头疼,怎么每个人知道谢明泽当了皇后,都要同情他,然后都要谴责他呢? 明明这圣旨不是他下的,而且他们两个也算两情相悦好不好? 这也不能怪他,谁叫谢相名声太好,而谢大公子也闻名天下。这两位在百姓心里就是忠君爱民的典范,让谢明泽当皇后,绝对是变相折辱他。 至于本人是不是在意,那就没人知道了。 谢明泽被荣景瑄无奈地看了一眼,只好轻咳一声,笑道:“戴将军客气了,不知者不怪。” 戴显一听他叫自己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4 将军,立马傻笑起来。 裴庆云见他已经被谢明泽短短一句话降服,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戴显自己没有多想,但裴庆云却知道,这两位陛下来到山寨绝对不是来聊家常的。 什么因为中秋节过来拜访,都是找的借口。 他们恐怕有更多的打算。 裴庆云看了看陆既明,又看了看一直拉着陆既明不放的戴显,不由低下头去。 如果戴显要走,他必然也要跟着走的。 他这条命是戴显救的,他还没有来得及还。 荣景瑄见时机成熟,直接开口道:“陈胜之谋朝篡位,打着“起义”的幌子造反,当上皇帝之后对百姓不仁不义,朕实在心痛。还望戴将军与裴大人这样的能人志士能跟随朕,复大褚往日荣光。” 他这一句话,什么都有了。 裴庆云猛地抬起头,还不等他半个字吐出口,旁边戴显已经兴奋道:“我等一定追随陛下,光复大褚。” “……”想要说的那句话,裴庆云终究没有说出口。 “能为陛下分忧,是属下的荣幸。”裴庆云这样说着。 ☆、 第56章 八月十六,天上月儿圆圆。 哈维塔以北的多木赫草原上,许多人都在黑暗之中忙忙碌碌。 乌鹤主城坤塞堡的大帐里,一个单薄瘦弱的蓝衣中年人正坐在窗边望着天。 天上的月亮仿佛银盘,圆滚滚的,散着柔和的月光。 月色下,草原上特有的圆帐此起彼伏,点缀着绿草如茵的多木赫。 “用膳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叫回了蓝衣人的思绪,他回过头来,便看到阿笙站在门口唤他。 回到乌鹤之后,阿笙就换回了乌鹤的传统服饰。 他总是穿着一身祭师长袍,一头长发也编成长辫,上面缀着骨珠,散散披在身后。 他回到乌鹤族中,便成了受人尊敬的大祭师。 每天他都要去尖顶帐里帮人看病,来去匆匆,忙忙碌碌,可整个人却轻快许多,束缚他的枷锁似乎都不见了,他恢复了本应有的清朗。 这个样子的阿笙,他是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阿笙他喜欢吗?他自己问自己,毫不犹豫便有了回答。 那必然是喜欢的。 无论阿笙对他如何,也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只要他是他的阿笙,他就满心欢喜,所有一切都可以给他。 “今晚吃什么?”他笑着起身,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跟来时相比,此刻他几乎形销骨立,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似乎不良与行。 沙沙声音传来,仔细一看,一条长长的马尾绳绑住他两只脚,让他没办法跑,也出不了这屋子。 他似乎浑不在意,面带微笑走到桌边:“哎呀,今天有烤羊肉和奶茶,真好。” 确实很好了,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乌鹤这边有节日,他很少能吃饱。 被他唤做阿笙的男人就站在门口,他没有进来,默默看着他抖着手吃饭。 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他已经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笙,今天羊肉挺好吃的,一起过来吃吧,你晚上还忙吗?”他一边问,一边慢慢吃着。 就算已经饿了一天,手脚无力,他吃饭的动作也依旧优雅。 他生来便是天潢贵胄,骨子里流着全天下最尊贵的血,无论多落魄,一举一动还是隐约有旧日风采。 阿笙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礼贤,昨日是中秋。” 荣礼贤一愣,他放下碗筷,又扭头去看外面的月色。 “难怪月亮那么圆,又是一年中秋啊。” 阿笙点点头,帮他倒了些奶茶:“喝些吧,还是热的。” 荣礼贤笑着同他碰杯,慢慢喝着奶茶。 说实话,无论喝多少次,他都喝不惯这个味道。 这跟他之前几十年的饮食习惯完全不同,烤羊肉总是很辣,他每次吃多了都要腹痛。而奶茶有很浓的膻味,他闻到就想吐出来。 可这一桌子饭菜都是阿笙帮他争取来的,他不吃就白费了阿笙的心意。 他知道为了留他在族里,阿笙求过很多人,才让他有个容身之所。 不能出圆帐怎样?不能吃饱饭又怎样?只要同阿笙在一起,就算是地狱他也愿意去。 荣礼贤慢吞吞吃着羊肉,人总是这样,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会慢慢适应过来。 阿笙放下手里的奶茶,静静看着他:“礼贤,中秋了,你想家吗?” 他这般问着。 荣礼贤手上抖了抖,却没有把奶茶洒出碗去:“唉,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 阿笙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荣礼贤苦笑出声:“在来乌鹤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也这样跟我承诺过。所以我不想家,因为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阿笙一愣,他低头反复思索,似乎想到在出城之前,他确实漫不经心说过这样的话。 可他每次跟荣礼贤说话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他自己也懒得去记。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回到乌鹤,这里是他的家,如果没有他,荣礼贤早就饿死了。 现在是他靠着他活。 跟以前不一样了。 阿笙见他不为所动,垂下眼眸换了话题:“也不知你的儿女,如今身在何处。” 荣礼贤手上一松,不得已把奶茶碗放回桌上。 他们当时从永安跑出来,一路东躲西藏,根本不敢打听长信的事情。后来到了乌鹤,他被困在这不大的圆帐中,更是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于儿女的去处,他就算再凉薄,也到底不会不顾血缘亲情。 他心底还是挂念的。 他想知道他们都好不好,还在不在永安,也是否……都还活着。 可他不知道要问谁。 阿笙或许知道,但阿笙不会告诉他,他也不能问。 剩下的,整个乌鹤都不会有人理他了。 荣礼贤沉默片刻,突然挤出一个笑容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本事,且让他们自己去挣条出路吧。” 阿笙冷静地看着他,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攥紧拳头。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哪怕他表现出一丝对骨肉亲情的眷恋,大褚都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也不会狠下心这么多年。 这个人对他是很好,小心翼翼,关怀备至。 可阿笙就是觉得,荣礼贤没有心。 他冷眼旁观,看着他的发妻亡故,看着他的太子病危。 他连看都不去看,只一味跟他在偏殿里厮混。 太凉薄,也太无情了。 相反,他对阿笙越好,却是把他推得越远。 听见他说这样的话,阿笙心底里最后的犹豫都没了,他硬下心来,沉声道:“礼贤,可是我们想帮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5 你回家。” 荣礼贤一愣,他不知道阿笙是什么意思,偏过头去看他。 虽然在乌鹤这几个月他过得艰难,人也瘦了许多,但他面容依旧如过去般清俊。 他眼睛漆黑乌亮,鼻梁挺直,嘴唇轻薄红润,端端是唇红齿白的好面相。 他如今将近不惑的年纪,可看起来却彷如二十的年轻郎君,跟十几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反倒是他,这些年在荣礼贤身边饱受煎熬,殚精竭虑,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如果仔细看,还能在他鬓发间找到银发。 阿笙不知道这是他太费心,还是荣礼贤太没有心的缘故。 总之每次看到他,他都觉得他不是那个被人人咒骂的妖道,而他才是。 “阿笙,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荣礼贤轻声问。 阿笙叹了口气,他伸手握住荣礼贤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紧紧攥了攥:“族长说,想要助你再归长信。” 荣礼贤惊呆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好半天之后,他才艰难地开口:“我终于懂了。” 阿笙沉默不语。 荣礼贤求救般地看向他,眼睛里满满都是哀求:“阿笙,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这都是族长的意思对不对?” 阿笙抬起头,同他对视。 他伪装十几年,对于荣礼贤,他已经得心应手。 就算直视着他说假话,他也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就像现在这样。 “礼贤,族长……抓了我的妹妹。我没有办法礼贤,你帮帮我吧。” 阿笙一把把他搂进怀里,低声在他耳边哀求。 跟旧日比起来,荣礼贤的身躯已经消瘦得无法形容,阿笙把他抱进怀中,只能感受他身上硌人的骨头。 荣礼贤慢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然后阿笙听到他飘忽的声音响起:“阿笙,你这话说的,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管她?” 说罢,他轻笑一声,缓缓道:“族长想做什么,你们便去安排吧,我听你的。” 十二年前的某一天,荣礼贤微服出巡,在正阳观的石阶上偶遇化名天治的阿笙。 他对他一见钟情,几乎想也不想就问:“我想让你跟我走。” 当时二十几许的阿笙也是静静看着他,然后微笑道:“你便去安排吧,我听你的。”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 不知时至今日荣礼贤再说这句“我听你的”,是为了回应当年那句话,还是别的什么。 荣礼贤窝在他怀中,舒服地叹了口气:“等你妹妹回来,我可以见见她吗?” 有那么一瞬,阿笙的面容扭曲至极,而荣礼贤被他搂在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只听到阿笙温言道:“好,等我们回到长信,我就带她见你。” 大陈洪北郡洪都城,此时正是华灯初上。 荣景瑄和谢明泽安排好愿意跟他们起兵的一千土匪,让戴显做了千夫长,直接归陆既明统领。 多了一千人,队伍肯定要有变化。 他们这一天忙忙碌碌,就是为了安排好每一个兵士的职位。 等这一切都忙好,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了,荣景瑄和谢明泽好不容易歇口气,坐下来吃顿饭,外面又有信兵来报。 荣景瑄无奈地叹了口气,按住谢明泽的手,示意他自己出去,让他继续吃完饭。 谢明泽点点头,随他去了。 他吃饭很快,不多时就把一道炖菜连汤带菜都吃了个干净,他刚放下筷子,就见荣景瑄一脸喜色走了进来。 谢明泽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汤,送到他手边:“怎么?有什么好事?” 确实是有好事,要不然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荣景瑄也不能笑得眯起眼睛。 “刚才信兵来报,说已经在河边的绣坊找到了王妃和小世子。” “哎?是吗?那我们赶紧下山吧!”谢明泽一听,也笑开了脸。 荣景瑄指了指汤碗:“好了,你等我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去。” ☆、 第57章 王妃 洪都以红玉马、红樟木以及红丝缎闻名于世。 红丝缎是由洪都特有的赤沙蚕吐的丝纺织而成,颜色鲜艳,朱红赤霞,最适合用来做嫁衣。 因为有红丝缎,所以清水河沿岸的绣坊里,也大多有手艺不错的绣娘专做嫁衣。 慎王妃和世子藏身的那家绣楼,便是整个洪都最大的一间,这里面出来的嫁衣,如果不是名门闺秀,恐怕还穿不到身上。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下午赶回城中,用过饭后,两个人又把那身金光闪闪的衣袍换上,往清水河边溜达。 绣楼一般晚上也开门迎客,不过很早便会关门,这个时候去却是有些晚了。 这家名叫锦绣楼的绣坊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算是当之无愧的老字号。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路招摇过世,最终进了锦绣楼。 说真的,他们越是招摇,越不容易让陈胜之注意。 当时伏击他们的那一百多士兵也不知还在不在洪都城外,他们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荣景瑄跟陈胜之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对他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他不仅心胸狭窄,还多疑自大,以前逆反的时候时候还懂得压抑,现在恐怕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在郁修德给他消息之后,他只派了一百多兵士便可看出一二。 当然也可能是郁修德给了他荣景瑄带的兵士的实数,更多的,可能他还是不太信任郁修德。 而现在,他们成功把埋伏绕了过去,郁修德这边却再无其他回音。以陈胜之的性格,肯定以为他其实还是站在荣景瑄这边,做得虚虚实实、调虎离山的打算。 以洪都的地理位置,如果是陈胜之肯定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过来,既然是调虎离山,肯定是要把大部队从荣景瑄真正要去的地方调走。 这个地点,就有些不好说了。 所以陈胜之一时间经没有动,他只是在广清、卢鸣两个大营都抽调了部分兵士,想要让他们保护永安。 就算他不通庶务,也不懂治国,但有一点他却十分有把握。 荣景瑄对永安势在必得。 无论他流窜到那里,也无论他怎么努力,他最终的目的,肯定是这座繁华古朴的永安城,还有城中金光琉璃的长信宫。 如果换做是他,他也肯定还想再归故里。 荣景瑄就是因为对陈胜之的排兵路数太过熟悉,才会放手一搏。 也才能理所应当除去郁修德,因为无论他是否活着,陈胜之都不会对荣景瑄产生怀疑。 他只会怀疑郁修德这个人本身是否真心实意。 从埋伏失败到郁修德身死,这么久了陈胜之都没有任何动作,他的心思实在是一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6 目了然。 他确实不相信郁修德,也不相信荣景瑄就在这里。 洪都的两千守城军每日还是百无聊赖守着城门,根本没有异常的动作。 当初荣景瑄跟谢明泽这样分析的时候,谢明泽先是一愣,随即道:“第一次的时候,你之后做了什么?” 他们两次复生,每一次都是谢明泽先行离去,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他一概不知。 他不知道为何荣景瑄性情大变,也不懂他对自己为何动了这样的心思,可他却知道,无论荣景瑄变做如何,他都是自己从小憧憬的陛下。 荣景瑄这样跟谢明泽分析,只是想跟他一块讨论一下陈胜之,顺便也让他不要总是那么担心。 可听了谢明泽的话,他却发现自家的阿泽实在太聪明了,只从他简单的一句话里就想到那么复杂的问题,还直接问了出来。 荣景瑄顿了顿,笑道:“没多久,但我之后还是来了洪都立旗复国,跟他打过几场,算是比较了解他吧。” 谢明泽若有所思点点头:“那这一次,他有什么变化呢?” 这倒是个好问题,荣景瑄认真想想,道:“说实话,他并没有变化,有变化的是我们。” 荣景瑄突然沉默片刻,最终闷声道:“第一次……你替我身死,他一直不知道我还活着,所以等到我立旗而起,他才知道杀错了人,匆匆忙忙做了应对。这一次他直接就知道了我们都还活着,所以他更是谨慎,不想叫百姓知道真相,也不想让我就这样好好活下去。” 所以……陈胜之的应对,他无法根据过去经验来预判。 他避重就轻说了这么半天,果然把谢明泽的思路引了过来。 后来两个人就一直讨论陈胜之的几个惯用的路数,谢明泽到底没有再问前几世的事情。 想到这里,荣景瑄不由松了口气。 谢明泽对他的感情太深,亲情友情爱情样样都有,他懂谢明泽的心意,所以从来不会说前两次自己是如何死的。 因为对比他自己,他会更为了他而难过。 他不想让谢明泽为已经发生过的旧事心痛,他对谢明泽的心意,也同样不会少半分。 被人深深爱着,自己也深深爱着这个人,都叫他觉得满足。 荣景瑄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他和谢明泽,无疑是世间最幸运的人。 哪怕国破家亡,哪怕山河覆灭,荣景瑄一直满怀希望重归长信,也不过是因为有人毫不动摇地坚信他可以做到。 爱情的力量,可以伟大若斯。 荣景瑄正沉浸在往日思绪里,突然一双熟悉的手摸了摸他的后腰。 荣景瑄眨眨眼睛,扭头一看却发现一位十几岁少年正站在他面前,笑得满脸诚意。 谢明泽又捏了他一下,在他耳边低声道:“发什么呆,小二问话呢。” 荣景瑄轻咳两声,赶忙笑着问那小二:“请问,你们这做登科服的吗?” 结婚也叫做小登科,所以许多人家都喜欢把新郎穿的婚服叫做登科服。 那小二忙点头,笑着说:“有的,我们家是洪都的老字号,什么都有。虽说是做嫁衣出名,但其他的也都很好,衣服料子和绣娘手艺都是一样的。” 荣景瑄又笑:“可否看看绣娘的手艺?” 小二倒是没犹豫,直接请他们去了后面的雅间。 荣景瑄和谢明泽刚一坐定,便有另一个少年郎端着热茶和点心过来:“客官请慢用,王哥去去就回。” 荣景瑄点点头,这小二又麻利地退了出去。 谢明泽小声问他:“王妃的手艺,你还记得?” 荣景瑄摇摇头,好笑道:“我怎么会记得,我连她们绣的好坏都看不出来,更别提手艺了。” 那倒是,谢明泽深有有体会地点点头。 对于他们这些整日只知道忙碌政事的男人来说,衣服在他们眼里只有两种:可以穿的和不想穿的。 以前慎亲王确实给过他们王妃亲手绣的绣品,但长者所赐,他们是不可以用的,收到后端详片刻就直接让宫人收起来了,那里会真的用。 说真的,就连这位王妃的长相荣景瑄都记得不太清楚,更何况是她的绣活了。 他都不记得,谢明泽更是不可能,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暗哨已经找到了?” 他刚才也是被荣景瑄这一路表现带进沟里了,还以为他要想什么奇招找到王妃,其实原本信兵过来报的时候,就一定找到了王妃和世子。 这次安排的暗哨本就是王府旧部,近身保护过王爷,就算显少见到王妃,但世子他还是见过很多次的。 找王妃不好找,反过来找世子便可。 谢明泽听荣景瑄低声说了几句,实在是哭笑不得,他可真是想太多啊……一件事情想得太复杂,反而忘记可以直接看脸寻人了。 其实这一点,荣景瑄以前也没想到。 但是认识玄音大师之后,他才发现有时候简简单单也是真。 一开始接待他们的小二很快便回来了,手里抱着厚厚一摞布料。 他把布料放到桌上,擦了把汗:“两位客观,是要定做还是现货?二位身材倒是很标准,不用非常复杂的绣样,现货也是有的。” 想通之后谢明泽就想走了,他一开始以为他们是过来找王妃的,结果其实王妃已经找到了?那他们来绣坊做什么? 无奈荣景瑄已经在那兴致勃勃翻了起来,他也只好坐在边上回答他的问题。 “阿泽,你说这个鱼跃龙门好不好?” “不错。” “这个龙凤呈祥呢?” “也行。” “哎呀你别那么敷衍嘛,过来认真看,这个百年好合不错吧。” 谢明泽定睛一看,这个绣的确实挺好看,于是终于认真一回,答:“挺好的,纹样也没那么奇怪,看起来也喜庆。” 荣景瑄这次终于不看了,他直接合上绣样,笑眯眯递给那小二几个铜板:“谢谢小哥了,回头我们订好了再来买。” 说罢他也不等谢明泽反映,直接拉着他出了绣坊:“看看王妃这段日子的生活,也是不错啊。我见过她几次,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王叔是说过几次她的。” “她恐怕不会就这样跟咱们离开,因为这里,毕竟是王叔给她选的生路。” 荣景瑄说得没有错,当谢明泽跟他一起在绣坊后巷的小院中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安静坐在绣架前面认真绣着纹样。 屋里油灯不停跳动,橘色的光在她年轻秀美的脸上闪过光华,也照亮了她乌发上的白花。 荣景瑄和谢明泽没有打扰她,直到她绣完最后一针,才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冲他行了一个礼:“陛下,经年不见,且还安好?” 她是江南水乡里长大的女儿,生就温柔婉约,姿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7 容端丽,一口软软的青州方言缠绵缱绻,让人听了便不由软下心来。 “瑄自然安好,不知婶婶与玙弟如何?” 他说的玙弟,是慎亲王唯一的嫡子,荣景瑄这一辈排行第十的慎亲王世子荣景玙。 说到儿子,慎王妃微微一笑:“劳陛下关心,我们都很好。” ☆、 第58章 长辈 慎王妃娘家姓吴,她父亲是青州织造,母亲是官家闺秀,爷爷做过三品大员,甚至两位叔叔都已做到五品州官,可谓名门世家。 在当年给小慎王爷选妃的时候,那么多名门闺秀,是由荣景瑄和长公主看过人后一起定的。 别看那时他们两个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但看人却是很准。 长公主只见了她一面,就说她一派温和端庄秀丽,有百雀之灵,亦有牡丹之贵。 总而言之,便是她出身足够,气度足够,样貌足够,可堪亲王妃的头衔。 她也确实如公主侄女说得那样,婚后把慎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把慎亲王照顾的很好。 他们夫妻俩伉俪情深,后来还曾特地去永安感谢荣景瑄和长公主。 此刻看到比以前消瘦许多的慎王妃,荣景瑄想起这段往事,心里不由更是伤感。 当年鸾凤和鸣、鸳鸯成双,如今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到底这一段佳话,没有写到最后。 三人简单交谈两句,慎王妃就请他们坐了下来:“婶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要见怪。” 她特地取来了家里存的银针,这茶虽不算名贵,但性温软和,味道很是不错。 谢明泽忙起身道:“婶婶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详谈才是。” 慎王妃浅浅笑笑,没多坚持,直接坐回绣架前面:“明泽还是跟以前一样。” 谢明泽道:“婶婶也是。” 慎王妃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又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呢。” 荣景瑄见她边说边摸头上的白花,心里更是难过。 大褚对礼教并不过分严苛,但凡妇人失去丈夫,守孝一年便可再嫁。如今慎王叔已经过世一年有余,她身上还带着孝,显然是不想再嫁了。 如是平常名门世家,有这样的媳妇显然是最好,但荣景瑄重活三世,却已经今非昔比。 有些时候,只有真正经历生死,才能明白许多事情。 皇叔生前与皇婶恩爱有加,他本身也不是个迂腐之人,想必他故去之后,皇婶还能再嫁,有疼爱她的夫家,他也不会生气。 “婶婶,瑄今日前来,便是想同您说,瑄定当竭尽全力,重复大褚往日荣光。他日事成,便会给玙弟重复亲王头衔。” “有我在一日,就不会委屈他分毫。” 帝王金口玉言,诺重千金。 慎王妃默默看着他英俊严肃的面容,突然恍惚一笑:“好,那婶娘便等你成功。” 荣景瑄郑重点头,然后又道:“婶婶,你如今不过二十几许的年纪,等玙弟重复亲王爵,您如若找到如意郎君,可同瑄说。瑄不会不应。” 慎王妃愣住了。 她抬头看着这个同丈夫十分相似的面容,终于还是微微红了眼眶:“不了,我嫁他那起,便是荣氏的媳妇。我们喝了合衾酒,结了长发,此生都要做夫妻。” 荣景瑄胸中一痛,不由看向谢明泽。 他们拜过天地,上过祖庙,红衣蟒袍打马游街,成就锦绣良缘。 然而世事难料,两度生离死别,断了姻缘线。 如若当时有人同他说再找一个皇后,他一定一拳还回去,不打得对方七窍流血决不罢休。 因为他心里认定的皇后,只能是那一个人。 谢明泽回应着荣景瑄的目光,突然懂了慎王妃的那句话,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景瑄说错了话,婶婶,明泽替他道歉,还请婶婶不要怪罪于他。” 他可不就是做了那个应当被打的烂人吗?荣景瑄觉得内疚和感动席卷而来,他愧疚于说了这样的话给皇婶听,也感念谢明泽这样懂他。 慎王妃把目光转向谢明泽。 她其实跟这个名闻天下的佳公子并不太熟,仅有的几面之缘,全部都是他跟荣景瑄在一起的时候。 她知道谢明泽是荣景瑄的伴读,是他的左右手,是至亲兄弟,也是后来的荒唐可笑的皇后。 当那些旧日里的故事传到洪都的时候,大褚已经湮灭,慎王妃听说谢明泽做了荣景瑄的皇后,她当时竟然不觉得荒唐。 那时她只是感叹一句:到底还是他啊。 是啊,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无论去哪里都不分开,哪怕荣景瑄在上早朝,谢明泽也会在偏殿等他,无论多久都不会先走。 这些都是夫君对她讲过的。 现在见他们两个依旧这样要好,慎王妃在微微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安心。 如今这样,他们能相互扶持,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明泽多虑了,陛下胸怀宽广,能对我说这一番肺腑,已经把我当做了至亲。” 她冲谢明泽笑笑,又去对荣景瑄说:“陛下,婶娘仗着年长些许,想说些心里话。你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又经历大灾,能一起走到今日实在不易。陛下,到了现在他还陪伴在你左右,已经是上天给你的恩赐了,无论明泽怎么当的这个皇后,你都不嫩辜负他。” 他们这一段姻缘,除了老师留的那一份遗书,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长辈祝福般的话。 她说不易,说恩赐,说不能辜负。 她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面临国破家亡,丈夫惨死,她孤身一人带着稚儿存活于世,这份勇气与胸襟十分让人折服。 就算这样,她也不会忘记劝慰晚辈。 荣景瑄突然握住谢明泽的手,抬起来给她看了看:“婶婶,虽然是慜帝指婚,但我与阿泽却是情投意合。无论将来如何,阿泽会是我唯一的皇后,也会是我唯一的伴侣。” 他这一席话,把谢明泽说愣了,也把慎王妃说愣了。 虽说大褚民风开放,自从前代有男人做了王妃之后,民间偶有同性结为伴侣。 但这样情况却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天潢贵胄名门世家了。 大褚延续二百六十八年,也只有那一位男王妃,其余荣氏子弟,皆无此状。 谢明泽愣愣看着他,他们私底下互诉衷情是一回事,当着长辈的面允诺却又是另一回事。 “景瑄……”谢明泽轻声唤他名字。 荣景瑄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笑着看他。 他的目光清澈执着,看向他的时候仿佛有星光在眼眸中闪耀。 谢明泽不知自己看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应当跟他没什么不同。 慎王妃之前那样语重心长,也不过想让他们相互扶持,把这段艰难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8 的路走下去,谁知却换来荣景瑄这样的承诺。 她见两个晚辈正深情对望,突然心中一动,笑着说:“婶娘真没想到。不过……你们这样也好,既然认准了,就好好过下去。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荣景瑄和谢明泽倒是没想到她接受得那么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谢谢婶婶。” 慎王妃长长舒了口气,之前的那一年中,她总是对夫君舍下她跟儿子独自故去而不能释怀。如今看了这两个小的,她竟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夫君心怀天下,爱戴子民,为了洪都一方百姓他舍身而死,那是他以亲王的身份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生来享有滔天富贵,从小锦衣玉食,享受世间繁华。 他被百姓尊称王爷,受他们纳税供养,到了危难时刻,却也要舍身而死,报答这一方百姓。 他做的对。 慎王妃很清楚这一点,看着洪都百姓安居乐业,她慢慢削去了那些不甘与怨怼。 剩下的,便只有遗憾了。 不能跟他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不能跟他携手山河,歌尽桃花;不能跟他死后同穴,相伴长眠。 那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慎王妃最终还是说了一句:“景瑄,明泽,不要留下遗憾。” 这是她第一次叫荣景瑄的名讳,却是这般语重心长,郑重其事。 其实荣景瑄和谢明泽过来看她,不过想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见她精神还算好,便心安了些。 他们也没说让她跟着他们去广清的话,只是留下些银钱,让她不要太过辛苦。 慎王妃认真接过,没有说谢谢。 她知道,这时候说谢谢便太生分了些,如今荣氏一族,剩下的也不过就他们几人而已。 她问了两位公主,问了小六,听说聪儿已经故去,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倾泻而下。 那孩子她还没见过,却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荣景瑄安慰她:“婶婶,我们便不见玙弟了,要不然见了又走,他还会难过。有你在,他一定会好好的。” 慎王妃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谢明泽突然道:“婶婶,你还有玙弟,有了他便有希望。” 慎王妃破涕而笑:“是啊,他好着呢,你们放心吧。” 荣景瑄和谢明泽没再多说什么,叮嘱她不要太过辛苦,又交代她要好好照顾自己,两人便匆匆离开。 之后一月,他们又是在山中度过。 将近四千名兵士日夜操练,就是为了早日夺下广清。 大陈刚刚定国五个月,大半兵力还留在永安与罗平,广清这边原本有一万五千人,有五千人前几日被陈胜之抽调走,只剩下一万左右。 荣景瑄对广清的策略,就是要强攻加智取双管齐下。这一次他不是要偷偷摸摸藏在广清练兵,他是要夺取广清。 广清驻守的将军名叫孙昭,是一路跟随陈胜之北上的得力干将,也是开国功臣。 他现在不仅被封为镇国将军,享一品武将俸禄,也被立为镇国伯,一跃成为名门新贵。 伯爵位看似尊贵,但不过是中流,之上还有侯爵、公爵、郡王与亲王,亲王之中,还分世袭罔替与世代降等。 他一个开国将军,竟只封了镇国伯,哪怕荣景瑄听了都觉匪夷所思。 “陈胜之到底怎么想的?”荣景瑄这样问谢明泽。 谢明泽微微一笑,给他倒了一杯清茶:“他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孙昭如何想。” ☆、 第59章 夜雨 九月初十,北山林场陆陆续续下山百余工人,这些人拉着木料,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城。 九月十五,北山脚下的马场又出了一批好马,被几百个骑手护着也出了城。 当时荣景瑄和谢明泽在北郊林场赎人是许多老板都知道的,不过他们拿了银子,每一家赎的人又算不上太多,便没当一回事。 九月十八,约莫两千步兵直接绕红樟山出城,他们这一路都是陡峭山崖,可以说是最辛苦的一队人了。 荣景瑄只留给带队的陆既明一句话:“不要赶,要保命。” 陆既明本来便不是急性子,听了更是认真诺道:“属下遵命。” 一晃便是九月十九,荣景瑄和谢明泽终于带着剩下的几百人下了山,一部分留在马场,一部分带回宅子。 大家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晚膳,各自回房休息,用完膳的时候荣景瑄说有急事,让谢明泽先回房间。 谢明泽也没多想,溜达着回了卧房。 他们住在后院中的主楼里,此时华灯初上,寂静安详。 隐约的红光从窗纸间透出来,倒是让谢明泽有些意外。 “谁在屋里?”他站在门前沉声问着。 没人回答他。 谢明泽握紧腰间的长剑,伸手推开门扉。 只听“吱呀”一声,鲜红的光影便扑面而来,谢明泽定睛一看,却发现屋里都换成了大红的颜色。 红色的床幔轻轻垂在床架上,两个鲜红的喜字贴在墙上,床对面的桌上摆着两个儿臂粗的红烛,红烛旁还放着两个精致的酒盏。 这一切,都与普通人家的成亲没什么两样。 谢明泽觉得浑身都僵了,他深吸口气,差点红了眼睛。 一把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气息:“阿泽,我们再成一次亲,可好?” 谢明泽伸手捂住嘴,没有说话。 荣景瑄走到他身侧,揽着他的腰把他往卧房里带:“阿泽,上一次我们成亲那么仓促,没有合衾酒,没有结长发,没有锦被喜床,也没有洞房花烛。” 他反手锁上门,凑过去在谢明泽的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阿泽,这么些日子来,我日夜都在想,那不是最好的婚礼。” 谢明泽哽咽着道:“对我来说,那已经很好了。” 怎么会不好呢?那时他虽然不明白,但穿着跟荣景瑄一样的喜服,打马游街,又在大殿被文武百官朝拜,然后与他并肩而立,听着册封他为皇后的诏书。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觉得分外满足了。 当时他想,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可是现在,荣景瑄却告诉他,他们的亲事可以更好。 也更美满。 这么多日子以来,不光士兵在山上操练,他跟荣景瑄也跟着一起扎马步跑山路。 谢明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士兵了,最起码,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流眼泪。 可是不知道为何,听了荣景瑄那些话,他还是红了眼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荣景瑄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皮,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的目光落回自己脸上。 “阿泽,你看,我们一起选的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89 吉服,我让绣坊做了两身,好看吗?”荣景瑄笑着道。 谢明泽使劲眨眨眼,定睛看去,见他果然穿着一身大红吉服。朱红柔亮的红丝缎上,绣着精致的百年好合纹样,这样一身衣服穿在荣景瑄身上,把他衬得更是英俊。 “好看……”谢明泽喃喃自语。 荣景瑄低下头去,轻轻印上他丰润柔软的嘴唇。 虽然他们平时也总是会偷偷在无人的时候接吻,但此刻的感觉却是分外不同。 谢明泽即使再不通人事,也多少知道洞房花烛到底要做些什么。 这会儿被荣景瑄深深吻着,他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唇齿交融的美好超过一切,他不由自主扶住荣景瑄的腰,让他带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两个人都有些情不自禁,外面突然雷声动,竟是突然落了雨。 荣景瑄只觉得恍惚之间,连呼吸都被对方夺去,他微微抬起头,终于放开了谢明泽。 灯影下,他们紧紧贴着对方,气息交缠在一起,好似已经沉醉其中。 荣景瑄看着谢明泽迷茫的双眼,轻声笑笑:“阿泽,你也换上吉服吧,好不好。” 他声音低哑,喘息间带着澎湃的热情,谢明泽不由微微红了脸,竟有些不敢看他。 “好,我就去换。”他胡乱点点头,接过荣景瑄递过来的吉服,闪身进了隔间里。 荣景瑄就坐在外面等他。 两支红烛都已点燃,跳动的火苗映着他的脸,好似谪仙一般。 他微微分神看着那扇门,一时间思绪万千。 算起来,他们大婚两次,加上今日,都已成了三次亲。 可第一次的他带着气,谢明泽更多的是迷茫。第二次面临国破家亡,他没有半分大婚的喜悦。 时至今日,他们才算两情相悦成一次亲。 虽然只有他们两人,没有拜天地拜父母,没有宾客盈门,但他依然觉得开心。 那种终于可以跟他真正在一起的感情盈满心房,他静静看着隔间的房门,自顾微笑。 谢明泽推开门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他身穿大红吉服,灯下浅笑的样子。 一时间,他心跳如雷,熟悉的热情窜上心头,让他轻轻喟叹一声:“真好。” 荣景瑄也在认真看着他。 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吉服,好似一对璧人,又似一对双儿。 荣景瑄看着难得腼腆害羞的谢明泽,不由笑意更浓:“阿泽,过来,过来我身边。” 谢明泽呆呆看着他的笑容,迈步走了过去。 荣景瑄站起身来,他把玉壶中的酒倒入酒盏之中,端起一个递给谢明泽。 谢明泽这才看到两个酒盏之间系着短短的红线,把两个酒盏连在了一起。 他心头一动,颤抖着手接过酒盏。 荣景瑄端着另一杯,同他面对面站着。 “阿泽,我们大婚两次,都没来得及喝合衾酒。” 谢明泽望着澄澈的杯中酒,低声应道:“是啊,没有来得及。” 荣景瑄往前推了推酒盏:“所以,我们今日补上吧?无论如何,别人该有的,我们也一样要有。” 谢明泽抬起头,他脸颊有些微红颜色,目光却认真而清澈。 他也往前推了推酒盏,同荣景瑄的碰在一起。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谢明泽清雅的声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荣景瑄仰头将合衾酒一饮为尽,然后低头看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灯影下,两个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就连夜雨也扫不去屋里的热意。 荣景瑄把酒杯放到一边,伸手搂住谢明泽的腰,他低下头去,用牙齿轻轻咬着谢明泽温润的嘴唇。 “唔,疼。”谢明泽道。 荣景瑄低声笑笑,搂着他往那满是朱色的床榻边走:“阿泽,我们真正在一起,可好?” 谢明泽被他一把压到床上,仰头看着他泛着红的脸。 半响之后,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荣景瑄的脸,轻声笑道:“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荣景瑄被他这句话勾出了身体里隐藏的全部热情,他低下头去,重重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哎呀,你!”谢明泽刚要念他,却不料被一条灵活的舌头堵住了所有的话。 那舌头仿佛一条灵蛇,上下左右在他口中穿梭,他仔细舔着他口中的一切,寻找着谢明泽的舌头。 谢明泽只觉得涎液从自己唇角滑落,没入颈间。 “唔。”他喘息一声,左躲右闪的舌头终于被荣景瑄抓住,缠着它翩跹起舞。 一瞬间,有什么在他身体里燃烧起来,谢明泽不由夹紧双腿,发现自己已经被荣景瑄带起了全部热情。 荣景瑄终于放开他的嘴唇,他一边低声笑着,一边把手指伸入他温润的嘴里。 “阿泽,你的舌头真软。”他用拇指拨弄着谢明泽的舌头,让他根本无法闭上嘴,只能呜咽出声。 真漂亮,真想让他赶紧属于自己。 荣景瑄有一瞬间险些失去理智,可当他看到谢明泽泛红的眼睛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又短暂清醒过来。 书里说他们这样的行为会让承受一方十分吃力,所以他要温柔对他,让他同自己享受鱼水之欢,以后日子长了,等他习惯便好了。 荣景瑄这样想着,从他已经红肿的唇中抽出手指。 指尖带起的涎液落到谢明泽脸颊上,泛起湿润润的水色。 荣景瑄眼眸更深,他一双手顺着谢明泽的腰侧下滑,很快便来到他的腰带上。 他毫不犹豫,一把撤掉了那条系得结结实实的腰带。 谢明泽的身体因为他这个动作微微弹起,而后又落回床中。 “景瑄……”他呼唤着对方的名讳。 荣景瑄冲他微微一笑,手中动作极快,直接扯开他交叠在一起的衣领。 这一身吉服一共有三件,最外面是罩纱,中间是最复杂精致的红丝缎,而里面则是洁白的丝绸中衣。 因为谢明泽十分配合,最一外面两件脱得十分顺利,只眨眼功夫谢明泽身上只剩下白色的中衣,还有头上的乌纱冠。 荣景瑄低头看着他,命令道:“帮我脱衣服。” 谢明泽支撑其身体,认真帮他脱掉了外衣。 荣景瑄伸手帮他摘掉了发冠,谢明泽一头乌黑长发滑落颈间,让他看起来竟有些别样的妩媚。 “阿泽,阿泽,我的阿泽。” 他这般说着,俯下身去,隔着丝绸的中衣咬他胸膛上稚嫩的红豆。 白色中衣很快洇出一圈水迹,水迹之中,隐约透出朱红颜色。 “啊,别,别咬了。” 那似乎是谢明泽最敏感的地方,荣景瑄突然使劲用牙齿摩擦他早就挺立起来的红豆,让谢明泽突然动了动腿。 他一头长发披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0 散在红色的锦被上,面色潮红,嘴唇红肿,一双眼睛还带着水色,正害羞不已地望着自己。 荣景瑄只觉得腿间那物疼得不行,平生第一次,他产生了彻底占有一个人的念想。 他想进入他,狠狠贯穿他,让他全身上下都烙上自己的痕迹,让他彻底成为自己的人。 荣景瑄跪在谢明泽的双腿之间,一边摩挲着他腿间的勃发,一边直起身体,居高临下看着他。 然后他开始慢慢脱掉中衣,褪去长裤。 红烛闪耀中,他一身结实的小麦色肌肤显露出来,他练得比谢明泽更壮实一些,显得十分健硕。 谢明泽躺在床上,红着脸仔细盯着他看。 那身皮肉太漂亮了,他全神贯注只想看着他一个人。 谢明泽的目光从他结实的手臂滑到健硕的胸前,又来到他小腹上整齐的豆腐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绕过他腿间那物,直接去看他结实有力的大腿。 还没等他看到小腿,荣景瑄突然弯下腰去,一双炽热的大手从他腰间钻进去,直接贴在他的皮肤上。 “唔……”谢明泽不由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阿泽,满意你看到的吗?”荣景瑄贴在他耳边,喘着气问。 谢明泽浑身都颤抖起来。 荣景瑄一条腿正卡在他那物上,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下蹭动。这样的力度正好带动贴身柔滑的丝绸长裤,那滑腻腻的触感整个包裹住他的物件,让他觉得自己马上便要勃发出来。 “景瑄……”谢明泽哑着嗓子说,“别……闹我。” 荣景瑄微微一笑,低头埋进他的脖颈间。 他一路往下啃咬,在他结实光滑的肌肤上留下深色的印子,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一边反复揉捏他腰上的皮肉,一边扯掉了他的中衣。 “我就要闹你。” 荣景瑄说着,把手探入他双腿之间。 谢明泽 突然发出尖锐的喘息声。 “啊……啊,别……”他只觉得那物舒服极了,荣景瑄带着薄茧的炽热大手整个握住它,让它上面的青筋都迸发出来,颤抖着吐出些泪液。 就着那黏黏滑滑的液体,荣景瑄开始飞快上下撸动。 谢明泽根本阻挡不了这逆天的快感,他不停动着腰,随着荣景瑄的动作上下起伏。 “景瑄,景瑄。”他只能一遍一遍叫他名字。 谢明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到了最高处,可荣景瑄的手却慢了下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起,荣景瑄的另一只手也正抚慰他自己的长物,然后用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扫视他赤裸的身体。 不知道为何,谢明泽只觉得另一股热浪席卷而来,羞耻伴着刺激,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 “景瑄,快一些。”他呢喃道。 “好。”荣景瑄嘴里这样答应他,可一双手却松开了他的那物,转身在床上摸索起来。 谢明泽微微撑起身体,疑惑地看着他:“景瑄?” 荣景瑄很快便从床脚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那是什么?”谢明泽问。 荣景瑄拿过软枕塞入谢明泽的腰间,把他下半身整个抬起来,然后分开他的双腿,让他腿间的所有秘密都对自己展露出来。 谢明泽全身都红了起来,这样的姿势被荣景瑄盯着看,他觉得分外羞耻。 可即使羞耻地说不出话来,他也不会反抗荣景瑄。 他要他怎样,他就会怎样。 荣景瑄从那盒中舀出一些乳白色的粘液,放在手心揉搓。 一股甜腻的花香蔓延出来,谢明泽微微睁开眼睛,发现他一边盯着自己,一边那沾满粘液的手指放入自己的股间。 那从来没被任何人碰过的地方突然被微凉的液体沾到,谢明泽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可缩回去之后,他又有些后悔,双手捂住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荣景瑄哑着嗓子笑笑。 他那手根本不怕他的躲闪,十分坚持地先前挺进。 谢明泽只觉得他那细长的指尖慢慢从后庭处探了进来,他十分紧张,不由屏住呼吸。 荣景瑄柔声说:“阿泽,看着我。” 谢明泽拿开捂住脸的手,半垂着眼睛看他。 荣景瑄的目光仿佛带着漩涡,他似要把自己整个人吃进肚去,满身都是强势的侵略气息。 “阿泽,放松些,我们真正在一起好不好?”荣景瑄柔声说。 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一丝一毫都不放松,依旧慢慢开拓谢明泽的后庭。 只因为他这一句话,谢明泽便奇迹般地放松了身体,让他的手在自己身体里肆意进出,带起滑腻的声音。 他红着脸,伸手去握他另一只手:“景瑄,你不用问我意见。” 谢明泽的嗓子早就哑了,却还认真看着荣景瑄,颤抖着身体认真道:“景瑄,我说过,你的所有决定,我,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他突然动了动腰,让荣景瑄的手推到更深的地方:“啊,唔……你想,对我,对我做什么,都行。” 他喘着气说。 荣景瑄只觉得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腿间那物已经激动地粗了两圈,想要就这样直接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可他不能。 即使再没有理智,他也时刻记得不能伤害谢明泽。 他是他最宝贵的心上人,他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伤害来于他自己。 荣景瑄突然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那物上:“乖,摸摸我。” 于是谢明泽便颤抖着手,吃力地抬起身体上下撸动他的长物。 荣景瑄微微扶住他的腰,另一手却不紧不慢,慢慢开拓他的身体。 月霞给的药似乎真的只是平常人用的,荣景瑄观谢明泽的反应,见他没有十分动情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微微放下心来。 他们毕竟都是初次做这事,还是不要太过激烈得好。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等到谢明泽后庭竟不由自主地开始缠紧他的手,荣景瑄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慢慢抽出手指,稳稳握住自己的长物。 “阿泽,我要进去了。”他这般说着,没有给谢明泽回答的机会,直接慢慢挺入。 头部费力地刚谈进去一点,谢明泽便不住地收缩后穴,那感觉太奇怪了,有些疼,又有些胀。 然而荣景瑄还在继续,他腰部十分有力,一直往里慢慢探入。 “啊……景瑄……疼。”谢明泽浑身颤抖起来,刚才还没来得及喷发的那物竟有些萎靡,蔫搭搭的不复刚才活力。 这确实是疼的,不光他疼,荣景瑄也疼。 可两人身体相接的快感是在太美好了,荣景瑄舍不得退出来,只得一手去安抚他的那物,一边俯下身体去亲吻他的嘴唇。 “放松些,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1 阿泽,放松些。你是我的了。”他在他唇上如是说。 荣景瑄总是知道说些什么让谢明泽高兴,就像此刻,也不过是简单一句话,就让谢明泽再次放松下来,荣景瑄就着粘腻的液体,直接一挺而入。 两个人都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刚才那一下,荣景瑄直接顶到了让谢明泽动情的那一点,他那物又生龙活虎起来,随着荣景瑄缓慢的抽插动作在他腰腹上蹭动。 “啊,呀,慢些……”谢明泽叫道。 荣景瑄根本不听他的,他的速度由慢变快,仿佛得了门道,突然开始深深浅浅使劲戳刺他身体里的那一点。 谢明泽几乎魂游天外,巨大的快感席卷而来,让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跟他一样,荣景瑄觉得那物被温暖的软穴紧致包裹着,就算已经失去神智,谢明泽的身体还是知道配合他,让他舒服到了极点。 他的后庭处很软也很紧,仿佛一张蠕动的小嘴,不停吸着他粗大的那物。 荣景瑄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有节奏地抽动腰肢,把谢明泽下半身整个带了起来,双腿大开,露出两股之间被他大力抽插的密穴。 这姿势简直羞耻极了。 谢明泽全身都红透了,他勉强撑住身体,任由荣景瑄在他后面大力抽插。 “唔,啊……” “阿泽,阿泽,我爱你。” 荣景瑄突然说了一句。 谢明泽只觉得眼前一亮,脑中炸开无数烟花,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物激烈的勃发,一股一股的精水喷涌出来,溅了两人一身。 随着他的勃发,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后穴更是紧紧咬着荣景瑄,让他也走上激动的边缘。 荣景瑄大喝一声,咬牙使劲又抽插几十下,最终勃发出来,全部射进谢明泽的身体里。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荣景瑄却还赖在谢明泽身体里,他直接趴下去压住谢明泽,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阿泽,你终于是我的了。”荣景瑄如是说道。 谢明泽伸手抚摸他的长发,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我从来就是你的,这一点没有变过。” 两人凝神对望,眉目之间满满都是温情。 灿琉璃,红烛明,自是人间有情痴。醉琳琅,桃花谢,又来小楼一夜雨。 温存之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很久,荣景瑄才终于放开谢明泽。 “你别动,我去弄些水。”他这样跟谢明泽说着,一边翻身下床直接去了隔间。 谢明泽累的动都不想动了,那地方的感觉也十分奇怪,他有些害羞,又对未来微微起了期待。 说实话,除了一开始有些疼痛,倒还真的挺舒服的。 谢明泽伸手捂住脸,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有些太过激动了。 可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荣景瑄,他只要看着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荣景瑄很快就回来了,他就连中衣都没穿,俯过身来想要直接抱起谢明泽。 “我自己,哎呀……”谢明泽正想说自己起来,却不料他刚一动腰间便一阵酸软,竟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荣景瑄难得咧嘴一笑,还是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搂着我的脖子,别摔下去。” 他笑呵呵地说。 任谁把伴侣弄得下不了床,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荣景瑄抱着已经红透脸的谢明泽去了里间,他早就叫人备着温水,这会儿一壶热水灌下去,浴盆中的浴汤刚好可以让他们舒舒服服泡个澡。 荣景瑄先把他放进浴盆里,然后自己才迈进去坐在他身后抱着他。 水很热,泡得谢明泽瞬间就困了。 荣景瑄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先帮他捏了好久的腰,又帮他把里面的东西都清洗出来。 “阿泽,今天好不好。”荣景瑄在他耳边问。 谢明泽困得直点头,下意识回答:“好。” 荣景瑄低声笑笑,问:“那我们以后都这样好吗?” 谢明泽依旧回答:“好。” 回答得这样毫不犹豫,可见他是真的困了。 荣景瑄没再打扰他,把两个人都清洗干净,抱着他回卧室休息了。 深夜,正是万籁俱寂。 谢明泽幽幽转醒,突然看到荣景瑄正背对着他,用一根红绳缠着两卷长发。 红烛依旧燃着,火光跳动,不见熄灭。 烛光里,荣景瑄面容越发英俊,他十分认真,仔仔细细把那卷长发束好,然后放到他颈间的锦囊里。 谢明泽知道,那里面有传国玉玺,那是荣景瑄最重要的东西。 荣景瑄把那锦囊贴到胸口,长舒一口气。 “那是我们的头发吗?”突然一把熟悉的嗓音从他背后响起,荣景瑄回头一看,谢明泽半眯着眼睛,懒洋洋问他。 真的很少见他这样困倦的样子,荣景瑄回到床上,躺到他身边。 他拉过他的手,同他的一起贴在心口。 “阿泽,我们拜过堂,祭过祖,喝过合衾酒,结过夫妻发,阿泽,我们会一生一世在一起的。”荣景瑄把他搂进怀中,如是而言。 谢明泽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低声应道:“我们会的。” ☆、 第60章 战前 九月二十一,在他们来到洪都两月之后,荣景瑄和谢明泽又带着几百兵士一块离开了这个美丽的江南水乡。 跟之前分批离开的三队人马一样,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曾经大褚最大的兵营--广清大营。 这一次,荣景瑄手里这四千人,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广清大营有一万兵力,也有大陈的开国将军孙昭。 荣景瑄他们最后的这一队人马,都是以送马匹的名号。 所以一出城就兵分两路,有马的一百骑兵跟荣景瑄和谢明泽赶路去长乐郡,而剩下的五百步兵则分成百人小队日夜颠倒赶路。 他们这些大多都是勤务兵和火头兵,留在最后也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 一路风餐露宿自不必说,荣景瑄带着一百骑兵到达长乐郡溯阳城的时候,也不过是九月三十。 他们没有直接进城,而是下了官道,直接往苍崖山行去。 早先派来的暗哨回报,孙昭那一万兵力有两千守广清城,剩下八千都在广清大营。 因着大营里面还有几千被俘的大褚士兵,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再撤人手,只得坚守在这里奴役他们。 每当想起这些士兵,荣景瑄反而还会感谢陈胜之的小肚鸡肠。 只因为他差点栽在广清士兵手中,他便没有直接取了他们性命,反而圈在广清大营里面折辱。 这些人如果能救出,会是对大陈威胁最大的精锐部队。 陈胜之可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一时气愤使然,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祸患。 荣景瑄指挥士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2 兵上了半山腰,然后直接安营扎寨,打算这几日埋伏在山中。 先前过来的几百骑兵与火器营的士兵已经到达了这里,明日暗哨便会去他们事先指定的地点寻找,三支队伍汇合之后,就可以进行初步的准备了。 第二日夜里,先前带领士兵的宁远二十和丁凯都赶来荣景瑄这里,跟他们一起部署战略。 其实在来之前他们已经详细谈过了。 以四千对一万,确实是个很悬殊的差距。 但是荣景瑄却很清楚,孙昭这支队伍手里的火器,跟他们现在的差不多。 因为是为了防卫俘虏叛乱,所以他们大多都是步兵和弓兵,骑兵和火器兵并不是很多。 可荣景瑄他们不一样,他们手里有六百骑兵,三百火器营、三百弓箭手,除了弓箭手武器不全以外,火器营的几本可以人手一把火铳。荣景瑄这次来洪都带的火器很足,为的就是先发制人,一举夺下广清。 广清大营的地形,也已经被荣景瑄和谢明泽反复推敲很多次了。 这里离广清城相距百里,真正打起来的时候那两千守城军是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收到消息派兵增援,荣景瑄也会安排弓箭手在官道和几条小路上埋伏,不让孙昭的信兵前去广清城求援。 剩下的火器兵和有武器的弓箭手全部安排在苍山上的狙击位置,等他们先锋骑兵和步兵把广清大营守军引过来一部分,直接击杀。 他们主要进攻的就是大营的北门,这边因为临靠苍崖山,守卫反而不如另外三个门人多。 荣景瑄他们之前特地在山上操练兵士,也是为了能顺利在山上伏击敌人。 这样安排虽然看似简单,但却很有效,哪怕孙昭不上当,不肯派人追击,他们也可再增加一千步兵直接攻打北门。只要北门破了,里面的被俘士兵被放出来,战局会是什么样就不是孙昭可以控制的了。 孙昭的守军其实是前有狼后有虎,他不仅要反击荣景瑄这一支来历不明队伍的进攻,又不能让看守的大褚俘虏逃跑,在兵力的安排上就多有掣肘。虽然人数占优,但实际可用的兵力却并不多。 荣景瑄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对他还算比较了解。 前世他手里没有火器,也没有戴显那一路人马,却还是靠着苦战打下了广清大营。虽然己方损失惨重,但最终他还是赢了。 这并不意味着孙昭就比他差,相反,孙昭当时的部署十分严谨。只因为他两面受敌,在折损荣景瑄一千多兵士的情况下最终不支,还是让他把大营中的俘虏放了出来。 只要里面的人能出来,孙昭就没有胜算了。 他输了就是输了,没有胡搅蛮缠,也没有让内部的士兵就地残杀俘虏,而是带着仅剩的旧部往罗平逃去。 作为对手,孙昭是值得他们敬佩的。 如果不是对手,他倒是想跟他交个朋友。 把这样的大将放在广清守俘虏,实在是屈才了。 不过无论怎样,他们要先把广清打下来,才能再想别的。 帐篷里,荣景瑄、谢明泽站在一起,旁边是钟琦、宁远二十和丁凯。 宁远二十带领的便是骑兵,那六百人已经归属宁远卫名下,由他统一调配。丁凯现在暂带火枪手和火器营,而钟琦手下并没有兵,他的职务是督事,管的是整个兵营的所有事务。 荣景瑄看了看他们,直接指了北门道:“明日让哨兵探一下,看看各个门到底有多少人,如果可能,最好掌握孙昭的位置,抓他要活的。” 宁远二十“诺”了一声,哨兵也是由他掌管。 荣景瑄说完,看了一眼谢明泽。 谢明泽会意,直接在地图上用笔圈了几个点:“丁队长,明日让兵士去这几个地方先看看,如果好埋伏,蓝色的是弓箭手,红色的是火器营。注意,火器营的位置都比较陡峭,你让兵士小心为上。” 丁凯领命,没有提任何意见。 他们这一支队伍里,其实分工是很明确的。谢明泽对地图和山脉走势记得最好,一般由他来做埋伏与防守,而荣景瑄则经验更丰富一些,对方位的记忆能力也最强,他多是安排前锋,边锋以及大军。 而陆既明,他则是带领大兵执行命令的那个人。 荣景瑄很看好他,当年也是他一路伴随左右,在危机四伏的大陈杀出一条血路,保护着他一路走到永安城门外。 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陆既明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 这些都安排好后,荣景瑄问钟琦:“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炸炮?带长引信的。” 钟琦想都不想,直接回答:“有二百六十三个。” 荣景瑄点点头,低声与谢明泽交流起来。 “我觉得孙昭不会那么傻,即使他派人追过来,也不会很多,那样效率太差。” 谢明泽点点头,孙昭一路跟着陈胜之打入永安,当年广清大捷就是他的杰作。 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任何埋伏,而一旦信报确定后,他却反映极快,能在片刻间就作出部署。 说实话,他真的是个很强的敌人,但荣景瑄却觉得,曾经他们打败过他,这一次也依旧可以。 “弓箭手和火器营在山上各留一百,再有五百步兵保护便可。你刚才问炸炮,是否想从别的大门引来敌人?” 荣景瑄点点头,笑道:“敌在明,我在暗,天时地利都有了,我们还要人和。” “调虎离山,虚实相交?”谢明泽小声念叨一句,“这个人和,恐怕指的孙昭吧?” 荣景瑄大笑三声,道:“知我者,晏之也。” 两日之后,哨兵把消息传递回来。 广清大营北靠苍崖山,因山势陡峭,这边只有一千左右士兵把守,而南边又临九莲河,河水湍急,所以南边也是只有一千。 剩下的六千人东西营门一边两千左右,还有一千在大营内部,一千所随机调遣。 至于孙昭在哪里,哨兵没有调查出来。 看似八千人的军队,实际上这样一看却薄弱下来。 荣景瑄听了禀报,又跟谢明泽重新商讨一番:“孙昭是个很谨慎的人,要想把他引入仓崖恐怕不容易。我们得做个扣子,让他自己钻进来。” 谢明泽点点头,指了指地图道:“广清大营确实是个好地方,位置极佳,易守难攻,但孙昭每边最少要留五百人把守营门,这一下就去掉两千人,剩下的他又都是步兵,以步兵对骑兵胜算很低,除非他有铁盾。” 荣景瑄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更直接一些。” 谢明泽挑眉看他。 荣景瑄笑笑,指着大营正中心的位置道:“别忘了,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谢明泽眼前一亮,他很快调整了思路,直接道:“我们在山上留七百人埋伏,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3 派两千人直接攻打北门,动作要快,剩下一千随时伏击。” 荣景瑄道:“炸炮是关键,孙昭手里没有这个,他们恐怕并不太清楚炸炮还有长印信的这一种。想要来北门增员,如果他们从里往外而来,便要打开营门,如果从营外过来,我们直接在东西两侧埋好炸炮便是。而且……广清大营并不是为了从外守里,它是为了从里守外,孙昭如今这样,其实是背腹受敌骑虎难下。” 这样谈下来,仿佛事情都能办成,明日便可夺取广清一样,谢明泽心中开怀,不由问他:“你我如何安排?” 荣景瑄顿了顿,想了想还是低声道:“阿泽,你留在山上好吗?” 谢明泽神色一变,皱眉沉默看着他。 荣景瑄叹了口气,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阿泽,我真的害怕。你已经在我面前死过两次,再来一次,我会疯的。” 谢明泽心里难过极了,他又何尝不想跟荣景瑄平安顺遂到白头,没有这些危险,也没有性命之忧。 可他们不行。 大褚的百姓还在等着他们,大褚的山河也在日夜哭泣。 他们不能抛弃大褚,所以便要以身涉险,努力夺回本应属于大褚子民的一切。 “可是景瑄,我也不能总是在后面等着你。你是否受伤,是否有性命之忧我一概不知,那比让我自己去死还可怕。” “景瑄,我是可以跟你并肩杀敌的人,我不是女人,不需要你保护。” “相反,我还想保护你。” 谢明泽一口气说了许多。 荣景瑄神色一动,他沉默良久,终于把他抱进怀中:“好,到时你带领一千兵士伏击东西两侧的增员,你答应我,以自己为先。” 谢明泽终于笑了:“我答应你。” ☆、 第61章 诱降 大陈顺天元年十月初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广清大营北门营房处,还是如往日一样,换班的两百人小队一边三三两两打着招呼,一边登上营门。 虽然已经在这大半年光景,许多大陈的年轻士兵还是为这座庞大的兵营而震惊。 就连营门的门楼也不比许多小城差,更不要说里面营房整齐,练武场占地广阔,就连食堂都有四个。小兵们大多都是农民出身,这样的地方确实没有见过。 北门外面便是陡峭的苍崖山,所以他们这边也不过一千人把守,门楼上守着两百人,下了夜正休息的士兵两百人,还剩六百人有五百都在大营外面的瓮城里面防守,一丝一毫不放松。 他们都怕里面的俘虏们跑了。 虽然小兵们也上过战场杀过人,可是那些俘虏身上的气势却十分让人害怕。 他们现在被陛下下令逼着缝制军衣和军被,白日做完了工夜里还要研磨面粉和豆粉,做工已经很辛苦了,他们每日还吃不饱饭,一天只有两顿稀粥。 小兵士想着那些人如狼一般的眼神,不由打个哆嗦。 他旁边的兵士年纪稍长,低声问他:“怎么?” 小兵士抖着声音回答:“大牛哥,里面那些人,万一出去了怎么办?” 那些人虽然现在面黄肌瘦,但目光却一日比一日阴沉,小兵士曾经见过野狼,觉得那些人跟野狼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们现在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尖利的牙齿和爪子。 被他叫大牛哥的士兵皱起眉头,低声道:“你别想了,俺们这么多人守在这里,没事的。” 小兵士蔫蔫地点头:“大牛哥,俺想回家了。” 大牛哥心里一痛,刚想跟他说他们已经没有家了,旁边的兵士却突然“哎呀”一声,捂着胸口倒退两步,一下子倒在地上。 大牛哥扭头一看,只见他胸上一朵鲜红的血花绽开,人已经没了气。 “敌袭,敌袭。”大牛哥到底年纪大些,见了这样情况一把把旁边的小士兵按到地上,厉声喊道。 “甲区有人中枪,甲区有人中枪。”他继续喊道。 在他们身边,反应快的兵士都飞快趴伏在地,却还有一二十人傻愣愣站在原地,一脸的茫然。 只听“嗖嗖“的尖锐声音破空而来,那些还站着的人都被击中,血花飞溅,瞬间又倒下一大片。 一时间,平静的门楼成了血海。 大牛哥把小士兵死死压在身下,他飞快对他说:“待会儿跟着我,听到吗?” 小士兵虽然只有十五六的年纪,可当兵已经一年有余,已经不算新兵了。 他听了点点头,咬牙抽出腰间的长刀:“大牛哥你也小心。” 他们这边三句话刚说完,那边小队长就已经飞快找到掩体直起身体:“弓箭手留在楼上,其他人随我来。” 刚才他飞快看那一眼,已经看明白下面的形势了。 约莫小一千人的队伍正在对他们的瓮城进行攻击,在略微远一些的地方,还有火器兵与弓箭手埋伏。 他们这满打满算才八百人,还有二百兵士已经回到后面营房休息了,现在再去叫已经来不及了。 小队长领着士兵飞快下楼,他回头扫了一眼,直接命令那小士兵:“去找将军,跟他说北门敌袭,对方有火器和弓箭,没有标志,近千人数。” 小士兵有些慌,他看了一眼大牛哥,见他微微冲自己点头,便“诺”了一声飞快往兵营里面跑。 从这边到东门孙将军待的大帐,最少要一刻时间,他希望大牛哥可以活着等他回来。 带着这样的念想,小士兵飞快往前跑去。 而这边的守门小队已经下了门楼,直接进入瓮城。 敌人人数太多,只不过片刻功夫,瓮城的大门已经被破开,敌人直接涌入瓮城中,他们的士兵成了罐中的蚂蚱,被严严实实堵个正着。 小队长一看形势不好,直接带着剩余的一百多人杀入战团。 然而此刻的敌人却并不恋战,直接两三人一组抓着他们的士兵往山上退去。 一下子被杀百多人,被掳走百余人,小队长下来的时候,瓮城只剩下二百多人,还大多受了伤。 “怎么回事??他们是谁?”他抓着下面的百夫长问。 瓮城的旗长已经战死了,只剩下两个百夫长还活着。 被他抓住的百夫长满脸是血,他一只手已经断了,正疼得浑身颤抖:“不知道,但是他们抓了好多人走,去救救他们。” 队长沉默了。 对方比他们多了一倍人数,在刚才那场短暂交锋中直接灭了他们将近三百兵士,而对方几乎毫发无伤,不损一兵一卒退回山中。 他们剩下这五百人就算是去追,也是个死。 可他们又不能不追。 被抓走的有他们的兄弟、朋友,跟他们有着过命的交情,要是不去,剩下的士兵恐会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4 心寒。 可是去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回来。 小队长只觉得手脚冰凉,他站起身来,看着仓皇的士兵们沉声问:“谁愿意跟我去?” 士兵们看起来都很害怕,但是没人出声反驳,也没人马上站出来。 就在此刻,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出来,他说:“我哥哥被抓走了,我去。” 从他开始,陆陆续续出来小二百人,队长一咬牙,对着另一个受伤不重的百夫长道:“老张,这里靠你了,我带人追,等将军来了你直接禀报。” 张百夫长自然知道他这一去也就是有去无回了,他心里无奈,却无法阻止。 被抓去的人,也有队长的兄弟朋友。 他只得点点头,看着他们这一小队人往山中跑去。 这一日天气很好,头上金乌灿灿,可兵士们却都浑身冰冷,茫然不知所措。 荣景瑄倒是没想到开场打的这样顺利,主要是陈胜之这一支军队当时是七拼八凑组起来的,大部分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农户。从永延三十五年到永延三十七年他获胜,一共只用了两年。 这两年间还不断有新兵加入,许多士兵本就没怎么上过战场,也没时间给他们锻炼武艺。如今好不容易在广清安营扎寨,要不是有孙昭督促他们练武,很多人都想直接去种屯田了。 可武艺上来了,他们却心不在此。 荣景瑄他们这一支先锋杀得太快,也太狠厉,瓮城中的人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炸开大门。冲进来的士兵全部是高大健壮的青年人,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和大刀,就好似地狱的恶鬼。 张百夫长心里清楚今天凶多吉少,可他也没想着跑,自顾自叹了口气,直接吩咐道:“二楞,把殉国的士兵都抬回营中;大虎,去把剩下的一百人叫来;三娃子跟楼上的人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汇报。” 他话音刚落下,苍崖山上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炸炮爆裂声,百夫长心里一痛,知道那两三百人恐怕不能回来了。 就在这时,楼上有个小兵喊:“队长,队长,有敌袭!” 百夫长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变只觉胸中一痛。他低下头去,看到一柄长箭直直插进他心窝之中,带着血的箭头乌黑油亮,看起来异常锋利。 他想要说交代最后一句话,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最后遗憾地在士兵们惊恐的眼神中一头栽倒在地,永远闭上了眼。 另一位百夫长受伤过重,已经濒死,任由士兵怎么呼唤都没反应。 瓮城中的士兵一下子就乱了,他们看着仅剩的两位总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位总旗平时也不过带领五十人的队伍,现在放着三百人给他们指挥还真是不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敌人突然开始喊话。 喊话的那人是个大嗓门,气势如虹,铿锵有力:“想活命,就投降,保证不杀一人。” 他说完一遍,好像怕里面人听不到似的,又喊了一遍。 这一下连总旗都慌了,那两位对视一眼,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们毕竟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对大陈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如果不是当年种地活不下去,谁会跑来当兵? 现在陈胜之当了皇帝,他们申请回家种田还被拒绝,日夜在这大营里操练死守,还不能回乡寻找亲人。说实话,有许多人早就不满了。 可再不满也只能这样了,他们不是陈胜之,做不来谋朝叛变的事。 外面喊话响个不停,瓮城里面的士兵都缩在掩体后面,谁都不敢探出头去。 刚才那一瞬间就被杀了几百人的恐惧压倒一切,他们缩着身体,蹲在满是鲜血的地上。 终于,年纪稍长的那个总旗开口了:“等将军来吧。” 他没有胆量做那么多人的主,此刻唯有等了。 可等待却不是办法。 将军的大兵最快也要两刻才能到达,从接到信报到集结队伍,到赶来北门,两刻已经是最快的了。 他们想等,可敌人呢? “万一他们冲进来呢?”有个小兵哭着说。 他压根连战场都没上过,不过是附近的村民过来当兵混口饭吃,现在见平时的朋友兄弟一一惨死,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总旗,俺,俺想回家。”他哭喊着,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一时间,别的士兵被他的情绪感染,气氛越发沉闷。 突然,另一个年轻些的总旗开口道:“将军来了呢?我们一样要上去拼杀……” 他皱着眉头,仿佛做着多么大的决定,然后见他突然大喝一声,站起来叫:“我不管了,我要投降!” 孙昭最大的问题不是内外夹攻,也不是人手太少,他最大的问题,是手里的兵太杂,太弱。 有一个要投降,接二连三会有更多人投降。 片刻之间,从瓮城中就走出百多人的队伍,这里面大多是十来岁的少年郎,面容稚嫩,身量瘦弱,看起来还都未束发。 领着五百多人过来吓唬人的戴显见了他们也是一愣,半响才道:“都还是些孩子。” ☆、 第62章 诱敌 除了那总旗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其余年纪都不算大。 戴显吩咐手下两个小队把他们押到山上,然后他就大马金刀带着五百人等在那里,吓唬仅剩的那一百多人。 他在等时机。 突然“嘚嘚”马蹄声由远及近,戴显虎目一瞪,一把长刀挥出,直接纵马往左侧奔去。 “儿郎们,敢不敢杀?” “杀!”这一声威势震天。 他身后站立整齐的步兵营,一共有五个小队,每队一百人,皆是高大健硕的精兵。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木质盾牌,身上铠甲也算整齐,一看就准备良久。 戴显领着他们往前走了百丈便停下来,在他们身后,从林中又奔出一队步兵,同样五百余人,由一个二十几许的年轻将领领着,直接往北门扑去。 那一瞬间的变故来得太快,北门瓮城里的兵士还没来得及听到自家将军增员的动静,便已经被敌人猛扑而入。 许多士兵正发呆呢,手中武器都没举起来便被刀柄猛击砸晕,连反抗都没得反抗。 这边由陆既明二度进攻的北门眼看失守,那边戴显面对的守军主力终于策马而来。 戴显耳朵很灵,他骑在矮小的红玉马上,全神贯注盯着前面暴起的沙尘。 “让火器兵后退百步,盯主力。弓箭手后退五十,盯城墙,有人探头进宫直接射杀。”他迅速对身边的兵士吩咐。 那兵士领命而去,隐藏在林中的远攻手们便迅速变换位置,往后退了出去。 就在这吩咐之间,敌方小队骑兵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打头一队约么百人,戴显不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5 仅耳朵灵,眼睛还很好,他只大概扫了一眼,便迅速道:“对方来了一千人,前面一百是骑兵,后面都是步兵。” 后面的士兵一听,直接换了防守阵型,看起来似乎很是谨慎。 那一小队骑兵显然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阵前,他们却并不盲目靠近,隔了百丈远高声问:“来着何人,为何攻击大营。” 听声音,那人年纪并不算太大,显然不是孙昭。 戴显迅速吩咐了信兵,让他往山上回话。 扭头却喊:“我是你爷爷,来教训教训孙子。” 他身后的士兵哄然大笑。 对方的将领到底训练有素,听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也没有回话。 他是在等戴显这边先有动作,还是有什么别的图谋? 一时间,就连风都停了。 就在此刻,戴显双耳一动,听到背后传来巨大的脚步声。 他神色一慌,直接叫道:“不好!” 听那动静,西边过来了将近两千人的人马,速度很快,听声音马上便要到了阵前。 孙昭果然是孙昭,原来打的三面围攻的主意。 以他手里这些人,这三千人显然已经是精锐部队了,剩下的那些守营门的年轻小兵根本不行。怕他们迎战,那不是上阵杀敌,那是去送死。 光是听到对方有火铳和弓箭,他便已经大致了解敌人的实力。 所以这三千精锐倾巢而出,便是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 相当有魄力。 而且,他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大褚百姓或许不知荣景瑄还活着,他却知道。哪怕镇守广清,他到底是陈胜之的手下大将,在朝中自然有他自己的人脉。 手里有火器的,必然是荣景瑄无疑。 他知道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文武双修,所以此刻丝毫不敢大意,直接上了最精锐的部队。 他现在不派,难道等着被打的七零八落再来送死? 孙昭到底是个老将,他很冷静,也毫不畏惧生死。 他这边派出了所有精锐,而荣景瑄却并不知道,他跟谢明泽此刻就在山上,每人身后都有两千步兵。而在他们旁边,宁远卫的六百奇兵零零散散站了三片平地,也正蓄势待发。 信兵飞快跑了上来,在荣景瑄和谢明泽身前说了两句,便直接立在一旁,等待指示。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荣景瑄道:“之前既明说戴显可以诱敌深入,那我们便相信他。宁远卫听令,听到炸炮响后全部下山迎敌,三百向西三百向东,挺明白否?” 宁远卫六百奇兵无一人回答,只有宁远二十低声应道:“属下领命。” 荣景瑄点点头,他深吸口气,还是对谢明泽道:“你带一千人,攻西侧。” 谢明泽微微一笑:“属下领命。” 荣景瑄面容定定看向广清大营北门:“孙昭肯定就在营中,让我来会一会他。” 现在的局面比他们认为的好太多了,主要是广清的守营士兵太弱,让他们十分意外。 这样的士兵,孙昭肯定不会让他们上战场,他虽然是敌人,可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军人。 荣景瑄猜测,他三侧城门还是各留了一千人,跟上一次是一样的。 所以,他等在北门后面的,也只会是一千人,大营里场地狭窄,他堵在那里便断了荣景瑄进营的路,也断了自己的生路。 他们这边迅速调整部署,而北门外面戴显却是理都不理前方那一千士兵,直接下令往后退。 以目前的局面,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们后面有两千人,先挡住那边才是要紧。 大概是戴显的演技太好,他一边退,从东面来的士兵便一直前进。 戴显的眼神很好,当他们几乎要退到北门门口时,戴显突然伸手做了一个劈斩的动作。 对面的将领表情骤变,他猛地勒紧马头,大喊一声:“不好,快……” 他那退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便被一个炸炮直接掀到半空之中,他的马儿嘶鸣着,浑身上下满是鲜血。 刚才时间紧迫,他们趁着墙头的士兵躲在掩体后保命的空当迅速埋的炸炮,因为太着急又怕敌人发现,所以也不过埋了十二三个而已。 可这十二三个却组成了一个死亡之阵,一个炸开之后,剩下的接二连三一爆而起,瞬间带走无数生命。 戴显面无表情,他看着敌人深陷血海,呻吟痛苦,却没有一丝害怕或同情。 这一个埋伏,让对方死伤超过半数。 戴显停下了马,兵士们瞬间换成冲锋阵型,他身边的队长等到那边爆炸声再也没响起之后迅速禀报:“将军,对数。” 对数的意思就是他们埋了多少就炸了多少,要不然待会儿还有暗雷没炸,他们跑过去不是送死么? 戴显刚才脸上佯装的慌张和害怕已经全部褪去了,这会儿他眉目锋利,气势惊人,仿佛一把刚刚开过刃的宝刀,正准备大展身手:“儿郎们,随我杀。” 他话音落下,直接挥舞着长刀飞身而下,在他身后五百步兵分成两队,左右围攻而上。 那一千敌人还没来得及从被炸伤的地狱中反应过来,抬眼便看到凶恶的敌人,气势瞬间减了大半。 明明是五百对五百的人数,却节节后退,显然失去了战斗力。 而在戴显身后,那两千人敌人已经迅速就位。 领头的两个将领一看就是将军衔,他们骑着战马,手里挥舞着精致的武器。 其中一个略年轻一些的正要高喊出声,却不料一队三百多人的骑兵从山上飞奔而下,迎面立在他们面前。 在骑兵身后,约有千人的步兵倾巢而出,也往他们这边扑来。 步兵领头的将领看起来十分年轻,似还未及弱冠。可他面容冷峻,身材高大,骑在马上不怒自威,手中一把长戟泛着寒光,显然是见过血的宝器。 “将军们,你们的对手是我。” 他们只听对方温声道。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弓箭手们百人齐发,一瞬间箭如冬雨,冷冰冰砸向敌人。 因为离得并不算近,所以这一波箭袭并未伤到对方太多士兵,却让对方一下子乱了手脚,许多士兵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直接破了阵。 谢明泽高举长戟,简单利落喊道:“杀!” 他身后的士兵便如潮水般向敌人涌去,两方士兵便如水火一般交织在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谢明泽这一刻已经忘了荣景瑄的嘱托,他策马跃进敌阵里,亲自上场杀敌。 一时间血花纷飞,哀声不断。 因为他们这边有将近三百骑兵,对步兵实在很有优势,虽然人数处于劣势,可却直接掌控了局面。 谢明泽目标明确,他看准其中一个将领,直接勒紧缰绳一跃奔到对方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6 面前。 他目光冷若寒潭,一言不发,直接长戟一挥,直直往将领心口刺去。 那将领用的是双刀,手上丝毫不若,双刀劈成十字,直接把长戟顶了回去。 只听“叮”的一声碰撞声起,谢明泽侧身挽出一道圆弧,反手再向那将领劈去。 那将领不甘示弱,双手不停挥舞,一个双花挽出,两个人顿时斗成一团。 这边战事焦灼,那边步兵们却一边进攻,一边有节奏地往后退。 两个将领被对方全部引住,由于武艺悬殊,所以他们能勉强保命便不错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就在这样混乱的战事里,突然一声乌鸦啼叫响彻山林,谢明泽目光一动,恍神间便被对方一刀擦在小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旁边的一队骑兵,立马高声叫着“保护将军”,然后护着他迅速往山上退。 可敌人这会儿已经杀红了眼,哪里想到有什么诈,直接追击而上。 依旧等在山上的荣景瑄微微一笑,在听到乌鸦啼叫的一瞬间便知道胜利已经就在眼前。 ☆、 第63章 孙昭 那声乌鸦啼叫,便是戴显给的暗号。 那意味着东边的已经赢了,谢明泽和宁远二十不用担心背腹受敌。 而西边的这两千大军却也被谢明泽假意受伤引着往山上追去,根本不知上面有成排的火铳和弓箭在等着他们。 这一刻,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 谢明泽一边后退,一边指挥士兵们分散开来。他们这一路兵马渐渐散成一个圆圈,和本就埋伏在这里的士兵汇合在一起,就等敌人一头栽进来。 而没有孙昭在阵中的敌人果然如他们所料,真的毫不考虑直接往山上奔来。 将领太过年轻就是有这点不好,他们太过急躁,缺乏经验,认为人数占优就是绝对的优势。 当然,荣景瑄和谢明泽都不在此列。 孙昭现在手下这些年轻的将军、千夫长和旗长,大多都是大陈立国之后平调而来,他们也不过一起磨合了大半年有余。平时兵营里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练兵守卫,孙昭看不出他们到底统帅的能力如何,却也无法可想。 陈胜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哪怕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大将们,一旦事成他坐上皇位,马上便被换走了手里的的精兵能将。 他不会让旁人拥有比他更高的兵权,哪怕是虚的也不行。 现在广清的两个年轻将军和几位百夫长一身武艺倒也相当不错,也是跟着别的将军辛苦拼搏才有的今天。但临场时没有大将统帅在一旁指挥,还是有些问题。 眼下这情况,就把这问题凸显了出来。 他们刚一进入山中便被迅速从中间拦断,几百人被对方步兵圈成一个圈,山上还十分陡峭,站立都很困难。 想反抗吧,抬头一看对方黑洞洞的枪口这对着自己,顿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火铳这玩意广清也有,虽然并不算太多,但他们还是见识过火器的威力的。 火器对人的震慑,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刚才不过一瞬间的事,那一千精兵就瞬间去了五千,他们虽然没亲眼所见,却也听到那惊天动地的气势了。 但他们毕竟是孙昭的精锐部队,不会像那些墙头兵一样吓唬一下就直接投降了,所以荣景瑄也没让人劝降,直接动了手。 这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一时间山中枪声不断,喊声震天,瞬间惊起无数林中飞鸟,让还在大营中的孙昭沉下脸来。 城墙上的信兵不时探出头去迅速张望,然后往下禀报战况。 “将军,东边大军战败。” “将军,西边大军追敌上山,局势不明。” “将军,敌人山上恐有埋伏,有枪声。” “将军,北门要顶不住了。” 孙昭每听一句,脸色就黑一些,等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说:“对方有骑兵和火器,我们不是对手,但就这样认输吗?” 他身后站的都是在广清的亲信,听罢都红了眼睛,大声吼道:“不能!” 孙昭深吸一口气,他握紧腰间的大刀,直接吩咐:“开营门,随我杀出去。” 正死死顶着大营北门的小兵们得了吩咐,迟疑片刻还是拉开门闩,一人一边拽开了大门。 一片鲜红血色扑面而来。 并不大的瓮城里已经只剩下血泊中的尸体了,孙昭不忍心去看,他昂首挺胸,尽量避过自己士兵的尸首,直接出了大营。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骑在马上,手持长剑笑着看他。 阳光下,那人面容英俊异常,孙昭眯起眼睛,突然苦笑出声:“荣公子?” 荣景瑄作为曾经的太子,后来的皇帝,他自己从来都未亲临战场。 他之所以会认识孙昭,还是在第二世他独自复国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也是夺取广清,这才知道这位赫赫扬名的孙昭孙将军是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重新来过,孙昭自然不认识这个曾经跟他打过无数交道的年轻将领。 他却还是直接猜对了荣景瑄的名字。 “孙将军好眼力,”荣景瑄淡淡一笑,“便是荣某来访,想要同将军讨教一番。” 孙昭见大营外面一片狼藉,东边地上黑红一片,显然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而北边虽说地上只有血迹和稀稀疏疏几具尸体,可他心里却清楚,他的大部队已经被困在山上,只怕出不来了。 这个被顾振理亲自启蒙教导长大的天潢贵胄,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是,他确实年轻,也确实没上过战场,但他脑子里的兵法兵书却不知凡几。 他手下的年轻将领栽在他的手上,孙昭觉得不冤。 要知道这年轻人不仅从重兵重围的永安逃了出来,他还在这么短时间内组了一支这么强劲的精锐部队,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此刻他不过就这样淡定骑在马上低头看他,孙昭却觉得他仿佛还身处大殿,正坐在龙椅之上俯瞰众生。 “公子心机谋略出众,令在下折服。” 荣景瑄微微一笑:“既然折服,不如来我麾下如何?” 此言一出,孙昭身后的众兵士一片哗然。 荣景瑄也相当有魄力,众目睽睽之下,在战况还未明朗之时,他就敢公然劝降孙昭,还诱惑他叛变。 最关键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笑意,十分冷静,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面前的一千兵士。 孙昭也是被他这话说得愣住了。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皱眉道:“一臣不侍二主,昭出身草莽,有幸得圣上赏识,才有今日成就,昭不会叛主。” 他这话说得十分干脆,态度异常坚定。 荣景瑄身后也站了一千士兵,两边虽然人数相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7 当,但明显荣景瑄这边的气势更足,也显得更有威力。 所以荣景瑄依旧一派轻松跟他说话,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他当然不着急了,对于孙昭来说,驻守广清大营就是他接到的军令,他不能跑,不能退,只能死守。 他现在手里不过这四千人,还有三千都守着东西南三个营门,根本不能离开。那些士兵说实话也没什么战力,还不如就守在那里,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荣景瑄听了这话,不由笑得更欢:“哎呀孙将军可真是忠心,但你的忠心你觉得陈胜之在意吗?” “他要是在意,怎么会只给你一个伯爵位?怎么会丢给你一万新兵就让你驻守广清?怎么会把你手下的精兵能将都撤走,留下这个烂摊子给你?” “孙昭啊孙昭,你还不了解陈胜之吗?”荣景瑄说得漫不经心,却字字诛心,“孙大将军,陈胜之根本就没有容人之量,当年你们跟他出生入死,现在又都如何了?” “你,恐怕还是下场最好的了吧?” 荣景瑄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孙昭反驳的空间,孙昭起先还想反咬几句,却发现荣景瑄说得都是对的。 好不容易等荣景瑄停了下来,他却只能苍白地说:“说什么都是徒劳,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主子,我们当兵的就要一路跟随,誓死效忠。” “啪啪啪”三声响起,是荣景瑄在笑着鼓掌。 “孙将军说得真好,你这样的忠心能将,我真是想把你规劝过来。” “良禽择佳木而栖,良才择贤主而事。孙将军你对我来说就是良禽,而陈胜之显然不是佳木。孙将军,我大褚二百六十八年,一直到永延三十六年,依旧有开国功臣的后代位列王侯。孙将军,我荣氏从来不背信弃义,也从来不罔杀忠臣,即使是愍帝,你也没有见到过吧?” 荣景瑄每说一句,孙昭脸色都更白一分,一直到他话音落下,孙昭一张脸已然全部白了。 他是个死心眼的人,当年跟着陈胜之打天下的时候满腔忠心,那时的他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会落到这个田地。他作为开国将军,守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大营,被敌人攻击却无兵可用,他当年的亲信大多不知去向,不知是死了还是去了别的驻地。 他当然会寒心。 陈胜之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在打他自己的脸,他当年的所有承诺全部都没有实现,无论对自己人,还是对对手。 这两年顺天军征战,孙昭一直跟在陈胜之身边,自然对他十分熟悉,再跟眼前的荣景瑄一比,那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读过书跟没读过书,到底不一样。 孙昭站在原地,头上烈日炎炎,他竟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陈胜之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他们到底是怎么赢的? 可他想了半天,也只记得顺天军一路都太过顺遂了,他们走到哪里哪里遭灾。活不下去的百姓索性参军起义,实际上他们连起义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跟着军队好歹有饭吃。 这难道是天意吗?孙昭都觉得有些可笑。 再看眼前的荣景瑄,几句话就把他说得感慨良多,可见能力不一般。 孙昭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荣公子口才了得,昭十分佩服。” 荣景瑄见他依旧不肯松口,慢慢敛了敛表情,终于正色道:“孙将军,不如只你我单独一站,如何?” 孙昭一愣。 他们带着这么多士兵站在这里,荣景瑄却只邀请他单打独斗。 荣景瑄见他有些不太明白,微微提了提嗓音,扫视了对面的士兵一眼:“孙将军,我们手下的士兵都还年轻,如果待会儿要打起来,恐怕就要血流成河,我不希望看到这一点。” “虽然大褚灭亡,但在荣某心里,大褚子民依然是大褚子民,你们每一个人都很珍贵。” 荣景瑄说着突然一跃跳下战马,往前稳稳踏了两步:“所以孙将军,我们单独比对武艺如何?如果我输了,我便直接撤兵,不会有一丝一毫怨言。” 他顿了顿,继续道:“相反,如果我赢了,我要让你们加入我的麾下,复立大褚。” 孙昭一下子就动摇了。 ☆、 第64章 收复 刚才荣景瑄有一句话重重说进他心里了。 良禽择佳木而栖,良才择贤主而事。 如果说当初孙昭跟陈胜之打天下时有多期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在当上皇帝之后他的所作所为,实在难堪良主这两个字。 可能对于陈胜之来说这个皇位来得太简单也太快了些,但得龙椅简单,守好龙椅却难。 大褚二百多年基业,只因为慜帝一人乱政便葬送了,任凭荣景瑄多努力也无法力挽狂澜,只得无奈看着山河破灭。 这整个过程孙昭都参与了,也比一般百姓看得更清楚。 孙昭觉得陈胜之并不是胜在民心,而荣景瑄也不是输在民心。 一切都只是天意使然。 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也不过是天时罢了,天时之后才是地利,而排在最末的却是人和。 曾经的太子荣景瑄没有得到天时,他也没有地利,可孙昭看来,他却还是有人和。 名满天下的大师顾振理为他死在大殿之上,武平侯也因为不肯屈从陈胜之而亡,谢怀信连宰相都不肯做去当了鸿胪寺卿,还有许许多多的大臣不满陈胜之的政令而辞官。 荣景瑄作为一个未及弱冠的前太子,前朝末代皇帝,却当的深得人心。 不,也许得人心的也不光光是他,还有大褚荣氏二百六十八年来的仁政。 减到无法再减的农税,一视同仁的科考,鼓励小商贩的政令,以及强大英勇的军队。 大褚荣氏保护了百姓的生活,给了他们安居乐业,给了他们富足喜乐。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深入百姓心中,就算如今已经姓了大陈,但百姓偶尔闲聊,还是会不经意说起“今年不是永延三十七年吗?”这样的话。 慜帝在位都已经三十七年了,他不得人心,可是他的太子却深得百姓喜爱。 只是喜爱是一回事,活不下去想要继续活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百姓不是学者大家,他们没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觉悟。他们最高的念想,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有衣穿有饭吃,那便足够了。 农税科考和政令都没有变,慜帝抽走了火器营,把最英勇的军队一下子搞得七零八落。他在接连不断的天灾里下了那么多昏庸无道的政令,这才终于激怒百姓。 要不然为何他安安稳稳做了三十五年的皇帝,到了年近四十才有人起兵造反? 还是天时使然。 这一瞬间,孙昭想了太多太多。 他在问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8 自己,这一场值不值得赌? 可是久久都没有答案,一边是旧主与忠心,一边却是明主与扬志,放在任何人那里,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决定的事。 荣景瑄却没有给他更多思考时间。 他只是淡淡道:“孙将军,即使我们两方兵马相互砍杀,最后我赢了放你逃走,你觉得……陈胜之还会留你活着吗?” “我换个方式说,孙将军,跟着我,除了战场之上,任何人都不会要你的命,包括我自己。” 荣景瑄的这个保证无疑给了孙昭莫大的勇气,他终于不再犹豫,直接提着长刀走出瓮城。 在他身后,兵士们默默看着他,没有人出言反对。 荣景瑄那些话是说个孙昭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呢? 他们跟着陈胜之出生入死,打下大褚山河,然而功成名就之时没有鲜衣怒马,没有封王加爵,没有荣归故里,没有平安富足。他们还要留在他乡,守着一群野狼一样的“俘虏”。 之前他们每日在兵营里碌碌无为,操练完了就回营房睡觉,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有家不能回,有田不能种,圣上没有给他们守卫的期限,也没有给他们安置家业。 这与以前的大营差的太远了。 有兵营的地方为何会有一座城?那是因为士兵也是人,他们也有家,他们有父母兄弟,有妻子儿女,他们要养家糊口。哪怕是军籍,也并非低人一等。 曾经大褚尊重兵士,给了他们许多优待,士兵们操练后还能隔三差五回家,他们可以帮着妻子儿女照顾农田,可以送儿子去上军塾,将来考取功名依旧可以光耀门楣,改立户籍。 给大褚当士兵,是有希望的。 只要战功了得,越往上走的俸禄越好,到了正五品总旗那里,已经跟正五品的文官享同样俸禄了。 大褚文武并重,俸禄也一视同仁。 就算大字不识一个,靠着军功依旧可以跟苦读数十载的进士们一样受人尊敬。 然而现在却有些变了。 陈胜之是农民出身,他当了皇帝却反而不把农民当人看。他靠着兵士们打下天下,如今却一句承诺都未兑现。 他现在最宠信的,却是中书省那几个中书令。 匪夷所思,又似乎有迹可循。 他自己无法起草政令,看不懂大臣奏折,他甚至连自己的名讳都写不好,如果没有中书令,这个他所掌控的大陈便要乱了。 士兵们不懂那些政治上的门门道道,他们只知道自己白辛苦一番,不说加官进爵吧,好歹一人发点银子犒劳一下也行,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这些心思,要是能说给荣景瑄听,他肯定会高高兴兴给大家讲上一课。 陈胜之如今的做法虽然并不得人心,可并没有太大的错误。 在国库空虚的前提下,提高农税可能也并非陈胜之所愿。在政令无法通达的情况下,宠信中书令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却失了平衡。 大褚为何文武并重?就是为了平衡二字。 政治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有平衡才是永恒的话题。 一旦平衡被打破,就如同慜帝无条件宠信天治道人一样,灭国就是最终的下场。 荣景瑄并不知道眼前这些士兵们如何感想,他只知道自己说动了孙昭,正聚精会神面对面站着,随时准备进攻。 他虽然年轻,却很沉得住气。 他毕竟已经两度面临生死。 如果到了此时他还没有沉稳与淡然,那他重生一百次也不能重新建立大褚。 人总要学会不断总结过去,然后一步一步改变未来。 他就这样淡然看着孙昭,目光沉静如水,气度卓然如华。 突然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一片叶子,那片叶子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从两人面前一飞而过。 先动的是孙昭。 只看他长刀一挥,带着寒光的刀刃破空而来,直接攻击荣景瑄的双目。 那树叶仿若飘零的花瓣,从中间被拦腰斩断,分落于地。 荣景瑄腰部猛地使力,整个人往后一闪,手中长剑快如闪电,反手一挡直接击退了孙昭的第一攻。 孙昭一击不中,肩膀一晃,却是踩了月影步往荣景瑄左侧飘去。 荣景瑄脚下轻点,直接纵身一跃,想要攻到孙昭的背部。 可孙昭毕竟是大将军,哪里会被这简单一击击中,他反手就是舞出一道银光,却是在极别扭的姿势下反手格挡了荣景瑄的背击。 只听“嘭”的一声,两人的身影仿佛只轻轻相交点了一下,然后便各自弹了出去。 刚才那一下荣景瑄用了十乘十的力气,孙昭被他一下子刺出去老远,快走十步才停下来迅速转身。 而荣景瑄却只是往后小退两步,便负手而立笑而不语了。 孙昭默默叹了口气。 荣景瑄这一身武艺比江湖中人还要高超,显然是高手从小教导,与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不可同日而语。 刚才那一下荣景瑄还是给了他面子的,没有用内劲,要不然他便要受伤吐血,哪里有现在的淡然。 士兵们虽然看不懂那一瞬间的激战,却也从两人后退步数看出了端倪。只不过转瞬片刻,荣景瑄带来的士兵们皆露出欣喜的表情,而守营的士兵也没多难过。 孙昭苦笑出声,慢慢走了回来:“公子武艺精湛,在下不是对手。” 荣景瑄抱拳行礼:“承让了。” 孙昭这一句话,已经明里暗里认输了。 他既然都认输,这场攻营战便已然结束了。 荣景瑄走过去大笑三声,伸手对孙昭道:“孙将军,瑄今日所言,他日必不会忘。” 战事结束后,荣景瑄让宁远二十和钟琦一起负责安葬殉国的战士们。 无论他们是为谁殉国,在荣景瑄看来都没有差别。 然后他又让孙昭重新安排守军,给他们说一下换了新的主人。 荣景瑄的原话是这样的:“瑄以荣氏列祖列宗起誓,他日复国而成,各位兵士可归复农籍,也可调回家乡做城兵。如若不愿再上战场,直接跟队长禀报,可留在广清大营耕种屯田。” 这一句话,无疑给了兵士们希望与念想。 有人当兵为了活下去,有人当兵为了出人头地,有人为了保家卫国,有人为了做个大英雄。 无论为了什么,想当兵的便可以继续当兵,不想当兵的荣景瑄也不强求。 他毕竟曾经是大褚皇族,他做过太子,也做过皇帝。他这一句话无疑是金口玉言,加之他以荣氏列祖列宗起誓,许多士兵便毫无反抗地直接接受了他。 甚至有些人还显得兴高采烈,因为他们终于有机会回家了。 安抚好守营的士兵之后,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99 进了大营,他们此行,便是要看望那些被陈胜之当做俘虏的广清大营旧兵。 这一队五千人步兵,在后世史书中有一个特别的称谓。 他们史称狼虎卫。 ☆、 第65章 舅舅 荣景瑄和谢明泽领着陆既明、戴显与孙昭一起进的大营。 为了守卫那些士兵,广清大营的格局也略微改了改。靠西边原本的士兵住处都被圈了起来,每一个出口都有士兵把守,广清大营守军的所有火器,就在这些守门的士兵手里。 到了大门口,孙昭示意士兵打开铁门。 那年轻士兵有些犹豫,却不敢违抗军令,还是抖着手打开了铁门。 刺耳的“吱嘎”声响起,那厚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荣景瑄毫不畏惧,抬脚就往里走。 “小……小心些。”那士兵如是说着。 出乎荣景瑄的预料,这个类似监牢的地方实际上还挺干净的,跟以前的广清大营营房没有任何区别,现在不过是正午时分,营房处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无。 孙昭抬头望了望天,低声回禀:“陛下,此刻人应当都去用午膳了。” 荣景瑄点点头,让他指了位置,抬脚便走。 因为关押的人实在太多,所以这边的食堂也临时增加了一个,荣景瑄他们一路走去,远远便能看到那边许多身影,却没有听到任何交谈声。 这里,太安静了些。 孙昭又道:“他们都是广清的精兵,无论做工吃饭,从来不交谈,很好管。” 荣景瑄新下感慨,这才是大褚最精锐的部队,行如风,坐如钟,不言苦,不喊累。五千人聚在一起,却没有一丝杂音。 待走近些,荣景瑄却又看到他们排队也很整齐,只是从背影看去太过消瘦了些。 孙昭有些尴尬,连忙解释:“一开始他们总是往外跑,守门的士兵看不住人,连火铳都没用,只好消减了伙食。” 是啊,他们这些人就算空手打火器兵都可行,更别说门口那些年轻小兵了。 多增加工作却不让他们吃饱,人一旦没了精神,想跑就难了。 虽然有些阴损,却不失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孙昭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几乎在荣景瑄身边耳语,然而排在队末的两个士兵却突然回过头来,那眼神十分锐利,仿佛带着冬日的寒冰。 居然听见了?荣景瑄挑眉,冲那边淡淡一笑。 那士兵自然不认识他,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不再搭理。 倒是挺有意思。 “戴将军,这距离……?” 戴显特意压了压声音道:“很灵,可能是信兵。” 大褚信兵种类很多,哨兵实际上也在其中之列。他们肩负通信,听声辩人,观察方位等职责,虽然是杂兵种,却相当有用。 荣景瑄点点头,直接走到那士兵身后。 他距离那士兵不近,约莫十步远的距离,淡淡道:“都转过身来。” 有些年纪看起来还小的士兵回头瞅他一眼,没说什么又回过头去。 剩下的没有一个搭理他,依旧淡定站在那里,等待自己中午那顿稀薄的粥水。 荣景瑄微微一笑:“在下姓荣,名景瑄,大褚开国高祖皇帝第二十世孙。” 他这句话声音很轻,但他知道那些士兵都能听得见。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那整齐的队伍突然刷地转过身来,那些如野狼般的目光扎在荣景瑄身上,让他也不由晃了晃手。 就在这时,谢明泽微微往前踏了半步,也开口道:“在下姓谢,名明泽,大褚开国忠敬伯第二十世孙。” 一瞬间,那些扎人的目光就减去几分,荣景瑄却知道有一半人已经把目光转到谢明泽身上了。 我的阿泽啊,荣景瑄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他也踏前半步,同他并肩而立:“或者,你们可以称呼我们为,陛下。” 士兵们虽然被关在这里,不知外面今夕几何,但通过守门的士兵交谈,他们也知道如今天下早就姓了陈。 他们当然知道荣景瑄,也知道谢明泽,可问题是,为何这个被大陈军控制了的广清大营里,出现了这样两个人。 陪在他们身边的,却赫然是广清大营的守军将军孙昭。 士兵们沉默地看着他们,不言不语。 他们不知道这是大陈军的一个陷阱,或者只是为了好玩戏弄他们,他们没有亲眼见过荣景瑄和谢明泽,所以谁都不肯出来认主。 荣景瑄也不着急,他只问:“以前的将领,还在的出来。” 士兵们纷纷往两边退去,露出站在最后面的精壮男人。 那男人虽然也很瘦,却不知为何气势惊人,他沉默地看着荣景瑄,终于走上前来。 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荣景瑄和谢明泽都动了。 他们不约而同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看清那男人面容。 站在男人旁边的几个年轻士兵立刻闪到前面,挡住了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视线。 只听荣景瑄低声叫道:“舅舅?” 被他称呼舅舅的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不由微微红了眼睛,他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荣景瑄一把扯开挡在前面的那些士兵,一把抱住了他。 “舅舅,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男人温和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目光扫过谢明泽,冲他微微颔首致意。 时至今日,他们还都活着,还能再广清大营里相逢,却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荣景瑄难得红了眼睛,他忍着泪水没有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哭出来,已经相当艰难了。 那些士兵见冯义迟已经认了荣景瑄,也认识谢明泽,又听荣景瑄叫他舅舅,便已经知道荣景瑄和谢明泽说的话分毫不差。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同袍眼中看到了欣喜。 苍天有眼,荣景瑄还活着。 他来广清解救他们,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在这里被关了大半年,他们早就憋着一口气,他们一直在这里坚持着,努力活着,就是因为有冯义迟在。 他是他们的金吾将军,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信仰。 现在,他们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无论未来多么艰难,他们都毫不惧怕。 士兵就是要在战场上拼杀,男人就要靠鲜血铸就荣耀。 他们不是圈在羊圈里的工人,他们要做林中猎杀猎物的狼。 这一刻,在场所有士兵都热血沸腾。 荣景瑄终于放开了冯义迟,他有些激动,语速也比平时快了许多:“舅舅,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舅舅,我现在有兵有火器,你跟我一起打回长信吧?” 冯义迟笑着看他,他目光分外慈祥,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实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0 际上,他也不过比荣景瑄年长十岁而已。 他轻轻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依旧没有讲话。 荣景瑄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他突然扭头问他身边的那个士兵:“将军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十分慑人,那士兵也是广清精锐,经被他扯得说不出话来。 谢明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腕:“不要激动,听他慢慢说。” 荣景瑄松开了手。 那士兵拍了拍胸口,却是立正严肃道:“将军伤了耳朵,听不见了。” “什么?”荣景瑄的表情又狰狞起来。 那士兵小心翼翼道:“只要面对将军说话,他是能看懂唇语的。” 荣景瑄扭头看向冯义迟,见他表情淡淡的,似乎并不为自己不能听见而悲痛。 “舅舅你……真的听不见了?”荣景瑄慢慢道。 冯义迟认真看着他,微微点点头。 是的,真的听不见了。 荣景瑄心里难过,叹了口气。 可他没有当着几千士兵的面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让冯义迟站在自己身边,肃穆而立。 “各位广清大营的士兵,陈胜之不仁不义,不是明主,你们都是大褚忠臣良将,随我复国可好?” 士兵们显然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他们激动地颤抖着,异口同声高声喊:“好!” 那声音带着铿锵力度,穿破云霄。 荣景瑄又道:“从今日起,你们再也不是俘虏,你们将是大褚的广清军。孙昭将军已经归顺大褚,以后这广清大营,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了。” 士兵们又高喊:“陛下英明!” 荣景瑄道:“今日整合完毕,明日辰时操练,有没有问题?” 士兵们异口同声答:“没有!” 荣景瑄大声笑道:“好,带会儿食堂会有最丰盛的伙食,吃个饱饭吧儿郎们。” 士兵们这次终于纷纷笑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笑容,荣景瑄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减轻许多。 这几日他们便先安稳在广清大营,把队伍重新编制,不想上战场的和年纪太轻的都编为勤杂兵,负责耕种粮食。 剩下的重新打散,由陆既明领五千人,孙昭领五千人,宁远二十领一千骑兵,戴显做游击将军,辅佐两位大将军。 而冯义迟,荣景瑄还要再问问他的意见。 至此,荣景瑄的复国大军初见规模。 等到他们控制广清城,控制长乐郡,便可以在长乐全郡征兵,正式立大褚名号,直接立旗复国。 而远在勇武大营的那一万多精兵,便可以由两位公主与驸马率领,一路来广清汇合。 之后一整个下午,荣景瑄和谢明泽就在大帐安排军事,等到晚膳时分才终于松了口气,一同前去看望冯义迟。 听不见声音之后,冯义迟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如果说他以前是把锐利的尖刀,那么这把尖刀如今却被套上刀鞘,再也不见锋芒。 可它却并没有蒙尘。 从冯义迟身上,荣景瑄看不到半点颓废。 他依旧淡定自若,依旧冷静自持。 荣景瑄和谢明泽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在擦拭手中的长刀。 他以前的宝刀早就不知去向,现在这把是兵器库里最好的了。 同老侯爷一样,他用的也是长刀。 虽然听不见,但荣景瑄和谢明泽走进去的时候,他还是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然后两个青年人便听到他干涩怪异的发音:“景瑄……明泽……” “真好。” ☆、 第66章 立旗 陈顺天元年十月二十八,褚军攻下广清大营,劝降陈开国将军孙昭。次日,褚军派兵三千,直接占领广清城,杀长乐郡守。 陈顺天元年十一月初一,荣景瑄登上广清城钟楼,宣言立旗复国。 次日,广清大营重新征兵。 由于荣景瑄本就口碑极佳,占领长乐郡后第一日便宣布政令恢复大褚农税,所以百姓对这一突兀的改变倒是没有怨言,很自然就接受了。 他们当年接受陈胜之,其实也是相当简单。 百姓们对谁当皇帝其实不感兴趣,他们只看这皇帝是否仁德,能否让一家老小都吃饱饭活下去。 荣景瑄有大褚两百余年列位祖先存的国库,倒是不缺老百姓手里那些农税。 他有钱,有火器,就算他不是荣氏末代皇族,摇旗造反说不定都有人肯跟随。 所以在占领广清之后,控制整个长乐郡才会如此简单。 作为大褚最大的郡,长乐郡人口跟北二郡加起来一样多,加之广清大营名号响亮,所以征兵相当顺利。 顺天元年十一月初八,广清大营已经超过三万人,有将近两万人都是新征召的年轻人。 因为手下已经有了陆即明和孙昭这样的大将,所以征兵之后的分队、操练、赶制兵器等等事宜都不用荣景瑄他们太过操心,倒是轻松不少。 大概之前那几个月过得太累太辛苦,这几日荣景瑄和谢明泽清闲下来,竟有些不太适应。 趁着天色好,荣景瑄和谢明泽便从军营出来,一人一匹矮脚马,往广清城急驰而去。 前段时间忙,他们便让玄音师徒两个和华静姝留在广清城,现在兵营安稳下来,倒是要去把他们接回大营。 广清是大褚中南部最大的郡都,因为临近九莲河,百姓生活富足安乐,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 它的整个建筑风貌既有水乡的雅致,又有富饶大郡的恢宏,因当年陈胜之并未进城,所以如今的广清还是大褚时候的样子。 广清城一共有六座城门,从广清大营而来的那道门是守军最少,也是来往行人最少的一座,它名为燕回,取春燕当归之意。 到达城门前的时候不过正午时分,跟随他们一道出来的自然是宁远卫的骑兵。 宁远卫曾经是荣氏皇族的威武之师,他们身穿一身赤色交颈麒麟跑,腰挂长剑,脚踏飞云靴,远远看去自是相当英武。 宁远二十此刻正在兵营里训练新分给他的两千骑兵,自然没有跟来。 此刻跟在他二人身后打点一切的还是钟琦。 守城军老远就看到一队骑兵踏马而来,宁远卫的服饰太过特殊,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他们刚到城门便有个队长等在门前,查看了士兵递过去的腰牌之后就直接放行了。 一队人马便放慢速度,慢走进了城。 广清城里一派繁荣景象。 来往百姓衣着干净,街边铺子生意红火,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总角孩童在巷口踢皮球,踢疼了腿也不叫疼,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荣景瑄看着他们天真的笑脸,不由也跟着笑道:“等以后我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1 们在洪都住烦了,便过来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不是也挺美?” 谢明泽轻轻点头,微微一笑:“是很美,这里的风景我也很喜欢。” 广清都是白墙青瓦的角楼,平时看起来便如水墨泼色一般,若是下起雨来,会让人错觉置身仙境。 荣景瑄往前看去,难得放松下来:“阿泽,快了。” “嗯?” “快了,我们很快便能回到长信,也能很快便会回到这里。”荣景瑄道。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游遍大褚山河。” 谢明泽认真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道:“好。” 两个人一路说着将来要去那里游玩,便到了客栈。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客栈里的客人们都在享用午膳。 荣景瑄和谢明泽下得马来,只留了十个近卫,其余的士兵都叫散开自行吃饭去了。 钟琦在客栈大堂里看了一圈,然后十分诧异地回来禀报:“主上,大师不在,华小姐也不在。” 这倒是奇了,吃饭的时候看不到玄音师徒俩,简直不能够啊。 荣景瑄听了也十分诧异,想了想才道:“或许是客栈的饭菜吃腻了,上别的酒楼用餐去了吧?” 他这还真猜对了,半个时辰后,荣景瑄一行人在广清东边的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玄音师徒俩和华静姝。 三个人坐成一桌,一个年轻夫人,两个年轻道士,怎么看怎么奇怪。 可那三人自顾自吃着饭,每个人都十分认真,仿佛在吃着什么山珍海味。 荣景瑄进去一看,他们居然在吃牛肉面。 “几位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谢明泽先跟三人问了好,才坐到桌边问。 荣景瑄见他们三个吃得香,直接吩咐钟琦一人给上一大碗,再配上店里特有的泡菜,倒是让几个近卫都觉得肚子饿了。 华静姝放下筷子,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这才笑道:“两位大师对美食很有研究,说是饕餮也不为过,这地方是他们找到的,今日特地请我过来尝尝鲜。” 她说罢,顿了顿道:“确实很鲜美,陛下可试试。” 荣景瑄笑着点头,道:“静姝姐要是觉得广清好,便派十个护卫给你,就住在广清便可。这里风景秀丽,倒是很养人。” 华静姝正要摇头,却不了旁边的玄音却说:“还是让华施主去大营吧。” 谢明泽心头一跳,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广清有难的话,结果听他又道:“华施主的手艺不错,贫道怕在广清大营吃不惯。” 荣景瑄:“……” 所以说这不是算的?只是想吃好饭而已? 听了玄音的话,华静姝轻柔一笑:“玄音大师谬赞,我的手艺您能看得上眼,倒是我的荣幸了。” 玄音十分严肃,一本正经道:“华施主太谦虚了,您绝对是大厨。” 谢明泽:“……” 他看华静姝表情淡然自若,也能笑得出来,倒是精神还算好。 他不知道郁修德那件事在她心里留下多么大的创伤、怨恨或遗憾,此时此刻看她表情,却只能猜出她已释怀。 可到底是否真的释怀,恐怕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谢明泽知道她一向坚强,可心底却还会担忧,她毕竟是他最亲的表姐,是母亲最疼爱的表侄女。 荣景瑄见他一脸担忧看着华静姝,偷偷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谢明泽惊讶地回头看他,却见荣景瑄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她不需要同情。 荣景瑄对谢明泽比着口型。 对于华静姝来说,她此刻最不需要的便是同情。 谢明泽瞬间就懂了,他无奈地点点头,把目光转回到玄音身上:“大师,今日便随我们回广清大营如何?” 广清大营毕竟更安全些,他们刚刚收复长乐,陈胜之的人肯定一直潜伏在这里。玄音和华静姝再留在城里恐有性命之忧。 玄音很干脆,直接说:“住哪里都一样,但华施主要一起去。” 华静姝也笑:“在这总归离着你们远,那我也去吧。” 这边说定之后,两人也用了一碗牛肉面,这面做得确实十分地道。闻那香味就知道是老汤,劲道的面上铺着一层卤牛肉,夹起来咬上一口,顿时满嘴都是鲜香。 荣景瑄和谢明泽现在已经练就了飞快吃饭的本领,不过眨眼的功夫一碗面就下了肚。 玄音他们在客栈也没多少东西,当日下午就回了大营。 这一趟荣景瑄和谢明泽亲自过来,也不过就是为了看看百姓如今的生活,见他们似没受半点影响,他们便放下心来。 晚上到了大营,自然是叫上几位将领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 用过膳后荣景瑄被陆既明叫走谈军务,谢明泽则陪着玄音和华静姝去安顿。 这整个兵营都是男人,除了小部分拖家带口来投军的兵士以外,还真没几个女人。 但华静姝却一点都不在意,让荣景瑄把她跟那些家眷安排在一起,就赶他走了。 谢明泽知道她性格要强,不会太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更何况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就更想表现出自己什么都能做好的样子来。 谢明泽只好顺着他,陪着玄音和清慧去他们的住所。 他们都是住在兵营中央的营房里,玄音师徒自然也是。 路上,玄音突然问他:“谢施主,你们要在广清待多久?” 谢明泽一愣,他也没什么隐瞒,直接答:“要等新兵练好,勇武那边的大兵也调来,才会离开。” 玄音沉默良久,趁着清慧跑着去玩,低声道:“谢施主,听贫道一言,广清不是你久留之地。” 谢明泽又是一愣,玄音说话从来都是没头没尾,含含糊糊摸不到边。可他的话却仿佛有许多深意,让人不由深陷其中,辗转反侧思考许久。 他没说自己有何想法,只是问:“那景瑄呢?” 玄音默默摇了摇头。 “谢施主,贫道是观天,观天之余能多少看出些个人大概来实属难得。因为是你的气运,所以贫道也只能同你一人讲,只有你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荣施主的命运贫道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他的命连着大褚国运,而国运又太过庞大,他自己的便微不足道了。” 玄音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他自己都有些累,微微喘了两口气。 谢明泽听他说完,倒是淡然一笑:“多谢大师提醒,明泽感激不尽。” 玄音仰头看天,天上星光璀璨,预示着明日的清朗。 “谢施主,多多珍重。” 谢明泽点点头:“多谢大师。” 话聊到这里便停了,谢明泽盯着勤务兵帮玄音师徒安顿好便回了他跟荣景瑄的营房。 他们住的自然是主帅屋,说不上好,也不算差。 谢明泽脸上十分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2 淡定,似乎玄音那话对他没有太多影响,他推门进屋,发现荣景瑄正坐在桌边看书。 见谢明泽回来,荣景瑄突然板起脸来:“过来,坐下。” 谢明泽无奈一笑,走过去伸出手:“已经快好了,这么丁点大的伤都要念我好几天。” 荣景瑄瞪了他一眼,憋着气说:“你就不能学学戴显?人也是诱敌深入,怎么没见受伤?” 他语气不好,手上却十分轻柔,飞快拆开纱布给谢明泽那道已经结痂的浅红伤口上了药,又仔细包上。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陛下恕罪。”谢明泽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荣景瑄见他油盐不进,只好下了狠招:“你下次要是海这样不顾自己,我便再也不派你上战场。” 谢明泽哭笑不得。 “我的陛下,您都多大了?” 荣景瑄还想再加两句“重话”,却不料房门突然响了:“陛下,永安急报,陈胜之派兵了。” ☆、 第67章 陈帝 陈胜之反应这么快,也是在情理之中。 荣景瑄既然能打下广清,收复永乐。他也能进而收复罗平、凤羽、合庆吉与崇北。只要他们打下罗平,那永安便近在咫尺了。 陈胜之怎么可能不慌? 早朝之时,大殿之上,陈胜之面色苍白地坐在龙椅上。 这鎏金的龙椅镶嵌着各色珠宝,看起来金光闪耀,可坐起来却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舒服。 就算再不舒服,他也还没坐过瘾,根本不想还给荣景瑄。 陈胜之脸色很不好,昨夜接到战报之后他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眠。 “依众位爱卿所见,此事该当如何?”他沉声说。 下面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出来回话。 陈胜之皱起眉头,也没耐心等他们在那打眼神官司,直接点了名:“盛爱卿?” 中书令总令,跟随陈胜之一路挥兵北上的盛忠孝听令出列,微微一躬身:“陛下,依臣所见,乱贼如今尚且势薄,根基不稳,陛下当即刻派兵,绞杀乱贼。” 陈胜之一向对他十分信服,这话也着实说到他心里去,便不住点头:“爱卿所言甚是,依你所见当令谁为大将军?” 盛忠孝沉默了,他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如果孙昭在,派孙昭是最合适的。 他能打下广清一次,便能打下第二次。 可孙昭…… 盛忠孝十分了解陈胜之,这话他没敢说。 当上皇帝之后,那些错综复杂的政事几乎要了陈胜之的命,他还没来得及享受长信宫的金碧辉煌,便被逼着没日没夜批改奏折。 他不识字,看不懂那些漂亮端正的馆阁体,只好听了盛忠孝的谏言立中书令。 中书令立起来后他确实觉得轻松许多,中书令的人数也从一个变成两个,最后定为五个。 有他们五个在,政令便可以顺利通达下去了。 陈胜之很高兴,按照他原来计划好的,他把不会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放到要职,而那些在军中有大声望的却外遣各地,离开了永安这个帝京。 奏折有人替他批,国事有人帮他干,他似乎可以就此舒舒服服地享福了。 然而很快地户部尚书就跟他说:“陛下,国库已空,无半分存银。” 陈胜之有些傻了。 在他的想法里,大褚有二百多年的基业,他们统治这个偌大的国家那么久,怎么会没有钱? 当时他有些愤怒,认为是户部官员贪墨了银子,就要下令处罚。 盛忠孝听说这事,赶紧过来给他讲了大褚末年的事情。 他只说了大褚国库为何是空的,没说别的话。 说了陈胜之也不会信,他大概以为自己能当皇帝是因为百姓都很钦佩他,所有人都站在他这一边,他才能赢。 其实并不是。 如果不是连年赈灾而未涨农税,大褚不会走到这一步。 陈胜之听了之后也沉默了,国库没有钱,他自然也没有。 打仗时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当时为了激励士兵大多都赏了出去,他以为打下永安就能得到一切,所以根本没有在意过。 后来恰逢丰宁雪灾,文武百官问他对策,问他到底要发多少赈灾银的时候,陈胜之也只能说让丰宁自己想办法。 丰宁能有什么办法?丰宁自然也没钱了。 有些许大臣想要再劝一劝他,却听到陈胜之冷冰冰的话:“他们自己解决不了,就饿肚子吧。” 他没读过书,说话从来学不会文绉绉。 这一点在当初众人跟他打仗时显得平易近人,可当了皇帝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也并不是说不识字就要低人一等,永远只能当下等人。只是他现在当了皇帝,举国上下所有的进士都是他的臣子,他想要谁教他读书识字都可以,如果有心,学一学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不要求他像荣景瑄一样自小便被大家教导长大,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归能会写自己的名字,看得懂奏折也好。 可他却从来不觉得不识字是个问题。 他甚至还得意洋洋,说过“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在我面前跪着”这种话。 要不是这样,还没那么多人辞官。 既然觉得我们读那么多书没用,那我们便索性真没用到底。 剩下还在朝中的,有不少其实都被谢怀信登门拜访过。 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继续在朝中撑下去。 因为那是陛下交代的。 “朝荒政乱,受苦的还是百姓,便是为了百姓,也要等朕之重归。” 他把荣景瑄这句话原样说出,倒是让不少大臣落了泪。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 所以当听说荣景瑄已经在广清立旗复国时,有一小半大臣心里是相当高兴的。 只不过这种高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站在朝上,听现在的这位皇帝每天发脾气。 如果被问如何对付荣景瑄,他们就会惶恐地表示“臣鲁钝,实不知如何应对”来敷衍过去。 所以这一日的朝政,气氛相当沉闷。 当然除了他们,也有忠心于陈胜之的出来提意见,可提的意见大多都被陈胜之驳回,最后还是问盛忠孝:“当年是谁打的广清?现在还派谁去。” 盛忠孝错愕地抬起头,他不敢直面圣上,只是偏过头去看大殿上的鎏金博山炉。 “回陛下,是孙昭。” 陈胜之的手顿了顿,他突然想起昨日那封战报上,写着孙昭已经投降。 “该死!”陈胜之一巴掌派在龙椅上,大喊一声。 朝臣们赶紧跪下,异口同声道:“陛下息怒。” 陈胜之重重喘着气。 怎么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3 当初跟随他一路打天下的忠臣将领都变了?他们有的辞官有的致士,更有如孙昭者,居然降敌叛国了? “果然位高权重乱人心,”陈胜之难得说一句这么文雅的话,末了又补充道,“乡野庶民就是庶民,上不得台面。” 孙昭跟他一样出身草莽,便如他口中庶人也。 下面大臣们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是说陛下说的是?还是说陛下不应如此鄙薄自身? 然而无论说哪一句都不对,他们只好沉默地低着头,期盼早朝可以早点结束。 陈胜之似乎有些累了,他面无表情看着那群臣子,终于道:“行了,都散了,盛爱卿留下。”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站在他身后的总管大太监忙唱诵一句:“退朝。” 大臣们刚站起来,这会儿又得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谢主隆恩。” 然后便沉默地退出去了。 盛忠孝陪着陈胜之去了上书房。 这里是陈胜之平时“批改”奏折的地方,也就是说另外四位中书令此刻都在这里。 除了盛忠孝这个中书令总令位列正四品可以上朝,其他几位中书令只不过是正七品,根本没分量往大殿上站。 今日他们见陛下破天荒来了上书房,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长乐郡立旗造反的事。 哦,在他们这叫造反,在长乐那叫收复失地。 四位中书令赶紧站起来给陈胜之请安,然后便跟盛忠孝一起站在屋中默立。 陈胜之也不废话,问:“罗平还有多少兵?谁驻守的?” 盛忠孝低头扫了一眼身边的中书令,那中书令立马机灵道:“回陛下,罗平还有六万大军,大将军是严文涛,左右将军为姜伟、章晟。” 严文涛也是跟着陈胜之一路打进永安的,他跟孙昭孙昭同样是大将军,正一品武将,按理说应该跟孙昭一样去随便守个什么大营。 然而陈胜之却让他安稳留在了新设的顺天大营里,守卫帝京。 为的什么?就为他不识字,不懂兵法,跟陈胜之很像,所以他留了下来。 如果孙昭知道是这么简单又让人无法理解的理由,一定会气笑。 陈胜之一听位于罗平的顺天大营还有六万兵马,也有严文涛这个他很赏识的将军,顿时放下心来。 “下旨,命严文涛率三万精兵南下,去广清绞杀乱贼。”陈胜之飞快下达军令。 盛忠孝低头微微皱眉,却说:“陛下,臣斗胆,广清大营本就有万人,加上里面看守的大褚旧兵和废帝的兵马,怎么也得有两万余人,派去三万人,恐怕不太稳妥。” 他这还是保守估算的。 以荣景瑄的能耐,几天过去肯定已经开始征兵,那个数就没法说了。 陈胜之也不是傻子,听了也是沉默良久。 “卢鸣大营还有多少人?” 他当年打进永安,号称带了二十万大军。可实际上也不过十五万左右,还算上了勤杂兵。 这十五万人有五万去了广清、卢鸣、金熠,一万驻守永安,其余的四万分散在大褚二十郡的郡府。 剩下的五万人都在罗平。勇武大营他早就放弃了,连兵都没派。 后来他又从广清、卢鸣调回来一万人,都归罗平的广清大营统辖。 “回陛下,卢鸣大营只有一万人。” 一万人的意思,就是不能再少了。 陈胜之有些烦躁,他不知道为何能用的兵这么少,广清那一万人还叛变了,真是讨厌。 “再征兵来得及吗?”他又问。 盛忠孝有些无奈,他还是回答:“陛下,国库不太乐观,士兵再多就没军饷了……况且,罗平用不了留那么多人,不如派去四万可好?” 留两万人,总归够用吧? 陈胜之被他噎了一句,有些不太高兴,可事实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他只好随意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安排吧,告诉严文涛,要抓到荣景瑄。” 陈胜之站起身来,整了整腰上的金镶玉腰带,慢吞吞往外走。 “告诉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次不能再让他跑了。” ☆、 第68章 出兵 荣景瑄接到战报的时候已经是星夜时分,此时也顾不上别的,立即下令升帐。 一刻钟后,目前在广清的几位将军全部进了大帐。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坐在主位,表情十分严肃。 几个人中,掌管信兵的宁远卫将军宁远二十早就知道来龙去脉,刚一进来便听荣景瑄道:“二十,讲一讲吧。” 宁远二十起身行礼,然后便道:“刚刚接到战报,今日陈胜之下达军令,命身在罗平顺天大营的严文涛率四万人南下平乱。哨兵出城前往罗平,罗平大营已经开始清点人数,做战前准备。估计三日内便会出师广清。” 国库虽然没有存银,但刚立国时陈胜之还是有银钱的。这些钱他大半都给了各地的驻军,那是他还算清醒。 当时罗平驻扎五万人,军饷给的最多,此时还能支撑四万南下出兵。 就算军饷不够,陈胜之也想了别的办法。 同日,他又下达两道政令,其一改全国农税为十税一,即日执行。其二命罗平及临近郡府,多穆吉、业康、合庆吉与崇礼抽今夏农税五成支援平乱大军,以剿灭乱贼。 两道政令一下,满朝哗然。 要知道大褚二十税一的农税已经有百余年未曾更改过了,陈胜之刚一上台五个月便更改农税,还加了一倍之多,实在令百姓无法接受。 而被抽调农税的郡府更为不满,这一年本就兵荒马乱,收上来的农税只有往年八成,再抽了五成给平乱军,剩下的税收根本无法支撑全郡支用。 可他们再不满,皇上玉笔朱批,也只能照做了。 此时此刻,整个中原地带,便只有长乐郡百姓喜笑颜开,没有半分忧虑。 因为这里的首领是荣景瑄,农税还是二十税一,没有多加半分。 宁远二十语气平淡,迅速把两条政令也一同讲完,然后又响荣景瑄行礼,这才坐下。 他右手边是孙昭,左手边是钟琦。在他们对面,陆既明坐在最靠近谢明泽的位置,他下手是戴显与裴庆云。而冯义迟则坐在荣景瑄和谢明泽的对面,这个位置可以让他看见所有人的唇语,听不见也无妨。 现在裴庆云的军职也是督事,他跟钟琦一起管理内勤。钟琦负责火器、兵器与钱粮。他负责军备、战车、马匹与后勤。 两个人相互协助,倒是做的都很不错。 宁远二十一通话讲完,各位将军面上都很淡定,没有谁显出十分焦虑的样子。 荣景瑄对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扭头问孙昭:“孙将军,严文涛你比较熟悉,给大家讲上一讲。”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4 孙昭起身行礼,干脆道:“回陛下,各位将军,严文涛当年随陈胜之从凤羽起家,跟我各领左右大军双线而上,我走广清一线,他走的崇礼一线,是个十分有能耐的将领。” 他顿了顿,又道:“严文涛此人跟陈胜之一样不识字,以前只不过是个卖货郎,走南闯北倒是有些见识。他不懂任何兵法,但为人狡诈,擅出奇兵。” 荣景瑄点点头,他对严文涛也有些了解。曾经他虽然是死在大将军王钟勇手中,可之前在罗平跟严文涛的一战也确实耗光了他的兵力,最后才不得不败在永安城门外。 他确实擅出奇兵。 荣景瑄记得当时他们已经带好攻城车准备直接猛攻进入罗平,却不料严文涛却下令大开城门,放他们直接进城。 他那时一个是有些心急,再一个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可走,只得咬牙用骑兵入城。 结果可想而知。 严文涛在罗平布下天罗地网,荣景瑄拼尽全力才逃出生天,一路去到永安城门外。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谢明泽忙低声问他:“景瑄,怎么?” 荣景瑄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妨,有些累了。” 谢明泽怕下面将军们看出他的异样,忙抬头问向陆既明:“陆将军,勇武大军的一万精兵什么时候可到?” 陆既明答:“今晨收到来信,说大军大约一月后可到达广清,而先锋急行军大约五日后便可到达业康,十日后可到广清。” 他说的急行军,是伪装成镖车押送军饷火器而来的一队精兵。 由陈清逸亲自带队,收到急报后当日出发,连夜赶路疾行而来。 他在勇武大营便是掌管火器与兵器,一看信中广清大营的数目马上便知道带多少军备,一丝都不马虎。 不过五日后到业康,倒是个好消息。 荣景瑄放下心中感慨,道:“宁远,密切注意严文涛的大军,多派十人盯梢,务必看清动向。孙将军加紧锻炼士兵,尤其是步兵一定要有万人可用。陆将军加紧训练火器兵与弓兵、戴将军重新安排广清城防卫以及督办兵器造办。裴督事训练战马清点军需,钟督事清点兵器与火器。” 他一口气说完,想想又补充道:“如果有任何事都可速速回报我与明泽,我们其中一人下令便可,无需二人一同抉择。” 这几条军令里面,并无冯义迟的任务。他却依旧笑着坐在椅子上,没有言语。 几位将军听了连忙站起身来行礼称“诺”,然后才听谢明泽道:“明日一早我会派人给几位送上广清和罗平及附近四郡的堪舆图,请各位将军熟悉地形,随机应变。” 荣景瑄站起身来,面容沉静,语气坚定:“各位将军,你们皆是大褚的忠臣,只要我们打败严文涛,那么永安就在眼前。光复大褚,重振山河便指日可待。” “光复大褚,重振山河。”将军们异口同声道。 散会之后,荣景瑄和谢明泽请冯义迟回了营房。 谢明泽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翻出底图开始绘制。 他学过怎么绘制堪舆图,此刻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而冯义迟和荣景瑄却坐在一起,荣景瑄把纸笔放到冯义迟面前,他则在一旁磨墨。 “舅舅,请你来想问问你的意思。”荣景瑄道。 冯义迟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他提起笔写到:“我便在此,哪里都不去。” 荣景瑄一愣,在他看来舅舅冯义迟是兵法奇才,如果他还能听见,此次复国军定要让他做主帅,一路打回永安。 可他听不见了。 在战场上他哪怕缺个胳膊都无妨,可惜他听不见任何动静,无法从声音辨别许多事情,此生恐怕再难上战场了。 荣景瑄十分难过,他也十分遗憾,总觉得冯义迟太过可惜。 “舅舅……”他干涩地叫道。 冯义迟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就像幼时那样:“景瑄,我不上战场,一样可以辅佐你。” 他这样写道。 荣景瑄心头一暖,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画好了,你们看看。”恰逢这时谢明泽画好堪舆图,拿过来给两个人看。 他的图画得十分漂亮,简洁清晰,山川水路一目了然,荣景瑄和冯义迟认真看了一会儿,冯义迟突然伸手点了点图上的一个位置。 那地方叫灯笼镇。 从罗平往长乐而来,最快的路便是走通过灯笼镇的官道,如果严文涛大兵压境,很有可能走这一条路。 荣景瑄会意道:“以严文涛的个性,不知会不会走灯笼镇。” 这倒是个问题,谢明泽想想答:“之前他跟着陈胜之造反,走的是东线,我记得这边的顺天军损失最少。如果孙昭说的是真的,那他确实性格狡诈。” 荣景瑄立马作出决定:“舅舅,阿泽。三日后他便要出兵,要早作准备才恰当。灯笼镇,要有兵马埋伏。” 冯义迟点点头,提笔写道:“孙昭,他的兵一千,你们从洪都带的两千,两千广清旧兵。” 他写字很快,也很简单,但荣景瑄一眼就明白了。 谢明泽思索一番,也觉得便是如此:“洪都的兵埋伏在从灯笼镇往广清城而来的官道上,剩下的埋伏在灯笼镇便可,倒是好主意。” 冯义迟笑着竖起大拇指,意思是谢明泽说得很对。 谢明泽被他这么夸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捏了捏鼻梁,又去问荣景瑄:“我们这次新兵还没练起来,虽然人数看起来很多,但实际并不太乐观……” 如果可能,他们不会这么早便立旗复国。 可是如果不立旗,那么整个长乐郡的征兵便不会乐观。就算他们让孙昭以陈胜之的名义征兵,也会被陈胜之看出端倪。 还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站在钟楼上痛斥陈胜之乱臣贼子,篡位谋逆,道自己才是正统。 他当然是正统,荣氏高祖皇帝第二十世孙,是嫡出血脉的新任家主。 这天下除了他,再没有人堂堂正正了。 所以陈胜之才这么害怕。 他宁可疾兵出战,也不想等着让他壮大。 “没事的阿泽,没事的。我们手里有这么多能臣大将,有这么多忠心士兵,我们会赢的。” 他语气坚定,态度坦荡,谢明泽认真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会赢的。” 就连冯义迟也写道:“景瑄身为正统,邪不压正,不用怕。” 三个人又商量了别的琐事,送冯义迟离开后,两人便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荣景瑄便找来孙昭,问他愿不愿意领五千人做埋伏。 这个派兵显然是临时决定的,孙昭只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陛下的意图,听罢直接领命:“诺,属下遵命。” 只要灯笼镇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5 可以守住,后面的事情便好说了。 从灯笼镇往广清而来要绕过苍崖山,山路崎岖,并不好走。 荣景瑄道:“孙将军,你性格沉稳,不怕诡计,由你对付严文涛最是合适。到时只要消磨对方兵力便可,不要恋战。一旦敌军猛攻,便直接放弃守城保护百姓,让严文涛入境。” 等他进来,路过苍崖山,那才是瓮中捉鳖。 荣景瑄手里原本在洪都山上训练过的士兵便能派上用场了。 孙昭眼睛一亮,他低头思索一番,立即道:“这五千人里,我要五百弓兵,五百骑兵。” 荣景瑄点头:“可。” 孙昭给他行了一个军礼:“陛下信任属下,是属下的荣幸。此行前去定当竭力而为,不辱使命。” 荣景瑄回了一个军礼给他,道:“孙将军,切记保重自身安危。” 孙昭领命,点了兵即刻便出发了。 第三日,严文涛果然出兵了。 他派先遣军一万人直扑灯笼镇,战事一触即发。 然而他的大军却没有往灯笼镇走,反而取道业康。 当日落霞时分荣景瑄接到战报,严文涛的三万大军已经离开顺天大营,往业康疾行而去。 荣景瑄猛地拍响桌子,道:“糟了!” 谢明泽心中一紧,马上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严文涛到底是陈胜之的手下大将,心思不可谓不深。知道走灯笼镇一路会有埋伏,便直接派一万大军过去吸引守军,反正他们人多,兵分几路都不怕。 谢明泽皱起眉头:“就算如此,用得着三万大军都压在业康吗?” 荣景瑄一时间思绪纷乱,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那一万大军肯定是诱饵,八成不是精兵,这三万才是他的精锐部队,他去了业康,我们也不得不出兵业康,一旦离开,兵力便分散了,果然好计谋。” 他们是看穿了严文涛的计谋,可他们却飞去不可。 一旦严文涛三万大军压到广清,他们手里这些新兵根本不是对手。 此刻主动出击才能有一线生机。 谢明泽道:“我们必须马上派人去业康,三万人都带去,无论如何,成败在此一举。” 荣景瑄看他一眼,道:“我去,我只带两万人,广清必须要有守军。” 他目光沉沉,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谢明泽默默看他良久,最终却奇迹地没有反驳。 “好,我会守好广清,等你回来。” ☆、 第69章 告急 因为早就做好了备战的准备,所以荣景瑄次日便率领大军出发了。 他带的两万人里有三千广清旧兵,这些精兵一个可以顶两个人用,相当厉害。随行还有陆既明与钟琦,留在广清辅佐谢明泽的是戴显与裴庆云。 广清虽然有一万人,但那都是新兵。荣景瑄知道一旦他们输在业康,严文涛想要直取广清简直易如反掌,所以这次是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 一路快马疾行,在第三日他们便来到长乐郡与业康郡的交汇处,信兵这几日不停来回传信,让荣景瑄能随时掌握战事的情况。 这三日里,严文涛的大军已经进入业康,直奔山水关。 业康郡府康州城是前朝国都,在康州城以南四百里处有一个前朝的城关,名曰山水关。 因改朝换代,这里已经变为荒地。但山水关曲折的城关却保留了下来,依山环绕,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来之前谢明泽对着地图认认真真给他讲了业康的地形,荣景瑄对山水关十分清楚,一听到严文涛直奔这里,他立即明白了严文涛的意图。 这个大陈的大将军,果然了不得。 荣景瑄立即下令让五千精兵放下负重,跟他和陆既明直奔山水关,剩下的士兵加紧赶路,不可有丝毫松懈。 而钟琦则早就离队,要提前往业康东北处等候陈清逸,先把他们手里的火器和兵器稳妥拿到手里才是最有保证的。 一路紧赶慢赶,荣景瑄连饭都没怎么好好吃,这才赶在第二日落日时分来到山水关。 这时金乌已经缓缓落下,橘色的霞光染满舒云,荣景瑄骑在马上,远远看着山水关高大的城门上斑驳的痕迹。 一个王朝的覆灭,就是这样苍凉与落寞。 荣景瑄咬紧牙关,他绝不让大褚也走到这一步。 “既明,让哨兵前去打探,看看可否有人。” 陆既明吩咐下去,回身禀报道:“陛下,这里太过安静,反而不同寻常。” 虽然山水关被废了,但还是有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聚在城门里面聊以度日,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关前,却看不到一丝一毫人烟,十分怪异。 荣景瑄抿唇不语,他沉默地看着这个荒凉的城关,有那么一瞬间,他可以感受到四面八方来的视线聚集在他们周围,仿佛他们无所遁形。 荣景瑄左右一扫,直接下令:“骑兵躲进左边山坳,步兵去那段城墙边上,弓弩手随我来,敌人已经埋伏在这里了。” 他们终究是晚了。 这一次敌在明他们在黯,然而严文涛的队伍离山水关更近,无论他们怎么赶路都没有赶上。 难道这一次地利又在对方那一边吗?荣景瑄咬紧牙关,迅速安排好位置,他带着弓弩手躲在最后面。 他不信,陈胜之总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如果老天真要亡褚,为何一次一次让他跟谢明泽复生?不就是要给大褚一线生机吗? 我们可以再活一次,就是天时。 荣景瑄也取了一把弩箭,跟士兵们一起瞄准前方。 一时间,连风都停了。 士兵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那么静,那么寂。 金乌缓缓从天际滑落,就在黑夜降临的那一瞬间,严文涛那边的箭雨如大军压境,气势汹汹奔来。 不用荣景瑄吩咐,士兵们便迅速躲回掩体里,任由箭雨在他们头上划过。 荣景瑄低声对陆既明喊,先杀弓兵。 陆既明会意,带着一小队火器兵迅速往前靠近,伺机进攻。 他是王府兵统领,整个王府只有他一人会用火器,也是相当难得。 在这样的迷宫里,第一波箭袭之后随之而来的可能是第二波,也可能是刺客暗杀。荣景瑄全神贯注看着前方,果然见对方的弓箭手探了头。 只是那么一瞬间,枪声便在黑夜里乍起。 昏暗的夜一下子便闪烁着无数火光,好似黑夜中的萤火虫。 星星点点,带走敌人的生命。 用火器压制,自然是最好的,可这次他们的对手不是广清大营守军,而是陈胜之最精锐的部队。 他们也一样有火器。 果然枪声开始此起彼伏,对方陆续传来痛呼声,而他们这边也间或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6 有士兵中弹倒下。 夜渐渐深了,士兵们的视线一片模糊,可他们谁都不敢点灯。 荣景瑄相当沉得住气,他派人跟陆既明直接下令,让他主动潜伏攻击。 等待不是办法,严文涛比他们人多,他们自己的一万五千人还没跟上,拼消耗是拼不起的。 于是,潜伏在黑暗中的相互刺杀便开始了。 荣景瑄让近战比较弱的弓兵躲好,自己抽出长剑和袖刀也加入了暗中互博的队伍。 两边的盔甲制式完全不同,军服颜色也略有差异,加之月光皎洁,倒是还好辨认。 终于到了天光熹微,荣景瑄靠在一段城墙边上,用手帕捆住腿上的伤口。 陆既明凑到他身边,他身上也受了许多上,却都不致命。 “陛下,对方似乎所剩不多了。”陆既明道。 荣景瑄心下一惊,他自己亲身上战,所以直观地感受到陈军的实力,严文涛派到山水关的确实是精兵,并不比他们差。 除了广清大营旧兵单兵作战能力出众,储军的其余精锐也不过是这个水平。 他们队伍里有三千广清大营旧兵,所以暂时赢过对方是应当的,但不会差这么多。 要知道哨兵传来的信息严文涛是三万大军都派过来的。 荣景瑄突然有些心慌,他说不上为何,但就是觉得难过。 心里仿佛有针在扎他,令他怎么也无法定下心神。 “陛下?咱们还剩三千人,对方应当殁了五千有余。” 荣景瑄心中一跳,他惊道:“不好!严文涛的大军到底去了哪里?” 陆既明神色一变,他面色苍白,抖着唇说:“陛下……他们不会……去了广清吧。” 荣景瑄闭上眼睛,低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阿泽……” “不行,我们赶紧回广清。”荣景瑄话音刚落,对面突然传来策马奔驰声。 陆既明抬头一看,这会儿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陛下,陈军的大军到了。” 荣景瑄深吸口气,他静静听着对方的马蹄声,仔细盘算到底来了多少人。 三千、五千……八千。对方的大军,还有八千人刚刚到达。 也就是说,此刻不在山水关的陈军,一共有一万五千人。 荣景瑄握紧手中长剑,找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嘶吼道:“儿郎们,敌人大军扑来,随我拼杀去。” 现在对于他来说,唯有疾兵速赢,才能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荣景瑄重整队伍,也不过才三千。 以三千对对方将近九千人数,无疑以卵击石,不要命了。 可这些骑在马上的广清旧兵即使苦战一夜,却依旧眼神如狼,他们手中用着各色武器,大喊着朝对方奔去。 对方的将领正是严文涛,他冷静看着面容狰狞的荣景瑄,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他高高伸出手,在璀璨的金乌前化下一道残影:“将士们,随我杀!” 一时间喊杀声穿越山林,带给了这个荒废两百余年的山水关新的生机。 虽然人少,但荣景瑄手里有那一队如狼似虎的精兵,所以并没有被直接压制,反倒跟对方打了一个平手。 两方兵马从清晨一直打到正午时分,还是未分胜负。 荣景瑄自然看出严文涛是在拖延时间,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体验这样心急如焚的痛苦。 他担忧谢明泽,不知广清到底如何,不知城中百姓是否安好,不知他们能不能坚持等到他们回去。 他真怕自己慢一点,一切都迟了。 荣景瑄大喝一声,一剑把对面两个敌人砍下马去,然后又挥舞着长剑再次上前,似乎要杀光所有敌人。 严文涛淡然站在战事最后,他挑眉看着荣景瑄,大笑着喊:“喂,你是废帝吧?喂,你的长乐就要长恨了,你着急吗?” 荣景瑄只觉得浑身上下冰火交融,他身体是凉的,可心中的怒火却无法抑制。 “喂喂喂,你不是顾老头教导长大的吗?被我骗了什么心情?你也不过如此嘛。” 荣景瑄并不搭理他,只一味杀着敌人。 他的一身铠甲早就涂满鲜血,有他自己的,更多的则是敌人的。 严文涛似乎十分无聊,他就那样骑在马上,淡定看着眼前的修罗场,仿佛倒下的一个个生命都不值得缅怀。 “喂,你要输了。” 荣景瑄突然抬起头,他定定看着严文涛,冲他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容。 “那可未必。” 他话音落下,从他们身后突然出现数万大军,马蹄带起的尘土仿佛仙云,那些士兵仿佛来自仙境,为拯救荣景瑄而来。 局势一瞬间就变了。 荣景瑄这边顿时多了一万五千人,严文涛的陈军渐渐不支。 他跟荣景瑄不同他并无援军。 严文涛暗骂一声该死,正要下令撤退,却突然有信兵快马上前,迅速跑到他面前禀报:“将军,乌鹤反了,陛下命你速回。” 严文涛面色刷地变了,他吃惊问:“你说什么?” 那信兵以为战场太乱他没有听清,便大声吼道:“乌鹤反了!” 严文涛都来不及多想,直接大吼:“撤退,撤退。” 陈军瞬间就往后退去。 褚军想要追击,却被荣景瑄伸手拦住:“别追了,我们赶紧回广清。” “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广清危险了。” 这时陆既明突然策马跟到他的身后:“陛下,刚才信兵听到了对方的奏报。乌鹤反了。” “什么?”荣景瑄大惊,然而片刻功夫他就淡定下来。 “乌鹤早就想反了,看来,这天下要乱了。” ☆、 第70章 懦夫 回程路上,荣景瑄换了三匹马,才在第三日正午时分赶回广清。 这会儿正是初冬时节,天气转寒,不耐寒的树木早就落了叶子,光秃秃看起来十分荒凉。 荣景瑄身体十分僵硬,他已经三日没有睡过觉了,平时甚至只来得及喝几口水,咬两口馒头继续上路。 好不容易来到城下,只见城外满地鲜血,因为时间有些长了,已经乌黑不堪,十分可怖。 城墙上满是火器留下的黑痕,城门已经斑驳,用新做的木板钉起被攻城车砸出来的缝隙,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这里刚经过了激烈的战事。 荣景瑄突然觉得心中一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感染着他,让他一直无法安下心来。 他抬头看向城门上,只见舅舅伤了一只胳膊,正默默望着他。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深意,荣景瑄只觉得眼睛一红,策马疾驰入城。 广清城刚刚经历了战乱,此刻百姓们依旧面色哀戚,显然许多人都已失去亲人。 荣景瑄一路看来,只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7 见城内民居十分完整,也无战事痕迹,显然敌人并没有攻进城来。 他想告诉自己谢明泽赢了,广清被他守住了,可心底那些慌乱和痛苦却是给了他相反的答案。 他还活着,他只是伤了,所以无法来城墙上接我。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荣景瑄不由自言自语,他慢下马儿,有些茫然地在城中走着。 一把干涩的声音喊住了他:“景瑄!” 荣景瑄回过头来,看到舅舅被士兵扶着,哀戚地看着他。 荣景瑄问:“舅舅,阿泽呢?” 冯义迟没有回答他,他听不见,发音也模糊不清,这个时候,他竟然不忍心告诉荣景瑄真相。 旁边的小摊正出摊,老板和老板娘一起往外搬着椅子,一边还在交谈。 只听老板娘道:“谢将军真是好人,要不是他拼死守住城,咱们家就要遭殃了。” 老板说:“是啊,回去记得给谢将军上柱香吧。” 荣景瑄僵硬地扭头看了看他们,他仍然不相信,又扭头去看冯义迟。 “舅舅,这都是假的对不对?他答应我等我回来的,他怎么能骗我?”荣景瑄说着,眼睛已然泛红,可他并没有哭。 还没看见谢明泽,他不会哭。 冯义迟叹了口气,冲他微微摇摇头,然后费力道:“随我来。” 荣景瑄想要下马,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正常走路了,两个年轻士兵跑过来搀住他,支撑他跟随冯义迟回到郡守府。 郡守府里已经挂了白幡,满目素缟。 荣景瑄紧紧咬着牙,蹒跚走到灵堂前。 那里,已经有华静姝、戴显和裴庆云在守灵了。 他们皆穿着白色麻衣,显然是在给谢明泽披麻戴孝。 在广清,谢明泽没有任何近亲,他死后只能由表亲和下属守灵,好歹陪他到头七,送他好好上路。 荣景瑄猛地推开身边的士兵,一瘸一拐往里面走。 虽然还不到深冬,可灵堂里却十分寒冷。荣景瑄根本没有注意在场的其他人,他一门心思走到棺木旁,然后趴在上面往里看。 谢明泽静静躺在里面,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丧服,显然是临时赶出来的。 他脸上还有些伤口,为了让遗容好看些,所以请了收殓人给涂了些粉,显得面容异常苍白。 谢明泽安静躺在棺木里,他双手交叠在腰间,表情安详,就像平日里睡着一样。 “阿泽,我回来了,你怎么都不去接我?”荣景瑄低声问。 随着他这一声唤出口,华静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灵堂里,听起来异常凄凉。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入手一片冰凉:“入冬了,我说咱们要做一身一样的大毞,到时候穿着去跑马,你都答应我了。” 荣景瑄一拳砸在棺木上,发出“嘭”的巨响。 “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谢明泽,你这个骗子,每次都骗我。” 荣景瑄说着,突然哭出声来:“你答应我陪我一起平定天下,你答应我将来我们一起去洪都买一栋临水的小楼逍遥度日,你睁开眼睛啊,我求求你了。” “算我求求你,唔,阿泽,阿泽,不要这样离开我。”荣景瑄跪倒在棺木旁,痛哭出声。 华静姝、戴显他们从来没见过荣景瑄这个样子,可也知道他悲痛万分,他们不上前劝阻,让他好好宣泄悲伤。 荣景瑄就这样在灵堂絮絮叨叨跟谢明泽说了一下午的话,戴显和裴庆云还要协助冯义迟处理军务,先行离开了。华静姝却一直陪在那里,跟他一块哭。 他不走,华静姝也不去用膳,她伤心谢明泽的离开,却也放心不下荣景瑄。 虽然比他们两个大不了几岁,但她从小就是二人的姐姐,两个人感情多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夜色悄悄降临。 荣景瑄靠在棺木旁,突然低哑道:“表姐,其实我也应该叫你表姐的。” “好。”华静姝低声应道。 “我跟他成了亲,便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知道,你们最要好。”华静姝柔声道。 “不,表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哪怕是我自己死了,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华静姝十分震惊,她只知道两人兄弟情深,却不知他们真的有超过兄弟的感情。 可眼下这样情况却容不得她吃惊了,知道真相之后她反而越发难过。 她亲手杀了郁修德,她的青梅竹马,她的丈夫。 曾经她有多么爱他,那时便有多么恨他。 可越是恨他,其实她心里也越是爱他,亲手杀了他,让她的心也跟着死去。 “景瑄,我懂你。” 她怎么能不懂呢?失去挚爱的痛苦她尝过一次,她比谁都清楚。 荣景瑄轻声笑笑:“表姐,你别看他总是温文儒雅的样子,其实对我可凶了。” “他会冲我翻白眼,会拿着板子教训我,还会替老师看着我写课业,要是写不完,连茶水都不让我喝,凶得很呐。” “这家伙,除了我谁敢要他?”荣景瑄声音里带着笑,仿佛回忆起过往的甜蜜来。 他不再哭了,却换成华静姝泪如雨下。 曾经沧海难为书,除却巫山不是云。 最爱的那个人一生便只有一个,他们发誓白头偕老,发誓结发同心,却不料最终没有走到尽头。 “苏先生写江城子,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荣景瑄轻声叹气,问华静姝:“表姐,要不了十年,只这一刻我都不想活下去了,以后十年要怎么过?” 华静姝平静地回答他:“你看表姐也这样过来,难道你还不如我这个妇道人家?” 荣景瑄轻笑:“表姐不要妄自菲薄,小时候我们两个作诗都比不过你,你可是长安有名的大才女呐。” 华静姝低头擦了擦眼泪,道:“我可以,你也可以。景瑄,你不只为你自己活,也不只为明泽活,你要为大褚百姓而活,你听到了吗?” “你要是不在了,你要小六怎么办?难道这样的重任你要让病弱的他去承担吗?景瑄,你是长兄,你要坚强。” 荣景瑄沉默了。 “表姐,我好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真正放松过。慜帝无能,我就得越发勤勉,才能让大褚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可大褚却还是没了。” “表姐,只有阿泽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觉得无比轻松。觉得自己的努力都很值得,觉得大褚覆灭不是我的错误。” “阿泽跟我说,那不是我的错,他说的我都相信。” 荣景瑄惨淡一笑,话语里带着满满的哀伤:“他跟我说,我的决定他不会有意见,我的话他都相信,我又何尝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8 不是呢?曾经我多么感谢上苍,让他从小就来到我身边,我们相互陪伴者长大,无论痛苦喜悦都一起分享,没人比我们更亲密了。” “现在他走了,不仅带走了我半条命,还带走了我一整颗心。” 华静姝默默流着泪。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年纪轻轻遭逢大难,相互扶持才能走到今天,那种感情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景瑄,你要带着他的份一起走下去。”最终,华静姝也这样道。 “他跟我说过,在他眼里这天下便是你的,那龙椅只能你一个人来坐。那是他的心愿,也是他的执念,为了他,你要把这条路走下去,然后成功回到长信。” “景瑄,你不想念长信吗?” 荣景瑄低声道:“我怎么不想呢?我现在闭起眼睛都能看到褚鸣宫东书房里的一桌一椅,那时我们总坐在一起看书,他不爱吃杏子,每次宫人端上来他都要皱眉头。” “那时候他多大?是五岁还是六岁?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每次被我骗着吃杏子的表情都很可爱,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好像秋日里的朝阳。”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 华静姝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荣景瑄突然开口:“表姐,我有些饿了,你能帮我拿些吃食来吗?” 听到他肯吃东西,华静姝没由来松了口气。 “你等我,去去就来。”她赶忙起身,快步走出灵堂。 荣景瑄扶着棺木站起身来,他弯腰从靴中摸出一把匕首,仔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这还是你送给我的,现在派上用场了。”他说着,翻身进入棺木,跟谢明泽躺在一起,然后伸手把他搂在怀里。 谢明泽身体僵硬又冰冷,刚才戴显已经跟他说过,在他们离开的第五天,也就是他们刚到山水关的那一天,谢明泽拼着最后一口气守住城门,战死在城墙上。 当时他身上中了三剑,腰上那一剑最为致命,血尽而亡。 戴显道:“陛下最后只匆忙吩咐让我接替主帅,便殡天了。” 濒死之时他都不忘安排军务,可见是个舍生忘死的英雄。戴显受伤也很重,他可他却坚持守灵,想要送谢明泽一程。 他真心敬佩他。 荣景瑄使劲把他搂在怀里,在他冰冷的唇上亲了亲,然后摸出胸口的传国玉玺。 “荣氏列祖列宗在上,景瑄以命恳求,让我们一同重生回到过去,不再尝阴阳两隔之苦。” 他说着一刀扎进自己的心窝,任由心头血浸没那黑红相间的传国玉玺。 最后他对谢明泽道:“阿泽,以后再也不能骗我了。” 华静姝很快就回来了,她端着托盘进了灵堂,发现荣景瑄不知去了哪里。 “景瑄?”华静姝叫了一声,却突然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餐盘掉落地上,里面的晚膳落得满地都是。 华静姝往棺木前面跑去,刚一看到里面的景象,华静姝便彻底崩溃了。 “景瑄!景瑄!你这是为什么!?”华静姝问。 “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姐姐,当不当我是姐姐?”华静姝哭得肝肠寸断。 “荣景瑄,你是个懦夫!懦夫!” ☆、 第71章 援军 初冬的夜晚露宿山林,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荣景瑄半夜醒来,发现手脚都有些凉。 他慢慢坐起来,还对自己此时身在何处而茫然,他掀开薄被站起身来。 为了急行军,他们只带了最轻便的军需,也只有他跟几个将领有块薄被防寒,其余士兵都是相互偎依在一起取暖。 怕敌人发现,他们连火都没生,凑活几个时辰后便又要赶路,到时候就能暖和起来了。 小山坡上的士兵一小队一小队凑在一起,都睡得正香。 守夜的小兵看见他突然起身,忙过来问:“陛下?” 荣景瑄摇摇头,问他:“这是在哪里?” 小兵连忙回答:“回陛下,我们已经在业康郡里,辰时起来赶路,大约落日时分便可到达山水关。” 荣景瑄一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出来四天了。 现在跟他一起露宿山林的这一队兵马,就是他们褚军的精锐部队,荣景瑄一下子清醒过来,他飞快道:“全部叫起,我们回广清!” 那小兵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问:“陛下?” 荣景瑄已经来不及解释了,他只道:“扔下所有负重,赶回广清。” 于是一刻后所有士兵都被叫起,他们本就没有带多少负重,抛掉小部分东西之后,直接往回走。 荣景瑄叫来陆即明,迅速吩咐他:“让宁远二十带一队骑兵去接勇武军,绕过山水关回广清,山水关有埋伏。” 陆即明根本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却不问,迅速吩咐了下去。 荣景瑄又道:“这一路快马疾驰,让广清旧兵跟我一起先走,你带队剩下两千人跟上,遇到大部队让他们直接掉头回广清。记住,不能停,务必要快。” 陆即明不愧是大将,听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吩咐并不惊讶,他跟了荣景瑄已经几个月了,对这位主上的预判和决策都十分信服。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义,他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 靠着这样的信念,陆即明连疑惑都没有便直接执行了。 一队人马迅速往回赶。 只要一路不停,马累了就换一匹新,那么他们便可以赶在第二天正午时分回到广清。 只要他们这一队人回去,严文涛的攻城的兵便一个都跑不掉。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荣景瑄面上十分严肃,他紧紧抿着嘴唇,心里不停祈祷。 阿泽,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既然又再度重生回到过去,没道理他救不回谢明泽。 利刃插入心头的痛苦他尝过一次,他亲手把匕首刺进自己心间,为的不过是想跟谢明泽一起活下去罢了。 阿泽,阿泽,不可以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此时,广清城。 谢明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士兵苦苦支撑。 敌人来得太多,而他们手里的新兵又太弱,根本无法抵抗敌人的进攻。 在刚接到有敌人直奔广清城而来的那一刹那,谢明泽就知道糟了。 他带着八千人赶到城里,立即让士兵们锁好城门,然后在墙头布置兵力。 广清一共有六个城门,北边有两座,一曰澹台,一曰蓝玉。 严文涛能在对方哨兵眼皮底下让这一队人马从罗平与业康两郡之间的小道直取广清,可见早就探过路,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这一招调虎离山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严文涛想要的居然不是荣景瑄那一队主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09 力军,而是已经被大褚收复的广清城。 谢明泽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里好多人都是刚从广清征召而来,他们的父母兄弟都在广清,此刻都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不会退缩。 保护广清城,便是保护自己的家,他们即使身死,也不会离开城门。 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士兵的责任。 谢明泽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也不由动容。 他站在墙头问他们:“怕不怕死?” “不怕!” “那么广清就交给你们了!” “定当竭力而为!” 谢明泽点点头,他把每一个士兵都安排好,然后手持长戟,就直挺挺站在城墙上等待敌人。 “敌人一日不退,我便一日不会离开城墙,同你们一起保护广清!”他这样坚定道。 他亲自守了最靠北的澹台门,让戴显和裴庆云去了蓝玉门。 “戴将军,裴大人,务必要守住。” 戴显和裴庆云给他行了一个军礼,异口同声道:“臣誓死完成任务。” 谢明泽望着天边的云,目光沉静,淡然自若。 无论如何,他已经发誓要跟广清共存亡;就算是死,他都不能让敌人踏进广清一步。 只有守住广清,他们才能理直气壮跟所有大褚百姓说,褚军可以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可以保护他们阖家平安。 敌人很快就来了。 哨兵迅速来报,说对方有万人数,不知道将领是谁。 谢明泽迅速做下指示,让士兵准备好火枪和长弓,敌人已出现眼前便直接扫射,能杀一个是一个。 伴随着橘色的霞光,远方渐渐出现大队人马。 号兵吹响号角,提醒士兵们敌人已经临近。 近了,更近了,远处黄土飞扬起的沙尘仿佛浓雾,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谢明泽死死盯着前方,突然高举长戟,扬声喊:“放。” 他话音刚落,百余发羽箭便飞奔而出,朝敌人凶狠扑去。 那暴起的沙尘一下子慢了下来,谢明泽刚要吩咐再补一轮扫射,对面却传来“嘭嘭”响声,谢明泽心头一震,大声喊道:“趴下!” 机灵些的士兵马上躲回掩体,而有些还没反应过来的确遭了秧,哀叫着被对方射中要害,身上头上鲜血齐流。 谢明泽咬了咬牙,严文涛这次真的下了狠心,派过来的居然有火器兵。 留在广清的这一万人除了一千火枪手便都是步兵,因为火器并不好学,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掌握熟练,所以此刻在广清也不过他跟几个将领会用。 不知道敌人带了多少火器兵过来,但以刚才的架势,至少有百余人。 以冷兵器对热武器,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谢明泽微微叹了口气,他迅速吩咐亲兵让他告知各位将军、千夫长、总旗和百夫长,会用火器的尽管用,不用担心数量,只要能打击到敌人便可。 他自己也直接往身上绑了两支火铳,又带了几个炸炮,这才也躲在一个掩体后面时不时探头开枪。 如果是一般的攻城战,此刻两方势力至少要相互消耗大半天才算完,然而敌人却十分迅速,在猛烈的扫射之后,直接把攻城车开到了城门前。 谢明泽往城下大喊:“对方用了车,顶住。” 下面的士兵用长石死死顶住门,没有一个人因害怕而离开。 攻城车开始大力撞击城门,伴随而来的,是敌人一波又一波爬上城墙的身影。 谢明泽赶紧让步兵全部聚集在掩体后面,一边让弓箭手补箭,一边让步兵逐一砍杀敌人。 这样情景,看似他们占了上风,其实并不然。 他们守城的士兵都是新兵,武艺不精,气势不振,好多人都第一次上场杀敌,见到凶神恶煞的敌人十分害怕。 加之敌人有火器,每当他们的弓箭手探出头想要射杀敌人总被对方先行射到,场面一下子变混乱起来。 很快,敌人就爬上了墙头。 谢明泽扔掉火铳,直接提着长戟杀入战团。 平时安静祥和的城墙上顿时乱成一团,哀嚎声、枪击声、兵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很快青冈岩的城墙上便布满斑驳血迹。 谢明泽咬紧牙关,他几乎以一敌五,还没有落了下风,可他身边的士兵们却渐渐躺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啊!不要怕,杀了他们!”谢明泽大喊一声,长戟挥舞出锋利的弧度,一下子把身边的敌人全部扫在地上。 他满身满脸都是血,仿佛地狱来的修罗,又似冷酷无情的侩子手:“杀了他们,我们就能活下来。” 他这样对士兵们说着。 大概他的鼓励重振了气势,士兵们终于坚强起来,冲上来同他一起砍杀敌人。 战况一下子便胶着起来。 由于弓箭手对下面操作攻城车的敌人不断射击,所以一直到落日时分对方都没能冲进城来。 当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两边的战斗才终于停了下来。 谢明泽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的满身是血的士兵,没由来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你们都很好!”他大声喊着,“作为新兵,你们已经超过了我的期望,你们都是好样的。” 下面的士兵虽然大多受了伤,却不约而同高举双臂,大声吼叫着。 “保家卫国!义不容辞!” “我们会赢,我们会守住广清,我们会光复大储。” 平生第一次,谢明泽这样声嘶力竭,这样气壮山河。 他高声喊着:“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那声音直穿云霄,似要散到大褚各地。 城下百姓无不为他这般气势折服,纷纷随着他喊起来。 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鼓舞完气势之后,谢明泽让军医赶紧医治重伤兵,然后又让所有士兵都原地休息。 他还没来得及吩咐别的,却看到四周的百姓端着自家的食物走了过来。 “谢将军,俺们帮不上忙,做点饭食还是可以的。” “小伙子辛苦了,来多吃点多吃点。” “别客气,要不是你们在城墙上顶着,俺家便要遭殃了,谢谢你们啊。” 百姓们朴实的感谢仿佛带着法术一般,直接驱散了战士们的疲惫和劳累。 他们不敢接过饭食,都看向谢明泽。 谢明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笑道:“吃吧,吃完了还要守夜。” 到底是攻城,夜里几乎看不清楚,爬墙头也有难度,所以这一晚对方并未再度攻城。谢明泽胳膊上受了伤,军医给他包扎完后他也不肯离开城墙,直接在城楼里铺被而眠。 白日太过劳累,以至于他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午夜时分,正是万籁俱寂,突然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0 一声鸟儿鸣叫划破黑夜。 谢明泽猛地睁开双眼,他的目光从疑惑到迷茫,最后渐渐转为坚定。 看来我又再度活过来了。 景瑄,我等你回来。 第二日天色未明时,敌人便开始攻城了。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士兵们显得斗志昂扬,他们从不安害怕到勉励支撑,最后到现在淡定自若,也不过是一日的工夫。 只有鲜血和生死之间的挣扎,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谢明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仅剩的几千士兵,只沉声说了一句话:“我们只要等到主力归来便可,到了那时,你们看着凶恶的敌人便会成待宰的羔羊,我们终将胜利。” 士兵们听罢都激动起来。 原来将军已经去信跟主力求援,那他们就根本不用怕了。 褚军的主力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每日一同操练,自然比谁都清楚,只要他们能尽快赶回来,那么广清便一定可以守住。 站在谢明泽身边的戴显和裴庆云偷偷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言反驳。 他们心里倒是清楚,昨个夜里他们只来得及部署今日的安排,根本没人往主力那边报信。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没有想过问题。 荣景瑄带走的那两万人是他们最精锐的部队了,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严文涛的大军。主力那边已经凶险万分,留在广清的几个将军不约而同没有说出求援这句话。 谢明泽也根本没有提。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广清最终保不住,也不能让荣景瑄战死沙场,也要保住他们的主力军。 然而一夜过去,谢明泽却笃定说主力会来增援,他到底是为了安抚士兵,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戴显和裴庆云已经不知道了。 但是他们却能清晰看到,有了他这句话,士兵们的士气明显被鼓舞起来。这些新兵稚嫩的脸上满满都是坚定和刚毅,他们身上的青涩和胆怯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战火磨砺出来的坚韧。 无论怎么样,谢明泽这句话说的太是时候了。 谢将军不愧是大家出身,实在太过历害。 戴显不由有些感慨,心中感动之余,眼圈跟着就红了。 他一贯爱哭,屁大点的事情都要感动落泪,跟他五大三粗的汉子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看怎么诡异。 裴庆云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憋回去,不许哭。” 戴显使劲眨眨眼睛,终于没让泪水滚落出来。 谢明泽又简单鼓励了两句,让士兵各自散开,守好自己的位置。 转头又吩咐戴显和裴庆云:“裴大人,待会儿你找一小队人去城里的石匠铺子看看,要是人家有剩下的拳头大的碎料都买回来。我们弓箭不多,士兵们准头不足,换成更大一些的石块说不得好一些。” 裴庆云眼睛一亮,黑黑的脸上写满敬佩:“陛下好计谋,属下一定办好差事。” 谢明泽点点头,又问戴显:“你一个人守蓝玉可行?” 戴显大咧咧晃了晃腰间的大刀,笑道:“陛下不用操心,昨日老裴也没什么用。” 裴庆云瞪了他一眼,却也点头承认:“回陛下,属下不才,武功实在不堪。” 谢明泽今日倒显得没那么紧张了,他摇摇头道:“裴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大人不通武艺,昨日是我考虑不周。今日你便做好协调工作便可。弓箭要控制好量,石头的事情也交给你了。” 裴庆云本就是举人出身,又做过文官,自然对这些更擅长些,听了便道:“陛下放心,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这边他们三个商议完毕,便直接各忙各的去了,谢明泽回到城墙上,定定看着远方驻扎的敌人。只要能撑过今天,他想荣景瑄是一定会回来的。 他既然得以再活一世,那就说明荣景瑄也肯定重生了,虽然不知荣景瑄得没得到他的死讯,但……谢明泽却十分笃定,这一次的重生,跟他的死有很大关系。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他觉得荣景瑄一定会回来,也坚定认为广清一定会守住。 这一次,他不会再食言,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待大军回援。 随着金乌上升,战斗逐渐激烈起来。终于在辰时裴庆云运来了三车石头,谢明泽让勤务兵搬上城墙,指挥着弓箭手用石头直接往下砸。 他们都是新兵,那射箭的准度就大打折扣,还不如用石头来得实在。 果然城下纷纷传来敌人落地的声音,谢明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藏在掩体后用火铳扫射。 原本这个方法他第三日才想到,不过既然他已经重新复生而来,现在用说不定最是恰当。 这一日,城墙上的攻势明显降低了,谢明泽还让火器营的新兵点燃炸炮往远处投掷,一下子就遏制了敌人疯狂的进攻。 谢明泽这才松了口气,今日的情况,比他记忆里的那一日要轻松得多。 果然重活一世,带着旧日记忆,便如加了金钟罩铁布衫,重拳难敌之。 谢明泽抬头望了望天,苦笑出声。 可这重活的代价,也实在太过惨烈。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亲兵突然叫道:“将军,又有一路人马逼近。” 谢明泽猛地站起身来,他遥遥望向远方,依稀在黄土漫天的风沙里看到一抹朱色。 那朱色闪着金灿灿的流光,是他最熟的色彩。 那是大褚的军旗。 朱红色底,以金银线绣的麒麟,上面一个草书的褚字,异常的霸气。 那一队人马离他们很远,却又好似很近,谢明泽只觉得眼睛都热了,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感动。 他坚定与荣景瑄会回来,而荣景瑄也确实回来了。 他还这么快,这么猛,那一队骑兵如猛虎下山一般,直直插入敌人的大军之中。 心有灵犀时,万物皆不见。 谢明泽高声喊:“援军回来了,援军回来了!!” 城墙上的士兵已经连续熟了将近三个时辰的城,此刻都已疲劳到了极点,听到他的喊声却全部精神一阵,转守为攻,竟主动出击。 援军终于回来了! ☆、 第72章 初胜 荣景瑄一路什么也不顾,就这样一门心思赶回了广清。 到达广清的时候还未到正午,远远便听到城门处杀戮之声。 荣景瑄这一次却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疲累,他让旗兵升起军旗,直接大声道:“儿郎们,随我拼杀去也!” 那些广清旧兵竟也一个个目光如炬,似乎一点都不疲惫。 他们这一队人马就这样直直往敌人后方侵入,还不等敌军留守的士兵做出反映,便直接一扑而上,以最凶狠的姿态杀如战场。 一瞬间,战势骤变。 荣景瑄被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1 骑兵们护在中间,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谢明泽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低头望着他。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眼,似乎划破了生死,也把时空化为虚无。 谢明泽突然对他微微一笑,阳光下,他满身鲜血,铠甲斑驳,面容苍白,而荣景瑄看了,却觉得他美的无法形容。 只因他还活着。 躺在棺木里的谢明泽干干净净,安静祥和,可他却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他要他能对他笑,每日陪他吃饭,和他同榻而眠。他要他跟他一起讨论战事,说些旧日记忆,抑或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一起各自看书。 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便满足了。 谢明泽,你还活着,真好。 荣景瑄这样无声对谢明泽说着,谢明泽笑着低头看他。 突然,他翻身出了城墙,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那里,恰好有一匹无主的战马,谢明泽直接翻身而上,策马往荣景瑄身边奔来。 无数敌人向他涌去,好像扑火的飞蛾,又似归巢的燕子。 谢明泽策马疾驰,他面不改色,毫不畏惧。手中的长戟似收割生命的利刃,敌人一个一个在他身边落下马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很快便来到荣景瑄身边,脸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却笑得异常灿烂。 “景瑄,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谢明泽坚定对他道。 荣景瑄突然伸出手来,他指尖还带着细微的颤抖,离他的脸近了些,又往后躲开。 谢明泽笑着看他,突然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来试试,我是不是好好的?”他们紧紧握着手,彼此传递着温热的体温。 荣景瑄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当着无数士兵的面,恨不得就在这战场上吻住他。 “我真想打你。” 他这样威胁道。 然而这到底是战场上,两人只简短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谢明泽带着一路人马直直向敌人的火器营冲去,而荣景瑄则带着大部队在城下绞杀敌人。 午时刚过,喧闹了两日的城墙终于安静下来。在敌人大部队已经尽数战死的情况下,剩下的几百人直接选择的了投降。 谢明泽带着人马回到荣景瑄身边,城门已经打开,士兵们全部一涌而出,在城外欢呼雀跃。 胜利来得这样艰难,他们昨日还想着自己就要为国捐躯,可不过一个昼夜,生的希望便悄然降临。 荣景瑄高举大褚军旗,扬声道:“我们赢了,广清守住了!” 士兵们高声叫:“我们赢了,赢了。” 不知谁提了一个头,他身边的人渐渐跟随,于是声音彻底壮大。 荣景瑄静静坐在马上,突然听到士兵们异口同声叫到:“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荣景瑄几乎热泪盈眶。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和谢明泽一起举起军旗:“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阳光下,他们两个如同军神,给人无限的希望与力量。 战事终于结束了,荣景瑄和谢明泽吩咐士兵全部回广清大营休息,剩下的让赶回来的大部队清理战场。 他们两个则一起回到广清城里,去了郡守府。 原本长乐郡郡守已经正法,现在全郡的政务由谢明泽暂代,等到勇武军的大部队来到广清,随军而来的郎宁友便可顶替谢明泽,成为新一任的长乐郡守。 而丰宁郡则由澧安郡守周岑暂代。 所以此时的郡守府空空荡荡,除了两个师爷连同家眷住在这,其余也只有寥寥三四下人。 刚进郡守府大门,门口的门房便看到二人,立马要喝:“当家的,将军们回来了,快备水。” 他们两个身上脏兮兮的,满头满脸都是土,铠甲上也是鲜血横流,肯定要清洗一番才能好好说话。 很快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从宅子里出来,笑道:“将军辛苦了,水已经备好了,就在主屋,二位用过午膳没?” 谢明泽摇了摇头,看向荣景瑄,荣景瑄也摇了摇头。 谢明泽道:“劳烦大婶了,给我们做些好克化的粥食便可。” “好,一定做得香喷喷的。”那妇人笑着答道,自去忙了。 荣景瑄跟谢明泽都累了好几日,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说话,于是便快步回了主屋,直接把铠甲往地上一扔就进了隔间。 隔间里依旧是两个单人的浴桶,此时浴桶里的水还很热,自然不是让他们现在就下去泡的。 谢明泽让荣景瑄坐在台子旁:“我先给你洗洗头,看着太脏了。” 荣景瑄这一路觉都没好好睡,别说洗澡了,就连饭都没吃上几口,谢明泽说他脏兮兮可是说得太对了。 临近十一月,屋里已经烧了地龙,两个人就算只穿着里衣也不觉得冷。 荣景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弯下腰去。 谢明泽兑好温水,用水瓢舀起浇到他头上:“别睁眼啊,水热不热?” 他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温柔,荣景瑄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那些训斥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在赶回来的路上,他想了一千句话骂他,可刚一见到他的脸,他却什么都忘光了。 他想说什么来着? 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打你屁股? 还是你要是再敢偷偷一个人死去,我无论在何处,也要随你而去,让你死了都不安心? 这些都不是。 他现在只想说:阿泽我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活着。 他体会过一次、两次、三次,他再也不想有下一次了。 他的心跟着裂成无数碎片,就算祖宗显灵,他们重新回到过去,可心底的伤痕却依旧没有愈合。 他记得他挂在城墙上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记得他后背中箭死在自己怀中,记得他穿着素白的丧服安静躺在棺木里。 太痛苦了,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冬日里见不到太阳,或者黑暗里永远失去了光。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冰冷而黑暗。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和温暖。 荣景瑄闭着眼睛,感受着谢明泽指腹的力量。 他帮自己用热水润过发,然后抹了些香胰,轻轻揉搓起来。 一时间,隔间里只有谢明泽认真的揉搓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谢明泽帮他搓了好一会儿,才问他:“我要冲了,还是别睁眼。” 荣景瑄低低“嗯”了一声,把头往下俯了俯。 于是,又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就在这时,谢明泽突然小声开口:“景瑄,你……是什么时候?” 他说得吞吞吐吐,还有些心虚,总之如果不是荣景瑄一直留意他的动静,可能压根就听不到这话。 荣景瑄冷哼一声,没回答。 谢明泽帮他顺发的手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2 顿了顿,这次声音大了些,但还是有限:“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如果可能,谁愿意去……那什么呢,你说是吧?” 荣景瑄这次连冷哼都没了,谢明泽见他确实是生气了,于是也没有再解释。 荣景瑄的头发很快便洗干净了。 谢明泽用干净的巾子帮他抱住头,然后用木簪盘好。 “好了,起来吧。” 荣景瑄站起身来,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坐下,我给你洗。” “哎!”谢明泽赶紧应了一句,老老实实坐到小椅子上。 荣景瑄帮他解开发带,点了点他的后脑勺:“低好头,不要睁开眼,也不能说话。” 谢明泽使劲弯了弯腰,表示知道了。 荣景瑄见他这么忐忑心虚,还来自己这瞎解释,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个人啊,总是知道如何让他发不出脾气。 他已经把他看得透透的了,不给个教训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乖。 温热的水从谢明泽头顶倾泻而下,他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荣景瑄有点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错了吗?” 谢明泽被他要求不能睁眼说话,只好伸出左手攥成拳头,下压手腕假装是在点头。 “那你哪里错了?”荣景瑄念叨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意识到错在哪里。” “阿泽,你刚才问我合适知道你的死讯?我实在回到广清见到你的遗体时知道的。” “我从山水关赶回广清,一路吃喝都不顾了,只怕你出事。可我回来,发现敌人已经撤了,广清除了城墙斑驳了些,却没有让敌人攻进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可是我刚一进城,就看到舅舅在那等我。我当时就觉得手脚冰凉。” “真的阿泽,不骗你,你大概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了三次,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你,那种感觉太糟糕了。” “哪怕我能光复大褚,重振山河,那种喜悦也无法莫名你离开我的痛苦与难过。” “所以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以后别那么不顾一切,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我不希望那样。” “你知道你躺在棺木里,浑身冰冷一身白衣的样子,我看了有多难过吗?其实比难过还要痛苦,可我表述不出来那些感受,我只觉得我想跟你一起死。” 荣景瑄的声音很平静,他慢慢说着这一句话,断断续续,时快时慢。 谢明泽渐渐开始颤抖起来,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呜咽出声:“我错了景瑄,我错了。” 荣景瑄哀伤地看着他,手里却十分温柔帮他洗着头发:“如果还有下次,我看见你的那一瞬间便利刃穿心,你不想活着,我陪你死。” 他最后用温水洗净谢明泽头上的泡沫:“谢明泽,我说到做到。” 谢明泽猛地抬起头,他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热水,总之湿漉漉的,眼睛也红彤彤。 他紧紧抱住荣景瑄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里:“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明泽轻柔帮他顺着头发,用巾子一段一段绞去水,然后如他一样给他盘好头发。 他弯下腰,在他嘴唇上印上一个温热的吻:“你乖乖的,从今以后,只需听我的话。” 谢明泽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他哽咽道:“好,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荣景瑄冲他笑笑,突然抬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异常凶狠的亲吻。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荣景瑄才说:“阿泽,我真的说到做到,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谢明泽猛地点点头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交流完毕,各自洗净身体,才进了木桶。 疲劳了那么多天,这会儿泡个热水澡简直享受极了。 谢明泽用帕子盖住眼睛,刚才他哭得太凶了,眼睛有点疼。 他犹豫片刻,又问:“景瑄,你是怎么重生回来的?” 荣景瑄扭头看他一眼,漫不经心捏了捏胸口的传国玉玺。 这枚玉玺几乎全部都染上朱红之色,仿佛被血沁了几百昼夜,那颜色深深刻在石头里,怎么都去不掉了。 只除了底部还有黑色纹路,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枚鸡血石印章。 “我不告诉你。因为你每次都是先行离我而去,所以后面的事情,我便不告诉你。” 谢明泽撤掉眼睛上的帕子,扭头看向荣景瑄。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只好软了声音说:“景瑄,我真的错了……” 荣景瑄轻笑出声,面上看去十分轻松:“恩恩,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哦对了,”他把玉玺挂回脖子上,突然道,“乌鹤出兵,以复立大褚正统,复慜帝之皇位为口号,进军哈唯塔。” 谢明泽惊道:“什么?” 荣景瑄冲他笑笑,让他安静下来:“虽然以前乌鹤一直没有出兵,这一次却做了改变。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必怕他。” “弹丸之地的游牧民族,妄图染指我中原大国,要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了。” 谢明泽迟疑道:“慜帝……怎么办?” 荣景瑄挑眉看他:“他说是慜帝就是慜帝了?你别忘了,当时陈胜之可是敲了丧钟的。我没死,大褚旧臣都可以作证,那么这个慜帝的身份变耐人寻味了。” “阿泽,我的父皇已经陪葬旧褚,没有什么慜帝了。” 荣景瑄漠然看向前方:“我说他不是真的,他就不是真的,所以我们不用怕。” ☆、 第73章 心意 两个人沐浴过后,荣景瑄很快就睡着了,他连着奔波数日,还不曾好好休息过。 谢明泽躺在他身边,睁着眼睛看帐幔。 临近十一月,外面风声乍起,已经是冬日落叶时了。 他有些难眠。 刚才荣景瑄说的那些话,他听了感慨颇多,也答应他再也不这样不顾一切拼杀到底。 可他不后悔当时的选择,因为他做到了他能做的最好。 他一路陪着荣景瑄复国,便不仅仅是谢相儿子,忠敬公的世子,他更是荣景瑄的伴侣,大褚的皇后。 当他身后守着一城百姓,身边是年轻的士兵,他除了拼杀,除了奋力保住广清,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是他的子民,是他的士兵,他们的命同样重要,他不能为了保自己而活而躲在城内做个懦夫。 他记得荣景瑄走的那一日,玄音在城墙上问他为何不是他走荣景瑄留下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大师,你说我留在广清会有不妥,建议让我趁早离开,难道我领兵出征就不危险了吗?我离开广清就一路坦荡?我觉得不是的。” 玄音有些怔住了,他似乎有所顿悟,又似乎还陷入迷障之中。 “大师,我跟景瑄是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3 伴侣,我们上过祖祠,大褚未来的史书上会把我们两个的名字写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命相生的,对吗?” “你可以这么说。”玄音若有所思道。 “所以,你说我不适宜留在广清,我认为景瑄也不适宜。如果我离开他留下,一旦他真的出了事,那大褚怎么办?长乐、丰宁、澧安三郡的百姓怎么办?我们有几万士兵,数十万子民,有三个郡府,那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带领他们复立大褚,答应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就一定要做到。景瑄就像大褚的象征一样,他从小被立为太子,后来又匆匆忙忙登基三日,他这一生都在为大褚的百姓而活,在百姓心中,他在大褚就不会亡。” “我作为伴侣,作为臣子,作为他的子民,我选择自己留守,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因为我跟他的关系,也不是因为我爱他,心中把他放到最重要的位置,而是因为他是荣氏最好的表率,是大褚百姓心中的皇帝。大师,我很庆幸我跟她能相互扶持走到现在。这些日子我跟景瑄都经历太多,我认为我有能力度过劫难,也认为他可以在业康取得胜利。” “大师,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他记得自己这么坚定地对玄音说过,可事到临头,当年轻的士兵们无法站在城墙上守护广清,守护大褚子民的时候,他还是披上铠甲,带着两千人冲出城池。 那时他没有别的选择,对于年轻的士兵来说,他就是他们的精神象征,只有他也在战场上拼杀,士兵们才能稳定下来,努力守好广清。 虽然他没有军籍,可他这些日子以来跟士兵们同吃同住,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军人。 如果那些年轻的普通士兵都愿意为国战死,他为什么不敢? 他生来享受富贵,是大褚的贵族,天生的金枝玉叶。就跟当年的慎皇叔一样,只有他一鼓作气带着士兵们拼杀出去,才能给广清留有一线生机。 这个选择,他做对了。 虽然最后他还是受伤身死,但他们却赢了。广清没有破城,里面的百姓无一受难。他认为以自己一条命,不,以战死在城门上和城门前的五千多士兵的命,保住了城中十几万百姓,他们并不亏。 军人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毫无怨言。 如果当年在永安他是为了给荣景瑄一线生机,后来再洪都密林是为了让荣景瑄好好活下去,那这一次,他却是尽了自己的身为将军,身为大褚皇族的责任和义务。 军人保家卫国,为国捐躯,起码他谢明泽这一辈子做过一次,他可以很坚定的说,他不后悔。 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他已经分辨不清身上的血是谁的,脑海里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一路艰辛白费,也不能让跟着他们的士兵和百姓失望。 最后他受伤颇重,靠在城墙边上,看到那么多小兵为他哭,他才突然想要挣扎着活下去。 他答应了景瑄的,他说他会守好广清,等他回来。 可他只完成了第一个,却完不成第二个了。 谢明泽那时捂着伤口,匆忙交代戴显接替他守城就不行了,后面的事情,他没来及知道,也永远无法知道了。 荣景瑄不会告诉他,别人也不会知道。 他虽然不后悔当日的选择,可听了荣景瑄一席话,他却痛彻心扉。 因为他伤害了他最爱的人,那个人也用同样的心来爱他,他是完成了责任,对得起士兵和百姓,可他对不起荣景瑄。 在这一点上,他错得太离谱了。 他突然意识到,对于荣景瑄来说,他可能比大褚都要重要。 虽然这个想法是不对的,荒诞的,却又透着些让他心潮澎湃的暖意。 有个人把你视若珍宝,即使山河寂灭也不想失去,那种感觉让人沉醉。 谢明泽也是凡人,他就这样毫无条件低沦陷了。 从今以后,他会全心全意听荣景瑄的,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虽然死而复生,他却真的满心为了守护百姓而死过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曾经的承诺。 谢明泽俯下身去,轻轻顺着他黑长的头发,荣景瑄的头发很软,可脾气却很倔。 “对不起景瑄,”他俯下身去,轻轻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吻,“我以后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跟你一起共享清平盛世,长命百岁。”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谢明泽轻声说着。 那声音仿佛一缕烟,钻进荣景瑄的耳中,睡梦中的英俊男人轻轻扬起唇角,似做了一个美梦。 谢明泽翻身拉住他的手,让两个人偎依在一起,也渐渐睡去了。 大抵太过劳累,两个人都睡到日上天明还未醒来。 等到荣景瑄睁开眼睛,就看到谢明泽乖乖躺在他怀里,睡的正香。 他脸上还有些细微的伤痕,虽然上过了药,但是此刻还是有些红,看着十分可怜。 荣景瑄想摸他的脸,又怕吵醒他,就安静躺在那里瞧他。 他昨天对谢明泽说了很重的话,其实有些过了,阿泽一向很有主张,也知道分轻重缓急,可他就是不能放下君臣身份,固执帮他守护着大褚山河。 但他实在太生气了,谢明泽虽然爱他,可他仍旧把君臣的身份放在爱人之前,他永远那么理智,从来不会因为感情改变选择。 他是虽然跟自己一样都是顾振理的学生,可他还有一位名满天下的宰相父亲。荣景瑄知道,从谢明泽陪他在上书房读书的那天起,谢相就教导他要忠君爱民。 那时候他们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谢明泽就能一板一眼给他行大礼,恭恭敬敬叫他殿下。哪怕之后他们两个熟悉起来,几乎同食同寝,他也是在十岁上才肯叫他一声景瑄,还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 荣景瑄想,如果他出了危险,敌人让谢明泽以命换命,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便自我了断。 这才是令荣景瑄不安和失望的地方。 可不安和失望之余,他又为谢明泽骄傲。 他懂他到底为何那么做,也知道他心里如何想,他把大褚和百姓时时刻刻放在心里,他想守护住百姓们的家园。 这并没有错,相反,在这一次的复生里,做错了事情的是他荣景瑄。 他想,如果当时华静姝回来看到他们那个样子,一定会骂他懦夫,骂他不堪大任,骂他自私妄为,骂他软弱无能。 因为他背弃了一直跟随他的士兵百姓,他自私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没有去想他们未来会如何。 如果是谢明泽,那时候肯定会很快坚强起来,他可能会帮助小六走到最后,然后独自一人自尽而亡。 可他荣景瑄做不到。 他一次次面对他的死亡,他的心已经不堪负重,对于他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4 来说,他的死亡成为他最不能承受的那件事情。 就像拿刀子凌迟他的心,一下一下,直至酷刑结束。 可每当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他又再次遭受酷刑,老话说事不过三,他已经经历三次了。 一次又一次,他把谢明泽看得更重,也更怕失去他。 因为他知道哪一天如果再这样,他一定会崩溃。 国破了还能再来,人死却不能复生。 即使因缘际会他们可以重生,那种痛苦和生不如死的感觉却折磨得人发疯。 他没办法不疯狂。 所以当时那种情况下,他选择了用极端的方式挽回一切,他用自己的生命、他的子民和士兵的未来,他用自己帝王的尊严做了一场豪赌。 从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 虽然事到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可在他心底,他已经犯过错误,有了污点。 可即使背负污点,日夜受到良心的谴责,他还是毅然决然做下这一切。 要不然他也走不下去了。 他看到谢明泽躺在棺木中的那一刹那,心便已经入魔。 死而后生,不破不立。 他那时握着温热的玉玺,突然想到这八个字。 从长信被攻入开始,他就一直在破而后立,他从一个犹豫不决的年轻太子,成为了杀伐果断的帝王。这里面的种种磨难与苦楚,只有他跟谢明泽两个人知道。 一步一步,他可以坚定地宣下一道道命令,也可以毫不犹豫选择自我了断,当一个人连自己都敢杀的时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害怕了。 可他心底却明白,他依旧害怕很多事。 他害怕百姓流离失所,害怕士兵战死沙场,害怕亲人骨肉分离,害怕阿泽阴阳两隔。 然而这些害怕却又化为他努力向前的动力。 就算如今乌鹤突然叛乱,让陈胜之措手不及立马撤兵,可在荣景瑄这里,却三世都没发生过。 从他在褚鸣宫醒来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改变。 他之前一直不知慜帝去了哪里,也不知天治道人身在何处,现在乌鹤的一个口号,让他彻底明白过来。 那个天治道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大褚子民,原来是乌鹤族人。 然而无论是他要挟着慜帝去乌鹤,还是慜帝自愿跟他私奔而逃,荣景瑄都不关心。慜帝这个人,在荣景瑄心里已经死了。 他早就成了祖庙里的一牌位,就连谥号都有了,现在再活过来十分可笑。 以他对这位父皇的了解,他恐怕还是高高兴兴跟人走的。 荣景瑄冷笑出声,突然觉得这一次天时就在自己这边。如果不是他们那边出兵,长乐根本没有机会发展壮大,对于他,陈胜之肯定更怕乌鹤。 乌鹤手里有慜帝,便是在位三十七年的永延帝,比荣景瑄这个太子,百姓对他更是熟悉。 毕竟年年都以他的年号来纪年,想不记得都不行的。 这一次乌鹤大军来势汹汹,荣景瑄想十年前天治道人就来到中原,进了长信。那么乌鹤恐怕已经蛰伏十年,就等如今大褚风雨飘摇,他好趁机占领中原。 端是好计谋。 荣景瑄漠然地看向床棱,淡淡笑了。 可是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荣景瑄脑中正反复思索之时,旁边的谢明泽突然动了动。 他翻了个身,小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翻过身来。 荣景瑄认真盯着他看。 谢明泽漆黑的睫毛上下动了动,然后便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眸色不深,有着漂亮的赭石色,半睁着眼睛困顿的样子十分可爱。荣景瑄不由凑了过去,单手环住他的腰。 “亲爱的,早安。” 谢明泽有些懵,他茫然地看着荣景瑄,反应半天才意识到这声亲爱的是在呼唤自己。 一瞬间,晚霞的橘色染红他的脸颊,荣景瑄偏过头去,轻轻吻住他柔软的嘴唇。 “阿泽,睡得好么?” 谢明泽下意识地“哼”了一声,道:“我很好,你没有多休息吗?” 荣景瑄来回奔波好几日功夫,回来不过休息一个晚上,可他到底年富力强,现在看起来倒是十分精神。 “我睡得很足,倒是你居然睡这么沉。” 谢明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没跟他说昨夜辗转不成眠,也不说自己想了许多事,只问他:“饿不饿?我们出去用膳吧?” 荣景瑄点头,捏了捏他的手:“好,我们去用膳。” ☆、 第74章 序幕 一夜过去,当金乌照耀大地,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广清城中早就热闹非凡,百姓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开始一天的生活。 褚军的主力已经回来,从这一日开始便要打扫战场,安葬死去的士兵们。 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曾经都是大褚子民,荣景瑄特地吩咐过领命办事的几个百夫长,务必要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 因为这一次谢明泽守城得当,荣景瑄归来及时,所以他们并未失去太多士兵,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三日之后,荣景瑄和谢明泽回到广清大营,召集所有在大营的将领开了一个短会。 除了孙昭已经奉命去接钟琦和勇武军的车队,其余几位皆在座。 大帐里有大褚的山河图,荣景瑄坐在主位上,认真道:“这次守住广清,诸位将军都尽了全力,瑄在此感谢诸位保护大褚子民。” 他说罢,轻轻弯腰致意。 两边围着坐的将军们赶紧又站起来,向他行礼:“陛下言重,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荣景瑄道:“现在形势紧迫,瑄也只能以金酬谢,他日复国之时,必定加官进爵,决不食言。” 将军们异口同声道:“多谢陛下,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荣景瑄点点头:“坐吧,现在有件紧迫之事,要同你们一起讨论则个。” “前日收到战报,说乌鹤以慜帝名义出兵哈维塔,陈胜之已经抽调主力大军西北平乱了。”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除了本就知道的宁远二十和谢明泽还算冷静,其余几位都有些震惊。 他们迟疑片刻,却谁都没有马上回话。 世人皆知慜帝是荣景瑄的亲生父亲,无论事情到底如何,都不是旁人可以决定的。 谢明泽和荣景瑄对视一眼,开口道:“三月时永安正乱,陈胜之的叛军潜入长信宫,那时父皇便已经殉国,乌鹤的慜帝必定是假的。” 谢明泽面色坦然,看起来十分冷静,这话一说出口,在场将军们顿时松了口气。 潜意识里他们不敢直接跟荣景瑄的父皇作对,可又觉得慜帝实在不是个明主,大褚如果要复立,只能由荣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5 景瑄来做新帝。 这一点,他们每个人都很坚定。 谢明泽起身,在山河图上指了指:“现在陈胜之的兵力都集中在顺天大营和卢鸣大营,在永安也有一万多的精兵,他要想打败乌鹤,肯定要把罗平的主力抽调过去。” 陆既明道:“乌鹤来者不善,我没记错的话,过去十年里,每年三四月他们都要去哈维塔抢掠,但去年却停了,也不知是何因由。” 他作为一个王府府军统领,倒是对边关战事也很关注。 戴显也说:“正是,按理说永延三十六年春正是大乱之时,他们居然没有动作,显然是为了这个后手。” “你们说的不错,我刚接到战报时也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就了悟了。恐怕那个天治道人就是乌鹤族人,大褚末年那些动荡,也都是乌鹤一手促成。”荣景瑄道。 将军们再度睁大眼睛,都是十分惊讶。 裴庆云斟酌片刻,便说:“陛下,哈维塔如今正是荒芜时,隆冬正寒,百姓吃穿都很艰难。曾经大褚在哈维塔有数千守军,乌鹤也多在深春时节进犯,有士兵保护的百姓还能抵抗一二,现在这个时节怕是难了。” 陈胜之立大陈之后,边疆的守军便没有换,只不过军旗从大褚麒麟旗换成了大陈的海升朝阳旗,对他们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 虽然陈胜之还没傻到去提高三个边境--哈维塔、多穆吉和合庆吉的农税,也还额外给了守军军饷,可每年朝廷都有的救济粮却取消了。 他大概觉得不提农税已经是他天大的恩赐,再倒着给钱给粮就不太应该了。 边境苦寒,白日里炎热难耐,夜里又寒冷逼人。夏日还好一些,到了冬日夜里几乎无法安眠,最重要的是哈维塔干旱少雨,种不了什么粮食。百姓大多都是靠沙枣、驼羊和牦牛来和临郡交换粮食,冬日里牛羊都要靠毛皮御寒,而沙枣也不生长,所以日子过得便紧巴巴的。 大约从武帝时便定下每年冬日给哈维塔救济粮的政令,一直延续到永延三十七年,总有一百五十六年都这样延续下来,让哈维塔百姓的生活逐渐好转,再没旧日的艰难。 可是这一个年景本就不好,山河动荡,天灾人祸,哈维塔的百姓就盼着救济粮熬过冬日,结果陈胜之大手一挥说不发了,他们不说晴天霹雳也差不多了。 不过这也是陈胜之的好运到了尽头。永延三十六年大褚大褚一直跟他打仗,耗费了那么多军饷,最后还失败了。虽然去岁年末荣景瑄让人用国库仅存的那些库银买了些米粮送到哈维塔,但毕竟不如往年多,不过百姓也知日子不好过,能有些便知足。 他们也并不是不知国家危难,说实话到了这样时节,太子殿下还能想着发了粮食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到了今年,陈胜之作为打了胜仗当皇帝,又是大封后宫,又是给那些有从龙之功的人加官进爵,整个永安风生水起热闹繁华,让本就生活不如往年的大褚百姓看到了希望。 而且从秋日开始,农税就加了。 加了农税,却抹掉了救济粮这就说不过去了。 收上来的那些农税哪里去了?他们不知道,也没地方问。 他们只知道家里就要没米下锅,而临近的乌鹤却兵临城下。 哈维塔的百姓惶惶不能终日,生怕乌鹤一举破城,毁灭他们的家园。 这里虽然苦寒,什么都没有,日子过得艰难,可那也是家。 他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有他们的祖祖辈辈,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看着城墙上那些严肃紧张的士兵,哈维塔的百姓确实是害怕了。 可那些士兵却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还有一个人在,绝不会让乌鹤破城。 这话他们是信的。 这些士兵守了哈维塔许多年,来来去去,总有些士兵娶了哈维塔的美丽姑娘,留在这个虽然艰苦,却很美丽的沙漠之城。 可是他们毕竟势单力薄,乌鹤来得太快,陈胜之的大军还未来得及北上,就在一个北风呼啸的逢魔时,乌鹤攻城了。 百姓们听着城墙边传来的杀戮声,害怕地躲在窗边往外看。 外面天空中,乌鹤的苍鹰划破星空,长鸣着尖利的鸣叫。 与此同时,荣景瑄和他的大将军们也正在大帐中继续讨论乌鹤的来势。 他们都对哈维塔如今的局面不乐观,谢明泽道:“哈维塔就那几千士兵,根本抵挡不了乌鹤的大军,之前收到信报说乌鹤至少有三万大军。而且沙漠里的乌鹤族人一向人高马大,力拔山河,肯定不好对付。” 陆既明点头,他难得表情这样严肃,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些:“哈维塔撑不住,陈胜之的大军又没有那么快。合庆吉或者多穆吉,这两个边郡乌鹤肯定要选一个进攻,只要严文涛选对了,那边还有一战之力。” 荣景瑄和谢明泽早就讨论过,他们不是从乌鹤的角度,反而是针对天治道人这个人。 荣景瑄道:“你们没跟天治道人打过交道,他来大褚这么多年都一心要回乌鹤,在乌鹤肯定有相当高的地位,不是贵族就是他们的大巫。我跟阿泽浅浅跟他接触过几次,我认为他是一个很直接的人。这一点,你们可以从慜帝曾经的政令里窥见一二。” 他这么一说,在场将军们只得尴尬地点头。 慜帝的那些政令,简直就像是大褚敌人书写的一样,没有一条不在激怒百姓,却也做的坦坦荡荡,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瞧出来。 谢明泽确实也见过他,不过没讲过话。说起来,他不觉得那个天治道人有传言中的那么妖异,他觉得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面相,大概有些书卷气,仅此而已。 这也是他不理解慜帝的原因。 反正他是死活看不出来这天治道人有什么好,让慜帝一往情深,甚至帝位和国家都不要,也要跟他在一起。 他每每想到这里,就会觉得还好,景瑄这一点不像他。 如果荣景瑄你知道他如何想,大概会笑出声来。他跟慜帝唯一相像的地方,恐怕也只有这里了。不过他比慜帝眼光好,他看中了全大褚最好、最忠心、最可爱也最英俊的那个人。 谢明泽想想道:“我认为,天治道人恐怕会选多穆吉。” 将军们抬头看他,谢明泽却不再说话,扭头看向荣景瑄。 荣景瑄笑道:“他们想要的都一样,那就是大褚的长信宫。只有立于长信,才能光明正大号令天下。而多穆吉,便是从哈维塔到永安最快最短的选择。” “天治道人等了那么多年,他肯定等不及了。” 将军们若有所思点点头。 荣景瑄又说:“乌鹤来势汹汹,这场大战肯定一触即发。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练兵,然后把周边几个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6 郡府夺取回来。” 谢明泽接过话来:“这几日内,请陆将军与戴将军一同操练步兵和弓兵,裴督事从旁协助。等到孙将军带着勇武的车队回来,便可以开始操练火器营。到时宁愿将军统领宁远卫,舅舅统领火器营,钟督事从旁协助。” 他说罢,所有将军都站起来点头称诺,荣景瑄摆手,让他们各自去忙。 倒是冯义迟没有走,依旧坐在原位。 他认真看着荣景瑄和谢明泽,无声叹了口气:“你们……” 听不见之后,他就几乎不怎么言语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说话音调很怪,所以轻易不开口。 他虽然并不介意自己耳聋,可也不想看到旁人同情的目光,当世界都安静下来之后,目光所带来的含义便更重了。 荣景瑄站起身来,拉着谢明泽走到他身旁坐下,笑道:“舅舅本就枪法卓绝,瑄也是私心想请舅舅帮忙。别看那些年轻将军一个比一个勇武,可手上功夫还是略差了些。再说火器营是大褚的根本,交给别人瑄还不放心的,舅舅便帮我这个忙吧。” 他语速不快,让冯义迟能看的清楚些,冯义迟有些无奈地摆摆手,只好点了点头。 “臣,自当……尽力。”他哑着嗓子说。 大陈顺天元年十一月二十八,乌鹤攻破哈维塔北城门。 大陈顺天元年十一月三十,乌鹤占领哈维塔,强迫哈维塔百姓为下等兵,一同进攻多穆吉。 大陈顺天元年十二月初四,大陈主力军四万士兵到达多穆吉,以严文涛为主帅,在多穆吉北部鹰丘拦截乌鹤大军。 大陈顺天元年十二月初六,鹰丘大战正式打响。同日,褚军进攻崇礼。 这一日,拉开了三国混战的序幕。 ☆、 第75章 当归 再回崇礼,荣景瑄有恍然隔世之感。 他身边的谢明泽恐怕也是,两个人策马行在城中,目光所及皆是民宅紧闭的门窗。 他们历经五日,终于攻下了守军不多的崇礼。大褚士兵武器精良,人数也比郡兵多了数倍,这一仗打的十分轻松,要不是为了怕损坏城墙,恐怕两日便成功了。 伤亡也并不很多。 指挥攻城的是孙昭,而陆即明依旧留在广清,训练两万精兵。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路往郡守府行去,这条曾经走过的巷子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显得十分清冷。 百姓不敢出门,商人们不敢出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到底还是对战争十分恐惧。 荣景瑄叹了口气。 山河动荡、战事繁多的时候,百姓日子便难过。生意没得做,田也种不好,所以越是打仗,国家越是贫穷。 穷兵黩武,大抵便是如此。 让百姓过不好日子,跟荣景瑄的期望背道而驰,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一代人的苦难,可以换来后世的平安喜乐,他有勇气承受千古的骂名,也愿意为了把大褚重新推上繁荣而努力。 跟他荣氏列祖列宗一样,他看的不是现在,而是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谢明泽望着他,轻声道:“会好的,我们的军队纪律森严,绝不会骚扰百姓,过几日他们便会知道,大褚还是那个大褚。” 荣景瑄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郡守府,崇礼的郡守还是原本荣景瑄立的那一个,他镇守一方,是从二品大员,自然面过圣。 当荣景瑄从大门策马而入的那一瞬间,四十几许的郡守居然突然跪地痛哭。 “陛下,您回来了。”他呜咽地说着。 荣景瑄翻身下马,走到他身前亲自扶起他:“许爱卿,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许郡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场士兵们简直都看不下去,纷纷扭过脸去。 在他们心里,这郡守昨日还是大陈的官,今日见到陛下却又哭又叫,十分做作。 许郡守叫道:“老臣等候陛下多时,也好好守住了崇礼,陛下他日重登大宝,老臣也可安心致仕。” 大褚定年五十致仕,他现在也确实没几年了。 虽说做到郡守总要被朝廷再三挽留,干到六七十才回家的大有人在,可许郡守却很清楚,年轻的荣氏皇帝一旦能重归长信,必定会撤换大半朝臣。 被人赶走和自己主动要求走,那是不一样的。 荣景瑄笑着看他,以前就觉得这位许爱卿很有意思,现在看更是有颗七巧玲珑心,要是放他致仕,恐怕还浪费了人才。 “许爱卿多虑了,朕见你身体康健,过阵子崇礼的任期满了,换地方还是一方父母。就烦请你多多操劳,为大褚百姓谋些福祉吧。” 他说罢,跟许郡守寒暄几句,便让他继续掌管一郡事物,便临时在郡守府开了个短会。 跟在他和谢明泽身边的一直是宁远二十,他也掌管斥候,吩咐起来十分便宜。 原本他们预计崇礼至少要打十天半月才能攻下,结果没想到崇礼的郡守就没认真打,意思意思,五天就开了城门,这令荣景瑄十分意外。 倒是谢明泽出身忠臣世家,多少懂些大臣们的心思。 “我的陛下,这是很简单的事。现在北边乌鹤与大陈打了起来,到底最后如何谁都不知,中部和南部除了几个有兵营的郡府换了郡守,其他都还是大褚原来的臣子。” “既然以前便被你看重当了郡守,未必不愿意继续给大褚效劳。跟着你,总比跟着陈胜之强,陈胜之从来都看不上读书人,你觉得他们心里能服气?” 那必然是不服气的,学子清高,不容半分鄙薄。寒窗苦读几十春秋,官场沉浮数十载才熬到如今这地位,陈胜之一句话便抹杀了他们的辛苦,谁能甘心? 荣景瑄十分吃惊,他想了片刻,倒是有些释怀:“如果硬要说他们是因为忠心大褚,我恐怕还不太信的。你这样一说,才是合情合理。” 谢明泽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这边说完,那边招来宁远二十和孙昭。 “孙将军,加紧安顿士兵,我们在崇礼休整五日,五日后进攻洪都。”荣景瑄道。 洪都的郡守并不是大褚旧臣,那是块硬骨头,要好好啃一啃。 孙昭领命而去,荣景瑄又对宁远二十道:“多穆吉有什么消息?广清那边如何?” 经历这么多场战役,宁远二十已经迅速成长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个相当合格的将军了。宁远卫的士兵们都跟他一样,身姿挺拔,身手敏捷,都是精兵之中的精兵。 “多穆吉那边没有结果,双方都是互相试探,斥候一直潜伏在周边,一有动静马上放信鸽飞回。广清的陆将军和戴将军一直练兵,弓兵营不日可建。” 荣景瑄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几大营重新建立起来,火器营自不必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7 说,那是重中之重,而弓兵营也相当重要,这两个大营稳定下来,荣景瑄便能所向披靡。 乌鹤没有火器,而陈胜之并不重视它,如果是他荣景瑄造反夺位,第一件事便要建立一个最强悍的火器营。 就像《大褚志·文帝本纪》里文帝所言,只火器可战天下。 文帝虽然在位时间极短,却是位雄才大略的皇帝。远山国库里那些火器,大多都是他下旨造办。 荣景瑄虽然从未见过他,但愍帝那样的情况下,他便只能从史书的只字片语里学习皇祖父的风采。 为帝者,当以民为天,当心胸宽广,泽被万物,当知国事。 这一切,文帝都可以做到。 荣景瑄对他十分崇敬,他的本纪和《荣氏宗谱·帝王书·文帝卷》也一度手不释卷,直到他全部都记到心里为止。 他曾跟谢明泽言:“欲效曾祖也。” 所以对于火器,他临朝后便一直十分上心,甚至让不可触政事的大驸马付彦和进了督造局。那时候大褚还是他的,他一心想让大褚比以往更加强大,所以对火器从不放松。 他亲自学习如何打火铳,如何扔炸炮,就连大炮他都会发,而这一切也有了用处。 勇武那两千火器营,广清那三千火器营,便成了他翻盘的根本。 想到勇武,荣景瑄突然道:“让多穆吉的斥候务必一天发回两次战报,让广清大营准备,五日后直接攻打凤羽,让戴显领兵,试一试弓兵营。” 谢明泽一愣,他跟荣景瑄说话从来不那么拘谨,只道:“一起打?” 荣景瑄点头:“一起打!你别忘了,凤羽的郡守,是我亲自选出来的。” 谢明泽立马反应过来,会心一笑:“那边应当稳妥了,但他到底年轻些,不如许郡守老练。便让戴将军多带五千步兵,五百火器营,尽量不要伤亡太过。” 宁远二十诺了一声,这就要转身办差去了,倒是荣景瑄叫住他:“原本预定让勇武军中旬来广清,现在去信告诉他们,原地等候,做好守城的准备。” 让勇武军守城?守的自然是丰城,丰宁郡是北上要道,想要踏入北二郡,便一定要攻破丰城。 那边勇武大军两万,有两千火器营与三千弓兵营,勇武的士兵训练时间最长,又有以前勇武大军的老兵,显然是一支劲旅。 让他们守丰城,自当万无一失。 谢明泽很快便了悟,等宁远二十走了,便抬头看向荣景瑄:“你的意思是,陈胜之顶不住了?” 荣景瑄点头:“他手里有武器也有火器,却一直跟人数更少的乌鹤试探,显然乌鹤的骑兵并不那么简单。” “乌鹤人本就高壮,他们吃惯牛羊,力气也更大。再一个,他们手里有愍帝,这让他们看起来出师有名,而陈胜之就成了某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这一仗,陈胜之如果输了,会比我还惨。”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他从一届农民成为皇帝,一下坐拥万里江山,膨胀的权欲压倒一切,让他乱了阵脚。一路北上的时候他或许还很清醒,懂得分寸,然而当了皇帝之后,那些理智便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长信金碧辉煌的大殿。 这江山美丽多娇,这帝京繁荣喧闹,这国家是他的,他拥有一切。 所以他毫不畏惧,肆意妄为,终于尝到痛苦的滋味。 他到底没有看过那么多史书,不懂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他不知大褚两百六十八年风雨飘摇,也曾一度国破,也曾停朝乱政。可他们到底及时斧正,成就了后来的辉煌繁荣。 除了三字经和百家姓,荣景瑄学的第一本书不是别的,便是《大褚志》。 临渊阁中几十册史书作为他的启蒙,让他永远记住当皇帝是多么艰难。 他拥有天下,可享无边富贵,却是最不能肆意妄为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如果孙昭还在,他有两路大军,乌鹤未必就敢动。” 谢明泽抬头望向外面西斜的夕阳,道:“时也,命也。” “那是他的选择,便是他的命。我们先不用操心他,只要凤羽和洪都打下来,这局面便稳了。” 荣景瑄笑道:“是,我们也从南往北,就当南巡而来,不日便要归矣。” ☆、 第76章 连胜 大陈顺天元年十二月十二,孙昭率兵到达洪都。 洪北郡自古便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内小桥流水琳琅秀丽,城外绿草如茵山峦叠翠。 当初慎王爷为一方百姓出城抗敌,就是因为洪都的城墙并不十分高大,臂力好一些的士兵根本不用梯子都可徒手攀岩而上,更不用说孙昭足足带了三架攻城车。 那攻城车上的原木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再厚实的城门也经不住它没命地撞击。 现在洪都西城门的士兵都紧张地看着大褚数万兵力来势汹汹,飞扬而起的灰沙几乎遮天蔽日,让人不寒而栗。 洪都的士兵在陈胜之胜利之后便全换了,现在守城的都是原来的顺天军,陈胜之在各城的守军方面还算用心,无论人数和能力都不算太差。 就拿并不是要地的洪都来说,这里都派了三千士兵守城,可见陈胜之刚当上皇帝的时候,确实是想好好守住他的大陈的。 无论是他还是洪都的士兵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大陈顺天元年的第一个新年还未来临,这天就要变了。 孙昭如今已经是不惑的年纪,在褚军里,他跟陆即明都是大将军,但他到底年长一些,所以很少兵行险招。 不过这一次的攻城却是十分迅速,他的大军上来便直接用了攻城车,后面跟着一排弓箭手,城墙上的士兵想要往下还击都不行。 “咚咚”的声音一直在洪都上空回响,城里,洪都的百姓们闭门闭户,人人都躲在家里,谁都不敢出去。 绣坊后的小巷里,慎王妃正淡然绣着花,这大概是她今年最后一幅作品了,绣的锦绣山河,朝阳璀璨。 一株红梅在绣布上蜿蜒而行,绽放着冬日里最耀眼的赤芒。 一个总角孩童正安静坐在他边上,认真读着书。 须臾之后,他放下书本,乖乖凑到慎王妃身边:“娘,真好看。” 慎王妃冲他温柔一笑,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外面传来惊呼声:“褚军入城了!褚军进城了!” 慎王妃一愣,她没想到这么快褚军便进了城来,听见这话一点都不惊慌,反而满脸喜悦。 “好看吗?这就是我们大褚的万里山河。”慎王妃道。 荣景玙认真盯着那绣面,突然抬头问母亲:“娘,是皇兄来接我们了吗?” 慎王妃想了想,回答道:“快了,我们很快便要回家了。” 巷子外,一队士兵正在狭窄的小道上穿行,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8 他们身穿大褚的绛红军服,步伐整齐,神情严肃。 有那爱看热闹的百姓趴在窗边张望,边看边跟家人讲:“瞧那精神的,洪都只怕也就这两天的事。” “你个长舌怪,快给我滚回来,”他媳妇走过来拧他耳朵,连人带凳子拖回屋里,“你可别出去胡咧咧,现在上头那位可不是个东西。” 她说的是现任洪北郡守,可是半点不被百姓待见。 汉子揉着耳朵呲牙咧嘴:“哎呦,哎呦你这手劲嘿,我那不是跟你讲么?就巷子里这群懒汉,你见我搭理谁?” 妇人坐回屋里,把笸箩中的针线拿出来认真做起活:“你是比他们强些。” 汉子嘿嘿一笑,坐到一旁编竹筐去了:“看他们这方向,必定不是城西来的,估摸着是从东边来,要往北去。” 妇人白他一眼:“好好好,就您火眼金晶。” 汉子笑笑,手里活计却麻利得很。 那一队大褚士兵不过百人,果然如那汉子所言一路往城北行去。 领队的是个年轻的百夫长,看起来不过二十些许的年纪,可周身却满是戾气,他板着脸,瞪着眼,倒是有些吓人。 他指挥着那一队人快速往城北郡守府行去,一路上都未碰到半个行人。这座有数十万百姓的富庶城邦如今却仿佛空城一座,除了城门处偶有嘶吼声传来,再无其他动静。 不久,他们便到了郡守府。 如今这座城里,士兵最多的当然是在城墙上,其次却是在郡守府。 远远看去,并不算很大的郡守府外面守了约莫四五十的士兵,把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褚军的百夫长挥手让大家停下,看了看前面,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士兵们。 因为从城东潜伏进来并不算容易,所以他们这次只有一小队人马,却都是目光如炬的精兵。 “都拿起刀,随我冲杀进去。”他低声道。 士兵们并未说话,却不约而同握住刀柄。 百夫长又道:“弓兵断后,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几支箭凌空而起,往敌人处急速奔袭。 如今正是战时,敌人各个精神紧绷,这十几支羽箭出现的一瞬间,对方的总旗便喊:“趴下,都趴下!” 褚军这边顿时就听到噗通噗通的落地声。 百夫长毫不迟疑,抽出长刀大喊:“走,随我杀。” 那边的敌人全部都趴在地上,见势直接滚身而起,纷纷从腰间抽出刀枪剑戟,跟褚军拼杀到一处。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影弥漫。 风声、哀号声不绝于耳,给隆冬时节奏响了另类的乐曲。 很快,局势便分明开来。 褚军这边只受伤三人,而陈军却只剩下十人还勉强能站着。 百夫长走过去,低着头瞪着眼睛盯着那总旗看。 那总旗也是硬气,挺着脖子回望,他早就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百夫长根本不跟他废话,让手下把他们都捆了带进郡守府关上大门,一路便厮杀过去,见到陈军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敲昏了了事。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便来到了郡守府的主屋。 洪都的郡守府很有洪都特色,里面小桥流水,花团锦簇,虽然是冬日时节,竟还有火鹤点缀花园。 褚军士兵们却无暇欣赏,直接踹开房门走了进去。 那个刚刚上任一年有余的洪都郡守正手忙脚乱换着衣裳,士兵们一拥而入,吓得他双手一松,裤子应声落地。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洪都郡守!!” 百夫长寒着脸一步迈到他跟前,低头说:“嗯,抓的就是你。” 他上下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洪都郡守,回头对士兵说:“绑走……记得给他穿好衣服。” 大陈顺天元年十二月十二,正午时分,洪都西城门上打得正欢。 陈军的将领是个旗长,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在城墙上来回走着,看着下面马上要被攻破的城门一言不发。 孙昭也是黑,带了一千弓兵蹲盾牌后面放箭,前面又用攻城车死命撞门,他们的士兵只能躲在城墙后面,保命就不错了根本无法干扰敌人。 完了这还不够,他还让后面的步兵使劲喊:“投降吧,陛下下旨不许虐杀俘虏!” 这话他们来回喊,反复说,搞的好多年轻小兵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动了心。 旗长也是跟孙昭并肩作战过的,见识过他稳重大气的行事风格,如今乍一换了反而有些不适应。 正在他急得不行的时候,褚军推了个高架子出来,上面绑着一个不停扭动的身影。 旗长定睛一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蠢货,怎么被对方抓到手的? 绑在架子上的人,赫然是洪都郡守。 这会儿又有个大嗓门出来喊:“陈军听着,你们郡守被我们抓了,已经没人能为你们做主了,快投降吧!” 什么叫没人能为你们做主了?当我是死的吗?! 陈军旗长顿时火冒三丈,站在墙头大喊:“那人是假的,别信他们!” 褚军并不反驳,反而一直把他往前推了推,让陈军士兵们能看清他的样貌。 洪都郡守这个人有个要不得的小毛病,平时就喜欢穿着华服招摇过市,洪都百姓大多见过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这人也不知得了陈胜之什么眼缘,大陈还未立国时便命了郡守。他运气也好,大陈定年末十二月考校百官,结果他招摇到十二月,大陈根本没工夫管他了。 他被绑在架子上,身后那么多长弓对着他,前面又是陈军旗长火冒三战的脸,吓得稀里哗啦,直接湿了裤子。 推着架车的士兵立马捏着鼻子后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什么东西。 城墙上的陈军旗长根本不管副将们如何说,直接拽来一把长弓,对着他就当空一射。 那郡守一句“救命”还未说完,便被一箭穿心,当场没了气。 就在这时,孙昭慢慢策马而出,他略微往前走了两步,毫不畏惧站在对手的射程范围之内:“老张,跟陛下干吧。” 张旗长骂骂咧咧:“去你妈的孙昭,别以为你叛国了大家都要叛国,我还是有忠心的!” 孙昭微微一笑,指着死在架子上的郡守说:“你当众射杀大陈从二品大员,这叫忠心?老张我还不懂你,你能服气这种窝囊无赖当大官而你给他卖命?” 张旗长有些撑不住了,还是嘴硬道:“我忠心的是陛下,陛下会懂我的!” 孙昭哈哈大笑起来:“别逗了张大山,陈胜之什么样的人这么久了还看不出来吗?看看我的下场,你就是下一个我。” 张旗长沉默了。 他身边的副手早就不想抵抗了,人家带了他们三倍的人马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19 ,还打什么打?不是死就是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再说,从一开始孙昭也没过分攻城,没有残忍地夺取他们的命。 要不然以洪都这么低矮的城墙,几个炸炮扔上来便是血流成河,半天就能攻进来,何苦跟他们在这周旋。 “老大,要不咱们……投降吧,太子,我是说陛下……是个仁义明主,跟着他我们不会吃亏的……你看孙将军还是领军一方,太子的胸襟……” 张旗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是微弱反驳一句:“我发过誓,我要忠于陛下的……” 孙昭道:“可他却肯定不记得你是谁了。” 张旗长抬头看了看陈军的海升朝阳旗,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剑:“开……开城门……” 他用干涩的声音道。 大陈顺天元年十二月十二,褚军攻下洪北郡。 大陈顺天元年十二月十三,褚军攻下凤羽郡。 同日,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在崇礼的郡守府打开战况,相视一笑。 突然一把声音从门外响起:“陛下,多穆吉急报。” 谢明泽道:“进来。” 钟琦推门而入,利落向二人行礼,然后把手中的纸卷递给荣景瑄。 “陛下,陈军大败于鹰丘,严文涛战死。” 荣景瑄下意识看向谢明泽,见他敛了笑容,叹息道:“陈胜之,完了。” ☆、 第77章 记起 大陈元年十二月二十,乌鹤占领哈维塔及多穆吉全境。次日,乌鹤大军逼近永安,陈胜之从长信宫中仓皇而逃,一万多大陈精兵护送他到达罗平顺天大营。 十二月二十二,褚军收复除凤羽外其余南方三郡,正式以中部及南方四郡为根基宣布复立大褚。 同日,乌鹤破永安西城门澹台门,三万大军就这样毫无阻拦进入了永安这座千年古都。 永安历经六朝,自古便繁荣富丽,直到大陈顺天元年的这个寒冷冬日,她却彷如年幼的孩童般被异族铁骑欺凌。 何其可悲。 荣景瑄和谢明泽此刻已经回了广清,正在清点士兵和军备,先不去管逃往罗平的陈胜之,现在以荣景瑄的大褚势力最大,兵力最强。 这一日清晨,他便收到了这样两封战报。 其一是陈胜之以罗平、业康及海州三郡为势力,改大陈国都为罗平,继续称帝。 其二则是乌鹤立愍帝荣礼贤为皇,复永延年号,以十二月二十四为大褚永延新历元年,以永安为国都,以长信为皇宫,重立大褚。 同日,内宫下发第一道圣旨,先以愍帝荣礼贤旧病缠身为由立乌鹤族长阿木尔为摄政王,执掌朝政。再立乌鹤大巫阿笙为大褚国师,次年于永安北修建祭天台,以便国师为大褚祈福祭天。 此举一出,满朝哗然。 大褚百姓都知道这是怎么个事,却十分不甘愿就这样被异族统治。 虽然国号还是大褚,年号还是永延,但百姓却巴不得永延帝赶紧死了,好让这群西北蛮子再也找不到借口统治这泱泱大国。 这个大褚永延三十七年,或者是大陈顺天元年,又或是现在的大褚永延新历元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荣景瑄打开战报,迅速上下看了一遍,气得直接把那册子扔到地上。 “无耻!荒唐!” 他低声咒骂着。 钟琦和宁远二十顿时跪到地上,口称:“陛下息怒。” 谢明泽坐在他身边,却没有动,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好了你们起来吧,这次消息来得及时,很好。” 两人依旧不太敢动,还是直挺挺跪在地上。 荣景瑄扫了他们一眼,深吸口气道:“行了,都起来吧,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要堂议,所有人都来。” 钟琦和宁远二十这才赶紧起身,退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荣景瑄和谢明泽了。 谢明泽见他低着头半天不说话,想了想,站起来坐到他腿上。 “景瑄,别生气了,那不值得你这样。”谢明泽环抱着荣景瑄,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荣景瑄被他难得的主动惊呆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那些糟心事,只是紧紧搂着谢明泽的腰,把头埋进他怀中。 “阿泽,我不想要一个这样的父亲,那简直是荣氏的耻辱。” 谢明泽顺着他的长发,低声道:“景瑄,父皇已经殉国,现在长信宫里的那一个不是真的,这是你说的不是吗?” 荣景瑄叹了口气:“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从他有记忆以来,便对愍帝不抱有任何好感,随着他学识越丰,见识越广,他就越觉得愍帝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个称职的皇帝。 他以愍帝为耻,当他甩手把大褚交给荣景瑄并失踪的时候,荣景瑄甚至是很高兴的。 就这样不见了吧,不要再回来了。 他当时是那么想的。 然而愍帝从来就没让他真正高兴过,失踪还没满一年,他就又回来了。 却是以这样耻辱的、败坏荣氏列祖列宗的方式回来了。 “就算史书说我不忠不孝,我也要打回长信,把那群蛮子赶出永安,让他们再也不能在大褚作威作福。”荣景瑄咬牙切齿道。 “好,”谢明泽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好,这样才对,我会陪着你,无论去哪里都不会离开。” 荣景瑄抬起头,准确地捕捉到他的柔软的唇,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吻住他。 “大褚是我们的大褚,长信是我们的家。” “阿泽,我们会一起回家的。” 十二月二十五,摄政王阿木尔令北二郡郡守归朝,北二郡抗旨不遵,同日关闭丰城城门,守城不出。 十二月二十六,褚军正式对陈氏宣战,以平国乱为号令,直接进攻罗平。 三日后,便是十二月二十八日,褚军大将军陆既明率四万大军直扑罗平郡。 陈胜之原本有两个大将军,其一便是孙昭,其二是严文涛。 现在严文涛战死,孙昭归敌,他只好命一直率精兵镇守永安的左将军司马宁任大将军,率兵抗敌。 大陈只剩不到两万士兵,兵器也所剩无几,大多数还都是鹰丘大战中死里逃生的伤兵,根本上不了战场。 而罗平的顺天大营是四月才开始修建,到十二月也只堪堪造了一半,只有外墙算是修的周正一些,里面的营房许多都无法住人。 陈胜之来到罗平之后根本就没进城,直接去的顺天大营。 这里好歹有他全部的精锐部队,从卢鸣大营抽调的人马也大多都在这里了,说句不好听的,荣景瑄先把业康和海州打下来也费不了几天的事,但荣景瑄却直指罗平。 他不想让陈胜之活过这一年的冬天,他要让大陈彻底从大褚的版图上消失。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0 所以荣景瑄给陆既明下的军令是:“不计较兵器耗费,最快速度破营。” 他的意思很明白,火器可以敞开用,虽然他们如今的大炮只有两门,可这两门的威力却不小。 所以陆既明也根本就不含糊,一路到了顺天大营前,毫不犹豫两发大炮直接打过去,只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耳边,前方是顺天大营倒塌了一半的营门。 荣景瑄和谢明泽就站在最后的战车上,遥遥看着顺天大营炮火连天,片刻间成了火海。 两轮大炮打过,大营中一片狼藉,仓促搭建的兵营尽数倒塌,大半士兵都被震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陈胜之呆呆站在那里,他身边是他最信任的中书令盛忠孝,而就在刚刚炮弹打进来的那一瞬间,大将军司马宁也受了伤,正坐在一旁让军医包扎。 盛忠孝看着陈胜之苍白的脸,闷声道:“陛下,这里不安全,我们要赶紧撤退。” 陈胜之回身看了看他,见他确实十分焦急,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担忧。 “忠孝,为何你还愿意跟着我?”他低声问。 他从长信仓皇逃出的时候,除了盛忠孝和司马宁没人愿意跟着他。先不说大褚原来的文武百官本就对他没多少忠心,可原来随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开国忠臣们也都没有站出来。 从那一刻起,陈胜之才终于从长信金碧辉煌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可那已经太晚了。 他的大陈顷刻间便倒塌,到头来却让外族进了长信,在中原大地上耀武扬威,欺凌百姓。 陈胜之不甘、怨恨,却也无计可施。 他真正能用的兵只有一万人,也不能让伤兵再上战场,他没有人可用了。 明明盛忠孝可以留在永安,隐姓埋名保住性命,明明司马宁可以带兵直接投靠荣景瑄,像孙昭一样继续做大将军。 但他们都选择跟随在自己身边,无论他一身布衣从村子里走出来时,还是一身华服狼狈逃出永安,他们都没有离开。 盛忠孝默默看着苍白无力的主上,淡然道:“陛下可能不记得了,当年您路过我们村子,救过臣跟家母的命。” 陈胜之一愣,他回头看他,往日记忆慢慢复苏。 那时他刚领了几千兵,正是雄心壮志时,路过遭了灾的小村庄,总会帮助那些百姓找些食物。所以他一路壮大起来,最终把坐在龙椅上二百多年的荣氏皇族赶下台。 遇见盛忠孝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那个江边小镇,盛忠孝是久考不中的落寞学子,而他则给了家中无米无炊的盛家一袋粮食。 当时盛忠孝感激涕零,表示愿意跟在他身边为他效力,他还记得他当时跟盛忠孝说过什么。 他说:“我想让百姓都能吃饱饭,愿望就是这样简单。” 那真是他的梦想,也是他的夙愿。 他的妻儿父母都因为没有粮食而饿死,他也是为此揭竿而起,立旗起义。 陈胜之突然泪流满面,他已经记不得发妻的样貌,也想不起儿女稚嫩的笑脸了,却还记得一家人曾经的和美。 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司马宁,又看了一眼依旧冷静自持的盛忠孝,突然道:“我们不走了,司马将军,让士兵们都不要出去,褚军进来的时候只要不抵抗,应该不会没了性命。” 盛忠孝心中一惊,失声喊道:“陛下!” 陈胜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忠孝,这大半年辛苦你了。你跟司马将军留在这里,褚军也不会为难你的。” 现在的他,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跟当年那个一身布衣的统领没有什么两样。 为了那句话,盛忠孝跟着他刀山火海,最后来到永安。 虽然永安的荣华富贵迷住了陈胜之的眼睛,但盛忠孝总是还抱着希望,希望他有一天能清醒过来,实现他当年的那一句诺言。 “陛下……忠孝三生有幸能做陛下臣子,既跟随您一路到了这里,便让忠孝陪您走到最后吧。” 陈胜之愣住了,他认真盯着盛忠孝看了许久,终于伸手拥抱住了这位大陈的中书令总令。 他是大陈的忠臣,也是他陈胜之的忠臣。 “忠孝,换上铠甲,跟我出去迎接荣景瑄吧。” 司马宁正要起身阻拦,却不料陈胜之强硬地命令小兵拦住他:“司马将军,胜之望你能跟随褚帝,把那群北边来的蛮子打出永安。” “我泱泱大国,不能容外族践踏。” ☆、 第78章 陈灭 在两轮的炮轰之后,陆既明就挥手让士兵停下了。 现在的顺天大营已经一片狼藉,无论待会儿有多少士兵从大营中出来迎敌,都不是褚军的对手。 很快,大营那扇已经倒塌大半的大门被从里面拉开,两个铠甲将领从里面策马而出,缓缓前进。 这两个人都是中年男子样貌,前面的那个还魁梧些,后面的那个就略显苍白无力,松松垮垮的铠甲套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他们两个出来之后,大门并未合上,却也再无人出现。 那两个人慢慢行到褚军的射程范围内,坐在马上沉默不语。 陆既明正站在荣景瑄的身边,见此忙问:“陛下,拿下否?” 荣景瑄摇了摇头,眯起眼睛仔细看。 说起来有些可笑,这么多年他跟陈胜之你来我往,拼的你死我活,竟然从未见过一面。 对他来说,陈胜之还没他那些手下大将熟悉。 在他的印象里,陈胜之永远都是卷轴里憨厚老实的画像,真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比他记忆里的苍老许多,也没有画像上那样魁梧,显得十分疲惫。 这个时候陈胜之亲自出来迎敌,显然不是来投降的,荣景瑄对于他的这一举动十分惊讶,可惊讶过后,却又有些了然。 毕竟,把他们荣氏赶出永安的人,并不是一个懦夫。 这大半年里,陈胜之的一道道政令令他的的手下十分心寒,也让荣景瑄十分痛苦。如果他输给一个兴才大略的枭雄他也认了,可陈胜之所作所为,实在担不上那个名号。 没有什么比打败你的对手十分不像样子更让人难过的了。 但是现在,荣景瑄见他一身铠甲,一脸坦荡骑在马上,终于觉得这个人真的曾经带着数万大军打进永安。 荣景瑄冲陆既明微微摇头,下了战车换上战马。 谢明泽站在车上看他,显然他也认出了对方是谁:“做什么去?” 荣景瑄整了整腰带,回头冲他笑:“我去会一会这位陈帝。” 谢明泽皱起眉头:“我陪你去。” 荣景瑄摆摆手:“不用,他不是来找茬的,你放心便是。” 他态度十分坚决,周围又都是大褚士兵,是以谢明泽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沉声道:“你小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1 心些。” 荣景瑄笑着颔首,随即双脚一夹马肚,慢慢往前踱去。 谢明泽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有些不愉。 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从来都谨记自己的身份。荣景瑄是君,他是臣,这世上没有臣要求命令君的道理,他即使心里再担心,都不会在众人面前反驳他。 作为一个皇帝,他要的是百姓大臣的敬畏和尊敬,而这个尊敬,最首先要来自他这个副将与辅臣。 荣景瑄往前行去,两边的兵士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他顺利走到陈胜之面前。 陈胜之默默看着他,终于开口道:“陈胜之。” 荣景瑄十分严肃,沉声道:“荣景瑄。” 他本就比陈胜之高,加之青年人挺拔如青松,气度如长虹,无论怎么看都比陈胜之更胜一筹。 陈胜之突然笑了笑:“大陈已经走到了最后,我也不会苟活逃命,只望阁下可以善待俘虏,他们也曾经都是大褚子民。” 荣景瑄道:“大褚一向仁治,从不苛待子民。” 陈胜之认真看了看他,突然惨然一笑:“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阁下应允。” “请讲。” “我想同阁下最后战一场,生死不论。” 他说生死不论,就是想最后死的光荣些。虽然将来书写史书的是荣景瑄,但以刚才两人交谈,陈胜之却知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不会胡乱篡改历史。 作为一个皇帝,一个曾经一穷二白,全家老小的都饿死的农民,陈胜之这一生经历了很多次幸福的从无到有,也体会了许多次痛苦的从有到无。 现在,该是他去追随妻儿父母的时候了。 荣景瑄定睛看他,洒脱一笑:“好!” 他解下披风,一把扔给旁边的士兵,然后便伸出手去:“给我长刀。” 他的一套刀法,都是幼时冯义迟亲自教的,这些年来他勤加练习,自然使的相当稳健。 谢明泽见他握住长刀直接飞奔到陈胜之身边,一颗心简直要跳出胸膛。 他紧紧捏着战车上的扶手,死死盯着前方看,那里,荣景瑄跟陈胜之打得正欢。 陈胜之一个农民,从小没修习过武艺,后来他领兵造反,也只靠着蛮力取得几场胜利。之后他手下大将越来越多,他便从此再没亲自上过战场了。 他手上那一套功夫实在不太够看,不要说刀法了,就连刀他都用不太好,根本无法与荣景瑄相提并论。 荣景瑄都没有用全力,策马上前一个斜劈过去,便在他的铠甲上擦出一朵火花。 陈胜之堪堪往边上躲了躲,才没被削下去半条胳膊,面上倒是十分冷静:“我武艺不精,阁下见笑了。” 荣景瑄笑着转身,直接用长刀刺了过去:“阁下客气了。” 两个人言语之间,刀光剑影好不畅快,陈胜之很快便败下阵来,胳膊和腰上都被捅了口子,正缓缓流着血。 荣景瑄却安然无恙。 他们一个从小习武,武艺精湛,一个半路出家,还没认真修习。从一开始,这一场比试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可谢明泽依旧十分紧张,他相信荣景瑄的武艺,也确实能理智判断出两个人的差距,可刀剑不长眼,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他有些生气荣景瑄的自作主张,却也告诉自己荣景瑄这样做才是对的。 作为一个统帅,作为一国之主,只有他亲自上前打败另一个国军,才能令士兵士气大振。 只要看到大褚士兵那些崇拜的目光和呐喊,他就知道荣景瑄的选择再正确不过。 他亲自打败这个夺取了他们国家的对手,把他从马背上刺下去,让他再也起不来,那种感觉,让士兵们浑身热血沸腾。 他们一路收复了崇礼、凤羽等等,虽然也觉得高兴,觉得兴奋,可这一次却令他们浑身都颤抖起来。 打败了陈胜之,就仿佛过了那一道坎。 陈胜之还在苦苦挣扎。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铠甲渐渐成了朱色,可他依旧没有求饶,咬牙支撑这一切。 这是他应当做的,为了陈氏一族的尊严,也为了那些曾经为他卖命的将士们,他在战场上死去,拼杀到最后一刻,才不辱没他们曾经为自己流过的血。 陈胜之终于从马背上倒下去了。 他身上很疼,茫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耳边是大褚士兵兴奋地欢呼声。 他们在说。 “杀了他,陛下杀了他。” “陛下万岁,大褚万岁!” 陈胜之惨淡一笑,他最后的视线里,是荣景瑄寒光闪现的刀锋,以及一把微弱的哭声。 那个人哭着叫他:“陛下……” 有那么一瞬间,陈胜之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他甚至是有些快乐。 他这样的人,临走还有人为他哭,也算是没白活一遭。 荣景瑄刀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了结了陈胜之的命。 他高高举起长刀,冲自己的士兵们挥舞着双臂:“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士兵们激动地脸都红了,声嘶力竭跟着他喊:“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谢明泽站在战车上,终于松了口气。 “景瑄……景瑄……”他没有跟着旁人喊出那个还是由他说出来的口号,只是呆呆靠着栏杆默念荣景瑄的名字。 时至今日,他终于体会到荣景瑄当时得知他有危险时的心情了。 那一天在广清郡守府,他骂得对。 荣景瑄就算没有受伤,他也觉得手脚冰凉,心跳快得像难以克制。 害怕就像是一颗种子,埋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他们不怕自己死亡,怕的是最爱的那个人离开自己。 “我错了景瑄,我真的懂了。” 在前方,荣景瑄就站在陈胜之的尸体旁,盛忠孝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手帮他合上双眼。 他脖颈间都是血迹,看起来十分可怖。 “陛下……陛下……忠孝会来陪着您的。”盛忠孝低声呢喃。 他飞快从陈胜之腰间抽出匕首,一把插入自己的胸膛。 利刃入心的那一瞬间是那么疼,他痛苦地喘着气,任由血水从他喉咙里喷涌而出。 他父亲也是个老秀才,一辈子没中过举,给他起名字却十分大气。 他叫忠孝,忠于君主,孝于父母,也不过是父亲对他最简单的期望。 盛忠孝一头栽倒在陈胜之冰冷的尸身上,彻底没了气。 他大概,并没有辱没他的名讳。 三日后,便是十二月二十八,褚军于罗平大胜陈军,陈帝战死,中书令盛忠孝殉国,大将军司马宁归顺大褚,成为骠骑将军。 从这一日起,这个短暂的朝代彻底成为了历史。 从此,再无大陈。 十二月二十九,因北二郡郡守三召不归朝,摄政王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2 大怒,下令大将军兀束领兵两万,直取丰城。 同日,荣景瑄的褚军大军压境,直指永安。 永延新历元年的这个寒冷冬日,即将要被赤色笼罩。 百姓们全都躲在家中,想要挨过这个兵荒马乱的春节。 当年三十的钟声响彻永安,城外褚军的号角便紧随其后,拉响了永安大战的序幕。 ☆、 第79章 伤痕 时间倒回十二月二十八这一日的夜里,当荣景瑄和谢明泽安排好所有大陈旧兵的事情后,才顶着星月回到营房中。 连日赶路,他们住的也简单,不过是一顶帐篷撑起来,铺上毯子便能睡人。 他们俩的帐篷自然比士兵们的好一些,现在又占了顺天大营,终于能有床可以安眠了。 想到过两日便要去攻打永安,荣景瑄便吩咐将军们让士兵这两日好好休息,都把自己打理得干净些,人也能精神一点。 他跟谢明泽这边自然已经有勤务兵给烧好洗澡水,刚一进营房便看到两个木桶放在那里。 他们一路行军,显然不可能带着浴桶,这一看便是大营中原本就有的。勤务兵倒是很勤快,用热水和皂角烫过又刷,来回洗了好几遍才抬上来,此时看起来跟新的差不了多少。 刚一进屋里,扑面而来便是一股热闹水汽。 外面天寒地冻,此时营房中还烧着炕,自然是十分暖和的。 荣景瑄一步跨进去,顿时长长松了口气:“洗了早些睡吧,累不累?” 他笑着问谢明泽,而谢明泽仿佛没听见一般,呆呆坐到炕边不言不语。 荣景瑄以为他累了,自顾自脱下大毞,过来帮他解开系绳:“屋里热,别捂坏了。” 谢明泽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一眼。 “哦,我知道了,你先去洗。”他这般说着,一边慢悠悠解下大毞,弯腰脱下军靴。 荣景瑄见他面色还好,不像是病了的样子,边脱衣服边问:“是不是累了?明天便多歇歇,哪里都不用操心了。” 谢明泽换上软鞋,低头浅浅应道:“没事,刚才有些困。” 荣景瑄点头,麻利地脱掉衣裳,直接在旁边的屋里洗漱起来。 他跟谢明泽从小锦衣玉食养大,沐浴的步骤一向十分繁琐,如今哪怕出来,两人也会先把头发身上洗干净再进浴桶。 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荣景瑄洗完以后,一边把头发束好,一边歪头往外看:“阿泽?” 只见一片氤氲水汽里,谢明泽穿着中衣半躺在炕上,不知是不是已经睡了。 荣景瑄披上中衣,走过来叫他:“阿泽?困了吗?洗了再睡。” 他声音很温柔,还带着笑意,谢明泽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 荣景瑄只穿着中衣,腰间并未系上,散开来的领间是他结实的胸膛。谢明泽微微有些脸红,只觉呼吸都有些难了,他半垂下眼睛,有些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 “没有,我这就去洗,你赶紧回去泡着,别冻着了。” 谢明泽说着,推着他回了隔间。 荣景瑄只当他困了,笑着脱掉中衣,直接泡进水中。 “唔,真舒服啊,阿泽,等我们回了长信,还住在褚鸣宫好不好?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那温池。” 褚鸣宫是他当太子时的寝宫,并不如皇帝正殿乾元殿宽阔宏大,却是他跟谢明泽的家。他们从小便在这一起长大,再没有比那里更令他们感到舒适的地方了。 谢明泽正在洗头发,听了只道:“好,都听你的。” 荣景瑄笑笑,往脸上撩了撩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喜欢玫瑰香,宫女们要是准备了玫瑰香胰,你准要发脾气的。” 虽然谢明泽从小对他恭恭敬敬,说什么都听,但他天生就是就是公子少爷,下人们办事不力,他也要训人。 想到那时小豆丁一般的谢明泽一脸严肃跟二十几许的宫女分辨对错,荣景瑄便不由的笑出声来。 谢明泽洗完头洗干净身体,便过来想要进浴桶泡着,路过荣景瑄的时候,他淡淡一扫,突然发现荣景瑄心口上有个浅色的伤痕。 谢明泽顿时瞪大眼睛,他直接走到荣景瑄身边,伸手摸上他的胸膛:“景瑄,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的手很抖,声音也有些颤,显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荣景瑄低下头去,见自己心口处确实有一道浅色的伤痕,那像是刀伤好了十几年,只留着淡淡的一条线,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无。 他不由也呆了,这伤口的位置…… 谢明泽凑得很近,他恨不得整个人爬到荣景瑄身上,想要把那痕迹看得清楚些。 大冬日里,他就裸身站在那里,几近痴傻地盯着他的心口看。 荣景瑄叹了口气,他大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谢明泽显然也多少猜出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谢明泽有些冰冷的脸,叹了口气:“阿泽,进来桶里,外面太冷了。” 谢明泽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呆呆看着他。 荣景瑄伸手抚摸他的脖颈,突然上前一口咬住他的嘴唇:“听话,进来。” 谢明泽终于清醒一些,他摸了摸被咬疼的嘴唇,踩了凳子进了浴桶。 他身上没穿衣服,当着荣景瑄的面这样做,实在是有些羞耻。 若是平时他定然不肯,但今日他一直有些恍惚,所以便乖乖照做了。 温热的水很快席卷他的身体,浴桶很小,容纳两个人有些费劲,荣景瑄分开他的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滚烫有力的身体便包围住自己,谢明泽不由得长舒口气。 “阿泽,看着我。”荣景瑄道。 他们两个紧紧贴在一起,荣景瑄声音低沉,还带着氤氲水汽。若是往常那般,谢明泽定然会红了脸,或起些别的欲念,可现在他却一门心思都在荣景瑄的心口上。 他慢慢抬头看向荣景瑄,视线交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谢明泽浑身一颤。 那一刻,他仿佛真真切切看到荣景瑄一剑刺心的画面。 “阿泽,我很爱你,所以,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荣景瑄轻声说道。 谢明泽抖得更厉害了,他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豆大的眼泪顺着他英俊的脸庞划过,在水面上砸出一圈漩涡。 “荣景瑄。”他叫着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谢明泽哭着说。 荣景瑄冲他淡淡一笑,抓着他的手贴在那伤痕上:“我怎么不能?我那天告诉过你的,我说到做到。” “你离开我的时候毫不犹豫,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谢明泽顿时崩溃了,他呜咽出声,整个人趴在荣景瑄身上死死抱着他。 “我错了景瑄,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3 。” 荣景瑄伸手顺着他的后背,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一次,你一辈子也忘不了了吧? 不过……他身上为何会有那道伤?荣景瑄扭头看向放在一旁的传国玉玺,又把视线调回到谢明泽身上。 就算是能复生,那些留下的伤痕还会存在,因为他是以那种极端的方式了结生命的吗? 这个问题荣景瑄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谢明泽不听话为了他一味拼命了。 算是,因祸得福吧。 时间倒回十二月二十八这一日的夜里,当荣景瑄和谢明泽安排好所有大陈旧兵的事情后,才顶着星月回到营房中。 连日赶路,他们住的也简单,不过是一顶帐篷撑起来,铺上毯子便能睡人。 他们俩的帐篷自然比士兵们的好一些,现在又占了顺天大营,终于能有床可以安眠了。 想到过两日便要去攻打永安,荣景瑄便吩咐将军们让士兵这两日好好休息,都把自己打理得干净些,人也能精神一点。 他跟谢明泽这边自然已经有勤务兵给烧好洗澡水,刚一进营房便看到两个木桶放在那里。 他们一路行军,显然不可能带着浴桶,这一看便是大营中原本就有的。勤务兵倒是很勤快,用热水和皂角烫过又刷,来回洗了好几遍才抬上来,此时看起来跟新的差不了多少。 刚一进屋里,扑面而来便是一股热闹水汽。 外面天寒地冻,此时营房中还烧着炕,自然是十分暖和的。 荣景瑄一步跨进去,顿时长长松了口气:“洗了早些睡吧,累不累?” 他笑着问谢明泽,而谢明泽仿佛没听见一般,呆呆坐到炕边不言不语。 荣景瑄以为他累了,自顾自脱下大毞,过来帮他解开系绳:“屋里热,别捂坏了。” 谢明泽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一眼。 “哦,我知道了,你先去洗。”他这般说着,一边慢悠悠解下大毞,弯腰脱下军靴。 荣景瑄见他面色还好,不像是病了的样子,边脱衣服边问:“是不是累了?明天便多歇歇,哪里都不用操心了。” 谢明泽换上软鞋,低头浅浅应道:“没事,刚才有些困。” 荣景瑄点头,麻利地脱掉衣裳,直接在旁边的屋里洗漱起来。 他跟谢明泽从小锦衣玉食养大,沐浴的步骤一向十分繁琐,如今哪怕出来,两人也会先把头发身上洗干净再进浴桶。 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荣景瑄洗完以后,一边把头发束好,一边歪头往外看:“阿泽?” 只见一片氤氲水汽里,谢明泽穿着中衣半躺在炕上,不知是不是已经睡了。 荣景瑄披上中衣,走过来叫他:“阿泽?困了吗?洗了再睡。” 他声音很温柔,还带着笑意,谢明泽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 荣景瑄只穿着中衣,腰间并未系上,散开来的领间是他结实的胸膛。谢明泽微微有些脸红,只觉呼吸都有些难了,他半垂下眼睛,有些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 “没有,我这就去洗,你赶紧回去泡着,别冻着了。” 谢明泽说着,推着他回了隔间。 荣景瑄只当他困了,笑着脱掉中衣,直接泡进水中。 “唔,真舒服啊,阿泽,等我们回了长信,还住在褚鸣宫好不好?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那温池。” 褚鸣宫是他当太子时的寝宫,并不如皇帝正殿乾元殿宽阔宏大,却是他跟谢明泽的家。他们从小便在这一起长大,再没有比那里更令他们感到舒适的地方了。 谢明泽正在洗头发,听了只道:“好,都听你的。” 荣景瑄笑笑,往脸上撩了撩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喜欢玫瑰香,宫女们要是准备了玫瑰香胰,你准要发脾气的。” 虽然谢明泽从小对他恭恭敬敬,说什么都听,但他天生就是就是公子少爷,下人们办事不力,他也要训人。 想到那时小豆丁一般的谢明泽一脸严肃跟二十几许的宫女分辨对错,荣景瑄便不由的笑出声来。 谢明泽洗完头洗干净身体,便过来想要进浴桶泡着,路过荣景瑄的时候,他淡淡一扫,突然发现荣景瑄心口上有个浅色的伤痕。 谢明泽顿时瞪大眼睛,他直接走到荣景瑄身边,伸手摸上他的胸膛:“景瑄,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的手很抖,声音也有些颤,显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荣景瑄低下头去,见自己心口处确实有一道浅色的伤痕,那像是刀伤好了十几年,只留着淡淡的一条线,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无。 他不由也呆了,这伤口的位置…… 谢明泽凑得很近,他恨不得整个人爬到荣景瑄身上,想要把那痕迹看得清楚些。 大冬日里,他就裸身站在那里,几近痴傻地盯着他的心口看。 荣景瑄叹了口气,他大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谢明泽显然也多少猜出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谢明泽有些冰冷的脸,叹了口气:“阿泽,进来桶里,外面太冷了。” 谢明泽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呆呆看着他。 荣景瑄伸手抚摸他的脖颈,突然上前一口咬住他的嘴唇:“听话,进来。” 谢明泽终于清醒一些,他摸了摸被咬疼的嘴唇,踩了凳子进了浴桶。 他身上没穿衣服,当着荣景瑄的面这样做,实在是有些羞耻。 若是平时他定然不肯,但今日他一直有些恍惚,所以便乖乖照做了。 温热的水很快席卷他的身体,浴桶很小,容纳两个人有些费劲,荣景瑄分开他的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滚烫有力的身体便包围住自己,谢明泽不由得长舒口气。 “阿泽,看着我。”荣景瑄道。 他们两个紧紧贴在一起,荣景瑄声音低沉,还带着氤氲水汽。若是往常那般,谢明泽定然会红了脸,或起些别的欲念,可现在他却一门心思都在荣景瑄的心口上。 他慢慢抬头看向荣景瑄,视线交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谢明泽浑身一颤。 那一刻,他仿佛真真切切看到荣景瑄一剑刺心的画面。 “阿泽,我很爱你,所以,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荣景瑄轻声说道。 谢明泽抖得更厉害了,他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豆大的眼泪顺着他英俊的脸庞划过,在水面上砸出一圈漩涡。 “荣景瑄。”他叫着对方的名字。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谢明泽哭着说。 荣景瑄冲他淡淡一笑,抓着他的手贴在那伤痕上:“我怎么不能?我那天告诉过你的,我说到做到。” 谢明泽顿时崩溃了,他呜咽出声,整个人趴在荣景瑄身上死死抱着他。 “我错了景瑄,我再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4 也不会那样了。” 荣景瑄伸手顺着他的后背,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这一次,你一辈子也忘不了了吧? 不过……他身上为何会有那道伤?荣景瑄扭头看向放在一旁的传国玉玺,又把视线调回到谢明泽身上。 就算是能复生,那些留下的伤痕还会存在,因为他是以那种极端的方式了结生命的吗? 这个问题荣景瑄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谢明泽不听话为了他一味拼命了。 算是,因祸得福吧。 荣景瑄轻轻拍着谢明泽的后背,道:“好了,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谢明泽微微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他。 他眸色本就不深,微红的样子更是可怜,荣景瑄倒是有些意动,却没有主动做些什么。 过两日便要苦战,他还是舍不得让谢明泽太过劳累。 然而正当他想要放开谢明泽时,对方一顺手却滑入水中,准确捏住了他那已经微微抬头的巨物。 荣景瑄猛地抽了口气,目光一下子就变了:“阿泽,别闹。” 谢明泽低下头去,在他那道伤痕上轻轻舔着,复又整个人贴了过去:“我想让你上我。” 荣景瑄几乎被他这么大胆而露骨的言论惊呆了。 谢明泽这人一辈子守礼,荣景瑄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过分的话,听了不由有些吃惊:“阿泽……” 谢明泽动了动腿,主动夹住他的腰,也让自己那物蹭在荣景瑄小腹上:“景瑄,我们做吧,好不好?我想要你。” 荣景瑄被他看得浑身更热了,索性也不再坚持,一双手早就慢慢往下探去,直接摸到他两股之间的缝隙里。 “唔,”谢明泽轻轻一颤,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主动亲上他的嘴唇,“景瑄。” 借着水流,荣景瑄的手慢慢探了进去。 些许日子没做,谢明泽有些不太适应,但他却总是懂得配合。一边跟荣景瑄细致亲吻,一边努力放松自己,好让对方对自己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荣景瑄呼吸急促起来:“怎么办,那药用完了。” 谢明泽微红着脸,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没事,水里还好吧?” 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两个人虽然血气方刚,得了那药更是方便,便时常胡闹一些。 不过他们从小被礼数教养长大,再过分也是床帏之间,这样在浴桶里的还是第一次。 倒是有些别样趣味。 浴桶里很狭窄,谢明泽只得跟荣景瑄紧紧贴在一起,浴桶里的水也很热,一波一波滚在两人周身,倒是十分舒服。 荣景瑄的手控制不住地探了进去。 谢明泽轻轻喘着气,尽量放松自己,让他进来。 荣景瑄轻声笑笑,张口咬住他的耳垂,深处舌头反复舔弄。 谢明泽呻吟一声,不耐地动了动腰。 因为那药没了,只能借助温水做些润滑,所以荣景瑄很有耐心,扩张了许久才抽出手。 谢明泽知道他要忍不下去了,他自己其实也是。 他抬起腰往前凑了凑,好让他进入的更方便些。 荣景瑄探过头来,先同他深吻在一处,然后在他最沉醉的时候,才扶着他的腰慢慢探入。 “嗯……唔……”谢明泽不由呻吟出声。 战事吃紧之后,他们许久都未做过了,此时自是久旱逢甘霖,一发不可收拾。 一开始还是有些疼痛,不过那点疼跟荣景瑄心口上那道伤痕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谢明泽深吸口气,动了动腰直接往下坐了下去。 “啊……” “唔……” 两人一起叫出声来。 还未等荣景瑄说话,谢明泽便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前后摆动起来。 他那里十分紧致温热,紧紧裹着荣景瑄的巨物,两个人随着水波在浴桶里荡漾,桶里的水时不时泼洒出去,溅到地上。 那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荣景瑄见他面色潮红,似并不十分痛苦,终于不再那样浅淡,握住他的腰狠狠往上撞了去。 “啊!啊……”他这一下可谓又狠又准,直接往谢明泽最敏感的那处顶去,谢明泽顿时浑身一颤,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每次被顶那里,后面就会软软一缩,仿佛小嘴般吮吸着荣景瑄,令两个人都十分舒爽。 “爽吗?”荣景瑄在他耳边吹气,把自己那物整根抽出,然后又迅速使劲插了进去。 谢明泽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狭窄的个隔间里只听水波不断荡漾的声音,和声音下掩盖的呻吟。 谢明泽眼角不由自主滑下眼泪,他嘴里发出无意识叫声,听在荣景瑄耳中却仿若天籁。 也不知过了多久,荣景瑄动作越来越快,手劲也越来越大,谢明泽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颤抖着全部释放了出来。 “景瑄,唔……景瑄……”他轻声叫着对方的名字,身体依旧在不停颤抖。 舒服过后的余韵太过醉人,他后面不由自主地使劲缩着,而他身体里的荣景瑄还没有停下来。 他越动越快,最后终于全部抽了出来,直接释放在温热的水中。 “呼……呼……”隔间里此刻便只剩下两个人粗粗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谢明泽突然动了,他低下头去,轻轻吻着荣景瑄那道伤痕。 他眼角还带着泪,看起来是那么虔诚,荣景瑄叹了口气,把他紧紧搂进怀里。 “阿泽,我爱你。” 谢明泽偏过头去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我也爱你,景瑄。” 这一年的冬日格外寒冷,家家户户都早早烧了炕,以扛过冷风呼啸的深夜。 临近年关,可却还从未落过雪,永安城里的许多百姓都染了风寒,只得节衣缩食求医问药。 虽说马上要过春节,百姓们却门窗紧闭,许多人家连年画对联都不敢贴,只简单在家中摆了红灯笼,意思意思应个景。 希望这个新年过去,那些西北来得蛮人能滚回家去,不在永安耀武扬威。 拜祭先祖的时候,百姓们不约而同这样祈求着。 年三十的清晨来得特别透亮,约莫辰时的时候便已经蒙蒙亮了,晨钟马上便要敲响,站在城墙上的士兵打了个哈欠,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守在澹台门的都是乌鹤人,他们不懂那些暮鼓晨钟的规矩,只知道钟声响过后他们就能换岗回营睡觉,所以都还勉强撑着没有睡去。 自从他们进了城,除了连接多穆吉的西门还开着,其他八个城门已经全部关闭了。 守城士兵不用管百姓进出城的事,每日就是站在城墙上守卫,士兵们一日比一日松懈,倒也不再如刚从乌鹤起兵时那样紧张。 然而这一日,当想要赶紧回去睡觉的士兵正打着哈欠往城墙下走的时候,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5 他却依稀听到远方有号声传来。 那声音隐隐约约,没有曲调,只是单纯的鸣奏声,听起来却有些熟悉。 这会儿澹台门上面还有两小队共二十人,他们或睡或醒,大半都听到那声音了。 “怎么这么熟?”其中一队的什长低声念叨。 旁边的伍长道:“前一阵老听见……” 他们两个还在这猜测,旁边的年轻小兵突然大叫:“伍长,什长,快看!!是敌袭,敌袭!!” 什长大惊,一把推开他,扑到城墙上使劲往前张望。 之间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赤红身影悄然出现。 什长顿时目疵欲裂,他拽过刚才那个小兵,大声跟他叫:“去宫中奏报,请殿下指示。” 那小兵领命而去,这什长叫来另一队的什长低声问他:“肯定是大褚那太子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看荣景瑄如此轻易就杀了陈胜之,打罗平只用了四日便成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迎敌了。 另一位小队长低声道:“我们只有五百人,一旦敌人攻城根本防守不了,这时候只能请雁卫了。” 自从乌鹤进了永安之后,永安挨着罗平的南门澹台门和挨着丰宁的东北门沾化门就全部换成乌鹤的士兵,他们这次起兵带了将近三万人,其中一万五都是骑兵,乌鹤的骑兵兵强马壮,十分不好对付。 那一万五铁骑,是乌鹤最精锐部队,名叫雁卫。 陈胜之输也就输在了他们手中。 大褚以步兵、弓兵及火器兵见长,当时陈胜之起兵造反时,大褚的火器营早就不行了,这才让他以人数取胜。然而当他面对乌鹤一万铁骑,立马就溃不成军,只得逃亡罗平后战死。 而现在,能跟荣景瑄一战的,也只有这乌鹤的精锐之师--雁卫。 小队长看着那数不清的身影由远及近,直接下令:“去南边大营请雁卫,说有敌袭!” 这个节骨眼上,再等摄政王圣旨就是傻子。 这一年的冬日格外寒冷,家家户户都早早烧了炕,以扛过冷风呼啸的深夜。 临近年关,可却还从未落过雪,永安城里的许多百姓都染了风寒,只得节衣缩食求医问药。 虽说马上要过春节,百姓们却门窗紧闭,许多人家连年画对联都不敢贴,只简单在家中摆了红灯笼,意思意思应个景。 希望这个新年过去,那些西北来得蛮人能滚回家去,不在永安耀武扬威。 拜祭先祖的时候,百姓们不约而同这样祈求着。 年三十的清晨来得特别透亮,约莫辰时的时候便已经蒙蒙亮了,晨钟马上便要敲响,站在城墙上的士兵打了个哈欠,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守在澹台门的都是乌鹤人,他们不懂那些暮鼓晨钟的规矩,只知道钟声响过后他们就能换岗回营睡觉,所以都还勉强撑着没有睡去。 自从他们进了城,除了连接多穆吉的西门还开着,其他八个城门已经全部关闭了。 守城士兵不用管百姓进出城的事,每日就是站在城墙上守卫,士兵们一日比一日松懈,倒也不再如刚从乌鹤起兵时那样紧张。 然而这一日,当想要赶紧回去睡觉的士兵正打着哈欠往城墙下走的时候,他却依稀听到远方有号声传来。 那声音隐隐约约,没有曲调,只是单纯的鸣奏声,听起来却有些熟悉。 这会儿澹台门上面还有两小队共二十人,他们或睡或醒,大半都听到那声音了。 “怎么这么熟?”其中一队的什长低声念叨。 旁边的伍长道:“前一阵老听见……” 他们两个还在这猜测,旁边的年轻小兵突然大叫:“伍长,什长,快看!!是敌袭,敌袭!!” 什长大惊,一把推开他,扑到城墙上使劲往前张望。 之间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赤红身影悄然出现。 什长顿时目疵欲裂,他拽过刚才那个小兵,大声跟他叫:“去宫中奏报,请殿下指示。” 那小兵领命而去,这什长叫来另一队的什长低声问他:“肯定是大褚那太子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看荣景瑄如此轻易就杀了陈胜之,打罗平只用了四日便成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迎敌了。 另一位小队长低声道:“我们只有五百人,一旦敌人攻城根本防守不了,这时候只能请雁卫了。” 自从乌鹤进了永安之后,永安挨着罗平的南门澹台门和挨着丰宁的东北门沾化门就全部换成乌鹤的士兵,他们这次起兵带了将近三万人,其中一万五都是骑兵,乌鹤的骑兵兵强马壮,十分不好对付。 那一万五铁骑,是乌鹤最精锐部队,名叫雁卫。 陈胜之输也就输在了他们手中。 大褚以步兵、弓兵及火器兵见长,当时陈胜之起兵造反时,大褚的火器营早就不行了,这才让他以人数取胜。然而当他面对乌鹤一万铁骑,立马就溃不成军,只得逃亡罗平后战死。 而现在,能跟荣景瑄一战的,也只有这乌鹤的精锐之师--雁卫。 小队长看着那数不清的身影由远及近,直接下令:“去南边大营请雁卫,说有敌袭!” 这个节骨眼上,再等摄政王圣旨就是傻子。 ☆、 第80章 气节 当荣景瑄的军队一路来到永安城下时,已经是天光熹微。 挨着罗平的澹台门,他一共带了两万人围攻,不可谓不用心。 另一边的东南玖和门,则是陆即明和戴显带了一万五大军,一起兵临城下。 对付乌鹤,从这两个门来便已经足够了。 两处攻城,一处一门大炮,一千五火器营,两千弓兵营,还有宁远卫轻骑兵与新设立的广清卫重骑兵。荣景瑄这次攻城是带了最全的兵力的。 跟他死在澹台门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时他没有火器营,没有弓兵营,两个骑兵卫也还没立起来,带着步兵当然没有什么胜算。 要对付的敌人,也并不是现在这一个。 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荣景瑄跟谢明泽一身铠甲,两个人被无数士兵围在中间,遥遥看着澹台门高大的城墙。 那一幕是这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隆兴元年,开国高祖皇帝荣旻建国,以永安为国都,以长信为皇宫,国号为褚,从此开启了荣氏一族统治中原的清平盛世。 永安城很大,城墙约三丈高,站在旁边,要使劲抬头才能看到天。 高祖皇帝在位四十三年,到他殡天前一年才终于建好这座气势宏伟的永安城。永安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倾注了荣氏一族的心血,荣景瑄哪怕这样遥遥看上一眼,都觉得心绪起伏,难得有些激动起来。 澹台门上三个飘逸霸气的大字,是高祖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6 他老人家亲笔所写,一直刻在门楼上,在风雨里飘摇了二百余年。 荣景瑄轻轻叹了口气:“我回来了。” 是的,他回来了。 那时他仓促离开,发誓说自己一定会回来,现在他来实现自己的诺言了。 谢明泽在他旁边,也是有些激动。 永安之于他的意义虽不如荣景瑄那样深刻,却也是他的家,他的父母兄弟都还在城里,九个月未见,他自是十分思念。 “景瑄,我们一定会赢的。”他坚定道。 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荣景瑄叫来孙昭和宁远二十,直接吩咐道:“乌鹤的骑兵很厉害,他的精锐也是那一万五雁卫,步兵跟我们的精锐差不了多少。等到骑兵出城,让步兵保护火器营,以最大的火力直接打击,弓兵对付城墙上的弓箭手,步兵掩护。” 孙昭迅速领命而去,荣景瑄又对宁远二十道:“二十,宁远卫重振大旗,就要看今日一战了。” 宁远二十严肃点头,策马离开。 宁远卫和广清卫的军服自是与旁的士兵不同,他们一为赭色一为藏蓝,看上去更是威武。 队伍迅速重新整合,等到全部各就各位,荣景瑄一声号令:“鸣号!” 号兵立马举起沉重的圆铜号,使劲吹了起来。 只听巨大的“呜”声穿破浮云,直射入永安城里。 那声音十分醇厚,低低沉沉,叫醒了永安城的每一个人。 下一刻,从远处另有一声号声一同响起,那是陆即明的队伍。 两边号声交缠在一起,给了敌人最初的震慑。 乌鹤的核心便是那一万五骑兵,他们一直都是草原上的马背民族,根本不懂如何守城,所以一旦荣景瑄兵临城下,他们势必要放骑兵出城作战。 而荣景瑄兵分两路,两边都大兵压境,他们只有一万五的骑兵,根本不足以两边全部照顾周全。 当乌鹤摄政王阿木尔收到消息的时候,眉头皱成川字,扭头看向一旁淡定的国师阿笙。 阿笙抬头看他,道:“我说过,他儿子比他强一百倍,你们偏不信。现在大兵压境,如何?” 阿木尔的脸立马就黑了:“呼牙,注意你的态度。” 乌鹤名为呼牙的阿笙冷笑:“我们人太少了,我告诉过你的,靠雁卫能打过陈胜之,因为他不是个英雄,可是荣景瑄不一样。”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陈胜之错就错在当时攻城时没有找到他杀了他,留下这么大的祸患。我们也是,他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 当时荣景瑄在广清立旗,言要复国,这边乌鹤族人便坐不住了。 他们虽然计划大陈顺天二年夺取中原山河,但现在提前也无不可,主要是陈胜之跟荣景瑄对上,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则渔翁得利,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大巫呼牙毕竟在大褚皇宫待了十年,他对荣景瑄也算是了解。他知道他不是一个轻易便做出决定的人,他从小被大褚最好的大家教养长大,是大褚最合格的继承人。 他既然要立旗复国,那必然有十成十的把握。 所以在族里开长老会的时候,呼牙便直接提出要再训练一年骑兵,等到他们有三万骑兵再来进犯大褚不迟。而且那时荣景瑄和陈胜之肯定已经相互消耗掉大半兵力,是他们最好的时机。 可是长老和族长没有人听他的。 乌鹤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他们在这草木不丰的鬼地方待了几百年,早就想染指中原的大好山河。 中原山川秀丽,物资丰盈,瓜果梨桃甜润多滋,牛羊鸡鸭肥硕鲜活,绫罗绸缎美不胜收,这才是理想中的家园。 看看一望无际的光秃秃的草原,乌鹤的族人们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再一个,就算想要多训练一万五的骑兵,他们有那么多年轻勇士,却也没有那么多马。 在这样的情况下,乌鹤很快便决定进犯中原。 一开始他们确实十分顺利,大陈的士兵仿佛不堪一击,夺取哈维塔还算费事,等到了多穆吉便真的轻松多了。即使陈胜之的精锐全部大军压上,还是被他们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 没有用一个月,他们居然便直取永安,占领了这个富丽繁荣的都城。 乌鹤的族人全部沸腾了,他们欢声笑语,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金碧辉煌的长信宫。 这里实在太美了,朱红的宫墙上是金灿灿的琉璃瓦,每当朝阳升起,皇宫就仿佛被笼上一层金色,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一旦来了这里,没有任何人想要回去。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长信的富丽荣华,荣景瑄的褚军却已经打了过来。 乌鹤的族长和长老们都见过瘦弱苍白的荣礼贤,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原男人就是那样柔弱,仿佛一马鞭就能要了他们性命。 当荣景瑄攻打罗平的消息传来后,呼牙就跟摄政王阿木尔建议过,要他赶紧在永安征兵,多些兵总归更有把握。 可阿木尔却说:“中原人有什么用?他们都是不信长生天的下等人,放他们去打仗,还不如我们被保佑的勇士亲自上场。他们中原人是赢不了的。” 除了呼牙,其他乌鹤族人接触最多的就是哈维塔的百姓,还有年复一年派往哈维塔的驻军。 既然他们能每年都破城而入抢掠食物,哈维塔的驻军也确实强不到哪里去。 所以乌鹤族人从来不把中原人放在眼里,他们认为对方只不过是占着大好河山的下等人,中原人不信长生天,他们没有信仰。 可是呼牙却知道,中原人也有信仰。 他们的信仰很多,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却也更纯粹。 学子文官以忠为信仰,武将将军以义为信仰,平头百姓以温良恭俭为信仰,毛头小儿以孝顺守礼为信仰。不一定非要信长生天,只要坚定以愿景活下去,那便是信仰。 呼牙无法对乌鹤族人解释这些,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不懂那些朝臣为何愿意为君主而死,也不懂年轻军士如何能以身殉国。 在乌鹤人眼中,人能活下去便是了,管他谁当族长,又或者生活多么艰难,只要能活着就行。 他们信奉长生天,不会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们即使能统治中原几百年,都将无法驯服这个国家的百姓。 如果他们问一问还在宫中的文武百官,很快他们便能得到答案。 他们最不懂的那个信仰,叫气节。 文人学子有气节,文武百官有气节,普通百姓有气节,就连深宅妇人也有气节。 华静姝可以亲手弑夫,因为他背叛了自己的君主,因为他失去了气节。 这些乌鹤人永远的都不会懂的。 呼牙叹了口气,对阿木尔道:“澹台门进来便是长平道,一路能通到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7 长信宫宫门前,荣景瑄在这里肯定有精锐部队,我们要对付的也是他们。” “一旦让他们进了城,我们便抵抗不了了。” 呼牙静静地说。 阿木尔沉默了。 因为呼牙虽然给了他最好的意见,但是阿木尔却没有信心可以赢。 刚才战报发来,他才知道荣景瑄手里有几千骑兵,还有几千火器营,他们乌鹤虽然占领了长信,可是督造局却早就被陈胜之破坏,他们没有得到任何火器。 就算他是仓惶逃出永安,却也不想给乌鹤这个外族留下一丁点中原文明最杰出的作品。 阿木尔虽然看不起中原人,但他知道火器有多重要。 如今兵临城下,他们不得不面对荣景瑄的火器营和大褚开国时最勇武的宁远卫。 呼牙又道:“陛下,赶快做出选择吧。” 阿木尔迅速道:“让一万骑兵和五千步兵出城守澹台门,剩下的一万五兵力全部去玖和门,剩下的人在城内找年轻男子,外面步兵顶不上时,把他们派出去。” 他的意思是……让永安百姓出去当肉盾。 呼牙沉默片刻,这一次他没有反驳,安静地退了下去。 对于他来说,中原人都该死。 所以他不会觉得阿木尔的命令残忍,相反,他觉得十分有快意。 他等这一天,已经二十五年了。 ☆、 第81章 苦战 当一万铁骑从澹台门倾巢而出时,那场面确实极为震撼。 强健有力的矮脚马踏着铁蹄,载着身上的高大勇士一跃而出,迅速集结在褚军阵前。 他们身上的铠甲十分有特色,跟大褚的常规军服完全不同,一个个挥舞着大刀长鞭,自是相当凶恶。 带兵出来镇守澹台门的正是乌鹤大将军兀束,他是个十分彪悍的将领,最擅长急兵突围。 他虽然很急,却并不盲目,来之前大巫已经反复叮嘱他褚军有火器,所以他也十分小心,并不轻举妄动。 一旦他们进入褚军的射程里,那一段距离便会成为勇士们的死亡地带。 兀束让士兵列队集结,然后便直接大声吼道:“对方是谁,报上名来!” 乌鹤并不说褚语,所以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怪异,孙昭费了好半天劲才听懂。 他根本不用荣景瑄吩咐,便让手下将领答他:“奉褚帝之命,前来剿灭伪政蛮人!” 这将领会说些乌鹤语,先用褚语讲了,复又用乌鹤语重复一遍,嗓门之大,几乎回响在澹台门上空。 乌鹤的士兵顿时就怒了。 因为在乌鹤语中,蛮人这个词并不是好话,褚军这样说他们,显然把他们看成了下等人。 兀束迅速吩咐下去,让士兵老实一些,又道:“我们守护永延皇帝坐镇皇城,是正统。” 那将领迅速回他:“先帝早就殉国,你们的皇帝是假的!果然是草原蛮人,舍得下一身人皮。” 他这样连番又用乌鹤语讲一遍,这次对面直接炸开了锅。 就算他们草原人不兴读书那一套,也听的出来“舍得下一身人皮”是在骂人。 就连兀束也有些生气了,他明明态度已经相当友好,对方居然得理不饶人,那便只能打了。 两军交锋,大约都是一触即发,话不投机半句多,讲两句意思意思便完了。 但是兀束却依然不动,只重新调整列队,站在原地耀武扬威。 荣景瑄并不怕他,更有甚者,他看到对方只派了一万五千人便已经松了口气。 乌鹤的兵也就这么多了,他们仓促打进永安,还没来得及征兵便被他打到城门口,只能把自己全部精锐派出来抵抗。 他们这边一万五千人,那么玖和门便也是一万五千人,北边的沾化门应当只有五百到一千守军,再多便没有了。 虽然他们比对方多了五千人,但乌鹤的雁卫并不是白叫的,这一场定然是苦战。 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非要在澹台门和玖和门跟他们苦战,荣景瑄低头跟谢明泽飞快交流几句,谢明泽便吩咐宁远二十:“派人速去丰宁,请大驸马和老侯爷出兵。” 宁远二十面上十分淡定,飞快下去吩咐,眨眼工夫便回到两位陛下身边守护。 在队伍的最后面,两个布衣青年骑着红玉马,一路往丰宁急驰而去。 而最前方的两军还在对持,来回已经敲过几次战鼓,却都不见对方行动,荣景瑄虽有些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作为乌鹤的大将军,要是兀束随便一激便沉不住气,乌鹤也不能打进永安。 但永安城已经近在咫尺,荣景瑄又怕久等有变,叫来孙昭、宁远二十和其他几个将领迅速商议起来。 “为今之计,便还是要诱敌深入了。”孙昭道。 这些他们来之前已经反复推敲过,根据敌人的反映来做不同的部署,诱敌便是其中之一。 荣景瑄点头,也认为可。 “是宁远卫还是广清卫?”孙昭又问。 宁远卫是轻骑兵,行军速度块,铠甲不如广清卫厚重,擅长刀剑弓弩。而广清卫却是重骑兵,虽说马上速度不快,却十分稳健,进攻防守都很了得,加之他们都是广清大营的旧兵,一个一个跟狼虎一般,是荣景瑄特地单独设立出来的一队铁骑。 荣景瑄看了看谢明泽,谢明泽道:“让广清卫去一千人,只要让乌鹤士兵兴奋起来便可以了,他们会追的。” 乌鹤是草原上的民族,他们以牛羊为生,也会去深山打猎。 对于猎物,他们自然是穷追不舍,从来不肯放弃。 只要激起他们的斗志,就不怕乌鹤士兵进不了射程,他也相信他们加紧训练了几个月的火器营,即使在乱阵之中,也能准确击中对手。 孙昭领命而去,果然下一轮战鼓震天,褚军这边出来一队千人骑兵。 这一队骑兵看起来并不算十分高大,但一身厚重铠甲却分外惹眼,在兵临城下之前,荣景瑄根本没让他们出现在外人的视野里,所以外人只道他有宁远卫,却不知广清卫。 兀束一开始也以为对方是宁远卫,待对方刚一靠近,便一千人直接上前迎战。 很快,两军就激烈打了起来。 乌鹤的士兵挥舞着大刀纵马而来,直接跟广清卫缠斗在一起。一瞬间,血花飞溅,兵甲长鸣,大褚新历元年大年三十,便被这股渗人血味所笼罩。 乌鹤士兵全部都在后面高呼呐喊,他们叫着“啊册那,啊册那”,满脸兴奋,牵动马儿不停踱步。 啊册那是乌鹤语“杀了他”的意思,可见这帮乌鹤士兵有多嗜血了。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他们却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他们以为不堪一击的大褚骑兵竟然勉强抵抗住了,虽然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8 还是节节败退,却并没有溃不成军。 这不可能! 他们乌鹤雁卫有长生天的恩赐,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 雁卫们十分不满,他们叫声更是响亮,马儿们也不停喷着白雾,显然有些躁动。 前面这伙雁卫更是烦躁,他们也想赶紧杀了对方,可却发现这一队大褚骑兵可不那么好对付了。 他们比大陈的士兵要强一些,主要是手上功夫不弱,骑术也十分了得,他们打了半天,也只能把他们往后驱赶一丈有余,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就在两边胶着之时,突然从褚军队伍里奔出另一队骑兵,他们手拿长弓和火枪,以飞快的速度往阵前奔来,直接举弓便射。 这一下,便让乌鹤士兵炸开了锅。 更不用说对方还叫着难听的话。 大褚士兵喊:“雁卫是笨蛋!” 这话他们是用褚语说的,雁卫却依稀能听得懂。 这一下将领们都不好控制,只得眼睁睁看着愤怒的士兵们往前冲了过来,场面一下字就乱了。 他们毕竟是勇武的雁卫,这次过来的两千人直扑而上,“吓得”刚才那一队轻骑兵掉头就跑。 雁卫也有擅长弓箭者,在飞快追赶的同时不停往前射箭,便有后方的褚军中箭追落马下,一瞬间,血染黄沙。 荣景瑄皱起眉头,雁卫确实不一般,乌鹤能有这一万五的兵力,再多等些年月他们肯定要狠费一番工夫的。 几千人的队伍一路往褚军这边狂奔,卷起的黄沙漫天,孙昭死死盯着前方,突然高高举起手:“放!” 下一刻,一队人突然从后方的铁盾处钻出来,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管黑洞洞的火铳,直直指向乌鹤雁卫。 只听“砰砰砰”的声音响起,空中飘过一股硫磺味道,乌鹤刚才还英武无双的雁卫身上脸上纷纷溅出鲜血,直接摔倒在地。 火器出,局势逆转。 这第一波火器营的攻击十分迅速,雁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倒下数十人,他们有的只被击中了胳膊铠甲,却因保持不住平衡堕下马,瞬间就被自己的铁骑淹没。 惨叫声蜇得人耳朵痛,血光闪了众人的眼。 这便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时我活,没有犹豫,也没有退路。 火器营一旦跟上,先前被追跑的宁远卫却突然转身,直接杀入战团。而一直被雁卫压制的那一千广清卫却仿佛换了一个人,刀剑齐发,直接反扑回去。 兀束眼看自己这边竟然被片刻功夫压制,再也无暇去训斥不听话的士兵,赶紧又加派了三千雁卫进了战场。 他这边有将近六千骑兵,而荣景瑄却只有四千,可他却并不担心,命步兵立盾保护弓兵营和火器营,两边的局势便胶着起来。 雁卫骑兵多却要时刻防着对方的火铳长弓,而褚军骑兵人少却有远攻兵种支撑,于是一场苦战便在澹台门前打响。 这一场战从日出打到日上中天,午后停战一个时辰,又换了步兵两军对垒,直到落霞绚烂,才终于都停了手。 这一天的攻城战,双方没有分出胜负,可人数的差距却在扩大。 雁卫的铠甲并不是铜铁,根本防不住火铳和火枪,往往受了伤便要跌落马下,被赶上来的褚军步兵补刀而亡。 到了夜里兀束在大帐中清点兵力,简直暴躁的差点没有一脚踹死跟着他的亲兵。 “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他用乌鹤语大骂。 他不知道褚军到底伤亡如何,但是他们这边雁卫去了三千,步兵去了一千,不算重伤的士兵,便只剩下一万人了。 兀束脸色十分难看,他如果守不住澹台门,乌鹤就完了。 他不仅无法跟族长交代,也无法跟族人们交代。 他粗粗喘着气,外面突然有士兵报告:“将军,陛下圣旨到。” 兀束黑着脸接过圣旨,打开一看,脸色却乍然和缓下来。 “妙,还是陛下和大巫英明。”他拍着腿哈哈大笑。 ☆、 第82章 败势 大褚永延新历二年元月初一,正是阖家团员的新春佳节。 然而对于永安的百姓来说,这个新年过得却心惊胆战,外面乌鹤的士兵正在家家户户搜查,见到青壮男人便直接抓了,说要让他们参军保护永安。 大过年的,谁愿意离开妻儿父母给外族蛮人卖命?再说外头攻城的可是当年的太子爷,他们宁愿他回来再次登基,也不愿意被外族欺凌。 人就是这样,窝里斗得再凶,也不能被外人欺负分毫。 所以当乌鹤士兵十分强硬地要拉青壮男人走的时候,当场便有个八尺汉子激烈反抗,他嘴里大喊着“蛮人滚出永安”之类的话,一边试图挣脱逃离。 乌鹤士兵冷冰冰地看着他,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将领策马而来,二话不说直接手起刀落,大汉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便落了地,咕噜咕噜滚了老远。 周围的百姓们吓得尖叫,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乌鹤将领冷冷扫过剩下的人,用还滴着血的刀指向屋檐下的妇孺老小们,用生硬的褚语含声问:“还敢不敢?” 被压着的汉子们都沉默了,这些乌鹤蛮子根本不把褚人当人看,万一他们激烈反抗,受伤害的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妻儿老小。 他们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对于他们来说,亲人的性命更为重要。 见他们都老实了,那乌鹤将领轻蔑笑笑,指挥着士兵们把他们抓走。 在他们身后,是妻儿父母哀伤的哭泣声。 等到士兵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剩下的百姓们才渐渐回过神来,有的人一脸绝望地回了家,剩下的却凑在一起,帮被杀的那个汉子收殓尸身。 他合家上下就只剩下一个人,在这永安城里无亲无故,大过年的,总不能叫他就这么走了。 百姓们心里惦记被抓走的亲人,却也默默帮他找了口棺木下葬。 到底街坊邻里一场。 澹台门外,又是一天大战伊始。 休息了一夜,士兵们精神头养了回来,一个个穿上铠甲精神抖擞。 对于褚军来说,过不了三日,他们便能赢了。 乌鹤的士兵越来越少,雁卫也在慢慢消耗,只要他们这边能撑住,那最后失败的肯定不是他们。 就在早膳时,荣景瑄还特去看望了士兵,跟他们讲:“罗平和广清的守城士兵也正在调集,不日便会到达永安,我们能撑住一天,便多了几分希望。” 因为他这句话,士兵们个个满怀信心,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列队、击鼓、鸣号,褚军一轮下来,已经把气势又提了上来。 然而这一次乌鹤的士兵们却都没动,他们列队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对面的敌人。 就在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29 荣景瑄想要下令突袭之时,乌鹤军突然变阵,前后两队士兵交换而站,在乌鹤的最前方突然多了一排布衣汉子。 这些人高矮不一,穿着各异,身无铠甲,手无利器,就这样一个挨着一个站在乌鹤士兵前方,仿佛肉盾一般。 孙昭眯起眼睛一看,顿时怒从心生。 那些明明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乌鹤用永安城的百姓做人盾,这样整整齐齐摆挡在他们身前,让褚军根本无法用远攻武器打击。 看明白这一切后,荣景瑄的脸顿时就黑了。 “卑鄙。” 确实也是太无耻了。 就连谢明泽也忍不住在旁边咒骂:“这些草原来的畜生。” 或许是气急,他这辈子都没说过这样难听的话。 荣景瑄冷冷看着对面那群耀武扬威的乌鹤士兵,咬牙切齿道:“他们不会把永安百姓当人看,但我们会,这一点掐的太准了。” 谢明泽深吸口气,道:“似是天治道人出的主意。” “不是他便是阿木尔,这两个人巴不得褚人都死光了才好。” 两个人正想对策,对面的乌鹤士兵突然动了。 只见雁卫全部退到最后方,然后便由弓兵推着被绑成一排的百姓往前走。 这是要用人做肉盾远攻?荣景瑄皱起眉头,吩咐孙昭:“组盾防守,让弓箭手远攻,切勿伤害百姓。” 孙昭领命,迅速让步兵搭起两层铁盾。 两层铁盾的缝隙之中,是褚军的弓兵营和火器营,他们一同往前推进,很快便与乌鹤军交锋。 乌鹤的弓兵并不比大褚的差,他们常年打猎,手上功夫自是不弱。 况且身前还有反抗不能的肉盾,乌鹤士兵第一次觉得打仗这样毫无顾忌,这样畅快,看敌人那畏手畏脚的样子,他们就觉得把昨日的怨气都出了。 “长生天在上,卑微的褚人是赢不了的。”有的士兵用乌鹤语这样大声说着。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火弹击中,额头上迸出鲜红的血液。 就算前方用人墙防守,褚军的火器营也能在缝隙中杀敌无形。 他旁边的士兵一下子就愤怒了,他无法冲出阵中,便举刀一挥,直接把他前面的那个百姓砍掉一条胳膊。 那百姓不过是个二十几许的年轻人,猛然受到重击,痛的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这一下子,不仅被他们绑成肉盾的百姓们惊了,就连荣景瑄也愤怒的差点没掰断手中的令箭。 谢明泽冷脸看向前方,他觉得他们一定要想个办法。 大褚百姓的血不能白流,乌鹤的嚣张总要有一个终结。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阵中扫过,突然看向最后面角落里的一个帐篷。 那里并不是让士兵住的,而是藏了他们手中最重要的武器--一门火炮。 先前他们并未用火炮,是因为他们对付乌鹤不是单纯的攻城,乌鹤的骑兵雁卫很是了得,他们出城迎战,两方士兵厮杀在一起,用了火炮便不成了。 谢明泽看向那边,荣景瑄也仿佛心有灵心,同他一起回过头去。 “如何?”谢明泽扭头看他,轻声问。 荣景瑄远远向澹台门高大的城门处看去,由于雁卫后退,所以此刻离城墙并不遥远。 他在算火炮的射程,他们这火炮是虎蹲炮,射程最远达三十丈,是大褚末年能制造的最厉害的火器。 着一门虎蹲炮的非常贵重,荣景瑄手里也不过只有两门。原本大褚国库还有十门,后来全部被销毁了。 既然有三十丈,那么只要把大炮推到褚军阵前,一个炮弹过去便能到城墙根下,先不管城墙到底会如何,前面的那些雁卫总归是抵抗不了的。 荣景瑄看着对方节节逼近,迅速招来亲兵下令:“命孙将军用火炮打击地方后防,不计较城墙损毁,务保百姓及我方士兵性命。” 亲兵迅速传旨,孙昭领命直接让火炮一侧的步兵也列盾阵,挡住了地面上敌人的视线。至于城墙上的,要看他们传话的速度了。 谢明泽又叫来另一个亲兵,让他迅速去传信给玖和门攻城的陆既明和戴显,让他们可动用火炮,城墙损毁不用关心,只要百姓命保住便可,城墙还能重修。 这一系列命令传达下去之后,火炮已经移到相应位置,孙昭这次倒是十分迅速,他直接下令点燃火线,然后便撤开前方遮挡的盾兵。 盾兵移开的一瞬间,只听城墙上的哨兵大喊:“大炮,大炮,快躲开。” 兀束一惊,抬头果然看到褚军在角落里放着一门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准确无误地对准他们。他正想命令士兵赶紧躲开,可话还没说出口,耀眼的炮弹便直接射入半空之中,直接往乌鹤大军后防袭来。 只听“嘭”的一声,火光冲天,灰土蔓延,高大的城墙都在跟着一起颤抖。 城墙根下,士兵们倒在一片火海血水中,他们捂着身上的伤口不断哀嚎。 兀束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迅速大声喊道:“快往前方撤离,快往前方撤离。” 可是刚才的爆炸声太过慑人,许多士兵还头晕目眩,根本来不及仔细听将军到底说了什么。 匆匆一看,后面至少有两千雁卫被火弹泼及,死伤不计其数。 兀束震怒,他抓过小兵命令道:“让前面的杀掉俘虏,杀掉俘虏。” 小兵迅速跑去传令,然而还未等他接近己方队伍,突然一队轻甲兵从大褚的盾阵后面一跃而起,直接举着大刀落入乌鹤军的阵营里。 乌鹤军刚才都被震天的大炮惊呆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只这转瞬功夫便被褚军抓住,跳入阵营的这五十轻甲兵是褚军最精锐的先锋步兵,近战能力出众,他们落入阵中便直接举刀就杀,毫不犹豫。 而盾兵们则趁着这慌乱功夫,一下子拆掉盾阵,迅速接近百姓砍断绳索。 乌鹤只微微领先了一个时辰的优势,彻底被打破了。 然而事情远远不止停留在这里,还没等兀束下达新的指令,火炮的第二发炮弹却又紧随其后。 火炮威力巨大,爆炸时有地动山摇之感,在永安城中,长信宫里,阿木尔与呼牙正在商议对策。 突然,墙上挂着的清供图晃了晃,带起细微的尘土。 呼牙皱眉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看堪舆图:“陛下……兀束守不住的。” 阿木尔十分烦躁,听了直接骂道:“还没到最后,你怎的知道守不住?莫非真看上那不中用的老头,被他上了这么多年上爽了?” 呼牙面色一变,厉声道:“阿木尔,不要惹我。” 阿木尔憋的脸都红了,最终把更不敬的话憋了回去。 虽然他是乌鹤的族长,但是呼牙是大巫,他能直接聆听长生天的圣音。很多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0 时候,虽然他的权利不如族长,族长对他却不得不尊重。 “那你说如何?” 呼牙紧紧皱起眉头:“如果不行……我们便……回乌鹤!” 阿木尔脸色越发难看,他们废了那么多功夫,准备十几年才打入永安,这一路死去多少勇士?又有多少族人满怀希望来到这片富庶的土地生活? 如果他们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他也没有颜面再当这个族长了。 “你就甘心?这十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 呼牙沉默了。 他想起这些年的屈辱与苦闷,那种无边的恨意又折返上来,他咬牙切齿道:“待会儿我便把他抓来,把他扔到城墙上给他儿子看看。” “荣景瑄想做皇帝,他不敢弑父。” 就在他们商量怎么对付荣景瑄的时候,勇武军的大军已经来到沾化门城门下,他们由大驸马付彦和带领,直接在沾化门前列队。 金吾缓缓落下,这一日的激战即将要过去,澹台门和玖和门的战事渐渐和缓下来的时候,从东北处传来的鼓声又把众人的心激了起来。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脸上满满都是欣喜:“勇武军赶到了。” 一万五勇武军赶到了,而沾化门却只有五百士兵防守。 大褚永延新历元年的元月初一,成为乌鹤最难熬的一天。 ☆、 第83章 心死 勇武军击鼓鸣号,偏偏选在落日时分。 镇守沾化门的旗长一下子就慌了,他让哨兵看看对方的人数,当听说攻城的最少有一万敌军时,他简直都要说不出话来。 哨兵见他脸色惨白惨白的,仿佛见了鬼一般,心里也有些害怕,不由问:“旗长……赶紧请援兵吧。” 旗长回过神来,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绝望。 他们上哪里请援兵?如果族里还有兵,在这样兵临城下的境况里断然不会让他们这少得可怜的五百人守在沾化门。 沾化门挨着丰宁,在丰宁郡什么态度一目了然,别的门不增守军,他们也应当增加人手。 最起码,两千人是应当有的。 然而朝廷却依旧没有增兵。 这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旗长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手下管着五百士兵,显然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他已经十分清楚现在乌鹤的窘况了,如果勇武军不派兵还好些,一旦他们来了,那乌鹤这个沾化门基本上是守不住了。 旗长脸上一片灰败,他吩咐士兵:“速去宫中请示族长,勇武派兵,请求增兵。” 他话音刚落,那年轻小兵领命便要离去,旗长突然又道:“你只要把话带到便可,无论族长如何决断,你都不用回来了。” 那小兵一愣,有些不太明白,可旗长不打算再说,只冲他挥手:“去吧,我们还等着援军。” 小兵大概是第一次被委任这么重要的任务,于是兴冲冲下了城墙,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跟战友们挥手致意。 城墙上的士兵都沉默地看着他,就算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都不行,他们冲他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那是小兵最后一眼看到他们鲜活的样子。 两刻之后,小兵赶到长信宫门口,他有信兵的号牌,说明来意后很快便被迎了进去。 令他惊讶的是,召见他的不是将军也不是大官,却是族长和大巫。 小兵战战兢兢站在大殿上,他连头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大巫呼牙温和的声音响起:“沾化门有何情况?” 小兵结结巴巴道:“回,回大巫,方才落日时分,突有大批人……很多人围在城门前,约有一万人众,属下来报之时正在击鼓。” 两方交战,击鼓以示将要进攻,他这个意思便是说突然有一万人围城马上就要打了。 听完这话,呼牙笑着道:“我们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辛苦了。” 小兵以为他马上便要派兵,顿时笑开了脸,高高兴兴下去了。 他走后,呼牙让宫人关上大殿的门。 大殿深广,关门之后里面黑漆漆一片,呼牙点亮宫灯,沉着脸看阿木尔。 他不高兴,阿木尔更是坐立不安,他猛地站起来,在御座前来回踱步:“怪不得丰宁和澧安两郡郡守都不听召不归朝,原来早就跟荣景瑄串通一气。” “早知道先把他们打下来,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阿木尔在那不停抱怨。 呼牙脸色更是难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勇武军兵临城下,我们手里却没有兵了!” 阿木尔粗粗喘着气:“要不然再去抓些百姓?” 呼牙猛地扭头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以为城里还有那么多人可以抓吗?要知道沾化门可不比玖和与澹台,那边只有五百咱们的人,你往那派几百个百姓,是让他们帮助敌人还是逃跑?” 这两天呼牙对他的态度十分糟糕,阿木尔心里非常不高兴,可事到临头,他却离不开呼牙给他出谋划策。 阿木尔憋着一口气,寒声问:“这也不对,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 呼哈回头往后面看去,好半天道:“我去把他叫来,我们去澹台门。”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叫他们坐在宫里更是度日如年,还不如亲临战场,倒要看看荣景瑄如何弑父。 两人这边说着,那边很快便吩咐两个亲兵去偏殿把荣礼贤压来,自从回到长信之后他就被关押在偏殿,脚上拴着长长的铁链,除了在那屋子里吃喝拉撒,哪里都不能去。 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清闲。 荣礼贤自嘲一笑,他正在慢慢吃着晚膳,一口一口,吃得无比认真。乌鹤人可能是怕他死了,给的伙食比在乌鹤还要好一些,总归他能吃的舒服一些,不至于日日腹痛。 这里,总归曾经是他的家。 现在他回来了,名义上又登基为帝,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荣礼贤已经不想去想大褚的子民、他的儿女会如何看待他了,原本他们便瞧不上他这个软弱无能的父亲,现在只怕都不愿意他还活着。 那也无所谓了。 荣礼贤喝了一口汤,终于放下筷子。 只要每日阿笙还能来看他,便足够了。 他现在也只剩阿笙了。 大概是乌鹤族人管得严,阿笙每次来去都匆匆忙忙,跟他说不上两句话,而荣礼贤还是觉得开心。曾经在乌鹤的时候他以为阿笙都是在骗他的,可是现在他还能来看他,让他黑暗的生命也有一丝亮光。 阿笙大概,是迫不得已吧。 他也不想这样对他的,但他身为乌鹤族人,也只能如此了。 荣礼贤这样想着,突然“牢房”的大门从外面猛然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1 打开。 刺目的光从外面照进来,一下子点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他眯起眼睛,吃力地往门口望去。 只轻轻扫了一眼,他便立马满脸惊喜:“阿笙!今天怎么这么早?” 呼牙走进来,脸色难得和缓下来:“我求了族长同意,想要带你出去转转,回来这么久,你还没好好逛逛皇城吧?” 荣礼贤十分吃惊,差点打翻桌上的盘碗:“阿笙……你说真的?” 阿笙走过来帮他打开脚铐,扶着他缓缓站起身来。 “我说的自然都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阿笙轻笑道。 荣礼贤有些无措,又过分开心,他努力让自己走得顺当些,不要那么颤抖摇摆丢了阿笙面子。 阿笙也一直体贴地搀着他,说话轻声细语,与曾经他们在这里时没什么两样。 荣礼贤高兴得满面红光,他现在比在乌鹤时强了一些,看上去没那么骨瘦如柴,却还是十分单薄。 呼牙沉默地看着他,扶着他上了马车。 上了车后,荣礼贤仿佛想起来什么,问呼牙:“阿笙,你说过回到永安便让我见见你妹妹,什么时候见?” 呼牙突然低下头去,轻声道:“快了,过几天便送你去见她。” 荣礼贤笑笑,显得十分开心。 马车一路飞快往前驶去,一路上倒是十分平淡,一点都不颠簸。虽然宫中的马车定然比外面的强一些,但还是要路好才行。 在永安城里,只有贯穿东西和南北的两条主路最是平坦,都用大块的青石板路铺成,走起马车来自然十分顺畅。 荣礼贤虽然面上淡然,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在永安住了将近四十年,虽然鲜少出宫,但宫外面的世界他还是相当熟悉的。 他们走的这条路,自然是去澹台门的。 这个时候,为何带他出城?荣礼贤想问一问阿笙,可看到他半垂着的脸,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无论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呼牙抬起头,突然道:“礼贤,待会儿要听话。” 荣礼贤一愣,他已经隐约听到城外的刀枪之音,阿笙叫他要听话……听谁的话呢? 呼牙根本不等他回答,直接下了马车。 荣礼贤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跟着下去了。 他刚一下去,便被两个雁卫挟住,推着往前走。 荣礼贤有些慌,这些雁卫高大威猛,一脸凶相,掐着他的手十分用力,让他分外疼痛。 而阿笙却头也不回走在前面,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处境。 荣礼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很快,他就被压上城楼。 冬日里的夕阳时分异常寒冷,城墙上冷风萧瑟,带来浓重的血味。 荣礼贤不小心被呛了一口,使劲咳嗽了两声。 身后的两个士兵便狠狠掐了他一把:“老实点。” 荣礼贤不敢再咳嗽,一张平素苍白的脸憋得通红。 他被直接带到了城墙边上,由于有掩体遮挡了视线,下面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被压着的。 呼牙就站在他的边上。 荣礼贤往城墙下面一看,顿时惊得瞪大眼睛。 只见下面已经成了一片血海,原本泛黄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红,无数士兵的残躯断肢横在地上,在城墙跟前晕成鲜红的花。 他依稀可以分辨,城墙下的是乌鹤的士兵,而跟他们打的……荣礼贤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大褚那赤红的军旗。 霞光里,军旗上的金绣麒麟潇洒帅气,一个大大的褚字落在上面,彰显着大国无与伦比的威力。 军旗之下是主帅位的战车,荣礼贤眯起眼睛,很容易便在上面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那是他的儿子! 虽然他们一直就不亲,从小到大他甚至都没有抱过他,但他到底是个做父亲的,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能认出儿子的身影。 认出来之后,荣礼贤的心彻底凉了。 他终于知道为何乌鹤愿意让他出来了,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作用。 荣礼贤手脚冰凉,他呆呆看向前方,少顷片刻扭头看向阿笙。 然而阿笙正一脸怨恨地看向远方,压根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 下面的战事似乎停了下来,乌鹤这边已经没有多少士兵,而荣景瑄那边还有整齐的队伍。 荣礼贤这样浅浅一看,便知胜负已分。 乌鹤已经没有胜算了。 荣礼贤愣愣站在那里,在他过往四十年的人生里,这是第一次体会到心如死灰的感觉。 母后和父皇殡天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是懵懵懂懂觉得失去了亲人,后来他的皇后也先他一步而去,他也不过是觉得痛心难过。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 在他身边,阿笙正一脸严肃,大声喊道:“荣景瑄,你父皇就在这里,他才是大褚正统,是当今永延帝,你这样兵临城下,难道不是逼宫叛乱吗?” 荣礼贤觉得耳中翁翁直响,这个人似乎不是他认识的阿笙了,他是谁呢? “荣景瑄,我要求你马上撤兵,否则我便杀了你的父亲。” 阿笙又喊:“荣景瑄,你怎么不出来?他要是死了,都是你逼的,你怎么敢谋逆弑父!?” 弑父?他的儿子什么时候弑父了?他还好好站在这里,他还活着! 荣礼贤僵硬地看着阿笙,他张了张嘴,一句话都出来了。 过往人生在他眼中一一闪现,有痛苦的,有快乐的,更多的都是这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他为了他甘愿屈居人下,为了他不顾儿女,为了他连皇位都可以舍去,为了他几乎违背了荣氏列祖列宗的祖训。 他为了这个人活的连人都不像了,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大褚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喜欢这个人。 喜欢的落到这个田地,喜欢到活着还不如死了,喜欢到肝肠寸断,喜欢到撕心裂肺。 他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剪子正在他心口里扎,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血肉模糊。 他呆呆看着远方的儿子,视线渐渐模糊,脑中乱成一团。 阿笙,你真的是在骗我吗? 好惨啊阿笙,你骗了我十几年,原来我在你心里一丁点都不重要。 说杀就可以杀了,说利用就利用。 那么过去你对我说过的话,到底还有几分真假? 荣礼贤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呼牙听到身旁士兵的惊呼声,扭头看过去,只见荣礼贤面色惨白,满头是汗。 如果不是胸膛微弱起伏,他几乎以为这个人呼吸都停了。 有那么细微的瞬间,呼牙的心微微地紧了一下。 可是很快的,城下士兵的惊呼再次传来,从东边城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2 墙突然跑来一个年轻士兵,他满身是血,表情惊恐:“大巫,勇武军破城了!他们进了城!” 呼牙惊呆了,难道荣景瑄没有看清荣礼贤的脸吗?他怎么可以毫不顾忌亲生父亲的生死,也豪不惧怕未来史书的刁难? 他无视了自己的要求,居然让勇武军就这样攻进城来。 一旦让他们进城,那长信宫中的阿木尔便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他们所有的精锐都在城外,城里空空如也,不过只有几百亲兵还在宫中守卫。 而勇武军足足有一万人…… 平生第一次,呼牙绝望了,当年那样的情况下他还怀着一颗将要报仇雪恨的心努力活下去,而现在,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荣景瑄根本没有给他喘息和挣扎的机会,他再度下令发射火炮。 呼牙浅灰色的眼眸里,只剩下天际耀眼的火焰。 ☆、 第84章 重回 那一颗火弹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澹台门高大的城墙里,只听巨大的爆裂声响起,城墙猛烈地摇晃起来。 呼牙只觉得一下子头晕目眩,他几乎无法站稳,只得磕磕绊绊往后退去。 他身边的其他士兵也大多亦是如此。 “嘭”的一声,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 因为勇武军及时赶到,所以荣景瑄并没有下令收兵,而是加紧进攻。乌鹤士兵人数越来越少,抵抗越来越吃力,几乎是强弩之末了。 就在刚刚,当勇武已经破城而入的消息传来之后,乌鹤的士兵终于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他们一路顺顺当当打进永安,觉得中原男人不堪一击,然而他们还没在永安过几天逍遥日子,就有另一波中原人打了过来。 他们有一万五雁卫,那是乌鹤最勇猛的勇士,当时几乎所有士兵都在想,中原人真是自不量力。 来了不就是送死吗? 可当战争开始,乌鹤的士兵却有些傻了。 这一队中原士兵才应当称得上精锐之师。 他们一个个武艺精湛神勇无双,更不用说他们手里还有那么多令人闻风丧胆的火器。 这东西乌鹤研究十年都没研究出对策,他们把陈胜之打的落花流水,以为大褚自己也没多少火器,然而却并不是如此。 看看这一队褚军那上千人的火器营,乌鹤的勇士们只能尽力拼了。 他们拼了两天,死伤不计其数,到了现在,眼看便没有多少人了。 可他们还是没有人投降,在乌鹤语里,没有投降这样的字眼。 要么赢,要么死,人生便是这么简单。 攻城战渐渐进入尾声,荣景瑄招来孙昭,让他务必在落日前攻入永安,而他们另一队步兵也已经从另一侧开始攀爬城墙。 城墙上的乌鹤士兵大多已经被火炮震晕,根本无人反抗。 就连兀束,也亲自挥舞着大刀杀入战团。 他身边的勇士们一个个满身鲜血倒了下去,兀束终于被激怒,他大喝一声,毫无章法地拼斗起来。 荣景瑄和谢明泽骑上矮脚马,他们一同来到阵前,一人手里一把火铳,不约而同对准他。 兀束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知道不远处已经有黑洞洞火铳指向自己。 他一刀砍掉对面褚兵的胳膊,用褚语大喊:“你们都该……” 然而他的死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两枚子弹冲他额头飞奔而来,只听“嘭嘭”两声,那两枚子弹一前一后从他眉心正中直穿而过,留下一个鲜红的血洞。 兀束大睁着眼睛,直直坠落马背。 他身下,是蔓延而开的血花。 这个乌鹤百年来最勇猛的勇士,也终究死在异国他乡。 他死之后,乌鹤大乱。 荣景瑄下令大军压上,全面进攻,一时间刀光血影,城郭动荡。 突然一队骑兵从东边飞驰而来,他们身上背着大褚令旗,一看便是褚军旗兵。 那队士兵越来越近,还未等下马请安便大声喊道:“陛下,玖和门破,大军进城了!” “陛下,玖和门乌鹤守军全部战死。” 旗兵的嗓门极大,又处于刚刚胜利的喜悦之中,那语气里的兴奋与自豪根本无法掩饰。 褚军听见自然是十分高兴,打起来更是有劲,而乌鹤士兵大多数听不懂褚语,有那么一两个能听懂的顿时红了眼睛,大吼着往前杀去。 可是褚军人太多了。 不断有乌鹤士兵倒下,也不断有人惨叫着往后退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刻不是战争,却是无法逃离的地狱。 一刻钟后,澹台门前的所有乌鹤士兵全部剿灭。 荣景瑄深吸口气,让号兵再次吹号,然后击鼓欢庆。 城门从里面被打开,迎接他们的,是刚刚攀墙而入的大褚士兵。 荣景瑄和谢明泽骑马并进,一路来到澹台门前。 重活两世,他们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虽然澹台门已经被大炮炸的破败不堪,而荣景瑄还是觉得它异常高大巍峨。 永安九门,保住了大褚二百余年的平安喜乐。 此时此刻,谢明泽就是在他身边,而孙昭、宁远二十和钟琦都跟在他身后,他们每个人都红着眼睛,从幽深的门洞里探看永安城里的民宅屋脊。 这是大褚的皇城,是荣景瑄和谢明泽的故里。 在外飘摇这么久,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荣景瑄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扭头看向谢明泽,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谢明泽点点头,红着眼睛笑道:“好,我们回家。” 他们轻夹马腹,慢慢走进城门洞。 夕阳的余晖在他们身后渐渐淡去,一轮皎洁的明月挂上星空,预示着大年初一的结束。 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属于他们的朝代才刚刚开始。 从他们重新踏入永安这一天起,风雨飘摇的永延三十七年便已经成为了过去。 荣景瑄和谢明泽进了城去,他们身后跟着满身是血的大褚士兵。 时不时有百姓从自家院中出来,借着星光遥遥看过来。 他们都不认识荣景瑄,却有那么几个见过谢明泽,再看他们身前的骑兵,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大褚红底绣金的军旗,上面的褚字霸气威武,是他们最熟悉的模样。 突然有个妇人喊道:“太子回来了!” 于是百姓们纷纷激动地踮脚张望,在看清荣景瑄身边的谢明泽后,都有些激动起来。 他们哽咽着,眼中滚落热泪。 “太子回来了,大褚有救了。” 他们喊着笑着哭着欢欣着,这个新年的开始是那样憋屈,结束的却这样欢喜。 在他们心里,荣景瑄依旧是那个慈善仁德的太子,他会重新带给大褚平安和乐。 荣景瑄和谢明泽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3 一路走得很慢,他们逐一跟百姓们挥手致意。听着他们质朴的语言,看着他们激动的笑脸,刚刚获胜的激动慢慢褪去,荣景瑄终于冷静下来。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要当个好皇帝,重新带领百姓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 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家,都是他的责任。 长信宫的红墙琉璃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虽是夜晚,但荣景瑄却觉得眼前景致有难以言说的美。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年轻士兵从后面赶上来,在孙昭耳边低语两句,复又退到最后。 荣景瑄往后面瞥了一眼。 孙昭上前,低声道:“陛下,城墙上只找到那位,呼牙没有找到。但士兵说他们正在搜查,有几个城门洞里讨生活的小学徒抓到了歹人,带着他们认领,正是呼牙。” 荣景瑄挑眉,对于呼牙会自己逃跑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他逃跑却被小孩子抓了,却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他时运不济。 荣景瑄道:“带他们一起进宫,把呼牙看好,不能让他死了。” 不能让他死了,就是让他活着。 孙昭领命,迅速下去吩咐。 这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宫门之下。 这是长信宫的正门,名叫赤雁,曾经荣景瑄便是从这里出宫,“迎娶”元后谢明泽进宫的。 此刻,他们停在紫金河前,静静望着这座肃穆巍峨的皇宫。 有宁远卫早早过来这里,先行打开了宫门。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内宫门上朱色大字--赤雁门。 荣景瑄深吸口气,举手示意:“随朕,回宫!” 他一声令下,便跟谢明泽一起策马上前,直接从中门进入,一路奔至内宫门里。 勤政门依旧还是静静立在那里,它身后便是高大的勤政殿,作为长信宫的正殿,它巍峨雄伟,高高矗立在三九二十七及汉白玉台阶之上。 荣景瑄和谢明泽再勤政门前下马,一路从中央神道走入勤政门。 宫中士兵们都留在瓮城之中,谁都没有跟随他们进入皇宫。 勤政殿两侧的回廊处全部点亮了宫灯,给黑漆漆的夜里带来些许色彩。 荣景瑄和谢明泽沉默地往前走着,这个空空荡荡皇宫,似还是旧时模样。 他们终于走入了勤政殿。 殿里点着宫灯,明晃晃直照人眼。 两人刚一进去,抬眼就看到正上方端方肃清匾额处空空如也,那个匾额是大褚高祖皇帝亲笔所写,在勤政殿里二百年都没动过分毫。 如今,因长信几易其主,终是不见了。 荣景瑄不由叹了口气。 谢明泽见荣景瑄有些落寞,拉着他走到御座前:“景瑄,我们能回来,已经是对列祖列宗最好的继承。匾额没了不要紧,我们把大褚治理好,真真正正做到端方肃清便可。” “等我们年纪大了,书法好了,也来写上一句挂在上面,不也很好?” 荣景瑄被他这样安慰,不由微微一笑。 “好,将来我们一人写两个字,就挂在这里,让后世子孙日日看着,保我大褚山河永安。” 两个人也不过就在勤政殿感叹片刻,便叫来臣子们安排政事。 钟琦和宁远二十要严查皇宫,把所有异族与陈氏旧臣都清找出来,而孙昭和陆既明便要去安顿剩余的三万多士兵,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等到城中稳定之后再做打算。 之后,荣景瑄连下几封诏书,请谢相、安国候、韩斌等等大褚忠臣重招回宫,连夜商议国事。 在等他们进宫之前的时间里,他们两个就在勤政殿里,让士兵把那几个抓住呼牙小学徒请了来。 几个孩子小的才十来岁,大的也还未束发,见了荣景瑄和谢明泽还以为是大官,哆哆嗦嗦就要跪下。 荣景瑄赶紧道:“不用多礼,你们立了大功,是大褚的功臣。” 最大的那个这才好奇地抬起头来,刚看了他们两个一脸,便突然道:“我记得二位恩人,你们给过我们食物和银子。” 谢明泽仔细盯着他看,终于模模糊糊想起来当年在沾化门城墙根下面那个单薄瘦弱的小乞丐。 “是你?现在看起来周正多了,我还真没认出来。” 小乞丐眼圈红了,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多谢两位大人,我们后来拿着那银子把自己打理的干净些,在澹台门的城门洞找了学徒工干。现在我们不当乞丐了,靠手艺养活自己。” 谢明泽和荣景瑄听了也不由觉得命运多变,造化弄人。 看着这几个衣着干净健康结实的孩子,很难想象年初见他们时却是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 他们两人当时一个小小的善意,却花开结果,不仅改变了这些孩子的人生,还终于没让呼牙跑掉。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荣景瑄心里头五味杂陈,最多的便是感动,他问:“你们怎么敢去抓人?” 小乞丐挺直腰杆:“他从城墙上偷偷跑下来,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们虽然不是士兵,却是大褚百姓。我们要保护国家,不能放坏人逃跑。” 荣景瑄觉得喉咙有些堵,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倒是谢明泽说:“好,你们说得好,都是好孩子。” 随后荣景瑄叫来随侍,让他们带几个孩子下去休息,无论他们是想要做什么,都要达成他们的心愿。 无论是做商人、学子或兵士,又或者只是普通的手艺人,只要他们想,便帮他们实现。 他们离开之后,荣景瑄平复思绪,开口道:“老师说的一点都没错,只有我们心系百姓,百姓定不会相负。” 深夜的冷宫十分寒冷,这里门窗大多残破,任由呼啸的风肆虐而来。 呼牙是被冻醒的,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瘫在地上,被冰冷的地板刺得后背生疼。 他还有些迷糊,慢慢坐起身来,抬头就看到在他对面,荣礼贤正靠在墙边默默看着自己。 他们就这样在屋中的两边遥遥相望,谁都没有讲话。 突然一串脚步声响起,呼牙一惊,扭头向门边看去。 两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呼牙只觉得眼睛一痛,一阵明亮的光便点了起来,照亮了破败的宫殿。 来人正是荣景瑄和谢明泽。 荣景瑄进来后也不去看自己的父亲,只是看着呼牙:“国师大人,别来无恙。” 呼牙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荣景瑄也不介意,只说:“相必国师大人已经知道乌鹤的结局了,还需要我再跟你讲一遍吗?” 呼牙心中一痛,他们三万多将士大多死在了永安,对于乌鹤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留在草原的多半都是妇孺老少,一旦这些战士客死异乡,大褚进犯乌鹤,灭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4 族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他紧紧咬着牙,还是不吭声。 谢明泽突然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说什么都没用?不,我告诉你,你也不一定要死的……” 呼牙吃惊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明泽笑道:“您跟这位伪慜帝,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陛下您觉得如何?” 荣景瑄也笑,摸了摸下巴:“甚好,甚是有趣。”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那边的“伪慜帝”根本就没有反应,对于儿子这样称呼自己,他居然也没有反驳。 他睁着眼睛,只是默默看着呼牙,一言不发。 呼牙终于出声了:“荣景瑄,你要弑父?你简直猪狗不如!” 荣景瑄冷笑道:“什么弑父不弑父的,朕早就说过,朕的父皇已经殉国,早就已经不在了。” 呼牙大声道:“真是笑话,他明明就是你父亲,当年我们一起出的宫,又一起回来,我怎么能认错人?” 荣景瑄的面色终于变了,他低声呵斥道:“怎么?你们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还有脸说?大褚如何灭国的?我母后怎过世的?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呼牙大声笑着,边笑边流出眼泪:“呵呵呵,我就是故意的,你当我如何?你不知道我的父母还有妹妹,当年是怎么被大褚……”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荣景瑄直接打断:“够了,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们都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 他顿了顿:“因为你,大褚数十万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乌鹤也死了那么多将士,终将成为历史。你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足以残害他人性命,伤害无辜的百姓。” “你的那些理由,不过是强词夺理的狡辩。” 他说完,拉着谢明泽站起身来:“我说了,明日天明之前,你们两个可以活下来一个,至于是谁,就看你们谁的功夫更好了。” 谢明泽跟他一道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慜帝微弱的声音:“景瑄,我没有害你母亲。” 荣景瑄脚步一顿,他淡淡回头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呼牙,只留下一句话:“纵恶也是恶,两者之间并无区别。” ☆、 第85章 完结 荣景瑄和谢明泽就这样走了,仿佛他们根本不在意在冷宫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一样。 屋里,呼牙和荣礼贤默默对望。 荣礼贤仿佛被带去了三魂七魄,他茫然地看着前方,灯影里的那个人是这样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他们认识多少年了?是十二年还是十三年?荣礼贤已经数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对他一见钟情,再见难忘。 他爱他,爱到忽略了所有至亲,爱到无视了一切朝政。 婵娟如何死的?他恍惚地想了想,还是没有答案。 他害怕知道真相。 呼牙突然轻声笑笑:“呵,你想问我皇后的事吗?” 荣礼贤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问:“婵娟……真的是你?” “哈哈哈!”呼牙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的皇后比你聪明多了,有她在宫中一天,就会有无数人盯着我。我无论想做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荣礼贤啊荣礼贤,你还不如一个女人。” 荣礼贤艰难地挣扎起来,摇摇晃晃扑到他身上,使劲掐着他的脖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婵娟?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她甚至默许了你的存在!!”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过,也是第一次做出伤害呼牙的举动。 然而他一向手无缚鸡之力,掐着呼牙的双手颤颤巍巍,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伤害。 呼牙冷笑一声,双膝一弯,狠狠把他踹到一边去。 “我为何要伤害她?因为那是你们大褚欠我的!” 荣礼贤趴在地上,已经起不来身来。 他身上疼,心里更疼。 呼牙猛地红了眼,深深喘着气:“再说,你别告诉我你其实不知道,真恶心荣礼贤,你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那些罪孽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可你别忘了,那些事情都是你纵容的,如果你不把我带回来,如果你不事事都听我的,一切将会不同。” “荣礼贤,你比懦夫还不如,连你儿子都不愿意见到你,你这一辈子真可悲。” 荣礼贤咳嗽两声,唇角溢出鲜血。 “我想问你,到底是为何?”荣礼贤挣扎说道。 呼牙长长出了口气,他仰头看着刚才荣景瑄点亮的宫灯,终于道:“我父母都是哈唯塔的普通百姓,因为父亲长相更像乌鹤人,所以从小便受欺负。在我十三岁那年,乌鹤又来进犯哈唯塔,父亲下工回家,被大褚士兵当成乌鹤人直接射杀。” 他语气很淡,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故事,荣礼贤沉默听着,连表情都没有变。 呼牙又道:“父亲死了以后,母亲一病不起,没几日就走了。我带着年幼的妹妹在街头讨生活,受尽欺凌,最后眼睁睁看着妹妹饿死了。” “第二年乌鹤又来了,他们偶然见到我,以为我是乌鹤人,便把我带了回去,让我跟着大巫学习,好吃好喝养到大。” 呼牙说:“大褚害死了我所有亲人,你说,我到底是为何?” 荣礼贤糊涂了一辈子,却在临死之前突然清醒过来,他慢慢爬起来,晃晃悠悠坐到呼牙身边。 灯影下,他唇边的血丝仿佛胭脂,带着妖异的美。 明明已经人到中年,却依旧让人觉得怦然心动。 呼牙紧紧攥住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荣礼贤突然开口了:“所以你恨大褚,恨不得它灭亡,对吗?” 呼牙点头:“对,所以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荣礼贤面容灰败,就连眼眸都黯淡下来,可他还是认真盯着呼牙看,问他:“阿……不,呼牙,我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你真的从未喜欢过我吗?” 他这一辈子过得糊涂,对妻子儿女糊涂,对国家百姓糊涂,对呼牙的做所作为也糊涂。 可有些时候,他却又有着狡猾的精明。 他们在一块十几年,他从来都没问过呼牙是否喜欢他,是否爱他。 仿佛那时候即使呼牙回答了,也都是骗他的。 在他心底,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可他还是想问一句。 要不然这辈子他为了他犯了那么多错误,害的大褚山河覆灭,害的百姓颠沛流离,到了没个答案,他也着实有些不甘心。 他已经是千古罪人,不应当再苟活于世,所以临死之前,就让他明白一回吧。 无论呼牙的回答如何,他总归有了答案。 呼牙默默看着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荣礼贤的嘴唇。 荣礼贤一双暗淡的眼眸突然闪起点点星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5 光,比宝石琉璃还要璀璨。 呼牙突然撤回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真恶心,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你,每一次碰你,我都想换一层皮,要不然连饭都吃不下去。” 荣礼贤眼中的光终于黯淡了,他呆呆坐在那里,终于死了心。 他突然觉得跟自己相比,儿子荣景瑄才可堪当大任。 他没有让自己千刀万剐,也没有万箭穿心,他只是把他跟呼牙关在一起,就让他痛苦的几乎死去。 只有最爱的那个人,才能把他伤到如此。 荣礼贤终于不再问了。 那些答案,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荣礼贤突然变了脸色,他一下子扑到呼牙身上,伸手就想要掐他的额头。 呼牙被他的攻击搞得猝不及防,微微往左闪躲,而后便挥拳使劲打中了荣礼贤的脸,把他击倒在地。 荣礼贤大声咳嗽着。 呼牙被他吐出的鲜血激红了眼,翻身压在他身上便是一阵拳打脚踢。荣礼贤丝毫不反抗,他甚至连痛呼声音都无,只是咬紧牙关,任由对方这样伤害自己。 一时间,血花纷飞。 荣礼贤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也没一处完好。 他口鼻处都渗着血,视线也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 儿子可真是狠。 这屋里连个瓷片都无,他们要想杀死对方,只能亲手肉搏。 被最爱的人殴打致死,大概没人比他更悲惨了。 终于,呼牙没了力气,而荣礼贤也渐渐没了声息。 呼牙跪坐在他旁边,用衣摆擦着手上的血迹。 荣礼贤撑着最口一口气,突然对他说:“阿笙,如果……乌鹤……不去进犯呢?” 呼牙一愣,他呆呆看着荣礼贤嘴边露出一个笑,然后闭上眼睛没了气。 如果,乌鹤不去进犯呢? 呼牙突然大喊一声,突然哭着扑倒在荣礼贤身上。 “荣礼贤,你够狠,你够狠!” 呼牙抓着他的衣裳,使劲摇晃他。 他即使到死,也要让他痛不欲生。 是啊,他从未想过,乌鹤如果一直不侵犯边境,哪还有这么多家破人亡? 呼牙哭了许久,终于擦了擦眼泪。 他伸手摸着荣礼贤已经看不出相貌的脸,突然低声道:“礼贤,我……” 他的声音很小,仿佛除了他自己谁都听不到,他说完这句话便直直往墙上撞去,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红艳艳的血花。 外面风声突然大起来,零星雪花从天空飘散下来,在这个大年初一的深夜,永安终于落了雪。 瑞雪兆丰年。 第二日清晨,钟琦去褚鸣宫跟荣景瑄和谢明泽汇报,言冷宫的两位皆故去,请陛下指示。 荣景瑄沉默片刻,淡淡道:“都化了,异族撒到乱葬岗,剩下的那个……撒进东海吧。” 便让母后一个人安安稳稳睡在皇陵里,谁都不可打扰。 元月十五,正是上元佳节。 这一日,永安城中张灯结彩,庆祝佳节。 这一日,荣景瑄在长信宫再次登基为帝,国号为褚,即日起改元为开盛元年,同日立谢明泽为帝君,位比皇后,废六宫。 开盛元年二月,荣景瑄立谢怀信为宰相,设理阁,以阁臣为辅,辅佐宰相理政。以韩斌、郎宁友、周岑为首批理阁阁臣。同日,追封顾振理为文渊公,以其长子顾广博承爵,世袭罔替。 同月,荣景瑄立六皇子荣景珩为康亲王,世袭罔替。立慎亲王世子荣景玙为慎亲王,世袭罔替。立嘉月公主为大长公主,大驸马付彦和为定国公,追封长公主长子付聪为平郡王,配宗庙之享。立柔然公主为次长公主,二驸马许君奕为清国公。立勇武侯冯柏睿为勇武公,立世子冯义迟为勇武侯,待国公百年后承爵。 次日,荣景瑄立陆既明为镇国将军、孙昭为辅国将军,皆封国公位。升武平侯陈清逸为武平公。立华静姝为安阳郡主。 开盛元年四月,荣景瑄重设督造局,以勇武、广清、卢鸣三大营为根基,增设火器营。 开盛元年十月,荣景瑄命陆既明为征北大将军,率领五万大军讨伐乌鹤与令氏。 开盛元年十二月末,乌鹤战败,令氏灭族,自此大褚边境再无来犯。 从此,新褚复归繁荣。 荣景瑄在位四十七年,开创新褚开平盛世。 山河永安,海晏河清。 开盛元年十二月三十,正是合家团员的除夕夜。 荣景瑄和谢明泽开完宫宴,并肩往褚鸣宫行去。 他们如今还是住在这里,前后殿全部扩建,从此成为大褚皇帝的寝宫。 月色很美,宫灯摇曳,荣景瑄牵住谢明泽的手,笑着往前走。 “阿泽,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谢明泽笑道:“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年恰好也是除夕,长长的宫道两旁是明亮的宫灯,谢明泽不过五岁,从沉闷的宴会里跑出来,一路溜达在宫道里。 突然,一把稚嫩的嗓音叫住他:“站住,你是谁?” 谢明泽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俊秀孩童正笑嘻嘻看着他。 “我叫谢明泽,你呢?”谢明泽居然也不害怕,笑着回他。 那孩子跑到他身边,冲他伸出手来:“我叫荣景瑄,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或许是他的模样太过漂亮,又或许他笑容异常真诚,总之谢明泽毫不犹豫伸出手,同他的交握在一起。 “好,我们交个朋友。” “一辈子哦。” “恩,一辈子。” 第86章 番外一·观天路 玄音和清慧一路来到永安的时候,正是金秋九月。 大路两旁的丹桂都开了,飘出阵阵香。 城门口一棵大树旁边,有一家小小的早餐铺子,刚巧一锅油条炸出来,那香味勾的人直流口水。 玄音和清慧顿了顿脚步,不约而同往那边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大锅前炸油条,他旁边是个笑容灿烂的妇人,一边帮着客人打豆浆,一边收钱。 旁边的案板上,年逾古稀的老者正一个一个团着油糕,那里面似乎填了满满当当的红豆馅,看着圆滚滚十分诱人。 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正吹着风车,在老者身边呼啦呼啦转圈。 玄音和清慧不由会心一笑。 “师父,徒儿饿了。” 他们是赶着开城门的时候进城的,这会儿天刚蒙蒙亮,自然还没享用早膳。 玄音拉着他过去排队,抽了抽鼻子道:“这家的油一闻就是新鲜的豆油,不错,不错。” 清慧笑嘻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复国[重生] 作者:燕赵公子 分卷阅读136 嘻,麻利地从袖中摸铜板:“您老真是料事如神!” 玄音高深莫测一笑。 这家早餐铺子的男主人倒是十分勤快,不会儿就排到玄音和清慧,俩人要了十根油条四个油糕四碗豆浆,在老板诧异地目光中坐到饭桌前。 这会儿客少了些,女主人赶紧擦擦手,过来给他们擦桌子。 “道长头回来永安呀?” 玄音笑:“正是,以前都在山上苦修,难得来永安游历。” 女主人声音清脆,手脚利落,三下便擦干净桌子:“那感情好,如今太平盛世,道长跟小师傅多玩几天吧。” 玄音和清慧冲她还礼:“多谢施主。” 因为是在外面,俩人又穿着道袍,为给师门留些脸面,所以这顿早膳两人用得十分矜持,并没有特别的狼吞虎咽,不过还是在一刻钟内吃完了所有的油条油糕。 正如玄音所说,这家用的豆油十分新鲜,确实是极好吃的。 师徒俩酒足饭饱,一路往长信宫走去。 去岁这里几度易主,最后终于回到荣景瑄的手中,他刚复国时却并未大加修缮,只把正殿、大殿、宗祠和褚鸣宫几处常去的宫殿简单修缮一番,其他宫室还保留原样。 从紫金桥上看,长信高大的宫墙都有些斑驳,露出里面青灰的历史。 玄音整整衣衫,拉着清慧走到宫门前,把怀中一块玉牌递给守卫:“劳烦施主,贫道求见陛下。” 年轻的侍卫认出那是荣景瑄的信物,不敢怠慢,匆匆进去回禀。 两刻钟后,师徒俩顺顺利利进了长信宫。 这里自然是十分壮丽,正午时分,金乌金灿灿的光照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清慧好奇地东张西望,问玄音:“师父,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同。” 玄音笑笑,轻声道:“自然,二百六十九年卧龙,历经风雨,屹立不倒,如今苦尽甘来,偏生出几分仙气来。” “为师教过你的,做人便也如此。” 清慧问:“可这不过是宫室。” 玄音轻轻摇头,声音缥缈如烟:“万物皆有灵,如你窥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是天地之灵。宫室也是如此,它本无灵,人气足了,便就有了。” 清慧若有所思,不再询问。 不多时,两人便被带到皇帝的寝宫褚鸣宫。 这会儿正是午膳时分,皇帝与帝君陛下刚刚结束上午的政事,正坐在餐桌旁等这师徒俩。 他们穿的简单朴素,只用玉冠束发,看起来倒是十分随意。 玄音和清慧刚一进来,便微微一笑:“两位陛下,许久不见了。” 荣景瑄和谢明泽连忙起身,请两位上座:“两位道长,别来无恙。” 玄音和清慧也不客气,掀起袍子便坐:“陛下倒是实在。” 可不是嘛,这满满当当一桌,都是他跟清慧爱吃之物。鸡鸭鱼肉样样都有,末了还有大内私藏的花雕,那酒坛还塞着木塞,远远却能闻到一股纯味。 “好酒。”玄音感叹道。 谢明泽笑笑,起身帮他倒酒:“道长好灵的鼻子,这酒有五十个年头了。” 玄音端起酒杯,冲他俩敬了敬:“贫道还未祝二位大业已成,在此先干为敬。” 他这般说着,直接仰头喝干,行为举止哪里像个道士,倒有些侠客风骨。 清慧捏起筷子,撇嘴:“什么先干为敬,不过是馋虫上了头。” 玄音不搭理他,面不改色夹了一块香酥鸡吃:“陛下这里的御厨,果然是高手。” 荣景瑄跟谢明泽满上酒,等他吃过一轮,才双双举起酒杯:“道长,多余的话不说,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跟阿泽,无论如何,定能办到。” 这已经是给了玄音很大的权利了,皇帝和帝君说无论如何都能办到,那必定不是小事。 玄音放下筷子,也郑重端起酒杯:“多谢两位陛下,不过贫道跟徒儿不日便要回山中静修,有生之年恐怕再难下山了。” 荣景瑄一愣,谢明泽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道长……” 玄音笑笑,安静夹了清蒸鲈鱼来吃,一口鱼下肚,他才慢悠悠道:“陛下,我们本是山中人,红尘过客,如今国泰民安,我们自然便要回山中去。” 荣景瑄肃然起敬:“是我们着相了。” 玄音悠然吃着菜,道:“佛祖这词,用得倒是精妙。” 之后荣景瑄和谢明泽便没有再提留他们住几日的话。 四人如老友般高高兴兴吃了顿饭,玄音和清慧又欢天喜地逛了一通长信宫,次日清晨等荣景瑄和谢明泽下朝,两人便来告辞了。 “两位陛下,相逢便是缘,贫道此番归去,他日再难相见。” “此番祝二位山河永固,永结同心。” 他这话说的不伦不类,却把荣景瑄和谢明泽逗笑。 两人步行而出,一直把他们二人送到宫门口:“道长,小师父,珍重。” 玄音深深看他们一眼,笑着说了一句:“珍重。” 说罢,他牵了徒儿的手,一路往紫金桥上行。 小小的清慧偷偷回头望,冲他们挥手道别。 紫金桥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从此,再未相见。 玄天观于山中立,逢乱世出,逢太平隐。 分卷阅读1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