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君纲》 正文 楔子 《夫为君纲》正文 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一章 百世情劫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一章 百世情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二章 我心如月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二章 我心如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三章 亡命之徒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三章 亡命之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四章 奉令为生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四章 奉令为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五章 恍惚所以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五章 恍惚所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六章 妄劫动情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六章 妄劫动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七章 夜长梦多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七章 夜长梦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八章 明月不复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八章 明月不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九章 渺目飞鸿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九章 渺目飞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章 良辰美景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章 良辰美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一章 望穿秋水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一章 望穿秋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二章 云泥之别 仙界之上,属苍夷使君和凤齐君宣漓最为瞩目。 苍夷使君任方门使君,镇守各处通往仙界的方门,人仙、仙魔、仙妖、冥仙、仙神等六处方门均是苍夷使君所率天兵把守,他更是驻守轮回台,仙职重大,比那些散仙地位高了许多,更是与景乾府的仙君宣漓不相上下。 苍夷亦与婴合君容樾交好,甚至仙界传出他们二人断袖之闻,只是苍夷使君向来坦荡,自有威严,也没有仙人敢乱嚼舌根,他自稳重温和,不怒自威,仙界的方门从无事故,也从无其他妖魔挑衅。 近千年来,仙妖更为交好,只是宣泠和容樾大婚之日出事就警戒了许多。 他平日所住桑霞府,并无童子,也无女仙,只是几个跟随他的散仙在职。 桑霞府简丽,不见奢华,亦是他平日风格,论起他的出处,却要比容樾更精彩。 容樾和宣漓都师出仙界第一仙府浮英岛,容樾拜了浮英岛的盼语仙姑,宣漓和宣泠则师从睚痴道人,各有高低。 苍夷使君长了容樾几百岁,并不似容樾天生水木仙灵,自成其道,也不是像宣漓那般出身仙界名门,他本是从人间修道,飞升成仙,历经种种天劫磨难,悟透苍生,更是在魔杀劫中立下了绝世功劳,自有血戾之名,只是后来镇守方门,少有战事,他也消去了戾性,但他从不提及,其他仙人却也从不招惹,他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散仙容樾处处来招惹他,却也是不打不相识,有了如今的交情。 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他也为容樾的事情奔波。 这时候,苍夷使君经过景乾府送拜帖带话,却不见宣漓其人,只得悻悻回府。 才走到桑霞府门口,苍夷抬头看一眼府门前已长成的桑梓林木,桑梓思乡,他当年从那个小村庄出来,拜师修道,不想一朝成仙,后来再回小村庄,那里已被水淹没,水边却有一处供奉他的祠堂,苍夷成了仙,他也再无故里,便把那里的桑树梓树移过来,成片成林,以解心中的寂寞。 桑霞府门口一个散仙默默扫地,看见苍夷便拱手揖礼:“苍夷使君!” 苍夷点头,偏过头便看见桑梓林中一只白色的狐狸跑向他,白狐灵敏乖巧,长腿一迈,狐头一歪,蹭着苍夷的腿,乞求抚摸,他蹲下身抚弄白狐,将它的毛发一顺,他不觉浮上笑容。 那个散仙说道:“小狐狸平时见人就挠,我们碰不得半点,还是得使君来照顾它,它也只亲使君,到底是使君带回来的,前一阵子它走丢了,还不知道它跑哪去了,幸亏婴合君带回来。” 苍夷笑道:“我也不知捡了谁家的狐狸,总不会是只野狐狸,不然我就放生去了,任他逍遥,可是这么养着,竟有些舍不得,到底成了我的狐狸,我当然半分也不会让别人碰了。” 白狐已蒙灵性,搭起一只前爪放到苍夷的手里,被苍夷温暖的大手握着,它灵动的眼睛里竟流出了丝丝的笑意。 哪知这绝不是一只野狐狸,而是一只狐妖,身上的妖气早被容樾施法禁住了,这只狐妖叫胡白若,是一只没有成年的小狐妖,他本是要来找茬的,只因他绑在腿上的狐铃不见了,被苍夷捡走了,很久前容樾向他要了一个珍贵的物件,欠他一个人情,容樾遂帮他进入了桑霞府中。 狐铃,是狐族地位的象征,不仅能够掩藏狐妖的气息,也是狐妖最重要的东西,持有狐铃,摇铃时能控制住这只狐妖。 每个狐妖腿上都会绑一只狐铃,取狐妖心血而凝成,各有色泽,有金、银、铜、铁四种质地的狐铃,铁质狐铃只是普通的狐妖,铜质狐铃是狐兵,银质狐铃是祭司及贵族一类狐妖,金质狐铃是王族狐妖。 胡白若丢失的正是金色的狐铃,他虽是王族狐妖,但体弱瘦小,变化之术不强,常常被其他王族狐妖欺负,他更不能被其他狐妖嘲笑他被人捡去了狐铃,他也不敢直接开口,才找了容樾帮忙。 只是本想找茬,在桑霞府待了数年也少见苍夷拿出来,更因苍夷一次醉酒摇铃胡白若变回了人形之身,反被苍夷找茬,那次之后胡白若更是远走,不肯再回来,连狐铃也不想要了,只是这一次回来他却认清了许多。 此时,听苍夷使君如此喜爱、不舍放弃,胡白若心里更加欢腾,白色的狐身微蹭,他心念道:“我才不是野狐狸呢,我一只王族狐妖怎么可能是野狐狸!只有苍夷你待我最好了,可怜那婴合君,不知是撞了什么邪门,竟然会被罚下人间历百世情劫,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尽量也多帮着苍夷,让你早日回归,不然没你找趣,这天宫真是无聊透顶。” 苍夷将懒洋洋的小狐狸抱在怀里,将它白色毛皮从桑梓林中带出的灰尘落叶拨扫开,动作温柔,比当初苍夷粗鲁的一扫要好上许多,也许他懂得疼惜这个小狐狸了。 苍夷简衣长袍,底边绣上黑色纹饰,无玉无囊,一步一点,沉稳下脚。 他不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他是谦谦君子,他本来就不是君子,是从魔杀劫中杀出来的战神,苍夷压下戾气,不伤及柔弱的小狐狸,他记得小狐狸本来跑到他的桑霞府门口了,几丈之外却被他残存的戾气和血气震伤,直接昏厥,他才带进了府中照料。 渐渐地,他就压下了这股戾气,这段时间有半百的岁月了。 以前容樾说过他身上的这股戾气易伤人,一般的仙人也不敢接近,只是苍夷从不在乎,被他伤及的弱小生灵,他此时才懂得疼惜。 将小狐狸放在它睡的地方,苍夷才移至府中轮回台收住仙人忆的断忆珠存放的弥楼。 封存的弥楼,被数个法宝定住,弥楼其实是一座九层宝塔,从低到高,放置了从轮回台而下的不同品级的仙人的断忆珠,断忆珠并非安然不动,它收住的仙人忆有时因为下凡历劫的仙人的情绪或是仙人忆想破珠而出的欲望而躁动。 弥楼第一层中的定塔之物麒麟玉是塔裂之前容樾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两人各注入了一半仙力,采集天地灵物而成。 容樾虽然顽皮好动,但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一旦成知己,他便能够为了这一句知己之逢赴汤蹈火,为了帮他定塔而走遍六界收集灵物,少有埋怨。 很少有人了解真正的容樾,他不似表面的放荡,他心里有知己之逢、有美酒佳肴、有师徒恩情、有对错真假,也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站在底层,苍夷往空中一点,其中一只断忆珠飞出来落在他的手中,其上显现的渊泽木枝正是容樾的真身。 因为周遭无人,苍夷就席地而坐,靠着柱子,眼睛不离开容樾的断忆珠,任职方门使君并且掌管轮回台,自然有些不可多得的方便,能把弥楼搬到自己家里来,随意进出。 断忆珠收住的是仙人下凡之前的记忆,若是随意查看,仙人回天时会丧失某一段记忆和一些修为。 但苍夷使君就不同,他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查看,容樾关于天灯燃府的那段记忆他已经看见许多遍了,还是没有找出对症之策,没有找出为容樾脱罪的方法,但是他坚信容樾绝不会害死宣漓的妹妹宣泠的。 看着这颗断忆珠,苍夷对着说话,仿佛是对着容樾诉苦一般:“那宣漓真是冷心冷面,我亲自递送拜帖,他也不给面子,自从他妹妹死了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冷血无情,以前他还有几分人性仙性,但总是对你不温不火,你却喜欢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不依不饶,从你来到天宫开始,从你们在浮英岛的纠缠开始,你们之间就是斩不断。” “你不在,我真的不知道和谁说话,小狐狸听不懂我的话,也开不了口,你的酒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说好给你留几坛的,我真怕我一下子全喝完了,哈哈!” 他亦是一个寂寞的人,被人仰望,他心底的寂寞就像夜空中的孤星,尽管璀璨夺目,但他的星光亦有照不到的地方。 凝视许久,苍夷将宣珑送来的芳灯露拿出来,放在地上,容樾从轮回台下凡历劫之前曾将他半生仙力封在断忆珠里。 宣泠死去,容樾亦是心伤绝望,容樾不敢直面宣漓,到宣漓赶来他已经不敌宣漓一击,几乎致死,苍夷阻止,才有了历劫的事情。 容樾心想要复活宣泠,只能捕捉一缕残魂,容樾下凡后苍夷就帮忙接手这个事情,寻找复活宣泠的办法,如今终于有了些效果,如果宣漓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如此,但容樾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一个人背着所有的苦也不吭声。 如今,在苍夷的桑霞府宣泠的肉身完整再现,靠着容樾留下来的仙力养着,虽然残魂能融入,但因为魂魄不全,天灯烧痕,不能苏醒过来。 他便拜托宣珑收集宣泠过往的记忆和喜欢的物件,并招引宣漓过去,宣漓仍然是铁石心肠,岿然不动。 在弥楼待了一会后,苍夷将容樾的断忆珠归位,从弥楼出来后,他直接去了桑霞府的密室,正中央是一副水晶棺,里面的人是宣泠的仙体。 站在宣泠面前,苍夷施法将芳灯露融合容樾的仙力注入宣泠的仙体之中,若是找不到宣泠其他的魂魄,这样一点一滴收集宣泠的记忆,千百年也复活不了宣泠,只能任她这样沉睡不醒。 苍夷叹气道:“哎,小泠啊,你也是命苦,偏偏摊上容樾那个倒霉鬼,一有他的地方都没有好事,你怎么就喜欢上他这种人,更何况你也应该知道他只把你当妹妹。可是,容樾心里愧疚,一心想要复活你,弥补遗憾,如果天灯不突然出事,我也难保证容樾不会跑路,他就是这样随性的人。你若有灵感知,要原谅他的散漫。” 一番闲情,一时感慨,苍夷将心扉吐露,离开后,水晶棺里宣泠的心口砰砰跳动,全身忽地一亮一闪,似是对苍夷的回应,那是宣泠的心语,她早就原谅了容樾。 苍夷无事,再回房间休息,喝了一些浮生意,忘忧无醉,只要人想醉就可消愁醉去,他眼前一片朦胧,一坛之后,就醉倒在长榻之上睡了。 在一处休息的小狐狸睁开眼睛醒来,跑到苍夷面前,看着他醉态酡颜,长发散落,掩盖着苍夷的俊颜逸态,他本不比宣漓俊美,却天然一股阳刚盛气,伟岸雄姿,散开的长袍露出他健壮的胸膛。 他身体一斜,肩膀上的一处刀痕显现,十分惊目,小狐狸却自顾自的跳上苍夷的身体,低伏着舔舐苍夷肩膀上的那一处刀痕,魔杀劫苍夷为救人受了狠狠的一刀,后来胡白若才知道是苍夷替他挡了一刀。 胡白若变回人身,是个十四五岁半大的英俊少年,衣衫翩翩,银色长发依依宛宛,天生媚态。 胡白若伏在苍夷的胸口,体贴他的温度,喃喃自语:“容樾,还是容樾!他都不在,你还要给他收拾烂摊子,他何德何能能让你做到这地步,我到底只是一只狐狸!” 于胡白若而言苍夷和他,是云泥之别,他也许注定走不到苍夷的心里。 纵他如此说,胡白若却手握着苍夷的一段长发,不肯放开,胡白若伏在苍夷胸口,一睡一跪,竟有缠绵之态,无人瞧见,这是他独享苍夷的时刻,也只能这时候,苍夷能安安静静的属于他。 胡白若又变回狐身,恬静地睡在苍夷的身上,没有地久天长,也没有缠绵悱恻,一仙一狐,只是此刻安好。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三章 浮光掠影 聂子英与宣漓的第三日过的也是稀松平常,没有消遣,没有欢笑。 除了一日三餐和同房共眠,他们之间再无任何的交流,自从那天无缘无故的争端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销声匿迹的一般。 宣漓第一次看见这样冷漠的聂子英,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冷漠的容樾,宣漓不知道触动了聂子英心中的那一根弦,让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笑脸相迎。 第四日悄然来临,不知不觉,聂子英和宣漓的七日相处已经过去了三天,宣漓想改变这样微妙的关系,遂拉着他去附近的都城逛,让聂子英领路。 不想央夏的都城变得平和许多,战争不再,云氏重新夺回央夏皇位,逢氏满门抄斩,央夏国终于在短暂的阵痛后得到了喘息,渐渐走向了和平。 人言入耳,聂子英心中却五味杂陈,他的大仇终于得报,虽然他没有杀尽逢氏满门,但他还是让逢烨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走在都城的街道上,十分惹人注目。 街上的人看到两个俊俏至极的美男子一前一后行走,不由得驻足欣赏,宣漓扯着聂子英的衣袖,见围观的人多起来只好另移他处。 一路上他们听到云氏新皇的流言蜚语,新继位的皇帝是云辰。 如今云辰登基并不设美女后宫,只养着他的侄儿云如贺,以作娈童,听着有些强横霸占之意,但云辰十分宠爱云如贺,处处依着他。 男风断袖自古有之,并不稀奇,云辰这么明目张胆也是前无古人。 聂子英听说过,也想起破庙那一夜云辰和云如贺两人相互依偎,云如贺十分害怕,云辰就把他抱在怀里说话安慰他,云辰睡前轻轻吻了一下云如贺。 那一幕聂子英都看在眼里,他也曾痴心妄想过,他对他的师父那样微妙至极的感情是否就是如此,他坦言承认,却得不到回应。 逛街也是索然无味,后来两人才悻悻回了竹园, 聂子英在竹林中练剑,他紧紧握着竹剑,一阵落花流水的剑意倾泻而下。 累了就停下来倚着石头坐下来,聂子英看着手中的剑穗,剑穗精美,穗柄缀着一颗玉珠,他望得出神,遐迩中也反思自己为何生气,明明师父只能待上几天,他还要闹气,他明明不舍。 正当聂子英想的入神之际,竹园中一阵响动惊得飞鸟出林。 突然一群士兵持刀围着聂子英,不知何时闯进来一群士兵,让聂子英一惊。 一个将军走近,对他说道:“聂公子,皇上有请!” 原来是云氏新皇云辰突然派兵围山,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聂子英脖子被他们架着刀,不敢动弹,只好随他们走了一趟。 被带到云辰面前,士兵也走开退离了。 聂子英一脸懵懂,他其实对这个人并没有好感,忆起往事,他会想如果没有遇见这对叔侄,也许后来没有这么多事情,他的好伙伴也不会死得这么惨,这样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 聂子英向云辰抱拳见礼:“恭喜皇上,重夺江山!” 见云辰轻点头,却不说话,聂子英却道:“不知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身逢大难,逢氏把破庙屠戮了。我在那一夜受过你们的照顾,我也十分感触,你与逢氏作对,也帮了我们大忙,我此番找你,是为拿回我的龙纹玉佩,之前承诺的我会报答补偿。”云辰说道。 聂子英双拳紧握,冷笑一声:“不需要了。” 聂子英把龙纹玉佩拿出来丢给云辰。 “你以为我稀罕吗?你以为你能补偿得了吗?”聂子英低吼道。 “他们死了!他们死了!你知道我在逢府受了怎样的折磨吗?你体会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吗?你以为罪魁祸首只是逢氏吗?”聂子英怒眼大吼,已然无法压制他心中的深藏已久的愤怒。 云辰被吓到,往身后退了一步,又面露无奈:“已经发生了,我确实无法扭转,只能为你默哀。” 云辰又慢慢说道:“事实上,如贺在随我前往边关的时候被人射中一箭吓着了,有些失心疯,什么人都不记得,一直想着被逢氏的人追杀躲藏,嘴里念着玉佩,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办法让他恢复过来。” 云辰深深呼吸,说:“我不能抛弃他,他是我的全部,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会让他恢复过来的。” 这一丝的情深,浓浓淡淡,宛如清风过境,润物无声,聂子英也能清楚地感觉得到。 聂子英一闭眼,深深呼吸,才说话:“他们回不来了,我也回不去了,我宁愿我从来都没有救过你,没有帮你那一次。我很想再解决一个仇人,可是命运面前我是无力的,你走吧,你可以为云如贺做到这一步,我会祝愿你的!” 短短相聚,寥寥几句,再无多话。 聂子英与云辰和云如贺的缘分就此了断,云辰得到龙纹玉佩后便带兵退出竹林,聂子英没注意到从他触碰的龙纹玉佩流出的一丝青烟萦绕在他手心,渐渐消失于无。 空林寂静,一时空荡,聂子英心绪翻涌,竟跪地而泣,他捂着眼睛忍不住哭泣起来,想起那些逝去的朋友,他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听到大动静,宣漓飞身而出,出来寻找聂子英的身影,他看见聂子英跪在地上低着头低泣,从竹端上飞落下来,抬手抱住蜷缩低泣的聂子英,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知他刚刚遭遇了什么。 宣漓问道:“子英,怎么了?” 见聂子英还是不说话,捂着脸,靠在宣漓的身上,宣漓又问:“子英,别怕,师父在这呢!” “他们回不来了!他们回不来了!师父,我这几天老是梦见他们,我觉得其实是我害了他们,我也是该死的一个!” 聂子英自责,抓着宣漓的衣襟,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宣漓知道他心魔又起,被以前的事情折磨,他把聂子英的头揽在肩上,替他抹干眼泪,“子英,他们并不会怪你,你替他们报仇了,他们很欣慰。子英,不要想这些,睡一下,师父陪着你。” 在宣漓轻柔的语气中,听着轻轻的呵声,聂子英靠在宣漓肩头上慢慢睡去,他对这个人毫无防备,把自己放心交给他这个人。 宣漓抱起聂子英,一路走回别墅,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聂子英,一直到夜晚,一直到天亮。 “师父?” 聂子英梦呓,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室明亮,原来已经过了一夜到了早上。 聂子英伸手挡着眼睛,深深呼吸。 “我在。” 这一声清音,仿佛如泠泠琴音透入他的心中,他的手被拿开,被人抓在手中,此时他的师父宣漓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温柔的神色仿佛是另一个人。 聂子英感觉到被握住的手是温暖倾心的,不由得扬唇一笑,倾尽此生,他反握住宣漓的白皙如玉的手,翻身坐起,将宣漓抱住,紧紧依靠。 这一夜,他的师父竟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只是为了守着魔怔的他,聂子英心里的许多情感涌上心头,再无法说出来,只想紧紧抱着眼前的人,也许这个人不必懂,但他念着,想着,从未如此心动过。 宣漓微愣,没有那些无聊的心机,也没有许多复杂的构想,也轻轻抱住他。 “师父,前天我不该与你生气的,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嘻嘻,我只是想到师父能陪伴我的时候不长了,有些小情绪罢了,师父你也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舍不得你……” 聂子英像个小孩子紧紧依偎着宣漓,抿唇笑着,心里已开了千朵万朵的花,心花怒放成一片灿烂的花海。 宣漓轻轻拍着他的背,低眸低言:“我知道,我知道子英心里所想,只是我有我的心结,我也不愿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忽然愤恨凡微星君,所给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七天,竟然已过了四天,宛如流水而逝,伸手抓也抓不住,他早知了聂子英的结局,却无力改变。 在聂子英面前,他平日的冷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想待这个人好,想要把以前欠缺的好好补上,却忘了这个人是他要报复的对象。 “师父,为我吹一曲吧!” “为何?子英何时喜欢上的?” “师父喜欢的我都喜欢。师父的箫声总有万千情绪,你平时不喜形于色,却喜欢借物言志,临走之前,师父为我吹上一曲吧!” 聂子英并不知道,宣漓走的时候就是他死的时候,只是他如此依恋这个人,什么都不会怪他的。 “嗯。” 师徒关系再回正常,聂子英有了往日的笑容。 这两日,他们在竹园过着闲云野鹤、神仙都羡慕的日子,这只属于聂子英和宣漓。 粗茶淡饭也不减往日的轻快,简衣青衫在绿竹间穿梭,箫声鸟语在云外飞声。 某日宣漓站在清水湖边吹箫后凝望发怔,水中的倒影粼粼闪闪,不改玉人风姿,聂子英在水上点步轻走,时而旋转,时而跳跃,天地间飞鸟出林,游鱼跃水,只有他们两人相视一笑,把平生的欢喜存忆,他也不斥聂子英的顽皮,只觉得恰到好处。 在天宫,在那一片冷漠中他确实失却了什么,只有两人的相处,把凡尘忘却。 他忽然知道容樾这个人声名虽坏,但却极讨人喜欢的原因了,因为他足够潇洒自在的姿态,那是宣漓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东西,如果这一刻天长地久,他是否愿意,他也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这几日悄然流逝,浮光掠影也不够数落了。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四章 节外生枝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四章 节外生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五章 七日断魂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五章 七日断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六章 心上无尘 《夫为君纲》卷一 百世劫:聂子英卷 第十六章 心上无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十七章 春宴盛事 浮英岛是仙界第一的修炼门派。 虽然人间界有不少修仙门派,只是为了飞升成仙,凡界的修仙门派与仙界的门派比只能算等而下之,有些凡界的修仙门派也有仙界的门派的传承。 仙界的门派是仙界一些家族子女的修炼之地,他们一出生便是天人的境界,慢慢修炼到达灵人、仙人境界,再较高的仙君之境,仙君之中有如凤齐君宣漓这样的封号仙君,也有容樾这样逍遥自在的散仙,更高的也有道人之境,比如睚痴道人,盼语仙姑,浮英岛因多出仙君,更是闻名仙界,让无数家族争相求入。 浮英岛十年一次的春宴是最盛大的事情,一共持续五天之久,浮英岛春宴接待带有拜帖的仙人,除了喝酒聚会,还有沐剑日的比试,春英赏花,万春树最盛大的开放,以及万灵愿,种种数不胜数的趣事,也是浮英岛门人聚会嘘寒问暖的好日子。 浮英岛在天宫之南,浮岛聚灵,影化天英。 浮英岛是一座巨岛和七八座浮岛组成,远远望去,无比恢宏壮观,浮英岛仙门屹立冲天,一对飞翔的龙凤镇守仙门,无动静时就化成石雕在仙门前,仙门之上的对联就是浮英岛的门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笑朝天悦浮英。 人间修仙,天宫修己,浮英岛自成一派的逍遥风范,并不干涉天宫诸多事宜,除了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情,门人多是放荡不羁的,说起浮英岛。 除了厉害,就是护短二字,任何人都不敢欺负浮英岛的人,就连容樾闯祸,也多是盼语仙姑担待着。 宣珑初带容樾到浮英岛时,因容樾气息生疏,惹起飞龙翔凤的注意,两方之间互生敌意便打了起来,容樾年少不敌,却没有很落败,这一事便引来浮英岛的仙师弟子的注意和议论,盼语仙姑想也没想便收他为徒,以此对抗冤家睚痴道人。 今日,浮英岛春宴,万卉盛开,紫气东来。 浮英岛仙门大道两侧新种的桃花林全部开成粉红色的花海,桃林花海,云气蒸腾,仙鸟飞旋,喜不自胜。 一个仙君领着两列仙童在浮英岛仙门迎客,参加春宴的仙客一一到来,大都是德高望重的仙人领着自己的儿女或弟子来赴宴。 踏云天之路,化雾海仙风。 飞轿雾帘,脚不沾地者,有之;轻骑白鹿,背剑饮酒者,有之;乘鹤飞来,仙风道骨者,有之;更多的是御剑而来,平平无奇。 只有一人凌空而来,脚无着物,如踏实地,却步步生风,飘逸自然,一衣素色青蓝,冷峻不改,发髻轻挽,别上一支古朴素雅的木簪,任是面无表情,也端的是仙界第一美男子,众人都敬称一声“凤齐君”。 长辈唤凤齐君,他恭谨回应,后辈唤他,他也只是点头回应,并不多话。 睚痴道人的大弟子,凤齐君宣漓的师兄棐奚亲自迎接他,棐奚是睚痴道人受友人所托才收下的徒弟,棐奚年幼时身遭大变,家族被灭,能投入睚痴道人门下实属万幸。 棐奚一脸恭敬,略带温厚无辜的笑意,他虽然比宣漓长一百岁,但实力并不如他,他平时一点架子也没有,总是待人温和有礼,睚痴道人能夸赞棐奚的也只有这个了。 “师兄。”宣漓与棐奚相互见礼。 “师弟终于来了,师父可盼了好久了。” 寥寥两句,可见生疏。 “师弟果然是人中龙凤,一眼便能看出来。”棐奚笑道,领着宣漓去往浮英岛中心殿阁。 进入浮英岛后不能凌空飞行,两人边走边说,大部分都是棐奚在说话。 棐奚道:“今年初种的桃花开了,花仙们也费心准备春宴的事情,这一眼桃花满林,芳菲遍野,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浮英岛春宴之前都会换种一片花林,以作为春宴的花魁,对于花仙们来说也是最开心的事情,今年的桃花就是这次春宴的花魁。 “嗯,师兄也辛苦了。师父不理俗事,盼语仙姑更不会打理这些东西,全都靠师兄一手操持了。” 宣漓七百年前进入浮英岛学习,三百年前才出山,便碰上魔杀劫,此后立功无数,他便当上景乾府仙君,至今宣漓已经一千岁了。 景乾府事务更忙,宣漓有处可去,而棐奚没有,他也只能留守浮英岛,以一个大弟子的名号协理浮英岛的事务,这几百年都是他辛辛苦苦经营操持,他也有一片好声名。 棐奚温然一笑,自有满意之处:“你们且已出山任职,只有我在浮英岛,能让师父不操心就是我的本职,何言辛苦,都是我应当做的。幸而浮英岛劫后重生,恢复如初,都只是琐事了。” 棐奚说的是似宣漓这样仙业有成的人,并没有提及容樾,仿佛浮英岛已经忘却了这个浮英岛二号人物。 春宴第一日在高大万春树下聚会饮酒,万春树周围林木掩映,花团锦簇,一片祥和美满。 万春树下周围各设方形酒席,仙人就在其后席地而坐,所设高台上是浮英岛仙师之位,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两大仙师领着其他长老仙师已经就坐,陆陆续续进来的仙人递贴入座。 睚痴道人自有仙风道骨,盼语仙姑仍然风姿犹在,艳美非常,两人是许多年的好友,互相看不对眼,不吵闹一下便不习惯。 霓影仙子在睚痴道人身后坐着,抬起头盼望着凤齐君的到来。 凤齐君宣漓一来,所有仙人仙君起身迎接,凤齐君也向他们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宣漓是浮英岛的一号人物,出山后又进入景乾府稳坐仙君,仙名显赫,仙人称道,办事雷厉风行,言辞犀利。 霓影看见宣漓缓缓而来,往自己座位上走去,她便欣喜起身向他招手,被盼语仙姑一喊:“霓影丫头,注意场合,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霓影也灰溜溜地坐下来,睚痴道人见自己女儿被训,也反驳盼语仙姑:“你自己也老大人了,连谈情说爱也没有过,怎么教训起我家女儿来?” “你不就是想把霓影许配给那小子吗?你家高徒也不一定承受,还眼巴巴让她送帖去。”盼语仙姑毒舌起来绝不饶人,两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一些人都听得到,不由得面面相觑,各自说话了。 “这怎么轮到你指手画脚了?这是我们的家事!” “什么家事?都还不是一家人呢?” 睚痴道人与盼语仙姑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在众多人面前议论,霓影也低头害羞,连忙止住睚痴道人:“爹爹,你别说了,大家都看着呢!” 终于消停了,这才继续春宴。 凡微星君也接帖赴宴,苍夷使君也随后而来,凤齐君宣漓的好友画璩仙君也来了,画璩仙君同宣漓坐在一处,其他人各自就位。 画璩仙君见凤齐君宣漓正襟危坐,两耳不闻,也不与别人说话,只好先起了话题:“听说,前天你随凡微星君下凡一趟,回来有些失魂落魄的,你也不来找我,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伤神?” “没什么的。雁过无痕,风过无声,你便当我没去过人间。” “这么说来,真有些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你也不打算去人间给他设劫了?” “何须如此麻烦。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那时仓促下令,只顾着心伤,全然忘却了这些东西。”宣漓眼神锐利,望着杯中清酒,又抬头看向苍夷使君,苍夷向他点头示意。 “我是事外人,不理俗世。你是局中人,自然很难看清局势。真相或远或近,但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若,不是你所料,你会如何?”画璩仙君假设天灯燃府并不是容樾造成的,并不是容樾害死的宣泠,百世情劫就是一个错判。 “就事论事,绝不偏倚。” “好,就敬你这一句。”画璩仙君朝着宣漓端起酒杯,准备饮下。 “我不喝酒。” “骗人,你那天怎么一身酒味。” “我不喝酒。”宣漓再次强调他从不说第三遍,画璩仙君挑眉,也只自己一个人饮下酒了。 宣漓看着万春树的根系处,想起前天来到浮英岛,特地来此,他那时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不觉把容樾埋在万春树底下的浮生意挖出来一瓶,复原如初,他浅尝辄止,却恍觉清新爽快,一阵清风过耳,仿佛把他的烦恼带走了,忘忧忘愁,他得到了一瞬间的解脱。 仙人已到齐,浮英岛的春宴盛事要开始了。 春宴仪式初起,仙音入耳,无比畅快,从万春树上飞出数十个仙灵翩翩起舞,轻慢悠然,每一个动作浑然天成,十分可爱,渐而舞蹈潇洒轻快,众灵聚集汇成一束光冲上天际如星光烟花般绽放以结束,梦幻美丽,妙不可言。 接着,棐奚领一群仙人出来,将万春树围成一圈,起舞祈福,施展仙力注入万春树中,万春树新叶萌放,整个春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之后,才是载歌载舞的浮英岛春宴。 同时开启的万灵愿,将随着仙人的许愿化作万春树上的春叶,虽无实效,但亦是一种祝福。 宣漓并不饮酒,也无人敢来劝酒,他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让人更加害怕,画璩仙君坐在他旁边说笑,但宣漓不说话,画璩仙君就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似的。 “万灵有愿,心意祈缘。这万春树也是一棵神奇的树,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能长这么大,你们浮英岛的人还把它当做宝贝似的供养。” “世有扶桑养日,神树传说颇多也不足为奇,这棵万春树在浮英岛出现以来便已生长存在,茁壮至今,许多的谜团一时也难知晓。据我所知,万春树蕴含无上仙力,曾将一个濒死的仙人起死回生,从此万春树与他血脉相连。”宣漓淡然开口,说到起死回生的时候他眸光一暗,很快恢复如常。 “你说的,可是婴合君?” 宣漓默然点头。 万春树能救容樾,却救不了宣泠,当时宣泠肉体尽毁,魂魄消散,难以挽回。 画璩仙君倒吸一口凉气,遂转移话题,他心中念到:“这么说,容樾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万春树的儿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记得容樾是水木仙灵所化,为天地所养,应受了这一份眷顾吧。” “浮英岛的春宴真是年年不同,雅俗共赏,趣味颇多,每逢沐剑之日你必是魁首吧。” “也不尽然,但我只输过一次。”宣漓淡然说起,让画璩仙君心中一惊。 宣漓又继续说道:“容樾那一次使了点小手段轻取魁首,他年少大胆,我便让他小胜一次,开心开心,后来的沐剑日我再没有给他放水,让他有乘胜之机了。” 宣漓极为自然地说起容樾,说起以前的事情,更让画璩仙君心中一震,宣漓本来恨极婴合君容樾,但此时看来,他并没有很讨厌容樾,说起放水那次,他心中还甚为轻快。 春宴欢聚一堂,有说有笑,宣漓静坐,画璩仙君说笑,凡微星君也到处找人说话,苍夷使君端坐,棐奚看向睚痴道人身后的霓影,心中秋波涓涓,一切平和自然。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十八章 浮英入梦 在浮英岛春宴上,大家各自畅快饮酒。 宣漓眼见着一片万春树的春叶落入他未动的酒杯中变红了。 他伸手一拈取,万物倏然静止定格,他环顾周遭的人也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睚痴道人正端起酒杯饮酒,棐奚正在和仙人敬酒,霓影正在看宣漓的位置,苍夷凝眸不语,似有心事,画璩仙君畅快开饮,正举起杯子,他们的眼珠都一动不动。 只有宣漓起身走动,他是这里唯一没有被定住的人。 他思索着是万春树之力,万春树是一棵神树,为浮英岛镇守之物,却突然变化,他手里拈着红色春叶,这或许是他没有被定住的原因。 万灵有愿,心意祈缘,春树有神,定空一切。 宣漓看见万春树顶聚集起一个光球,慢慢膨胀变大,穿透宣漓的身躯,晕光一眩,他不由得闭上眼睛,那光球膨胀变大,将整个浮英岛笼罩在这一个奇幻的光球之中。 睁开眼睛,那些春宴聚会的人全部消失不见,见酒席垫布也不见了,只有宣漓一个人站在原地,万春树这一处有几个穿着浮英岛校服的少年在议论说话,似是他从前的同门,听见仙门处传来声音,他们便急匆匆赶过去,宣漓正要搭话询问,他们似没看见宣漓似的,穿过他的身体跑向仙门那里。 宣漓百思不得其解,他似乎回溯光阴,回到了七百年前的浮英岛,但他却如一个透明人一样,谁也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宣漓看着手中的红色春叶变成光点回到万春树之上。 宣漓试了多种方法也无法出去,只好前去仙门处去看,正碰上他的二叔宣珑带着模样十几岁的容樾前来浮英岛,容樾和仙门前的飞龙翔凤打了起来,这时宣漓才意识到: 这是容樾的梦境,容樾的过往! 不知为何,宣漓会来到万春树为容樾保留的梦境之中,或许是万春树对容樾偏爱有加,将他的记忆收入其中,编织了容樾的过往。 仙门处容樾与飞龙翔凤的打斗宣漓并未见过,他也没有亲临现场。 这一场梦,是否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在浮英岛仙门处,宣珑初携容樾从灵海泽而来,两人眉开眼笑的,聊得正是欢快,容樾也称宣珑为二叔,他少年清秀的模样,天质自然,无与伦比。 “二叔,你说的那一个要和我作伴的人是谁啊?” 宣珑摸一摸容樾披散的头发,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呢,不好不坏,冷酷淡然,除了泠泠,就没什么朋友了,正需要你这个热心肠的开导开导他,不然他以后长成木头,他爹娘在九泉之下会怪罪我的。” “他和二叔是一家,怎么偏他听起来是个怪胎?” “容樾你有所不知,以后会知晓的。到浮英岛上学,闯多大的祸都有我担着,尽情地玩!” 容樾看见仙门上的两幅对联,指着问道:“那二叔,那上面写什么?”容樾还并不识字。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笑朝天悦浮英。这是浮英岛的门训,讲求的是修道自然顺心,不须拘于刻意,顺其自然就行。” 宣珑牵着容樾到达仙门前,忽然仙门前的龙凤石雕震然一动,变化成飞龙翔凤飞在空中,紧紧盯着宣珑身旁的容樾,容樾从未来过浮英岛,气息生疏,几目对视,敌意暗生。 “二叔,他们好像不喜欢我。” “他们只是不认识你,等我给他们打个照面。” 宣珑向前走一步,嬉笑着要开口,空中的飞龙猛然开口一吼,响彻天地,向容樾俯冲下来。容樾见状,提身飞起闪躲,让飞龙扑了一个空,容樾道:“好家伙,连句问候也没有,便要攻击我,轻视我这个小孩吗?” 容樾眼神一厉,跳上飞龙的身体紧紧抱住,飞龙腾跃跳动,企图把容樾甩下来,容樾非但没有被甩下来,他慢慢爬上飞龙的头,抓着他的龙角想要征服这条桀骜不驯的龙,飞龙晃动得更加厉害,容樾没抓稳被甩落下来,他身体旋动,乘风落地,不满地看着飞龙。 一旁的宣珑想要阻止,没想到容樾又冲上去和飞龙打起来了,这一次翔凤也加入战局,此时难分伯仲,容樾竟能一抗飞龙翔凤的攻击,飞龙翔凤是镇门之兽,实力非同凡响,宣珑也嘀咕着:“容樾这么厉害的,连我也不敢和飞龙翔凤打起来,我家小栗子会不会被他欺负啊?” 容樾与飞龙翔凤斗得不可开交,声响颇大,引来了众多浮英岛弟子观看,啧啧称奇,大开眼界。容樾一时血气上涌,胆大妄为,什么也不保留,正是兴起,飞龙翔凤对视一眼,忽变化成人形合脚猛力一踢,把容樾踢落,直直撞倒在地上,有些不忍直视。 容樾撇嘴,又要起身,宣珑拦住他,向飞龙翔凤所化的一对俊男靓女道歉:“真是对不住,这孩子一上来就和你们干上了,他也不是成心的,二位也是长辈就饶过他一次吧!” “二叔,明明是他们先打起来的,我也是无奈接招,谁知道他们这么阴险。” 翔凤说道:“哪来的野孩子,浮英岛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宣珑仙君,这莫非是你儿子吗?” “怎么会呢?我随处捡来的,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就饶过他吧?”宣珑把容樾拉起来,赔笑道。 翔凤正要说,飞龙拦住她道:“他身手非凡,劲力非常,是个好苗子,宣珑仙君莫不是要带他来拜师?” “正是如此。” 宣珑才说完,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这孩子,我收作徒弟了。” 围观的浮英岛弟子退开让出一条道来,众弟子、飞龙翔凤及宣珑也向那名艳美的仙姑行礼:“拜见盼语仙姑!” 盼语仙姑是浮英岛赫赫有名的仙师,与掌门睚痴道人齐名,两人欢喜冤家,从来过不去,但她尚未收徒,还没有看中的资质,此时对容樾的青睐是天降惊喜。 宣珑听见十分开心,拉着容樾到她面前,“拜见盼语仙姑!刚才容樾不懂事,在贵派前打起来,望仙姑莫怪罪!” “没事,就是要这股劲。你叫容樾?” 容樾点头。 盼语仙姑不由得捏了捏他的脸颊,把容樾捏痛了,他问:“你为什么要捏我?” “去去晦气。”盼语仙姑面不改色道,“你以后就是我徒弟了,叫师父。”自从盼语仙姑捏脸容樾,这动作也变成了容樾对人出击的招牌动作,最后变成了祖传的动作。 容樾心里有些怕她,盼语仙姑的实力要高出飞龙翔凤许多,心里不太情愿,但只好对她恭敬一拜:“容樾拜见师父!” 容樾初来浮英岛时在仙门处与飞龙翔凤大打出手,这一事颇得盼语仙姑青睐,遂收作徒弟,让人匪夷所思,容樾初入浮英岛都不同寻常。 遣散了前来观看的浮英岛弟子,飞龙翔凤又化回石雕立在仙门前,那些弟子们议论纷纷,由此容樾在浮英岛一举成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容樾后来还总是吹嘘此事,自夸自喜。 穿越云道,盼语仙姑把容樾领进浮英岛,宣珑也紧跟其后,盼语仙姑给容樾安排身份和校服,至于住处,宣珑与盼语仙姑商量一下便把容樾送到一个清雅的宿舍里。 宣珑与尚在浮英岛学习的宣漓和宣泠小聚,宣泠听说容樾的事情后兴奋得问起来:“二叔,那个容樾果真厉害?” 宣泠小巧脸蛋,才豆蔻初生的模样,十分可爱。 “传言不虚,他有几分胆气,反正天不怕地不怕,以后就是你们的同门和朋友,二叔不在,你们可得好好照顾他。” “二叔,你确定他真不是你儿子?我都听人疯传,说宣珑仙君冒出来一个私生子。”宣泠说给宣珑听,一旁的宣漓漠不关心。 “哪有的事,我就是从灵海泽捡来的,和他相处了几个月,看他孤零零的,给你们送来作伴。” 宣漓终于开口说话:“灵海泽一片汪洋,人烟也无,何时出来一个小孩?” “他说他在海里有两百年之久,并非人仙,只是由天地自然孕育而出的水木仙灵,修成了人形。”宣珑忽然揽着宣漓的肩膀,嘻嘻笑道:“小栗子,这容樾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他就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心智初成,尤其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点他,别让他乱跑,浮英岛有些禁地去不得的。” “二叔,你该不会是……” 宣漓还未说完,宣珑就扬长而去,向他们挥手:“我走了,这事就拜托给你们了!” 宣泠抚额,无奈笑道:“二叔真是一如既往,撒手不管,全扔给哥哥,但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容樾了。” “明天就可以见到了。” 在远处,不被人看见的凤齐君宣漓看着容樾记忆中娇俏可人的宣泠,恍然再生,心中一动,差点朦胧入眼,湿了眼眶。 他想,还能看见如此珍贵的人,留在容樾的记忆中也并不算亏。 宣漓把妹妹宣泠送回女舍,在竹林中练剑许久才准备回房,天色已黑。 仙界一如人间,都有白天黑夜。宣漓站在自己的宿舍面前久久凝视,他里面灯烛未亮,也没有什么动静,那容樾真的在里面吗? 推开门,宣漓捻亮灯烛,瞬间怔住,整个居舍已变得面目全非,乱七八糟,到处白色绫带扯弄,桌面上的东西也被乱翻乱放,这一瞬间,宣漓猛然以为是进賊了。 男舍是两人一间三室,两侧卧室隔开,中间是客厅,但宣漓看整个房间已不像样,他欲找到罪魁祸首,在自己房间看到被白色绫带缠住挂起,恬然安睡的容樾,那稚嫩的睡样确实如一个孩童,让人怜惜。 站在容樾面前,宣漓手指一点,白色绫带发光,所有房间的白色绫带慢慢回缩,将容樾缠成一个茧,只露出一个头来,绫带一紧,容樾睁开眼睛醒来,看到眼前的人问道:“你是谁呀?”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十九章 目不识丁 “你就是容樾?”宣漓檀口轻启,看着面露无辜的容樾。 “我知道了,你就是宣漓,是小栗子!”容樾忽露喜色,想要挣出白色绫带包裹成的茧,他又疑惑:“你为什么要绑着我?” 宣漓不想多解释,手指一划,绫带飞出变小缠到宣漓的腰带上,容樾扑通一身跌坐在地上,宣漓长话短说:“你是二叔带回来的,又拜了盼语仙姑为师,以后就是我的同门师弟。你与我同舍而居,就要遵守本分,不要打扰我,给我惹麻烦。” 宣漓一脸冷漠,年岁虽小,模样也与容樾相当,却一身正气,让人不敢亲近。 “二叔没给我说本分的事,只说我是你的伴。那我们就要在一起,你得照顾我,我得帮衬你。”容樾却不知道自己越描越黑,他仍欢天喜地的模样看着宣漓,宣漓脸色一冷,心想果然是宣珑带的,一些不知廉耻的话容樾却俏皮地说出来。 宣漓把容樾的校服塞给他,把他推出门,说:“去洗心池沐浴一番,不洗干净不许回来,记得穿上校服!” 把门关上,宣漓才心静了许多,还听见容樾在外喊:“洗心池在哪里?宣漓你得告诉我啊。” 宣漓只好再开门在他手里点了一束光,这次他语气平缓许多:“这束光会指引你到洗心池,不会让你迷路。” 容樾去了洗心池沐浴,宣漓所住的君问舍终于有片刻安静,他知道了容樾是个麻烦,才第一天就给他惹了许多事。 宣漓是不怕麻烦的人,到容樾手里竟会栽跟头。 在房舍外,被万春树引入容樾梦境的凤齐君宣漓看着年少的自己因为容樾的无理取闹而露出无奈的模样,竟然笑了出来,他记得容樾给他闯了多少祸,他替他摆平一切,不知不觉心中竟有一些暗暗的得意。 凤齐君宣漓不逗留于此,而是走向洗心池去看容樾。 洗心池是浮英岛后山圣地之池,十分宽大。 每个弟子初入浮英岛时都要去沐浴一番,有洗心洗髓的神奇功效,高阶的弟子或有功的弟子才能特许进入洗心池,洗心池周边还有一些灵池,分隔男女沐浴使用。 这一次容樾在洗心池足足洗了五个时辰,一直到早晨,弄得宣漓一夜未睡,以为容樾在洗心池出事了,特地跑过来看情况,接过他在洗心池中裸露上身倚着池壁睡着了。 凤齐君宣漓来到洗心池,巨石围圈,林木掩映。 宣漓坐在石头上,翘起二郎腿看容樾一脸自在悠闲的模样,容樾入池,就好像鱼儿入水,他本是从小生长在灵海泽,自然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容樾在浮英岛每次外出执行任务回来都要去洗心池或浴池沐浴一番,他最是亲水,他在洗心池里翻腾来翻腾去,犹让人捧腹大笑,他活似一只猴子,平时活蹦乱跳,闯祸无数,却从不缺少笑容。 容樾喃喃自语:“这洗心池还没有我灵海泽大,不够我游。宣漓果然如二叔所言,冷酷淡然,但一想到他冷漠的样子,我就忍不住逗弄他。不让我惹麻烦,我就是麻烦本身,这浮英岛确实好玩,还和别人打了一架,以后这里也是我的家了,谁也别想赶我走!” 一想到他冷漠的样子,就忍不住逗弄他。 凤齐君宣漓才知道容樾是这么个想法,确实和宣珑如出一辙,除了容樾不是宣珑亲生的,容樾把宣珑身上的优缺点学了九成九。 那以后的日子,容樾总是粘着宣漓,有意的或无意的逗弄不少,闯祸也不少。 后来飞龙来洗心池这一处,容樾才掠起衣裳穿着,两人碰见,连话也不说,眼神才撞上,便又打了一架,飞龙有所保留,容樾伤不了他,飞龙也伤不了他,两人打得酣畅淋漓才休止,飞龙笑道:“你也是个厉害角色,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浮英岛禁止斗殴,前一次你是盼语仙姑所容,我们也算是朋友,这一次我就不告诉睚痴道人了,容樾,你好自为之。” “不是说浮英岛门风逍遥自在吗?怎么那么多规矩,打个架而已嘛。”容樾笑道,甩一甩未干的头发。 “虽然门训在仙门上,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浮英岛力量壮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多少需要一些束缚,才能让浮英岛平安无事,要是没规矩,准会被你这样的人闹翻的。” 容樾大笑,觉得在理,“但我若不喜欢,谁也唬不着我,飞龙兄,多谢了!你让我又出一身汗,我还得再洗一次。” “哈哈。”飞龙爽快笑道。 飞龙另去灵池,不久就离开洗心池这一处,容樾因为太累在洗心池中沐浴直到天亮,这时君问舍的宣漓也找过来,把容樾叫醒,换上衣服就去上课。 浮英岛有许多仙师,各司其职,授课的仙师主要教授浮英岛弟子基本的仙法技巧和道法知识,五花八门,一样不少,所拜仙师是真正的师父,指引弟子方向,传授毕生仙诀。 不想容樾第一天跟着宣漓去上课就闹出大的笑话,因为他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宣珑临走前没有告诉盼语仙姑和宣漓这件事情,以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看着容樾捂着嘴偷笑。 本来大家以为他能与飞龙翔凤打一架也是仙力超群,令人敬佩,没想到容樾只是一个盲逞英勇的傻瓜,空有一身仙力。 仙师无奈,把这个情况通报给盼语仙姑,盼语仙姑不想亲授如此简单的事,只指点了容樾一些东西,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同舍的宣漓。 宣漓临危受命,觉得第一个麻烦来了。 连续几晚他都拉着容樾前去他房间认字练字,但容樾总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停笔的时候会叽叽喳喳,写字的时候也唠唠叨叨不停。 宣漓只好拉着他去藏书阁,藏书阁极其安静,不能大声说话,容樾一说话所有人都会看向他,他也就收敛了很多。 两人在第三层书阁静坐,宣泠时不时来看一下他们,看一下容樾这个“新哥哥”。 一日仙理课后,宣漓在藏书阁第三层等着容樾过来,许久容樾才姗姗来迟,手上拿着一包东西,宣漓问道:“那是何物?” “泠泠送的松糕。”容樾唤宣泠愈发顺耳。 “写完字才准吃。” “宣漓你怎么比我师父还严厉?她都没说什么?”容樾反驳。 “若不是你资质奇特,未免能留在浮英岛。你虽然仙力强大,但目不识丁,难免会被人瞧不起,你必须要改变自己,不求你知文懂礼,但求你通晓一些,无愧于心,才能配得上盼语仙姑的身份,才能称作是浮英岛的弟子。”宣漓规劝容樾,有些语重心长,他极少如此大费口舌,宣漓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想说便不说,但可见宣漓的用心。 容樾郑重点头,在纸上不知画了什么,拿给宣漓看,竟然是一只乌龟,宣漓诧异,微愠道:“容樾,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幼稚……” 容樾打断宣漓的话,他说道:“如果我改变不了我自己,如果我做不到,如果我不变好,我就是一只乌龟!” 听到这里,宣漓莫名想笑,这也算是容樾的决心,他说道:“得有个时间限度,一年还是两年?” “半年之内,我一定翻身。如果做不到,我是乌龟,你也是乌龟!” 容樾夸下海口,目光炯炯地看着宣漓,凑近一些,他眼中扑闪着得意的光点。 不想容樾如此套路他,只给他半年的时间,不仅要教会他认字,还要让他了解所有的仙法,但宣漓并无压力,只看向容樾,“好!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容樾接话。 “没想到你会说的不少,只是不怎么会认字写字罢了。” “我又不是傻子,像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仙姿飘逸的人物,世间难求,我好歹每个都会一点点,二叔也教了也不少。”容樾开始自卖自夸,嬉皮笑脸起来。 “你真是二叔一个性格,自卖自夸,不懂收敛。” “像我这样天生放荡不羁的人还需要自卖自夸吗?我哪里需要收敛了?” 宣漓把一本道经摆在容樾面前,冷冷说道:“等你把这本书抄完再说!你这几天抄书认字也识得不少,我都给你标注了同音字,方便你认识。道经是最基础的仙理知识,按照你说的半年,你至少需要把藏书阁十一的书看完读完。” “那藏书阁究竟有多少书?”容樾呆呆地问道。 “五千两百七十万本。” 听到这个数字,容樾眼睛一白,佯装吓昏倒在宣漓的肩膀上,宣漓把他推开,心平气和说道:“仙人境界之外,还有辟谷、开窍、灵识、灌顶、融魂五事,你只要能开窍,启用灵识,便能做到过目不忘。” “拿宣漓,你会几个了?” “除了融魂。” 这半年之内,容樾突飞猛进,从目不识丁到过目不忘,改观了他的形象,让他的师父盼语仙姑也颇为认可。 最功不可没的就是这半年内每夜宣漓就陪着容樾在藏书阁,他早已博览群书,再无新进,只当研究新事物,有时宣泠也跟着来,比在以前上学还勤快,只是那时宣漓没有意识到宣泠对容樾的爱意在哪一个地方。 期间,容樾在藏书阁悬挂自己的得意的泼墨佳作,打翻了琉璃灯,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藏书阁的长老大怒罚了他面壁两天,他出来后仍跟一个没事人一样。 容樾渐渐融入浮英岛的生活,把一点点的枯燥过成一点点的趣味。 这时候,容樾仍像一个少年一样,恣意撒泼,天性尽然,却无处不透露着可爱,但凤齐君宣漓终于看到容樾身上不一样的地方,被宣泠所认可的地方。 容樾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宣漓的名字,宣漓问起,他答道:“因为你的名字比我的好写些,简单,记得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宣漓看着纸张上写满了他的名字,淡然的一眼,心里却萌生了些许的异样,难以言表,遂轻压心底。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章 海棠痴醉 半年后,容樾灵识渐长,藏书阁的书也看了许多,已是到了焕然一新,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虽然如此,但容樾闯的祸事不少,更有一次,容樾随宣漓在水边漫步,听他讲解仙史。 看着清澈的水面,枯燥无味之中,忽起兴致竟把宣漓推下水,看着宣漓水中发型沾水紊乱,扑腾几下,顿失君子风度。 容樾这一恶趣得到满足,大笑一场,又走到水边把宣漓拉起来,装模作样掐了宣漓两下,还说:“你刚刚溺水,要掐两下才能驱除水鬼!” 宣漓微愠打开他的手,只说他幼稚之极,后来回君问舍,宣漓把容樾关在外面整整一夜,他也在外面徘徊嘀咕了一夜。 海棠痴意满,云生如画仙。 步履乘云,衣袂飞仙,哪得回眸惊鸿色,也一笑,海棠痴。 浮英岛一年一考,问考剑试以及灵识三种,称作海棠痴。 浮英岛先祖最喜海棠,在布置浮英岛半年考的时候,忽闻得海棠香,心生痴意,念及爱慕的女子,便随口作赋《海棠痴》,以此定名,流传至今。 在海棠痴中能够拔得头筹就能获得丰厚的奖励,除了能去洗心池沐浴洗髓,还能获得修炼的仙丹以及其他的奖赏。 这一次海棠痴年考,浮英岛弟子都跃跃欲试,新一代弟子的境界大都是在灵人之境,已达仙君之境的都已出山毕业,针对灵人的考试依然是郑重而严肃的。 新一代弟子有两百人,由众仙师出题。 在君问舍,容樾听宣漓说起海棠痴年考的来源不由得捧腹大笑:“浮英岛的先祖太奇葩了,太有趣了,因物念人,还能把如此风趣美妙的名字用作年考的名字,任谁都料想不到的,哈哈!”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过考,你才来浮英岛半年,虽然大有长进,但你能被仙师们那些刁钻的问题不问倒吗?”宣漓点香煮茶,看着容樾在一旁口若悬河,夸张其词。 “嘿嘿,有了宣小师父你的相助,我不仅识字明法,还灵识大增,若不过考,岂不是对不起你的辛苦辅导?宣小师父,你真是比我师父还操心。” “若不是盼语仙姑之请,我才……懒得管你。”宣漓一顿,才饮尽茶水。 容樾走上前搭上宣漓的肩膀,笑道:“宣漓,我们好歹同舍而居,能与浮英岛掌门最器重的弟子相处,也是我的荣幸,我这是夸你啊,别把我推开。二叔说过,我们要同起同坐,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你可不能坐视不管。仰仗你这些时日的帮助,我第一次海棠痴年考绝不会丢你脸面,更不会让我师父失望。过了考,我还有大惊喜送给你,等着吧!我先出去一会,找泠泠玩去了!” “你别老是缠着我家泠儿。”宣漓闷哼一声,以示不满。 容樾回眸一笑,百媚千生:“那也是我家泠泠儿,你能宠,偏我不能宠?还是你也想要我宠你?” 宣漓口中“流氓”二字说不出口,只能干干地看着容樾耍流氓,他笑得何其明媚,却不像是耍流氓,只是单纯地逗引宣漓。 容樾见宣漓表情极其有趣,大笑着扬长而去。 容樾与宣泠约定在万春树处见面,宣泠早已等候在此,手捧着一片春叶,闭着眼睛默默许愿,容樾心生顽意,跑到后面把宣泠一吓,宣泠吓得忙抚着胸口,脸色都白了,这一吓宣泠手中的春叶也飞起被高大万春树收入其中。 “泠泠儿,这还不是春宴的万灵愿,你许什么愿?万一不灵了怎么办?”容樾坐在宣泠旁边,问道。 “泠儿的愿望很简单,会实现的。”宣泠笑道,一脸天真无邪,又问:“樾哥哥,我哥哥没问起你来干嘛吗?” “问了,他让我别缠着你,以为我耽误了你的功课。你知道我怎么反驳他的吗?” “樾哥哥如何说的?”宣泠一脸期待地看着容樾。 容樾先是笑了一下,才悄悄地说:“我说,我家泠泠儿,我也不能宠吗?我问他是不是也想要我宠他?”一想到宣漓的小表情,容樾忍俊不禁,抿嘴笑了出来。 连宣泠也忍不住掩嘴笑道:“哥哥脸皮薄,怎经得住樾哥哥这么挑逗,他怕是脸色都不好看了,我都能想象得出来,真想亲眼看看。自从樾哥哥来浮英岛,这里就有许多好玩的事情,连哥哥也渐有些脾气,没有把所有的事端着了。” 她托着下巴,抬起头看向明澈的天空眼中星点闪闪。 “我也不喜欢看他冷着脸,这样多没意思。可是,泠泠儿怎么不让宣漓助你课业,他可是你哥哥,无所不能。我才来这多久,怎么比得上他呢?”容樾自认还不如宣漓,问出心中所想。 “嗯,我怕哥哥说我,我架不住他骂。哥哥一向严厉,对我要求严格,对自己更是如此,不容许半点差错,若我学的不好,他会自责没照顾好我。而且,樾哥哥轻松幽默,又比我厉害,愿意这样陪我,泠儿当然更喜欢樾哥哥,这一次海棠痴年考应该能让哥哥开心些。”宣泠开口闭口都是宣漓,心里极敬爱她这个哥哥。 容樾摸着宣泠的头,笑道:“好了,好了,在泠泠儿嘴里念叨的都是宣漓,我也很忌妒。你的问考应该没问题,我们看看剑试。” 容樾天资聪颖,天质自然,从宣漓那里学到许多,反过来教授宣泠,两人都还没有自己的本命仙剑,只拿着浮英岛的铁剑练习。 少年,少女,清纯唯美,再没有哪刻,比此刻静美,谁也不会将此当做谈情说爱,大家都只是青春年少。 他们看不到的凤齐君宣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颇有感触,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宣泠是如此记挂着他这个哥哥。 那时候他们才入浮英岛不久,因为他们的父母双亡宣氏家族并不待见他们,只有二叔宣珑肯照顾他们,把他们送到浮英岛学习,宣漓颇得睚痴道人器重,兄妹二人才在浮英岛站住脚,他一直将心事紧压,默默成长,忽略了宣泠,这些宣漓都看在眼里,疼惜却不明说。 容樾来后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让他的心境有些动摇,宣泠粘着容樾竟还是因为他?可是时至今日他已不能够补偿他的妹妹宣泠了。 那些失去的东西再也不能回来了,在这记忆中他或许还能慰藉,是容樾陪伴着宣泠度过了这些不被人看重的时光。、这时,宣漓心中亦有些别的滋味,对于容樾,他的恨早已消逝,他宁愿相信,容樾对宣泠的保护和宠爱是真诚的,可是他还是有些的情绪不能明白,到底是忌妒还是悔恨? 他抬头看着高大茁壮的万春树,不由得开口问道:“万春树,你把我引进容樾的梦境究竟是何意?你让我看到这么多,只是让我知道容樾不同一面吗?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海棠痴年考在即,灵人境界的弟子去往后殿考试,浮英岛收入的弟子都是年满一百五十岁以上的天人或灵人,这时候这些弟子才貌如人间十岁左右的孩童,到两百岁三百岁才有少年之姿。 问考时,仙师聚集抽签,抽到哪一支仙师的弟子便考问哪些弟子。 往年若是盼语仙姑抽到睚痴道人的弟子,为难他们,因为她没徒弟,颇为轻松,今年不同寻常,盼语仙姑收了唯一的徒弟容樾,容樾也有大放异彩,似能与宣漓争日月之辉,若是睚痴道人抽中盼语仙姑,那容樾肯定要被睚痴道人为难,而睚痴道人本就不喜容樾,对盼语仙姑收徒之举不敢苟同。 果不其然,今年睚痴道人偏偏就抽中了盼语仙姑这一支,盼语仙姑却撇嘴笑道:“老家伙,你尽管去为难,容樾还经得起你这折腾?” “往年问考,你刁难了我多少弟子,这一次我不还回来?” 两人吵起来不休不止,棐奚在一旁劝架:“师父,盼语仙姑,再吵下去就耽误时间了。” 棐奚有豁免权,不必年年参与海棠痴年考,他协理睚痴道人处理浮英岛事务来,也有几年了,他是睚痴道人最早收徒的,也是最用功的,偏偏及不上后来居上的宣漓,其他弟子私下诟病,他听到一些,并没有去理会,只是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一室之内,睚痴道人看着面含微笑的容樾,他还没开口,容樾却先说了话:“睚痴师伯,容樾早听我师父说过您的名声,可谓威震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浮英岛能与她相当的只有您了。容樾今日问考,而您问容樾,容樾也有一事相问。” 容樾笑呵呵说着胡话,他早知道睚痴道人要来刁难他,宣泠告诉他睚痴道人与盼语仙姑是一对看不对眼的冤家对头,平时吵吵嘴,危难时也互助,只是改不了这斗嘴的习惯。 “你这个毛小子有何问题?平时你也不正经,我也不期盼能问出什么正经的问题。”睚痴道人闷哼一声,静静听着容樾开口。 容樾眉开眼笑,如初绽的桃花,漾漾微微,桃花流水随波去,天生丽质,他这一水灵的秀色,却是妖魔仙冥都得垂涎。 “睚痴师伯,万春树究竟是何由来,真的在这里屹立许久了吗?它真有许愿的奇效吗?莫不是浮英岛招引弟子的噱头?”容樾最后一个问题一出来,睚痴道人脸色一黑,冷冷瞥了他一眼。 “浮英岛岂是需要噱头的?万春树是比肩扶桑树的神树,不轻易施展神力,你一个小娃儿,怎么会见过?只怕说出来你也不信。若你真想知道,怎么不自己去探寻呢?”睚痴道人反问。 “师伯说的是,这问考,就请师伯一问吧!” 睚痴道人一连问了五六个问题,全数答出来了,一点也不像一年前他初入浮英岛的顽童模样,现在顽皮不改,知识见长了许多,这其中多是睚痴道人的得意弟子宣漓的帮忙。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一章 问道问己 “最后一个,问道。” 睚痴道人沉声道,不再与容樾嬉皮笑脸,而是正襟危坐,端正地看着容樾。 修仙问道,本就是仙界之人的常事,问道也是问己。 顷刻笑容收敛,静寂如思,容樾眼珠一转,才说道:“对于容樾来说,天地万物皆是道。道生万物,我亦是道。” 容樾是水木仙灵所修成,在还没有化形之前沉浮在灵海泽里,感受沧海桑田的变化,感悟早铭于心中。 他年纪小,如此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让人只觉狂言,睚痴道人却颇为赞赏,容樾自有历练感悟,能力不弱于宣漓,这番话说出来,他却底气十足。 片刻,睚痴道人摇头笑道:“居然没把你问倒,真是一大失误。问道,亦是问心,问己,你虽口出狂言,但却是本心之语,也符合浮英岛门训。往后保持本心,才是大道。” 听睚痴道人一番话,容樾似懂非懂,仍是起身向睚痴道人作一个郑重的揖礼,说:“多谢师伯教诲,师伯是不是后悔没收下我做你弟子呢?” “哼哼,你一个就够捣乱得惊天动地,还是去祸害你师父,别来打扰我家宣漓!” 容樾撇嘴:“我都一视同仁的,师父没少气得跳脚,但宣漓就忍得住,他都对我爱理不理,他一定都闭住五识,对我视若无睹。” 见容樾在这里又絮絮叨叨起来,睚痴道人把已经问考的他送出去。 过了第一天的问考,容樾格外轻松胜意,回到君问舍,早见宣漓回来了,容樾笑说:“没想到碰上你师父,他果真会刁难人,但什么都难不倒我的,嘻嘻!” “我师父,问了你什么?你竟还能嬉皮笑脸的?” “问了仙史功法,这些我都倒背如流了,最后他问道,依我的答案,他也让我过了。” “你的问道,莫不是答了天地万物,随心随性的话?” “咦?宣漓你还真是了解我!”容樾欢喜得就要抱住宣漓,宣漓脸色一冷,把容樾推离开来。 “你本是仙灵所修,自然而生,也不能说出什么来,但这确实是你的真诚,你的资质。” 听宣漓夸他,容樾更是喜不自胜,眉开眼笑,他叉着腰说道:“难得听你夸人,我听得都心花怒放。你别老是冷着脸,面无表情,多无聊。你和泠泠儿明明是兄妹,怎么性格完全不一样?虽说长兄如父,但你的严肃脸可确实吓人了。” 宣漓不理他,任容樾自己去说话,心里又想到容樾的话,不由得戳了一下自己的脸,他从没想过自己是什么表情,他的表情真的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忽听容樾一声爆笑,走到宣漓面前看着他:“宣漓,你在干什么?” 看着宣漓漠然的表情,却莫名地戳着自己无瑕的脸颊,在容樾的眼里,却恁地的可爱动人,他没想到宣漓会这样,他坐在宣漓的对面,抓起宣漓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边,眯眼细细笑着:“你想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吗?” “呀!痛痛痛!”容樾本想调戏宣漓一下,反被近在脸颊边上的宣漓的手掐住,没想到宣漓这一招让容樾措手不及,容樾抓着他的手,露出无辜求饶的神色。 “你如此不正经,早晚会被人反咬回来的!”宣漓掐着容樾的脸蛋,摩挲容樾滑腻细嫩的肌肤,竟有些舍不得松开,看着他吃痛的表情,他心里忍不住得意。 “好好好!上次把你推下水是我不对,掐你也是我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谁叫我师父老师掐我脸,我看见人就忍不住去掐两下,这么多仙人里只有宣漓你的脸最舒服了。我再次不掐你了。” 容樾又是撒娇,又是保证,宣漓才略微松了手。 这时宣泠跑过来找他们,看见宣泠的手停在容樾的脸边上,这一副难以言表的景象,让宣泠生生愣住,容樾立刻跳起来蹲在宣泠身后,指着宣漓作哭诉状:“泠泠儿,你哥哥他欺负我,他好记仇,上次我不小心推他下水,他居然要还回来!” 听容樾这么说,宣漓又恢复一副正经冷漠的样子。 看着容樾胡闹,宣泠忍俊不禁说道:“樾哥哥你也是活该,你明明知道哥哥惧水,还这样做,把他推下水,没被他打死就不错了。哥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樾哥哥他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宣泠先是数落容樾,再替容樾向宣漓求饶,这一番言辞可谓高明。宣漓惧水的事情,少有人知晓,也只有他妹妹,同舍的容樾,还有师父睚痴道人知道,宣漓经常得到去洗心池洗髓的资格,这种事情千载难逢,每次沐浴前必须要吃下定心丸,只要不与水相亲,宣漓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接着容樾举起手,附和宣泠:“嗯嗯嗯,我发誓,你要是不小心掉水里,我一定跳下去救你,我溺死你都不能死!”容樾故作如此,却引得宣泠逗笑,谁都知道容樾最亲水,在水中来去自如。 小事化无,宣漓也没说什么,容樾才问起宣泠:“泠泠儿,你来做什么,明天就要剑试了,你不去练习练习?” “是师父让我来找哥哥的,棐奚师兄有事外出了,明天的剑试由哥哥你做剑师,来测试,哥哥明天且手下留情。”宣泠说道。 在浮英岛灵人境界的众多弟子中,属宣漓最强,由他做剑师测试,其实最合适不过。 “嗯。”宣漓淡淡应道。 宣泠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这样的反应了,依旧谈笑风生,三人小叙一会便分开了。 等到第二日剑试,宣漓做剑师来测试众弟子,他为人端正,绝无放水之嫌,所有与他对打的弟子没有人胜过他,连他的妹妹也没能在他手下多走几招,但宣泠的本领渐长,让人刮目相看。比试后他自会公正定下教室的等级,甲等最高,乙等次之,丙等最后,此中剑试,宣漓一一面对测试众人,面无表情,连呼吸也平稳,只让人惊异宣漓的厉害。 最后剑试成绩出来,容樾甲等,宣泠乙等,其余人各有定论。 第三日是灵识,灵识的测试最为玄妙。 两百多个弟子闭目静坐在大殿内,引灵识至悬浮在头顶的玉球,在玉球之中是一个小世界,灵识强大者或有机缘者,会在其中增强气运和灵识,不会损伤身体,按灵识回体的先后顺序确定名次,然后通过这三日来的问考剑试灵识确定这一次海棠痴年考的排名。 在发光的浮雕玉球中,是一场有趣的冒险,与其说是一场测试,不如说是一份机缘,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 浮雕玉球是浮英岛传承至今的法器,仅次于万春树的神物,名叫瑜,其内是一个小世界,每一年海棠痴,瑜开启时其内景色变化万千,或有机缘孕育出一件仙器。 这一次,瑜之界冒险结束,宣漓最先出来,容樾紧随其后,其他的弟子陆陆续续出来,等到海棠痴年考排名出来,这一年也就过去了。 排名一如所料,宣漓依旧夺得魁首,容樾初出茅庐,出人意料拿得第二名,也让盼语仙姑称心如意。 此夜,宣漓在君问舍读书,容樾久未归来,他抬头往外看,闻得一阵清香,见容樾提着一个酒坛乘着月色清风踏入君问舍,看见宣漓,他小步跑向宣漓,欢喜迎面。 “浮英岛何时允许喝酒了?”宣漓说道,浮英岛弟子禁饮酒,更不能带酒入舍,若有发现,会被重罚。 容樾提起酒坛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今天高兴,怎么不允许我喝酒,我还从来没喝过,以前二叔津津有味与我讲起酒是何种的味道,能让人醉生梦死。今天我与飞龙外出,他就送了我一坛酒,宣漓,你要不也尝点?” 容樾试探性问问宣漓,他眉眼也不抬,毫不关心。 自从浮英岛仙门一事后,飞龙与容樾的关系渐好,容樾虽小飞龙许多,但两人称兄道弟,不分彼此,经常一起出去玩耍,调皮好动,容樾闯的祸多半有飞龙的功劳。 “你少与飞龙走在一起,你跟着二叔的时候,把他的顽劣不羁也学去了一些,如今跟着飞龙鬼混,能学得多好?”宣漓轻斥,却是一番好意。 “他们多有意思的人哪,不像你这样,刻板端正,我学不来你这种,我喝个酒怎么也要被你说,你不想搭理我就撇开,这酒我也不会给你喝,想喝都没门!” 容樾走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喝酒,却吓着出来,直愣愣地跳到宣漓身上紧紧搂着他。 四目相对,久久凝视,难舍难分。 许久,容樾才从他身上跳下来,拍拍胸脯,稳定心绪,他平生天不怕地不怕,不想遇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让宣漓瞧见,岂不是要听他笑话自己? “怎么了?酒里放了毒?” “呃,差不多。飞龙拿给我的什么酒,里面竟有脏东西,还有……蛇!”说到蛇,容樾不禁一颤,不想回忆。 宣漓去容樾房间一看,地上酒坛碎裂,泡在酒里的蛇物也出来了,这是人间的蛇酒,有滋补强身的功效,对于仙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用,飞龙估计也是无意送酒,却把容樾吓得不轻,原来他最怕蛇了。 “这是人间的蛇酒,飞龙送你,有些别有用心。你不是在灵海泽生活了两百年之久吗?这么久,居然还怕蛇。” 听到宣漓微哧,容樾抱胸走开到正厅坐下:“灵海泽有蛇也被我吓跑了!我……我最怕这种扭动尖牙的东西,飞龙一定是故意的,果然别人的酒喝不得,以后还是自己酿酒比较好。” 后来容樾嘀咕,今夜本来的酒也洒掉了,兴致悻悻,了无趣味。 看着容樾颇为忌惮的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宣漓不由得嘴角扬起,以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副模样却比平时的嚣张跋扈更入眼,宣漓撇过头,手指轻点,容樾房间的酒坛碎片和蛇酒也一扫而空。 海棠痴醉,浮生欢意,百年的日月,在细水流长和波澜壮阔中走过,只是不知不觉,许多事已经深记。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二章 随风生念 在容樾到浮英岛的五十年后,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正满一百五十岁,到达浮英岛入学的最低年龄要求,她也被接来浮英岛,放在睚痴道人膝下学习修炼。 初到那日,棐奚亲自迎接,那时霓影模样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十分可人,她被棐奚牵着手,全身上下被淹没在因法力而现的花雨飞莺中,给众多弟子留下了极其深刻地印象,每有她出现的一处地方,都会如此,她爱排场的声名也就愈传愈远,但有时也并非如此。 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在睚痴道人的安排下先是随着温厚的棐奚学习,后来她又常常跑到宣漓的荷逸馆去,缠着宣漓教她,睚痴道人也才下令让宣漓教霓影,容樾更是频繁过去,有时宣泠在一旁看着,觉得容樾和霓影之间的小吵小闹有点像……争宠。 当时,容樾与宣漓在迎接的众弟子中,他问宣漓:“果然有一些道人的风范,这排场真是有一些吓人,一个小孩子就弄些这个干什么?” “或许她天生如此,你去问盼语仙姑,她或许会知道一些。” 后来容樾果真去问了他的师父盼语仙姑,得到的答案却如宣漓所言,并非是霓影爱显摆的说法,只是霓影体质天生所致。 睚痴道人娶了一个很奇特的奉花神女,所诞下的女儿霓影每到新处便会有花雨飞莺,她此时年纪尚小,还不能控制,但若是她心情欢悦,花雨飞莺也会随之出现,可谓奇观。 只是一传十十传百有了霓影爱排场的说法,从没有人去真正了解,最后盼语仙姑不忘提及睚痴道人一句:“要不是他爱排场,怎么会娶一个奉花神女?” 看来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旧情深重,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也引得容樾一度浮想联翩。 彼时,容樾去宣漓新居荷逸馆问候时和他说起,笑道:“宣漓,你怎么不去给人算卦?你这么说一句话,比天都灵。”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信了谣言,怎么会记得真相呢?不如不理,才是最好的。” 容樾点头,又问:“若是,关于我的谣言,传得奇奇怪怪,满天飞,你会不会信呢?” 宣漓一愣,才说:“你能有什么奇怪的谣言,除非是我亲眼所见,其余的我都不会信的。” “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的。你若是信我,对我知根知底,才不会被一叶障目。”容樾反驳,心里有一股冲动,仿佛是要得到宣漓的一个确切保证才肯作罢。 “你怎么说起这么奇奇怪怪的话?”宣漓问道。 虽然宣漓与容樾同舍而居五十年,后因各自达到仙人的境界、仙力大涨而分到新的居所,宣漓住在荷逸馆,容樾则在新月居。 两处相隔较远,但仍然挡不住容樾每日都要来一次的热情,仿佛荷逸馆才是他的居所,宣漓也就习以为常,任他如此胡闹,甚至为非作歹,宣漓还是不动如山,与容樾时而亲密时而淡漠。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最怕的就是你不信任我。”容樾忽然这么正经一说。 这一句,宛若深情的告白,在所有空空落落中反转,也许在容樾得眼里,宣漓不是别人可以代替的。 宣漓没有接话,只是看了容樾一眼。容樾却一直看着宣漓不肯移开眼睛。 在荷逸馆的沉默中,两人都看不见的凤齐君宣漓现身,他刚从宣泠处走过来,他记忆中有这么一段和容樾的对话,记忆犹新,容樾的话再度翻开。 那句沉重的“信任”仿佛落空了一般,容樾希望他以事实为据,有时候所见所闻不一定为真,这是否暗示容樾对未来的一种预知,他最害怕的就是两人反目成仇,互不信任,容樾一直以来最信任宣漓,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相反,宣漓却并没有做到。 他心里是想这么做的,但他所看到的蒙蔽了他的内心,事实的真相还没有呈现,他心里的谣言便起,他没有听信谁的话,却被自己蒙蔽了。 看着容樾认真地望着年少时的自己,凤齐君宣漓不由得走近,想要抚上容樾的脸,却还是触摸不到,扑了一个空,容樾后来离开回了自己的新月居。 在容樾的梦境里,五十年的时间却如眨眼而过,宣漓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出去,只能等到梦境解开。 万春树的呈现,那一段已然尘封的记忆再度翻开时,却有了不同的解读,宣漓最是清晰刻骨地感受着,那些过往中,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认真了解的容樾,这一次以局外人的身份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把容樾融入了他的生命中。 论起霓影对宣漓的崇拜,容樾也觉得疑惑,问起宣泠才知道由来已久,原来宣漓以前带过霓影一段时间,宣漓和宣泠的双亲尚在时就很喜欢霓影,那时候霓影就喜欢缠着宣漓,现在大了许多,霓影更亲近宣漓。 看着托腮的容樾,宣泠掩嘴笑道:“樾哥哥,你莫不是吃醋了?怎么这么心不在焉,恨不得飞到我哥哥身边?” 容樾闷哼一声:“我吃什么醋不行,非得吃一个大男人的醋,我又不是醋坛子,而且醋味酸,还是酒好喝一些。” “霓影是我们师父的宝贝女儿,自然要疼爱许多,我们也不敢怎么着,棐奚师兄和哥哥也都会顺着她一些,她年纪小,我们也不会理的。只有樾哥哥你能怼天怼地,和霓影像小孩子一样闹着,你不知道,我哥哥在一边看戏似的看着你们俩,表情极有趣,我都忍着不敢笑出声。” 这时宣泠才爽快地说出来、笑出来,她的许多小情绪都只和容樾分享,在她心里,容樾和宣漓俨然是同等的重量。 “我怎么没注意到,我记得他还是一副老样子,正襟危坐着,也不看过来。”容樾两眼放光,忽然有了精神,嘴上不说,心里却欢快了许多。 “你哪里看得清楚,哥哥的小表情最是有趣,一般人都看不到,我这个妹妹也还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才分得清。”宣泠笑道。 “到底我还是没哄住他,下次再找他把酒言欢。” “哥哥不喝酒,你怎么把他灌醉?” “这个……我也不知道,二叔近日过来,给我送来酿酒的东西,我正要试手呢,到时候泠泠儿也常常我的手艺,我偷偷从酒仙那里学来的,看会不会比酒仙的差。”容樾期待地说道。 两人说着说着却往怎么把宣漓灌醉上靠,越说越有趣,两人捧腹大笑,这不禁让人疑惑,宣泠还是宣漓的亲妹妹吗? 没人能领会当事人凤齐君宣漓听他们说得那么起劲很无奈的表情,他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唯一一次被喝醉的时候,那是很久以后得事情了。 隔日,宣漓的二叔宣珑过来看宣漓、宣泠和容樾他们,说了一些家常故事,把容樾要的酿酒的东西给他,容樾随宣珑出岛采药,才到便出了事。 他们正碰上在此收集天材灵药的丹生门师徒,绯绝道人和他的徒弟画璩,绯绝道人白发童颜,看到容樾更是眼中精光闪动,在他眼中,容樾只是一个活生生的难得的仙灵药物,连人也算不上,绯绝道人逼近容樾,用看猎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容樾,不停地啧啧称奇,“好药!好药!难得!难得!” 容樾十分警觉,“你看着我干什么?干嘛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吃人倒不用,吃你就行了!”绯绝道人一把抓住容樾的手腕,容樾几番挣扎,却斗不过比他高阶的绯绝道人,他向身后的宣珑求救:“二叔,我打不过他,救我啊!” “二叔也打不过他!”宣珑虽然修成仙君,但实力并不如其他的仙君,更别说在他境界之上的道人,他在众仙口中也得了一个“废柴仙君”的名号,宣珑却不在乎,依旧花天酒地,欢欢喜喜,潇洒自在,依着自己的性情为所欲为。 “你敢吃我?我可是浮英岛盼语仙姑唯一的弟子,我师父她老人家发飙起来十个丹生门也顶不住!”容樾仍做最后的挣扎。 容樾才说完,绯绝道人便把他收入锦囊中,此时一态疯狂狰狞,让人不敢亲近,绯绝道人自顾自地离开,飞去回丹生门。 仍在原地的绯绝道人的徒弟画璩无奈摇头,先向宣珑作一个揖礼,才说:“宣珑仙君,家师犯病,为炼丹痴狂,才抓走仙灵之体的容樾,画璩代师致歉,还望仙君回浮英岛告知相救,唯恐容樾被炼化成丹,到时候我也无办法。”画璩说完,匆匆离开,追上自己的师父回丹生门。 这自然容不得宣珑多想,他赶紧回浮英岛告知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两人大怒惊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浮英岛的人绝不能被欺负!” 两人同仇敌忾,浮英岛准备去丹生门要人。 离开时,睚痴道人还不忘调侃盼语仙姑:“盼语,你弟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隔几天就出事,你这个师父没少操心,大事小事也替他摆平,还是我的弟子安分一些,不闯什么祸,但是今天绯绝太放肆,居然欺负到我们浮英岛头上,怎么说我也得给你添柴加火,还击回去,让绯绝知道浮英岛不是好惹的!” “添柴加火就不必了,睚痴你别雪上加霜就行,我盼语一个人能摆平,我成名的时候绯绝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盼语仙姑笑哼,气势丝毫不让。 此事传的很快,宣漓也得知容樾被抓去要炼成仙丹,他一时神慌,身旁的宣泠更加着急:“哥哥,你去救樾哥哥吧,我怕他出事!” “师父和盼语仙姑都去了,容樾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泠儿应该宽心。”宣漓抚摸了宣泠的头,安慰着她。 “哥哥难道要袖手旁观吗?你不担心樾哥哥吗?他可是为了你才去采药,你一直用的定心丸都是他采回来的,他不仅去学了酿酒,还学了制药医术,他最想的应该是哥哥去救樾哥哥!”宣泠脱口而出,不小心把容樾采药制定心丸的事情说出来,她忙捂着嘴,慌乱地眨着眼睛,她答应过容樾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何时的事?” 宣泠偷眼看着宣漓的表情,怯怯开口:“五十年之久了,我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嗯。”宣漓轻轻应道,微闭眼,心里一下子被什么填满,所有的情绪都很轻盈,过往像一幅幅画一闪而过。 “泠儿,我去去就回。” 只一会儿,宣漓飞身而起,乘风离开,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先行离开,他本该没有什么担心,但听宣泠一说,他心里即刻激起万千的情绪,犹如浪卷惊涛,狂风过境。 宣漓在心里念道:容樾,我该说什么呢?你真是无时无刻不让人揪心担忧,宣泠担心也罢,竟然连我也…… 只是这些情绪很轻很淡,像清风化入心中,不留痕迹。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三章 干戈玉帛 在丹生门被众人担心的容樾,一开始被优待着,被画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绯绝道人视炼丹为最崇高的事情,他把所有的炼丹的东西准备得周到。 一开始他看中容樾的仙灵之体,千年难见,后来又嫌弃容樾沾染太多红尘气息,不够纯粹,让他的弟子画璩清洗容樾,容樾被施法走不出绯绝道人所设的结界,只好任他们处置,洗澡时和屏风外的画璩聊得甚是欢畅,他几乎都忘却了自己要被炼化成丹的事情。 “容樾,你在浮英岛过的如此潇洒,真是每天都是有趣的事情。”画璩温然笑道。 “是啊,每天逗逗宣漓,可开心了。” 容樾一激灵,才想到自己要被炼化成丹,略有沮丧:“画璩,你师父也太奇葩了,我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炼成丹药呢?你一个大好人,放了我行不行?” “家师行径怪癖,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家师所设结界太过玄妙,我暂无法打开,只能坐着陪你聊聊天,缓解一下情绪。其实你不必担心,你二叔已通知浮英岛的人,他们很快就过来救你。家师一时冲动,他陷在那一层魔障之中出不来,情有可原,为了丹生门的未来,我们也不会与浮英岛为敌的,你不必伤心。”画璩细细说来,让容樾宽心不少。 “你怎么不早说?弄得我心惊胆战的。”容樾拍拍胸口,佯作安抚状。 “和容樾你聊得太开心了,我一时忘记了。”画璩笑道。 “我真怕你师父把我洗刷干净给炖了。”容樾洗好穿上衣服出来,仍是一脸衰容, “哈哈,容樾你真是幽默。” “幽默说不上,自嘲而已。” 忽然画璩起身,听到外面声响,绯绝道人气冲冲走进来,提起容樾拖着走,边走边说:“居然有人救你!我绝不会把你让出去,把你毁了也不足为惜!” 他一把把容樾丢进水牢的铁笼子里锁住,临走时嘱咐画璩道:“守好洞口!绝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师父!” 画璩更见他的师父绯绝道人癫狂,心中担忧,大喊而出,绯绝道人充耳不闻,快速地飞到山门处,来救容樾的只有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仅此二人足矣。 绯绝道人六亲不认,更枉提尚在他之上的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为了他毕生的炼丹追求,他可以赌上自己的一切,他此时呈现的疯狂几乎燃烧仙元,连盼语仙姑也颇为忌惮。 正在山门处缠斗的绯绝道人和盼语仙姑无暇顾及水洞的人,睚痴道一旁观战,并不打算插足,只准备伺机而动,来一个措手不及。 被关在水牢铁笼里的容樾因亲水,本无大问题,他几乎能来去自如,却被水牢中数条水蛇给吓住了,他心中暗念:“千万别咬我!” 那些充满灵性的水蛇在他周边游动,时而露出狰狞可怕的样子,实在是比绯绝道人的样子还要可怕,把容樾的胆气差点吓破了,怕蛇是他天生的恐性,只怪灵海泽安详平静,除了他,生灵几无,他就是那里的小霸王。 容樾在水牢中与面目狰狞的水蛇斗争,在水洞外却掀起另一场打斗。 画璩正在洞外徘徊走动,思索着如何化解这一场对于丹生门的危机,毕竟浮英岛的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双双来此,他的师父绯绝道人很难招架。 在他思索之际,一个穿着浮英岛灰白色校服的俊美男子凌空而落,不由分说便与画璩打起来,似要突破他这一层冲进去救人画璩与他过招,十分吃力,难以招架,不想此人已有接近仙君的力量,那人眼微眯,似乎亦觉画璩难缠。 画璩看着此人面容冷峻,十分凌厉,不由得想起容樾与他说起的人,画璩双手横档,稍作僵持,他开口道:“你是宣漓?” “容樾在里面,我师父设了结界,其他人能随意出入,唯独容樾被禁锢了,你要想救他,必须要和我联手。”画璩简言短语,不作多余的解释。 这时,宣漓果然停手了,撤去针锋相对的眼神,略施一道仙法,他所施仙法融入结界之中,结界更强了一些,宣漓才开口:“上古的融灵阵法,绯绝道人手笔不小。” 画璩摸了鼻子轻轻一笑,不想他师父所设的结界轻易被宣漓认出来,他说道:“你有何解法?” “结在容樾身上,解开就行。他在哪里?”宣漓仍是面无表情,但微透忧忡,这一点画璩却感受得清楚。 画璩挑眉,先带宣漓进去水洞中,边走边说:“容樾被我师父关在水洞中,铁笼锁住,我不敢施法,怕让我师父知道,却终于等来宣漓你了,容樾一直念叨你,亲见真人,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绯绝道人的弟子反戈,你师父怕是会生气了。” “他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我早已习惯。但为了丹生门,我不会也不能得罪你们浮英岛。”画璩却十分清楚,就算绯绝道人胡来,他也要保住丹生门。 “你才是丹生门唯一清醒的人。” 画璩轻笑两声,“应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此做法,可见画璩的清醒和明智,他没有伤害容樾,这些让宣漓颇有好感。 站在水牢前,听画璩指点,宣漓施法破开水牢边上的禁锢,吃下定心丸,沉入水牢中把在铁笼中昏迷的容樾捞出来,到岸上,宣漓衣裳水滴不沾,他抱着全身湿透昏迷的容樾,遂问道:“他在水牢里面怎么了?” “应该只是昏迷,他是水木仙灵,在水中不会溺毙,只是他怎么昏过去了?”画璩也面露疑惑。 “水里面有什么?” “水蛇。” “他应该是…吓昏过去了。” 宣漓如此说出来,他背后的画璩忍俊不禁,捂着嘴流出细细的笑声,一个在灵海泽生存如此久的水木仙灵居然怕蛇,实在匪夷所思。 原来画璩懂得结界的解法,只是不方便出手,宣漓听他指点很快解开设在容樾身上的融灵阵法,融灵阵法已解,容樾衣裳也干,只是还未醒过来,他掐了容樾脸颊两下,嘀咕道:“下次我不会让你走丢了。” 宣漓抱起容樾将要离开,画璩说道:“你且将我打昏,我才和师父有个交代。” “这并不明智,丹生门和浮英岛更会不和。” “你不还欠着我这一个人情吗?” “你想要什么?” “丹生门不会和浮英岛为敌,至少是千年的和平。还有,对他好一些,他实在不能没有你。”画璩指着宣漓怀中昏迷的容樾,微微笑道。 此时宣漓微微点头,并没有击昏画璩,只是离开水洞处。 在山门处缠斗的盼语仙姑感受到容樾的气息,才不准备留手了,联合睚痴道人将绯绝道人击退,几乎破坏了丹生门的山门,丹生门大受重创,实力衰弱,绯绝道人也由此陷入百年的昏迷,但丹生门和浮英岛一直保持平和的关系,宣漓也与画璩交好了。 回到浮英岛后,宣漓抱着容樾把他送回新月居休息,这时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也才回来,他过去向两位长辈请示。 宣漓自作主张先行救下容樾让盼语仙姑大为赞赏,本是盼语仙姑的事情,却让宣漓抢了风头,她并无多少在意,反而夸赞宣漓有勇有谋。 在一旁的睚痴道人却不乐意,这趟浑水本不是宣漓该参与的,他没有多说什么,便让宣漓离开了。 在此时,容樾已醒来了,他一想到自己被水蛇吓昏就十分丢脸不敢见人,躲在自己房间裹着被子嚷嚷。 宣泠过来看他,他也推说不见,宣泠坐在他床边笑道:“樾哥哥,这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人尽皆知也影响不了你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 “最丢脸的是你哥哥他亲眼看得我昏过去了,我不活了!”容樾如此嚷嚷,像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只顾着自己斗气。 宣泠捂嘴,忍不住笑出声来,无奈道:“哥哥他怎么会介意,你怕蛇,他怕水,你们也是一对奇葩,这事只当笑谈,没人会拿出来说事的,放心吧!” 最后,容樾才露出一个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宣泠道:“真的吗?” 宣泠认真地点点头,笑道:“樾哥哥,你笑起来极好看的,泠儿最喜欢你的笑了。” 她忽然近身,抬起手来,温柔地抚摸容樾的眉鬓,勾画他如月牙般美妙的眉眼,触及容樾细腻的脸颊,又仿佛手指划水般的轻柔,这一刻宣泠已然情动。 “樾哥哥,泠儿不只喜欢你的笑,也喜欢你。” “泠泠儿?” “樾哥哥,你不知道,你被抓走的时候,泠儿好担心,我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不能失去你。”宣泠眼中星星点点,多姿多彩,情绪如烟岚般遮掩在眼前,她握住容樾的手,深情地告白。 容樾侧躺着,摸一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一摸宣泠的额头,他说道:“泠泠儿,是我病了?还是你病了?怎么说这种话,你若是被抓走,我也会担心,你怎么了?” 忽然,宣泠忽然抱住容樾的脖子,依偎着容樾,宣泠说道:“我没有病,我若是病了,便是害了相思病。我……我忽然发现我很喜欢樾哥哥,很喜欢很喜欢。”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四章 心血誓言 “泠泠儿,我也是你的哥哥,我也喜欢你,但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照,喜欢是地久天长的事情,泠泠儿以后会找到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容樾茫然无措地回答。 容樾又说:“泠泠儿,别说这种话好吗?我,我也还未清醒,眼前的事都是一塌糊涂的,我可不能害了你,你看我如此不正经,怎么值得你喜欢?” 容樾拍一拍宣泠的背,他忽然冷静下来,他略有些抗拒这种亲密的接触,他并非讨厌宣泠,只是他到底明白他对宣泠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 “樾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泠儿不求你此时接纳我,只是我连喜欢都不可以吗?”宣泠低声说道,声音温温细细。 “这个......”容樾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眼神飘忽又看向别处了。 宣泠:“樾哥哥,莫非是喜欢……我哥哥吗?” 容樾大惑,挠头笑道:“怎么会?我们可都是男人!” 宣泠:“那樾哥哥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叫着我哥哥的名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容樾矢口否认。 宣泠:“樾哥哥……” 宣泠被拒心伤,捂着脸哭着跑出新月居,悔悟的容樾欲要从床上挣起去追宣泠,不料左脚抽筋,生生地从床上摔下来,磕着头也只捂着勉强坐起来。 抬头却看见宣漓已现在他眼前,宣漓的眼神暗得吓人,顷刻又平静下来,他一声不哼扶起容樾将他送他床上,容樾却被宣漓的眼神吓到,全身僵直地躺着,一眼都不敢看宣漓。 “你听到了?”许久,容樾才开口问道,打破持久的沉默。 “嗯。”宣漓轻应,一副冷峻的面容,宛若化不开的冰雕。 “我……我……我……”容樾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口,面对宣漓,他实在对刚才婉拒宣泠的事说不出口,他既感到对宣泠的愧疚,又觉得无法正视自己对宣漓的感情,相处近两百年,他觉得许多东西都已经改变。 “喜欢是相互的事,你不必抱歉,泠儿迟早有一天会看开的。她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宣漓没有怪容樾,只是说了一番平平无奇却又不会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他亦觉惊讶,只是面上不露。 容樾吞咽口水,慢慢平复心境,他说道:“你这样的口吻,我有些不习惯,你是泠泠儿的哥哥,你应该维护她才对,你对我大骂破骂也没关系,我还是问心有愧的。还有,多谢你今天救我回来。” 他低着头,双眼微合,有些许的失落和怅然,心中压不下那股躁动的愧疚感,他不能接受这样平淡的谅解,宣漓生气些,他或许心里好过一些。 宣漓轻哼一声,右手贴近容樾脸颊边,轻轻一掐,又把容樾吓着,他道:“别这样失魂落魄,好像水鬼上身,你莫非在水里中了邪,那我掐你两下,帮你赶走水鬼,可好?” 被宣漓轻轻一掐,听他三言两语,容樾反而开怀一笑,略觉诧异,心里又欢腾得不得了,蜜意流淌心湖。 等宣漓松开手,容樾抚着脸颊,说道:“你安慰人的方式也是独特,我却喜欢这样的,心里好了许多。你怎的安慰起我来了?你应该去安慰泠泠儿的。” 宣漓:“有人让我对你好一些,你还要嫌弃推开?” “我才不会嫌弃,嘿嘿,我现在心里像开了花儿、填了蜜一样。”容樾笑道,全然释怀。 宣漓:“那你去安慰泠儿。你是源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帮她开解开解。” “嗯嗯,我正想如此。泠泠儿心思单纯,或许只是随口一说,我可不能伤了她,耽误了她。”容樾说着,其实他亦把宣泠看得很重要,不愿意伤害宣泠,只是宣泠那一番话让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问起丹生门,从宣漓口中才得知丹生门差点被盼语仙姑和睚痴道人毁尽,绯绝道人陷入昏迷,丹生门由此衰落,现在是绯绝道人的弟子画璩在当家。 容樾几番感慨,他还和画璩说得欢快,不想一个偌大的丹生门竟因为他遭此大祸。 “你也是心思单纯,别人要把你炼成丹药,你也不需要好心好意叹息。别许多事情一个人撑着,下次我和你一起去采药,这样有难同当,你也不会遭遇今天这般境况了。你说到底也是一个仙人了,怎么在绯绝道人面前毫无抵抗力,你刚入浮英岛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宣漓才说起绯绝道人抓他的事情,心中也颇为在意。 “这个,天外有天,仙外有仙,在厉害的人面前我确实如蝼蚁一般,二叔也只能回来通风报信,经此一事,我觉得我不能在这样任人左右了,我得刻苦修炼,这样往后和你同进同出,我也是一个人物了。” “我可不会像以前一样手把手教你了,你师父盼语仙姑将要外出云游,许多事你得自己去摸索,我偶尔也可以指点你的。”宣漓仍是一脸清冷,淡然无味,波澜不惊的眼眸却时不时漾动。 “那——请多指教!” 在新月居休息后,容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起身去找宣泠,他其余地方都没有去,就在万春树下找到了宣泠。 她有事或无事,有烦恼或无烦恼,都会过来万春树这边,对着万春树倾诉,对着容樾倾诉,她已经记不清她和容樾在万春树下相会多少次了,但是容樾确实真心实意陪伴着他,从来不会欺骗她,她那番话唐突了她最喜欢的樾哥哥,她自觉羞赧也心生愧疚,只好跑到万春树下闲坐,自言自语了一番话。 宣泠仿佛一个怀春的少女,心事烦乱,说起容樾时总是会忍不住扬起嘴角,心生欢意。 此时看见容樾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她眼中朦胧,别过头不理他。 万春树春叶斑斓,生气盎然,巨大的树冠撑开在他们的头顶,仿佛庇护。 容樾看着宣泠心中仍在计较,他思索着展开手掌,一片春叶从万春树上飞下来落到他的手掌上。 他合掌捂住万春树,边许愿边念道:“我容樾此生,会用尽全力呵护宣泠、保护宣泠,不管她理不理我,不管她讨不讨厌我,也不管我是否真的喜欢她,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最好的宣泠,我不能让她不开心,我不能让她孤单,我会护她一世平安,我以心血起誓,以愿为灵,如果我有违此诺,我会被天打雷劈,魂魄尽散!” 容樾发此重誓,在春叶上注入自己的心血仙力,以此定誓,天光一闪,连万春树也不由得一颤。 本想充耳不闻的宣泠也不由得一吓,赶紧捂住容樾的嘴巴,她眼里泪珠掉落,神色愁苦,不免让人心忧,她说道:“樾哥哥,你不必如此,泠儿没有不开心,泠儿也没有怪你,泠儿最怕的是樾哥哥出什么事情,你又何苦在自己身上加了这层禁锢?” 容樾把万春树的春叶交给宣泠,眼眸中笑意点点,毫无悔色,他是心甘情愿如此的。 他拿起宣泠的手,在嘴边轻轻一吻,说道:“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给泠泠儿,只有这个诺言,我也希望泠泠儿可以一直开心下去,我能做的就是守护你,你把这片叶子一直带在身上,它以你为主,与我血脉相连,危险的时候可以护你周全,就算你不再喜欢我,上面的誓言也不会消失,但它依然会保护你。嗯......你就当它是一只跟屁虫,别甩了它就是了。”容樾抬手轻柔地擦拭宣泠眼下的泪。 说到跟屁虫,宣泠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看见宣泠笑了,容樾也和她一起笑了。 涣然冰释,终于是明媚的笑靥。 看着两人在笑谈,凤齐君宣漓有一分颤动,他听着容樾对宣泠的以心血起誓的誓言,更为震惊,因为心血誓言是绝不会骗人的,这里也绝不是万春树可以编织出的幻境,这就是容樾过去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容樾是这样安慰宣泠的,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个誓言只为了让她开心,他竟然罔顾自己的性命,那么此后天灯燃府,害死宣泠的就不是容樾了,只是想起来容樾那一天衣衫带血,神色颓唐,万念俱灰,也是十分伤恸的,只是如此的真相却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为容樾的誓言所动,还是为宣泠的可救之机所安,他由此知,宣泠的一线生机尚在,但真相远远还不知道。 浮英岛难得的平静,各自相安无事。 自容樾的师父盼语仙姑外出云游,容樾更加勤勉修炼,他一旦上心,更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宣泠也与容樾和好,只是她不再提及此事,只当没有发生过,依然每天开心自在。 浮英岛琐事不断,霓影时常紧随宣漓,与容樾的正面交锋不少,却会闹出许多的笑话。 宣漓时常外出历练,为晋升仙君做准备,很快就是浮英岛的剑选之日。 剑选之日比浮英岛的春宴更为难得,春宴是十年一次,剑选之日是三百年一次,只有离仙君境界半步之遥的人才能参与。 剑选之日是要在本源之地摸索凝炼出自己的本命之剑,以剑光相试,争出高下,得到浮英岛仙师的试仙石的认可,也是能获得万春树的醍醐灌顶的唯一途径。 浮英岛大多数仙君都是借万春树之力一举跨过仙君的门槛,进入仙君的半步尚有一个天火雷劫 ,一个阴阳灵劫,危险重重,万春树的醍醐灌顶可以帮他们提升抗劫之力,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梦寐以求,为什么浮英岛最为强大的原因。 浮英岛唯一一个通过自身努力进入仙君境界的就是盼语仙姑,她实力非凡,心性高傲,后来居上,且与睚痴道人比肩,颇受仙界之人的敬重,容樾作为她唯一的弟子,更是受益良多 只是盼语仙姑天性潇洒,放荡不羁,不喜欢管琐事,对于自己的徒弟容樾除了必要的指导,她基本上都不会理的,这也是她对容樾的考验之一,盼语仙姑在浮英岛的职责外还驻守仙魔冥交界处的修罗域,但她仍然是“最不负责任”的师父了。 如今,浮英岛三百年剑选盛事将至,容樾也跨入半步之境,将与宣漓一争高下。 在浮英岛的剑选之日,夺得第一的人除了有万春树的馈赠,还有一个有趣好玩的事情,那就是万春树的仙君赐字,适时会飞出金色春叶,其上的刻字将是那人的仙君称号,对此天宫也默认,不另作封号了。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五章 在云之洲 是日,容樾遂宣漓外出历练,距离剑选之日还有一年,容樾也准备回他的生长之地灵海泽去看看,宣漓却一同来了。 对此,容樾不解:“你怎么和我一起来了灵海泽了?你不回你的家族看看吗?” “没必要,到时剑选之日我再回去也不迟,我不想在那里久待。” 宣漓坚决,回答得也斩钉截铁,那对于他确实是一个伤心的地方,若是以前他还不会如此抗拒,只是他父母双双归去,他哪里还会留恋,更何况当初宣氏家族无情抛弃他和宣泠两兄妹,从来没想到三百年后宣漓会以浮英岛睚痴道人的爱徒的身份回归,这三百年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的宣漓早已拥有了仙君的实力,他更是每每在浮英岛十年一次的春宴沐剑日上夺魁,大放光彩。 他的名气也早就盖过了睚痴道人的首徒棐奚,众仙人都只记得、只认为宣漓才是浮英岛的首席弟子。 浮英岛这第一号人物宣漓,初入浮英岛拜在睚痴道人门下时五年就遍览藏书阁,熟读仙史经法,后来经睚痴道人指点顺利跨入仙人之境,以仙法为根,磨练为茎,他一路摸索而上,早已枝繁叶茂,更加茁壮了。 历数宣漓的事迹,每一项都是惊天动地的,剑仙阵力压群雄,昆仑山智斗千年山妖,浮英岛海棠痴年考他更是破解仙球瑜之界的第一层,东海百年水患他与容樾共同平定......,现在他唯一缺的就是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剑。 “你不喜欢那里,要不就试着把灵海泽当做一个去处,一个家,虽然灵海泽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我,但你也不要嫌弃。”容樾浮在灵海泽的上空,望着宣漓笑道。 灵海泽水面平静宽阔,望不到尽头,无数的空寂和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渺小的身影,宣漓看着听着不由得一怔,他不敢相信容樾在这里一个人度过了两百年的时间。 “若是去处,可有住处?”宣漓回答,他心里懵然一念,脱口而出。 他迎着海风,心里却极为平静,望着如斯美景,天蓝海阔,云也漫游水中,天地静美,无树也无花,却宛如一幅画,徐徐展开,而为他展开的人是容樾。 容樾扬唇一笑,说道:“汝心安处,自有住处。” “灵海泽虽是一片汪洋,少有生灵,但海中沉岛无数,只要升起来就是可以建造房屋的地方。我知道你惧水,我心里想过,若是你要来,我也要尽地主之谊,让你过的舒服一些。” 容樾领着宣漓飞过一段路程,停留在半空中,他对着脚下的沉岛施法,凝聚仙力,心中默念咒术,慢慢移动着脚下的沉岛,本无动静,沉岛付出水面,从上而下泻落的水浪仿佛巨大的瀑布,水声轰隆,极为震撼,沉岛一半露在水面上,一半浸在水中,最后容樾定术,才使沉岛不再动摇,完完全全固定住了,成为了他的岛。 容樾笑道:“宣漓,怎么样?我厉害吧?” 宣漓微微点头:“你也是想在此处凝剑吧!” 容樾:“恩,即便是沧海桑田,也没有什么能改变灵海泽,我能被灵海泽供养,也是灵海泽的孩子,他最希望的是这里能有更多的生灵。沉岛已现,我便改变一下沉岛的生气。” “你如何改变?” “我既是水木仙灵,自含生灵之机,孕育一些花草树木,也算是一个小本事,嘻嘻!” 只见容樾飞在沉岛上空,从他身上洒落青色的光粉,他每过一处,就有一丛花草树木生发出来,不一会儿,这座原本在水中平平无奇的岛变得生机勃勃,遍布花木,大有改观。 容樾在岛中央开出一片空地,以他木灵之力初起屋舍庭院,水池溪流蜿蜒,这分明就是浮英岛他们住的地方的样子,一座新月居,一座荷逸馆,还有一座君问舍。只是搬山移岛本就耗费仙力,他再这么一番折腾,也十分疲惫。 日暮将晚,容樾也做好了岛上的住处,宣漓道:“你这分明是想把浮英岛搬过来吧?” “我怕你住不惯。” 容樾略显疲态,话才说完,身子倾斜,软倒在宣漓的怀里,昏然睡去了。宣漓无奈,只好把他送到里面睡去。 今夜,容樾梦到了他在灵海泽的漂浮,在他化形成人之前,他只是一快漂浮在灵海泽水面的木牌,那段岁月太过久远,他不记得漂浮了多久,千年还是万年他已无记忆,不知是谁把他扔在几无生灵的灵海泽。 他在这灵海泽中飘荡,天地的灵气汇聚,被他所吸收,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水而腐烂,而是几乎与水融为一体,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天地间最为奇特的唯一的水木仙灵诞生,他是灵海泽唯一的生灵。 在他成形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灵海泽沉寂千万年的的心跳和欢呼响动,无数的灵气涌入他的体内封存,在他成形的两百年之后宣珑路过,将他带走,他才走出灵海泽,当他回归时,灵海泽依然为他欢呼。 灵海泽吹来一阵轻柔的风,把所有的美好馈赠。 灵海泽极大,几乎无穷无尽,天接东海、西海、北海、南海,亦是仙界和冥界的交界地,不过极少有仙人冥使通过,仙界与冥界的方门通道都是另设的,灵海泽灵气难聚,几无人烟。 由此灵海泽位列上界四大荒域之一,唯有从此孕育而出的容樾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能与灵海泽融为一体,几乎能在灵海泽来去自如,更能感受其域任何一处的波澜和动静,可以说他就是这里的主宰者。 在剑选之日前的这一年,宣漓与容樾两人便在灵海泽这处游走旅住,容樾给升起的沉岛这一片住处取名,百思不得其名,却被宣漓挥毫写就——在云之洲 。 在云之洲便是灵海泽的明珠,云水接天,明珠映泽,在云之洲,世外仙源。 问之为何,宣漓本是笑而不语,却终于说道:“这里宛若真正的桃源仙境,并不比浮英岛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灵海泽,在拨云见雾之后显露的在水上的岛屿,便是在云之洲,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地方吗?云水接天,明珠映泽,在云之洲,世外仙源。” 容樾反复咀嚼,渐渐露出笑容,他说道:“在云之洲,文雅,也极妙,正合我心中的意思,由宣漓你说出来,却最合适不过的,这一片往后就是你我相会的地方,是我的逍遥去处,也是你的去处,在这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会阻止你的。嘻嘻,岛屿这一片就是在云之洲,岛上的房屋这一片庄地就叫做——有仙则灵,何如?” 容樾看着宣漓,莞尔一笑。 “尚可,像是你口中说出来的。其实,也并非有仙则灵,而是有人则灵,有了生气的灵海泽才是好地方。”宣漓瞥向容樾,心湖微漾,他学不来容樾那种潇洒恣意,却无法不为他侧目,他开口道:“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 “先于在云之洲与你住一年,过一些清浅清淡的日子。” “我也正是如此想,可哪一处有了我,哪里都不会平静平淡的。” “我还不知道吗?我还不习惯吗?只是......到底是你不能没有我,还是我不能离了你。”后来的呢喃都被海风化去,听不得清楚了。 这一年,容樾除了勤快修炼,也慢慢打理这里,在岛上南面开辟一片空地种下许多栗子树,还有一片药园,有仙则灵庄中亦有一座小湖,容樾时不时带着宣漓钓鱼,宣漓虽惧水,一般情况下他不下水,但如钓鱼之类他也并不排斥;容樾从盼语仙姑处学来了琴技,自雕七弦琴,名为失桐,而宣漓又会吹箫,他们时常琴箫和鸣,以音交心。 三百年的时光,淅淅沥沥淋漓过来,从君问舍到荷逸馆、新月居再到如今的在云之洲,有些许的东西变得很清楚,两颗心不可抗拒地接近,只是眼神和月光都迷糊得不能直视。 容樾用仙力催化栗子树的生长,很快就有了第一次的丰收,把栗子剥皮洗净,两人坐在厅室说话,他想起二叔宣珑对宣漓的爱称小栗子,容樾偶尔追问,忍俊不禁:“你果真是喜欢吃栗子的,只是二叔对你如此称呼,你一本正经回应,就忍不住让人想笑,幸好没其他人这样唤你,不然满耳的‘小栗子、小栗子’让人都不知道宣漓的大名鼎鼎了。” 端起茶杯的宣漓却气在心中,心念道:“也只有二叔唤我,也只有你敢这样说我,想起以前,我如何对栗子走火入魔都记得不大清楚了,只是很喜欢,入口的清甜让人沉迷......” 吃了一些栗子,容樾却拿出一样难得的东西,摆在桌案上,宣漓问道:“这又是何物?” “我新酿的酒,你要不尝尝?” “我不喝酒。”宣漓拒绝。 容樾颇觉扫兴,又说道:“你若是怕酒后乱性、乱来,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这里就只有我们,我也没法找人试酒,你帮我试试呗,你不试,我下次找泠泠儿试好了,她酒品可比我好多了,我此前喝酒都比不过她。” “浮英岛明令禁止学舍喝酒,你怎么这样明目张胆?还带坏泠儿。” 容樾以为他生气了,声音小了许多:“虽有过几回,但我们都是去浮英岛外,画璩邀请过我们,我们也去过酒仙那里,人间的酒也尝了一些,人生百味,酒亦有百种的味道,酒境也有千差万别,你也不能一口否决,它毕竟不是一个坏东西。” “油嘴滑舌。” 宣漓却端起酒壶往他自己的杯子倒了一些,容樾满目惊讶,宣漓看了他一眼轻启薄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六章 浮生有意 “又让你为我破例了。” 容樾也往他自己的杯子倒了一些酒,新酿的酒香不同于普通的酒,酒香丝丝入扣,引动人心中的涟漪,让人忍不住想要一饮而下。 这种一饮而下的冲动感觉,在宣漓看来仿佛是第一次喜欢上栗子的冲动,他问道:“这是酒?” “我新酿的,还没有想名字,虽然这酒还没有沉淀,但已然有了酒境,这是会让人沉醉的酒。酒境忘忧,宣漓你有没有听说过,酒境一旦到了忘忧,烦恼会暂时一扫而空,心境回归到最舒适的阶段,喝下去的人只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情,不过酒醒后记不记得就是另一回事了。”容樾小抿一口,任美酒入喉,舒畅无比。 “这酒的酒境怕是还没到吧?” “或有半分,正是还要品试。若取名字,不如就叫浮生意。” 一杯浮生意入喉,容樾面色微浮轻红。 宣漓轻抿一口,吸入这股清然的味道,他曾多次参加宴会,浮英岛的春宴他也并未缺席,只是他从不饮酒,那些酒香虚无缥缈,闻过则忘,不似浮生意让人踏实心安,名字虽稍显轻浮,但这酒怕是谁也无法拒绝的。 “原以为你会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这浮生意听得还顺耳些。人生几何,浮生若梦,这酒有几分意思。” “你尽说一些虚晃的东西,我让你品酒,你只需告诉我,这酒好不好喝,合不合你心意,你喜不喜欢?” 容樾迷眼熏熏,笑如桃花烂醉,他已喝完了一壶,桌上的两壶浮生意,本是他想用来把酒言欢,但他此时并不想那么做。 “容樾,你有些醉了,你不是喝过无数的酒吗?怎么还会这样容易醉?”宣漓没有正面回答。 容樾笑道:“酒品不好,许是我体质所致。其实我喝别人酿的酒不会醉,但总是喝自己酿酒容易醉,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浮生意是我亲手所酿,它的酒性和我体质相融,本有我的意志,也难怪会这样。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喝得烂醉如泥,浮生意的忘忧境,我好像感受到了一些。宣漓,你猜,我想做什么?” 容樾笑着看向宣漓,伸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手指在他的下巴处轻轻软软的摩挲,他被酒意引动心绪,对宣漓动手动脚,已然是他酒后乱性的样子,这时候他哪里有平日里的嚣张洒脱,宛如一团水化的人,眼里满溢出星光,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宣漓面前肆意妄为。 抓住容樾乱动的手,宣漓柔声说道:“容樾,别闹。” “嗯?” 容樾却愣住,醉意攀上心头,仿佛云海缭绕。 那一句的轻柔却又似拨云见雾般,直击容樾的心房,他本已酒醉,现在更是心醉,心里又十分满足,少有时候听过宣漓的温柔,他眼迷心醉地趴在桌案上,痴痴地看着宣漓,反手拿住宣漓的手放在脸颊边,容樾脸颊的温热瞬间烫热了宣漓的手,他欲缩不缩,想要掐一下容樾的脸蛋让他醒酒却没有下手。 宣漓:“你醉了。” 容樾:“我知道,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也不算趁人之危吧,你会打我吗?” 宣漓;“平时你有什么不敢做的?居然还要借酒壮胆。” “因为喝醉了,明天就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借酒壮胆有什么不好,我每次喝醉了就不大记得喝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容樾说道。 看着容樾夭夭的桃花眼,他迷乱的样子也惹人心醉,宣漓饮下的酒躁动他的身心,他渐渐被心绪所牵引,宣漓的手轻轻在容樾脸颊边摩挲,移动至他的下巴上抬起,宣漓倾身轻吻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贴近,是两心相悦的跳动,近身,蹭过的鼻尖都浅留清欢,一瞬间被浮生意燃起的心绪再也无法无动于衷,风生水起的云海仿佛缭绕在他们身边,灵海泽的静寂中只有狂乱的心跳和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纵如此,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 两重天再现,一重冰火狱,一重温柔乡,两处徘徊不定,光影交错,不知是谁醉了心迷了意,深深沉陷,眼前的人,把咫尺消去,两心无间。 容樾怔然,仿佛被定住,他任宣漓汲走口中的味道,心乱如麻,却不能不承认,心乱如麻之际是千朵万朵的花开,他醉意中渗入了丝丝的欢喜,他便情不自禁地抱住宣漓,他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会记得,但是他此刻欣然,心花怒放,别无所求; 宣漓从未想过,只是好像被吸引住,无法移开,眼前的人是朝夕相处的人,眼前的人是心心念念的人,几百年间,所以得情感积压在这一刻被浮生意点燃,他终于再次感觉到那种为栗子如痴如醉的感觉,走火入魔就在一瞬间,飞云过脑,什么都抛开,这种感觉竟然如此的美妙,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酒意扰心,但也是他的本意,浮生意的忘忧真的想让人抛开一切。 只是轻轻一触,所有的思绪都在脑中炸开,都已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境,妙不可言,曾经不知欢喜为何物,不知情为何物,只是明白时已恍然百年。 若到情深处,不问忘忧时。 一瞬过后,宣漓慌乱地推开容樾起身走到庭院中清醒,任海风吹拂,清凉难耐。 而他慌乱无神,早已魂飞天外,不知所措,他几次抚摸过自己的唇瓣。 那股温凉犹存,萦萦不散,宣漓被自己的那一吻弄得心神两失,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该越过心界,也不该贸然如此,他还是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他主动所为,但他脑海中无数次清醒地回现那幅图景,容樾唇瓣的柔软,两唇相贴的满足和得意。 宣漓似越界的人一样,心神不定地在有仙则灵庄中站了许久,海风吹得身心烦恼。 陪同着他的是任何人也看不见的凤齐君宣漓,他自然记得几百年前的这一幕,他也忘不了那夜的海风的乱拂,后来他几乎滴酒不沾,不再碰酒,他只是怕自己再出这样的乱子。 只是魔杀劫后心境模糊,那些情感都不真切了,在容樾的梦境里回溯回忆,身临其境,却有了不同的心境,他曾经如此荒唐过,任风怎样吹他都拂不开那段记忆,于是封存心底,如今再度翻开,他不由得嘴角上扬。 看着少年初长成的自己,因情而乱,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竟然朝思暮想,可是那时谁也不知情为何物,现在凤齐君宣漓知道了却无法挽回了,那时的容樾任性妄为,他也没有阻止,数百年以后他再度饮下浮生意,那种醇香清甜入肚,依然是会让人醉生梦死的美酒,他忍不住想找那人来分享。 或许,于宣漓而言,尝他酿的酒,吃他做的鱼,过他想过的日子,只有和他一起,才是最无法拒绝的。 重新回屋时,宣漓看到容樾已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脸颊因喝醉而变红还没有褪去,他睡颜恬静,眉眼舒展,仿佛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还微微的扬起,颇为赏心悦目,宣漓凝视片刻,又想起那一吻,摇头一笑,把所有的心怀收住,抱起容樾将他送回房间。 第二日醒来,容樾一如往常,没有奇怪的问题,也没有奇怪的脸色,果真如他所言,酒后大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看到这里,宣漓微微沉眸,他自己竟然记得一清二楚,挥之不去。 容樾问起他的恍惚,宣漓也只说无事而已。 在云之洲的一年过去,便是浮英岛三百年一次的剑选盛日,所有浮英岛跨入仙君半步之境的弟子都参与其中,所有人先回浮英岛祭拜领取仙牌。 睚痴道人门下弟子有棐奚、宣漓等两人,盼语仙姑弟子容樾,其他在外云游历练的弟子离仙君只有半步之遥也尽数回来,仅浮英岛一门大约就有十几个半步仙君,错过了三百年一次的剑选之日就等于错过了一个机会,任何一个浮英岛弟子都不会放过。 夜半三更,剑选初启,以万春树为中心,一个简短的祭拜仪式后,各个参加者领取剑种后便尽数离开去往他们的出本源之地,每个人身上都有两枚瞬移符,以便快速到达本源之地,从此时开始只有十二个时辰,分秒必争。 睚痴道人的大弟子棐奚独自一人回他的本源之地,自从家族被灭,他孤苦伶仃被睚痴道人收留收作大弟子,这几百年间他从来没有回去过,直到他好不容易修至半步仙君,虽未荣耀归来,听不到欢声笑语,也看不到绮花丽草,但他已不是以前诺诺唯唯的软弱的人了。 棐奚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无奈一笑,才拿出剑种准备凝剑。 呼啸而来的风尽是凄厉的哀嚎,游荡在这里的孤魂野鬼怨念重重,这里不算得炼狱,却也相差无几。 棐奚抬手一招,一团幽蓝色的火出现,火焰映在棐奚的眼瞳里幽幽瑟瑟,他甩手一扬,把他凝练已久的火焰抛飞,去往何地。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七章 魂念火蛊 宣漓夜至宣氏家族的府邸,宣族的人热烈欢迎,宣珑更是兴高采烈,同宣漓而来的还有容樾,宣珑笑说:“小栗子走到哪,你真是跟到哪里呀!话说,你不也要去灵海泽凝剑吗?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二叔,我就是想来看一看,顺便守护宣漓凝剑,不让人打扰他,况且他也同意了。”容樾挠头一笑,让宣珑眼眸深沉。 “真的吗?小栗子?” “嗯。” “互作交易,我也安心。”宣漓淡然开口,目不斜视。 “哦哦。”宣珑掩嘴笑道,自明深意,他看了容樾一眼,容樾还在四处乱走乱逛。 宣漓仍是宣族的子弟,虽然从前不受待见,但他归来时荣耀加身,不会不受重视,宣漓和宣泠曾经住过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走在仙界的宣氏府邸之中,移步换景,美轮美奂,宣漓的本源之地即是他的出生之地,他推开尘封已久的门,进入其中,环视四周,这里已打扫干净,纤尘不染。 宣族之主宣玳派人保护此处,颇为重视,从前轻视宣漓的人宣淙也安排在列,宣漓对他们说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即可,我凝剑尚须片刻,不须打扰我。” 容樾也看到对宣漓面露不悦的宣族之人,他悄声问道:“他面目不善,要不我把他轰走?” “何必多此一举,我升化仙君,自然有人眼红,正是让他们的不得意合我的满意。” “原来你也是这般记仇的人,我可不能得罪你。”容樾笑道。 “你得罪我的时候少吗?只因为是你,我才没那么记着。” “你这话,说得真是勾魂夺魄,你何时会这些不正经的话了?有你这一句,我定然全力守护,你且安心凝剑,我就在外面呢,不让任何人打扰你。” 宣漓不答,安然坐在本源之地中,容樾等人在外守护着他,容樾不大放心,遂往宣漓所在的房子结一个结界,旁人都看不见里面宣漓的状况。 恰是晨曦时分,宣漓拿出剑种开始凝剑,他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将剑种空滞在他眼前,将他所处的本源之地的生念一点点汲取。 剑种需要取其主本源之地出生时的一瞬信念,这一瞬的信念旁人感受不到,也难以察觉,这一瞬的信念是催化剑种的引子,会将剑种主人的成长过往掠过,通过仙力、特定时辰,种种的凝结,最终形成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仙器。 此后,剑与人同,剑在人在,人剑合一,这也是浮英岛的可贵之处,别的门派仙人或散仙都不敢轻易凝结属于自己本命仙器,因为极难,他们也无如剑种的源起。 宣漓专心凝剑,剑种逐渐生发,有了雏形,慢慢形成宣漓的剑。 在结界之外,容樾徘徊走动,一刻不停,宣珑才离片刻,同容樾一处的宣族人变得不耐烦,也不理容樾,准备离开,容樾反是轻嘲道:“这偌大的宣氏,莫非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吗?这样擅离职守,也没有管,这宣氏也不似传说中那样名副其实,我看也只有宣漓一个顶天立地,他将成仙君,该是汝族之福,你们居然这么漠不关心,他还是别留在这里受你们的晦气。” 容樾虽然平时油嘴滑舌,但他毒舌却与盼语仙姑一脉相承,半分也不少,怼人的时候绝不留情,这轻轻一怼却是激起那些人心里的千层浪。 “你又算什么?这里是我宣氏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做主,少管闲事!” 容樾对这警告毫不搭理,他笑道:“你们可不知道,浮英岛上属我最喜欢管闲事了,我什么都插一腿,就算闯了天大的祸,也有人替我扛下来。更何况是宣漓本家的事情,若是有一点惹得他不快,把你们扒皮抽筋我也无所谓!”这样的话他也能轻松说出,笑里藏刀,却把他对面的人吓得不轻。 宣族的人不与容樾争口舌之辩,他们略听过容樾的事情,这个浮英岛弟子中的二号人物,风光不下宣漓,到处惹是生非,有一些风流习性,因他背后是盼语仙姑护着,没人敢说什么,更是因此前容樾被绯绝道人抓去炼丹盼语仙姑与睚痴道人联手挫了丹生门锐气而事情而有些忌惮。但容樾本身实力俱佳,仙术和仙力在宣漓之后,还是排的上名头。 静默后,忽有一阵骚动,在静坐的宣淙忽发狂性,宛如一头凶兽苏醒,见人就打,使用着仙力,伤及了他近身的人。 所有人远远地躲开宣淙,宣淙更是狂乱地击打容樾所设的结界,随后,除了容樾和宣珑之外,在结界外的所有人都仿佛魔怔了一般狂乱地攻击他们,那些人肆无忌惮地破坏,毫不在意,而容樾和宣珑要留意小心许多,他们不能伤害宣族的人。 不想在宣漓凝剑的时候,会生出这样的乱子,容樾沉静几分,他想这绝非偶然的事故,而是有人针对宣漓所为。 “容樾,他们这是怎么了?”宣珑问道。 “有人在他们身上下什么东西,引起他们的狂性,这有些不妙,结界有些动摇了,可不能影响宣漓的凝剑仪式!” 容樾挥手一扬,光刃从手上飞出,击退击倒了攻击结界的人,但并无多大作用,那些发狂的人仍是扑在容樾的结界上,想要破坏掉这个结界,他们就是冲着宣漓来的,听到骚动赶来的其他宣族人也加入战局,只是更加乱了。 容樾见势不妙,祭出他的七弦琴失桐,撩琴控音,他一手抱琴一手拂弦,以音镇势,大音气势磅礴,将那些发狂的仙人生生定住了,容樾琴技绝佳,以入化境,他的神通有时不下宣漓,眼下那些仙人似乎被容樾定住,宣珑正要想办法时,那些仙人身上又燃起一层幽蓝的火焰,竟破解了容樾的定音术。 容樾大讶,脸色大变:“不好,他们被燃烧了仙元!” 一旦仙元被燃烧尽,仙力会短时间快速增长,好像揠苗助长,绝无好处,到最后会枯竭死去,难以回复。 这时候,容樾面对他们更难对付。 忽地,结界被突破,完全消失了,他们疯狂的扑向正中央的宣漓,宣漓还在闭眸凝剑,难以分心,若是分心凝剑,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容樾收住失桐,快步闪过,挡在宣漓面前,饶是这样难以应付的仙人,他也硬抗下来,不让他们突破过去,也不让他们碰到宣漓半点。 这些燃烧仙元的人在这一刻有了与初等仙君相当的实力,纵然容樾能以一敌十,也是十分吃力的,更遑论其他普通的宣氏族人了。 容樾一力承受,却回复了当初入浮英岛在仙门处与飞龙翔凤打斗的狂劲,他露出不急不羁的神色,咧嘴道:“我当初可是打进浮英岛的,真当我容樾是吃素的,不管背后是谁在操控你们,是谁要伤害宣漓,我都要揪出来,把他暴揍一顿!”他大放阙词,毫不留情地出手,将这一众发狂的仙人一齐击飞在地上,这些仙人几乎被废,却还是顽强挣起。 这时,容樾身后光芒一收,凝剑完成,宣漓的剑完完全全成形,银光乍现,剑身精致,无与伦比。 宣漓起身握住成形的剑,阻止容樾,他已解现状,站在他们面前挽剑挥动,飞出几道剑光穿过他们的身躯,那些人顷刻昏过去了,剑光回体,宣漓手上多出来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他沉眸道:“魂念火蛊?到底是谁下了这么险恶的东西?” 容樾却不管这些,他处处打量宣漓,拿起他的手也看了几次,“管他呢,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影响?” “你看我毫发无损,像有事的人吗?多亏你守住了,我才没有受影响,凝剑已成,我的境界又更上一层楼,快要突破了。眼下我先不理魂念火蛊的事情,我们先去灵海泽,你现在的事比较重要,时辰也快过半了。”宣漓说道,负剑于后,一股的冷漠随着若有若无的锋芒变化。 “恩恩。” 宣漓暂将此事交给宣珑处理,宣族之主宣玳也过来致以歉意,躺在地上晕去的宣淙等人因发狂而被容樾伤及未苏醒,宣玳也并未说什么。 宣漓凭借他的新剑收念,轻易制服了发狂的宣淙等人。 宣珑被宣漓的新剑震慑到,嚷着要看宣漓的新剑,宣漓只好拔剑出鞘。 忽然剑锋一现,银光乍出,如银龙腾飞出世,这是绝世的锋芒,绝地凌尘,惊天动地,正眼去看剑身上的字,“鸣空”二字在其上,自新剑出世,因人而成的剑自成剑名,从此就是剑的身份,就是宣漓的代表。 “好凌厉的剑!”宣珑抚掌大赞。 “果然是符合宣漓你的性格!”容樾也感慨。 “不多说了,容樾,我们先去灵海泽!” 宣漓拉上容樾飞起离开宣氏族地,两人边飞边说,容樾说了许多事,他毫不掩饰地自夸,毫不掩饰地替宣漓担忧,这样笑着说着过去,两人使用瞬移符很快到达了灵海泽。 “谁会用魂念火蛊?到底是谁要针对你呢?”容樾也疑惑。 “魂念火蛊是仙禁术,其实妖魔的人使用也不会无碍,只是仙人用起来威力更大,但这魂念火蛊失传已久,浮英岛的藏书阁也只有残卷记录,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这么做,今日之后我们再想这事,我的危机已过,我也会像你说着我一样守着你。” “那你有没有感受到我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我就那么一劈一砍,挥手一弄,三两下把他们撂倒了,我觉得我境界渐佳,说不定很快就能赶上你了,嘻嘻!” “那就好。”宣漓微有欣慰,不多说。 已至灵海泽的在云之洲这一片,容樾沉入灵海泽中,准备开始凝剑,宣漓不入水,则在在云之洲上站立等待,守护在这一边。 宣漓思索今天在宣氏族地发生的事情,亦觉不对劲,一个好端端的宣氏,一群好端端的仙人,怎么会被魂念火蛊蚀身。 魂念火蛊虽是仙禁术,但制作极难,需要吸取死灵留下的魂念,阴气深重,又取冥界的鬼火包裹,难上加难,也可见制作魂念火蛊之人用心险恶,他有些想不通到底是谁,浮英岛收有残卷,列为禁书,无人可观。 他与人并无深仇大恨,除了父母之仇未报,其余的他都可以忍下来,但是让容樾为他挺身而出,他更心中为不满,他实在不喜那种人背后的阴谋手段。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八章 泽海冥灵 从在云之洲处远眺广袤无垠的灵海泽,苍苍茫茫的天际澄海,天水相接,没有尽头的阔远,心情无比的畅怀,这是容樾生活了两百年的地方,宣漓还是无法想象容樾是怎样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年,这两百年的寂寞可不是眨眼而过的。 沉入灵海泽中的容樾,慢慢下沉的容樾浮在水中,他取出属于他的剑种,开始凝剑,他在灵海泽久飘沉浮,终于由仙灵修成人形,他是天地间最难得的一个水木仙灵,他本无父无母,是这一片灵海泽供养他。 在他这一片本源之地的一瞬信念回流进入剑种,容樾回溯的过往,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前两百年是被湛蓝的灵海泽各占据,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空,蓝色几乎是他唯一的色彩,进入浮英岛修炼,他的生命里又多出一些颜色,这种微妙玄之又玄,随之进入剑种之中,剑种似孵化般,有了雏形,剑面锋利,是容樾心中的光华所凝。 灵海泽中,四面八方的光念涌入剑种之中,海水随之翻涌,而容樾尚未察觉到灵海泽底层的躁动,那是宛若沉睡的远古的野兽的闷哼,一声即可啸动仙界,翻天覆地。一丝黑气飘出,随海水中的光念融入容樾的身体中。 在岸上的宣漓看到灵海泽上浪涛掀动,风起云涌,一层层云掩掩遮遮,似帘幕的覆盖,云彩尽收,阳光也敛没,海上的太阳渐渐要沉落了。 四周的寂静被海浪的汹涌声所吞没,他心中微有不祥之感,他担心会如在宣氏族地有突变的情况,拿出一颗定心丸准备入水找容樾,才飞出在云之洲。 远处海面上一道闪电骤然落下,宣漓凝眸深思,已觉大事不妙,只看到一群游兵在海面上乘云而来,往灵海泽的中心即是在云之洲靠近。 宣漓看得真真切切,一群冥兵大张旗鼓到这边来。 在仙界和冥界交界的这一处灵海泽,四大荒域之一,十分神秘,这里难有沧海桑田的变化,数万年来仍是一片汪洋,这里无人问津,但所有的传说都湮没在万年之前,即便是宣漓也仅知道微末。如今冥界独立仙界之外,不归仙界的管制,但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冥界此前败给仙界,两界和气大伤,至今没有和解。 宣漓心知不妙,首先于在云之洲和容樾的周遭设一层结界,才去拦截过来的冥兵。 冥兵由祭司引领,气势汹汹,阴气冲天,容樾联想在宣氏族地的魂念火蛊,大约想到冥界有参与其中,只是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样的阴谋。 鸣空剑出窍,气势冲天,一道剑光似流星般划过天际,在冥兵前方的水面上炸出几束窜天的巨大水花,将一众冥兵震慑住,宣漓白衣胜雪,云纱外覆,潇洒现身拦截,他面色冷漠,寒气逼人,眼光如冷箭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何人?” “浮英岛,宣漓!” 他才报出自己的名号,前头的祭司便面露慌乱,仿佛计谋被识破般,尤其对浮英岛忌惮深沉,片刻才稍作镇定。 看着宣漓只身一人,难以以一敌百,祭司又极为不屑,轻笑道:“纵你是浮英岛的宣漓又如何,你有通天的能耐也阻止不了我们对灵海泽的收复,况且你的老相好容樾尚在凝剑,无法援助你,只要杀了你,就一路通畅了。” 宣漓眼中寒光一现,并非是他对容樾的称呼,而是一个冥界的祭司对浮英岛的事情竟然如此熟悉,十分蹊跷,看来冥界在仙界乃至浮英岛设有暗人,与他们里应外合,准备再次挑动战事。在这个祭司说话之际,宣漓暗中将此消息附在瞬移符上送出至浮英岛,他心下镇定,不会鲁莽为之。 “看来冥界准备大动手脚了,连魂念火蛊你们都使出来,只怕是早就知道我们剑选之日的事情,一心想要破坏我们的凝剑仪式,打击那些半步仙君了,若非有暗人,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只可惜,你们还远不够资格!” 被宣漓说中魂念火蛊的关键,那个祭司脸色大变,即可挥动他手中的黑色石棒,指挥冥兵发动攻击。 宣漓眼神一厉,不与他们周旋,合眼再睁开时,他已然拥有了截然不同的气势,他身上的仙君气势陡然散发,掀动脚下的海水连波而起,汹涌澎湃。 宣漓本刻意阻止自己进入仙君之境,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撕开自己身上的封印,他瞬间跨过了仙君的门槛,盛气凌人,周身因进入仙君之境仙元变化散发出强大的气势,随之而来的是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降临,从来没有人敢以身试险,在面临大敌的时候敢这样直接跨过仙君的门槛,同时扛着两道大劫,在祭司眼里这已然是疯狂。 祭司明知道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会危及到他们,他还是让冥兵去为他冲锋陷阵。 灵海泽这处俨然是一片火海,阴阳混乱,冥兵陷入其中,亦难逃脱,宣漓正是要借天劫之力一同杀退冥兵,他冒着极大的危险,一边紧紧克制着自己的心境渡劫,一边把冥兵困在其中,准备瓮中捉鳖,一举剿灭。 那祭司早已看破宣漓的想法,他即可布阵让冥兵团结对抗宣漓。 宣漓手握鸣空剑,一劈一斩毫不留情,杀招频出,破坏祭司的布阵,片甲不留。 他初升仙君便有了强大的实力,祭司也不得不忌惮。 祭司心急祭出眉心的的法器,直冲宣漓射去,宣漓凝神阻挡,那枚如长矛的法器临近之际却突化莲瓣,将宣漓包围在内,短时间让他无法突破,冲着宣漓而来的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尽数压在宣漓身上,宣漓稍显从容,只消片刻就能安然渡劫。 这时,冥兵死伤大半,祭司不管不看,只一心念着冥王交给自己的任务,看着碍事的宣漓终于被他以眉心引出长矛困住,虽无法杀了他,但也能让他不打扰。 祭司领着残余的冥兵往容樾那边冲过去,不想还有一层结界,祭司咬牙切齿,看着其中光柱通天,心中一紧。 宣漓拖延的片刻让容樾终于凝剑完成,他如破壳新生,有了自己的剑——月离剑。 容樾更是如虎添翼,他握着自己的剑冲出水面,对眼前的残兵败将一阵挥扫,将他们尽数斩灭,容樾挥动灵海泽的水浪,操纵自如,化水成刃,十分强悍,祭司未料到容樾已经凝剑,现在他再无法器,无法阻挡,寒光剑影近身,祭司身形顿灭,一团灰尘远飞入冥界,不知所踪。 灵海泽终于回归风平浪静,容樾站在宣漓不远处,等着他渡劫出来,他已解事缘,今天劫难重重,坎坷难言,宣漓为自己挺身而出,不惜撕破封印,对抗冥兵,他心中感动,微微一笑,他们各自都愿意为了彼此奋不顾身,无需言语,这就是最好的心有灵犀。 宣漓仙君之劫平稳度过,突升仙君,他的气质更加出尘清远,他看着容樾,容樾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回了浮英岛。 剑选之日的最后时刻,宣漓同容樾归来,稍作比试,即是已经跨过仙君的宣漓胜出,他是第一名,容樾是第二名,棐奚第三名,宣漓能够得到万春树的醍醐灌顶,最后定鼎,万春树却飞出两片金色的春叶各自到宣漓和容樾的手中,一片春叶上是凤齐,一片春叶上是婴合,他们得到了万春树的承认,这是史无前例的,众仙哗然,也并无多话。 至于灵海泽的处理,已是后话。 流年似水,本不可回首。 万春树梦境中,已经走过了三百多年的时光,在这之中的宣漓居然借此再度回顾了在浮英岛难忘的时光,重现在他眼前的除了欢声笑语,他还看到了浮英岛危机的始作俑者。 在浮英岛三百年一次的剑选之日,强强争锋,不料意外横生,宣漓和容樾都一一化解了,回到浮英岛比试,宣漓和容樾在万众瞩目中得到万春树的赐字,宣漓以称凤齐君,容樾则称婴合君,君子如玉,合该如此。 灵海泽恢复风平浪静,冥界扰乱浮英岛的剑选,仙界和浮英岛也派人出面干涉,冥王小惩祭司,此事也就作罢了。 但冥界并没有这样善罢甘休,他们后来仍伺机而动,寻找机会对浮英岛发动进攻,给浮英岛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伤,这就是后来的浮英岛之耻——春宴剑殇。 剑选之日过后两年即是浮英岛春宴,在这两年里,容樾平安度过半步仙君的劫数进入仙君之境,从此之后,已经成仙君的宣漓和容樾等人将会出山外出另辟仙府,这次春宴也算是一次饯行。 此中,即将仙去的景乾府仙君对宣漓颇为中意,已传帖承玉给宣漓,让他承继景乾府仙君之位,这位仙君已经在职三千年,仙境没有再多的进益,过不了天人五衰的大劫,会要魂归。 如此类仙府仙君任职,是一生一世的定位,不能轻卸,除非找到继承人才能安然仙去。宣漓也通过了景乾府仙君的考核,即将入主景乾府仙君,他成天选之人,浮英岛大喜,睚痴道人十分高兴,一向低调的宣族对此也十分高兴,为此奖励宣漓许多,但宣漓均未承受,都留给自己的妹妹宣泠了。 仙人并非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几乎是久远的传说和幻想,成仙之后的修炼更加长远,天人才五百年的寿命,灵人是一千年的寿命,仙人是两千年的寿命,只要跨过了仙人与仙君的门槛天火雷劫和阴阳灵劫,就又是另一番天地,仙君寿命更加长远,有五千年的寿命,在这之后跨过天人五衰的大劫,又是如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这样厉害的道人,他们拥有两万年的寿命,而后则是仙帝。 这一场修仙修道永无止境,与天斗与地斗,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还有没有开启的神界,那一重重神秘的面纱掩映在前面,只等着人来掀开。 宣漓已有封命,他将授景乾府仙君之命。 至于容樾,天宫让他做灵海泽那一片的水君。 容樾天性不羁,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水君也正适合他,但他决心把仙府放在天宫这一片,好让他每天探望景乾府,去看看景乾府的宣漓也好。 灵海泽他最熟悉,灵海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和眼睛。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二十九章 幽冥之气 这一次的浮英岛春宴可谓是盛事,浮英岛再出仙君,自然欢呼雀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容樾出新月居准备出去浮英岛一趟,碰上睚痴道人的女儿霓影缠着宣漓的妹妹宣泠,他一看见前面的花雨飞莺便知道是霓影过来了。 “婴合君。” 两人对着容樾依礼作揖,对长一个境界的仙君行礼是不可少的礼节,除非同辈互揖,否则不必回礼。 霓影看着颇有得意的容樾笑道:“我和泠儿姐姐迟早也会修炼到仙君的境界的,这样你就不会趾高气昂了。” “我哪里趾高气昂了,我明明十分亲切,泠泠儿,你看我不和和气气的吗?我今天也没有和霓影吵起来,她现在也不敢和我吵起来,我可是仙君了。”容樾嘻嘻笑道。 宣泠道:“樾哥哥,你可是要出去?” 容樾:“今天才春宴第一日,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可要带些什么?” “若是带人间的玩意,婴合君还是不必了,我且瞧不起的。”霓影别过头,说一番风凉话。 容樾才不与她计较,看着宣泠,轻轻摸了她的头一下,说道:“泠泠儿,你想要什么?” “樾哥哥,给我带一只花钗就好了,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宣漓低头道,微有羞涩,秀色可餐。 “嗯嗯。我先走了。” 告别宣漓和霓影两人,容樾又在仙门处与飞龙翔凤谈笑一番,才出了浮英岛。 容樾此行,并非玩乐,而是有任务在身,两年前剑选之日冥界捣乱,现在又出新情况,灵海泽平静无扰,但与灵海泽相接的西海和北海再现冥兵,也是捣乱之后就离开,踪影也无。 现在妖界与仙界的交界处龙头峡云市有动静,容樾要与新任的方门使君苍夷会合,方门使君苍夷掌管交界,对此前发生在仙界和冥界的小乱十分有兴趣。 听说这个新任的苍夷使君,十分强悍,从人间升任,摸爬滚打,自己修炼,让人无比敬佩,但他一身血戾之气,无人敢接近,容樾倒想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苍夷是何人物。 初到龙头峡云市,容樾放松心情闲逛一会,还没有感受到那个苍夷使君的气息。 在仙妖两界交界处的龙头峡云市十分热闹,交易频繁,有各色人物出没在此,见怪不怪,容樾思索这龙头峡云市之中是否有冥界想要的东西才会引出他们现身。 不知为何,容樾对冥界的气息十分敏感,只待冥界之人的气息一出现,他马上能感觉到,立刻追上去,冥兵从一个摊子上快速离开,不知带走了什么,感觉到容樾追来,他立刻雾化逃脱。冥界之人最擅长的就是雾化遁走,一般仙人乃至仙君都无法追上。 容樾咬牙,祭出自己的仙器月离剑,很快追上那个逃遁的冥兵,准备捉住这个冥兵,容樾不想一道剑光划去,另有一道仙光冲出,与月离剑光撞上,一同将那个冥兵粉身碎骨,完全剿灭。 容樾气愤,这是他的猎物,他还想严刑逼问,问出什么话来,反被其他人毁去,他气愤不过,提起月离剑对着那边的仙人扫去。 他显露仙君之力,在这龙头峡云市几乎是强者无敌。 没想到碰上一个仙力高强的,他纵使剑势凌厉,带着碾压的气势,却还是被那一个人轻易化解,那人愈战愈勇,忽起兴趣,手中丈矛幻化成一把长剑,与容樾较量起来,似行云流水,一场无心的打斗酣畅淋漓。 至此,容樾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苍夷使君有心比试,那容樾也顺着他的心意打下去,他气场全开,让人不敢近身。 原本是容樾的小小愤懑,但他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中化开,完全释怀,他也不由得佩服这个人,完全压制了他。 最后两人默契收剑,互相作揖。 “苍夷使君,幸会。” “婴合君,幸会。” 原来都已在比试中猜到各自的身份,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苍夷收起他的仙器定坤,容樾也把月离剑入鞘,两人攀谈起来,虽有生疏,但心中无比畅快。 “没想到会以如此形式碰上苍夷使君,这天底下果真是属我容樾的遇见最为奇葩了。” “这哪里算得奇葩,只不过是我们不谋而合,我正好许久没有舒展手脚,今天正好开了筋骨。”苍夷笑道,为人十分爽朗大方。 两人选择坐在龙头峡一间客栈中讨论,桌案上是冥兵死后留下的东西,一件袍子,一个从药摊买来的东西。 “苍夷使君,我们本来应该稍稍留手,问出一些话来的。”容樾感慨。 “并不须如此。从他们的嘴里也听不到什么话,还不如一了百了,来的干净。冥兵向来效忠冥王,视冥王如神,更以冥王的话为圭臬,冥王定他们的生死,若冥王不想让我们知道什么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现在我们只能从这点残余的东西中摸索出什么。”苍夷说道。 苍夷不似容樾这般会有留下活口的念头,他一向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任何证据他也会从蛛丝马迹中得知。 听苍夷如此说,容樾觉得很有道理,他也不得不佩服,他说道:“你说得对,冥兵如鬼,真假难知。一件衣袍,你又能知道多少?” 苍夷却把冥兵的衣袍焚尽,容樾大惊,本想阻止,却见冥兵的衣袍慢慢变成一团鬼火,浮在苍夷的手上。 他们都看到鬼火中包裹着一块晶玉,苍夷取出,挥散鬼火。 苍夷说道:“冥兵从来不单独行动,这次怕是有备而来,龙头峡的冥兵聚散在此,是为一块幽冥玉,他随手拿的药材也只是掩人耳目,在龙头峡云市最近有许多幽冥玉售卖,我已经处决了一些冥兵,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碎玉,很显然,他们是要凝炼出新的大块的幽冥玉。” 容樾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巨大数量的幽冥玉凝炼于成一块幽冥玉,那便拥有足够毁灭一个门派的力量,而且,幽冥玉结阵,会封住仙人仙君的仙力。幽冥,本是没有实体的东西,凝天地灵气而成玉块,若能注入幽冥之气,幽冥玉便是有意识的凶器了。我终于知道两年前为何会看见冥界祭司和冥兵出现在灵海泽了,因为灵海泽中心海底沉压着无法估计的幽冥之气!他们要结合幽冥之气和幽冥玉!” 容樾那次在灵海泽凝剑,便感受到了那一片沉压的幽冥之气如苏醒的凶兽,差点破壳而出,他同灵海泽一同镇压才稳定了,但还是渗出一丝,进入了容樾的身体,容樾近来感知身体不适,只是没有对谁言说。 听容樾细致说来,苍夷也已想到,“看来冥界蓄势待发,但不知何时进击。” “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苍夷使君,今日浮英岛春宴,不如随我一起参加,这事也顺带和睚痴道人说一下。” “也好。”苍夷点头,两人一同前往浮英岛,共赴春宴。 容樾离开前,路过龙头峡云市的一个首饰摊,看中一支漂亮精致的花钗,便留意驻足,把它买下来包裹在怀中准备送给宣泠。 苍夷见状,以为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子,在前往浮英岛的时候,他问道:“容樾,那支钗子你可是要送给一个女子?我见你十分珍重,想必是心恋的人吧!” 容樾苦涩一笑,只说道:“只是同门师妹的相求,我一向宠溺她,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至于是否是心恋之人,苍夷使君还是不要提起。” “哦?”苍夷不解,不知道这又是怎样的故事,他见容樾眼眉如水,有愁苦之态,心想或许其中有多重的故事,他也就没有多问了。 两人交谈,十分欢快,许多想法上不谋而合,互相引为知己。 容樾见苍夷戾气外露,本以为他是一个十分凶恶的人,但此番攀谈起来,苍夷亦有不输宣漓的风采。 只是苍夷为人豪爽真诚,轻快自在,一举一动又仿佛是人间仗剑行侠的侠客,姿态潇洒,率真自然。 但这性情却最合容樾,两人在一起便是一言一行都十分自在的侠友,可以大醉一场,可以一起闯荡天涯,也可以为之两肋插刀,容樾忍不住几番夸赞,盛赞苍夷身上风采鲜亮。 岂不知容樾此说正中苍夷的心怀,两人一见如故,未见之前苍夷还在想容樾是何等的人物,现在一看,自有几分他本身的潇洒,容樾外露的轻浮却不过只是他为人大大咧咧,毫不在意,这些便不不足挂齿,他们谈天说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在灵海泽之上,云雾叆叇,云海翻腾,轻烟远岫,眼前山海成画,天边圆日映照,一阵一阵的风拂过来尽然是清爽轻快的心情,遇有知己,此生万幸。 凤齐君宣漓同他们一起,容樾和苍夷都无法看到他嘴角微勾的弧度。 原来在这时候容樾和苍夷的交情就开始了,这两个性情相似、性格各异的人能成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朋友,确实是天连之缘,只是不知为何宣漓心有忮意,嫉妒两个人之间的交情,有些事容樾也并不对他全部托出的。 宣漓以特质体在万春树的梦境来去自如,他渐渐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此时他看到了在容樾体内一团黑气在躁动,慢慢地侵蚀容樾仙体的元气,把容樾的身体完全当成一个养护那一团黑气的容器,而容樾暗自绞痛,却毫无办法。 那黑气便是容樾所说的幽冥之气,这团幽冥之气是致使容樾大伤的关键,那团幽冥之气潜藏在容樾的身体已经两年,以容樾的元气为营养,慢慢成长,却时不时反馈一些东西给容樾。 从灵海泽而出的一丝幽冥之气,尚缺实体,若有一日修成实体,把全部的幽冥之气凝结,会修成万古凶兽,但那时候宣漓并不知道容樾身体隐含幽冥之气,容樾也从来没告诉他,容樾一直都没有改掉这个对着他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已至浮英岛,容樾与苍夷先面见睚痴道人,在睚痴道人的屋外,碰上棐奚,容樾先向棐奚见礼:“棐奚师兄。” “容樾,这位是?”棐奚看向容樾身旁的苍夷,问道。 “他是苍夷使君,我们同去龙头峡云市查找冥兵的线索,现在有了一些摸索,正过来要和睚痴道人说。睚痴师伯,可是在休息?” “师父不仅要处理灵海泽、冥界的事情,还要把浮英岛的春宴办好,事情未免有些多,我以为只能为他分担一些,若是交界不出事,方门使君能处理好,师父也就安心些,”棐奚笑着看了苍夷一眼,似随口一说,他仍然是春风拂面,如君子温然,“师父还在休息,待会会出席春宴,你们有什么要紧事,也可以说与我听,我会转告师父的。” “好啊!”容樾正要说,却被苍夷拦住,苍夷说道:“这事十分重要,我们还是与睚痴道人当面说比较好,我们先告辞,春宴上再会。” “正是,你们先走吧!”棐奚也未对苍夷的无礼面露异色,仍是温温细细,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去。 苍夷心思缜密且谨慎,从不轻易对人说这样重要的事情。 初见棐奚,他本就有几分敌意,就好像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在战场上相遇,他必定要把另一个人除掉才会甘心。 而且在棐奚身上有一种他非常厌恶的气息,明明同是仙界之人,棐奚面上是君子如玉,却没有容樾的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也没有宣漓的清高致远。 那副温文尔雅背后却透出一种森然,容樾并不知道他经年相处的人有何异样,反是被久经沙场、明觉权谋的苍夷先行察觉到,苍夷一直没有与棐奚正面交往,甚少了解,后来的几百年也没有什么照面。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三十章 思之如狂 桑霞府中,妖狐胡白若留守家中无趣无聊,苍夷前去赴宴,浮英岛十年一次难得的春宴,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虽然有散仙在外镇守,但他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和他们说话聊天。没有苍夷的时候,果然是最无聊的。 胡白若软趴趴地躺在苍夷睡过的床上,吸吮着残存的气息,他变化出人形,一个青涩的少年现身,俊秀青稚,穿着月白的衣裳,长发流光,一对毛茸茸的狐耳在头上未退,灵动可爱,他身量初长,手脚不开,苗条有致,才有五尺身材,宛若小童,伸一个懒腰都够不到苍夷大床的两头,苍夷是七尺壮汉,人高马大,比胡白若高出许多。 胡白若在大床上翻来滚去,心中莫名的兴奋,苍夷不在时他才敢这么猖獗,心里念了苍夷无数遍,又盼望着他快些回来。 太过无聊,胡白若不自觉拿出凡微仙君前天随手送的小书,他没有丢掉,但也不敢乱看,每看一次都会让他面红耳赤,快速合上书本,他还太小,不过四百岁,什么也不懂,凡微星君这一卷卷春宫图竟然描绘得如此生动形象,还是适合胡白若的版本,他欲哭无泪,不知道凡微星君何时有的这种爱好,可是胡白若忍不住看下去,看到最后,他满脸通红,两只狐耳也是红透了,他咬咬牙,随手一丢,放到角落处也不管。 他托腮沉思,心里嘀咕道:“凡微星君这也太奇葩了,欺负我年纪小,可是……可是苍夷这个呆子,他根本不想理吧,他一本正经的,都不屑看这种东西,虽然我一厢情愿,但是为什么我心里有小小的期待……” “唉,苍夷一去就是五天,浮英岛那么远,我去找他也不好意思,他平时那么威风凛凛,怎么一回桑霞府就会很温柔,面对我时也不似初见时那么鲁莽了,我恐怕已经沉陷在他的温柔了,他本是一个众仙敬仰的战神,本也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仙君,但细腻时却如流水一般温温细细,每一次他手掌的抚摸都会让我很安心,只是他并不知道我的心情,他也不知道他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自从胡白若认清自己的心情,认清自己的心爱后,他就时常这样自言自语,一个人可以说到天明,他不懂情爱,只是很想明目张胆地拥抱苍夷。 自言自语不知说到什么时候,胡白若敛眉收目,捧着小小的脸蛋,回想苍夷抚摸他头顶时的温柔,他已经不急切寻找自己的狐铃,他更希望狐铃一直在苍夷的手上,这样他们的羁绊一直都在,他就可以一直留在桑霞府,留在苍夷的身边,现在苍夷比狐铃还要重要,比他自己还要可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若是他的爹爹胡雪墨知道,他小小年纪,就爱上了一个男人,会不会怪他,只是似妖族之类的,一旦被某一个人吸引住,爱上了那个人,就无法再改变,一生一世一情,死心塌地地追随。 常说狐妖魅惑,水性杨花,到底只是谣传,也极少会有这样的人物,狐妖的深情,是可以为其生为其死,譬如胡白若的父亲胡雪墨,一生心爱着他的母亲,至死不渝。 胡白若捂着脸,有些烦乱,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感受到他的父亲胡雪墨在哪里,孤狐胡雪墨居然有这样一个窝囊儿子,说出去也怕人笑话,这也并非胡白若心里所想,他也很努力找寻,但杳无音信,他已经心生绝望了。 狐耳一动,听到桑霞府外的声响,胡白若变回狐身,跳下苍夷的大床,跑到府外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白若一愣,停步不前,不想会在这里碰见妖界王族的年长狐妖,他们本是应邀参加浮英岛春宴,胡白若也被安排在侧,但他没有参加,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其中只来了两个王族狐妖,一个是狐王的小儿子胡明秋,比胡白若只大了两百岁,身材高挑,风姿多彩,却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如此才能让狐王胡真意青睐认可,一个是胡雪墨的弟弟,他的叔父胡苑丞。 胡白若没有告知他们自己身处何处,但胡苑丞自有方法找到胡白若。 桑霞府门前的散仙荻泓拦截胡明秋和胡苑丞,他们现出自己王族狐妖的身份,解释自己为何到来,散仙也没有退让,胡苑丞不做多说,准备动手,胡苑丞十分强势,骤现庞大的狐狸真身,宛若林中野兽,多了几分凌厉之气,胡苑丞有妖君实力,妖君与仙君境界相当,他虽不如胡雪墨,但也并不差。 苍夷不愧仙君、妖君第一人,他旗下在桑霞府的四五个散仙都是仙君以上的实力,最差的也都是半步仙君,苍夷的实力是许多人难以企及的。 散仙荻泓,也并未退缩和惧怕,他变化出仙器迎战,较量几个回合竟然不相上下,他是苍夷的忠卫,不会让任何人突破闯入桑霞府。 看到情况不对,两人愈战愈烈,胡白若唯恐会挑起仙界和妖界的争端,终于跑出去叫停,他以狐身形态在荻泓身后嗷叫几声,胡苑丞和荻泓也终于停手,荻泓看到也颇为惊讶。 胡苑丞幻化人性,已经看穿在荻泓脚边的狐狸的真身,是胡白若无疑,他对胡白若招手说道:“小若,过来,和我回去!” 胡白若默然,慢慢也幻化出人形,显露人身,月白轻衣,一对狐耳无比可爱,随着他化出人身,他身上的妖气也清晰可见了,他在荻泓一片惊讶中走过去,低声对胡苑丞说道:“丞叔。” “终于忍不住出来了?找你真是有些费劲。” “丞叔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若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留在这里一辈子?” “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胡苑丞无奈地揪一揪胡白若的狐耳,一脸宠溺,“你还真是,一声招呼也不说就跑到这里来,怪让我担心的,若不是我来仙界,感应到你在这里,你指不定会不回来了。桑霞府这么好玩啊?” “比在妖界要好玩,至少没人……欺负我。丞叔,你真的要把我带走吗?”胡白若低头说道。 “你不回家,还能去哪儿?以后,不许再来桑霞府了!”胡苑丞叮嘱,他已经看到胡白若沉陷的样子了。 “丞叔!”胡白若不解,却拗不过胡苑丞的想法。 一旁的胡明秋劝告胡白若,“阿若,先随我们回去妖界,这次我们却有情急之事,我们有一些你爹爹的消息了。” 听到有关胡雪墨的事情,胡白若两眼放光,“真的吗?明秋哥?” 胡明秋点点头。 这时,胡白若才向胡苑丞点头。 在胡白若身后的荻泓讶然:“小狐狸,你……你要走了?”他初知胡白若狐妖的身份,从来没有看见胡白若这样小巧可爱的模样。 看着失落的荻泓,胡白若说道:“我……我要随我叔父回家了,荻泓哥哥,你帮我和苍夷使君说一声,我并非有意隐瞒我的身份,在这里我就是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狐狸,还有,谢谢你们这几十年的照顾。我先回去一趟,以后我再来向使君请罪。” “嗯嗯。” 荻泓点头。 看着胡白若随胡苑丞和胡明秋离去,他眼中的失落在一眨一闭间恍惚,回想胡白若在桑霞府前跳脱的样子,在桑霞府满天跑,连苍夷使君和他们这些散仙都没有想到身边的小狐狸居然是一只王族狐妖,心甘情愿留在苍夷身边,只是一时离去,恍然如梦,他们该如何解释,苍夷使君的爱宠走丢了。 随叔父胡苑丞从仙界桑霞府离家回到妖界狐族领地之后,胡白若闭门不出,也不理会胡苑丞和胡雅秋的呼唤,在还没有得到他父亲胡雪墨确切的消息时,他是不会出来的,胡苑丞还没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诉他,胡白若隐隐不安。 第二日,胡苑丞过来找他,敲门进去,与胡白若促膝长谈,细细把事由说来。 “小若,你不要太担心,你父亲已经失踪有三百年之久,连你都感应不到,我们得到的这点消息最多只是证实他尚在世间,可能在某个地方被困住了。”胡苑丞缓缓说道,安抚年纪尚小的胡白若的脾气。 “我......我也知道,三百年都十分艰难,当时我才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嚎啕大哭,如今才懂些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胡白若面露愁容,银色长发曼绕肩上,瘦小的身体坐在高大挺拔的胡苑丞旁边,尤显稚嫩,他头上显露的灵动耳朵绒绒妖妖,十分可爱。 胡苑丞莞尔一笑,轻轻拍一拍胡白若的头:“只是万幸,他还在世间。有些心系你父亲的长老,外出找寻,如今归来,却是带来了一些可靠消息,他们说是看到你父亲在妖魔两界的极乐之城出没,你若是一开始知道,一定是想要飞奔过去。” “我为何不能去?就算再凶险,我也应该去,万死不辞!”胡白若气血上身,激动地说出这样的话。 “极乐之城是三大凶域之一,极其凶险,区别与荒无人烟的荒域,不是你一个妖灵可以进去的,所以晚些告诉你,是为你着想。三百年前魔界实力大涨,从极乐之城侵蚀妖界,至此魔杀劫开启,仙妖对阵魔界,死伤无数,极乐之城就是魔杀劫的主要战场之一,那里鱼龙混杂,妖界已无力去管,便放任成为煞妖和魔人的聚集之处,如今凶险更胜从前。” 妖界同仙界一样,修炼有境界力量之分,妖界之人大多是家族归属,如狐族、狼族、鹿族、羽族之类的,所以他们修炼也难,每逢境界瓶颈都有劫数。 妖界有皇,从天地而生,得天地眷顾,存活至今,无人可知真身。 胡白若无法反驳,他说道:“那我父亲为什么不回来?” “许是险象环生,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过几天狐王会召集一些长老准备再探极乐之城,看能不能把他带回来。”胡苑丞这么说,也安慰了胡白若许多,让他不再那么提心吊胆。 在胡苑丞一阵安慰之下,胡白若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只是他还是闭门不出,狐王之子胡雅秋来找他,他也没见。 一日惊醒坐起,胡白若被他的父亲胡雪墨妖器骨刃的的气息吸引。 胡白若悄悄跑出狐族领地,到了外面隐约看到一个穿着褐色衣裳的妖界之人,轻摇铁扇,左边脸颊上有一个刀疤赫赫醒眼,却不见凶神恶煞。 胡白若依稀记得这个人同列仙妖五公子之一,排在容樾之后的的鹿晟,他手上并无骨刃,但他感觉那股气息是从鹿晟这边传过来的,胡白若心神不定,不敢走近,想要回去,却被鹿晟察觉到。 此时此刻,胡白若心里害怕,他更想苍夷在身边,那种思之如狂的感觉快把他折磨疯了。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三十一章 无双无世 在睚痴道人房门口与棐奚刚刚交谈完,容樾便被苍夷拉走了。 容樾不解两人刚才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他问道:“苍夷,你这是作何?面对我师兄,你也不用这样凶巴巴的吧?” “浮英岛果然没有庸才。你的那位棐奚师兄虽比不了你和凤齐君的天质自然,仙力超群,但也不是可以小瞧的,他心智成熟,十分聪明,隐有锐气,面目却不善,我实在是和这种人说不来话。”苍夷直接了当说出自己想法,其余的心思都藏在心里不言说。 容樾不快,“听上去似褒实贬,也没有什么好话。不过我与师兄几百年相处,交涉不多,但他确实是一个待人温和的仙人,办事周到,从无差错,关心我们这些弟子后辈,门中许多弟子都挺认可他的,这有何不好?” 只见苍夷轻轻一笑,说道:“容樾你真是心眼大,很有宽容之量,只是你这人却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幸好有人替你挡了暗箭。人心尚有两面阴阳,仙人岂不如云随行,难以捉摸?你平时候还是多一个心眼,好让别人不替你担忧。” 听着苍夷的一番关心之语,容樾微愣,眉头一皱,拍一拍苍夷的肩膀,说道:“哪有那么复杂!” “岂不知人心最复杂。”苍夷说道,眼中忽有恍惚,他想起自己尚在人间修炼闯荡的时候,也曾结交友朋,只是后来被人背后暗伤一刀,他疗伤许久才恢复,那人后来入魔,他亲手解决了这个人。 “诶?” “没什么。”苍夷摇头苦笑,和容樾一同前往万春树下参与春宴。 仍在睚痴道人屋外守着的棐奚看容樾和苍夷已远远走开,他捏碎手中黑色的幽冥玉,坦然地走进睚痴道人的房间,睚痴道人坐在一个法阵之中,法阵极为复杂,睚痴道人似闭目凝神的模样,实则是被法阵锁住在汲取仙力,而睚痴道人毫无知觉。 棐奚冷冷一笑,挥散房中的法阵,对自己的胸口猛拍一掌,他吐出一口血,晕倒在睚痴道人的身边。 后来有弟子发现睚痴道人与棐奚都晕厥了,许多人涌入这里,棐奚受伤初醒,回复他们是有人突袭。 盼语仙姑俯身以并指探试睚痴道人的仙体,一番搜寻并无异样,她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你果然是没我就不行的。 浮英岛事情和灵海泽也忙,你又遇不适,棐奚一个人也照顾不了,还是让我来吧。” 睚痴道人却点头,其实他内腑衰弱,心力憔悴,还在恢复中,这个情况也只有盼语仙姑和棐奚知道,他自然信任这两个人,只是若遇险境,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盼语仙姑,只是不知是谁选择这个时候要偷袭。 “阿语,果然还是你最好,我有些后悔了。”睚痴道人看着盼语仙姑轻柔说道,但谁也不知睚痴道人说的后悔是什么。 盼语仙姑一指轻弹睚痴道人的头,笑道:“后悔也来不及了,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但是我却不后悔。” 盼语仙姑灿然的一笑,仿佛万卉盛开,倾城绝艳,任何的媚俗任何的美丽都无法比得上,睚痴道人也怔然,只是低头一莞尔,什么也不说,安静地坐在榻上休息。 房间里其余人遣散了,浮英岛的春宴继续举行。 这一幕,凤齐君宣漓看在眼里,难以置信他的如兄长般的棐奚师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棐奚才是那个引狼入室的人,棐奚这些年隐藏得很好,连他、睚痴道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就算棐奚犯了小错,伤了淞徽道人的女儿,睚痴道人也只是让他面壁思过,受了轻罚,在浮英岛,众多弟子都十分信服棐奚。 可是,现在事实就呈现在他面前,棐奚对睚痴道人下手,一个道人居然察觉不到仙君的伎俩,棐奚定然是用了什么东西掩饰。 棐奚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齐君不由得思索,这一次春宴剑殇中棐奚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又何时与冥界的人联合在一起的?重重的谜团就在眼前,棐奚在凤齐君宣漓眼里蒙上一层雾,变得模糊不清。 第二日是浮英岛春宴的沐剑日,是浮英岛弟子之间的比试较量,这也是宣漓和容樾离开浮英岛之前最后一场春宴,最后一场沐剑日的比试。 在比试前,容樾在新月居擦拭他的仙剑月离剑的剑身,十分怜爱,宣漓来此,容樾觉得意外,他招呼宣漓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偏偏只许你来我的荷逸馆,不许我来你的新月居了?”宣漓故作说笑。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你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我找你就有事情,不找你就没事情,我无事找你才是有趣的事情。” 看着容樾一脸懵懂,宣漓才道:“不和你绕弯子,你脑筋转不过来。” “那究竟是何等大事,让你亲临寒舍呢?” “春宴之后,我要继任景乾府,在这之前我要去拜祭我的父母一趟,便在出云岭之中,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宣漓说道。 不料宣漓相邀容樾一同前往出云岭拜祭宣漓的父母,但他尚未提及宣泠,只是如此相问让容樾受宠若惊。 这种事情,拜祭父母不应该一家人同往的吗?容樾算宣漓的谁呢?居然得此荣幸,简直惊天动地。 但往常容樾在远离耳边念叨,却有这种想法,宣漓或是拒绝或是未答,只是宣漓说出这样的邀请,他是否是认可了容樾了? 容樾一愣,心里翻过千涛万浪,他五味杂陈,难以言说,轻弹月离剑的剑身,光滑银亮的剑面映着容樾夺目明亮的眼睛,纯灵的眼睛如秋水般澄澈,没有多余的东西掺杂。 容樾也没有看宣漓,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这次浮英岛春宴后,我便真的逍遥自在,也没人管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在天宫景乾府,我就也在天宫筑一座府邸,天天跑过来看你;你要是去海,我就乘风而来,你要是看山,我便化云海追随;你要练剑,我也奉陪到底,你要喝酒,我也亲自沉酿;你想回在云之洲,我就在那里等你。” “万千的山海阻隔,荆棘挡路,独我容樾能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因为和你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很开心,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这番情深义重的话,无不让人动容,正因为是容樾所说,所有的微妙都可以化解,宣漓的心里织缠的丝缕都一一融化。 宣漓不由得扬起唇角,微微的弧度足够让人欢欣鼓舞,他奈何得了任何人,奈何得了霓影的痴缠,奈何得了仙人的张狂,独独奈何不了容樾的表白。 每一次容樾说这样的话,说一些似喜非喜,似正经非正经的话,他便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心弦被撩动,已经无法自处了。 容樾见宣漓不应,便当他默认了。 两人交谈一会,眉来眼去之后才离开新月居去沐剑的剑场。 没多久,浮英岛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本应尚在丹生门沉睡的绯绝道人突然来此。 同在浮英岛的画璩仙君也颇为惊讶,但他更惊讶的是绯绝道人已然目不能视,一心寻找容樾的踪迹,若有人阻拦必定毫不留情,原来这一场春宴剑殇便是由绯绝道人引起的。 绯绝道人癫狂大乱浮英岛,直冲着容樾而来。 剑池引战,前所未见,一条水龙火龙争斗飞腾,风云激荡。 容樾一时尚能抗衡绯绝道人,但见绯绝道人身燃幽蓝色的鬼火,眼空被挖,十分愤念。 极强的怨气在绯绝道人身上积聚,他被附身其上的魂念火蛊催动杀念,燃烧仙元,一个道人如何被魂念火蛊操控,简直匪夷所思。 绯绝道人深恨着、深念着容樾,他一生对炼丹痴绝,恨不得马上把容樾炼化。 绯绝道人燃烧仙元,难以抵抗,其余仙人恐慌后退,不敢近身,宣漓欲帮忙,被容樾手势以阻止,如若宣漓插手,绯绝道人必定要狠攻,重伤宣漓,他知道宣漓并不弱,他只是不想宣漓受伤。 容樾已受绯绝道人一掌,嘴边流血,他眉头紧皱,大感不妙。 绯绝道人愈逼愈近,形势严峻,在盼语仙姑还没有赶来之前,容樾必须要拖住绯绝道人,他心无杂念,屏气深吸,脑中灵光一现,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跳入剑池之中,而绯绝道人不敢进入剑池,只敢凌空而立,与容樾对峙。 绯绝道人痴迷炼丹,火术更是一绝,虽然水克火,但容樾还不及绯绝道人强大,不足以抗衡,所以容樾猛地跳入剑池决定剑走偏锋。剑池中长住浮英岛古剑之灵,剑池之水更如有灵念的活水,容樾一进入,他以水木仙灵之体极力地与剑池融合,借剑池与绯绝道人抵抗,剑池感灵,容樾渐与绯绝道人分庭抗礼。 “绯绝道人,你还真是不死不休!” 容樾大啐一口,一逼吐出一口血,血染剑池,剑池之水如沸腾般激荡起来,他把自己的心血逼出一分,催使剑池与自己更加融合,一瞬间剑念戾气煞气尽数融合在容樾的周遭,凝结合在容樾的月离剑之上,容樾如虎添翼一般,仙力瞬涨,在旁人看来,这无异于燃烧仙元。 容樾忽然操控起在剑池中的沉睡的数百把古剑,戾气初醒,剑阵凌空,气势如虹,十分磅礴壮观,这一下容樾已有几分匹敌绯绝道人的。 但见容樾全身血染,嘴角溢血,长发狂舞,眉心黑气成纹,宛如入魔一般,已现疲态,而绯绝道人眼中流血,衣衫破烂,这番对峙初见端倪。 看着容樾准备放手一搏,宣漓大喊:“容樾!” 他觉得容樾快被逼疯了,快撑不住了,融合剑池之气,容樾勇气可嘉,但剑池煞气并非谁都可以承受,容樾借剑池对抗绯绝道人,剑池却有反噬蚕食容樾之状。 宣漓担忧,飞到容樾身后,对掌输灵给容樾一些支撑。 “漓,你不必过来,我还能撑住,等到睚痴师伯、我师父过来就行了!”容樾嘴角噙着笑,故作轻松。 “你以为我能坐视不理吗?撑住,你有我呢!”宣漓说道,这一句却给了容樾一分信念,他咬牙坚持,顿时变化手法,操纵着剑阵,百剑旋飞,无比壮观,容樾借剑池加持,百剑如离弦之箭穿刺过绯绝道人的身体。 绯绝道人大伤,被沥血的古剑伤及肺腑,几乎破开他的道元,他在空中摇摇晃晃,几乎坠落。 剑池古老凝灵,被容樾一个初升仙君的人操纵,也只是发挥十分之一的威力,容樾得宣漓相助,两人解开剑池十分之三的威力。 容樾对上绯绝道人,胜算突升,在摧枯拉朽的大战中赢得一线生机,一旁的仙人也担惊受怕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绯绝道人身上的幽蓝色鬼火明灭不定,空洞已无的眼死死地盯着剑池中的容樾和剑池外的宣漓,十分瘆人。 终于赶来的画璩仙君和盼语仙姑正要施法,却见绯绝道人猛然化作一团火焰冲向容樾身后不远处的宣漓。 火焰如球离弦直冲,势不可挡,无法躲闪。 宣漓还没来得及切换输灵,一道身影迅猛如电飞扑而来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宣漓大震,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焰霎时将容樾包裹在内,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将包裹在里面的容樾烤干。 一团火球在宣漓面前燃烧,还有容樾的惨叫从里面传出,声声嘶烈,他心头一紧,立刻施法引动剑池的水冲刷向这团火球,他因惧水面色已铁青,但他此时也无法顾及那么多。 同在一旁的画璩仙君和盼语仙姑施法试图分离绯绝道人所化的火球和容樾,画璩仙君试图与自己的师父绯绝道人交流,却发现绯绝道人已被魂念火蛊吞噬意志,这是更厉害的魂念火蛊,绯绝道人已无感觉,此时此刻绯绝道人已然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傀儡。 在火球内的容樾沉静下来,忍受火烤,一同对抗着绯绝道人,他不曾想过绯绝道人如此疯狂,丧失心念,他仙力有竭,有些撑不住了,此时他感觉体内的一丝幽冥之气骚动起来,容樾十分不安,紧紧压下体内的幽冥之气。 终于众人齐心才把容樾分离出绯绝道人的火球,容樾跌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全身烧焦,衣衫褴褛已黑,已经面目全非,他身上没有多少完整的地方,他头发几乎和衣服几乎烧光。 从头到脚清晰可见的灼烧的痕迹,只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故,此时却有些暗淡无神,惨不忍睹,让人不忍直视。 看到容樾惨状,闻到生肉烧焦的气味,一些仙人作呕撇过头不忍再看。 只有宣漓跪在容樾边上,欲碰不碰,欲抚不抚,又不敢触伤容樾,他心中大恸,伤心欲绝,心如刀割,心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开,丝丝缕缕的痛楚似利箭穿心而过。 从来没有哪种伤痛比看着容樾受伤濒死更加撕心裂肺,他嘴唇颤抖,恨不得杀了伤害容樾的绯绝道人,才解心头之恨。 他没想到容樾会为了自己奋不顾身,连性命也不顾,那一道身影的扑闪如此决绝,让时间凝滞到难以呼吸,所有眼睛的见证都明白容樾是一个可以为了宣漓去死的人。 有一个人已经到了他骨子深处,难以抹去,永生难忘,他轻声在容樾耳边念道:“樾,别怕,我在,你不会死的。” 卷二 仙人忆:浮英岛卷 第三十二章 春宴剑殇 盼语仙姑强控锁定住绯绝道人在剑池之上。 悄凝浮在空中的百剑回复剑池,镇住化作火团的绯绝道人,盼语仙姑急切地走近容樾身边,同宣漓一起施法救治容樾,容樾心肺大伤,两道仙力流入体内才有稍许的恢复,他是水木仙灵本也有自愈能力,只是经绯绝道人丹火炙烤有所破坏。 宣漓身后的画璩仙君拿出一颗丹药给容樾喂下,容樾身体上的伤势和烧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褪去,再恢复神姿玉容,顾盼风采,他的眉心凝成一道黑色冥纹,幽幽赫赫。 片刻,容樾才有一些声息,他微微一笑,什么话也不说。 但是,绯绝道人并未完全被镇住,他仍然躁动不已。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绯绝道人只是春宴剑殇的一个引子,一个开端,接下来,风起云涌的浮英岛才掀开帘幕。 剑池剑场边的仙君仙人惧乱离开,这边已是稀稀拉拉。 画璩仙君看着剑池上空他的师父绯绝道人凝眉惆怅,宣漓救治容樾才起身,看向画璩仙君:“你师父已然癫狂,若不是你的师父,我必然动手杀了他。” “我知道,但他几乎不可能再恢复了,他的魂念魂魄被吞噬殆尽,那具身体里住了一只魔,我宁可他……死去!” 画璩仙君最后才沉沉落语,心中惘惘惶惶,一丝的理智和清醒让他肯定他的师父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并非想这样的大义凛然,从小将他带大的绯绝道人,他视作亲父,敬重侍奉,对绯绝道人心性更知,后来他看着绯绝道人逐渐陷入对炼丹的痴狂,却无可奈何,直到现在画璩仙君心力交瘁,无法改变,才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和念头。 忽然,画璩仙君猛地睁眼,定定地看着绯绝道人痛苦中挣扎,火球中的绯绝道人咿呀开口,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声音,痛苦的流音,惘然的呼唤,宿命的沉淀,一切已难逆转。 只有一声幡然的悔悟让所有人清醒,画璩仙君感受更深:“画璩……吾……去……也……往后……你……好……自……为……之……复兴……丹……生……门……我……不会……怪……你……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徒儿……我……不该……不该……贪图……他的……丹谱……走火入魔……” 话音一落,画璩仙君伤心掩眸,撇过头不再去看绯绝道人,宣漓看穿绯绝道人已无生念,想要自裁,他并未阻止。 躺在地上才有恢复的容樾猛然挣起大叫:“不好,他要自尽!他身上有幽冥玉!” 容樾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绯绝道人所化的火球在炽烈中渐渐熄灭,连同绯绝道人的身体都被火焰吞噬殆尽,幻灭在天地之间。 那团火焰中包裹的如黑晶玉的幽冥玉一同销毁碎裂,从幽冥玉中释放出前所未有的禁灵阵法不可逆转的张开扩展,将整个浮英岛包裹在内,一时之间所有的仙人仙君浮英岛弟子都被禁锢住了仙力,仅有的两个道人也被削弱了仙力,以一个道人为代价的禁灵阵法,让整个浮英岛笼罩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 许多在浮英岛的仙人聚集在万春树处,他们慌乱无神,一时失了分寸,有的仙人对着浮英岛破口大骂,对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极为不敬,盼语仙姑小惩:“浮英岛有灾而至,又非大祸临头,倒不会亏待你们,慌什么,偌大的浮英岛还对不起你吗?” 这时,除了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以外,只有容樾还存有几分力气,只是他眉心的赫赫冥纹却十分扎眼。 容樾叹气一声,先对画璩仙君告歉:“画璩仙君,若非性命之危,我也不会对绯绝道人出手,他之死也有我之责。” “言重了,家师那时心力惨无,被魂念火蛊折磨,唯求一死,但谁知有人心怀不轨在家师身上暗藏幽冥玉,他一旦身死便是禁灵阵法释放的时候,谁都始料未及,况且禁灵阵法难解,我们困在浮英岛之中,无法离岛,法力被禁,帮不上忙,也没办法向天宫求救,若是冥界来攻,不知我们能撑到几时。” “冥界有谋在先,我们毫无准备,吃了一个大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破解禁灵阵法的方法,否则我们难渡此劫。”宣漓凝眉道。 看着几人踌躇不展之态,苍夷却问容樾:“容樾,你为何不换一身衣裳?你这眉心的冥纹怪有趣的。” 听苍夷说这么一番不着调的话,几人面露不解,容樾懵然地轻触自己眉心的冥纹,如触电般弹开,容樾又再看向苍夷,想起两人那天去龙头峡云市所说的话,一时朦胧一时清晰,他又问苍夷:“苍夷,是否......在我?” 苍夷似笑非笑说道:“你可明白我说的?幽冥玉禁灵结阵,仿佛一个壁罩盖住了浮英岛,如果外面难以破开,只能从里面解开,你想想幽冥玉最需要什么,然后在逐个击破!”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只见容樾苦涩一笑,似有决意。 浮英岛被禁灵阵法笼罩住,不消片刻,一些冥兵上岛开始滥杀仙人,破坏浮英岛,失去仙力加持的仙人与一个普通人无异,虽非赤手空拳,但也敌不过冥兵,冥界的猖狂开始蔓延,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联手正面对敌,击退一波一波来犯的冥兵,他们二人本就有天下无双之名,联手对敌,相互弥补,也稳住了大局。 浮英岛遭受大敌,其中仙人聚集在存留初的万春树下,有些仙人还抱怨:“都是浮英岛惹上了大祸,不然我们也不必到这种地步!居然连冥兵也不如了!”还有几个仙人附和,嫌弃浮英岛树大招风,却忽听一个俊俏仙君反驳:“现在正是对敌,你们哪有那么多闲言碎语。浮英岛万年门派,屹立不倒,平时待人不亏,十分宽厚,原来你们都是墙头草,人家一遇上事情就嫌弃丢开,等人家过了这一劫你们还不得眼巴巴过来凑热闹!” 这场春宴剑殇的幕后推手已无从得知,但冥界参与其中,试图攻下浮英岛,他也管不得这些仙人之中是否有冥界的暗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容樾悄然飞上万春树的顶端,在万春树的巨树顶端,俯瞰浮英岛,整个浮英岛都在他的眼中,他也看得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冥兵和祭司,如果不破解禁灵阵法,让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久撑也不是办法,现今只有这个办法姑且一试。 他曾和苍夷探讨幽冥玉和幽冥之气,没想到苍夷深记心中,此番提醒他,苍夷可能也发现了潜藏在他体内的幽冥之气,暗示一番,这才引出容樾仙力没有被禁锢的原因,容樾豁然开朗,却并没有那么开心,他心中更加苦涩,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还没有和宣漓告别,他们今天才一起约定去出云岭祭拜宣漓的双亲,他也还没有看宣泠带着他送的花钗展颜一笑,他还没有再回在云之洲一次,所有的这些都没有实现,他不得不以自己为引,拼死一搏。 容樾深情地看了树下的宣漓一眼,摘下一片春叶,默默许愿,他心中念道:“春无痕,芳有叶,但求与君一醉,何日把烛轻剪,话西窗。” 灵愿倾注其中,春叶回溯万春树之上。 容樾其实别无他求,只一个完完整整的宣漓。 苍夷察觉破解之机,推给容樾去做,苍夷杀伐果断,让容樾佩服,他从没想过做些什么意义深重的造福的事情,只是遇上宣漓的事情他就变得不会懒怠。这一次赴死若还有生机归还,他一定要追随着那个人,不再放开。 容樾坐在万春树顶的中央,割开两只手腕,血涌而出,容樾将血抹在眉心冥纹两边,在自己周身用血迹画出一个圆圈,他心平气和下来,抛开杂念,燃烧自身的仙元,一团白光从万春树定冲天而上,白光如柱,直接外罩的禁灵阵法。 众人瞩目,连宣漓都感觉到了容樾的气息,容樾的仙元在燃烧,宣漓冷冷看了苍夷一眼,心觉是苍夷在怂恿容樾做这样的傻事,他撇过头也涌向万春树下,宣泠拉住宣漓道:“哥哥!你去了也没有办法,这是樾哥哥的选择!” “他是傻是蠢,总是非要自己承受,用一己之力改变,他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连我师父都应付不过来,他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这个傻子,不想当英雄却非要逞强,次次都没有好结果,这一次我也坐视不理了!” 说是不理,宣漓还是紧紧地看着万春树顶,他口是心非,根本做不到坐视不理。 在万春树顶,容樾燃烧仙元,闭眸催念,他心念道:“该死的幽冥之气,在我体内养了两年,吃了我那么多东西,这一次你好歹帮我一次,我就也不亏待你!” 容樾似对体内的幽冥之气承诺,那股幽冥之气恻隐,欣悦承受,顿时飞出由容樾而引出的光柱,飞向幽冥玉所化的禁灵阵法之中,幽冥之气有念,幽冥玉有灵,二者若合,自成杀器毁天灭地。 众仙人只见头顶的禁灵阵法一时明一时暗,一缕黑气飞来飞去,侵蚀阵法,似有破解之态。 看着万春树从上流下的汩汩血液触目惊心,仿佛万春树的血泪,他们却不知道树顶的容樾已经七窍流血了,仙元持续燃烧,几近枯竭,容樾却还在顽强坚持,他才从烧伤中恢复,现在半只脚已经跨入了黄泉。 苍夷所讲的方法果有成效,容樾反其道而行之,用幽冥之气吞噬幽冥玉,但是容樾所付出的代价极大,仙元枯竭,他不得不燃烧他作为仙君的寿命,容樾每燃烧一点寿命,他就更加苍老,慢慢地他变得老态龙钟。 这时通过灵鸟乘送的宣漓已经登上树顶,看到容樾这般惨状,他心里的震撼和心疼无以复加,只好走上前蹲在容樾面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宣漓不流露苦涩,只拿出自己的鸣空剑往自己手腕上一割,将他自己的血液浇在容樾的身上,他虽不能使用仙力,但他血液蕴含元力,可以作为一个连贯。 最终禁灵阵法所凝的天际被幽冥之气蚀破一角,紧接着整个禁灵阵法接连破碎。 所有仙人仙君的仙力回复了,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也回复往昔,战力大增,他们回头看了一眼万春树顶,默契轰然一击,顿时让冥兵死伤无数,气势跌落,在浮英岛的仙人仙君趁势反攻,大败冥界。 恢复仙力的宣漓默然看了容樾一眼,他说道:“等着,我给你送一颗人头过来!” 宣漓挺身而出,杀进冥兵之中,万人难敌,他挥动鸣空剑,活捉了领兵的那名祭司,亦是他们在剑选之日碰上的祭司。 宣漓毫不犹豫地割下这个祭司的头颅,血封禁沉,他拿着人头在容樾面前等待,却突见黑气回体,容樾轰然倒下,再无气息,宣漓挥手让祭司的头颅化为粉末,他静默地站在容樾面前,容樾没有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仿佛死去了一般,苍老的模样是最后的叹息,宣漓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挖去一角,难以呼吸。 褪去冥界来犯的重兵和祭司后,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登上万春树顶,他们都没有感觉到容樾身上还有任何的生机,盼语仙姑叹气道:“这孩子也是命苦,不如......就沉入灵海泽吧!” “不,他还没有死,师叔别这么早下定论,他一定可以活得下来的!” 但此时盼语仙姑他们不管为容樾输入多少的仙力都无法挽回容樾逝去的生命,这一切已成定局了吗? 万念俱伤,心死如灰,宣漓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 万春树震颤,宣漓与盼语仙姑他们飞离万春树顶,流光宛转,生念回溯,又一场震撼的醍醐灌顶从万春树涌向容樾的身体,容樾的苍老褪去,生机恢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万春树不止感念容樾的献身之举,当容樾的血液流进万春树之内时,万春树也清晰地感觉到容樾千万年前曾是树上的一枝,如今母体的灵力回灌,立刻充盈了容樾的身体,让他恢复如初,境界更上一层楼了。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三章 多事之春 百年猛然回溯,恍然一场大梦,凤齐君宣漓失神顿回,他和画璩仙君坐在一起,手中握着的红色春叶收紧纳入怀中,宣漓还沉浸在容樾差点死去的悲痛之中,不觉眼角流下一滴清泪,无人察觉,他悄悄抹去泪滴收入白珠之中。万春树中他亲身经历的容樾的梦境记忆,历历在目,他在梦境中度过了百年的岁月,而这里的浮英岛春宴才过了一瞬。 果然一瞬百年,浮生若梦,他已然知道万春树让他入梦的意图了。 浮英岛春宴尚在进行中,凤齐君宣漓和画璩仙君坐在一处说话谈笑,见宣漓一晃过后忽然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若然地饮下去,莫不令人诧异。 画璩仙君微顿,心想道:“他不才说过不饮酒的吗?怎么自己先反悔了?真是奇了怪了。” 画璩仙君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凤齐君手上的酒杯子,玉色酒杯贴唇,宣漓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喝下去,酒入喉肠,化作愁中滋味。 宣漓皱眉,觉得这酒的味道并不如容樾酿的浮生意好喝,但他忽然起意只是为了找到那种忘忧的感觉,现在只有那个人才可以。 “你怎么喝酒了?” “只是想尝尝这酒是不是有浮生意好喝。”宣漓淡然回答。 “结果呢?” “只有浮生意才最合我心意。所以......过去的如果一笔勾销了,我就再也喝不到浮生意了,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宣漓点点头,微闭双眼,想到许多东西,想到他在万春树中看到容樾在浮英岛的近四百年的回忆,他如同在再度经历了一般,只是那段时间他略有模糊,甚至连感觉也稀释了,他明明知道容樾自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这回被唤起竟恍如隔世,后来三百年却似尘封一般他对容樾都十分冷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还有什么在尘封的记忆中,但他已然为容樾流下了第二滴泪,觉得心里的结似乎松开了些,不禁释然一笑,又忍不住想起容樾无邪的笑容。 “你,居然笑了?”画璩仙君撑着头,长眉轻挑,有些惊讶地说道。 “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只是现在的你居然心情有了转变,这也是不错的事情。” 宣漓抬头看着高台上说笑吵嘴的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这几百年两位仙师从来没有变过,只有世道在变,他也变了许多,好像只有容樾没有变,霓影没有变,他又看了一眼万春树,默然致谢。 宣漓望向对面依然笑容温和的棐奚,双眼微眯,一抹冷色从眼中掠过,瞬起冰意,才对画璩仙君说道:“画璩。” “嗯?” “待会若有事,帮我稳定局面,我不想再有后悔的事情。三百年前绯绝道人离世,个中蹊跷,我也领悟到了。” 听宣漓口气有些决绝,画璩不禁问道:“你要做什么?” “也许,杀个人才能解我心中之恨。” 宣漓瞬间起身,迈步而出。 在睽睽一众的目光中,赫然化出他的鸣空剑,剑光冲天,万众瞩目,银身的剑面干净明亮,无形之中发出慑人的赫赫威严。 鸣空剑本是宣漓独有的仙剑,这是亮出来,把整个春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让人莫不心惊。 在宴会上拔剑本是极其无礼的举动,但宣漓想也未想就如此做,根本不予理会,他头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只想简简单单地做一件事,把容樾的那一份一起补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望向宣漓,被他突然化剑而出的气势震颤惊讶,连睚痴道人也凝眉出声制止:“宣漓,你要做什么!” 只见宣漓直直地走向棐奚的桌案前,他面孔漠然,毫无表情,剑指棐奚,用鸣空剑的剑尖挑起棐奚的下巴。 宣漓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棐奚眼中掠过慌乱,瞬息镇静,依然和颜悦色,不慌不忙说道:“凤齐君,这是为何?为何对我拔剑相向?” 在场的仙人不敢大声呼吸,仙君对峙,又是同门操戈,他们疑心看戏,也不敢贸然插手。 “杀你,其实不需要理由,但你若想听,告诉你也无妨。”宣漓冷声道。 宣漓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他冷笑道:“棐奚......师兄,你可不能忘了你做的好,居然连我们都瞒过了,直到现在我才察觉出来,你是个——伪君子!” 宣漓漠然一哼:“你与冥界勾结,帮着寒洲还有他们做了不少坏事吧,尤其是魂念火蛊和禁灵阵法的残卷你也看过,不然三百年前的春宴怎么会差点陷入冥界之手,当时师父和你一同昏迷,你借受伤之势躲过猜疑,温温沉沉这么多年,你明面上还是无所变化。” 话音一落,瞬间激起万丈浪花,一旁的众仙惊疑惊诧,议论纷纭,又不敢高声喧哗。 坐在原处的棐奚,面对宣漓突如其来的剑指和质问,他平平开口:“凤齐君,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在众仙以及师父和盼语仙姑面前诋毁我,你也是堂堂一介仙君,如若做出这种事情,可谓颜面尽失。” 棐奚抓住证据这一关键不放才算沉着应对,他料定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人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就连掌管仙界赏罚的景乾府仙君宣漓也束手无策。 “我确实是一时起意才动手的,就算是冲动我也有十足的理由这么做,我早就看见了你的证据,只是我有些疑惑你怎么暗渡成仓的。” 只见宣漓持起鸣空剑,移开剑尖,往棐奚左臂上一划,棐奚干净的衣裳瞬间碎裂来,露出白净的手臂,其上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只看到凤齐君宣漓在无理取闹,连霓影也走下高台准备制止,她实在看不了这种同门相欺的画面,一直以来棐奚师兄待她不错,她怎么能看着棐奚师兄被人羞辱呢? “漓哥哥,你这么做太过分了,这里是浮英岛!” 棐奚也受惊了,他没想到宣漓真的会动手,心下一紧,俊容失色,也没有再有一副平淡从容的神色,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令人大惊失色,难以平静。 宣漓无动于衷,他自鸣空剑催使仙力,在棐奚手臂面前凌空一划,白气回云,那正是他对付魂念火蛊的手法,只是反其道行之,来找出使用魂念火蛊的人。 使用过魂念火蛊的人身上会留下鬼火纹化的痕迹,使用的的愈多纹化愈强,一生都无法抹去,就算遮掩也可以找到,更重要的棐奚本来完全没有能力使用魂念火蛊,除非—— 冥纹! 棐奚身上丝缕的黑气飘出来,他手臂上未现纹化的鬼火,却渐渐显露出曾在容樾身上出现过的冥纹,却是红黑色冥纹红黑色冥纹血漪,冥纹吞噬了他身体上的鬼火纹,渐渐呈现出特殊的红黑色,棐奚大惊,赶紧捂住发痛的手臂,往后仰倒,警戒地看着宣漓,他的身份暴露无疑了。 棐奚一圈圈看向周围人的眼光,从刚才宣漓用鸣空剑破开他身体上的禁锢冥纹现身开始,气氛骤然变得凝重紧张,刚开始站在他这一边的人全部倒戈倾向宣漓那一边,亲眼见证着,局势瞬息万变。 连下台来阻止的霓影也愣住,霓影不敢置信,低语道:“棐奚师兄……你……你真的与冥界勾结……” 连睚痴道人也站起来了,只有盼语仙姑和苍夷使君平静地坐在原地。 棐奚已成众敌,一落千丈,一个红黑色的冥纹就足够让他无言以对,身败名裂,他对上宣漓的眼睛,四目相对,锋芒毕露,棐奚也收起他平日里伪装的温和儒雅,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棐奚冷冷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破开了禁忌?” 棐奚此话引开宣漓的疑惑,他并不懂棐奚虽说的禁忌是指什么东西,但很显然这个东西让他忘却了一些东西。 “一旦使用魂念火蛊的人身上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如若你与冥界的人接触,如果不是你曾经向他们透露不少消息,我们的行踪,三百多年前的剑选恐怕我们已经葬身在那个祭司的手里了,后来春宴我割下了他的头颅,他的气息我自然记得,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恍然醒悟,看透你身上微弱的气息,你身上的幽冥之气怕也是要撑不住了吧!”宣漓不紧不慢地说道,将所有证据一一说来。 “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可又如何,我最讨厌你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自以为无所不能,就算你找出我的破绽又能奈我何,可惜你作茧自缚,伤透人心,我早就尝过大快人心的滋味现在死也不必急于一时!”棐奚话锋一转,迷然转到另一层意思上,他弦外之音却是容樾,棐奚露出手掌上一道不可磨灭的青纹,仿佛昭示着什么,这又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宣漓双眼微眯,却已窥破了,只一恍惚,棐奚已瞬移起身,转到宣漓近处的霓影,将她扣喉锁住,猝不及防,情势急转,连宣漓也慢一步,没将他阻止住,宣漓他明明知道棐奚目光轻瞥会盯上霓影,但他错失良机,没有制住棐奚。 棐奚冷笑,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被他锁喉的霓影全身颤抖,她从来没见过棐奚这幅奇怪残忍的模样,将她抓在手里当人质。 霓影害怕极了,颤巍巍说道:“棐奚师兄,你是我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四章 风起云涌 棐奚低吼:“这不都是你们逼的吗!” 在棐奚脸上显露了他从未有过的睚眦必报的丑恶的嘴脸:“师父逼我苦练,却不似指导他的爱徒宣漓一般,答应帮我报仇却食言,我不得不自力更生;” 棐奚转而看向霓影,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温情,仿佛挟持霓影是不得已而为的事情,他说:“而你也逼我,我对你心心念念,你却从不认真看我,只惦记着宣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小丑,什么都不如宣漓,还被新来的容樾排挤。” 棐奚双眸转过无数光影,似乎在谋划些什么,他忽地高声道:“整整三百年,我整日看着你们呼风唤雨、逍遥自在,我心里却绞痛,只有寒洲大人对我伸出援手,哈哈,我迟早要把你们都踩在脚下!宣漓你所受的不过是我的十一,你的份却都让容樾承受,你心里现在也心如刀割吧!” 棐奚强调寒洲之名,仿佛对寒洲尽忠之极。 局外有人双眼微眯,暗中看破了棐奚的伪装之势。 众仙所见的棐奚却已经疯狂,失却了心智,棐奚紧紧地掐着霓影的脖子,让她透不过气来。 睚痴道人看着也急,却被盼语仙姑扯住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两人眼神交错交流,盼语仙姑传心语道:“棐奚只是要自求活路,他要用霓影换一线生机,不敢把霓影怎么样的,你个老头别冲动小心女儿性命不保。” 得盼语仙姑一番劝告,睚痴道人也平静下来与棐奚周旋:“棐奚,放手!放开霓影,你想要什么就说!” 睚痴道人才说完,却有一道更快的身影近了棐奚的身,他低吟一句“啰嗦”,手心催动仙力让棐奚的手臂嗜血更痛,颤动不已。 宣漓快如闪电,鸣空剑化形似一道游蛇将棐奚锁喉拉开,错手折骨,得意忘形的棐奚倒地被鸣空剑束缚住,宣漓已经将痴呆发愣的霓影救下,让人拉到一旁。 “你把灵魂都出卖,这一点……我倒是比不上你!” 宣漓目光平静,他正要杀了棐奚,棐奚无比恐慌惊悸,他已无活路。 一声“且慢”从他身后传来,原来是执掌刑罚的九渊仙君,宣珑的至交好友止住了宣漓。 九渊仙君薄有名声,成为仙君许多年,一直低调行事,处事公道,不曾有半分偏差。 其实,处死棐奚一事让宣漓执行未免有失偏颇,太过激烈,也没有走程序,这里尚在仙界,有些事情要依天条处置。 九渊仙君淡然开口:“凤齐君,就算棐奚罪大恶极,处死他也不必急于一时,况且在他身上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查清楚,贸然处置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你们刚才不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吗?怎么我一解开证据都哑口无言了。人是我找出来的,我要杀他,谁也拦不了。” 宣漓扬眉,不理会九渊仙君之情,这却等于是拂了九渊仙君的颜面,宣漓的二叔宣珑脸色一沉,也不由得看向宣漓,咳嗽一声以作警示。 九渊仙君却并不怪罪,他和气道:“何时见凤齐君变得这么凌厉,自作主张了?我不管你与罪仙棐奚有什么渊源、深仇大恨,仙界尚有天条天罚,天让他死他便逃不了,凤齐君妄动了景乾府的声名可就要少一分了,若是凤齐君信任我,交由我府查处,必会给凤齐君一个满意的交代。” 静默片刻,宣漓沉眸。 众多仙人都在观望着,隔岸观火,看着这种与他们涉事并不深也不涉利的东西,看着景乾府仙君宣漓在这一件事上的处置,若他仅为一己之私,那往后也会让人诟病,只是宣漓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确实想要棐奚死,棐奚暗中操作不少,甚至危及浮英岛、危及容樾,可是这样让棐奚简单死去,他就不会知道所有的幕后了,而且棐奚之态,背后应当有更多的秘密才对。 宣漓心中一松,才把罪仙棐奚移交九渊仙君。 九渊仙君将要将棐奚关入他随身携带的石戒,棐奚进入的一瞬飘来一句:“就差一点,哈哈!” 棐奚明明知道在九渊仙君的手上也不会好过,他还是觉得不要死在宣漓手上,宣漓本恨他极深,只是岁月掩映,被人施法盖住,今天一见宣漓只是懵懂微知,不然他才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棐奚事一了,九渊仙君也不在浮英岛多留,即刻向睚痴道人和盼语仙姑告歉回钊极府,处理今天突发的事宜。 至始至终,棐奚的事情牵涉众多,已然不仅仅是浮英岛的家事了,棐奚罪恶深重,勾结冥界,让人心下一沉。 睚痴道人作为棐奚的师父却没有觉察到,实在有失职责。 睚痴道人心神恍然,一时无法反转,盼语仙姑见状替他下令彻查浮英岛,决心先把棐奚在浮英岛的根底毒瘤查出来拔除,棐奚协助睚痴道人经营浮英岛多年,早就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才能在浮英岛站稳脚跟,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浮英岛春宴继续,却早已失却,有人心神恍惚,有人津津乐道,有人满不在乎,每一场的浮英春宴上发生的大小事情,总是会沦为仙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次宣漓把棐奚揪出来,算是一件喜事,却撕裂了他和棐奚名存实亡的师兄情谊,在这个浮英岛他敬重睚痴道人,宠爱宣泠,最无法忘怀的却只有容樾。 见春宴渐冷,宣漓也回了座位,独自沉默不语,画璩仙君才起身调节气氛,说些有趣的笑话,和凡微星君对眼一笑,两人来了一个星独舞剑,十分精彩,这才让春宴缓缓过去。 任何一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难以平静,心中波澜横生。 如宣漓,他起事将棐奚捣鼓出来,他心气不平,面色尤冷,心里万千的思绪全部被从万春树的梦境编织走出来,心中的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似潮水掀掀涌涌,他的每一片记忆都是容樾的笑靥,与他现今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像蛛网一般错综复杂,他才沉下心开始理顺心情; 如霓影,她坐在睚痴道人身后,还沉浸在被棐奚要挟作人质的惊吓中,她本敬重的师兄全部消散了,变成了狂魔一般,她却恨不起来,她忘不了棐奚被九渊仙君收入石戒之中对她投以乞求的神情,她最喜欢的浮英岛如今却有了四分五裂的迹象,一年前宣泠身死,容樾被罚入人间历劫,她心中的惶恐初起,她再也无法平静,在她面前的在她心上的宣漓亦是她的一道情劫,霓影心里难静,独自回房间休息了; 如凡微星君、画璩仙君,心中更是颠覆,宣漓的行径奇诡怪异让人无法捉摸,他们原以为宣漓心死,心中余下的只有满满的恨,这一番宣漓又似历经大变的人,好像幡然醒悟一般,有一丝从前的身影,他们心里或悲或喜,也七上八下; 又如苍夷使君,他也没有料到宣漓会对棐奚突然出手,狠绝凌厉,毫不留情,他不会想是宣漓突然良心发现,只是有些事情太过怪异,他对三百年前春宴剑殇的惨烈仍然历历在目,他隐有猜到是浮英岛出了叛徒,也怀疑到棐奚的身上,只是在这之后不久便是魔杀劫,耽误了许多时间,棐奚在魔杀劫中表现突出,让他渐压疑心。 不过在魔杀劫后的三百年里宣漓性情大变,对容樾爱理不理,让容樾十分头疼,容樾一心扑在宣漓身上,有惹出了许多风波,不知是谁在仙界放出容樾的流言蜚语,以至于容樾在仙界声名不佳,这或许又与棐奚有关,若是宣漓亲临桑霞府,他们必定要彻夜长谈。 这时,宣漓目光缥缈,瞟向苍夷这一边,两人对视微点头,心神微合,已然决定要在桑霞府一叙。 整整五日的浮英岛春宴草草收场,这一次的春宴却是几百年以来最差的,许多仙人心情也无,有的早早离开。 风起云涌之后,难以平静。 不过浮英岛开始大整顿,平静之中暗蕴风波,棐奚留下的残枝败叶也都一扫而光,浮英岛又以焕然一新的姿势出现,霓影也少往景乾府跑,更多的留在浮英岛当授课的仙师。 宣漓拜别睚痴道人时与他彻夜长谈,将他在万春树容樾的梦境和记忆中的经历以及棐奚的事情一一道出,也把他自身的疑惑道出来。 睚痴道人已然从阴霾中走出,他笑道:“这也是你的劫,问劫、问情、问道,此种问考这不是你们在海棠痴年考的问题吗?年年问,年年痴,但你只需扪心自问,自己的心究竟向往何处,那便是你真正的答案了。” 宣漓释然一笑,对着睚痴道人重重一拜:“宣漓,有愧,无悔!” 春宴之事,在仙界引动一轮哗然,浮英岛很快出手解决,把这件事情紧紧压下,一轮震慑,连景乾府、钊极府与桑霞府也出面,最后平息平静,也就无人问津。 宣漓本要去桑霞府找苍夷交谈,到那里的时候苍夷却不在,门口的散仙荻泓回话:“回凤齐君,使君这会子去妖界找狐狸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捡来的那只狐狸?”宣漓挑眉道。 “正是。使君临走前要荻泓给凤齐君带话,他说相谈自有期,仙君不必急于一时,他还说,仙君不要负了自己,也负了别人。”荻泓依言回答。 宣漓明白苍夷的意思,也未多说,他回了自己的景乾府处理事宜。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五章 以凡化怨 一个月之中,苍夷还未回仙界,钊极府里棐奚尚在关押,星照府的凡微星君又找到他这里来。 门口的霜昀拦着急冲冲的凡微星君,“星君,仙君正在休息,无事不扰。” “我找他的都是大事,他不出手就麻烦了。” “星君,且等我进去通报。” “我自己去。” “星君……” 凡微星君在景乾府内到处嚷嚷,从前庭嚷到后院,可见十分心急,霜昀等童子都拦不住凡微星君。 凡微星君又跑进宣漓的书房,看见他正在处理公务,二话不说把宣漓拉走。 “凡微星君,何事这么急匆匆的?” “是婴合君……是容樾他又出事了!” “我又没有再下凡设劫,给他捣乱,没坏他的命缘,怎么又找我帮忙?” “你倒是没有扯上劫数,只是你若不帮我这一次,不帮婴合君这一次,他恐怕就万劫不复,陷入轮回,回不来了!”凡微星君心急,没有多话。 宣漓:“难道有其他仙人或妖魔插手了吗?” “嗯,这一世婴合君劫数已经乱了,变成死结,如果解不开,他的后果想必凤齐君你也清楚,婴合君的事情我本想找苍夷使君,只是他去妖界有事,现在我也只能找你,你就算再恨婴合君也不能罔顾他的性命,他难道想再看他死一次吗?这一次你不帮他,他就真的撑不住了,虽说以前你也不待见他,但你们毕竟是同门师兄弟……” 看着凡微星君又要说许多东西,胡扯起来,宣漓止住他道:“我且随你下凡去看看,能解开此结最好了,我当然也不希望容樾死,我也不能失去……” 走到景乾府门口,宣漓吩咐童子霜昀一些事情,让他把画璩仙君请来替他坐镇,帮他处理一些事宜,宣漓十分信任画璩仙君,每每宣漓有事外出就找画璩仙君,一些童子私下里都称画璩为景乾府“第二仙君”,其实画璩仙君十分热心,自从和宣漓交好,处理了丹生门的事情,丹生门和浮英岛也常有往来。 霜昀恭谨问道:“仙君又要再出多久?” “不过一天,我很快就回来,若是画璩仙君问起,便如是答他。” “是,仙君。” 宣漓随凡微星君离开,从云天路而下,渐渐进入人间界,穿越云海雾岚,才慢慢看到人间的逶迤磅礴的山脉,在他们身下的山川河流,像一条条蜿蜒在画卷上的龙蛇,一眼入画,永生难忘。 两人边乘云驾雾,边细细详说故事由来,只是这一世凡微星君给婴合君容樾写的故事在宣漓看来依然是俗套奇怪的。 “你原是如何写的?” “婴合君这一世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是一个文弱公子,名叫莫莲生。” 宣漓忍不住吐槽,“你给他这名字也取得弱弱的,怎么看也不适合他。” 凡微星君笑道:“一世的身份一世的名,这也并不奇怪,只是我在凡事簿写人间故事由来已久,什么样的身份我自然会配什么样的名字。凤齐君怕是没有过给别人取名字思来想去、绞尽脑汁的苦恼,上一次你给聂子英取名也是脱口而出的吧。” “取名不取名也不是最重要,继续说你的。”宣漓道。 凡微说道;“婴合君这一世的莫莲生,年仅二十便考取了秀才,奉父母之命要与的青梅竹马成婚,两人成婚后他这个青梅竹马不守妇道,到处招蜂引蝶,可害惨了莫莲生和莫家的名声,一次事发莫莲生气愤杀了这个女子。” “可没想到招来杀身之祸,对这个女子爱慕也心念莫莲生的皇子动用私权抄了莫家,本想逼迫莫莲生就范,可莫家蒙受不白之冤,家中被抄后,莫莲生落魄无依,心如死灰,剃发为僧,在寺庙里寂寂此生,染病而亡,三十岁就死了。”凡微星君将原本他写的故事一一说来,自然是一出苦情戏,悲天恸地,莫不哀伤,所有的苦楚痛苦都落到容樾所化的莫莲生身上,让他一人承受。 “染病死,野兽咬死,争锋而死,被刺死,被气死……你这一个个的都是写了不同的死法,果然是要绞尽脑汁。”宣漓精辟总结,不由得发哂。 凡微星君苦笑道:“自从凤齐君吩咐后,我都尽量写轻故事了,但总逃不开那些既定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这也怪不,得我。” “你刚才说的是原来的故事,现今变成了什么样了?” “这个……这个……” “别支支吾吾,快说!” 凡微星君只好娓娓道来:“中间发生了变故,不知是何种力量改变了故事的走向,有些事情提前了。莫莲生娶亲途中,有人劫亲。” 宣漓:“那名女子被劫走了,然后莫莲生心伤?” 凡微:“凤齐君你想的太简单了,是莫莲生被一个男子劫走!那个男子不知是何人,非要和莫莲生成亲,把莫莲生吓得够呛,那个男子把莫莲生关住不让他逃离,可是莫莲生终究逃离,回到莫家时,莫家已被抄家,父母双亲身死,暗中勾结的女子和皇子却逍遥法外,莫莲生心伤,躲入寺庙,剃发为僧。” 听着凡微星君说着莫莲生如今的故事,宣漓不由得疑惑:“他不还是回到原来轨迹上了,这也没有多大变化,事端虽出,但好歹还在一条线上。” 凡微星君:“我并非这个意思,这一次不再是像聂子英那样给他重铸一场情劫引导他在特定的日子死就好了,这一次的死结还是在莫莲生的心结上,莫家无缘无故被冤枉,被抄,他的新娘无缘无故失踪,他无缘无故被劫,怎么都说不通,莫莲生此时横生的怨气结成死结,他无法悟透,关键在那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凡微星君欲言又止:“而且聂子英之后所有的情劫在过程中发生,如果有超出这一世既定的怨载,必须要消除婴合君所化之人多余的怨气,不能带着多余的怨气转世,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情劫历世,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怨气,可是这一次的怨气已经超出我的想象。” 凡微星君叹气,他显得无能为力,他只是写俗事做俗人的一个星君,化怨的事情唉并不在他的范围内,他也没有那么多仙力承受,唯有去苍夷使君或凤齐君这样的人,所以他才找来宣漓帮忙。 “所以你要让我去化怨,以凡人身份?” “化怨,圆满莫莲生的情劫,就是解开他心里的死结,但唯恐中间有人捣乱。”凡微星君凝眉,不由得担忧起来。 “莫莲生已经出家,我如何给他化怨?” “化怨一事最关键的最好还是从为莫家申冤入手,否则难以处理。”凡微星君给凤齐君宣漓指明方向,他一下子豁然开朗。 “那么这一次又要忙活一番了。” 凡微星君说笑道:“麻烦少不了,凤齐君还不知道莫莲生是怎样一个人吧?在这一世里,他生得倾国倾城,水水灵灵,比女人还美,颇受男人女人的爱慕,这也是他的烦恼,凡事任何一个人站在他边上,都会变得黯然失色,让人嫉恨,毕竟珠玉在侧。那一个女子也是嫉妒莫莲生的美色,才对别的男子投怀送抱,那个皇子本也对莫莲生青睐,只是有人枕边吹风,才有这样的惨遇。美色误国误事,周幽王为求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也有看杀卫玠、掷果盈车之说,可见美色在身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一次凤齐君下凡,便可与莫莲生争辉了。” 宣漓:“星君说笑了,你写的也是奇葩光彩。” “顽笑也罢,凤齐君和婴合君在天宫争辉夺彩的事情还少吗?我可听说,你们在浮英岛时同住一舍,十分亲密,总是被人拿来比较,确实是你追我赶,两人都超凡脱俗,哈哈!” 凡微星君见凤齐君心情渐变,这才敢大胆开凤齐君的玩笑,但凡微星君也最喜欢这一类的八卦故事,那时候浮英岛传得沸沸扬扬,他多少也听了不少,如今看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少年时光,不堪回首。但浮英岛的日子确实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时候,那时师兄弟都在,无忧无虑,至现在,只有他的承诺没有变过。”宣漓慨然,并不在意凡微星君随意拿他说笑。 如今在凤齐君耳中,容樾或婴合君的名字都不再是禁忌,宣漓似想通一般,他这一个月中悟透了许多事情,他从在万春树中的几百年记忆里明白,有些事情不能躲避,必须直面。 两人凌空出现在一座扶微寺上,一个才剃发,光头如新的小和尚穿着灰色僧袍在扶微寺门口扫地,神情寞寞,总是唉声叹气。 凡微星君指着那小和尚笑道:“你看看婴合君,顶着一个光头也不改绝色,来扶微寺烧香的香客中定然有不少人垂涎他的美色。” 连宣漓也不由得一愣,他实在没有看过光头的容樾。 容樾长发飘飘时总有一股痞性,看他光头模样,认真扫地,十分地乖巧,让他出乎意料,想他带着聂子英的时候聂子英一刻也没有闲着,现在宣漓不敢想象以后事情的发展,虽然凡事簿有既定命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容樾被写成什么样,他天性本性之中还是有一些东西无法改变。 宣漓将入凡,凡微星君叮嘱道:“凤齐君不必太过刻意,顺势而为即可,只要最好除冤化怨,有一个最好的结果,莫莲生的死结一松就好处理了。在人间界你不必封住仙力,只要守住仙气,为防不测,我会时刻关注你们懂得情况,一有动静便会告知的。” 宣漓:“可是,我若去帮他化怨,以何种身份呢?” 凡微:“就说,你是他远房表哥吧!” 凡微星君才说完,他忽生恶趣,竟向宣漓一踹,硬生生把宣漓从天上踹到了地上,宣漓愠然而视心中暗咒:“凡微,你这个没眼力劲的......”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六章 绝色莲生 人间劫数,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就算天上的仙君有凡事簿,可以动笔写情,却无法改变人间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故事终究只是一个载体。 走过的沧海桑田,走过的山水河川,走过的古道长街,看尽繁华,览遍风光,到最后才发现心之所属,不在天边,只在眼前。 过往的错过,已成过错,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一旦认定,便不想再改变,翻山越岭也要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个人。 算花开一遍,又负初年,蓦然一回首,只是咫尺流年,沧海桑田沉一段故事,火树银花合一段情缘,绝色的都衰老,明净的都化开,空空想想的不复存在,叹一声何处关情! 南国的玉州城繁华冉冉,城中水道错落,随处可见小桥流水,绿荫成群,花叶翩翩,满眼的清风沁然,宛如江上的明珠,春有姹紫嫣红,夏满荷香曲苑,秋染枫叶成画,冬即飘雪梅花,来即不走,流连忘返。 一首歌谣在孩童间、玉州城中流传:“玉州城,玉人城,一带清流芳菲晕;一倾城,一倾国,万千佳人不如一个莫莲生。” 歌谣原是说玉州城水乡缠绵,十分灵气,满住佳人玉子,但凡见过莫莲生的人都赞不绝口,因为他比女子还美,那时歌谣才传出,便有人争相要看玉州城万千佳人都不如的莫莲生,他那时才十二岁,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后来看的人愈多愈发不可收拾,莫父禁足莫莲生,不让他出门,但还是阻止不了歌谣的传唱,这几年间人们口耳相传,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莫莲生是玉州城倾国倾城的绝色人物。 莫莲生二十岁及冠,也考取了秀才,当日城中放榜时莫莲生在场,有无数的少男少女止步围观,只为一睹莫莲生的芳容。 但见莫莲生款款走出,步步生莲,文雅脱俗,俊极生辉,貌似春月珠泽,行似弱柳扶风,眉眼依依宛宛,秋水浅晕桃花,莞尔也含春风;肌肤胜雪,少女的肌肤色泽也稍逊几分,足态生风,西子的柔情也不及,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万人瞩目的光彩,谁的眼睛也移不开,只能心甘情愿地让出一路,他的一颦一笑会让女子心生爱恨,会让男子心生思慕,这种人物,不该掉落人间红尘,沾染了这些的俗气。 “莫公子,恭喜入榜!” 众人道贺,莫莲生也回笑回礼:“莲生小试,只是运气而已,不及各位大放光彩。” 跟在莫莲生后的仆人柳窍小声嘀咕道:“公子才最是努力的,哪里来的凭空无据的运气!” 莫莲生小斥:“柳窍!” “知道了,公子,我不多言就是了。” 柳窍吐舌一笑,向莫莲生告歉。 柳窍心知莫莲生文弱,小时候因为人言大闹了一场,给莫莲生留下了深痕,他紧紧记在心里,从此处事小心谨慎,不敢逾越一步,也不会再人前多话,别人说的什么话也不会反驳,莫家公子莲生在众人眼中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孱弱无能的公子,顶多有一副醉人的脸皮,只是这一次乡试,莫莲生考中秀才,实属意料之外,让人刮目相看。 看过榜后,莫莲生和柳窍回府,他们走到哪里,便有爱慕者跟随,莫莲生体弱躲也躲不及,只好和他们周旋,这也是玉州城的一大特色。 在街上行走私访游玩的皇子龙俊迟见到莫莲生被人簇拥的一幕,他不由得好奇发问:“那些人围着一个男子做什么?” 龙俊迟身旁的官员回话道:“皇子怕是不知,这玉州城最出名的两样,一个是玉带流溪清水湾,一个便是玉子佳人莫莲生。玉州城爱粉痴颜,追慕美男子,莫莲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腊月出生时自带莲花清香,把冬天满城的枯荷都催开了,可谓奇景奇观,长到十二岁便已是天人之姿,宛若出水芙蓉,如今弱冠,风采翩翩,盛颜绝色,哪个不爱?这也是玉州城不可多见的奇景。” 这并非这个官员的奉承之话,而是玉州城的真事,他亦亲身经历,冬日荷花,人间奇景,有人说莫莲生是玉州城的吉星,也有人说莫莲生是玉州城的祸星,祸福之说众说纷纭,但总是有人愿意相信美好至极的事物是令人欣喜的。 “哦?这倒是一桩有趣的事情。” 龙俊迟凤眸长敛,心生好奇,遂命人去打听莫莲生的诸多事宜。 恰逢莫父大寿宴请,莫府聚集许多权贵名士,莫莲生主事接客,莫莲生青梅竹马的表妹楚依依也在此,两人欢喜相聚,有许多说不完的话,他们两家早已结下儿女亲家,只须择日成亲圆礼。 楚依依也是远近闻名的一个美女,风采灵艳,爱慕者甚重,有时心中暗自较量自己的爱慕者也不比莫莲生的少。 莫父寿宴,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当朝皇子龙俊迟。 莫家是玉州城的名门望族,书香门第,莫家祖上出过丞相,世受恩泽,莫父无职,却是封在玉州城的县公,德高望重。 玉州城的太守也与莫父十分相好,如今皇子龙俊迟来到玉州城,微服私访,莫父也闻得风声,早早就把龙俊迟的准备好,为他接风洗尘,正当莫父大寿,莫父与其子莫莲生相迎。 龙俊迟虽是一个闲散的皇子,并非太子,但他颇受当今圣上的喜爱,位高权重,让龙俊迟备受尊荣,来到玉州城微服私访除了游览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对官员的擢选。 莫父心想,若能结识这位皇子,得皇子相助,往后莫莲生的仕途也会坦荡一些,他如是想。 “恭迎殿下!” 莫父身后莫莲生等一众人向皇子龙俊迟作揖,弯身恭谨。 莫莲生曾听莫父提起这个皇子,忍不住抬头看龙俊迟,只见龙俊迟仪表堂堂,神采奕奕,器宇不凡,颇有龙章凤姿之态,但在莫莲生眼中这个皇子还不足以令人欣喜,让人眼前一亮,到底只是平凡姿色。 龙俊迟潇洒迈步,进入莫府之中,他身后随从如长龙跟随。 他站在庭院中央,莫府之中张灯结彩,喜庆热闹,这一位皇子的到来让气氛微有清冷,龙俊迟环视周遭自嘲笑道:“怎么本皇子一来你们都成哑巴了?今日是莫公大寿,应当喜庆热闹,各位且不要管我了,我也做不了什么锦上添花的事情,两份玉礼送上,且作薄礼。” 龙俊迟让两个青衣随从将他才备下的玉礼檀盒打开,玉彩华光,莫不令人惊艳,这是最上等的玉,足当千金。 莫公道:“殿下一份薄礼都如此厚重,何必两份?” 龙俊迟笑道:“君子如玉,如琢如磨。莫公自然当得上一份玉礼,这另外一份便是我要送给莫公之子莲生的,他年轻有才,便得榜名,未来一定可以大放光彩,自然也当得这另一份玉礼。可不知莲生公子在何处呢?” 龙俊迟弦外之音却意在一睹莫莲生的芳容,他前头说的一些话也只是引出这一句,原来莫公寿宴最令人翘首以待的还是莫莲生。 莫公无奈,让人手下龙俊迟的玉礼,呼唤莫莲生走出:“多谢皇子眷顾!” 在莫公身后的莫莲生侧身而出,慢慢走到龙俊迟面前,他缓步盈盈,衣带飘风,两袖扶平在前,只露出莫莲生的秋水剪瞳,他穿着藏青色衣衫,以银簪挽长发成髻,纹丝未动,一举一动都极为恭谨。 莫莲生在龙俊迟面前行大礼,才缓缓起身,露出真容:果真品貌非凡,那出水芙蓉的姿容,天上人间的仙姿玉色,一举一动都宛如行云流水,美玉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这分的天生丽质却是恰到好处,眼眉的秀气若轻云出岫,说画中的仙人也不为过,一见惊鸿,再见倾心。 那一愣,龙俊迟心里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珠玉在侧、风华黯然,他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俊逸的男子,不须傅粉施朱,那一瞥的清丽脱俗便让人难以忘怀,他才有些明白那个附和他的官员说的话不是刻意捏造的,莫莲生天质自然,柔弱无骨,好似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那一瞬间龙俊迟心中横生了无数的怜爱和嫉恨。 “真是万千佳人都不及一个莫莲生,这传言不虚,我今日才见到这样难得的人物,是莫府之幸,也是玉州城之幸!哈哈!”龙俊迟忍不住夸赞。 莫莲生从容道:“殿下谬赞了,莲生生在玉州城,以玉州城为荣,往后玉州城也会以我为荣。” 莫公寿宴依然举行,龙俊迟被请上座,独坐一席,玉州城太守和莫公都屈居在下席正当欢宴时,莫莲生的表妹楚依依进来找莫莲生说话,她风姿绰约,行事大胆,这时有扰正厅的宴会,龙俊迟望向这里,莫公小斥楚依依:“依依,还不快向皇子请罪!” 楚依依抿唇,才向龙俊迟请罪:“依依贸然闯入,有扰清欢,特地向皇子和众位宾客请罪!” 楚依依雪肤花貌,妩媚纤柔,柔情绰态,让人不忍多怪。 莫家的这两个朵,莫莲生和楚依依,各有其美,一朵是出水的芙蓉,清丽脱俗,一朵是娇媚的牡丹,国色天香,这是莫家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两个人。莫莲生虽是一个男子,但却比楚依依还要美上几分,楚依依的媚态又让人心生喜爱,似乎有一些平分秋色的意味。 龙俊迟先见莫莲生的柔情,此时又见楚依依的柔媚,心情大好,对莫家十分关照关注,怎么忍心会责怪,他说道:“无碍,你且入席,听我们谈笑也好,这里本有一抹亮色,再添你这一抹也不多。” 听龙俊迟夸赞,楚依依笑靥初绽,有如朝霞映日,万彩辉煌,她笑道:“那多谢殿下了。”楚依依乖巧地坐在莫莲生的身侧,频频看向莫莲生,两人对视,各自生欢。 龙俊迟正迟疑楚依依和莫莲生为何会坐在一处的时候,莫公却先说了:“殿下,依依与莲生从小一块长大,两小无猜,两家定亲,如今他们互许芳心,正筹婚宴,现在殿下也在玉州城,可否请殿下做一个见证?” “好!好!本皇子正有此意,这一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到时本皇子定当临席祝贺!”龙俊迟抚掌大笑,在场许多人都恭贺莫公之喜。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七章 蓝颜祸水 话后,龙俊迟对身后一个灰衣随从轻轻笑道:“这一对,宛若凤凰,不收可惜,我早晚要将他们收入囊中,今日这一见才知道我府里的那些人都是一些俗物。若是能收了他们,必要把他们作禁脔,放在笼子里养着才好,这一趟来玉州城也算值得,本以为只一个小地方,没想到却藏着一凤一凰,这溢美言辞都显得俗套了。” 那随从早明白龙俊迟的意图,他便是奔着玉州城的美男美女来的,定然不会空手回京,原先皇子府中也养着不少美女伶人,供龙俊迟享乐。 可龙俊迟还不满足,只想着搜罗天下美人,他对男女向来不忌讳,所以名声在民间也不佳,莫公也知道龙俊迟的怪癖,索性将莫莲生和楚依依的亲事说出,让龙俊迟打消这个念头,但不想适得其反,往后愈加艰难。 这个随从回龙俊迟的话:“那殿下,府里的人该如何?这两个天姿国色入府,怕是让他们都惭愧生在人间,怎么让他们自处?况且,莫公也是一大阻碍,莫莲生唯父命是从,他虽有纤弱之风,但为人不屈不挠,殿下纵使心想,也只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个随从在龙俊迟旁边煽风点火,让龙俊迟心里愈发想拿下莫莲生和楚依依。 莫府寿宴之后,龙俊迟在玉州城长住,时不时到莫府走访,仿佛莫家是他自个的家,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总是借口找莫莲生下棋论文,莫莲生不敢违背,只好作陪,莫莲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也借机施展,但并不借此邀宠,做那些他心觉不妥的事情,莫莲生自持岸然,从不逾矩,让龙俊迟也无可奈何; 龙俊迟对楚依依却经常送花送礼,陪着她扑蝶,随她出游,终于楚依依也不听她舅父的劝告,直到楚依依向他倒苦水,才打开楚依依的心扉。 原来楚依依对莫莲生又爱又恨,喜他天姿风采,又恨他常抢自己的风头,她本是极其爱美,只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自己再美的,自从莫莲生出现,都只记得莫莲生,不记得她楚依依,她偏执地认为莫莲生风头太盛,又性格懦弱,配不上自己,或自己配不上他,又因楚家家道中落,她在莫家寄人篱下,心里十分不舒畅。 终于,莫莲生和楚依依的婚期愈近。 楚依依心里大躁,经受不住龙俊迟的软硬兼施,对龙俊迟投怀送抱,她对龙俊迟说:“殿下,依依仰慕殿下绝世风采,殿下可否带依依回京,我不想留在玉州城里,若是嫁了人,我便是妇人,说不出口的情爱都浪费了,呜呜......” 楚依依佯做娇泣,龙俊迟替她抹泪说道:“这也并非不可,只是事关莫家颜面,我若是如此,既坏了你的名声,也坏了莫家的名声。我原是不怕的,只是担心依依你,为众人所诽......”龙俊迟这一番话曲曲折折,引人遐想。 “那殿下如何想?只可别把依依抛弃了。” “若是——你与莲生结成夫妻同来京城,待他考取功名,那里自是逍遥地。我曾想二人只得其一,可是鱼与熊掌我都想要,若只得到依依,不能与莲生共处一室,那也是我此生的遗憾,哎,到底只是我的妄想,我自诩风流倜傥,却只歆慕玉州城双绝,若能摘下你们两朵花,那才是最好的结果。”龙俊迟说道。 楚依依色变愕然,不想龙俊迟如此说,龙俊迟是一个男子,他的表哥莫莲生也是一个男子,如此颠覆让楚依依一时无法接受。 龙俊迟慢慢捧起楚依依的脸摩挲,他轻声道:“依依,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愿,你不会不从吧?姐妹共侍一夫尚且常见,夫妻共侍一人的情况也并非没有,我也不做先例,只是想倒入那温柔乡之中,我若能拥有绝色的两人,那便死而无憾了。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若是不答应,我也并非没有办法——” 龙俊迟花言巧语,终于露出真面目,他长指曼绕楚依依的长发,轻轻滑过她细滑的脸蛋,将她两边的脸扣住,嘴边扬唇却开出一朵黑色的花。 楚依依恐慌,心里想:已经上了贼船,还能如何?这泼皮的皇子想来会待我不错,莲生哥哥他,我们那时相见怕是已成敌人了吧,可是莲生哥哥这般爱惜我,我却要把他拉入龙俊迟的帐下,夫妻共侍一人,这多么荒唐的事情,可是龙俊迟一手遮天,我还能如何? 她一咬牙,倚在龙俊迟的怀里,才依依笑道:“殿下,是依依不懂事,是殿下关照我们,往后再京城里还得多仰仗殿下,至于莲生哥哥那边我自会让他通透的。” “这才是我的好依依!” 婚期当日,十里红妆,花雨满城,这日是玉州城最盛大的日子,莫莲生与自家表妹妹楚依依成亲,莫莲生一袭绝美的红衣,骑在骏马上,风采翩翩,让人不禁怔住。 因楚依依寄主在莫家之中,省去了许多麻烦,只需要两人的迎亲队同去玉州城外的女娲庙拜祭即可。 这才走到半路,便有一个红衣男子站在林中道路上拦路欲抢亲,迎亲队伍恐慌大乱,莫莲生所骑的骏马也嘶叫,只有楚依依欣喜地掀开喜帕,以为龙俊迟终于想通只宠爱她一个人了。 拦路的红衣男子红袍罩头,看不清面庞,只有一身鲜艳的血红让人刻骨铭心,那个红衣男子什么话也不说,慢慢走过来,气势慑人,一挥手,其余的人全部翻到在地上打滚,他拉住莫莲生癫狂的马匹,跃上那匹骏马,坐在莫莲生的身后,扬鞭启程,扬长而去。 那些恐慌翻倒在地上的人恢复过来后连莫莲生的呼救也不管,带着花轿子上的楚依依打道回府,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楚依依还哭诉谎称莫莲生跟那个男子跑了,丢下她和莫家也不管了,煽风点火,火上加柴,龙俊迟大怒,以至于迁怒莫家,这些都是后话。 莫莲生被人劫走,却不是别人的一时兴起,劫走他的人原是在容樾这一世找到容樾化身的莫莲生的灼婪,灼婪化名叶非欢,他辛辛苦苦找到容樾,却听闻他要成亲,心里着急,才出此下策,却不知道酿成了一场悲剧。 红衣的灼婪冷艳绝伦,与红衣的莫莲生交相辉映,仿佛成亲的是他们两个才对,灼婪拉着缰绳飞速驰骋,远离这一片地方,莫莲生打打闹闹,不想让他得逞。 “公子,你何故把我劫走?我今日大喜,也不必要普天同庆,你也不必要这么扰人兴致,你这么大胆妄为,小心官府把你抓起来,你且放我回去吧?”莫莲生苦苦哀求,他身子体弱,实在受不了颠簸的马匹,把他颠的七荤八素,说话都不清楚了。 灼婪笑道:“莫莲生,你这大喜之日不如就让给我吧,我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那些所谓的官府,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你做我媳妇,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让你生生世世都不愁吃不愁穿,我带你喝酒、也带你去看星星月亮,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月亮......” 马匹太颠,莫莲生只听得清七七八八,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大胆深情的表白,一时头昏脑涨,加上他内腑随马匹颠乱而震伤,生生昏厥在灼婪的怀里。 灼婪苦笑,快马驰骋入玉州城相隔不远处的贺州城外的林中石堡,这里是灼婪在人间的居所,他是一堡之主,坐拥荣华富贵,更是富可敌国,他在人间界经营许多年,早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偶尔与魔界联系,但他心在人间,他发誓要找到容樾,自然全心全意在容樾的身上。 这一世,灼婪见容樾所化的莫莲生更添韵致,虽然外形上未有多少改变,但气质柔弱,没有容樾那股欢腾恣意,不管容樾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 石堡中人见他们的堡主抱着一个红衣男子回来,昏厥在他怀里,莫不诧异,议论纷纷,他们所见的叶非欢堡主从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何时起意带回这么一个人来? 灼婪把昏迷莫莲生送到他的居室中,命人守在门口,好生招待他,若人醒来便来书房告知他。 “堡主,这位公子是何人?”才跟在灼婪身边的小厮拂乙好奇问道,他觉得这个极其俊美的男子面生又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玉州城,莫莲生。”灼婪回应。 拂乙却吓了一跳,嘀咕道:“听说莫莲生今日成亲大喜,堡主该不会是去抢亲把莫莲生带回来吧?堡主的爱好真奇特,出手快准狠,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灼婪才走,莫莲生便有要醒的迹象,他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几乎又要晕过去了。 “莫公子......”拂乙轻唤道。 莫莲生和拂乙一番周旋才弄懂了自己的处境......堪忧,他才知道劫走自己的人叫做叶非欢,是这一座堡垒的主人,几乎可以是贺州城的主人,叶非欢为人豪爽,曾几次散尽千金,他在玉州城时也略有耳闻,这一见果然见面不如闻名,叶非欢为人也太粗犷了,只是拂乙也不知道叶非欢为何突然现身抢亲,还抢了一个男人......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八章 夜色非欢 想到这里,莫莲生脸色不佳,心情极不畅快。 拂乙反而安慰莫莲生道:“莫公子,你且宽心,说不定堡主只是一时兴致,玩玩而已,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过几天就会放你回去的,他有时会强人所难,只是我们这些小的还没有看见堡主带进任何一个人回石堡呢!莫公子或许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呢!” 听拂乙这么说,莫莲生脸色愈黑,几乎抓狂,他低吼道:“我又非玩偶,凭什么要听他的,放我走,管他什么特别不特别!” 莫莲生越闹越凶,好像一个小女人在吵架,听了莫莲生的那些反驳的话,灼婪觉得有理,却还是忍不住笑,这活脱脱就是容樾啊! 被抓到贺州城外的林中古堡的莫莲生,在灼婪的房间里十分闹腾,大闹了一场,嚷着要找叶非欢去理论,这些话传到灼婪耳中,他忍俊不禁,微觉容樾这一世莫莲生的可爱。 拂乙无奈过来问他们的堡主,看见灼婪才拿起一个精美的瓷瓶把玩,向灼婪请礼道:“堡主,莫公子闹得要死要活,他说你不放他走他就自尽跳楼,不活了......” “堡主.......”拂乙以为灼婪没有听,再唤了一声。 灼婪勾唇笑道:“他虽然一向不怕死,但是他也不敢死,这回只是做个样子,不须担心,你们好生伺候他就行,等到伺候他舒服了,说不定就心软了。” “堡主心真宽......这莫公子也真是一个奇人,哈哈,”拂乙干笑了几声。 “话说我们叶家堡也没有和玉州城的莫家扯上关系,素无瓜葛,堡主怎么一时动心起意把莫莲生公子带回叶家堡里来做客呢?莫公子他好像也不喜欢我们的待客之道,主要是堡主太直接太粗犷了,把别人吓到了吧?而且拂乙听说今天是莫公子与楚依依成亲之日,堡主这么做不太好吧?一般抢亲都是抢新娘啊,堡主你怎么抢了一个新郎回来了,这说起来却是不妥。”拂乙说道。 拂乙实在费解,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声,他撇过头看向灼婪微有邪魅、一副好似得逞的样子,实在令人玩味,他也从来没见过他们堡主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 “哈哈哈哈......”灼婪大笑道,心中却满不在乎。 “想必所有人都这么想的,可是我等他都等了好久了,恰逢他成亲,我若是不凑一回热闹,岂不是很无聊?但他却不一定知道我的心意,毕竟每一轮都差那么一点点,我们的缘分也总差那么一点点,这一回让他闹一会吧,累了他就不闹了,只是没我的命令不许他走出我房间,他要什么都依着他,他要闹且随他闹。” 灼婪露出些许宠溺的微笑,一想到容樾又恢复以前那般的闹腾,他心里十分欢喜。 看着叶非欢这般如痴如醉的样子,拂乙觉得叶非欢对莫莲生相识似久,不然他也无法理解叶非欢对莫莲生如此的宽容,许他任性妄为,任他随意闹腾。 拂乙道:“堡主,那莫公子的消息就不必放出了,拂乙还以为您要拿他做人质呢!” “他这板板弱弱的身子,弱不禁风,不过是玉州城一颗掌上明珠,一个花瓶而已,别人不会当回事,只有我这边他才是最重要的。”灼婪冷笑道。 拂乙却听得一颤,堡主的心狠手辣一点没变,只是他的温柔只给他心往已久的莫莲生。 “堡主,拂乙可否问一句,您与莫公子相识很久了吗?感觉堡主对着莫公子很是特别。” “也有一些时候了,只是他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灼婪苦笑,流露出一丝的落寞。 “但这莫公子对您确实有一些不冷不热......甚至讨厌,堡主您这么明目张胆去抢亲,莫公子会开心才怪呢!” “说的也是,只是一切才是一个开端,趁着没人来打扰我的好事,我得把他拿下才对!”灼婪显露一股势在必得的神色,话语沉重,气势慑人,灼婪所说的是怕仙界的人发觉,尤其不喜欢宣漓来破坏他的好事。 在一旁的拂乙也有些看不透,只好退出灼婪的书房,径直走到灼婪的大房间中,将他又灼婪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莫莲生。 莫莲生气愤,却实在没有力气闹了,呆呆愣愣地坐在床沿,噘嘴骂灼婪:“不可理喻!这哪来的歪理,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却偏偏给这种人破坏,我哪里会开心,这叶堡主不知一堡之主吗?怎的如此怪?我本就与他没甚干系,何故如此对我!” 莫莲生十分委屈,他的玉人风貌、翩翩风采在一阵闹腾中丢得七零八落,只是他穿着这一身红色的衣裳,实在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睛,就算有失风度,却瑕不掩疵,让人只觉得恁地可爱。 见莫莲生口干舌燥,说话微有些嘶哑。 拂乙递上一杯茶水,他顺着莫莲生的话说道:“莫公子怪堡主也有理,我们堡主向来形式大胆,说一不二,堡主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这些小的就算心里怨也不敢说。莫公子且宽心,先消消气,喝一口水再继续,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堡主的错,但也怪莫公子你生得天姿国色,十分闻名,说不定我们堡主也忍不住争一争,哈哈......” 有拂乙在莫莲生边上帮腔,莫莲生的气消了许多,没有满口满嘴都是对灼婪对叶非欢的不满,拂乙转移了莫莲生的注意力,等晚膳送过来时,莫莲生已饥肠辘辘,他用膳之后在房中乱走,十分疲倦,倒在灼婪的大床上睡着了。 幽蓝色天幕中一轮圆月升起,今天本是八月十五中秋,一个喜团圆的日子,莫莲生与楚依依的良辰吉日也在今天,只是没想到突逢抢亲,措手不及,满月的圆却抵不过心中的缺。 灼婪处理叶家堡的事情后才回房间,其实他抢亲之后就一直躲在自己的书房中,避着莫莲生不见,只想等莫莲生气消才与他好好说话。 现在莫莲生怨气在怀,无法心平气和,毫无理智,更何况任何人遇上这种事情都会心神大乱,惶惶无措,灼婪只想先给莫莲生缓冲的时间,便让他破口大骂也好,兴许过了这个时间事情就会变得明朗一些。 其实他大约明白这一世容樾的故事,最后还是为情所伤,寂寂此生,他想要帮容樾跳脱出他既定的情劫,即使知道会让轮回错乱,他也不甘心让容樾被人操控着。 灼婪推门而入,让手下的人在门口守着,他关上门顿在原地,看到屋外清亮的月光透窗洒入,似纱如雾,照着伏在床上睡颜恬静的莫莲生的身上,他披着光华,美得惊心动魄,一袭绝美的红色衣裳,衬得他肌肤胜雪,如梦似幻。 难见容樾如此的娇艳,灼婪心中一动,忍不住快步走到容樾的身边,俯身凝视,手指在莫莲生脸颊上摩挲游动,描摹这莫莲生惊世绝绝的容颜。 灼婪沿着莫莲生脖子往下,挑开莫莲生胸口的衣襟,才掀开一边就被人握住手,莫莲生睁开眼睛微瞋灼婪,他说道:“叶堡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灼婪翻身上床,把莫莲生压在身下,扣住他的双手,微微笑道:“这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又在我床上,我还能干什么?” 莫莲生只觉叶非欢十分无赖,却又无法挣脱叶非欢的钳制,他不满道:“分明是你将我关在这里,你把我关到柴房里都比在这里还好,我不想看到你。” 灼婪欺身靠近,在莫莲生耳边呵气,“你这样子分明就是期待我过来,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你......” 莫莲生一瞪灼婪,脸色微红,说不出半分反驳的话,只是心里十分生气,别开头不看灼婪。任凭灼婪怎么挑弄,莫莲生都不搭理他。 灼婪也不逗弄他,翻过身躺在莫莲生的一侧,深深呼吸,把莫莲生一抱又松开,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他说道:“睡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也从来没想把你怎么样。我不想逼你,只是觉得霸王硬上弓也不妥,你心里肯定会恨我,我在意你,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灼婪:“在这一张床上,如果身边是你,我心里便很满足,容樾......莫莲生,你不必像防狼防虎一样防着我,在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能会害你,唯独我不会,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在你莫莲生眼里我只是一个流氓,你以前也这么说,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明媚如月亮......” 莫莲生愣住,心里翻江倒海,刚想说话,却听到身旁的人已入睡,鼾声微微,莫莲生翻过身侧躺不看灼婪,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那一阵紊乱的心跳,那一番话已让他心乱如麻,他一个堂堂男儿怎么会这么动心不已。 只是入睡时他又梦到了以前常梦见的东西,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影,他总在追寻,却看不到那人的真面目。 白日早晨醒来,莫莲生又闹了一番,却少了些许怨言,接下来几日,灼婪有时间便陪着莫莲生在庭院里坐着,尽管身边围着一众随从,莫莲生也不多话。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三十九章 剃发出家 有时,灼婪拉他下棋两人在案上对弈杀来杀去,两人钓鱼也是莫莲生略胜一筹,莫莲生弹琴也如仙乐一般美妙动听,这些本领却如天生的能力,莫莲生施展自如,让叶家堡里的人刮目相看,晚上灼婪还是一如既往和莫莲生睡在一张床上,灼婪也不动手动脚,只是偶尔唇枪舌战,少不得要争论一番。 任何人都可以瞧得见,灼婪待莫莲生极好。 莫莲生在叶家堡的事情无人传出,玉州城的事情却有一些化作风言风语传入莫莲生的耳中,玉州城莫家名声大坏,传言是莫莲生跟人跑了,罔顾自己的新娘楚依依,莫家十分受打击,还有人挑事闹事情,翻出一些陈年旧账,已经闹得玉州城满城风雨,莫公也气晕过去,无人敢帮莫家,莫家处境十分尴尬。 莫莲生十分忧忡,担心不已,不知莫家状况如何,心急想逃脱,试了多种办法也无果,找灼婪理论他也不放行,莫莲生只好找上拂乙帮忙,拂乙也十分同情他,趁灼婪不在,偷偷放走了莫莲生,灼婪回来时见莫莲生不在,也没对拂乙处罚,只是小惩大诫,略略而过。 从贺州城到玉州城相隔百里,莫莲生从叶家堡逃出,曲曲折折,花了两天两夜才回到玉州城中,自他被捉去到回到玉州城中已经半个月,他风尘仆仆回来,衣衫全坏,面容含灰,不如以前那样容光焕发,少有人认得现在的莫莲生。 他好不容易才回到莫府,却不想这里已变了模样,他只看到莫府的荒凉和衰败,只从街道上听来几句风凉话,原来几天前莫府大势已去,不知是谁拿出的莫府犯法的证据,导致莫府被抄,变成如今的模样。 莫公本患心疾,发病吐血西去,莫府也只是草草处理,如今的莫府是树倒猢狲散,再没有以前的风光,一些的女眷抓去被卖,男人就被发配充军,只落得一个干干净净的下场,还有官府在找莫莲生的下落,让人莫不唏嘘。 莫莲生站在莫府的断壁残垣之中,莫不心伤。 他本该有一个圆圆满满的未来,兴许上京赶考,还能光宗耀祖,只是他成亲之日被劫走,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不知莫家是被谁刁难,遭受此种磨难,莫莲生洒泪在前,忍不住大哭,他怎么受得住此种骤变,这必然是人生的折磨,他只觉得天翻地覆。 那些痛苦无以复加,满眼的萧条,满心的落寞,满身的痛苦,他的心骤然之间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听到外面搜寻的声响,要进来莫府,莫莲生心慌欲躲,东张西望,一个男子却冲出来把莫莲生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藏起来,他一看却是瘦削的柳窍,柳窍嘘声,两人听着外头的声响,静默不动。 外面来的搜寻的一人说道:“大哥,殿下要我们找那个莫莲生,这莫府都已经萧条了,他肯定是远走高飞了,哪里还会回来,他就算不是精明人,也不笨,这里天罗地网等着他,他一出现就会被我们抓个正找的!” 搜寻的领头说:“这莫府还有他留恋的东西,他若回来,除了这里无处可去。只是才十几天,这里已经是天翻地覆,不复往昔,再没有以前的风光。” 他们唏嘘道:“谁叫他不从殿下,莫家才落得如此下场,只是殿下口味独特,偏偏看上他,玉州城的天灵地杰全都到他身上,真是天妒人怨啊!” 领头的说道:“别乱嚼舌根,小心叫人听到。” 他们点头道:“知道了,大哥,总归是那莫莲生倒霉,我们就是看笑话的。” 他们巡视一圈,也没有看到莫莲生,便离开了莫府。 等人离开后,莫莲生和柳窍才松了一口气,柳窍看着莫莲生说道:“公子,随我来。” 柳窍领着莫莲生悄悄走出莫府,到了玉州城外的荒地上,那里是莫公之坟。 当日莫公西去,草草埋下,柳窍替莫莲生守坟,处理了周边的杂草,这座坟才不至于成为荒坟。 莫莲生跪在莫公坟前痛哭,两眼通红哭到说不出话来,他自责甚重,直说自己是不肖子孙。 莫莲生啜泣道:“爹,莲生有愧,若不是我不在,莫家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境地......” “公子,是有奸人陷害莫家,尤其是那个到玉州城的皇子,在那之后,他更是处处针对莫家,莫家势弱,太守也帮不了我们,公子,我们可一定要平反,不能让莫家沉冤,不然列祖列宗也会怪罪的!”柳窍不由得脱口而出。 “可是.......那柳窍,你可看见依依了?”莫莲生仍十分担心关心楚依依。 柳窍忽啐一口,大骂楚依依:“就是这个女人,倒向皇子那一边,她本不满莫家,有她在耳边添柴加醋,煽风点火,几下便将我们莫家分崩离析了,她的心根本没有向着莫家,如此忘恩负义,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连公子都背叛,想想以前公子待她有多好,什么都依着她,但她居然如此,她就是一只白眼狼!” 莫莲生已然无法想象,生生愣住原处,心口好像被撕裂了一般,无法呼吸的痛楚绞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莫家的事迹已经惨不忍睹,楚依依的背叛更是令莫莲生愕然难安,他感觉在莫公坟前无地自容。 莫莲生绝望的眼神看向天空,两行血泪流出,他痛呼道:“天亡我也!” 莫莲生与柳窍在荒地这里待了几天,柳窍看着莫莲生绝望地坐着,早已失却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变得失落颓废,莫莲生还无法从巨大的伤痛中回过神来,他只觉得人生无依,心里满载怨气,怨天恨地,只觉得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 他心恨龙俊迟的无理取闹和心狠手辣,也心恨楚依依的背弃背叛,亦心恨叶非欢的横插一脚和无赖,他全部的路途都被斩断截断。 大起大落之后,他是一只断线的风筝,没有方向,也没有依靠,就算他想翻身也无从下手,每一条路都是绝路,他似乎没有了绝地反击的机会了。 莫莲生两眼空洞地起身,毫无方向地往前乱走。 柳窍便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莫莲生的失魂落魄也心痛不已。 终于莫莲生在扶微寺前停下,他呆滞地看了看扶微寺清静的门口,只觉得皈依才是自己扼唯一途径,他对身后的柳窍说道:“柳窍,我爹娘也走了,莫府也散了,我前途也无望了。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你拿去自谋生计吧,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少爷了。” 看到莫莲生如此伤神伤心,已经存了无望的念头,柳窍心生不忍,不忍他从小跟着的少爷变成这个样子,柳窍扑通跪在莫莲生面前抱住他的腿,惊吓道:“少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一时无法承受,可要是少爷你都撑不过去,柳窍我怎么活,我们还怎么给老爷报仇,怎么匡扶莫家!” 柳窍拦不住莫莲生,莫莲生最终还是剃发为僧,在扶微寺当一个小和尚。 柳窍仍是不依不挠来扶微寺看莫莲生,后来柳窍去叶家堡的主人灼婪来劝他也毫无办法。 莫莲生一时心如死灰,在所有无法看透的路途中,他选择了躲入寺庙中,躲开烦扰,可是怨气已经沉在他的身体,凝结在心,如一团棉絮,无法挥散。 秋去冬来,初雪落下,莫莲生在寺庙门口扫雪,柳窍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却不知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公子,公子。” 柳窍急切地从平地跑上阶梯,满带喜色,踩过初雪后银色的地面,在阶梯上踉跄摔了一跤,又爬起来跑向正在扫雪的莫莲生。 莫莲生见柳窍心切,上前赶紧扶住柳窍,他凝眉问道:“柳窍,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我刚刚过来碰到一个人,他说是公子的远房表哥,听闻公子家逢大变,特地远道过来帮公子,我喜不自胜,心急就只想着赶快告诉公子。” 柳窍气喘吁吁,还没有缓过气。 莫莲生疑惑,并不大信。 莫莲生苦笑道:“我从不记得我有什么远方表哥,只有一个表妹,怕是那人捏造的,又想来讹我们莫家,你不要信,我们什么人也信不得,叶非欢也是一个无赖,到头来只是靠我们自己。” 莫莲生内里穿着袄子,外罩一件灰色僧袍,头顶光溜溜,在初冬冷瑟的风中显得单薄,弱不禁风,他眉梢沾雪,似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块。 “公子……虽是如此的境地,但你不能老往坏处想,说不定会有转机呢!”柳窍心气莫莲生太过消极,他怎么都说不动。 莫莲生敛眸,说道:“还能如何,我都投身寺庙之中,决心斩断红尘俗事,那些个都与我不相干了,我如今皈依受戒,法号善尘,早已不是莫莲生,只是一个扫地的小僧,柳窍你还是莫来找我说这些事。” “唉……”柳窍气急败坏,只能叹气。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章 流风回雪 在扶微寺门前,莫莲生抬头看天空又落飘雪,地上满覆银霜,树上簌簌的雪跌落在地上,雪景沉灵,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被空旷和寂静充满,一丝丝的风声灌耳都十分寥亮。 莫莲生沉下秋水般的眼眸,望向石阶下。 忽然定住,迎面走来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穿着白色衣裳,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他黑发垂落,目若点漆,长身玉色,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绝色人物,站在雪地上,面容冷肃,不怒自威,只是惊鸿一瞥,让人深深地记住了。 两人对视,如炬的目光之中仿佛流转了千百年的岁月,恍然的一眼已经看不透前世今生,那是怎样的人物,只是心尖上也抹不去的瑰丽颜色。 撇过头,莫莲生自惭明珠有愧,不看再看迎面走来的绝色男子. 柳窍却激动地摇着莫莲生的手臂说道:“公子,这便是我刚才碰见的自称你的远房表哥的人,他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帮我们莫家平反。你看这通身的气派,哪一点像是一个骗子无赖,便是叶非欢堡主也比不得的。” 只见那人走近,风采夺目,温柔地看向莫莲生,檀口轻启一声轻柔的问候:“莲生,近来可好?” 莫莲生却不知他的远房表哥是子虚乌有,眼前的人只是天上赫赫有名的景乾府仙君宣漓应凡微星君所请才来的,莫莲生心中郁结怨气,难以化开凤齐君宣漓才这里来,只是眼见莫莲生心神两失,有些心不在焉。 “我......我从没听我父亲提起我有一个表哥,只怕是有人冒名而来,我莫家已经落魄,就算是旁的亲戚也不会管我们的,我只怕你这一番好意辜负了,你若真是我表哥,如何证明呢?”莫莲生战战兢兢,频频看向宣漓,才道出心中的担忧。 “莲生背上生下来便有一个木叶花纹形状的胎记,这事情莫家少有人知道;莲生下棋时习惯左手捏子,弹琴拨弦时总以左手中指挑弦,再搭上双手,你虽弹过许多曲目,但只偏爱《高山》《流水》;你善水性,小时候不似现在这么恭谨拘束,最喜欢到湖泊里扑腾,还有,你最喜欢吃鱼,刚巧,我也是。” 宣漓说得一字不差,将莫莲生的生平细节和喜好习惯都说出来,连莫莲生平时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他不由得看向自己握住扫帚的左手,他本是一个左撇子,只是左右双行,都能习惯,看见宣漓紧紧地盯着自己,莫莲生赶紧缩手握紧。 “我姑且信你,只是不知我这位表哥是哪一支,我不大记得你的姓名了。” “宣漓,字凤齐。”宣漓未隐去真姓回答,报上自己在天宫的封号。 凤齐一字,宛若天成,与凤齐名,足见宣漓的自信与能力。 仅是如今的莫莲生的凡人眼中,宣漓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宣漓走近一步,莫莲生退一步,他紧张道:“宣漓施主,我如今身在佛门,已是心向佛祖,你还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 宣漓却道:“你心向佛,我心向你,有何不可?” 这一句,好似巨石激流,让莫莲生十分难堪无奈,他脸色大红,直呼:“不妥!不妥!” 莫莲生脚下一软,两眼发昏,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晕厥过去身子倒向身后的雪地,宣漓赶紧抱住莫莲生,一旁的柳窍也十分担忧,只是看宣漓怀抱柔弱的莫莲生,画面莫名动人他也不忍心打扰。 “宣漓公子,我家公子如何了?怎么昏过去了?”柳窍担忧问道。 宣漓手贴莫莲生的额头,翻看他的眼珠,才道:“许是着凉了,他身体冰冷,面色不佳,这几天怕是一直在外面扫雪,受冻了,才受不住昏倒了,我还以为莲生他是见到我太开心了所以才晕过去的呢!” 宣漓说出这样厚脸皮的话,一时让人无法适应。 “宣漓公子说笑了。”柳窍干笑一声,不敢恭维。 见莫莲生受冻昏去,宣漓抱起他由柳窍带路送到莫莲生的房间,莲生的房间十分简陋狭窄,仅有一床一桌,一个烧水烤火的炉子在角落里沉默,看上去没有动过,床上的被子也十分单薄。 宣漓把莫莲生平放在床上用被子给他盖好,他环视这间小屋子,颦眉道:“他就这么一床被子,连热水也无法烧起来?” “宣漓公子不知,公子自从剃发为僧到这个扶微寺以来,一些僧人轻视我们家公子,有时不给吃不给喝,根本没把他当自家人对待,都是一个庙的和尚却这样小心眼,到了冬天这般冷的天气,连被子也不给他添,我家公子也是心宽不计较,忍气吞声到了现在,却把自己生生逼出毛病来,唉......” 柳窍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宣漓一问起他就全部都说出来,他也为莫莲生打抱不平,莫莲生明明已经决心斩断红尘,在小小的寺庙之中还是受人欺负,过得并不如意,这些柳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听到这里,宣漓沉眸,心中感慨容樾的命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薄,有时凡事簿只是有大约的故事模型,因为是景乾府的处罚,命运之线会不由自主变得曲折,容樾的每一次转世都满带衰气,基本上没有什么好的事情轮到他. 如今宣漓有些心疼,可是景乾府自有规定,乾坤暗中主宰,即便是他这个景乾府的仙君也不敢贸然把容樾从处罚的情劫之中带出来,否则一触即发,受到伤害的即是容樾,从浮英岛春宴时候,他曾几次想把容樾带出来,他也受到反噬,差点乱了容樾的轮回,现在他已不想隔岸观火。 柳窍继续说:“若是叶堡主来了还好,他们还待公子和和气气,但公子不喜欢叶堡主,叶堡主送来的东西他都拒收了,以至于今天我家公子如此凄惨。” 宣漓:“叶堡主?可是那个抢亲的人?” 柳窍:“宣漓公子居然如此清楚?好像是的,但公子不喜欢提起叶堡主,但有些日子叶堡主天天过来,风雨无阻,我们都拿他没办法,叶堡主的为人还好,就是有时候像一个土匪似的。” 宣漓冷哼一声,“我大约猜到他是谁了。” 从与柳窍的谈话之中,宣漓知道了莫莲生近来状况不佳,心神颓废,被诸多事情烦扰,还被扶微寺中人的为难,当和尚也不得清净安宁。 宣漓先让柳窍拿着冰冷的石炉上的烧水壶去厨房烧水,他独自一人陪在莫莲生边上。 宣漓握住莫莲生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呵气轻吻,他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这样,宣漓另一只手贴在莫莲生的额头上,莫莲生身体发冷,用被子裹了许久还没有半点恢复,这样下去莫莲生生病愈重,到时候病入膏肓,难以医治,又会走向那种境地。 宣漓心中一动,抚摸着容樾的脸庞近身贴近,两唇相贴,他欲要渡气给莫莲生让他恢复,心中传来凡微星君的心语:“凤齐君,你不要这么心急吧。你若是渡气给婴合君便是坏了轮回,这样横插一脚可不好,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我可不敢再向上次那样麻烦你了,说好不能使用仙力的,婴合君生这么一个小病,你就多担待一下,好好照顾他,他就会痊愈的!” 凡微星君这时突然传话,简直大煞风景。 宣漓都双拳握紧、青筋暴起了,他低喃出声:“凡微,你给我等着......”却不知凡微星君已经远遁离开了这里。 躺在床上的莫莲生嘤咛,睁开眼睛却看到宣漓吻在他的嘴唇上,瞬间清醒,两眼对视,十分尴尬。 宣漓正要退开,莫莲生十分火大,一巴掌把宣漓扇开,宣漓踉跄倒落在地上,慢慢站起,俊脸挂彩,脸上火辣辣的一掌,是他降生至今从为受过的痛楚,甚至屈辱,他冷冷地瞪着莫莲生,好似要把他吃了一般,莫莲生心生寒意,裹起被子缩在角落里,不敢直视宣漓。 莫莲生既是生气,又是惧怕,他战战兢兢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明明......明明是你突然冒犯,我才......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你不是我表哥吗?你怎么能这样,做这种......事情?”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宣漓勉强开口,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 “胡扯,这种怎么能叫救人!”莫莲生愈想愈生气,他的嘴唇已是火辣辣的两片,心中更是冷热交加,对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表哥心怀不满。 宣漓不好说渡气的事情,只是想到两唇相贴的柔软和那一巴掌,他不由得露出寒芒,他还没有被人这么打过,他慢慢走近缩在角落里的莫莲生,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宣漓在他耳边冷声说道:“莫莲生,你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我就真的吃了你。我千辛万苦才到这里来,可不是要被你打的。莫家惨案,你难道不想平反吗?你难道想在这破庙里孤寂终生吗?你难道就能看着那些人逍遥法外吗?你难道不想实现自己光耀门楣的梦想吗?” 宣漓:“就算大势已去,我也能帮你力挽狂澜,你可不能先打退堂鼓,莫莲生,你知不知道你的可贵,你不能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不能任人摆布,你是金子,你是明珠,你是天上的月亮,早晚有一天你要发光的!” 莫莲生听后内心大震,心中大浪澎湃,他以前全部的激情却被宣漓几句话点醒,心里火树银花绽开,千山万壑耸起,他内心的不甘全部倾泻而下,汇成大江大流,浩浩荡荡。 被宣漓这么一唬弄,他抱着宣漓痛哭涕流,沉压在心里的从前的委屈和痛苦也慢慢烟消云散,他原以为眼前这个人是一个无赖,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却是振奋人心。 那字字句句的铿锵好像雨点般在他心头砸落,让莫莲生猛然惊醒,眼中大把大把的泪珠滚落,他随意地抹在宣漓的衣服上,自顾自地说着他这半年来的糗事和无奈,他曾想几次冲动,却还是被自己的内心的怯懦打败,他始终无法提起那几分的勇气。 如今宣漓一阵警醒,他又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他真正想要什么,他真正在乎什么! “宣郎,我这半年真的好煎熬,我太过懦弱,在寺庙里也处处被人打压,做了和尚我也无法心安,我想着以前的繁华,想着莫家的列祖列宗,实在心中有愧,如今被你点破,我也好过一些,我实在不想这般窝囊下去......” 看着莫莲生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吐露了心声,将心里的想法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宣漓微微一笑,抚摸莫莲生光滑的后脑勺,像抚慰小孩子一样拍了拍莫莲生的背。 宣漓轻声呵着:“我都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就好了,事情虽过了大半年,但你肯定是放不下的,以后,我都在,帮你撑腰,你只需要大胆往前走!” 莫莲生道:“宣郎,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骗子呢!能与你有这么一番肺腑之言,我实在宽心许多。”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一章 俗世红尘 “好了,好了,哭一下子就好了,你不能像一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宣漓为他拭干眼泪。 莫莲生乖乖点头,收住眼泪,把心情整理好,才抬起头便看到柳窍提着水壶愣愣地站在屋外,呆傻地看着坐在床沿拥抱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场景令他愕然,费解不已,他直直地转过身,走开这里。 “柳窍,我......”莫莲生只觉羞愧,急忙从宣漓的怀里退出来,想要喊住他,却被宣漓拉住手。 “我......我......柳窍看到了,我这个做公子的怎么自处。”莫莲生大窘,百口莫辩,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他还没有从刚才的心境中回过神。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只是莲生你心情大起大落,我安慰你而已。”宣漓说得极其云淡风轻,毫不在意,莫莲生终于看到他身上的隐藏技能,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淡然的话,真是天生的厚脸皮。 宣漓扶着莫莲生坐下,熨帖在他额头上,抹去他额头的细汗,说道:“你受冻着凉,我刚刚让柳窍去烧热水了,我看看扶微寺中有没有可以退烧的草药,给你熬药,喝了之后便会痊愈的,我再去要几床被子,让莲生你盖着,出一些汗,明天就会好一些。” 宣漓想得十分周到,细致入微,难见那时照顾聂子英时的束手无策了。 “要一床即可了。” “那怎么够?我今天晚上也要在这里睡,柳窍怕是也要和我们挤一屋,只要一床,我和你盖一床才行呢!” 宣漓看着莫莲生眯眼笑道,心往坏处引,让莫莲生羞愧大囧,赶紧用被子捂住脸庞。 “多要几床、多要几床!” 宣漓出去,随手摘了一些草药,才走几步便看见柳窍站在雪地中,孤单的一人,雪影流光,蓦然阑珊。 见宣漓走近,柳窍向宣漓请礼,眼中频闪,若有所思。 宣漓把草药拿给他,吩咐道:“烧的热水想必冷,再去烧一壶,把这些草药洗干净拿去熬煮,再拿给莲生喝下,退寒后我再去要几床被子让他盖着,出些汗他的烧也就退了。” “是,多谢宣漓公子。” 柳窍看了看宣漓又说:“宣漓公子,我家公子想来心软心善,容易相信别人,从不防着那些明枪暗箭,才落得如此境地。今天你寥寥几句便让他心神皆失,愿意走出这一片小天地,完完全全被你掌握住,连叶堡主也做不到如此,柳窍只能说一声佩服。” 柳窍道:“只是宣漓公子,望你爱惜我家公子的心善,不要欺负他这么的......老实,他吃了多少的亏,受了多少的苦,才坚持到今天,我有时真怕他走不下去,自尽随老爷他们去了。柳窍自小随在我家公子身边,他心里的想法我还是知道的。” “如果莲生身边没有你这么个聪明人,他怕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了。但他的前途大业还是要他自己去争取,我会对他好的。如今他差不多过了心里的那道坎,我会引着他走到下一步。”宣漓郑重说道。 柳窍扑通跪在宣漓面前,重重一磕头:“多谢宣漓公子!” 之后柳窍去烧水熬药,十分畅通,没有人阻止,原来是宣漓已经说通了方丈允许他们在此借宿烧水熬药,宣漓也借来了几床被子拿到莫莲生的房间里,给他盖上。 忙活一阵,三人在小房间的炭盆里也烧火取暖,莫莲生喝药裹被子,笑得十分开心,冬日漫漫的长夜,在一阵嘘寒问暖中多了些许的温情和暖意,莫莲生内里的怨气停住未涨,他熬过了内心最艰难的那一关,在柳窍和宣漓的帮助下慢慢走入正轨,莫莲生也决心还俗。 进入正题,莫莲生问及宣漓为莫家平反的办法,他只说了几个字:“京城,太子,前程,真相。” 莫莲生心中佩服,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关,他原想着能在玉州城平反是最好的,但玉州城已是皇子龙俊迟的囊中之物,他难以撬动,他的一线生机便在京城,龙俊迟虽然受宠,但终究不是太子,最好的办法是能够借太子之手平反此案,拉龙俊迟下水,他的前程也在京城,如果他能获得太子的信任,便能为太子效力,平步青云。 反复讨论后,三人决定几天后前往京城,在这之前,三人前去莫公坟地拜祭,宣漓还想到一些事情,后来他写下几封信,分别送去贺州城叶家堡、玉州城太守处,以作权谋之用。 初雪的美,飘掩在林林翳翳间,每一片晶莹都是漫天的精灵,行走在天地间,渺小的人同雪花一样渺小,极目远眺,在跋涉的征途中,莫莲生走出了玉州城,看见了自己从没有见过的风景与颜色,他愈发地心胸开阔,那股软弱也早被风吹走得干干净净。 半年前莫家被抄,莫家一落千丈,那时莫莲生只感天昏地暗,心死如灰,他无奈才在扶微寺出家,做了半年清修寡欲的和尚,他本想斩断红尘,但是在扶微寺中也过得并不如意,直到宣漓来此才慢慢解开莫莲生的心结。 莫莲生决心还俗,在告别扶微寺方丈时莫莲生以他法号善尘的名义向方丈磕头告辞,他说道:“在扶微寺半年,善尘有愧,不能明心向佛,我终究还是斩断不了俗事尘缘,我家里的事情我还惦记着,我的前程我也还惦记着,我终究是个俗人罢了。” 扶微寺方丈扶起莫莲生,微微笑道:“善尘心里自开悟性,只是明白了最适合你自己的路,不必有愧,以心为引即可。” “多谢方丈。”莫莲生说道。 “善尘心里明净,你应该谢的是你身后的施主,是他点醒了你。” 莫莲生转头看向身后的宣漓,宣漓也正看着他,心中一悸,连忙转过头。 北有央夏,南有慈昂。 央夏云氏和慈昂龙氏一直都是这片大陆的强国,南方的慈昂国和北方的央夏国一直都是竞争合作并存的对手,玉州城和贺州城便是慈昂国沿海的城池,两国来来往往,互有交易,三十年前央夏云氏崛起,如今慈昂愈弱,面对来朝的央夏使者,慈昂心有计较,两国暗斗,正斡旋在一场斗争中。 路途遥遥,雪满千山,莫莲生、宣漓、柳窍三人从玉州城出发到慈昂国的京城,路途不长,却也有百里之远,冬日雪天他们三人正好碰上一个商队要去京城,坐上顺风的马车,也减去了许多跋涉的疲劳,商队的头名叫沈见熹,经商几十年,阅历丰富,也十分热情,初见莫莲生三人走在路上便热情邀请他们加入他的商队。 在寒冷的天气袄衣绒巾一件也少不得。宣漓见莫莲生顶着光溜溜的头,便给他买了一顶毡帽带上保暖。 夜间,马车商队在郊野休息,在原地生火烧水煮饭。莫莲生、宣漓与柳窍坐在空地中的火堆旁,郊野外的雪还未融化,月上树梢,把一抹清亮赠予,沈见熹走来与他们嘘寒问暖,他在雪地中他瘦瘦纤纤的身体显得格外的单薄,他带领自己的商队走江湖经商,让人十分佩服沈见熹的毅力和能力。 沈见熹把一根柴火丢进火堆中,他笑道:“商队货物众多,衣食尚缺,只能吃些粗粮,三位不要介意。” “沈老板不要介意我们才是。沈老板行走江湖之中,一直风餐露宿,还能把生意做得如此只好,莫不让人敬佩,倒是我们才比不了的。”莫莲生回笑道,他还是穿着从扶微寺的灰色僧袍,内里夹袄,又外罩了一层衣裳,带着一顶毡帽,仍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和尚模样,宣漓让他如此只是不被人认出来,好便宜行事。 “善尘谬赞了,这只是家常便饭,还不知三位要去京城做什么?”沈见熹称呼莫莲生的法号,问起三人去慈昂国的缘由。 宣漓替莫莲生回答:“这不央夏使者来朝,两国高僧相聚有一场法会,善尘心往,我们便陪同他一起去瞧一瞧这盛况,实现他的心愿。”宣漓并非胡诌,却是真事,只是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他们借此掩人耳目,才好进入京城之中。 见宣漓说得面不改色,莫莲生心疑他如何做到,这到底只是一个幌子,但他素来不爱说谎,有些不敢说出口,此时也只能应和宣漓的胡话:“确实如此,这种盛况百年难遇,更何况是我一个小僧,自然慕名前往,为此我也不惜跋涉千里。” 沈见熹点头,神色不明,眼神中若有所思,他与他们说了一会话便走开了。 柳窍与莫莲生面面相觑,柳窍说道:“公子,你刚才眼神飘忽,沈老板怕是看破了,他一个行走江湖的大老板,怎能识破我们这点小伎俩?” “我......我和宣郎都是说的一件事,怎么偏我这里漏了破绽?”莫莲生小声说道,他为自己辩解的模样实在可爱,他眼睛又瞟向面无表情的宣漓,作委屈的模样。 “公子一看就是不会说谎的人,至于宣漓公子,他面不改色,谁也找不到他的破绽,自然不好说什么。沈老板心里知道,却没有点破,这就表明他不会说出来,公子也就不必担心了。”柳窍说道,暗说莫莲生不懂人情世故。 其实莫莲生这一点最为可贵,他心地善良,明净如玉,不必为了人情世故堪折,同流合污。 “恩恩,柳窍说的正是,莲生不必担心,你就算有再大的破绽,我也会帮你弥补的。”宣漓微微笑道。 “怎么你们都明白似的,只有我不明白。”莫莲生噘嘴说道。 宣漓:“莲生不必懂,懂得太多反而陷得越深。不管是莫家之案背后暗藏多少隐情,还是往后的官场行事,你都不必深究背后的道理,你做你的好事、做你的官,不需要对别人阿谀奉承,不要折了你父亲对你的期许。” 宣漓却如此回应莫莲生的疑惑,他心里最清楚容樾、最清楚莫莲生的品行,但是他曾被蒙蔽双眼,视容樾为眼中钉,如今幡然醒悟,他更想去探究背后的真相,他的妹妹宣泠到底还能不能复活。 “宣郎不知刚直不屈在一些人眼里就是笑话,但是你却说出来我的心声,若我未来为官,定然不会忘记今天晚上的话,要为百姓造福一方。” 莫莲生心念一动,看着宣漓郑重许诺,他不知道为什么宣漓总是容易挑起他的情绪,有时他的眼中就只有宣漓,自从宣漓来到他身边,就轻易解开了他的心结,把他引领到他原来想去的位置。 寒风微啸,雪景融光,寂静的冬夜漫长绵延,火光微微,明灭有时。 莫莲生看着柳窍说道:“柳窍,你先去马车上拿一件袄子过来吧。”莫莲生有意支开柳窍,柳窍笑而不语,慢慢走开。 宣漓抬眸,默然不语,他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莫莲生才说道:“你把柳窍支开,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我......”莫莲生支支吾吾,结巴着说不太清。 “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不遗余力地帮我这么多。” “应该的,谁叫你不能没有我。”宣漓说道。 不经意之间就说出来曾经画璩仙君嘱咐宣漓的话,微觉惊讶,但是他心里微有蜜色,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为下凡帮容樾而后悔,但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此前下凡给容樾设劫,他不知道容樾重回仙界之后会不会恨他,现在他已经在极力地弥补他伤害容樾的事情。 卷三 百世劫:莫莲生卷 第四十二章 为卿而来 “宣郎......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还是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帮我,你或许是我的表哥,但是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很蹊跷。”莫莲生疑惑道。 他又说道:“我一生都有怪事,携荷香出生,在冬天便催开了全城的荷花;后来更有道士给断命,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爹娘才给我求了这一道玉符,不久我娘就过世了。”莫莲生敛眸,拿出挂在脖子上衣襟里的精致的玉符。 “以前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境,那梦里飘渺无际,流光暗影,总是有一个白衣人影,我在追寻着他,但我总看不到他的真面目,直到你出现了,我就再也没做过这种梦了。难不成你是一直在我梦里的人?”莫莲生手握住衣衫,不由得紧张起来,也不敢直视宣漓的眼睛。 “莲生,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宣漓与莫莲生坐得近,他转过头拉过莫莲生的手,深情款款,“世上自然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情,只因为是你,我才肯来的。所以你只需知道我会帮你就行了,等时机一到你心里的疑惑我自然会为你解答的。我心向你,你心向我,我们之间就再也没什么隔阂了。” 世上自然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情,只因为是你,我才肯来的。 听到直白坦荡这样的话,莫莲生莫名脸红,在宣漓清澈的双眸里是数不尽的星星点点,他也不由自主地陷在里面,陷在宣漓为莫莲生编织的情网里面,被宣漓若有若无的话语撩动心弦,此时再看宣漓惊为天人的容颜,他嘴角噙着笑,一时春风拂耳,把莫莲生心中的寒冷全部吹走了。 宣漓替莫莲生的玉符塞回莫莲生的衣服里,他已经看出玉符上其实是有仙法,原来凡微星君早已在帮容樾在想脱身之法。 他对莫莲生说道:“收好玉符,不要让别的人看到。” “嗯……嗯嗯。”莫莲生默默点头,放开宣漓的手,坐开一些,不多说话。 等到柳窍一来,他看见莫莲生红着脸,低头不语,再看宣漓一副不关己事、悠然自得的模样,便知道自家公子想找茬套出宣漓的话,反被宣漓镇住,柳窍心里无奈,谁叫他家公子最受不了别人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了,三两下便中招了。 十日之后,商队渐入慈昂国的都城之中。 在这之前,沈见熹的商队遭劫,有一场混战,宣漓出手,他化身为凡人亦是武功绝顶,很快打退了劫匪,商队略有损失,沈见熹他们十分感激宣漓他们。 莫莲生问起沈见熹寒天冷日都有劫匪的缘由,沈见熹苦苦笑道:“并非只是这一年,往年都是这样的。几乎每一个季节都有劫匪,我们都会防着些,尤其是春秋的时候,都会大价钱雇镖队,本来以为官府除匪有些成效,冬天又冷,他们出没的机会便少,没想到还是碰上了,不止是我们,其他的商队也被劫过。” “匪患难除,你们生意也不好做,一些村庄也被他们抢劫过,不过说到底,有些的劫匪是十恶不赦,有些的是贪图享乐,肆意横行,这根源是在安与不安上,如若朝廷注意到这些,平匪患就不会这样屡次反弹了。”莫莲生说道,他颇有了解,分析得头头是道。 “善尘说的却是,世道不乱,太平安定,才是人人想过得日子,只是如今央夏、慈昂两国交锋,恐怕一时也安定不得,我们这些商人也是在夹缝中生存。”沈见熹颔首说道,十分恳切,看着莫莲生时也没有那晚的眀昧不定。 三人与沈见熹的商队在慈昂国的都城门口处分手告别,沈见熹商队去往都城最为繁华的北街,莫莲生、宣漓、柳窍三人先在城中一处客栈中住下,在天字二号房中一人一间,均是宣漓出钱,柳窍先去打听城中的消息,尤其有关皇子龙俊迟与莫莲生表妹楚依依的消息。 长途跋涉后微有疲惫,莫莲生走到宣漓房间里与他说话,莫莲生想起遭遇劫匪的那天,至今心有余悸,他说道:“真没想到宣郎还会武功,幸好是你打退了劫匪,不然我们就要落入匪窝里了了。” “我若不有点本事,怎么护你?我本是空手来的,什么也没带,去京城的一路上才了解到慈昂国的状况。我记得你之前被贺州城的叶非欢抢亲,他明目张胆抢人掳回叶家堡,那时你怕是气坏了吧,哈哈!”宣漓提起这件事情,仿佛是故意揭开莫莲生的伤疤。 莫莲生:“叶堡主人并不坏,只是那一件事影响甚重,我有时不大愿意去想,后来也慢慢释怀,只是我在扶微寺出家,他总是过来相扰,送东送西,我也怪不好意思接的,所以都退回去了,这回我和你们来京城,他怕是不知道我还俗了,只是以后若见叶堡主要和他说清楚才行。” 宣漓:“你要和他说什么?” “自然是把纠缠解开了,我是最怕麻烦的人,叶堡主有时做得太过,我心里也受不了。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心里的清明只向着一个人了。”莫莲生微微低头,才扬唇低声说道,他以为声低随风,其实全被宣漓听得一清二楚,宣漓心满意足,也不计较什么。 “这就好了,省得那叶非欢纠缠,你就只与我纠缠了。”宣漓坦然自若,面无异色。 “……” 莫莲生讶然,只是他已清楚宣漓的厚脸皮,不理会这些虚晃直白的言辞。 “我还想问,离开扶微寺那天,宣郎给叶堡主和玉州城太守写的两封信是为何?”莫莲生想起这一事,心中疑问甚多,忍不住问起来。 “催他们做些事情。玉州城太守虽然以皇子龙俊迟马首是瞻,但他和莫公多年交情,当时应有阻拦,这时请求他查案也并无不妥,时过半年,有些人怕是已经淡忘了;叶堡主也算贺州城的城主,在莫家的案子上也能帮上一些忙,有叶堡主镇场,莫家案子的关键和真相想必很快就会送到京城这一边来的,更何况他对莲生有愧,若不替你查清真相,我……也不会饶过他的。”宣漓十分自信周到,他早已想透最关键的那些人的心思,他在信上写给他们的留语,足够令他们行动起来。 “那为什么我们不亲自去查清楚,非要先来京城?” “你本是那个最不熟悉案情的人,而且你最引人注目,还是先离开玉州城那一带比较好,玉州城太守掌管全城,叶堡主富可敌国,手里的消息定会不少,我们可借他们之手查案,在京城接触太子。”宣漓说得很有道理,他们要置身事外,才能看清局中的真相。 “这不就是……利用他们吗?这不妥吧?宣郎这么做,他们会信服吗?” “莲生担忧太多,我们便静静在京城等待消息就行了。”宣漓摸一摸莲生的头,微觉扎手,只好移向莫莲生的脸蛋轻轻一掐,他面不改色道:“你这头发明年才能长上来,不过你光头的样子甚是可爱,你这个俏皮的和尚,有没有在扶微寺勾引别人?” 莫莲生心弦一紧,连连摇头,“我都为你还俗了,怎么会在当和尚的时候勾引别人?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明明是你在勾引别人!” 他说着,心里微生愠意,转身走出宣漓的房间,准备去厨房看一看。 途中莫莲生不小心撞散了一个华服之人手上的卷宗,他连忙帮华服之人捡起来,他十分抱歉,捡起来以后合十鞠躬,以和尚的礼节作歉,“小僧并非故意,望施主勿怪勿念。” 华服之人年近半百,风华已老,两鬓生霜,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熠熠生辉,宛如镶嵌其上的宝石,他右手在前,握着卷宗,左手负后,一举一动颇有君子之风,可遥想年轻时翩翩风采,一个龙纹玉佩和精致香囊佩在腰间,足见身份高贵,非同一般。 华服之人本是推说无事,他看了一眼卷宗才正眼看向光头的莫莲生时两眼微睁,心中掠过一道道风雨雷电,久久不能平静,他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心中里想到少年时候的风波夜晚,在一个破庙之中得一个小英雄获救,他才逃此大难,如今境况已是大不相同。 “无事,在下想问……你的名字?” “小僧法号善尘,在扶微寺出家。” “是你出家之前的名字,可否相告?” 莫莲生心疑,却还是说出口:“此前,我叫莫莲生,玉州城莫莲生。” “不是……他啊。” “施主施主是想起自己的朋友来了吗?” 华服之人苦苦笑道:“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和你的模样相差无几,不过时过四十年之久,他早就不在人世,如今再看见你这模样不由得想起来尘封往事,还以为你是他的儿子呢,只是你生在慈昂国,想来不是,只是一个相似的人罢了。” “听施主口音,怕是央夏国人。只是不知施主以前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令您如此印象深刻。”莫莲生兴致问起,他从这个华服之人的口中得知有一个与自己模样一般的人,忍不住想探究起来。 岂不知,他想探究的是自己的前前世聂子英,站在他眼前的人正是聂子英曾经救下的云辰云如贺之一,云辰已逝,并无子嗣,如今央夏国新皇登基,是从云氏青年才俊中擢选出来,并派这个华服之人做使者来慈昂国。 眼前的人正是风华已老的云如贺,当初云辰费尽心思花了十年才唤醒了云如贺,两人携手二十年,后来云辰病逝,云如贺为云辰守墓十年,如今才被召回委任使者,出访慈昂国,此时云如贺年过半百,微有苍老之色,风采不改,他看见莫莲生便想起当初聂子英舍身救下他们的时候,不禁潸然泪下。 看见云如贺默然流泪,莫莲生心慌说道:“是小僧多言,施主不要计较。” “我只是想起以前故友,莫名伤感,并非是你的错。我对你可谓是一见如故,你若还想听他的故事,明日楼下,我们聚会开席,我一一说来,可好?”云如贺问道。 莫莲生点头答应,送走云如贺之后他没再去厨房,回房间只等着别人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