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为妃》 第一章 这……人生落差 京城,温府。 这两日天气怪的很,明明才入冬,却接连下了两场雪,地上又湿又脏。温博远每日上朝,都要湿了鞋袜,一回府便叫丫鬟打水洗脚。 周氏躺在暖间的床上,眼圈红的,隐约闪着泪花,手里捏着帕子不时揩揩眼角。见温博远回来,顿时气苦,眼泪又刷刷的直掉,故意转身向内不理他。 温博远一屁股坐在床沿,把鞋袜脱了,脚放进沐盆里,温暖的水叫他一激灵,浑身都舒适了。 挥挥手,命丫鬟下去。 “我跟你说,皇上今儿个又没上朝。”温博远叹息一声。 周氏猛地坐起来,哭着推搡他:“你闺女都没了,你还有闲心管他上不上朝?若不是他,我闺女也不至于……” 温博远紧张看一眼窗外,只能见着苍茫无垠的雪色,向周氏道个“嘘”的手势,压低了声道:“你小声点。别叫那位听见了,咱们一家都得完蛋。” 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事儿,你也不能全怪皇上。是芷罗自己放着皇后不当,非要在北镇抚司瞎混。皇上是想她知难而退,这才让她去对付豫王。结果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没料到。” “皇上今日单独召见我,我看他清瘦了不少。他说,让我找些芷罗常穿的衣服给他。你回头拾掇拾掇,我带进宫里去。” 温博远用胳膊捣捣周氏。 “我不!那是我闺女给我的念想,他竟还想夺了去……”周氏哭倒在床上。 温博远看妻子这伤心的模样,也是一筹莫展。犹豫一会儿,跟周氏咬耳朵道: “皇上打算追封芷罗为皇后,名正言顺的给芷罗立宗祠受祭祀呢,还要天下人给芷罗服丧。这份情谊,还不难得?” 周氏愣了一愣,泪眼看向温博远,“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周氏这才觉心里平静了些,半坐起来,身子靠着软枕,慢慢道:“还算有点良心。也不枉我哺育他一场。” 周氏以前,做过皇上的乳娘。 “对了。”周氏扯扯温博远的袖子,“你知不知道,你二哥的孙女,有个叫温仪瑄的,是个傻子。” “知道啊。”温博远想妻子为什么问这个。 周氏坐起来,眼里迸发出一丝光亮,“你知不知道,她现在不傻了?” “这又怎么了?”温博远笑,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芷罗死的那一天,仪瑄突然正常了。原本呆傻的连穿衣吃饭都不会自己做,竟然一夕之间,变得和普通人一模一样!”周氏眼里仿佛有一团火苗,猛烈窜动着。 温博远听出了端倪,沉吟片刻,问:“你的意思是,是芷罗的在天之灵,保佑了仪瑄?” “谁说不是呢?”周氏又开始掉眼泪,“或者说,根本就是芷罗舍不得我们,回来了。” “瞎想什么呢?”温博远是不折不扣的儒生,从不信怪力乱神,“不过是巧合罢了。” 周氏不理他,“我已经跟二嫂说过了,叫她明日带仪瑄来给我瞧瞧。如果我觉得好,就收她做女儿。” 温博远真是被妻子的自作主张搞得头大。他一向宠着周氏,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娇纵的很。好几个同僚都笑他是养了个女儿,而不是娶了妻子。 “仪瑄是你侄孙女,你认她做女儿?这辈分都不对啊。”温博远一拍大腿,觉得此事不可行。 周氏瞪他,手指往他胳膊上戳,女人的手指甲养的长,戳的温博远直往后躲。 “那就认做孙女,有什么不行的?我看你就是太死板,当官当的傻了。” 温博远气场弱下来,赔笑着握住妻子的手,“疼——”。 周氏白了他一眼,哼了声。 嬉皮笑脸的,德行! “就算我没意见,长柏也不一定答应。他还没娶亲呢,你给他认个女儿,这叫什么事儿?”泡脚的水冷了。温博远低头去拧软布,抬脚起来擦。 “长柏一向孝顺。哪像你,就会给我气受!”周氏又开始淌眼抹泪,“你若不同意,索性我也不活了,下去陪芷罗。” 温博远咋了咋嘴。他什么时候给她气受了?当官二十载,苦巴巴的守着一个正妻两个姨娘,还是周氏身边的丫头提上来的。 “唉——”温博远叹了口气,“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成吗?” —————— 温家旁系支系很多,最显眼的,便是温博远这一房。温博远是工部侍郎,温芷罗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温长柏去年刚中一甲探花,入翰林院为编修。 还有,周氏是皇上的乳娘。 这一家子都是皇帝的心腹,地位之重,有眼力见的没眼力见的都能瞧出来。 至于皇帝和温芷罗的关系,已经成了一桩宫廷秘事,众说纷纭,但到底如何,又没人能说的清楚。 只是这温芷罗执掌北镇抚司,虽是女子,却比男子更加心狠手辣,一旦被她盯上,不家破人亡都算好的。 朝廷上下对温家都很忌惮,便是温芷罗死了,也余威犹在。 温仪瑄有机会被温博远收养,其实是个极让人羡慕的事情。 “娘!她就是个傻子,不过一时好点,日后又犯病了怎么办?她又不会哄人,过去了,反而惹叔婆不开心。不如让我去。反正叔婆没见过我们,你一口咬定我是仪瑄不就得了?” 温仪瑄正打算去问刘氏要月例,听到里头人的话,便住了脚步。 这声音,是温仪瑄的亲姐姐,温红玉。 两人一母同胞,温红玉一贯看不起她这傻子妹妹,如今妹妹要攀着高枝去了,她当然嫉妒。 刘氏似有犹豫,“这……怕是不太好吧。万一叫你叔婆知道了……” 温红玉又劝:“娘,你想想看,这仪瑄若去了,照她的性子,会照看家里吗?可是我若去了,那就不一样。我每月都给您寄银子来。” “可是……还得跟你祖母商量商量,看她同不同意。”刘氏的口气明显软和下来。 “她一贯不喜欢仪瑄,你说她同不同意?” 温仪瑄实在想发笑,说的好像她去问过了一样。 “那……好……” 刘氏的话没说完,便被推门而入的温仪瑄吓了大跳,呆愣在那里。 温仪瑄静静扫了刘氏和红玉一眼,开口笑道:“怎么?姐姐想替我去叔公家么?” 温仪瑄今年刚满十三,里子却是十九岁的温芷罗。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转生在自己侄女的身体里,整整小了六岁。 论心机手腕,她还没输过。所以也没打算和温红玉玩心眼。 ——其实是输过的,输给了豫王。 说实在话,这温仪瑄眉眼间倒与她有几分相似。长的极水灵漂亮,一张标致小巧的鹅蛋脸,皮肤又白又嫩,像沁着水的豆腐,杏眼桃腮,眼尾微微上挑,眼下还有一颗泪痣,愈发衬着妩媚。 有趣的是,她前世,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泪痣。 这小姑娘,可能天生与她有缘吧。 相比温仪瑄,温红玉长的就有些磕碜。不能说不好看,就是太平淡了,一眼看过去,你记不住她的模样。 虽是小姑娘,骨子里杀伐决断的气质难以掩盖。仪瑄光是立在那里对红玉笑,红玉就觉得脊背发凉。 真是怪了,这傻子到底怎么回事? 红玉清了两下嗓子,剜仪瑄一眼道:“你偷听我和娘说话做什么?真是没教养的东西!回头让你去了叔婆家,真给我们丢脸!” 刘氏赶紧拉住红玉的手,对她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红玉哪里理她,“我便顶替了你,你又能怎么着我?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她两手环在胸前,得意洋洋瞅着仪瑄。 仪瑄不屑于与这么个小姑娘争执什么,跟她前世那些对手比起来,这个……实在有些蠢笨。更何况红玉还是她的侄女,她也没心思对红玉动手。 她有点不耐的点点头,“你想去就去罢。又没人不让你去。” 仪瑄这么大度,反倒让红玉傻眼了。 其实仪瑄考虑过,她虽换了容貌,习惯和性情难以改变,很容易被亲近的人识破。她的身份如果暴露,传到赵晏那里,就又要像前世那样,被赵晏赶鸭子上架,做他的皇后。 倒不如在这二房里,先蛰伏一阵,再找赵臻算账。 “你说的可是真的?”红玉扁了扁嘴问。 仪瑄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我不想去叔公家,正好姐姐你代我去。” 红玉喜的两眼放光,上前两步拉住妹妹的手,心想她这妹妹是真傻,哪怕行为举止和正常人一样了,心智总还是不全的。否则怎么会放着叔公家的富贵不要,硬待在二房呢? “姐姐方才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知道你年纪小,舍不得家里,才要代你去的呀。”红玉咯咯直笑。 仪瑄嘴角动了动,抽出手,“那我先恭喜姐姐了。” 红玉笑的满脸生花,愉快的点了点头。 红玉去二房,也有她的考虑。她马上就要及笄,之后便要说亲,若在叔公家里,什么样的王孙公子寻不见?因此才格外积极。 她的这点小心思,仪瑄当然看的透。 “娘。我来要这个月的份例。” 仪瑄原本是个傻子,不会花钱,因而没有月例银子,所有的开销用度都从刘氏那里划出。现在她既恢复了神志,自然该和别的娘子们一样。 “奥,对。你不提我都忘了。回头我叫王妈妈给你送过去。” 仪瑄点了点头,没打算在这屋里多待,转头便要走。 刘氏叫住她。 “怎么了?”仪瑄问。 刘氏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将炕桌上一个篮子交给她,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些针线、绣棚、绣布和花样子之类。刘氏笑道: “你这孩子,从前没要你学女红。如今你已大好了,也该跟你姐姐一样学些针黹。一个女孩儿家,绣工若拿不出手,日后到了婆家要被婆婆嫌弃的。今日起,我叫王妈妈去教你,你每日最少绣两个时辰,知不知道?” 仪瑄皱皱眉,她的绣活儿一向不好,上辈子也没妨碍她嫁人,赵晏还逼着她做皇后呢。 “娘,我不……” “不什么不!”刘氏有些不高兴,“你说说你除了会吃会睡,还会干什么?” “……” “拿着。”刘氏往她怀里一塞,正色叮嘱:“每天两个时辰,绣好了送到我这里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知道了。”仪瑄有些丧气。 想当年,她可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大杀四方的狠角色,赵晏身边最利的一把刃。 赵晏少年登基,朝堂上蠢蠢欲动之人不少。她领导北镇抚司,为赵晏除去一个个心腹之患。重则砍头抄家,轻则贬官流放。以至于那些官员一见到她,便立刻警钟长鸣,百般讨好。 前些日子,她与下属魏襄一道赶去西北豫王的地盘,查豫王谋逆一事。豫王生性狡猾,她查无实据,只好先斩后奏打算废了豫王的军权。谁知事情败露反被豫王所害,被他……额,毒死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何曾想到,还会有今日。 再让她见着赵臻,一定不会放他好过! 第二章 没攀上高枝儿 隔日,仪瑄的祖母温二太太,便带着红玉和刘氏往四房去了。 问都没问仪瑄的意思。 仪瑄乖乖待在屋里做针线。 王妈妈是刘氏的陪嫁妈妈,圆盘脸,豆大的眼珠很聚光,头上的髻梳的油光发亮,倒是个和善人。 王妈妈一边给仪瑄示范针法,一边劝起仪瑄来: “三姐儿,其实四房也没什么好的,到底不是自个儿的亲生父母,便是疼你也是有限的。二姐儿去了,你娘便只剩下你一个女儿,她能不对你好?” 仪瑄瞪大眼珠看着王妈妈一双巧手,这飞针走线的,别说学了,她连看都看不清。 “妈妈你慢点。” 王妈妈当她笨,耐心放缓了动作,看着仪瑄俏生生的脸蛋,心中感叹,怎么偏生是个傻子呢? “咱们三姐儿生的好,脑袋虽不如人家聪明,总归勤能补拙,慢慢来。你若绣的一手好针线,还怕没人家娶你?” 女人家关心的无非就是那几件事,丈夫公婆、儿子女儿、婚姻嫁娶。因而说来说去,左不过是这几样。 若单论这些,仪瑄觉得自己是挺笨的。 仪瑄张起绣棚,跟着王妈妈有样学样。最后王妈妈绣了一只鸳鸯,她绣了一只野鸡。 “三姐儿啊。”王妈妈面色略显凝重,犹豫半天才道:“已经不错、不错了。” 仪瑄也觉得不错,毕竟,她上辈子连野鸡都没绣成过。 听见门吱呀一声,随后暖阁的帘子被个丫头掀开。 “娘子,奶奶和二娘子回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仪瑄想了一想,自己是该给红玉道个喜,于是跳下热炕,回头看王妈妈:“我们一起过去。” 正屋暖阁。 才烧的炕并不暖和,仪瑄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王妈妈挑帘子,随在仪瑄身后走进去。屋里鸦雀无声。 红玉懒洋洋趴在炕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对玉镯。这是周氏送给她的,人家随便一出手,就是上好的冰种翡翠,要好几百两银子一对呢。 虽是同根生,论权势富贵,两房却有云泥之别。 “这是怎么了?”仪瑄看周氏和红玉都不说话,有些不明所以。 红玉坐起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莫名其妙。 刘氏对仪瑄招招手,仪瑄坐到她怀里,刘氏苦笑了下说:“你叔婆的意思,红玉不像你姑姑,就不叫红玉过去了。” 原来如此。仪瑄笑了笑。她倒不是在笑红玉没攀上富贵。只是觉得周氏一如既往的任性。从前她那娘就是个最娇纵的,还时常跟她撒娇。 红玉却以为她是在笑自己。羞耻之心涌上心头,气红了眼睛,“我选不上你很得意?有本事你去试试?看叔婆会不会要你个傻子!” “红玉!仪瑄是你妹妹,她把机会让给你,你自己选不上,把气撒在她头上做什么?”刘氏很少训斥女儿,但红玉说这话也忒不像样了,满口傻子不傻子的,仪瑄现在好好的,哪里傻了? 刘氏从前对红玉的宠爱是独一份儿,如今要分一半给仪瑄。她心里本就不好受,又受了刘氏的重话,顿时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的人,蹬上小皮靴哭着跑开了,还不忘拿上她的玉镯子。 “你要仪瑄做你的女儿,别管我的死活了……” 刘氏气的浑身打颤。 她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女儿…… “娘。姐姐她性子就是这样,您别在意。等会儿她想通了就好了。您一向疼爱她,她会明白的。”仪瑄一面安慰刘氏,一面又为小仪瑄感到难过。 “是娘不对,娘应该带你去。”刘氏听了窝心话,这才发觉出仪瑄的好来。这孩子不傻,一点也不傻!会体贴她的心! “要不我再带你去一次?” 仪瑄摇头,“娘,我是真的不想去。” 刘氏嗐了一声,她怎么都想不到,仪瑄不傻了以后,会变得这么懂事。 “好仪瑄。”刘氏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轻揉搓着她道:“过两天,娘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你祖父顶头上司吕大人的娘过六十大寿,请咱们去吃酒呢。” 温仪瑄的祖父,也就是温博远的二哥温博高,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礼部主事,管管文书的小官。至于吕大人,仪瑄当然晓得他,是正五品的礼部郎中。 因为前世的关系,仪瑄对朝堂这些事了如指掌。甚至,她还有好几本册子,专门记载从各处搜罗来的情报。不夸张的说,她就是想知道吕大人今天晚饭吃的什么,也会有人呈上来告诉她。 她前世布下的天罗地网,也不知被谁接手了去。 刘氏看女儿又在出神,心思很重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这小孩家家的,成天有什么事情好想? “四叔公四叔婆会去吗?”她还是担心被认出来。 刘氏掩嘴轻笑,手指往她脑门上一戳,“谁敢请你四叔公一家?不要命了么?” 仪瑄扁扁嘴。是了,她怎么忘记,那些官员避她如蛇蝎,便是她死了,也不会多待见她爹娘。 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出去走走,顺便打听打听豫王的消息。 * 刘氏本想让仪瑄绣个荷包给吕老太太贺寿,可惜她的绣工实在拿不出手。为了绣荷包,白皙娇嫩的手指硬生生被戳了好几针,流了好多血。最后只得算了。 倒是红玉,绣了一副松鹤延年图案的香囊,里面装着草药,清香沁脾,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仪瑄稀奇,非亲非故的,红玉这么殷勤干什么?她空手去,也没见人说什么。 不过吕老太太确实喜欢,仔细嗅了好一阵,连夸红玉的绣工好。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仪瑄看得出,红玉有些失落。 吕老太太看见红玉身后的仪瑄,瓷白无暇的脸蛋,眼珠漆黑,嘴唇粉嫩,眼下一点泪痣,真如雨后茉莉花一般,清新可人,妩媚娇俏。 吕老太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问刘氏:“那个小姑娘是谁?怪眼生的。” 刘氏忙把仪瑄拉过来,笑答:“让老太太见笑了,这是我家三姑娘,之前有些痴傻,如今已经好全了。” 仪瑄方才跟在红玉后面磕过头,现在被刘氏强按着又磕了一回,心中十分不情愿。 老太太笑容满面,拉过仪瑄的小手,问她名字年岁等语。仪瑄一一答了,心里虽无奈,面上却还装得温柔得体。 老太太目光似有深意的掠过媳妇杨氏,杨氏立马会意,知道这小姑娘得了老太太喜欢,有意思给她儿作配呢。 杨氏便起身,也拉着仪瑄打量,半晌,冲刘氏笑道:“我瞧这孩子一点不傻,比我家几个姑娘还伶俐呢。” “之前确实是不好的,请了多少大夫看,都说没得治。后来有个和尚来敲我家的门,看了她,说什么时候未到,灵根未开,叫我们耐心等待。果真,前些天自己就好了。” 仪瑄听了也颇惊讶,还有这么玄乎的事儿? 不过也对,她都能重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老太太是信佛的,凝神听了刘氏这话,点点头道:“这孩子怕是与佛祖有缘,怪不得性子这么好。” 对仪瑄那是越看越顺眼。 几个媳妇附和夸了几句,杨氏也动了心,便问她女红针黹之事。 只有选媳妇,才会问的这么细。 红玉在旁边干站着,一双眼睛要把仪瑄剜出两个血窟窿来。 “让奶奶见笑了,女红之事,我并不擅长。”仪瑄微微欠身,目光清亮看着那松鹤延年的香囊,笑道:“红玉姐姐的绣工,实在比我好的太多。” 红玉惊讶瞧了仪瑄一眼,眼神中的敌意稍微消融了些。 呵,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刘氏却吓了一跳。这孩子,当着人家的面怎么都不说点好听的。忙给女儿救场: “她的病才好,之前都没碰过针线。” 杨氏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女红只是加分项,最主要的是模样性情和门第。她说:“慢慢学,都来得及的。” 来得及什么?嫁给她儿子吗?仪瑄觉得好笑。 她面对着吕老太太,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先闻其声: “孙儿给老祖宗拜寿,祝老祖宗寿比椿松,福德绵长!” 仪瑄转过脸去,便见着一个清秀俊皙的男子,十七八岁模样,穿天青色云纹锦袍,外套灰鼠大毛的氅衣,戴玉冠,着皂靴,唇红齿白,身形颀长。 少年一抬眸,正好和仪瑄对视上,两人俱是一怔。 第三章 宫闱秘事 这位少年,便是吕老太太的孙儿,杨氏的长子,年十八,名叫吕颍之的。在家中甚是受宠。 仪瑄定睛瞧了他一会儿,她的习惯,看人喜欢直视人的眼睛,之后才移开目光,看了一眼红玉。 红玉怔怔看着吕颍之出神。 仪瑄哀叹,这丫头看上吕颍之没跑了。 吕颍之很惊讶,他之前并未见过仪瑄,也从来没有女子能这般淡定自若直视他的眼睛,不脸红、不慌张。她乌黝黝的瞳仁,明月般皎洁的肌肤,小小的花瓣一般的粉唇,眼角仿佛细雨斜来的泪痣。 她生的很美。 然而她的目光是沉静的,举止是柔雅的,或许,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姐。 他这是在……想什么? 吕颍之连忙低下头,定了定心神。 老太太看在眼里,笑了笑道:“这是温主事家的三女儿,红玉的妹妹,名叫仪瑄。”又拉着仪瑄的手,指着吕颍之介绍:“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名叫颍之。” 有媳妇凑趣:“老太太也忒谦虚了,咱们颍哥儿去年刚中了举人,又是这样的模样人品,我瞧着,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众人笑开。 仪瑄只得走上前去,向吕颍之福了一福,低眉垂目道:“颍之哥哥好。” 女孩儿的声音细弱柔软,又隐隐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和不甘愿。细长睫毛轻颤,落下一层浅淡阴影。一股幽幽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尖,勾的他失神。 方才母亲她们说的话他听到了一两句,大约是,要给他说亲的? 吕颍之扬起唇来笑了一笑。他觉得母亲的眼光总算对了一回。 这女孩儿,还挺叫他动心的。 愣了片刻,吕颍之回礼作揖,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妹妹好。” 红玉看这二人你来我往,只觉狼烟四起,自己多年的苦心要白费了的感觉。她咬一咬牙,按捺不住把仪瑄一推,自个儿站到吕颍之的面前,娇滴滴道:“颍之哥哥安好。” 咦……仪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果然女人翻脸比翻书快,她可从未见过红玉这么乖巧柔弱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仪瑄退到一边,低着头,生怕人看见她在笑。 吕颍之尴尬扯了扯唇角,“红玉妹妹又长高了。”余光往仪瑄这里瞟,见她低着头,露出一段粉嫩脖颈,白生生的玉雪堆成一般。不觉身子一僵,胸膛火热,目光一时一刻都离不开。 吕老太太看见孙儿的眼神,他在想什么她清清楚楚,得赶紧打发了他: “颍哥儿,你爹爹还在正厅等你呢,快去吧。蓉姐儿,带着你几个妹妹去园子里转转。” 杨氏后面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水红的绫子袄,象牙白镶金边织锦马面裙,裹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梳云髻,看样子很是开朗活泼,笑眯眯的道了声“是”,便拉着红玉、仪瑄,还有三四个女孩儿离开了。 女孩儿们在亭子里坐下,四面都用帷幔罩起,里头生着火盆,女孩们又各自抱着手炉,因此不冷。 丫鬟上茶和点心。女孩儿们边吃边聊。 “你们知不知道,皇上今儿早上刚下了旨,追封你们的姑姑为嘉柔皇后。” 这话无疑是对红玉和仪瑄两人说的。 吕蓉满脸艳羡,转头对红玉道:“这下,你们温家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日后有了什么好处,可别忘了我。” 吕蓉跟红玉是手帕交,两人关系极好,互相搀着胳膊,坐靠在一起。红玉闻言对她一笑,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 仪瑄心中滋味古怪。她慢慢饮了口茶问:“姑姑她生前并非后妃,却贸然封她为皇后,这样,不合礼制吧。” 有姑娘笑了,“什么礼不礼制?还不都是皇上说了算?皇上的话谁敢不听?” 吕大人是礼部郎中,自然清楚其中关节,吕蓉也打听了个大概:“其实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先人这么做过。唉,这不重要。关键是皇上这么痴情,中宫之位空了四年,竟是为了等一个人。”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众人不免唏嘘感叹一番,羡慕温芷罗和皇上之间令人心碎的爱情,顺便再赞扬几句皇上的深情。 仪瑄抽抽嘴角,她何时,和赵晏有什么爱情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追封这种东西,无非是个虚架子,好听罢了,没什么实际用处的。 “你们说说看,皇上和皇后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人压低了声儿问,这事一向是宫闱秘谈,没人敢摆在台面上说,“皇后之前不是镇抚使吗?她是皇上的臣子,怎么就……” 仪瑄扯了扯嘴角。这些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聊起了她的八卦。 那就听听?恩,听听吧。 “皇上明显不喜欢她呀。若是喜欢,怎么舍得她冒险受苦?追封她,只是为了给温家一个面子罢了。”一青衫女子道,她神神秘秘的,“你们可得信我,这是我淑妃姐姐说的。” 淑妃戚氏?仪瑄有印象。戚家的老爷子是户部侍郎,大女儿入了宫,听说是个大美人。 仪瑄没兴趣打听赵晏的妃嫔,只是这些娘娘多少跟前朝有牵扯,她知道个大概。 敢情淑妃在背后是这么嚼她舌根的? 另一人道:“才不是呢。皇上皇后青梅竹马长大,感情好的很。不嫁给皇上,显然是为了帮皇上肃清朝野,等天下太平,她自然是要嫁的。” 这个说的有七八分准。仪瑄想起小时候,赵晏站在门口巴巴等她来的场景,心里淌过一丝暖流。 少年时的赵晏并不受宠,生母早逝,宫中出色的皇子又多,先帝很少能记起他。周氏是赵晏的乳母,见小赵晏孤清,便把自己闺女带进了宫。 她生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渐渐的,赵晏不那么孤僻,开始和她说话。再然后,慢慢依赖上她。以至于有一天她有事耽搁没有进宫,第二天发现赵晏胳膊上多了十几个红点,吓的她以为是虫子咬的,结果赵晏跟她说:“你没来,我难受。用针刺的。” 从那天起,她不敢再随便爽约。并且,她开始给赵晏分析朝局,教他权术、制衡,甚至教他争宠。赵晏天生聪颖,学的很快,从一个冷清的皇子,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太子爷,最后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 期间她手上沾染无数血腥,却从不后悔。 与其说是爱情,她觉得赵晏和她更像姐弟。 她亲手培养的帝王,她觉得很骄傲。 这种情谊,常人难以理解。这才有诸多流言传出。 众人又聊起了豫王。 “想不到豫王这样的人,会用下毒这种龌龊手段去杀一个女人,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吕蓉扁扁嘴,拈了块桂花糖蒸栗粉糕吃着。 仪瑄表示她也没想到。否则就不会被毒死了。 “也不能这么说。”有人反驳,“豫王殿下战功赫赫,镇守西北,为朝廷戍边,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嘉柔皇后被豫王毒死,只是坊间谣传,内里有什么缘故,我们谁也不知晓。还是不要妄下断论。” 有人唱反调,吕蓉不高兴了,嘴角微撇,眼神轻蔑,“是是是,你林大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这些普通人就会以讹传讹,行了吧?” 气氛有些僵冷,大家都屏息沉默着喝茶或是嗑瓜子儿,期待林溪如何应对。 那厢,林溪喝了口茶,转送了个白眼过来,冷淡道:“我又没说我说的都是对的。” 乖乖,现在的小丫头都这么厉害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红玉一个眼疾手快把吕蓉拉走,剩下几个人干瞪眼。 仪瑄坐了一会儿,听她们聊新出的脂粉、哪家厨子做的菜好吃、哪家的布料好看,还有,哪家的公子长的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正百无聊赖着,突然听见一句: “你们知不知道,下个月,豫王就要回京了?” 仪瑄身子一僵,有些木然的看向声音的来处,指尖沁出点点凉汗。 此时回京,赵臻意欲何为? “咦?豫王回来做什么?请罪吗?”有人代她问了。 “听说是皇上命豫王亲自遣送皇后棺椁回京,好让皇后的遗体入皇陵下葬。” 仪瑄闻言更惊。竟是赵晏的意思!他这简直是乱来! “皇上对皇后真是情深。” “是呀。真是对苦命鸳鸯。” …… 仪瑄要一个人好好把这消息消化一下,转身出了亭子。拉紧了身上的斗篷,却还是有冷风灌进脖子里,冷的她直打哆嗦。 她抬头看了眼天,微云疏淡,冬日的京城是凄迷萧瑟的。与西北的雄阔壮烈完全不同。 西北的苍鹰要回来了。 这精致奢靡的京城,会成为苍鹰的牢笼,还是会被苍鹰所摧毁。 不得而知。 她慢慢向池塘边步去。 远远的,她看见红玉和吕蓉站在池塘边喂鱼。仪瑄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就听见二人的谈话。 “你再不抓紧,我哥哥就真的要被你那傻子妹妹给抢走了。你看他那个眼神,盯着人家跟发痴了似的。” “……不至于吧,他们才见了一面。” “是,你说的对。可我祖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把你妹妹说给我哥哥呀,你还不明白?” “……” “哎呀,你别难过。我肯定是帮你的。你对我哥哥的心思我都明白。走,我带你去找他玩。” 两人把鱼食一抛,拉着手跑开了。 仪瑄静待她们离开,才缓缓向池塘边去。池塘里养着几条金鱼,还种了一池的荷花。不过现在是冬天,没有荷花可赏。鱼都在水面上抢食,橘红的身躯若隐若现、灵活可爱。 看久了,她的心情随之平静下来。 如今最棘手的是豫王。豫王回京,也并非一点好处没有,起码比他在西北的时候好控制。否则凭他的本事,一呼百应,一朝起兵攻陷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赵晏命豫王回京,肯定有他的打算,她该相信他。 然后,暗中助他。 至于谈婚论嫁,不是她现在会考虑的。即便将来考虑了,这个人也不会是吕颍之。 还是跟红玉解释一下吧。免得她误会。 “你在想什么?” 仪瑄想事情的时候一向很专注,未曾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直到对方开口,她才反应过来。 真烦。吕颍之怎么来了? 仪瑄转身向他行一福,笑得含蓄客气:“没什么,就是看鱼。颍之哥哥若无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有事。”吕颍之鬼使神差捉住她的手腕。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想单独和她说会儿话而已。 她不必害羞,这里很空旷,随时有人来去,不会有人误解。 第四章 哥哥来了 女孩儿的手腕细瘦,十指更是纤纤,触着有淡淡的幽凉感,仿若流风回雪,瓷骨玉雕。吕颍之顿觉口干舌燥,胸口一团烦闷。 仪瑄一个回眸,清冷疏远,仿佛二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吕颍之生生定在了那里,再细看时,她已垂下了眼眸,面色如常。 是他看错了吧? 一个小女孩儿,怎么会有那样的神情呢? 他笑自己多心。 仪瑄淡淡扫了自己的手腕一眼,盯着他道:“男女授受不亲。颍之哥哥有话说便是,我听着。” 吕颍之忙把手放开,给了仪瑄一小袋鱼食,笑问她:“仪瑄妹妹喜欢鱼吗?” “算不上喜欢,但也不算不喜欢。”她说的是实话。她喜欢软乎乎毛茸茸的动物,比如狸奴。 吕颍之的笑容僵了一僵,但也没因此太影响心情,小心翼翼站在她身边,看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湖面上投食,看她嘴角浮现的微笑,心中被喜悦涨满。 竟也傻乎乎的跟着笑。 “仪瑄妹妹。”吕颍之攥了攥拳头,深吸一口气道:“红玉那边……我已经同她说清楚了。你无需担忧。” 仪瑄一时没明白,回头看他,“说清楚什么?” 吕颍之看着仪瑄这张粉雕玉砌的脸,忍住想捏捏她的冲动,侧过目光道:“我告诉红玉,我把她当妹妹看待,她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当然,等他娶了仪瑄,还是得喊红玉一声“姐姐”的。 仪瑄当即把脸一沉,“你为何与她说这些?” 红玉再怎么不像样,也是她侄女。人一个女孩子喜欢你,你就算不喜欢她,也别说这么伤人的话。 吕颍之被她问的噎住。仪瑄不应该开心吗?他为了她,跟别的女孩子撇清关系,这难道不值得她高兴? “红玉方才来寻我,要送我荷包,我没有要。然后……就与她说了这些话。” 仪瑄一时无语。 这世道还是流行男孩儿追捧女孩儿。女孩儿若上赶着讨好男孩儿,要被人看不起的。 重点是,红玉根本不必卖力。托赵晏的福,温家地位更上一层楼,沾着皇亲,该有不少人想巴结。她哥哥温长柏还未娶亲,该是众人重点哄抢对象。周氏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已经死了。庶出的女孩儿又不入那些官老爷们的眼。就只剩下各房的嫡出女孩儿。红玉是二房嫡长孙女,自然跑不了她的好亲。 仪瑄的心忽然咯噔一下。照这个说法,她是二房的嫡次孙女,不也是众人目光所聚吗? 苦笑不已。 怪不得呢,吕老太太这么急迫,还真是未雨绸缪啊。 “红玉确实唐突了,我替她赔礼。”仪瑄敛衽一福,后退两步道:“不过颍之哥哥的话,我着实听不懂。我每日都过得很好,没什么可担心忧虑的。颍之哥哥若喜欢这里,便留下来罢。我先走一步。” 吕颍之被她说的一愣一愣,待他反应过来,女孩儿早已行远。他捏紧了手指,半晌无言,只是苦笑笑。 用过晚饭,刘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回家了。日头西斜,给树木房屋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虽有阳光,可耐不住寒气凛冽,马车跑起来又兜风,吹的仪瑄脑壳发疼。 仪瑄是脑壳疼,红玉是心疼。 红玉眼圈还红着,显然是哭过了,楚楚可怜,跟往日张牙舞爪的形象相差太远,仪瑄都不习惯。刘氏不知女儿为何如此,问了几句红玉不答,也就不问了。 仪瑄知道,红玉现在铁定恨着她呢,光从她怨念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可是,她也没法子啊。吕颍之做的孽,何苦要怪在她身上? 红玉一路上都没理仪瑄,仪瑄也乐得清净。刘氏看两个女儿如此,以为她们又吵架了,心想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索性也不说话。 到了家,红玉头也不回往自己屋里去。仪瑄却被刘氏拉住,去了正屋。 将斗篷丢给翠竹,仪瑄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觉得暖和些。 刘氏看自己女儿冻得鼻头发红,便把她抱到自己怀里,一边告诉她白天时候吕老太太跟她说的话: “今儿那个公子哥,吕颍之,你也瞧见了。吕老太太有意给你们说亲。吕颍之去年刚中的举人,今年要考进士了。若是能考上,他又是那样的模样人品,倒也配你。你的意思呢?” 仪瑄颤动两下睫毛,把茶放到一边,回头看刘氏,“若我说,我不愿意呢。” 吕颍之是挺好看的,但是也没有好看到叫她失了智,更比不过赵晏。至于旁的,吕颍之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就是一个涉世未深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儿,她没兴趣。 刘氏一怔,她是万万没料到仪瑄会拒绝。因为仪瑄向来是不会拒绝她的,仪瑄向来乖巧。 虽然仪瑄不会拒绝,但是温芷罗会。 刘氏笑得有些尴尬,“你跟娘开玩笑呢?” “我没有。” 这下刘氏彻底呆了,她真是想不明白,吕颍之那么好的一个哥儿…… “为什么?吕颍之的爹爹是礼部郎中,你祖父的顶头上司,其实算是咱们高攀。” 高攀?仪瑄忍不住笑了笑,这刘氏还真是傻得可爱。“娘,这事你一定没问过祖父的意见。” “是啊。”她还没来得及告诉。 “今天早上,姑姑她被追封为皇后了。从今天起,咱们温家就是皇亲国戚。不仅是二叔公地位水涨船高,咱们也一样。我猜很快祖父就会升官。到时候,谁高攀谁还说不定呢。” 刘氏是个妇道人家,两耳不闻窗外事,闻言又惊又喜,“你说的是真的?你祖父真要升官了?” “是。”追封皇后,同时加封皇后族人,这是历朝历代的惯例。 刘氏眉开眼笑,连连感激老天爷。仪瑄嘴角微扯,最应该感谢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既这样,咱们就回绝了吕家,不跟他们牵扯。”刘氏又开始进一步幻想,“皇上爱重你姑姑。指不定会从温家再挑个女孩儿入宫呢,你模样最出挑,说不定能讨个贵妃当当。” “……”仪瑄觉得,赵晏不会做这种又蠢又无聊的事。赵晏有那么多女人,每一个都费尽心思讨他的好,他很快就会忘了她的。 “过几天,等天气暖和些,娘带你去寺庙进香,叫大师给你算一卦,看看我女儿有没有母仪天下的命。” 刘氏笑得很开心,似乎已经看到,她女儿艳冠后宫的样子了。 * 而后几天天气一直阴寒,虽不下雪也不落雨,但是朔风砭人肌骨,仪瑄连踏出屋子的欲望都没有。刘氏只好暂缓去寺庙算卦的行程,每日盯着仪瑄的针线。 她的理由很简单,仪瑄既然有机会进宫,就一定要好好提升自己的修养,别被皇上嫌弃了。 在刘氏和王妈妈的双重重压下,仪瑄的女红终于有了起色,她已经可以绣些简单的花样子,并且独立做个荷包、香囊、扇袋什么的。 吕家派来人问话,刘氏拒绝的很委婉。然而今日一早,又传有吕家的人来。刘氏便不耐烦,“这吕家的人真奇怪,都拒绝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结果,竟是吕颍之亲自来了。 刘氏表情复杂。 吕颍之带了些补品礼物,只和刘氏聊了几句,便问:“不知仪瑄妹妹在家吗?” 刘氏看这清秀少年,不禁有些心软,便松了口,道:“王妈妈,你把仪瑄叫出来,就在这里让他们见一面吧。” 虽同意你们见面,但我要看着,不能让你们胡来。 王妈妈应声去了。吕颍之看着屋外阴沉的天色,不知怎的就有些焦灼。他既想很快见到她,又希望她能晚一点出现。心中有个希望总是好的。等待于他,其实是快乐的。 约半盏茶功夫,仪瑄便出现在了门口。她家常穿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银鼠坎肩,月白罗裙,梳着两个鬟,稚嫩可爱。吕颍之的心,忽的就这么一软。 他起身,含笑向她做个揖,仪瑄也回礼。 “仪瑄妹妹最近可好?” “我很好,劳烦哥哥记挂。” 仪瑄发觉,他似乎有些憔悴,比她初见他时要瘦了些。 她心里是有些歉疚的。 “仪瑄妹妹,我知道,你如今是看不起我的。不过无妨,待我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再上门向你提亲。”吕颍之的表情紧张,又压低了声儿:“你等我。” 仪瑄想告诉他不必费这个心思,但转念一想,若以此来激励他读书,真中了进士,于她也是功德一件。何必给他泼凉水呢? 于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她微微展露一丝笑颜,轻柔道:“若真有那一日,颍之哥哥再上门不迟。” 听她这话,是有可能了?吕颍之欣喜若狂,追问:“那妹妹会答应吗?” “以后的事,谁又晓得?”她只是含糊答了一句,因为她知道,她是铁定会拒绝吕颍之的。 这话对吕颍之而言却是颗定心丸,他望着仪瑄,弯了弯唇角笑的眉清目丽。看的出来,他是相当开心。 仪瑄心里蓦地有些难受,不过,只是一瞬罢了。 吕颍之告辞离开。刘氏便有些急迫的问女儿:“你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 刘氏放心了。就算吕颍之真的中了进士,也远不能和皇帝相比。她认定了女儿是要入宫做人上人的,怎么能被这些混小子耽误了前程? 因为温芷罗的关系,皇上对温家多加抚恤。很快晋了温博远为工部尚书,朝廷正二品大员。原工部尚书则进了户部,上下属成了同级。 六部之中,工部地位较低,但办的都是实打实的事,油水很大。温博远为官清廉,与原先的上司甄大人关系很好。甄大人做了户部尚书,日后工部的工程想得到户部的拨款,自然是容易的多。 除此之外,温长柏也蒙受恩荫,皇上破格提拔他为翰林院侍讲,一下从正七品跃升为正六品官,地位超过了状元。仪瑄私下为哥哥感到担忧,毕竟太出风头不是好事。只不过温家势盛,暂时可保哥哥无虞。 但其实,侍讲这个官有些特别。修撰和编修都是待在翰林院编书耗日子的,侍讲则能常常见到皇上,一般都是皇上愿意亲近的人担任此职。 以上,都是仪瑄从自己现任祖父温博高口中套的话。温博高也升了职,调任去了吏部,做了吏部郎中。六部之中,吏部的官员最傲气,毕竟人家管的是考绩,不服也得服。 仪瑄察觉,温博高最近的行为举止都与往日不同了,一看就沾上了吏部那帮老头子的怪癖。 她有点想笑。 过了两日,刚好是官员沐休。温博高正在屋里陪仪瑄说话,让仪瑄绣个扇袋给她,忽然有下人来报:“长柏公子来了。” 仪瑄手一抖,针便刺到肉里,血珠冒了出来。她用帕子裹着,不让祖父瞧见。 温博高不敢怠慢这位侄儿,伸手摸了摸仪瑄的脑袋便去了。 仪瑄其实,是很想见哥哥的。要不去远远的看一眼?可是万一被瞧见了呢?哥哥认出她来怎么办? 她顿时有点委屈,心里发闷,倒在炕上拿块干净手帕盖在住脸。她没有哭,只是她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懦弱,她不想自己懦弱的模样暴露在空气中。 她在炕上躺了许久,躺的意识都模糊了,眼看就要睡熟,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股熟悉的药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好闻得很。她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朦胧中发出两声银铃般的笑,喃喃道:“哥哥——” 温长柏登时后背一僵。 他这次过来,并不是找二舅。而是母亲,不知从哪听说了前些日子二舅母带来的并非是傻子温仪瑄,而是原本就心智健全的温红玉。母亲不甘心,硬是撺掇他来看看。他虽心里觉着温仪瑄跟芷罗没什么关系,但拗不过母亲,还是来了。 可是方才,他听见了什么! 她唤他“哥哥”! 她还没有看清他是谁! 芷罗也常常将手帕盖在脸上睡觉,也能只凭气息就分辨出他是谁,就连她唤他的语调,也同芷罗一模一样! 他的心狂跳,大步向前,一下扯去女孩儿面上的软罗帕子! 第五章 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眼前的女孩儿,跟芷罗有三分相像。 尤其是那颗泪痣,不偏不倚,长在和芷罗一模一样的地方。 仿佛真的是,芷罗再生了一般。 温长柏强压住心里的激动,尽量克制平静,唤她:“芷罗。” “嗯?”女孩儿伸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眼前模糊出一个男人的身形,竟是——哥哥! 她打个激灵立马清醒,看着哥哥上扬的眉目和唇角,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温长柏只会对他的妹妹,露出这般宠溺的笑。 仪瑄愣了半刻,赶紧低下头,跳下炕向温长柏敛衽一福,口中道:“长柏叔叔好。” 这么乖巧的给他请安,这还是第一次啊…… 他笑她,“你又未曾见过我,如何知道我是你叔叔呢?” 仪瑄急中生智,眼珠子一转道:“方才祖父从我这里出去,就是去见叔叔的。叔叔能进我的屋子,可见不是外人,那么除了是长柏叔叔,还能是谁?” 说的很有道理,可他一个字都不信。 温长柏从小身体不好,药罐子里泡大的。高高瘦瘦,穿着一件半旧牙色底石青镶边棉布道服,外披青绒鹤氅,面如冠玉,苍白俊美。整个人清高孤远,就如天上的谪仙一般。去年高中探花,骑马游街,无数少女对着他脸红心跳。 “芷罗,你觉得你瞒得了我?”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不会有。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刻在他的脑海里,包括她的小习惯、小脾气,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说谎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抿嘴唇…… 他知道自己有多荒谬,他向来不信鬼神,可若鬼神能让妹妹活着,他便日日焚香叩拜又有何妨? 温长柏的眼睛越来越亮,嘴角也扬的越来越厉害。仪瑄心头慌的很,只能佯装呆傻的模样问:“叔叔在笑什么?” 温长柏摸了摸仪瑄头上的两个鬟,顺着脸颊向下,最后,捏了捏她的脸,笑的眉眼弯起,“对我这么恭敬,我还真是不习惯。” 真会顺杆子爬。 仪瑄扯了扯嘴角,算了,若再憋着不说他只会得寸进尺。于是打开他的手,转身往炕上一坐。她现在不够高,要上炕先得用手把自己撑起来。温长柏见了好笑,便顺手把她抱上了炕。 仪瑄脸红,瓷白的肌肤染上桃花般醉人的红晕,温长柏定定看了她一会子,目光温柔而带着某种执拗。仪瑄以为他在发愣,便用手指敲了敲炕桌,“坐吧。” “好。”温长柏解下氅衣,坐在她对面。 仪瑄从茶壶里斟了一杯热水递给温长柏,摸了摸他的手,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冷?你身子不好,这大冷天的出来干什么?” “是娘叫我来的。”温长柏反握住她的手。女孩儿在暖阁中待久了,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被他这么一碰,登时打个哆嗦,笑骂道:“你想冻死我呀?” 虽这么说,还是把另一只手也贴上去,给他取暖。 “哥,我还活着的这件事,请你一定、一定要帮我隐瞒。”仪瑄睫毛半垂,眉眼间淡淡忧色,“包括娘和爹爹,还有——皇上。” “为什么?”皇上他自然是不想告诉的,但是娘和爹爹,那样牵挂她。如果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我自有我的打算。”仪瑄并不想透露。而今这个身份可以给她带来许多便利,她可以慢慢接近豫王,暗地里帮赵晏做一些事情。 温长柏沉默半晌,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向来很有主意,而且是,执拗的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就像当初赵晏要娶她,她却力辞不从,反而进入北镇抚司,用非常人的手段巩固了赵晏的皇位。最终赵晏也无话可说。 “好。”温长柏拳头微紧,“若你有什么困难,可来寻我帮忙。” “恩。” “对了妹妹,你可知道魏襄的事?” 仪瑄皱起眉头,魏襄是她的下属,难道也在西北有了什么不测? “什么事?” 温长柏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他是豫王的人。” “什么!” 怎么可能?魏襄怎么可能是豫王的人?她可是一手把魏襄栽培起来,协理整个北镇抚司,将来要继承她位子的。她最得力的下属,全心全意信赖的人,怎么可能转眼就投了豫王! 豫王可是……杀了她的人啊! 一股冰凉感从尾脊骨蔓延到全身,她本能的不相信,抽走自己的手,抿唇道:“不会,魏襄不会……” 其实她不是没有过怀疑的……那么周密的计划,足以在一夕之间让豫王倾覆,为何中途出了岔子?她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寻思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她怀疑自己、怀疑那些西北将领,却独独没有怀疑魏襄! 温长柏看她难受的模样,心中就对魏襄愈恨。然而妹妹必须明白现实,否则以她的性子,很可能去联络魏襄,妄图获得魏襄的支持,那她的处境,将会非常的危险! “哥哥没有骗你。”温长柏重新捉住妹妹的手,尽量让声音温和平静些:“魏襄从一开始就是豫王的棋子,将他安插到你身边,只是为了挟制你,挟制北镇抚司。你在西北出事后,魏襄平安无虞的回来,顺理成章接管北镇抚司,一时之间,皇上竟打压他不下。” 温长柏看着妹妹惨白的面色,乌黝黝的眼珠仿佛沾染了露水,说不出的动人可怜,他的心也如撕扯般疼痛。 “这些都是皇上命人暗查的,北镇抚司如今用不了,他只好另外栽培南镇抚司,放大南镇抚司的职权。然而北镇抚司之势岂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想打压又谈何容易?”温长柏苦笑,“不过这些,现在都与你无关了。莫要再掺和这些事,你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哥哥都会护你周全。他们要斗就让他们斗去吧。” 他原本还有心要与豫王作对,如今妹妹安好,他便什么都不求了,只想辞官,带着妹妹远走高飞。 他已经按捺不住,要向皇上递出辞书了。 仪瑄久久不语,只唇角一丝嘲讽笑意。 她竟然,花了四年的时间,费尽心机为人做嫁?而魏襄,四年蛰伏在她身边,她也竟毫无察觉!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她亲手推赵晏于险境,如今却只能躲在暗处,饱尝被人背叛的痛楚…… 不可原谅! 仪瑄眼中渐渐焕发出一丝坚定,她捏紧了五指又松开,直视温长柏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会逃。” 无论如何,她会守护赵晏。管他什么魏襄、豫王、北镇抚司,大不了她从头来过!她只有十三岁,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温长柏面色变得古怪,明明只有一句话,他却品味了许久。为什么不逃?是因为仇恨、背叛,还是因为那个人? “妹妹,我真不知你对他这般好,究竟是图什么?你又不愿嫁给他……” 他曾以为,妹妹是不喜欢赵晏的。以为是赵晏强迫妹妹嫁给他,妹妹不乐意才进了北镇抚司,断了赵晏的念想。 可是如今,他觉得事情并非他想象的样子。 妹妹对赵晏的感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心尖微凉,他苦笑笑。 仪瑄垂眸,眼底难得有温柔神色,“我不图什么?他好好做他的皇帝就行了。” 温长柏暗暗咬牙,藏在袖中的手握紧。“那如果,豫王解决了呢?你要做什么?” “那等解决了再说吧。”她还懒得去想那么长远的事。 温长柏微松口气,他方才是真的怕,妹妹说出什么解决了就嫁给赵晏的话,幸而没有。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些,点点头,“既如此,我会帮你。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另外,我给你配二十个暗卫,再挑两个会武功的丫鬟给你送来。以后你的饮食什么都要经心……”他顿了顿,道:“我听说,你是被毒死的。” 仪瑄尴尬笑了两声,“是啊,这你都知道。”低头摩挲着茶杯外缘,想了想又道:“我现在的身份没有人会来害我,所以我才要你别说出去。你给我加那么多暗卫,确实不必,还会引起人警觉。就两个丫鬟吧,足够了。” 温长柏想她说的有理,便不坚持了,只想回去好生拣两个丫鬟送来。 “对了,我听说,吕家跟你提亲了?”不知好歹的毛头小子也敢招惹他妹妹? “你怎么知道?”仪瑄惊讶。这点小事……他探听的也忒仔细了。 温长柏嘴角一扯,俊美的脸上露出几丝不屑,“不自量力。我听说他今年要考进士?” 仪瑄想起来,从小跟自己玩得好的男孩子,都被温长柏各种厌弃各种打压,最后都逼得不敢来见她,除了皇帝温长柏管不着……不会是要卷土重来了吧? 真是,无奈啊。 “温长柏。”她故意板起脸叫他的名字,“你如果做什么手脚叫我知道了,我以后便不理你。” 他蹙眉,“你喜欢那小子?” 不至于吧,他妹妹品味不会这么差。 果然,“不喜欢。但是举业关系人家一辈子的前途,你不能说毁就毁了。” 原来如此。温长柏放下心,笑着揉了揉妹妹鸦羽般稠密的发丝,答应道:“我不为难他就是了。” 既是无关紧要的人,就随便吧。 仪瑄从迎枕下面抱出一个手炉交给温长柏,跟他说:“你快去吧。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不应当多见面的。你身体不好,我这个就让你带回去。下次出门记得多穿些。” 听着妹妹的嘤嘤叮嘱,温长柏的心暖和的和春水一般,哪里还需要手炉?但还是接了过来好好捧在怀里,柔和一笑道:“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当心些。” “好。”仪瑄送他到门口。 温长柏停下脚步,回头无言看着仪瑄,仪瑄微微一笑,问他:“怎么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上好的和田玉,玉质莹润,触手生凉,刻着他的官位和名字。 “你收着,若有用处,只管打我的名号便是。”他知道的,对于如今身份的她,很需要。 仪瑄犹豫一下接过来,笑眯眯道:“你不怕我用它做坏事?” “做吧。大不了我替你收场。” 外面下起了雪,纷纷如飘絮。温长柏上了马车,车夫难得见他笑颜,不由奇道:“大人今日碰上了什么好事吗?” “好事,极好的事。”温长柏将手炉捧起来仔细打量,锦套上竟是一只圆滚滚的狸奴,妹妹最喜欢狸奴了。绣工并不好,甚至算得上粗陋,但在温长柏眼里,却说不出的灵动可爱,仿佛这狸奴随时可以跳出来舔舔他似的。 一月不见,竟然都会做针线了。温长柏的笑意直到眼底。 当真是可爱极了。 第六章 偷闯禁地 又过了十多日,天气才放晴。阳光映着屋檐上的堆雪亮晶晶的。仪瑄出门,都能觉得暖和了。 她一向怕冷,能让她觉得暖和,那是真的暖和。 刘氏乐呵呵的把两个女儿拉上,去寺庙算命求签。 当刘氏跟仪瑄提起这事的时候,仪瑄着实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刘氏的记性有这么好。 第一反应,仪瑄很抗拒。她觉得算命不过是哄人的玩意儿。而且,一不小心算出点奇奇怪怪的内容,她要怎么解释? 但刘氏是一个非常执着的妇人,加上红玉最近因为吕颍之的关系很沮丧,开始往算命求姻缘这方面发展。仪瑄不得已被拉了去。 其实最近上门给红玉说媒的人不少,她毕竟是温家二房的嫡长孙女,已故嘉柔皇后的亲侄女,如此身份,自然群起而争之。至于仪瑄,大多数京城贵妇还停留在她是个傻子的认知阶段,因而纷纷把目光锁定了红玉。 但是红玉呢,不是嫌这家公子长的不好看,就是嫌人家没才学,要么就看不上人家家世。挑挑拣拣,总不如吕颍之合她的心意。 刘氏为此真是伤透了脑筋。 毕竟是她亲闺女,不可能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的。红玉不点头,为娘的也没办法。只盼着吕颍之那小子能早点对仪瑄死心。 为了吕颍之的事,红玉暗地里和仪瑄较劲,做什么事她都要占头。就像今日出门,仪瑄只穿了件素雅的缠枝梅灰鼠斗篷,随常挽云髻,头上簪戴一只珠花,薄施脂粉便好了。刘氏觉得太素,要给仪瑄头上插两只金步摇,硬生生被仪瑄拒绝,弄得刘氏很郁闷。 而红玉呢,穿件大红色猩猩毡斗篷,珠翠满头,环佩叮当。脸画的极白,又点着朱红的口脂。走过仪瑄的时候,极不屑的哼了一声。 仪瑄很想告诉她,你要走华丽风可以,但不是这么走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反正也不会听她的。 约一个时辰后,便到了京郊的大方寺。 大方寺是古寺,有些年岁了。平日对百姓开放,有时还会接管宫廷丧葬和祈福事宜,总之是个很有来历的寺庙,香火不断。今日却冷冷清清,不知是怎么了。 刘氏带着两个女儿下了马车要进去,却被门口的僧人拦下:“阿弥陀佛,施主请回,今日我寺不招待香客。” 刘氏瞪大了眼,“为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那僧侣并不解释,只是阻拦。仪瑄心中蓦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浑身战栗。 “娘,既然人家不让进就算了吧。你带红玉先回去,我去这周围转转。” 刘氏狐疑盯着她:“有什么好转的?娘陪你。” “不用了。”仪瑄推着刘氏上了马车,笑得天真无邪,“我以前都没来过城郊,觉得这里景色好看,所以想多留一会儿。你们先走吧,我认得回去的路。” 还没等刘氏发话,仪瑄便对车夫使了使眼色,车夫鞭子一抽,马儿就跑远了。 仪瑄松了口气,收敛笑容,重新回到寺庙门口,将温长柏给她的玉牌取出。那僧人拿来看了一眼,面色犹豫。 “温大人是嘉柔皇后的长兄,命我来看护皇后遗体,不会不可吧?” 她猜,此时大方寺封闭,跟豫王脱不了干系。豫王不是护送皇后棺椁回京吗?算算日子,已经一个月了,想来已经到了京师。皇后棺椁不会送回皇宫,只会选寺庙超度完毕,再入皇陵。 那僧人见她从容不迫、应对有度,又有温大人的玉牌,只得让她进去,叮嘱道:“施主小心,寺庙内有重兵把守,莫要让人误伤了你。” 仪瑄谢过,直身便往寺庙里去。 庙宇内本就清幽,更何况是在冬日。屋檐盛着积雪,往下噼噼啪啪滴着水。道路倒是清扫的十分干净,没有一丝碍眼的污水泥泞。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 不就是豫王吗?她如今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豫王不至于对个小女孩儿动手吧。 一路绕过钟楼、鼓楼、天王殿,直至佛寺大殿。果然大殿中央摆放一具棺椁。围绕棺椁,数不清的和尚在敲木鱼念经,吵闹乏味的很。 不是说有重兵把守吗?她怎么半个兵都没看到? 难不成,豫王并不在这座庙里?已经进宫见皇上去了? 呵,棺材里面的又不是豫王重要的人,他把遗体护送到京师已经给足了皇上颜面,人既已送到,便不关他的事了…… 仪瑄恨不得痛打豫王一顿,这人做事,真的很欠揍! 也不知这超度经要念多久,仪瑄不耐烦,便拣了条小路随便逛逛。 别说,这庙里的景致还真是挺好的。 远处台阶上坐着一个老和尚,佝偻着背,留着一把雪白的胡须,盯着仪瑄笑。仪瑄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去打招呼。 “大师,我是嘉柔皇后的亲侄女,并非闲人冒犯。” 那老和尚点点头,叫仪瑄坐下。 仪瑄无心陪个和尚聊天,想告辞离开,却被那和尚牵住衣角,人眼睛一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重复了一遍,“坐。” 鬼使神差的,仪瑄还真坐了。 他盯着仪瑄看了许久,几乎称得上是目不转睛,仪瑄有点纳闷,她真有这么好看? “奇哉!妙哉!”老和尚突然抚掌大笑,“施主乃人中龙凤,贵不可言。” 仪瑄心一跳,她又不会嫁给赵晏,怎么就成了人中龙凤了呢? “大师可否说明白些?” 老和尚起身摆手,“不可,不可。此乃天机,时候未到,不可泄密。”说完人已到了远处,再一转眼,便不见了。 真是个怪老头。 仪瑄揉揉自己的心口,打算把这老头的话忘了。 她向后院的禅房走去。 最直接除掉豫王的办法,当然是刺杀他。王府里守卫太严,宫里更不可能,就只有豫王镇守万方寺时才有机会。她得乘豫王不在,将这里的地形摸熟透了,回去联系哥哥帮她找死士来。 禅房很多,那些挨的紧紧的,空间狭小的都是僧侣的住处。至于远些僻静些的,才是居士或者是豫王这样大人物会住的地方。 仪瑄见着一处小院落,四面围着篱笆,不过三四间屋子,却还干净整洁。心中猜疑这是不是豫王所居之处,余光瞥了眼四周,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迈步进去。 “嗖、嗖、嗖——”利箭直奔她而来。 她不会武功…… 死了,死定了! 她怎料到这里还有暗卫! 身体的本能让她跑起来,躲过了两只箭,第三只却射中了她的大腿,疼得她登时一哆嗦,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疼,好疼啊……她看到自己大腿上流出的血,只觉眼前也血光一片,蓝天、树梢、屋檐,全部都是红色的。 她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方才跌倒,女孩儿的玉牌掉出来,暗卫头子眼尖,立马认出那是温长柏的东西,蹙了蹙眉拦住手下,“别放箭了,赶快通知豫王殿下,咱们好像……误伤了温家的人。” 重点是,这个女孩儿当真一点武功都不会啊……他还以为是探子呢…… * 得到消息时,豫王正在宫中与皇上宴饮,当即面色一沉,起身告辞,直奔万方寺而去。 豫王骑的是战马,马奔驰的飞快,不过一刻钟时间就赶到了万方寺。 幸好暗卫头子有打算,已经将仪瑄移入内室。他们所用暗器也都是小型的,虽说是箭,也不过比针略大些罢了,也没有淬毒,血流了一会儿便慢慢止住,故而不会有性命之忧。 尽管如此,仪瑄还是流了很多血,染红了很多纱布。她因失血而面色苍白,周身泛冷,嘴唇失去血色。细长的睫毛洒下阴影,浓重的化不开一般,她似乎很痛苦,死死抿着唇,半点也不放松。 她苍白孱弱的仿佛一张薄薄的纸卷,随时会碎掉一般。 赵臻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太熟悉了,实在是太熟悉了!那天芷罗在他的王府中吐血身亡,也是这样的苍白单弱,死死抿着唇,额头上的汗如露珠滚落。 这个女孩儿的眉眼都与她相似!眼角的泪痣,那简直是最勾人的…… 赵臻觉得他应该是疯了。 那就疯了吧。 “谁射伤了她?”赵臻冷峻的脸阴沉可怖,冷漠问屋内的暗卫头子王沣。 王沣咬牙,“是我。” “去领五十板子。”赵臻回过头,不再看他。 五十板子,不躺个半年是下不了床了。 王沣道了声“是”便下去了,后背直冒冷汗。幸好没杀了那个女孩儿,否则殿下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赵臻坐在床边,目光沉沉看了仪瑄一会儿。忽然动手撩开她的裙子,用剪刀剪破伤口周围的衣裤,殷红的血,映在女孩儿瓷玉一般的肌肤上,这种对比简直就是一种引诱,诱人犯罪。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欲念。打了盆温水进来,用细布为她拭去血污。细布所过之处,肌肤由内而外透出粉嫩,像初生的花瓣一般。 赵臻是个长年混迹军营的将领,正是龙精虎壮的年纪,本能觉得下腹一热。他沉眸看了眼女孩儿,起身去为自己倒了杯凉水饮下。 这些年,想爬他床的女人不少,他却从无兴致。因为他心里所想只有那一人,他的执念也只有那一人…… 这个女孩儿不是她。 赵臻坐回去将血污拭尽。右手拧住箭簇,猛地一拔,登时又有血流出来,仪瑄痛的呜呜出声,虽还未醒,眼泪却流下来了。 他看着,心中突然生出些怜意。忍不住伸手抚上女孩儿的颊,低沉的嗓音难得温柔:“不疼了,不疼了啊。” 女孩儿没有再出声,眼泪却还簌簌淌着。 赵臻用指腹为她抹去泪水,鬼使神差的又滑过女孩儿的脸颊和耳垂,这才收回了手,淡淡一笑,“这般娇气。” 他长年身在军营,最懂得这些拔箭止痛之术。他敢说,就是宫里医术最好的太医,在拔箭这一项上也比不过他。 更何况,他怜她是女儿家,已经用了最小的力道了。 赵臻给她上了药,又用纱布为她包扎,怕她疼都不敢用力。好容易包扎好了,一探女孩儿的额头,竟发起了烧。 赵臻觉得他错了,应该叫王沣领一百板子才是。 “把胡知贤给我叫过来。”赵臻冷声。 立即有暗卫出来,领命便去了。 第七章 真是个小祖宗 胡知贤是赵臻专用的军医,医术超然,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什么疑难杂症到他那儿都不成问题。军营里大家都说他是华佗再世。 胡知贤吭哧吭哧赶来,发现赵臻让他诊治的竟然是个小女孩儿,还是发烧这样没有挑战性的病,不禁抱怨了两声: “您随便找个大夫来瞧就是了,我在家里睡觉呢……” 他闭上了嘴,因为赵臻瞪着他。 这位佛爷生气起来可不好惹,他忙蹲下来探了探仪瑄的脑袋。 “怎么样?”赵臻坐在凳子上,静静啜着茶水。 胡知贤起来擦了把汗,蹙眉道:“我开个方子,喝下去睡一觉,明天就不烧了。不过这姑娘身子虚,又流了这么多血,怕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便是醒了,也要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我再配点药,去疤的,省的她这好颜色被块疤毁了。” 赵臻捏着茶碗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看着胡知贤,“好颜色?” 虽然这丫头他不认识,但被胡知贤这么一说,总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盯上的感觉。 叫他很不爽快。 胡知贤反应过来,挤眉弄眼冲赵臻一笑,“殿下,您这是金屋藏……” “好了,下去。”赵臻将茶碗一顿,命令道。 胡知贤把剩下的一个“娇”字咽回肚子里,留下药方,拱拱手出去了。 别说,这小娘子当真是挺好看的。 只是把人藏在和尚庙里,这是什么癖好? 赵臻看了眼睡梦中的仪瑄,拿起药方走了出去。 立即有暗卫单膝跪在他面前。 “身份。”男人的声音冰冷漠然。 “温家二房温博高的嫡次孙女,皇后的侄女,名叫温仪瑄。” 眉头微皱,继续问:“为何来这儿?” 那暗卫犹豫了一下,答说:“这属下并不清楚,温姑娘只是在庙里瞎转悠,跟一个老和尚说了几句话。对了,还有这个玉牌。” 赵臻接过来,凝神寻思了半晌。 这玉牌不是随便能予人的,温长柏给了她,撺掇她来万方寺,是带着试探之意?可是这样一个娇气的小女孩儿,又能试探些什么呢? 沉默半晌,男人将玉牌收起来,药方递给暗卫,吩咐道:“去把药给煎了。再派人去温博高府上知会一声,就说他孙女受伤,暂且留在我这儿,没有性命之危。” “是。”那暗卫接过方子,转瞬就不见了。 温家听说仪瑄受伤的消息,还是豫王的人来传信的,顿时有些发懵。 乖乖,怎么招惹上豫王这尊大佛的? “大人,我孙女究竟怎么了?可否接她回府来?我们自己照料便好,不麻烦豫王殿下。”温博高态度十分恭敬,却是心急如焚。 传信的将军和颜悦色的拱拱手,“温大人放心,令孙女不会有事,只是不宜下地走动。等情况好些,自然是让大人带回家中调养的。” 他这样说,温博高也没有办法,只得苦笑着点点头。 他恐惧着,豫王跟芷罗结下的梁子,不会报复在他孙女身上吧? 可怜的娃呀,好不容易不是傻子了,怎么又碰上豫王了呢? 夜幕围合,庙内一片寂静,静到连冰凘雪融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臻正在发愁。 这世上能让赵臻发愁的事也不多了。 都是因为温仪瑄这个小祖宗。 小祖宗躺在豫王的床上酣睡。体温已降下来,小脸不再皱着,睡得很安详。她的睡姿比同龄女孩儿安稳,玉白的脸精致无暇,氤氲淡淡光晕。 这张床有好闻的,淡淡的香气,融合着皂荚和阳光,还有一丝男人独有的气息,却莫名让她觉得安稳。 仪瑄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口吐鲜血、浑身战栗的模样。她中了毒,一点力气都没有,双腿发软缓缓倒下,鲜血染红她的衣袍。魏襄抱着她,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她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然后,她好像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陌生的,坚实的。 再没有了然后,因为她死了。 女孩儿又开始冒冷汗,开始混乱的呓语,她说:“救我、救我……” 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 赵臻皱了皱眉,以为她又烧了起来,便用手去探她的额头,才发现并没有,她只是在做梦。 把手抽走,却没有抽动。 女孩儿拽着他的衣袖,死死的。 赵臻扯了扯嘴角,却任她抓着,眼瞳暗沉意味不明。良久,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颊。 手感很好,就是太瘦了,养胖些会更好。 仪瑄得寸进尺,又抓住赵臻的手不放。她的手很小,不过他的一半大,抓的很吃力。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搭上来。这下才放心了,确认这只手不会从她身边离开后,在他掌心蹭了蹭,温驯的像只猫儿。之后才没了声响。 赵臻无言,双眸如沉甸甸一汪墨水,倒映女孩儿的脸。俊眉修目,薄唇微扬,平日冷峻的脸难得有这份柔情。 “算了。”赵臻低声一叹,单手将仪瑄抱至床的里侧,然后和衣躺下,闭上眼。他想起那人,不禁侧过头去瞧了瞧仪瑄。 仪瑄原本独占整张床,突然她的地盘缩减了一半多,便有些不高兴。扭着身子往赵臻的方向挤。 男人的身躯滚烫,她觉得好暖和,手脚并用抱了上去。 哇,好大一个火炉。 赵臻的呼吸变得不匀。 女孩儿的身子柔若无骨,又散发淡淡芳香,小脸还在他的胸口猫儿一般的蹭着,娇嫩的让人不忍碰。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衣料,根本不抵什么。 赵臻闷哼一声,大臂搂住女孩儿,警告她:“别动。” 她若撩拨的他忍耐不住,可就别怪他了。 大不了娶她好了。 心中转过这个念头,赵臻一时怔住。他竟然,会想到要娶她? 恩,其实他是不排斥的。 女孩儿似乎是睡熟了,不再乱动,安分的趴在他身上,模样乖巧。 赵晏笑了,这小丫头,还挺听话的? 可即便她不乱动,软玉温香在怀,他也忍的辛苦。苦捱到半夜才睡着。天一亮就醒了,下腹热的难受。 赵臻一脸愁苦的看了眼女孩儿,她倒是睡得香。 他轻轻把女孩儿放在床上,自己下了榻,去净房沐浴。 佛家清净之地,他可不想扰了佛祖。 仪瑄清醒时,已是正午。太阳透过槅扇洒进屋子里,屋里还生着火盆,暖烘烘的。 仪瑄打个哈欠,迷迷瞪瞪的坐起来,想自己是在哪里。 万方寺。 她试着要下床,突然大腿处传来一阵撕扯疼痛,疼得她龇牙咧嘴直吸凉气。掀开被子一瞧,发现自己的大腿上缠着纱布,原本已经不出血的伤口被她这么一动弹,又开始冒血珠,映在纱布上便是一圈红。 她这才彻底想起来自己昨天经历了什么。 她来万方寺调查豫王,却被他的暗卫射伤。朦胧之中她似乎发起了高烧,又做了场梦。有个人睡在她的身边,身子很暖和。 从这窗子眺望出去,应该就是昨天她受伤的院落。也就是说,豫王救了她? 仪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能从豫王手下逃命,她得回去烧柱高香。 可问题是,她怎么回去呢? 正在发愁,余光却瞥见院子里来了人。仪瑄心头一紧,手死死捏着被子,眯眼看过去,吃惊发现是温长柏带着几个下人过来了。 一大早,魏王的人带着玉牌来找温长柏,叫他去万方寺领人回去。 豫王此举,分明就是警告,以为他在利用仪瑄打什么算盘。 他怎么舍得! 不过温长柏得了消息,倒是立马从城里赶过来。又怕马车颠了仪瑄,特意让人套了辆牛车。心急如焚赶到,看到妹妹苍白的小脸,心中便是一揪。 他开门勉强笑了一笑,“你感觉如何?”回头把门关上,下人们非常识相的等在门外。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她额头上全是冷汗。 温长柏微微蹙眉,清冷瘦削的侧脸难得沾染上一些世俗的情绪。他伸手探了探仪瑄的额头,并不烫,心里的紧张感才稍松了些。忍不住斥责道:“你如何能来这样的地方?舅公舅母该多担心?你贪玩便罢了,想见姑姑也罢了,也不能往豫王的地方闯。多亏豫王殿下手下留情,否则便是叔叔来了,亦救不了你。” 往日温长柏绝不是这样跟她说话的。仪瑄一点就透,像个孩子似的垂下脑袋,懊丧道:“我就是想见姑姑最后一面。以后再不敢了。” 这周围铁定有豫王的耳目,而她身上的玉牌,便是魏王怀疑温长柏指使她的证据。这番对话是演给豫王的人看的。 温长柏勾唇浅笑。果然,他们兄妹之间的默契一如既往。 温长柏问她:“伤在哪里了?” “腿。”仪瑄眨巴眨巴眼睛,“好疼,我走不动路了。叔叔抱。” 真是个鬼机灵的。温长柏忍俊不禁,一手绕过她的腰,一手环住她的膝盖,打横抱起来,问她:“这样可疼?” “不疼。”仪瑄两手绕过温长柏的脖颈,安心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温长柏已经很久没抱过她了。自从她过了十岁,她仍和儿时一般嬉闹,温长柏却刻意远着她,叫她难过了好一阵子。 她被温长柏放到了牛车上,两人并肩坐着。牛走的很缓慢,一步步悠闲的跟散步似的。仪瑄不禁有些着急,“这样何时才能进城,我肚子都饿了。” 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兮兮望着温长柏。 温长柏挑了挑眉,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厮,吩咐:“去买点点心来,不要太甜。” 她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甜的她发腻。 不一会儿那小厮赶上来,递了个纸袋子进来,手里捧着找剩下的碎银子。温长柏只把点心袋子拿过来,淡声道:“剩下的就赏你了。” 那小厮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温长柏把纸袋撕开,里面有几样点心,桂花糖蒸栗子糕、梅花酥、松黄饼、酥琼叶等等,给了仪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吃吧。” 仪瑄虽然饿了,但这么一袋子也吃不下,吃了三个便饱了,笑盈盈捧了一个到温长柏面前。 温长柏唇角一弯,拈起来吃。 牛车平稳,但实在太慢。仪瑄也沾上这牛的性子,懒洋洋倒在温长柏肩上睡着了。温长柏身躯一僵,抿了抿唇看了眼她。 女孩儿呼吸均匀,表情放松毫无戒备。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落下浅浅一层阴影。肤色苍白,却有种独特的、惹人怜爱的美。一小段露在外面的脖颈纤细美好,如凝脂般,带着女孩儿独有的奶香。 温长柏心猛跳了两下。 她便这般信任他? 眼神逐渐变得迷茫幽深,他淡淡看向车外,没有任何言语。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第八章 他大概是认错了人 仪瑄在家中躺了半月,腿上的伤才好。中途豫王派人来给她送了一次药,还让他的大夫给她把了一次脉,除此之外,还送了不少吃食和玩意儿,说是给仪瑄解闷儿的。 温家人都觉见鬼了。 仪瑄自己也觉得是。 以至于那大夫留下来的方子,刘氏还命人去其他大夫那里看有没有问题,结果都说没有。刘氏忍不住又问:“当真没有?你没听错?” 她认定豫王和温家是不和的。豫王杀了温芷罗,又怎会对芷罗的侄女手下留情? 仪瑄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豫王这个人,宁愿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表面上云淡风轻,背地里却残酷无情的很。 可能豫王看在她是个小姑娘的份儿上,没打算和她计较吧。 于是她还是喝下了药,安然无恙。还有一盒子祛疤的药膏,待伤口结痂了她便每天早晚抹一点,最后竟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她躺在床上的这段日子,刘氏心疼她,没让她再做针线。仪瑄便叫人买了点书,每每日看的痴迷。一次刘氏进来,看见博物架上摆着的《资治通鉴》《贞观政要》《罗织经》等,巴巴的打量了仪瑄好久,问她:“你喜欢看这些?” “恩。”仪瑄合上书页,乖乖看着她。 “可是……”刘氏的表情有点古怪,“你还没有开蒙,如何看得懂?” 仪瑄从小痴傻,连认字都认不全,现在竟能看这些看得如痴如醉? 仪瑄愣了片刻,她忘了自己转生的是个傻子,只好扯谎说:“其实我自己有偷偷的学,所以我是看得懂的。” 刘氏容易糊弄,倒没有怀疑,只是板起脸来训她:“与其看这些没用的,不如多做些针线来的实在。人家太太们挑媳妇,谁在乎你书读的多不多,只要性情好,会女红会管账就行了……” 刘氏又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仪瑄往被窝里一钻,打着哈欠道:“我困了,娘你先回去吧。” 刘氏想起她还养着伤,便不忍多说什么,悄悄的出去,把门带上。 红玉被刘氏逼着来看仪瑄,进屋后冷着脸往床边一站,没好气道:“娘要我来看你,看完了,我要走了。” “等等……”仪瑄一把拉住红玉的手,谁知红玉走的太急,一个不防,仪瑄从床上滚下来,疼得直抽气。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红玉吓了大跳,眉头紧紧攒在一处,赶紧把仪瑄给扶上床,咬唇问:“疼不疼?我去叫大夫吧。” “不用。”仪瑄苍白着小脸对她笑,看的红玉心里一阵歉疚。 仪瑄只是个病人哪……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仪瑄抓着她的手臂,拍拍床褥让她坐下。红玉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了。 “红玉。你放心。”仪瑄眨眨眼。 “放什么心?” 仪瑄坏笑着往她腰戳了一下,“当然是吕颍之啊。” 红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蹭一下站起来就要走,红着脸啐道:“瞎说什么呢?我看你不是腿坏了,是又傻了才对!” “我不傻,我看的可明白了。”仪瑄仍拉着红玉不放,红玉怕她摔下来,只得站在原地不动,听她说话越听越脸红。 “你放心,我已经跟娘说过了,绝对不嫁给吕颍之。你和他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我又从来不认得他,怎会有别的心思呢?” 仪瑄一狠心,干脆胡扯到底,“我跟你说,我心里早有人了。那天我在大方寺见到豫王,好生英武的人物,我一见就喜欢上了,又怎会看上别的男人?” 她这是昧着良心哄孩子啊……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诡异……喜欢豫王……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红玉却眼前一亮,坐下,扳住她的两个肩膀问道:“所以这些日子豫王送东西给你,是因为你跟他私定了终身?” “……”仪瑄尴尬笑了两声,模棱两可道:“他的心意,我就不清楚了。” 红玉摆摆手,“豫王这样的性子,对你好,想必确实是对你留意的。只有一点,他杀了姑姑,只怕咱们温家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这……考虑的也太长远了吧。 红玉唉声叹气,仿佛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因为家世背景而造就的爱情悲剧。 仪瑄表示,她真是牺牲颇大、牺牲颇大啊。 两姐妹冰释前嫌,亲亲热热的,刘氏甚欣慰。 按照红玉闲不住的性子,等仪瑄伤一好,能下床走路的时候,就拉着她出去了。 这丫头向来胆大,竟要带着她骑马。 “骑马做什么?咱们是女子……”其实仪瑄是会骑马的,但是因为职责所需刻意去学的。一般的女子都是坐在车里。 红玉昂着脑袋一脸不屑,“女子怎么了?姑姑不也是女子?不照样把那些男人治的服服帖帖?我现在不试试,等日后出嫁了,就再没有机会了。” 仪瑄憋笑答应,“那好吧。不过咱们得换上男装,省的被人认出来。” 红玉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找了两套男装跟仪瑄一人一套,叫丫鬟打扮成小厮模样,高高兴兴向京郊那片马庄去。 到了之后,仪瑄才发觉红玉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打听到了吕颍之和几个友人在这儿才赶来的! “仪瑄,等会儿你选好了马,就往湖边去。我和颍之哥哥说几句话再去找你,好吗?” 她能说不好吗? 不过她也不想和吕颍之见面,就答应下来。选了匹棕红色大马。前世她来这时都是选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红枣。 这马看见她,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突然睁大,兴奋的嘶鸣起来,在她身边打转,像认得它似的。仪瑄被它逗的笑起来,“红枣,你想我了没?” 红枣很有灵性的点头。 仪瑄捋了捋它的毛,牵着它慢慢往湖边走。在湖边等了一会儿,不见红玉的身影,实在技痒,便脚一蹬跨上马背。结果她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身高,红枣对于温仪瑄来说实在太高了,她差点翻下去。 终于在马背上坐好,仪瑄舒了口气,腿一夹马腹,红枣便跑起来,先沿着湖跑了一圈,又径直往林子里面去。 很久没有骑马了。虽然她前世常因为公事在马背上跑的想吐,但久未上马又觉得想念。 进了林子,四面都是松柏,冬日里仍显挺拔苍翠。仪瑄勒住缰绳,骑着马慢慢在林间散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 行到幽蔽之处时,仪瑄眼尖,瞧见两个男人在远处说话。其中一个,靛蓝深衣,作儒生打扮。另一个窄袖锦袍,腰佩长剑,身姿笔挺如松,一看就是练家子。 似乎察觉到异动,那名锦袍男子转头向仪瑄的方向看来,猝不及防仪瑄与他对上视线,只觉脑子里有响雷炸开,震的她浑身僵硬。 魏襄! 她不会认错!就是魏襄! 她立即调转马头,鞭子一抽,马儿不知发生了什么狂奔起来。她的心在狂跳。这样的树林,正是不着痕迹杀人的好地方。魏襄如今接手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杀她简直轻而易举。她唯一的生路就是跑到林子外面,跑到人群中,才能暂时躲过一劫。 突然,前方冒出十几个锦衣卫,将她困在中央。她紧咬下唇,其实这些人,她大多都认识。 因为他们曾是她的手下。 可笑,可笑啊。她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死亡的恐惧反而让仪瑄冷静下来,坐在马背上漠然视之,眼光冰冷,唇角带嘲。那是上位者的睥睨,骨子里抹不去的孤傲。 为首的锦衣卫已经在向她靠近,慢慢拔剑。没有问她任何话,也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她死。 这就是北镇抚司的做事风格,倒是继承的很好。 红枣开始不安的打转,想找个空隙突破,可是没有。它开始嘶鸣,叫的很凄惨,像是预见到了结果一般。 反而是仪瑄俯下身子,用手顺了顺红枣的鬃毛,叹息说:“待会儿我死的样子,你别看。” 领头的锦衣卫一把将仪瑄拽下来,将剑往仪瑄的胸口插去。 “铛——” 剑被一小石子弹开,力道极大,以至于剑脱手落地。领头锦衣卫恼羞成怒,却抬头看见魏襄冰冷的眼神。 “谁准你杀人了?” 仪瑄听到魏襄的声音,猛地睁开眼,发现对方正冷冷盯着她,面无表情的冷淡。 他的目光几乎是有重量的,压的仪瑄喘不过气来。 从前,她记得从前,魏襄总是和颜对她笑,她一句夸奖都能让魏襄开心好久。为了讨她开心,去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吃食和玩意儿。如果她发脾气、不开心,魏襄就耍无赖黏着她,最后磨到她没脾气才罢。 她以为是她发现了魏襄这颗好苗子,一手栽培了魏襄,教他兵法、教他权术,让他修得一身的武艺。他对她是绝对的顺从,从不违背。 她视他为心腹,却被这心腹之人狠狠捅了一刀。 他从来不是她的人,不过为了让她卸下防备,才表现的那样忠诚。 手指慢慢捏紧裙角,指尖泛白。苦闷和压抑如潮水,她觉得窒息,眼神中的执拗和憎意越发浓重。她怕被魏襄看出端倪,便低下头,假装害怕不再看他。 魏襄黑眸深沉,默默握紧腰间一枚玉佩。 他的心几乎是颤抖的。 指尖挑起女孩儿的下巴,另一只手覆上她眼角泪痣,声音很轻:“你是谁?” 他在期待些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这只是一个小女孩儿,长的再相像、神情再相似,也不可能是她。 她已经死了。 那天,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他的手上全部都是她的血,红的让他害怕。他抱着她,泪水决堤,那一瞬间他是恨豫王的,恨到想杀了他。 他珍爱如命的人,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 魏襄松开了手,面色有些阴郁。仪瑄定定看了他两眼,回答:“我是温仪瑄。” 魏襄眉心一跳,又问:“你是温家人?” “恩。” “芷……柔嘉皇后,与你是什么关系?” 仪瑄平静看着他,眼神格外淡漠,“是我姑姑。” 第九章 皇后丧葬 男人沉默许久,眼神似乎温柔了些,摸了摸红枣的头,问她:“为何会选这匹马?” 说是凑巧魏襄一定不会相信,仪瑄便道:“听说姑姑常骑,我便选了。” 女孩儿说的合情合理,确实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是他想多了。 他轻笑了笑,带着几许寥落意味,告诉她:“以后不要选这匹马。你走吧。” 似乎没有把红枣还给她的意思。 罢了,再和他纠缠无益。仪瑄屈身一福便去了。 “大人!”有人想劝阻。 魏襄冷瞪他一眼,那人立马低下头,不敢再发声了。 仪瑄回到湖边,依旧没看见红玉的身影,只好先回茶楼待着。 她选了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一壶白毫银针,自斟自饮。透过窗户眺望,可见微云淡抹、山峦迭起。 刚才那个蓝衣男子是谁?两人在谋划些什么?不,准确的说,豫王在谋划些什么? 她没有看清那男子的脸,但是记住了他的身形。蓝衣……蓝衣……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印象。 似乎是礼部的人。 官位不高,她记得不清楚。 毕竟朝中几百官员,她也不是个个都能记下来的。 正思索着,一群人有说有笑的从楼梯上上来。仪瑄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她听见了红玉的声音。 这个丫头……还真是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啊。 红玉被一群纨绔子弟追捧着,眉飞色舞兴致甚高。吕颍之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红玉靠近他一分,他就退却一分,随后便有人插空站在吕颍之和红玉中间。 吕颍之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见坐在窗边的仪瑄。 她今日穿着男装,一条束带勾勒的腰身纤细无比,绸缎似的乌发用发带系紧,几缕碎发落在脸颊边,衬得她脸颊白嫩如雪,乌瞳黝黑,又带着湿意,天然一副柔弱天真的神情。 然而,她的眼神,似乎有点怨气? 吕颍之局促起来,他已经刻意和红玉保持距离了,若不是红玉执意要与他同行,他是绝对不会招惹红玉的。 其实,仪瑄只是对红玉忘了她这件事有些不满。跟吕颍之是无关的。 “仪瑄妹妹。”吕颍之很自觉的在她对面坐下,兴奋的有点脸红,“你既然在这里,怎么不和红玉妹妹一起呢?” 仪瑄似笑非笑看着红玉,“我也想问呢?” 红玉这才想起来,她把仪瑄一个人晾到了现在! “仪瑄,我……”红玉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仪瑄无奈瞪了她一眼,给她倒了杯茶,送到她手里,“你不用说了,你不说我也明白。” 红玉脸红点点头,傻笑两声。 “这位是……”有一青衣男子发问。 “我妹妹温仪瑄。” 妹妹? 温红玉的妹妹,也是温家的女孩儿,只不知是嫡出还是庶出。模样确实是漂亮,饶他们见惯了美人,也少能见到姿色如此出众的。 “既是你妹妹,我们从前怎没听你提起过?”又有人问。 “她小时痴呆,前些日子才好些,所以我没跟你们提过。”红玉磕着瓜子散漫道。 傻子?众人有些愕然。这看起来不傻啊,言行举止比红玉还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呢。 几个公子哥儿抢着上来跟仪瑄说话,仪瑄淡淡应付着,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至于太冷落,只是礼貌客气。偏生这疏离的态度配上她冷淡的神情,勾的人心痒难耐,几回合下来,仪瑄已经成为众人追捧的焦点。 红玉有些不高兴了,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顿。仪瑄挑眼看了看她,笑问:“姐姐累了?那咱们回去吧?” 红玉瞪她一眼,转身就走。 仪瑄赶紧追上,吕颍之凝视她离开的方向,苦笑。 这两日上门给仪瑄说亲的人明显多起来,眼看就要和红玉分庭抗礼了。刘氏纳闷得很。 有几个出挑的,刘氏也拿来给仪瑄看,仪瑄毫不给面子的拒绝。刘氏想着自己女儿是要做皇妃的人,且年纪还小,便随她去了。 仪瑄深深感受到,“皇亲贵胄”四字的可怕。 这日温博高早早从衙门回来,二夫人一高兴,便招呼了刘氏带两个女孩儿还有一位哥儿来厅堂吃晚饭。这位哥儿年纪最小,才十岁,是红玉和仪瑄的胞弟。生的圆滚滚的,个子只到仪瑄的肩膀,眼睛又亮又圆,跟两个姐姐都很亲近。 红玉一见到弟弟,便欢喜张开双臂,笑道:“钰哥儿,过来,姐姐抱。” 钰哥儿正是好动的年纪,每日被温博高关在书房里读书。钰哥儿的爹不是读书的料子,考了三次连个举人都没考上,索性不在举业上用功,一门心思打理家业,常不在家。温博高便把希望寄托在钰哥儿这个嫡长孙身上。 钰哥儿刚从书房回来,一下滚进红玉的怀里,小脸红扑扑的说:“姐姐,我想吃糖。” 红玉拍拍他的小脑袋,从袖中掏出两块龙须酥来给他,小家伙忙塞了一块在嘴里,吃的口水直流。 仪瑄忍不住一笑,拿手捏捏小家伙的脸,果然面团似的。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众人围坐着。只有刘氏是媳妇,要站着侍奉公婆,不敢坐。 温博高换了衣服最后出现,钰哥儿忙从红玉怀里扭下,乖乖坐端正了。 “三日后,便是皇后的葬仪了。皇上下令,咱们温家嫡系子孙都要前往,去给皇后送葬。衰服我已备好,等到了那日,你们五更起身,随我一道去皇陵。” “我们都要去吗?”仪瑄问。 “恩。你们就跟在我后面,谨慎行事就好了。不会出事的。” 仪瑄答应了。红玉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倒是挺好奇,皇后的丧礼是个什么排场?” “吃你的饭。” 到了丧礼那日,仪瑄早早被丫鬟拉起来,换上素衣素裙,头上别一朵白绒花,然后就模模糊糊到了马车上。刚坐定,红玉便进来了。 两人同样打扮。 红玉也是睡眼惺忪,声音微弱道:“祖父和祖母坐一辆,娘和钰哥儿坐一辆,就只剩下你我了。” 仪瑄笑了笑,“睡会儿吧,我也困呢。” 两人也是困急了,马车又颠又吵,她们却睡得很香,东倒西歪的。等刘氏掀开帘子,各给了她们一记榧子吃。 钰哥儿咯咯笑起来。 刘氏忙捂住他的嘴,语气严厉:“不许笑!否则叫侍卫捉了去,娘也救不了你!” 钰哥儿忙闭了嘴,心里骇然。 皇后入葬仪式繁琐。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全部到场,分列东西。温博高叮嘱了家眷几句,就急急入了队伍。女眷们则被宦官带至命妇行列的最前,拜见天子。 温家其余三房皆已到场。仪瑄一眼看见周氏,她哭的满脸泪水,脚都站不稳,皇上念她是皇后生母,特地赏了张椅子给她坐。 仪瑄眼眶一热,忙闭上眼深呼吸几下,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的太明显。 其实今天是皇后葬礼,她哭的再凶,也没有人会怀疑她。 拂晓时分,天还不算亮堂,阴沉沉的天云也没几朵,加上一片凄惨哭声,人人屏息自危,生怕皇上悲痛之中看谁不顺眼给处置了。 二夫人和刘氏走过去劝慰周氏,周氏却越哭越凶,几欲晕厥。最后二夫人和刘氏也不忍落泪,三个女人哭作一团。 仪瑄的目光越过她们,看见了不远处的赵晏。 他坐在紫檀木椅中,眉目疲倦,嘴唇失色,下颌形成凌厉的弧度,狭长凤眼没有往日的神采,眼皮半垂着。手心微蜷,似乎是握着什么,仪瑄定睛细看,愣住了。 是一朵红梅。 红的,像心里渗出来的血。 仪瑄心里蓦地就很难受,一抽一抽的疼。 其实她从未恨过赵晏,就连死前的一瞬,她都不曾恨过。 她只怪自己其棋差一着。 他的痛苦,犹如百倍施加她身。 红玉看见她望着远处出神,眼中闪着泪花,拉拉她的手奇怪道:“你也哭了?我还以为你不会伤心呢。” 仪瑄从前是个傻子,连姑姑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不会为姑姑伤心了。 红玉拿帕子给仪瑄擦了擦泪,皱眉认真道:“其实我也挺难过的,可我哭不出来。感觉姑姑离我太远了。” “没事,她也不喜欢人家哭她。” “你怎么知道?”红玉奇怪。 仪瑄一愣,“我猜的。” 一名宦官向她们走来,仪瑄认得他,是赵晏身边的小全子。他向二人略拱手,道:“皇上请温家女眷入见,二位快请吧。” 两人忙跟过去。 按照辈分年纪,温家女眷们叩拜在皇上面前,赵晏免了她们的礼,又叫她们抬起头来。 仪瑄心中惴惴,他到底要做什么? 赵晏面无表情的扫了众人一眼,看到仪瑄时皱了皱眉,有些不耐道:“没听见朕要你们抬头吗?” 仪瑄捏了捏袖子,下巴微抬,却垂下眼帘不和赵晏对视。 看清她面容的瞬间,赵晏有些微的晃神。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用力,那力道,几乎是要将扶手捏碎! 赵晏起身,面色阴沉的令人害怕。 帝王之怒,自然是令人害怕的。 他缓步向仪瑄走去。 听到赵晏的脚步声,仪瑄心头发紧,手心沁出热汗,可她并不退避也并不求饶,身躯立的笔直。 赵晏冷笑一声,手指狠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和他对视。冷冷瞧了她半晌,只说了一句话: “你也配?” 就凭你,也配与她长着相似的容貌? 赵晏的异常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刘氏慌张的向他磕头求饶:“小女不懂事,求皇上饶恕。仪瑄!还不快跪下请罪!” 仪瑄是在场少数,听出皇上弦外之音的人。 她不仅不生气,反倒觉得些许欣慰,目光柔和下来,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是帝王该有的气魄。 赵晏蹙了蹙眉,俊挺的眉目显出几分焦躁,松开手沉默片刻,吩咐侍卫:“带下去,给皇后殉葬。” 第十章 怎么转眼就生疏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侍卫反应过来,提着仪瑄往外走。 本朝一贯有殉葬的礼节,殉葬单子上,已经有十六名宫人、两名后妃,皇上不愿皇后在地下孤单,寻个皇后族人殉葬也合情合理,并不逾制。 “皇上!”周氏突然停止了啼哭,大叫着抓住仪瑄的衣衫,捧着她的脸细看,越看越兴奋的发抖,“皇上您看!她生的多像芷罗!这眉眼、这鼻子、这泪痣……皇上,您饶了她罢!” 其实没有周氏说的这么夸张,仪瑄只有眼睛和芷罗生的像,眼尾微挑,形似桃花,眼瞳都是琥珀色,眼下一点泪痣。 周氏也是太过思念女儿,才会将女儿的容貌和仪瑄融合。 赵晏冷笑一声,“夫人放手罢。长的再像,她也不是芷罗。”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和那人相提并论。 周氏仿佛被这话击中,整个人恍惚了一下,泪水又顺着脸颊落下来…… 是啊,同是温家的血脉,有几分相似也是正常的,又怎么会……怎么会是她的女儿…… 周氏有些颓然,松开手,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刘氏拼命向赵晏叩头,额头都撞破了,涕泗横流求赵晏放过她女儿。赵晏哪里理她,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望着半空出神。 “阿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豫王势大,又和瓦刺部落来往密切,不可不防。我此去西北,就算不能将豫王治罪,也要将军权收归。若畏首畏尾,连西北都不敢踏足,又如何巩固大业?” 话尤在耳,斯人已逝。 赵晏抬手捏了捏眉心。这段日子他没有一晚睡好过。梦里零零乱乱都是芷罗的模样。 镜花水月,一碰就碎了。 突然有宦官来报:“温侍讲求见。” 赵晏睁开眼,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温长柏步伐急促,走几步撩袍在赵晏面前跪下,一贯冷淡的面容上难得出现点情绪。 他急躁的很。 “皇上,不知仪瑄犯了什么罪,您要她殉葬?” 赵晏平静瞅着他,“能为皇后殉葬,是她的福气……温侍讲,你失态了。” 温长柏面上一红,却也顾不得了。赵晏这是要亲手送了芷罗的命!这个疯子!前番送芷罗去西北,如今又要活埋了她!芷罗遇见他,当真是芷罗命中克星! “求皇上开恩。皇后生前最喜欢仪瑄,定然不舍得仪瑄为她送命。皇上不清楚皇后的性子?皇后倔强又护短,最舍不得亲近之人受辱,对皇上是如此,对温家亦是如此!皇后若泉下有知,必定不会原谅皇上!” 他说着磕了一个头,挺直脊背冷冰冰和皇帝对视,嘴角一抹嘲意。 得罪皇帝就得罪罢。又不是第一次了…… 在场的温家人,都为温长柏捏一把汗。 这温长柏……性子不是挺凉薄的吗?这会子怎么突然关心起侄女了? 另一边。 侍卫押着仪瑄向皇陵内走去。 仪瑄当然没打算束手就擒。给自己殉葬?天下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儿?只是方才不好驳赵晏的面子,这会儿正盘算怎么逃呢。 迎面走来一队人,最前面那人穿素色麻布袍,身后跟着无数银甲士兵。仪瑄低头走路,冷不丁撞到一个硬邦邦的胸口,她“唔”一声倒退两步,抬头没好气看着对方。 这人生的英武高大,站在仪瑄面前就如座小山般,压制性的危险。男人的肤色略暗,是长年混迹沙场的缘故,可面容却生的极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略薄了些,但仍是好看的。 仪瑄见过他穿战袍的模样,何等的意气风发、俊朗如神。如今因为皇后丧葬的缘故,他穿着再质朴不过的素衣,却难掩眉眼间的英气,只是比平常多了些温和。 豫王赵臻。 终于,又见面了。 无端端的,脑子里想起的竟是在寺庙的那夜,身旁男人火炉般的温度…… 脸颊不自觉烧起来,她垂下脑袋,说了声:“豫王殿下。” “你认得我?”赵臻觉得惊奇。 那晚,女孩儿明明烧的昏迷不醒。 可是看她这副害羞的样子,似乎又是知情的…… 赵臻轻轻笑了笑,眼神温柔下来。 “我……”仪瑄有点发窘,“我晚上……醒了一次。” 她随口扯了个谎。 赵臻点点头,并没有怀疑她,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声音不自觉轻了些:“伤好了吗?” “多谢豫王殿下关怀,小女的伤已经全好了。” 赵臻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一口一个豫王殿下的?那晚胆子不是挺大的?抱着他睡得可香甜了。转眼就要和他生疏了么? 赵臻把手收回来。心想她怎么变瘦了?他送了那么多吃食和药材过去?是挑嘴不爱吃? 暂且按下怀疑,他又问:“这是去哪呢?” 仪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赵臻把目光转向侍卫。 “皇上吩咐,让这位姑娘给皇后娘娘殉葬。” 赵臻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侍卫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这回赵晏沉默了,面色有点难看。他若有所思望了一会儿皇陵的方向,又沉眸看着仪瑄。 忽然,他握紧仪瑄的手,平静道一句“跟着”,便没再开口。仪瑄惴惴的跟着他,回头一看那几个士兵,已经被赵臻的手下拦住了。 “豫王殿下……”她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气喘吁吁问:“你要做什么?” “救你。”言简意赅。 仪瑄咂了咂嘴,小声心虚道:“小女何德何能,劳烦豫王殿下为我说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很想死?”赵晏似笑非笑瞅着她。这丫头倒是怪了,人家救她她还不乐意。今天若不是她,他还懒得出手呢。 仪瑄抽了两下嘴角,“不想。” “那就得了。”女孩儿的小手又软又嫩,他还挺喜欢,不自觉的揉了揉,低声安慰她:“不用害怕,等会儿你就躲在我身后,没人动得了你。” “……”还真当她小孩子呢? 赵臻把仪瑄带回来时,温长柏正和皇帝僵持着。 皇帝沉默一言不发,温长柏跪在皇帝面前,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温家女眷哭的哭,劝的劝,捏冷汗的捏冷汗。 当听到后面响动时,温长柏回头看了一眼,惊讶过后,立马撑着地站起来,踉跄走到仪瑄身边,很想一把抱住她,但又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压低了声音问:“可受伤了?” 温长柏两眼似燃着火炬,亮的人心惊。 仪瑄摇了摇头,便垂下了脑袋。 温长柏放了心,不再多问,只是戒备的看着豫王。 刘氏扑上来抱住女儿,红玉也哭哭啼啼的骂道:“你吓死我了……” 仪瑄拍拍红玉的手,微笑,“我没事。”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唯有赵晏。 赵晏对赵臻的忌惮,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在芷罗死之后,这份忌惮又添了恨意。两人表面和睦,私下已势如水火。 “皇上。”赵臻神态自若,晃了晃和仪瑄交握的手,“逝者已矣,皇上节哀。这个丫头年岁还小,并不适合给皇后殉葬,请皇上收回成命。” 相比温长柏,赵臻就很直接了。我不跟你讲什么理由,不合适就是不合适,简单粗暴。 仪瑄心里猛跳。抬头看了一眼赵晏的表情。他掩饰的很好,连眉头都没蹙一下,还带着几分笑意。可仪瑄深知赵晏脾性,她看赵晏眼底翻腾着的厌恶,便知赵晏现在恨不得杀了豫王泄愤。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她不想赵晏陷入难堪。打算扭开豫王的手跪下,向赵晏磕头求饶。这样赵晏可以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饶了她。 可是……赵臻的手劲儿实在太大,她脸都红了也没扭开,只是让赵臻回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怕。” “……” 赵晏站起来,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赵臻的动作,问:“二哥何时管起这些事了?皇后去世,族人殉葬乃是惯例。二哥许是书读的不多,不清楚这些?要不召礼部尚书来问问,让他来给二哥解释一番宫中的礼仪规制?” 很显然,赵晏没打算让步。还乘机讥讽了一番赵臻读书少。 赵臻笑了一笑,从容应对:“若是旁人,我自然不管,可她是我看中的王妃,总是舍不得的。”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王妃?豫王看上了温仪瑄? 说笑呢吧? 这位豫王殿下,二十五岁了还未娶妻,坊间甚至有传他爱好男风的。怎么忽然……看上了温家的小孙女? 刘氏仿佛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又是哭又是笑的,五感交集,心情复杂…… 她女儿,要做王妃了? 仪瑄好久才缓过神儿来。 豫王……看上她? 就算是为了救她,也不能说这种奇怪的话呀! “豫王殿下。”小仪瑄涨红了脸,和豫王对视上的一刹那,又尴尬的错开了目光,“……您说笑了。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不过这样的话,我实在是担不起……” 听到女孩儿这么说,赵臻有点不高兴。他原本就有娶她的打算,不过是看她年岁还小,相等她及笄之后再提这件事。 可她总爱给他惹麻烦,万一什么时候他疏忽了呢?那豫王妃的身份,便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第十一章 入宫 赵晏似乎并无不悦,他的眼神,甚至是愉快的。 温家是他的心腹,赵臻若真的蠢到要娶温家女儿为妻,那他何乐而不为? 到时候赵臻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样。 “二哥这话当真?” “当真。”赵臻如何不明白赵晏心里那些小九九,只是觉得无所谓罢了。 仪瑄脸色都白了,摇头道:“不,不行……” 赵臻闻言低头看她,轻轻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他赵臻要娶一个女人,是决不允许被拒绝的。 红玉在旁看着急了,上去拉仪瑄的手道:“你别害羞呀!你之前不是说对豫王殿下一见倾心的吗?还说什么非他不嫁。快别说傻话了。”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说过非他不嫁…… 赵臻一听眼都亮了,心里某处忽然就很柔软,含笑望着女孩儿,觉得她玉雪粉嫩的好生可爱。 “真的?” 仪瑄不答,红玉代她说:“当然是真的!她亲口告诉我的。只是她年纪还小,不好意思谈论这些。” 赵臻一听也觉得有理。女孩子都是害羞的。 “这人我是要定了,皇上就莫要为难我了吧?” 仪瑄脸上已没了表情,侧脸融在晨曦的阳光中,暖洋洋的。只是神情冷淡,对眼前事漠不关注、意兴阑珊。 赵晏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一刻,他仿佛真的从仪瑄身上看到了芷罗的影子。 他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抹了过去。 “既是二哥看上的人,那二哥就好好护着吧。”赵晏顿了顿,缓缓勾起唇角,“等皇后的衰期一过,朕便为你二人赐婚。”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唯一的影响就是仪瑄成了准豫王妃。 一回家,温家几位叔伯都聚在二房家里,神色凝重的讨论这件事。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仪瑄可以成为他监视豫王的一枚棋子。温家几个男人不会不明白。可豫王毕竟是杀死温芷罗的凶手,温博远和周氏心里迈不过这个坎。 于公,他们应当支持皇帝的决策,于私,他们无法忍受温家女儿嫁给豫王。便有了两难。 “爹爹,各位叔伯。仪瑄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儿,将她嫁给豫王,完全是羊入虎口。芷罗为了忠义已经献身,咱们温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孩儿,怎能让仪瑄也深入险境?仪瑄没有芷罗那样的心智,如何在豫王跟前周旋?与其相信她能监视豫王,不如说,豫王会通过仪瑄来刺探温家!” 温长柏默默捏紧拳头,一番言论就是要让众人相信,仪瑄根本不是豫王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牺牲。 他不会让妹妹,再落到那人的手中。 这一番言语果然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温家长辈们交头接耳,一时也难做决断。皇命难违,可是仪瑄如何能与芷罗相比?那样的心智、手段和谋略,普天之下都难再找出一个来。 温博高一拍大腿叹气道:“就算皇上愿意收回成命,豫王……也是个难缠的。咱们若不把仪瑄嫁给他,不是明面上给他下马威吗?” 温家忠诚皇上,和豫王素来不睦,可也没有扯破脸皮。 得罪豫王这种事,谁也不敢轻易尝试。 温长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道:“豫王不过一时兴起,过段时间就忘了,谈不上得罪。” 这句话倒有几分可信。豫王见过的美人儿如过江之卿,没道理对仪瑄念念不忘。大不了,到时候多选几个美人儿送给豫王,就当赔礼道歉了。 众人又筹谋了一会儿,决定明日向皇上陈明衷情,保下仪瑄。 正厅的门打开,温长柏稍松了口气,抬脚跨过门槛,朝仪瑄的屋子方向看了一眼,清峻的脸上蒙着些暖意。 他会护着她的。别怕。 远处有丫鬟跑过来,站定在温长柏面前,小声道:“娘子请叔叔过去,请叔叔随我来。” “好。”他不禁露出一抹微笑。总算想起要见他了是不是? 女孩儿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暖和,一推门便热气拂面。仪瑄正坐在炕上绣花,两腿不安分的晃荡着,背靠着秋香色迎枕,眉尖蹙着,缓缓打了个哈欠。 绣龙真是太难了,她绣了半天,才绣了一对眼睛。 刘氏觉得女儿是要做王妃的人,整日绣狸奴真是太不像样了,绣龙才符合豫王的身份嘛。若连个龙都不会绣,日后怎么跟那些妾室争宠呢? 整个温家唯一为仪瑄高兴的,只怕也只有刘氏了。 刘氏活得简单,简单就快乐,有福啊。 仪瑄放下绣棚,对温长柏招了招手,吩咐丫鬟上茶。 “怎么样了?”仪瑄急迫问。 她当然知道长辈们聚会是讨论什么,她挂心的很,偏偏温博高不会告诉她。 “你放心罢。爹爹和二伯不会让你嫁给豫王的。就算他们肯,哥哥也不肯。”温长柏目光直直盯着仪瑄,眼底有某种执拗和狠意。仪瑄愣了一下,是她看错了? 她点点头,无不担心道:“你们尽力便是。若实在不成,嫁了也就嫁了。只是赵臻这人心思深重,我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什么叫“嫁了也就嫁了”?这话听的温长柏很不舒服。哪有女孩儿不在乎自己的婚事的? 丫鬟将茶端上来,温长柏捧着抿了一口,随手将绣棚拿起来翻看,看见是个龙的花样子,但只绣了两只圆眼睛,他不由的一愣,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佯笑着问她:“你这龙是绣给谁的?” 仪瑄随手拿了块红豆栗子糕吃着,想也没想就答:“豫王。” 他的心重重一沉。 难道,红玉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当时他就在旁边,只当红玉是给仪瑄救场,并未当真。但现在,他有了一丝动摇。 “你真的……喜欢豫王?” 仪瑄差点被呛住,猛地咽了一口茶,涨红着脸道:“怎么可能!” 虽然,豫王的态度有些……微妙,但她总不至于对豫王生出什么情愫来的。 她很清楚自己所处的立场,跟他就应该泾渭分明。 隔天温博远和温博高两兄弟去找皇帝抗议,皇帝好言安抚了两位爱卿,一套太极把两人赶了回来。温长柏也去求见皇上,结果被皇上以“国事繁忙”之由避开。 三番两次下来,温博远和温博高打起了退堂鼓,不想触怒龙颜。只剩下温长柏锲而不舍,每日一封奏疏呈上去,末尾总要提一句“仪瑄顽劣,难堪王妃之任,请皇上三思”。 皇帝已经习惯性忽略了。 赵臻则三天两头给她送些吃食和玩意儿,什么蕉叶琴啦,珊瑚串子啦,一斛圆胖白嫩的东珠啦……最稀奇的是一座翠色琉璃插屏,晶莹剔透,摆在屋子里晚上自然发光,又不像蜡烛晃眼。因此仪瑄就摆在内室里,晚上睡得安稳又踏实。 马上就是年关,本是喜庆的日子,可距皇后下葬还未足月,举国欢庆是不能了。只在这天暂时除了孝服,象征性的庆贺一下。 除夕一早有宫里的宦官来传仪瑄进宫,说是太后娘娘传唤。萧太后并非赵晏生母,而是嫡母,先帝的皇后,旧太子的亲娘。当初赵晏登基,为了肃清舆论,不得已封萧氏为太后。两人关系并不好,甚至说是很恶劣。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的原则,这位萧太后很支持豫王。似乎还隐隐期盼着,豫王能把赵晏拉下马,扶持她的儿子——旧太子,即如今的和郡王登基。 笑话,赵臻自己就是狼子野心,有机会上位还会扶持她儿子? 仪瑄每每想到萧太后,都会觉得此人愚不可及。 走前,刘氏拉着她不安的坐看右看,反复叮嘱她宫中的规矩,教导她温顺乖巧,不要顶撞太后。仪瑄一一答应,良久,才忍不住道:“娘,您就放心罢。我会万事小心的。要是再不走,惹怒太后可不好。” 刘氏没办法,忧心看着马车去远,总觉得心里没底。太后一贯不喜温家,今儿突然召了仪瑄去,到底是什么意图? 不管了,通知豫王一声总没错。 她叫来两个小厮去豫王府上传话,又命两个人待在皇城根儿下打探消息。万一仪瑄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做娘的可以赶紧救人。 仪瑄到时,仁寿宫中聚集了好些嫔妃、公主和世家贵女。仪瑄虽有个皇后侄女的身份,却也无法和这些人相提并论。 仪瑄被宦官领进去时,众人无暇顾及她,只顾着逗太后高兴。仪瑄便被晾在角落里好一时,直到气氛冷将下来,那宦官才见缝插针去太后耳边说了句话。 太后往仪瑄这里瞄了一眼,“带她过来。” 仪瑄跟在宦官后面亦步亦趋,及至太后跟前,两手举至齐眉叩拜于地,口中道:“小女温仪瑄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微微一抬手,着意打量她几眼,见她穿着藕荷色宝花纹夹袄,腰系月白厚锦月华裙,身量纤秾合度,额前留着薄薄一层刘海,白皙的肌肤,粉嫩的樱唇,眼瞳清澈如琉璃,好生俏丽人物! 只是这眉眼,当真像极了那人…… 萧太后顿时就对她生了厌恶。 第十二章 她等了这么多年…… 想当初她的慎儿,满朝文武推崇称赞的皇太子,在温芷罗的一步步设计之下,走上歧路,被先皇废黜。在宗人府里监禁了半年之久,直至新帝登基,才被那赵晏施恩似的封了个郡王,贬去了远地。 她尊为皇后,却连自己的孩子都庇护不得,还要在朝臣面前和赵晏扮演那虚伪的母子之情。赵晏算什么东西!一个低等妃嫔的儿子,有哪一点可以与正宫嫡子相比! 这温芷罗也当真是厉害,能把赵晏扶植上位。她一次又一次后悔,如果当初温芷罗辅佐的是她的慎儿,如果当初她没和温芷罗结下梁子,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她有多悔,就有多恨。 那份耻辱,她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萧太后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仪瑄。她得理智,她得保持太后的威严。终于,她深呼吸了一下,语调冷冰冰问:“听说,你就是豫王选定的王妃?” 这温家的女儿一个个都是狐媚子投胎!到处迷惑男人!豫王手中握着西北兵权,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言而喻,她怎么能由得这块肥肉便宜了别人! 仪瑄点了点头。 “哼,”萧太后冷笑一声,“就这样的姿色,也配服侍豫王?” “……”她觉得,自己的姿色不算差吧。 萧太后接过宫女递来的茶,闲闲翻起茶盖吹着,带着嘲意问:“你祖父才升了吏部郎中,还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你父亲又无功名。这背景实在有些磕碜了。虽是豫王看上,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王妃还是要挑家世显赫、才貌出众又性情温良的女子,你可有意见?” “太后说的是,小女没有意见。” 她从容微笑,眼光似乎是喜悦的。看得太后愣了一下,心中好生奇怪。 萧太后清了两下嗓子,摆出副威严的姿态,又道:“门当户对,本就是嫁娶之道。你可莫要心生了怨气。我只问你,你绣工如何?厨艺如何?琴棋书画又如何?” 仪瑄酝酿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开口:“小女的绣工……一般。厨艺……小女不会下厨。琴棋书画倒是都会些。” 她这是实话实说。不知为什么,打小温博远就没把她当女孩儿养,女红是周氏教了她两三回。厨房她一次没下过。但读书人的那些玩意儿,她爹都乐意教她。尤其是棋这样的博弈之术,她最精通,连赵晏都下不过她。 萧太后一听,顿时更有底气了。什么嘛?原来是个绣花枕头。她轻蔑笑了笑,嗤了一声向众人道:“你们觉着呢?” 几个太妃连忙附和:“臣妾瞧着也一般,不如萧姑娘家世好,又才貌出众。” 萧姑娘?仪瑄猛地醒悟过来,原来萧太后是要把自己族中的女孩儿嫁给赵臻啊。 也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立时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冒出来,笑着:“姑母尽会拿我说笑,我不要待在这儿了。” 仪瑄顺着那声音看过去,见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生的有几分姿色,也正看着仪瑄,表情倨傲不屑。 十八九岁……她有印象,这姑娘叫萧子云,从十四岁起就倾慕豫王,放言非豫王不嫁。当年还特地隐姓埋名到豫王府做侍女,想借机亲近豫王,后来被豫王发觉,把她赶了出来。 这件事,叫京城贵胄们笑了多年。 令仪瑄惊讶的是,这姑娘都熬到这个年岁了,竟然还没出嫁,真是……锲而不舍。 萧子云看着仪瑄,目光都快淬出毒来了。 赵臻忘不了那人,没关系,她可以等!可是,她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竟然是他要娶别人的消息! 她怎么甘心! 贵妇贵女们又你一言我一句的夸起萧子云来,萧子云款款走到萧太后身边,冷冷翘起嘴唇,道:“还懂不懂规矩了?不会行礼吗?” 仪瑄蹙眉看了她一眼,行礼?哦,对,萧子云有个乡君的封号,是萧太后向赵晏求来的。当初萧子云被豫王赶出王府,觉得很没面子,一度闹着要自杀,萧太后便为她请了个封号,以示安慰。 按规制,郡王孙女才能封乡君。萧子云并非宗室女,虽然家世显赫,但要封乡君,也是不够格的。当初赵晏想置之不理,是她劝赵晏不要为此事跟太后生了龃龉,赵晏才应了下来。 “这萧子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二哥若蠢到娶她,也不至于有今日了。” 这是当初赵晏跟她说的话。 仪瑄不想跪她,便只是屈下身一福,“见过乡君。”不等萧子云发话,便自己站直了,平静看着她。 仪瑄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目光中带着点漠然。 这目光刺伤了萧子云。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人也是这般的高高在上,站在皇帝的身边,不自觉的对她流露出同情和怜悯,更多的,是身为上位者的冷淡。 她被封乡君进宫的那天,那人就是这样看她的。 她满怀羞耻的谢恩。捧着圣旨和册宝回到家中,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人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整个朝廷都会为那人战栗。 而她又是如何,彻底败给了那人,从王府灰溜溜的离开。 萧子云面色都变了,这实在是很不好的回忆,她觉得很紧张。直到身旁的赵玉柔拉了她一下,“子云?” 赵玉柔是太后的女儿,赵晏同父异母的姐姐,嫁给忠义侯的嫡长子为妻,今年已有二十六了。 萧子云如梦初醒,手心渗出一层冷汗。她在想什么呢?那人已经死了,这个女孩叫温仪瑄,永远也不会是那个人。 她重重吐了一口气,端起茶走过来,忽然,没有预兆的从仪瑄头顶浇下! 还好茶水是温的,并不烫,只是仪瑄满头满脸都是茶水,狼狈的不得了。萧子云满意的欣赏自己的作品,拿腔怪调道:“哎呀,不好意思呀温姑娘,我失手了,你不会怪我吧?” 仪瑄冷静擦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冷道:“不会。” 萧子云蹙了蹙眉,这女孩儿的态度叫她很不爽快。 “兰心,快带温姑娘下去沐浴,这大冬天的,着凉了可怎么好?” 那名叫兰心的婢女答应了,搀扶着仪瑄去了偏殿。萧子云缓缓扯出一丝冷笑,扒住自己的姑母,撒娇道:“不知皇上什么时候过来呀?” 萧太后面色不大好看,“皇帝忙得很,哪有时间来探望哀家?” 萧子云便道:“今日是除夕,皇上应该来的。往年这个时候,皇上也必来看姑母。姑母不如着人去问问,请皇上过来说说话呢?” 萧太后虽与赵晏不合,但两人表面上还保持融洽。她叹了口气,命人将灶上温着的参汤送过去。萧子云却把那婢女拦下来,低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呢?”萧太后问。 萧子云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让她务必请皇上过来。” 赵晏此时正在乾清宫内批折子。忽然太后那里来了一个嬷嬷,送了碗参汤给他,倒也不说别的话。 赵晏扯了扯嘴角,道:“是朕忘了,这就去看太后。” 他起身,立马有宦官上来为他理了理衣襟,他正准备走,又被那嬷嬷拦下。 “皇上日夜操劳,实在辛苦。这是太后娘娘一大早命奴婢熬的,皇上好歹喝一口。” 赵晏皱了皱眉头,盯着嬷嬷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缓和了面容,一笑,“好。”他拿开盖子,只觉有股淡淡的腥气,跟平常的参汤有些不一样,他用勺子舀了两口抿了抿,觉得没有问题,但也没有再喝了。 及至到了仁寿宫,那嬷嬷却请赵晏去偏殿稍等。赵晏登时冷笑一声,怎么?叫他过来还要给他脸子瞧?他堂堂一国之君,要去偏殿等人传唤? 那嬷嬷道:“正殿内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家,皇上这样贸贸然进去,怕是不合适的。这外面天寒,冻着皇上可不好,偏殿暖阁里烧着炭盆,委屈皇上待一时。” 赵晏无奈,只得移驾过去,只带着贴身的宦官。他一推开门,顿觉暖香扑面,隐隐约约还有股水汽。不知为何,心里冒出一团火。 他向里走,绕过一道围屏。脚步声被地上铺着的暗红绒毯吞没了。窗槅上糊着明纸,今日天阴,光不甚透亮,到屋中便有些黯淡。眼前又见一道绣屏,屏风后有个隐隐绰绰的人影,他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对宦官比了下手势,让宦官过去看看,自己负手立在原地不动。嘴角缓缓扯出一丝冷笑。 又想往他身边塞人? 那宦官轻手轻脚去瞄了一眼,面色唰的就白了,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怎么是,怎么会是…… 不可能啊! “谁?”一个警觉的声音响起来。 仪瑄猛地转过头,看见屏风后的两团人影,又见一角宦官衣袍,心中猜疑不定,默默取下头上的青鸾白玉簪,按动了一下青鸾的眼睛,外面的白玉便褪下,露出里面包裹的一根针。 这根针上沾染剧毒,一旦见血,必死无疑。 她不会武功,只能想一些防身的办法。她当年的旧物多少都是有机关的,包括这个青鸾白玉簪。 第十三章 没有谁是他不敢得罪的 方才她沐浴后,宫女送来一套干净衣物和簪环。她没多想就换上了,到镜子前一瞧才觉得眼熟。 这分明是她的旧物。 而这青鸾白玉簪,也是宫女送进来的。 明显是萧子云在作梗。太后憎恨温芷罗,她若打扮成温芷罗的模样,更会引得太后不快。 她原本以为,萧子云是这样打算的。 但看到这两个人影,她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仪瑄一步步小心走过去,对面两个人都没有移动,她猛一下拿银针对准那名宦官的脸,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 赵晏失了神。看着女孩儿紧抿的唇线,警惕的眼神,身上月白缠枝梅掺了金银线和珍珠绣的褙子,大红撒金莲花暗纹石榴裙,仿佛芷罗活灵活现的在他眼前! 她还没死!她就在这里! 赵晏赤红着双眼拽住仪瑄的手臂,仪瑄吓得后退两步,心中暗道不好。 原来萧子云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能让赵晏瞧出来是她,绝对不能! 赵晏把她手上的银针抢过来扔到一边,将她抵到墙上,两只手按住她的手腕。男人的气息就在她的头顶上方,很烫,男人的身躯也很烫,铜墙铁壁般让她无处可去。 恍然中她发觉,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君王,已经长成一个很健壮的男人了。 “芷罗……”男人的声音轻而颤抖,“你没死,对不对?” “这段日子你去哪了?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别走……” 他捧起她的手亲吻着,身体烫的越发厉害,女孩儿的皮肤却是冰凉如玉。他俊秀的脸庞已经迷乱,一把箍住女孩儿的腰,想把她抱到床上去。 他从来就不想她做他的臣子,只想她成为他的女人。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女孩儿哭泣的声音:“皇……上,姑姑已经死了,小女不是姑姑。” 他愣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床上鬓发散乱的女孩儿。 女孩儿满脸泪痕,那眼神充满惧怕,身子还轻轻发抖,恐惧的泪水又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很美,但是陌生。 赵晏的心重重一沉,眯起眼睛重新打量她。那双眼确实像极了芷罗……他用手碰了碰女孩儿眼角的泪痣,有些悲凉的笑了。 他这是,被人设计了啊…… 下腹热的难受,他想起了方才那一碗参汤。加在参汤里的,应该是鹿血。 女孩儿生的像芷罗,他倒不介意收了她。可她已经是赵臻的女人了,他不至于为个女人去激怒赵臻。 安排这盘棋的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年轻俊美的帝王表情逐渐冷淡,松开手下了床,好整以暇的理着自己的衣袍。仪瑄也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缩在角落,有些艰难的酝酿泪水。 赵晏皱眉看着女孩儿,觉得自己方才真是魔怔了。 她的性子,真没半点和芷罗像的。 赵晏捡起银针问她:“你怎知道这白玉簪的用法?” “有一次……姑姑到家里来玩儿,她演示给我看的。” 赵晏没有怀疑,又问:“那这些衣服和簪子,又是哪里来的?” 仪瑄遂将萧子云泼她茶水,萧子云的婢女带她来沐浴,并且送来姑姑的衣服簪环一事从头至尾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晏。赵晏听了正无语,突然外面一阵喧哗,两人不约而同向窗外看去,模糊看见黑压压一队人影。 赵晏沉了沉眸。 屋门被人粗暴的撞开,随即赵臻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屋内的情景实在有些暧昧。大红的、凌乱的床褥,燃的正好的苏合香、满面泪痕楚楚可怜的女孩儿,还有神情足可玩味的正在整理衣冠的赵晏。 赵臻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跟在豫王身后的是萧太后、萧子云以及赵玉柔。萧太后震惊看着这一幕,颤抖的手指着赵晏:“你……皇帝……你这是……” 赵晏轻轻眯了眯眼,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赵臻黑眸沉寂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凝视了赵晏许久。他常年在边境厮杀,身量高大,比赵晏还高半个头,又比赵晏健壮,周身环绕肃杀之气,见者生惧。别说普通的宫女宦官,就连太后,甚至赵晏自己,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慑。 众人屏息。 赵晏缓缓收敛了笑意,冷着眸子和他对视,半晌才垂眸一笑,“二哥也来给母后请安吗?” 赵臻径直掠过了他,走到床边坐下,对角落里的仪瑄张开双臂,哑声道:“过来。” 仪瑄犹豫了一下。眼前的情形,如果她不投入赵臻的怀抱,就会让赵臻觉得她真的和赵晏有了什么,这样对赵晏不利。 她眨了眨自己水润的眸子,怯生生看着赵臻。赵臻只觉心都要碎了,尽力对她一笑,又说了一遍:“过来。” 仪瑄如一个粉嫩的团子,就这么滚进赵臻的怀里,轻轻抽噎着,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赵臻看着她,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儿,全心全意的恋着、依赖着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叫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心中的怒意不知觉就消散了些,手指滑过女孩儿粉嫩的脸颊,轻轻一捏,带着笑道:“受委屈了?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这话几乎是在威胁赵晏。赵晏微微皱起眉头,不悦看着两人。 萧子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死死揪着衣角,一股窒息感从胸腔漫上来,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做小伏低、费尽心思都没有从赵臻身上得到的温柔,这个女孩儿,究竟是靠什么手段得到的?难道温家的女人,天生就有狐媚男人的本事? 她上前一步,高昂着头颅,讥讽看着仪瑄,“真是没脸的女人。既然跟了皇上,怎么又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的?豫王殿下,您可千万别被这个女人蒙骗了。她就是想爬上龙床攀高枝儿呢,区区一个王妃,她是看不上的。” 这句话说完,整间屋子内弥漫诡异的安静。 赵晏和赵臻同时拉下脸来。赵晏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佩,那玉色白如脂,雕刻一枝数点梅花,轮廓已经不太明显,想是带在身边多年了。赵臻则低头无言看着女孩儿,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 仪瑄轻轻吸了一口气,凑在赵臻的耳边道:“我没有。” 赵臻的神色稍稍好看了些。 他早知道没发生什么。这宫里到处都是锦衣卫,锦衣卫中大部分都是他的人。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会不知道? “我方才在正殿中给太后请安,乡君忽然用茶水泼我一身,我便来了偏殿沐浴。”仪瑄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赵晏。 赵晏微微一怔,心头掠过奇怪的感觉,但他没在意,只是含笑望着太后:“母后,您忧心子嗣,也不该在参汤中加鹿血……还把朕引到这儿来。若不是朕清醒,就真的要唐突未来的豫王妃了。” 太后一惊,鹿血?她不知道啊。 萧太后不是个聪明的女人,还没有听出其中的关节,只是黑着脸否认:“我只叫方嬷嬷端了参汤给你,什么时候给你加鹿血了?” “哦?不是么?”赵晏挑了挑眉,看向萧子云,“乡君呢?乡君陪在太后身边,可知这中间哪里出了差错?” 萧子云当然不会承认,“我不知道。” 赵玉柔也给萧子云帮腔,劝赵晏道:“弟弟,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吧。闹大了反而不光彩,反毁了温姑娘的名声。她毕竟是要嫁进王府的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就罢了,总不能连名声都不清白。” 赵玉柔简直是火上浇油,赵晏似笑非笑说了句:“姐姐还是换个称谓吧,朕当不起这声‘弟弟’。” 赵玉柔登时红了脸,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赵臻的态度便没这么温和了。他从不屑与这些兄弟姊妹保持虚伪的友好关系,这些人骂他冷血、傲慢,恨他又怕他,他根本不在乎。 “赵玉柔。”他冷冰冰叫她的名字,“听说驸马在京城打死了一条人命,有司放水没判他的罪,本王却觉得有失公允,不如三司会审重判,你说怎么样?” 赵玉柔血色尽失,唇瓣颤抖蠕动了两下,不禁畏惧后退,死死拽着手中的帕子,恳求的目光看向太后:“母后,驸马无罪……此事都过去了,母后……您帮我说句话呀。” 萧太后早已呆住了。豫王……怎么能如此冷酷!她一向是支持他的!他怎能这样对她的女儿?! “豫王。”太后端起架子,眼神恼怒,“你提这事做什么?你说重判就重判,当刑部和大理寺是摆设吗?!” 不是摆设,但赵臻的势力盘根错节,深入刑部和大理寺,他想查什么案子,就可以查什么案子。 更何况,他手中还有一个北镇抚司。这可是所有朝臣的噩梦。 他轻蔑笑了一声,握紧仪瑄的手,“今日之事,只在你们这些人口中。想要颠倒黑白毁人清誉,我自然也不会放她好过。最好都紧上自己的嘴,若是被我查出哪里漏出风声……”他眼神骤然一冷,“不让我好过的人,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第十四章 她也曾被人踩在脚底 赵臻眼神凌厉、气势压人,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一贯是这样,不愿意给你面子的时候,就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留。 管在场的是皇帝、太后,还是旁的什么人。他豫王权势在手,没人动得了他。 仪瑄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去看赵晏的神色。豫王这话虽不是对他说的,但也大大驳了他的面子。赵晏微眯着眼,神情冷淡,似看不出什么,但一双手紧握着,可看见凸出的青筋。 不能再让赵臻留在这里了。 她轻轻一揪赵臻的袖子,赵臻回过头来看她,不自觉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和下来:“怎么了?” 她说:“我想回家。” 赵臻弯了弯唇,“好,回家。”他把她打横抱起来,女孩儿很轻,他抱着一点都不累,反而有种软玉在怀的满足感。他的心情不由也变得很好,就这样把女孩儿抱了出去。 只留下轻飘飘一句:“臣告退。” 待豫王跨出了门槛,仪瑄才回过神来。有些震惊的抬头,仰视男人弧度凌厉的下颌,嘴角一圈淡青的胡渣,与她平常所接触的,哥哥那样文雅的读书人一点都不一样。 她不禁心跳的厉害,脸也微微泛起红晕。 察觉到女孩儿在看他,赵晏低下头笑意不明,“害羞了?” 仪瑄的脸因这句话而变得更红,她双颊烫的厉害,就不想让男人看见,把脸埋到男人的衣襟处,瓮声瓮气道:“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她觉得怪怪的,明明豫王是她的仇人,但为什么,他好像……真的对她很好? 难不成,他是真的喜欢……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觉男人身上的味道好闻的很,应该是龙涎,但又加了些别的香料。 赵臻看看怀里的女孩儿,真怕自己把持不住,于是放她下来,却很固执的牵着女孩儿的手。 “你……豫王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仪瑄觉得自己该找点话题。 “你娘怕你出事,派人来告诉我你进宫了。” 竟然是刘氏……仪瑄捏把汗。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若不是赵臻,怕不是这么好收场的。 赵臻想了想,心里还在不放心,低头看着她问:“皇上……真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连忙摇头,“没有。”顿了顿,又说:“皇上也是被人设计了。殿下,今日的事,您觉得是太后的意思吗?” 能借此机会离间豫王和太后的关系,便为赵晏除去了一后顾之忧。 赵臻眸色微微一沉,望着天边浮云不语。萧太后想把萧子云嫁给他,他是知道的。今日召仪瑄入宫的也是萧太后。而仪瑄无论跟了谁,他都有办法抢过来,唯独皇帝……他若抢了,就是悖逆不伦。 “不是太后,是萧子云。”他冷静道。 太后心思简单直白,不擅阴谋诡计,但萧子云……当初假扮婢女混入王府,为了勾引他而做下的那些事,与今朝如出一辙。 “可若无太后默许,萧子云一人如何能够做到?”萧子云怎样她才不在乎,撑死了就是个被男女私情羁绊住的小乡君,她要的是赵臻和太后之间生出嫌隙。 赵臻听了却好笑,“你不喜欢太后?” “恩,不喜欢。” 她眼瞳晦暗了一下。这份不喜欢,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一直延续至今。 赵晏看她神情落寞,不自觉的就心疼起来,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心。他的手指粗砺,弄得她怪痒的。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她,以后不会再让你进宫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哄,倒让仪瑄不好意思了。 赵臻用马车把仪瑄送回了家。先是刘氏迎了出来,问长问短。仪瑄并没说在宫里发生的事,只说自己累了,要回房休息。 “仪瑄,你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刘氏觉得奇怪。 母女俩正顺着游廊走,不远处有一人负手而立。穿着干净的天青色道服,墨发用发带系紧,气质干净凛冽,正凝神看着池塘中摆尾的鱼儿。 刘氏这才告诉仪瑄:“你长柏叔叔听说你进宫了,也是挂心得很。偏偏今日朝臣不得入宫,只好来这里等着。” 仪瑄抽了抽嘴角。怎么这一个个的,好像她进宫就是去历劫一样,比她还紧张。 “娘,您先回屋吧,我去向叔叔请个安。” 刘氏点头答应了,看了温长柏一眼,又实在放心不下,拉着女孩儿的胳膊叮嘱:“仪瑄哪,娘叮嘱你一句。长柏虽是你的叔叔,但他还未娶亲,对你也实在好的太过了,我就没见他对红玉有多关怀。你要自己当心些。” 仪瑄睁大眼结结巴巴:“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刘氏见女儿不明白,拿食指点了点女孩儿的脑门,严肃道:“真是个傻孩子。你要嫁给豫王这件事,就长柏一直上书反对,若不是对你心存他想,又怎会如此?你和他是同宗,断断不可犯禁,知道了?” 仪瑄郁闷的揉了揉脑袋。她和温长柏之间简单纯真的兄妹情,竟也能被刘氏想歪。 “我知道了娘,长柏叔叔见我有些读书的天分,才格外照看我的,您就少操点心吧。”仪瑄推着刘氏走了几步,笑得纯真无邪,“您先回去,我说几句话就走。” 刘氏离开。仪瑄慢慢走到温长柏身边。温长柏依旧盯着水面,鱼儿摆尾打出涟漪,一圈圈散开。 “我没事。”仪瑄开口。 温长柏这才侧过脸来看她,笑容有些不明不白,“当然没事。有豫王护着,能出什么事?” 仪瑄觉得他这话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再上书阻止我和豫王的婚事了。” 温长柏难以置信,捉住她的手问:“你说什么?” 他的手很冷,仪瑄叹息,“我上次给你的手炉呢?怎么又没带?” “你回答我。” 仪瑄撇了撇嘴道:“既然赵晏希望我嫁,那我嫁就好了。这是个接近赵臻的好机会。” 回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赵臻待她很好,婚后也会待她好,她不必担心赵臻娶她是有什么阴谋。而她,从来也没厌恶过这个男人。尽管他权势滔天,还算计过她。但她必须承认,这是个很厉害、很有手段的男人。 他们不会成为一对恩爱的夫妻。但若能用自己的婚事换来赵晏高枕无忧,她也认了。 反正从赵晏登基的那天开始,她就不认为自己会有一段美满的姻缘。 她不奢求。 温长柏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的仪瑄生疼。仪瑄动了动手腕想把他甩开,温长柏却始终不放手。 他怎么了? 温长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忽的将手松开,躲避仪瑄的目光。 “没事。你当真想好了?” 仪瑄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想好了。” 温长柏生硬的勾了勾唇角,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你多小心。” 他没有再说别的。 过了两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萧子云被夺了乡君的封号,赵玉柔的驸马也被重新提审,案件由魏襄主理。 很明显是赵臻的手段。赵晏不至于为了她,跟太后撕破脸。 她心里隐隐是高兴的。 算起来,她和太后之间的龃龉还是因为赵玉柔。当年,赵玉柔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刁蛮跋扈不可理喻。九岁的她,在宫里陪着赵晏玩耍,撞上了嫡公主的仪仗。那时正值冬天,赵玉柔命她跪在雪地里,并且让人盛了一碗冰雪从她的衣服里撒下去。冰雪刺着她的皮肤,冻得她哭出了声。赵晏被宫人控制住,拼命扭动自己小小的身躯,冲到赵玉柔面前说: “公主讨厌我,就冲我来,不要欺负我的朋友。”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赵晏说出“朋友”这个词。 赵玉柔当时便笑了,她说:“可以,你去雪地里跪上两个时辰,我现在就可以饶了她。” 赵晏二话没说撩起衣服就跪下了,清瘦的脸在雪光中显得单薄,他咬牙轻轻道:“对不起。” 也就是那一瞬间,她对这些欺辱赵晏的人都有了憎恨,她对权力有了渴望,她希望把这个人送上皇权的至高点。 这不是不可能。虽然她只有九岁,却已经能将朝中形势分析的头头是道,她爹甚至因为听从了她的建议而获得了两次升迁。 再后来,她将太子赵慎逼到绝路。先帝驾崩那日,赵慎依旧被关在宗人府,不仅是赵慎,宫里的皇后、妃嫔,甚至宫外的皇子们,全都在北镇抚司的监视之下,一步也出不去。 能够接近先帝的,只有赵晏,和一些支持赵晏的大臣。 赵晏就这样登上了帝位。 仪瑄收回思绪,静静啜了一口茶水。忽然有婢女在外面敲了敲门,禀报说: “娘子,和靖长公主刚到府外,此刻被夫人接了去,说要见你。” 和靖,是赵玉柔的封号。 仪瑄有些错愕,赵玉柔来找她?这女人事怎么那么多? “就说我不在。”她可没兴趣替驸马求情。 “温姑娘当真无情得很。”突然有人推开门,怒气冲冲的样子,“怎么?还没嫁进王府,就当自己是王妃了?本宫堂堂长公主,岂是你说不见就不见的?” 仪瑄无奈。无权无势就是这样,谁都能踩上一脚。她以前身为镇抚使的时候,赵玉柔可是对她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的。 第十五章 只要是她喜欢的 仪瑄请赵玉柔入座,又命丫鬟上茶,赵玉柔听了不屑道:“承你的情。本宫只喝洞山所采的罗岕,就不麻烦了。” 仪瑄笑了笑,“长公主别怪我怠慢就好。”挥手让丫鬟下去,又指着炕桌上的点心道:“我家厨娘做的栗子糕还有几份滋味儿,长公主尝尝?” 赵玉柔嫌弃的看她一眼,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咳了咳,神情微妙,“本宫瞧着豫王对你不错。你说的话,他总能听进去几分吧?” 仪瑄低头咬了口栗子糕,心里好笑,面上却不露出,只作出一副少女娇态来,羞答:“长公主说笑了。豫王向来独断专行。若是寻常的事,或许愿意听我的意见,但若牵连到政事,我自然是没有立场说话的。” 赵玉柔脸色一僵,有些不大好看,捏了捏手指冷哼,“你少跟本宫打太极。若不是你,驸马何至于被下狱?那日本宫说话或许有不周到的地方,却也是无心的。你只消去豫王跟前说一声,说你不介意,此事不就结了?” 仪瑄心里一嗤,微笑道:“长公主这话我听不明白。驸马下狱,明明是因为他打死了人命,有司放水,豫王要主持公道才重审这件案子的。跟我有何干系?” 赵玉柔见她装傻,气的牙根儿痒痒!分明就是这个女人!对赵臻装可怜装柔弱,赵臻怜惜她,才跟驸马过不去的。那天虽是她与萧子云一同谋划,但她又不是主谋,豫王要算账也不该算在她头上呀! 赵玉柔深吸一口气,咬咬唇放低了身段,张口便是句“仪瑄妹妹”。 仪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本宫只有这一个驸马,他若出事,本宫定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你若愿意向豫王求情,本宫一定记得你的好,日后还报给你,如何?” 赵玉柔高傲惯了,突然对人低声下气,表情僵硬语气古怪,反而显得不伦不类。仪瑄忍住好笑,心想作弄赵玉柔也够了,再不答应,只怕这女人要撒泼。 去就去吧。但是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她摇头吁气了一会儿,看赵玉柔急迫的眼睛都红了,才十分为难的答应:“既如此,我就去试试。不过我也没把握能说动豫王殿下。” 赵玉柔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仪瑄肯去,这事就成了大半了。她激动的握住仪瑄的手,“本宫陪着妹妹一块儿去。” 仪瑄抽了抽嘴角。无奈答应了。 赵玉柔迫不及待,立即就命人备好马车,拉着仪瑄的手亲亲热热的往豫王府去。 一路上,赵玉柔都在说此事成了之后如何感谢仪瑄。说要亲自为仪瑄送嫁,给她添嫁妆,说的天花乱坠无限好,仪瑄只当耳旁风听着,时不时“恩”“啊”两句,赵玉柔便很尽兴了。 笑话,赵玉柔要是给她送嫁,萧子云不得拿把刀杀到长公主府? 马车在京西坊的豫王府大门前停下。仪瑄抬头看了一眼王府的牌匾,跳下了马车。 赵玉柔又开始炫耀她的优越:“你还没来过王府吧?这豫王府原本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小,新皇登基之后扩建了一次,才有了今日的排场。改日带你去本宫的公主府瞧瞧,让你去见见世面。” 仪瑄无语。赵玉柔的公主府……原本挺漂亮的一座府邸,硬是被赵玉柔俗气的审美给破坏了。用奇花异草把府中所有的留白之处都给填上,显得臃肿杂乱,器具不是金就是玉,亮瞎你的眼。 她去过一次,再不想去第二次。 王府门前立着重甲士兵,足有十多个,赵玉柔让仪瑄走在前面,自己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大人,小女温仪瑄,求见豫王殿下。” 她态度自然,言语清楚,见了他们竟是不畏不惧。 其中一名士兵走上来,笑问:“你就是未来的王妃?” 仪瑄点头,“是。” 要镇住这些人,就不能害羞。害羞了只会被他们打趣。 那士兵眼前一亮,回头哈哈对同伴笑道:“不愧是咱们殿下看上的人,果然好胆识。” 他又转过来,对仪瑄道:“姑娘你等会儿,我进去禀报一声。”他又看了眼赵玉柔,略拱拱手,问仪瑄:“长公主怎么随姑娘一起来了?” 仪瑄淡笑,“见了殿下,我自有分辨。” 那士兵一愣,看向仪瑄的目光又多几分赞许,“好,姑娘等着。”转头就进去了。 很快那人便出来,恭恭敬敬的请仪瑄进去,却把赵玉柔拦在门外,憨厚笑道:“长公主,咱们殿下说只见仪瑄姑娘,其他人一概不见。” 之前赵玉柔已经火急火燎找过豫王一次,也被拦在门外,本想拉上仪瑄混进去,谁知豫王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赵玉柔怎能甘心? “豫王殿下好大的架子。看来本宫是个没脸的,连个没品秩的小姑娘都不如。豫王见得她,怎就见不得我?”赵玉柔不依不饶。 “这是殿下的意思,长公主就别为难咱们了。”那士兵赔笑道:“没殿下发话,谁也不敢放您进去。” 赵玉柔面色青白一阵,心里早把赵臻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有求于人,除了低声下气还有什么法子?她按下不平之气,看向仪瑄道:“好妹妹,千万记本宫与你说的话。” 仪瑄笑而称是。 于是仪瑄随两名丫鬟进了王府。赵臻长年在西北,不常回京,因此这豫王府也是长年荒废着的。她曾命手下悄悄潜入过豫王府,想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结果自然是没有。 王府极大,她在游廊上走了约半盏茶的功夫,观赏了一路的松竹怪石,才被引到赵臻的书房。 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仪瑄身子一僵。 屋里的人,是魏襄。 虽早就知道魏襄是豫王的人,但是知道,和自己明明白白看见,还是不一样的。 婢女转身向她一福,说道:“殿下正在接见大臣,姑娘稍等片刻。” 赵臻竟对她不设防?仪瑄有些意外。不过他们声音很小,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仪瑄默默退远了些,坐在廊庑下,看着远处的景色,无意识晃荡着双腿。 良久,门咯吱一声被打开,走出一个身着黑色箭袖、脚踏乌皮靴的俊朗男子,他一眼看到不远处的仪瑄,心停跳了一拍。 女孩儿的侧脸轮廓秀美,眼尾微挑,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妩媚。她两手撑在廊椅上,双腿晃荡着,裙摆如涟漪散开。她今天穿着淡青绣鞋,鞋上绣着朵朵梅花。浅粉色的罗裙,嫩鹅黄的夹袄,衣服上依旧是折枝梅花图案。 梅花……芷罗最爱的就是梅花…… 那些年,他从各地搜罗来的梅树不下十几种,珍贵者如绿萼、重叶、玉蝶、百叶缃,许多不适宜在京城栽种的,他都想尽办法保留了下来,只因为她喜欢…… 冬天的时候,他每天折一枝梅花插进瓷瓶里。她进府衙之后,总爱低头去嗅梅花的香气,然后转头对他微笑。 她一笑,他就满心欢悦。 他一直不敢相信她死了。北镇抚司的梅花还开着,她怎么就不在了呢?她那么聪明,又倔强,怎么会轻易认输? 魏襄的心颤抖起来,仿佛芷罗活生生的在他眼前,在明媚的冬阳里,一如既往的鲜明。他满心激动的朝女孩儿走过去,一把拽住女孩儿的手腕,张口便唤她:“芷罗。” 仪瑄吓了一跳,看着这个鲁莽的男人,抽了抽嘴角,“大人,您认错人了吧。小女温仪瑄,‘芷罗’是姑姑的闺名,您怕是……不方便叫的。” 明明背叛了她,还要作出一副怀念她的样子,可笑。 魏襄怔了怔,紧蹙起眉头,这才发觉女孩儿只是与芷罗长得有三分相似,并非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他很失落,嘲讽一扯嘴角,松开手看着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见过她,在郊外的马场。 温仪瑄,最近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准豫王妃”。 “处心积虑接近豫王殿下,你有何目的?”魏襄的表情冷下来,阴沉盯着仪瑄。他对所有人都本能保持着警惕。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简单。 豫王见过的女人不算少了。混迹军营的男人,多少会有点露水情缘,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为何这个女孩儿……会让豫王殿下不顾场面,在皇后葬礼上宣布要娶她为妻。 此女一定心机叵测。 还有那日在马场……越想越觉得这小姑娘可疑。 难道一切都是温家的动作? 魏襄猜疑不定。仪瑄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魏襄善于揣度人心,她也怕被魏襄看出点什么,便低头向他一福,说道:“大人若无事,就不要耽误我见豫王殿下了。” 耽……误? 她知不知道,满朝文武,想要见他一面都得费尽心思。他愿意停下来跟她说话,她还觉得是“耽误”她的时间了? 魏襄直起身子,小姑娘只到他的胸口,粉嫩的像一朵小花苞。他不禁怀疑是自己多心。 可能豫王殿下……就偏好这种? 罢了罢了,赵臻的私事他不好多管。他觉得女孩儿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他可能实现吓着她了,努力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容,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说:“跟你开玩笑的。小姑娘家多笑笑才好。” 仪瑄倒吸一口冷气。 第十六章 她可是这儿的女主人 屋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槅窗洒进来,落在男人半边侧脸上,睫毛洒下一圈阴影。男人家常穿半旧的暗纹宝相花锦袍,气质比平常温厚了些。 他就坐在黄花梨的木椅上,面前摊开一张舆图,手指缓缓叩击桌面,神色微凝。 仪瑄走到赵臻面前,“殿下。” “你来了。”赵臻将舆图卷起来,随手放到一边。他站起来,摸了摸仪瑄的脑袋,指着窗边的矮榻道:“去那儿坐。” 仪瑄跟着他,两人对面而坐。几案上摆着一套茶具,倒不是国朝时兴的茶壶等,而是古人所用的点茶用具。仪瑄不禁诧异。 点茶繁琐,但是培养心性和手艺。泡茶是后人删繁就简的做法。本以为赵臻驰骋沙场是个粗人,没想到还蛮雅致。 “殿下会点茶?”她问。 赵晏点了点头,“只是略通。”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喜欢什么点心?” 仪瑄想到自己来的路上闻到烤红薯的香气,便有些嘴馋,诚恳道:“我想吃烤红薯。” 烤红薯?豫王弯了弯嘴角。他之前遇见的那些女人,无论是何出身,总要装的清高端庄,问她们要吃什么,总说“随意”,之后又嫌弃这个腌臜那个粗鄙,吃东西好大一通折腾。 她倒是简单。 赵臻把下人叫过来,吩咐:“去街上买几个烤红薯。” 下人领命去了。赵臻亲自沏了杯茶给仪瑄,说:“日后你嫁过来,我再教你点茶。” 仪瑄差点一口茶喷出来,震惊看向赵臻,脱口便要说“不用”,可是不用什么呢?是不用嫁给他?还是不用跟他学点茶? 算了,还是保持沉默罢。 赵臻看着女孩儿粉嘟嘟的脸颊,便很想上手去捏一把。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握紧了杯盏,笑问她:“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殿下不是早猜到了吗?”仪瑄看着他的眼睛。 女孩儿年纪小,骨纤肉丰,脸颊难免带些圆润。偏偏这双眼睛,又娇又媚,像一把小勾子,勾的他心痒,就会忘记她只是个小女孩儿。 赵臻咽了口口水,移开目光看着窗外,似笑非笑,“你倒是机灵……那我问你,你当真要替赵玉柔求情?” 如果她开口,他会考虑放了驸马。 仪瑄摇头,“当然不。长公主找我求情,我不好回绝,所以勉为其难过来一趟。最后告诉她,豫王殿下不同意。” 赵臻愣了一下。这小丫头利用他做挡箭牌也就算了。什么叫“勉为其难”?全天下想进豫王府的女人数都数不清,她竟敢嫌弃? 他按耐住性子,问她:“怎么?我这王府很不入你的眼?” “我……没有啊。”仪瑄的表情莫测。 赵臻噎住,看她扭了扭身子,怯生生抬头看他一眼,抿唇道:“殿下,您不觉得,这王府太冷清了吗?全是石头、松柏和竹子……我觉得,院子里还是种点梅花好看。” 赵臻愕然。他倒从来不在意这些。长年在西北,到处都是草原或者荒地,景致什么的,他真无所谓。 “你喜欢梅花?”他笑了笑,眼中情绪不明,“你姑姑也喜欢梅花,你和她……还真是挺像的。” 赵臻怎么知道……仪瑄大吃一惊。记忆中她和赵臻的来往有限。因为先帝在时,赵臻就被派往西北领兵,一开始,他锋芒还算收敛。但先帝一去,赵臻便开始不安分了。她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注意赵臻的。 她无暇想太多,听赵臻道:“我叫人多种点梅树……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也一并告诉我。” 这府里要有女主人了,还是装点修葺下好。 仪瑄摇摇头,受宠若惊,“殿下,我就是随口一说,您不必在意的……” 这时丫鬟进来,将一个纸袋子放在几案上,里面是刚买的红薯。赵臻伸手试了试温度,稍微有点烫。他看女孩儿两眼亮晶晶的,不禁莞尔,拿出一个圆滚滚的胖红薯来,剥它的皮,对女孩儿说:“你等等,太烫了。” 仪瑄怨念的看赵臻一眼,可怜巴巴收回了手,喝茶聊以慰藉。 他是为她好。女孩儿的皮肤娇嫩,万一被烫红了,他看着心疼。 赵臻把红薯皮褪了一半,递给女孩儿,“喏,你吃这个。” 仪瑄一愣。威震天下的豫王殿下……竟然亲手给她剥红薯? 她不觉脸红了。心猛跳了几下。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接,不经意,指尖碰到了男人的手,顿时一阵酥麻贯彻全身。她的脸更烧了。 女孩儿低垂着脑袋,一口口咬着红薯,两腮胀的满满。赵臻忍俊不禁,心中痒酥酥的,劝她:“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恩……其实她是因为紧张,才吃的这么快的…… 赵臻自己慢悠悠剥着红薯,兴味颇浓的看着女孩儿,女孩儿嘴角沾上了碎屑,他很自然的用手指帮她抹掉,笑她:“真不像个大家闺秀。” 其实他心里是喜欢的。 他见过的那些女人,明明很想吃,也很喜欢吃,却总是如雀儿啄食一般,吃几口就说饱了。在他面前装的柔若无骨飘飘欲仙,他看着好笑。 仪瑄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清。她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吃了半个红薯,又抿了两口茶,觉得腹内胀得厉害,却又十分满足,高兴道:“我娘就不许我吃这些东西,总说不干净。” 豫王又笑,打趣她:“等你做了王妃,你娘就管不了你了。” 只有他能管。 想到这儿,他有点迫不及待要娶女孩儿进门。 可她只有十三岁……他是不是太禽兽了? 赵臻无奈一笑,跟女孩儿说:“你等会儿出去,告诉赵玉柔我会考虑。这样她就不会找你麻烦了。驸马仗势欺人,确实该罚,我不会轻饶。还有……萧子云那边,皇上难得与我意见一致,撤了她的封号。你知道吧?” 仪瑄点头,“我知道。” 赵臻看着女孩儿粉嫩的小脸,笑了笑又道:“你以后可随时过来……我在京城,不一定待多久。若我不在,你有什么事可以找魏襄帮忙。” 仪瑄问:“是边境又出了战事吗?” 赵臻耐心跟她解释:“暂时是些小冲突……原本鞑靼各部落人心分散,互相掠夺,所以国朝安稳太平。最近两月突然有一支部落异军突起,成为鞑靼共尊的首领。草原民族本就强悍,若齐心协力,势必对国朝造成威胁。不过我在西北留了人,应当不会出事。” 仪瑄沉默了好一会儿,赵臻以为她是担心,就笑了,“放心罢,这些事我应付的来。” 不,她不是担心,她是……惭愧。 赵臻确实嚣张,有不臣的嫌疑。但在行军打仗这件事上,他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她当初若真的废了赵臻的军权,引起西北骚乱,就真的是万世的罪人了…… 看来,要削豫王的权,还得先培养出几名大将来。 门外有一小厮来回:“殿下,潘将军求见。” 仪瑄起身向赵臻告辞。赵臻也没挽留,只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送她出门,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吩咐:“带潘将军过来吧。” 仪瑄刚出王府大门,就被赵玉柔的婢女拦下,径直送她上了赵玉柔的马车。赵玉柔迫不及待问:“怎么样?豫王怎么说?” “殿下说他会考虑的,尽量轻判。长公主无需忧心。” 赵玉柔听了又开始掉金豆子,“就不能把驸马放了……也罢,豫王那个性子,确实是又犟又固执的。妹妹没骗我?” 仪瑄笑笑,“没有。” “那便好。”赵玉柔深吸口气,“只要驸马没事,妹妹你就是要金山银山我也给你。” 仪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赵玉柔的性子……向来都是这样的。只要自己过舒心快活,旁人怎样都不关她的事。她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一两条百姓的贱命算什么?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辆马车里,仪瑄觉着憋得慌。 * 十天之后,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驸马被判流徙西北。 赵臻已经手下留情了,若不是为了给赵玉柔留点颜面,他会直接判斩首。赵玉柔听到这个消息,哭得几欲昏死。直接登上马车来拍温家的大门。 这小妮子,竟敢骗她! 仪瑄的消息有些滞后,还不知道驸马那里的情况,但看赵玉柔来势汹汹,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 她觉得很解气。 仪瑄披件斗篷走了出去。赵玉柔已经被温博高迎入正厅,满脸愠色盯着她。仪瑄从容走上前,微微屈身向她一福,“长公主怎么来了……” 忽然脸上一麻,耳边一记巴掌清脆响亮,打的她半边脸都木了,耳边嗡嗡嗡直响。她身子一歪便要跌倒,幸好被丫鬟扶住。听得周围一片惊呼之声。 “贱人!”赵玉柔站起来指着她骂,“你别以为豫王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你给本宫听好了!从今日开始,本宫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 仪瑄缓慢站直身体,漠然直视赵玉柔的眼睛,微笑,“你要怎么让我不好过?毁我清白?这么拙劣的手段,你以为我会怕?” 明明她才是上位者……为何会从一个小姑娘的身上,感受到赤裸裸的压迫? 赵玉柔打了个冷战,勉强保持着镇定。她堂堂长公主,如何能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露怯!更何况,她捏死温仪瑄,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可是忍不住,她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脸……轻蔑的眼神、嘲讽的嘴角,和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仿佛那个女人活生生站在她的眼前。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不可能。 赵玉柔定了定神,走近仪瑄,低下头,靠着仪瑄的耳朵,“别天真了。赵臻是什么人?他哪里来的真心?你若聪明,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枚棋子。我手上有赵臻求之不得的东西。我原本想藏它一辈子的……现在看来,我当真是押错了宝。” 第十七章 温探花,好颜色 赵玉柔说的话,很是耐人寻味。 仪瑄本就有作为棋子的自觉,用不着赵玉柔提醒。但是赵玉柔口中那“赵臻求之不得的东西”,让她内心觉得不安。 豫王……想要什么? 若是从前,她会命手下密切监视赵玉柔的行踪,但现在……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去找温长柏商量。 温家门风清正,家长们也都克己守礼,至今仍住着当初温博远进士及第之后先皇赐予的宅邸。地方不大,但是干净齐整。温博远近来颇爱老庄之道,愈发删繁就简,崇尚“自然”,难免有些清冷了。 仪瑄远看老树寒鸦,粉墙青瓦,冷风从身后灌进来,吹动她的斗篷和乌发。除了前面走着的领她进来的婢女,一路上都未见着人。她心中便有些凄切。 明明是走了千百回的路,明明是她的家,她却成了外人。 她深深提一口气。把这些无谓的情绪按下去。只要爹娘和哥哥平安,她是谁,在何处,又有什么要紧? “四叔婆最近身体可还康健?”她问。 那婢女答:“谢三娘子关怀,前些日子为了嘉柔皇后……夫人心情一直不大好,最近才想开些,胃口也好些了。” 仪瑄笑了笑,“姑姑喜欢梅花,你每日采了梅花枝子放在屋里,叔婆见了心情也好些。再做些梅花汤饼……只说是长柏叔叔吩咐的便罢。” 那婢女答应了,问:“三娘子要去见见夫人吗?” “不用……直接带我去叔叔所居的别院就好了。” 有些人,见了徒增伤感,还是不见的好。 温长柏去衙门了,还没回来。仪瑄就先去温长柏的书房待着。温长柏文采斐然,手书和丹青都极妙,紫檀木桌上摆着昨晚刚作的画,画的是一丛竹林,林内两只画眉互相依偎,一只颜色鲜艳模样娇小,一只颜色稍暗身躯健硕,还有天上一只老鹰在盘旋。 温长柏的画不乏野趣,画眉羽毛用白-粉填染,纹路清晰可见,竹叶则是用双钩填彩,叶脉掺用没骨,画风凛冽清淡。他的画虽好,却不轻易展示在人前。仪瑄以前常笑他就是不做官,卖画也能养活自己。 仪瑄将那画捧起来细细品鉴,不知不觉暮色已四合。夕阳的暖晕洒进屋子里,红彤彤如烈火。温长柏刚下马车,便听说仪瑄来了,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先回了书房。 她果然在这儿。 温长柏本是满心的疲惫,可见到她的一刹那,嘴角就不自觉上扬。仿佛又回到了往昔,妹妹和他赏花鉴画的日子。 他希望,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妹妹还在身边,一切都没有变。 他无声息的笑了一声,哑着嗓子道:“你来了。”说着走进来,就着妹妹喝的茶碗喝了一口。 仪瑄眼睛一亮,两颊陷进去两个小小的梨涡,“你总算回来了。”她把画放下,摸了一把温长柏的手,又狐疑盯着温长柏,皱起眉头:“你又不注意保暖……路上风大,你定是受了寒,快叫彩袖给你煮碗姜汤来。否则明儿一早起来,看你还有没有精神。” 温长柏身子弱,伤寒发热什么的都是常事,她做妹妹的不可能不担心。温长柏心中温暖,揉揉她的脑袋,笑说:“好,都听你的还不成?” 刚说完,彩袖就把姜汤捧进来了。她是近身侍奉主子的,这点自觉总还有。她很惊异的看了仪瑄一眼,心想这二房的三娘子……说话的语气怎么和嘉柔皇后这么像? “娘子放心,姜汤是常备的。”彩袖把姜汤放下,“娘子也喝一碗。” 她说完把炭火点起来,离开时还不忘多看仪瑄几眼。 温长柏在炭盆前烤了一会儿,把外袍脱下,去榻上坐着。案上摆着一方棋盘,他随手翻动着棋碗里的黑子,看着仪瑄微笑:“过来。我看看你的棋艺有没有退步?” “好啊,试试。”仪瑄也坐下。 她的棋艺,算是温长柏手把手教的,两人互有胜负,不分伯仲。 仪瑄的心思不在棋盘上,渐渐落了下风,她也不着急。屋里渐暗下来,温长柏去把蜡烛点上,暖黄的光晕更衬的他面容如玉,他极微极微的笑了下,埋在黑暗中的半张脸,竟是说不出的寂寥。 “说吧,什么事?” 没有事,她也不会来找他。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哥哥……”仪瑄目光对着棋盘,脑中思索的却是别的事情,她轻轻搓了下棋子,皱起眉头,“赵玉柔手上有赵臻想要的东西……哥哥,你觉得会是什么?” “赵玉柔能有什么?”他不屑。 在他看来,赵玉柔跟萧太后一样愚蠢。萧太后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家世好,就全靠运气了。 仪瑄原本,也是和温长柏一样的想法。 “前两日,赵玉柔为了驸马一事来找我,说她手中有赵晏求之不得的东西……”她稍稍沉吟,抬眸认真盯着温长柏,“赵臻已是位极人臣,除了那个位子,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温长柏瞳孔微缩,面容渐渐变得严肃。尽管他不喜欢赵晏,但不代表他会希望赵臻来做这个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是整个家族?温家从先帝时就坚定站队赵晏,赵臻如果上位,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温家。 仪瑄蜷起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赵玉柔手上,或许有什么东西,证明当今皇上的皇位……是用不正手段得来的……哥哥,当初的事,你我再清楚不过了。” 赵晏的皇位的确来的不光彩。她设计陷害了赵慎,将赵晏推上太子的位置。但明眼人都知道,先帝并不喜欢赵晏,不喜欢这个玩弄权术手段阴狠的皇子,只是因为朝臣的呼声太高,不得已封了他而已。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亲手为赵晏操办的……其中因果,无人比她更清楚。 仪瑄轻轻吸了口气,她不愿意回想那些事,仿佛一遍遍回顾自己的罪恶,憋闷不已。 温长柏心里一揪。 他把手按在仪瑄的肩膀上,指骨微微发力。女孩儿的骨架子小,肩膀单薄,生的实在荏苒可怜。温长柏又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垂,女孩儿并不以为不妥,只是懊恼着。 温长柏瞳色幽暗,目光深深在女孩儿脸上流连。他忽然在她身后坐下,下巴搁在女孩儿的肩头,闭上眼。 “哥哥……”仪瑄有些诧异。 温长柏隙开一条眼缝,他睫毛细密,在烛光下影影绰绰闪动着。仪瑄不觉呼吸有些凝滞。 怪不得……人人皆道温探花好颜色……当真是好颜色…… 想什么呢?这是她哥! 仪瑄便问他:“你身子不适吗?要不要叫大夫?” 温长柏轻轻笑了,“让我靠一会儿,缓一缓就好了。” 果然是不舒服……仪瑄叹了口气,她已经习惯了。从小温长柏不舒服,就会拉着她说“让我抱一抱”。 好像抱着她就能治病似的。 温长柏歇了一会儿,说道:“我明天将此事告诉皇上。” “不行。”仪瑄立马拒绝,“暂时不能让皇上知道。哥哥,你派几个人盯着赵玉柔,一定要掌握她的行踪……这两天赵玉柔没动静,八成是赵臻不肯见她。” “一旦赵玉柔出发去豫王那里,等马车出了公主府,到僻静人少的地方,你就派死士把赵玉柔的车给拦下来,说不定能找到东西。” 她的眼神冷静决绝,仿佛又回到了作为北镇抚使的时候。 温长柏看着她,默默叹了口气,“好。” 女孩儿的性子执拗,下决心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到。如果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如果是别人,那宁愿是他。 两人将残局下完。仪瑄绞尽脑汁和温长柏厮杀,几番有起死回生之势,又都被温长柏压住。等到棋盘上无子可落时,她才很不甘心的承认,她的确是输了。 “你手生了,该好好练练。”温长柏评价道。 仪瑄撇撇嘴,伸个懒腰准备回去,忽然发觉腹中饥饿,两人竟下棋连晚饭都忘了吃。仪瑄随手拿了两块点心,一眼看到书桌上的画,便说:“你这画画的倒好,不如送给我。” 温长柏正在喝茶,闻言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喜欢这幅画?” “画的好,我当然喜欢。”仪瑄觉得他问的莫名其妙,她顿了顿,指着老鹰说:“就是这老鹰有点粗糙,着墨有些重了……不过老鹰嘛,描摹的太精致反失了气度,这样也挺好。” 温长柏神情微妙,“的确……不值得我费心。” 冬日里,天暗的快。等仪瑄回到家中,夜色已经很浓重了。晚风刺骨,她拉紧斗篷回到屋子。把画交给双儿,“帮我装裱起来,挂在暖阁里。” 双儿是温长柏给她找的婢女,练家子出身,武艺相当不错。不爱说话性子稳重,仪瑄将她带在身边,作贴身侍女使唤。 双儿接了去。又有婢女进来给仪瑄洗漱换衣。 过了两日,仪瑄刚晨起,双儿便急急进来告诉她:“长柏公子派人来告诉娘子,长公主往豫王府去了。” 第十八章 她被冷落了 一辆青顶马车在豫王府大门前停下,仪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石梯上往后远远眺望一眼,才带着婢女入府。 赵臻每日清晨,都要花上一个时辰来练武,出了汗后正在净房沐浴。仪瑄被带去了花园,上次来时还是光秃秃的,没想到一转眼,就是满园子的梅花盛放。 冰蕊鲛绡,暗香浮动。 “姑娘不知道。殿下从别处将这些梅花移栽过来,为了让花朵保持盛放,特地请了京城最有名的莳花人,连夜培植栽种。”婢女在旁说道。 仪瑄怔了一下,点点头,“多谢殿下了。” 天色清寒,她并不觉得冷,便随性在花间漫步。她想到北镇抚司的那片梅花,比这要更美、品种更多、更珍贵,她的心情,蓦地就有些沉重。 “喜欢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隐约带着笑意。仪瑄觉得一股暖意从背后袭来,她紧张的转过身,向赵臻行了一礼。 “殿下。” 赵臻刚沐浴过,浑身都是暖的,头发也还在滴着水,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慌张劝道:“殿下小心身子,别着了寒。” 赵臻一介武夫,哪在乎这些?他摆了摆手,不耐道:“你们先回去。” 仪瑄轻轻笑了下,“我陪殿下一起进屋如何?” “好啊。”赵臻一看见她心情就好,很自然的握住她的小手。仪瑄窘的把手蜷成一个拳头,只觉一个火热的掌心包着她,还很不安分的要把她的手打开,然后揉了揉她的手心。 赵臻这是……什么癖好? 两人直接去了正屋。照理说,仪瑄作为赵臻未过门的妻子,应当避嫌,别说同进一屋了,就是单独来拜访赵臻都是不应该的。可仪瑄大大咧咧惯了,没想过这一层。只是当赵臻把婢女全都遣走以后,她才开始发慌…… “帮我把头发擦一擦。”赵臻塞了一块软布到她手里,搬了张凳子坐下,等仪瑄上手。 “……”仪瑄嘴角微撇。 他还真是不见外呢。 仪瑄小心翼翼把软布展开,包住男人的一团黑发,怕他疼似的,用极小的力道摩搓。赵臻任她摆弄了一会儿,按住她的手笑:“我不疼的。” 她怎么这么软,这么好玩…… “……哦。”仪瑄心虚的低下头,稍微多用点力。男人的头发又硬又多,干的也快,很快就不滴水了,仪瑄又用梳子把男人的头发顺了顺,长吁一口气道:“好了。” 男人眼中兴味不减,勾起唇角,揉了揉女孩儿脑袋说了声“乖”。仪瑄的表情顿时凝固,一愣一愣的抬头看赵臻。 乖?竟然有一天,她堂堂……好吧,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镇抚使了,但她是有骨气的,侍奉一个男人擦头发也就算了,还要被人说“乖”?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但她还是忍不住瞪了赵臻一眼。赵臻颇为惊讶,他没想到女孩儿——还是个带刺儿的。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是魏襄的声音: “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赵臻闲闲的捧起茶喝。 魏襄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却见仪瑄也在屋里。 他的面色,顿时就有些怪异。 大白天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豫王还衣冠不整,这不是秽乱是什么?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赵臻一眼。 人家女孩儿才十三岁! 女孩儿生的是美,却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他避开目光,问赵臻:“殿下,可否移步去书房?” 赵臻看他的表情就在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当着仪瑄的面也不好辩解——他是那么禽兽的人吗!赵臻弯腰摩挲了下女孩儿的脸,语气宠溺道:“你在屋里等我,或者去外面赏赏花也好。我马上回来。” 仪瑄的面色有些苍白,她嗫嚅了下嘴唇,余光瞄着魏襄手上的黑布袋,“殿下真的要去吗?” 她语气委实可怜,像一只猫儿似的恋着他。 赵臻心里一动,软酥酥的。“从此君王不早朝”,他如今才相信,不是那些酸腐文人的杜撰。但他能有今天的地位,显然脑子是清醒的,不至于如此昏庸。他对女孩儿笑了笑,表情更加柔软,“就一会儿,乖。” 他不敢再看女孩儿委屈的神情,硬了硬心肠走了出去。魏襄亦盯着女孩儿看了一会儿。说不出为什么,女孩儿总是能将他的目光吸引去,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一点儿。 可是她分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会示弱、会讨好人。这些在芷罗身上,是永远寻不见的。 她只是生了双好眼睛。 魏襄与赵臻去了书房,屋里只剩下仪瑄一个。 仪瑄仿佛浑身脱了力,眼神陡然冷了下来,软软坐倒在凳子上。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盘算是万无一失的。哥哥拦截赵玉柔的马车,如若不成,她可以在王府阻止赵臻和赵玉柔见面。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魏襄会插手这件事。 不过也不稀奇。 北镇抚司,其实上是一个对朝臣们进行密切监管的衙门,有自己的暗线,想知道朝臣们的举动简直易如反掌。长公主当街出事,很容易引起北镇抚司的注意。 她现在只盼着,魏襄没查到幕后指使。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她也不知是赵臻真的去了很久,还是她太煎熬。看着日头一直东升,直到艳阳高照,房门才终于被打开。 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紧张看过去,却愣住了。 竟然,只是个婢女。 “温姑娘,殿下说今日实在是不得空,请姑娘在府里用了午饭就回去。” 仪瑄勉强笑了一下,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不用了,我这就走。” 人家没空理她,还赖着做什么。 她现在心里一团怒火。气赵玉柔、气魏襄,更气她自己。说到底是因为她自己愚蠢,才落入这步田地,谁都怪不了。 无能为力,她讨厌这种感觉。 出了王府大门,双儿一脸急色迎上来,凑在仪瑄耳边道:“北镇抚司出手,将长柏公子派去的死士全都杀了,没留下活口,也无一人供出长柏公子。” 仪瑄冷笑着捏紧了斗篷的缎面,“赵玉柔呢?” 双儿答:“刚被魏襄的人带进王府。” 仪瑄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沉默了会儿,走下石阶,“先上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仪瑄漠然看了许久的风景,才开口:“赵玉柔不是严密之人,她做的事,周围的人一定清楚。你把她近身侍婢的父母全都控制起来,威胁她们出来见面,务必要查清楚,赵玉柔给赵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双儿应诺。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转眼间就消失了。 到家的时候,温长柏已经等了她很久。 计划失败了,他觉得很惭愧,却也不能回避见她。 仪瑄将斗篷递给丫鬟,想挤出一丝微笑,无奈笑不出来。她觉得嗓子有些痒,倒了碗温水润喉,垂下眼帘道:“我都晓得了。” 温长柏嘴角一僵,刚准备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仪瑄的手指有些僵冷,脚也冰凉,她走到炭盆边烤火,看着火星明灭,一股股暖意渗上来,周身却还是冰凉的。她寻思着怎样开口。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她不希望温长柏自责。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是所有卫所兵力的最上乘,若被普通死士打败,那国朝得多不太平。 温长柏苦笑了下。 仪瑄继续说:“我已经叫双儿去查了,赵玉柔给豫王的究竟是什么,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至于魏襄那边……不能再放纵他嚣张下去。” 她蜷了蜷手指,走到桌边取纸磨墨,思考了一会儿才下笔。温长柏问:“这是什么?” 仪瑄头也不抬,淡淡道:“北镇抚司不止有镇抚使,还有千户、百户、总旗。魏襄背叛我一事,他们应当也都知道了。这些人本身没有立场,追随皇上或是豫王,与他们无关,因为他们原本就只追随我一人。我信这些人的忠心,我不相信他们对魏襄没有怨言。若这些人能够为我们所用,那北镇抚司就会有很长时间的瘫痪。” 她不是盲目自信。毕竟有很多人是一路跟她打拼来的,好些人从先帝还在时就追随了她。她后来提拔魏襄做副手,还曾引起不少下属的不满。不过魏襄确实才能出众,大家又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抱怨几句也就算了。 结果现在,她要用这种手段对付魏襄。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下笔很慎重,但凡不是确定忠心的,全部都没有写在名单上。女孩儿的手臂细弱,提笔写字还是挺费力的,写出来的字比上辈子是差了许多,不算好看。 很久,仪瑄才把名单交给温长柏,饮口茶道:“你是我的哥哥,你去找他们,他们不会怀疑。你只说魏襄背叛了我,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心血毁于一旦,看他们愿不愿意跟随你……”仪瑄沉默了一下,“如果他们答应,就调去南镇抚司。赵晏不是在培植南镇抚司吗?只有这样,才能与魏襄抗衡。” 温长柏接过来粗略数了一下,约莫有二三十人。他把纸叠起来放进内袋里,问出心里疑惑:“你若肯表明身份,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第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男人 仪瑄轻轻笑了,身份?她早就没有身份了。 “你觉得他们会信吗?这事一旦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视我为异类。豫王知道以后又会怎样对我?他定恨不得……要了我的命吧。” 仪瑄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似很憋闷。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对赵臻的虚伪敷衍和利用,想到赵臻知道真相之后会对她生出的厌恶和恨,她就很怕……怕到,希望能永远隐瞒这个秘密。 温长柏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此事还是交给我吧,我会小心办的。” 仪瑄点点头,送他出了府,才回来用饭。 双儿一直忙到晚上才回来,仪瑄已经沐浴完就着烛火在做针线。 刘氏让她绣的龙……她已经绣了大半,还差底下陪衬的祥云。 红玉对此的评价是:“妹妹,你怎么绣了条蛇?” …… 仔细一看,扭扭曲曲的,确实像蛇。 她已经尽力了嘛! 双儿进屋,见屋内没旁人,便跟仪瑄说道:“长公主已经回府了。但是魏襄派了三十名锦衣卫守公主府,人员进出都要验明身份。奴婢暂时和府内搭不上线,只能等时机。” 仪瑄听了把绣棚放下,沉吟片刻问:“有把握混进去吗?” “每月二十五,长公主的两个贴身侍婢会出府看望家人。奴婢已经控制住了她们的家人,只待她们回去探望,便能打探到消息。” 这么说,还有四天。 “豫王那里可有异动?” 双儿抿唇,想了想道:“豫王今日只见了赵玉柔和魏襄。魏襄之后回了衙门,别的就不知道了。” 也是,这两人要做什么,还能让她晓得? 仪瑄摆了摆手,“算了,先等长柏叔叔那里的消息吧。”她用剪刀剪断灯花,眼里有团火苗簇动,再次开口:“双儿,你觉得……如果我想要这东西,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双儿蹙眉疑惑,“娘子的意思……” 仪瑄勾了勾唇角,“自然是,让赵臻娶我。只要我成了王妃,便可接近他、了解他,让他放下戒心。” 双儿唬了一跳,“娘子这话当真……?”仪瑄虽是准豫王妃,但年岁还不足,日后若有变故,不嫁也是可以的……何必为了权力斗争,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呢? 仪瑄的神情很淡,“二月初,我便十四了,不算很小。姑姑的国丧也结束了。就这样罢,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 仪瑄打算尽快和豫王成婚的想法,暂时没告诉刘氏,而是和红玉提了一下。 也没有旁的意思。红玉年岁比她大,还没有定亲,她做妹妹的先出嫁不太好,她怕红玉介意。 显然她多虑了。 “你打算和豫王成婚?是豫王的意思?他果然很喜欢你嘛。只是你这绣工……还是乘出嫁前多练练吧。我想想看,送点什么给你。银子?不行,太俗了。头面……也不好,豫王妃还会缺头面?” 红玉为此很烦恼。 仪瑄忍不住笑了,“不如姐姐给我绣个枕套吧。” “好呀!”红玉一口答应,掰着手指问:“你要什么花样儿的?鸳鸯戏水?二龙抢珠?凤穿牡丹?” 仪瑄想了想,“就绣几朵梅花吧。不用太复杂。” “梅花?”红玉愣了下,“好吧。”她又严肃看着仪瑄,“你自己也紧着绣些被褥,这是你自个儿的嫁妆,你仔细些。” “好。”仪瑄满口答应,看着红玉痴笑着不说话,红玉在她脑袋上轻敲一记,“笑什么呢?” 仪瑄揉揉脑袋,不太好意思的说:“姐姐,你的亲事,也早些定下来吧。” 就算红玉不介意,妹妹先姐姐出嫁,姐姐连亲事都没定,会被人笑话的。 红玉安静了一会儿,有些怅然的看着窗外,耳朵上挂着的两个银丁香叮当作响。 “你不懂……” “……”她怎么不懂了? “颍之哥哥马上要参加春闱,我不能在这时候打扰他。”红玉把唇一抿,眼神坚决,“无论他考没考中进士,我都一定会嫁给他。” 仪瑄知道,最近这段日子,刘氏常带着红玉去各家“看戏”,光是吕家就去了三次。可见刘氏心急。 按照这个进程,红玉的婚事多多少少该有些眉目了。 仪瑄吃口茶问:“吕家怎么说?” 红玉一笑,两眼闪闪烁烁,“吕老太太和吕夫人倒没意见。只是颍之哥哥还没发话。” 仪瑄是豫王看上的人,她们哪敢和豫王抢?等仪瑄做了豫王妃,红玉便是豫王妃的亲姐姐,谁家娶了她,谁家就能顺带和豫王套近乎。因此,如今的吕老太太和杨氏,对红玉那是殷勤的不得了。 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仪瑄再清楚不过了。她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姐姐,你何苦盯着一个吕颍之不放?娘煞费苦心的在那些世家子弟中挑选,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红玉没好气瞪她一眼,“怎么你也劝我?我既然要嫁,就要嫁个知根知底值得托付一生之人。那些世家子弟再好,我又不认得,就这么糊里糊涂嫁过去?颍之哥哥与我有竹马之谊,他会待我好的。” 这么说倒也没错。因为温家出了个温芷罗,女孩儿地位比平常人家要高,女孩儿们各自有各自的主张,她们不点头,长辈也不能强迫。 姐妹两个坐下来,红玉教仪瑄做针线,她沉浸其中,飞针走线笑道:“我这两天在给颍之哥哥做护膝。用的是灰鼠毛的里毡,可暖和了。他马上要参加春闱,正是冷的时候,派得上用场。” “你对他真好。”仪瑄不甚娴熟的绣一朵小花苞。 红玉面上微红,言语中却有自豪之意,“从小到大,我不知给颍之哥哥做了多少件东西了。丫鬟们纳的鞋底他不爱穿,也都是我一针一线做好了送去。还有扇袋、香囊、荷包这些,只要他带着我做的东西,我就高兴。” 她眼中忽然沾带一抹忧色,“这春闱三天,学子们都得褪了层皮。你说我要不要再给他做件夹袄?” 仪瑄忍俊不禁,忙跟她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嫁给他以后再做不迟。再说……你又不是他的丫鬟,做个护膝就足够了。”她忽然心中一动,“姐姐,你教教我吧。我也想做个护膝,送给豫王。” 上辈子,她就没费心力讨好过什么人,赵臻算是第一个。 红玉忙答应,“正好,我那儿还有一条貂鼠毛的料子,叫丫鬟拿过来给你。护膝简单,只是稍微费点劲儿……” 仪瑄折腾了一天,才勉勉强强做好了一对护膝。指尖被扎了好几针,疼得她好几次想半途而废。第二日大早,她便抱上自己亲手做的护膝去了豫王府。 豫王府门前的侍卫又增多了。仪瑄等了比平常一倍的时间,通传的人才回来,请她进去。 王府似乎太安静了。 她余光在左右观望,本能察觉到府中布置着许多暗卫。被很多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她走路都觉得局促,生怕自己的心思在行动间暴露。 这回侍女没有带她去书房,也没有去正屋,而是请她去偏厅稍等。 这么次的待遇,她还是第一次享受…… 仪瑄无奈在偏厅坐下,强打胃口吃着婢女送来的点心。也不知是不是赵臻吩咐的,竟然将点心摆了满满一桌子,什么梅花酥、红豆饼、剥好的栗子肉……怕她渴,还专门备了一碗燕窝羹。但仪瑄还是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不过也能反映出,赵臻的确很忙。 她吃了两块栗子,假装吃撑了,便要出去转转。婢女没拦她,毕竟这位是未来的豫王妃,得罪不起。 仪瑄松了口气,连忙向书房那里走。 她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暗卫的监视之下,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伤她。她可以佯装天真佯装迷路了,反正她年纪小,有什么不可能的? 偏厅离书房有些远,仪瑄走了许久,看见书房的窗槅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人。 赵臻竟然不在?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踏入院子,拉住一个小丫鬟问:“殿下不在吗?” 那小丫鬟正在给花草浇水,见是仪瑄,不敢不尊敬,“回姑娘的话,殿下不在这儿。” “那殿下人呢?” “这……奴婢也不知道。”小丫鬟后退了两步,继续工作。 罢了,那她就在这王府随便转转,反正王府大,好些地方她还没去过。 仪瑄抱着她的护膝瞎转悠,双儿跟在她身边,一路跟她小声汇报: “娘子,这儿有五名暗卫。” “这儿有八名暗卫。” “那边……太多了,好像有二三十个。” 仪瑄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眼前一亮,抿嘴微笑说:“那咱们就往那儿去。” 双儿所指的是一座别院,正好在梅花林后,环境很清幽。仪瑄假装赏花,慢慢靠近别院。双儿有些紧张的牵住仪瑄的衣袖,“娘子,暗卫聚过来了。” “别怕。”仪瑄拍了拍她的手,其实心里是有点发慌的。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若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又如何当得这个豫王妃? 已经很近了,仪瑄微微捏一把汗。她见院子里的枯树下是一张矮榻,榻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在喝酒。那男子似乎察觉到这里来的视线,侧首过来看她。 怎么是他? 怎么会是他! 仪瑄只觉天旋地转,手指一滑,护膝便掉在了泥土地里。她的神色冷冰冰的,在这个人面前,她大概……永远都只能是温芷罗。 第二十章 隐秘 有暗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温姑娘,这是禁地,请您回去。” 仪瑄怔忡回过神,视线越过面前几名暗卫,落在别院中男子的侧脸上。男子已不再看她,捧着本书在读,脸上带着薄薄的笑意,芝兰玉树般的风雅。 无论世事如何,他永远如玉温润,永远宁静澹泊如一眼清泉。 仪瑄轻轻掐了自己一下,神志才清楚些。她对暗卫几人一笑,转身就走。 大约走了百十步,离别院有了很长一段距离,她终于脚下一软,扶着梅树喘息。 “娘子……”双儿也不清楚她怎么了。 仪瑄摆摆手,苦笑着问:“你知方才那是谁?” 双儿摇头。 仪瑄继续笑,面色却是冰凉,“先太子,赵慎。” 什么?! 双儿震惊回头望去。方才那位,竟然就是先太子?“康宁郡王不是在贵州吗?怎么会……” 仪瑄眼中闪过一抹冰冷,“若我猜的不错,赵臻是打算挟天子令诸侯。赵慎一直是不少老臣心目中的明君,他是仁德,却也无能……双儿,马上就是二十五日了,一定要查清。” 主仆俩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见远处有人来了,便不再说话,假装看花。来的是两名侍女,向仪瑄行礼道:“姑娘怎跑到这里来了?殿下已经处理完事情,请姑娘快些过去。” 仪瑄随二人来到书房,赵臻正支着脑袋假寐。仪瑄静静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收拾好错乱的心情进屋,走到赵臻身边,手掌展开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臻虽闭着眼,耳朵却听得清楚,一把捉住女孩儿的小手,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问:“不好好待在偏厅,去哪里了?” 仪瑄微笑,“随便转转……我看到一个白衣的大哥哥,从没见过的,殿下,那是谁啊?” 她表情天真,言语真诚,好奇的目光看向赵臻。心里却在冷笑,她想知道,赵臻打算说什么样的谎言来骗她。 赵臻紧起眉头,沉默了。 “只是一个朋友。”冷场很久他才答,随即又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他指着仪瑄怀中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问。 “护膝。”仪瑄维持着笑意,“我亲手做的。殿下要不要试试?” 亲手做的?赵臻眼前一亮,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拿过来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发现左右护膝上,各绣了一只……狸奴。 圆滚滚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呢。 仪瑄本来想绣龙的,可实在拿不出手,最后只能绣自己唯一擅长的狸奴。 赵臻很喜欢。 这花样……够新奇,够别致。 以前姑娘给他送东西,不是龙就是虎,要么就是鸳鸯大雁,就她,绣狸奴。 赵臻把衣袍撩开,把护膝系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十分满意的称赞道:“正合适,你费心了……过来。”他向仪瑄伸手。 仪瑄走过去,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赵臻解下一枚玉佩,玉佩上雕刻一个“臻”字,周围饰以螭龙纹,镶金边。仪瑄当然清楚这是什么。 这是象征豫王身份的玉佩,见之……如豫王亲临。 赵臻要给她? 没等她回过神,赵臻便往她手里一塞,“你收好了,别弄掉。” 仪瑄支支吾吾答应了,有点在做梦的感觉。 她忽然有了信心,捏紧了玉佩,睁大自己乌黝黝的眼睛看着赵臻,话未出口脸就先红了。 “殿下打算……恩……” “打算什么?” “就是……”仪瑄咬了咬唇,豁出去了,“什么时候娶我?” 她声音细如蚊蚋,轻巧的仿佛一阵风拂过,偏偏赵臻听的清楚。 屋内登时就安静了。 仪瑄窘的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就……太丢脸了,竟沦落到要求一个男人娶她……真是太丢脸了……不行,她得出去静静。 仪瑄捂着脸就跑,赵臻看女孩儿跑了才回过神,大手将女孩儿一揽,收进怀里,轻轻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恩?” 不,她没有,她不是。她是为了大义牺牲自己。 “这样吧,等你过了十四岁生日,我就娶你过门。” 女孩儿的生日在二月初六,很快了。 赵臻揉着她的小手,笑说:“这两日我筹备筹备,把聘礼先送过去。再去皇上那儿求份赐婚的诏书。你别心急。” 女孩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比起三个月前,个子又抽高了,腰肢也更纤细,一盈而握。胸前一块宝地似乎也悄悄丰满了……还有这张脸蛋儿,肤质盈白,嫩生的似乎可以掐出水。原本的婴儿肥消去不少,露出流畅优美的下颌线条。 他蓦地意识到,小女已长成,他若不娶,难免会引来许多的豺狼虎豹。 他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 赵臻松开手,揉了揉仪瑄的脑袋,坐下抿了口茶,温柔道:“这段日子,我可能会有些忙。你好好在家中待嫁,无事就不要往我这儿跑了。” 美色害人。为了见她,他特意把两场会面延后了。 为此还被魏襄笑了一场,说他也有今日。 没办法,知道女孩儿娇气,让她等久了肯定要不高兴。 仪瑄闻言果真是不大开心,她勉强笑了一下,低下头委屈巴巴的含着眼泪,樱唇撅着,声音委实可怜,“好。” 赵臻的心都要碎了。 她实在……娇嫩脆弱的像个瓷娃娃,这副可怜又倔强的模样,哪个男人能抗拒的了?最后只想搏她一笑,什么国家大事的都给忘了。 赵臻从来没哄过女人,从来都是女人哄他,他也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哭。偏偏仪瑄这样的时候,他紧张的差点摔了茶碗。赵臻自我检讨,他是不是在军营混久了,做事情也变得混蛋了? 不,不行,他不舍得。 “我说笑的。”赵臻剥了个栗子送到女孩儿面前,柔声哄着她:“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反正这以后也是你的家。我尽量空出时间来见你,好不好?” 仪瑄却不领情,小手揩了揩泪水,软软道:“殿下公事繁忙,我不能不知分寸。” 赵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女孩儿是跟他闹脾气呢。他用手擦掉女孩儿眼角一点晶莹的泪痕,寻思着该怎么接话。 他是个王爷,又是西北的大将,他是真的不会哄女人。 仪瑄看火候差不多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泪眼看着赵臻,说道:“殿下有公务,我是知道的。殿下也无需为我耽误了正事。不过我愿意等着殿下,等殿下有空时再来见我。至于旁的时间,我可以在府中自己玩吗?” 女孩儿这么懂事,赵臻很是欣慰的一笑,点头,“当然可以。” 仪瑄继续问:“那……我可不可以去找白衣哥哥玩?” 这回赵臻没有立刻回答,他俊挺的面容上流露一丝狐疑。 仪瑄为什么……会想去找赵慎?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就是赵慎。 “不可以。”赵臻很不留情的拒绝。一是因为赵慎的身份特殊,二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牵扯。 仪瑄失落的“哦”了一声,闷闷下了榻,对赵臻行一福就往外走。 看来她还是高估自己了啊,赵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丧失了理智? 要接近赵慎,还得想别的办法。 * “娘子。奴婢查到了。” 夜晚,双儿拖着疲躯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回,将结果告知仪瑄: “长公主交给豫王的是先帝的一份遗诏。遗诏的内容,是说如今的陛下造反,命豫王扶持康宁郡王登基,要群臣拥护康宁郡王。” 仪瑄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盯着双儿的眼睛,声音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先帝怎么可能会下达这样的诏书?即便是有,赵玉柔为何藏匿至今?她不相信! 当初赵慎如何进的宗人府?因为他身上背负的,是弑弟加上谋反的罪名! 先帝就宠爱赵慎到如此地步,憎恶赵晏到如此地步么…… 仪瑄不觉双目赤红,声音像从冷水里浸过似的:“应是有人,假造先帝遗诏。” 双儿很少见仪瑄情绪如此激动,颇有些惊讶,斟酌了下说:“是不是假造,奴婢不敢说。只是那两名婢女说这份遗诏确实是在先帝驾崩前就有的。大概是在先帝的身子刚开始坏,还不算严重的时候,长公主进宫侍疾,先帝交给她的。” 仪瑄怔住,心里满满凉透,有些凄凉的笑了笑。赵玉柔是先帝最宠的女儿,赵慎是先帝最宠的儿子。那赵晏呢?赵晏有什么?他所拥有的,全部都是他和她一步步小心算计谋划所得。先帝的信任和宠爱,从未给过他一分。 她记得年幼的赵晏,一遍遍问她:“父皇为何不喜欢我?” 那时的她也天真,她说:“因为你还不够出色。只要你认真读书、认真学习骑射,成为皇子中最耀眼的那一个,皇上一定会喜欢你的。” 后来,赵晏的确成为了最出色的那一个,准确的说,他是最游刃有余的那一个。他善心计、善谋略、善制衡,不折不扣的帝王之才。 先帝仍然对他不屑一顾。 有些喜爱、有些憎恨,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第二十一章 做戏 仪瑄心中压抑的难受。下了炕走到屋外,冷风吹得她一哆嗦。 冷。赵晏该有多冷? 同样都是皇子,为何他生来低人一等?为何他的努力换不来先帝的一丝嘉许?为何他这帝王之路,走的如此心酸? 她心疼赵晏。 她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会心疼赵晏的人了。 双儿走出来,给仪瑄披了件斗篷。 “这么重要的东西,赵玉柔为何现在才拿出来?”仪瑄冷笑问。 其实双儿一直疑惑,为何仪瑄会直呼和靖长公主的名讳?而且语气总是带了点敌意。不过主子的事,也不是她能管的。 “那两个婢女说,公主胆子小,收到诏书后一直不敢公诸于世。后来先帝就驾崩了。皇上登基,人心惶惶。她更不敢在这时候跑出来唱反调。而且皇上封了萧氏为太后,也晋封她为和靖长公主,她便将此事彻底压了下去。” “这回将诏书拿出来,是因为驸马。长公主打算用诏书和豫王做交易,让豫王放了驸马。” 蠢货。 赵臻从来不屑和人做什么交易。最终的结果,就是赵玉柔供出诏书,驸马仍然要被流放。 仪瑄气的跺了跺脚,回头吩咐双儿:“这件事,你不要告诉长柏叔叔。” “娘子——”双儿不敢答应。她原本就是温长柏训练的人。虽然,温长柏叫她来服侍娘子,但也叮嘱了她,娘子有任何事都要回禀,不可隐瞒。 仪瑄的目光冷冰冰在她脸上打转,近乎审视。双儿被这目光重压着,低垂下脑袋。 她一直有种感觉,温仪瑄根本不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在人前装的懵懂可爱,人后却总是副看透一切的冷淡模样。 “不管你从前的主子是谁。你既被派给了我,就只有我一人能驱使你。如若不然,你就走罢。仍回长柏叔叔那里去。” 她讨厌背叛,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双儿惊了一下,跪地向仪瑄叩首:“娘子放心,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仪瑄极浅的笑了笑,“当真?” “娘子若不信,废了奴婢的喉咙便可。”双儿抬头,表情坚决望着仪瑄。 沉默须臾,仪瑄扶她起来,“你明白就好。过两天咱们再去一趟王府。” * 仪瑄特地选了一个赵臻不在的时候去。 王府的人都认得她,即便豫王不在也并不阻拦。仪瑄假装在王府里逛了会子,让双儿去厨房那里打听。 “娘子。每日午时,会有丫鬟去给康宁郡王送饭。” 送饭的只有两人。刚好,仪瑄让双儿把这两人在耳房打晕,她们俩换上丫鬟的衣服,提着大红雕漆的食盒,低着脑袋往梅林后的那处别院去。 一路上二人都很紧张,生怕身份被识破。还好暗卫们无心观察两个小丫鬟,竟被她们混了过去。 仪瑄到时,赵慎正在屋中练石刻。赵慎的一手金错刀堪称妙绝,还要归功于他从小练习石刻,练就了超乎常人的臂力。赵慎的笔墨很少赠人,只送给先皇多幅,她也有幸得到过两幅,应该还留在原来家中。 赵慎束玉冠、穿月白道服,身形颀长秀美。听见动静也未抬头,仍专心致志于手底石刻。 仪瑄把食盒放下,走到赵慎面前轻声道:“请郡王用饭。” 赵慎身子一僵,抬头颇为惊愕的看着仪瑄。 这偌大的王府,只知他是赵臻的一名友人,全都唤他“公子”,怎么这个婢女,竟知道他的身份? 他放下刻刀,走到仪瑄面前,用手指轻轻挑起她的脸。他想起来,这是那日在梅花林中的少女。 他的心,忽的窜动了一下,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仪瑄眼角的泪痣,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瑄儿。”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仪瑄愣了下,难道王府下人都不知他是赵慎吗?怪不得她方才唤他的时候,赵慎的表情那样惊愕。 她垂眸思索片刻,忽然下了决心,抬头对上赵慎的视线,一字一句认真道:“因为,我是来救郡王的人。” 救他? 赵慎笑了,放开仪瑄走到桌边。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转动着手中的杯盏,语调轻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且不论他想不想出去。豫王府戒备森严,到处都有暗卫监视。他连出这所别院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从王府逃走。 更何况,他根本没想过要逃。 仪瑄走到他面前微笑:“我先服侍郡王用饭吧,否则,会遭人怀疑的。” 有趣。 赵慎赞许的看了仪瑄一眼,“好。”他在桌边坐下,仪瑄为他布菜。 “郡王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豫王殿下的意图。”仪瑄循循善诱,“郡王心性高傲,怎甘心做他人上位的垫脚石?豫王野心深重,权势滔天,与当今圣上已成水火之势。您若聪慧,就该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隔岸观火才是最妙的。郡王心志高洁,不屑沾惹朝堂尘埃,又何必被人唆使回到这污浊之地来?是为了仇恨?还是为了权势?” “若为仇恨,当初算计你之人已死。若为权势,一旦豫王功成,这庙堂之上,亦不会有您的立足之地。” 仪瑄说完,都为自己捏一把冷汗。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触怒赵慎啊。他若一气之下,将她扭送给赵臻,那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可事已至此,只有兵行险招,才有可能博得一丝翻盘的可能。 她就赌,赵慎绝不可能甘心被赵臻利用。 再怎么仁厚纯善,也是深宫之中磨砺成长起来的皇子,不至于任人宰割。 场面一度寂静。赵慎无声息的咀嚼着菜肴,良久才把筷子放下,目光精深盯着她问:“你是谁的人?” “我家主子是左阁老。”仪瑄面不改色。 先帝时,左怀生是内阁首辅,支持赵慎。赵晏登基之后,念在左怀生是两朝元老,没有追究他过失,只是让他退居群辅。 她说自己是左怀生的人,赵慎不一定会信,但至少会认真考虑她提议。 赵慎果然不信,“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仪瑄微笑了下,吐气如兰,声音幽微:“郡王是否记得,四年前,郡王离京之时,左阁老对您说的那番话?” 赵慎瞳孔骤然紧缩。 “邦无道,危行孙言。您已韬光养晦了这么久,又何必赌这一时意气呢?” 她执掌北镇抚司,这些情报,她都清清楚楚记在脑子里。 赵慎眸色微沉,他笑了一下,点头,“左阁老费心了。” “郡王明白就好。” 赵慎重新举起筷子,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用力捏了一下,试探仪瑄:“我没见过你。左阁老为何会派你来?” “因为我聪明。”仪瑄很自然的笑答:“想混进王府不被人察觉,不是件易事。我比其他人要机敏一些,左阁老便派我来了。” 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赵慎忍俊不禁,目光柔和看了仪瑄一会儿,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当然知道赵慎口中的“故人”是谁。 “郡王是说嘉柔皇后?常有人如此说。我一介卑微之躯,怎敢与皇后相提并论?再说……郡王所遭受的屈辱,也都是因为她。郡王放心,我是左阁老的人,也就是郡王的人,绝不会像皇后那样害郡王。” 她演戏演惯了,表情真诚天衣无缝,很难让人怀疑。 赵慎无声笑了笑,看着仪瑄的表情更温柔了几分,“你叫瑄儿,对不对?” “是。” 赵慎轻轻握住她的手,男人的手心是恰恰好的温度,干燥温暖。仪瑄不知所措起来,仿佛被烫着了似的,往后一缩,身子也后退两步,低头不语。 赵慎并不生气,弯起唇角道:“你既是左阁老的人,就留下来服侍我吧。豫王那边,我会和他说的,他应当不会吝啬把你赐给我。” …… 搞什么? 他是疯了吗?她是他的大仇人啊大仇人! “郡王。”仪瑄的表情有些生硬,“按照阁老的意思,我会带您离开王府。之后您就回封地,我回阁老处复命。” “对呀,我回封地。你随我一起回去。”赵慎温和道。 “……”她拒绝。 “郡王。”仪瑄下跪,非常真诚的致歉,“恕奴婢无法从命。郡王府中,多的是会服侍人的丫鬟。奴婢粗苯,怕服侍不好您。郡王府虽不少奴婢一口饭吃,奴婢也不愿作为丫鬟度此余生。不如让奴婢留在京城,为左阁老和郡王做事。” 她是绝对不能去的。 赵慎脸上的笑意已经褪去,目光微寒。看着身形纤弱的女孩儿跪在地上倔强的模样,双眼冷静且决绝。他眯了眯眼,回到书桌前重新执起刻刀,刻下了一个“慎”字。 仪瑄很少对人下跪,膝盖已经有些酸疼了,她轻轻把身体往左侧倾斜,抬起右膝缓了缓,再是左膝…… 折磨人的嗜好,赵慎和他妹妹赵玉柔还真是一模一样。 “瑄儿。你跟着我,不会只是个普通丫鬟。”赵慎慢慢说道,“你很聪明,聪明的人不会被埋没。” “还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会有坐上那个位子的机会?” “奴婢不敢。” 她当然不相信。 她能用三言两语就蒙骗过去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赵慎笑了下,神情微妙,“左阁老怎会找了你来?你真是像极了那个人……那个人骗我的时候,也总是这副神情。” 仪瑄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试探?怀疑?仪瑄压抑住自己抬头看他的欲望,垂着脑袋闷声道:“奴婢没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赵慎向窗外睨了一眼,笑道:“豫王来了。” 第二十二章 弟媳,带来见见 《娇娘为妃》第二十二章 弟媳,带来见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殿下,请自重 《娇娘为妃》第二十三章 殿下,请自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她若能再狠心些 《娇娘为妃》第二十四章 她若能再狠心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寒夜,冷雨,和她 《娇娘为妃》第二十五章 寒夜,冷雨,和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可是为了我? 《娇娘为妃》第二十六章 可是为了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生辰宴 《娇娘为妃》第二十七章 生辰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防不胜防 《娇娘为妃》第二十八章 防不胜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诛心之言 《娇娘为妃》第二十九章 诛心之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绝情 《娇娘为妃》第三十章 绝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大婚 《娇娘为妃》第三十一章 大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只是一场局 《娇娘为妃》第三十二章 只是一场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落单 《娇娘为妃》第三十三章 落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她的心计 《娇娘为妃》第三十四章 她的心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你叫我什么? 《娇娘为妃》第三十五章 你叫我什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你无耻 《娇娘为妃》第三十六章 你无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下马威 《娇娘为妃》第三十七章 下马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深意 《娇娘为妃》第三十八章 深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通房 《娇娘为妃》第三十九章 通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神仙眷侣 《娇娘为妃》第四十章 神仙眷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你怎么就那么狠呢? 《娇娘为妃》第四十一章 你怎么就那么狠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娇娘为妃》第四十二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混乱 《娇娘为妃》第四十三章 混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伤疤 《娇娘为妃》第四十五章 伤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他费尽心思的逼迫 《娇娘为妃》第四十六章 他费尽心思的逼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舍不得 《娇娘为妃》第六十七章 舍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娇娘为妃》第六十八章 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娇娘为妃》第六十九章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是谁在算计? 《娇娘为妃》第五十章 是谁在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他变得如此无情 《娇娘为妃》第五十章 他变得如此无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护身符 《娇娘为妃》第五十一章 护身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威慑 《娇娘为妃》第五十二章 威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引蛇出洞 《娇娘为妃》第五十三章 引蛇出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娘子,回家吧? 《娇娘为妃》第五十四章 娘子,回家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男人,不惹为妙 《娇娘为妃》第五十五章 男人,不惹为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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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醉话 《娇娘为妃》第七十二章 醉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众里寻她 《娇娘为妃》第七十三章 众里寻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男人都坏透了 《娇娘为妃》第七十四章 男人都坏透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避讳 《娇娘为妃》第七十五章 避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非要逼她说实话 《娇娘为妃》第七十六章 非要逼她说实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走丢了 青丝垂落,有潋滟的色泽。臻首娥眉,明眸善睐,一笑间嫣然倾城,明艳而娇俏的美。 赵臻抱着仪瑄进府。 仪瑄指缠绕自己的发丝,悠悠笑问:“几位侧妃是住在这里,还是住在甘州?” 赵臻略作沉默,“甘州。” “也就是说,这几天,王爷还是我一个人的了?”仪瑄一手搂住赵臻的脖子,一手用头发去挠赵臻的脖子,吃吃的笑。 赵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莞尔道:“就算去了甘州,你依然可以这么想。” 他推开正屋的门,把仪瑄放在炕上,又吩咐手下:“叫胡知贤来。” “算了罢。我可无福消受。”仪瑄任赵臻帮她脱掉鞋袜,以手支颐,懒散道。 对于赵臻的几个侧妃,仪瑄还是了解的。根据赵臻纳她们的时间,以及她们的身份来看,都是赵臻为了笼络她们的家族。 无可厚非。赵慎经常这样做。 她只是有点不高兴而已。 赵臻的手指温柔滑进她的发间,语气尤其温和:“你是我的正妻,她们不敢得罪你的。” 她在乎的,不是她们得不得罪她,而是别的…… 算了,还是不说了,说了显得她不大度。 不久,胡知贤赶到。 赵臻问胡知贤要了副消肿的药膏。又让他给仪瑄诊诊脉。仪瑄奇怪道:“我没病,诊什么脉?” “就当诊平安脉了。”赵臻安抚她。 仪瑄只好把手腕伸出去,双儿在她腕上铺了层绢,胡知贤闭目看诊,忽然面色怪异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爷,借一步说话。” 赵臻和胡知贤到隔壁屋子里去。双儿有心不安,想去听墙根儿,却见她主子一脸的悠闲,慢慢的吹着茶。 “王妃,您就不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仪瑄笑笑,“不过就是我身体里积了些寒毒,不利生育。胡知贤只要给我诊一次脉,这事就瞒不住了。你打水来,给我梳洗吧。” 第七十八章 遇贼 《娇娘为妃》第七十八章 遇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竟然是个女人? 《娇娘为妃》第七十九章 竟然是个女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她能有什么歪心思?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李献掐着仪瑄的脖子,将她逼到窗边。仪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面色涨红,拼命抠他的手指,双脚也忍不住扑腾。 她不想死在这个男人手上。 强忍着窒息的痛感,仪瑄将情丝簪的簪头拉开,银线对准李献的手,猛地一按!顿时,鲜血喷涌,仪瑄只觉眼前一红,脖子被松开,耳边尽是李献的惨叫声。 她倚着墙,猛烈咳嗽,大口大口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门被砰一声撞开,仪瑄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他的半边脸蒙在阴影里,眼神阴翳,瘦削的下颌有冷厉的弧度。 “王爷。”仪瑄嗫嚅道。 赵臻用剑直指李献的面门,冷冷不发一言,握住剑柄的手指因过分用力而发白。 他在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杀了这个蠢才。 仪瑄腿脚发软,扶着墙慢慢走过来,握住赵臻的手,说:“殿下要杀他,等刑讯完,按军法处置不迟。不要为了我乱大局。” 她如此懂事,懂事到他觉得心疼。 “况且,李大人也没伤我。”仪瑄勉强笑笑。 她的喉咙还在隐隐作痛,窒息的痛感和濒临死亡的恐惧可能让她彻夜难寐。但她必须识大体,必须为赵臻考虑。 安定侯府在陕西声誉很盛,又有很多交好的将领及忠心的部下。赵臻当初娶李静妍,也是为了收服军心,让自己在西北的地位更加稳固。 毫无理由杀了李献,扰乱军心不说,还会落得个鸟尽弓藏的名声。 李献痛哭流涕,求赵臻饶恕。仪瑄慢慢将赵臻的剑按下,对军士道:“将李大人带走。” 两个军士过来,用麻绳捆住李献的手,推他出去。 “殿下,回去吧。”她劝道。 赵臻回眸看她,她脸上萦着淡淡微笑,苍白羸弱,脖颈处有一道红印。赵臻皱眉,手背贴上她脖颈间的肌肤,问:“这是什么?” 仪瑄尴尬的用手护住脖子,道:“我和李献起了点冲突。” 赵臻不言,眸色被怒意加深,指腹沿着那道痕迹摸索。仪瑄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敢碰你。” 他是男人,他很清楚男人面对她时,脑中会有什么想法。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衫,被长发打湿的地方紧贴身躯,勾勒出婀娜的身体曲线。 而她并不自知。 “其实也没有……”仪瑄尴尬,李献仅仅是掐了她。 “没有什么?”赵臻的语气和眼神一样阴冷。 仪瑄走到窗边站定,说:“刚刚李献掐住我的脖子,想把我从这里推下去。我用这个割破他的手。” 仪瑄拿出情丝簪,拉出细线,月光下,细线呈银色,看的赵臻一怔,走过去,从背后搂着她,“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仪瑄笑笑,“这是姑姑的,我拿来防身罢了。” 她将银丝收起来,把簪子扣入发间。微风起,吹动她的鬓发,杨杨落落。 赵臻凝眸眺望远处灯火,深夜,这些火光总给人温暖的错觉。 他将她楼的更紧。 仪瑄被他这样抱着,方才的恐惧已经烟消云散,微笑转身,牵动他的衣襟示意他低头。 “恩?” 仪瑄仰首吻在他的唇上。赵臻讶异于她突然的温存,身躯一僵。然而她只是轻轻一碰,旋即红着脸羞涩道:“快走吧。我不想在这儿多待了。” 两人回到李府。 李献被关在军营中,不在府内。李府门口倒是围了不少人。 “你在车上等我。”赵臻神情不悦,拍拍仪瑄的肩膀叮嘱道。 仪瑄点点头。心下不安,又掀开帘子吩咐双儿:“你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双儿答应。混在赵臻的随从侍卫中,看赵臻与那些将军周旋,又抽身回来禀报: “都是来为李献求情的。他们说,王爷要李献三日查清城中混迹的鞑靼人,是故意为难李献。李献毕竟是安定侯的嫡长子,没有大的过错,不可废他。” 她被李献绑架这件事,有碍她的名声,赵臻下严令不许人谈论,因此这些人还不知道。 “王爷怎么说?” “王爷让他们先回去,明日再给他们答复。”双儿面色犹豫,“但……这些人好像有点不依不挠。” 仪瑄再朝外看,发现那些老将军跪了一地。 “胡搅蛮缠。”仪瑄嘴角一扯,“都是赋闲在家的老人儿了,瞎掺和什么?王爷不答应放了李献,他们就长跪不起了?双儿,你去打听,带头的是谁?” 不久,双儿回来道:“武平疆。他受过李家的恩,在陕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三个儿子都在军中。” “可知他府上在哪?” “知道,就在前面的昭仁坊。” 仪瑄一笑,“走,我们去他府上拜会,见见武夫人。”又叫一个随从来:“你去告诉王爷,我去武家走一趟。让王爷别和这些人动气。” 马车颠簸了一阵,转眼就到了武家大门口。 仪瑄自称是赵臻的幕僚,她又有玉佩,武夫人不敢不信。忙请她进去,小心谨慎的招待着。 “要一壶龙井,再去厨房取一盘酿梅来……快去呀!” 武夫人四十多岁了,微胖,两手局促搓在一处,也不敢坐下来和仪瑄说话。 仪瑄笑着拦住那名婢女,“夫人坐吧。这么晚了叨扰您,我还过意不去呢!” 武夫人见她笑语盈盈的,没什么架子,便没那么紧张,坐下笑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夫人是否清楚,武大人现在何处?” “他?他与几个好友喝酒去了。” “喝酒啊。”仪瑄微一挑眉,笑道:“看来他们是喝醉了,正向王爷撒酒疯呢。” 武夫人听这话里有话,又紧张起来,不安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仪瑄正色,“李献无才无德,王爷决定撤了他宁夏总兵之职。武大人却领头跟王爷闹,要王爷收回成命,跪在李府门口不肯起来。” “什么?!”武夫人大惊。 他家老头子怎么糊涂到这个地步,跟豫王作对! “于公,李献不是个称职的将领,将宁夏城置于水火之中,武大人不该帮他。于私,您还有三个儿子在军中,等待建功立业,武大人是想毁了儿子的前程吗?” 仪瑄静静看着武夫人。武夫人面色煞白,猛地抓住仪瑄的手,恳求:“姑娘既是王爷的幕僚,一定有办法帮我,求求姑娘了!” “夫人放心。”仪瑄微笑安抚她:“只要你现在跟我走,劝武大人回家,从此以后不再闹事,我就保证王爷不怪罪。” “真的?”武夫人几乎喜极而泣。 “千真万确。” 仪瑄带着武夫人赶到李府大门口时,赵臻依然和武平疆等僵持着,脸色难看的很。 他当然可以用铁腕手段,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又在战场上立过功,赵臻不忍心对他们动手。 “这是……”赵臻指着武夫人,表情迷惑。 “见过王爷。民妇是武平疆的妻子。”武夫人向赵臻行礼。 武平疆震惊抬头。 他夫人怎么来了? “夫人,快去劝劝武大人。”仪瑄提醒道。 武夫人笑着拍拍仪瑄的手。又走到武平疆面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跪什么?这把年纪了还跪?不知道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快跟我回去,我给你熬了补汤,晚上再给你揉揉腿。快点。” 武平疆满脸尴尬,朝他夫人摆手:“我不……” “不什么不?”武夫人突然哭起来,“我嫁给你三个月你就去打仗了,当时我怀着充哥儿,辛辛苦苦的,也没抱怨你。现在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儿子也有了出息,你不是答应我好好过日子吗?怎么又掺和到这些事里了呢?” 武夫人一番哭诉,闻之恻然。在场几位老将想起家中妻儿,都有了退意。 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一人叹息而起,离开。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几人走掉。最终只剩下了武平疆一个。 武平疆也站起来了。 他面色郁郁,仰天长叹一声,蹒跚到仪瑄面前,问:“姑娘,你是谁?” “她是王爷的幕僚。”武夫人说。 幕僚?倒是挺新鲜的。赵臻莞尔一笑。 “姑娘真是聪明。”武平疆怨念的盯着仪瑄,“希望你好好辅佐王爷,别动什么歪心思。” 仪瑄无语。 她能动什么歪心思?诱惑赵臻上位吗? 可惜,赵臻已经是她的了。 她勉强微笑着,跟武平疆点点头。 仪瑄让马车送武平疆和夫人回去。她则和赵臻进屋。 “你是怎么想到的,去请武夫人?”二人在游廊上走着,赵臻问。 仪瑄抱紧男人的胳膊,嘿嘿笑道:“很简单。男人要让男人屈服,比较难。但是女人让男人屈服,就容易些。尤其是军士,多年行军征战,大多对自己的妻子有愧。武夫人去劝,是最合适的了。” 赵臻停下脚步将她一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挺了解男人的。” “那是当然。”仪瑄没听出话音里的醋味,还颇骄傲。 赵臻在她腰上一捏,低头在她耳边问:“你跟谁学的?恩?” 她没有跟谁学,全凭自己琢磨。 “还是……你觉得,你让我屈服了?” 咦,这话怎么这么暧昧呢? 仪瑄面色绯红,扭着身子想离开,他却越楼越紧,压低声道:“我觉得,还是我让你屈服,比较合适。” 第八十一章 桃夭居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经此一夜,武平疆等人果然偃旗息鼓,再也没出现过。 仪瑄感激武夫人,怕送金银武夫人不肯收,特地命人送了一罐顾渚紫笋。武夫人收下后,让人带了一碟酿梅作回礼。 酿梅酸酸甜甜,倒很合仪瑄的胃口。她吃了小半碟,口渴的厉害,就下了炕走到赵臻跟前,说:“我想喝水。” 赵臻专注于手中的宁夏地图,闻言抬起头,看着仪瑄失声而笑,执起茶盏递到她唇边,目光柔和看着她喝水。 “少吃点,别把牙吃坏了。” 仪瑄喝了半盏,噘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又从碟中拈起一粒,想要喂给他,“殿下也尝尝。” 赵臻含笑看她一眼,低头将酿梅咬下,顺带亲了亲她的手指。仪瑄窘的面色通红,咳嗽两声道:“你这人真是……” “我这人怎么了?”赵臻挑眉。 “不正经。”仪瑄小声嘟囔。 男人放声而笑,伸出手臂想要搂住她。仪瑄跳开几步,“我洗手去了。” 回来时,赵臻正对窗户,执笔在地图上勾画。清晨暖阳之下,男人家常穿一件素白袍,头戴玉冠,面容温和而端肃。 仪瑄挨近他问:“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吗?” 赵臻微微犹豫看她,道:“我撤了李献的职,宁夏城依然不安定。这几天,不少往来的商人被抢劫,还有年轻女子失踪。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没有什么线索。” 他不由轻叹一声:“若魏襄在,不消一天,必然查的水落石出。” 仪瑄本来一脸严肃,听到这里不由发笑。魏襄再厉害,也是她徒弟,她一手培养起来的。 “殿下,贼人知道城中搜查的严,他们的聚集之所定是三教九流的混迹之处,人多眼杂,却很安全。你说,这样的地方是哪里?” “赌场、青楼、酒馆。我已经安排人看着了。” 仪瑄微笑,“那你能保证,他们看到了什么,全都如实上报吗?” 赵臻蹙眉,“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觉得,久久查不出贼人的行迹,也许是因为咱们的人根本就不忠诚,隐瞒不报。”仪瑄冷静而笃定。 赵臻一愣。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又浮起温芷罗的脸。 他闭目,饮下一口茶。 “我可以帮殿下这个忙。”仪瑄握住男人的手,温柔笑道:“你信我么?” “我当然信你。”他从不质疑她的聪慧。 “那好。”仪瑄明媚一笑,“我混进青楼,帮殿下查清楚鞑靼人的所在。” “不行!”赵臻先是一愣,继而不留余地的拒绝,拂袖起身,皱眉道:“荒唐!那种地方也是你能去的?不要说了,你好好待在府中,别想这些。” 仪瑄没想到他这么激动,忙改口:“我跟你开玩笑的。” 赵臻狐疑,“真是玩笑?” “真的。” 赵臻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叹息道:“你不清楚青楼是什么样的地方……绝对不能去。” “恩。” 其实她很清楚。青楼嘛,谁还没去过几次呢? 她嘴上是答应了。然而赵臻一走,她就让双儿给她翻出一件女装,准备出门。 她一身青色杭绸蝶纹褙子,杏黄绫子裙,梳了一个简单的偏堕马髻,发髻上压了一根白玉簪。又找了顶帷帽戴上。白纱覆面,身姿袅袅。 她让双儿去打听城内最有名的青楼是哪一个。 “桃夭居。” “好。咱们就去那儿。”仪瑄笃定道。 双儿哭笑不得,“您不是答应了王爷……” “等捣破鞑靼人的老窝,他会感激我的。”仪瑄瞧着镜子里的自个儿,“王爷有他的难处。他废了李献,反对的声音很多,若不尽快铲除城中的贼人,如何服众?” “晚上王爷回来,见您不在府内怎么办?” “再说罢。” 双儿还要再劝,仪瑄却已经站了起来,对她说:“走了。” 桃夭居在城东,走过去并不远。白天客人不多,门口只有几个候命的小厮。他们瞧见仪瑄,上来拦住她:“姑娘有什么事吗?” 仪瑄搴起面纱,微微一笑道:“我找秦妈妈。” 面纱下的清艳面容让小厮们呆了一呆,然而只是一瞬,女子又把面纱放下了。他们大为激动,连声道:“姑娘等着,我们这就去叫!” 秦妈妈是桃夭居的鸨母,听说外头有个绝色的美人儿找她,心中一喜,忙不迭就出来,堆笑道:“姑娘找我?” “是。”仪瑄声音轻软,秦妈妈就是个女人,也酥了半边骨头。 “那进来说话吧。”秦妈妈拉着她穿过大堂,进了后院的一个屋子。 屋里本来站着几个丫头,秦妈妈让她们下去,作出十分和蔼的样子来,问仪瑄:“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这人就是心软,最见不得姑娘们受委屈。” 仪瑄不语先泪,引袖擦了擦眼角,才开口:“实不相瞒,我是被鞑靼人掳来的……那贼人想让我做妾,我不肯,拼了命逃出来。身上没有银子,也无颜再去见父母,只想平平安安了此残生……不知您愿不愿意收留?” 秦妈妈听她说是鞑靼人掳来的,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犹豫片刻,道:“姑娘,你掀开面纱给我瞧瞧。” 仪瑄点了点头,取下帷帽,露出一张清艳逼人的面庞来。肌肤玉雪般,一点瑕疵不见,小巧的鹅蛋脸,眼含泪水的可怜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 秦妈妈为难的皱了皱眉头。 她做生意虽为个钱字,但也不敢得罪凶悍的鞑靼人啊。 “求您收留我吧。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会弹琴下棋,读过几本书。再说,要有鞑靼人来,我躲在屋里就行。” “那……你弹首曲子给我听。”秦妈妈道。 旁边就摆着一张琴,仪瑄坐下,试了试音色,纤手一拨就是一段轻泠乐声。秦妈妈看她姿势柔美,琴弹得又极好,比她桃夭居的头牌还要好,心里更动摇了。 “姑娘,你知道我这桃夭居是做什么的?不后悔?” 仪瑄笑道:“我自然是打听好才来的。不过,我可否先在您这儿学习几天?您教教我。” 秦妈妈点头,“那是自然,我肯定得教你。这样吧,你先在我这儿住下。你叫什么名字?” “您叫我瑄儿就是。” “好,瑄儿。”秦妈妈又看双儿一眼,“她是……” “她是我的丫鬟,打小就跟着我的。” “那就还让她服侍你。小鹊儿,带瑄儿姑娘去上房,拨间屋子给她住。” 小鹊儿是秦妈妈的丫头,生的瘦小。从门外进来,面无表情的请仪瑄跟她走。 青楼里新来的姑娘是娇客,漂亮聪慧的就是娇客中的娇客,仪瑄正好属于这一种,因而秦妈妈对她格外客气,直接让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子。 小鹊儿把仪瑄引进屋。屋里很干净,一应物什齐全,像有人住的,仪瑄便问:“这里住的是哪位姐姐?” 小鹊儿冷冷答:“牡丹。前两天被鞑靼人掳走了。” 仪瑄愕然,走去窗户边上瞧了瞧,下面就是院子。她回头问:“怎么被掳走的?” “她弹琴,被鞑靼人看上,当众被拉走了。”小鹊儿依然冷冷的,却也没有流露出厌烦。 仪瑄和双儿对视一眼,心想自己还真来对了地方。她走到小鹊儿身边,又问:“为什么不报官呢?” “报官?”小鹊儿停下铺床,有些怪异的看着她:“叫鞑靼人知道了,咱们的生意还做不做?” 仪瑄勉强一笑,“也是,我没想到。” 小鹊儿铺完床准备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冷冰冰看着她道:“姑娘若想寻庇护之所,我明白告诉你,桃夭居护不了你。” 仪瑄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小鹊儿没再多言,离开了。 仪瑄慢慢坐下,锁眉深思。双儿为她倒了碗茶来,仪瑄喝了口,叹息说:“鞑靼人实在是嚣张。” “王……姑娘真有把握?” 仪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双儿去把窗户关起来,压低声儿道:“要是鞑靼人今晚不来呢?岂不是功亏一篑?” 仪瑄摇头,“我混进了这儿,没有轻易罢手的道理。今天不来,还有明天。今晚你回去一趟,告诉王爷我在桃夭居很好,让他不要担心,等我消息。” 双儿应诺。 两人听见脚步声,就不说话了。 秦妈妈推门而入。 她环顾了这屋子一圈,那张堆砌厚厚白·粉的脸又笑了起来,说:“过来,我带你去见见人。” 仪瑄无奈,跟着秦妈妈将桃夭居每间屋子都逛过,认识了芍药、海棠、春桃、芙蕖等,众人对她并不友好。秦妈妈说:“今天晚上,你在边角落里观察她们,学学她们是怎么接客的。” 仪瑄笑道:“我可以弹琴吗?” 秦妈妈皱眉,“你才刚来,还不是出风头的时候。” “那好吧。”仪瑄乖巧道:“我听您的吩咐。” 秦妈妈这才和蔼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放心,是人才,我绝不会埋没了你的。” 第八十二章 牡丹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至暮以后,桃夭居才逐渐热闹起来。 门口张灯结彩,屋里灯火通明。陆陆续续来了些豪门公子,当然,还有不少土财主、军士,或是些文人墨客。没钱的就只是来大堂坐一坐,听琴赏舞,有钱的才有机会成为姑娘们的入幕之宾。 仪瑄站在大堂的一隅,静静观察往来的宾客。她以纱敷面,倒也未曾有人注意。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楼下宾客几乎散尽,依旧没有可疑的人出现。仪瑄不禁失望,吩咐双儿:“你回去知会王爷一声。就说我来都来了,不抓到贼人,誓不甘休。” 双儿答应着就走。 仪瑄又在大堂待了一会子,依然没瞧见鞑靼人,就准备上楼回房。谁知刚转身,就听得门外一阵骚动。她立即折返,疾步向门外走去。 接下来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连呼吸都困难。 那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头发蓬乱而潮湿,穿着一件极破旧的灰色麻衣,隐约可以看出,麻衣之下的身躯有着姣好的轮廓。她像是被人随意丢在了地上,也不挣扎,只是漠然看着天空,眼神空洞而冰冷。 即便沦落至斯,她的脸,依然有着动人的美丽。 没有人敢去碰她。 仪瑄从小厮们的议论中得知,这就是牡丹,被鞑靼人掳走的那个牡丹。 仪瑄上前一步,准备去扶她,却被一个小厮拦住,“姑娘,这不是你能沾惹的事,还是等秦妈妈来吧。” 仪瑄推开他,固执的朝牡丹走过去,蹲下,柔声和她说:“我扶你进去。” 牡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但仪瑄知道她是活着的,她间或会眨一下眼,鼻翼也会轻轻颤动。 仪瑄伸出手,碰到牡丹的一刹那,牡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身子,目光警惕的一斜,冷冷瞪着她。 “牡丹,我扶你进去。”仪瑄又重复了一遍。 牡丹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算是默许。 仪瑄把牡丹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勉强撑着她站起来,实在是吃力,就向门口的小厮求助:“过来帮帮忙。” 没有人搭理。 仪瑄默默哀叹世态炎凉,突然听见一个声音:“把牡丹抬到后院去。” 定睛一瞧,竟然是小鹊儿。 小鹊儿一发话,众小厮都不敢怠慢,纷纷过来搭把手,很快将牡丹送进后院,把她放在床上躺着。 秦妈妈就坐在屋里,一口口喝茶,只瞟了牡丹一眼,皱眉吩咐小厮:“请刘大夫来。小兔崽子们,要是走透了风声……” “不敢不敢,妈妈放心。” 秦妈妈说了一声“去”,把茶盏搁下,款款走到床边来,发了一会儿怔,才对仪瑄说:“你出去吧。” 仪瑄看了牡丹一眼,委婉道:“我能留下来照顾牡丹吗?我要是没逃出来,可能也是这个下场……” “回去睡觉。”秦妈妈很坚决,“忘了今天你看到的。” 仪瑄怔了怔,答应:“我知道了。” 小鹊儿送她回屋。路上,小鹊儿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些,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这种事情,看到了要当没看见,知道了要当不知道。不说、不问、不想,才能少麻烦。”小鹊儿道。 仪瑄沉默片刻,问她:“秦妈妈真的会照顾牡丹吗?” “不会。”小鹊儿毫不犹豫,“牡丹之前是桃夭居的头牌,为秦妈妈挣了很多钱,但以后,她再没有露面的机会了。等她养好身子,秦妈妈就会让她搬出去。” 小鹊儿推开门,去点上蜡烛,忽然问:“你那个丫头呢?” “可能出去了吧。”仪瑄笑笑,“她是个闲不住的。” 小鹊儿没有怀疑她,提着灯笼出去,向她一福:“姑娘安睡。” 仪瑄看她关上门,揉了揉自己笑的僵硬的脸,倒了杯茶,慢慢饮下去,顺便把窗户打开。 琴声、琵琶声、歌声、笑声,暖黄灯光里暧昧痴缠的人影。 桃夭居的夜晚从不寂寞。 “咚咚咚”三声,门被人推开,双儿走到她面前,说:“已经告诉王爷了。” “他怎么说?” “王爷本要带兵赶来,将您带回去。我将您的意思转告他,说是不查清鞑靼人的下落,您不会回去的。还有,秦妈妈暂时不会让您暴露在人前,王爷才勉强同意。” 双儿顿了顿,又道:“王爷还说,他明晚会扮作富家公子,来桃夭居。” 仪瑄愕然:“他来做什么?” “来看您啊。”双儿笑道:“您是没瞧见,王爷今天着急的样子。” 仪瑄颊上升起两团绯云,抿唇一笑。而后指着后院一间屋子,说:“牡丹被鞑靼人送回来了。” “牡丹?是先前被掳走的那位?”双儿瞠目。 仪瑄将窗户关上,叹息道:“不错。鞑靼人实在嚣张。牡丹虽委身风尘,也不容他们这般折辱。城中还有不少失踪的良家女,怕也是供他们消遣玩乐。” 双儿也跟着叹息,“姑娘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您。” 一夜安眠。 次日,小鹊儿来叫仪瑄起床,带她去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并排站着三个清秀的小女孩儿,还有一个嬷嬷,穿着湖蓝的妆花袄裙,年纪与秦妈妈差不多,都将近四十的人了。 “这是常嬷嬷,教姑娘们规矩礼仪。以后每天姑娘都要来这儿同常嬷嬷修习。” 入乡随俗,仪瑄只得应了。 仪瑄本以为,规矩礼仪都是她所长,应当学的比这些小姑娘都快些。谁知青楼里的规矩礼仪跟宫里可不一样。就说走路,宫里讲究的是端庄娴雅,最好裙幅不动。这里讲究的却是婀娜风情,一步三扭,但又不能太流于低俗。 这可难倒了仪瑄。 “你这走的什么?跟个千金小姐似的。腰要软!别僵在这里!步子要走成一条线!”常嬷嬷对仪瑄很不满意。 仪瑄欲哭无泪。她可不就是个千金小姐吗?从小到大,上辈子这辈子,她都是名副其实的官家女。要她一步三扭,她怎么做得到啊! 常嬷嬷教导了仪瑄半天,总算有所成效,欣慰道:“虽然走的不十分好,也有些样子了。你们歇歇,喝口水,等会儿继续。” 这一天只教了走姿和坐姿两项。坐姿也不简单,身子要微微倾斜,含情脉脉凝视宾客。若时机恰当,还可以伸出手轻碰对方,装作不经意,再收回来…… 仪瑄听得面红耳赤,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傍晚的时候,常嬷嬷叫她们散了,各自吃饭休息去。仪瑄迫不及待去找牡丹。 这时陆陆续续有宾客来。小厮要么去吃饭,要么去前面侍候。后院里只有两只猫儿在打架。 仪瑄敲门,没人应。她犹豫了下,还是将门推开,看见床帏是遮下来的,她想牡丹应该在里面。 “牡丹,我给你送饭来,你要吃一点吗?” 依然静静的,没有人回答。 仪瑄只好将床帏掀开,果见牡丹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用被褥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闭上的。但仪瑄知道她没有睡。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被褥掩的这么紧,不会出汗吗? 仪瑄伸手,打算将被褥往下拉一点,却惊觉,被褥包裹下的是怎样一个躯体! 脖子上是触目惊心的红紫色痕迹,在牡丹晶莹的肌肤上,显得十分突兀而狰狞。仪瑄心底一颤,强忍着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收回了手。 牡丹已经睁开眼,淡淡看着她。 “这种天气,被子不能盖的太紧,捂出汗容易着凉。”刚才的一幕似乎没有给她太多影响,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拉家常。 “我给你带了清粥小菜,要不要喝一点?” 牡丹的目光依旧没有波澜,过了很久,才轻微的点了点头。 仪瑄松口气。 扶着牡丹坐起,仪瑄亲自喂粥给牡丹喝。中途二人并不说话,仪瑄喂一勺,牡丹就咽一勺,一碗粥很快就喝完。 仪瑄本来想问牡丹关于鞑靼人的事,但此情此景,她实在是问不出口,最终只能算了。 期间牡丹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仪瑄心里发毛,摸摸自己的脸,勉强一笑:“我脸上有东西?” 牡丹没有说话,仪瑄也不强求,告诉她:“我走了。”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牡丹突然出声:“等等。” 牡丹的嗓音低哑,像是奋力嘶喊过留下了创伤。仪瑄住了脚步,犹豫看了双儿一眼,回去坐下。 “你、是、谁?”每吐一个字对于牡丹都异常艰难。 “我叫瑄儿。” “我说、你是谁?”牡丹皱眉,去握仪瑄的手。 这双手白嫩纤细,显然从没做过一点粗活重活。她行止又十分的柔和端庄,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仪瑄挣扎了许久。她和牡丹并不相熟,不能贸然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仪瑄温和道:“牡丹,你想出去吗?” 牡丹有些诧异,但情绪很快从她眼底消失。她垂眸不语。 仪瑄笑了,“今晚,你有一个出去的机会。会有一个公子哥来买你。但你放心,他只是将你带回去养伤,等你的伤好了,他会给你一笔钱,让你自己出去过活。” 第八十三章 撩拨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桃夭居并不是个养伤的去处。一则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着实不清净。二则牡丹身边连个侍奉的丫头都没有,谁管她死活。 活下来是她的造化,死了,铺盖一卷,往城外一丢,只当没这个人。 天彻底暗下来,这时候桃夭居的生意是最好的。宾客不绝。 仪瑄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嗑瓜子吃茶,时不时跟双儿聊两句闲话。 “您看!”双儿指着门口,语气兴奋。 门口进来一位贵公子,身穿玄色暗竹纹窄袖锦袍,足踏皂皮靴,戴鎏金螭纹银发冠,蜂腰削背,英俊斐然。 或许是他眼神凌厉,或许是他身姿太过刚正,总显得与桃夭居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 秦妈妈见到贵客,立马领着海棠、芙蕖两人迎接,满脸堆笑,“公子,第一次来?快请坐下。海棠,还不给公子倒酒!” 不仅是海棠、芙蕖两个,就连正在陪客的姑娘们都按捺不住了。 谁不喜欢又阔气又俊的公子哥儿呢?要是被看上了,抬回去做小妾,比在桃夭居强了不止百倍十倍! 平常这种好事儿都是牡丹的,如今牡丹没落,白便宜了海棠和芙蕖! 众女咬牙。 海棠激动的手都有点抖,斟完酒,还没递到贵客面前,就被芙蕖一把夺过,抢着献媚:“公子请用。” 声音娇滴滴的,一声公子让人骨头都酥了。 海棠气的跺脚。 贵客只是淡扫了芙蕖一眼,并未接她的酒,转而问秦妈妈:“还有位置吗?” 秦妈妈一愣,知他不喜欢芙蕖,忙瞪了芙蕖一眼示意她下去,又对贵客笑道:“有有有,正中间的好位置,公子跟我来。” 贵客环视一圈,忽然指着仪瑄所在的角落,说:“我坐那里就行。” 说完看了随从一眼,随从会意。取一枚金锭子给秦妈妈,说:“我们公子喜欢安静。” 这出手也忒阔气!秦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忙道:“我懂得!公子尽管放心,我保证没人吵嚷!” “去,跟瑄儿说,把那桌让出来,给公子坐!” “那位姑娘可以留下。”贵客忽道。 秦妈妈眼珠子一转,又赔笑道:“好!那就让她陪公子。只是她刚来没两天,很多规矩都不懂,公子别怪罪就是。” 贵客微一点头,便迈开步子朝仪瑄走过去。 登时,满大堂无数双眼睛,都刷刷朝仪瑄投来。 仪瑄暗捏把汗。 这么招摇,是不知道他自己有多醒目? 贵客坐在仪瑄面前,淡淡瞅着她,毫不避嫌的拿过她刚喝过的茶杯,喝了一口。 仪瑄更尴尬了。 “王爷……”你到底想干嘛! “你该喊我公子。”赵臻提醒她。 “是,公子。”仪瑄笑得脸僵,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能收敛点?万一她们怀疑我的身份,将我赶出去怎么办?” “那就跟我回家。”赵臻毫不犹豫。 回家?呵,回家,那鞑靼人呢? 仪瑄白他一眼,说:“虽是我自作主张,但也是为了你,为了宁夏的百姓。桃夭居有个叫牡丹的姑娘,被鞑靼人掳走后又被送回来,情况很不好。我想求公子一件事,把她带回府,找大夫给她治伤。” 仪瑄目光诚恳。赵臻却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她要他带别的女人回家? 倒是贤惠大度的很哪! 赵臻扯扯嘴角,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狠狠瞪她一眼后只是喝茶。 仪瑄见茶盏都见底了,提壶给他续上,笑问:“好不好嘛?” 赵臻问:“为什么?” “如果牡丹留在桃夭居,最后怕是难逃一死。”仪瑄长叹,“说起来,宁夏防卫不严,也是我们的过错,牡丹算是我们的子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掉。” 这番话倒是说动了赵臻。她说“我们”,就是将她和他看作一体。赵臻顿时心软,但没有立即答应,只说:“看你表现。” 仪瑄糊涂:“我能有什么表现?” 赵臻似笑非笑看她,说:“我是你的客人,你让我开心了,我就答应你。” 仪瑄震惊,嘴角抽搐两下,无语。 赵臻慢慢品茶道:“你跑到这里来,我很不高兴,所以我现在很想把你带回去……” “好。”仪瑄深吸一口气,取下面纱。一双秋水剪瞳笑盈盈的从赵臻脸上掠过去。赵臻还未反应过来,她又身姿一斜,轻轻倚靠着他,娇滴滴问:“公子喜欢吗?” 赵臻只觉喉咙一梗,犹豫了下,伸手揽住她的腰。 秦妈妈在远处看的目瞪口呆。这小妮子,天赋异禀啊! 仪瑄的手轻缓拂过男人的手背,顺着手腕上移。她的指尖清冷,男人的肌肤却是滚烫,并且,愈来愈烫…… 察觉到男人的动情,仪瑄得意一笑。一手支着脑袋,身子斜倾,软罗衣衫衬得她身姿曼妙如玉。一手慢慢抚摸男人的下颌,她的动作很轻,每一下抚摸都是点到为止,从不落到实处,勾的他心痒痒的…… 男人的眸色逐渐加深,而她还沉浸在得意中,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的撩拨所带来的危险。 赵臻搂着她腰的那只手忽然发力,将她搂紧。仪瑄猝不及防,双手环过男人的脖子,随即又笑看着他,问:“公子开心吗?” “你学坏了不少。” 赵臻忽然低头咬住她的唇。仪瑄这才发现自己玩过火了……她只是,现学现卖,想试试效果,没想到他这么禁不起撩拨…… 大庭广众之下,注意点体统啊! 仪瑄“呜呜呜”的推搡他,他不耐烦,干脆将她的两手一捉。她往后躲,他就把她按在墙上,予取予夺。 对她,他从没有什么自制力。 仪瑄放弃挣扎,乖乖等男人吻够了放开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面色潮红,见众人都看着他们,脸就更红了,埋在男人怀里哭道:“我没脸见人了……” 她没有哭,就是带了点哭腔,又委屈又娇软,他的心都化了。 赵臻揉着她的小手,也觉自己方才行止欠妥——应该抱她进屋里才对。于是哄她:“乖,我答应你还不成?” 仪瑄软软看着他:“不许赖账。” “好。不赖账。”赵臻笑着在她额头吻一下,“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牡丹。” “哦,好。”赵臻不甚在意的点点头,笑问:“只是我与你打得火热,转而去赎别的女子,不很奇怪吗?” 仪瑄以为他要反悔,忙道:“不奇怪。牡丹原是桃夭居的花魁,秦妈妈不会怀疑的。你快去吧。” 赵臻便不说什么,揉揉仪瑄的脑袋,让她把面纱带起来。 仪瑄依言。 远处,秦妈妈欣慰的发出一声长叹:“你们都学学。” 她的眼光不错,瑄儿这丫头有出息。 “我们公子想为牡丹姑娘赎身,你开个价吧。”赵臻身边的随侍开口道。 牡丹?秦妈妈一愣,目光狐疑的转向仪瑄处,笑问:“公子认识牡丹?” “谈不上认识,只知道她是你们这里的头牌。” 秦妈妈为难的点头,“从前是的,现在……她病了,公子真要为她赎身吗?” 虽然她巴不得丢开牡丹这个烫手山芋,但也不想得罪人家公子。牡丹这副模样……怎么见人? “是。不行吗?” “没有没有。”秦妈妈沾满脂粉香气的帕子随着她的手摇了摇,“这样吧,我不跟您多要钱,二百两银子,牡丹就归您了。” 她也知道,牡丹这副样子,卖不出好价钱的。别说二百两,就是还她一百两,她也卖。 谁知赵臻一口就答应了,“就二百两。给银子。” 侍从摸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给秦妈妈。秦妈妈一把抢过,乐呵呵道:“随我来吧。” 赵臻随秦妈妈进了后院,却没有进屋子,让人抬轿子来,把牡丹抬了回去。他则暂时留在桃夭居。 仪瑄被人看的不好意思,就起身,准备去外面散散步。在门口跟两个男人擦肩而过,他们说的话引起了仪瑄的注意: “昨天我去小解的时候,看见牡丹被两个鞑靼人架着,向下滴着血!啧啧啧,真可怜哪!” 仪瑄双目一睁,本能的回头拉住那人的衣袖,问:“你看到鞑靼人了?” 那男人跟同伴相视一笑,不怀好意的盯着仪瑄,“你是谁?怎么蒙着面呢?” “公子可否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男人哈哈大笑,“你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就回答你。” 仪瑄强忍不适,屈身向他略一福,道:“公子愿与我去那树下谈谈吗?今夜月色正好,赏月也不失为乐事。” 那男人连声答应,兴冲冲辞了伙伴,跟仪瑄走到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下。 这里四面无人,谈话不会被听到。 仪瑄止步转身,问:“昨日你瞧见鞑靼人,是在哪里?” “我们先谈谈别的。”那人嘿嘿一笑,要取仪瑄的面纱。 仪瑄躲过,忍耐着性子道:“公子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我自会摘下面纱。” 那人犹豫了下,点头道:“也可。” 仪瑄松了口气。 “那公子就请说吧。您看见了什么,请毫无遗漏,全部告诉我。” 第八十四章 把我送给你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昨儿晚上,我瞧见两个鞑靼人,从那个方向,对,就是那里,把牡丹抬过来。人放下之后就走了,从西角门走的。我当时没跟上去看,就知道这么多。” 桃夭居有一个正大门和东西两个角门。西角门周围有树木掩映,最隐蔽,傍晚就会锁上。 鞑靼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仪瑄思索着,不自觉就向西角门走过去。 “唉,姑娘!说好了把面纱摘下来的呢?你怎么不讲信用啊!”那男人急了,挡在仪瑄跟前要扯下面纱。 仪瑄瞪了他一眼,“别碰我。” 男人被镇住,登时有些失语。 仪瑄看他一眼,低首,将面纱取下。月光如水,淌过她清丽的面容,宛如照亮了一块玉珏。 但见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目若秋水,两颊生嫣,便说是倾城之姿也不为过。 跟她比起来,这桃夭居其他的姑娘,简直就成了胭脂俗粉了! 男人看得痴傻,竟没发现仪瑄从他身边走过去,回过神来,赶紧追上,语无伦次的。 仪瑄不耐烦理他,冷淡道:“别跟着我。” “姑娘,我不是坏人,我就想跟你聊聊天……” “我没有心情。” 仪瑄加快脚步。男人见她没兴致搭理自己,也不敢唐突,就站在远处观望着。 仪瑄来到了西角门处。这里稍显荒芜,藤蔓爬满了墙,杂草遍地,门上的漆已经有些剥落,但确实是锁着的。仪瑄低头,在四周找了一圈,发现草叶上有暗红色痕迹。 应该是,牡丹留下的血。 血迹一直延伸到门外。 仪瑄心跳极快,如果一直跟着血迹走,是不是就能查清鞑靼人的来向了?她立马跑回大堂,吩咐双儿:“你出去,到西角门门外,看四周有没有血迹。” 仪瑄现在出不了桃夭居的门,只能让双儿去办。 双儿应声,去门外巡视一圈,回来禀报:“没有,门外什么痕迹都没有。”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仪瑄失望,想了想又问:“西角门外的石阶,是不是很干净?像刚被人擦拭过。” “是!”双儿眼神一亮,“姑娘怎么知道的?” 仪瑄便将自己在西角门的探查告诉双儿。双儿安慰她道:“姑娘放心。今晚开始我就去西角门守着,有任何动静都来告诉您。” “那也太辛苦你了。”仪瑄不忍心。 “没事,早些查清楚,姑娘也能早些回家。”双儿笑道:“我会找个隐蔽处藏起来的。” 仪瑄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自己仍在角落里坐下,心事重重的喝茶。 “姑娘有什么烦心事?” 仪瑄抬头看去,又是方才纠缠她的男子。 阴魂不散! 她冷冷瞥他一眼,正要拒绝,却在话出口的一瞬迟疑了。 这人一看就是桃夭居的常客,应该对这里的情况很了解。 “公子请坐。”她一笑,给男子倒了杯茶。 男子受宠若惊,局促坐了,眼睛直勾勾的黏在仪瑄脸上。仿佛能透过这层面纱,看到底下的容颜似的。 “公子,桃夭居前后被掳走了几位姑娘?” “应该是……三位。姑娘,你是担心被鞑靼人掳走?” “恩。”仪瑄点头。 美人之忧便是他之忧。男子认真想了想,道:“姑娘确实要小心。一般鞑靼人都是在宾客快散尽时才来,姑娘只要及时回屋,别被他们发现就成。” “那……他们一般隔多久来一次呢?” “这说不准。或许三四天,或许六七天。牡丹还算运气好的了,杜鹃和玉兰至今生死未卜。”男子喝口茶,慨叹。 “杜鹃和玉兰为什么被掳走?” “这……我记得,杜鹃在台上弹了一段琵琶,玉兰弹琴。一下台人就不见了。” “谢谢公子告知。”仪瑄笑笑,“公子去别处坐吧。” 咦?这么态度变得这么快?他还没一亲芳泽呢! “你耍我?”男子有些愤怒。 忽然他感到身后有双眼睛盯着他,转过身,看见一个锦袍公子,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浑身透着威严。 一看就是位大人物,不好得罪。 他灰溜溜的走了。 赵臻在仪瑄身旁坐下,面无表情道:“谈的挺愉快?我不该打搅你的。” 这人真是,醋劲还挺大。 “那人是桃夭居的常客,我套他的话而已。”仪瑄解释。 赵臻当然知道她的目的。否则能让那人平平安安的离开? 赵臻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看她:“你挺会利用美色的。” “公子是在夸我吗?”仪瑄暗笑。 赵臻一愣,有些不自然的把目光移开,咳嗽两下并不回答。 他这副样子倒把仪瑄逗乐了,不依不饶的问:“公子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告诉我,我去问别人。” 仪瑄起身,袅袅婷婷的往前面走去。 赵臻把她拉了回来。 “胡闹!”他轻瞪她一眼。 仪瑄咯咯笑个不停,笑得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软绵绵的。赵臻心软的一塌糊涂,在她颊上亲了亲,道:“不用问了。你最漂亮。” 仪瑄不笑了,反而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 “我在想,原来殿下也会夸人的啊。” 赵臻无奈。 仪瑄一脸得逞的笑容,发现很多人都看着他们,便不好意思的让赵臻放开她。赵臻虽然不舍,但念及这里人多眼杂,便没反对。 “公子你看,这两天都不表演弹琴弹琵琶了,只有跳舞。”仪瑄指着台上。 赵臻随意瞥了一眼,“恩。”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贼人好像很喜欢掳走擅乐器的姑娘。”仪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秦妈妈不让我弹琴,我就去屋里弹。我要是被贼人盯上了,你得来救我。” 赵臻心神一紧,“不行,你不能冒这个险。” 仪瑄摸摸他的脸,道:“没关系的,我有能力自保。” “那也不行。”他严肃:“我可以留你在桃夭居打听消息,但绝不允许你冒险。否则,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按照仪瑄本来的计划,是要被贼人掳走,摸清楚他们的老巢,再想办法放消息给赵臻。 危险是危险了点儿,但可以将贼人一网打尽。 “好。我不冒险就是。”仪瑄温柔道:“咱们抓两个俘虏回去,慢慢审。” 赵臻面色和缓了,“恩,这样好。” “公子记得每晚都过来。带几个得力的护卫,抓人利索的那种。” 赵臻颔首以应。 双儿看守西角门的第三个晚上,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时宾客已经不多了。仪瑄依旧和赵臻坐在一块儿,吃茶谈笑。忽然双儿跑过来,一脸急色:“来了!来了!贼人用刀把西角门的锁给砍了,已经进来了!” 仪瑄放下茶盏,跟赵臻互视一眼。赵臻吩咐手下:“把贼人抓起来,一个都不能少。” “是!” 仪瑄喊住那名手下:“不要全抓,放走一个,让他回去通风报信,你暗中跟着他。” “双儿,你也去。” 秦妈妈得知鞑靼人来,十分焦急,赔笑着让客人都回去,让姑娘也都各自回屋。 “公子,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了。您……明天再来?” 秦妈妈边说边拉扯仪瑄,小声道:“快上楼去!你还待这儿,小心被鞑靼人掳走!” “我再待一会儿。”仪瑄坚持道。 “你这傻孩子,你不怕……” “她不用怕。”赵臻微笑着搂仪瑄入怀,“多谢你这几日对我妻子的照拂。” 秦妈妈目瞪口呆。 什么?妻子?跟她玩笑呢! “公子您说这话,我就听不太懂了……” 仪瑄从怀中取出玉佩,给秦妈妈,“我并非是流落在外的孤女,这位也不是寻常的世家公子。妈妈应该知道,豫王最近就在宁夏。” 秦妈妈看那玉佩上写了一个“臻”字,不敢相信,冷哼一声轻蔑道:“你敢冒充豫王?好大的胆子!不怕我扭送你去见官?” 又指着仪瑄骂:“你给我回去!休想用这种招数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勾搭了汉子想离开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不可能!” 这时,赵臻的手下回来,抓了两个鞑靼人。他们的穿着和汉人并无二致,不过嘴里骂骂咧咧的都是鞑靼语,大脸盘,脸上挂着横肉,腰间各别一把弯刀。 秦妈妈大惊失色,忙躲到仪瑄身后,“这是……” “王爷,王妃,人怎么办?” “先押回府。”赵臻道。 “是。”侍卫把人带下去。 秦妈妈瞠目结舌,反反复复打量面前两人,咽口口水,“你、你们真的是……” 仪瑄点头,“这几日打搅您了。” 秦妈妈吓得直哆嗦,“不不不打搅,王爷、王妃,民妇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们原谅。” 秦妈妈噗通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响头,被仪瑄扶起来。 “不必如此,快起来。”仪瑄微笑道。 秦妈妈送两人出了桃夭居,目送她们上了马车,还犹如梦中。 车上。 仪瑄抱住赵臻的胳膊,笑嘻嘻问:“我帮了殿下大忙,殿下准备怎么感激我?” 赵臻揉着她的头发,笑道:“你说怎么感激?” 仪瑄愣了下,她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但是——他起码自己想一想吧! “敷……”一个衍字还未出口,仪瑄的唇就被男人堵住。晕晕乎乎听到他说: “把我送给你,恩?” 第八十五章 炙肉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翌日一大早,赵臻就出门审讯贼人去了。仪瑄舒舒服服的睡了个懒觉,梳洗完毕,仍换上男装,先去厢房看望牡丹。 胡知贤来为牡丹诊治过,日日汤药不断,又有丫鬟精心照顾,牡丹的身子好了不少。仪瑄进门时,牡丹拥被而坐,看丫鬟修剪兰花盆栽。 只是最寻常的建兰,枝枝蔓蔓的,枝叶垂落地面。丫鬟见到仪瑄,恭敬的一福:“公子好。” “下去吧。” 牡丹疑惑看着仪瑄。她不是个女子吗? 双儿端来一张绣墩,仪瑄就在床边坐下,微笑问牡丹:“你感觉如何?” 牡丹的嗓子已经好了,但她缺乏说话的兴致,也并无谈话的对象,一味的沉默寡言。 她点了点头。 “这里是李献的府邸,很漂亮是不是?”仪瑄轻笑,“你安心养伤,什么都不用愁。等伤好了,我给你笔银子,你自己好好生活。” 牡丹怔忪看着她,良久,迟疑问道:“我能、留下吗?” “留下?留在李府?” “我想跟随你。”牡丹看了双儿一眼,黯然的垂下眸子,说:“我无处可去。你能收我做丫鬟吗?” 仪瑄脸色为难。像牡丹这样的姑娘,必是心高气傲的,怎么肯安心留在她身边做个丫鬟?况且,她与牡丹也不熟,脾气品性都没摸清,又怎么能收她? 牡丹见她迟疑,苍白着脸一笑,摇头:“我胡乱说的。” 二人便不就此话题多谈。仪瑄亲自给她喂了药,就离开了。 路上,双儿庆幸道:“王妃是不该答应。一来她不会服侍人,二来也难保对您忠心,三来她若是有了什么歪心思,去勾引王爷,那吃亏的不还是王妃吗?” 这正是仪瑄所顾虑的。她从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虽同情牡丹,但绝不可能给自己留下隐患。 “我们去看看王爷。” 赵臻现在城外驻军中,一时半刻回不来。 两人坐马车到了军营,到处都是巡防的士兵,仪瑄在鹿角处下车,问门口站岗的人:“王爷在哪?” 那人打量她一眼,“随我来吧。” 仪瑄被带到一座营帐外,赵臻正在里面审讯俘虏。门口有卫兵拦着,不给她进去。营帐内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盘桓在军营上方,令人不寒而栗。而士兵们则都是司空见惯的漠然。 她上辈子做镇抚使时,虽然心狠手辣,但这种刑讯逼供的活儿都是魏襄干的,她很少参与。所以她还是本能的会感到惶恐。 当她觉得她再无勇气听下去时,里面的惨叫声终于停止,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似乎也松了下来。 而后又过了很久,赵臻才从营帐里出来。 他穿着黑色云龙纹锦袍,眼神漠然,唇角亦是无所谓的冷淡,看着辽远的青天,正用软布拭去脸上溅到的血点。 而后,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微微偏移目光,和仪瑄对视上。仪瑄本能的逃避开,随即又有些懊恼。 为什么不敢看他呢?她明明很清楚的,赵臻的狠辣、冷血,唯有如此,他才能成为西北的王。 她不止是清楚,还切身体会过。 仪瑄瞥见赵臻走来,心下一慌,只想快点逃走。甫一转身,就被赵臻拥进怀里。 他发现她在抖,就搂的更紧了。 “不要怕。仪瑄,不要怕。”赵臻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心中也有些着慌——他没想让她看见这些的。 权力之下必然有血腥,难以避免,而他早已习惯。 仪瑄深吸气,情绪慢慢平复,勉强笑问:“有结果吗?” “恩。贼人聚集的几个地点,都问出来了。还有与贼人勾结的官员。” “那殿下先去忙吧。”仪瑄又是一笑。 赵臻沉默,知道她现在——或许只是不想看见他。 他淡淡一笑,“好。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仪瑄答应了。 赵臻召集将领,商议除贼。双儿扶主子进了旁边的营帐,倒一杯茶来,说:“王妃喝口茶压压惊。” 仪瑄接过来,却没有喝,手指轻轻摩挲着外壁,看着前面发呆。 双儿不忍道:“恕奴婢多嘴。您何必为这事跟王爷闹别扭呢?难道您同情贼人?” “我不是。”仪瑄摇头,忽然定定看着双儿:“你不觉得,王爷方才的样子很可怕?” 上辈子她是被毒死的。她赴了赵臻的鸿门宴。他镇定自若的与她推杯换盏,唇边还噙着淡淡笑意,说话密不透风。她甚至不知是哪里来的毒,明明所有的菜肴都被她验过。 她就是想起了那时候,才觉得害怕。 “王妃……” “没事。你让我静一静。”仪瑄摆手示意双儿出去。 仪瑄坐了一会儿,颇有些困意,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模模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指腹有些粗糙,但是暖和且温柔。她在梦中咯咯笑出了声。 赵臻莞尔,又低头,在她的两眼上各吻了下,附在她耳边问:“饿不饿?” 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喃不清说:“饿……我想吃……炙肉。” “恩,那就吃炙肉。”赵臻又问:“要我抱你去吗?” “恩……”她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好啊。” 赵臻一手拥住她腰,一手圈住她的膝盖,稍微使劲抱起她。女孩儿猛地惊醒,两只眼惶惑的眨巴着,不知所措。 “做梦都嚷嚷着要我抱。”赵臻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仪瑄震惊。 她什么时候要他抱了?明明是他乘着她睡觉,占她便宜! “我没有!”仪瑄反对。 赵臻挑眉,“你可抵赖不得,我分明听见了,还说要吃炙肉是不是?” 他说的仪瑄都疑惑起来,难不成真是她在梦里要他抱?仪瑄脸一红,弱弱瞪他一眼,两手搂住他的脖子,倔强:“我要你抱你就抱?那我要你现在,放我下来。” 赵臻已经抱着她走到营帐外面,士兵们皆低垂下头颅,不敢偷看。赵臻笑着亲她的脸,说:“那可不成。我喜欢抱着你。”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叫仪瑄惊了一惊,嘴角便翘起来,得意的笑:“哦?是吗?” 上了马车,赵臻把女孩儿放到自己腿上坐着。女孩儿的身子香香软软,便是什么都不做,光抱着她都舒服极了。 他温柔的捋着仪瑄的头发,说:“方才吓着你了是不是?以后不要随便乱跑,乖乖待在府里。” 仪瑄犹豫着,“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那就差人来告诉我。现在是战乱时候,到处不安定,我不想你出事。” 男人的关心是真切的。仪瑄安心一笑,答应他:“好。” 马车在一家酒楼外停下。赵臻牵着仪瑄的手到了二楼,选了个绝佳的好位置。左侧有屏风隔断,右侧可俯视街景。赵臻叫来伙计:“上一份炙肉,一壶秋露白,再要几份清淡些的小菜。” 那伙计下去,不久将炙子端上来,还有满盘的牛肉,又端上秋露白和几样小菜。 仪瑄习惯性的用银针探了一探,两人才动筷。赵臻道:“你先喝点酒,我帮你把肉烤熟。” 仪瑄说是,然后给自己和他各斟一杯。她小抿一口,说:“还是京城的秋露白最好,这里的不过是打着秋露白的幌子,卖高价罢了。” “你尝尝。” 仪瑄把自己刚刚喝过的那杯递到赵臻唇边。赵臻也一抿,笑道:“是不怎么样。我明天发封书信给魏襄,让他买些运来如何?”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仪瑄脑子里无端端冒出这句古人骂昏君的话,看了赵臻一眼,觉得他也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潜质,忙摆手:“不用了。等回京城再喝也无妨。” 赵臻但笑不语。 肉在炙子上翻了几遍,渐渐有浓郁的香气冒出来,仪瑄眼巴巴的看着,问他:“好了吗?” “没。肉要彻底烤熟,否则吃了要坏肚子。”赵臻专注道。 仪瑄便站起来,往街上看,突然问道:“鞑靼人是藏在哪里?一定很隐蔽吧,否则不会一直找不到。” “他们扮作卖肉的屠夫,每日进城出城,把城内的消息传出去。全部住在城西的胡同,作息和普通的屠夫也没什么两样,所以难找。” 仪瑄了然的点点头。 “过来,肉好了。”赵臻笑着唤她。 仪瑄欢喜的坐回去,拿起筷子就要夹,赵臻拦住她道:“别动,小心油溅到你。” 赵臻亲自夹了肉到她碗里,一连夹了好多个。仪瑄吃的两颊生香,满足极了,夹起一块送到赵臻嘴边,“你也吃嘛。” 赵臻将肉咬下,夸赞:“这肉倒是不错。”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在酒楼上闲坐聊天。赵臻不经意跟女孩儿提起:“李献的妹妹,就是李侧妃,大概今天就要到宁夏了。” 仪瑄一惊,“李静妍?她来做什么?” 赵臻唇角一哂,“应该是来为她哥哥求情的。她肯定先回李府。你若不耐烦理她,晾着她就是,反正我晚上就回来了。” 仪瑄哦了一声,神色怏怏。本以为能跟赵臻单独多待些日子的,偏有些人扫兴。 第八十六章 李静妍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仪瑄一回府,双儿就琢磨着给她换身衣裳。 “那李静妍和她哥哥一样,出了名的豪奢,用度极其靡费。王妃若不穿的鲜亮些,如何镇得住她?” 仪瑄悠哉的捧着本书在看,抬眸笑道:“不必。我只称自己是王爷的幕僚,她也不敢拿我怎样。” 申时一过,李府外面忽的闹嚷起来。 李静妍带了护卫五百,侍女一百。侍女沿路手持香球,焚香开道,马车所过之处皆香雾缭绕。李静妍被侍女搀扶,款款下了马车。她身着大红遍地金牡丹纹对襟袄,银红牡丹妆花幅裙,头戴全副的赤金头面,神色骄矜,慢视跪了一地的李府家奴,问:“王爷呢?” 明明知道她要来,王爷为何不来接她? 一家奴回道:“王爷在军中。请侧妃先进府休息。” 李静妍神色不悦,又问:“我哥哥在哪?” 家奴们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一个个都哑巴了?”李静妍身边的婢女喝道:“侧妃问你们话呢!” “是、是,大公子被王爷关押,小的们也许久没见过了。” 李静妍闭目深吸一口气,又瞪了说话的家奴一眼,才进府。 婢女们把东西从箱笼内取出,一一摆放。李静妍则坐在妆镜前,整理自己的鬓发,一边听李府家奴陈述这几日发生的事。 “侧妃不知,王爷从京城带来一个娈童,极其宠幸。日则同食,夜则同寝,实在是……” “男宠?”李静妍眉尖一挑。外间谣传赵臻喜好男风,她一直没亲眼见过,所以不信,难不成是真的? “人在哪里?” “就在灵栖阁。” 李静妍冷笑两声,“我哥哥入狱,是不是王爷受了他的挑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到我们兄妹头上!”李静妍怒摔茶盏,起身,“你带路,我要亲眼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是。” 家奴领着李静妍到了仪瑄和赵臻所住的灵栖阁。庭院里花木幽绿,又临湖,比别处要凉爽不少。仪瑄猜到李静妍要来,早就门窗紧闭,没有和她打照面的意思。 倒不是怕李静妍,只是不屑理她。仪瑄最烦和不讲理的女人打交道。 门被拍的震天响,又有丫鬟高喊:“侧妃驾临,还不出来迎接?再不出来就踹门了!” “王妃,您看看!区区侧妃,派头倒是不小!”双儿见自家主子雷打不动的看书,心里着急:“这种时候,您还看什么书呀?” “让她闹去呗。”仪瑄笑笑,“反正这门也是李家的,踹坏了我们也不亏。” 双儿无奈。王妃也忒好性儿了! 李静妍见里面一点动静也无,气指门道:“给我踹!” 一家奴上前,踢了两脚,门砰的一声开了。李静妍冷笑抚了抚自己的发鬓,率众走进去。看见仪瑄的刹那,脸色一变。 第一眼,她以为自己见鬼了。 太像了……如同那个女人复生一般…… 但定睛细看,还是能明显看出不同,主要是眉眼相似,别的倒还有限。尤其,这还是个男人。 李静妍上下打量仪瑄,眼神警惕。仪瑄闲适的将书放下,和李静妍对视上,笑道:“侧妃好大的火气呀。” “你懂不懂规矩?还不向侧妃行礼!”李静妍的婢女上前一步,指着仪瑄。 仪瑄慢悠悠移过视线,微笑着,眼神却透着冰冷,那婢女被盯的心虚,讪讪把手放下,退到李静妍身后。 “怕什么?”李静妍瞪婢女,“上去给他两巴掌,给他立立规矩!” “是!” 那婢女撸起袖子,还没近仪瑄的身,左右脸就各捱了一耳光。双儿甩了甩手腕,冷道:“你主子不懂规矩,你得警醒着,帮着主子胡闹是怎么回事?” 双儿从小习武,力气大,手心尽是厚厚的茧子,打起人来又疼又麻。那婢女的脸登时浮出两个肿胀的红印,泪眼婆娑的。 李静妍呵呵冷笑,拍手,“好啊,一个娈童的下人都敢欺辱到我头上来了!别以为王爷宠你,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都给我进来!” 李静妍一声令下,在门外候着的护卫都涌进屋子里来,为首的向李静妍一揖,问:“侧妃有何吩咐?” “把他们押出去,就地处决了吧。” 双儿听李静妍如此说,登时着急起来,辩驳道:“公子是王爷的幕僚!侧妃无权决定公子的生死!” “幕僚?”李静妍面色一沉,“看来我大哥确是被你害的。那你就更该死了。带出去!” 两个侍卫上前,抓住仪瑄的两臂想要把她拖走。仪瑄盯着一个侍卫的眼睛问:“你们是听王爷的,还是听李侧妃的?” “臣首先听从王爷。” “那好。处死我这件事,问过王爷的意思了吗?如果没有,不妨现在派人去城外驻军处,向王爷讨个意见。你看如何?” 那侍卫略一犹豫,放开仪瑄道:“公子所言有理,臣这就去办。” 李静妍心里咯噔一下。这事让王爷知道还得了?不仅杀不了这该死的娈童,还会让王爷迁怒她。一阵慌忙,便拔了身旁站着的侍卫的剑,径直朝仪瑄刺去! 李静妍此举突然,人都未料到。双儿最快反应,本能用手去推剑。李静妍力气不大,剑势自然偏移,最终擦过仪瑄的耳朵,削下一缕头发。 “双儿!”仪瑄惊呼,忙捧起双儿的手看,只见一道整齐利落的口子,伤口不停冒血,鲜红的、温热的,一直滴落在地。 仪瑄用手帕给她包扎。 “我没事。您的耳朵……”受伤对双儿而言不是什么罕事。倒是王妃,这么娇贵的一个女孩儿,耳垂被剑擦破了,还流了血,王爷见了得多心疼。 仪瑄深吸一口气,冷冷瞪了李静妍一眼,扬手,使足力气扇了李静妍一耳光。 “你!”李静妍难以置信,她堂堂侧妃,竟然被一个娈童打了? “侧妃李氏藐视尊卑,谋杀王妃意图不轨!罚禁足,非王爷或本宫传令,不得外出!” 仪瑄取出玉佩,交与屋内侍卫看了看,冷笑:“王爷的玉佩,你们不会不识吧?本宫乃豫王正妃,尔等不服者,一律按李氏同党论处!” 仪瑄一番话叫屋里人都懵了。王爷的玉佩是不会随便予人的,见玉佩如王爷亲临,所发号令便是王爷的号令,他们不能违抗。 侍卫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臣遵命!”又转而吩咐手下:“你们两个,送李侧妃回屋,让侧妃在屋里好好休息,不要出来了。” 李静妍眼睛瞪的十分骇人,“你敢?” 那侍卫心里苦笑不已。他一个都不想得罪,实在要得罪,就只能得罪地位低的那一个。 “侧妃息怒,属下只是奉命行事。”那侍卫笑笑,又板起脸,“还不带走?” 李静妍怒极,张口向仪瑄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冒充王妃?王妃还在京城待着呢!就是她真来了又怎样?她家在西北并无势力,而我,是西北安定侯的嫡女!” 仪瑄手里捻着玉佩,嘲讽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多少家族,外头瞧着风光,里头却不知是什么光景。我温家虽无侯爵虚名,却都在朝中担任要职,怎么就不如你安定侯府了呢?” 李静妍听她口吻,张口便是“我温家”,又和温芷罗长得相像。 “你不会真是……”李静妍有些腿软。 仪瑄淡淡一笑,“我长得很像个男人?” 她当然不像男人。只是时下有部分男子时兴傅粉添妆,娈童更有不少天生白皙清秀者,因此仪瑄才能瞒得住。 李静妍睁大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像是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但又忍不住畏惧。 “你是故意的!你先陷害了我哥哥,再来陷害我!我是冤枉的!我要告诉王爷,我是冤枉的!”李静妍跑到外面去,侍卫追上她,恭敬的“请”她回屋。 “自取灭亡。”仪瑄冷冷道。 耳垂滴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仪瑄的左肩。仪瑄在镜前坐下,想看一看伤口,结果也看不清楚。 “王妃等一下,我去给您打盆温水来,把伤口洗一洗。”双儿道。 仪瑄摇头,“你的伤更重。坐下,我让别的丫鬟去。” 仪瑄随便唤了个丫头进来,清理伤口,抹药膏。 “差人去喊王爷了吗?”仪瑄问。 “喊了。” 赵臻在军营听说这事,什么都顾不得了,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回到李府,直奔灵栖阁。 脸黑如炭。 李静妍嚣张跋扈惯了,他又不爱管女人的闲事,就没有多约束李静妍,竟然纵容她胆子大到如此地步——敢伤仪瑄! 仪瑄罚她禁足,已经足够仁慈。 赵臻心急如焚,只想知道仪瑄伤势如何,再找李静妍算账。他推开门,看见仪瑄坐在妆镜前,长发披散,全部捋到右边,双儿则把左侧的头发结成小辫。 怕头发和伤口缠起来,只好先这么办。 双儿先看见赵臻,“王爷,您回来了。” “恩。” 赵臻走到仪瑄身侧,看她耳朵红红的,耳垂上有凝结的血痂,心里又愧又气,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仪瑄……” 他伸出手想抱抱她。 第八十七章 赏荷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仪瑄转过身子,仰脸看着他,双眸缺乏往日的神采,极微的抿了下唇,道:“我没事。” 她只是有点意兴阑珊。 她知道赵臻的难处。李静妍毕竟是安定侯府的嫡女,赵臻若重罚李静妍,安定侯府定不乐意。所以她不哭诉,也不闹腾。 但不代表,她心里不委屈。 “我看看你的伤。”赵臻将仪瑄的头发撩开,盯着她的耳朵看了半晌,刀口不深,但剑锋只要稍偏移一点,刺进的就是仪瑄的脖颈。 他抿紧唇,目光微寒。 “双儿护主有功,赏丝绸百匹,黄金百两。”赵臻朝双儿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双儿屈身告辞。 赵臻轻轻抚摸仪瑄的脑袋,问:“疼吗?” “已经不疼了。” 他目光落到她的脖颈间,手滑下来,触摸那处柔软的肌肤,随即将她楼进怀里,闭目无言。 仪瑄心中一暖,淡淡笑着,轻抚他背,“我真的没事。” “李静妍知道你身份了?” “恩。” “那就别瞒了。明天起,我拨五百军士供你调遣,就安排在院子内外。” 仪瑄犹豫了下。其实赵臻提过多次,都被她拒绝了。有军士护卫虽然安全,却不太自在,好像行动就有人看着。 这次赵臻完全不是和她商量的语气。 “好吧。”仪瑄答应。 赵臻微笑,将她的小手团在掌心,说:“我带你去见见李静妍。” 两人出了院子,沿着走廊慢慢走着,赵臻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放。日色微斜,东边天上隐现一轮月钩。 李静妍常来宁夏,因此在府内有单独的院落。李献知妹妹喜欢牡丹,就种了满院的牡丹哄妹妹高兴。姚黄、魏花、林家红等名品皆聚于一院。 现在已过牡丹盛花期,花朵凋零,李静妍坐在窗边看满院残花,想到哥哥被关在狱中,自己被关在这院子里,就忍不住伤心恸哭。 院门被打开,李静妍心中闪过一丝喜悦。 王爷来看她了?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让她的脸色迅速灰败。 赵臻的身边站着一个娇美的女孩儿,他们牵着手。 赵臻从没有牵过她的手。赵臻待她可以算是温和,但并不亲昵。她一直以为赵臻天性冷淡,在男女之事上不多上心。心中虽怅恨,却也无可奈何。 他也有温存的时候啊…… 李静妍涩涩的苦笑,咬牙,从炕上下来,笔直的跪在门口。 赵臻推门,看见李静妍跪在地上,便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李静妍双目通红,恨恨看了仪瑄一眼,叩首道:“妾身有罪,鬼迷心窍险些伤了王妃。求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同我这无知之辈计较。求王爷、王妃宽恕。” 她头埋在地上不肯起来,且素衣素钗,铅华尽褪,倒别有几分动人。 仪瑄漠然道:“无知不是作恶的借口。你错在嚣张跋扈,随意伤人性命,而不是错在不知我王妃身份。” “我听闻侧妃在甘州豫王府,打杀发卖过数十名丫鬟,是不是真的?” 李静妍愕然抬首,与仪瑄对视上,仪瑄眼中冷意刺激的她一颤,张口辩驳:“我身为侧妃,管教下人理所应当。” 仪瑄笑笑,“那日后就不劳烦侧妃了。本宫自会管教下人。” 李静妍咬牙切齿,只是当着赵臻的面还得恭敬着,忿忿点头,“王妃教训的是。” “你真的如此跋扈?”赵臻皱眉道:“那些丫鬟犯了什么错?” 他很少过问府内的事,偶然听过一些,并没有在意。 竟纵容的李静妍嚣张至此! “……左不过是有些下人不懂规矩,我教训她们罢了。” 赵臻冷笑,“她们不是不懂规矩,只是触怒了你。李静妍,你以为王府是你母家,放任你无法无天?” “王爷,我……”李静妍血色尽失。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前赵臻并非不知道,却从未因此训斥她。 那些下人算什么!一个个贱命而已!王爷在意么?他在意的,怕只有这个豫王妃罢! 李静妍不言,尽力将泪水憋回去。 “王妃罚的不错,这些天你不要出门了,抄《女诫》二十遍,好好修身养性。” 赵臻搂过仪瑄,“我们走。” “王爷!王爷!您等等,妾身还有一事相求,求王爷饶过哥哥!哥哥对您忠心不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听信谗言呀……”李静妍膝行几步,拉住赵臻的衣摆,哭着恳求。 赵臻不耐:“我有说要杀他吗?” “即便您不杀他,哥哥在狱中屈辱度日,您让我的父亲母亲如何接受?”李静妍抹一把泪水,见赵臻不为所动,便转向仪瑄:“求王妃帮我劝劝王爷吧。我不奢求哥哥官复原职,只求王爷能放了他!” 李献入狱一事,李家非常着急,连连发书信给李静妍,让她劝王爷放过李献。李静妍与李献又是亲手足,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李献在狱中受苦? 仪瑄见她满面泪痕,哀痛欲绝,不禁想起了温长柏。若温长柏出事,她也绝不可能作壁上观。 仪瑄恻隐之心起。且她知道,赵臻关押李献,不过是让他在狱中受受苦,李献真要出了什么事,安定侯府难保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会劝王爷的。” “真的?”李静妍眼中倏然生起一簇亮光,“谢谢王妃!您若真能救出我哥哥,你就是我李家的大恩人!” 仪瑄笑笑,同赵臻出去。 天色尚明,夏日,天总是黑的格外迟些。赵臻双眉微蹙,显然心绪不佳。仪瑄便提议道:“这李府有一片湖,我听丫鬟说荷花开得极好,我们去看看?” 赵臻轻叹口气,“也好。” 红光潋滟逶迤入水,但见半湖残阳半湖莲。 初夏的傍晚还很凉爽。仪瑄着件杏黄的罗衫,衣袂随风飘舞,带起一二缕幽香。这香气仿佛把赵臻的愁思吹散了,他低头凝视她。 女孩儿的侧脸温柔,尤其在夕阳的光晕中,发髻偏向右侧,只别了一根银簪,簪头嵌着颗东珠,色泽柔润。她的眼角微微上翘,有股漫不经心的慵懒的妩媚。 察觉到他在看她,她便轻轻一笑,问:“殿下看我做什么?” “看你,能叫我心气平和。”赵臻一本正经。 仪瑄脸上泛起红晕,拉起赵臻的手,走到湖心亭外的木桥上。木桥是平直的,离湖面很近。她坐下,脱掉鞋袜,足尖轻点入水,察觉到并不很凉,咯咯笑起来,两只脚都没入水中晃荡。 真像个孩子。赵臻在心底轻叹。 他轻轻抚摸仪瑄的脑袋,表情宠溺而温和。仪瑄拉他的袖子,说:“殿下也坐。” 赵臻只好在她身边坐下。 仪瑄倚靠着他,表情愉悦而满足,情不自禁就哼起了一段小调。赵臻很少见她有孩子气的时候,心里觉得可爱,忍不住低头吻她。 吻着吻着忽然来了兴致,女孩儿整个身子都被压下来,后背抵着木桥。赵臻动手解女孩儿的衣带子。 仪瑄察觉不对劲,忙两手护在胸前,羞涩拒绝:“不要。” 赵臻在她耳边哄她:“这里没有人的。”一边捉住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吻。 “不行。万一有呢,被人看见了我还见不见人?”仪瑄撅嘴,似乎在生气。赵臻愣了须臾,摸摸她的小脸答应:“好好好,我不碰你。” 赵臻先坐起来,再把女孩儿拉到怀里,手还是不安分的摸摸抱抱。仪瑄拦不住,就没管了。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李献呢?”仪瑄忽然问。 赵臻沉默半晌,声音有微妙的起伏:“你希望我放了他?” “殿下应该放了他。” “为什么?” “无论是为我考虑,还是为殿下自己考虑,都应该放了李献。一直关押李献只会引起安定侯的愤怒,并且让李静妍恨我入骨。既然如此,何不放李献归家呢?” 仪瑄睁大眼睛看着赵臻,一脸的天真无邪。其实这小丫头心里的算计可多了,做什么事情都是明明白白的。 “李献其实该死……可我现在不能杀他。安定侯在西北威望甚足,杀了李献,只怕军心动摇,不利于作战。”赵臻眼中隐有一丝惆怅。 仪瑄笑笑,“殿下说李献该死,是因为他绑架了我。除此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可以致他杀头的罪。我平安无事,就算了罢。” 赵臻认真看着她:“你心里若有一丝不情愿……” “没有。”仪瑄摇头。 放了李献,李静妍无论如何要欠她一个人情。 “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就放李献出来。” 仪瑄笑说了句“殿下英明”,又揉揉自己的肚子,道:“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仪瑄甩了甩双脚,尽量把水都甩干净,才穿鞋袜。沿着木桥走回湖岸,途中瞅见一枝荷叶高高的从水里冒出来,圆圆的叶面上还滚着一团水珠。忍不住心痒,就要伸手够那荷叶。 她的手不够长,又用力太猛,差点一骨碌翻进湖里。幸好赵臻及时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回桥上站好。 “我给你拿。”赵臻刮刮她的鼻子,弯腰一伸手就捉住了那荷叶,一揪,把水珠抖落掉,翻个面盖在女孩儿的头顶。 “赵臻!” 第八十八章 服帖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宁夏城中大肆搜捕鞑靼人,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每日早早避于家中,就怕遭了池鱼之殃。 当贼人几乎全部落网,城中才恢复了几许安宁。 随之而来的,便是李献被赦。 安定侯府来人,说是接李献和李静妍回去。李静妍已被罚禁足,连院子都出不得,外人也见不得,李家此时来人,分明是向赵臻表示不满。 打头儿的是安定侯夫人的陪房冯氏,领着几百的侍卫和家奴,很符合李家招摇的作风。先接了他们的大公子,再来找豫王妃要人。 向豫王要人他们是不敢的。再者,赵臻一个大男人,也不好管这些事。 仪瑄让冯氏在偏厅等候。她换了件藕荷色缠枝梅纹褙子,头发挽了个小攥,简单雅致,慢悠悠走到偏厅,冯氏已经等了许久了。 冯氏看着有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脸上虽带着笑,却一看就很精明。桂花油似乎擦的太多,头顶油光发亮的,走近了还能闻到股桂花香气。她穿着石青色的杭绸对襟袄,鸦青色裙,手腕上戴着一对玉镯,看着就价值不菲。 安定侯府有钱,即便没落了也仍然有钱。 冯氏眼珠子上下一溜,就把仪瑄给打量个遍。 王妃年轻,倒还端庄,举止合度,温家教养的不错。只是她晓得这些闺门小姐的通病,耳根子软又好面子,禁不住人家两三句恳求就答应了。 夫人让她来,并不真的要接小姐回去,而是提醒豫王,安定侯府的女儿容不得人家欺负。 小姐是夫人的命根子,从小在侯府千娇万宠的长大,稍有个头疼脑热的夫人都彻夜睡不着觉。更何况是在这儿受欺负呢? 冯氏堆笑迎上来,向仪瑄行礼:“给王妃请安。” 仪瑄淡淡看她一眼,“免礼,请坐吧。” 仪瑄坐了主位,双儿立在她身后。冯氏搓了搓手坐下,笑呵呵道:“不知我家小姐犯了什么错,惹得王爷发怒。还请王妃垂怜告知。” 仪瑄慢慢翻着茶盖子,闻言笑了,“什么错?说出来你怕是不肯信的。侧妃提剑想要杀死本宫,幸好本宫的婢女救护及时,只伤到了耳垂。本宫命大,否则已成了侧妃的剑下亡魂了。” 冯氏笑容僵在脸上。这未免太荒唐!小姐性子虽娇蛮些,不高兴了,确实也会打杀下人,但怎会对王妃动手?! 她确实不相信。 “王妃,这事或许有误会……” 仪瑄依然微笑着,“不管有什么误会,她提剑差点杀死我是真。如今只是关她禁足,还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 冯氏喉咙一梗,有些讶异。王妃看着和颜悦色,说话也很轻柔,但却是滴水不漏的,将她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看来不是个好对付的。冯氏抖擞精神。 “王妃受惊了,确实是我们小姐的错。奴婢回去一定告诉夫人,让夫人好好管教小姐。再送几样稀世的珍宝给您,算是咱们侯府的赔礼。”冯氏应声不迭,站起来,半弯腰恭敬道。 仪瑄淡然:“赔礼就不必了。本宫也不是个眼皮子浅的。” 冯氏暗暗一捻手,又笑道:“是,是,王妃地位尊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是奴婢说错了话,求您别怪罪。” 仪瑄但笑不语。 冯氏本是想贿赂王妃,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礼,就不会再为难小姐了。谁知被一口推拒了回来。 “王妃可容奴婢去见见小姐?”冯氏问。 仪瑄笑着点头,喊一丫鬟过来,“给她带路。” 冯氏和李静妍必有许多话要说,仪瑄没兴致打搅她们,就先回灵栖阁。 按照赵臻的说法,李府扩建几次,占地过大,过些日子就把府中大块地方还给百姓,让她们居住耕种。 这件事李家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不知又会怎么闹腾。 仪瑄回房,喝热茶吃点心。双儿侍奉在侧,牢骚道:“侯夫人为何不亲自过来?那冯氏算什么?一个小小的陪房而已,也敢用钱财贿赂您?可笑!” 仪瑄嘴里含着酿梅,一时不语,等把核吐出来才道:“侯府看我年纪轻,又进门不足一年,怎么会正经看得起我呢?侯夫人地位虽不及我,却是我的长辈,应付她要比应付冯氏难。所以她不来才好。” 双儿若有所思。 休息了一会儿,有丫鬟过来,说是李静妍请王妃过去。仪瑄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她款步去了李静妍所待的院子,满院的落花无人清扫,确实清寂的很。她推门,看见李静妍双目红红窝在冯氏怀里,应是在诉苦。见她来,立即用手帕揩揩眼角,起身行礼:“王妃。” 仪瑄微一颔首,问:“什么事?” 冯氏拉了拉李静妍的袖子,示意她退后,满面笑道:“小姐已经知错了,请王妃看在她诚心悔改的份儿上,饶她这一次。侯爷及夫人都会感念您的。” 仪瑄静静看着李静妍和冯氏,淡笑:“侧妃若是经不起罚,不如现在就回去侯府,没人拦着。” 李静妍脸色煞白。她不想回去!一旦回去了,王爷又不派人来接,那她该怎么办? 是一直待在母家,还是厚着脸皮自己回来? 冯氏开口:“奴婢斗胆,请王妃顾虑自己的名声。您一回西北,我家小姐就回了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悍妒,见不得王爷有侧妃,故意将我家小姐挤兑走的呢……” 仪瑄脸一沉,“放肆!” 仪瑄虽生了一张娇美的脸,气势却不输人,冯氏都不由愣了一下。 她这是把王妃惹怒了…… 冯氏后悔不迭,忙补救:“奴婢也是为王妃着想,一时说错了话,请王妃息怒!请王妃息怒!” 仪瑄冷冷瞪着她,冯氏连头都不敢抬。 “究竟是谁悍妒,你该清楚。”仪瑄似有深意的看了李静妍一眼,李静妍顿时两颊羞红。 “本宫从不畏惧流言,也别想用流言来威胁本宫。”仪瑄冷笑,“所谓流言,不过是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的手段而已。” 冯氏无话可说。 “李侧妃,本宫现在就放你回家。你可以跟她走了。”仪瑄指着冯氏道。 李静妍两手死死拽住裙子,嘴唇紧抿面色发白,忽的在仪瑄面前跪下。 “妾身甘愿受罚,绝无怨言!这就写信给母亲,说我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日后一定安守本分,绝不与王妃为难!” 她若是真走了,一切就没指望了,留下来,说不定还有机会…… 仪瑄平静看她,心里却有几分失望——她挺希望李静妍离开的。虽然赵臻对李静妍无情,但李静妍毕竟是侧妃之身,赵臻名义上的妾。 “你既不想走,你留下吧。不过本宫不希望侯府的人再上门。” 李静妍欣喜万分,“是!妾身晓得!多谢王妃开恩!” 她和冯氏一道站起来,冯氏脸上讪讪的——她没完成夫人交代的事儿,回去少不得挨顿骂。 “冯嫂子,你以后不要过来了。”李静妍认真说,又唤丫头:“拿笔墨来。” 李静妍铺开一张纸,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仪瑄随意扫了两眼,发现李静妍的字实在不算好,可见是从小被溺爱坏了,字都没怎么练过。 李静妍洋洋洒洒写了一面纸,折起来交给冯氏,叮嘱道:“可收好了,必得交到我母亲手上。” “我的姐儿,你就放心吧!”冯氏眼眶竟有些红。 本来是想帮姐儿解围,最后竟由王妃把姐儿收拾的服服帖帖,连怨气都不敢有了。 她的老脸往哪里搁! “王妃,妾身还想见见哥哥。”李静妍迟疑道:“哥哥要回西安,日后怕是不能常见了。求王妃开恩,让我为他践行。” 仪瑄沉默片刻,“许你一个时辰。” “多谢王妃!颂菊,过来帮我梳头!”李静妍慌忙走到妆镜前。这几日被关在这儿,脸色都憔悴了,她慌忙洗了把脸,梳妆打扮。 仪瑄默默离开,面上浮一层忧郁。 她也很久没见到父母哥哥了。 “王妃,您不高兴吗?”双儿狐疑问。 仪瑄摇摇头,道:“没有。咱们也去写信吧。一封给长柏叔叔,告诉他我在这里很好。还有一封——给皇上。” 双儿震惊定在原地:“给谁?” 仪瑄笑看她:“这是我答应皇上的。你别担心,我只是写写王爷的功绩。” 双儿一脸明白。 仪瑄回屋,铺纸磨墨,略一思索便下笔,她的字可谓清秀漂亮,难得的是不女气,骨架和运笔都有飘逸之感,是多年临摹名家书帖的功劳。 双儿称赞:“王妃这字可比李侧妃好看太多了。” 仪瑄将两封信叠好,放进信封里交给双儿,“都寄给长柏叔叔。皇上那封,长柏叔叔会转交的。” 双儿接过信就出去了,她得乘王爷没回来,快去快回。 仪瑄提起笔,一时就有些放不下。写了几个臻字以后,自己痴笑片刻,突然想给赵臻画幅画儿。 她的画技谈不上好,但也不差。于是提笔落笔,慢慢的描摹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瞧着只有三分像赵臻。 仪瑄暗自懊恼,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响起来:“画什么呢?” 第八十九章 火光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连续七八日,赵臻都是入夜后才回,去净房沐浴后,直接搂着她就睡了。常常是她睡熟,朦胧之间感到一个火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背,本能的想逃开。男人就把她圈紧,发狠吻她一阵才罢。害得现在她不敢逃,只敢翻个身窝在他怀里。 怎么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仪瑄赶紧把画揉一揉,准备丢掉。 呵呵,要是被赵臻瞧见,他保准以为她在家都干这事,更助长的他得意了。 赵臻更好奇,拦住她的手。他生的高大,仪瑄完全陷在他的阴影里,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到了画,展开一看,却是个陌生男人的样子,登时脸色就变了。 “这是谁?”男人的声音冷下来。 仪瑄低头。这不很明显吗?不是他还是谁?明知故问! 赵臻忍着耐性,又问了一遍:“这是谁?” 他带着些愠怒看她。仪瑄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呀?难道赵臻不允许人家给他画像?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项禁忌? “这是……” 仪瑄刚说了两个字,嘴唇就被男人堵住。他的吻好像也有怒意似的,蛮横的力道让仪瑄觉得痛,头也晕晕的,随即身子一轻,被他抱在桌上。 “殿下,我……”仪瑄吓的推他。 “怎么,你不愿意?”赵臻停下动作,眼神阴冷。手指抚摸上女孩儿的唇瓣,用力磨蹭了几下,问:“还是你想和别的男人……” “我哪有什么别的男人!”仪瑄几乎要被气倒。 赵臻的眼中闪现一丝迷惑,“那画上的人是……” “是你啊!”仪瑄哭笑不得,她把皱巴巴的画展开来给他看,“这眼睛、这鼻子、这眉毛,还有这嘴,哪样不是你?” 赵臻皱了皱眉,一扯嘴角问:“真的么?” 他还真看不出来。 仪瑄哼一声,气鼓鼓道:“你不相信就算了。我以后再不给你画像。”仪瑄气的要撕画,赵臻这才反应过来,箍住她的两只手,笑着安抚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还不成?这幅皱了,你再为我画一幅。” 仪瑄赌气:“我不!” “听话。”赵臻抚了抚女孩儿的脑袋,将她拉到怀里,“我就在这儿,你照着我画。” 仪瑄被哄的舒心了,嘿嘿一笑,从桌上跳下来,“那说好了,你不许走开。” “好。” 于是两人坐下,赵臻右手搂着女孩儿的腰,左手抵着下颌,静看女孩儿作画。 真好看呀。仪瑄在心里暗叹。 男人的鼻梁高高的,浓眉,眉骨凌厉而起,眼窝深邃,嘴唇稍薄,却一点也不显得薄情,唇角隐约上挑。 仪瑄原本是看他一眼就低头下去描几笔,一时竟看的痴了,盯着他傻看也不动笔。赵臻用手叩叩桌子,挑眉道:“怎么不画了?” “殿下太好看了。”仪瑄吧唧一口亲在男人的脸上,而后扭过头去,捂着脸傻笑。 赵臻一怔,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却还故作正经问:“是我好看,还是皇上好看?” 赵晏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先帝时,赵晏风采独绝,整个皇城心仪赵晏的宫人数也数不清。 当然,这是赵晏开始争位之后的事。没有人会去关注一个没落没有地位的皇子。 “嗯……”仪瑄犹豫道:“都好看。” “什么?”赵臻的笑容微有些僵硬。 “都好看。”仪瑄把笔放下,双手绕过男人的脖子,凑近他耳边道:“不过我的夫君,最好看。” 女孩儿吐气如兰,在赵臻的耳边厮磨着。其实她并没有撩拨的意思,眼神也很清澈。殊不知男人最受不了她这样。 赵臻沉眸看她,目光是贪婪的。仪瑄尚不自知,扭动自己的小身子,“我还要画画呢!” “不要画了。我们做点别的事。”赵臻眼中很有兴致,“就在这里好不好?” 这里?椅子上? 仪瑄脸倏的通红,刚想拒绝,男人的大掌就覆住她的嘴唇。 “不要拒绝我,仪瑄。”男人的嗓音充斥情欲的味道。 恩……她拒绝,还有用吗? 大约是因为几天没碰她了,男人今天尤其的亢奋,一直折腾到傍晚,太阳半截都沉在了山峦里。 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赵臻抱着仪瑄去了净房,给她洗完澡,裹好衣服后送她出去,自己才开始洗。 仪瑄记下血泪教训,下次举动千万要小心,否则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唉…… 双儿瞅着屋里只有王妃一个人,才敢进去。心还砰砰砰跳个不停。方才她回来,老远就听见王妃娇媚的声儿,院子里的丫头脸都通红。她当即把人都遣散了,自己去茶房待着。 “王妃,信都送出去了。” 双儿见仪瑄眼波如醉,身段娇软的像随时要倒下去似的,换了件崭新的单衣。 连忙低下头。 仪瑄笑了下,说:“你去传饭吧。” 双儿应声下去。回来时王爷和王妃坐在一起,王爷低头在王妃耳边说着话,王妃咯咯笑个不停,见人来,推了推王爷:“你正经些。” 双儿和几个丫鬟只好假装没看见,低头摆饭,不待二人发话就退下。 赵臻摸摸仪瑄的脑袋,说:“你太瘦了,多吃点。”说完一个劲儿的往仪瑄碗里夹菜。 其实她已经被赵臻养胖不少了,只不过胖的很是地方。 “够了,不要了。”仪瑄不高兴看着他。 她又不是猪,能吃下多少啊…… “恩,不要了。”赵臻揉揉女孩儿的脑袋,又给她盛了一碗鸽子汤。 仪瑄吃了一会儿,才想起李家的事儿,便说道:“今天李家来人了,说是要接李静妍回去。结果李静妍自己不愿意,写了封信给侯夫人。” “我已经知道了。”赵臻的反应平淡:“她应该回去的。留在这儿,没什么必要。” 仪瑄笑了:“怎么会没必要呢?待在这儿不是离殿下近些吗?” 赵臻停筷,目光怪异盯着她:“你这么说,是故意怄我?” 明明知道他从来不去李静妍那儿,心里怀里都只有她,还故意这样说…… “我才没有呢。我只是把李静妍的想法说出来而已。”仪瑄努努嘴儿。 “那随她怎么想。”赵臻蹙眉道。 李静妍的性子,也是够让人烦的。刚嫁进侯府那段日子,为了争宠花样百出,又是装病又是上吊的,赵臻实在不堪其扰。 仪瑄便不提李静妍的事,“我们还要在宁夏待多久?” 赵臻说:“看战事。等宁夏安稳了,凉州停战,我们便去甘州。” 陕西行都司卫所建在甘州,是兵力集结之地。一般战时,赵臻都会去甘州指挥作战。无战时,赵臻便退居大同。 然而一切并不全如赵臻所料。 赵臻在宁夏城中抓捕贼人,并且顺藤摸瓜火烧了城外鞑靼的藏粮之地,又下令给各城池,大兴告密,揪出了几个勾结太子党的官员。 事情就是这样,一旦开了头,就会有乱党不断浮出水面。赵臻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收网。 仪瑄不得不佩服,赵臻做起事来确实是雷厉风行,很有气魄。 她就不及赵臻心狠和独断。 太子党自乱阵脚,和鞑靼人一商量,打算乘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一步之前,跟赵臻拼个鱼死网破。 他们开始攻城了。 六月十六的深夜,寂静中爆发一阵轰隆巨响,赵臻和仪瑄同时惊醒,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轰隆声并未停止,伴随着火光,仿佛整个城池都塌陷了。仪瑄紧紧拥着被子,看着正在穿衣的男人,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快起来,穿衣服,把东西收拾一下。在这儿等着我。”赵臻急促道。 仪瑄紧张点头,听从男人的话开始穿衣。每一次轰隆声响起,她都畏惧的闭上眼,两手抱紧自己。 她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争。 没想到战争是这么可怕的。 赵臻弯腰抱了抱她,说:“没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这时,有士兵急匆匆赶来报说:“贼人开始攻城了!不知有多少人!城外驻兵也被拦截!四个城门全都有贼人在猛攻!” 赵臻眼神冷下来,唇角有坚毅的弧度,出去吩咐了那士兵几句话。回来时,仪瑄正颤抖着手给自己挽发。 她怎么能不畏惧?太子党并非想要小小的一个宁夏城。他们是要赵臻的命!乘赵臻未回甘州之前,先除掉他,那西北四十万大军不攻自破! 赵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依旧温暖。仪瑄蓦地垂下两滴泪珠,扑进他怀里道:“你不要冒险……” 赵臻沉沉叹息,“仪瑄,你听话,待在这儿,过一会儿我来找你。” “你真的会来找我?”仪瑄泪眼朦胧。 “会的。你把东西收拾好。咱们也许要离开宁夏了。”赵臻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这府里的人事你都会帮我打点好,对不对?” 仪瑄点头。 赵臻微笑了下,“那我去了。你等着我。”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额,转身踏入夜色。仪瑄心慌的追出门外,他却毅然决然的走远,一个回头都没有给她。 她脸上尽是冰凉的泪水。 第九十章 她是唯一的妻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双儿,你去找这府里的管事,传令下去,府里的下人都不许离开!这外面局势不稳,出去了也是一个死。所有人收拾好行李,到厅堂集合。所有的卫兵,去李府大门口守着!” 双儿刚赶来就听仪瑄这样吩咐,连忙答应了去办。 仪瑄找了件灰扑扑的男装穿上,打结的手都在颤。忽然李静妍跑进了灵栖阁,身后跟着四五个看守的士兵,都在追她。李静妍长发散乱,疯了一样奔跑,身上只有件薄薄的长衫。 “王妃!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李静妍进门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如云长发斜倾一边,抬头凄楚凝视着仪瑄,摇头:“我不想死……” 卫兵局促的站在门外。仪瑄向他们摆摆手,“你们去大门口守着。” “是!” 仪瑄低头看李静妍,伸手,拉了她一把,随后道:“没打算丢下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等王爷的消息。” 李静妍喜极而泣,“我这就让丫鬟去收拾!”她面向一路追出来的颂菊,跺脚道:“快回去收拾呀!还愣着做什么!” “你也换件男装,低调些。”仪瑄从包袱里拣了一套给她。李静妍蹙着眉头,颇为嫌弃。 “你不想穿就算了。被鞑靼人看上,可别怪我不救你。” “我穿!我穿!”李静妍一咬牙。丑是丑了点,但保命更要紧。 李静妍穿好衣服,缩着手坐在炕上,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小脸惨白,问:“王爷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啊?” 摇天震地的呐喊声、灾民的哭泣声、火炮声,还有漫天的火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天边烧来。李静妍抖的像个筛子。她不在乎输赢,也不想管百姓的死活,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赶紧回甘州去。 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仪瑄没有回答她。 双儿从外面回来,帮仪瑄一道收拾东西。仪瑄亲自取来赵臻的公文、舆图和印鉴等,放在一个包袱里。她们本就是轻装简行,收拾起来也容易。 “王妃,你看院子里……”双儿指着窗外道。 颂菊竟然领着家奴搬了几个大箱笼来。 仪瑄皱了皱眉,“胡闹!” 她走出去,跟颂菊说:“不许带箱子。只收些必要用的,装在包袱里。” 颂菊迟疑:“可这些都是侧妃必要用的呀。” “算了,都撂下吧。”李静妍颇为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家私,“收到阁楼里锁起来。” “知道了,侧妃。”颂菊领着人下去。 一切收拾停当。仪瑄站在院子里,仿佛能闻到随风飘来的血腥味,迎面一阵雨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耳边尽是雨点噼里啪啦的响声。 “王妃,下雨了。您进屋吧。”双儿劝她。 仪瑄木然点点头,被双儿扶进去,仍然倚靠着门看外边。 火光黯下去了。 可能老天爷也在帮忙。 雨势滂沱。一个士兵冒雨赶来,浑身都湿透了,甲胄在雨丝的映照下,泛着蓝莹莹的光。他每跑一步就溅起一地水花,直到跪在仪瑄面前。 “王爷吩咐,臣等护送王妃从西门突围!” 仪瑄心口一跳,“王爷呢?” “王爷正在带兵作战,脱不开身。请王妃尽快!” “好,你等等。”仪瑄进屋,自己背了两个包袱,又唤上李静妍:“王爷要送我们出城,你快起来。” 李静妍站起来,双腿发软,被颂菊一把搀扶住。她拉住仪瑄的手,拼命摇头:“不成啊王妃。这些小兵能顶什么事?王爷不在,我们出去就是送死!我们等王爷回来好不好?” 仪瑄严肃道:“王爷正在前线御敌!他要守护的不止是你我,还有这一城的百姓!你想见王爷?好啊,披上战袍,我与你一道去战场上和贼人拼杀,你敢不敢?” 李静妍吓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妾身不敢。还是出城吧,嗯,出城。” 仪瑄不再与她废话。披上蓑衣,急匆匆出了李府,坐上马车朝西去。路上拥挤的很,百姓同无头苍蝇一般,想出城,可四个城门都在打仗,根本出不去。马车在人流中几乎寸步难行。 “我们骑马吧。”仪瑄提议:“我一人骑一匹。双儿,你带李侧妃骑一匹。” “这主意好。”那士兵跳下马车,牵了三匹马来。 仪瑄熟练翻上马背,执起缰绳。李静妍在双儿的搀扶下也上了马背,双儿坐在李静妍身后御马。那士兵则与颂菊同乘一匹。 马儿跑的飞快,不多时就到了西城门。士兵让仪瑄稍等,自己策马去城门口报信。回来时带着一大队人马。 哪怕天昏地暗,仪瑄也一眼瞧出赵臻的身影。 他在这里等她。 赵臻策马来到她跟前,沉郁的眸子在雨水中明暗交迭,头发向下滴着水,脸颊处亦有水珠滑过。两人就这么隔着雨帘相望,脉脉无言。 仪瑄伸出手,抚上男人的面颊,他在雨水中待得久了,脸颊冰凉,仪瑄的手尚且温热着。赵臻握住她的手,说:“仪瑄。我送你出去。” 仪瑄心内一涩,却还勉强做出笑颜来:“殿下不走么?” “不走。” 仪瑄垂眸,隐去眼底泪光,再抬眸时依然笑容温软:“好。那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赵臻笑笑,似乎在感叹他们的默契,“去宁夏中卫借兵,尽快。”他又回看左右,两名身着上将甲胄的将军向仪瑄一拱手,“臣王方、臣王平,见过王妃。” “他们会一路护着你的。”赵臻笑道:“你在那儿待着就好,等这边结束,我去接你。” 其实他哪里是让她借兵,分明是给她找了个庇护之所。 仪瑄点头。 “你的马骑的不错?” “恩,还可以。” “那最好了。”赵臻摸摸她的手,“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冲出去。” 他一扬鞭,马儿狂奔起来,仪瑄紧紧跟上,随后是双儿等人。 仪瑄也难说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到处都是刀光,到处都是流矢,都是鲜血。而她在赵臻的庇翼下,所有的危险都被隔绝。凶悍的鞑靼人提着大刀纵马狂奔,妄图靠近她者,必定会被赵臻斩杀。 她的眼里,就只有前方她夫君的身影。缰绳深深嵌在她的手心,勒出一条红印,马儿狂躁的不听使唤,使得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御马,她竟不觉得疼痛。 终于,赵臻领着一千军为她杀出血路。仪瑄久久会不过神来,而李静妍早已泣不成声。 “走吧。”赵臻指着南向,“走到很远的地方才能停下休息,知道吗?” 仪瑄用帕子拭去赵臻脸上的血污,含泪道:“我晓得,我一定早日赶到宁夏中卫。” 赵臻眼神柔软了一瞬,摸摸她的脸,“你要相信,本王是不会败的。” 赵臻牵着马儿走了几步,与她并驾,然后低首在她额上一吻,“等着我。” 仪瑄终于难忍悲声,眼泪同雨水在脸上交错,她紧紧抱住他,吻住他冰凉的唇,想让他记住这个承诺。 赵臻抚了抚她的背。 “殿下,你收着这个。”仪瑄取下情丝簪,交到赵臻的手上。 “你不留着防身?” “我防身的东西可不止这一件。”仪瑄笑笑,“我要你赶快来见我。” 赵臻一笑受之。 二人分别。赵臻领五百军杀回去,剩下五百军则护送他们的王妃去宁夏中卫。 众人从小路走。小路泥泞却安全,不会有埋伏。大雨一直在下,即便仪瑄穿着蓑衣也是浑身尽湿,夏天又闷,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难受。到了凌晨时分,天终于放晴,阴云消散,月光皎洁。 仪瑄把蓑衣脱下,散开头发,不多时风就把头发吹干了。 “王妃,我受不了了!”李静妍憋屈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道:“我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份罪?这马儿颠的要命!就不能坐马车么?还有,这大晚上的,为什么要赶路?那远处就有客栈,我们去歇一歇,明早再出发不行么?” 李静妍拼命折腾要下去,马儿受了惊,前蹄扬起来,双儿又要护着李静妍又要御马,差点摔下去。 “双儿,放她下去!”仪瑄强忍愤怒,“随她去哪,我们都别管。” 双儿闻言跳下马,把李静妍拉下来,面无表情道:“既然侧妃不愿与王妃同行,那便自寻出路吧。” 李静妍慌了,“妾身也是为王妃考虑。王妃刚才淋雨,不喝碗姜汤去去寒是会着凉的!” 仪瑄淡然:“本宫是否着凉,不用你费心。王爷还在前线浴血奋战,本宫只要还有力气行路,就不会停下休息。” 这番话说的李静妍脸红。她也知道宁夏卫情况不容乐观,但就急在这一晚上吗?总不至于耽误这一晚,城就破了吧? 仪瑄叹息一声,道:“算了。你就扮作平头百姓,随便找家客栈休息吧。我叫王平跟着你,你们扮作兄妹。等战事结束,王平,你再带李侧妃回来。” 王平应声出列,一副不愿意的表情:“王妃,臣受命于王爷,必要守护在王妃身边。” “这是本宫的命令。”仪瑄认真看着他:“你听命便是。” 王平无可奈何,只好答应。 “这样,你觉得如何?”仪瑄问李静妍。 她想要做,并且有能力做到的事,不会强求别人也做到。 毕竟,她才是赵臻唯一的妻。 第九十一章 苏翰 《娇娘为妃》第九十一章 苏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小÷说◎网 】,♂小÷说◎网 】, 苏翰第一次见王妃真容,尚没反应过来。双儿羞红了脸推他一下,走出去腼腆笑道:“王妃怎么来这儿了?您身子还没好全,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她过去拉仪瑄的手。仪瑄却点她的脑门儿笑道:“我说呢,这些天神出鬼没的,原来是跟着苏大人读书习字?” 仪瑄穿着茜色缠枝海棠纹褙子,石青妆花罗裙,随常挽了个云髻,簪了一根嵌碧玺的银簪,看着温和清丽,没什么王妃的架子。苏翰连忙低头,走出来施礼:“给王妃请安。是臣想教双儿姑娘写字,王妃莫怪罪她。” 仪瑄方才打趣双儿的话在苏翰听来却是责备,急吼吼的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仪瑄掩嘴一笑,嗔了双儿一眼。双儿的两颊早红的跟柿子似的了。 “本宫知道了,苏大人先回去吧,日后也常来。”仪瑄温和道。 苏翰颇为诧异的看了仪瑄一眼,王妃这是……默许了?苏翰不由嘴角浅笑,说:“多谢王妃。臣告辞了。” 仪瑄点点头。 等苏翰的身影消失不见,仪瑄才似笑非笑瞅着双儿:“老实交代。” 双儿大窘:“交代什么?” “你说交代什么?”仪瑄走进书房,看他们刚刚写的字。哪张是双儿写的,哪张是苏翰写的,一目了然。苏翰的字清瘦却不失棱角,倒是挺好看的。 双儿胡乱把纸张团一团,想要扔掉。仪瑄按住她的手,说:“放着。苏大人的字不错,你没事拿出来练练。” 仪瑄将纸张从她手中抽出来,在桌上放平整了,再握住她手,目光关切。 “苏翰有二十三了吧?可娶妻了?” 双儿低头道:“没有娶妻,也没有妾室。” “确定么?”她怕双儿被人骗了。 “确定。苏大人两袖清风,日子过得俭省,官家小姐都不愿嫁给他,怕吃苦。” 双儿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抿了抿嘴,神色黯然下来。 双儿今年已有十八岁了,早已通了人事,不过她是暗卫出身,一般来说,终身不得婚嫁。双儿心底也清楚,她和苏翰不过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可能成真的。 “双儿,你若是想和他……” 双儿一惊,忙摇头:“我愿一辈子陪着王妃,守在王妃身边。至于旁的事……我不会多想。是我失了分寸,以后不会再见苏大人了。” 说完最后一句,双儿闭上眼,克制着泪水。 仪瑄安慰她道:“说什么傻话呢?我是想你再陪我几年。现在除了你,我没有可信任的人。什么时候有人可以接替你了,我就为你安排婚事。” 双儿难以置信,“可我是暗卫出身……” 暗卫要一辈子追随自己的主子,老了就隐姓埋名,去远地养老。成婚对于暗卫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意味着暗卫的忠诚被怀疑。 “我信你。”仪瑄握住她的手笑。 双儿感激肺腑,红着眼眶跪在仪瑄面前,磕了一个头:“奴婢谢王妃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而后几天苏翰日日来驿馆,双儿每次见完他回来,两颊都红扑扑的,仪瑄从未在她眼中看过如此动人的神采,心里很替她高兴。 反观自己,独守空房颇有些寂寞。 这日双儿刚去见苏翰就回来了,仪瑄还纳闷,这丫头现在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怎么今天回来的这样早? “王爷到城外了!”双儿兴冲冲道:“王妃快起来,我帮您梳妆。” 仪瑄正倚在炕上看书,闻言手一抖,书都掉了,“真的?” 她盼了那么久,说起来只有十几天,但感觉上却足足有一个月了。所幸她不是那种以夫君为天的女人,夫君不在,她也不至于丢了魂儿。每日看书下棋、弹琴焚香,或者是乔装打扮出去溜达,总不至于太无聊。 “千真万确!”双儿打开衣柜,问:“王妃要穿哪一件?王爷得胜归来,您也穿的喜庆些,这件大红二色金银百蝶穿花的大袖衫如何?王妃甚少穿大红,今天穿倒也应景。” 仪瑄抿嘴一笑,“那就拿来吧。” 里面换上玫瑰紫的上襦,下着同色罗裙,外罩大袖,仪瑄今日可谓是盛装打扮了。双儿帮她把头发梳顺,挽了个桃心髻,点缀金累丝攒珠凤步摇,及玉翠珠饰,端庄中又不乏娇媚可爱。 双儿啧啧叹道:“王爷见了您,怕是路都走不动了。” “你这丫头,越发口无遮拦!”仪瑄笑嗔。 苏翰早已备了马车,在驿馆外等待。看见双儿扶着王妃出来,先是一愣,旋即坑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喘。 王爷与王妃,真可谓是一对璧人了。 仪瑄上了马车。苏翰乘马走在前面,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城外去。出城三里才停下。 不一时,就看见烟尘滚滚,远处乌压压来了大军。仪瑄搴帘观望,寻找其中一人的身影。 赵臻领着几个副将率先跃马赶来,苏翰屈身行礼:“王爷。” 赵臻翻身下马,拍拍苏翰的肩笑道:“这次多亏你了。” 男人俊眉飞扬,谈笑间尽是说不清的得意,银色甲胄衬得男人身材更加健硕挺拔,宽肩细腰,尽显大将之风。 苏翰忙道:“臣不敢居功。王爷英武盖世,美名早已传遍天下。” 赵臻笑了两声,说:“走罢,进城。” “王爷等等。”苏翰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道:“王妃也来了,您要不要见见?” 赵臻压根儿没想到她会来,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分明的喜色,三两步走到马车旁,试着叫了一声。 “仪瑄?” 仪瑄掀开帘子,和赵臻对视一眼,赵臻惊喜:“你真的来了!” “下来,我扶你。” 小厮要搬脚踏来,却被仪瑄制止。她站在马车边缘的木板上伸出双臂,向赵臻眨眨眼。 赵臻明白过来,也展开双臂。仪瑄羞涩一笑,随即扑在男人怀中。 男人将她抱的紧紧的。 “你终于来了。” 仪瑄两手环住男人的脖子,笑盈盈凝视着他,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赵臻的心登时就化了,将她的碎发捋到一边,温柔道:“怎么还是个孩子样?” “不好么?” 赵臻失笑,“当然好。”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凝视她许久,手指缓缓摩挲她的脸颊,蹙眉道:“你瘦了。” 她病了几天,胃口又不好,自然会瘦的。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赵臻故作严肃问。 “不是的。”双儿插嘴,“王妃在路上淋了雨,连续烧了两天,身子一直有点虚弱……”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仪瑄面对双儿,话却是说给赵臻听的,“反正都过去了。” 赵臻沉默,方才的喜悦似乎在刹那间褪去。 是他的过错。 他没有护她周全,没有给她安稳,没有尽到一个夫君该尽的职责。她还太小,娇嫩的像春日的花朵,该让人精心的呵护照料。 他却让她遭受了什么? 男人嘴唇紧抿,眼神中有厉厉寒气。仪瑄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慢慢道:“这不是殿下的过错。谁也不知鞑靼会突然出兵。要说有错,也是我不爱惜自己的错。我若按时休息,按时赶路,也不会生病的。”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赵臻轻叹。 他心疼都来不及。 “那也不是殿下的错呀。”仪瑄笑得很明艳,“夫妻之间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么?” 赵臻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过和她互相扶持,只想宠着她护着她,宠坏了也无妨,反正他喜欢。 可女孩儿这样说,让他心里暖暖的。 “好。”赵臻无奈的笑,“娘子辛苦了。回头让我这个做夫君的补偿你。” 仪瑄以为他所谓的“补偿”是指那事,脸登时就红了,拒绝:“我才不要呢。” 赵臻憋住笑,问她:“你知道是什么,就说不要?” “反正不是正经东西。”仪瑄羞于说明白,转身就上了马车。 于是赵臻带大军入城。百姓听说豫王要来,早等在城门口,欢呼迎接,小儿唱着歌颂豫王功绩的歌谣。豫王心情大好,命手下给这些小儿分发赏钱。 仪瑄坐在马车上也能感受到百姓的情绪。不得不承认,赵臻在西北的地位——那真的是稳如磐石。 也没什么不好嘛。 赵臻在驿馆下榻。苏翰一路送他进去,有许多话要讲的样子,赵臻却忽然住了脚步,笑道:“苏大人去厅堂等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酒。” “是。”苏翰看了一眼双儿。 双儿走过来,小声告诉他:“咱们王爷心里,王妃是最先的,什么事儿都得往后排,你且等等罢。”说完装作无事的又走回仪瑄身边。 苏翰无奈。 他是想向王爷讨教一些问题。以前他和王爷见面,都是喝酒畅谈,从没有把他晾在一边的情况。 传言说王爷对王妃喜欢的不得了,他没太当真。赵臻对女人的兴趣一向有限,他以为,王爷王妃之间大概是相敬如宾的程度。 事实证明他错了。 传言非虚,真的是喜欢的不得了。从进门开始,王爷王妃的手就没松开过。 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九十三章 听者有意 小÷说◎网 】,♂小÷说◎网 】, 顺着游廊走到内院,几株芭蕉绿意正浓,树荫匝地,隐约可闻见蝉噪声。 仪瑄为赵臻脱下甲胄,交给双儿晾起来。赵臻里面穿着锦袍,背部有汗迹。仪瑄看见了就吩咐双儿:“去烧水,准备给殿下沐浴。” 赵臻沐浴是从不叫人服侍的,他这人警惕性甚强,自封王建府之后,就很少有人能真正的接近他。在外人眼中,他温和庄重,却像远在云端的神祗。 只有仪瑄见过他最不正经的样子。 此刻赵臻正搂着她,问她这几日过的如何。仪瑄笑着推他:“洗过澡再抱我。” 其实男人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是属于阳刚的、野性的味道,被阳光晒过又有些暖暖的,反正她不讨厌,只是觉得热。 赵臻直接忽略她的话,又问了遍:“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我只是闲着养病,谈不上好与不好。”仪瑄顿了顿,忽然问他:“殿下与苏翰很相熟么?” 赵臻奇怪她为何提起苏翰,“他是我一手提拔的。” 仪瑄笑笑,“苏大人这样的俊才,即便没有家资,也该有不少富豪老爷盼望把闺女嫁他吧。怎么会这个年纪还未娶亲呢?” 官老爷门都流行榜下捉婿,进士前途无量,若能有个进士当女婿,日后在官场上也能互相帮衬。才学够了,出身不是大问题。 若她记得不错,苏翰也是二甲进士,模样又好,断没有被嫌弃的道理。 “你对他很好奇?”赵臻笑着,眼神却不对劲。 仪瑄瞅他一眼,噗嗤笑出来:“不是我好奇。是我想为苏大人安排一门亲。” 赵臻表情略怪:“红玉?” 好像不大合适吧…… 仪瑄白他一眼,“当然不是。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快告诉我。” 赵臻的手臂搂过她,手搭在炕桌上,认真回想了一会儿。他对下属的私事不关心,且事情过去太久,他也不见得记得清楚。 “苏翰中进士那年,本来是要娶礼部冯侍郎的女儿,后来他在翰林院得罪了人,被诬陷参与党争,就被贬出京了,婚事也因此取消。” 官场上这样的事情不少见,很多冤假错案,根本理不清楚。可怜苏翰屋漏偏逢连夜雨,被人诬陷,连婚事也告吹。 “怪不得呢。”仪瑄自笑。 “怪不得什么?”赵臻问。 “苏翰可能觉得官家小姐都太势利。”仪瑄轻叹,“这也是没办法的。绝大部分女孩儿无法决定自己的终身,都是听从父母命。即便那冯小姐想嫁他,也不能擅作主张。至于冯侍郎更没错,他只是想女儿过的好些。” 赵臻一声不响松开了手,讳莫如深的表情,冷冷的。仪瑄觉得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始终一个字也不吐。 莫名其妙。 “殿下?”她一脸迷糊。 气氛有些僵。正好双儿走进来,说:“水已经烧好了,请王爷去净房沐浴。” 赵臻站起来,冲双儿点点头就走了。 仪瑄被晾在原地。 很尴尬。 双儿也察觉不对,指着赵臻的背影问:“王爷怎么了?” “不知道啊。”仪瑄苦着脸,“可能突然心情不好吧。不管了。你去叮嘱厨房,做些清淡的菜式送到正厅去。王爷等会儿要和苏大人谈事情。” “是。”双儿答应着走掉。 赵臻洗完澡直接换了衣服就去正厅了。双儿怕仪瑄待的无趣,不知从哪找来了毽子。仪瑄看到毽子,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以前,别的女孩儿在踢毽子做游戏的时候,她就在家中读书习字,每隔一段时间爹爹还要查她的功课,又请了好几个先生,教她不同方面的学问。比寻常人家的男孩子更严格。 女孩子的纯真烂漫她是没有的,不知是天性,还是后天教养。 反而爹爹对温长柏没有这么严厉。也是怪了。 仪瑄捧着毽子看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不会踢毽子。” “啊?” 王妃连骑马都会,竟然不会踢毽子? 双儿拉着仪瑄站起来,鼓励道:“很简单的,我来教您。” 仪瑄被双儿拉到院子里,双儿示范。先简单踢了几下,耐不住技痒,便耍起花样,把毽子踢的满天乱飞,却始终能稳稳落在脚上,她的脚和毽子之间仿佛有牵引似的。 仪瑄瞪大眼看的一愣一愣。 双儿把毽子递给仪瑄,让她试试。仪瑄手一抛,还没抬脚就落地了。 …… 仪瑄虽然四肢不发达,但对自己不会不懂的事情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征服欲。闷头练习了一下午,总算小有所成,能与双儿对踢了。 双儿在旁边捏汗,几次劝主子停下来歇歇,都被驳了回去。 一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仪瑄闻到饭菜的香气,发觉腹中饥饿,这才消停。 “殿下呢?还在和苏大人谈话?”仪瑄坐下来,拿帕子擦额头上的汗。 “我去问问。” 双儿心里奇怪却没有说出口。按照常理,王爷是一定会陪王妃吃晚饭的,然而到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 两个大男人,有那么多话好讲? 她跑到正厅一看,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丫鬟在扫除,她拉住一个小丫鬟问:“王爷去哪了?” “不知道。” 双儿又问了几个人,都是如此说,只好闷闷回去告诉王妃。仪瑄听了,沉默一会儿笑道:“那就把菜拿来,你陪我吃。” 王爷不在的时候,仪瑄常会叫双儿跟她一桌吃饭,虽然不合礼制,但仪瑄向来随心所欲。因此双儿没有推辞,直接去拿饭。 赵臻到很晚才回。 平常这个时间仪瑄早睡下了。但今天踢了一下午的毽子,分外精神,就和双儿一起做些活计。 苏翰玉佩上的络子已经暗旧了,还有扇套、荷包之类,都是许久以前的,双儿想给苏翰做一套新的。 “王妃看看,我这络子打的如何?”双儿抽空做了一条,还不甚熟练,认真向仪瑄讨教。 仪瑄见那络子是大红的,忙摇头:“这不对,不是这么个配法。青色的玉,配石青的络子才好看。”仪瑄从筐子里拈出石青的线来,让双儿再试试。 双儿受教,立马忙活起来。仪瑄看她打,笑问:“是做给苏大人的?” 双儿不言,只点点头。 “你都没给我打过络子。”仪瑄打趣她。 “王妃!”双儿涨红了脸,“您知道我手艺不好的。您也从来不缺这些东西……” “我逗你玩呢。别急。你再拿两盏蜡烛过来,亮些,别把眼睛熬坏了。”仪瑄笑道。 双儿起身去拿,没走几步就瞥见窗外一个人影,差点就要喊了,结果目光一抬,看见那人的脸。 是王爷。 王爷怎么也不进来?站在外边一声不吭的要把人吓死。 双儿定了定心,走到门口对赵臻一福:“王爷回来了,那奴婢就先下去?” 仪瑄坐在床上,闻言诧异往窗外看,“王爷?” 赵臻并未进来,语气也淡淡的:“不必了,我还有些公事要办,你留下来陪王妃吧。” 他说完,转身下了台阶,不一会儿就隐在了夜色中。 屋内,主仆俩双双愣住。 “王爷瞧着……不大高兴。王妃,您是不是惹到王爷了?”双儿走回去,低声询问。 “我没有。” 赵臻忽然这样,她还憋屈呢。 “算了。让他忙去吧。我们做我们的。”仪瑄面无表情的拿起荷包。这荷包本是给赵臻做的,现在她想留着自己用了。 双儿觉得很为难。王爷叫她留下,她就真敢留下了? “我给您披件衣服,您去书房看看王爷吧。”双儿建议道。 王爷才刚回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刻,怎么反倒冷冰冰的? “我为什么要去?”仪瑄倔强的很。 她不像别的女人,委曲求全去讨夫君的欢心。人家不稀罕,再怎么挖空心思也是枉费。倒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给自己添堵。 双儿吐舌,她深知主子的性子。从前对王爷不上心的时候,在王爷面前表现的那叫一个乖巧可爱。现在呢,心里喜欢王爷,却又拉不下面子了。 少不得她来当这个中间人。 书房里明晃晃亮着两盏油灯,桌上摊开甘州卫附近的地图。 赵臻的目光却并不在这地图上。 他盯着火焰——其实只是在放空,手指间或敲击一下桌面,俊挺的眉目在烛火映照之下,愈发显得轮廓分明,眼神深邃。 只是难掩疲倦。 他在想,反复思索她那些话的含义。 “绝大部分女孩儿无法决定自己的终身,都是听从父母命。即便那冯小姐想嫁他,也不能擅作主张。至于冯侍郎更没错,他只是想女儿过的好些。” 当初他在皇后葬仪上提出娶她,确实莽撞了,并未问过她的意思。难道她是不愿意的么?传言说她与吕颍之有情愫,他一直不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从未正视过吕颍之,觉得吕颍之根本不配与他争。 或许不是仪瑄选择了他,而是仪瑄的父母长辈选择了他。 多可笑啊。 她在意他吗?府中下人说,王妃踢了一下午的毽子,看起来非常高兴。对,她确实是非常高兴,方才他回来,她还和双儿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呢。 赵臻闭上眼,揉了揉自己发皱的眉心。他不能再想下去了,吕颍之已经死了,他可以不在意的…… 心中有股烦乱的情绪,让他不得安宁。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赵臻起身踱步,面色森冷。 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九十四章 爬床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这大晚上的,会有谁来? 赵臻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但门外之人似很执着,又敲了几声。 “进来。” 赵臻的声音莫名冷淡。 双儿深吸口气,推门而入,有些紧张的抬头看了王爷一眼。王爷手握茶盏,啜了一口,冷冷盯着她。 这是一双漆黑的眸子,不带温度没有光亮,透着天性的倨傲。 不知为何,双儿想到了伏在暗处嗜血的豹。尽管平时看起来高贵温和。 双儿赶紧低下头,镇定了开口:“奴婢是替王妃求见王爷的。不知王妃何处惹了王爷不快,可否告诉奴婢?” 赵臻眼神微动,“是她让你来的?” 王妃当然没有吩咐她来,而且,王妃已经睡下了…… “不,不是。”双儿深垂首。 冗长的静默,赵臻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双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王妃性子倔强,是不会让奴婢来找您的。但若不是王妃默许,奴婢又怎么能出的来?” 这就是胡说了。仪瑄压根儿不晓得她出来。 但是这话很合赵臻的心意。 他的表情明显松泛了些,随即慢慢踱回座位上,迟疑了很久才问:“王妃她,和吕颍之……很要好么?” 双儿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怎么又是这个吕颍之?之前害的王妃够惨了,不知为何王爷又想起他!难道外头又有了什么谣言? 双儿心里狐疑着,口里清楚答道:“王妃跟吕颍之都没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要好?奴婢跟在王妃身边,王妃的心思还是能揣摩一二的。王妃和吕颍之,连朋友都算不上。” 双儿说的这么肯定,微微消解了赵臻心中的疑虑,但还是难安。双儿毕竟是仪瑄的贴身丫鬟,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赵臻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王爷……不去屋里睡?” “恩。” 王爷明显不想再多说话了。双儿无奈,答应着离开。 赵臻此夜睡在书房,趴在桌上,睡得很不安稳,晨曦微露时便醒过来。 身上披了条软巾。 他将软巾拿在手中,细想了一会儿。 她来过了? 赵臻站起来,踌躇片刻出了书房,往内院走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 赵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负手望天,也没想好进不进去。双儿起的早,从隔间开门出来,打算去打水洗脸。没想到会看见赵臻。 “王……王爷?”双儿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臻点点头,“王妃醒了吗?” “没呢。王爷进去坐吧。”双儿赶紧道,生怕赵臻又走了。 赵臻站着没动,问:“王妃昨天晚上有出去么?” 双儿想了想,“没有。” 赵臻脸色一僵,只是微不可察的瞬间又平复了,“没事。” 双儿奇怪的很。赵臻却走了,一句话也没留。她愣了半晌,摇头咋舌不已。 * 赵臻今日又是晚归。夏夜星辰朗朗,夜风清凉。赵臻并未回内院,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白日和苏翰等人商议事情说了太多话,未免口干,而书房内外又不见使唤的丫鬟,便唤了几声“来人”,正要没耐心,忽然发现有人立在门外。 “王爷有何吩咐?” 这声音温柔婉转,如一道轻暖和风。 赵臻随意扫了那人一眼,道:“沏茶来。” “是。” 不一会儿,那人捧着漆盘,盘上放着青瓷盏,送到赵臻跟前。 “放下吧。”赵臻道。 那人将茶搁置在桌上,退了几步忽然问:“王爷昨晚睡得好吗?” 这分明不是一个丫头该问的话,赵臻微蹙起眉,凝眸有些不悦的看向她。 竟然是牡丹。 之前宁夏城危机四伏,李府的家奴几乎都跑光了,他去收拾东西时,发现牡丹还没有走。牡丹说自己伤还未好,又说想见王妃,他就把牡丹带来了。 他已经快忘了这个人。 牡丹微微的笑起来,那笑容是带着几分妩媚的,却又端庄柔和,好像并没有深意。 “昨晚我见王爷在书房里睡着,怕您着凉,就找了软巾给您盖上,没敢惊动您。” 竟然是她! 赵臻惊讶后,又兴味索然起来。他见惯了这些伎俩,有的直接,有的迂回,但殊途同归——都是想做他的女人。 唯一让他失望的是,昨晚仪瑄真没来看过他。 赵臻烦闷的饮了口茶,唇角冷冷勾起,问:“王妃今天做什么了?” 牡丹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王妃上午绣了会儿荷包,下午踢毽子、玩双陆,现在该睡下了吧。” 牡丹自来了驿馆,一直避居别院,没有和王妃见过。但王妃做了什么,随便问问就晓得了。 更何况,她确定赵臻会问。 赵臻眼神冷下来,捏着茶盏的手发力,骨节分明凸现,氤氲着怒意,却始终没有爆发。 牡丹唇角隐约的一勾,柔声道:“屋里太暗了,我再为王爷点盏灯吧。” 赵臻未置可否,她便自己去做了。捧着烛台过来,放下。她穿着桃红缠枝牡丹纹的绣缎褙子,锁骨处是显露的,胸前甚至有一道沟壑,白皙丰腻,在烛光下更显眼。 赵臻却并未多看她。 “殿下今晚还宿在书房吗?”牡丹似无意问。 赵臻淡淡觑她。 美丽风情的女人他见过不少,牡丹的风姿或许是不错的。 然而他并没有兴趣。 他之所以没有表现出厌恶和不耐,只是想借机试探仪瑄的反应。一个女人,但凡是爱自己夫君的,就无法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 “王爷若还宿在书房,我就去抱一床被褥来,铺在炕上,殿下也能睡得舒服些。”牡丹微笑着。 赵臻想了想,“好。”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倒让牡丹有了一丝不真实感。从宁夏卫到宁夏中卫这一路,她没少在赵臻身边试探。不过赵臻的态度一直很冷淡罢了。 “殿下稍等。” 牡丹回到屋子里,从箱笼里取出一床被褥,暗红的缎面,沾带甜蜜的苏合香,最是能催动人的情欲了。她玉葱般的手指从被面上滑过,淡淡笑了下,眸色却是冰冷的。 她也曾感激王妃,想要留在王妃的身边侍奉,可惜王妃不给她这个机会。 上位者的仁慈,就像怜悯路边的乞丐一样,并不能指望更多。但她若成了豫王的女人,便再无人敢欺辱她,她也不必受颠沛流离之苦。 她意不在王爷——她已经对男人失去兴趣,她只是想过得好。 牡丹出门时,撞上了刚回来的小丫鬟。 “牡丹姐姐,这么晚了你抱着被子去哪里呀?” “翠芝的被子湿了,我给她送一条去。”牡丹答的很自然。 小丫鬟点点头,笑道:“牡丹姐姐你人真好。” 牡丹微微一笑,就走远了。 赵臻在书房看公文,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牡丹将炕上的条桌搬下来,铺开被子,拍打几下,过来向赵臻一福道:“被褥铺好了,王爷打算什么时候休息?” 赵臻只点了下头,没有说话。牡丹继续劝道:“公事虽要紧,也要紧不过王爷的身子。夜已深了,王爷早些安寝,我在旁边给您扇扇子。” 牡丹方才顺手拿了一把宫扇,翠玉的柄,绣蝴蝶的缎面,玳瑁扣。她一扇,赵臻便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很勾人。 再勾人也勾不到他。 赵臻心里一哂,抬眸盯着她。牡丹只觉后背凉飕飕的,还好她见过的男人多,也清楚自己对于男人的魅力,便又定下神来,低头赧然微笑,半面扇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只露一双秋水剪眸。 “王爷看我做什么?” “你很周到。” 赵臻这句话,不是夸女人的夸法,更像是在夸一个丫鬟。但至少是句赞美。 “不,我其实是个顶马虎的人。”牡丹放下宫扇,凝视着赵臻的双眼道:“不过为了王爷,我才格外仔细的。” 赵臻的双眼很冷,漆黑幽深。牡丹看着看着忽然有一丝的心慌,不是怕被赵臻看穿——男人是不会讨厌女人的这些小心思的,她只是怕她自己,会对这个男人生出些别的情愫。 “那就睡吧。”赵臻合上公文,站起来,从牡丹身边走过去,躺在牡丹为他铺的被褥上,闭目,“来为本王扇扇子。” 牡丹会意一笑,这笑容中颇有几分得意。她以为自己的事成了。 当然会成。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抗拒一个懂风情,又体贴入微的漂亮女人? 就算是王爷也不例外。 牡丹走过去,准备坐在炕沿。赵臻闭着眼睛,却像感受到她的动作一般,突然出声:“去搬张凳子来坐。” 牡丹一愣,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什么?” “搬张凳子来坐。听不懂么?” 牡丹有些糊涂了,赵臻是不想立刻就……那她就等一会儿,反正一夜长着呢。 一夜,的确很长。 牡丹扇了半夜的扇子,手疼的几乎都不是她的了。然而赵臻背向她,睡得很沉。 她真恨,一夜怎么会这么长?! 牡丹终于忍受不住,手的酸疼还在次,关键是,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赵臻完全是在戏弄她! 然而她咬着牙,什么也不能抱怨。 后半夜她终于熬不住,爬床的行为她也做不来,索性就在桌上趴着睡了。一直到天亮才醒。眼下还是青的。 她安慰自己,只要她咬定自己和王爷有了什么,外人还能不信?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第九十五章 伺候了一夜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王爷还没有醒,牡丹就重新拿起宫扇,坐在旁边给豫王扇风。清晨已经有些闷气了,牡丹扇了一会儿,额角便出了汗。 一直到院子里下人都忙碌起来,赵臻才醒转。 “你一夜没睡?”赵臻问。 牡丹低头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把宫扇搁下,服侍赵臻穿鞋。衣襟半敞,露出里面嫣红的抹胸,从赵臻的角度看去,刚好可见一道深壑,有一滴晶莹的汗珠从牡丹的脖颈处滑下,滑入了沟壑处。 牡丹抬头,想要试探赵臻的反应——男子在早晨往往饥渴难耐,她就不信这都触动不了赵臻。 然而赵臻根本没在看她。 牡丹有一丝羞愤。她所有的骄傲都是建立在男人身上的,如果她费尽心思想征服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却无动于衷,便是摧毁了她的骄傲。 她忽然不甘起来。 她不信,豫王会对她毫无兴趣。除非豫王真的只爱男人。 穿好鞋,赵臻站起来披上外衣,牡丹欲为他系腰带,却被赵臻拒绝:“不必,本王自己来。” 牡丹笑了笑,“好。” 她不是不识趣的女人。 赵臻没有多留,洗漱完就走了,甚至没有用早点。牡丹对窗坐了一会儿,思考他的态度。 王爷和王妃有了嫌隙——尽管她不清楚这嫌隙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她向上爬的好机会。王爷不碰她,无非是顾及王妃。但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能对自己的女人有几分耐心呢?只要王爷王妃继续冷下去,王爷便会越发觉得她温柔可人,对她动了心思的。 她出身柳巷,做侧妃是不可能,但起码能做个侍妾。 牡丹这样想着,心情平复了不少。她抱起被子,打算去竹架上晾晒。 豫王今晚怕也是宿在书房。她要将被褥晒的蓬松柔软,王爷也能睡得更舒服。 牡丹去到后院,晒被子时被昨晚那小丫头瞧见,便过来问她:“我刚才碰见翠芝姐姐,她说她的被子没有湿啊。” 牡丹淡淡瞥她一眼,从容道:“的确不是翠芝。我是把被子送到书房去的。” “书房?书房不是只有王爷……”小丫头惊讶看着牡丹,说话都结巴了:“难难难道,你是,跟王爷……” 牡丹笑看着她。 “也是,牡丹姐姐这么漂亮,被王爷看上也是情理之中。”小丫头的表情闷闷的。 她为牡丹高兴,却也替王妃不值。王妃千辛万苦的来到宁夏中卫,生了几天的病,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实在让人糟心。 小丫头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很快就将事情告诉了翠芝。翠芝玲珑心肝,她知道这消息对王妃重要,若是告诉了王妃,定能得一大笔赏赐。 于是约了双儿,献宝似的说了出来。 “双儿姐,那牡丹是跟着王爷一路过来的,指不定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了什么呢!可怜王妃又是淋雨又是生病的,人都瘦了一大圈,王爷却是这么着!你说气不气人?我也是气不过,才过来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否则王爷晓得了,还不得剥我一层皮?” 双儿面无表情坐着,却气的恨不得把茶盏扔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变成碎片! 怪道呢。王爷这两天怪怪的,王妃也不肯服软,原来是为了牡丹!王妃一定早就知道了牡丹的事,这才赌气不理王爷的! 双儿冷笑,“我晓得了。你帮我盯紧牡丹,这些你先拿着。” 双儿从袖子里取出一袋银子,沉甸甸的。翠芝打开看了一眼,眼睛直发光。 “双儿姐放心!有任何情况,我都来告诉你!” 双儿点了点头,看翠芝走到门边又叫住她:“这件事不许再告诉人。” “好嘞!” 双儿随后回了屋子。 屋里很静,双儿挑开水晶帘,迎面便是一阵凉气。主子怕热,这两天屋里已经开始陈冰。仪瑄穿着单衫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棋谱,按照样子一步步摆上棋子。 这两天赵臻冷着她,她便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人闲着就容易想事情,若从早到晚都有事情做,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好想了。 她余光瞥见双儿,漫不经心问:“你这丫头,又去见苏翰了?” “不是。” 仪瑄以为她害羞,笑着摇了摇头。 “我替您委屈!”双儿冷不丁提高了声音,吓了仪瑄一跳。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我都晓得了!我全部都晓得了!王爷跟牡丹在一块儿,您不高兴!您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您告诉我,我可以为您分忧呀!” 仪瑄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睁大双眼看着双儿,嘴唇翕动了两下,脸色惨白。 “你说什么?你说王爷和牡丹……怎么了?” 她的心突突突跳个不停,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王妃……您、您不知道?”双儿也糊涂了,“您不是因为王爷跟牡丹在一起,才不理王爷的吗?” 是了,在一起,她没有听错。 仪瑄本来抓住双儿的手臂,抓得死死的,现在却突然散了力气,缓缓挨在枕上,目光涣散,蒙了一层水雾,表情亦是模糊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这样一张脸,美得惊心,美得憔悴,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主子不哭,双儿却想为主子大哭一场!主子无论是出身、门第、相貌、才学,哪样不是拔尖儿的?别说是牡丹,就是跟一众世家贵女比起来,也是佼佼者! 王爷怎么就看上了那个残花败柳…… 双儿忿忿道:“当初若不是您出手相救,牡丹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她却恩将仇报,勾引王爷!” “我救她,本就算不上什么恩。又何来恩将仇报之说?” 她顺手施予人的恩典,从不指望会有报答。 “您就是太好心了!”双儿啐道:“牡丹真不愧是青楼妓院里出来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言辞凿凿说要报答您,转眼就勾搭上王爷。当初就该丢她在桃夭居等死!” 仪瑄蹙了蹙眉,双儿这话实在有些恶毒了。她不后悔救了牡丹,牡丹的心思,她多少也能想明白——牡丹是想借豫王护佑自己。反正没有牡丹,也会有别人。 错在她,她不该抱有奢望,不该希望赵臻只爱她一个。 她凭什么会这么想呢?她以为赵臻有多爱她?或许曾经很爱,可情有浓时就会有淡时,她被甜蜜蒙蔽了心智。 “双儿,”她深吸一口气,“这事可靠吗?” “王爷一路带了牡丹来,您说可不可靠?”双儿晓得主子心里难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仪瑄苦苦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可笑,她千盼万盼盼来的男人,给了她这么重重的一耳光。 “叫牡丹来见我。” 等待的时候,仪瑄倚着户牖看庭院里的树木。慢慢的,仔细的,回想上辈子的事情。 从她十四岁起,赵晏便说要娶她。她心里很清楚,赵晏当真是爱着她的,不过她故意不信,总是跟赵晏打马虎眼,把话题绕到别的上面去。 其实她这人,对情后知后觉,没想法一定要嫁个她爱的人——因为从未有过。她视赵晏为朋友,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并不是因此拒绝他。 她只是讨厌跟别的女人斗,将自己的才智用于无聊的争宠中,更不想被算计被觊觎。 为此,她宁愿放弃皇后的尊荣。 所以现在是什么?她要成为她最讨厌的那种女人了?她逃避了赵晏,依然躲不过和女人勾心斗角、争宠算计的命? 想到这里,她便有点意兴阑珊。 她一点都不在乎名位,无论是皇后,还是王妃,通通不在乎。若赵臻变了心,她待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 双儿领着牡丹来。路上,双儿没少讥讽牡丹,然而牡丹不以为意。 王妃醋了,那说明她确实很碍眼。 牡丹进了屋子,屈身向仪瑄行礼:“民女牡丹见过王妃。” 仪瑄被双儿扶坐起来,笑容憔悴,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相反的,牡丹今日穿着大红的蝶纹对襟袄,梳着堕马髻,配赤金累丝镶嵌的簪子,妆容精致,光彩照人。 除了眼下有些乌青之外。 仪瑄看那乌青很是碍眼,她知道那是怎么来的——王爷龙精虎壮,怕是一夜都没放牡丹休息吧。 她厌恶似的移开了目光。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仪瑄接过双儿捧来的茶,浅浅一啜。 牡丹笑道:“王爷要带我来,我也没法子。” 仪瑄轻轻捻了下手指,面上依旧淡然:“是么?这一路颠簸,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照顾王爷,是我的福气。” 太过张扬的得意刺激着仪瑄,她抬眸,面无表情盯着牡丹。牡丹的笑容僵了僵,就淡去了。 无论如何,她是王妃,牡丹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娼妓。二者之间相差巨大,她的威严不容挑衅。 “昨晚,是你……陪的王爷?” 牡丹点头,微笑道:“我为王爷铺了被褥,伺候了一夜,一步也没离开。王妃尽可以放心。” 仪瑄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然而很轻微,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牡丹笑了笑,“是么?那本宫不赏你,还真是说不过去了。” 第九十六章 只想要她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仪瑄以手支颐,漫视牡丹,身姿斜倾,显出一种单薄的柔弱感,脸色苍白,连敷衍的笑都懒得给予,依然有种迫人的容光。 大抵,就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矜贵吧。 牡丹微觉震慑,垂下头颅。 “将我那套金丝嵌珍珠蓝宝的兰草头面取出来,送给牡丹。” 双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头面贵重还在次,最要紧的——那是王爷所送聘礼中的一样。 王妃很喜欢这套头面,一直没舍得戴过,怎么今儿要送给牡丹? 跟王爷赌气也不是这么个赌法! “不知道搁哪了,找不到。” 双儿语气很冲,一股子火药味儿。 牡丹笑了笑,说:“王妃所赐,民女愧不敢收。服侍王爷是我的荣幸,怎么还敢要赏呢?” 仪瑄淡声:“本宫最近身子不适,无法服侍王爷,你为本宫代劳,本宫赏你也是应该的。本宫身为王妃,择选良人服侍王爷是份内的职责,只要你乖巧听话,日后赏还多着呢。” 仪瑄一番话下来,牡丹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王妃是在提醒她,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算的小角色,不要因为偶然一次获宠便洋洋得意。王妃想赏便赏,想罚便罚,什么时候看她不顺眼了,在王爷身边塞个新人,到时她哭还来不及。 这哪里是赏她,分明是在警告。 双儿还没参悟,犹气呼呼道:“王妃!” 仪瑄睨了双儿一眼。 双儿将话都咽了下去,不情不愿的去箱笼里翻了一会儿,取出装头面的螺盒,走到牡丹身边,狠狠瞪她。 “拿去!”双儿把螺盒往她手上一扔。 牡丹攥着那螺盒,面色并不好看,仿佛她手中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头面,而是一块废铁。 她挑起眼来看王妃。 王妃面色冷淡,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然而王妃是高高在上的,就算讨厌她,也不会自降身价对她动手。 王妃睨她的眼神,让她彻彻底底体味到——云泥之别。 牡丹起身行礼道谢。 仪瑄闭上眼,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王妃要休息了。你走吧。”双儿摆出送客的架势,没好气的对牡丹道。 牡丹刚走出屋门,仪瑄便忍耐不住喉咙处的痒意,低低咳起来。帕子掩着嘴,身子伏在案上,咳的面色都红了——不健康的潮红。双儿赶忙把茶盏递给她,劝道:“王妃喝点水吧。喝点水会好些的。” 仪瑄灌了一大口,方才把那痒意压下去,手捂着胸口躺在迎枕上,闭着眼。 “我去沏杯热水来。” 双儿急急赶去茶房,接了一碗热水。路上,她脑子里都是王妃虚弱的模样,心酸的几乎要掉下泪来。然而到了门口,就把泪水擦干净,微笑着走进去。 她不能给王妃添堵。 仪瑄喝了热水,熨帖不少。之前和牡丹对峙时浑身上下如坠冰窖,此时也慢慢回暖过来了。 “您这咳疾也拖了十几天了,要不找胡大夫来看看?” 仪瑄摆手,“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之前差不多也好了。” 双儿冷笑:“那就是被牡丹气病的。瞧她那得意劲儿,别说是您了,就是我也气个半死。真不知您是怎么想的,还赏她那么贵重的东西!” 双儿的脑筋简单。她觉得牡丹讨厌,就不该给她好脸色瞧,否则愈发蹬鼻子上脸了。人人只当勾搭王爷还有赏,有样学样起来,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双儿为仪瑄捏肩。她手劲大,捏的舒服。仪瑄眯着眼淡淡道:“钱财不过是身外物。你若想要,下次我让人打一套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双儿红了脸。 仪瑄安慰似的看她一眼,流露出柔和笑意,“我赏你和赏她的意义是不同的。赏你是奖励、感谢,赏她是警告,你明白么?” 双儿似懂非懂,“我……”还是不大明白。 * 赵臻今天依旧很晚才回,刚绕过影壁,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就看到旁边有个女人的影子。 斜坐着,手里拿着团扇。 “殿下,您回来了。”那女人看见赵臻,立马站起来,袅袅娜娜的走到赵臻身边,和颜微笑道:“王爷忙碌了一天,定很辛苦,奴婢已经准备好热水,这就服侍您沐浴。” 牡丹笑语连连,头上簪戴一柄金累丝镶蓝宝兰花步摇,垂下一缕金穗子,底端是一颗圆润光滑的珍珠。 赵臻记得这步摇,是当初他给仪瑄下定时,聘礼中的一样。仪瑄还曾说过很喜欢。 怎的会在她脑袋上? 赵臻皱眉,伸手将步摇取下,质问道:“哪里来的?” “王妃今日所赠。”牡丹笑答:“王爷怎么了?” 赵臻眸色一度度暗下去,手指攥紧那步摇,声音也冷下来:“真是她送的?” “是。王妃送了我一整套呢。”牡丹目光微闪,抑制唇角冷笑。 这么好的东西,收在盒子里多可惜呀。当然得戴上,戴给王爷看看。 王妃可是大方的很。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纠缠上也不在乎,反而行赏。她不戴着,还真对不起王妃的一番美意。 “王妃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贤惠又大方,不比那些拈酸吃醋的妇人。王爷能娶到王妃,也是有福。” 牡丹没敢再说下去,因为赵臻的脸已经冷成了冰块。 不只是冷,还有隐隐窜动的怒气。 牡丹不禁退了两步,竟然有些害怕这个男人。 “咔嚓”一声,步摇被他捏成了两段。 牡丹愕然睁大眼睛,本能的护住自己的脖子。好像在怕这个男人会随时上来,用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去死。 她的腿发软。 赵臻的目光果然向她投来,并且挪动了步子。 牡丹吓的一膝盖跪在地上,“是奴婢说错了话,求王爷不要怪罪。”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滚。” 听到这个字,牡丹半晌没反应过来,抬头微有些错愕的凝视着他,一时忘记了害怕。 “王爷,您看看我,你真的要我……滚吗?” 美人两眼含泪,楚楚可怜。赵臻却只是皱眉厌恶道:“滚,本王要你滚。” 自尊心被彻底践踏。牡丹咬牙站起来,拍拍裙子,羞愤跑开。 赵臻随手把步摇一丢,沉默着在游廊上站了一会儿,向内院的方向走过去。 屋内一片晦暗。 这黑暗是拒绝、是冷淡、是莫不在乎。她对他无所谓是不是?不论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无论他如何的冷淡她,她都好吃好睡,随心所欲过自己的日子,甚至还能高兴的给牡丹发赏。 多贤惠。 因为她爱的是别的男人。 赵臻觉得自己嫉妒的要发狂了,怒的也要发狂了。他走到屋子前,砰砰拍门,震天响。 给他起来!他要问问她,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仪瑄其实并未睡着,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双儿被吵醒,揉着眼来开门。 “谁呀?这大晚上的……”双儿看见王爷站在门口,脸色极差,还没等她回过神就掠过她,进了里屋。 双儿连忙跟过去。 屋里一盏蜡烛也没有点,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投下一格格光影。仪瑄面向里侧,曲着身子一动不动。 赵臻一把将她拉起来。 触到她胳膊的时候才发现她这么瘦,比那日她来接他时,更瘦了些。 仪瑄睁开眼睛,淡淡看着他,那目光是疏远的,看的赵臻心里的怒意又滋长起来了。 “温仪瑄,你是不是很高兴?”赵臻冷笑,“不用服侍我,将我甩给别的女人,你就撂担子一身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双儿看王爷来意不善,连忙上前护主:“王妃身体还有恙,需好好休息养病,王爷有什么事情,请明日再来说吧。” 双儿半扶着王妃,王妃几乎是被赵臻拎着胳膊揪起来,看着就难受。 王爷也忒不像样了!跟别的女人乱搞,还莫名其妙的找王妃撒气!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下去。”赵臻的眼神阴恻恻的。 仪瑄怕双儿冲动惹怒他,忙对双儿摇了摇头,“下去吧,双儿。” “可是主子……”双儿急的都快哭了。 仪瑄唇角冷冷勾起来,“他总不至于杀了我。” 赵臻眼神又冷了几分,低头逼近她,“温仪瑄,不要太嚣张。” 他的确舍不得杀她,但不能保证,会不会对她做出更可怕的事。 双儿点点头,她去外面听着,若有什么不对,再闯进来救人。 双儿出去后,屋内两人的情绪都降到了冰点。 仪瑄的胳膊被赵臻箍着,很疼,疼得她只想快点从这个男人的手里离开,然而他一发现她的这种企图,便会愈发愤怒的拦住她,禁锢她。 仪瑄其实是个倔强的人,吃软不吃硬,别人越是这样待她,她便越是不肯服软。 她皱着眉头,不耐的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自认没有惹到你,你好端端的冲我发什么脾气?赵臻,你有完没完?” 她的表情语气处处透着不耐烦,却不知是火上浇油,让赵臻本身就旺盛的怒气又向上燃了一层。他重重将她按倒,仪瑄跌在床上,虽然有被褥垫着,仍是很痛,痛的她呼出了声儿。 “我这就告诉你,我想怎么样。” 第九十七章 妾不如妻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赵臻今日跟疯魔了一般,折腾她到凌晨,若不是最后仪瑄撑不住哭了起来,只怕还没完。 痛,浑身都痛。痛的仪瑄都没力气跟他吵了。 但在心里早骂了他千百遍。 赵臻披着长衫,衣襟大开,下床去倒水喝。他的身子还是太热了,热的跟火烧一样,得用凉水压一压。 “仪瑄,要喝水吗?”赵臻问。 仪瑄面向里,一言不发,静的像是睡着了。 赵臻也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过分了,她年纪还小,哪受得了这个……愤怒总是会叫人丧失理智,他一贯自恃定力好,遇事沉着,却总在她身上破了例。 赵臻拿一碗水过去,先在床边搁下,再一只手揽住女孩儿的肩膀,试着将她抱起来,哄道:“喝口水再睡。” 女孩儿冷冷道:“别碰我。” 赵臻原来是歇了火的,没想到她还是这副态度,也就顾不上什么面子,直接冷笑问:“别碰你?那你想要谁碰,吕颍之吗?” “你瞎说什么?”仪瑄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又凉了半截,“我早跟你解释过了,你也说信我,怎么现在又把他拿出来说事?” 赵臻用手捏着眉心,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仪瑄,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我,还是被逼无奈才嫁给我的?” 赵臻等了很久,都没听到回答,便睁开眼看她。仪瑄神情微有些茫然,伸出手捻住赵臻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圈,继而道:“当初是心甘情愿,但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赵臻心里一喜,立马就被泼了冷水,蹙起眉来。 仪瑄神色清冷,眸光淡淡在赵臻脸上一转,开口:“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做不到和人家分享我的丈夫,你若喜欢牡丹,一天到晚黏在她身上都没事,不要刚碰了她,就来碰我。” 她知道此言可能会触怒赵臻,她已做好了准备迎接他的怒气。 然而—— “当真?你说的是真的?”赵臻表情甚喜。 仪瑄扯了扯嘴角,“是啊。” 这反应,有点不对? “那你为什么还送牡丹东西?” 这都晓得了。看来牡丹挺招摇啊。 仪瑄唇角一哂,“身为王妃,这点风度还是要有的。今天是牡丹,日后指不定还有更糟心的,她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儿,我可不敢怠慢。” 赵臻从这话里听出了三分醋意,积郁在心里多日的憋闷,终于稍稍消解了些,嘴角不禁上扬:“其实我根本没碰她。” “没碰谁?” “牡丹。” 仪瑄嗤笑,“你一路带着她来,却告诉我你没碰过她,我才不信。” 仪瑄拉上被子准备睡觉,赵臻却拥上来,紧紧搂着她道:“牡丹说要来找你,我才带她来的,也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心思。她是在书房侍候了一夜,不过光坐那儿扇扇子了。” 赵臻撑着脑袋看自家的小娘子生闷气,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 她是在乎他的,就是性子犟了些。 仪瑄惊讶道:“你让她扇了一整夜的扇子?” “恩。” “就没有别的?” “没有。” 仪瑄不做声了,若真如赵臻所言,他跟牡丹什么都没有,牡丹又何至于那么嚣张? “你们男人说的话,没几句可信。”仪瑄躺下准备睡觉。 她眼睛闭上了,耳朵却还清楚的很。她听赵臻掀了被子,穿上鞋,一直走到门口。 不会又生气了吧? 仪瑄念及他方才认真解释的样子,倒也不像是骗她,心里一软,便转身叫住男人:“你去哪里?” “把牡丹叫来,让她把话说清楚。” 仪瑄被男人的倔脾气弄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别去了,这三更半夜,闹这么一出让人笑话。” 赵臻遂把门关上,坐回床边,仪瑄也坐起来,说:“我渴了。” 赵臻伸手把茶碗递到她唇边,仪瑄喝了两口复又躺下,脑袋枕着男人的腿。 女孩儿两眼犹红红的,嘴唇又红又肿,长发懒散的披在他的腿上,这副情景,实在是很诱人。 赵臻的手指梳着她的长发,身子又热起来。十几日没见着她,一来又闹了别扭,生生耽搁了两日,直到今天才开了荤。 哪那么容易满足? “仪瑄,我想……”赵臻低下头吻她,大掌也不安分起来。 想?想什么想?她都快散架了他还想?! 仪瑄忙推开他,女孩儿力气不大,不过赵臻没设防,倒着实被她推开了。仪瑄随即钻进被子里,滚了一圈,严严实实的连个缝也不透,而后钻出个脑袋。 大夏天的,真热,可她再受不起折腾了,宁愿热着。 赵臻看她像个小虫似的,忍俊不禁,“我不碰你。快出来吧。” “真的?” “真的。” 仪瑄又滚了两圈,才从被子里解放,随手拿起枕边的宫扇扇凉,又给赵臻扇扇,眼睛里闪着促狭,“牡丹可是这样给你扇风的?” 她可记仇呢。 赵臻摸摸她的脑袋,没好意思的笑道:“不过就是扇扇子,你当她是丫鬟……” “可她不是咱们的丫鬟。她有卖身契吗?没有。”仪瑄慢悠悠道:“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仪瑄突然感到腰间一阵痒意,咯咯笑倒在床,拼命躲着,用拿宫扇去挡,讨饶的话说了一箩筐。 “夫君,夫君你饶了我吧,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夫君,你就饶我这一次……” 女孩儿笑得霞飞双颐,身子软软的化成了水,姣好的曲线展露无遗,又是凉凉的,像块玉。 抱着睡,能给他降温。 赵臻收住了手,抱着她躺下。 “我不要靠着你睡,你太热了。”女孩儿掰他的手。 哪里掰的动? “不许闹。”赵臻拍拍她,跟哄孩子似的。 仪瑄苦着脸。她这些天习惯一个人睡了,夏天又热,虽然屋子里有冰吧,但一个人睡肯定比两个人睡舒坦。 “殿下,你要不,去厢房睡?”她诚恳的建议道。 赵臻皱眉。她就这么不待见他?要知道,这世上想爬上他床的女人,可是前仆后继数不胜数。 就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成。”他拒绝。 不过搂她的手稍稍放松了些,又帮她把头发理好,放在枕头上,这样就不会太热了。 女孩儿哼唧了几声,没再叫唤。 “睡吧。” 两人没再说话,却都没有睡。过了一会儿,仪瑄翻个身,想看看赵臻有没有睡着。 谁知赵臻也在看她。 她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赵臻吻了吻她的额,道:“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 他倒是没关系,关键女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几天瘦了不少,叫他怪心疼的。 “殿下,你这两日为什么生气?” 仪瑄憋屈了两天,总算把话问了出来,心情顿时舒畅。 赵臻神色有些微妙。为什么生气?就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翻来覆去的想,以为她心里有人。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没什么。” 怎么能没什么呢?跟她怄了两天的气,转头告诉她没什么? “你可知我这两天心里多闷?”仪瑄伸出小粉拳在男人胸膛砸了下,红着眼睛可怜巴巴,“我的病才好了没多久,你就用牡丹来怄我,我真是气得……气得想收拾包袱走人了。” 她家在京城也是高门第,谁敢欺负她?偏偏在西北,一个亲人也没有,这两天饱尝离家在外的辛酸。 赵臻叹口气,把女孩儿搂在怀里哄:“是我的错,我不该胡思乱想。我看你每天都高高兴兴,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 仪瑄真是被气笑了,“不高高兴兴的,难道每天哭丧着脸给人看吗?你这人也真是奇怪,非要人家为了你不高兴,你才满意。” 赵臻点头,凑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是,娘子,我知道错了。” 两人这才安睡。 因为折腾的太晚,次日,二人都将近正午才醒。几位将军早上没见着赵臻,心急找到驿馆里来,却被告知王爷还在睡着。 奇了怪了,王爷向来不是贪睡的人。 众人只好在厅堂苦等。 好不容易,屋里头叫人了。 双儿领着丫头进去,看到主子依偎在王爷怀里,眼睛还微微眯着,十分懒倦。王爷则精神奕奕,搂着主子的那只手不大安分…… 双儿根本不愿回想昨天晚上她听到的。一开始,主子像是在和王爷闹矛盾,然而后来,愈发变了味道,主子的媚声叫的人脸红心颤。 她就赶紧走开。 二人洗漱完,双儿告诉赵臻几位将军在厅堂等着,赵臻便去了。仪瑄微微笑着,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拢自己的头发, 双儿笑道:“您今天心情倒是不错。” 仪瑄侧首看她,仍是笑盈盈的:“很明显吗?” 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吧。 双儿可算是摸出门道了。主子高兴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不高兴的时候,就是面无表情。绝不会有哭哭啼啼的时候。 牡丹走过去给仪瑄梳头发,一边像仪瑄讨主意:“您打算如何收拾牡丹?是留、还是不留?” 第九十八章 没那种癖好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赵臻今日跟疯魔了一般,折腾她到凌晨,若不是最后仪瑄撑不住哭了起来,只怕还没完。 痛,浑身都痛。痛的仪瑄都没力气跟他吵了。 但在心里早骂了他千百遍。 赵臻披着长衫,衣襟大开,下床去倒水喝。他的身子还是太热了,热的跟火烧一样,得用凉水压一压。 “仪瑄,要喝水吗?”赵臻问。 仪瑄面向里,一言不发,静的像是睡着了。 赵臻也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过分了,她年纪还小,哪受得了这个……愤怒总是会叫人丧失理智,他一贯自恃定力好,遇事沉着,却总在她身上破了例。 赵臻拿一碗水过去,先在床边搁下,再一只手揽住女孩儿的肩膀,试着将她抱起来,哄道:“喝口水再睡。” 女孩儿冷冷道:“别碰我。” 赵臻原来是歇了火的,没想到她还是这副态度,也就顾不上什么面子,直接冷笑问:“别碰你?那你想要谁碰,吕颍之吗?” “你瞎说什么?”仪瑄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又凉了半截,“我早跟你解释过了,你也说信我,怎么现在又把他拿出来说事?” 赵臻用手捏着眉心,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仪瑄,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我,还是被逼无奈才嫁给我的?” 赵臻等了很久,都没听到回答,便睁开眼看她。仪瑄神情微有些茫然,伸出手捻住赵臻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圈,继而道:“当初是心甘情愿,但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赵臻心里一喜,立马就被泼了冷水,蹙起眉来。 仪瑄神色清冷,眸光淡淡在赵臻脸上一转,开口:“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做不到和人家分享我的丈夫,你若喜欢牡丹,一天到晚黏在她身上都没事,不要刚碰了她,就来碰我。” 她知道此言可能会触怒赵臻,她已做好了准备迎接他的怒气。 然而—— “当真?你说的是真的?”赵臻表情甚喜。 仪瑄扯了扯嘴角,“是啊。” 这反应,有点不对? “那你为什么还送牡丹东西?” 这都晓得了。看来牡丹挺招摇啊。 仪瑄唇角一哂,“身为王妃,这点风度还是要有的。今天是牡丹,日后指不定还有更糟心的,她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儿,我可不敢怠慢。” 赵臻从这话里听出了三分醋意,积郁在心里多日的憋闷,终于稍稍消解了些,嘴角不禁上扬:“其实我根本没碰她。” “没碰谁?” “牡丹。” 仪瑄嗤笑,“你一路带着她来,却告诉我你没碰过她,我才不信。” 仪瑄拉上被子准备睡觉,赵臻却拥上来,紧紧搂着她道:“牡丹说要来找你,我才带她来的,也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心思。她是在书房侍候了一夜,不过光坐那儿扇扇子了。” 赵臻撑着脑袋看自家的小娘子生闷气,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 她是在乎他的,就是性子犟了些。 仪瑄惊讶道:“你让她扇了一整夜的扇子?” “恩。” “就没有别的?” “没有。” 仪瑄不做声了,若真如赵臻所言,他跟牡丹什么都没有,牡丹又何至于那么嚣张? “你们男人说的话,没几句可信。”仪瑄躺下准备睡觉。 她眼睛闭上了,耳朵却还清楚的很。她听赵臻掀了被子,穿上鞋,一直走到门口。 不会又生气了吧? 仪瑄念及他方才认真解释的样子,倒也不像是骗她,心里一软,便转身叫住男人:“你去哪里?” “把牡丹叫来,让她把话说清楚。” 仪瑄被男人的倔脾气弄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别去了,这三更半夜,闹这么一出让人笑话。” 赵臻遂把门关上,坐回床边,仪瑄也坐起来,说:“我渴了。” 赵臻伸手把茶碗递到她唇边,仪瑄喝了两口复又躺下,脑袋枕着男人的腿。 女孩儿两眼犹红红的,嘴唇又红又肿,长发懒散的披在他的腿上,这副情景,实在是很诱人。 赵臻的手指梳着她的长发,身子又热起来。十几日没见着她,一来又闹了别扭,生生耽搁了两日,直到今天才开了荤。 哪那么容易满足? “仪瑄,我想……”赵臻低下头吻她,大掌也不安分起来。 想?想什么想?她都快散架了他还想?! 仪瑄忙推开他,女孩儿力气不大,不过赵臻没设防,倒着实被她推开了。仪瑄随即钻进被子里,滚了一圈,严严实实的连个缝也不透,而后钻出个脑袋。 大夏天的,真热,可她再受不起折腾了,宁愿热着。 赵臻看她像个小虫似的,忍俊不禁,“我不碰你。快出来吧。” “真的?” “真的。” 仪瑄又滚了两圈,才从被子里解放,随手拿起枕边的宫扇扇凉,又给赵臻扇扇,眼睛里闪着促狭,“牡丹可是这样给你扇风的?” 她可记仇呢。 赵臻摸摸她的脑袋,没好意思的笑道:“不过就是扇扇子,你当她是丫鬟……” “可她不是咱们的丫鬟。她有卖身契吗?没有。”仪瑄慢悠悠道:“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仪瑄突然感到腰间一阵痒意,咯咯笑倒在床,拼命躲着,用拿宫扇去挡,讨饶的话说了一箩筐。 “夫君,夫君你饶了我吧,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夫君,你就饶我这一次……” 女孩儿笑得霞飞双颐,身子软软的化成了水,姣好的曲线展露无遗,又是凉凉的,像块玉。 抱着睡,能给他降温。 赵臻收住了手,抱着她躺下。 “我不要靠着你睡,你太热了。”女孩儿掰他的手。 哪里掰的动? “不许闹。”赵臻拍拍她,跟哄孩子似的。 仪瑄苦着脸。她这些天习惯一个人睡了,夏天又热,虽然屋子里有冰吧,但一个人睡肯定比两个人睡舒坦。 “殿下,你要不,去厢房睡?”她诚恳的建议道。 赵臻皱眉。她就这么不待见他?要知道,这世上想爬上他床的女人,可是前仆后继数不胜数。 就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成。”他拒绝。 不过搂她的手稍稍放松了些,又帮她把头发理好,放在枕头上,这样就不会太热了。 女孩儿哼唧了几声,没再叫唤。 “睡吧。” 两人没再说话,却都没有睡。过了一会儿,仪瑄翻个身,想看看赵臻有没有睡着。 谁知赵臻也在看她。 她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赵臻吻了吻她的额,道:“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 他倒是没关系,关键女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几天瘦了不少,叫他怪心疼的。 “殿下,你这两日为什么生气?” 仪瑄憋屈了两天,总算把话问了出来,心情顿时舒畅。 赵臻神色有些微妙。为什么生气?就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翻来覆去的想,以为她心里有人。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没什么。” 怎么能没什么呢?跟她怄了两天的气,转头告诉她没什么? “你可知我这两天心里多闷?”仪瑄伸出小粉拳在男人胸膛砸了下,红着眼睛可怜巴巴,“我的病才好了没多久,你就用牡丹来怄我,我真是气得……气得想收拾包袱走人了。” 她家在京城也是高门第,谁敢欺负她?偏偏在西北,一个亲人也没有,这两天饱尝离家在外的辛酸。 赵臻叹口气,把女孩儿搂在怀里哄:“是我的错,我不该胡思乱想。我看你每天都高高兴兴,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 仪瑄真是被气笑了,“不高高兴兴的,难道每天哭丧着脸给人看吗?你这人也真是奇怪,非要人家为了你不高兴,你才满意。” 赵臻点头,凑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是,娘子,我知道错了。” 两人这才安睡。 因为折腾的太晚,次日,二人都将近正午才醒。几位将军早上没见着赵臻,心急找到驿馆里来,却被告知王爷还在睡着。 奇了怪了,王爷向来不是贪睡的人。 众人只好在厅堂苦等。 好不容易,屋里头叫人了。 双儿领着丫头进去,看到主子依偎在王爷怀里,眼睛还微微眯着,十分懒倦。王爷则精神奕奕,搂着主子的那只手不大安分…… 双儿根本不愿回想昨天晚上她听到的。一开始,主子像是在和王爷闹矛盾,然而后来,愈发变了味道,主子的媚声叫的人脸红心颤。 她就赶紧走开。 二人洗漱完,双儿告诉赵臻几位将军在厅堂等着,赵臻便去了。仪瑄微微笑着,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拢自己的头发, 双儿笑道:“您今天心情倒是不错。” 仪瑄侧首看她,仍是笑盈盈的:“很明显吗?” 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吧。 双儿可算是摸出门道了。主子高兴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不高兴的时候,就是面无表情。绝不会有哭哭啼啼的时候。 牡丹走过去给仪瑄梳头发,一边像仪瑄讨主意:“您打算如何收拾牡丹?是留、还是不留?” 第九十九章 偏心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双儿打水来给仪瑄净面漱口,又用青盐擦了牙,随便挽了个小攥在头上。李静妍闻见香味,一路嗅着鼻子来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给侧妃请安。”双儿笑道:“是烤的野味儿。” 李静妍对主子好,双儿看在眼里,也就没那么讨厌李静妍了。 李静妍咽了口口水。 这几日她就没怎么用过荤的,若不是有城里带出来的零嘴儿填补,早就饿晕过去了。现下有香喷喷的野味儿,怎么捱的住? “王妃,你这几天都没好生吃东西,何不去瞧瞧?” 李静妍掂量清楚了,王妃不愧是正统嫡妻,什么都是头一份儿,王妃还没尝,肯定就没她的份儿。 李静妍原本还心有不甘,但这两天想想,也就王妃当得起王爷的这份看重。就说宁夏卫被围,王妃不要命似的赶去搬救兵。 她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双儿笑道:“王爷说了,前头都是汉子,不方便。等肉烤好了,他亲自端过来。” 李静妍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颂菊端了粥来给两个主子喝。 很快,粥下肚。李静妍的筷子在咸菜上动了一动,眉头耷拉着,丝毫提不起兴趣。 这时,赵臻用树枝叉着两只野鸡来了。 将士们打的野味不少,按照级别分下去,每个人都能吃到。那些稀罕物儿仪瑄吃不惯,他就没拿来。 仪瑄和李静妍各得了一只烤野鸡。 大小差不多,但仪瑄的那只鸡头和鸡屁股都去掉了,撒了不少香料,烤的外酥里嫩很好看,李静妍那只品相则差远了。 明晃晃的偏心…… 李静妍怨念的瞅了一眼仪瑄手上的,不过无可奈何,饿极了什么都好吃,就让颂菊帮她把鸡切成块,美滋滋吃起来。 仪瑄啼笑皆非,嗔视赵臻一眼,赵臻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面色如常道:“你们慢慢吃,本王先走一步。” 两只鸡为什么不一样?很简单。仪瑄那只是他亲自烤的,李静妍那只则是部下代劳。 仪瑄分了几块鸡肉给双儿,三人吃的喷香,只有颂菊干站着,仪瑄发觉后,又分了一块给颂菊。 颂菊连连道谢,感动不已。 王妃真是好心哪。哪像她主子,一个人吃完了一整只鸡,丝毫都不顾念她的。 吃完饭继续赶路,日暮之前将将好抵达甘州。甘州不愧为陕西行都司,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城池围的铁桶一般,出入皆有三道关严查。入城后,城内景象安静平和,完全不像是战时。 李静妍得意道:“王爷治理有方,甘州虽地处要塞,却从未有过战乱。王妃还是第一次来甘州吧。” 仪瑄但笑不语。 她来过,并且记忆犹新。 甘州是个好地方,西北诸城大多干旱,甘州却不然,紧紧依靠河道,城内又有大片湖水,城外还有草原、雪山,百姓生活十分自足。 很美,若不是上辈子死在这儿,她应当会很喜欢甘州。 王府建在甘州正中心。仪瑄第一次见到这座王府时,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说是王府,其规模,简直堪比皇帝行宫。 王府有三道大门,分别在南、东、西,南门为王府正门。豫王寝殿位于府宅中央,寝殿前是接见文武官员,施发政令之处,寝殿后则是嫔妃们的住处,连接大片的园林,假山湖泊,亭台楼阁,甚至可望见祁连雪山。 仪瑄只知道它很大。 究竟有多大,她并不清楚。 谁叫上辈子她是来和赵臻谈公事的呢,行动范围有限。 再次站在王府的大门口,两只石狮子瞪着她,仪瑄感慨万千,不禁有些失神。 “想什么呢?”赵臻察觉到她的恍惚,捏捏她的手问。 仪瑄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王府太大了,惊讶而已。” 王府早就接到王爷回来的消息,一干人早早等候着。此时,府内但凡有些头脸的管事、嬷嬷、丫鬟和媳妇齐刷刷跪在地上,分成两边,齐声呼:“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打头儿的是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穿着月白底绣缠枝梨花缂丝大袖衫,面容清丽柔婉,眉目似淡远的水墨画,身上的香气也是淡淡的。另一人则穿着玫红海棠妆花绣缎对襟袄,戴着赤金玛瑙簪子,耳下一对金蝉,相貌艳丽,身材玲珑有致。 “妾胡氏、妾尤氏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当着赵臻的面,二人都很有礼。 仪瑄微笑以应。淡淡扫了尤氏一眼,就把目光定格在了胡氏身上。 胡轻云。 让仪瑄感到意外的是,胡轻云竟然生的这么的……清丽。 很难想象她是将军之女。也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挖空了心思害她。 更让她奇怪的是,胡轻云方才看见她时,那复杂的神色,和刹那间惊愕的目光。 然而很快,胡轻云脸上就只剩下柔和的微笑。 仪瑄很想知道胡轻云在惊讶什么,但终究不可能问出口。 仪瑄的目光不算友好,甚至是审视的,胡轻云似没察觉到一般,淡笑道:“王爷王妃一路辛苦,妾身已经备下酒席,给王爷王妃接风洗尘。” 李静妍上前抱住胡轻云的胳膊,凑趣道:“只有王爷王妃,没我的份儿吗?” 胡轻云很宠溺的拍了拍她,说:“有的,都有的,快进来吧。” 没想到李静妍和胡轻云关系这么好。仪瑄暗暗称奇。 其实赵臻的三个侧妃关系都挺融洽。因为赵臻性子冷淡,三人都无宠,一开始嫁过来还有心争上一争,到后来发现都是徒劳,赵臻待谁都一样。 无宠可争,三个女人的戏自然唱不起来。偶尔李静妍会和尤氏起矛盾,胡轻云便会出来调停,所以王府后院平静的跟养老似的。 王府多年没有女主人,一直是胡轻云掌管中馈,且她性子平和、温柔恤下,李静妍和尤氏就跟她分外的好,平时一直以“姐姐”唤她。 有了胡轻云,李静妍便不黏着仪瑄了。仪瑄莫名有种被冷落的感觉。她深吸口气,摇了摇头。 众人浩浩荡荡进了王府。 一路跟随的人太多,赵臻和仪瑄也不好说话的。因为人虽多,却没有声音,连呼吸声也不闻。赵臻要和仪瑄说话就得先低头,声音小了,怪引人遐想的;声音大了,就更突兀。 虽然不说话,两人牵着手,已经足够证明什么了。 王妃是有宠的。 这么多年,王府后院总算出了个有宠的女人,真不容易! 胡轻云和尤氏的面色就不太好看了。 王爷可从来没有牵过她们的手,和她们这样走过路。时不时还要低头看两眼王妃,唇角都是带笑的。 这个女人,就叫他这么喜欢么? 虽然早听说过王爷待王妃不一般,但听到和亲眼看到,还是不一样的。 而李静妍完全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想着快点吃饭,她要饿死了。 仪瑄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腿都酸麻了,还没有到吃饭的地方。 她忍不住小声问赵臻:“还有多远?” “你累了?” “……有一点。” 仪瑄小脸微微发白,说完这句话咳嗽了两声,双睫萦上水珠,撅起了小嘴儿。 女眷入府其实该坐轿子,但胡轻云没有准备,赵臻也没想起来。 他停下脚步。 众人也随之停下脚步。 仪瑄狐疑看着他,忽然发觉身子一轻,自己被赵臻抱在了臂弯里。 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抱、抱她。 仪瑄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男人。赵臻却神色自若,好像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这是他的地盘,他就是体统,谁也指责不了他。 “听话,马上就到了。” 仪瑄窘的脸红,只觉无数双眼睛都在看她,尤其是身后,有两双幽幽发绿的双眼,恨不得把她扯下来撕碎了。 胡轻云和尤氏确实想这么干。 仪瑄实在是不好意思,就把脸埋到赵臻的脖颈处,悄悄说:“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你还是把我放下来……” 赵臻没有搭理她。 她红着脸继续:“抱我不累吗?又要走老远的路。” 赵臻睨她:“你觉得我力气不够?” 仪瑄一怔,忙解释道:“不是,我是说你今天累了。” 赵臻眼中闪过一抹晦暗,没有讲话。仪瑄却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然后被盯上了? 此时,胡轻云和尤氏的表情很精彩。 仪瑄的躲羞之举,在她们看来是故意和殿下亲昵,且是故意做给她们看的!李静妍摇头叹口气,小声和胡轻云说:“很稀奇是不是?殿下也有这样的时候。姐姐慢慢就习惯了,我倒是觉着王爷和王妃很般配。” 胡轻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宴席设在禧晨殿,在后宅的西边。吃饭的过程还是很愉快的,赵臻一如既往的喜欢给她夹菜。因为他桌上的菜式最好最新鲜,赵臻便一个劲儿的给她夹,把她的碗堆的小山似的。 仪瑄开始觉得饿,其实没吃多少就饱了。席间高兴,又和赵臻对饮了两杯酒,喝得有点微醺,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双儿要来搀扶,赵臻挥退了她,亲自把女孩儿抱起来,送去翠微院。 第一百章 赐浴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翠微院前临寝殿,后接园林,院内地方又极大,占着极好的位置,却一直空闲着,没有人住。 其实这院子原先不叫翠微院,叫芷梅居。 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尽管温芷罗不大可能住进来,但赵臻还是布置了,好像有这么一间院子,里面就一定有这样一个人。 温芷罗死后,赵臻便将其改为翠微院。 所以赵臻来信说要把翠微院收拾出来时,胡轻云就觉得有点诡异。但等她亲眼见到王妃,一切就都清楚了。 王妃和温芷罗样貌相似,且同属一脉,等同于是温芷罗的替身。 可怜的女人。 胡轻云不屑的同时,又忍不住嫉妒。 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个女人得到了王妃的地位和王爷的宠爱,并且这恩宠将会很稳固。 旁边尤氏拈酸了几句,起身回了院子。她今天这一身是特地打扮过的,可王爷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她心里憋屈。王爷一走,她便不想多待。 翠微院。 仪瑄闭着眼睛,窝在赵臻的怀里,赵臻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却磨蹭着不肯下来,一边哼哼唧唧道:“不嘛,要抱……” 她是真的喝醉了,就觉得这人的味道很安心,忍不住想亲近他。 赵臻唇角微勾了勾,坐在床沿,把女孩儿放在自己腿上坐着。卧房内丫鬟们垂着脑袋,在这儿杵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正是两难之间。 “去取碗醒酒汤来。” “是。” 众人忙下去。 醒酒汤是厨房常备的,不消多时就拿来。赵臻拿着小银匙喂仪瑄喝,仪瑄拿鼻子嗅了嗅,摇头:“不,我要喝酒。” “听话。” “不,我就要喝酒,你真讨厌!”仪瑄半睁着眼睛,很没气势的瞪着他。 赵臻眼眸一沉,默了片刻,突然自己喝了一口醒酒汤,准确的说,是将那醒酒汤含在嘴里,然后把碗掷下,托住仪瑄的脑袋,直接用嘴喂给她。 这回仪瑄倒是没抗拒,配合又乖巧。赵臻吻着吻着就有些失了魂,只顾着跟她纠缠,忘了还有半碗醒酒汤。 管他呢。 赵臻开始脱女孩儿的衣服。 仪瑄朦胧中觉得气不顺,有点恼,把他推开问:“你干什么?我还要喝。” 赵臻挑眉:“你要喝什么?” 仪瑄笑了笑,指腹摩挲赵臻的唇,“这个。”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撩人。乌发披散,莹白的小脸被男人托在掌心,两颊绯红,眉眼如醉,双唇是刚刚被滋润过的嫣红,衣服被解到一半儿,香肩半露,玉一般的肤色上还有些暗红的痕迹。 赵臻亲了亲她的手指,眼眸已然是一团晦暗,答应了声“好”。 想不到她喜欢这种方式。 他当然要满足。 赵臻把剩下的半碗醒酒汤都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喂给她。他好像不舍得一下给她太多,她不满的主动去求,等她喝尽,身上便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肚兜了。 她疑惑:“我的衣服呢?” “你还要什么衣服?”赵臻在她耳边低语。 一夜缠绵。仪瑄大抵是因为不太清醒,就不必刻意压制着喉咙里的声音,软媚的声儿叫的廊下守夜的丫鬟都红了脸。赵臻很是受用,要她要的更狠,陆陆续续折腾了她三次才算完。 “本王有没有力气,嗯?”赵臻一边捋着女孩儿的头发,一边轻轻啄着她的耳垂。 女孩儿差不多清醒了,却是精疲力竭,浑身忍不住颤抖,“有,有力气。” 赵臻笑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搂着她睡了。 次日仪瑄起身时,赵臻已经离开。仪瑄只觉脑袋隐隐作痛,又口渴的很,皱着眉头叫人。 “王妃醒了?王爷正在明渊堂接见各位大人,所以没留下陪王妃用早饭。” 双儿换了身衣服,平时不喜装扮的她也簪了两朵珠花,俨然一副大丫鬟的派头。她是听了一位嬷嬷的教导,说她是王妃的贴身丫鬟,要给王妃挣面子,就不能打扮的比几个侧妃的丫鬟差。她想想是这个理,就依样打扮起来。 仪瑄笑笑,“怎么前儿在驿馆的时候都没见你打扮,今儿倒是开窍了?” 双儿羞赧不语。 仪瑄握着她的手道:“是该好好打扮。等会儿我带你去府库,挑些料子做衣裳,正好我也要做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儿才笑道:“是了,我还以为是在京城呢,府库的钥匙又不在我这儿。” 胡轻云掌管中馈,府库的钥匙自然也归她管。丫头们听到这话,莫名闻到了股火药味儿,纷纷低头假装没听见。 就昨晚那情形,可见王妃有多受宠。她们可是第一次看见殿下那么宠一个女人,劲儿永远使不完似的…… 看来胡侧妃在府里的地位,要不稳了。 其实她们是很高兴的,主子有宠,她们脸上也有光,到哪儿都有特权。 这时,双儿身后一名嬷嬷发话:“这不难办。王妃派人告诉胡侧妃一声,胡侧妃无有不应的。” “这是赖嬷嬷。”双儿介绍。 赖嬷嬷四十几岁样子,面容庄肃,看起来有几分刻板,头发在脑后结成独髻,用一根老银簪别住,看上去就是规规矩矩的人。 仪瑄微笑:“那就劳烦嬷嬷跑一趟。” “是。” 双儿又继续介绍几个丫头:“这是香云、香草、香兰、香玉,规矩都不错。” 四个香连忙跪下给王妃请安。 仪瑄微笑颔首,让她们起来。 这四个是一等丫鬟,整个翠微院的丫鬟不下百个,双儿当然不会一一介绍。 “水烧好了吗?” 双儿扶仪瑄起身,笑道:“早上王爷嘱咐奴婢,说是寝殿边上有个华清池,让王妃去那里。”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难以置信。 华清池向来只有王爷一个人可以用,从没见过他给某个妃嫔赐浴。 仪瑄神色淡淡,“那就过去吧。” 翠微院外早已有步辇等着,抬步辇的都是些宦官,走起路来又快又稳,不一时就到了。 华清池的殿门前亦有宦官看守,见王妃来,分开两边下跪行礼。 华清池用汉白玉堆砌,水雾蒸腾,地上摆着衣架子和一长条案,案上放着鎏金香炉,旁边还摆着一个熏笼。主子洗澡时,下人便在一旁给衣服熏香,主子洗完就直接穿上。 “王妃不喜人看着,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出去吧。”双儿对四个香说。 四个香退了出去。 仪瑄这才开始脱衣服,然后顺着汉白玉台阶走下去,整个身子沐浴在温水中,惬意的很。 赵臻可真会享受。 “王妃,我问过了,翠微院的人并不是胡侧妃安排的,而是这府里的曹总管。曹总管是王爷的心腹,您尽可放心。” 双儿一边给主子洗头一边说。 仪瑄就是担心胡轻云从中作梗,之前在京城,胡轻云都能挑唆人害她,更何况是在甘州。 还是小心为上。 “把那四个丫头的底细查清楚,在此之前,你辛苦些。” 仪瑄拍了拍双儿的手。 双儿微笑,“我明白。” 身份不清白的人主子不敢用,任何近身的活还是得她来做。 沐浴完毕,仪瑄穿上水红折枝梅花缂丝大袖,下着浅鹅黄细褶裙,乌发尚湿,就隔了层软巾搭在肩上,仍坐上步辇回翠微院。 她心情甚好。 “是谁安排你们的,王爷还是胡侧妃?” “回王妃的话,是王爷。” 仪瑄闻言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等回到翠微院,三位侧妃都已经到齐,并等了好一会儿了。 昨晚赵臻宿在翠微院,今早又赐浴天清池,还亲自安排了步辇。 王妃才来第一日,这明晃晃的恩宠就如耳刮子一般,狠狠打在几个侧妃的脸上。 尤氏当初嫁过来,觉得自己姿色出众,还向赵臻请求过一起浴华清池。她永远忘不了当初赵臻看她的眼神,厌恶、嫌弃……并且毫不犹豫拒绝了她。 这事如一根刺般扎在她心上,因此她的面色比其余两人都更难看。 谁心里都不好受,只是不愿表现的太明显惹人笑话。 众人在廊下等待,终于看见王妃从游廊的彼端走来,粉黛也未施,却是出水芙蓉般的明媚娇艳,行步间有股慵懒和从容。 平心而论,王妃的出身不如她们,且年纪很小,只有十四岁。照理说,应该会被王府的派头吓到,见到她们几个也会有些局促。 但是,完全没有。 胡轻云眼神微暗。 她昨日是故意不安排步辇的,并非是忘了。她想看王妃露怯——一个侍郎的孙女,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儿,也敢在她面前装大妇。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王爷会不顾体统把王妃给抱起来。 今早还亲自安排了步辇,甚至没有告诉她一声。 她觉得,这一定是赵臻在不满。 王妃的步态,好像她就是这府的女主人无疑,然而凭什么? 就凭一个王妃的身份? 胡轻云不能忍受。 她觉得,温芷罗死了,赵臻一定会将她扶正。谁知就在这时候,冒出一个温仪瑄,抢走了她的王妃之位。 方才赖嬷嬷还来问她借府库的钥匙。 她当然不能拒绝,但也没有直接把钥匙交出去,只说让她的丫鬟随王妃同去。赖嬷嬷似乎有点不满,但终究没说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小丫头胆子大了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众人思绪涣散间,王妃已经走到她们面前。 “妾给王妃请安。”三人齐齐敛衽施礼,低垂脑袋,很恭敬的样子。 仪瑄看了她们一眼,“免礼。” 香云和香玉挑开帘栊,王妃先入内,三位侧妃紧随其后。堂屋内设有主位及两排玫瑰椅,胡轻云在左侧第一,尤氏在其下首,李静妍则在右侧与胡轻云相对。 仪瑄坐下后,双儿为她整理衣摆裙角,大袖舒展,淡鹅黄的细褶裙顺畅滑下,身姿微斜,头发沾湿未干,因此并不显得太庄重。 然而王妃没有发话,众人还是不敢坐。 李静妍除外。 她看王妃坐下,自己也就坐下了。一路上她和王妃相处愉快,并不觉得王妃是个严肃刻板的人。 然而她坐下后,发现胡轻云和尤氏还站着,难免有些局促,犹犹豫豫的又站起来,欠身赔罪:“妾失仪了,还请王妃恕罪。” “无妨。”仪瑄微微展笑,“都坐下罢。” 众人这才归坐。 “你们不必日日来向本宫请安,只每月朔、望两日过来就罢了。”仪瑄微笑道。 她最讨厌这些虚礼,几个心思各异的人在一块儿有什么可聊的?况且她们要来,她还必得早起,打起精神来应付,实在累得慌。 胡轻云说:“王妃爱清净,妾自然懂得。只是叫王爷知道了,难免以为妾不恭敬。” “本宫自会向王爷解释。” 李静妍忍不住道:“那不请安,平常妾想来和王妃说说话可以么?” 这翠微院还是她第一次来,从前王爷都不让她们踏足。今日见到,顿觉自己所住的华英阁是无处下脚的村野乡居了。 正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还有耳房抱厦等,格局宽阔,只比豫王寝殿小了些。院子里有两株西府海棠,还有芭蕉、芍药、棣棠等。门口还堆着两口大缸,缸里飘着碗口大的粉莲,清幽闲雅。 外面倒也罢了,关键是这屋里,都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具,博古架上摆着的也都是价值连城的古品,内敛的华贵。 这屋子的陈设其实和王爷寝殿差不多。 “当然可以。”仪瑄笑道:“反正本宫也闲的很。” 胡轻云和尤氏不禁侧目看李静妍,尤氏还轻哼一声。 谄媚! 李静妍喜上眉梢,“那妾一定常来。” 胡轻云看着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明明早些时候,李静妍时常窝在她的芝兰院,笑王妃出身破落,说她才是王妃的最佳人选,还说等王妃到了甘州,要暗地里使绊子不让王妃好过。 她当时虽未附和,但心里是很得意的。 王妃手段好厉害,把李静妍收拾的服服帖帖,一改从前的态度。 胡轻云心中诸多想法,脸上却一点不显。 “听赖嬷嬷说,王妃要去库房选料子裁衣。若王妃不弃,妾就陪着王妃一起去,再安排裁缝给您量身。”胡轻云两手平放在膝上,静静微笑,容颜美好如一朵盛放的百合。 仪瑄亦微笑,“本宫自己看看就好了,不劳烦胡侧妃。” 胡轻云点头,“既然如此,妾让妙琴把府库打开,王妃慢慢选。” 说完回头吩咐了妙琴几句。 “那就让妙琴留下,大家都散了吧。”仪瑄起身,在双儿的搀扶下入了内室。 双儿发现主子的脸色并不好。 那是自然的。主子是王妃,是王爷的嫡妻,想开府库还得跟胡侧妃报备,胡侧妃扭扭捏捏的就是不愿把钥匙拿出来,好像怕谁抢了似的! “王妃别和她生气,回头跟王爷说一声,把主事权抢过来就是了。”双儿乘没人,小声嘀咕。 仪瑄在炕上坐下,双儿端来茶水,淡淡香气缭绕在鼻端,仪瑄啜了一口道:“胡侧妃毕竟管这后院多年了,根基稳固,下人也多听从她。我贸然抢过来,能不能管好偌大一个王府不说,下面就先乱了,不妥。” 双儿不以为然努努嘴。 仪瑄笑着摇了摇头。双儿心思单纯,不懂内宅复杂,日后慢慢就晓得了。 仪瑄带着双儿、妙琴和赖嬷嬷一道去选料子。王府的库房在西北边,每间屋子都是高墙重锁,墙壁厚实,又有重兵把守,别说人了,就连苍蝇也飞不进去。 仪瑄进了陈放料子的一间,蜀锦、织锦、宋锦、潞绸、杭绸、妆花缎等等品类,每种堆在一起,垒的高高的,几乎要与人平齐。 赵臻真不愧为西北的王,怕是全西北的好物都在这儿了吧。仪瑄咋舌。 仪瑄一边自己挑,一边还对赖嬷嬷说:“嬷嬷也挑两匹缎子。还有翠微院里的丫头,本宫想为她们添置夏衣。嬷嬷以为如何?” “谢王妃恩典。”赖嬷嬷很欣慰。 王妃初来乍到,要牢牢在府里扎根,就得懂得收买人心,否则人心齐向芝兰院,王妃迟早要吃亏的。 “添置夏衣的事情就麻烦嬷嬷了。”仪瑄笑道。 赖嬷嬷点头,“不麻烦,就包在奴婢身上。” 挑完料子,妙琴登记在册,翠微院的人就把料子抱走了。 下午的时候,裁缝过来量尺寸。 最近仪瑄总感觉胸口涨得厉害,从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量过才知道,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长了一圈,腰肢却一如既往的纤细。 母亲曾告诉过她,女子有了人事之后身材是会发生些改变,等生了孩子,变化就更大。 仪瑄有些脸红。她隐约想起昨晚上赵臻说的话。 “本王将你滋润的这么好,你怎么也不说声谢谢?” 现在她才懂得,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谁要谢他! 赵臻直到晚上才回来。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脸颊微红,大约因为肤色不白,所以并不明显。走路却很稳当,眼神也很清明,隐约有三分醉意。 毕竟是常年混迹军营的,轻易不会醉。 “去倒醒酒汤来。”仪瑄穿鞋下炕,搀扶着赵臻坐下,一面吩咐下人。 赵臻摆了摆手:“不用,我没醉。” “那就沏茶。”仪瑄语气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坚定,赵臻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还管起他来了。 也难得让她管一次。 很快茶沏来,赵臻抿了两口就放下了。双儿领着丫鬟悄悄的退下去。 “你今天可想我了?” 仪瑄闻言一怔,只觉这不像是赵臻问出来的话,怪羞人的。 “我才没有。”她低着脑袋,颇为心虚。 明明就是想了,但就是不肯告诉他,让他得意。 赵臻蹙眉:“你现在胆子大了,还敢骗我。你今天不是问了双儿几遍,我在哪里,挂心的很呢。” 因为赵臻中午也没回来用饭,晚饭依旧,而且人也不在府里,她就有些忧心。只是她问双儿的话,他又是哪里听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仪瑄窘的很。 赵臻挑眉,摸摸女孩儿发烫的脸蛋,说:“你也不想想这是哪。” 这是豫王府,他的地盘。翠微院的人又是曹浚安排的,事事都会向曹浚汇报,然后便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人在外头,可是翠微院里发生了什么,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并不是监视,就是想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有没有被欺负,有的话他得赶紧回来护着她。 女孩儿毕竟年纪小,且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他,还有谁可依靠呢? 每次赵臻这样想,心里就会特别满足。 仪瑄噘噘嘴,问:“你今天去哪喝酒了?” “普通的酒楼而已。我刚回来,有许多事情要谈,你知道的,男人就喜欢在酒桌上谈事情。” 赵臻搂着她,她一个不留神,他的手就探进了她的衣服里。 仪瑄佯怒打了他一下,说:“你既知道我担心,怎么也不派人回来告诉一声?” 赵臻笑笑,在女孩儿脸蛋上亲了一下。他才不会说,就是想被她牵挂着,才故意不告诉她的。 仪瑄不是真的生气,知道他忙,底下一堆事等着他解决。听赖嬷嬷说,以前打仗的时候赵臻根本是不着家的,就待在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睡。 言下之意,赵臻现在还肯回王府,完全是因为她。 仪瑄想到这儿,不禁抿嘴笑了,依偎在男人怀里,揪着他的衣襟问:“是不是很忙?” 赵臻拍拍她:“还好。”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了很多事情,但没有特别棘手的,他都能应付的来,只是心情有点烦躁。但回家看见她,她乖巧的窝在自己怀里,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就算只跟她聊些家常,他也是欢喜的。 “华清池怎么样,还喜欢吗?” 仪瑄眼神一亮,两手搂过男人的脖子,笑盈盈道:“你可真会享受。那么大的池子,简直可以跟宫里的玉福汤媲美了。” 赵臻眉头微蹙:“你见过玉福汤?” 玉福汤是只有皇上皇后可以用的浴池。仪瑄不可能见过。 仪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掩饰道:“我就是听说。宫女太监都说那池子极大,走一圈要上千步,我看跟华清池也差不多。” 她当然不是听说。上辈子她经常去泡玉福汤,留宿皇宫的时候,或者就是不舒服想去泡一泡。 赵臻笑笑,“明天我陪你一起。” 第一百零二章 共浴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什么一起?”仪瑄晃晃脑袋,颇为不解的样子。 赵臻揉捏着她的小手,墨样的眸子里似有泠泠碎光,温柔的,“明天我下午才出去,上午留下来陪你,一起去泡华清池。” “这怎么行?”仪瑄轻呼,继而脸红低头,不说话了。 她还从来没跟男人一起泡过澡…… 赵臻失笑,“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没给你洗过。” 仪瑄张口欲驳,但想了想,好像真驳不出什么来,反而是被男人拿捏住了,他想做什么,她连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仪瑄弱弱瞪他一眼。 “那些官员要骂我妖媚惑主了。”仪瑄自嘲。 毕竟赵臻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克己勤勉,在男女情事上兴趣很有限。 她还妄图在他身边塞美人,然而无一例外的失败。 她当时还以为,赵臻在那方面比较冷淡。 呸,哪里冷淡了。 “他们敢?”赵臻挑眉。揉开女孩儿微蹙的眉头,顺势挑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吻着她,“不过你可以狐媚给我看看。” 仪瑄的脸登时烧起来。这说的是什么话嘛……什么叫狐媚给他看看,变态!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男人今天没什么侵略性,仪瑄推开他,说:“去床上躺着吧,睡觉了。” 赵臻勾唇,长指一捻,女孩儿的衣带便松了。她脸红想护住衣服,却被男人推到了床上。 次日仪瑄睁开眼时,赵臻就躺在她身侧,温柔看着她。她睡着的样子很可人,让他忍不住含笑。 也就睡觉的时候是乖乖的。 嗯,不,其实也不乖。 她夜里总是扭来扭去的,时而窝在他怀里,时而觉得他烫了就离远些,此时半边肩膀和手臂都大剌剌的露在外面,长衫的下摆已经滑到了大腿根。 她迷迷糊糊的,完全没发现男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男人的身子压下来,跟堵小山似的,仪瑄推也推不开,只好从了。 丫鬟们进来收拾的时候,都是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但其实不是,她们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心里也羞得很,不过谁都不表露罢了。 双儿欲过来扶主子,但赵臻看了双儿一眼,双儿就止步了。 王爷也真是……就不能克制一下。 赵臻抱着女孩儿走出院子,把女孩儿放到步辇上,而后自己也坐上步辇,往华清池去。 他一路闭着眼睛,因身心满足而愉悦的扬起嘴角。他想寝殿离华清池更近些,下次不如把仪瑄接来寝殿…… 好主意。 “什么时候王妃给王爷添个大胖小子就好了!”曹浚乐呵呵道。 曹浚是个宦官,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从小就侍奉赵臻,后来赵臻来了西北,就将他一并带来了。 赵臻睨他一眼,吩咐:“中午把胡知贤叫来。” 上次胡知贤开的药仪瑄一直吃着,可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倒不是迫不及待想叫她生孩子,只是担心,她身体里那毒到什么程度了。 众人簇拥着王爷王妃进了华清池。 先把窗户紧闭了,再在池边摆上新采的葡萄,一粒粒饱满多汁,看着就很甜。还有哈密瓜,也是切成小块,用银签子顶着吃。那水里,也要撒上些龙涎香。 这些事情办完,丫鬟们才出去。 仪瑄怕羞,留了个肚兜就下了水。赵臻已经泡在池子里,似笑非笑朝她看。 “有什么好看的?”仪瑄心虚,缓慢的向华清池的另一头挪着步子。 赵臻拈了个葡萄,漫不经心吃着,淡淡道:“过来。” “我不。” 赵臻闻言抬眸,眼光透着几分笑意和促狭,微微站直了身子。他人生的高大,这样一来半边胸膛都离开了水,水珠从他壁垒分明的胸膛往下滑。 那眼神分明就是逗她。过不过来?不过来,他可就…… 仪瑄觉得自己现在真是个怂包。 怎么能不怂呢?她揉揉自己发酸的腰,耷拉着脑袋过去了。 赵臻将她一搂,然后拈了个葡萄给她吃,吐下来的籽儿他也接着,扔到盘子里去。 仪瑄微微抿嘴笑了。 芝兰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院子外头热浪滚滚的,屋里虽然陈着冰,尤氏却还是汗流浃背,她原就生的丰满些,一动气就更是热的厉害。她从丫鬟手中抢过扇子,用长指甲戳那丫鬟的手心骂道:“你是哪家娇贵的小姐?我都使唤不动你了!连扇子都不会扇!滚!” 那丫鬟平白无故挨了骂,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却不敢哭,憋着声气儿走了出去。 胡轻云刚吃了一颗蜜饯,那帕子压压嘴角,淡道:“你何必对个丫鬟动气。” 从前她不爱吃甜,可自从嫁了人后,她就爱上了这一口,可能是因为心里苦,就要嘴上甜一甜。 李静妍笑着讥讽道:“尤妹妹好大的火气呀,怕是得华清池的水才能压的住。” “你!” “我怎么样?”李静妍一伸手,颂菊便把剥了一半的葡萄递过来,李静妍小口咬着,微挑眉道:“我可不像你,我清醒着呢。” 不是她的永远都不是她的,强求有什么用? 尤氏冷笑,“好、好,你尽管说风凉话。你以为咱们有什么不一样?是位分不一样,还是恩宠不一样?” 胡轻云皱了下眉,出声打断:“都少说两句。我这芝兰院不是给你们吵架的。” 胡轻云突然有些怀念从前的光景了。 那时候,王爷要么宿在军营,要么宿在寝殿,她们三个夜夜独守空房,无趣的很。甚至还会大晚上约在一起打骨牌。尤氏和李静妍吵嘴,也都是玩笑,不像现在,一个醋意冲天,一个可劲儿嘲讽,把她这儿弄得乌烟瘴气。 胡轻云更难忍受的是,胡轻云句句维护王妃,那些话扎在她心上,她亦觉得难受。 胡轻云很少发怒,李静妍看她面色不好,就住了嘴,笑眯眯道:“姐姐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的。” 尤氏哼了一声,扑扑的给自己扇风。 胡轻云神情很快又软和下来,清浅的眉眼颇有古画上美人的韵致,她笑了笑道:“都是姐妹,别伤了和气。如今有了王妃,咱们也就有了主心骨,别像以前无头苍蝇似的了,各自屋里的规矩立起来,别由着下人乱嚼舌根。” 李静妍点头,“姐姐说的很是。” 尤氏撇撇嘴,没讲话。 “还有,”胡轻云拍拍尤氏的手道:“咱们做侧妃的,就得恭敬、得小心,否则叫王爷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尤氏十分委屈,“姐姐说的我都明白,我就是气不过……” 谁能想到,洞房花烛夜那天,王爷就只是在她屋子里看了一夜的书。之后偶尔过来,也依旧是如此。她甚至不顾女子的矜持主动撩拨,而王爷只会让她早睡。 她一开始想不通,为什么王爷不碰她还要来,后来想清楚了——王爷是给她面子,准确的说,是给她的母家颜面。 真是,哪有女子会活得如她这般窝囊。 胡轻云理解的点头:“没有什么气不过的,咱们既是王爷的女人,就不能给王爷添麻烦。” 话虽如此说,但这事真不是说忍就能忍的。 李静妍笑道:“就是,姐姐果然是最通情达理的。怪不得王爷信任姐姐呢。” 胡轻云微一笑,那笑容颇有几分憔悴。 若不是为着这点信任,她何苦在王府漫长无期的熬?何苦隐去将军之女的锋芒,在后宅里汲汲经营,玩弄手腕算计人心? 都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尤氏站起来,闷闷道:“我先回去了,告辞。” “妹妹慢走。” 眼看着尤氏走了,李静妍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胡轻云啜口茶,笑问:“妹妹有事要说?” 李静妍颇有些窘迫,道:“我想问姐姐借些银子。” “妹妹问我借银子?”胡轻云颇有些诧异。 李静妍开销大她是知道的,但李静妍有母家补贴,根本不愁钱。 “恩。我最近手头有些紧,等家里的钱寄来,就还给姐姐。”李静妍信誓旦旦保证。 其实往常这个时候,哥哥早给她寄钱来了,但哥哥被革职,钱财的来路也断了。她寄信给家里,家里还没回话,但想必很快就会寄钱来的。在银子方面,家里一向不亏待她。 胡轻云笑笑,”没关系。你要多少?“ “不多,五十两。” 果然是锦绣堆中长大的小姐,一开口就是五十两,还说不多。 虽然她们都是官宦人家出身,但还是安定侯最富,且最疼爱女儿。胡家这些年没落了,胡轻云自己也清楚,远不如当年的风头。祖上没有多少田地传下来,后辈又不争气,一大家子人都指着那么点薄产过活,其实很拮据。 外人不知道,只当胡家怎样的富贵荣华。 胡轻云远远朝李静妍额头上一点,笑说:“你可省着点用。”又喊素文,“去取五十两银子来,给李侧妃。” 李静妍高兴的拉住胡轻云的手,”多谢姐姐!等我拿到钱,立马还你。“ 胡轻云笑着点点头,”你在这王府,吃的用的都不花钱,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开销。“ 第一百零三章 机锋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赵臻一喊,胡知贤又屁颠屁颠的来了,给仪瑄诊了回脉,就和赵臻走到廊下,摆出神神秘秘的表情: “王爷很疼爱王妃啊……” 赵臻一噎,冷冷瞪他。 胡知贤笑笑,“嗐,王爷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嘛,遇到喜欢的女人情难自已也是常事……” “说正事。”赵臻用拳抵着下颌,咳嗽了声。 “是是是。王爷别急,这病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祛除的,得徐徐图之。先把身子的根本养好,否则就算怀上了,也无法撑到足月生产。” 胡知贤捻了捻胡须,郑重其事道:“不过王妃年纪尚小,经不起王爷如此折腾,王爷确实该控制一下。” 赵臻神色一凝,“真的么?” “真的。”胡知贤偷看赵臻神色,见他眉宇微蹙,似有自责,还带着点尴尬,胡知贤心里就莫名爽快,“王妃的病能不能好,全系在王爷一人身上了。” 赵臻面黑如炭。 胡知贤赶紧溜:“臣去开药方了。” 赵臻进屋。 屋里,仪瑄穿着月白折枝海棠褙子,天青色软罗裙,长发披散,如一泊溶溶月色,衬着她出水芙蓉般清艳的面容,格外动人。 她正在一点一点的喝药。 药很苦,所以她在嘴里含了一颗酿梅,但她还是皱着眉头,很苦闷的样子。 赵臻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说:“你每天记得喝药,我这两日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回王府了。” 要让她好好休息,他还是——离远些的好。 仪瑄抬头,懵懂看着他:“什么事情?” “战事。”赵臻言简意赅,避开她的目光:“你不用担心。” “哦——”仪瑄答应。 赵臻不回来,王府里就只剩下她和另外几个女人,怪没意思的。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仪瑄拉着他的手晃晃。 赵臻笑着点头。他当然会好好照顾自己,倒是她,比较让人担忧。 赵臻当晚没有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没有回来。 王妃的恩宠,就如昙花一现般,很快又败了下去。这不禁勾起了王府后院女人们的猜想。 难道说王爷已经厌弃了王妃? 曹浚作为王爷的心腹,自然要应付各方不怀好意的打听。他也不知王爷心里的想法,又不敢得罪各位主子,干脆三缄其口,装聋作哑。 “李侧妃探望王妃,两人同游花园,晚饭亦同食。王妃甚爱醋鱼,褒奖之。” 曹浚在纸上写下,装在小竹筒里,交给徒弟小忠子,“去,给王爷捎去!” “是,师傅莫急,我这就去。” 小忠子每天要跑两三趟军营,就为着王爷等不及要知道王妃的近况,害的他跑断了腿儿。 小忠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叹气。 仪瑄吃完晚饭,问李静妍会不会下棋,李静妍摇头道:“我不会,但胡姐姐会,不如让她来陪王妃下棋吧。” 说完就吩咐颂菊去请胡轻云。 仪瑄张口欲拒,但转念一想,自己来了西北以后还没跟胡轻云正经打过交道,就顺口应了:“也好。” 不一会儿,胡轻云就到了。 她穿着浅蓝色蝴蝶花卉纹比甲,鱼肚白的绫子裙,梳着简单的随云髻,行止柔美,面容带笑。 胡轻云任何时候都是笑着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王府上上下下对她都颇有好感。 仪瑄觉得,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不喜欢她的。 胡轻云规规矩矩向仪瑄行了礼,李静妍扶着她,把她送去炕上坐着。胡轻云开始不肯坐,仪瑄看不惯她这故作小心的姿态,便道:“坐吧。胡侧妃太客气了,在本宫这儿无需如此拘束。” “多谢王妃。”胡轻云这才坐下。 “你的棋下的如何?”仪瑄问。 胡轻云谦道:“妾哪里会下棋,不过闲来无事摆着玩罢了。” 仪瑄闻言只笑了笑,没说话。胡轻云在闺阁时是京城小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好像还很擅长骑射。上门提亲者踏破了门槛,最后却嫁给豫王做了侧妃。 侧妃虽可上皇家玉蝶,但说白了,就是妾室,跟正妻是远远不能比的。 仪瑄和胡轻云一人执黑、一人执白,交替在棋盘上落子。李静妍看不懂,便跑去外面赏花。仪瑄在下棋的间隙给了双儿一个眼神,双儿明白,就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胡轻云虽然专注于棋盘,但对这些动静并不是全然不知。她从棋碗里摸出棋子,踌躇片刻,下在一个很要紧的位置上,转守为攻。 其实她更喜欢先下手为强。 只是没等到好的时机而已。 “胡侧妃知道吕颍之这个人吗?”仪瑄冷不丁开口。 没有任何预兆的,胡轻云的手抖了一下,立刻垂眸下去,掩去眼中那一丝凌厉的狠意,声音柔和:“不知。” 仪瑄当然没有错过她的反应,心中只是冷笑。 “他是京城吕家的大公子。吕家的老爷是原礼部郎中,后来被王爷革职了。在京城的时候,有人诬陷本宫与吕颍之有染。再后来,吕颍之就被人害死了。” 仪瑄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什么最平常的事。 但胡轻云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某种威慑意。 “王妃怎么突然和妾说这些?” 胡轻云表现的镇定,心里头却很不平静。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颍之的事她自认做的很隐蔽,且京城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王妃应该是不晓得的。 但若是不晓得,又怎会和她说这些? 这些日子,胡轻云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事情暴露,被王爷厌弃。她后悔之前的冲动,也知道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所以,不会再贸然出手了。 不管王妃多受宠,只要肚皮没动静,她都可以忍。 “本宫不过是见你亲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不介意吧?”仪瑄笑盈盈睼着她。 “当然不介意。”胡轻云亦笑。 且不知是真是假,但可以确定的是,王妃还不想和她撕破脸。 那这样的平静就可以维持下去。 仪瑄继续说:“本宫有个姐姐,叫温红玉。姐姐和吕颍之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吕颍之死了,姐姐很难过,要本宫一定揪出杀害吕颍之的凶手。” 胡轻云正在捻子的手一顿,很快又淡定自如:“那么,凶手找到了吗?” 仪瑄盯着胡轻云微笑,胡轻云只觉心头瘆得慌,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和她对视。 胡轻云想起了一个人。 温芷罗。 这种自信的、运筹帷幄的笑容,常常挂在温芷罗的脸上。她其实并未见过温芷罗多次,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 新帝登基后过的第一个元宵节,宫里大肆庆祝,文武百官携家眷登上南城门,看满街灿烂灯火,与百姓同乐。 她亦随母亲进宫,陪太后和后宫的娘娘们赏灯。 新帝宫嫔不少,皇后之位却一直空缺着。她从宫嫔们的拈酸之语中听出,温芷罗是新帝心属的皇后,却一直故作姿态不肯入主中宫。 “故作姿态”是宫嫔们的形容。 温芷罗就站在新帝的身后,穿一身水红的缠枝梅大袖衫,身形流丽,头发高挽成挑心髻,簪了两只攒珠累丝嵌红宝金凤步摇,新帝时不时回头看她,嘴角有淡淡笑意。 那样的绝代风华,怪不得叫所有女人都嫉妒红了眼。 而后她俯下身和新帝说了什么,就转身款款朝太后这儿走来。胡轻云这才看清她的脸,明艳到迫人的容光,足以让满街的花灯失色。让人嫉妒的同时又让人局促。 胡轻云素有才女之名,容貌也是常被人夸赞的,因此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京城贵女中的翘楚。 可是跟温芷罗比,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芷罗先跟太后打过招呼,太后不喜欢她,却也不敢得罪她,勉强敷衍了几句。而后温芷罗又和几个宫嫔说话,提点她们的着装不合规制,宫嫔们都唯唯应诺。 然后温芷罗看到了胡轻云。 “你是……”温芷罗好奇的笑笑。 胡轻云尚在发愣,她娘就把她拉到身后,屈身行礼:“见过温大人。妾身是胡羨之妻,这是小女。” 温芷罗官拜北镇抚司指挥使,自然该称呼“大人”。 其实胡轻云的年纪比温芷罗大,但她躲在娘身后,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温芷罗笑着点点头,目光从胡轻云脸上一滑就过去了,“夫人好福气,有这样乖巧美丽的女儿……她日后定会嫁个好人家。” 胡轻云脸上烧红,她知道温芷罗是夸她,但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承温芷罗吉言,之后没多久,她父亲刚从西北回来,就被传召入宫。 新帝说要纳她。 她震惊愤怒,觉得此事跟温芷罗脱不了干系! 胡家是豫王一派的,新帝此举无疑是在拉拢胡家。胡羡当机立断,把女儿送去西北。只有胡轻云嫁给豫王,新帝才有可能打消这个念头。 胡羡知道豫王不肯娶胡轻云为妻——若是肯,他早把女儿嫁给豫王了。但事已至此,胡羨没得选,只能委屈女儿去王府做了侧妃。 其实胡轻云是甘愿的,她喜欢赵臻很多年了。 然而,当她发现赵臻心底爱的人是谁时,便彻底的愤怒失望。 第一百零四章 女人,不出所料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你走神了。”仪瑄淡淡出声提醒。 方才她在胡轻云的目光中看到很复杂的东西,一时也说不上来,便在旁默默的观察她。 胡轻云怔忪片刻,笑道:“是,妾想着要如何进行下一步棋,想着想着竟走了神,请王妃恕罪。” 言罢,她伸出纤纤玉指,拈了枚棋子放下,并不多加思索。 而后胡轻云似在故意掩藏锋芒,棋下的磕磕绊绊,很快落败。 “妾输了。”胡轻云笑笑。 仪瑄微笑瞅着她,默了片刻道:“你方才问本宫,有没有查到凶手。本宫查到了——吕颍之的死与胡家有关。” 胡轻云美目微睁,十分惊愕的样子,“王妃所言胡家,难道是指妾的母家?” 仪瑄点头。 “不可能!”胡轻云有些激动:“胡家与吕家根本没什么来往,怎么会对吕公子动手?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胡轻云下炕,理了理裙子在仪瑄面前跪下,阖目垂首恭敬道:“胡家在京城,只剩下妾的祖父祖母以及母亲,甚至从未见过吕公子,怎会妄造杀孽?妾并不是为母家开脱,只是希望王妃慎重思量,拿出证据。” 其实何止。 她还有一个胞弟,两个庶出的弟弟,以及五个庶出的妹妹在京城。她的父亲也有两个兄弟都留在了京城。胡家的子孙绝对不少。 她这么说,言下之意就是,胡家就剩了些老弱妇孺,王妃你可不能仗着王爷的威势就乱扣帽子。 仪瑄当然听得懂。 其实她就是试探试探胡轻云,等着胡轻云自乱阵脚狗急跳墙,她才好抓住把柄。 吕颍之的死已经过去了很久,很难查到证据。况且赵臻一直介怀吕颍之,她若坚持为吕颍之伸冤,难免又引得赵臻猜忌。 她提起这事,就是暗示胡轻云——你做的那些事儿本宫都知道,等着本宫收拾你罢。 胡轻云是乖乖束手就擒的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 胡轻云一定会紧张、会着急,等按捺不住要对她动手的时候,她便可轻轻松松降了这个妖孽。 “快起来。”仪瑄朝胡轻云伸出手,笑道:“本宫若真想做什么,就不会告诉你了。” 胡轻云心有余悸的看了她一眼。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不简单。 胡轻云搭了仪瑄的手起身坐下,这时,曹浚带着一个丫鬟进来,丫鬟手中捧了一碟剥好的荔枝肉,用碎冰镇的,向外冒着寒气,雪白的荔枝肉堆在其上,十分诱人。 这批荔枝是从岭南运过来的,路途遥远,总共就得了一箩筐。王爷直接命送到王妃这儿来。曹浚不敢怠慢,当即把一箩筐荔枝交给双儿姑娘,然后命人先剥了一点,呈给王妃尝尝鲜。 胡轻云的目光闪了闪。 曹浚一进门,感觉不大对劲,再看看王妃和胡侧妃的脸色,就晓得大概是闹了什么不愉快,心想这是大事,等会儿得报告给王爷。 “小的给王妃请安,给胡侧妃请安。”曹浚笑呵呵道:“这是岭南新贡的荔枝,王爷让送过来。” 以前仪瑄在京城,荔枝价格贵,但也没多稀罕。因此她没有当回事,点点头道:“摆着吧,有劳曹总管了。” 曹浚点头哈腰的下去。 仪瑄拿起一颗圆滚滚的荔枝肉,一咬下去,甜津津的汁水一下子涌出来,冰凉爽口。 “吃啊,别客气。”仪瑄对胡轻云道。 胡轻云虚弱的笑了下,也拿起一颗荔枝肉,可是她吃的很无味。 以前但凡有东西进贡到王府,都是先送到她那里,她再分给李静妍和尤氏,王爷什么时候还有闲心管这些了? 果然再怎么粗枝大叶的男子,碰上喜欢的女子,都会小意讨她的喜欢。 胡轻云吃了一个,舌头被冰的麻麻的,她说:“李侧妃好这一口,把她喊过来吧。” 曹浚还没出翠微院的大门,就被双儿叫住:“曹总管等一等。” “双儿姑娘有事?” “有。我代王妃问您,王爷什么时候回府?”双儿压低了声问。 曹浚不觉眉毛扬了扬。王爷每天都要问小忠子,王妃问起他了没。可不,这就来了。 “王妃想王爷了?” “呃……嗯。”双儿面露尴尬之色。 “你叫王妃放心,我这就传信给王爷,请王爷抽空回王府一趟。”曹浚笑的眼睛都快眯没了。 曹浚是这府里下人的头头,私底下架子大的很,可是待双儿很客气。谁叫王爷喜欢王妃呢,双儿又是王妃最信任的丫头。 曹浚当即回去,写了一封“王妃与胡侧妃下棋,似有龃龉,甚念王爷,望早归”的信,交给小忠子,让他送到王爷手中。 军营。 小忠子这样面白无须细皮嫩肉的宦官,每次来军营都恨不得遁地走。 军营里都是些赤面黑髯的军士,总不怀好意的打量他,有的甚至眼冒绿光,恨不得把小忠子抓来泄火。小忠子提心吊胆的来了一遭又一遭,就盼着王爷回去,别再让他来这鬼地方了。 没想到心愿成了真。 王爷把信从竹筒里取出来,扫了一眼。小忠子不知那上面写的什么,但肯定是让王爷高兴的东西。 王爷唇角动了动,克制着上扬的弧度,眉眼微挑,似乎是得意——扬眉吐气的那种得意。 小忠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扬眉吐气”这个词。 他甚至可以想象王爷的内心:本王总算是等来了,果然不出本王所料…… 赵臻抬头看了小忠子一眼,说:“你先回去。” “是。” 赵臻将那纸条烧了,叫外面等着的几位将军进来,继续商议。 等手头上的事差不多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这几日赵臻都是很晚才睡,一来是为了早点把公事解决,二来也是因为睡不着。 身边没有那香香软软的身躯,总觉得空落落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赵臻把公文放进包袱里,唤了声“来人”,就听得一轻巧落地声,有暗卫走进来,接过包袱又退出去。 赵臻快马加鞭回了王府。 曹浚已在王府门前等了多时,一看见他就迎出来,让小忠子去牵马,自己跟在主子后头。 赵臻有些不悦的看他一眼。 曹浚笑道:“王爷放心,小的没告诉别人您要回来。”跟了几步又问:“王爷要不先去华清池泡个澡?” 军营里汗味儿冲天的,王爷在里面熏了几日,味道实在不能算是好闻。 他不敢嫌弃,可万一被王妃嫌弃了…… 赵臻阴阴的看了曹浚一眼,“去华清池。” 等到翠微院的时候,已经是万籁俱寂。曹浚上前拍门,拍了半天都没人开,小心翼翼看那位爷的脸色。 咳咳,守夜的婆子要倒霉了。 “来了来了,别拍了,催命哪这是!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被一婆子打开,那婆子先一见是曹总管,心道不好,再看王爷负手站在不远处,顿觉天旋地转,差点一屁股跌倒在地。 “王、王爷,您怎么来了?”那婆子搓着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曹浚劈头盖脸的骂那婆子:“叫你守夜!谁许你睡觉来着!翠微院出了事情你可担待的起?糊涂东西!丢人丢到王爷面前!来人哪,带下去打二十板子,赶出府去!看以后谁敢偷懒!不怕挨板子丢饭碗的,只管睡!” 若这婆子没在王爷面前失仪,一切都还好商量,但谁叫她撞上了呢,一把年纪丢了差事,也怪可怜的。 曹浚只是按照这位爷的心情办事。 那婆子哭喊不已,赵臻一蹙眉,曹浚便领会了,忙吩咐:“还不堵上她的嘴!” 那婆子呜咽了几声,就被带走了。 赵臻这才走进去。 此时此刻,只有廊下的羊角纱灯还亮着,男人的影子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最后映到了正屋的门上。 他亲自叩门。 双儿睡得浅,听到敲门声后忙过来,悄声问是谁。 “快开门双儿姑娘,王爷回来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双儿屈身行礼,声音都透着喜气:“给王爷请安。” 赵臻微一颔首,大步往卧房去。 仪瑄睡的正香。 比和他在一起时,睡得更香。 赵臻察觉到这一点,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只瞬间又没了,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用手轻抚着仪瑄的脸。 他想起胡知贤的话,说王妃年纪尚小,承受不起他夜夜折腾,看来,果然是如此。 女孩儿的面颊细腻如娇花花瓣,男人的指腹粗粝,摩挲过的地方便有淡淡的红晕出现,赵臻忍不住低首,先是亲了亲她的脸蛋,然后目光锁定那嫣红的小嘴儿,准备覆上。 几天没有碰她,他忍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声“殿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女孩儿唤的。 睡梦中,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还亲她,她便模模糊糊的想是哪个无赖,逼迫自己睁眼。 结果撞上了这个尴尬的情景。 赵臻显然是新浴过,睫毛而沾着水珠,其下的眸子暗沉沉的,他轮廓本就深邃,认真看什么的时候,眼底那股执拗劲,就会让人脸红心跳。 仪瑄红着脸问:“你干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中馈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赵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两人咫尺之间,呼吸声都清楚可闻,仪瑄甚至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 这,夜半偷袭,非君子所为。 窘的不止是赵臻,还有仪瑄。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打断他,继续装睡比较好。赵臻堂堂一个王爷,不要面子的啊? 仪瑄讪讪不已。这时,赵臻带着恼意瞪她一眼,故意反问她:“你看不出来吗?” 你看不出来本王要做什么,还问? 然后一低头,就咬上了诱惑着他的嫣红樱唇,恼羞之后加重了力道。仪瑄认栽的闭上眼,任他索取,不一会儿就觉自己的嘴唇破皮了。 呵,这男人报复心怎么那么重? 赵臻似乎也有所察觉,作为安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脱掉鞋袜,掀开被子躺下来。 仪瑄怯怯的躲在床的最里侧,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还没焐热呢,就被男人大臂一揽收进怀中。 赵臻的手就搭在女孩儿的后脑上,下巴紧贴着她的头顶,鼻尖萦绕一股淡淡幽香,很细微的,一不留神就闻不见了。 “你今天和胡轻云下棋了?” “嗯。” “谁赢?” “我。”仪瑄伸出小手晃了晃。 赵臻失笑,深邃的眸子泛起几点温柔的光,问她:“你觉得胡轻云怎样?” 仪瑄装作听不懂:“她棋艺还是不错的。” “我不是问你棋艺……就是别的,你觉得怎么样?” 胡轻云最早嫁他。当初若不是因为赵晏的荒唐,胡轻云不至于委屈在豫王府做个侧妃。胡羨是他手下一员猛将,一直效忠于他,当初他初来乍到,也是胡羨率先领兵投到他帐下。 若非如此,他想在西北站稳脚跟,怕还得多费力气。 他对胡轻云,爱谈不上,但愧是有的。 “胡侧妃……人很和善,性子也稳重。” 仪瑄言不由衷。 可是没办法,所有人对胡轻云的印象都是如此——温和美好如百合花一般。她若无凭无据的说胡轻云陷害她,赵臻也不会信。 赵臻会护她,但不一定会信她。 毕竟胡轻云在王府这么多年了。 赵臻笑了下,“她是个好的,你可多与她来往,她比李静妍要稳重谦和的多。” 仪瑄喉咙一噎,半晌才道:“好、好,我知道了。” 赵臻夜半归府,还惩罚了一个看门婆子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大早王府上下便尽知了。 翠微院的人尤其紧张,生怕下个倒霉的会是自己。 胡轻云一早起身,从素文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只是笑了下,摸了摸自己的发鬓一声儿不言语。 她是真觉得可笑。 当初爱温芷罗爱得那样死心塌地,温芷罗是那天上云,旁人都是踩在脚下的泥土,根本不值得他看上一眼。怎么温芷罗才去了不足一年,他就转了性,对个小丫头那么上心了?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 等他醒悟过来,那个假的还能继续嚣张得意? 素文不忿道:“主子就不生气吗?王爷何时亲自管过这些事?那婆子不就晚了一会儿开门,就要捱二十大板,还赶出府?” 屋里就胡轻云、素文和妙琴三个人,这两个丫头都是胡轻云的心腹。 妙琴帮主子梳头发,玉梳从头梳到尾,没有一点打结的地方,面容一如少女时的清秀淡雅,好像岁月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胡轻云淡淡道:“反正王妃是不能生的了,我有什么可在意?”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讨赵臻欢喜的少女,尽管容颜依旧,但岁月在她心上刻的痕迹,可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可是……”妙琴迟疑道:“胡大夫三天两头往翠微院跑,可能就是在帮王妃诊治。” “那就等等看。”胡轻云用簪子挑了点香料放进香炉里,轻嗅那渐渐拂散的香气,说:“就算怀上了,也不一定生的下来,就算生下来,也不一定长的大,就算长的大……也不一定认她做娘。” 胡轻云丢下簪子,闭目缓声:“既流有温家的血脉,就必定当不了这王府的世子。” 父亲很希望她能生下一个儿子,若能如此,父亲就能鼎力支持她的儿子袭爵,到时候,胡家在西北的势力将会更大。 只可惜,王爷不给她这个机会。 不过没关系,她有别的打算。 “王爷现在在哪?”胡轻云问。 “在书房呢。” 胡轻云微微一笑,她是笑给镜中的自己看的,她从妆奁中取了一根成色极好的玉簪,交给妙琴,“帮我挽发吧。” “主子要见王爷?”素文心中一喜。自打王爷回来,主子还没单独和王爷待一起过。主子这是想开了,愿意去搏一搏王爷的欢心? “嗯。”胡轻云顿了顿道:“挽个简单的发髻便好,不要太刻意。” “奴婢明白。” 胡轻云换了身淡青色蔓草兰花纹对襟袄,浅蓝细绫子裙,略施粉黛,便已如明珠生辉般动人。她让素文准备了几样点心,带到书房去。 “殿下。”进门后,胡轻云屈身行礼。 赵臻朝她颔首,“你来了。” 赵臻身着玄色云龙纹锦袍,五官深邃,半边脸沐浴在初晨的阳光中,有着不类常人的俊美,他眸中亦流转出几分碎玉般的光点,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阳光中,易给人温柔的错觉。 胡轻云心跳快了半拍,不敢再与之对视,便垂下眼眸,静静来到他面前,问:“殿下可用过早膳了?妾准备了几样点心,都是殿下爱吃的。” 赵臻看一眼素文手上拎着的剔红食盒,说:“先放下吧。” “好。”胡轻云静静一笑,眸中还是难掩落寞。 但她不会忘记,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妾打理王府多年,失误错漏之处难以计数,心中甚愧。今王妃已归,妾不能再越俎代庖,请王爷收回妾的理家权,交还王妃。” 胡轻云言语柔和,好像真的是心甘情愿的。赵臻也不怀疑她这份心,只是蹙起了眉头:“这些年你辛苦了,本王都晓得,就算偶有错漏,也是难免。王妃年纪尚小,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没得压垮了她,还是你来打理比较妥当。” 虽然早料到赵臻不会应允,但这话从赵臻口中说出来,就完全变了味道。 是,王妃年纪是小,值得人心疼。那她呢,当年她开始主持中馈,也不过是十七岁而已,府里上上下下人心不服,怎么就没见他心疼一下子? 胡轻云用指尖刺了刺手心,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三思。以妾的身份,想要管翠微院那里的事,怕是不能够的。” 昨晚上赵臻处置了翠微院的人,若她不说清楚,只怕赵臻会怀疑她御下的能力。 果然,赵臻的神色一凝,细想,昨晚那婆子玩忽职守,也不能把错算在胡轻云头上。 “翠微院的事有曹浚打理,你不必费心了。” 胡轻云点头应诺。抬眸,欲言又止看着赵臻。 “还有何事?” 胡轻云犹豫道:“妾许久未曾见过父亲了,不知他最近可好?腿疾是否反复?” 赵臻淡淡看她:“你父亲无恙。你若想见他,本王替你安排就是。” 其实他最腻烦胡轻云见胡羡。 有些事情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想说破。 虽然他不喜欢这二人见面,但他们是父女,见面也没有什么不可,因此他从未拒绝过,也从未将这份不耐表现出来。 被觊觎的那份不耐。 胡轻云笑而拜谢。 当天下午,胡轻云就如愿以偿见到了父亲。 胡羡因为终年征战沙场而显得分外沧桑,面中凹陷,皮肤黝黑,脸上的皮肉似风干了一般,皱巴巴的搭在一起。唯有一双眼睛,鹰视狼顾,精明而狠辣。 但看见女儿时,眼光登时柔软了下来,难得露出了笑意。 “爹爹!”胡轻云扑入胡羡怀中,眼眶酸软,很快落下泪来。 每一次见爹爹,都觉得他老了许多。 胡羡拍着胡轻云的背安慰了许久,胡轻云才止住抽噎声,扶着爹爹坐下。 这是一间茶楼,很封闭,门外又有他们的心腹守着,不必担心会被人听墙角。 胡羡长叹一口气道:“王妃回来之后,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王爷对王妃的宠爱那是有目共睹,胡羡自然是心疼女儿的。 有时候甚至不得不怀疑,当初为表忠心,将女儿送去王府做了侧妃,究竟是对是错。 从站队上来说,自然是没错的,王室孱弱,豫王势大,他们胡家也跟着飞黄腾达。 但他并不是个好的父亲。 “爹爹放心,王爷还是让我主持中馈。王妃虽得宠,可是她伤了根本,要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胡轻云神色轻松:“我带了五千两出来,让妙琴去寄了。” 王府家资丰厚,在西北的田产、沼泽、草原等可产利的地方数不胜数,她随便动动手脚就可捞个上千两出来,补贴母家。 胡羡笑着拍拍女儿的手:“好。” 胡轻云又道:“上次我和爹爹提的事,爹爹考虑的如何了?若是爹爹觉得可以,我这就去办。” 第一百零六章 小白脸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李静妍这些日子又来问胡轻云借了几次钱,胡轻云也不多问,陆续借给她二百两多,甚至将下月月例也提前支给了她。 “主子就这么替她瞒着?这事一旦闹出来,王爷必然震怒……” 素文指的并非借钱一事,钱财对王府而言不过是微末小事,王爷自不会因此发怒。 她说的是,李静妍拿着这些钱去干了什么。 胡轻云早发觉李静妍不对劲,暗中派人盯着她,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竟然发现李静妍在外面养了个男人! 帮那男人赁屋居住、采办东西、甚至于将那男人的父母妹妹都接到甘州来,简直疯魔了一般。 这些日子李静妍常常出府,都是跑去和那男人幽会。只因李静妍无宠,行动向来自由惯了,倒也没人发现。但若有心去查,还是不难查到的。 屋内香雾缭绕,那香炉底部盛水,其上飘着银制的鸭形器皿,香味凝着水汽飘散出来,弥漫不散。烛火只两三簇,虚笼笼的光,益发衬得仙境一般。 胡轻云穿着素色绣兰长衫,乌发披散,清丽的眉眼朦胧在香雾中,平添几丝妩媚。然而细看去,这脸其实是和妩媚沾不上什么关系的。 她用银匙点着那只银鸭子,那鸭子就随着她的拨弄,在水里慢慢的游。 她就怪了。李静妍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对王爷无可无不可起来,从前可不是这样,三人中,她凡事总爱压上一头,到王爷面前出风头表现。 胡轻云轻轻笑起来,眼底透着几丝嘲讽。 原来是在外面养了个小白脸儿。 “去请她来,就说我事告诉她。”胡轻云看了妙琴一眼。 妙琴即刻就去,不多时就带了李静妍来。李静妍还不知何事,只当姐姐找她聊天解闷儿。 素文上茶,随后和妙琴一块儿下去。 李静妍闻这香,只觉清妙无比,又缠绵悱恻抵人心坎,忍不住道:“姐姐这是什么香?如此好闻,可赠我一点么?” 胡轻云面色凝重,望着她只是气噎,半晌,一手拿着帕子捂自己心口,一手往条案上敲了一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李静妍迷惑:“姐姐何意?” 胡轻云咬唇:“你还不跪下!” 李静妍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姐姐如此急怒的模样,心中怀疑是出了事,又不免联想到自己,心里一跳,却还佯装不懂:“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胡轻云一副痛惜的表情看她,许久,才长叹一口气道:“你误入歧途,照理,我不该帮你。可你毕竟叫了我这么多年姐姐,我亦将你视作亲妹妹,要我袖手旁观……我如何能够?” 李静妍呆在当场,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冰住了,像掉进了无底洞,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她是想过,事情暴露了要怎么办?当时想着王爷本就不喜欢她,应该也不会在乎,说不定还能成全她。 可、可真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昏天黑地,一点胆子都没了。 怎么办? 她捏紧了衣角,抖抖霍霍站起来,噗通跪在胡轻云面前,泪水恰如其分的涌出来,沾湿了眼睫,“求姐姐救我……” 胡轻云手指揉着额角,叹息道:“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你若还认我是你姐姐,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好替你想办法。” 胡轻云张了张口,话又咽下去,似乎难以启齿。胡轻云“嗐”了一声,说:“都这地步了,你当你瞒得住?翠微院早查了个底朝天,若非今日把我叫过去,问我要你借钱的账目,我都不晓得有这回事!” 翠微院! 李静妍震惊抬眸,看胡轻云失望的神色,又恐又怒:“王妃查我?” 胡轻云抿了口茶,摇摇头道:“你就别问了。事已至此,你心中有个数就行。她是王妃,管教你也是职责所在,你还能当面质问她去?” 李静妍默了须臾,怒极反笑。是啊,温仪瑄是王妃,王爷明媒正娶的嫡妻,在地位上就压了她一头,更别提恩宠。之前她伤她的事,王妃怕是一直记在心上,伺机报复。 是她太傻,还想着要与王妃冰释前嫌。 人家哪里稀罕呢? 李静妍越想越气,同时也害怕不已。胡轻云弯下身子,挽着她手扶她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我听说,之前你哥哥下狱也是因为她……我也不知道,她是存心跟你过不去呢,还是看不惯我们这些做侧妃的。”胡轻云凄然一笑,颇有物伤其类的意思,“若是前者,我尚能帮你一帮,若是后者……我怕也难逃一劫。” 话音刚落,胡轻云便低头拭泪。李静妍急道:“姐姐放心,你与我不一样,我是自己选的。你从未做什么错事,她凭什么动你?” 胡轻云摇头:“她若铁了心要除掉我,什么罪证没有?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证据,三人成虎,更何况王爷又偏袒她……” 李静妍听了这话,许久回不过神来,咬牙忿忿:“难不成咱们就任她宰割了吗!” “妹妹,你听我说。”胡轻云拉她坐下,平复了下情绪,道:“只要咱们姐妹连心,胡家、李家、尤家联合起来,那就是连王爷都要忌惮的。我们三人,还怕应付不了她一人?” 李静妍突然瞧见了曙光一般,兴奋握住胡轻云的手,“姐姐说的有理!日后我什么都听姐姐的!咱们三家都是一心效忠王爷。哪像她,分明就是皇帝派来的细作!” 胡轻云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只作关切状,点头称是。 “对了,你快把那事告诉我。我想办法为你周全。” 李静妍本就跟胡轻云要好,经过这回,更如生死患难的同胞一般,怎么看都亲切,也就没什么不好启齿的了。 “姐姐还记得宁夏城乱吗?那天晚上,我和王妃逃出来。我受不了颠簸,就先去了一家客栈安顿。客栈里,我遇上了一个书生……”李静妍脸颊微红,思春少女般的娇怯。 那书生名唤庄柳,样貌风流,性子也风流。正经文章不作,就爱写些情情爱爱的诗词,因此只考上个秀才,举人屡试不中。本来有些祖业,都被他败光了,连个媳妇也娶不到。 也是运气好,遇上了李静妍这样深闺寂寞又家私丰厚的小妇人。 庄柳只当李静妍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出来逃难的,写了几首酸诗,又时常在李静妍的眼前晃。一来二去的,李静妍就对他动了心思。 “可我听说你身边是有个护卫的,叫王平。他不晓得吗?”胡轻云蹙眉问。 “王平是个男人,哪能寸步不离跟着我?我随便找个由头就可把他支开了。王平……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李静妍语气犹疑。她是尽量避开王平了,但或许王平撞见过? 可王平若是知道,早就该告诉王爷了,不会瞒到现在的。 胡轻云思索了会儿,道:“王平也许知道,但不想惹祸上身,所以没告诉王爷。但他可能会找个机会告诉王妃……这样一来,既可把自己撇清,又能在王妃面前卖个好。” “王妃从王平那里听说,因此派人跟踪你,现如今,怕是掌握不少证据了吧。” 李静妍紧张:“那怎么办?” 胡轻云望着她问:“庄柳现在在哪?” “就在永安坊的一处宅子里。我这些天借钱,就是为了安置他……”李静妍不大好意思道。 她知道庄柳没钱,但没关系,她有钱。她甚至打算动用关系让庄柳考上举人。反正只要和爹爹说一声,没什么办不成的事儿。 胡轻云作惊讶状,“怎么他连个去处都没有,还得你帮他?” “他家被战事毁了。” 这当然是庄柳博取同情的说辞。事实上他家就两间茅草屋,被毁与否都不重要,反正他不着家。 “这样啊。”胡轻云点头道:“还是找间客栈安顿下来的好,把宅子退了。你这些日子待在府里哪也别去,免得被那位抓住。你若信得过我,我明日帮你去安顿庄柳……他知道你的身份么?” 李静妍垂首,“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女人就是这点奇怪,明明是庄柳配不上她,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嫁了人,怕被自己的情郎嫌弃。 胡轻云唏嘘道:“那我就说,你的事家里人发现了,不许你出家门,所以暂时不能见他。” “嗯嗯。”李静妍连连点头。 胡轻云笑了,“看你急的这样儿。放心罢,我打理王府也有些年岁了,手底下的人都很牢靠,不会走透了消息的。” 李静妍这才放下心来,心中很感激胡轻云,泪眼婆娑道:“姐姐一心为我,我是明白的。” “对了。”胡轻云似忽然想起来,握着李静妍的手,悄声问:“你和庄柳……到哪一步了?” 李静妍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轻云大惊:“你不会鬼迷了心窍……和他……” 踌躇许久,李静妍点点头。 当时不觉得怎样,甚至还有一丝报复赵臻的爽快。 可是现在,不是没有后悔的。 胡轻云虽早就知道李静妍在外面养了男人,也没料到她会糊涂到如此地步,把自己的处子身,给了那个穷秀才。 第一百零七章 上门拜访 奇书网 . 最快更新娇娘为妃最新章节! 关于李静妍还是处子这件事,胡轻云有九分的把握。她最早嫁入王府,根基深厚,府里多的是她的耳目眼线,唯一只有翠微院,是曹浚一手安排的,所以她无从打听那边的消息。 但李静妍和尤氏,她自认还是能牢牢掌控住的。 送走李静妍后,胡轻云问素文:“消息透出去了吗?” “主子放心,想必……王妃已经知道了。” 翠微院。 药味又苦又涩,难以下咽。仪瑄捏着鼻子喝完,大喘口气,紧忙喝了两口白水,再拈了颗酿梅放在舌下压着。 今夜赵臻宿在军营,因此屋里就仪瑄和双儿两人。 双儿把头探出窗外,仔细检视一番,见无人,又把窗户紧闭,端了张绣坐在仪瑄面前,小声道: “听说李侧妃最近向胡侧妃借了不少银子,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二百两之多。我便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下,您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李侧妃在永安坊赁了一座宅子。” 仪瑄颇感惊讶,微微挑起眉来,“她好端端的赁宅子做什么?”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擅自主张,命人去盯着宅子。傍晚的时候,有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一身藏蓝杭绸直缀,头戴玉冠,径直去了花楼。” 仪瑄听出了点端倪。 虽然双儿说的不多,但已足够给人联想的了。李静妍好好在王府住着,没理由另辟一间宅子居住。就算她心血来潮想换个新鲜,宅子里也只会安排丫鬟和小厮。 照双儿的形容,那男人明显不是小厮。 仪瑄不禁坐直了身体,神色警惕:“那男人是谁?” “还不清楚。” 为免打草惊蛇,也怕影响主子和李侧妃之间的关系,双儿尚不敢放胆子去查。 仪瑄蹙眉,她直觉那男人跟李静妍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但又怕是自己多想,错怪了李静妍,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双儿: “你觉得呢?” 双儿低头,“李侧妃的事,我不敢乱说。” 很显然,双儿也是那么想的。 仪瑄忧心忡忡往后一靠,她是豫王妃,首先考虑的自然是豫王的名声。李静妍若真做了那偷摸之事,传出去,叫世人如何看待王爷?如何再将王爷视为神明一般,继续膜拜仰视?王爷的威严何在? 当初她和吕颍之的事固然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但毕竟无凭无据,纯属捏造,人们疑心一下也就完了。 但愿,李静妍这事也是一场乌龙。 “双儿,你继续盯着永安坊那边,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府里面,不许下人讨论主子的私事,若有违者,你视轻重定罚,尽量把事情压下去。” 双儿听命。 * 次日晌午刚过,蝉虫聒噪,胡轻云悄悄从东角门出府,坐上马车,直奔永安坊而去。 妙琴看着芝兰院,陪同胡轻云的只有素文以及她的一个心腹嬷嬷。 胡轻云一身蜜合色折枝芍药纹对襟袄,浅鹅黄的罗裙,乌发用玉簪松松挽就,粉黛薄施,身子懒懒靠在马车壁上,双眸闭合。 午后正是困乏的时候。 却也是府里最安静,最不容易惹人注意的时候。 胡轻云并非完全不想惹人注意,至少翠微院那头,一定会注意到她避人耳目的出行。 马车行动起来,素文放下帘子,问:“主子就肯定,翠微院的人一定会跟来?” 她找了半天,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不禁怀疑起主子的判断。 胡轻云微微一笑,“会的。” 王妃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姑娘,心计既深,手段也不错。 这点,她深有体会。 王妃的探子若能叫她发现,那才是奇怪了。 约莫行了两刻钟,才到永安坊。严嬷嬷上前叩门,不一会儿,就有个小厮将门打开,狐疑的盯着她们看,“你们是……” “我是李姑娘的朋友,有事找庄公子。” “哦,是夫人的朋友啊,快请进来。容小的去里面通传一声。”那小厮立马呈了笑脸,十分殷勤。 饶是个看门的小厮都晓得,府里都指望着女主人,男主人是不成事的。 胡轻云笑点点头。 待他走远了,严嬷嬷不悦道:“什么夫人?王府那边还扯不清呢,在外面倒是自立门户了。” 虽说李侧妃不干她什么事,但李嬷嬷还是看不上李侧妃这轻狂孟浪的样儿! “您就少说两句吧。别暴露了身份。”素文提醒严嬷嬷。 没一会儿,那小厮回来,请胡轻云等人进去。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普通的二进宅院。可能因为主人刚搬进来不久,一应陈设还不很齐全,丫鬟们也都笨手笨脚的,像是刚买来不久。 庄柳住在正屋,庄母住在东厢,妹妹则住在西厢。昨晚庄柳喝多了酒,还在呼呼大睡,庄母就代为迎接客人。 庄母本是乡野妇人,向来只恨儿子没出息,只知寻花问柳,却连举人都考不上。可人生无定,竟被她撞上这么件好事——她儿子攀扯上了有钱人家的小姐,那小姐又对她儿死心塌地的,又是赁宅子又是买丫鬟,庄母心里是高兴坏了,俨然以老太君自居。 庄母见识浅短,一得志便摸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只当是李小姐巴着自己儿子,多花些钱财也是应当的。庄母心里着实有些瞧不上这李小姐,甚至暗忖,凭她儿子的条件,说不定能找个更有钱有势的岳家。 因此胡轻云自称是李静妍的朋友,庄母也没太放在心上。 胡轻云刚走到东厢外,就听见一阵喊骂声,是庄母在骂小丫鬟,言语粗鄙不忍耳闻。胡轻云哪听过这些村话儿,不禁蹙眉后退了两步。 严嬷嬷瞧见,也高声:“庄太太若是不方便,我家小姐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拜访。” 里面这才消停,又过了片刻,有丫头打开帘栊请她们进去。 胡轻云拿出帕子,在嘴角掖了掖,等恶心感没了才挪步。 庄母此时坐在炕上,眼神倨傲打量胡轻云,连下炕的意思都没有。严嬷嬷看不惯庄母的做派,正要出声,却被胡轻云一个眼神打断。 “庄太太。”胡轻云微一笑,“你们这回,可是闯了大祸了。” 胡轻云语出惊人,庄母一愣,继而怒道:“你是谁?瞎说八道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庄太太只要晓得,我是来救你们命的就好。” 素文端了张椅子来,用帕子垫着,再扶胡轻云坐下。 胡轻云姿态优美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而那庄母,皮肉皱在一起,一副刻薄样子,倒像那河底淤泥。 庄母气的浑身颤抖,胡轻云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道:“李氏并非深闺娇女,她已嫁作人妇,并且,她嫁的这个人,是你们庄家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 庄母心中一惊! 李氏竟是个有丈夫的! 她想起李氏的种种反常、诸多避讳,以及李氏无论如何也不愿带她儿子见父母,也从不提及婚事。 如此一来,就都说的通了! “她嫁的人是谁?”庄母紧张问。 胡轻云微笑着看了看屋里的丫鬟,庄母明白,立马挥了挥手,让丫鬟都下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 素文走到庄母身边,小声附在她耳边道:“西安安定侯府嫡女,嫁的当然是——豫王殿下。” 庄母眼睛瞪的铜铃一般大,嘴唇翕动了几下,只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不知在说什么。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得罪那位叱诧风云权势滔天的豫王爷。 竟然……她儿子竟然抢了豫王的女人! 庄母差点晕过去,害怕的瑟瑟发抖。她竟不知该哭该笑,她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与豫王这等人物扯上关联,安定侯府亦是西北大族,想都不敢想的。 完了,得罪了豫王,安定侯府肯定也恨不得捏死他们母子吧。 庄母一骨碌从炕上滚下来,妄图拉住胡轻云的手,素文挡开她,说:“庄太太有话便说,不必动手动脚的。” 庄母尴尬的收回手,满脸谄笑:“好姑娘,你方才说要救我们,不知是怎么个救法?你生的这么好看,心肠也是顶顶好的,你若真有办法,我给您做牛做马都成!” 严嬷嬷嗤笑,“想给我们姑娘做牛做马的多了去了,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 “有,有!”庄母拍拍自己胸口,“您别看我一把年纪,身子骨倒还强健,种地养猪什么都行!” 这回,胡轻云也撑不住笑了,这庄母虽蠢笨,但就是蠢笨的人最好把握。若太聪明了,难免要耍些花样,就不能好好为主子做事了。 胡轻云笑道:“不用你种地养猪。你只要好好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一家安稳无忧,还送你一千两银子,让你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如何?” 庄母听说不用死了,还白得一千两,登时转忧为喜,笑得两眼都眯成了缝,说:“好好好!姑娘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但又一想,觉得不对劲,她连这姑娘的姓名都不晓得,怎么就确定她说的是真话?即便她说的是真话,平白无故的,人为何要出手救她? 第一百零八章 横竖是死 《娇娘为妃》第一百零八章 横竖是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王爷不正经 《娇娘为妃》第一百零九章 王爷不正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挑衅 《娇娘为妃》第一百一十章 挑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娇娘为妃》第一百一十一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二章 谋划 《娇娘为妃》第一百一二章 谋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张牙舞爪 仪瑄调整了下坐姿,清咳两声道:“还是嬷嬷看事明白。本宫今日叫你来,其实是有事相询。” “王妃请讲。” “本宫乃王爷正妻,府里管事的却是胡侧妃。之前本宫觉得,只要能打理好王府,谁管家都无所谓。但本宫这些日子发现,胡侧妃假公济私,背地里多行不义之事,动辄取人性命,实在可恶。所以,本宫有心主理家事,嬷嬷以为如何?” 赖嬷嬷低头默了片刻,问:“王妃有此心,为何不告诉王爷,反而先问奴婢?” 仪瑄笑道:“本宫若向王爷提及,王爷不可能不答应。但是本宫担心自己力有不逮,王府乱成一团,那就麻烦了。” 赖嬷嬷眼神柔软了几分,暗想:王妃倒不是个恃宠生娇的,否则照王爷这恩宠程度,就是她要天下王爷也会打下来给她。 幸好啊。 “既然王妃问了,奴婢就大胆一言。”赖嬷嬷目光笃定,“胡侧妃在府中的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即便王妃有王爷撑腰,名义上将理事权收回,这府中上上下下人心不服,便不好办事。再者,胡侧妃与下面人的利益牵扯不少,王妃此举夺了无数人的利益,他们势必会与您作对。” “那依嬷嬷之见,本宫应当如何?”仪瑄虚心求教。 赖嬷嬷道:“自上而下不行,那便自下而上。这些年,胡侧妃贪污府中银两不下数万,王妃若能查到证据,便可将胡侧妃的亲信全部铲除。届时,再安排自己人顶替他们的位置,底下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仪瑄震惊:“胡侧妃要这么多银两做什么?” 赖嬷嬷眼皮一抬,淡淡道:“没有人嫌银子少的。” “……” 是这个理。可能因为仪瑄从小到大都不缺银子使,所以金钱欲没那么旺盛吧。 “多谢嬷嬷提点,本宫明白了。”仪瑄笑点点头。 赖嬷嬷起身行礼告退,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说:“若王妃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尽管提。奴婢还没有到老不中用的地步。” 仪瑄一怔,心想谁也不敢说你老不中用啊。 “好,那本宫就不与嬷嬷客气了。”仪瑄笑的仪态万方。 “奴婢告退。” 赖嬷嬷前脚刚走,香云后脚就进了屋子,急道:“双儿姐姐请王妃去一趟后杂院。说是芝兰院来了人,要把后杂院封锁起来,查清庄家母子的死因。” 查清死因?这贼喊捉贼倒是喊得响亮。 仪瑄心里一哂,连忙穿鞋下了炕,吩咐香云:“你留下来守着翠微院,门给我关严实了,谁也不许出去,谁也不许进来。然后,查清楚从庄家母子死后到现在,有谁出去过?查到这些人,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香云对上仪瑄的眼神,心知这是让王妃重用她的大好机会,只要她能做好,日后说不定能与双儿平起平坐,她郑重点头:“王妃放心,奴婢绝不会让别人有诬陷您的机会。” 仪瑄看她上道,微一笑:“本宫信你。” 她出了翠微院,坐上步辇径直往后杂院去。 庄家母子暴毙之处正是后杂院的柴房,此时人头攒动热闹不已。后杂院整个被侍卫围起来,丫鬟们被赶鸭子似的赶到屋里去接受盘问。双儿正站在柴房门口,和胡轻云据理力争。 “奴婢确实早早到了此处。只因王妃担心会有人对庄家母子做手脚,特意命人来看着。所以庄家母子一出事,王妃就收到消息,命奴婢来查证此事。奴婢刚刚不过是在检查尸体,侧妃却说是奴婢下了毒,未免太武断了吧。” 双儿情绪激动,勉强克制着才没有爆粗口。 毒是胡轻云命人下的,照理说,胡轻云应该第一个到场才对,可这厮偏偏来的比她晚,还一盆脏水往她头上泼,她能不气愤? 胡轻云云淡风轻道:“我想也不会是双儿姑娘。你是王妃最亲近的丫鬟,你若来下毒,这罪责王妃就推脱不掉了。不过……你方才说王妃命人来看着柴房,若那人伺机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胡轻云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王妃下毒,即便不是双儿动的手,王妃也脱不了干系。 仪瑄送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她。 像胡轻云脸皮这么厚这么无耻,她还真第一次见。 仪瑄走到胡轻云面前,噙着凉意问:“胡侧妃认定是本宫所为?” 胡轻云望着她,半晌,微微一笑:“妾不敢。只是庄家母子死的蹊跷,妾难免有所揣测。” “本宫以为,庄家母子是你所杀。” 胡轻云蓦然瞠目,脸色风云变幻难以言明,袖下的手慢慢蜷紧,周围亦是一片静默,无人敢出声。 “王妃……有证据吗?” 仪瑄摊开收,笑得颇有几分得意,“暂时没有。不过胡侧妃不也是毫无证据,便来怀疑本宫么?本宫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胡轻云脸色稍缓和些,一眯眼道:“妾当然有凭据才会这么说。庄家母子死了,王妃指使庄柳一事自然无从查证,对王妃有利。” 仪瑄嗤笑,“那本宫无辜不也无从查证了?本宫可舍不得他们死,他们一死,就会有人说是本宫杀的。瓜田李下,本宫难道不知避嫌?” 底下丫鬟们听得晕头转向。府里,李侧妃与庄柳苟且之事被压了下去,她们不知有这么回事,自然也就不知道王妃和李侧妃在打什么哑迷。 胡轻云莞尔一笑,眼神闪烁,“恕妾冒昧,问王妃一句话:王妃派来监视柴房的丫鬟是谁,为何她偏偏没有看见庄家母子是怎么死的?” “是香草。她去喝口茶的功夫,便有人乘虚而,毒死了庄家母子。” 胡轻云表情讥讽:“这不是很可笑吗?一直守着,偏偏就喝茶的空挡人死了,若说不是香草干的,还真无法让人信服。” 仪瑄冷冷看她,胡轻云应当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张牙舞爪的模样,还真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呢。 两人对峙间,曹浚带着仵作赶来,向仪瑄拱手道:“王妃,先让仵作验验尸吧。” 仪瑄点头,让开几步,由那仵作进去。 既然是曹浚请的仵作,那应当不会有问题。 曹浚也随在仵作后头要进去,仪瑄叫住他,曹浚转过头,笑眯眯问:“王妃有事?” 仪瑄朝旁边走了几步,确定胡轻云听不到她说话了,才悄声问:“这事王爷不知道吗?他不过来?” 曹浚表情微变,犹豫的看她一眼,道:“王爷可能暂时没心思管这事。”顿了顿,又忍不住提醒道:“胡侧妃来势汹汹,您得好好打起精神来应付。这次,王爷可能不会帮您了。” 仪瑄吃了一惊,“王爷怎么了?” 曹浚摇头不言,转身进了屋子里。 仪瑄怔忪立在原地。 方才她就感觉蹊跷,果然。 从前无论如何,赵臻都不可能丢下她不管的。即便那次她和赵臻冷战,赵臻没有等她就动身回西北,但最后,赵臻还是去温家接她。 胡轻云到底说了什么? 仪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看了胡轻云一眼。 胡轻云轻巧笑着,一副你完了的表情。 仪瑄两手握拳,才忍住了上去给这贱女人两巴掌的冲动。 难道……胡轻云晓得她的真实身份了?胡轻云晓得她就是温芷罗,并且告诉了赵臻?所以赵臻对她失望透顶,避着她,不想管她的死活? 仪瑄越想越觉得像这么一回事。只有一点想不通,胡轻云怎么晓得她的身份的? 她决定试探胡轻云一下。 仪瑄移步到胡轻云近旁,慢启朱唇道:“本宫是嘉柔皇后的亲侄女,这门婚事也是皇上钦赐,你若以为这点手段就可以将本宫拉下来,那也太天真了。” 胡轻云淡看天色道:“这世上风云变幻之事太多,登高跌重,王妃可别一脚踏空了。” 仪瑄冷笑,“论相貌、论才智,我都不输姑姑,姑姑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我亦不会。” 胡轻云眼神微动,显露出丁点厌恶情绪,但转瞬间又消逝于无,反微笑凝视仪瑄道:“嘉柔皇后若真的那么厉害,就不会早早死在王爷手中。况且,王妃您还不及嘉柔皇后呢。” 仪瑄深吸一口气。 这胡轻云实在恶劣的令人发指。 她死的早怎么了?她死的早也轰轰烈烈的过了十九年,扶持赵晏登基,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权臣。总比胡轻云在这后宅里蝇营狗苟的要好。 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晓得她就是那个“死得早”的温芷罗。 仪瑄见好就收,却还是忍不住呛她:“便是王爷,都不敢如此诋毁姑姑。何时轮到你这眼界窄小的妇人来评判了?” 眼界窄小? 胡轻云刚要发作,就发现仪瑄已经走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胡轻云瞪眼半晌,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压下心火。 双儿亦给主子递上了茶。 仪瑄悠哉喝了一口,肖想胡轻云那气闷的模样,觉得甚是痛快。 只要胡轻云不知道她的身份,那一切就都好办。 第一百一十四章 脑子打结 仵作验完尸,就从屋里出来了,简单陈述了下情况:“死者死了不到半个时辰,死因是砒霜。下巴有被人大力捏开的痕迹。老人家的指甲缝里有血,应该是在挣扎过程中掐住了下毒人的手臂。所以下毒人的手臂上,一定会有血印子。” 胡轻云眉心一跳,若无其事看了素文一眼,素文又睨了身后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环顾一圈,发现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仵作身上,便准备悄悄的离开。 没走几步,便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双儿给拦住了。 双儿不由分说就把那小丫鬟的袖子掀开,结果一双手臂完好无损。双儿似笑非笑看着她:“不许走。” “双儿姐姐,我想去如厕……” “我陪你去。”双儿笑眯眯道。 那小丫鬟见事不成,暗自咬牙,但已经说了谎,不得不圆下去,只得状若无事笑道:“那就麻烦双儿姐姐了。” 素文瞧见状况,跟胡轻云贴耳道:“主子,闲心被王妃的人拦下来了,您看是不是……” 胡轻云瞥了仪瑄一眼,深吸口气道:“算了,她能拦你一次,就能拦第二次。想必那丫头已经出了王府,我们且定心,不要自乱阵脚。” “是。” 仪瑄问曹浚:“王府可封锁起来了?若是让凶手逃掉,那可就难办了。” 曹浚面露难色:“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无权封锁王府。” “……” 关键时候,赵臻尽出幺蛾子! “那你派人去梅园知会一声。”仪瑄急道。 曹浚苦笑:“若能去,老奴不早就去了?王爷在梅园的时候从不准人打扰。” “为什么?”仪瑄奇了。 难道那地方是什么秘密的会面之所?赵臻跟某些要紧人物来往,为防人看见,就选在梅园? 曹浚抖了抖拂尘,叹息道:“王妃还是不要问了,老奴也没法子告诉您。” 仪瑄气瞪他一眼,回头搜寻双儿。此时,双儿已经押着那小丫鬟回来了,见状凑到仪瑄身边,“主子有何事吩咐?” “你把咱们的人手都调集起来,盯紧王府各大门,还有甘州城门。凡是行踪诡秘的,都不要放过。” 甘州虽是豫王的地盘,但也不是没有温家的眼线,只是不多而已。 若能将北镇抚司的眼线调集起来,别说一个凶手了,就是十个也逃不掉。 只是……她当初在甘州安排的眼线,应该在魏襄继任镇抚使之后,都被调离了才对。 或许没有呢? 仪瑄有些激动,看向曹浚道:“曹总管,这里就交给你了。若把庄家母子交给胡侧妃,本宫不放心。还有这后杂院的丫鬟,也得曹总管亲自审问才好。” 曹浚笑着拱手:“老奴一定办好。但香草姑娘……” 仪瑄会意,扭过头对香兰道:“去把香草找来。” 香兰“诶”了声就走,不多时便与香草一块儿来了。仪瑄当着胡轻云的面把香草的衣服袖子掀开,两只手臂如嫩藕一般,不见丁点痕迹。 “看清楚了么?” 胡轻云只瞥了一眼,道:“或许香草只是个望风的,下毒另有其人。” 仪瑄眉眼一抬,似笑非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胡侧妃无凭无据,把脏水往本宫身上泼,本宫不与你计较已经是宽厚仁慈,若再敢妄言,本宫就算掌你的嘴也不过分。” 掌嘴? 她敢掌她的嘴! 饶是胡轻云道行深厚,也被仪瑄高高在上的态度弄的恼火不已,然而那么多人看着,她脸色几变,最终冷冷道:“王妃要拿势压人,妾无话可说。” “那就别说。” 胡轻云的火气噌噌噌往上冒。 仪瑄扫了丫鬟们一眼,那眼神分明带有警告意味,丫鬟们,尤其是那几个受了指使的,个个毛骨悚然。 仪瑄带着人离开了。 回到翠微院,先叫了香云来盘问。 香云乘王妃去后杂院的功夫,将翠微院的人清点过一遍,不在场的也都有人作证,是去办差事了。香云先从粗使丫鬟的屋里搜起,刚搜到三等丫鬟的屋子,王妃就回来了。 她连忙迎出去。 仪瑄和胡轻云斗嘴皮子也累了,脱了鞋往炕上一歪,香玉送茶进来,双儿给仪瑄捏肩。仪瑄一边啜茶一边听香云汇报。 仪瑄听完,慢悠悠问了句:“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发现是不是?” 香云红着脸点点头。 “那你继续查吧,若查到了什么,再向本宫禀告不迟。” 香云只得下去,在檐下站了一会儿,目光微微迷茫。 她不能让这个出头的机会溜走。 她叫上两个婆子,就往后罩房去了。 屋里,门窗紧闭上。 仪瑄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紫檀钿螺盒。她又从妆奁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一根银簪,簪头有些微的弯曲和凸起,将那簪头伸进螺盒里去,捣弄半天螺盒终于打开,仪瑄长舒口气。 幸好,她来西北之前多留个心眼,让温长柏把这东西给她了。 双儿好奇的盯着那盒子看。 盒子一打开,是一个锦囊,里头装着好些玉做的鲤鱼,一个个又小又精致,又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这是什么?”双儿忍不住问。 仪瑄把锦囊往怀里一塞,一脸神秘道:“这是姑姑的旧物,能派上大用场。” 双儿似懂非懂点点头。 “我们得出府一趟。双儿,你去备车。” “诶,好嘞。”双儿答应了就往外走。 仪瑄挑了个帷帽自戴上,也不怕胡轻云的人跟随似的,大大咧咧的就出了府。 马车向甘州城东的一个茶馆驶去。 下车时,双儿余光瞥见有人影闪过,便悄悄儿的告诉仪瑄。仪瑄却满不在乎。 跟就跟呗,反正不晓得她来干什么。 仪瑄上了二楼,挑了个雅间坐下。伙计笑呵呵的来问:“这位夫人,咱们茶馆紫笋罗岕龙井普洱应有尽有,不知您要哪一种?” “我要蒙顶石花。”仪瑄挑起轻纱,露出一双眼睛来,随后手里抓了一把玉鲤鱼放在桌上,笑问:“够不够?” 那伙计见了这双眼睛,登时呆了,差点一屁股跌到地上去! 温大人!他们的主子! 伙计揉揉发酸的眼,深吸一口气问:“您要哪里的石花?” 石花都是一个地方产的,伙计这么问,只是暗语,问她要见谁。 仪瑄想了想,道:“应天府。” 这真是温大人没错! 伙计忍不住激动,就要跪下来向她行礼,仪瑄咳了一声,道:“今日之事,切记保密。”说完就转头看向窗外。 那伙计点了点头,说:“我这就给夫人沏茶去。” 做他们这一行的,切忌感情用事,若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那连累的可是百十条性命。他就说嘛,像温大人那样精明狠辣之人,怎么可能死?说不定是诈死,避人耳目呢。 不想了,得赶紧给温大人找人去。 仪瑄在雅间坐了一会儿,不多时,茶和人一道进来。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皮肤微黑,不丑也不好看,放到人堆里就会被忽略的那种。他的眼睛也是半睁开,一副未睡醒的模样。 “周应。”仪瑄叫他。 周应是周氏的母家人,因着这一层亲缘关系,仪瑄很信任他。 男子抬起眼皮,方才还黯淡的眸子,登时明亮精深起来。 他只看了仪瑄一眼,又恢复了方才困倦的模样,一拱手道:“夫人找我?” 仪瑄笑着把面纱掀开,别在耳后,并吩咐双儿:“你去外面守着。” 雅间里只剩下仪瑄和周应二人。 “周大哥请坐吧。” 周应讷讷坐下,始终低着头,但这不代表他没在打量对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长得很像温大人,气质也很相似,但毕竟是两个人,不能混为一谈。那她又是如何晓得他们的暗语,又如何有的这玉鲤鱼呢? 周应满心戒备。 仪瑄亲自提了茶壶,给周应和自己各斟一杯。 “谢夫人。”周应接了茶来,却不喝。 仪瑄笑笑,漫不经心举起茶盏晃晃,声音慵懒:“我是温家二房的嫡孙女,即是皇后的侄女,温仪瑄。” 这个名字,周应不可能不知道。 他抬眸,讳莫如深凝视仪瑄的脸,“豫王妃?” 仪瑄点点头,苦笑。豫王妃的身份太过敏感,起码在这儿是行不通的。果然,周应的面色冷下来。 “玉鲤鱼是长柏叔叔所赠。至于暗语,是姑姑亲口告诉我的。周大哥不必怀疑我的用心。我今日来此,是为了求你帮一个忙。”仪瑄诚恳道。 周应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面无表情道:“王妃找错人了。” 可笑,豫王可是杀死温大人的凶手!眼前这个女人,为了荣华富贵嫁给豫王也就算了,竟还有脸找上门,求他帮忙! 这得多厚的脸皮…… 周应不打算和她多纠缠,起身就走。 “周应!” 周应脚步一顿。 仪瑄起身道:“我知道,在魏襄的围追堵截之下,你们的实力能保存至今确实不易。但是,你若一辈子这么谨小慎微的活着,那对姑姑又有何益处?” 周应被她说的恼火,“那我帮了你,对温大人又有何益处?” 这牛脾气,气死她了! 她总不能坦白,她就是温芷罗,温芷罗就是她吧……可恨她要用个人,还这么别扭麻烦。 一个个忠心是忠心,就是脑子跟打结了一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窝里斗 “周应,无论如何,长柏叔叔将玉鲤鱼给我,定有他的道理。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他。”仪瑄温言道。 周应有些怔忪。 “温家人来当这个豫王妃,总比胡家、李家的人来当要好。我嫁给他,是温家父辈们商议后的抉择,你懂吗?” 仪瑄也不知自己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为了笼络周应,不得不这么说。 周应表情略有松动,犹豫片刻,走回来坐下,喝了一口茶。 “王妃有何事要我帮忙?” 仪瑄暗松口气,明快笑道:“很简单。王府中出了一起命案,有人嫁祸于我。凶手应该就是王府的人,并且很可能已经逃出王府了。凶手的手臂上,有一个深陷的指甲印子,被掐出了血。只有这些线索,能找到人吗?” 周应很爽快的点头:“足够了。” “那好,我等你的消息。”仪瑄高兴的又啜口茶,说:“下回我就不亲自过来了。你叫行春把消息给双儿,就是门口那个丫鬟。” 宋行春,即方才那伙计。 周应蹙眉:“你怎么晓得行春的名字?” 仪瑄一愣,眼神乱飘道:“自然是姑姑告诉我的。” 周应很不满意的看着仪瑄。他觉得这丫头没什么特别之处,凭什么能让温大人看上,把这些重要的情报都告诉她。 算了,既是温大人瞧上的人,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交代完了事,仪瑄也不多留,直接回府去。 她实在有些激动。想当初,因为周应是她的亲眷,她便让周应直接听命于她,而没有让魏襄插手。所以魏襄知道有周应这么一条线,但并不清楚周应等人是如何与她接头的。也正因为此,周应他们才没有被端掉。 她心情很好回到王府,却发现翠微院已经闹开了。 院子里人挤挨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看热闹,见王妃来,才自觉让开一条道。 胡轻云竟然也在这里。 看到这个女人,仪瑄立马警觉起来,疾步向前走。 “你怎么在这儿?”仪瑄眯起眼,毫不客气的问。 胡轻云笑笑,“听说翠微院出了点事,妾特地过来看看。” “什么事?”仪瑄看向香云。 “回禀王妃。奴婢在香草的屋里搜到了这个。”香云掌心捧着一个小瓷瓶,“大夫来查验过,这是砒霜。” “奴婢没有!这不是奴婢的东西!”香草哭的泪人儿一般,膝行到仪瑄脚边,哭着为自己辩驳:“奴婢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奴婢都没见过这东西!求王妃为奴婢做主!” 香云却指着香草激动道:“香草,说话做事要凭良心。不是从你箱子里搜出来,难道还是我栽赃你不成?我有何道理栽赃你?你最好实话实说,究竟为何要杀死庄家母子?” 香草淌眼抹泪的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仪瑄看这两人的情状,谁也不像说谎。毒肯定不是香草下的,药瓶也不是香云栽赃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溜进香草的屋子,把药瓶放在香草的屋里。 仪瑄看了胡轻云一眼。 胡轻云掩嘴咳嗽一声,道:“王妃瞧见了没?妾早说过,虽不是香草下毒,但这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定是她与那凶手合谋,杀死了庄家母子。只是香草,你为何要有此行动呢?” “奴婢真的没有……”香草惊惶哭泣。 胡轻云抬起脸,目光淡淡拂过庭园里的海棠,嘴角一平,方才还凝着温和笑意的脸登时变得冷厉起来。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你抵赖,来人啊,把香草带下去审。” 这是要屈打成招。 胡轻云身后两个婆子上前,凶神恶煞的就要来抓香草。仪瑄面无表情看着这出闹剧,心里也够厌烦了。 当着她面拿人,当她是死的吗? “谁敢?” 她冷冷抛出一句。 两个婆子犹豫起来。 香草见王妃肯救她,立马躲到王妃身后,瑟瑟发抖。 “本宫院子里的人,本宫自会管教。胡侧妃就不必插手了。本宫记得,胡侧妃无权管翠微院的事,难道胡侧妃忘了?” 胡轻云虽管着王府后宅,但翠微院是由曹浚打理的,胡轻云无权插手。 然而胡侧妃轻飘飘的一笑:“这可不是翠微院的丫头犯了规矩,王妃调教调教就好,而是这丫头毒死了人,人命关天,死的又是外面的平头老百姓,妾自然管得。且此事若不及时处理好,难免会危及王爷声誉,外人只当王府是个仗势欺人、没有王法之处呢。” 胡轻云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仪瑄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了。 仪瑄冷哼:“本宫以为,这砒霜绝不是香草的。” “何以见得?” 仪瑄环顾众人:“本宫今日若派了其他人去看守柴房,只怕这瓶砒霜也会准确无误的出现在其他人的屋子里。翠微院这么大的地方,人手又多,想乘乱进来放个东西还不容易?本宫就问你们,今日可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在翠微院了?” 翠微院的丫鬟婆子都是曹浚精心挑选,绝不会有问题,那就只可能是外面混进来的人。 胡轻云脸色微沉。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不多时,就有一个稚嫩的嗓音冒出来道:“王妃,我瞧见了。” 仪瑄眼神一喜,忙道:“出来说话。” 走出来的是个十岁样子的小丫鬟,胆怯的躲到仪瑄身边。仪瑄摸摸她的脑袋,鼓励道:“看见了什么就说,不要怕。” 那小丫鬟点点头,道:“我看见一个姐姐,我不认得她,反正不是翠微院里的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香草姐姐的屋子。我当时躲在一边,看见她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然后,是从西角门离开的。” 众人听后嘘声一片,看来香草真是被冤枉的。 胡轻云微笑着,眼神却发狠瞪那小丫鬟,“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做梦呢?” “不是!”小丫鬟的声音十分响亮,“我清清楚楚看见的。” 胡轻云还欲说话,仪瑄已打断了她:“胡侧妃,当务之急,不是捉拿那栽赃之人吗?” 胡轻云淡淡道:“这小丫头说的也未必是实话。”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一婆子开口:“奴婢是看守西角门的,确实看到一个面生的丫鬟走出去。” 仪瑄笑了笑,看胡轻云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觉得甚是解气。 “你叫什么?”仪瑄拍拍那小丫鬟。 小丫鬟规规矩矩的行一福,道:“奴婢叫彩吉。” 倒是个好名字。 仪瑄说:“不如让彩吉和那看门婆子分开来认人,如果她们认中了同一个,就说明她们说的是实话。”她低头作思索状,又道:“既然胡侧妃如此挂心庄家母子的死,就先从芝兰院认起。” 胡轻云藏在袖下的手慢慢握成拳,定定看了仪瑄好一会儿,才笑道:“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既然香草姑娘是冤枉的,就算了。” 仪瑄嘴角一扯,无不讥讽道:“先大张旗鼓闹起来的,不是胡侧妃你吗?” 众人纷纷看向胡侧妃,怀疑她是不是心虚。 “不过——”仪瑄话锋一转,“只要与翠微院无关,本宫也无心去管。胡侧妃请回吧。” “……” 王妃竟不追究? 若继续追查下去,说不定就能揪出凶手,大家都睁大眼等着看呢。再不济,胡侧妃冤枉了王妃的丫鬟,王妃怎么着也该斥责几句才是,怎么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请回吧”? 太叫人失望了。 胡轻云亦半天回不过神来。 末了,她展颜一笑,道:“果然还是王妃明理大度。妾不叨扰王妃,这就告辞。” 今天本是算无遗策,可是没想到王妃会那么早回府。否则,她一定会将香草带走,逼香草呈出一份供词。到时候,庄家母子的死就与王妃脱不了干系了。 她知道,一份供词是动摇不了王妃的地位的。但起码,庄母庄柳之死与她是无关了。她只是顺便给了王妃一击。一击不成,她自然也有别的办法,把这两人的死推到别人身上去。 胡轻云大大方方的离开了。她一走,仪瑄便命关上门。 “香草、香云,随本宫进来。”仪瑄命道。 两人不敢拖延,连忙进了屋子,齐齐跪下。 “你们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香云先开口:“奴婢搜到那瓶子,不该张扬,应该等王妃回来做主。” 她也是立功心切,想乘王妃回来之前,把一应事情都查清楚,那王妃定会觉得她办事牢靠,日后更加信任她…… 谁知事情都被胡侧妃搅黄了! 仪瑄喝口茶润润嗓子,手臂搭在案上,身姿微斜,拿眼睨香云道:“你错在自以为是。” 香云心一跳。 “本宫是怎么吩咐你的?有没有可疑的人,可疑的东西,若有,就过来告诉本宫。是你一瞅见那瓶子便料定香草下了毒,对不对?可即便是香草下了毒,查到,在外人面前你也只能装作不知。因为香草出事,连累的便是本宫。” 香云醍醐灌顶一般,连连叩首:“是奴婢蠢顿,都是奴婢胆大妄为!求王妃饶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不敢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呕血 香云是个眼高手低的,经此一事,仪瑄也再无用她之心了。 “算了,你起来,先出去吧。”仪瑄抬手。 香云起身,满脸委屈的退了出去。留下香草一人不安的跪在仪瑄面前。 “你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了?”仪瑄问。 香草两手绞着衣裙,两眼泪汪汪,怪可怜见的。仪瑄一问她,她就紧张的咬了咬唇,应答道:“奴婢……奴婢没有将屋子锁好,让坏人有机可乘了。” 这话说的,仪瑄和双儿都忍不住笑出来。 香草登时两颊通红,头更加低下去。 仪瑄倒是好脾气道:“坏人是防不胜防的。你错不在没锁好屋子,而是你根本不懂得辩解。这次刚巧赶上本宫回来,救你一命。下次若本宫不回来了呢?你怎么办?” 香草认真的想了想。 “就今日这事,你要想办法证明这东西不是你的,至于怎么证明,那就得靠你自己的脑袋瓜子去想。实在不成了,你还可以把本宫搬出来震慑她们。”仪瑄嘴角一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王府里也是一样。” 香草一脸崇拜的看着仪瑄,“奴婢明白了,多谢王妃教导!” “下去吧。” 香草离开后,双儿把门关上。 仪瑄掀开香炉顶,用簪子拨了拨余灰,让双儿把沉水香取来。 双儿把香料放在案上,仪瑄用银匙舀了一点,倒进香炉里,再把炉顶盖上。继而趴在案上,闭上眼静心。 双儿低声问询:“主子不满意香云?” 仪瑄眼也不睁,懒懒道:“日后派些清闲的活给她,也别让她觉得太受冷落。香云这丫头心气儿高,可惜不够聪明。” 双儿道声“是”,拿了把宫扇给主子扇凉,一边问道:“我有一事不明。” “说。” “方才主子为何不追查下去?只要查到是芝兰院的人栽赃,此事不就了结了吗?” 仪瑄睁开眼笑了笑,“胡侧妃是束手就擒的人吗?我若执意要查,不过是平白又害了一条性命罢了。” 双儿想了想,醒悟过来。 按照胡侧妃的性子,一定会在主子查到人之前,就先把人杀了抛尸的。到时,恐怕把整个王府翻过来都找不到人。那样,就成了彩吉说谎。 “主子英明。” 胡轻云回到芝兰院后,拿起桌上的瓷盏就往地上一掼,把跟着的丫鬟都吓了一跳。 “都下去吧。”素文回头吩咐丫鬟们。 “是。” 妙琴把门关上,素文则去捡地上的碎瓷片,两人皆是一言不发。一不小心,素文的手就被锋利的瓷片划开一道口子,向外冒血。 “叫小丫鬟来捡就得了,你又何必……”胡轻云握住素文的手,无不心疼道。 素文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劝道:“主子别气了。今天虽没能将庄家母子的死推到王妃身上去,王妃不也没能说明此事与芝兰院有关吗?奴婢以为,这件事已经闹得够了,不宜再大做文章,主子直接推个丫鬟出去领罪得了。” 胡轻云闭着眼思索片刻,忽问:“华英阁那边怎么没动静?李侧妃不知道庄柳已经死了吗?” 妙琴答:“是王妃下令,叫瞒住了华英阁,不许刺激李侧妃呢。” 胡轻云听了,冷不防一笑,眼神阴诡:“这就放消息给华英阁。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叫李侧妃去见见庄柳最后一面。王妃这么做,是成心不想叫人家夫妻团圆哪。” 妙琴领命,去厨房要了一点饭食,装在食盒里,带了两个小丫鬟就去了华英阁。 华英阁大门紧闭。 她敲了好几声,里头才传来人声,问道是谁。 “我是芝兰院的妙琴。奉主子之命来给李侧妃送点吃的。主子很忧心李侧妃,请姐姐开门,好歹让我见侧妃一面,也好回去跟我家主子交差。” “是妙琴姐姐啊。可是我家主子说了,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好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我这儿还有点茶叶钱,你也歇歇,去吃口茶。” 里面人犹豫了片刻,才将门打开。妙琴一脚就跨进了门槛,笑着把银子往那丫鬟手中一塞,提起食盒来给她看:“我得快点给李侧妃送去,好好的菜别冷掉了。” “……那你去吧。” 妙琴直接走到正屋门外,叩了两声,过来开门的是颂菊,看见是妙琴一脸狐疑:“你怎的来了?” “我家主子很担心李侧妃,本想亲自过来看看的,但是事多走不开,就让我来了。这是芝兰院小厨房做的饭菜,主子让我给李侧妃送来。” 颂菊犹豫的朝屋里看了一眼,道:“侧妃心情不好,已经发作了一上午了,这会子刚消停,你可千万小心,别再惹怒了她。” “我懂得。”妙琴连连点头。 于是颂菊带着妙琴进屋。妙琴一路低头看,发现地上一片狼藉,只被草草收拾过。颂菊颇有些赧然,解释说:“主子不许丫鬟们进来。” 妙琴理解的点点头,“姐姐真是辛苦。” 李静妍此时披头散发窝在炕上,目光定定的看着一对泥人儿。这泥人是庄柳送她的,一男一女。因为门户紧闭,屋里昏暗,李静妍穿的又是素白飘逸的长衫,竟似鬼魅。 李静妍并未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人,直到妙琴上来向她行礼:“给李侧妃请安。” 李静妍抬起头,目光从妙琴脸上转了一圈又移开,继续看她的泥人儿。 “……” 妙琴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道:“主子很关心李侧妃,特地命奴婢送了点饭菜来。主子说了:庄公子虽没了……” 颂菊心猛一跳,忙拽住妙琴,喝止道:“瞎说什么!” 妙琴一脸无辜:“我没有瞎说呀。庄公子不就是……” 颂菊心中后悔不迭,就不该叫这口无遮拦的丫头进来,好容易瞒住主子,这会儿她又来添乱!颂菊二话不说,捂住妙琴的嘴,就把她往外面拖,一边道:“妙琴妹妹,你还是先回去吧。” 妙琴支支吾吾的挣扎。 李静妍微眯起眼来,“颂菊,住手。” “主子,奴婢不该放妙琴姑娘进来的,这就带她离开。” “我叫你住手。”李静妍冷道。 颂菊愣了下,颓然放开妙琴。妙琴理了理头发,抱怨道:“颂菊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你方才说,庄公子没了,是什么意思?”李静妍声音平平淡淡,却有股幽深的凉意和疲倦。 妙琴说:“这……就是庄公子死了的意思。侧妃不知道吗?” 李静妍两蓦然睁大双目,神色茫然,遽然大恸,以手捂住胸口,身子颤抖半晌,终于呕出一口血来。 颂菊忙上前抱住主子,哭着叫人。外头候命的丫鬟不知出了何事,一下全涌进来,颂菊红着双眼手指妙琴道:“把她拖出去!剩下的人去请大夫!” 妙琴也很识趣,不待人来拖她,自己就走了。 李静妍趴在颂菊的肩膀上,这段日子她瘦了些,背上的蝴蝶骨摸着硌手,单薄可怜。 颂菊勉强忍住哭声。 她甚至怀疑妙琴是故意的。连王妃都知道主子受不起打击,不能让主子知道这个消息。妙琴却特意跑来宣扬。 难道妙琴是受了胡侧妃的指使…… 颂菊思及此处,不禁一怔,正想跟主子说道其中的可疑之处,李静妍忽拽住她的手问:“妙琴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不是,庄公子什么事也没有。”颂菊拼命摇头。 李静妍呵呵冷笑,“你骗我。连你也骗我!”她一把推开颂菊,穿了鞋就往外面跑。颂菊见状,忙抱着衣服跟出去。 主仆俩就这么一路跑到了翠微院。 颂菊拉住李静妍的手,恳求:“主子,回去吧好不好?这事您不能掺和了。庄公子的死只是意外,跟王妃没有关系,您这么贸然过来,被王爷晓得了不好。” 李静妍一把甩开她,冷笑:“没关系?我看就是她为了杀人灭口,才杀了柳郞!大不了我与她同归于尽!你若是怕,现在就回西安去!” 仪瑄在屋内看着这一幕,颇为头痛。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李静妍万念俱灰,甚至很可能想跟庄柳一起去死。死之前还想拉上她垫背。 她的小命她可爱惜着呢,可不敢让人随意糟践了。 “主子,我带几个人去把李侧妃赶走吧……这么闹也忒不像话了。”双儿提议。 仪瑄朝窗外看了一眼,见颂菊拼命拽着李静妍的胳膊。她忖了忖,道:“不用赶走,你先把李静妍打晕了,再把颂菊带来见我。” 颂菊这丫头倒像个明事理的,没跟着她主子胡闹。 “是。” 双儿开门出去。李静妍一见她,就如见了仪瑄似的,双眼出火,“你主子呢?!还我柳郞的命来!温仪瑄!你听见了……” 双儿一记手刀砍在李静妍的脖颈后面,李静妍立即晕了过去。 “主子!”颂菊惊呼。 “李侧妃无事,就是晕过去了。否则像她这样闹,身体也经受不住。” 颂菊含泪点点头,“是呢,主子方才都吐血了。” “吐血?”双儿吃惊,“叫大夫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双儿安慰的拍拍颂菊,“先把李侧妃抬进厢房,王妃要见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赌气 “奴婢给王妃请安。” 颂菊理了理裙摆,垂首跪在王妃面前,用衣袖拭了拭泪水。 “坐吧。”仪瑄温和道。 双儿把绣墩抱来,扶着颂菊坐下,又递给她一杯热茶,笑道:“你别拘束。王妃是再亲和不过的了,叫你来,只是有几句话要问。” 颂菊点了点头,怯怯抬头看了仪瑄一眼,鼓足勇气说:“王妃想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自打上次在回甘州的途中,王妃分给她一块鸡肉吃,她便深深认定王妃是个好人。 仪瑄心里还奇怪,怎的这丫头看她的目光如此热切……难道是她个人魅力太大,挡不住这些小丫头滚滚江水般的仰慕之情? 有了这份觉悟,仪瑄难免要坐端正些,咳了咳嗓子道:“不是说让瞒住了,不许叫你主子知道么?究竟是谁走透了风声?” “是妙琴!”颂菊气愤的声音都提高了,“她假装来送饭,结果一开口便告诉主子庄公子的死讯,奴婢拦都拦不住!” 果然是芝兰院那边捣鬼。 仪瑄皱了皱眉头,又问:“前些日子胡侧妃常与你主子来往,她们谈论些什么,可否告诉本宫?” 颂菊迟疑,但又想事情已经暴露,再瞒下去也无意义,便郑重点两下头道:“胡侧妃告诉主子,王妃已晓得主子和庄公子的事了,要主子早做打算。又让主子不要和庄公子见面,这段时间就由她来应付庄家。主子在永安坊赁了一座宅邸,胡侧妃也帮忙退了,并且把庄公子一家接到城外的客栈去住。” 颂菊紧张的开始咬手指,斟酌半晌,还是将最隐秘的那部分也一并告诉了仪瑄:“胡侧妃怂恿主子跟您作对,还说……只要胡家、李家、尤家一条心,就不怕对付不了您。” 仪瑄听到后来,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她本以为,胡轻云不过是看不惯她独宠,所以使些手段为难她罢了。但,照颂菊的说法,胡轻云是要用胡家、李家、尤家三家之力,向赵臻施压。 后宅里的小打小闹她可以姑息,但若牵涉到了朝局,就别怪她出手狠,把这些杂草啊野花啊都摘择干净了。 仪瑄眯了眯眼,“还有呢?” “没了。”颂菊真诚道:“奴婢就知道这些。” 仪瑄一笑,温和劝慰她:“去厢房守着你主子罢。记得喂你主子喝药。” “是……奴婢还有一事,想求王妃。”颂菊忽的又在她面前跪下。 “什么?” “求王妃在王爷面前求求情,饶主子这一次吧!”颂菊把头磕的砰砰响,“只要是王妃说的话,王爷肯定会听的。主子毕竟是安定侯府的嫡女,若是被休了,以后怎么做人呢?” 仪瑄听了这话却不由的发怔,继而唇边扯出一丝苦笑。她说的赵臻都会听?那也不见得。人心是最难琢磨的。若赵臻真那么在乎她,为何方才胡轻云污蔑她的时候,赵臻不出现? 她出神的光景,颂菊已经把头给磕红了。仪瑄忙止住她,笑着答应下来:“好,我会跟王爷说的。” “谢谢王妃!” 晚间洗漱完毕,仪瑄让双儿搬了张榻,就卧在庭院里乘凉。双儿和香草专注于打蚊子。双儿眼神准,出手快,战果颇丰,香草称羡不已。 香玉用冰镇着荔枝送来,仪瑄自己吃了几口,剩下的叫几个丫鬟分了。 今夜月色好,圆滚滚白嫩嫩的,看着就想让人咬一口。仪瑄伸出手覆上月亮,月光从指缝间漏下来,更衬得她冰肌玉骨不似凡人。 几个丫头可劲儿的给她讲笑话,仪瑄纵然心底不那么欢喜,也给她们面子挤出笑来。 这时,厢房的门一开,李静妍在颂菊的搀扶下走出来。 颂菊走到仪瑄面前,一脸为难道:“多谢王妃照拂。奴婢这就陪主子回华英阁了。” 仪瑄的目光越过颂菊,落到李静妍的脸上。李静妍一双眼泛着冷冷的光,脸庞苍白,没有血色,似乎厌恶与她目光交汇似的,将脸转过去。 仪瑄本想跟李静妍解释来着,可李静妍这态度……算了算了,她就不该有这想法。 “你们走罢。”仪瑄淡淡道。 颂菊小声说:“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劝主子。” 仪瑄不置可否。 她们二人走了以后,仪瑄在榻上翻来覆去,心底一团烦躁。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备辇,本宫要去一趟梅园。” 众人沉默。 赖嬷嬷一欠身,“王妃有所不知,梅园从来只有王爷能去。再者,就只有专门打扫梅园的丫鬟和莳花人可去。王妃若是贸然过去了,只怕会惹得王爷不快。” “那梅园究竟是什么地方?” 赖嬷嬷眼光一动,摇头答:“奴婢不知。” 仪瑄看她的样子像知道什么一样,但不肯说,仪瑄也就不问了,撅撅嘴道:“我就去一遭,他能把我怎么样?” “……” “双儿,拿件衣服来我披上。”仪瑄吩咐。 双儿无奈一笑。主子有时真挺孩子心性的,你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想做,甭管这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双儿一面想,一面进去取了件素白绣茉莉花的大袖来,给主子松松的披上,然后随主子出了翠微院,往梅园去。 梅园的门口有王府的侍卫守着。 几个侍卫丝毫不留情面的伸手把仪瑄拦住,口中道:“王妃请回吧。王爷今日不见人。” 都是一样冷冰冰的脸,眼皮微垂,不敢直视王妃的脸,却也不卑不亢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仪瑄很生气,“起开。” 侍卫们弯腰抱拳,一声儿不言语。 “……” 仪瑄忍了忍,道:“那进去通报一声。”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有胆子去见王爷。都晓得王爷这个时候是最可怕的,他们避着还不够,还有胆子去批逆鳞? 反正他们是不会动的,嗯,不会动。 几人一阵目光交流之后,又死气沉沉了。 仪瑄深吸了几口气,她第一次觉着自己当个王妃当的这么窝囊,连几个侍卫都有本事跟她抬杠了。她恨恨道:“本宫现在就骑马出府去,若出了什么事,就全在你们几个身上!让王爷亲自来找我,如果他不来,本宫就不回来了!” 这当然说的是气话,可是不这么着,能使唤的动这几个人? 仪瑄一拂袖,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仪瑄一不做二不休,果然让双儿找了两匹马来。这些日子在王府里闷坏了,胡轻云一天到晚的挑事,乌烟瘴气的,乘这个机会她出去吹吹夜风也好。 仪瑄娴熟的跨上马背,一扬鞭子,马儿便欢快的蹦跶起来。双儿赶紧跟上。 两人许久没这么开心过,然而在甘州城的街道内策马还是不过瘾,但城门已经关了,两人在城下盘桓了一会儿。 “还是别出去了,城外不太平,万一遇见流寇,或者是鞑靼人,那多麻烦……”双儿劝道。 仪瑄立马扬鞭,向身后无尽的夜色看去——没有任何动静。她一撇嘴,道:“怕什么?去唤守城的将领来,我有王爷的玉佩,谁敢不给我开门?” 双儿其实也有点心痒,见主子坚持,她也就不劝了,接过令牌,去和守城的将领交接。那将领见了玉佩,自是不敢不遵,忙命手下开了城门,放她们出去。 城外除了官道之外,多是田埂和湖泊。仪瑄也不着急,在阡陌间徐徐按马而行。她右手摸到头上那根银簪,取了下来,登时一头乌发披散,月光下如一匹温雅秀美的乌缎,流动溶溶月色。 仪瑄长舒一口气,这样子舒服多了,否则发髻随着马儿一颠一颠,好像随时都会坠下来。 双儿面对着东向,颇有些惆怅道:“从这儿一直往东,便可以回京城了。” 仪瑄一怔,问她:“你想回京城么?” 双儿低头一笑,说:“我又没有亲眷,只要跟着主子,在哪里不是一样?我就是觉得,主子若是留在京城,一定过得比现在快活。” 被她这么一勾,仪瑄忍不住想家,酸着鼻子打趣她:“还说呢?若我不来京城,你怎么遇见苏翰呢?” 双儿羞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尽拿人家打趣!” 两人正闲话,忽然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一大队人马涌出城,各人手中握着火把,远看如一条火龙,四散而去。 双儿喜道:“王爷来找主子了。” 仪瑄抿了抿嘴,拉紧缰绳又往前奔,双儿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跟上。 “主子,回去找王爷好不好?” 仪瑄摇头,“你自己回去罢。”说完,又一扬鞭,马儿更急促的狂奔起来。 双儿无可奈何。 不知行到何处,周围杂草足有一人高,仪瑄座下马儿踩中一块大石,嘶鸣高抬起前蹄,竟生生将仪瑄摔在了地上! “啊——”仪瑄惊呼。 肩膀处一阵钝痛,仪瑄咬牙隐忍,眼角渗出两滴泪珠,萦在双睫之上,艰难唤双儿的名字。 “主子!”双儿连忙跳下马,心急如焚去搀扶她。 仪瑄推双儿,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倒吸凉气。双儿怕主子伤到了筋骨,又不敢动,情急之下道:“我去喊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错了 “主子,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双儿跨上马背,朝火光处飞奔。王府亲兵们察觉到动静,也朝这边过来,两面汇合之后,双儿简单向为首一名将领说了下情况,那将领便要带人赶去。 “请王爷来。”双儿拦住他,“快去请王爷。” 双儿太了解自家主子了,这些闲杂人等过去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有王爷亲自来了,主子才会动摇。 那将领指挥一人去请王爷。 赵臻此时,正举着火把寻人。 他半边脸映在火光里,眉宇是蹙着的,眼神幽暗,薄唇冷冷抿在一起,下颌的线条完美却略显冷峻,衣服显然是急急披上,衣襟都未曾整理过。 没有,那里也没有。 他急得额头上渗出了点汗。 女孩儿随意耍的花招,尽管目的是那么的单纯明显——以至于他竟觉得有几分可爱,轻轻松松就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根本不能失去她。若说温芷罗于他是切肤之痛。那失去她,便是剜心之痛。 赵臻策马疾奔,心神烦乱。 “王爷,找到王妃了。”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赵臻一惊,回头厉声问:“在哪?” “就在东边。王妃从马背上摔下……” 那士兵话未说完,赵臻就已经掠过他,策马向东狂奔。 赵臻随双儿来到仪瑄的跌马之处。仪瑄看见他,眼睛一亮,瞬时又黯淡下去,扭了扭身子背对他坐着。 其实肩膀已经不太疼了,但一见赵臻,她心里便委屈不已,簌簌的落下泪来,原本只是默默的哭,到后来有了抽噎声,似乎要把这几天的委屈都发泄殆尽才罢。 赵臻原本还端着脸,打算严肃的教育下仪瑄——博他注意事小,丢了小命事大,万不可再如此冲动了。 可是她哭的这么委屈可怜,竟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若再说她,那便是罪上加罪,罪无可恕了。 不意间,男人的神情已经柔软下来,眼中尽是自责。 赵臻在她的身边坐下。 “是不是哪里摔疼了?”赵臻询问道。 仪瑄的脸埋在臂弯里,抽抽搭搭的,也不理他,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 赵臻不生气,耐着性子又道:“你若是喜欢这儿,我今夜就在这陪你。” 赵臻虽宠她,但这样纵容她的小性子,放低了身段哄她,也不多见。 仪瑄心情好了点。 她稍稍将头一抬,冷不防手就被男人拉了出去,“啪”的一声打在男人的手心。她吃惊的收住了泪,睁圆了眼睛看他: “你打我?” “是你打我。”赵臻一本正经,“你不是生我的气吗?我许你打我。” 他把手摊开,一副任由她教训的样子。 “……” 仪瑄白了他一眼,嘟嘴道:“你手掌这么硬,我打你,最后疼的还是我,我才不上你的当。”说完脸又埋下去,一声不吭。 赵臻笑了下,手轻轻搭在仪瑄的肩膀,本想搂住她,仪瑄却抽了口凉气身子一抖。 “肩膀疼?”赵臻忙把手放开。 沉默片刻,仪瑄闷闷“恩”了一声。 这里人多,赵臻不好给她检查伤处,只好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凑在她耳边问:“这儿呢,疼不疼?” 仪瑄抬起脸,红着脸啐道:“谁跟你拉拉扯扯的?放开我。” 女孩儿粉颊带泪,双眼红红,几缕发丝儿被泪水沾在两颊,怒目含嗔的模样别提有多可爱。 赵臻帮她把发丝儿别到耳后,顺势,手指挑起她的下颌,一低头便吻了下去。 仪瑄一惊,忙呜呜呜的推他,可惜她力气不够,看上去只是软绵绵的欲拒还迎。众将士在后面看得呆了,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个个脸红心跳的转过身。 这个吻悠长缠绵,并没有太多的侵略意味。仪瑄的小手也不自觉缠到了赵臻的脖颈后面。两人痴缠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放开。 仪瑄脸红喘气,身子软软的倒在男人怀里。赵臻抱紧她,嗅她发间清香,忍不住又将吻落在她的发间。 “不生气了,好不好?”男人嗓音低沉喑哑,吐息就在她的耳边。 仪瑄耳朵也不争气的红起来,却不打算轻易就范,气鼓鼓的问:“你知我为什么生气吗?” 赵臻笑笑,手指缠起她的发丝,“为什么?” “因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仪瑄朝他抛来一个眼刀,“今天胡轻云诬陷是我杀了庄家母子,还跑到翠微院来闹事,你却不闻不问。” “是,我错了。”赵臻点点头。 “……” 仪瑄一口气憋在胸口,将脸转过去哼了一声。 赵臻轻抚她的软发,眼底浮动星点怜惜,然眼皮一垂,那光芒又黯淡下去,不知在寻思什么。 他今日被胡轻云搅的心神大乱,躲去了梅园,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知晓。但仪瑄责怪他,也没有错。 因为他心中想的是别的女人。 他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想温芷罗。那个女人,是他漫长枯寂生活里唯一的鲜艳,唯一的执着,从未得到也就无法放弃。 赵臻蜷了蜷手掌,眺望远处——其实看不见什么,只有堆堆叠叠的杂草,于是目光趋于迷茫。 “殿下?”仪瑄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恩。”他笑了笑。 仪瑄的小手抚摸上男人的脸,在他眉眼处扫了扫,一脸的狐疑:“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和平时不大一样。” 赵臻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大好。” 也是,自己的侧妃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心情能好怪。 仪瑄释然了,打算乘此机会给李静妍求个情,斟酌了下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李静妍?” “将她遣送回李府。”赵臻不假思索。 “保留侧妃之位吗?” 这回赵臻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挑了挑眉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应当。”仪瑄一脸郑重,“殿下不想见李侧妃,李侧妃想必也不想见到殿下,既然如此,送她回侯府也无妨。” “……”赵臻似笑非笑,捏了捏仪瑄的鼻子道:“她不想见我?她是没脸见我才对。” 仪瑄扭开,瞪了他一眼:“你听我说完。侧妃就是个虚职,只要李静妍还占着这个位置,便代表李家的立场。如果殿下废了李静妍,还想要李府效忠,那势必要从李府再纳一个。若是殿下喜欢新人,当我没说。” 仪瑄低下头,心里打鼓:他不会真想再娶一个吧……男人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如今赵臻疼爱她,也许只是图新鲜呢?若真来了个娇滴滴的美娘子,把赵臻勾的魂儿没了,到时候她怎么办? 仪瑄顿时后悔,自己就不该告诉赵臻这个法子。 “好啊。”赵臻微微一笑。 “你……”仪瑄没想到他还真应了,怒气冲冲瞪着他,“你敢!” 赵臻揉揉她的脑袋,仪瑄气的躲开,连道“别碰我”。赵臻眉间隐着几分自得,慢悠悠道:“既然娘子不许,那就算了吧。” “可真是委屈您嘞。”仪瑄翻个白眼。 赵臻乐不可支,忍不住又在她眉间烙下一吻,说:“既然不想我被抢走,就对我好些,知道么?” “不知道。”仪瑄硬梆梆道。 呵,还敢对她提要求?把她晾了一天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也不知是谁。 赵臻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处来,仪瑄挣扎了两下,没挣扎的动,就省省力气乖顺下来,听赵臻道:“怎么待李静妍,还得看安定侯的表现。若他知趣,本王就留着李静妍的位分,若他不知趣……” 赵臻没说下去,但仪瑄也能猜到,不禁心中一凛。 赵臻竟有了除掉安定侯的打算。 看来她死后,赵臻在西北发展的不错。 仪瑄亦喜亦忧。赵臻独当一面,不用受人挟制,这固然是好,但势力太大,一来会让京城那里惶惶不安,二来,赵臻自己呢?是否生了不该有的贪念。 仪瑄听着男人平稳的心跳,依恋的在他胸口蹭了蹭——希望不会有与他为敌的一日。 “衣服也不穿好。”仪瑄笑他,一边整理他的衣襟。 “回去吧?”赵臻问。 “……好。”其实她还挺喜欢这郊野之地,惠风明月,只有她与他,若回了王府,总有那么些人搅扰她的兴致。 众将士怨念的站在二人身后…… 仪瑄只伤到了肩膀,走路是没问题的。但赵臻还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那匹马上。赵臻从后面搂着她,在众将士的簇拥之下徐徐而行。 一路火把通明,队伍如长龙一般,甚是招摇。 赵臻两臂收在女孩儿的细腰处,仪瑄想往前挪一点,没挪两下又被他收回来,背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仪瑄红了脸,小声怨道:“你非要贴这么紧吗?”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他身子本就热的跟火炉一样,紧贴着就更热,怪羞人的…… 赵臻似笑非笑,“还能更紧,想不想试试?” 变态! 仪瑄双颊绯红,幸好夜色深看不见,就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东瞧瞧西看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衣 进城时,赵臻忽然把缰绳一拉,停下了。 “夜开城门,按律当斩。”赵臻一对眸子幽幽看着怀里人儿,接着道:“然事出有因,又是初犯,守城将士没人罚三月月例,小惩大诫。若日后再犯,一律按法严办。” “是。”一属下跃马而出,前去传令。 “……” 仪瑄气呼呼和男人对视,粉拳一挥就要砸在他的心口。 赵臻轻松把她的粉拳截住了。 “你若不想这些人为你受罚,就乖一点。”赵臻温柔在她耳边道。 乖、一、点? 就算她现在沦落了,已非从前那个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大权臣,但是这心理落差始终是纠正不过来,赵臻叫她乖一点,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此事与守门将士无关。我给他们看了玉佩,他们以为是你的命令,才给我开的门。” 若这次赵臻罚了,以后她再想出这甘州城,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仪瑄暗戳戳在心里算计。虽然她顶多就是出城逛逛,没别的事可干,但总有种不自在感。 赵臻淡淡,一副此事已经议定了,你再解释也无用的表情,说:“若非如此,你以为我还会留他们的性命?” “……” 仪瑄从怀里掏出玉佩,朝他手里一塞,道:“那你拿回去吧!反正也没人听我的,都听你的!” 赵臻目光隐隐一闪,指腹摩挲了下玉佩,摊开在仪瑄面前:“真不要?” “不要!” 赵臻点点头,“那日后就不要出王府了。外头坏人多,你待在府里,不带着玉佩也是安全的……” 话还没说完,仪瑄已经重新把玉佩抢走,牢牢攥在手心里。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真是低估了赵臻的变态程度……本来只想借玉佩控诉他的专制,希望他能良心发现解了她的禁。结果,他竟会顺杆子往上爬,剥夺了她出王府的权利。 她当然不能叫他得逞! “怎么,又不还给我了?”赵臻带笑问。 “不还。”仪瑄警惕瞅着他:“你休想!” 赵臻摸摸她的脑袋,带了点哄:“好,不还就不还,你好好收着吧,别弄掉了。” 说完他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又缓缓向前行了。 因为此事,仪瑄一路上都没和他说话。赵臻毫不自觉,讲了许多事情给她听,其中就有温长柏又升官了,从翰林院直接进了兵部,现任兵部主事,想必很快就会升迁,因为如今的兵部侍郎之一是个老头儿,马上就要卸任还乡,不出意外,该是温长柏顶上。 仪瑄却没有很高兴。 兵部向来是各方势力倾轧最严重的一部,温长柏进入其中,很显然是赵晏坐不住了,想在兵部安插自己的人手。兵部多是赵臻的人,温长柏在兵部的日子势必艰难。若赵臻再有意排挤,那不用很久,温长柏必会被人陷害而不得已离开。 仪瑄回头观察赵臻的脸色,然他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仪瑄只好暂停和他的对峙,开口询问:“殿下觉得长柏叔叔适合吗?” 赵臻低头看她,唇边有隐约的笑意:“陛下的安排,你问我合不合适?” 仪瑄默默翻了个白眼——当然要问你了,谁不知道你是兵部的老大。 赵臻没有继续刁难她,只是说:“合不合适,总要等些日子才能知道。若他的确有能力,皇帝破格提拔他那就是慧眼识英才。若没有这个能力,即便他是皇后的哥哥,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赵臻这话说的实在含糊,所谓“能力”究竟是哪一种?光论智谋,温长柏绝对不输人。 是时候再写封信回去,问问京城内的情形了。 赵臻其实并不想把朝中的事告诉她,不过看她方才故意不和他说话,才提起了温家人逗她。谁知她对那温长柏挂心的很,低着脑袋忧心忡忡的模样,又不理他了。 赵臻心里不大爽快,似笑非笑道:“我看你关心温长柏倒比关心我多。” “你有什么需要关心的?”仪瑄随口来了一句。 “……” 赵臻硬生生把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恨恨的在仪瑄的腰上捏了一把。 仪瑄差点就从马背上跳起来了…… 回到王府,已经是三更天了。往常这个时候,只有看门的婆子才醒着,今天整个王府都灯火通明的,胡轻云穿着单衫,心急如焚的在门外等候。 “王妃!”胡轻云迎上来,竟一下跪在仪瑄面前,她身形纤瘦,夏日穿的又少,膝盖跪在地上光想想就疼,胡轻云双肩颤抖,边流泪边道:“妾不该听信那起子小人的话,冤枉王妃,害的王妃情绪不佳,半夜出府。妾实在糊涂,无论什么惩罚,妾都甘愿承受,只求王妃千万保重自身!若王妃出了事,妾就是万死也抵不了这罪孽……” 胡轻云哭的梨花带雨,十分惹人怜惜。众人在门口看着,都忍不住唏嘘叹惋,尤其是跟来的军士们,眼都快放绿光了。 只有仪瑄扯了扯嘴角,无语甚至还很想翻个白眼。 真是猝不及防给她来了一出啊。 不,这哪是做给她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在向赵臻搏同情!因她半夜从府中出走,闹的人心惶惶,赵臻发动亲兵亲自出城找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胡轻云慌了,知道赵臻必然会来找她算账,于是先当着众人的面认罪,赵臻顾忌面子,必定也不会太追究。 仪瑄掩着嘴,悠悠打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想跪就跪,想哭就哭,又不碍着她什么,她乐得看戏。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赵臻皱着眉头,眼神不悦。 胡轻云一怔,含泪凝视赵臻的脸,道:“妾一时激动失仪,还请王爷宽恕。”她搭上婢女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脚下一滑,竟向赵臻的怀中跌去! 仪瑄目瞪口呆。 这么低劣的招数,胡轻云都好意思使? 然而,赵臻这厢,眉头更紧了紧,伸出一只手扶住那孱弱可怜的美人儿,冷淡道:“站好。” 仪瑄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轻云又羞又恼,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红着脸点点头,“时辰不早了,王爷王妃快回府休息吧。” “你也回去。” “是。”胡轻云柔柔冲赵臻一笑。 赵臻直接将仪瑄带回了寝殿。 “把胡知贤叫来。”赵臻吩咐曹浚。 “算了吧。都这个时辰了,胡大夫肯定好睡。我自觉还好,也不是很疼。”仪瑄揉着肩膀道。 赵臻没有坚持,挥了挥手让曹浚下去。 “给我看看。”赵臻向女孩儿勾了勾手。 仪瑄警觉的抱紧自己,“看什么?” 她不来,他就只好自己走过去了。男人身长腿长,没几步就将她逼到床边,女孩儿后退无路,直接坐在床上。 赵臻伸手挑开仪瑄的衣带,随即将衣衫一剥,仪瑄的半边肩膀都暴露在他眼前。男人的眸子黯了黯,手搭在仪瑄的肩膀上问:“疼吗?” 她的皮肤柔软细腻,便是触感最好的花瓣也比不过,伤处只是微微发红,想来也没有伤的很重。 “不太疼。”仪瑄往旁边挪了挪,道:“我摔下来的地方是泥地,现在又是夏天,土地松软的很,肯定没有伤及骨头。” “那就好。”赵臻微一勾唇角。 “这衣服脏了,我去换件。”仪瑄突然站起来,有些慌张道。 寝殿里有好些她的衣服的,每次她在这里过夜,都忘了把衣服带回去。但不知被放在哪里了? 仪瑄在衣柜里翻找了会儿,没有看见,便问:“王爷,我的衣服……” 话还没完,就感觉一个火热的胸膛贴上了自己的背。身后男人一手圈着她,一手指了指床上。 不知何时,那里多出了一套衣服。 仪瑄松了口气,扭开他,抱起衣服就往屏风后走,一边还不放心道:“你不许过来哦,知不知道?” 男人墨玉般的眸子,染上了点狡黠的笑意。 仪瑄将衣服换好后,一直僵立在屏风后,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 最后一狠心,觉得无论如何都是要迈过这个坎儿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却径直朝门口走,口中念道:“时候不晚了,殿下好好歇息,我回翠微院……” 结果一头撞在男人怀中。 仪瑄苦兮兮的摸了摸脑袋,心想这人走路怎么这么快,还不带声儿的。 男人眼中,女孩儿粉嫩的小嘴撅着,双眸水润万千潋滟,细长的颈项连接精致的锁骨,皮肤白皙莹润,有玉的质感。大红的襦裙不仅衬得她肤色雪白,更烘托的她胸前盈盈饱满,中间一道深壑,尽被他纳入眼底。 仪瑄有些不好意思。 这分明不是她的衣服,她的衣服才没有这么……暴露呢。肯定是赵臻自己喜欢这样的,所以备着,好等待这种时机给她换。 “你现在出去,是想被谁瞧见你这副模样?”赵臻挑起她的脸。 王府内侍卫众多,都是正当好年纪的男人,看见她,指不定会生出什么邪念来。 他才不许。 只能有他一个人看。 第一百二十章 庄芙蓉 两人直闹到四更天。 大概是禁欲太久,赵臻今天兴致格外好,哄着仪瑄做了好几次。曹浚和几个宦官守在门外,听见屋内的动静都觉得好生羞耻。 曹浚不禁想:这开了荤的男人果然是不一样,从前王爷那清心寡欲的,以至于他怀疑王爷是不是有龙阳之癖,抑或是那方面的能力不足。 曹浚敲了下自个儿的脑袋,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守夜。 屋内,床头点了盏蜡烛,暖黄轻雾似的光芒笼罩在仪瑄的侧脸,清艳朦胧,双颊还淹留几丝潮红,眼角亦是红红的,朱唇破了两处,妩媚娇软。 赵臻搂紧了她。 “过两天我要去前线督战,你好好待在府里,不要乱跑。”赵臻的吻似有若无的掠过她的耳垂。 仪瑄睁开眼,有些错愕:“是情形不好吗?为何要你亲自去?” 赵臻沉默一瞬,答:“战争蹉跎日久,对百姓的伤害愈大,变数又多,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仪瑄翻转身子面对他,伸出小手,在他脸颊上抚摸着,像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终只有一句:“你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她闷闷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无比留恋的依偎着他,一手还扯着他的衣襟。 赵臻目光微动,有些诧异的低头看她。 她向来是个倔强又别扭的性子,不喜在人前表露情感。这还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仪瑄这般依恋着他。 她虽不说,但他能够感觉到。 赵臻心中一暖,缓缓笑开,连墨玉般的眸子都沾染上了笑意,格外温柔,他和颜道:“放心,最多一个月。就算战事没有结束也回来看你,好不好?” “真的?”仪瑄钻出脑袋来,两眼亮亮的。 赵臻忍俊不禁,“真的。” 次日仪瑄直到巳时初刻才起,屋外日头甚毒,暖风直扑到屋子里来。仪瑄觉得有些热,便悠悠醒转,赵臻已经不在身边。 她去华清池沐浴后,换上双儿抱来的衣服,坐上步辇回翠微院去。 “王爷早上去了芝兰院。” “去做什么?” “不晓得。但王爷走后,胡侧妃便着手安排庄家母子的后事了。” “哦?”仪瑄饶有兴趣的一笑,以手支颐,问:“怎么个安排法子,你说说看。” “两个平头老百姓在王府里死了,传出去怎么都对王府的名声有损。且这事牵涉王爷,甘州地方官也不好管的。胡侧妃似乎是想把这事压下去,已经下了严令,不许人乱嚼舌根。鼓励下人之间互相检举有赏。第一次被抓到是打板子,第二次就直接赶出府去,再也不用。”双儿吐了吐舌。 仪瑄嗤之以鼻。 胡轻云眼看火没法儿烧到她身上,反而快烧着了自己,能不赶紧把火给灭了吗?这事闹大了,万一把真凶给捅出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还有,庄家母子已经入殓了,准备等入夜后送去城外安葬,像是要不着痕迹的把这二人的死给抹掉。” 仪瑄忖了忖,道:“我记得庄柳还有个妹妹。” “是,就住在城外的客栈里。胡侧妃下午准备出府,专程去拜访庄家小妹。”双儿捻了捻手指,看了主子一眼。 意思是,胡侧妃准备用银子收买庄家小妹,让她打消报官的念头。 仪瑄不假思索:“双儿,你去把庄家小妹接来,等会儿就去,我要见她。” 若此事就这么被弹压下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胡轻云?明明身上背了这么多条无辜人命,却还安安稳稳的在王府里当她的侧妃,这也活得也太自在了。 仪瑄回到翠微院,提笔写了封信给哥哥,想了想,还是给赵晏也写了一封。她上次给赵晏写信,不知是赵晏嫌她敷衍还是看不惯她吹嘘赵臻的功绩,一直没有回信。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人家是皇帝,不屑于这些虚与委蛇的客套。 但仪瑄还是挺希望收到赵晏的回信的。毕竟是亲人一样的人,很挂念他过得好不好。 两封信叠好,装在信封里交给双儿,让双儿去接庄家小妹的路上顺便把信给寄了。 仪瑄吃了早饭,听说李静妍在庄柳的棺椁前闹了一阵,一头撞在柱子上,晕了过去。大夫来瞧过,说是并无大碍,只要好好将养一阵,情绪保持稳定即可,又开了几副药。 “主子要去华英阁看看吗?”香草一边削梨一边问。 仪瑄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道:“算了罢,看见本宫,李侧妃的情绪如何稳定的了?” 香草咧嘴一笑,“正是呢。李侧妃不识抬举,王妃也不必太关照她。更何况,有胡侧妃照顾着,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论殷勤,谁都不及她。”仪瑄戏谑道。 香草知道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胡侧妃,便知趣的不接话了。 将近午膳时分,双儿才把人带回来。 庄家小妹名叫庄芙蓉,容貌不俗,跟她哥哥有三分相似。然而举止畏缩,眼神躲闪,一看就是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女儿。 庄芙蓉站在仪瑄面前,手脚都不知朝哪放,眼睛一味盯着足尖,又觉得很尴尬似的,把脚缩到裙子里去。 仪瑄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淡淡道:“坐吧。” “民女……民女站着就好。”庄芙蓉窘的满面通红。 仪瑄看了双儿一眼,双儿会意,满面笑容的扶庄芙蓉坐下,说:“姑娘别太拘着了,王妃没那么大规矩。” 庄芙蓉只好坐下。 “你母亲和哥哥的事,都晓得了吗?”仪瑄拨弄茶盖,淡声问。 庄芙蓉茫然的摇摇头。 “他们死了。” 仪瑄语气委实太平淡,以至于庄芙蓉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泪水迅速堆满眼眶,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小脸惨白,双手揪住裙子的缎面。 “怎、怎么可能?我不信。” 仪瑄啜了口茶,又看了双儿一眼,双儿给庄芙蓉递帕子,叹息道:“姑娘节哀。” “事情是真的。本宫待会儿可以带你去看看他二人的棺椁,也算你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庄芙蓉哭了一阵,终于恢复了点神志,眼睛红红道:“敢问王妃,我母亲和哥哥是怎么死的?” “毒杀。” “是谁毒死了他们?” 仪瑄幽幽抬眸,盯着庄芙蓉的眼睛,“就是前些日子,常与你母亲来往的那个人。” 庄芙蓉想了想,震惊道:“胡姑娘?” “她可不是什么姑娘,她是这府里的侧妃,与本宫一样,都是王爷的妃嫔。” 庄芙蓉勉强消化了这个让她吃惊的消息,但并不相信是胡轻云杀的她母亲和哥哥,“胡……侧妃对我们一家都很好,还给了我们五百两银子呢。” 仪瑄淡笑:“请人办事才会给银子。你可以简单的认为,你母亲和哥哥收了银子,但没把事情办好,所以胡侧妃就杀了他们。” 这说法有些简单,但刚好适合庄芙蓉来理解——这丫头一看就不聪明。 果然,庄芙蓉被她说动了,情绪激动问:“真是这样吗?” “本宫不必骗你。”仪瑄喝口茶,继续道:“但是本宫现在还没有证据,所以不能把胡侧妃怎么样。你若信得过本宫,就留在本宫身边。本宫需要一个证明胡侧妃与你母亲来往的证人,你正好合适。” 庄芙蓉面色踌躇。没有证据……也就是说,胡侧妃不一定是杀死娘和哥哥的人了? 仪瑄睨她一眼,“当然。你留下来,本宫还能保你的性命。一旦你离开,胡侧妃会不会动手将你也除去,就很难说了。毕竟,只要你一死,世上就再无人知道你母亲和哥哥死的蹊跷。” 庄芙蓉登时面如土色。 “你生的这么标致,年纪又轻,真想随你母亲去吗?” 庄芙蓉双睫一垂,跪倒在仪瑄面前,带着哭腔道:“求王妃救命。” 仪瑄看着她,缓缓伸出了手,“起来。本宫可以救你,但有一个条件。” 庄芙蓉清秀的脸上两痕热泪正慢慢下滑,表情畏惧又崇敬,“王妃有什么条件?” “你只许待在翠微院里,不要出去外面,更不要和胡侧妃的人来往。” 庄芙蓉松了口气,这条件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本来就不喜欢到处走动,胡侧妃要杀她,更没有理由来往了,于是信誓旦旦道:“民女记住了。” 仪瑄微一笑,“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只有这翠微院是绝对安全的,去了外面,随时会有人来取你性命。” 庄芙蓉小心的把手交给仪瑄,然后站了起来,感激道:“民女谢王妃厚恩。” 双儿在旁提醒道:“王妃,庄姑娘以什么身份待在翠微院呢?总得给下面人个交代。” 仪瑄若有所思看了庄芙蓉一眼。 庄芙蓉心里害怕胡侧妃来杀她,自己若能一直待在王妃身边,胡侧妃自然无从下手。但若是客,如何好一直赖在王妃这儿呢?于是红了脸开口:“王妃救了民女的性命,民女愿做牛做马服侍王妃。” 仪瑄笑笑,“你就安心待着吧。你好好一个闺女,本宫不会收你为奴的,等本宫收拾了胡侧妃,便放你自由。”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休要侥幸 庄芙蓉被王妃拉拢的消息不胫而走。胡轻云万没想到,那女人下手如此之快,竟抢在她前面笼络了庄芙蓉。 她当即就坐不住了。 胡轻云立即从华英阁出来,匆匆朝翠微院赶去。 双儿安排庄芙蓉住在自己的隔壁间,这样无论庄芙蓉出了何事,她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两人收拾完屋子,便准备去后杂院,庄芙蓉要去见见自己惨死的母亲和哥哥。 妙琴却突然闯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双儿扫了一眼,知道来者不善,便将庄芙蓉护在自己身后。 “妙琴,你来这里做什么?”双儿冷冰冰问。 妙琴笑容满面:“我自是来看双儿姐姐的,怎么庄姑娘也在这儿?”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来拉庄芙蓉的手,“庄姑娘,这世道坏人可多了,你可不能乱跑。快随我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庄芙蓉胆小,以为妙琴是来杀她的,吓得魂儿都没了,一个劲儿往双儿身后躲。 双儿截住妙琴的手,用了几分力道,妙琴立刻疼得甩开她,一咬红唇嗔怒:“你这是做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 妙琴深呼口气,她奉主子的命来带庄芙蓉走,千万不能乱了分寸,于是又笑道:“姐姐以为我要做什么?王爷吩咐了,庄家母子的后事都交给我家主子处理。主子要见庄姑娘,是要把她哥哥和母亲的死解释清楚,并且加以抚慰。” 双儿慢条斯理在炕上坐下,笑道:“这些事情王妃已经做过了,就不劳烦胡侧妃。胡侧妃理家事多繁冗,有空就多歇歇吧。” 双儿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错儿来。妙琴恼火,又不好发作,便将目光投向庄芙蓉:“好姑娘,你可千万警醒些,别什么人的话都信。你母亲哥哥的死得蹊跷,侧妃为了查清事实,昨晚上一夜没睡。本来早上就想去接你的,结果李侧妃闹得不安生,我家主子为了安抚李侧妃,才耽搁了去接你。” 庄芙蓉神色迟疑。李侧妃,她知道就是哥哥的相好,哥哥死了,李侧妃一定很难过。这个时候胡侧妃去安慰李侧妃,定是关系很好的姐妹。 她是信李侧妃的好姐妹呢,还是信半途冒出来的王妃? 妙琴继续道:“想之前,也是我家主子将你们安顿到了客栈,李侧妃为了避嫌,一直不能出府,我家主子便时常关照你们,又是送银子又是送补品,你都忘了?” 庄芙蓉看看妙琴又看看双儿,犹豫站起身来,一时难以抉择。 胡侧妃性子柔和,和她相处让人如沐春风,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反观王妃气度高华,骨子里的矜贵让人心生畏惧。 她其实更倾向于前者。 她又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来这王府后宅里的相互倾轧——光从双儿和妙琴的话里便可窥见端倪。 所以王妃说胡侧妃要杀她,也未必可信吧? 双儿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庄芙蓉真是蠢钝至极! “庄姑娘,你考虑清楚。” 庄芙蓉惊惶看了双儿一眼,低下头,一声不吭。 妙琴眼珠一转,嗔怪道:“双儿姐姐,你这么严肃做什么,看把庄姑娘都吓坏了。” 她拉过庄芙蓉,一阵好哄。 芝兰院的人都耍的一副好嘴皮子,死的能吹成活的,地上跑的能吹成天上飞的,这点双儿是远远比不上。果然,妙琴说说笑笑一阵后,庄芙蓉果然面色转好,还红润了几分,感激的看向妙琴。 双儿无语扶额。 若是庄芙蓉想走,她也不好拦的,否则庄芙蓉会以为王妃不怀好意。但是和妙琴辩驳,她也没那个本事。 怎么办? 正屋里头。 刚换了一批新鲜的冰块,镇的屋里格外凉爽。香草挑开水晶帘,送了果盘来,摆在王妃和胡侧妃之间的条案上。然后立在王妃身侧,低头悄悄耳语了几句。 说的是后罩房那边庄芙蓉的情况。 仪瑄眼里波澜不惊,捻了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剥那葡萄皮,然后一口咬住,细细咀嚼了一番,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才笑着开口: “本宫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你。本宫叫庄芙蓉来,就是要对付你。” 胡轻云脸色一僵。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但听王妃亲口说出,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 竟不知该回应什么。 仪瑄胳膊撑着桌案,手抵下颌,眉眼间顾盼生姿,名花般的娇矜明艳,“咱们开诚布公吧。庄家母子是你杀的,吕颍之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胡轻云藏在袖下的手一抖,眼底亦有一丝惊慌闪过,然很快又被压制下去,她平静道:“您虽是王妃,也不能随便污人清白。” 污人清白? 胡轻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个词,实在是可笑的很。 仪瑄干笑了两声,眼光幽幽一转,斜出几丝嘲讽,“你若是顾忌香草,罢,香草你下去。” “是。” 香草走后,屋里再无旁人。 “现在可以说了么?”仪瑄漫不经心拨弄盘里的葡萄,莹白泛粉的指尖点在葡萄上,玉样的色泽。 “王妃所言,皆与妾无关。”胡轻云冷冷道。 仪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头一笑,“胡轻云,即便你不承认,本宫也知道是你做的。”仪瑄的手缓缓按到肚子上,眼睫一抬,流转出几点细碎冰冷的流光,“还有本宫的身子。” 胡轻云一吓,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那件事,她明明做的极为隐蔽,且是安排端王妃下的手,为何温仪瑄会晓得?难道是端王妃告诉了温仪瑄,背叛了她?还是被温仪瑄自己查到了? 胡轻云脑子瞬间转过这些念头,脸上血色尽褪。若王妃将这件事告诉王爷,王爷定会大怒,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她又想到,如果王妃有证据,定早早就告诉王爷了,不会等到现在。所以这就代表,王妃没有证据。 她松了口气。 只要她打死不认账,就不会有事。 胡轻云面色几变,终于平静下来,浅笑道:“王妃所言,妾一句都听不懂。王妃的身子怎么了?” 仪瑄轻蔑瞥了她一眼。就胡轻云那点小心思,她看的不要太清楚。 “别太侥幸了。”仪瑄道。 胡轻云但笑不语。 “其实本宫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又不为难你们这些做妾的,还把中馈都让给你打理。你处处相逼,所为不过一样——你想要的,是王妃这个位置。”仪瑄悠悠道。 你们这些……做妾的? 胡轻云将不平之气忍下。是啊,侧妃不也是妾吗?只有豫王妃,才是王爷唯一的嫡妻,天生就比她们这些做妾的高贵。 所以她怎能不眼红咬牙,期盼自己有朝一日能坐上这个位置,与王爷成为真正的夫妻。 仪瑄看胡轻云眼中压抑的恨意,淡淡一笑,手指缓敲几案,“你当王妃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就为个名号吧……你父亲胡羨是西北猛将,如果你当上了王妃,再生下一个儿子,这西北不就注定是你胡家的天下了么?” 此言正戳胡轻云心事。但她从未告诉于人,一下被仪瑄揭露,便尤其的难堪和措手不及。胡轻云已经不敢与仪瑄对视,扭头否认:“王妃真是折煞妾了。妾怎敢妄想王妃之位?王妃您累了,胡言乱语了这些,看来妾今日不该打搅您,先告辞。” 心事被人毫不留情的揭露,任谁都会狼狈。胡轻云只想赶紧回去,这翠微院,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仪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你走可以,庄芙蓉留下。” “庄姑娘若愿意留下,妾无话可说。” 仪瑄迟疑了一瞬,也是,必须庄芙蓉心甘情愿。若强硬留下她,日后她也多的是机会逃走。 于是爽快的站起身,笑道:“本宫出去瞧瞧。” 翠微院门口,双儿正与妙琴争执。双儿说庄芙蓉已经答应了王妃,不可反悔。妙琴则说庄芙蓉有意和她走,双儿管不着。 其中关键,庄芙蓉自己是个耳朵软没主见的,见双儿和妙琴各执一词,她也没个主意。 仪瑄和胡轻云来到,二人立刻都住了嘴。 胡轻云已是满脸柔和笑意,就要上去和庄芙蓉搭话,仪瑄做不出来她这样子,神色冷冷。 庄芙蓉忍不住对胡轻云一笑,看见仪瑄之后,立马收敛了笑意,低头讷讷不言。 以至于胡轻云和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仪瑄款款走到庄芙蓉面前,头上的镶红宝鸾凤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并不多做赘饰,却已是光彩夺目,容色逼人。她本就美得让人心生疏离,再加上神色平淡,便更显得高冷孤清。 “你真的要随她走?”仪瑄问。 胡轻云满脸期待的看着庄芙蓉,道:“庄姑娘,你随我来。你母亲和哥哥的死,我一定给你个解释。之后好好安顿你,再给你挑个好人家。” 她有绝对的自信庄芙蓉会选她。原因么……还用明说? 庄芙蓉缓缓抬起脸,目光在仪瑄和胡轻云间逡巡一阵,终于道:“民女愿留在翠微院。”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七夕 三日后就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众人且收拾心情过节,暂不理论庄家母子的死。 赵臻打算节后就出发,去前线。 七夕当晚,王府园林开宴。虽说是宴,其实也只有王府里几个妃嫔,加上赵臻自己。宴会就设在拂云楼,整座楼张灯结彩,用彩绸缠绕于栏杆之上,白日更好看些,不过傍晚点上宫灯,五角的琉璃灯盏随风旋转,拂云楼又高,悠扬乐声从楼中传来,真像神仙下凡似的。 拂云楼上,赵臻坐于南面主位,仪瑄坐在他右后方,胡清云和尤氏相对而坐。 李静妍推病未曾前来。 其实李静妍是真病了,就是神思郁结,整个人混沌不清的。但今天对于女眷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她该出席。但她实在没脸见赵臻,且她的情郎刚死,乞巧节对她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仪瑄喝完杯子里的酒,庄芙蓉眼尖看见,立即上来给她又斟了一杯。 仪瑄轻缓一笑,举起杯盏摇晃着,朝胡轻云看了眼。 胡轻云笑容不减,和丫鬟在讨论些什么,像根本没注意到她这里。 然而,怎么可能呢? 胡轻云其实很紧张。 她不知道王妃把庄芙蓉带着是什么意思,是想在今天揭穿她?可王妃只有一个人证,且这个人证也证明不了什么,顶多就是她和庄家母子有些来往。 即使如此,她还是害怕。 谁不晓得王爷是个偏心的。 偏心到可以只顾王妃的喜怒做事,只有王妃是他的宝,旁人都是不重要、无所谓的。 按在银杯边缘的手指因太用力,指甲都苍白了,指腹按进去一个錾花的纹路。她忽然笑盈盈的把酒端起来,起身道:“妾祝王爷王妃夫妻恩爱,王妃早些给王爷添个小世子。” 这话说到赵臻的心坎上,连带着脸上也有笑意,饮了一口道:“今日你这宴办的好,辛苦了。” “王爷折煞妾了。”胡轻云自谦,继而落座。余光扫了庄芙蓉一眼,庄芙蓉立即低下了头。 那日,她之所以选王妃,其实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害怕”二字而已。论地位,侧妃不如王妃。论气势,王妃叫人心生畏惧。 既然选择了一方就会得罪另一方,那还不如选势力大的,起码能保自己一条小命儿。 不过在翠微院待了几日,发现王妃性子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严厉,反而很随性很好相处。王妃平时根本不见她,她就和小丫鬟们玩,过得挺舒心自在。 今天七夕,王妃出来赴宴,特地喊上她。她知道,是做给胡侧妃看的。 为了表现自己的归顺之心,她格外殷勤,又是添酒又是布菜。双儿在一旁提醒她做。 她能感受到胡侧妃不时投来的目光,虽然都只是一瞬间,很快就会移开,但还是让她脊背发凉。 众人吃完了饭,便下楼到亭中小憩。一列丫鬟捧着托盘,盘上盖着红袱,红袱上摆着银针和线,送到仪瑄、胡轻云和尤氏面前。 七夕这日,女子在月下穿针乞巧,博个好彩头。 仪瑄是王妃,只有她先穿了针,才轮得到胡轻云和尤氏。仪瑄拈了针线起来,在月下瞪大了眼,戳了半晌也没戳进去。 …… 真不是她眼神不好,实在是月光太暗,根本看不清哪! 不过她也承认,自己嫁给赵臻之后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许久没提过针线,手有些抖。 亭子里胡轻云、尤氏,还有不少丫鬟都看着,渐渐就有人悄悄的互相传递眼神。 “王妃的手可真笨哪!” “哪有妇人连乞巧针都喘不过的?王爷怎么娶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回来?” “……” 当然,这些话没人敢说出口。 仪瑄穿不过去,有些烦躁,便将针交给双儿,任性道:“我不穿了。” 众人瞠目。 赵臻站在亭子里皱了皱眉,吩咐左右:“给王妃打灯笼。” 曹浚笑眯眯的应了声是。尤氏却冷不防插了句:“穿针乞巧,只能借月光,从没听说过用灯笼的。” 赵臻回头看了尤氏一眼。 曹浚忙道:“王爷放心,月光,老奴省得。” 不多时,五只半月形的灯笼就出现在仪瑄身边。 “……”仪瑄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 赵臻走过来,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两下:“够不够?不够再给你加。” “够了。”仪瑄低头咕唧道:“我又不是瞎子。” “说什么呢?”赵臻问。 仪瑄摇了摇头,眼睫一抬看着他,有些羞涩的笑了,戳戳他的胸膛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男人噙笑道:“笨一点,也挺好的。” 曹浚尴尬的转过头,表情复杂。 他还真没见过自家王爷这般痴情的模样,简直跟那些痴傻的公子哥儿没有区别。 仪瑄却嗔他:“不许说我笨!” 赵臻不说话,只笑着搂住女孩儿的肩。 仪瑄重新拿起针线,这回没怎么费劲就穿进去了,赵臻捉住她的小手揉了揉,然后一直就没放开,两人回了亭子。 胡轻云和尤氏也穿完针线。就有人捧上黄蜡所做的凫雁、鸳鸯、龟、鱼等小物件儿,俗名“水上浮”,供王妃和两位侧妃放到水里。 仪瑄拣了两只大雁,一只给自己一只给赵臻,让他跟自己一起放。 赵臻也没多想,只当女孩儿好玩,他便陪着她好好玩儿。反正就今天一夜了,过了今日,相见遥遥无期。 两只大雁都被放到水里,仪瑄用手拨了两下水,两只大雁便依偎着漂远了。 仪瑄笑着歪在赵臻身上,双手勾着他脖子,凑在他耳边悄悄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跟我放大雁吗?” 赵臻说不知。 “因为大雁是最痴情的。一旦结为夫妻,那便一辈子不分开。你和我一起放了大雁,就不许再喜欢别人了。” 仪瑄眨了眨眼,一副坏事得逞的得意。 但她在惴惴等待赵臻的反应。 说不出为什么。自从赵臻上次去过梅园,就会偶尔眼神放空发呆,眉宇间似凝着重重心事。 仪瑄猜测,或许赵臻从前深深爱过什么人,但因某些原因,没能和那人在一次。 说不介意那是假的。但毕竟是过去的事儿了,她也不想提出来,叫赵臻伤心,便只能自己瞎猜。 她也想过要去梅园看一看。可终究没那个勇气。 赵臻听了她的话,怔忡片刻,随即淡淡的笑:“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 仪瑄噎了下,摆了摆手,“我是说以后嘛。” “以后也一样。别胡思乱想。”赵臻轻柔的捏了下她的脸。 众人重新回到亭子里,吹了会儿凉风。又有几个丫鬟抬了“谷板”来。所谓“谷板”,就是在木板上铺一层土,在上面埋点种子,种子发出小苗来,再在板上摆小茅屋和花木,让能干的匠人做些小泥人在上头,都是农民打扮,十分有趣。 仪瑄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个,一眼就喜欢上了,笑赞道:“这玩意儿别致的很,真像是几个小人儿在做农活呢。” “你喜欢,就搬到翠微院去。” 一点小玩意儿,能搏她一笑就都给她,想要多少都成。 胡轻云却为难道:“王爷,这个是专门给您的,王妃的妾亦准备了。” 赵臻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平静,以至于给了胡轻云一点冰冷的错觉,不由局促起来。 “那就都给王妃。”赵臻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他一个大男人,要这些有什么用?不如给仪瑄,还能哄她高兴。 胡轻云脸上笑意渐淡,然后眼帘一垂,像是伤心,可仍维持着端庄懂事的模样,“妾明白了。” 眼前这一块谷板是最大、最精致的,她费了不少银子,请了好几人才做成。谷板上的苗,也都是可以长大开花的,不像别的根本长不大。 都是温仪瑄那贱妇! 胡轻云淡笑看着仪瑄:“妾等会儿就把谷板送到翠微院去。” “算了,既是送给王爷的,本宫也不好夺了去。曹浚,替王爷收下来。”仪瑄塞了个笑靥儿在嘴里,一眼都不看胡轻云。 她只是夸了句好看,赵臻自己要送给她,又不是她巴巴儿的要,怎么也不能怪在她头上啊。 胡轻云这阴阳怪气的,不想送?她还不想要呢! 赵臻哪懂得女人间的这些机锋,只是不解的看仪瑄:“你不是挺喜欢的?” “还好吧。”仪瑄淡淡。 赵臻用手指抹掉女孩儿唇边的碎屑,温和道:“不喜欢就算了。我让人给你造个更好看的。你喜欢什么样?告诉曹浚,让他按照你喜欢的样式做一个。” 仪瑄笑的眼儿弯弯,“真的?” 赵臻点头。他便又对胡轻云道:“本王也用不着这些,你自个儿留着吧。” 胡轻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勉强笑了下,说:“王爷用不着,也可摆在院子里做个装饰……” “本王说了,不需要。”赵臻冷了她一眼。 最近胡轻云实在有点讨他的嫌,上次拿温芷罗的事儿激他,之后又毫无证据的污蔑仪瑄杀人,今天又不懂事起来。 他轻轻放过,是希望胡轻云能适可而止。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疑心 《娇娘为妃》第一百二十三章 疑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认子 次日一早,王府女眷在大门口为赵臻送行,李静妍也破天荒的来了。仪瑄瞧她面容憔悴,原本圆润的脸蛋都瘦出了尖下巴。 赵臻出发后,仪瑄便领着众人回府。 “妾可否去王妃那儿坐坐?”李静妍跟上来。 仪瑄停步,困惑的看她一眼,“当然可以。” 一路李静妍只是沉默跟在她身边,不说话。直到进了翠微院正屋,仪瑄终忍不住问:“李侧妃有事吗?” 李静妍不答。 颂菊见状,打圆场道:“王妃不要见怪。主子是有些话,想单独问您。” 仪瑄目光一瞬,明白了:“双儿留下,其余人下去。” “是。” 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登时走了个干净。 “问罢。”仪瑄气定神闲的往炕上一坐,开始剥荔枝。 荔枝又甜又嫩,好吃是好吃,就是不能多吃。 仪瑄吃了几个,李静妍还是没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话问我?”仪瑄要没耐性了。 “庄柳所言,是否属实?真是王妃命他……”李静妍眼睛红红的,话问一半就问不下去了。 “不是。”仪瑄否认的很简洁。 “……” “你看,我说不是,你不相信。那好,我说是我,你就信了么?” “……”李静妍对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感到生气,可是,她说的也确实没错。 李静妍抿了口茶,低头郁郁道:“那庄柳的死,与王妃是否有关?我想听实话。” “人不是我杀的。杀人凶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等什么时候找到人,我就什么时候给你交代。” 李静妍点头。 “李侧妃,本宫提醒你一句,你是侯府的嫡女,更是豫王侧妃,做事情不能任由性子胡来,不为王爷考虑,也得为安定侯府想想。” 李静妍皱皱眉头,这段日子她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现在,整个王府的风声都给你压了下去,没人敢说三道四。你别自己打脸,作出这副灰心丧气的模样,让人看了笑话。” 李静妍面色涨红,置辩道:“你哪里明白我的心情。” “没人不许你伤心,可伤心是在心里,不是故意和王爷闹变扭。昨晚上你为何不来?” “我病了。”李静妍低头揪自己的手帕子。 “你不是病了,你是不想见王爷。你恨王爷坏了你和庄柳的好事儿。王爷是什么人?天家贵胄,容忍你继续留在这王府,已经是格外开恩,你是非要他动手收拾你?” 李静妍被问的哑口无言,沉默半晌,忽然道:“你晓不晓得,王爷从来没碰过我。” 仪瑄一怔。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那个? 怎么可能! 李静妍语气里多了几分酸楚:“我也想好好做王爷的妃子,是王爷不给我机会。我知道我错了,但我错的心甘情愿。” 李静妍双眸湛亮,清楚坚定。 仪瑄看着她,许久,叹一口气:“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你又想要富贵尊荣,又想要忠诚的爱人,最后必然失望。” “我可以不要富贵……” 仪瑄嘲讽笑了,“真的么?那我问你,若你不是家财万贯,庄柳会和你好?” 李静妍面色一白。 虽然,她很想劝服自己庄柳爱的是她这个人,但还是忍不住心虚。 “你受着侯府和王府的供养,做事就必须符合一个侯府嫡女以及王府侧妃的风范。否则,凭什么要供着你?” 仪瑄言辞犀利,句句紧逼。李静妍理亏,低头发闷。 这事儿,她一直不敢告诉爹娘。 她不敢想象,爹娘知道了此事会多失望。会不会后悔生养了她这个女儿…… “妾知道怎么做了。”李静妍咬了下唇。 * 芝兰院那边,正热热闹闹的迎接胡轻云的表哥夏炎,以及表嫂秦氏,名叫秦碧树。 下人忙里忙外的搬东西,并将东厢收拾出来。 夏炎是胡轻云母亲的姐姐的儿子,今年三十了,生的仪表堂堂很是不俗。胡羡当年骁勇善战,自然得了不少世家小姐青睐,胡轻云的母亲沈氏便是其中之一。 沈家乃书香门第,沈氏与胡羡的结合,一文一武,才教养出胡轻云这般外柔内刚的性子。 “表哥表嫂快坐,素文沏茶来。”胡轻云热情招呼两人。 秦碧树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样子的男孩儿,白胖可爱,梳着两个总角辫儿,目光好奇的在胡轻云脸上打转。 “宏哥儿过来,不认得我了?”胡轻云招手唤他。 秦碧树拍拍夏宏,“叫表姑。” 夏宏软软糯糯的叫了一声“表姑”,胡轻云笑的脸上都开花了,从桌上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哄他:“快过来。” 夏宏屁颠屁颠跑过去,被胡轻云一把抱起来,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喂他吃糕。 秦碧树笑道:“你惯是疼宏哥儿。” “我自己没福,看着宏哥儿可爱,忍不住多疼他些。他一路跟着你们,安姐儿呢,怎么没来?” 夏宏是老二,老大是个女孩儿,叫夏安,今年刚九岁。 夏炎道:“安姐儿闹着要回京城,就叫奶妈带着她先回去了。” 夏炎原本在四川夔州府任同知,此番回京述职,升迁在望,顺道来看看表妹胡轻云。 当然,也不是单纯的探亲。 “你们就放心她一个人?”胡轻云惊讶。 “走的是官道,又有管家陪着,不会出事的。” “小孩子嘛,还是看紧些好。”胡轻云惆怅瞧着宏哥儿,“若我有福气生个小子,定巴不得时刻守在身边。” 秦碧树听笑了,“妹妹不知其中的辛苦。你也是,怎么几年了,还是没个动静?” 秦碧树上来拉胡轻云的手,十分怜惜的看着她。 胡轻云若嫁的是寻常官宦人家,倒也不着急子嗣。偏是进了王府,这王府就跟宫里一样,女人只有生下儿子,地位才算是真正稳固了。否则,就算你是皇后也没什么用。 胡轻云眼神微闪,苦笑着摇了摇头。王爷根本没跟她圆房这种事儿,太丢脸,她是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胡轻云把宏哥儿放下来,又拿了两块枣泥山药糕给他,“去外面玩吧,素文跟着。” 素文答应着去牵夏宏的手,哄着她出去了。 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安静。 胡轻云拿茶盖拨了拨茶沫子,饮了一口,抬眸问道:“表哥表嫂,上次我与你们说的事情,你们考虑的如何了?” 胡轻云想把夏宏过继到自己名下,从此夏宏便是她的儿子,跟着她生活。 至于为什么选夏宏,原因很简单。 秦碧树是端王妃秦氏的妹妹。将来夏宏若有机会继承王府,那端王定会出力。有端王支持,即便夏宏与赵臻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阻力也会小不少。 胡轻云也想过,可以从赵氏子弟中挑选一名。可如此一来,她觊觎王府的意图就太明显了。哪怕是夏宏,她也是打算用寄养的名义在身边教导几年,再向赵臻请封。 至于胡家子弟,更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夏宏最妥当。 这是利己利人的法子,秦碧树不可能不动心。可是一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转眼就成了别人的,她这心里就说不出的怪。 信里说不清楚的事儿,只能当面商量。于是乘着夏炎上京述职的机会,来仔细讨论一下这事儿。 秦碧树幽幽叹口气,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才开口:“宏哥儿到底是我的骨肉,我实在是舍不得他。前两天我问他,要是哪天你看不见娘,会不会想?宏哥儿立马就拽着我的衣服大哭起来。” 秦碧树说着,眼眶也有些酸。她记得姐姐来信说的那些话,要她别犯傻,宏哥儿长大了,肯定记得谁是他亲娘,到时把她接到王府来孝敬。 可是,谁知道呢?宏哥儿还这么小,万一真忘了她,以后只认胡轻云一个娘,那她的牺牲有什么意思? 白白替人做了嫁衣。 夏炎在旁听着,也不好发话。他现在就宏哥儿一个儿子,当然他还年轻,日后再生也不难。但宏哥儿毕竟是他的嫡长子,那感情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事情若真成了,也不失为一件大幸事。 但这事儿跟他妻子的关系更大些,他又素来疼爱秦氏,便准备全听妻子的。 妻子同意,他就同意。妻子不同意,他就不同意。 胡轻云一眼看到表哥那闷头闷脑的样儿,就知此事他做不了主。想要宏哥儿做儿子,就得搞定秦碧树。 秦碧树没有直接拒绝她,说明秦碧树对王府的权势富贵还是心痒的,但又怕她翻脸不认人。等宏哥儿真发达了,又不让秦碧树这个亲娘享福。 胡轻云心里一哂。她还怕以后宏哥儿拿整个王府去补贴亲爹亲娘呢!她这个做养娘的,少了血缘这一层,总归是不比亲娘的。 她都不怕,秦碧树怕什么? “小孩子总是这样的,认娘。表嫂,我虽没有自己生养过,但看着宏哥儿就觉得亲,这也是天生的缘法儿。你放心,把宏哥儿交给我,我一定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又教他识字懂事,绝不亏待他。”胡轻云信誓旦旦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孕 胡轻云都这么说了,秦碧树也不好意思把心里那套算计摆到台面儿上来。踟蹰了会儿道:“这样吧。妹妹先跟宏哥儿处一段日子,我再仔细想想。” 于是夏炎和秦碧树就在府里住下来。 作为礼数,秦碧树该去给王妃请安。向翠微院递了帖子,没多久王妃就召见了她。 秦碧树赶紧收拾打扮一番,戴上整套的头面,以免在王妃面前丢脸。 她来的时候仪瑄刚用完午饭,用茶漱了口才叫她进来。秦碧树很懂礼,眉眼不抬直接给仪瑄行了大礼,仪瑄忙叫双儿扶起她赐座。 仪瑄打量了秦碧树一眼,顿时狐疑起来,觉得她好像一个人,再想到她姓秦…… “你与端王妃是亲眷?” 秦碧树笑着答应:“端王妃是我的嫡姐。” 原来如此。 仪瑄一直没想明白端王妃与胡轻云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原来关键在于秦碧树! “听说夏大人是回京述职,怎么有空来甘州?”仪瑄淡淡一问。 “回京述职倒不着急,倒是表妹,有几年没见了。她哥哥说来看看,我也觉得好,就带了小儿一块儿来了。” 仪瑄本以为夏炎此行是不是有什么意图,但听秦碧树这么一解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许是她多心了。 仪瑄笑了笑,问:“孩子多大了?怎么也不抱过来本宫让本宫瞧瞧?” 提到孩子,秦碧树的嘴角都扬了扬,“才五岁。小孩子吵闹,怕扰了王妃清净。王妃若想见他,下次我让乳母抱来。” 仪瑄点了点头,对双儿道:“把那条婴戏莲纹嵌碧玺的金璎珞拿来,送给秦夫人。” 秦碧树忙站起来,推辞道:“王妃太客气了。他小孩子哪受得起这些。” “无妨,不过是点见面礼。”仪瑄安抚她。 秦碧树见她眉目淡淡的样子,怕是不会把这点玩意儿放在心上的,自己若执意不肯收,反显得小家子气,便不再推辞,多道了几声谢就收下。 眨眼半个月过去,夏炎急着上京,跟妻子讨论离开的事儿。 秦碧树舍不得小儿,直哭了一宿,第二天起来眼睛都是肿的。恋恋不舍的陪了儿子一上午,才狠心舍下。 她当然不是白白的就将儿子送给了胡轻云,两人立了约定,秦碧树每半年可探望宏哥儿一次,胡轻云不得阻拦。 两人签字画了押,秦碧树这心里才踏实些。 宏哥儿却把胡轻云闹腾的不轻。 秦碧树是瞒着宏哥儿悄悄的走的,宏哥儿下午还没发觉,等到了晚上,小短腿蹬蹬蹬的跑遍了整个芝兰院,都没瞧见他娘,登时哇哇大哭,眼泪水就没断过,胡轻云哄了半天,宏哥儿根本不理他,后来还是哭累了自己趴着睡了过去。 “快悄悄的,把宏哥儿抱回他屋里去。奶娘,你好好照看着,若有什么情况过来告诉我。” 胡轻云擦了把头上的汗,又往眉心摁了摁。 宏哥儿这样,很叫人头疼啊。 可恨那秦碧树每半年还要来一次,这是见不得宏哥儿与她好了,非得巴巴儿的跑来提醒宏哥儿——我才是你亲娘,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 她又不能拦着不让秦碧树来,毕竟端王妃还记挂着呢。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姐姐这是怎么了?宏哥儿不是跟他娘走了吗?方才的哭声是谁?” 来人是李静妍。自从上次王妃提点了她一番后,她便不再闷在屋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表现的和寻常没什么不同。 李静妍摇着扇子坐下,一脸好奇的望着胡轻云。 “宏哥儿没走。我打算把宏哥儿养在身边,权当解闷儿了。”胡轻云理理帕子,冲宏哥儿屋子的方向努了下嘴儿。 “真的?”李静妍有些吃惊。 “嗯。”胡轻云喝了一口下人送来绿豆汤,似无意道:“我嫁到王府的日子也不短了,至今没有怀上。等过几年年老色衰,更没指望。我就想养个孩子在身边,日子也不那么无聊。” 李静妍听得一怔,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想起今日大夫跟她说的话…… “怎么了?”胡轻云瞧她脸色不对。 李静妍忙收拾心思,应付说:“姐姐打理偌大的王府,忙都忙不过来,还会觉得无聊么?” “那怎么能一样?”胡轻云笑嗔她一眼,又指了指她面前的绿豆汤道:“怎么不喝?刚冰镇的,解暑很好。” 李静妍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绿豆汤,“算了罢。我最近牙齿有点泛酸,就不吃冷的了。” “这样啊。”胡轻云点点头,吩咐下人:“换一碗温的来。” “不用。我先回去了。姐姐早点休息。”李静妍起身退了两步,笑一笑就转身走了。 胡轻云微笑着,缓慢咽了一口汤水。 最近李静妍对她的态度很微妙。好像跟从前没什么不同,总是笑嘻嘻大大咧咧的,时常也到她这儿来坐坐,但绝没有从前亲近。 每次她想跟李静妍说体己话儿时,李静妍都会找借口躲开。 但是李静妍跟王妃也没什么来往,李静妍很少到翠微院去。王妃更是整日闷在屋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所以她以为,李静妍的转变与庄柳的死有关。 庄家母子的死已经彻底被她抹干净,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她做的。除了她派去毒杀庄家母子的那个丫鬟,还没有找到。 可能已经死了吧。 李静妍出了芝兰院,走了段路才停下。 她本是要去翠微院的,半途听到芝兰院这里的动静,就先去了芝兰院。 “幸好主子没把事情告诉胡侧妃,刚才吓死奴婢了。”颂菊捂着胸口,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主子还是去找王妃商量罢,这事儿除了王妃,谁都没法儿做主。” 李静妍瞪她一眼:“我看你别服侍我,服侍王妃去算了。” 颂菊急的赌咒发誓:“奴婢奉了夫人之命照顾主子,若有半点不忠,立马叫雷劈死奴婢!奴婢一心为了主子,主子还这样怀疑奴婢,叫奴婢怎么样呢?” 李静妍看她激动的,自己也没意思,便收住了话头讪讪道:“走罢。” 两人往翠微院的方向走。 仪瑄这些日子闭关,不为别的,就为查清楚府中账目。赖嬷嬷也帮衬着。翠微院白天算盘打的啪啪响,晚上烛火一直亮到二更,忙的是热火朝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牵扯出十几个跟胡轻云有利益往来的管家和庄头,大部分钱进了胡轻云的口袋,剩下的便是那几个管家和庄头自己昧下,真正归入官中的银钱少之又少。 仪瑄且先按兵不动,一则王爷还没回来,二则跟胡轻云勾连的管家庄头肯定不止十几人,她打算来个一锅端。 “主子,李侧妃来了。”香草进来禀告说。 仪瑄看这满屋子的账本,有些头疼:“快,快先收拾了。” 丫鬟们行事利落,眨眼功夫就将账本拾掇干净放进箱子里。仪瑄已经坐在炕上,闲闲的喝起了茶。 李静妍进屋后,没发现一点儿异样。 “坐。” 李静妍心事重重的,被颂菊搀扶着坐在仪瑄的对面。李静妍看了双儿一眼,问:“妾可否与王妃单独聊聊?” “双儿是本宫的贴身婢女,你说的话,她不会告诉人。” “不是。”李静妍脸色一黯,“当着旁人的面,妾说不出口。” 仪瑄颇为意外的看着她,当初说庄柳的事情时,她都没有“说不出口”,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堪的? 没太迟疑,仪瑄对双儿道:“你下去吧。” 双儿很警惕:“那颂菊也跟我一块儿下去。” 李静妍点头答应了。 于是屋里只剩下仪瑄和李静妍两人。 仪瑄淡定的喝着茶水,问:“什么事?” “我有孕了。” “……”仪瑄差点把到嘴的茶水给喷了出去。 有、孕? 在她印象里,赵臻就没宠幸过李静妍,她哪来的身子? 应该不会是最糟糕的那一种? 仪瑄一脸为难道:“癸水晚到是常有的事,你耐心等几天,说不定就来了呢?” 李静妍盯着她,目光幽幽却很执着:“大夫诊的,我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仪瑄僵住。 看来她猜的不错,这是庄柳的孩子。 庄柳和李静妍认识,差不多就是一两个月前。 李静妍低头,目光温柔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搭在肚子上,说:“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仪瑄几乎不假思索就否决:“不行!” “为什么?”李静妍目光有点迷茫。 “这还需要本宫告诉你?”仪瑄蹙眉严肃道:“你是王爷的侧妃,只能生下与王爷血脉相连的孩子,旁的想都不要想。” 李静妍嘴唇翕动了下,“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除非王爷休了你。” 李静妍神色黯然,挣扎了会儿,下狠心决定:“那就让王爷休了我,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仪瑄觉得她疯了。 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身上带着耻辱的镣铐。若孩子的爷爷,也就是安定侯,能容下他还好。 若是连安定侯都容不下呢? 难道李静妍要带着孩子露宿街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亲 仪瑄耐心劝道:“你得想清楚,如果王爷休了你,你和庄柳的事就兜不住了。到时候你爹能容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毕竟是他的孙子。”李静妍声音小下去,明显是不够自信。 仪瑄也没话说了。她不相信安定侯心那么大,能忍下这般奇耻大辱。若站在王妃的立场上,她该直接一碗滑胎药喂给李静妍,方能保全王爷的名声。可她毕竟狠不下这个心。 “你先写封信回去问问。”仪瑄提议道。 李静妍摇头:“爹爹不会同意的。我和庄柳的事,家里也已经知道了,爹爹非常生气,扬言不认我这个女儿。”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爹爹以为王妃陷害她,准备等王爷回来上书为她陈情。 她不说,是因为不想和王妃闹掰,还有就是,即便爹爹为她陈情,王爷也不会信。 何必拿这种事去烦王妃呢? “他都要不认你了,你还……”仪瑄简直不能理解。 李静妍苦笑道:“我终究是他的女儿,我肚子里的终究是他的孙子,他也不会绝情到一点活路也不给我吧。” “你下定决心了?” “嗯。” “不后悔?” 李静妍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不后悔。” 仪瑄再无甚可说的了,这条路是李静妍自己选,哪怕别人看来是万丈深渊,只要她能自得其乐,就值得。她所能做的,就是帮她一把。 “等王爷回来,我就请他废除你的封号,让你回侯府。”仪瑄摸摸她的手,凉的。 李静妍舒心一笑,“多谢。” “谢我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仪瑄闪躲着目光,“倒是你,才一个月的身子,胎还不稳,禁得起颠簸么?” 李静妍道:“等王爷回来,我这身子就是两个月了。我先在近旁找家客栈暂住一月。三个月,胎象就稳了,之后再回西安。” 仪瑄点点头,默了片刻道:“这是个好办法。” 两人安静坐了一会儿,李静妍忽然想起一事:“胡侧妃将夏宏那孩子留在身边,照她的意思,是要一直养着。” 胡侧妃想要个孩子傍身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夏宏又不是皇室血脉,将来怎么可能归到赵臻名下? 即便夏宏是端王妃的外甥,也不够资格。 仪瑄正想着,就听见李静妍问她:“王爷对王妃恩宠有加,王妃怎么到现在都没怀上?” 这是女人间的话题,本用不着害臊。可仪瑄脸皮薄,还是不好意思谈论这些,低着头道:“我不着急。” “王妃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只要王妃为王爷诞下嫡长子,那这王府富贵,就尽是王妃一人的了。” 仪瑄惊讶于李静妍会和她说这掏心窝子的话,一时有些感动,问:“你不介怀庄柳的事了?” “我想了很久,总觉得不是你。”李静妍手指交握,紧张道:“凶手抓到了吗?” 只有抓到了凶手,才能知道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 仪瑄张了张嘴,懊恼道:“瞧我这记性,这些日子忙的都忘了,明天我再派双儿去问问。” 李静妍失落的点点头。 次日双儿又去了东莱茶馆。 依旧没有消息。 “真是奇怪了,那凶手有三头六臂不成,北镇抚司的线人都抓不着她。”仪瑄忍不住吐槽。 双儿给主子冲了一杯茶,笑道:“没有好本事,胡侧妃怎么挑中她呢。宋行春说,自魏襄坐上北镇抚司头把交椅之后,他们便损失了好些人手,行事也不能太招摇。已经有凶手的线索了,主子只需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茶端到仪瑄面前,仪瑄品了一口,发现是熟悉的滋味儿,诧异问:“上次的石花不是喝完了么?” 双儿这才想起来早上的事,笑道:“曹总管刚收了一批秋露白,说是王爷叫魏大人在京城买了送来的。魏大人还让人带了一罐茶叶来,叫给王妃,我就拿过来了。” 仪瑄盯着窗外出了神,双儿默默立在一旁,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魏大人对王妃的心思……她或多或少也明白。 “就说茶我收下了,如果他不跟我作对,我会更感谢他。”仪瑄垂下眼帘,淡淡道。 “作对?”双儿不解。 魏大人远在京城,如何与王妃作对? “就这么说,魏襄会明白的。” “是。”双儿答应着要下去,忽然被仪瑄喊住。 “把茶筒拿来。” 这次的茶筒与从前不同,是玉制的,仪瑄拿在手里捣鼓半晌,也不知动了何处机关,突然“咔”一声,里面的一层松开,拿出来,发现茶筒中间是空心的,有一张纸摆在里头。 她没猜错,魏襄果然有话对她说。 仪瑄把茶筒又装了回去,把纸张打开。 信的开头问她在甘州过的好不好,下面又写了点京城发生的变动,赵晏大力招揽谋士、开展武举等等,以及温长柏的升官。 最后,再委婉的提一句,赵晏现在和萧太后的关系很差,萧太后对赵慎满怀希望,甚至鼓动朝臣去支持赵慎造反,筹划着软禁赵晏,结果被赵晏提前得知,反而先一步将太后软禁了起来。 总而言之,现在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仪瑄读完这信,觉得脑壳疼。 萧太后还真是蠢的一如既往,几十年如一日。 所幸赵晏这些年磨砺的多了,够狠,否则还不知怎么被人捏扁搓圆。 仪瑄挂念着京城的情况,恨不得飞回去看看,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没过两日,温长柏的回信也到了。 仪瑄迫不及待的打开。 温长柏的信完全是岁月静好的模样,说京城很平静,爹娘身体也都康健,红玉也准备说亲了。 等等,红玉?说亲? 仪瑄以为自己眼花,赶紧把那一行再看一遍。 是真的。 仪瑄手里拽着纸张,忍不住笑起来。 双儿忙问怎么了。 “红玉要说亲了,你说是不是好事?祖母看中太原府通判何家的嫡次子,年纪与红玉相当,听说品行端正,是个好学上进的年轻人。”仪瑄脸上都带着喜气,“何家虽说官位低了些,但就红玉现在的名声,能说到何家也很好了。” 双儿亦笑眯眯道:“大同是王爷的地盘。何家绝不敢给大小姐脸子瞧。” 祖母肯定也有这个考虑。毕竟红玉名声不好,高嫁的话,绝对要吃苦头。如果嫁到何家,何家顾忌她这个王妃的面子,也不敢对红玉怎么样。 但何家并不吃亏。 红玉名声不好,但毋庸置疑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温家嫡出的女孩儿,还有一个亲妹妹是王妃。何家靠着这一层亲缘关系,还能在赵臻面前露露脸,何乐而不为? “大小姐愿意吗?” 其实红玉还真不是嫁不出去,而是根本不想嫁。 “说是和那何公子见过,默许了。”仪瑄冲双儿眨眨眼。 双儿拍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不知婚事定下来了没有?” “哪能那么快?只是两家人见过,相看了下而已。”仪瑄目光在信上又扫了几遍,确定没有定亲的消息才放下。 “等大小姐成亲,主子一定要去送送。也是给大小姐长脸呢。”双儿嬉笑道。 仪瑄点点头,说:“就在大同,来回也方便。回头我跟王爷说一声,让红玉从王府出去。” 太原也有座豫王府。一般远嫁,前天晚上女方都是住在客栈的。红玉从王府出去,无形中又涨了几分身价。 “主子对大小姐真没得说!” 双儿连在心里夸自家主子人美心善。大小姐之前和主子作对,主子也没放在心上,还是对大小姐很好。 仪瑄似笑非笑瞅着双儿:“放心,过几年,你的事情我也帮你安排好。” 双儿脸一红,羞道:“我有什么可安排的……”转身就走了。 仪瑄走到书桌旁,寻思片刻,落笔又写了一封信。 又半个月过去,赵臻却没如期回来。 战事多变,许是路上耽搁了。仪瑄这么想。 又等了三五日,还是没有赵臻的消息,仪瑄就慌了,把曹浚叫来问。结果曹浚也不知道,说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叫仪瑄再耐心等等。 如何耐心的了? 煎熬了一天,终于有了消息。 原来王爷早就出发了,只是安定侯中途来了一场兵谏。 这次赵臻出战,安定侯也跟去了。赵臻中途回甘州,没有带太多的兵力,谁知安定侯率五千军截住赵臻,要夺兵权。 安定侯是知道女儿得罪了赵臻,自己怕不得善果,所以一不做二不休,铤而走险虎口夺食。 可笑的是,赵臻早看穿了安定侯的意图,暗暗设下埋伏,就等安定侯入瓮。 安定侯截住赵臻不久,就被埋伏的将士攻打,双方激战了两天,安定侯彻底偃旗息鼓。 赵臻刚收拾完残余,收兵回甘州。 眼下已经到了甘州城外了。 “自不量力。”仪瑄冷冷吐出一句。 赵臻横行多年,靠的可不仅是一双拳头,还有过人的耳目和智谋。 曹浚提醒道:“王妃,先换衣裳吧,王爷就快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凯旋 三个侧妃早已等在大门口,翘首以盼,唯有王妃姗姗来迟。 她穿真红色凤穿牡丹纹缂丝大袖,梳了一个挑心髻,点缀翠钿及风头簪子,略施粉黛,明艳动人。 若其他女人似兰似桃,那她注定是娇媚可爱的海棠。若其他女人是雪,那她便是雪地里惊艳独绝的红梅。 毫不费劲的占去人所有的注意力。 胡轻云和尤氏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嫉妒之色。 众人向王妃行过礼。仪瑄欲言又止的看向李静妍——她神情平静,显然不晓得她爹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你回去吧。”仪瑄道。 李静妍有些狐疑的指着自己:“王妃是与妾说话?” 仪瑄点点头。 李静妍上前一步,小声问:“七夕的时候妾没出席,王妃还指责了妾。为何今日又让妾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 李静妍似懂非懂,“那……妾先告辞。” 她转过身,对胡轻云和尤氏道:“我忽然有些腹痛,先行一步。” “身子要紧,去吧。王爷若问起你,我会替你说的。”胡轻云笑着捏了捏李静妍的手。 李静妍也对她一笑。 少顷,赵臻率五百护卫军归来。 他穿着缂丝盘龙锦袍,腰带一抹,衬的蜂腰削背英武非凡,头发用发带系紧,肤色又晒黑了几分,面庞瘦削,眼神沉稳犀利,下巴上有一圈淡青的胡渣。 他翻下马背。 仪瑄高兴的连礼都忘了,双儿提醒了几声,她才想起来,匆忙敛衣要跪,结果被赵臻拦住,然后,就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被赵臻收入怀中。 拥的紧紧的。 引来一阵小声惊呼。 男人的下巴就抵在仪瑄的肩膀处,时不时还磨蹭一下她的脖颈。仪瑄能感受到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筋肉虬结,男人的胸膛亦是硬邦邦的,抵着她一点都不好受。可她还是乖乖任由男人抱着,小手抚着他的头发,轻轻道:“殿下终于回来了。” 女孩儿身上淡淡的馨香涌到赵臻鼻尖来,他不由更往她发间凑了凑,“嗯”的答应了一句。 一个月没见她,一见,就舍不得把她放开。 赵臻这么着,胡轻云和尤氏站在一旁难免尴尬,互视几眼,最后默默垂下头颅,不敢打扰赵臻的兴致。 倒是仪瑄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推了推他,道:“先进去吧。” 赵臻答应了,手仍搭在她的腰上,要她偎紧了他,一刻不许离开。就这么受了王府上下的礼,再一道往府里去。 赵臻一路风尘仆仆,先去华清池洗了个澡。简单利落收拾一番后,换上宽袍,头发未干就先散着,站在廊下与一部下说话。 安定侯现被赵臻关在城中大狱里,有专人看守,不足为虑。只是军中和安定侯有勾连的几位将军,赵臻也不打算放过,正由胡羡领头,把这些年全部清除干净。 曹浚在不远处守着,等部下离开,才上前去跟自家这位爷说话:“王爷,祺善堂里都布置好了,胡侧妃请您去开席呢。” 赵臻点头道“晓得了”,跟着曹浚来到祺善堂,只见仪瑄、胡轻云和尤氏,不见李静妍,他才想起来,方才在门口就没瞧见李静妍的影子。 她倒是会躲。 赵臻在主位坐下,问曹浚:“李侧妃怎么不来?” “李侧妃身子不适,我叫她回去休息了。”仪瑄抢在曹浚之前答。 赵臻看了仪瑄一眼,心知是仪瑄怕他为难李静妍,特地要李静妍回去。看在仪瑄的面子上,且不跟李静妍计较。 之后开席,上菜上酒,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胡轻云简单将府中事务汇报了一番,再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对赵臻的思念之情,赵臻也很给面子笑道: “胡将军此次立了大功,你也辛苦了。改日本王自当嘉奖你们父女。” 胡轻云心里一热,赶紧道:“爹爹鞍前马后效忠王爷,分属应当,哪敢求什么奖赏。妾也一样。妾每日焚香祷告,求上苍保佑王爷,平安凯旋。” “你有心了。不过本王既说要赏,就一定会赏,不用推辞。” 胡轻云敬了赵臻一杯酒。颇有些激动的坐下,久久不能平复。 仪瑄一边吃菜一边看这二人,心里觉得奇怪。 赵臻今天,好像特别给胡轻云面子? 这种漂亮的场面话,胡轻云平时没少说,赵臻的反应向来都是淡淡的。今天突然怎么了? 难道真是胡羡在战场立了什么大功,连带着他女儿沾光? 仪瑄有些不安。 她搜集了那么多胡轻云私吞银钱的罪证,准备等赵臻回来,揭发胡轻云个措手不及。可赵臻现在的态度叫她有些琢磨不透,不知该不该把证据拿出来了。 赵臻余光瞥她时,看见她满脸愁容。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男人的语气很温和。 “不,不是。”仪瑄眼神乱瞟,忽然灵光一闪:“我吃撑了。” “……” 赵臻憋笑,“吃撑了还吃,什么时候变这么馋嘴了?双儿,扶你家主子出去走走。” 双儿领命扶起仪瑄,“主子,走吧。” 仪瑄颇为不舍的望着一桌上佳的菜式,她还没动几筷……算了,回去让小厨房弄点吃的吧。 小厨房今天中午就没开火,厨子丫头都休息去了,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送到屋里,一盘山药炒木耳,一盘清蒸鲈鱼,再一碗鲜笋鸡丝汤,清淡可口。仪瑄刚吃了没两口,赵臻就来了。 赵臻一进门,就诧异道:“不是吃撑了,怎么还吃?” 仪瑄抬眸看了他一眼,嘴里嚼着东西,没准备理他。双儿见状只好代主子答:“主子根本没吃什么,还饿着肚子呢。” 赵臻挥手示意双儿出去。 赵臻坐下看她吃,见她腮帮子鼓鼓的实在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口感不错。 仪瑄被他吓的一抖。 “你干嘛?” “没事,你继续吃。”赵臻爱怜的摸了下她的脑袋。 她原本吃的正香,是他突然冒出来打断她,这下,她哪还有心思吃饭了? 仪瑄怒瞪他一眼,打算忽略他的存在。 “方才在祺善堂,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瞧你和胡轻云说话,我不高兴了行不行?” 赵臻愣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唇角,问:“你醋了?” …… “没有。” 仪瑄说的是实在话,她有什么必要吃胡轻云的飞醋?那个女人又不得宠。 可是在赵臻听来,这却是仪瑄口是心非,他就更得意了。 “安定侯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是胡羡将安定侯的计划泄露于我,我才能提前布下埋伏。” 仪瑄惊讶:“怎么会是胡羡呢?” 胡轻云不是打算联合胡家、李家和尤家,和赵臻抗衡的么?怎么事到临头胡羡反而出卖了安定侯。 赵臻看她惊讶,挑了挑眉问:“你知道什么?” 仪瑄忙打哈哈:“我就是觉得,如果我是胡羡,就和安定侯一起谋事,事情若成了,这西北就是我和安定侯两个人的了。” 赵臻往她脑袋上敲了一记,蹙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要和这些贼臣一起害你夫君?” 仪瑄护着脑袋,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我只是站在胡羡的立场上想事情。我怎么可能害你?你要真出了事,我肯定是要去救你的。” 赵臻笑问:“你要怎么救我?”一手还为她揉着方才挨敲的地方。 仪瑄心安理得享受着,狡黠眨眨眼,“我自有我的办法。” 赵臻没当真,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安定侯已经招认了,此事是胡羡与他一起谋划。”赵臻运筹帷幄的笑笑,“然而胡羡却说,他是为了得知安定侯的计划,故意卷入其中,为的就是把安定侯剿除。” 仪瑄严肃问:“殿下相信胡羡吗?” 赵臻却把问题抛了回来:“你怎么看?” “我以为,安定侯意图不轨,胡羡没少在其中出力。胡羡早得知安定侯的计划,为何不阻止他?而是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大,然后再出卖安定侯,向殿下表忠心。”仪瑄直言不讳。 “胡羡未必没有野心。只是他比安定侯清醒,知道光凭自己和安定侯的实力,是斗不过殿下的,所以哄着安定侯去闹,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赵臻笑着饮了口茶。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仪瑄若有所思,“所以你方才敷衍胡轻云,就是不想让胡羡知道,你已经对他生了戒心?” 赵臻点头。 仪瑄舒展一笑,“所以殿下准备何时收拾胡家?” “等时机。”赵臻回答的很简略。 胡羡在他手下多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原先他也知道胡家的觊觎,但没准备真的把胡家怎样。可这次,胡羡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狼子野心,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不过胡羡确实勇猛,赵臻惜才,不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动手的。 仪瑄朝账本处瞟了一眼,心想我能给你一个时机。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殿下,虽然安定侯反了,但此事与李侧妃无关,你就废了李侧妃的封号,将她赶出府算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气 赵臻深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笑说:“我还以为你会请我放李静妍一马。” 她素来与李静妍交好,求情是情理中事。可她非但不为李静妍求情,还让他废了李静妍的封号,这就很奇怪了。 仪瑄承认,她这么要求,是有李静妍央求的因素在,但未尝不是为赵臻考虑。 罪臣之女,怎么可能继续留在王府? “王爷莫要笑话我。”仪瑄低头讷讷,“安定侯犯下滔天大罪,诛灭九族都不为过。兹事体大,王爷该上报朝廷,请陛下决断。” 安定侯好歹是个侯爷,哪有王爷发落侯爷的道理?无论如何,都该将安定侯遣送回京,关进刑部大狱,庭审之后再做处置。赵臻若是私下处理了,其实是对皇上大大的不敬。 当然,赵臻若一意孤行,谁也拿他没办法。 仪瑄是不想赵臻和赵晏起冲突。 赵臻思忖半晌,点头道:“你所言有理,我这就派人送安定侯回京。” 仪瑄没提起前,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也不是没想到。只是他压根儿没把皇帝放在眼中,所以觉得没必要。但是,既然仪瑄劝他,他照做便是。 反正安定侯一死是逃不了的。 仪瑄长舒一口气,脸上也笑起来,握着男人的手说:“我相信,凭殿下的实力,是可以保住李静妍的。” 赵臻挑眉:“我为何要保她?” 逆臣之女,还红杏出墙搭上个穷酸秀才,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保的? 仪瑄软软的“哎呀”一声,走到男人身边坐下,两手抱着男人的胳膊,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无辜道:“我就这点心愿,殿下都不肯帮我实现吗?” 赵臻侧首去看她,女孩儿讨好他的样子格外诱人,赵臻眸色微黯,心中生了逗弄她的想法,一把搂住她腰,低哑着声儿道:“那今晚你在上面……” 仪瑄红通了脸,想走开,要却被他箍的死紧,扭了几下都扭不开。赵臻还凑到她面前来,跟她脸贴着脸,“你若答应,我就饶了她。” 乘火打劫! 仪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男人催逼的紧,呼吸又灼热,烫着她的皮肤,仪瑄不知不觉就被哄着点了头。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丝缕不剩,被男人抱进了床里。 …… 两人直闹了整一个时辰才结束。 男人还嫌不足,仪瑄实在是受不住了,连叫了几声“双儿”,男人怕丫鬟进来败了兴致,才意犹未尽的收住。 “本王会留李静妍一条命的。”赵臻对仪瑄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仪瑄委屈的撅起小嘴。他分明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来作弄她,她想起方才的场景,觉得羞极了,拿被子蒙住脸。 “不热么?”赵臻把被子掀开,一把搂过女孩儿,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口,就开始给她穿衣。 仪瑄吓的一抖,“我自己来。” 赵臻没理她,硬是帮她穿好了衣服,才叫双儿进来。 “我先去处理些公事,晚上再来。” 还……还来? 仪瑄欲哭无泪,恹恹道:“你快走吧。” 丫鬟们进来把床铺收拾了下,仪瑄坐在炕上,就茶吃点心。 “李侧妃晓得了安定侯的事,气晕过去。大夫来看过,现在已经醒了。” 李静妍现在是双身子,胎儿才两月,闻此噩耗,怕是要动胎气。 仪瑄命双儿拣些上好的人参灵芝鹿茸等,随她去华英阁走一趟。 门口守了几个丫鬟,见王妃来要喊,仪瑄制止了她们。悄悄进去后,听见有人在说话: “妹妹,你别怪我不答应你,我实在是不敢答应。侯爷犯的毕竟不是小错,现在城中大狱关押着,不归我爹管。我爹虽有心照拂一二,也不能够。你与其来求我,不如去求王妃。只要王妃肯代你求情,别说是你要见见你爹,就是求王爷放了你爹,也不是不可能。” 胡轻云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爹有今日这个下场,又何尝不是王妃害的……” 仪瑄掀开帘子,面无表情朝胡轻云看去,胡轻云立即收住话头,脸色变换了一下,又笑道:“李侧妃多好的福气,王妃提了恁多东西来看你。” 接着屈身一福,低头道:“妾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仪瑄淡淡道:“本宫一来,胡侧妃就要走,是眼里容不下本宫吗?” “妾身岂敢!”胡轻云花容失色。 “安定侯有今日,是本宫所害?”仪瑄笑了下,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你倒是说说,本宫是怎么害的安定侯,好叫本宫反省反省。” 仪瑄咄咄逼人,胡轻云则泫然欲泣,一副受了委屈不敢声张的模样,只一味重复道:“妾不是这个意思,王妃莫要误会了。” 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能是哪个意思? 可以料想,胡轻云平日里是如何挑拨离间的。好不容易被仪瑄逮着,岂会轻易放过? 仪瑄寻思了下,笑道:“胡侧妃以后说话可要小心了,本宫的清誉,可不能毁在你的手上。”顿了顿,“双儿,掌嘴。” 胡轻云瞠目。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嚣张,掌她的嘴? 双儿把袖子往上面一撸,走到胡轻云面前,胡轻云咬牙切齿吐出一句:“你敢?” 双儿不仅敢,还觉得很解气。 主子不知吃了她多少明枪暗箭了,总算能扳回一局,给她点教训。 双儿抬起手,响亮的甩了胡轻云一个耳光。她的手心都有点麻,何况胡轻云那娇嫩的脸蛋儿? 雪白的脸颊落下五道红红的指印,胡轻云觉得又热又肿,眼中登时就有泪花堆积。她被双儿打的头都歪过去,落下几缕头发,很是狼狈。 双儿身心舒畅。 她笑眯眯的把手抬起来,说:“胡侧妃两边脸不太对称啊,要不这样,右边也交给我,包管肿的一样高!” 这话一出,就连坐在床上李静妍的都忍不住笑。 素文一向好性,此番真的被惹怒了,拿起茶杯,径直朝双儿脸上泼去。 “你!” “我怎么样?”素文冷笑着把茶杯放下,“主子说错了话,王妃要罚,也是应当。可轮不到你个丫鬟在这儿嘲讽。” 仪瑄诧异的看了素文一眼,这丫头,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方才双儿多余的那句话也确实是过分,她们不占理。 “双儿,把衣服换了。”仪瑄开口。 双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愤愤而去。 “妾没有管教好丫鬟,让王妃笑话了。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饶素文这一回。”胡轻云看起来是真担心素文,将素文护在身后。 素文直直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她们做足了礼数,仪瑄也不好追究什么,就让她们离开了。 仪瑄在方才胡轻云坐的地方坐下。 “你方才求她什么?”仪瑄问。 胡轻云苦笑了下,“能有什么?我想去看看我爹,可是我爹被关在牢里,谁也不准探视。我还以为……胡姐姐会帮我的。” 平时一口一个妹妹,叫的别提有多亲切。现在好了,她家一出事,请胡轻云帮点小忙都被三推四阻的推了回来。 撇清干系,谁都不及她。 “也许,牢狱里的事,胡将军也管不着。”仪瑄劝了句。 李静妍讽刺笑了,“我爹爹都是胡羡抓的,他管不着,这天下谁还能管?” 现在说什么,都宽慰不了李静妍的心情。原本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转眼就成了阶下囚的女儿。现在已经不是如何保下这个孩子的问题了,而是安定侯府一家,有可能家破人亡。 李静妍呼吸有点不畅,张嘴深吸了几口气。 “你若想见你爹,我可以去求王爷。这点小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李静妍眼里迸发出些许亮光,“真的?” “是。”仪瑄看她这样喜悦,心里就酸楚,“王爷答应了,送侯爷回京,由皇上发落。” “就算是株连九族,王爷也会保你一条性命。” 株连九族…… 李静妍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呆滞了许久,泪水顺畅的从眼眶滑下,她定定看着仪瑄:“真的会株连九族吗?” 她知道,谋反是要株连九族的,可是爹爹谋的是王爷的反,不是皇上的反,说不定能从轻发落呢? 仪瑄赶紧安慰道:“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哪怕株连九族,你也能活着。最后结果如何还不一定,你别太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李静妍的手搭上肚子,摇头道:“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明明是两个人——你,和孩子。还有颂菊陪着你。” 听她这么一说,李静妍心里倒真好受了些,但还是苦麻麻的,拭泪道:“我本来想回娘家的,可是现在,娘家也要倒了,我真不知我还可以去哪里。王妃,我现在好后悔,我就不该和庄柳搅在一起。若没有庄柳,我还能向王爷求求情,可是现在,我连求情的脸面都没有……” 李静妍抽抽噎噎的倒在仪瑄怀里,仪瑄拍着她的背,觉得压抑。可是后悔了又能怎样?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当初若不是李静妍一念之差,安定侯不至于犯下如此祸事。 都是命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泄密 好容易把李静妍哄着喝了药,又叮嘱颂菊好好照顾她主子,仪瑄才离开。 晚上被赵臻闹了一通,完事后,仪瑄跳下床,把自己总结的胡轻云贪钱的账拿出来,交到赵臻手上,说:“你看看罢。” 赵臻不解:“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仪瑄点了两盏蜡烛,搬到他眼前。 赵臻随意翻了翻,眉头就皱起来,难以置信的看了仪瑄一眼,像有话要问。但张了张口又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翻账本。 约过了半刻钟。 “都是你查出来的?”赵臻的语气有点冷。 仪瑄坐在他身边,点点头,“我才查了一年的账,胡轻云掌管王府也有四五年了,府里亏空了多少,可想而知。” 赵臻心烦。 他一向信任胡轻云,将王府交给她打理,很少过问。 她便是这么回报他的? 亏他一直对胡轻云心存愧疚,一直想着给她留点面子,而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胡家对他的觊觎,还真不小呢。 赵臻用手捏了捏眉心,“此事交给我,你别插手。” 仪瑄着急:“你战事都忙不完了,怎好拿这些琐事烦你?” 赵臻揉了揉她的脑袋,“不麻烦。你还未管家,那些泼皮未必肯听你的,等我把他们收拾服帖了,你再出面,顺理成章。” “况且,战事也不着急。我军刚刚大胜,可惜让赵慎逃了。”赵臻面露遗憾,“鞑靼士气大落,应该很快就会递上降书。” 仪瑄欢喜的点了点头,靠着他说:“我夫君果然厉害。” 她夫君立了功,她也与有荣焉。 “再叫一遍。”赵臻低头哄她。 每次听她叫“夫君”,他这心里都一阵酥麻。 仪瑄很给面子的又叫了一声,又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作为奖励。 次日一早,曹浚便到华英阁传令,废除李静妍的封号,让李静妍即刻搬出王府。 不消一刻钟,这事就闹得人尽皆知。 仪瑄让双儿取了一百两白银,又喊上几个丫鬟去帮李静妍搬东西。李静妍东西多,可是多是带不走的——带走了也没地儿放。 仪瑄建议她把值钱的东西拿去当铺换银子。 李静妍犹豫了下,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虽然穷酸了点。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存些银子在身上总没错。她选了几样,让颂菊去当掉。 原本这种事情轮不到颂菊去做,可是华英阁的丫鬟都收拾包袱走人了,不想蹚李静妍这趟浑水。原本陪嫁过来有三个丫鬟,另外两个瞧着侯府情况不妙,昨夜里跑了,就剩下颂菊。 世态炎凉,李静妍可是看得透透的。 仪瑄把颂菊拦下来,说让她好好陪着李静妍,从自己手下拨了个稳重的丫鬟跑这一趟。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丫鬟揣着银票回来。 足足一千两白银。 其实这价格已经是贱卖了。仪瑄估摸着那几样东西起码要三千两,不过既是急用钱,也只能认命。 “这一百两你也收着,别嫌少。”仪瑄把银票塞李静妍怀里。 仪瑄虽心疼李静妍,但李静妍毕竟是逆臣之女,她这个做王妃的怎么也不该胳膊肘往外拐。所以只给了一百两,既不会有人说她刻薄,也不至于骂她偏帮逆贼。 “王妃,我什么时候可以见爹爹?”这才是李静妍最忧心的。 “今天中午我就和王爷提这事儿,尽量明天安排你进去。”仪瑄郑重道。 李静妍松了口气,两手搓了搓,道声谢,就上马车离开了。 赵臻中午和仪瑄一块儿吃饭,聊着聊着就说到李静妍,仪瑄顺水推舟说了下李静妍想进牢狱看安定侯的事。 “她倒是聪明,知道托你来当说客。”赵臻似笑非笑。 仪瑄有点窘,低头扒了一口饭,不说话了。 她知道赵臻会听她的,所以才敢跟李静妍打包票。但是这么做,好像又有点对不起赵臻…… “又没说不答应你。”赵臻以为她生气了,赶紧改口。 “如果真的不行,你也不用为难。”仪瑄把筷子放下,正色道:“我可以去回了李静妍。” 赵臻不过玩笑的话,没想到仪瑄会认真。他愣了下,笑道:“不为难。李静妍去跟她爹告个别也好。让她明早去甘州衙门等着。” 仪瑄让丫头把话带给了李静妍。李静妍进去大狱里跟她爹见了一面,安定侯也顾不上责备女儿,父女两个哭的泪眼汪汪。后天安定侯就被送走了。 仪瑄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写了封信。 信是给赵晏的,一来是告诉他西北战事已平,让他不要担心,二来就是劝他慎重处置安定侯。 只能杀,不能放。 她怕赵晏为了让安定侯效忠他,饶安定侯不死。可这不合法度,还会惹怒赵臻,赵臻一怒之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为安定侯这个傻瓜得罪赵臻,不值当。 所以,安定侯必须死。 但是株连九族什么的就不必要,免得给自己招恨。 仪瑄在信里苦口婆心的劝了一通,才把信交给双儿去寄。 这几日胡轻云可谓如坐针毡。 赵臻将管家、庄头、账房等人全部找来,紧接着,好些个管家和庄头就被换掉了。且被换掉的管家和庄头,都是胡轻云的人。 她心里慌啊。 难道她私吞王府银两的事情,被赵臻晓得了? 她为自己想好了一套说辞,可是赵臻一直不来问她。连续过了三天,那些个庄头和管家被换的差不多,赵臻才下了一道令。 除去她的管事权,王府交给王妃打理。 胡轻云这才明白过来,她是被王妃算计了。 可惜为时已晚。 胡轻云抱着宏哥儿,浑身冷如冰窖。宏哥儿现在已经不怎么哭了,也和她亲近起来,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 她把宏哥儿交给奶娘,闭上眼道:“带下去吧。” 素文帮胡轻云梳头,一下梳了一团头发下来。素文心里一跳,赶紧将那团头发收在掌心,不敢让主子看见。 “主子别急,前些日子咱们不是还得了那个?”素文不动声色的提醒。 胡轻云想了下,迟疑:“咱们现在闹,合适吗?” “悄悄把那东西放在王爷的书房里,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主子放心,这事就交给奴婢。” 胡轻云不甘心,终于点了点头。 * 赵臻早上来到书房,刚坐下,就发现桌上的书里夹着一封信。 赵臻拿出来看了看,信封上写的是温长柏收。 奇怪了,温长柏的信怎会寄到他这儿? 赵臻把信打开,刚扫一眼,脸色就彻底变了。 这哪里是写给温长柏的信,分明是写给赵晏的! 信中说西北战事已定,陛下无需忧心。之后长篇大论的都是劝陛下不要饶过安定侯。最后竟然还问了问陛下的近况,请陛下照顾好自己。 这笔迹,一看就是仪瑄的。 她为什么会和赵晏有书信往来?字里行间还透出一股子亲近的意思,简直像是娴熟的友人在谈话。 赵臻将信捏在手心,面无表情,眼神却阴鸷的叫人发抖。 好啊,原来她也是赵晏的人。 温芷罗、温仪瑄,她们全都是赵晏的人。 温芷罗他得不到,温仪瑄……他也从未得到过。 赵臻压制着怒意,双目赤红,终于宣泄似的一拳砸在桌上,震的好大一声响。曹浚站在门口吓得差点跳起来,随即又看见桌上的笔墨纸砚等被尽数挥落在地。 一大清早,这是怎么了? 曹浚深吸一口气,赔笑着进去把东西拾起来,问:“殿下怎么了?” 赵臻看他一眼,吓得他立马住了嘴,赶紧溜出去搬救兵。 这么大火,除了王妃没人灭得了。 翠微院里,仪瑄正在吃早饭。 曹浚苦着脸说了一下情况,问:“王妃是不是和王爷闹了什么不愉快?” “没有啊。”仪瑄看了看左右,确定自己没惹赵臻。 曹浚抓了抓头发,“那是为什么?王妃,你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去劝劝王爷吧。” “我这就去。”仪瑄也很担心赵臻。 曹浚感激的差点要跪下来叫妈,可一想王妃若是他妈,王爷不就是他爸。 他有这个脸吗? 没有。所以他收住了口。 仪瑄赶到书房时,屋里一片狼藉。 赵臻冷冷瞥了她一眼。 仪瑄笑着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赵臻沉默许久有了反应,却是冷笑,“你来的正好。” 随即将信甩在她面前。 仪瑄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写给赵晏的信,脸色忽然就白了,震惊看了赵臻一眼,赵臻却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不看她。 怎么会到他手上? 仪瑄慌张的把信看了一遍,字字句句——确实是她写给赵晏的那封。 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仪瑄挣扎了下,开口:“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赵臻却冷冷问:“重要吗?” 确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背着他,跟赵晏通信。 “殿下有什么话想问我,就直接问吧。我能说的都会说。” 事已至此,想瞒也瞒不住了,坦白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反正她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赵臻的事。 赵臻睁开眸子,带着怒意看她,忽然箍住她的手,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 “你还想如何骗我?!” 第一百三十章 禁足 “你解释,我听着。”赵臻放开她,深吸口气冷静下来。 仪瑄揉了揉发红的手腕,酝酿了好一会儿,到嘴的话却说不出。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一切都要从她的身份说起。她告诉赵臻她就是温芷罗,赵臻会信么?他会当她是疯子,觉得她不可理喻,甚至跟她反目成仇。 仪瑄急的额头上都出了汗。 “怎么给你机会,你倒不说了?”赵臻语气讽刺。 他是个傻子,被骗了这么久还不够,还给她机会圆谎。 可是她呢?她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 他笑自己蠢,也笑她蠢。 真以为能骗他一辈子么? 仪瑄苦笑了下,道:“这封信里,没有军机、没有情报,没有任何会危害到殿下的内容。我只是劝皇上慎重处置安定侯……私自写信给皇上是不对,可我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因此事与你交恶。” 赵臻却只听出了她的回避。 “你不该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信的,写过几封,都写了什么?”赵臻神色冷冷。 仪瑄一噎,忍耐道:“之前写过两封。第一封,是歌颂你解宁夏之围的功绩,第二封,只是问问他的近况。” “他?”赵臻斜眼看仪瑄,目光似覆了一层冰霜。 仪瑄懊恼自己失言,赶紧弥补:“皇上算是我的姑父,私下里,称呼没那么讲究。” 听到“姑父”二字,赵臻皱了皱眉。 “你倒是关心皇上,每封信都要慰问一番。” 语气中浓浓的醋意。 “写信与人,这不是基本的礼仪么?”仪瑄低头心虚道。 她关心赵晏不假,可这与她关心温长柏、关心爹娘是没有区别的。 赵臻听她这么一解释,心里好受些——原来不是关心,是走过场。他很少写信,就算写,也是命令的语气,因此不知道写信还有这些门道。 仪瑄看他面色稍霁,自己也松口气。 “谁让你写信的?” 他猜是温长柏,或者是温家那几个老头子。 他总觉得,仪瑄不会自己去做这些事。 “是我答应皇上的。”仪瑄低下头,“皇上想了解殿下的近况,便拜托了我。” 其实这是她和赵晏做的交易,赵晏帮她救出江七白等人,她答应赵晏一个条件。 这便是赵晏给出的条件。 赵臻脸色又沉下来,“你可以拒绝。” 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帮助赵晏,来探听他的情况。 “我以为,只要我写的是不重要的讯息,那对殿下也没有妨碍。所以我没有拒绝皇上,没必要。” 赵臻明白了。 她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这样的话,在这场争斗中,无论谁赢谁输,温家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赵臻站起来,慢慢靠近她,目光幽深孤冷,他捏起她的下巴,问:“你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仪瑄迷茫了一瞬,豁然开朗——赵臻以为她一边拿信去讨好皇上,一边做着豫王妃,将来无论谁做皇帝,她都是有功的。 …… 她真没想那么多。 但她宁愿让赵臻这么误解,也比知道她就是温芷罗好。 算了,不解释了。 仪瑄的沉默益发坚定了赵臻的判断,他冷笑一声,手指摩挲着仪瑄的脸颊,语气凉薄:“我告诉你,自你嫁给我的那天,你的生死便只系我一人身上。你以为我败了,皇上会心胸宽广放过你?” “你这么害怕丢了小命,还不如一门心思跟定我,我就算死了,也会为你安排好后路。可你摇摆不定,皇上不见得会领你的情。” 赵臻这话说的她毛骨悚然。 仪瑄怯怯的抬眸,赵臻的脸近在咫尺,却冷得像块冰。她鼓起勇气道:“我以后不再写了。” 赵臻似乎是笑了下,转瞬即逝。他想的是:你不会有机会写。 赵臻松开手,唤曹浚进来。 “从今天起,将王妃禁足,翠微院一应人等出入须细查。”赵臻倚着桌子下了令。 曹浚第一次见王爷对王妃动怒,有点稀罕,想劝劝,又怕连累自个儿,只答应了声。 赵臻让曹浚把人带下去。 曹浚为难走过来,做个请的手势:“王妃,您还是……先回去吧。” 仪瑄点了点头:“本宫知道,麻烦曹总管在外面等一下。” 曹浚称是,退了出去。 赵臻捧了本书在翻,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实则心不在焉。 仪瑄平静道:“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 顿了会儿,仪瑄才将“竹屋”二字说出口。 赵臻心中一震,缓缓将书页合上,脸色复杂问:“你真想知道?” 想不想知道,她也说不清楚,只是看他这样子,她心里更确定了。赵臻心里确实有个疙瘩。 跟她无关,是个秘密。 仪瑄心里头酸楚了下,摇头:“不想,我就是问问。”说完转身出了屋子,笑着和曹浚点了个头。 曹浚心想王妃也真是心大。都被禁足了,还能笑得出来,若是其他几位遇上这事儿,早哭死了。 仪瑄也不是不难过,只是她的难过不写在脸上。 回到翠微院坐了一会儿,外面就有动静了。 曹浚叫了一队侍卫来,把翠微院几道大门都给封上,再留几个侍卫守门。丫鬟们慌成一团,都在问双儿发生了何事。 双儿也不知道,只得进来问主子。 仪瑄便将信的事情告诉了她。 “都怪我!这信是我去寄的,定是有人跟踪,将信半途劫走了。主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办事不利……”双儿眼睛红红的,跪在仪瑄面前认罪。 仪瑄叹口气,扶她起来,“与你无关。有人存心跟咱们作对,怎会找不到机会下手?这事儿你别往身上揽,我知道是谁。” “胡侧妃?”双儿也想到了。 “八成是她。我刚夺了她的管事权,她心里恨我,自然是盼着我倒霉的。”仪瑄摇了摇头。就这事来说,她不是很恨胡轻云。 信是她自己写的,惩罚也是她该受的。 “现在怎么办?” 随遇而安吧,反正她的生辰就快到了,她就不信赵臻那么狠心,到她生辰都不放她出来。 芝兰院难得得意。 胡轻云的嘴角都要咧上天了!今天还给下人发了赏,又怕闹的太大被人传闲话,就让丫鬟们都悄悄的,别声张。 胡轻云最近卸了差事,时间充裕的很,刚给宏哥儿买了一只小奶猫。宏哥儿跟奶猫一起待在炕上,猫叫一声宏哥儿就学一声,逗的满屋子下人都笑了。 胡轻云拿着把剪子,给兰花修枝。兰花不修就容易长得杂乱,经胡轻云这么一打理,果然清爽不少。胡轻云把剪子放下,立即有丫鬟端水盆来,让胡轻云洗手。 “真好看。”妙琴喜滋滋的夸了句。 胡轻云把宏哥儿抱起来,宏哥儿喊了一声“娘”。 “哎。”胡轻云眉开眼笑。 她教宏哥儿喊他娘,宏哥儿开始还不愿意,后来熟悉了,也就顺口喊出来了。 胡轻云巴不得宏哥儿认她当亲娘。 “娘,这小猫多大呀?”宏哥儿睁着一双澄澈的眼问。 胡轻云刚准备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这孩子是谁?” 赵臻可不记得他和胡轻云有孩子。 难道和李静妍一样,都是偷人怀上的? 胡轻云见赵臻脸色不对,就知他想到哪里去了,忙笑道:“殿下怎么来了?奶娘,把宏哥儿抱下去。” 她可不想当着宏哥儿的面说他的身世。 奶娘带着宏哥儿离开,胡轻云给赵臻请了安,又让素文上茶,才笑盈盈开口:“那是我表哥的儿子,叫夏宏。我跟宏哥儿投缘,就把他留在身边养了。” 赵臻啜口茶,淡淡瞅了胡轻云一眼,说:“你倒是闲。” 这话不像是夸她,胡轻云心里没谱,笑了笑没说话。 “既然这么闲,就抄抄佛经修身养性,当是为本王祈福。你抄多少,对本王的心意就有多少。”赵臻抬了抬手,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人,捧着一大摞佛经,放在桌子上。 胡轻云脸色一变。 这算什么? 本来以为,赵臻会把管事权还给她,闹了半天给她捧了一堆佛经来。 这算什么事儿嘛! 胡轻云隐约猜到,这是赵臻在警醒她,不该插手王妃之事。没有点破,只是给她留点颜面。 胡轻云的好心情败了大半,强颜欢笑:“妾一定安心抄经。” 赵臻看了一眼炕上的猫,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第二天。 仪瑄实在不解,赵臻一面将她禁了足,一面还叫曹浚送了猫来。 …… 时怕她太无聊吗? “多谢……殿下美意。”仪瑄把猫接过来,轻柔的给它顺毛。 曹浚另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看看王妃状态如何。 王妃面色红润有光泽,很好啊。 王爷瞎担心些啥? 曹浚回去如实禀告赵臻,说王妃正在院子里踢毽子,收到猫很高兴,说谢谢王爷。 赵臻差点把手里的笔给折了。 她怎么总跟没事儿人一样?亏他担心了一夜,生怕她伤心把身子给熬坏了。 结果…… 算了算了,她好得很,哪用得着他来担心。 但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句:“还说了什么?” “没了。”曹浚傻笑。 赵臻黑了脸,手上一用力,笔“啪”的断成两半。 曹浚:溜了溜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坦白 八月间,鞑靼人果然熬不住递了降书,承诺纳岁贡给朝廷。为表诚意,特地将赵慎五花大绑的送到甘州城下。 赵臻出城受降,与鞑靼签了协约,奏表于朝廷。 从此,战事定。 赵慎衣衫单薄,脸庞瘦削沾有泥灰,头发被风吹的凌乱,面色平静,一如既往的安宁平和,却不复当年意气。 曾为东宫之主,而今,不过是一阶下囚罢了。 赵臻慢慢走近他。 “大哥。” 赵慎对他一笑,眉眼间风雅不减,道:“许久不见了,三弟。” 明明浑身狼狈,双手被铁链栓着,脖子上有道暗红的勒痕,衣服上还沾有血迹。却依然能不卑不亢从容与他对视。 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赵臻挥退了身后的侍卫,问:“为何要这么做?” 赵慎似乎是被他的问题难住了,隐去笑容思索,半晌才悠悠道:“我有选择么?” “你有,无人逼你。”赵臻肃然。 赵慎笑着摇了摇头,“苟且偷生并非我所求。事已至此,什么也不必说了,你杀了我便是。” 赵臻蹙眉,“你的生死该由陛下定夺。” 赵慎唇角绽出一丝嘲意,“你何时将他放在眼里了?” 赵慎骨子里流着矜贵的血,他是嫡出长子,父皇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聪慧颖悟,仁心仁德。朝臣追随,百姓拥护。 却被温芷罗设计陷害,让赵晏篡夺了太子之位。 赵晏和赵臻都是后起之秀,可他独独看不起赵晏。因赵晏是靠女人上位,使的也都是些阴谋诡计。赵臻则不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刀口舔血战场拼杀来的。 “大哥这话,我担当不起。”赵臻答。 他不承认,赵慎也懒得逼他,忽然间想起一事,笑问:“瑄儿好吗?” “瑄儿?” 赵慎告诉他瑄儿是谁。 赵臻瞬间白了脸色。赵慎为何会问及仪瑄?又为何如此亲密的称呼她? “她好与不好,与你何干?”赵臻拉下脸。 赵慎笑笑,说是,“可瑄儿她救过我,我不过关心一下恩人。” “救过你?” “你大婚那日,瑄儿谎称自己是左阁老的手下,救我出府。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否则你以为,就凭我一个人能逃得出去?我本想要她与我一起走,她不肯。”赵慎有些怅然的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瑄儿是温家的人。” 当初,仪瑄的说法是:赵慎把她打晕劫走了,在路上她醒过来,跳马车才逃掉。 “不是你将她劫走?” 赵慎轻轻叹气,“新房周围那么多侍卫丫鬟看着,我何苦到那儿去?我若能劫走她,就不至于被你关那么久了。” 赵臻心一沉。 他当时就觉得仪瑄的说法奇怪,不过没有深想。 原来,又是谎话。 她竟不惜利用婚事设局,她把他当什么,又把自己又当什么! 这是儿戏么! 赵臻怒极了,恨不得现在就飞身回王府,质问她,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的感情就那么卑微廉价,任由她利用?成亲那日,他那么欢喜,发誓要一辈子疼她护她,结果呢? 赵臻闭上眼。 被人利用、被人骗,还一心一意的对人好!什么西北王、什么权倾朝野的豫王爷,在她眼中,他就是个笑话! * 赵臻喝了一夜的酒。 寝殿里连蜡烛都没有点,一地的酒坛子,空的、满的,胡乱堆在一起。赵臻靠在墙边,给自己灌酒。他想自己糊涂些,糊涂过去睡一觉,心里还能好受点。 凌晨的时候,天色蒙蒙的,赵臻踉踉跄跄走出屋子,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坛,一路走一路喝,跌跌撞撞的就到了翠微院门口。 他拍门。 拍的震天响。 侍卫们见着这副场景,都觉得吃惊——王爷什么时候这么潦倒了?一股子酒味儿,看着神志也不大清楚,跟醉汉似的。 可不就是醉汉吗? 众人不敢说,默默退到一边,任由赵臻发酒疯。 开门的是个婆子,见到王爷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赵臻就从她身边走过去,直奔正屋。 “王爷怎么疯疯癫癫的……”那婆子自言自语。 正屋的插销也插上了,赵臻推了两下推不开,不耐烦就要踹,幸好这时双儿把门打开。 ……王爷? 这是什么鬼样子? 赵臻把双儿拨开,就往屋里去。仪瑄睡的轻,听到动静也迷迷糊糊醒了,正在揉眼睛。 “出什么事了?” 双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算了,让他们夫妻俩闹去吧。 双儿关门离开,遇上几个被闹醒的丫鬟,一边打哈欠一边道:“别管了别管了,都睡觉去。” 主子的事儿,做丫鬟的掺和啥? 仪瑄闻道一股酒味儿。 还很浓。 紧接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就被掀开了,一个滚烫的身躯覆上来。 仪瑄吓了一跳,睡意全无,赶紧睁开眼,发现是赵臻抱着她。男人跟平时不一样,醉醺醺不说,还一副潦倒受伤的模样,看着有几分可怜。 仪瑄刚想说话,嘴就被堵住了。 仪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男人推开。眼前的情形——她实在理解不了。难道是许久没见,太想她了? 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怎么了?”仪瑄忧心问。 赵臻不回她,埋首在她的脖颈间,用力的吻着。仪瑄的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又问了几遍,男人才有了反应: “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 赵臻定定看了她几眼,突然从她身上离开,靠着床边发闷,其实他只是有些醉意,意识还是清醒的。 仪瑄却不这么以为。 她觉得他一定是醉的很了。 仪瑄下床坐在男人身边,小手摸着男人的脸颊,一脸担忧:“信的事情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嘛,我以后再不写了,真的。” “赵慎呢?” “什么?” “赵慎说,是你救了他。” 仪瑄心头一震。第一个想法便是:赵慎便抓住了? 抓住了就抓住了,谁叫赵慎叛国谋逆呢?该!可是,这厮什么毛病?干嘛反咬她一口,把这事儿抖出来? 白眼狼! 仪瑄咬咬牙。怪不得赵臻这么反常,原来是晓得了这事儿。 她觉得自己的身份要瞒不住了。 赵臻只要顺着这事儿往下查,就会发现她跟北镇抚司的来往。再者,魏襄也知道她的身份,赵臻若是问起,魏襄不可能不说。 与其被他查出来,不如她自己认。 仪瑄看赵臻醉的这么厉害,心想她就算说了,赵臻也不一定记得。有些话,她也憋心里很久了,不如乘此机会,一吐为快。 她握住赵臻的手,深吸口气道: “你杀了我,我骗了你,我们扯平了。” 赵臻瞳孔微缩。 “你觉得我背叛你,其实没有。若我选择了你,那才是背叛。我追随赵晏,因为他是我亲手培养的帝王。若我放弃他,就是否定我自己,否定我那么多年的汲汲钻营。” “其实你也骗过我。你把魏襄安排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扳倒我么?”仪瑄笑了笑,“你都不知我有多恨他,我辛苦建立起来的北镇抚司,一转眼就成了你的。” “我今日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都是旧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谁都不高尚。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不想再死……赵臻,再见。” 仪瑄站起来,眼角隐有泪花一闪。 赵臻的心砰砰跳动,几乎要从胸口跃了出来。他觉得太不真实。他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梦。 她就是……芷罗。 芷罗已经是他的妻。 他不管自己的这个想法多疯狂,他知道这是真的!他第一次见到她,便不可抑制的被吸引,原来不是没有理由。 “芷罗、芷罗……”他满腔喜悦。 仪瑄笑了下,躲开,“我得走了。” “别走。”赵臻紧张起来。 仪瑄包了几件衣服,带了点银子,包袱背在身上跟他告别:“你睡吧,就当做了一场梦。” 赵臻尝试站起来,无奈他喝了太多酒,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女孩儿走远,将门关上…… 心中遽痛,一股寒意蔓延他的四肢百骸,他双目赤红,几近狰狞。 仪瑄喊上双儿,没惊动旁人,出门的时候,侍卫拦住她。 仪瑄冷冷看了那侍卫一眼,“王爷赶我走的。” 侍卫:…… “王爷看到主子就生厌,让主子快滚,你们要违逆王爷么?” 侍卫:不敢不敢…… 仪瑄顺利出了翠微院,去马厩挑了两匹好马,快马加鞭出了甘州城。因为鞑靼战败,城门开放的比平时早,因此一路畅通无阻。 双儿问发生了何事。 “你只要记得,我不再是王妃。我们得逃命。” “逃、逃命?”双儿傻眼,紧张的四处看看,生怕有人来追。 仪瑄笑笑,“是啊,逃命,逃回京城就安全了。” “是……王爷要杀咱们吗?” 仪瑄点点头。 两人跑了一天,晚上找了家郊野客栈歇脚。换了身男装,又问店家要了些锅灰抹在脸上,准备第二天继续。 深夜里,突然有马蹄声响,从窗户里看去,来了一大队人马。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逃亡 《娇娘为妃》第一百三十二章 逃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催婚 小÷说◎网 】,♂小÷说◎网 】, 的确,魏府是极好的藏身之所。只要魏襄不出卖她,赵臻就永远找不到她在哪。 仪瑄觉得这个办法还成,暂时先到魏府避一避风头,过段时间再想办法。两人说定,立刻动身回魏府。 魏家的情况仪瑄是知道的,魏父早逝,家里只有一个老母,魏襄又未娶妻,人丁非常简单。所以仪瑄过去,不用怕人多口杂。 三人坐在马车里,魏襄略显迟疑的看着仪瑄,仪瑄便问他怎么了。 “你这打扮……实在有些奇怪。你把胡子弄下来,我倒水给你洗洗脸。” 仪瑄今日若这样出现在家里,那就得日日这样装扮着才不惹人怀疑。否则今天一个样,明天又是另一个样,岂不怪哉! 魏襄握起汤瓶,倒了半杯水在盏中,又问仪瑄要了手帕,将水淋在手帕上,弄湿了,递还给她。 “擦擦吧。” 仪瑄没有推辞,在脸上抹了几下,很容易就将锅灰擦干净,露出雪白的皮肤来。双儿也跟着把脸擦干净。 马车在魏府门前停下。 魏襄虽然晋升做了北镇抚司镇抚使,却没有置办新宅子,仍是旧日的那间。地方不算大,但因为只有魏襄和他母亲住,还是显得空落落的。 为避嫌,魏襄特意拨了客院给仪瑄住。客院在主屋西边,平常没什么人去那里,清净,正合仪瑄心意。 仪瑄跟魏襄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你安心住下来,王爷查不到我这儿。”顿了顿又问:“我派几个丫鬟给你?” 仪瑄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有双儿跟着我就够了。你忙你的去吧。” 魏襄说他没什么可忙的。 是没什么可忙的,什么事情会比她重要? 丫鬟们在打扫屋子,进进出出的。仪瑄和魏襄站在走廊上说话。魏母听说儿子带了两个姑娘回来,可把她激动坏了,迫不及待就下了地,过来客院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 正好瞧见这幕。 她儿子和那姑娘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魏母最清楚自己的儿子,平时她逼儿子去相亲,儿子全程冷脸,人家姑娘都下不来台。可是这会儿,她儿子有些拘谨的站在那女孩儿身边,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女孩儿看,耳朵都红了。 啧啧。 魏母心里大喜,心想她儿终于开窍了,都把媳妇带回家来了! “好事!大好事啊!”魏母激动的跟身旁的李嬷嬷说道。 李嬷嬷点头称是,顺着主子的心意道:“太太您看,那姑娘虽穿着破旧衣服,可模样是真好!细皮嫩肉的,一张小脸多水灵、多讨喜!” 魏母又将那女孩儿上上下下打量几遍,确实水葱似的,比她给儿子介绍的那些姑娘家要标致不少。她点头,“只要我儿喜欢,出身什么的不成问题。我明儿就上她家提亲去!” 儿子都二十二了还没娶亲,人家家里孙子都两三岁了!魏母心里急啊,恨不得两人现在就成亲,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才好! 魏母走过去,满脸慈母笑意看着二人。魏襄有些尴尬,问母亲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魏母瞪了儿子一眼,又笑眯眯的握住仪瑄的手,问:“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伯母好,我叫瑄儿。”仪瑄笑容十分可人。 “家在哪?” “我……我没家。”仪瑄硬着头皮扯谎,“我是孤儿。” 魏襄:…… 魏母大喜!没家,那就说明连提亲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成亲!成亲之后有了胖小子,就看爹娘的长相,她孙子样貌都不会差! 魏母傻笑了几声。忽然发现不对,人家说是孤儿,她怎么还能笑呢?魏母赶紧清了清嗓子,做出可惜的样子来,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仪瑄:…… 魏襄猜到母亲脑子里在想什么,哭笑不得,生怕继续说下去唐突了仪瑄,赶紧打岔:“娘,瑄儿姑娘还没吃饭呢,娘赶紧张罗点饭菜出来,别叫人饿着。” 魏母果然被带过去,“哎呀”一声,说:“多亏你提醒我,我得赶紧去了,瑄儿姑娘等会儿过来吃饭!” 仪瑄笑着答应了声,待魏母走远,才小声跟魏襄说:“你娘真有趣。” 魏襄心想我娘不是有趣,是把你当媳妇儿了。 他心里苦涩。 如果仪瑄嫁的不是王爷,他或许还能奢望一奢望。可现在……他拿什么去和王爷抢?除非王爷真的狠心绝情休了仪瑄。 若真有那一日,他定不会放过机会! 仪瑄看他心不在焉,便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也要洗个澡休息会儿。” 魏襄点点头,说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屋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双儿烧了热水,两人分别进浴桶洗了个澡。洗完之后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困意泛上来,便把门窗关好睡觉,直到魏母那边来人叫她们吃饭。 已经是午时了。 仪瑄换了件素白绣花的褙子,头发挽成个简单的随云髻,别了根银簪。她特意打扮的素净些,防止被人怀疑。 但魏母见到她,还是着实惊讶了一番。 若真是平头老百姓,哪用得起银簪?更何况这身衣服颜色虽清淡,料子却是好料子,没点家底怎么会随便穿这样的衣服? 还有,这通身的气派,竟像是个名门闺秀! 等会儿,她说她是孤儿,没说她家境如何啊!兴许真是家道中落的落魄小姐? 魏母自个儿心里嘀咕了会儿,没说出来,脸上还堆着笑招呼仪瑄:“瑄儿姑娘快坐!就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魏母招呼双儿也坐,双儿婉拒了,跟丫鬟们出去灶屋吃饭。 桌子上的菜,有几道是魏母亲自下厨做的。仪瑄夸魏母厨艺好,夸的魏母很是自得,心里更满意这个准儿媳。 菜吃的差不多了,魏母开始旁敲侧击:“我儿是个老实人。这些年官场上顺风顺水,来说亲的人家也不少,可他就是不愿意。别说媳妇儿了,就连个通房都没有!瑄儿姑娘,你觉得我儿怎么样?” 仪瑄傻笑不说话。 怪道呢,从方才她就觉得魏母不大对劲,原来是想让她做儿媳…… 魏襄十分尴尬,问仪瑄:“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先回去吧。” 仪瑄点点头,不等魏母挽留,赶紧着告辞离开。 屋里。 魏母十分不满。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你看看你,都二十出头了还没成亲!你是要急死我……”魏母泪珠子滚下来,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儿他爹,又放声大哭。 魏襄头疼,耐心的跟母亲解释:“瑄儿姑娘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暂且收留她,没有别的。娘,您别多想。” 魏母指着他气问:“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温芷罗?” 魏襄低头不言语。 魏母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那温芷罗是好,可再好也不是你的!更何况人已经死了,你要为她守一辈子不成?你、你要是真这么不孝,我现在就走,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魏襄赶紧按住她。 “娘,我还年轻,成亲的事情不着急。”魏襄神色黯淡,“您也别逼我。” 为这事儿,魏母没少和儿子掰扯,然掰扯来掰扯去也没个结果,这回也一样。魏襄心事重重的回了北镇抚司衙门,晚上回来,直接去客院找仪瑄。 “今天中午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已经和娘解释过了,她不会再误会。” 魏襄和仪瑄对面而坐,仪瑄给他斟了茶,笑笑,满不在意道:“没关系,我突然跟你回家,确实挺招人误会的。” 魏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问:“还习惯吗?” 仪瑄点了下头,“还好,我没那么娇气,风餐露宿都禁受下来了,有踏实的屋子住,已经很好。” 魏襄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眼中有涌动的情愫,手指用力的捏了下杯盏,低下头,“这一路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她经历的危险、绝望和疲惫。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他们从前是最默契的。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想做什么。而不会像现在,他根本看不懂她。 仪瑄笑笑,轻描淡写的语气:“被追兵追,被刺客刺杀。还好我跑得快,也就开头几天比较危险,后面跑远了,就再没遇上过。我跑了二十天。” 魏襄蹙眉,“你不会武功……” “但是双儿会啊。”仪瑄手支着脑袋,闲闲道:“双儿是暗卫出身,身手很好。这一路上若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死? 魏襄心脏一阵遽痛,脸色泛白。 是他无用,他该早些去她身边护着她。即便不能亲自去,也该派些人去西北。 让她受了这么大的苦楚……是他的错。 仪瑄狐疑看着魏襄:“你怎么了?” 魏襄苦笑说无事。 “对了,宫里情况怎么样?皇上还好么?”仪瑄担忧问。 刚说完这句,忽然听见外面喊声大作,火光四起,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 出事了! 魏襄在仪瑄肩上拍了拍,道:“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出去看看情况。”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动乱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两人都怕是王爷回来了。 魏襄早收到消息,王爷现在该在路上,照理说不会这么快赶到京城。但,谁说得准呢? 不然哪来这么大响动? 他叫仪瑄留下别乱跑,自己出去看看情况,仪瑄也没推辞,送魏襄出了客院,自己站在门口观望。 没多久,魏襄又赶回客院,官服换成了甲胄,手中提剑,脚步匆忙急促,一手按在仪瑄的肩膀上,正色道:“左怀生联络了太后和几个老臣,准备挟持皇上,威胁豫王放了赵慎。” 挟天子以令诸侯? 仪瑄脸色煞白,嗫嚅问:“也就是说,皇上现在很危险?” 魏襄点头。 仪瑄目光灼灼:“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是救皇上,还是帮助左怀生起事?” 左怀生一反,赵臻可顺理成章以救驾名义带大军回京,到时候无论左怀生有没有杀掉皇帝,如果左怀生杀了,那赵臻杀了左怀生称帝;如果左怀生没杀,赵臻可以替他动手,再把罪责推到他身上,依旧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魏襄既是赵臻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这一层? 魏襄低下头,故意回避问题,深吸口气道:“你别想那么多了,王爷暂时还未回京,你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我要进宫。” “什么?”魏襄诧异。 仪瑄直视他,干脆利落重复了遍:“我要进宫。” “不行。”魏襄拒绝。 宫里太危险了,他尚不清楚宫里有多少左怀生的爪牙,她这么贸然赶去,只怕会白白丢了性命。 仪瑄嘴角一撇,嘲讽的笑,“你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你若有心救皇上,现在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你根本不在意皇上的生死——不对,你觉得他死了更好。你猜你现在出去,是准备把宫里的侍卫调开,好给左怀生让路。” 仪瑄目光冷冷的盯着他看,益发让他觉得自己龌龊卑劣,所有肮脏的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握着剑柄的手加重了力道。 他确实打算这么做。 仪瑄本来只是猜疑,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更加肯定了,忍不住觉得悲凉。她更加肯定了一个念头:无论是赵臻,还是魏襄,与她都不是一路人。他们都眼巴巴的盯着那个位置,等待时机将赵晏拽下来,像泥一样践踏。她得保护赵晏,什么权势帝位都可以不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双儿,我们走。” 魏襄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别去,宫里很危险。” 仪瑄甩开他,不耐,“若是不危险,我也不必走这一趟。” 她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拼了命也要维护赵晏。 魏襄站在原地苦笑,盯着女孩儿的背影,终于狠心做了一个决定,大步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承诺:“我陪你去。” 侍卫他依然会调走,赵晏是生是死,看赵晏自己的命。他只护她一个人,谁也休想伤她一毫。 “你又想做什么?”仪瑄警惕看着魏襄。 “保护你。” 仪瑄眼底眸光一漾,很意外的打量了他两眼,没说话。 两人坐马车进宫。 京城局面十分混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左怀生的人大部分涌进皇城,大肆烧杀,路上尸体横陈,随处可见拿着包袱逃命的宫女太监。仪瑄坐在马车里,听喊声主要是从乾清宫方向传来。 马车越靠近乾清宫,她就越紧张,生怕来不及…… 不会的,不会这么快。 魏襄一手执缰绳一手拿剑,路上杀了不少不长眼的散兵,远远看见乾清宫大门紧闭,里外正僵持着。应该是左怀生劝皇帝放弃抵抗,直接顺服做人质。 马车停下。 仪瑄从车上下来,朝乾清宫那儿望,心里一颗大石落了地。 还好,双方还在对峙,就说明赵晏还活着。 “你送我到这儿就够了,你走吧。”仪瑄不想欠他的情。 魏襄却似没听到般,紧随着她。 仪瑄在心里叹了口气,未再阻拦。毕竟只要魏襄在场,左怀生无论如何会收敛些,她与赵晏活着的希望就更大。 但愿,魏襄此行不是来助左怀生一臂之力的。 乾清宫门前立了两列士兵,明显人手不够,还用家仆和太监凑数,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只是一盘散沙。就这样的一支队伍,能打败禁军来到皇帝面前? 天大的笑话! 若不是魏襄的授意,将禁军和锦衣卫全部撤走,左怀生早死在禁军剑下了! 仪瑄念及此,回头忿忿看了魏襄一眼。 魏襄无动于衷。 他又不在乎赵晏的生死。他只要她活着。 左怀生发现动静,谨慎的命人截住他们。 “魏大人?”左怀生锁起了眉。 魏襄冷笑,“左大人这是闹哪一出?谋反篡位吗?” 虽然暗地里使些手段帮他,但表面上还是得与乱臣贼子划清界限,否则不利于王爷的声名。 左怀生笑着拱拱手,说不敢,“魏大人误会了,老臣不过是履行先帝的旨意。” 先帝密诏说立赵慎,左怀生是知道的,但是密诏明明在赵臻的手上。仪瑄心里怀疑了下,便试探问:“左大人既说奉旨,旨意在哪?” 左怀生没见过仪瑄,但觉得这副场景很眼熟。魏襄从来只会站在温芷罗的身后,而这小姑娘和温芷罗有些相似,莫非…… “这位不会是豫王妃吧?” 魏襄道:“左大人好眼力。” 左怀生心生一计。若他只是抓住皇帝来威胁赵臻放人,还不一定能成事,但若把王妃也一并抓来……成算就大多了。 只是魏襄在这儿,他不好下手。 “王妃来此有何事?”左怀生笑眯眯问。 仪瑄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头,道:“我是来提醒你,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以为你挟持了陛下,豫王便会如你所愿放出逆贼赵慎?赵慎本来不一定会死,可是你这样一闹,他是非死不可。” “陛下都在我手中,豫王敢不顾虑陛下的生死?” 仪瑄冷冷一笑,“他敢。难道你比我更了解他?” 左怀生心里慌了,拂袖怒道:“休得胡言!你是豫王妃,自然事事为豫王考虑。你要我收兵,那便是豫王要我收兵。他若真不怕担上个弑兄杀弟、罔顾人伦的名声,派你来做甚?” 这时,一名太监捧着份文书下来,交给左怀生。 左怀生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三个字: 朕不允。 左怀生撕碎文书大怒,手指宫门,“继续攻!我要看看,他要犟到什么时候!” 手下们得令,奋力推门,屋里有太监抵着门,一时半会儿竟也推不开。然而外面人多势众,大门整个坍塌,砸了下来。 仪瑄眼见和左怀生讲不通。左怀生既然举事,肯定做好了事败就死的打算,肯定不会半途而废。她心里记挂着赵晏,索性撇下左怀生,闯进乾清宫里去。 乾清宫里守卫赵晏的,不过十几个御前的侍卫,还有不少太监宫女,只能抵挡一时。有人来砍仪瑄,都被魏襄一一斩杀,根本没机会近她的身。 周围乱糟糟的,仪瑄环顾四周没见着赵晏,情急之下拽住一名太监的衣襟问:“皇上呢?我是来救皇上的,你告诉我皇上在哪!” 那太监摇摇头说不知。 仪瑄丢开那太监,朝东边寝殿走去,结果转了一圈仍没发现赵晏的踪影。心里慌张,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魏襄扶她到椅子上坐下。 “别急,再找找看。”魏襄安慰她。 仪瑄两眼酸酸的,很快水雾汹涌,泪眼模糊。魏襄默默捏紧了拳头,想把她按到自己怀里来,终究是不敢。 看到她哭,他才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很混蛋。 仪瑄深吸口气,将眼泪擦干,打算再去找找。赵晏这个皇帝也当了几年了,应该不至于任人宰割,她要相信赵晏。 然而外面的情形却变了。 乾清宫里厮杀的人都不见。乾清宫外站着一队禁军,将造反的人尽数拿下,左怀生的脖子被人用剑抵着,跪在一个长身玉立的人面前。 那人着黄袍、束玉冠,负手而立,倨傲看着面前落败的左怀生。 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仪瑄的心砰砰直跳,再看,发现赵晏身边立着的是她的哥哥温长柏。显然赵晏早有准备! 怪不得哥哥被调去兵部,原来暗暗培养了一支只听命于他的禁军队伍,连魏襄都未曾发觉。 的确出乎魏襄的预料。 原本以为,赵晏这次就算不死,也会被左怀生捉去当俘虏。想不到赵晏暗留了一手。 魏襄有点头疼。 他故意调走侍卫和禁军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赵晏若是追究起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敷衍的,得好好想想怎么应付。 但他有一点想不通。 赵晏既有实力,为何要等到左怀生攻入乾清宫才出现?是因为调集兵力需要时间,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难道,赵晏是为了一石二鸟对付他? 魏襄眸色冷了冷,不动声色的打量那年轻的帝王。 仪瑄难以抑制欢喜的心情,一级级走下台阶,来到赵晏面前,笑着,一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流落凡间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实在欢喜的傻了。 赵晏看她落泪,一脸欣慰欢喜看着自己,心里某处蓦地一软,竟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赵晏凝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脸上呈出笑意,语气几乎是柔和的:“哭什么?” 他想起那个人,也曾用这般眼神看过他。 他忍不住探出手,为她拭去眼角泪水。 仪瑄怔了怔,察觉到自己失态,赶紧收敛泪容吸了口气,别过脸道:“这逆贼谋逆犯上、罪无可恕,请皇上发落。” 她看左怀生的眼神,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毫不掩饰的愤恨。 赵晏有些想不通。 若他死了,豫王登基,到时豫王妃便是皇后。这天下还有女人不稀罕做皇后的?他只见过一个。 温芷罗。 赵晏垂眸一笑,心想温家的女人是不是都视权势地位为浮云,一身傲骨。 不过不管她什么身份,这世上真心对他好的人太少了,就凭这一点,都值得他高看她几分。 “将反贼押入大牢,交给大理寺。”赵晏下令。 贼人很快被押走,左怀生好骨气,从头至尾没叫喊过。 赵晏注意到站在仪瑄身后的魏襄。 “魏大人。”他薄唇微勾,“朕在宫中遇险,魏大人身为北镇抚司镇抚使,人在何处?” “臣在王妃身边。” 赵晏笑容更深,“哦?原来王妃的性命比朕更重要。既如此,魏大人索性卸了这职位,专心守在王妃身边不更好?” 魏襄冷冷与他对望。年轻帝王笑容不减,似乎真的以为这是个很好的提议。最终魏襄缓慢向他一揖,平静道:“陛下所言,臣不敢当。” 周遭鸦雀无声。 仪瑄暗中和温长柏交换了几个眼神。 温长柏:你怎么来了? 仪瑄:左怀生谋逆,我能不来? 温长柏:我刚才看陛下神情不大对,怕他怀疑你的身份,你小心点,别太激动。 仪瑄:我心里有数。等宫里事儿完了我就走。 刚交流完,便听见话题被引到了自己身上。 嗯? 仪瑄一脸懵,琢磨着就是赵晏借她的名义向魏襄发难,魏襄装傻充愣。就这事儿而言,她也气魏襄,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平定人心才是要紧。 她便打岔道:“陛下今晚住哪?” 赵晏:…… 乾清宫一片狼藉,确实住不得人了。而且宫人死的死跑的跑,人也不凑手。万一还有叛贼的余孽没有捉到,赵晏的性命岂不堪忧? 赵晏认真思索了会儿,笑道:“温主事,朕可否到你府上借宿一晚?” 温长柏:…… 赵晏虽是询问,却根本没给温长柏拒绝的余地,直接吩咐身边的宦官:“去寝殿里拿套换洗的衣裳出来。” 那宦官一溜烟跑了。 于是温家“光荣”接待了无处可去落难人间的皇帝陛下。 温博远和周氏在家中接到消息,大眼瞪小眼,夫妻两个赶紧把正屋让出来,换了崭新被褥,又用香料,细细将房间每个角落都熏染一遍,丫鬟们手脚麻利的把屋子擦干净,他们依旧心惊胆战,生怕皇帝不满意。 周氏虽做过皇帝的乳娘,到底时过境迁,皇帝不提起这一茬,她哪敢自以为是皇帝还记得她这份恩情? 不对,这算啥恩情?她不过就是个给皇帝喂奶的奴婢罢了! 伴君如伴虎,还是小心点儿的好。 来不及打扫家中其他地方,皇帝的銮驾就来了。 天子驾临,蓬荜生辉! 温博远和周氏领着仆妇家奴齐刷刷跪在地上,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皇帝从轿子上下来,微笑道了句“免礼”。 温博远和周氏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仪瑄送赵晏来到温府,心里一颗大石落下,准备离开。谁知赵晏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对着她笑:“王妃也留下吧。” 温长柏立刻警惕起来:“皇上,王妃住这儿怕是不合适。” “怎会不合适?”赵晏幽幽看他一眼,“王妃在这儿,魏大人必定也会留下。有魏大人在,朕安心。” 温博远和周氏冷汗直冒。 一个天子还不够,还要再加上王妃、镇抚使。他们家今天到底是什么运气? 霉运!绝对是霉运! “我留下。”仪瑄干脆道。 只要她在皇帝身边,魏襄绝不敢密谋什么。也就是说,她是皇帝的保命符。 仪瑄这么爽快,倒出乎赵晏的意料。赵晏看着她,不可抑制弯起唇角,微笑看着她向他走来。 他似乎有点明白,赵臻为何执意要娶这个女孩儿。 确实可爱。 第一次,他觉得芷罗之外的女子可爱。 魏襄脸阴阴的跟在仪瑄身后。 赵晏倒是聪明,懂得用仪瑄来拿捏他。 众人进府,赵晏理所应当住进正屋,整个一进院落,都被皇帝的侍卫占满了,闲杂人等不可出入,仪瑄住了东厢,温长柏住了西厢。魏襄则住在东厢旁边的耳房内,隔壁稍有动静他都能听见。 温长柏的院子空出来,正好给二老住。 这一晚,仪瑄住的很不习惯。 倒不是认床,而是上辈子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几个男人,都跟她住在一个院落里。她实在是觉得怪怪的。 梳洗过后还是睡不着,便打开门,去院子里散心。 好巧不巧,赵晏也刚从屋里出来,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儿。 尴尬。 仪瑄迟疑了会儿,还是走过去,问他:“陛下睡不着吗?” 赵晏负手看着月亮,面若寒霜,很冷,但是低头看她的时候带了点温柔,他说:“朕没有心思睡觉。” 宫里乱成一团,他若睡得着那也是心大。 仪瑄点了点头算答应,就此沉默下来,心里也在为赵晏算计。许久,赵晏才开口:“朕听闻你是一路逃回京城的,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发现了我写给陛下的信,勃然大怒,我就逃回来了。”仪瑄顺口诌了一个理由。 赵臻惊讶:“真的?” “还能有假?” “可是,你那信上也没写过什么重要内容……”赵晏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都是吹嘘赵臻的战功,而且信件走的慢,信上写的消息他早几天就知道了。 仪瑄:…… 给你写就不错了,还好意思嫌弃? “好罢,算朕对不住你。”赵晏的语气并没多诚恳,“赵臻若敢欺负你,朕为你做主。” 仪瑄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赵晏有些恼,“怎么,你看不起朕?” 仪瑄摇头说不是,“能得陛下关照,我自然荣幸。不过,陛下为什么愿意帮我呢?” 为什么愿意、帮她? 只因为在她眼中看到了昔日故人的神采,只因她是真心希望他活着,而不是和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一样,恨不得将他碾成泥粉碎。 说到底,是因为他太孤独。他当这个皇帝当的众叛亲离,最爱之人为他而死,可悲可笑。 赵晏的眸映着溶溶月色,孤清泛冷。仪瑄明白他的心境,眼神也黯淡下来。 他不答,她也没再问。两人之间其实没多少话可说,毕竟她的身份在这儿。于是简单谈了两句就散了。 仪瑄顺着游廊回到东厢,一定睛发现自己门前站了个人,差点没吓得惊叫出来。 “是我。”魏襄开口。 仪瑄拍拍胸口,压着声音忿忿道:“你不睡觉在我门口做什么?” 魏襄的背倚在门上,两手环抱在胸前,声音冷冷:“你们不也没睡吗?” 你们,指的是赵晏和仪瑄。 仪瑄没说话。 “你……告诉他了?” “什么?”仪瑄一头雾水。 魏襄眯起眼,“你的身份。” 其实他挺介怀赵晏的。赵晏对芷罗的心思,那是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若赵晏晓得了仪瑄就是芷罗,不得费劲一切手段把仪瑄留在身边? “我没说。他现在已经够烦的了,何苦再多我一桩事?” 魏襄松了口气。 “赶紧休息吧。明天肯定也不得安生。” 仪瑄看着他,欲言又止。 魏襄问她怎么了。 “你不会偷袭……” 仪瑄下面的话没说完,就被魏襄给堵住了。 “这是温家,满院子的禁军,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我虽撤了宫里的侍卫,可我在宫里这么多年,要动手不早就动手了?”魏襄觉得无语。 仪瑄也猜他不会这么干,但还是问一问放心。她展颜一笑,说:“如此甚好。我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次日众人都没贪睡,皇帝虽罢了早朝,但召了不少心腹大臣在温家商议要事,显然是要在温家长久驻扎了。 对此,温长柏表示很愤懑。 但,无可奈何。 作为护身符,仪瑄也一直住在皇帝近旁。当然,这对她也有益处。她在皇帝身边,赵臻就算再大胆,也不敢直接闯进来抢人吧。 魏襄也尝到了点甜头。 那就是,他跟仪瑄住的很近,非常非常近。每晚还能聊一会儿再睡。这么和谐美好的场景,他做梦都不敢想! 温长柏也时常来看妹妹,顺便讥讽魏襄几句。 当赵臻知道仪瑄与这几人住在一个院落里,心中醋坛子彻彻底底的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皇帝给芷罗追封了皇后,魏襄对芷罗心思也不纯,温长柏还好,起码是一家人。 不行,他得赶紧把媳妇儿抢回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爷回京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是九月半进京的。 西北战事初定,局面还有些动荡,需得赵臻主持大局。赵臻设宴款待了一回鞑靼人的将军,双方握手言和,鞑靼人深服赵臻,发誓十年之内不再犯境。 战争得来的粮草兵马俘虏数不胜数,待全部安排妥当后,赵臻才领兵回京。 路上耗费了近一月。 他入城时,左怀生及其党已被处斩,北镇抚司也被皇帝狠狠打压了一番,处事低调许多。皇帝与魏襄之间的暗流亦很精彩。 朝臣人人自危,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盖上个“逆贼同党”的戳,当成出头鸟发落了。因此在审理左怀生谋逆一案时,朝臣们的态度出奇一致。 砍头!株连! 无一人为左怀生求情。 所以当皇帝着手打压北镇抚司时,也没人跟他唱反调,臣子们乖顺的很,倒让赵晏做了几天舒心皇帝。 赵臻一回来,这局面就变了,有不少大臣去王府外等着,求见赵臻一面。 王爷回来了,他们底气也足腰板也挺,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真好! 赵臻耐着性子应付完这些人,把傅繇叫进书房,问他仪瑄的消息。 “皇上不是来温家住了些日子吗?前两天才搬回宫。王妃跟皇上住一个院子里。魏大人寸步不离跟在王妃身边,同住一院的还有温长柏,温主事。”这消息京城的达官贵族都知道,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来,温家是皇后的母家,皇上寝宫被毁,住到皇后家里去没啥不妥;二来,豫王妃也是温家人,按照辈分,还得唤皇上一声姑父!三来,皇上把豫王妃拘在身边,不就是作人质威胁豫王嘛! 反正,没人往那方面想。 除了赵臻自己。 “然后呢?”赵臻沉下脸。 傅繇想了下,继续:“现下乾清宫修缮完毕,皇上搬回去住了,王妃也……跟着进了宫。” 赵臻面色一凝。 进宫?住一个院子还不够,还进宫?! 傅繇发现主子面色不佳,没敢往下说,赵臻瞪了他一眼。 “王妃就住在乾清宫的偏殿。魏襄白天去衙门,晚上守着王妃,已经很久没着家了。” 赵臻闭着眼靠在椅背上,闻言冷笑了两声。 他倒是殷勤! 傅繇不知主子为何冷笑,悻悻闭上嘴。 “把魏襄叫来。”赵臻手指敲着桌面,沉缓道。 傅繇为难:“宫门已经闭上了,若要夜开,还得经过皇上首肯。不如等明天……” 赵臻蹙眉,“怎么?宫门不是魏襄的人看着?” 北镇抚司虽说只是锦衣卫属下的一个分支,但因多年壮大,权力几乎遍布皇城。魏襄接管之后,更是把禁军也纳入势力范围。 如今连夜开宫门都做不到了? 傅繇低首,“王爷,您不知道。皇上说左怀生能成功闯入皇宫,是守宫门的侍卫无能,将那批侍卫换掉了。” 赵臻默然无语,半晌,起身冷道:“那本王亲自进宫,觐见皇上。” 赵臻骑马来到皇城根下,现守卫宫门的是温长柏培养的那批禁军,军法严整,不敢擅专,派人去宫里报信儿,讨皇上的示下。 约过了一刻钟,那报信儿的人来,宣读御旨,开宫门。 赵臻下了马,随内侍入宫。 皇帝在乾清宫等他。 内侍推开殿门,恭请赵臻入内。殿内香风淡淡,莹烛满室。皇帝坐在榻上,一袭宽松长袍,乌发松散,正捧着本书在看。 赵臻走进去,皇帝似乎也未注意到他,目光仍投注于书本。 “陛下。”赵臻作揖。 他刚从西北返回,按制,该行大礼,然赵臻这么多年随意惯了,说的好听是不拘小节,说的难听就是目无君上。 赵晏合上书本,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旋即微笑,“朕还以为你会过几个月再回,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急着见朕,是有何事?” 赵臻上前几步,目光直逼赵晏,“臣来接内子回府。” 内子? 赵晏呷了口茶,淡笑,“你的王妃不自己看着,却来问朕?” “她不就在宫里吗?” 的确,仪瑄此时,就躲在寝殿内,紧张听这二人的谈话。 赵晏说:“王妃千里迢迢从甘州逃回京城,想必是在你那儿受了不少委屈。当初虽是朕给你们赐婚,但,若你们二人相处不来,也不用勉强。” 赵晏把茶盏放下,笑眯眯瞅着赵臻,眼中闪烁揶揄。 赵臻捏紧指骨,拉下脸道:“这些琐事,就不劳陛下操心了。请陛下将内子还给臣。” 赵晏轻嗤,“怎么?听你的意思倒是朕将王妃藏起来了?是王妃不想见你。你在这儿与朕磨嘴皮子也无用。” 她不想见他,他还能将宫里翻天不成? 当然是不能。 反正他已忍耐了这么久,再多忍几天罢了。反正他人就在京城,迟早能见到她,将事情一并解释清楚。 他这人,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耐性好。 赵臻告辞离开。 仪瑄看外面没动静了,正打算出去,结果和推门进来的赵晏撞上。她愣了下,立即做了个福礼,“谢陛下庇佑之恩。” 赵晏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是朕推你进的火坑,合该朕拉你出来。” 仪瑄笑了下,不答。 不算是火坑,她也不后悔嫁给他。只是缘分到了,该了结就不能心软。 仪瑄这些日子食欲不好,又清减了些,原本骨架子就纤细,瘦下来更显孱弱,大红的薄纱衫穿在身上,倒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乌发半干,就搭在肩上,衬的小脸苍白,眼睛乌幽幽的。 赵晏蓦地有些心软。 “饿不饿?” 仪瑄摇头。 赵晏不听她的,直接吩咐内侍:“叫膳房备碗冰糖燕窝粥,再拣些松软好克化的糕点送来。” 不一会儿,东西就都备齐送到了乾清宫。 燕窝粥不是什么撑肚子的东西,仪瑄在赵晏注视的目光下,喝掉了大半碗,还用了两块糕点。吃完之后,脸色果然比刚刚红润许多。 赵晏盯的有些痴了。 他觉得女孩儿和芷罗吃饭的习惯很相似,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只是觉得像。仪瑄被他盯的不好意思,就问:“陛下在看什么?” 赵晏笑说:“我在庆幸,当初没有将你作为陪葬葬入皇后陵寝。” 他忽然有个荒唐的念头。 就这么把女孩儿留在身边,像现在这样,时不时看看就能叫他心情愉快。若她要名分,他也可以给。大不了捏造个身份——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可以封她为贵妃,除皇后之外最尊贵的了。 赵晏试探道:“你真心要与赵臻和离?” “当然是真的。” “你与他和离,他便会饶过你了吗?” 仪瑄:…… 当然不会饶了她,可还是先将这姻缘结束了吧。否则,她和赵臻两人都别扭。 “朕有一好办法。你进宫来,常住在朕近旁,让赵臻没有下手的机会。”赵晏一本正经道。 仪瑄压根儿没想到这是个坑,思索了下,苦恼道:“我偶尔来宫里住几天无妨,但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要说闲话的。” 名不正言不顺,终究是个问题。 若她与太后关系好,倒可以住到太后那里去。媳妇儿孝敬母后,理所应当。可太后看见她便跟乌眼鸡似的,且太后自己还被关禁闭,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至于后宫的诸位妃嫔,一向对她颇有微词,她也懒得去打扰。 算来算去,就只有这乾清宫了。 可乾清宫是皇帝寝宫,凭啥给她住? 赵晏笑道:“朕可以给你封号,就封为‘温贵妃’如何?” 仪瑄:…… 这小子又抽抽了。 她干笑,站起来,说要告辞。 赵晏没拦她。毕竟自己这么一提,是有点突然,她被吓到也是正常的。 不急,循序渐进。 * 赵臻出了大殿的门,缓缓下阶,看着阶下站着一个人。 正是魏襄。 倒挺自觉,晓得要来见他。 魏襄向他一揖,恭敬的喊了声“王爷”,说要送他。 两人边走边聊。话题嘛,自然离不了仪瑄。 “王爷都知道了?” 赵臻说是,问他是什么时候晓得的。 魏襄答:“就是我被关在狱中的时候,王妃来瞧过我。从那时起,我便知晓王妃的身份。” 原来魏襄一直晓得,他却被蒙在鼓里。赵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冷冷问:“你为何瞒着我?” 魏襄看着主子,无言。 “你也以为是我杀了她?” 魏襄:不然呢? 魏襄的神情一目了然。赵臻憋了一口气,道:“下毒这样卑劣的手段,我不屑为。” 两人走出几步远,魏襄叹气,“我只是怀疑,不能肯定。王爷若说不是,那便不是吧。可,为何要派刺客追杀王妃?” 赵臻顿住脚步,神色诧异:“你说什么?” 魏襄察觉到不对劲,“王爷不知道吗?王妃说,一路有刺客追杀她,还有追兵追捕她。她几次死里逃生,若不是有双儿在,她早死了。” “追兵是我派的。但刺客与我无关。”赵臻拧眉,“有人想杀她。” 两人对视,目光不由自主冰寒了起来。 若他们没猜错,当初在芷罗的事物中下毒,以及今日追杀仪瑄的,应该是同一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孙女是个万人迷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在魏襄的肩上拍了拍,道:“你想办法,让我跟她见一面,我有话跟她说。 魏襄低头不答。 “你不愿意?”赵臻目光逐渐冷凝。 他的东西,向来是不容人觊觎的。 赵臻收回了手。 “王爷。”魏襄抬起头和赵臻对视,目光不退不避,“臣自知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城府韬略都不及您,没有资格与您去争什么。但,芷罗对臣的意义不同。她对您而言是什么?或者说,温仪瑄是您的王妃,那温芷罗呢,温芷罗是什么?” 赵臻目光幽深,缓缓吐字:“与你无关。” 她们本就是一人,他自始至终爱的,也只有她一人。 她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朱砂痣,十年以来,魂牵梦萦,终于她成了他的妻。 有谁能懂那种欣喜? 魏襄?魏襄不懂。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从认识芷罗到现在,不过才五年。 魏襄作揖,说:“王爷若想见王妃,就自己想办法。臣虽是您的下属,也有守护自己所爱之人的权利。” 他说完,转身离开。 * 仪瑄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臻那晚之后安分了许多,没再进宫来找过她。但把赵晏的一封御旨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明白说,就是抗旨。 御旨的内容是什么呢?是说皇帝恩典,许他与王妃和离。 赵晏很不爽快,想狠狠治赵臻的罪。无奈赵臻的大军还在京城外面驻扎着,和离又是人家的家务事儿,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皇帝要人家和离,人家不愿意就治罪,这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所以赵晏只得忍下来。 然而赵臻却像是被刺激到了,接二连三在朝堂上为难皇帝,叫皇帝下不来台。并且亲自把北镇抚司握在手中,大肆招揽门客,培植势力。 没两天,一直拖延的安定侯案也有了结果,秋后处斩,抄家,男丁发配边疆,女眷没为官奴。 仪瑄打听了下李静妍的消息,说是不知怎么的,李静妍从女眷名单上除去了。 大概是赵臻的手笔。 至于赵慎,更难审判。大理寺与刑部推来阻去,谁也不想趟这浑水。赵慎毕竟是先太子,与不少朝廷官员都有过交情。再来赵慎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为这事儿闹得凶,天天在仁寿宫撒泼。 赵晏自己,心里是想杀了赵慎泄愤,但他得顾及名声,不想天下人说他薄情寡义残害兄长,所以把这事儿交给赵臻去办。 赵臻满口应下。带领刑部把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最后判赵慎终身监禁。结果一出,满朝文武及百姓们都称好,赵臻威望更盛。 至于监禁的地点,就是在宫里找了个僻静的院子,将赵慎塞了进去,重兵把守。 眨眼间,仪瑄已经在宫里待了半月。 皇帝这半月间都未踏足后宫,几位妃嫔来求见也都吃了闭门羹。渐渐的,便有些谣言四散,说皇帝与自己的兄嫂搞在了一起。 这谣言对皇帝、对赵臻和对仪瑄自己都不好。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住下去了,皇帝能庇佑她一时,不能庇佑她一辈子。 这几日她便在考虑出宫的事。 正好红玉给她来了信,说是很想她,让她回家来看看。 她便跟皇帝说明了。 赵晏显然不高兴,但也没有反对,给她派了一队侍卫,还让她不要介意流言蜚语,想回宫来随时可以回宫。 仪瑄笑而称是。 于是选了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她把东西拾掇拾掇——其实也没有多少,乘上马车回家去了。 温家听说她回来,高兴坏了,一大早儿厨房就开始忙活,准备开一顿丰盛的宴席,给他们的三小姐接风洗尘。 仪瑄下了马车,见二夫人领着刘氏和红玉,还有一个面生的男子——和刘氏站在一块儿,想必是她那素未谋面的爹爹,以及一众家奴站在门口迎接她。 二夫人多持重一个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上来抱住仪瑄喊道:“三姐儿,苦了你了!” 豫王夫妻闹掰的事儿在京城已经人尽皆知。温家听说仪瑄受了苦,一路被追杀逃回了京城,心里就悔,悔恨当初不该把仪瑄嫁给赵臻! “祖母,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仪瑄笑。 “还说没事呢!人都瘦了一圈了!”二夫人摸摸仪瑄的小脸,心疼道。 这时,那面生男子走上来,不太好意思的问:“三丫头,还记得你爹吗?” 刘氏推了他一下,边抹泪边说:“当然记得!都跟你说了,三姐儿的呆症早好了,否则怎会被王爷瞧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二夫人瞪了媳妇儿一眼,刘氏悻悻闭上嘴。 “爹。”仪瑄甜甜唤道。 “诶!”那男子欣喜若狂,伸出手在仪瑄背上拍了拍,几乎含泪,“好、好,几年没见着三姐儿,长这么大了,还记得爹呢。” 温景榕生的清秀,白白净净的,一副文雅士人的模样,虽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了,看着只三十出头。温景榕因仕途不顺,早早弃了学业做起生意,因此仪瑄对他并不眼熟。 不过以前听周氏说,温景榕因为生得俊,得了不少名门闺秀的青睐,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毕竟那些官老爷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商贾。 “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去。”二夫人抖抖帕子。 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众人先去二夫人的上房坐着说话。温博高上朝去了,不在家,晚上才回来。 红玉跟仪瑄紧挨着坐。仪瑄瞧她行为娴静不少,不似从前泼辣,谈笑自然,就眉眼还透着一股子倔。 仪瑄问钰哥儿呢。 “钰哥儿在学里,半个月回来一次。”刘氏道:“难为你惦记他,等过些天他回来你就能瞧见。” 仪瑄又问钰哥儿学问如何,爹爹何时回来的,家里一切都安否,说了半天,二夫人终于按捺不住,问:“怎么光说我们,三姐儿你呢?你跟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儿她不想提。 仪瑄低下头,盯着盏中茶水,正好这时有丫鬟进来,问摆饭吗。 二夫人叹了口气,说还等什么,摆饭。 大家都默契的不再问赵臻的事儿,席间有说有笑的。仪瑄悄悄问红玉:“听说你定亲了?” 红玉脸一红,不说话。 仪瑄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长柏叔叔来信都告诉我了。我只好奇,那人真是你自己相中的?” “越说越没头脑!”红玉佯瞪她,把筷子一放,起身说自己吃饱了,先回屋子。 仪瑄追上去。 离了大人,红玉放开些,两人坐在炕上喝茶。红玉刚开始还有些陌生,聊了一会儿后,便一点风度也不顾了,姐妹俩窝在一起讲悄悄话,亲密胜似以往。 “人是大伯母介绍的,跟大伯母娘家沾了点亲。那何公子上个月刚好在京城,跟着大伯母来拜访。我躲在屏风后瞅了几眼,觉得还行,便点了头。” 仪瑄笑问:“怎么‘还行’?是模样、气度还是家世?” 红玉轻轻打她一下,啐道:“你惯会取笑人。”犹豫了下又说:“都还行。” 果然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谁能料想,眼前红着脸说“都还行”的女孩儿,几个月前还为吕颍之闹得死去活来。 “你喜欢就好。等你出嫁了,祖父祖母也能少一桩心事。” 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傍晚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用晚饭。长辈们见两姐妹如此亲密,都觉得欣慰。 饭后众人聚在一起说笑,其乐融融的。宫里却来了内侍,赐了一盒糕点给他们家。 气氛顿时不一样起来。 赐书、赐墨宝、赐酒都没什么,但是赐糕点……显得太亲昵了些。 只有温芷罗在世时,皇帝给温家四房赐过糕点。 而今仪瑄一回来,皇帝就如此表示,实在很难不叫人遐想。 温博高一脸凝重的谢恩,回来后直接把仪瑄叫进了书房,指着糕点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就差甩脸子问她是不是勾引皇帝去了。 宫里的谣言传的难听,温博高先前还不信,跟人家争的面红耳赤,自己孙女不是那样的人!然而现实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他的老脸往哪搁! 仪瑄震惊的瞧了那盒糕点一眼。这熟悉的套路……跟从前一模一样! 敢情赵晏这么多年都没点儿长进。 仪瑄一脸单纯:“陛下关怀咱们家不是好事?祖父为什么要生气呀?” 温博高:…… 他当然相信自己单纯可爱天真懵懂的宝贝孙女,但,皇帝的做法实在太叫人生疑了! 温博高心事重重的问:“三姐儿,你跟祖父坦白,你跟皇上究竟有没有……” “没有。”仪瑄拈了块糕点吃着,笑嘻嘻道:“皇上好像是有那个意思,我拒绝了。” 温博高:…… 这话怎么听怎么大逆不道。皇帝看上她,她还敢拒绝?皇帝被拒绝了,还巴巴儿的送了糕点来? 温博高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觉得不太好。 原来他孙女是个万人迷!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双双拜倒在孙女的石榴裙下。 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独守空房?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把御赐的糕点拿出去,分给家里一众老小。女眷们想法没那么多,只当圣上眷顾他们家,吃的十分开心,还不住称赞糕点的味道好。 一更的梆子敲起,众人才散了,各自归房洗漱,准备睡觉。 红玉却悄悄拉了仪瑄,说要进园子里逛逛。 “乌漆麻黑的,去园子里干嘛?”仪瑄奇怪,“你要逛,明天白天我们再去。” 红玉却说自己吃糕点吃撑了,要去散步消食。仪瑄耐不住她,只得答应了陪她去。 园子里黑黢黢的,走老远才有一个灯笼。仪瑄蹙着眉头,道:“红玉,咱们还是回去吧,你不害怕吗?” 无人应答。 仪瑄心里一慌,四处找红玉的身影,哪里还有? 仪瑄大声唤“红玉”,依然无人回应,她又怕是红玉坑她,又怕红玉出事,着急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朝她走来。 看不清脸。她本能的往后退。 退了两步,她准备跑。不管是什么人,这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保准不是什么好人! 性命要紧! 然而身子一轻,她的后背贴上一人的怀抱,腰被圈住,肩膀亦被按紧。那人将下巴抵在她肩头,低低道:“是我。”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嗓音,仪瑄瞬间身子一僵,脑子里轰的一声,下一刻便开始猛烈的挣脱,推搡捶打他!他却一声不吭,固执的维持抱她的姿势。 “你想干什么?”仪瑄声音颤抖。 赵臻将她的小手团在掌心,苦笑,“我有话对你说。” 仪瑄沉默了一瞬,低下头,在男人的手腕上狠狠咬下去!男人的身子一抖,拳头握紧了,却始终一言不发,任她咬着。 唇齿间有血腥味弥漫开。 灼热而腥甜。 她缓缓松口,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在他手臂上留下的两排齿痕,点点血珠冒出,有些狰狞。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两人来到园子里的一棵树下,四面寂静不见人。 赵臻先解释了他为何在此。 “是我拜托红玉将你约出。因为你一直不肯见我,千方百计躲着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仪瑄背靠树干,面无表情听着。 果然是红玉。 赵臻伸手,想为她整理额前的发丝,仪瑄偏头一躲,一眼儿都不瞧他。 赵臻沉默。 “我从来没有派过刺客追杀你,也从来没有下毒害过你,你是我的妻,我怎舍得……” 仪瑄眼帘微启,带着些失望看他。 她上辈子的确死于他手,遭刺客追杀也是事实,难道她亲身经历的这一切,还不够说明么? 赵臻双手按住她肩,情绪有些激动:“那天晚上,你和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想拉住你,想告诉你一切,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就这么一走了之,躲着我不见我……我甚至不怕顶个谋反的名声,将皇宫翻个底朝天找出你。可我若真那么做,又怕你会恨透了我……” 仪瑄一时接受不来,缓了缓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芷罗。”喊出这个名字,赵臻心里一颤,有种不真实感,“你曾问过我,竹屋代表着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仪瑄迟疑着点了点头。 “竹屋里,有你曾赠我的匕首,有我出征西北时,你送我的长剑,还有你分给我的糕点,用过的杯盏器皿……每一件、每一样,都是你的影子。” 猝不及防的告白。 仪瑄懵了,反复思索,都想不出第二种含义。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们是对手,是仇敌,他不可能……对她动情。 仪瑄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倒退了两步,后背紧贴树干,赵臻顺势上前,一手撑在树上,低头满含笑意的看她。 明白了么?这就是他的心意。从十年前,便已蔓生滋长的心意。 他柔声道:“你的翠微院,你猜原来叫什么名儿?它叫芷梅居。芷罗的芷,梅花的梅。还有,皇陵里入葬的也不是你的躯体,我自私,不想你与赵晏同穴,所以自作主张将你葬在了华严寺。也许是佛祖显灵,让你转生在另一人身上,你我结为夫妻。” 仪瑄抬眸,手轻轻搭上赵臻的脸,颤声问:“真的吗?” 赵臻握住她的手,说:“若有半句虚言,叫我死于乱军之中……” 他眼眸黑亮如玉,字字认真,仪瑄赶紧捂住他的嘴,垂眸道:“好好的,发这些毒誓做什么?” “我怕你不信我。” 仪瑄抿了下唇,问:“你是从什么时候……” 她上辈子竟毫无察觉。 “十年前。”赵臻笑了下,“具体何时,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我很羡慕赵晏,看到你和他亲密,我就嫉妒的发狂。” 仪瑄红着脸解释:“我跟赵晏没什么的……” 赵臻握紧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仪瑄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面对他,连连后退,结果被赵臻抵在树干上,他的身躯覆下来,静静无声看着她。 他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按到自己怀里,无比爱怜、无比珍视的抚摸她的脸颊。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 “所以,这些年你不娶妻,是因为……我?”仪瑄羞涩问道。 赵臻承认:“是因为你。我本打算多留你在西北待些日子,寻找机会向你提亲,谁知出了事故。” 芷罗死后,赵臻彻查王府,发现有厨子在菜肴中动了手脚,盛怒之下将那厨子处以极刑。但也改变不了芷罗已死的事实。 然而魏襄却以为,那是赵臻推出来的替罪羊,一切都是赵臻的安排。 仪瑄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若那时候向我提亲,我应该不会答应你。”她说的是老实话。当初赵臻若真的那么做了,她会以为是赵臻为了离间她与赵晏使的计策。 赵臻笑道:“一次不答应,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有一辈子可以等。” 仪瑄双颊滚烫,轻啐道:“可我死了没多久,你就娶了我的侄女。” 赵臻大笑,“那不还是你吗?” “可你之前并不晓得。”仪瑄嘟囔。 “晓不晓得又有什么要紧。这说明无论你成了什么样,我都能找到。” 仪瑄:…… 满口歪理! 且不争辩这些,赵臻要她跟自己回府。 仪瑄想了想,有点不舍。自己在西北待了那么久,才第一天见到刘氏、红玉她们,心里正热乎着,哪忍心离开?而且红玉也快要出阁了,姊妹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不能不珍惜着。 她把想法说了,赵臻没有反对,点点头道:“那我陪你一起住下。” 仪瑄:…… “你回去吧。王府有重兵把守,安全,我们这儿只有些普通的护院,万一出事儿呢?我最多住一旬就回去,你放心。” 一旬?就是一天他都耐不住。 “要么你同我回府,要么我跟你住下,没别的可选。”赵臻固执。 仪瑄拿他没办法,只好留下他。本该知会家人一声,但时候晚了,不想折腾的大家没法儿休息,便没说。 仪瑄将赵臻带回自己昔日住的屋。 屋里都铺陈好了。崭新的被褥、擦的干干净净的地板桌椅,还有玉壶春瓶里插着的兰花枝条,从格局到装饰,都与她出阁前差不多。 仪瑄有些抱歉的看着他道:“我和红玉说好了,晚上和她一起睡,所以委屈你在这儿将就一晚。” 赵臻:…… 他费尽心思和她见面,好不容易把误会澄清了,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少看她一眼他都觉得不甘心。 她叫他独守空房? 赵臻拉着她就往自己怀里带,哄道:“让丫鬟去给红玉带句话,就说今晚你是我的了,去不了。” 赵臻从后面搂住她,呼吸就在她耳边。 仪瑄耳朵泛红,依然不松口:“我今晚若宿在这儿,明晚也肯定得宿在这儿,后晚也一样。” “我明晚让你过去。”赵臻使出缓兵之计。 仪瑄:…… 信了你的邪! “别闹,我跟红玉有些体己话要说,今儿晚上是陪不了你了。”仪瑄转过身,笑着面对他,忽然踮起脚尖,亲上男人的脸颊,“补偿。” 赵臻定定看着她:“不够。” 仪瑄愣神间,他已经低下头,含住女孩儿殷红水润的唇。许久未碰她,他连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怕弄疼了她。两人呼吸渐渐不稳,感受到男人的温度,仪瑄赶忙将他推开,伏在他胸膛喘息。 “你好好待这儿,明天早上我来找你。”仪瑄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 赵臻留恋不舍:“一定要去?” 仪瑄点点头。 赵臻故作叹息状:“只听说过见色忘友之人,还没见过为了姊妹将自己相公抛在脑后的。” 仪瑄嗔他:“谁叫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来的,吓我一跳!” “要不是乘你不备,你肯见我?”赵臻捏捏女孩儿的脸,手感十分软糯,让他忍不住又捏了两下,“你可真会跑,跑到宫里面去,躲到皇帝身后,还有魏襄护着,好本事啊。” 仪瑄心虚,讪笑了两声,“还好、还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养你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安顿好赵臻,仪瑄便去了红玉的屋子。红玉正拥被在炕上绣花,一针一线仔细无比。仪瑄见绣棚上箍着大红色缎,便知是在绣嫁妆。 红玉听见声音抬头,见是她,心虚的抿了下唇,将手边的活计藏好,尴尬道:“你来了。” 仪瑄故意板着脸,往炕上一坐,没好气质问:“姐姐方才去哪了?” 红玉忙挥手,示意丫鬟们下去。 “王爷暗地里求了我好几次,一开始我也不想答应。可他一而再再而三……我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他疼爱你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所以我才答应王爷,给你们制造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仪瑄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儿,脸上肌肉动了动,终是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歪在炕上。红玉见状一怔,旋即也笑个不住,跳下炕轻轻打了妹子几下。 姊妹俩嬉笑打闹了一通,窝在一边炕上坐着。红玉支着脑袋好奇问:“你跟王爷和好了吗?” 仪瑄点头。 红玉追问:“究竟怎么回事?之前你为什么避着王爷不见?他是真急坏了,才想到来找我。” 仪瑄隐去自己坦白身份的一节,只说自己为皇帝做事被赵臻发觉,赵臻大怒,她便逃回京,一路上还被刺客追杀。 红玉握住仪瑄的两条臂膀,左看右看,又去翻她的衣领,仪瑄忙拦住她,一脸惊讶问:“干什么?” 红玉瞅她一眼,“我瞧瞧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仪瑄失笑,“双儿将我保护的很好,我一路平安。” “那你可真是命大。”红玉认真端详仪瑄的脸,心想自己这妹子是不是有佛祖庇佑,先是从个痴儿变成了常人;紧接着,又被豫王看上做了王妃;从甘州到京城,遥遥千里,她也毫发无损。 这是什么运气? 仪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回想途中情形,也觉后怕。 “既然和好了,你不陪着夫君,来找我做甚?”红玉玩笑道。 仪瑄笑着推了她一下,不答。伸出手取出刚才红玉绣的花样儿,发现是朵并蒂莲,眼中便有揶揄之色,把绣样儿在红玉眼前晃晃,问:“这是什么?” 红玉羞涩欲抢,仪瑄不给她,红玉气呼呼瞪她一眼,手指抠着被面儿,小声嘀咕:“这是什么你还看不出来?” “你绣的好看。” 红玉被她一夸,又高兴起来,唇角得意弯起,嘴里却还谦着。 仪瑄拿起茶喝了口,目光一垂,转移了话题:“红玉,关于吕颍之的死,我已经查清楚了。” 听到吕颍之的名字,红玉瞬间一怔,随即目光黯淡下去,身子软软靠在迎枕上,静了许久才问:“凶手是谁?” “王爷的侧妃胡氏。” 红玉有些茫然,她并不认得胡侧妃。 仪瑄简单解释了下胡轻云杀吕颍之的动机。 “胡轻云想污蔑我与吕颍之的关系,只要吕颍之一死,就是死无对证,我的罪名就洗脱不掉了。她是想对付我,才对吕颍之下手。” 红玉情绪激动:“既然查清楚了,为何不问罪?颍之哥哥好歹是朝廷官员的儿子,不明不白的死去,被人说是自杀,还有不少人在背后说他是因为跟你的私情……畏罪自裁。这也事关你的名誉,你怎能放过她?” “我当然想揭发她,可我没有足够的证据……” 红玉却道:“你是王妃,处置个侧妃,轻而易举的事。” 仪瑄语噎,红玉瞪着她,气氛几乎凝固。 “不是的。王府和咱们家里不一样。”仪瑄打破沉默,“你以为王府的后宅里都是些什么人,随我打杀发卖?翁翁的几个妾确实被祖母约束的很好,但你看她们是什么出身?她们没有娘家可倚仗的。可胡轻云家世不凡,她爹爹是西北猛将胡羡。胡羡未倒,胡轻云就不会倒。我现在把这事儿挑明,毫无益处。” 一番解释下来,红玉果然面色缓和。 可见,仪瑄这个王妃当的并不那么称心如意。 红玉赧然:“我还以为你记恨颍之哥哥,不肯为他伸冤。” 仪瑄摇头,“怎么会?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红玉叹气,从绣篮中捻出几根线比对着,静静不发一言。仪瑄帮她挑了一根幽蓝色的细线,说:“这个颜色适合做月影。” 红玉微微一笑,说好。 她继续拈针绣花,仪瑄在旁看她,迟疑问:“你真的想开了?” 红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一笑答:“想不开日子照样要过,除非我斩断三千烦恼丝,出家做姑子去。我瞧了,那何公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物,跟那些轻浮浪荡的公子哥儿不同。” 仪瑄点头,“祖母看中的人必是不错的。” 当夜,二人挤在一张床上,私语直到深夜,以至于第二日都起迟了。 仪瑄动作慌忙,急急洗漱了便要走,红玉笑问她急什么。 “王爷还在等我。”仪瑄红着脸道。 红玉大笑,“我都忘了。你快去吧,别叫人等急。” 然而赵臻并不在屋里。 仪瑄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有丫鬟看见便过来告诉:“王爷现在正堂,老爷夫人还有大爷奶奶都在呢。” 仪瑄想起来,今日是沐休,温博高在家。赵臻这么突如其来出现在府里,是挺吓人的。 仪瑄赶紧去正堂。 赵臻端坐于主位上,含笑品茗,说话的语气也相当温和。然而温博高在他面前十分局促,赵臻问话,温博高毕恭毕敬的回答,倒让赵臻觉得不自在。二夫人眼尖,瞧见仪瑄朝这里来,吓得面如土色。 二夫人悄悄从屋里出去,拦住仪瑄,惊慌道:“快回去!王爷来了,想必是来找你的!” 仪瑄笑着安抚她:“祖母放心,我昨晚已经见过王爷了。此前的事儿不过一场误会。” 二夫人眼光疑惑,但松开了手,容仪瑄进屋。 仪瑄提裙跨过门槛,对赵臻莞尔一笑,说:“我让你在屋里好好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赵臻笑道:“我在屋里待的闷,出来逛逛,结果被丫鬟撞见,惊扰了温大人和夫人。” 温博高忙道不敢。 他心里直犯嘀咕。孙女不是跟王爷掰了?还说要和离,满京城都知道了。怎么现在又没事儿人一样? 现在的这些小年轻……搞不懂。 赵臻一把握住仪瑄的手,目光不错的看着她笑,仪瑄羞涩,想把手抽走,却没成功。 众人:没眼看…… “翁翁,你去忙吧,我来陪王爷。”仪瑄微笑。 温博高知道自己再留下也是碍眼,知趣的点了点头,向那座上之人作揖离去。 二夫人心中猜到,起身告罪:“府里地方小,昨晚上委屈王爷了。王妃今日可随王爷回去?” 赵臻目视仪瑄,似笑非笑。 你祖母都开口了,还不同我走? “我打算在家里住一旬,祖母不会嫌我吧?”仪瑄笑眯眯道。 赵臻:…… 二夫人一愣,随即笑嗔了仪瑄一眼,答说:“王妃想住多久都可以,只要王爷答应。” “他很喜欢咱们这儿,想多留几天。” 赵臻:…… 他何时说过了? 二夫人高兴坏了,对赵臻的印象也好了几分,喜道:“好、好,我去准备酒菜。王爷喜欢吃什么?” “他没什么特别钟爱的,祖母看着办就行。” 二夫人点头离去,刘氏和温景榕也找了借口避开,顿时堂屋里只剩下赵臻和仪瑄。 “走吧。”仪瑄拽着他。 两人回到房里,赵臻一伸手将仪瑄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肩膀亲昵。身后跟进来两个丫鬟,是来送早膳的,见状唬的直退了一步,手没端稳,翻了一个粥碗。 仪瑄听见声响忙扭开赵臻,回头去看,那丫鬟惊慌失措立在原地,吓得魂儿都没了。仪瑄叫丫鬟把东西放下,再盛碗粥来。 “你看你,急吼吼的,吓到人家了。”待那丫鬟离开,仪瑄小声嗔他。 大白天的,门户不闭,被人撞见还真是挺难堪的。 赵臻见她眼含秋水,软语桃腮,心里喜欢的不得了,情不自禁搂住她,连在她耳边唤“娘子”。 一声声娘子听的仪瑄心都化了,嗤嗤娇笑,赵臻捏住她柔软的小手,另一手圈住她腰。夏末秋初的时候,天气还是热,因此女孩儿身上没多少衣裳。赵臻能清晰感受到女孩儿纤细的腰肢。 他蹙了蹙眉,说:“娘子瘦了。” 仪瑄戳戳他,“还不是因为你。你以为这些天我不难受?我心里闷得慌,吃不下饭,自然也就瘦了。” 赵臻目光既心疼又温柔,“所以,你为我茶饭不思?” “也可以这么说。” “辛苦娘子了。”赵臻的吻轻轻掠过她的耳际,仪瑄觉得痒酥酥的,“从今日起,我每日陪娘子吃饭,定把娘子养的白白胖胖。” “养猪呢你?”仪瑄白他。 赵臻摇头,满含笑意道:“我养你。” 仪瑄一怔,旋即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啐道:“从哪里学的这些油腔滑调?不正经!” 不过,心里倒是很受用。 赵臻却只是笑。他又不是浪荡公子哥儿,满嘴花言巧语,他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 他想养她、想守在她身边,与她白头偕老。 第一百四十章 给你椒房独宠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豫王夫妇和好的消息很快就在士大夫间传遍,原有些官员想往豫王的身边塞人的,此时都打了退堂鼓。赵晏则派人传召仪瑄进宫。 传命的是赵晏的心腹内侍,他摒去众人,小声对仪瑄道:“陛下昨晚发了很大的火,掼坏了好些玉翠器皿,又大声斥骂了几位宫人。这倒不要紧,只是今儿一早陛下便头晕不适,汤水也用不进,又不肯让御医来看。请豫王妃务必移步,进宫看望陛下,哪怕只说几句宽慰的话也好。” 黄内侍目带深意,明显是对赵晏的心思有所了解。仪瑄原本不想进宫,听完这番话,心中竟有几分愧疚,点头答应:“本宫去换件衣服,马上过来。” 黄内侍微微一笑以应。 赵臻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仪瑄走来,拉了他的手就往屋里去。 “皇上为何要你进宫?”赵臻问。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一个男人想见一个女人,还能是什么理由? 可他就是不甘心,就是想问一问。 仪瑄将门一关,去衣柜里翻找衣物,顺便答道:“皇上龙体欠安,我去瞧瞧。” 赵臻倚着门冷笑,“龙体欠安?要侍疾,他多的是妃嫔,哪有让兄弟妻子入宫的道理?不许去。” 仪瑄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他。这好像是第一次,赵臻用如此冷硬的语气和她说话,让她很不习惯。她迟疑片刻,上来拉住赵臻的手,微笑安抚道:“我只是去看看,不是侍疾。况且按照陛下的性子,我若不进宫,他定会出宫来找我,何必呢?” 赵臻脸色郁郁,盯着她问:“皇上知道了?” “不知道。”仪瑄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赵臻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表情依旧沉重,手指轻轻扫过女孩儿的脸蛋,不豫问:“你很担心他?” “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侍奉的君主。”仪瑄眼眸发亮,认真道:“君主的安危,本来就与我息息相关。” 作为臣子,这话没有任何问题。可她不仅是臣子,更是他赵臻的妻…… 赵臻心里苦涩。 他希望她的眼中看到的、心里所想的只有他,他希望自己能占满她的整个心房,成为她生活和生命的全部。 似乎太自私了些。 女孩儿巧笑倩兮,明明是单纯无辜的表情,可在男人看来,却带了些娇媚的味道,像是引诱。赵臻忽的抱起她,女孩儿被抵在门上,双唇被男人锁住,一声惊呼来不及出口又咽回了喉咙里,鬓发乱了。 他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愤怒。 很快,他又辗转到了她的脖颈间,试图将她衣服扒开的刹那,仪瑄阻止了他,面红耳热道:“现在不行。” 赵臻愣了下,蹙眉不快,“你就那么想见他?” “青天白日的,尽想这些淫糜之事!”仪瑄瞪他一眼,“好了,黄内侍还在外面等,我得赶快。”顿了顿又说:“我会早点回来的。” 她表情认真,眼波清澈。赵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将手放开,恹恹道:“你去吧。” 仪瑄换了一身入宫的衣裳,真红软罗大袖,蜜合色裙,又坐在镜前将散乱的长发梳理了一番,简单挽了个挑心髻,簪了支缕金梅垂珠步摇。这打扮实在算不上隆重,但也不至于御前失仪。 仪瑄小手在赵臻的脸颊上抚了抚,笑道:“黄昏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别急。” 赵臻沉默不语。 仪瑄又跟他说了两句告别的话,赵臻依旧没有反应。仪瑄无奈叹口气,先离开。 黄内侍已经等了很久,但见到她,还是很自然的点头微笑,没有多问什么。仪瑄坐上马车,朝皇宫里去。 赵晏今早因为头晕没有上朝,太医要来看诊,都被关在门外。乾清宫里连个端茶送水的宫女都没有,门户紧闭着。 赵晏早膳和午膳都没有用。 陛下抱恙,嫔妃理应侍疾。然而嫔妃们都知陛下脾气怪得很,今日连太医都不肯见,何况她们?于是便将侍疾的重任交给了一个小小才人。 那才人位卑言轻,不敢违背诸位姐姐的意思。此刻正站在乾清宫门口,进退两难,委屈的憋住泪水。 仪瑄看见她,便问黄内侍她是谁。 “那是沈才人,才承宠没两月。今日是她侍疾。” 仪瑄走近一瞧,惊觉沈才人的模样有些像她,愣了片刻,才挤出一丝笑来:“沈才人,你先回去吧,等陛下传唤你再来。” 黄内侍和道:“王妃所言甚是。” 沈才人却不敢。她知道皇上不会因此责怪她,但若真一走了之,难保几位姐姐不会拿这事儿责难她,说她玩忽职守,怠慢陛下。 “多谢王妃体恤。陛下染疾,妾怎可偷安?妾能在殿外站着守护陛下,便是妾的福分了。”沈才人怯怯道。 仪瑄无奈,只得随她去,转身进入殿中。 殿内幽暗清寂,锦幔低垂,一缕淡淡幽香沁入鼻端,是龙涎的味道。 黄内侍并未跟随仪瑄入内,而是将门紧闭上,面无表情守在殿外,将侍卫宫女都喝退三步。 仪瑄缓缓步入寝殿,径直向床榻走去。床幔是放下的,仪瑄不好掀开,便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毫无预兆的,她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 那人轻轻拥着她,一手搭在她的肩头,长发未结松松落下,呼吸亦如羽毛般轻柔。仪瑄吓的惊呼一声,回头去看,结果就撞上了那人幽幽清寂的眼。 “陛下?”她尽量压低声音。 赵晏面颊酡红,明明是病态,可他本就生的俊美,倒平添一抹艳色,显得妖异。他双唇没有血色,只略勾勾唇角,算是对她的回应。 他双唇若有若无轻触她的耳际,手指捻住她的衣带一扯,衣衫顺着她的肩膀滑下。仪瑄连忙捂住,然而右手被他圈在手心里,只剩下一个左手,所以只按住了一边衣襟,另一边已经曳地。幸好里面还穿着中单,不至于有肌肤裸露。 仪瑄挣扎,赵晏虽在病中,也是一壮年男子,轻而易举化解她所有的攻势。 “我病了。”他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丝委屈。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称“我”,就像从前,面对温芷罗时一样。 仪瑄心里一软,动作轻缓了些。赵晏微笑,又轻轻吻在她修长细腻的颈项间,她肤若脂玉,有暗香浮动。 “请陛下自重。”她咬牙。 赵晏却笑,“我一直很自重,今日,我却想为你破例。” 仪瑄窘于这话,寻思着如何应对,赵晏乘她不防,轻扯下她的中单衣领,正准备下一步行动,却发现了她锁骨间的几抹旖旎吻痕。 他眸色沉了沉,笑意隐去,一语不发。 仪瑄匆忙将衣服拉好。 “陛下若想召人侍寝,方才沈才人就在殿外,为何不传她进来?”仪瑄无可奈何。 赵晏目光浮在半空,若有所思,“我不喜欢她。” “那陛下传召喜欢的人来就是。” 赵晏低头看着她笑,眼底几分狡黠,“所以我传了你呀。” 仪瑄一怔,随即面红耳热困窘至极,低头不敢与他对视,深吸口气道:“我是陛下兄嫂,陛下……当注意分寸。外面那些流言已经传的很难听,我本不欲进宫,可黄内侍说陛下讳医,且汤水不进,我怕陛下病势加重才进宫来看望。” 赵晏似笑非笑,“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子民都会关心。” 赵晏笑笑,低头似要亲她,仪瑄吓的往后躲,结果脚下不稳差点摔倒。赵晏伸手一搂,将她抱在怀中,轻柔耳语道:“小心。” 仪瑄大窘。 “不要用这种粉饰太平的话来骗我。”赵晏轻轻将食指压在她的唇上,笑道:“左怀生谋反那日,你不顾安危也要进宫来寻我,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 仪瑄张口还欲解释,赵晏却已看出她的意图,修眉微挑,“你再说方才的话,我就真的亲你了。” 仪瑄忙把话都咽下去。 赵晏在她颊上抚了抚,语调暧昧温柔:“这才乖。” 赵晏搂着女孩儿在床边坐下,仪瑄如坐针毡,赵晏却只是抱着她,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没有其他动作。 “进宫陪我,好吗?”他语气诚恳。 仪瑄道:“我已经在这儿了。” “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赵晏含笑。 入宫,成为他的妃嫔,他给她椒房独宠。 仪瑄不知赵晏为什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她是他的兄嫂,有夫之妇。他若真这么做,是要遭天下人唾骂的。 以前赵晏喜欢她,但举止合乎规制,从不越矩。而今……她已经不是温芷罗,他却举动失常。 “陛下累了,叫太医来看看好吗?”她叹口气问。 赵晏笑而不语,眼睫低垂眼光迷蒙,似乎是困了,他捉住仪瑄的手,说:“我可能要睡一会儿。” “睡吧。” “你会走吗?” 仪瑄摇头。 赵晏又睁开眼,满含笑意观察她,“哪都不去?” 仪瑄顿了顿,答应:“是,哪都不去,在这儿陪着陛下。” 赵晏心满意足,慵懒卧在床上,仪瑄为他盖好被褥,他紧握住她手,安静合上眼帘。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阿萝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晏睡颜十分安详。 他长居深宫,肤色甚白,睡着后两家红晕渐渐消退,颇有羸弱消瘦之感。双睫细密,静洒一层阴影,呼吸轻如羽翼。 仪瑄坐在床边看他,想起过往的一些小事,心中柔软,不禁探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脸颊,发现他发热的症状并未转好,便打算悄悄抽出手,去门外传御医来。 谁知她刚一动,赵晏便喃喃道:“阿萝。” 仪瑄心中一惊。 赵晏待她亲密,一直唤她为“阿萝”。可眼下。她不知赵晏是在梦里梦见了她,还是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 她只得坐回去,枯坐无聊,渐渐有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她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她迷蒙睁开眼,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满含笑意的眸子,他问:“睡醒了么?” 仪瑄连忙坐直,尴尬的点头,“陛下何时醒来的?” “我么……大约半个时辰前。”赵晏支着身子坐起来,似笑非笑看她,“我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走?” 仪瑄摇头,解释道:“我发觉陛下体温有异,想传御医来为陛下诊治。” 赵晏温柔牵住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语调暧昧:“原不是我做梦,的确有人乘我睡着时占便宜。” 占便宜? 仪瑄慌张缩回了手,低下头颅不语。 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仪瑄有些狐疑抬头看他,却见他眼光迷蒙,不知在看什么。似乎是察觉到她在看他,赵晏目光一低,笑容颇有苦涩的意味,“我是不是说梦话了?” 仪瑄说是,略作迟疑又道:“陛下喊的是‘阿萝’。” “阿萝。”他重复,又专注的打量仪瑄许久,才笑道:“我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阿萝了。这些日子我请了不少道士入宫,想招她芳魂于梦中一聚,也不知是那些道士的道行不够,还是我做错了什么,阿萝不愿见我。”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隐含哀痛,仪瑄几乎有一瞬间想俯下身安慰他,告诉他她就在这儿。 但她克制住了。 “陛下一直善待温家、勤勉执政,并未做错什么。姑姑若有在天之灵,定也会觉得安慰。” 赵晏安静端详她片刻,挑眉道:“可是你一来,我就梦见阿萝了。知道为什么吗?”不待她答,他便兀自说了下去,“因为你真的像她,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乃至你抚摸我脸的动作,都与她相似。” 仪瑄愕然,衣袖下的手指紧捏在一起,表情紧张。 赵晏浅笑,吐字很轻却格外清晰:“所以我刚刚忍不住,吻了你。” …… “陛下!”仪瑄慌张站起来,面红耳赤,“你怎么能……” 赵晏看她着急,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后又笑起来,说:“我骗你的。” 仪瑄顿足,“这也是可以骗人的么?到底是真是假?” 赵晏不答,伸手一拉将她拽到怀里,又将她按在床榻上,他的身躯压上她的,笑盈盈道:“你若想要,也可以成真。” 说完,他一低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际。仪瑄战栗了一下,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将赵晏推开! 她下床整理衣裙,咬牙道:“我不是陛下的嫔妃,随陛下狎昵取乐。时辰已晚,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赵晏唤她几声她不理,索性追上她,挡在她面前笑道:“好好好,是我的错,你陪我用完晚膳再走吧。” 仪瑄想到他一天未进食,便心软了,“好吧。那你回去坐着,我叫内侍送晚膳来。” 赵晏笑着说好。 仪瑄打开门,黄内侍迎上来,担忧问道:“陛下怎么样?” “他说饿了,想吃饭。”仪瑄笑笑,“快把晚膳端来。最好把御医也叫来等着。” 黄内侍见她称呼陛下为“他”,颇为亲密,不觉扬了扬眉,不过很快遮掩过去,含笑应诺:“辛苦王妃了,臣这就去。” 仪瑄准备关门的间隙,发现沈才人依旧站在阶下,心生怜悯,便走过去劝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沈才人低头不言。 仪瑄还要再劝,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是赵晏。 “她们若为难你,朕会给你做主。” 赵晏徐徐行至仪瑄身后,对沈才人说了这一句后,便含笑对仪瑄耳语:“我以为你要撇下我走了呢,心急跟出来看看,没想到是跟个才人说话。” 他的声音并没有很小,沈才人也能听见,忍不住对这二人的关系有了诸多猜测,又暗不忿,自己在外面站了一天,在陛下眼中,她就只是“一个才人”而已。 沈才人向赵晏施礼,目光殷切道:“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不如让妾来侍奉陛下用膳。” “不必。”赵晏轻轻吐出两个字。 沈才人尴尬说好,随即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向乾清宫的大门走去,腿脚似有不便,应是站了一天腿脚僵硬所致。 待她身影不见,仪瑄叫来一名内侍,吩咐道:“给沈才人送些御膳过去,就说是陛下赏的。” “为何?”赵晏问。 “沈才人在乾清宫外站了一天,刚一见到陛下就被打发走了,心中必有怨气。这时陛下该加以安抚,一来安沈才人之心,二来也让后宫诸人看看,陛下虽不常常召见她们,但她们做了什么,好与不好,陛下心中都有数。” “况且,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今日生的只是小病,无所谓侍疾不侍疾。但往后呢?若后宫人心离散,真到了要紧关头,谁会真心服侍陛下?” 她这话发自肺腑,若不是真的关怀他,绝不会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说出口。 “阿萝以前也常做这样的事。”赵晏陷入回忆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总怪我得罪人,帮我周全善后,还向我叹气日后她不在了怎么办。那时我天真的以为根本不会有那一日,阿萝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仪瑄眼眶酸软,转过头不让赵晏看她的脸。 “某日夜里,我忽然感到一股剜心般的疼痛,头晕目眩冷汗涔涔,我当时就想,不会是阿萝出事了吧。果然三天后传来消息,说阿萝薨于西北……”赵晏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说下去,声音变得低哑:“我忽然明白,将我与阿萝隔开的并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皇位。” “我宁愿只做一个闲散亲王,到了弱冠之年便娶她为妻,我为她簪花,她为我煮茶,闲来谈诗论赋品画熏香。然而我终究是错过了,只能在这权力的泥沼中,一步步深陷下去……” 赵晏闭上眼,任风掠去眼睫上的星点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仪瑄怅然。 若真如赵晏所说,他不去争皇位,那么,她是极有可能嫁给他的。而她的人生也会有另一番轨迹。 “陛下,若你真选择与姑姑厮守,也未尝不会羡慕这至尊的地位。人总是渴望得不到的东西,可鱼和熊掌安能两全?” 赵晏睁开眼看她,半晌,终于淡淡笑开,道:“你说的不错。可你知道么?我对皇位并无多少热忱,我只是希望阿萝能常常进宫陪伴我。阿萝是个有抱负的女子,她迟早会找到效忠的君主。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若是别人,那宁愿是我。” 仪瑄双目微睁,惊的无话可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帮赵晏实现抱负,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赵晏在配合她,实现她的抱负。 她竟从未察觉…… 赵晏眼中有温柔笑意,手指从她鼻梁轻轻刮过,“怎么,很惊讶么?我知道了,在你眼中我应该是个阴狠诡谲满腹野心的人物……” 仪瑄忙摇头,说不是。 “哦?那你是如何看我的?”赵晏饶有兴致的问。 仪瑄沉默。其间浮云来去,月光有一瞬拂过女孩儿的脸,有花开雾散之感。赵晏的心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几乎不能自持。 “陛下,若这深宫之中,能有女子像姑姑一样对你好,你会像对待姑姑那样对待她吗?” 赵晏笑,“那要看是哪位女子。若是你,我想会的。” “除我之外。” 仪瑄表情认真,说这话时不带丝毫停顿,好像根本不对自己加以考虑。这让赵晏觉得不快。 他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很多人都说我与姑姑相像。若陛下放心,我可以将沈才人带回王府,与她相处个一年半载,让她学习我的神态动作,再回来侍奉陛下。”仪瑄认真凝视赵晏的眼睛,“沈才人容貌举止都与姑姑类似,那么,有她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定不会寂寞。” 她知道这样做对沈才人有点不公。但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而且沈才人或许还会因此晋升,且圣宠不衰,也算是件好事。 赵晏冷冷盯着她,“旁人就算学得再像,也不是阿萝。” “的确。”仪瑄肯定的点头,话锋一转,“同样的,我与姑姑再像,也不会是她。” 赵晏俯身逼近仪瑄,眼里尽是幽凉意,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仪瑄本能的后退却被他捉住手腕。 “可是,阿萝,你不就在我面前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语调低幽,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双目却一丝不苟打量着她,眼底闪烁着某种迫切而紧张的情绪。 短暂的慌张后,仪瑄镇定下来,错愕盯着他问:“陛下何意?” 赵晏无声凝视她,发现她眼中的无辜和惶惑简直无懈可击,不禁失望道:“你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仪瑄点头。 赵晏不语,又反复端详仪瑄,怔愣了一会儿才笑道:“是我多想了。” 方才在梦中,他清晰的感受到身边之人就是芷罗,他身体所有的官能都在确认这一事实。而她的出现,也确实让他感到久违的亲近与熟悉。所以他方才大胆去试她一试。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 伴随着失望,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赵晏甚至庆幸她不是芷罗。 因为,他无力面对芷罗已做他人妻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芷罗费尽心思对他隐瞒身份的行为。 须臾,黄内侍走到他们身后,恭敬道:“请陛下、王妃用膳。” 在仪瑄的督促下,赵晏晚饭用了不少,之后又听从仪瑄的建议,让御医为他诊治。当那御医说到“陛下心气郁结,需慢慢疏散,短时间内不可再经历大喜大悲之事”时,赵晏衔笑目视仪瑄,对她耳语:“听见没?不许再惹我生气了。” 殿内宫人环立,见状都惊,想起宫中关于陛下和豫王妃的流言,瞬间脑补出一出狗血的爱恨情仇。 仪瑄瞪他,“正经些。” 赵晏乖顺的点点头,抿唇微笑:“这么跋扈,还不是仗着我宠你。” …… 仪瑄深吸气,劝自己冷静。但还是忍不住,往赵晏的胳膊上掐了一下。赵晏不恼,反而堂而皇之的捉住她的小手,嘴角一缕坏事得逞的笑。 仪瑄哆嗦了下,把手抽走,离他三步远。 御医离开后,仪瑄也准备出宫回府。赵晏却不想她走,劝说:“宫门已经闭上了,不如在宫里歇一晚,明日再回去。” 仪瑄清楚,明日一早,赵晏仍会有诸多理由让她留下,让她在宫里住上一夜又一夜。于是坚定道:“恳请陛下传令开宫门,放我回去。” 赵晏叹气,“你不知道,宫门侍卫不是直接听从于我的,需上报北镇抚司镇抚使,就是魏襄,还要手符御旨核验,颇为麻烦。” 仪瑄哑然失笑:“自左怀生谋逆后,陛下便撤换了宫门侍卫,如今守卫宫门的全是陛下的亲卫军,不听命于陛下,又听命于谁?” 她目光灼灼,毫不留情刺破他的谎言。赵晏不以为忤,以手支颐歪头含笑,却不说话。 “请陛下放我回去。” 赵晏笑吟吟道:“不好。” 仪瑄忽然直直跪在他面前,弧度婉约的柳眉蹙起,眼含素水,朱唇紧抿,倔强又有点委屈的看着赵晏。 这神情,实在像极了阿萝。 看似柔弱娇美,骨子里却是极其的好强,认定之事绝不退让。 “陛下恕罪,臣妇蒲柳之姿,不配侍奉君王。” 赵晏笑笑,正准备说话,仪瑄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蒲柳虽是低贱之物,亦有其风骨韧性,不至于自轻自贱。若有人存心攀折,将蒲柳收为囊中物……” 赵晏冷问:“会如何?” 仪瑄端然凝视他眼,清晰吐出四个字:“必不屈从。” 赵晏愣住。 他冷笑两声,伸出一指勾起她的下巴,双目含怒,“好一个‘必不屈从’。自始至终,我可逼迫你做过什么?朕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难道还要学那市井强人,去逼迫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仪瑄垂目不语。 赵晏拂袖,“罢了,你走罢。”他用笔蘸墨,写了几行字,唤内侍进来吩咐了几句,不再看她。 仪瑄双手加额叩拜于地,“谢陛下成全。”随后跟着那内侍离开。 那内侍为仪瑄交涉了一番,终于侍卫将宫门打开一道缝,仪瑄出去后又紧闭上。那金钉朱漆的大门在仪瑄身后发出沉闷的声响,仪瑄的心也随之一沉,堕入茫然的境地。 她走了几步,发现有一人走到她对面,便仰起头来看。 “殿下?”她惊疑。 男子在她面前半蹲下,仪瑄得以看清他的面容,熟悉的眉眼棱角,只是染上了几分萧索,显得冷清。 “怎么哭了?”赵臻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仪瑄眨了眨眼,惊觉眼睑处有薄薄一层水雾,忙用手去拭,笑道:“没有哭,就是眼睛有点酸。” 赵臻不语,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沿着她细腻的肌肤扫了扫,深潭似的眼中有爱怜的情绪。 将她摁进怀中。 他半蹲着,头刚好到仪瑄的胸口,就这么靠了上去,双臂紧箍着她,像是怕她跑掉。仪瑄脸红成了柿子,紧张的看了看周围。 “殿下……你先放开。”仪瑄轻轻推了他两下。 赵臻没有反应。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赵臻淡淡看她,“你怕什么?” 怕什么?这是御街,到处有巡逻的侍卫,虽是夜晚,却也灯火通明的,没瞧见有几个侍卫都朝这儿看呢? 赵臻依旧淡淡的,“原来是怕人看见。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有什么好躲的?还是说,你怕他们嚼舌根叫宫里那位听见,伤了他的心?” 仪瑄愕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咱们这样不太好。” “是么?”赵臻眸中寒意加深,“那你跟他怎么不知避嫌?” 仪瑄摇了摇头,神色茫然。 赵臻站起来背对着她,语气沉闷:“你难道不晓得,你跟他的流言已经传遍宫内宫外,并且连你们二人的神态动作都描绘的十分具体。说你们独处一室、郎情妾意,又当着众多宫女太监的面打情骂俏……” 赵臻渐渐说不下去,便停下来,等待她的解释。 仪瑄却一直沉默着。 赵臻终于失望,再也遏制不住自己愤怒的心情,按住她肩问:“他们所言是真是假?” 仪瑄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苦涩的笑。 “是真的,也是假的。”她垂下目光,声音平和,“陛下与我待在一间屋子里,但我只是守着他睡觉,后来我自己也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至于打情骂俏……”仪瑄皱眉,“他仿佛是刻意这么做,让人误会。” 赵臻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你守着他睡觉?” “他是病人,肯定得守着的呀。”仪瑄又怕赵臻误会,红着脸解释:“陛下睡在床上,我坐在床边。” …… 看着女孩儿认真解释的模样,赵臻心里好受了些,又忍不住觉得她后面那句话多余。 他还真没往那处想。 流言传的这么快他就怀疑了,听仪瑄一解释,他倒觉得是赵晏安排了人在推波助澜。先把声势造起来,离间他们夫妻,再把仪瑄纳入后宫。 “是他放你回来的?” “是我恳求他,他才同意我出来。”仪瑄抱歉的看了赵臻一眼,“本来说傍晚就回去的,没想到会这么晚。” 她去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低头,随后附在他耳边悄悄道:“我在宫里都担心死了,特别怕你带兵闯进来。” 赵臻点点头,“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仪瑄吃惊,睁大眼问:“那你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怕打扰了你跟他的雅兴。”赵臻破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仪瑄一愣,随即扑在他怀里笑个不住,咯咯声如银铃般悦耳。赵臻抚着她背,无奈问:“哪里好笑了?” 仪瑄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你不想背个谋反的名声,诸如此类的。可是你却告诉我这个……让我想到你在皇城外犹疑不定,吃醋又不敢宣泄的模样。” 赵臻在仪瑄的腰上掐了把,恨恨道:“知道我心中煎熬,你还笑得出来?” “我……对不起嘛。” 女孩儿软语娇嗔,有撒娇的意味。赵臻的心瞬间就软了,还酥麻酥麻的。他低头在女孩儿的额上亲了下,说:“以后不许你进宫陪他。” “他应该不会再传召我了。”仪瑄怅然回首望了眼宫城。她想,她跟赵晏的缘分是尽了。明明是曾经亲如姐弟的两人,竟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究竟是谁的过错? “你在不舍?”赵臻幽幽看着她问。 “有一点吧。”仪瑄叹气,“不过,不重要了。” 赵臻沉默片刻,忽然牵起她的手说:“过来。” “去哪?” 赵臻不答,径直走到宫城下,火盆的光焰映亮他的脸,不知为何,他的表情坚毅决绝,似乎是要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侍卫们将他们圈在中心。 “你要干嘛?”仪瑄紧张问。 赵臻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看着她,目光一低落在她的唇上。 仪瑄有种怪怪的感觉。 她转身准备走,却被男人拉回到怀里,俯身而下,吻住她冰凉的唇,并与她十指紧扣。 这个吻不沾染丝毫欲念,片刻后,他离开她的唇,并将她按到怀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抱起女孩儿,向远处走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王爷真是心胸宽广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已过二更,温府内安静异常。初秋的夜浸润着薄薄凉意,已有了萧瑟的味道。 檐角宫灯随风旋转,散发虚弱的光亮。 游廊里只有两个女子在疾步走着。 双儿紧跟在主子身后,忧心忡忡道:“老爷这么晚将主子叫过去,定是要发难的。我还是去请王爷来,有王爷护着,老爷总会收敛些。” “不许去。” “主子?” 仪瑄严肃道:“在温家,我永远是三小姐,而不是什么豫王妃,更别想用这身份来压几位长辈,你记住了。” 双儿唯唯答应。 不多时,两人来到上房门外,仪瑄一个人走进去。 入耳的是一阵小声的争执,声音从卧房传来,戛然而止。她在外间待了片刻,二夫人推门出来,神色怿怿。 “祖母,出什么事了?”仪瑄笑问。 二夫人望着她,欲言又止,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说:“进来。” 仪瑄跟着进去。 屋内灯烛明亮,温博高随意披了件道袍,坐在炕上心不在焉的翻着茶盖,眉头紧锁,脸黑如炭。 “翁翁。”仪瑄小声唤他。 温博高回过神,有些恍惚的看了仪瑄一眼,登时有种提不上气儿的感觉,重重喝令道:“跪下!” 二夫人脸色一变,忙把仪瑄护在身后,“你做什么吓唬孩子?有话好好说,事情还没问清楚呢,就让孩子跪?三姐儿的礼,你受的起吗?” “受的起!怎么受不起?天道伦常,我是她祖父,就受的起她的礼!她做错了事儿,就该受罚!” 温博高的怒气像是一下被点燃了,火苗蹿的老高。二夫人目瞪口呆,似乎从未见过自家男人这般暴怒的模样,不禁心生胆怯。 仪瑄推开二夫人,果断跪在温博高的面前,垂首一言不发。 “快起来,地上凉,跪出毛病了可怎么好?”二夫人伸手去拉仪瑄,拉了几下没拉动,温博高还对她横眉怒目。二夫人自觉无趣,嗐了几声去炕上坐着,淌眼抹泪的。 “你今日入宫做什么去了?”温博高指着仪瑄问。 仪瑄如实答:“陛下病了,传我入宫看望,我是奉旨入宫。” “好一个奉旨入宫!”温博高冷笑,“正经宫嫔在殿外候了一天,都不得入内侍疾。陛下巴巴儿的传了你去,要你侍奉。我竟不知该称你一声王妃还是贵妃娘娘了!” 温博高拂袖往炕上一坐,喝茶压火。 仪瑄垂眸无语,半晌才回道:“陛下要传召,我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抗旨。” “你可以不去!”温博高忿忿用手指点她:“陛下传的是口谕,又不是圣旨。你与陛下是叔嫂,他传你进宫,你不去,他敢拿你问罪吗?” 仪瑄无话可说。的确,进宫与否全在于她。是她放心不下赵晏,才决定入宫看望的。 圣旨,只是个推脱的理由。 “退一万步说,你进宫探望也可以,但为何要与陛下关上房门,在殿内独处?你是陛下兄嫂,是豫王的妻子,还是我温家的子孙!你自己不要脸,难道要把我们的脸,把你丈夫的脸都丢尽吗?!” “老爷!”二夫人倏地站起身喝止。 温博高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低头只是苦叹,自往炕上坐了,默默流泪。 “你自己说,今天你与陛下……” 二夫人捂住温博高的嘴,紧张的冲他摇了摇头。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陛下的私事儿,是他们可以过问的吗?若没发生还好,若真的发生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问。 二夫人今天再三劝温博高,说这事儿是陛下、豫王以及仪瑄三个人之间的事,他们最好装聋作哑。但温博高不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温家的列祖列宗,觉得仪瑄羞辱了自家门楣,决意教训这个孽障。 温博高不耐的让夫人坐下,长吁短叹半天,才开口:“前两天陛下赐点心给咱们家,我就有预感,果然被我猜中。若不是你俩早生了情愫,陛下会无缘无故传你入宫侍疾?” 仪瑄道:“祖父忘了?我的模样像姑姑。” 这一句话,仿佛打通了所有的关窍,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陛下对温芷罗用情至深,那是举世皆知的。仪瑄的容貌像芷罗,必然会引来陛下的关注。 温博高蹙眉。他原本以为,是仪瑄不安分狐媚君王。可听她这样一说,倒有些不得已之处了。 “是陛下亲口说的,觉得你像皇后?” 仪瑄点头。 温博高若有所思的看了妻子一眼。 “就算陛下有意,你也该回避着些,怎能顺着陛下的性子胡来?”温博高拉起仪瑄的一只手,小声叹道:“他是君王,最多就是大臣上书劝谏几句。咱们就不同了。你信不信从明天开始,就会有人弹劾我,说我家风不正、私德不检,你嘛,肯定也少不得被骂。这些日子低调些,别再授人把柄。” 二夫人坐不住了,“老爷打算怎么办?” 温博高苦笑,“明儿一早我就递辞表上去,给自己保存点颜面。与其被人弹劾丢了官位,不如我自己辞官。” 二夫人怔忪坐下,碍着仪瑄的面子,只能劝慰道:“这样也好,你也到享清福的年纪了。我掌家这些年,存下来不少家私,大郎的生意也做的不错,总不至于饿死咱一家子。” 仪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家里缺的真不是祖父那一点俸禄。温博高做官,为的是年少时的抱负,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做官虽然累,倒也甘之如饴。若真的上表辞官,这心里该有多憋屈? “翁翁放心,有王爷在,不会叫您受委屈的。” “等会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王爷不生气?”温博高糊涂了。 这种时候,还敢指望王爷?京城里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温博高只怕王爷一怒休妻。 “我跟王爷解释过了。”仪瑄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们一起回来的。” 温博高震惊了。 王爷……还真是心胸宽广。 二夫人瞪了文博高一眼,语气得意道:“你想想看,王爷当初上咱家求亲是什么派头?若不是真心喜爱咱们三姐儿,会有这般诚意吗?满京城的姑娘谁不眼红。王爷既不怪罪,你这官也不用辞了,否则显得你心虚,好像三姐儿真跟皇上有什么似的,不是打王爷的脸吗?” 二夫人所言也有道理。温博高叹了口气,一时难以抉择。 仪瑄提出个折中的办法:“翁翁不如先告假,在家避一段时间的风头。是走是留,看陛下的态度。” 温博高点头说好。 “时候晚了,三姐儿,你快回去陪陪王爷。”二夫人扶仪瑄起来,送她出去。 仪瑄跟刘氏、红玉住在东院。她住西厢,红玉住东厢。正屋和东厢的灯都灭了。就只西厢还灯火通明的。 仪瑄一进屋,就看见赵臻在翻她的书架,背对着她。她一时兴起,便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打算吓他一吓。 谁知刚走到男人身后,他就放下手中的书,隐含笑意道:“还有心思吓我,看来是没受罚。” 仪瑄讪讪收回了手,又羞又恼瞪他,“你舍得我受罚?” “不舍得。”赵臻转身,一把揽过仪瑄的腰,细细端详她,故作叹息状:“真是可惜,连滴眼泪都没有。你可知,我时刻准备去英雄救美,再不济,你回来的时候也该眼泪汪汪的扑进我怀里让我抱。” 仪瑄笑歪在他怀里,“你怎么这么坏?” 女孩儿霞飞双颐,两弯秋水或嗔或喜,粉拳乱砸在赵臻胸口。赵臻含笑一一受下,轻柔的吻触在她的发间。 “渴了吧?喝点水。” 赵臻将女孩儿抱着坐在自己腿上,提壶倒了一杯茶,递到女孩儿唇边。仪瑄就着茶盏咕嘟咕嘟喝完,还觉得不够,乖巧的冲他眨眼。 “还想要?” “嗯。” “那你亲亲我。” 仪瑄瞠目,对着男人满含笑意的眸子,不争气的脸红了,扭过头去哼道:“我自己倒。” 她要站起来,可赵臻两臂紧紧箍着她,丝毫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她挣扎了两下,放弃。 “算了,我不喝了。” 赵臻大笑,又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仪瑄刚准备喝,男人却拿开自喝了。仪瑄才知道,他是逗自己玩呢! 她气呼呼的准备指责他,一个“你”字刚出口,男人就蛮横的吻上来,让她剩下的话都憋在喉咙里,呜呜两声,脑子便晕乎了。 他方才饮下的茶水,就这么进了她的口中。 似乎还……甜津津的? 仪瑄羞恼于自己的这个想法,便搡了男人几下,男人捉住她乱动的小手,摩挲着,然后就把她的手牵到他的衣襟处,伸了进去…… 不行!不要! 仪瑄在心里呐喊,喉咙里却只有呜呜声。男人蛮力甚足,她的反抗于他而言无意于挠痒痒,她的小手终于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 好热…… 这温度仿佛顺着女孩儿的手臂传递到她的脸上,越来越烧……赵臻坏意睁开眸子看她,果见女孩儿双目禁闭,脸颊绯红,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笑意隐于眸心,他闭上眼,继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身世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晏因病罢朝三天,期间谣言愈演愈烈,演变成仪瑄是不详的妖女,会妨碍龙体、损害国家。 还有“好心者”专门请了道士,上温家要给仪瑄“驱邪”。 赵臻一怒将人轰了出去。 然而次日一早,温家的大门乃至匾额上都贴满了符纸,阶前洒满符水。清理掉后第二日又会贴上新的。温博高为此积郁成疾,真的病倒了。 赵臻遂命亲兵彻夜守在温府外,不许人靠近。 这日下午,温长柏早早从衙门回来,带了些补品药材来看望生病的二伯。彼时仪瑄也在上房,刚喂温博高喝了药,温博高睡下,屋里静无人声。 双儿进屋传报。 仪瑄遂留双儿在屋内照看,出去与哥哥相见。 她步履轻缓如羽,一袭淡青色的长裙从幽暗的内室中飘然而出。她小脸苍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唇色亦很浅淡。 见到哥哥,几日堆积在心里的憋闷终于压抑不住,随着泪水滚落,呜咽声悲戚可怜。温长柏心里一揪,伸臂揽她入怀,轻拍安慰。 淡淡药香萦绕在仪瑄鼻尖,这略显苦涩的味道反而让她心中安定。她用温长柏的衣袖擦了擦泪,眼睛红红像兔儿。 温长柏勾起唇角,眸光柔软凝视着她。 “二伯怎么样?” 仪瑄道:“倒也不严重,就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身上不爽快,吃不下饭。” “你呢?” 仪瑄摇头,“我没事。”顿了顿又问:“陛下还是不肯吃药?” 温长柏叹气,“原本只是风寒,吃几副药疏散开来就好了。可陛下非常固执,任谁劝也不肯吃药。我今早去看望陛下,发现他瘦的厉害,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精神。我扶他去外面走了走,他还跟我说起你。” 仪瑄眼神黯然,“他说什么。” “他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仪瑄心中一紧,低头不语。 温长柏笑笑,“我说,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还参不透这道理吗?太过执着,只会伤人伤己。陛下这病,究竟是因为芷罗,还是因为豫王妃?若是因为芷罗,那九泉之下她的灵魂也难以安息。若是因为豫王妃,那么,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王妃。” “陛下愠怒,问我什么叫放过。我答,陛下龙体康健,让王妃免于世人责难便是放过。” “他是故意的。”仪瑄苦笑,“我不顺从他,他便不让我好过。” 温长柏目光幽幽,意味深长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该远着他。” 仪瑄摆手,“都是左怀生谋逆那日我失了分寸,叫他看出了端倪。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他可听你的劝?” “不知道。”温长柏无奈,“他听了我的话非常生气,我便找个理由告辞了。” 两人围着石桌坐下,有丫鬟沏了茶端上来,又摆了两盘点心。仪瑄刚好有些饿,便拈了块糕点吃着。 “王爷呢?”温长柏问。 仪瑄道:“王爷也有政务要处理,白天不在府内。晚上才会回来。” 温长柏点头,微笑说:“王爷待你确实不错。你知道么?我的几个同僚都纳罕,京中谣言如此不堪,王爷竟不在意,对你百般维护,还让北镇抚司彻查是何人作怪,贴符纸洒符水。” 仪瑄奇怪:“不是许太傅?” 那日带了道士要给她驱邪的人正是许太傅。 “不是他。只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头,故意与你过不去。你猜是谁?” 仪瑄摇头说不知。 “是戚昭仪。她自降位以后,对你就心存不忿。她听说皇上待你亲昵,免不了吃味,就暗中命人往你家门前贴符纸。” 戚昭仪就是在皇陵对仪瑄出言不逊的那位。 “是她?”仪瑄哭笑不得,“她怎么尽做这些蠢事。” 温长柏道:“你别笑,王爷也没高明到哪去。他请了两个道士,正在戚昭仪宫里做法呢。” “……” 果然男人幼稚起来也是毫不逊色。 仪瑄心情好了不少,不禁问起:“哥哥的亲事定下了吗?” 温长柏蹙眉,眼中有回避之意,“不急。” “哥哥若信我,我为哥哥寻一门亲事。”仪瑄信誓旦旦道:“必然是才貌俱佳的名门闺秀,如何?” 温长柏淡淡的:“你要为我做媒?” “是呀。” “随便你罢。”温长柏手执杯盏,饮下一口冷掉的茶水。 二夫人睡了一会儿,刚醒,准备去正屋里看温博高。就看见长柏侄儿和仪瑄坐在一处聊天,有些意外。 “长柏,你怎么来了?”二夫人笑着上前。 温长柏起身见礼,微笑道:“听说伯父病了,我来看看。不过伯父还在睡觉,我不便进去打扰。” 二夫人叹口气,说起温博高的病,又问温长柏他爹娘如何,在兵部可吃苦了之类。仪瑄见插不上话,就先进屋照顾祖父。 约一刻钟后,温博高醒来,要了两口水喝。二夫人领着温长柏进来。温博高见到侄儿很高兴,拉着他问了好些话,主要是关心陛下,还有官员们对他的风评。 温长柏当然报喜不报忧。 温博高摆手道:“怎么会没有人上疏弹劾我?罢、罢,我老了,你们都来骗我。” “是真的没有。”温长柏笑道:“豫王将那些折子都拦下来了,根本到不了陛下手中。” 温博高目瞪口呆。 二夫人不禁喜道:“你看你,天天愁什么愁?有王爷在,还怕丢了你的官位不成?快别想了,把身子养好,过几天上朝去。” 温博高锁眉道:“话不是这么说。王爷帮我,更加会引得那些人不满。他们若当朝参我,跟我撕破脸皮,你说我怎么办?” 二夫人被泼了凉水,恼的瞪了自己男人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 温长柏素知二夫人泼辣,此刻忍俊不禁:“伯母说的很是。” “你瞧瞧,长柏都觉着我说得对!” “好好好,你对,你对。”温博高无奈。 温长柏没待多久,见温博高精神不济了就告辞离开。二夫人亲自送温长柏出去,回来时感叹:“长柏这孩子真有出息,若是他爹娘知道,必定欣慰。” 仪瑄听二夫人这话怪怪的,“长柏叔叔的爹娘不就是四叔公四叔婆吗?他们早就知道了呀。” 温博高有些不悦的看了妻子一眼,“好端端的又提这事儿做什么?” 二夫人只叹了口气,没继续往下说。仪瑄觉察出蹊跷,便扭股糖似的缠着二夫人问,二夫人点了下她的脑袋,嗔她:“小小年纪,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祖母,你就告诉我吧。我肯定不会往外说。” 二夫人耐不住她热切恳求,终于松了口,“你听了就当没听过。你四叔公一直不许人提这事儿。” 仪瑄点头如捣蒜。 “当年,你四叔公还没娶亲的时候,也是极荒唐的。他瞧上一个歌女,嚷嚷着要娶人家。家里本来不许,可听说那女子有了身孕,这才勉为其难抬回来,给你四叔公做了妾。后来那妾的孩子生下来,就是长柏。” 二夫人摇头叹气,似乎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然后呢?”仪瑄急切问。 二夫人道:“那妾生完长柏没多久就死了。后来长柏越长越大,样貌却跟你四叔公毫不相像。你四叔婆觉得奇怪,就暗暗着人查问,才知那妾早就有了身孕,在青楼待不下去,便随便找个人接手将孩子生下来。你四叔公听到真相非常生气,想把长柏赶出家门。可那妾临死前求他,让他好好照顾长柏。你四叔婆也劝,说他们还没有儿子,不如就把长柏挂到她的名下,她来做长柏的母亲。” 仪瑄未曾想还有这样一桩公案,震惊不已。怪不得,父母疼她更胜过哥哥。而她,从小被当做男孩儿教养,是因为她才是家里唯一的血脉。哥哥再优秀,也抵不过血缘亲疏。 她当初入仕,爹娘并不反对,也是这个原因吧。 “四叔婆真是大度。” 二夫人不置可否,“把长柏留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四叔公这桩丑事,日后莫要再去寻花问柳,被人当傻子耍。你四叔婆手段高明啊。既体现自己贤明大度,又把你叔公栓的牢牢的。果然,你四叔公再也没有纳过小妾。” 仪瑄听二夫人这样说周氏,便有些不快,为周氏辩解道:“未必如祖母说的这样。我觉得四叔婆就是可怜这个孩子,都放在身边养了几年了,肯定舍不得。” 二夫人诧异的看了仪瑄一眼,沉默片刻笑道:“也许吧。” 仪瑄又问:“长柏叔叔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应当不知道。”二夫人蹙眉思索,“既然是挂到你四叔婆名下了,犯不着告诉他。” 仪瑄亦如此认为,不禁长舒一口气。倒不是怕哥哥与温家离心,只是觉得这算不上件光彩的事儿,哥哥知道了难免伤心。 二夫人搂着仪瑄,叮嘱她:“可千万别说漏了嘴,王爷那儿也不可告诉,还有红玉。” “我明白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宝宝来了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晚间,二夫人将仪瑄打发回了屋,亲自照料温博高。仪瑄梳洗罢,懒懒拥被,斜支着身子,一手执银匙,在众香盒中选选点点,调制帐中熏香。 金鸭徐徐吐烟,气味清甜,似有松竹之香,又不乏缱绻的花香意味,犹如新雨之后,小径独徘徊。 烟丝如缕,仪瑄用银匙去牵引那烟,想写出一个臻字。然而臻字笔画甚繁,总是写一半,前面的笔画就模糊了。她无奈叹息一声,将银匙放下。 赵臻在窗外笑看她多时,终于忍不住进屋坐在床边,双唇若即若离触碰她脸颊,在她耳边低声问:“娘子费心调制帐中香,可是为你我助兴?” 仪瑄大窘,红着脸啐他:“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便今晚上不回来,这香,我也是要熏的。” 女孩儿双眉若颦若蹙,眸中似有恼意,然而不知是被这香熏化了,还是被他的气息影响,眼波还是软软的,慵懒迷离,些微上挑的眼尾如一把小钩子,要挠到人心里去。 “那我益发应该回来了。不能浪费娘子一番苦心。” 仪瑄瞪他,侧身向内。赵臻将她抱起,仪瑄慌张之中搂住男人的脖子,眼神如小鹿般惊慌失措。 “娘子好香。” 赵臻低头求索她脖颈间的幽香,又用唇叼开她的衣襟。仪瑄痒的笑出来,伸出一只手捂住衣襟不给他碰。 “殿下忙了一日,早些休息吧。” 这小妖精。 赵臻去吻她的手,含糊不清道:“所以娘子要为我解乏。” 仪瑄推他,“正经些。我有事问你。” 赵臻怨念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媳妇儿,勾人之极还不叫人碰,是会熬坏人的。 “什么事?” 赵臻希望她快问,问完了好办事儿。 仪瑄靠在他怀里,噗嗤笑道:“听说你今天带了两个道士去找了戚昭仪?” “听谁说?” “温长柏,他今天来探望祖父。”仪瑄拿手指去勾了勾男人的下巴。赵臻坏笑,低头去吻她柔腻的小手。 仪瑄含羞带嗔拍了他一下。 赵臻道:“我只是给戚昭仪点教训。” “就算戚昭仪有不对的地方,她是宫嫔,你身为王爷,怎么能随意闯到人家寝殿里去?” “那你说怎么办?”赵臻好脾气的问。 仪瑄道:“告诉皇上,要罚也是皇上去罚。” 赵臻摇头笑道:“若非皇上默许,戚昭仪敢这么做?皇上不满你拒绝他,所以对戚昭仪的荒唐举止视而不见。你还指望皇上能为你做主?” 赵臻最后一句话夹带醋意,手臂也随之将她搂的更紧。仪瑄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说:“我并不需要谁给我做主。我原本心里难受,是因为想着许太傅那样一个耿直清正的人,都厌恶我到如此地步,贴符纸来恶心我。可当我知道这事儿是戚昭仪做的,我反而觉得有点可笑,就不在意了。” “可是我在意。”赵臻道。 仪瑄亲昵的蹭了蹭男人的脸颊。 赵臻一扯床帏,将女孩儿压在身下。 大约是温长柏的话起了作用,赵晏开始遵循太医的嘱咐喝药,病情果然好转,没两日便可登朝听政了。 朝中咒骂仪瑄的风声才小些。 仪瑄也随赵臻搬回王府居住。王府一切如旧,阖府上下对仪瑄毕恭毕敬,很让人省心。 十月中,秋意已深。仪瑄晚饭后去园子里散步,发现园中的菊花尽皆开了,有的大如盘口,有的小如指顶,黄的有都胜、金锁口、状元黄、剪金毬等,白的有九华菊、喜容、玉毬、玉楼春等,更有紫红杂色数不胜数。幽香沁脾,凉风侵骨。 仪瑄心里喜欢,忍不住在园子里多待了些时日。回去的时候便很疲倦,一路打哈欠。晚上的时候喉咙胀痛,仪瑄便猜是着了风寒。 时辰已晚,到宫里请太医甚是不便,仪瑄就让下人去民间请个大夫来。 那大夫虽是第一次来王府,也晓得这些权贵人家的规矩。一路低头跟着小厮进了府,到二门上等了一会儿,便有里面侍奉的丫鬟来带路,一直走到正屋外面。 须臾,一位衣服锦绣的女子便从屋里走出来,叮嘱他:“进去了别东张西望,若坏了规矩,几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那大夫唯唯称是。双儿看他态度还算恭谨,便领他入内。 仪瑄躺在床上,帷幔遮下,只伸出来一段手腕,还用绣帕掩了,什么也看不见。那大夫磕了个头,跪在床前,小心翼翼搭上脉。 他说:“贵人体寒虚弱,实在不宜吹风,不过孩子是无恙的,贵人放心。” 仪瑄躺在床上,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孩子? 双儿忙问:“大夫,您刚才说什么?我家主子她……有孩子了?” “是啊。”那大夫犹豫,“贵人还不知道吗?” “真的?你再把把脉,没诊错吧?”双儿喜不自禁。 那大夫笑道:“姑娘放心。老朽行医数十年,喜脉是断断不会诊错的。恭喜贵人了!” 此言一出,屋里丫鬟都笑起来,暗暗感慨,王妃嫁给王爷也快一年,可算是怀上了! 双儿强忍激动,笑对那大夫道:“那胎像如何?可还稳健?” “贵人体寒,这孩子来得不易,要好好保养。我给贵人开副温和的祛风寒的药,再开一副安胎的,保证夫人胎象稳固。” “谢谢大夫,这点银子您收着。我家主子有孕,您也沾沾喜气。”双儿笑眯眯的捧了一盘银锭子来,往那大夫手中一塞。那大夫粗略看过去,约是十个,便是一百两。 真阔气! 想必这帐中的贵人身份不凡,不会是……王妃吧? 那大夫打了个颤,赔笑着收下了,跟着另一个丫鬟去隔壁屋写药方。 那大夫一走,双儿便将门紧闭。仪瑄撩开帐子唤双儿。 “主子,你有孩子了!”双儿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仪瑄垂目微笑,“扶我坐起来。” 双儿动作十分小心,在仪瑄背后加了个软垫,又将被子拉上来,盖过仪瑄的肚子。仪瑄又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赵臻这般宠爱她,有孕是迟早的事儿。但她万没想过会来的这样早。因为之前端王妃给她下了药,胡知贤也说,这药的毒性得慢慢解,一两年内怕是不会有孩子的。 怎么突然就…… 她怕自己的身子没养好,留不住这个孩子,那比从没有过更叫人难受。 这时,有小丫头拿着方子进来,问是不是要按照这个方子煎药。 双儿说:“别急,把这方子再拿去给别的大夫看看,都说没问题再去煎。” 那小丫头领命去了。 仪瑄笑道:“难为你这样仔细。” “能不仔细吗?万一出了点差池,是那大夫承担的起的?”双儿轻轻去摸仪瑄的肚子,笑道:“这可是豫王的嫡长子。” “也许是个女孩儿。”仪瑄道。 “都好。”双儿笑吟吟道:“不管男女,王爷都会喜欢的。不过,我更希望是个小世子。” 半个时辰后,赵臻回府。 傅繇接过王爷佩剑,满面笑容道:“有个好消息。” “什么?” “王妃有喜了。” 赵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等等,他听见了什么? 有喜? 就是有喜! 赵臻的心狂跳,紧张问:“你再说一遍。王妃怎么了?” “王妃有孕了。”傅繇笑着贺道:“恭喜王爷。” 哪里还有王爷的影子? 赵臻大步流星穿过游廊进入内院,推开屋门,看见双儿正服侍仪瑄喝药,他心里就一阵紧张,忙过去问:“这是什么药?” 双儿欠身施礼,道:“主子晚上赏了会儿花,着了凉,这是祛风寒的药。” “谁开的方子?”赵臻接过碗来看。 “是仁安堂的大夫。方子拿给好几位大夫都看过,说没问题,才敢给王妃喝的。” 赵臻点点头,“你下去吧。” 双儿欠身告退。 赵臻把药搁在一边,欣喜看着妻子,握紧她手问:“我们有孩子了,是不是?” 仪瑄羞涩微笑,点点头,“谁告诉你的?” “是傅繇。我一回府他就将这消息告诉我了。”赵臻抚摸着仪瑄的脸,俯身在她额上一吻,又向下求索着她的唇。 仪瑄把食指抵在男人的唇上,两弯秋水盈盈笑起来,钻进了男人怀里。 “你身子本来就弱。天气凉了,晚上少出去。中午的时候可以去园子里逛逛。”赵臻温柔道:“是什么花吸引了我娘子?” 他轻轻抚摸着女孩儿的脑袋,女孩儿觉得很舒服,乖巧趴在他的肩头,说:“自然是菊花。现在菊花开的最好,香味也清淡,我忍不住多待了一会儿,谁知着凉了。” 她的语气还颇为委屈,说完就打了个喷嚏,赵臻忍不住笑她,她就嘟着嘴哼哼,粉拳在他胸膛捶了一记。 赵臻捉住她的拳头,笑道:“这样,我叫匠人做些菊花盆栽摆在院子里。你在屋里也能看见。” “这个主意好。”仪瑄点头。 赵臻把手贴着仪瑄的腹部,纤腰依旧,感受不出什么来,但他还是很兴头,“你说,要做些什么给我们孩儿祈福?” 一百四十六章 他实在是很不情愿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低头浅笑,说:“他年纪小,太深重的福泽怕是承受不起。不如搭几个棚子给百姓施粥。上苍必会感念殿下的善行,惠及咱们孩儿的。” 赵臻笑说好,“还有,我再叫人准备金珠包子,遍赠朝臣。” 金珠包子,外表看来与寻常包子无异,里面装着的却是金珠。 仪瑄愕然,忙阻止他:“这也太奢侈了。朝中官员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一个包子里便有好几颗金珠,这样一算,起码得上万两。” “我不怕费这个钱。” 仪瑄失笑,“我知道你不在意。可那些官员难免要诟病你的行事作风,也要说我狐媚子嚣张。你若真想这么干,就等孩儿出生再说罢。” 赵臻见仪瑄确实不愿,就没有再坚持,同意了仪瑄的说法。 * 次日一早,赵臻把胡知贤叫来,让他看看仪瑄的脉象。 “什么?王妃有喜了?怎么可能!”胡知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赵臻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胡知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点头哈腰的赔不是,“小人说错话了,王爷见谅。小人就是奇怪,王妃体寒虚弱,实在不是宜受孕的体质。莫不是那民间大夫诊错了?” 赵臻的脸一冷。 若真是诊错,叫他白高兴一场,那大夫的医馆也不用开了。 “你瞧瞧。”赵臻手一指床边。 仪瑄跟胡知贤也算熟识了,就没有将帘子放下来,只是在手腕上搭了块帕子。胡知贤笑眯眯朝仪瑄请了安,跪下诊脉。须臾,蓦地睁大双眼。 怀上了!真的怀上了! 赵臻在一旁焦灼的等待他发话。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这确实是喜脉!” 赵臻眉头一松,心头大石落下,无不得意的笑起来。 仪瑄亦如释重负。 “这胎已有一月多,敢问王妃,一个月前可用了些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东西?”胡知贤一本正经问道。 不可能是偶然。他方才诊脉发现,王妃的体寒症状轻缓了不少,这远非他之前所开药方所能达到的效果,那定有什么东西起了作用。 本着医者的好学精神,他一定要问清楚。 仪瑄思索片刻,摇摇头,“一个月前的事情,我不大记得了,还是问双儿吧。”便将目光投向双儿。 胡知贤急切道:“双儿姑娘,请你好好想想。” “一个月前……王妃还住在温府,可能心情更好?”双儿迟疑道。 赵臻咳嗽。 仪瑄引袖掩笑,清眸流转看了男人一眼,安抚他说:“无论再哪,只要殿下在我身边,我心情都是一样好的。” 胡知贤:…… 赵臻颔首微笑。 双儿窘然垂首,又说了几样,胡知贤皆不以为然。双儿实在没辙了,拿眼睛满屋子乱看,忽然眼前一亮道:“对了,主子新配了一种帐中香,刚好就是一个多月前。每晚都会伴此香入睡。” 女子的帐中香是隐秘的闺房之趣,不适宜展露给外人看的。双儿此言一出,屋里三人面色青青白白,很是齐整。 胡知贤心里如有蚂蚁在挠,十分想把那帐中香要过来研究一下,可碍于王爷的面子,他哪敢这么做? 王爷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胡知贤讪讪道:“好、好,我晓得了。我去给王妃开安胎药,告辞。” “等等。”仪瑄叫住他。 胡知贤有些诧异的转过身。 仪瑄双颊微红,淡笑道:“我把香方写给你,看是不是这香对我的身子有裨益。若真有,日后你碰上像我这般的妇人,也可帮帮她。” 赵臻心里虽不是滋味儿,但胡知贤是医者,又跟随他多年,是个知根知底的可靠人。于是没有开口阻止。 仪瑄下床,亲自执笔书写,再由双儿把香方递给胡知贤。胡知贤赶紧叠好塞进袖子里,跪在地上,叩谢王妃菩萨心肠。 晚间,赵臻拥仪瑄在怀中,闻者那袅袅幽香,不禁道:“胡知贤此时不会也在闻这香吧?” 想到那小子能得到跟自己一样的待遇,他就来气。 仪瑄白皙纤细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男人衣襟上的花朵暗纹,闻言埋首于他衣襟间笑,“胡知贤专注于医,心思澄明,殿下何必介怀?” 赵臻搂紧她,似笑非笑,“他心思澄不澄明,你又如何得知?” 仪瑄脸红,哼了一声背过身子去,说:“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尽拿人家打趣。” “我哪敢呀?”赵臻顺势去吻女孩儿的后颈,手也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言语带笑,“娘子,理理我。” 仪瑄被他吻的痒酥酥的,咯咯笑着要躲,推他道:“不成。你要是忍不住就去抬个妾来,不许招惹我。” 赵臻脸一拉,“你认真的呢?” 仪瑄见他像是要生气了,忙勾勾他的手,钻进他怀里乖巧道:“当然是开玩笑,殿下听不出来吗?我虽是这么说,你若真敢抬个妾来,我就……就不理你了!” 赵臻表情和软下来,看女孩儿撅着嘴,奶凶奶凶的,威胁人的话在她口中却是毫无威慑力,反而有种小猫发威的可爱。 他失笑,大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说:“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你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若对你不好,佛祖都会惩罚我。” 他相信,他与仪瑄能有今日的缘分,绝对是受了佛祖庇佑。 仪瑄“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明日去庙里为孩子祈福。” “我陪你一起去。”赵臻道。 他可不放心他的小娇妻一人出门。 仪瑄说:“不用啦,你有你的事要忙。城里城外一走就是半天,你叫傅繇护送我就行。” 赵臻不允,还是坚持要陪她。仪瑄犟他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一夜好睡。 仪瑄发现怀了孩子之后,自己就很贪睡,总是懒洋洋的不想从被窝里爬起来。现在还只是深秋,若入了冬,天寒地冻的,起床就更难了。 赵臻洗漱完,发现仪瑄已经醒了,但是抱着被子不肯撒手,眼光迷离看着他。赵臻低头在她唇上一啄,低语:“娘子不想起吗?” 仪瑄点点头。 “那我抱娘子起了。” 话音甫落,赵臻便掀开被褥,将仪瑄横抱在怀中,送她去炕上坐着。仪瑄一脸愣,等回过神来,又气又羞,圆圆的瞪着眼睛,“赵臻!” 已经许久没听见她喊他的名儿了。 赵臻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挑眉一笑,“再喊一次。” “你以为我不敢吗?”仪瑄瞪他,“赵臻!” “很好。”赵臻大笑,摸摸她的脑袋,“真听话。” …… 仪瑄绷不住笑倒在他怀里,轻轻的拿拳头捶他,说:“以后不许欺负我!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我欺负你,你也可以欺负回来啊。”赵臻搂紧她的腰。 仪瑄狐疑:“怎么……欺负回来?” “你说呢?”赵臻语气暧昧,轻轻捉住她的小手,蛊惑般,将她的手往自己的下身带去。仪瑄惊觉,猛地将手缩了回来,羞的满面绯红如火烧一般,啐了一口就不说话了。 赵臻含笑如常,刮了下她的鼻子,问:“怎么给你机会,你还不愿意了?” “你这人……无耻!”仪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半天只蹦出来一句“无耻”,顿觉自己又输了一茬。 太丢脸了。 她两手捂住脸不让他看。赵臻知道女孩儿羞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急不得,得慢慢教她,便赶紧把女孩儿圈到怀里哄。 “我错了娘子。你打我罢。” “娘子别不理我。我给你买些野味儿回来。晚上咱们在院子里搭个架子,我亲自给你烤,好不好?” 仪瑄心动了,把手拿开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 赵臻暗暗感慨,自家小媳妇儿还真是挺好哄的。 “一言为定!”仪瑄喜滋滋的抱住男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赵臻让双儿等人进来为仪瑄洗漱。完了之后,仪瑄稍微描了个淡妆。这些脂粉不是市面上买来的,而是宫里尚服局研制,分为不同等次分予命妇。仪瑄身为王妃,自然是用最好的那一种。原料几乎都是天然的花朵和香料,做工繁琐,颜色也好看,不像寻常脂粉含有毒素。 梳妆完毕,两人一道出了王府,坐上马车往城外去。 仪瑄如今是有身子的人,禁不起颠簸,因此马儿行的很慢,只比牛车稍快些。王府的马车也比寻常马车要结实,不会晃荡。可仪瑄坐到半途,依旧有种恶心难受的感觉,面色就不太好看。 “是不是不舒服?”赵臻紧张道。 仪瑄摆了摆手,说:“没事,我就是有点恶心。” 赵臻皱眉,忙命车夫停下。 他扶着仪瑄下车去透气。此时已经出了城,但离佛寺还有段距离。路上只偶尔有马车经过,再无人烟。唯见天高云淡,远处山峦重叠。 凉风吹的人舒爽。仪瑄下来走了一时,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恶心感也渐渐消失。赵臻一直紧张看她表情,那认真的模样,仪瑄都忍不住笑了。 这么比她还着急? “我没事,上车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干瘪?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马车上,赵臻轻拥妻子入怀,双唇轻触她额头,好言好语的哄她睡觉。 “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难受了。到地儿我叫你。” 仪瑄点头,强忍不适闭上眼。一开始还是难受的睡不着,但不知为什么,这样紧挨着男人,他的气息萦绕着她,心头那股恶心感竟渐渐消退。最后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女孩儿呼吸匀净,长睫柔软如羽,樱唇有娇艳的色泽,真是粉雕玉砌的人儿。 一点笑意映在眸心,男人的唇角始终保持着柔软的弧度。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马车在大方寺外停下。 “醒一醒娘子。我们到了。” 仪瑄睡的并不很沉,混沌中听到有人在叫她,意识逐渐苏醒,然后迷惑睁开双眼,朝旁边看了看,很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赵臻失笑。 “好累啊。”仪瑄咕哝了一声。 赵臻心疼小娘子,考虑了下便道:“要不这样,我们在寺中住一夜,明早再回城里。” 就此说定。 寺内游人如织,多是妇孺,少有男子陪着一块儿来的。因此赵臻走在其中,便格外的醒目。不少妇人小姐偷偷看他,心想这是谁家郎君。 仪瑄戴着帏帽,可就算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那些小姐的灼热目光,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赵臻浑然未觉,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很惹人注目吗?” “不觉得。” “你看看,多少年轻小姐为了看你,连路都走不动了。” 赵臻蹙了蹙眉,直视前方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看她们就是。” 刚说完,对面有位女子直直朝他们走来——准确的说,是朝赵臻走来。临到跟前也没有避让的意思。赵臻便有些不快。 他可没有给人让路的习惯。 仪瑄不禁深深的打量那女子一眼。 梳着妇人头,年纪大约二十许,一张脸算不得出众,身段却是极好的,婀娜有致妖妖调调,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给人一种花枝乱颤的妩媚感。 赵臻停下步子,那女子却仍往前走,然后假装足下一滑,就往赵臻身上扑去。 仪瑄:…… 赵臻侧身一躲,那女子扑了个空,含羞带恼的嗔了赵臻一眼,语调娇娇道:“郎君怎的也不扶人家一扶?” 仪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娘不发威,当老娘不存在是吧? “这位大娘,光天化日的别丢人现眼好不好?我夫君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扶你?” 那女子皱眉,“你喊谁是大娘?我不过双十年纪,总比你年纪小些。” 她看赵臻大约二十五六,想必身边的夫人也有二十多了, 仪瑄轻蔑一声笑,徐徐撩开面纱,眼波一横那女子,道:“大娘也就比妾大了五岁罢。” 那女子脸色一青一白,煞是精彩。 赵臻含笑凝视自家小娘子,也不说话。 被娘子维护的感觉,真好! “大娘方才的举动,若叫你家夫君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那女子冷笑:“你不用威胁我,我男人早就死了。我与郎君在佛前遇见,那是天赐的缘分。我一看你,就知你是个妒妇,将你夫君管的喘不过气来。可你生的这样干瘪,如何能侍奉的好你的夫君?” 干、瘪? 仪瑄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她上下扫了那女子几眼,说:“大娘以为有几分身段便可勾引我家夫君了吗?你身段虽好,模样却不美。要说我家里,模样身材都标致的人儿可不少,夫君他可从没瞧上过。都是我买了来,他打发出去。” 那女子被人戳了痛处,十分愤怒,扬声要问“你以为你很美吗”。 话憋在喉咙里,没吐出来。 的确是很美啊,还不是文静内敛的那种美,而是张扬的、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那种。 虽然她很不愿承认。 仪瑄眼波一转,轻笑,“这样,若我夫君看得上你,收你做妾也无妨。夫君,你说呢?” 她微笑凝视身旁的男人,单纯的仿佛一朵初开的百合。 那女子眼前一亮,忍不住往赵臻跟前凑,说自己可怜,丈夫死了没个依傍,求郎君收了她,就是做个丫鬟也好,只要能在郎君身边侍奉,她就心满意足…… 被赵臻一句极不耐烦的“住嘴”给打断。 那女子愣住。 “佛家清净之地,怎容你放肆?”赵臻看都不看她一眼,搂着仪瑄就走。 两人在佛殿外停下,排队等待进香。 仪瑄回头看,那女子还待在原地呢。 她是真被气着了,赵臻跟她说话她也不理。 赵臻无奈,又不是他拈花惹草,而是他被人强撩了啊。 娘子怎么能怪他呢? 仪瑄暗自生了半天闷气,忽然硬梆梆问:“我很干瘪吗?” 原来是在介意这个…… 赵臻微笑凑在妻子耳边道:“不干瘪。” “你哄我?”她一个眼风扫过来。 “没有。我说的是真心话。”赵臻一脸真诚,手搭在仪瑄的肩上,低语:“娘子年纪还小,等日后长开了,自然会比现在丰腴些。不过,无论娘子怎样,我都喜欢。” “你就是嫌弃我了!”仪瑄气呼呼。 哎呀,怎么解释不清了呢? 赵臻苦恼,思索片刻又道:“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这证明,我从没介意过这个。” 他说的是仪瑄上辈子,作为温芷罗的时候。 仪瑄心里舒服了些,却忍不住红脸啐道:“你变态!” 赵臻:…… 那时候她是小丫头,他也只是个少年,喜欢她不过分吧? 前面的人一拨拨领了香入殿,很快轮到他们。买了香,进入殿内,对着佛祖叩拜,许愿之后将香插入炉鼎。 赵臻去功德箱里捐了五百两银票。 佛殿内有认识赵臻的僧人,十分吃惊,询问王爷怎会突然来此? 一般王爷要来,都会提前跟佛寺说好,定下时辰,佛寺会清空散客,专门等候王爷到来。 其实赵臻原本也准备这么干,但是仪瑄不许,觉得这样太排场了,与民同乐更好。 赵臻稍微解释了下,笑道:“我们准备在寺中叨扰一日,我上次住的那间院落还空着吗?若是方便,就麻烦贵寺安排一下。” “王爷请随我来,我带您去见主持。” 那僧人将赵臻和仪瑄引入后院禅房,见了主持说明情况之后,主持立刻为他们安排。 还是赵臻护送皇后棺椁回京时所住的那间院落,仪瑄站在这外面,心里五味陈杂。 上次来时,她与赵臻还是敌人,差点在这儿丢了性命。一年后,她已是赵臻的妻子,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儿。 造化弄人啊。 仪瑄迟迟不挪步,赵臻发现了异样,便停下来等她,搂住她肩笑道:“你说实话,一年前你来这儿是有什么目的?” “我想杀了你。” 赵臻一愣,看着女孩儿正经的表情,心里怪怪的。 虽然,她不说他也能猜到。 仪瑄垂下眼睫,长叹道:“结果我差点被你的人杀死,还被你占了便宜。” “占便宜?”赵臻茫然。 仪瑄羞眼瞪他,手指戳在他胸口,道:“我分明记得,你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我们那时才第一次见啊,你竟然……” 这件事赵臻一定得解释一下:“那天分明是你抓着我的手不肯放,我没办法,才躺在你旁边。你还非要抱着我。” 仪瑄睁大眼,心里怀疑: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 对,绝不可能。 赵臻还有话要说,仪瑄已经捂起耳朵,嘴里道“我不听我不听……”,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赵臻失笑。 屋里的装饰还和旧年一样。仪瑄坐在屋里喝水,睁大眼到处打量着,看看能否回忆起什么。然而并不能。 赵臻进屋,摸摸女孩儿的脑袋,问:“饿不饿?” 他们是上午出发的,现在快午时,庙里的午饭也快做好了。 仪瑄摇了摇头,“歇会儿再吃吧。” 她之前胃里恶心,还没缓过劲儿来。 “都是素食,清淡的。大方寺的素食做的很好吃,你可尝过?” “没有,我很少过来。”仪瑄又咽了口茶水,说:“既然是素食,那就端上来吧。” 赵臻笑着点头,出去跟傅繇说了几句话,又坐回来。 仪瑄目光幽幽盯着窗外,似乎在眺望佛殿方向。 “看什么?” 仪瑄沉吟片刻,道:“你跟我说过,你将我葬在了华严寺。那,你用了什么障眼法,瞒过朝中这么多双眼睛?” “只要皇上不亲自检视,就绝对不会被发现。” 仪瑄奇怪:“可你怎么能事先猜到皇上的行动?” 赵臻低头喝茶,语气平淡道:“你知道的,皇上对你的心意……他没那个勇气。只要他没亲眼见到尸体,就可以认为你还活着。但若见到了,他就不得不承认——芷罗已死。” 虽然赵晏可恶,但不得不承认,赵晏对芷罗是真情。 “至于朝中的那些官员,都很好打点,根本不足为虑。” 仪瑄问:“那如果,皇上亲自检视了棺椁中的人,发现不是我,你准备怎么办?” 赵臻回避不答。 “你说。” 赵臻看她良久,发现她目光始终执着,终于给出了答案:“那我就只能造反了,成为皇帝,与你合葬。” 第一百四十八章 溺水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冗长的静默后,仪瑄拍了拍自己胸口,对赵臻翻了个白眼。 幼稚! “人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躯壳,何必为这个争来争去?”她摇头,“再说,你若真那么干……我会带着赵晏远走高飞。” 赵臻瞳孔一缩,不悦的皱起眉头,连声音都冷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意思。”仪瑄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微笑。 赵臻捏着杯盏的手指微微发力,面色沉静的吓人,忽然间,他弯腰靠近她,语气极度不满:“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做了任何威胁他的事情,你就会毫不犹豫离开我,是吗?” 仪瑄垂眸不语。 赵臻冷笑,“哪怕你怀了我的孩子?” 她微微将头侧过去,蹙眉,避开他的追问。 答案不言而喻。 赵臻笑起来,目光中的寒意几乎让仪瑄觉得僵冷,所以她尽量避免和他对视。赵臻捏着她的双肩,说了一句“好,很好”,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桌上的茶具都随之抖了抖。 他踢开凳子,毫不犹豫离开了禅房,离开时将门猛一下带上,“砰”的一声,周遭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仪瑄一人坐了很久。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只能忠于一人。若变节侍奉别的君主——哪怕这君主是她的丈夫,她依然不能忍受。 双儿急匆匆推门出来,问:“主子,王爷好像很生气,出什么事儿了?” 仪瑄摇头,“没有。去把这壶茶换了吧。” “……诶。” 双儿提着茶壶回来的时候,仪瑄问她:“这寺里是不是有水塘?” “恩,有一片挺大的,不过荷花都败了,只有荷叶。”双儿想了想,“对了,还有不少鲤鱼。主子要去看看吗?” 仪瑄说好,去散散步。 这时有丫鬟送了斋饭来。仪瑄便先坐下来吃饭。因为赵臻不在,她就让双儿陪她一起吃。 “算了吧。”双儿为难的笑,“王爷若是知道,指不定更生气。” 仪瑄硬拉她坐下,把饭碗端给她,“我本来也没什么胃口,若一个人吃,更加吃不下了。” 双儿听此话,才勉为其难拿起筷子,和主子一块儿用饭。 不过……这大方寺的斋饭,还真的挺好吃的? 虽是素食,却并没仪瑄想象的那么寡淡,委实可口。两人食指大动,将菜吃的七七八八的才停。 吃完,去散步消食。 一般百姓到不了后院,只能在大殿烧了香就走。能到后院游览的,都是在朝中有一定地位的人家。因此后院不像佛殿处嘈杂,十分清净,大部分都是僧人。 路上,仪瑄碰见了两位贵妇。 一位穿嫩杏色攒花纹透背、戴珍珠头面,年约三十许,保养得宜,皮肤白皙明润。 另一位身穿石青绉纱比甲,面色蜡黄,眼神黯淡,朝仪瑄这里来看了看,瞬间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响。 仪瑄原本没打算与这二人说话,但听到声音忍不住朝她们方向看来。那杏色衣裳的妇人报赧冲仪瑄一笑,“夫人见谅,我姐姐这里……” 那妇人手指喉咙,摇了摇头。 不会讲话。 仪瑄也报以微笑,随意扫了这两妇人一眼,便各自走开。 但是走了几步,又觉得有点不对。 好像在哪见过。 嫩杏色衣裳的妇人她没有印象,倒是石青衣服的那位,让她感觉眼熟。 但只是一个朦胧的印象,说不清楚。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名贵妇朝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去了,挨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仪瑄没再多想,径直朝水塘走去。 正如双儿所言,万方寺的水塘很大,用湖来形容更为合适。半边湖水都被残败的荷叶遮蔽住,枝叶茕茕,偶有茎折断,荷叶匍匐于水面上。 鱼儿在水面下游走。 仪瑄问双儿要了鱼食,两人边聊边往湖面上投撒。不久仪瑄觉得冷,让双儿给她拿件衣服来。 “主子你小心点,我马上回来。” “去吧。”仪瑄冲她点点头。 很快,仪瑄听到脚步声,便笑道:“这么快?你……”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感觉晕晕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想闭上,腿也发软。她拼着最后一点意识,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迷药。 她想慢慢坐下,以免自己栽到湖里。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水,全部都是水。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的,窒息的。她想喊救命,可是嘴巴连张一张都艰难,更遑论呼喊出声了。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只有咕咚咕咚的水声,她难受的哭出来。 …… “傅大人。” 傅繇刚吃完午饭,正准备去小院守着,就看见双儿一个人朝这边跑来。 “王妃呢?”傅繇问。 双儿笑道:“王妃在水塘边喂鱼,觉得冷,让我回来拿衣服。大人先替我去看看好吗?王妃一个人在那边,我放心不下。” 傅繇爽快答应下来,快步往水塘边去。 然而,等他到了水塘边才发现,根本没有王妃的影子。 傅繇心里一慌,立刻大喊“王妃”。 无人回应。 他急得冷汗直下。 他沿着水塘一边呼唤一边踱步,目光四处乱转,忽然脸色煞白。 他蹲下去,捡起飘浮在湖面上的一个香囊,放到鼻下闻了闻。 香味馥郁。 肯定是才落入湖中的香囊!若落入水中久了,香气尽散,根本不会散发这样的味道! 难不成,王妃在水中? 来不及多想,傅繇纵身一跃,憋气探入水中。果然看见沉在池底的王妃。 他将王妃抱了起来,奋力往上游。幸好这水塘并不深,很快两人浮出水面,傅繇将王妃拖上岸。 仪瑄此时脸色灰白,毫无生气。傅繇紧张去试她的鼻息。 没有。 没有气息。 傅繇脑子里轰的一声,正好这时听见一声凄厉的“王妃”。 是双儿。 她跪在仪瑄面前,一边流泪一边将手压在仪瑄的胸口,用力压按。 “去找王爷……快去……”双儿哭泣道。 傅繇魂不守舍的点点头,飞奔离开。 住持禅房。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赵臻一蹙眉,正想何人如此无礼,便看见傅繇跪在他面前。 “王妃溺水,性命危在旦夕,王爷快去!” 赵臻手中茶水一翻,全部倒在桌案上,他脸色遽变,猛地站起来朝外奔。 危在旦夕?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只是嫉妒赵晏啊,并不是真的生她的气。她要惩罚他,怎么都行,为何要拿自己作筏子? 赵臻来到水塘边,看见仪瑄惨白的脸,紧紧合上的双眸,绝无血色的双唇,终于从那猩红的双目中,流下了泪。 他的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双儿抹把泪道:“主子已经把水吐出来了,呼吸也有了,但怎么都不醒。王爷,主子的身体好冰,怎么办?” 赵臻将女孩儿抱入怀中。 她说过的,他是火炉。 他就用他的身子来暖她。 “去找大夫。”赵臻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苍凉。 “是。” 赵臻打横抱起女孩儿,疾步向小院走去。他神色哀哀,强忍悲楚,甚至不敢低头看女孩儿一眼。 等回去时,屋里已经堆上火盆,主持也等在屋内。 “王爷若信得过老衲,就给王妃服下此药丸,可保住王妃一命。”主持递上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颗珍珠大的药丸。 赵臻忙道谢,把仪瑄平放在床上,随即让人拿温水来,给仪瑄服下药丸。 主持为避嫌,先行离开。屋里只剩下双儿。双儿帮主子脱下潮湿的衣物,擦干身上,再换上干净的。 赵臻在门外和傅繇说话。 傅繇将出事前的情景和盘托出。然后取出那枚香囊,说:“臣是发现了水面上的香囊,才知道王妃落水的。” “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赵臻问。 “没有。臣没看见。” 赵臻捏紧指骨,“去查。本王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 赵臻回到屋内。 水已烧好。赵臻将仪瑄抱入浴桶中,让双儿为仪瑄沐浴,自己去卧房等。 双儿仔细为主子清洗了身子,头发只是先擦干。洗完后请王爷再入净房,抱主子出浴桶。她再细细为主子擦干,为主子穿好衣服。赵臻时不时搭把手。 双儿觉得有点尴尬。 等一切做完,赵臻再摸仪瑄的手,是温暖的。 他不禁松了口气。 “王爷,大夫已经在外候着了,让进来吗?”有丫鬟叩门问。 得了赵臻首肯,双儿去开门。 大夫入内,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难得目光清明。赵臻免了他的礼,让他去诊脉。 “王妃无性命之忧,王爷可以放心。就是这孩子……” “孩子怎么了?”赵臻目光一凛。 “不一定保得住。”那大夫硬着头皮道。 死寂。 “什么叫‘不一定’?本王不想听到这三个字。”赵臻冷冷道:“尽你所能,在御医来之前,本王不想王妃及孩子有任何的差池。” 胡知贤住在京城内,就是快马加鞭赶来也要半个时辰。 “是,草民尽力。”那大夫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他说“不一定”已经很委婉了。在他看来,这孩子八成是要没了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点别扭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胡知贤进门时,闻到一股浓重的艾叶味道,还有丝缕醋味。 王妃失足跌落水塘,寒气侵体,难免会危及胎儿。熏艾可祛除寒气,温经止血,是治下血的急救方子。 情况怕是不怎么好。 胡知贤一来,屋里那大夫如获大赦一般,忙朝胡知贤拱手,把情况说明了。胡知贤赶紧为王妃把脉,脸色却越来越严峻。 忽然双儿惊呼一声:“血!” 双儿将主子微扶起来,手往她身下一搭,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拿出来后自己都呆了。 满手的血。 双儿忍不住抱紧仪瑄,哀恸大哭起来。 * 折腾了一天一夜,孩子没保住,大人的性命倒是无碍。 只是一直昏睡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胡知贤二人跪在赵臻面前告罪。说他们无能,求王爷责罚。胡知贤更是哭的涕泗横流,左右开弓甩自己耳光。 王妃是胡知贤一直照料的病人。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这孩子却掉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赵臻神思恍惚,握着仪瑄的手,对二人的告罪之语充耳不闻。半晌,他只是皱皱眉道:“出去,别吵着王妃睡觉。” 胡知贤两人只好去门外候着。 床榻上,仪瑄面容憔悴,像被雨打湿零落的海棠花瓣,恹恹的挂在枝头。美还是美的,柳叶细眉,紧阖的眸子,苍白的脸色以及同样苍白的唇色,病弱可怜。 深夜。 双儿将屋里蜡烛灭了两盏,劝赵臻:“王爷休息吧,我来守着主子就好。” “不必。本王不累。”赵臻无动于衷拒绝。 双儿叹口气,倒了茶来,“王爷润润嗓子。” 怎么可能不累呢?昨晚上就没合眼,今天中午小睡了一个时辰,比她睡得还少呢。照这样下去,王妃还没醒,王爷倒要先病倒了。 “王爷要保重身体,王妃就指望着您呢。您若也病了,王妃要怎么办?王爷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王妃考虑考虑。” 乘赵臻喝茶的时候,双儿又劝。 赵臻笑容萧索,“未必吧。她可以指望的,并不只本王一人。” “王爷此话何意?” 赵臻不语。 双儿用银盆盛水,兑了香料后端来给赵臻洗脸。赵臻随意抹了两把,用布擦脸。 “主子的心意,奴婢最了解了。今日王爷和主子吵架,主子其实也很难过,奴婢进来的时候,看主子眉头深锁,很难过的样子。”双儿望着床上躺着的人,无奈道:“主子虽然不说,王爷也该清楚,您在主子心中的地位。” 赵臻沉默许久问:“比陛下如何?” 双儿笑了,“王爷问出这话,奴婢都替主子不值。主子待陛下一向谨慎有度。与对待王爷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待本王又如何?” 双儿低头,“这还用奴婢说嘛。” 赵臻心情疏解,脸上呈出些微笑意,温柔握住仪瑄的手。 “那你好好照顾她,若她醒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本王。” 双儿答应。 *** 仪瑄是在清晨醒来的。 天色熹微,霜气浓重。屋里烧着火盆,还有丝缕的艾叶味道。她觉得头疼,想用手揉一揉,便抬起了手。 双儿趴在床边睡得迷迷糊糊,仪瑄一动她就醒了,猛地跳起来欣喜道:“主子你醒了!我去叫王爷来!” 不待片刻,赵臻赶到。 赵臻疾步来到床边坐下,心里压抑不住的狂喜,一边抚摸她的脸颊一边说话。 “没事了娘子。你感觉如何?” “饿不饿?厨房备了清粥。” “要不先喝药?” 仪瑄十分微弱的说着一个字——水。 她想喝水。 赵臻明白过来,忙让双儿倒水,用小勺子一点点舀着喂给她喝。 干涩的喉咙逐渐被温水浸润,仪瑄觉得舒适了些。双儿趴在床头泣道:“主子,你为何会失足落水?若非傅将军发现,只怕……” 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 她原本在水塘边喂鱼,忽然感觉头晕目眩、手脚迟缓,而身后有人靠近,将她推入水中…… “有人害我。”仪瑄情绪激动起来,“王爷,有人害我。” 赵臻捏紧她手以示安抚,“是谁?” 仪瑄想了一下,茫然摇头。 她并不知道是谁。 “那人对我下了迷药,又推我入水。”仪瑄心有余悸,忍不住落泪,“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在水底我喘不上气来,手脚不能动,还不能开口叫人。” 濒死的恐惧让仪瑄心慌,她抱着被子哭泣,如幼童一般。赵臻心疼抱住她,“都过去了,娘子放心,我一定找出害你的人……杀了他。” 在赵臻的安抚下,仪瑄情绪逐渐稳定。赵臻接过双儿递来的帕子,为她拭泪。 “对了。”仪瑄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心慌问道:“孩子呢?孩子有事吗?” 赵臻嘴唇紧抿,眼角泛红,侧过脸去一言不发。双儿亦低头啜泣着。 “说话呀!”仪瑄急道。 她胳膊撑着床,勉强把自己支起来,目光锁定门边的胡知贤,“胡大夫,你告诉我,我的孩子……他还在吗?” 胡知贤低着头不敢讲话。 一个个的都是这副模样……仪瑄明白过来,刹那间如遭重击,直愣愣跌回床上,双睫一垂,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 她虽然只怀了那孩子两月不到,也是每日小心谨慎,满怀期待等着这孩子降生。如今孩子突然没了……叫她如何承受? 仪瑄身子虚弱,猛然大恸实在承受不住,哭了一会儿便厥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按照胡知贤的建议,赵臻就近包下一间酒楼,专门给仪瑄准备饭菜。炖鸡汤,放了人参、当归等药材,滤干净油再喂给王妃喝。 王妃昏迷中吃不了东西,只能喝点滋补的汤药,否则这么熬着,不一定撑得住。 她醒来后,赵臻立即又传命去酒楼,叫准备晚饭,胡知贤亲自跑去监督。 大约半个时辰后,晚饭送到,还是热乎的。 仪瑄确实饿了,饿得脸色苍白头晕眼花,连筷子都拿不动。赵臻亲自喂她吃饭,尽量说些开心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王爷,我不会想不开做傻事的。”仪瑄定定看着赵臻道,“你不用这么辛苦。”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惜命。 “那多吃一点,把身子养好。” 双儿在旁笑道:“主子不知道,王爷为了给你做饭,特地在旁边包下了一座酒楼,还去王府把厨子请来了。” 仪瑄惊讶,心觉温暖,“王爷费心了。” “无妨,只要你快快好起来,我做什么都值得。”赵臻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吃完饭,便该喝药了。 仪瑄本身喜欢药草闻起来的味道,但还是很抵触这东西入口。尤其是,她在昏睡中能够朦朦胧胧感受到自己咽下了很多汤药,就更讨厌了。 不过良药苦口,她忍。 赵臻拿了一颗姜丝儿梅要她含着,再要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时,仪瑄自己捧起碗,皱着眉头咕咚咕咚把药一口气灌进嘴里。 好苦! 她忙嚼嘴里的梅子,把核吐出来,说还要。 “还要一个?” “恩。” “那正好,还有一碗药要喝。” …… 待另一碗药也下肚,仪瑄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蒙上被子,安静躺会儿。 赵臻擦掉她嘴角的药渍。 “我听双儿说,你那天碰见过两个妇人?” “恩。”仪瑄疑惑:“王爷以为是那两个妇人做的?” 赵臻道:“也许。我让傅繇封锁大方寺,因此那两个妇人还在寺中。我想等你好些,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她们,看她们如何反应。” 仪瑄若有所思。 “想到什么了?” “王爷,我觉得那两个妇人确实蹊跷。一个是哑巴,见到我便嗯嗯啊啊像是有话要对我说。另一个我到没什么印象。” “哑巴?” “恩。我当时有一个念头,那个哑掉的妇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想要告诉我。但是我看她们样子很亲密,就没有再多想了。” 赵臻目光幽微,“这样,双儿你明天先陪本王去拜访那两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事情查明。想到仪瑄所受的这些委屈……他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暴戾之气。 “是。”双儿应诺。 仪瑄的手轻轻搭上赵臻的脸,抚摸着,问:“王爷这几天也没有好好吃饭吧?” 她生病,他倒也跟着瘦了。 赵臻想说自己无事,还没开口,双儿就先道:“王爷为了照顾主子,夜里也不合眼,白天也不好好吃饭。主子快劝劝。” 赵臻回头瞪了双儿一眼。 仪瑄笑道:“知道你担心我,可你这样,不也是让我担心吗?双儿,去把王爷的饭端来。” 双儿应声而去。 “娘子担心我?” “当然。”仪瑄有些奇怪看着他。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还需要问? 赵臻脸色怪怪的,似乎有点别扭,“那……陛下呢?” 仪瑄愣了愣,这才想到出事前她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还挂在心上呢。 “陛下似我的亲弟弟,我自然也会担心他。然而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最亲密的人,担心也是不一样的。” 第一百五十章 德宁郡主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好容易哄了赵臻去休息,他出门的刹那,仪瑄脸上的笑意刹那间烟消云散,泪水自眼眶涌出。双儿惊讶非常,忙到跟前来问: “主子可是哪里不适?我去叫大夫来。” 仪瑄拉住她,哽咽道:“我只是为我那死去的孩儿难过。” 双儿亦忍不住落泪,“主子别难过了。千万保重身子,凡事想开些。这世上的事都是注定的,主子只当是老天爷早早儿的把小世子召了去。主子还年轻,好好调理,日后福气大着呢。” 仪瑄倒在床头,神色凄然。双儿耐心劝慰她许久,哭声才稍稍止住。 “双儿,取香炉和檀香来。”仪瑄吩咐道。 双儿在床前放了张木几,再将香炉放在木几上,仪瑄亲自舀了檀香粉末放进炉中点燃。香烟徐徐浮起,仪瑄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祈祷。双儿静待在一侧。 檀香是供佛的香品,主子平时只会做合香用,如今独燃这一种香料,很显然,是在祭奠死去孩子的亡灵。 祈祷完,仪瑄身子疲惫向后一靠,不再说话。双儿则在香炉前跪下,无声磕了三个头。 *** 次日一早,赵臻便来找双儿,准备去拜访仪瑄遇见的两位妇人。 一来,双儿认得那两位妇人的样貌。二来,赵臻毕竟是个男人,拜访女眷多有不方便之处,因此必须叫双儿跟随。 两人先去了两间禅院,都不是她们要找的人。等到第三间禅院时,丫鬟收了赵臻的名帖,进去交给正在礼佛的夫人。过了很久,那丫鬟才请他们去隔间稍坐。 那夫人姗姗来迟,面容姣好,仪态端庄,手上还缠着一串佛珠。双儿一眼认出她就是当日那名美妇人,便冲赵臻点了点头。 赵臻会意。 他起身,目光平静凝视那妇人的脸,唤道:“堂姐。” 堂、堂姐? 双儿瞠目结舌,心情复杂。 原来面前这位,还是皇亲国戚呢。 德宁郡主微微一笑,屈身施一福礼,道:“王爷好。” 赵臻还礼。 德宁郡主赵锦绣是端王的嫡长女,品秩虽不如赵臻高,但与赵臻辈分相同,又比赵臻年长。因此二人以平礼相待。 两人坐下叙谈,双儿斟茶。 “堂姐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赵锦绣的夫君任职于南京都察院,因此她长住应天府,但时不时也会回京城来探望端王夫妇。 赵锦绣轻柔笑道:“前两日才到。正好这一月是我的斋戒期,便住在寺里了。听说你娶亲了?” 赵臻说是,“她也在寺里,堂姐前两日还见过呢。” “是么?”赵锦绣明眸带笑,“那可真是有缘了。不知是哪一位?” “难道堂姐不知,豫王妃落水一事?”赵臻似有深意一问。 赵锦绣哑然失色,捉住赵臻一只臂膀,焦急道:“王妃落水了?是怎么回事?弟弟你别急,告诉姐姐,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尽管提出来。” “堂姐真不知道?” 赵锦绣摇头,“我镇日在禅房礼佛,外面的事儿我是不会管的。” 赵臻久不言语,眼底藏着不信任,但还是弯唇浅笑,一指双儿说:“她是我娘子的丫鬟,那日她曾与我娘子一同外出,遇见了堂姐。堂姐身边还跟着一位妇人,那位妇人说不了话。” 双儿上前一步,冲赵锦绣行礼,“见过郡主。” 赵锦绣抬手,让她走近些,又仔细打量她许久,方才醒悟道:“是你!我想起来了。”赵锦绣挽住双儿的手,笑道:“原来你家主子是豫王妃呀。生的那样标致,也该配我弟弟。” 赵锦绣转顾赵臻,蹙眉问:“她怎么样了?” 赵臻答:“没有大碍,性命保住了。” 赵锦绣松口气微笑,忙双手合十将佛珠拢于掌心,闭目念道:“阿弥陀佛,谢佛祖保佑我弟妇。” 双儿有些困惑的望着赵臻。她原本以为,主子出事与德宁郡主脱不了干系,可德宁郡主为人和蔼,又在寺中礼佛,倒不像会害人。 然而赵臻只是冷冷打量赵锦绣,眼中寒意无丝毫消解。 “堂姐,那日与你同行的妇人是谁?”赵臻冷不丁问。 赵锦绣目光略显疑惑,“是我的奶娘。怎么了?” “堂姐贵为郡主,奶娘自然也该精挑细选,怎会挑了个哑的?”赵臻徐徐发问。 “唉,她原来也不哑,后来有一年得了伤寒,吃错药才哑了嗓子。”赵锦绣将胳膊支在案上,盯着赵臻不解:“弟弟,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赵臻回避,“没有,我只是想问堂姐,那日可曾见过可疑之人。因我娘子是被人推下水的,我必要查出凶手,否则也不敢来叨扰堂姐修行。” “都是一家子,谈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能来看我,我自然高兴啊。”赵锦绣嘴角浅扬,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可疑之人……你让我好好想想。” 赵臻说:“不如把奶娘也请出来,反正那日她也在场,也许知道些什么。” 赵锦绣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提议,寻思半晌,忽眼光一亮,“我那日与王妃擦肩而过。因为她生的好看,我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结果瞥见一个小和尚,一边拿着扫帚扫地,一边慢慢的往王妃身边去。不过他离得挺远的,好像就是……觉得王妃好看,忍不住靠近。” “可现在一想,那小和尚大有问题,说不定就是他推王妃下水。” “堂姐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要么是那小和尚色胆包天,要么就是他推王妃下水。”赵锦绣笃定道。 赵臻目光一沉,“堂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是要我帮你把小和尚找出来?” “不错。” 赵锦绣郑重其事的点头,“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你把人找出来。这小和尚实在胆大包天!所幸王妃没事,否则,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赵臻起身拱手道谢。赵锦绣忙拉住他,笑着摇摇头。 “我去看看王妃。做姐姐的,没赶得上你俩成亲。如今弟妇受难,我总该去慰问一番。” 赵臻道:“娘子她身子虚弱,精神也不好,我跟她说几句话她还嫌累。若是见了堂姐,她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就更艰难了。不如等她身子好些,可以下地了,堂姐再来。” 赵锦绣听他所言有理,便不再坚持,叹了口气道:“美娇娘却受这样的罪,我想想都心疼。弟弟,你赶紧回去照看她吧,她找你不见,该心急了。” 赵臻一笑,起身说了告辞,便带着双儿离开。 路上,双儿看王爷面色并不好,愈发琢磨不透。 王爷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信了的话,不该是这个表情,没信的话,又为何大张旗鼓的找人? “王爷,奴婢斗胆,请问王爷相不相信德宁郡主所说的话。” 赵臻目光下斜,“你说呢?” 双儿:…… 她怎么知道啊! “不可全信。”赵臻淡声道:“德宁心思缜密。说的话虽然滴水不漏,可行为上,却有许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王爷……可否明示?” 赵臻心中哀叹,双儿虽是仪瑄的丫鬟,却完全没学得仪瑄的聪明。今天若是仪瑄与他同去,必然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第一,德宁回京,目的应该是看望端王夫妇。可她却选了斋戒期回来,只能住在庙里。这说不通。第二,德宁若真心关怀娘子,必定会将奶娘请出来。即便德宁亲眼见到那小和尚行为鬼祟,也会向奶娘求证。” 赵臻点出问题所在,双儿豁然开朗,连连点头。 “那……小和尚还查不查?” “查。” “可是,王爷方才才说,德宁郡主有可能是骗人的。” 赵臻无语片刻,道:“有可能,但也许是真的。总之,小和尚是现在唯一的线索。本王不会放过他。” 说话间,已经回到禅院。傅繇在屋子门前看守着,向赵臻行礼道:“没有异状。” 赵臻拍了拍他,走进去。 仪瑄睡不着,又不能下地——会头晕,不能看书——会头晕,这也不能那也不行,就只能坐在床上发呆。 赵臻搂住妻子,在她额上温柔一吻,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仪瑄白他,“又不是猪……” 睡多了也会头晕的好不好? 赵臻失笑,问她:“有没有乖乖喝药?” “喝过了,两碗。” 这时有丫鬟插嘴笑道:“可是王妃吃了四个梅子。” “哦?”赵臻似笑非笑盯着她。 仪瑄心虚的眼神乱瞟,嘟嘟嘴道:“那么两大碗药,两颗梅子根本压不住苦嘛。我多吃两个又怎么了?” “不是不给你吃。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吃多少都没问题。不许任性了啊。” “……哦。”仪瑄闷闷不乐。 赵臻问:“是不是待在屋子里太无聊了?” 仪瑄可怜巴巴的点头,“是啊,什么都不能干,真是无聊透顶。” 赵臻略一思索,笑着捏捏她的脸,“为夫知道了。娘子再忍一时,等会儿娘子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为什么?”仪瑄好奇问。 “保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造了什么孽 《娇娘为妃》第一百五十一章 造了什么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脸疼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豫王夫妇的再三逼问之下,住持终究需为大局考虑,不得已透露实情。 他目中有泪闪烁,“净海的父亲,是已故的郓国公,也是老衲的知交。当年,允孝蒙难,满门抄斩,托人将净海送到老衲手上,以血书求老衲庇佑净海,将净海培养成人。老衲不能眼睁睁看着允孝一脉断送,便瞒着官府,将允孝收留在身边。” 郓国公苏湛,字允孝,是先太子赵慎的羽翼。赵慎被废黜太子位后不久,苏湛一家便被收监并抄斩。 此事说起来,跟温芷罗有莫大的关联。 设计陷害太子之人是她,罗织罪名对付苏湛的人也是她。她一时不忍,示意下属放走了郓国公的幼子,想必就是这净海了。 仪瑄神情恍惚,赵臻见状,忙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哄安慰。 主持继续道:“老衲怕辜负允孝的嘱托,这些年来悉心教导净海,万万没想到,会教的他如此暴戾残忍……允孝,我对不住你啊……” 主持泪水满面,哽咽不能语。净海想起过往旧事,亦忍不住流泪,膝行至主持面前,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若没有您收留,徒弟早就死了。您对徒弟的养育栽培之恩,徒弟没齿难忘。徒弟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您和师兄师弟们。” 主持摇头,“你真以为你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错了。为师没有教好你,你犯了错,为师难辞其咎。王妃落水的消息一旦传出,整个京城必会谣言纷纷,大方寺的声誉也会一落千丈。” “师父……”净海自惭垂下头颅。 主持叹息,扶住净海双肩道:“我知你一直没有放下仇恨,可王妃与当年那事无关,你究竟为何……” “主持。”仪瑄忽然开口,“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对净海说。” 主持望着仪瑄,面有难色,双儿却已经走到他面前,举手送客。 屋里只剩下赵臻、仪瑄和净海三人。 仪瑄直迎那双对她满含憎恨的双眼,淡淡问:“净海,真是陛下指使你的?” “是。” 仪瑄弯了弯唇,冷笑道:“一派胡言!当初你爹是先太子一派,与陛下敌对。你憎恨陛下还来不及,怎会为他做事!” 净海脸色发白,却还强撑着嘴硬道:“捏造证据,蒙蔽先帝视听的人是温芷罗,下诏抄家的是先帝,与当朝陛下并无关联,我憎恨的人只有先帝和温芷罗而已。” “你恨的两个人都死了,为何要对本王的王妃动手?” 净海面容逐渐狰狞,目光森森道:“温家的人都该死。” 赵臻脸色一沉,当即抄起手边茶盏向净海掷去,砸中净海额角。因赵臻力道极大,净海竟倒向一边,脑袋和地板相撞,发出“咚”一声响。 净海呼痛出声。 仪瑄无奈又想笑,这净海也真是个愣头青,当着豫王的面敢讲这种话。亏得她在这里,豫王只是请他喝杯茶,若是她不在,还不知被怎么教训呢! 净海的额角肿了一个又红又大的包,鼓鼓的。净海痛的直抽气。 “净海,本宫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能活到今日,是因为陛下并不晓得你的存在。你真以为是你爹救你出去的?” 净海抽气的声音渐止,忿忿道:“除了我爹,谁会救我?” 仪瑄浅笑讥讽:“你以为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爹那么有本事,怎么不把自己也救出来?” 净海大怒:“你敢笑我爹!” “不是笑,这是事实。当初是我姑姑,也就是温芷罗,她不忍你家血脉断送,示意下属放你走,你才能活到今日。此事姑姑一直瞒着皇上,因此,皇上并不知道你还活着,也就无从指使你来害我。” 净海瞠目结舌,只觉脑中轰轰作响,一时回不过神。许久,才愤怒指着仪瑄道:“你骗我!温芷罗那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她害我全家,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你别狡辩了!温芷罗是你姑姑,你自然为她说话。可她做过什么难道都会告诉你?你不可能知道。” 仪瑄平静说:“当初姑姑若不对付你爹,你爹也不会对姑姑手下留情。你爹棋差一着,怪不得别人。苏家既败,先帝下令株连抄家,姑姑也不好公然违抗皇命,便只是悄悄放走了你。” 净海手撑着地,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憎恨了那么多年的仇人,竟然救了他的命? “你要报仇,可以。可即便你杀了我,温家依旧风光无限,你只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以及你的师父同门。” 净海激动起来,“他们是无辜的!你果然与温芷罗一样卑鄙,竟想用他们来威胁我!” …… “我卑鄙?”仪瑄难以置信,“你趁我不备将我迷晕推下水,堂堂男子汉,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很高尚是吗?” 净海面皮涨红,无话可说。 “是谁指使你的?本宫想听实话。” 净海依然一口咬定是皇上,仪瑄冷笑道:“既然你说是皇上,我现在就带你进宫,让你和皇上对质。” 净海吃了一惊,忙闭上嘴。 “你还不说实话?”仪瑄咄咄逼人,“若真进了宫,叫皇上得知你借他的名义为恶,帝王之怒,大方寺可承受的起?” 净海咬牙,“若我坦白实情,你会放过我师父和师兄弟的性命吗?” 仪瑄点头。 “不会反悔吧?” 仪瑄实在有些瞧不上净海这婆婆妈妈的样子,白了他一眼,指着自己身边男人道:“得,你不相信我,王爷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净海向赵臻投去希冀的目光。 赵臻冷淡许诺:“你若肯坦白,本王就饶过大方寺上上下下人的性命。” 净海松了口气,简单将事情经过叙说了下。大概来说,就是豫王夫妇来大方寺进香的前一晚,有个男子来找过净海。那男子蒙着面,净海并不知道他的相貌。次日,也就是进香当天,蒙面男子又来找过净海一次。 “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不是很相信他,也就没有答应。可是第二天王妃果然来了。他又找到我,说机不可失,若我错失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机会报仇雪恨。而且,如果我不做,就会有人将我的身份上告朝廷,到那时我也逃不了一死。” “所以,你想左右都是死,不如拉上本宫给你垫背?” 净海低头默认。 “那又是谁教你说是皇上指使的?” 净海迟疑,“是……” 就在这关键时刻,门突然被打开,双儿走进来道:“王妃,德宁郡主看您来了。” 话音刚落,一美妇人就跟着双儿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妹妹可还记得我?” 仪瑄一憋,心想这德宁郡主来的可真是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耳报神呢。 仪瑄只好撑起笑容来应付:“见过郡主。” “什么郡主不郡主的,叫的多生分,你也唤我姐姐吧。”赵锦绣笑容和煦如三冬暖阳,叫人忍不住亲近。她穿一件妃色缂丝褙子,上面绣着鸟雀纹样,栩栩如生。头上简单梳了一个攥儿,并无珠翠,只有一朵都胜点缀。皮肤保养的甚好,白皙无暇,明明是三十许人了,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 仪瑄依言,“姐姐。” 赵锦绣“诶”了一声,双儿端来绣墩,赵锦绣便坐在绣墩上,眼尾扫一扫净海,作出嗔怒状,“这狂徒敢伤妹妹,实在恶胆包天!妹妹打算如何处置他?” 仪瑄方才与净海费了太多口舌,此时已懒得说话,赵臻喂她喝水,并道:“还未决定。” 仪瑄看了双儿一眼,双儿会意,扶着净海出去了。 赵锦绣叹息道:“妹妹的身子如何了?这妇人小产最是伤身,由此落下病根儿的大有人在,妹妹可得仔细着。” “多谢姐姐提醒,我知道的。” 赵锦绣摸了摸她的手,笑说:“你也别怕,你年纪还小,这次没了一个,日后还会再有的。” 仪瑄虚弱笑了笑,不说话。 虽然是安慰,可仪瑄并不想听。 何苦一遍遍将人的伤疤揭开?她不想听这些虚无缥缈的安抚话,看似体贴入微,其实是最无情的。 赵锦绣看仪瑄神色异样,便不说了,命丫鬟上前,拿出一个螺钿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块不透明的蜡状胶块,有幽香随之散出。 仪瑄诧异,“这是龙涎香?” 赵锦绣微笑颔首,“是,这是我相公在江南问一波斯商人购得的龙涎香块,而非仿制的合香,便是整个皇宫也找不到这样的一块。我初见妹妹,手头也没什么好东西,便将此物赠予妹妹吧。” 仪瑄愕然。龙涎香是有价无市,像这样一块龙涎,在市面上可以卖到几十万两。赵锦绣就当做见面礼给了她? 这……也太大方了些。 她原本还怀疑赵锦绣与她被害一事有关,现在觉得十分的脸疼。 “姐姐太客气了,如此重礼,我哪好意思收呀?”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抱抱你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推脱了一番,最后实在“盛情难却”,仪瑄收下了这份厚礼。 因龙涎香实在难得,且赵锦绣所言不错,宫里也找不出一块这般品质大小的龙涎香来。宫中所谓“龙涎”,大多是指以沉檀脑麝为基础,再配以多种香料的合香,若在其中加一味真龙涎,便格外珍贵。 仪瑄见到这么一大块真龙涎,心里很难不激动,连带着病气都去了几分。 赵锦绣走后,仪瑄捧着那块龙涎捣鼓半天,鉴定它的确是上上之品,十分郑重的把它放回锦盒,交给双儿收起来。 净海再次被带进屋里。这回,仪瑄再怎么问,净海都固执的保持沉默,不肯说出究竟是谁指使他污蔑皇帝,似乎打定主意要维护那人。仪瑄费尽口舌神思倦怠,挥了挥手让双儿带他下去。 赵臻揽着自家娘子的腰,臂膀的腱子肉却是有些硌人,仪瑄在他怀里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双眸半垂,像是要睡去。 “累了?” 温热的气息挠着她的耳垂。 “嗯。” “那就睡一会儿。”他的嗓音低沉,无形中煽动她的睡意。 仪瑄点了点头,身子一滑就进了被窝,两手将被子一拉,盖紧了翻个身向内,一副“我要睡了你走吧”的态度。 就在仪瑄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被子被人掀起,一个滚热的身躯钻进被窝里来,贴紧她的背,随后将她的纤腰一揽,男人的唇贴上她细白脖颈间的肌肤。 她吓得一个激灵。 挣扎着清醒过来。 “你干什么?”仪瑄转过身,诧异盯着他瞧。 这几日他们都是分房睡。她身子虚弱,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断断续续的要睡上六个时辰,几乎就是醒了吃、吃了睡,半点劳心劳力的事儿都干不了,更别说陪他干那事了。 而且她刚失了孩子,没心情。 赵臻搂紧她,闭上眼低喃:“我抱抱你。” 仪瑄又讶了下,看着男人低垂的眼睫,安静的脸,心里划过一丝暖意,便不由自主纵容了他,说:“你不许乱动。” “嗯,不乱动。”他笑着亲了亲她的脸。 昏天昏地,两人睡到傍晚才醒,准确的说,是被双儿叫起来吃晚饭。 屋里很暗,竹帘低垂,遮住大半的光线,只有少许残阳的余晖洒落在地。双儿看着紧掩的帷幔,讪讪的想,里面会是怎样香艳的场景。 她轻轻的唤:“主子?” 没反应。 她又唤了一声。 有被褥窸窣翻动的声音,随即从帷幔内探出了一只手——男人的手,掀开了一丝缝隙。双儿便从这缝隙中,看见自家主子娇软的睡颜。 娇是真的娇,软也是真的软,肤色细白,睫毛长而密,静静的搭在眼睑上,脖颈至锁骨间的肌肤白皙以至有透明的色泽,衣襟褪至胸前,遮住一方宝地。 男人的手绕过她细长的脖颈,将她的衣襟向上提了一点。双儿赶紧收回视线,不知所措的立在一旁。 “别吵。”赵臻低低道。 双儿一脸为难的表情,说:“主子该喝药了。” 喝药? 已经到傍晚了啊。 赵臻怔忪了片刻,低头,吻在女孩儿柔软的唇瓣上,“乖,起来吃饭喝药了,好不好?” 女孩儿长睡未足,带着些鼻音,闭着眼咕哝:“嗯~” 抑扬顿挫,表达了十分的不情愿。 赵臻眯着眼笑了笑,吻的更加用力。 片刻后,仪瑄在燥热和窒息中醒来。男人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微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 仪瑄目光潋滟,双颊微红,很没气势的瞪他一眼。 赵臻笑,心想她这个楚楚可怜又不甘心屈服的模样,实在是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若在以前,他一定把她按在床上教育一顿。 两人在床上坐起来,赵臻一脸悠哉的给女孩儿穿衣服,仪瑄也懒得自己动手,朝双儿使眼色,示意双儿来帮自己穿。 双儿:我哪敢啊? 男人把女孩儿的小细胳膊戳进袖子里,衣襟拉好,捧着她的脸蛋亲了亲,才抱她去炕上,面对面坐。 丫鬟们送饭菜来。 病中不食油腻,最多喝点滋补的鸡汤鱼汤鸽子汤类,今日难得送来的鸽子汤中漂了几条肉丝儿,仪瑄眼都亮了。 赵臻不动声色的为女孩儿舀了碗汤,肉丝儿无一例外全被舀了去。 仪瑄赧然接过,乌黑的小眼睛巴巴儿望着男人,“殿下不吃点肉吗?” 这些日子赵臻陪着她,每天一起吃饭,所以也没机会吃到荤腥,瞧着都瘦了些。 赵臻淡笑,“既然住在寺里,我便要守着寺里的规矩。你是病人,吃点也无妨的。” 他们的饭食都是在酒楼里烧好送来,与寺中斋饭有异。不过入乡随俗,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听这么一说,仪瑄也不好意思吃肉了,忍痛割爱把肉丝儿都挑出来放到一边。 “王爷,我想回王府。” 仪瑄觉着,在寺里修养虽然清净,但也有许多麻烦拘束之处,每日租赁酒楼还要浪费不少银子。 赵臻未置可否,“你现在应静养,不宜颠簸。” “没事儿的。”仪瑄固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从甘州到京城一路跑马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 是啊,他当时也惊讶,小丫头怎么那么能跑。 赵臻口气软和下来,“这样,再叫胡知贤来看看,如果他说行,我们便回去。” 仪瑄“恩”了一声,低头吃饭。 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赵臻忽然开口问:“净海,你打算怎么处置?” 按照他的想法,直接处死。但他又怕自己擅自行动会叫仪瑄不高兴,所以还是问问她的意见。 仪瑄安静了半晌,道:“重打三十大板,别叫他死了就行。” 气氛凝滞。 赵臻忍住自己突跳的神经,沉眸问:“你不恨他?” 死的可是他们的孩子……一个孩子,就值三十大板? 仪瑄黯然道:“当然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她用力捏了下手指,深吸了口气,道:“可确实是我害的他家破人亡,我罪孽深重。” 即便那道抄家斩首的御旨是先帝所发,她也不能说自己无罪。罗织罪名,煽动朝臣弹劾苏湛,并激起民愤的人确实是她。 就苏湛而言,他犯下的罪孽,根本不足以使他削爵抄家,斩首示众。 苏湛站错队,才是她真正除掉他的理由。 她又如何能,狠心杀掉苏湛唯一的血脉? “况且,此事绝对有人指使净海。只要我留净海一命,那人便会惶惶不可终日。若她出手想要除掉净海,我们便有机会找出她。” 仪瑄目光幽深,静静的,似有暗流涌动。她慢悠悠抬眸凝视赵臻,问:“若找出真凶,无论是谁,王爷都会为咱们的孩儿报仇的吧?” 赵臻被她的目光惊了一下,古怪道:“你怕我不肯报仇?” 仪瑄笑笑,“我怕你舍不得。” 赵臻沉默片刻,握住对面她的手,道:“这世上能让我舍不得的,只有我娘和你。我娘已经薨逝,便只有你。” 仪瑄的心猛地跳动了两下,抬头看他。男人垂着眼,表情有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平静。 恭太妃的死,他究竟了解多少? 仪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 后日一早,便有侍卫丫鬟忙里忙外的搬东西,寺外有豫王府的牛车。 胡知贤说王妃身体恢复的不错,马车颠簸,换成牛车的话可以平稳不少。 赵臻欣然同意。 净海趴在另一辆牛车上,龇牙咧嘴愤愤不平。昨日他挨了三十大板,以为此事儿可以翻篇儿了。谁知师父语重心长告诉他,说王妃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随去王府,日日念经为那去世的孩儿超度。 什么超度不超度,说白了就是折磨他,让他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犯下的罪孽,还要到豫王府受人驱使。 他求师父救他,师父望着他眼泪婆娑,说让他在豫王府谨慎做人,一切保重,师父再也看护不了他了。 净海可以想象,自己到豫王府之后,会过上什么惨绝人寰的日子。 其实对于害了王妃孩儿这件事,他不是不愧疚,但一想到苏家满门因温芷罗而死,他就觉得一切都是报应,是冤债。 就像方才,他被侍卫从禅房里抬出来塞进牛车里,其中一个离开时,还朝他屁股上猛打了一下,痛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这也是报应。 仪瑄此时,正耐着性子听主持跟她唠叨,求她开恩,无论如何别伤了净海性命,说他会带领诸弟子给王爷王妃祈福。 “主持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仪瑄丢下这一句话,准备上车。 “妹妹!” 德宁郡主迎出来。 “要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是丫鬟说外面热闹,去看了一眼,才知道是你们回府。”赵锦绣拉着仪瑄的手,依依不舍的样子。 “不敢叨扰姐姐。”仪瑄刚上了一半脚踏,卡在这儿,目光扫一扫赵锦绣身后,依然没看见那所谓的奶娘。 还真神秘。 “姐姐什么时候回端王府?我去找姐姐制香。”仪瑄笑问。 “你愿来是最好了。等我回去的时候叫小厮去你府上捎个消息,随时欢迎你来。”赵锦绣言语温柔,眼中笑意亭亭蔓延。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让你熏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半日,把人的脾气都磨没了,大伙儿都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 正午都过了,众人才抵达。 王妃滑胎的事儿王府上下心里都有数,想必这个时候两位主子都很暴躁,谁撞上谁倒霉。因此人人自危,一大早起来战战兢兢的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就等待王爷王妃归来。 王妃是被王爷抱下车的,睡眼惺忪,不情不愿的样子,脸色倒还好,不太苍白,应该调理的不错。她脚踩地站稳后,慢悠悠打量在门口跪地迎接的管家仆妇们,看得众人心底发憷。 “起来吧。”她声音轻飘飘的。 众人松了口气,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站起来。就见跪在最前面的平娘起身,走到王妃身边行礼问安。 王爷王妃进府,众人跟在后头鱼贯而入。 净海也被抬进去。 平娘按照王妃的吩咐,给净海安排了一间别院——就是之间赵慎住的那一间,在梅林后头。平娘知道净海就是祸害王妃的凶手,一路也没好脸色给他瞧,把人往床上一放,留了几瓶药就走了。 净海心里叫苦,在寺里好歹还有师兄师弟们给他擦药,得,到王府来,连个搭把手的小厮也没。 不过他也没幽怨太久,自己把裤子褪下来,趴在床上,手背到后头摸索着给自己上药。 等净海能下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仪瑄每日燕窝参汤的滋补着,身子恢复的很快,重新开始接手府内事宜。 其中一件要紧的,就是府内丫鬟有不少到年龄了,该配人的配人,该放出府的要放出府,平娘拟了名单交给仪瑄,请她做主。 凡是仪瑄觉得不错,做事踏实的丫头,就都留下来配人,日后还能继续为王府做事。至于那些普普通通的,就都放出去,自行婚配。 丫鬟们大多愿留在王府,因为王府待遇好,不仅挣的银子多,主子还恤下,不是那等把下人当畜生使的,一年四季赏赐还多,谁愿意走?于是一个个的削尖了脑袋也想留下,为此给平娘送礼的不在少数。 平娘是一概不收,公事公办。求我没用,都是主子定的,我说不上话。 态度十分干脆。 于是就有人剑走偏锋,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妄想自己若是能爬上王爷的床,一夜风流,哪怕没名分做个通房丫头,也好过回家吃糠咽菜。 况且王爷王妃这段日子总是分房睡,王爷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这么久不碰女人,熬得住吗? 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不拼一把,怎知自己不是凤凰命? 其中一个叫绿腰的丫头,长得最妖最媚,平日里就爱跟府里小厮们调笑,没事儿打发他们去帮自己买个胭脂水粉的,他们也乐意跑腿。她自视颇高,既不愿出府,又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合计了一晚,拿银子首饰贿赂了王爷身边的人,想要赌一赌。 这日中午,她烧水洗了头,仔仔细细沐浴一番,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桃红色,头发慵慵披着。等到晚间赵臻在书房里看书时,便有人领着她,悄悄混进了王爷的屋子。 她将外衣一脱,身上只留件肚兜,盖着被子躺在王爷的床上。 赵臻晚上习惯先处理完公事,再去正屋看眼自己的小娇妻,两人说会儿话才会回屋睡觉。 其实他是想跟娘子一起睡的。可娘子不同意,硬是把他的铺盖拎出来,另外收拾了间屋子。 他也不知道小丫头这是为什么。她身体没养好,他宁愿忍着也不会碰她。为什么非得分房住? 郁闷了几天,小丫头看他不高兴了,才红着脸告诉他原因。 因为他们一起睡,他会起反应。 …… 好吧,他的错。 屋子里黑漆漆的,赵臻懒得点蜡烛,直接坐在床边脱鞋准备睡觉。忽然,他感觉床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不动声色摸出了枕头底下的匕首。 “王爷~”女声娇媚入骨,拖着腔。绿腰两手环住赵臻的腰,头挨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笑起来,“奴家等你好久了……” 女人的发丝儿轻轻的扫过赵臻的脸,幽幽香气袭来,柔软的肌肤紧贴着他,似乎随时会化在他怀里。 赵臻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 “滚。” 冷淡、不耐,突然从喉咙里爆发出这一个字,像是晴空炸响一记闷雷,直接把绿腰给炸懵了。 滚? 绿腰心慌,自我欺骗是她没服侍好,王爷不高兴了。便更加卖力的开始为赵臻宽衣解带。 “王爷别急嘛~”女人的手指细长,在他心口悠悠打着转儿,探进衣襟里,触碰他胸膛处的肌肤。 好结实。 绿腰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赵臻本来想让她自己收手,谁知这是个蠢货中的蠢货。他一把拽住女人的手,力道很大,正当绿腰欣喜以为王爷要宠幸她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一轻,自己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对,是地上,不是床上。 绿腰疼得眼泪水直冒,整个人弓着腰抱着自己,躺在地板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抽气。赵臻起身把蜡烛点了,表情冷淡,转过头斜睨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嘴角一扯,鄙夷的意味。 绿腰有点受刺激,咬唇不服气问:“王爷觉得我很丑吗?” 整个王府的丫头,她的姿色算是上上乘。她们没少在背后骂她狐媚子,她知道,她们就是嫉妒她好看。 至于府里的小厮,更别说,只要她勾勾手,他们魂儿都没了。 “唔,很丑。” 赵臻点了点头。 绿腰面皮涨紫,她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外面傅繇听到动静带着人赶来,先敲了敲门,“王爷,出什么事了?” 绿腰目光乞求看着赵臻,意思是别让人进来,她这个样子没法见人。 赵臻也不想被人误会他跟这个女人有什么,便从床上拽过衣服,丢给她。绿腰忙裹在身上。 “进来。” 傅繇进屋见此情景,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刺客?!” …… 赵臻懒得解释,说:“带她下去,先关起来,明天交给王妃发落。” 傅繇领命,一脸警惕手握剑柄走近绿腰,将剑架在绿腰脖子上,“走!” 绿腰哭的楚楚可怜,含泪凝视傅繇,心念一动,假装昏厥过去,倒在傅繇的怀中。 “王爷,这……”傅繇手忙脚乱的。 赵臻挥了挥手,“带下去吧。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收了她。” 傅繇:??? 众人离开,赵臻回到床边刚准备躺下,便闻到床上残留的脂粉香。 他表情僵硬了一瞬,站起来,打开门朝正屋去。 彼时仪瑄还未睡下,跟双儿主仆两个聊天。忽然赵臻打开门走进来,看了双儿一眼:“你下去。” 双儿恭顺出去了。 赵臻坐在床边把鞋一脱,掀开被子,上床,手往仪瑄肩上一搭。 非常娴熟。 “王爷?” 赵臻幽幽盯着她看,叹口气,“我那屋子待不得了。” “怎么了?” 赵臻说:“方才有个丫头想勾引我,躲在被窝里。我想现在下人们都睡了,我要换被褥还得兴师动众,不太好,就来你这儿躺一晚。” 啧啧,堂堂豫王担心打扰下人们休息,真是前所未有。 仪瑄噗嗤笑出来,心想要过来睡就过来睡嘛,直白点,什么兴师动众,都是借口。 赵臻有点恼,“你笑什么?” 他被人勾引了,她还笑得出来? 仪瑄捂住嘴,一本正经的摇头,说没什么,“那丫头现在在哪?” “打发给傅繇了。” “恩?”仪瑄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赵臻捻了捻手指,嗤了一声,“那丫头见勾引我不成,又想去勾引傅繇,我便顺水推舟。” …… “长的好看吗?” 赵臻挑了挑眉,“还行。” “还行?那你也舍得啊?”仪瑄撂开他的胳膊,似笑非笑的:“想必人家身上什么样儿你都看清楚了吧。” 赵臻含笑不语。 仪瑄瞪他,忽然闻到一股脂粉味儿,便凑近了去闻,果然是赵臻身上传来的。她一赌气,推了赵臻一把。 “下去下去,身上味道这么重,不许待我床上。” 仪瑄扭头翻身,闭上眼,把被子拉好,一副“我生气了我不搭理你”的架势。 赵臻却没有如她所言下床。 男人右手捏着眉心,低低哑哑的笑起来,控制不住的,声音不大,透露着某种得意。 小丫头炸毛的样子,挺可爱。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仪瑄身子滑下去,用被子把头蒙住,恨恨的想:你还笑得出来? 赵臻手捏着一只被角,轻轻一提,整条被子就被他掀起来。扔到了床的那头。 仪瑄咬牙切齿,“赵臻!” 小丫头只有炸毛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名字。 他心里有数。 “恩。”他点头答应,躺下去把女孩儿抱紧,下颌轻轻蹭着她的肩,道:“其实我没有看清楚。” “什么?” “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儿的,我没有看清楚。” “……哦。” 赵臻松开一只手,给自己脱衣服。 仪瑄慌了,“你干嘛?” “你不是嫌弃我身上有脂粉味儿吗?”赵臻的唇若有若无滑过她的耳垂,“那我让你熏一熏。” 第一百五十五章 恶霸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天一早,仪瑄就派丫鬟去傅繇手上要人。 她要看看,是哪个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已经有了茶瓯香篆的前车之鉴还不自知,竟敢去爬她相公的床? 若只是端个茶倒个水的也就算了,爬床唉!脱光光跑到她相公的床上去唉! 这么下作的手段! 虽然赵臻说没看清楚,但眼睛长在他身上,她哪晓得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万一哄她的呢? 一想到赵臻可能见过那丫头的身子,仪瑄这心里就有股气,不上不下的,难受。 过不久,人被带来,一起跟来的还有傅繇和平娘。 平娘告诉她,这丫鬟叫绿腰,素日里就不大安分,不过没犯什么大的过失。这次理应在放出府的丫鬟名单里。 仪瑄冷眼看去,这丫头确实有几分姿色,尤其是双眼,狐狸似的。她声音微微一沉,问:“私自勾引王爷,你知是什么下场?” 绿腰大哭,“求王妃饶命,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 她何时说要杀她了? 虽然绿腰做事是恶心了点,但罪不至死,她不会白白伤人家性命的。 小惩大诫,杀鸡儆猴,才是她的目的。 “拖下去打十板子,赶她出府。” 两个婆子进来把绿腰拖走,却在门口被傅繇拦住。傅繇进了屋子,撩袍跪在仪瑄面前。 “怎么了?”仪瑄喝了口茶,慢悠悠问。 “臣……臣恳请王妃,饶过绿腰姑娘。” 仪瑄表情一顿,诧异道:“你为何要替她求情?” 她想起赵臻昨晚说的话,“打发给傅繇了”,她当时还不明白,现在却有点懂了。 王爷很敏锐嘛! 洞察先机! 傅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是心疼和舍不得都写在脸上了,仪瑄都替他着急。 直接开口要人得了,别扭啥呀。 那头别扭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臣愿替绿腰姑娘受罚。” …… 仪瑄叹了口气,说让绿腰进来。 “绿腰,你可愿跟着傅大人?” 傅繇表情紧绷起来。 “愿意愿意,奴婢愿意!”绿腰十分激动。 傅繇松了口气,竟然有点羞涩的笑起来,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既然如此,你受了十板子之后就跟着傅大人吧,日后不要再做没规矩的事儿了。” 怎么,还要打? 傅繇着急的想说什么,仪瑄扫了他一眼,警告的眼神。傅繇只得忍痛看着绿腰被拖出去。 “傅繇。” “臣在。” “在本宫这儿,做错了事儿就得挨罚,否则起了这个头,日后哪个丫鬟犯了错儿都要找你求情了。”仪瑄笑,“你说是不是?” “王妃教训的是。臣莽撞了。” 处理完绿腰,仪瑄让平娘赶紧把到年纪的丫鬟都散出去,别留在府中生事儿。于是当天下午就走了两批,每人还发了五两银子。 后面几天也是风平浪静的。丫鬟们看见绿腰的下场,都怯怯的收住了心思。王爷那厢是没指望了,傅大人倒不错,即便攀不上傅大人,攀上个侍卫也行。 等人全部散出去,仪瑄又让平娘重新安排差事。王府的下人太多,因此差事也格外清闲。这回走了不少,差事也该重新分一分。 等忙完这桩事,德宁郡主那边来了帖子,说她已经回到端王府了,请仪瑄来做客。 仪瑄立即回复,好啊,一定到。 双儿没想到主子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身为主子的贴身侍婢,她自觉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子。 “主子还是别去了吧。那郡主不像什么好人,神神秘秘的,万一是场鸿门宴呢?” 仪瑄伸出食指来,一摇,“赵锦绣的确是怪怪的,不过,就算她想杀我,也不会蠢到在端王府动手。王爷一怒,她承受的起吗?” 嗯,承受不起。 “而且我与她无冤无仇,她有什么理由杀我?我太不了解她了,总得和她走近些,才能知道她要干什么。” 双儿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主子心里门儿清,她瞎担心个什么劲? 仪瑄看她有点颓丧,就拍了拍她,安慰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小心行事的。” 仪瑄又让双儿把净海叫来。 净海自从伤好了之后,每天都要抄一卷经文,抄完了得交给仪瑄检查。除此之外,还得念经给过世的不知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超度,时不时还要感受一下周围人赤裸裸的恶意。 譬如冷嘲热讽和白眼,譬如缺菜少饭,譬如衣服上偶尔出现的大洞。 他觉得自己再这么过下去,真的要抑郁了。 双儿到别院的时候,净海正在惆怅墨用完了,要怎么抄佛经交上去。昨天他问管事的人要,人家讽刺了他几句,说他心不诚,为什么不用血水抄。 净海只好灰溜溜的回来。 于是双儿就看见净海拿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指尖,下不去手的样子。 “净海!你干嘛!”双儿一把将匕首夺过,震惊问。 她以为净海要自杀。 主子嘱咐过,净海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没有墨了,我打算用血水抄经。”净海有点心虚,毕竟他对自己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双儿将匕首往桌子上一拍,“没有墨你不会去要?” “要过了,没给。”净海声音渐小。 双儿愣了下,“好,我知道了,你先跟我来。” 仪瑄把净海带回来的目的有三。一是让他忏悔赎罪,二是以净海为诱饵,揪出害她孩子的人。 最后一个目的有点特殊,她打算让净海还俗。 苏湛把他孩子送到万方寺去,是为救他孩子性命,而不是真的想让净海做和尚。 当和尚就得守戒律,不能娶妻生子,那苏家的血脉还怎么维系? 她想的这么周到,苏湛的在天之灵都得谢谢她。 这是回府后仪瑄第一次见净海。小伙子戾气没那么重了,但看起来有点抑郁。站在屋子门口,很不情愿的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去。 “净海,你懂香料吗?”仪瑄问他。 净海眼神迷茫,犹豫了会儿说:“算是懂一点。” 小时候,他还没抄家那会儿,母亲爱摆弄香料,他就跟着学了一点。之后在寺里师傅也教过他。 就,不是特别内行,但说得过去。 不知道这女人又想耍什么幺蛾子。 仪瑄吐了口气,笑道:“那你后天跟我一块儿去端王府。” 净海的脸僵硬了下。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仪瑄盯着他看。 净海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烦躁的甩脑袋,“不去就是不去。你别太仗势欺人。” 乖乖,脾气不小嘛。 “我怎么仗势欺人了?”仪瑄手指敲了敲桌,“你说说看。” 于是净海控诉了一番自己在王府的遭遇,吃不饱饭,衣不蔽体,就连抄经的墨水都得他自己产出。仪瑄听到后面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净海瞪眼睛,“我就知道,是你嘱咐下人这么干的。” “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没这么闲,整天想着作弄你。”仪瑄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会吩咐下去,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儿了。” 净海扭过头,哼了一声。 “总之,后天你跟着我去端王府。” “我说了不去!”小伙子非常倔强。 仪瑄轻嗤,放出狠话威胁他:“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反正你人在我手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净海:…… 双儿:…… 屋里一片死寂。 晚上赵臻回来,听人描绘自家小娘子威胁人的场面,觉得非常奇异。 果然,他对自己娘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嘴里说出来的。 幸好净海是个和尚。 他娘子不会对净海有什么想法的。 赵臻推开门,闻到一股幽淡的香气,这香味他觉得很陌生,并非仪瑄素日所用的香料。 他撩开帘子走进卧房。 仪瑄斜倚在炕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自然垂下,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赵臻悄悄走过去,打算将她抱起,去床上睡。 仪瑄却睁开眼。 “王爷回来了。”仪瑄笑得两眼弯弯,一展臂抱住男人的腰,小脑袋埋到他胸膛,轻轻的蹭。 赵臻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没有睡觉。”女孩儿纠正他,“我在品香。” “品香?” “今天德宁郡主发帖子来,请我后天去端王府做客,我便切了一小块龙涎用来合香,打算带去送给郡主。” 女孩儿的声音软绵绵的,很醉人。 赵臻很难想象,她这张小嘴,是怎么说出那么恶霸的话的。 赵臻“恩”了一声,“听说你要带净海一起去。” “对呀。净海还不愿意呢。我就知道他跟郡主有关联,所以想带他去试试郡主。” “我陪你一起。” 赵臻还是担心她出事。 “不用,你忙你的去。”仪瑄摆手,“我跟郡主两个人说话,你在旁边不方便。” 赵臻似笑非笑,“那净海就方便了?” 仪瑄愣愣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净海是和尚啊。” 出家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仪瑄又“啊”一声,说:“我是有让净海还俗的打算,不过不急。” 赵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八卦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既然仪瑄说不用陪,赵臻也没强求,后日一早仍旧上朝去,临走前嘱咐傅繇跟着王妃。 仪瑄将近午时才出发,到端王府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不是她腆着脸去人家家里蹭饭,赵锦绣的帖子上说了,现在这个时令螃蟹最肥美,请她去端王府吃蟹。 两府离得不远,一炷香时间就到了。赵锦绣没亲自出来迎,而是打发了弟弟赵锦义站在门口等候。 赵锦义还是老样子,白衣玉簪,笑眯眯的,看上去没人比他更自在了。 “嫂嫂!”他走下阶招呼。 仪瑄笑着对他点点头,“你也在家啊。” 赵锦义喜欢到处乱跑,时不时学那些隐士去山林里住个一年半载的,要么就是拜师学艺,一年少有在家的时候。见到他在,仪瑄还是挺意外的。 赵锦义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我娘管我管的严,不让我乱跑了。” 说完这句,赵锦义忽然低下头,小声道:“许久不见,嫂嫂还是那么漂亮,哦不,更漂亮了。” 赵锦义虽然求仙访道,但不代表他能堪破色相、清心寡欲。他对这世上所有漂亮的女子都抱有热忱。 只是欣赏,没有贪念。 寻常女子听到这句话必然以为自己被轻薄了,多少会生气。仪瑄并不,她知道赵锦义的心性,便大方笑了笑,说:“多谢。” 赵锦义称奇,越发觉得眼前女子可敬可爱。 “嫂嫂请。” 赵锦义很擅长聊天,而且心思细腻不会触及人的痛点,就如仪瑄小产之事他只字未问,还不住的夸赞仪瑄聪慧能干,之前豫王大破敌军,也有不少仪瑄的功劳。 仪瑄被他逗的很乐呵,脸上一直挂着笑。 众人直接来到园子里,午饭就在这儿吃。赵锦绣忙着布置,一时没看见仪瑄。赵锦义连唤了两声“姐”,赵锦绣才转身。 “妹妹来了。”赵锦绣满眼都是笑,沿着卵石小径走到仪瑄身边,握住她手说:“不好意思,我这里实在走不开,就没去门口接你。” 仪瑄摇头笑说没事,“是我到府上叨扰了。” “这是什么话。你我既姐妹相称,我便真心拿你当妹妹看,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锦绣扶着仪瑄到一旁石凳坐下,石凳上铺着软垫子,坐上去不硌人。又有丫鬟沏茶来。 “妹妹稍坐,马上就摆饭了。”赵锦绣拉了弟弟一下,“陪你嫂子说说话。” 赵锦义求之不得。 赵锦绣又走回去。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杏黄色的褙子,菊花图样,正应景。她身材也保持的不错,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婀娜动人。 仪瑄喝了口茶,目光仍停留在赵锦绣身上,情不自禁说了句:“你姐姐年轻时一定有不少公子哥儿追求。” 赵锦义愣了下,以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仪瑄。仪瑄感觉到赵锦义一直盯着她,心里发毛,转过脸来问他:“你看什么?” 赵锦义嘿嘿笑,“我就是觉得,嫂嫂这话不像大家闺秀会说的。” …… 严格意义上,她的确不算什么大家闺秀。 从小她爹就没把她往那方面培养,就连女四书都没让她读。后来她又在男人堆里待了那么些年,性子野了不少。 仪瑄未置可否。 赵锦义以为她生气了,忙道:“嫂嫂别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说嫂嫂不是大家闺秀,嫂嫂出身名门,自然是了。就是、就是性子比寻常的闺秀要活泼些……” 他自觉语无伦次,尴尬的拿起茶来喝。 仪瑄忍不住笑出声,“我知道,你紧张什么。” 接下来,赵锦义就开始跟仪瑄讨论他姐姐的小八卦。 “我姐出嫁那年我才五岁,还不记事儿,都是府里的嬷嬷告诉我的。”赵锦义一脸神秘,时不时紧张的往他姐那瞅一眼,像极了做坏事怕被父母逮住的小孩儿。 仪瑄点头,听他继续说。 “我姐年轻时是京城数得上号的大美人儿,风头比嘉柔皇后是差了点儿,但嘉柔皇后大家心知肚明是皇上的女人,谁敢向她提亲啊。我姐就不一样了,上门提亲的少说也有二十来家。其中有两位公子,家世相貌德行都是上上等的,旗鼓相当。” 仪瑄感觉有点窒息。 别家小姐及笄之后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就她家,一点动静没有,以至于她一度怀疑自己,天天对着镜子照。 不过郁闷了一段时间就释然了。 反正她也不着急嫁人,随便吧。 于是眨眼她就十九岁了,除了赵晏时不时提起要娶她,其他人没有任何动静。 仪瑄憋了口气,问:“所以没有人跟我……姑姑提亲,就是因为顾忌皇上?” 赵锦义愣了下,心想她怎么问这个,“对啊。凡是想跟你姑姑提亲的人家,都会遭到贬黜或者是被调去外地,你说谁敢?” …… 赵晏,够狠。 仪瑄呵呵干笑两声,“原来如此。” 赵锦义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伸出手在她面前招了两下,“嫂嫂没事儿吧?” “没事啊,你继续说。” 之后就是两位公子哥儿为了美人你争我夺的桥段,最后张家公子俘获美人芳心,成功娶到美娇娘。 “嫂嫂别看张家现在不怎么样,以前也是非常风光的。姐夫他爹以前是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但是今上一登基,就把他给撤了。”赵锦义唏嘘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正常。” 赵锦义笑,“也是,皇上没对张家出手,还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吧。” …… 这傻小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仪瑄抬眸,表情有点无语,“不,只是因为张家没参与党争。” “啊?”赵锦义疑惑的皱眉,单手撑着下巴,嘴巴一张一合像只吐泡泡的鱼,“这样啊。” 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嫂嫂怎么知道?” …… “因为我是温家人。”仪瑄散漫的抬了抬眼。 赵锦义又挠了挠头,挺不好意思的说:“是哦,我总是会忘。” 这小子的忘性还真大。 两人聊的差不多,那边饭也摆好了,赵锦绣的丫鬟请他们落座。 仪瑄扭过头,跟站在不远处的傅繇招了招手。 傅繇走过来。 “一起吃。”仪瑄说。 傅繇愣了下,赶紧摇头,他哪敢跟王妃郡主坐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到旁边选一桌,自己坐下吃,别喝酒就行了。” 原来不是要他坐一张桌子。 傅繇有点脸红,讷讷道了谢。 方才进府的时候赵锦义见有个和尚,就是净海,他便让管家带净海下去吃素斋。因此净海不在这儿。 仪瑄坐下,赵锦绣姐弟才跟着落座。仪瑄环顾左右,不见端王和端王妃。 “叔叔婶婶呢?不在家?” 赵锦义道:“爹不在家,娘怕冷不肯出来,姐姐已经让人送了一篓螃蟹去了。” 仪瑄淡笑。端王妃倒不一定是怕冷,可能只是不好意思见她。 身为长辈,下药来害自己的小辈,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赵锦义倒了碟醋,加了生姜搅拌好。又拿了一个螃蟹开始剥。仪瑄和赵锦绣都是先吃饭菜。毕竟螃蟹是凉性的,空着肚子吃不大好。 不过赵锦义剥螃蟹的手法真是一绝。轻轻松松,整条的腿肉就被他抽出来。抽出来他也不吃,叠到碗里,等剥完了整个,把碟子和碗一块儿推过来给仪瑄。 仪瑄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惊讶看他:“给我的?” 赵锦义笑眯眯点头。 “喔,谢谢。”仪瑄一时不知怎么表示才好,抿了下唇,认真看着赵锦义称赞:“你的手法真好。” 多么贴心的小棉袄,多么细腻的男孩子! “没事儿。”赵锦义被美人称赞了下,嘴角得意的翘起来,“嫂嫂只管吃,我剥多少都成。” 赵锦绣又是无奈又是笑,轻轻打了弟弟一下,“光给你嫂嫂剥了,姐姐呢?” “马上!”赵锦义一本正经瞅着他姐,“下一个就是姐姐的,轮流来。” 仪瑄掩嘴笑,“算了,我的不用你剥了,你自己吃吧。” 赵锦绣也道:“我逗你玩儿呢,快吃饭。我给你倒点酒吧?” 于是三个人都倒上酒,是石榴果酒,酒量再怎么差的人也不会喝醉,而且甜甜的,很适合女子饮用。赵锦义倒是想喝别的,他姐不给。 赵锦义小声抱怨:“本来家里有娘管我我就够烦的了。长姐如母,就是两个娘,搞得我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仪瑄也小声说:“你姐听见了。” 果见赵锦绣笑指着赵锦义,“你这小子编排我什么呢?长姐如母,你还晓得长姐如母。等会儿我必好好教训你。” 赵锦义脸上忙堆起讨好的笑,拉着他姐的一只胳膊,扭股糖似的,“姐姐,我在夸你呢。夸你蕙质兰心,貌美如仙,我最爱被你管了,真的。” …… 这小子这张嘴日后不知要祸害多少小姑娘。 哦不对,不是日后,现在就可以了。 模样还挺俊。 赵锦绣被他磨的没了脾气,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子,“吃饭!”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难哄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螃蟹虽然美味,仪瑄并不敢多吃,吃了两个之后就把筷子放下了。赵锦绣见状,便说要送两篓活的给她,仪瑄推辞不下,最终收下一篓。 吃完饭,众人去花厅。净海也已经用完斋饭过来。赵锦绣看见净海十分惊讶,“妹妹怎将他也带来了?” 仪瑄说:“净海在香道上也颇有造诣,姐姐既邀我来制香,怎能少了他?” 净海:…… 赵锦绣目光一扫净海,微笑,“原来如此。” 众人在花厅围成一个圈坐下。仪瑄先取出自己用龙涎合香所制的香丸,放进香炉内盖上炉顶,不久,一股幽淡香气自炉内缓缓吐出,香烟袅袅、如云似雾。 赵锦绣欢喜道:“这香闻起来像月下幽竹,但细细寻觅,可觅得一丝旖旎花香,十分柔软香甜。这花香隐于竹叶香气和泠泠水汽中,似有若无。妹妹,你是如何做到的?” 仪瑄将做法告知她,赵锦绣听后嗟叹:“好麻烦。” “若姐姐喜欢,我便将剩下几丸全部送给姐姐。” 赵锦绣动心,“这怎么好意思呢?” 仪瑄笑笑,把装香丸的瓷瓶递给赵锦绣,赵锦绣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连声道谢。 “姐姐不用客气。我本来就是拿来送给姐姐的,否则光拿姐姐的馈赠,我也不好意思。” 接下来赵锦绣姐弟轮流拿出他们珍藏的一种香让众人品鉴,大家自然都说好,净海还像模像样的拿佛法来鉴香,说的众人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但还得拍手叫好。 妙啊,真妙啊! 净海暗捏了把汗,其实他也是半懂不懂的胡说。好歹混过去了。 之后众人一起制香,仪瑄借口更衣退出去。赵锦绣本来要让丫鬟带她去,被她拒绝,说是以前常来跟婶婶学琴,对王府的路都知道了。 其实园子里就有净房,仪瑄却直接进了内院,赵锦绣的院子。更衣完,就有丫鬟捧着胰子和清水来,服侍仪瑄净手。 仪瑄洗完手,丫鬟们陆续告退,仪瑄叫住一个,让她过来。 “郡主的乳娘在哪?郡主要她送东西去。” 那丫鬟不疑有他,“送什么东西?王妃告诉奴婢就成,奴婢转告乳娘。” “你带本宫过去吧,本宫直接跟奶娘说。” “是,王妃这边请。” 那丫鬟带着仪瑄和双儿到了院子后面的倒座房,敲了门,喊奶娘出来。 奶娘很快打开门,问:“什么事?” 面前妇人生的白白胖胖十分富态,一看就是被供养的很好的。跟那天仪瑄见到的面黄肌瘦的那位,明显不是一个人。 仪瑄低头问那丫鬟:“只有一位奶娘吗?” 那丫鬟有些迷茫,“恩,郡主及笄之后,只有陈奶娘陪在身边。” “好,多谢你。”仪瑄笑着拍了拍那丫鬟的肩。进屋,装模作样的说自己感觉癸水要来了,问奶娘要月事带一用。郡主并没有要奶娘送什么东西,是她没好意思坦白说。 陈奶娘也很理解,热情的跟她唠了会儿嗑,才送她出去。 于是仪瑄又去净房装模作样的把月事带换上。 晚饭没在端王府吃。傍晚的时候,赵锦绣姐弟送她出府,说了一堆类似于“欢迎下次再来”的话。 来是肯定会来的,但是什么目的就说不准了。 赵臻今天回来的格外早。 以往都是入夜了他才来家,今天人等着仪瑄吃晚饭呢。 仪瑄在外面待了一天也累,进屋的时候眯着眼打哈欠,手轻轻捂在嘴上。赵臻把书放下,盯着她看。 仪瑄余光瞥到有个人,吓得她把哈欠咽了回去。 “王爷?你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出声,吓死人了。 仪瑄感觉哈欠憋在喉咙里,怎么也散不去,真难受,拍拍胸口让双儿给她倒水。 双儿立马倒了一杯给她,仪瑄咕咚咕咚喝完,才坐下和赵臻说话。 “今天府衙里没什么事儿吗?”仪瑄漫不经心的问。 赵臻摇了摇头,“很多。” “那你怎么回来了?” 赵臻眯了眯眼,语气不太好,“怎么,你不想我回来?” …… 她哪有这个意思? “不是,你能回来当然好。哪个女人喜欢独守空房啊?” 仪瑄说完这话,突然感觉气氛有瞬间的僵硬,然后,双儿知趣的带领丫鬟们下去了。 仪瑄忽然觉得,她最近跟赵臻说话有点不经过大脑。 太直白了。 赵臻也着实愣了下,继而眼中的阴霾散去些,唇角微勾,“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仪瑄有点窘。 赵臻向她招招手,“过来。” “干嘛?” 赵臻沉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我抱抱。” 一个大男人张口说这种话,还真是,挺羞耻的。 可是他这样,她还真不好意思拒绝他。 赵臻知道自家娘子的脾气,跟她来硬的不行,只能软的。 屡试不爽。 果然,仪瑄羞涩的过去了。 赵臻坐在后面,一只手环住女孩儿的腰,另一只手绕过去搭在女孩儿的肩膀上,两条长腿舒展敞开。 “你今天玩得很开心,是不是?” 不知为何,仪瑄觉得男人的语气有点酸。 她迟疑了下,说:“还行。” 赵臻低低笑了两声,问她:“赵锦义很会逗你开心吧?” “……” “听说他还给你剥蟹了?” 赵臻手臂的力道加重了些,向后一带,仪瑄不得已坐在炕上,和他紧贴着。 仪瑄费力的扭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她眨了眨眼,自己思索了下,“傅繇说的?” 赵臻的火气又往上蹿了一下。 她跟赵锦义那点儿事,还想瞒着他? 赵锦义是她什么人呢。 赵臻压着火,嗓音低哑:“以后不许去。” …… 仪瑄猜他定是误会了。 她有点哭笑不得。 仪瑄拉着男人的手,无奈解释:“就剥个螃蟹嘛,他给他姐姐也剥的啊。” “那是他姐。”赵臻冷面。 “我还是他嫂嫂呢。” …… 嫂嫂跟姐姐,这能一样? 况且赵锦义那个吊儿郎当的性子,他不放心。 赵臻烦躁的皱了下眉,“反正别去。” 仪瑄“哎呀”了一声,无奈道:“锦义真的挺好的一个孩子。我就是拿他当弟弟看,你别不高兴。” 男人可真难哄。 赵臻轻嗤,眼中有不屑之色,“明明举止轻佻,只会哄你们女孩子的欢心。” …… 没辙了没辙了,这偏见不是一点点的大啊。 “好好好,不见就不见了,相公不要生气嘛。”仪瑄声音甜甜的,又轻又软,手指在赵臻手心轻轻挠了下。 很痒。 赵臻的手掌蜷缩了下,想抓住她,女孩儿已经把手抽走了。 他嗓子有点干。 “真的?” “恩,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先把人哄好了再说。现在男人正在气头上,怎么解释都不听。 赵臻心里舒坦了。 难得小丫头肯听话。 仪瑄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怪羞人的,就推了他一下站起来。 转过身,她两手捧着男人的脸,飞快了亲了他一口。 “我们吃饭吧。” 仪瑄刚走没两步,被男人拉回来,整个人被压在炕上一顿猛亲。 仪瑄感觉自己的腰要断了。 她刚刚,干嘛要撒娇呢。 真是失策。 仪瑄以为他亲完就够了,没想到还有下一步行动。在男人扯腰带的时候,她非常及时的坐起来,打哈哈道:“我好饿啊,吃饭吧。” 如果她直接说,吃饭吧,那男人一定不会理她。但是加上了“我好饿”,就不一样了。 果然,赵臻停下了动作,有些郁闷的看着她:“真饿了?” “嗯!” 男人弯下腰,微砺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黑眸暗沉沉的,带着点笑意。 “一般你在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开始吃饭。” 仪瑄:??? 这个可怕的男人。 赵臻一手搂着她,一手扯腰带,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放心,我半个时辰就结束,不多折腾你。” 他舔了下唇,“毕竟,我也饿了。” 仪瑄觉得她相公真是一个很守时的人,说好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一刻也不浪费。 “疼不疼?” 仪瑄指着赵臻肩头一排细细小小的牙印问。 方才她为了报复他咬的。 赵臻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唇,挑眉,“不疼。你下次可以继续。” …… 她哪有那个胆子啊。 这种会刺激他的事儿还是少做的好,免得他兴奋过头把她给整残了。 仪瑄呵呵笑了两声,捂着肚子十分可怜,“我真的饿了,非常饿。” “好,我去让丫鬟摆饭。”赵臻揉了揉女孩儿的脑袋,让她等着。 仪瑄没想到晚饭还有螃蟹。 可能就是她从端王府带回来的那一篓。 赵臻却告诉她不是。 “这是我问一个朋友买的。你带回来那篓我已经赏给下人了。”赵臻眉眼不抬,正给她剥蟹。 他的手法没有赵锦义好,剥出来的肉零零碎碎的。仪瑄有点看不下去。 “王爷你先吃饭。”她劝。 赵臻看着她,眼里竟然有一丝不甘心和委屈? 算了算了,不打击他积极性。 “没事,我就怕你饿坏了。”仪瑄笑眯眯夹了一筷菜送到他嘴边,“张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个小妖精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天中午,仪瑄提了一坛酒去找净海。 净海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完了,这女人又来找事儿了。 仪瑄忽略他眼神里过分明显的敌意,向他招了招手,“过来,跟我喝一杯。” 净海:…… “出家人不喝酒。” “出家人还不杀生呢。” 仪瑄嘴角扬起一个戏谑的弧度,看着净海的脸皮一点点涨紫,眼神又愤怒又自责,在他恼羞成怒之前,仪瑄将嘴角的弧度拉平,一本正经道:“都破戒了,你已经算不得是出家人,喝点酒又怎么了?” 净海沉闷的看了她一会儿,走过来,两人对面坐下。 酒已热过,双儿为两人各倒了一碗酒,仪瑄便让她下去,并把门带上。 净海有点紧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仪瑄端起酒杯,伸出去,盯着净海问:“干一杯?” 净海被她盯的没办法,慢吞吞把酒碗拿起来,小心的跟她碰了一下,再端回自己跟前,无法下定决心到底喝不喝的时候,仪瑄那碗已经见底了。 她把碗亮给他看。净海只觉头皮发麻,闭着眼一点点艰难吞咽着。 他第一次喝酒,喉咙里辣的厉害,到后来觉得一点点喝真是太磨人了,索性大口大口当水吞。 喝完,他咳嗽着,拿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和下巴。 这个女人,果然是很厉害。 专会折磨他的。 净海现在特后悔,自己为啥要招惹她。 “好喝么?这是秋露白,百两银子一坛。” 净海瞠目:“这么贵?” 还,这么难喝。 仪瑄给他和自己满上,笑了笑,“净海,我对你很够意思了是不是?” 够意思? 够什么意思? 折磨他倒是挺够意思的。 他不回答,仪瑄继续说:“你害了我的孩子,我没杀你,还把你接到王府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让你抄佛念佛,你有怨言吗?” 净海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其实我要杀你是特别容易的一件事儿。我不是不敢动你,也不是菩萨心肠,我不杀你,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 仪瑄喝了一口酒,手伸过去,在净海的酒碗旁边敲了敲。 这回净海没推脱,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挺狠的。 仪瑄笑了笑,“姑姑当初既然救你,我就不会害你。毕竟苏家就你一个血脉了。你背负仇恨活着不容易。我知道,你恨温家所有的人。但是净海,党争就是这么残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今日得势的是你苏家,那埋在黄土里的就是我们温家了。” 净海端起酒碗,又饮了一大口。 “你年纪太轻,容易受人挑唆,我不跟你计较,我只找罪魁祸首算账。” 净海两颊有些泛红,他完全没什么酒量,又喝的这么猛,脑袋已经开始晕了。 “你已经知道了?” “你指什么?”仪瑄挑眉。 “指使我的人。” 仪瑄柔柔笑开,人畜无害的样子,“不是很明显吗?德宁郡主啊。” 净海忽然激动,胳膊肘支撑着桌子,身子前倾,“不是,不是她。” “如果不是郡主授意,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她定是给了你什么承诺,保你不死之类的。不过净海,如果我真要杀你,她应该还挺高兴的吧。” “你瞎说!”净海怒视仪瑄。 仪瑄淡定自若,“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 “我现在就放出消息,说我要杀了你。如果德宁郡主来为你求情,便是你赢。若是德宁郡主不来,就是我赢。” 净海问:“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 “你如果赢了,我放你自由,不再追究这件事。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在陛下面前坦白指使你害我的人是谁。” 净海沉思片刻,“好,我答应你。”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 “你还想耍什么花样?”净海眉心皱的可以夹死苍蝇。 “我只是提醒你,别耍花招去见郡主,如果被我抓到,就还是你输。” 净海轻蔑笑了一声,“你把我看的密不透风的,我哪有机会出去。倒是你,万一郡主来为我求情,你不告诉我,那怎么办?” 仪瑄想了下,“这样,从明天开始你白天就跟着我,我们互相监督。” 净海坐回去,有些困倦的撑着脑袋,“好,那就这么定了。” “好好睡吧。”仪瑄勾着唇角,“剩下的酒都送你了。” 净海含糊不清的说了声谢。 * 晚上赵臻回来,仪瑄把她和净海的赌约告诉给他听。 她本来以为赵臻会问她为什么觉得赵锦绣是罪魁祸首,她也想好了一串说辞,但是,男人非常不爽的看着她问: “你跟净海两个人,独处一室,还喝酒?” …… 重点错了吧大哥! 如果她没用酒把净海撂倒,净海会跟她打这个赌? 稍微清醒点的人都知道,这个赌毫无悬念,净海一定会输。 净海是唯一可以证明赵锦绣做过什么的人,赵锦绣巴不得她杀了净海,可她偏不,昨天还带着净海去端王府耀武扬威。 赵锦绣怕是气的够呛。 要赵锦绣来给净海求情? 开玩笑。 “这不是喝醉酒好办事儿嘛。”仪瑄咕哝。 赵臻差点没一口茶呛出来。 喝醉酒好办事?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古怪。 仪瑄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啊”了一声,抬了下眼皮偷看男人,果然见他脸阴阴的。 仪瑄深吸气,“我的意思是,净海喝醉了,我才能跟他打赌。” 赵臻伸出手,在仪瑄头上拍了拍,叹气,“我知道。”又说:“下次这种事让我来。” “不用,我酒量不错的。” 还挺骄傲。 赵臻盯着她,目光有点暗,哑着嗓子道:“我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喝酒。” 我不喜欢,这么简单直白又霸道的理由。 够不够? 仪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赵臻的身子靠过来,凑在她耳边说:“只能跟我喝。” 男人亲了亲她的脸又坐回去,无事发生的样子。 仪瑄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发现赵臻最近的醋劲儿特别大。反正你跟别的男人干什么事都不行,你们关系再纯洁都不行。 他、会、吃、醋。 仪瑄的手无意识的贴上他刚刚吻过的地方,挡住自己发烧的脸,“哦,那我下次注意。” “还有下次?”赵臻挑眉。 “……”仪瑄白他一眼,“温长柏也是男的,他是我哥,也不行?” 赵臻抬起手,拇指在唇际抹了下,垂眸思量了会儿,说:“除了他。” 说实在的,温长柏看仪瑄那个眼神,他一直觉得膈应。 但如果连温长柏都介意,他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提到温长柏,仪瑄才想起来,自己承诺了要给哥哥找门好亲事。如今她身子恢复的挺好,手头上也没什么事要忙,正好可以把这事儿办起来。 仪瑄双手交叠摆在炕桌上,头趴下去,思索状,“王爷觉得,朝中哪位大人的女儿可以配我哥哥?” 赵臻喝了口茶,坦诚回答:“我不知道。” 他对这种事,不关心。 仪瑄抬了抬眼皮,笑了,“也对,我问你干什么,还不如问祖母。” 赵臻幽幽看她一眼,迟疑了会儿,说:“皇上准备去南苑秋狩,指名要我伴驾,你要不要一起去?” 仪瑄眼睛一亮,“真的?” 自赵晏登基之后,因为朝中一直不太安定,他根本不敢离开京城大内,因此老祖宗传下来的秋狩活动也一直没有举行。 今年是第一回。 “想去?”赵臻问她。 “当然想啊,带我一起嘛。”仪瑄两手撑着腮帮子,笑的要多甜有多甜。 赵臻挑了挑眉,“也好,反正你留在府里我也不放心。那你多带点厚的衣服,南苑那边挺冷的。” “知道。什么时候去?” 她还蛮期待。 南苑她只去过两次。都是先帝爷在的时候,跟着赵晏一块儿去的。 “三天后。” 仪瑄愣了下,“这么快?” “嗯,秋狩的事早就开始准备了,皇上今天只是通知我们一声。” “那,谁监国?”仪瑄不自觉的咬了下手指。 以前都是皇帝出巡,太子监国。但是赵晏没有孩子。满朝文武纵观下来,最有资格监国的人无疑是赵臻。 但赵晏怎么可能让赵臻监国呢? 人家不仅不让他监国,还为了提防他造反,特意点名要赵臻跟着一起去。 赵臻倒是无所谓。秋狩还能带着他娘子去玩玩,挺好的。 那么问题来了,谁监国? 赵臻告诉她:“你哥哥。” “啊?” 仪瑄着实震惊。 论理,太后以及诸亲王都在,温长柏怎么排也排不上号啊。 赵臻微微笑了下,“托你的福,温长柏怎么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他监国,大家还是服的。” “……” 语气怎么怪怪的? 又不是她想当皇后。 “皇上既没子嗣,监国的重任自然是交给有能力的大臣。我哥哥当之无愧。” 小丫头说话的时候还挺骄傲的。 “我没能力?”赵臻挑眉。 “你?”仪瑄摇了摇头,“你心术不正。” 赵臻失笑,身子靠过去,压低了声,“知道我为什么心术不正吗?” “为什么?”仪瑄茫然。 “因为有个小妖精把我的心思都偷走了。” 他哑着嗓子,低低在她耳边笑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听娘子的话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南苑草木茂盛、沼泽遍布,且靠近京城大内,历代先祖常来此地玩乐。赵晏登基之后虽然没有临幸过南苑,可也没有让它荒废掉。 这次秋狩,赵晏几乎将京城里的皇亲贵胄全都带去了,还带了两位妃嫔陪伴。 舟车劳顿之后,皇帝率亲众和禁军抵达南苑,各自先去分配的宫殿休息,等午时再开宴用饭。 分配给豫王的扶云殿离皇帝的玉清宫很近。扶云殿有一间大殿,东西各一侧殿。赵臻和仪瑄毫无疑问是住大殿,就将西侧殿拨给净海居住。 准确的说,是关押。 净海那日酒醒之后,知道自己着了仪瑄的道,被她忽悠了。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打赌,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再说,如果德宁郡主真的愿意为他求情,那他以后再也不用待在豫王府受气,还是挺好的。 若德宁郡主无情无义,他自然也无需再为她隐瞒。 于是两人做戏做到底,仪瑄把净海绑了来,让净海自己看清楚,赵锦绣到底是什么人。 中午开宴,大家聚在一起好吃好喝了一顿。宴席安排在菊园,菊香扑鼻,秋风凉爽。赵晏还特地摘了一朵都胜和一朵御爱分赐两位嫔妃。 其中一位就是当日的沈才人,如今被册为宁妃。宁妃虽然是妃子中最末的一等,但沈才人出身摆在那儿,这么快就从从才人升为妃子,也招了不少非议。 大家私底下都说,宁妃就是因为样貌和嘉柔皇后相似,才得到皇上的宠眷的。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宫嫔们嫉妒宁妃说出来的拈酸话。 皇上对皇后情深,以至于对那些跟皇后长得相似的女子有一种收集欲,后宫里摆了十几个。怎么没见个个得宠? 所以,还是宁妃有本事啊。 宁妃坐在赵晏身边,宽袍大袖遮掩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如果不注意看还真容易忽略。 仪瑄盯着宁妃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宁妃都有所察觉,朝她看过来。仪瑄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宁妃也一笑,没说什么。 仪瑄看了看左右。 咦,赵臻呢?刚刚还在这儿的。 “找我?”赵臻站在她身后,稍扬了扬眉。 不过是摘朵花的时间,小丫头就耐不住寂寞,无助的开始搜寻他的身影。 果然没他不行。 仪瑄不知道赵臻这些内心戏,扭过头,看男人站在那儿,手里拈了朵菊花,深红浅紫,比胭脂的色泽稍重些。 “这是什么?” “胭脂菊。” 赵臻一手按在她的肩上,一手为她簪花。睫毛垂下来,乌压压的一片,衬的眼底神情尤为专注。 唇角也抿着,一丝不苟。 仪瑄看了眼就不敢再看,乖乖低头让赵臻为她簪花,深呼吸克制自己慌乱的心跳。 这么多人呢! 端庄! 端庄! 宴席上,人们的眼神开始不自觉的往这边瞟。 王爷是真宠他的小媳妇儿啊。 特地去挑了朵粉红的小花簪到媳妇儿头上,衬得他媳妇儿那白嫩的小脸,还挺红润? 赵臻调整满意了,才弯下腰,一手握住仪瑄的小手,一手搂着仪瑄的脖子,脸凑过去,问:“喜欢吗?” 空气陷入寂静。 那些目光再也不是偷偷摸摸的瞟过来,而是非常直白的,一点也不避讳的,紧盯着他们不放。 众人都有点呆滞。 仪瑄窘的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你松开。”仪瑄瞪着赵臻。 赵臻笑,“为什么?” “……” 你说为什么?这坐了百八十位皇亲,男女老少应有尽有,看我俩秀恩爱? 合适吗? 不合适啊! 仪瑄快要抓狂了,扯着他的手臂往外拉,“你给我松开!不松是不是?不松?你确定不松?” 赵臻没说话,用行动表示了自己有多确定。 他带着笑,想看小丫头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小丫头不负他所望,一口咬下去,咬在他手腕上。 别说,劲儿还挺大。 有点疼。 但还好,他知道她舍不得下重口。 众人:…… 抱就抱了,怎么还咬上了? 没眼看没眼看。 说话声又零零碎碎响起来,场面逐渐恢复成刚刚热闹的样子。 仪瑄松口,胆战心惊的去看她在他手腕上留下的牙印,往下凹的有点严重,还好没流血。 赵臻把手松开,头偏了偏,正好对上不远处赵晏的视线。 阴沉沉的,冷的几乎可以结冰。 赵臻挺随意的笑了下,坐回仪瑄身边,一只手还搂着她,头凑过去问:“生气了?” 仪瑄摇头。 赵臻把手臂往桌上一搭,说:“你咬都咬了,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仪瑄看着那一圈牙印,心里挺愧疚,但还是有点儿气。 “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臻不解的笑笑。 “我说,”仪瑄压低声音,不满瞪着他,“你是不是故意气皇上?” 赵臻手撑脑袋,歪着看她,“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聊?” “那……为什么?” 赵臻垂眸,笑得漫不经心,“我想做什么事,在任何场合当着任何人都会做。刚刚我就想抱你一下,怎么就不可以了?” 怎么就不可以了? 理直气壮的叫人无法反驳。 仪瑄深吸口气,“是,王爷您位高权重随心所欲。”她忽然语气一顿,“可我喜欢低调。” 她可不是那种想把夫君对自己的宠爱张扬的全天下皆知的女人。 赵臻看了她一会儿,把搂着她的那只手收回来,放到桌底,跟她十指相扣。 “够低调了吧?” 宴席进行到一半,已经差不多了,女人们大多无所事事,就只有男人们还在喝酒。大约是受了赵晏和赵臻的影响,陆续有男人站起来去摘花,回来给妻子簪上。 场面莫名温馨。 赵臻酒量很好,一杯接着一杯跟喝水似的,跟他一起喝的已经倒下去了,他还谈笑自若。 于是就有几个人上来,说要跟赵臻拼酒。 赵臻刚准备答应,余光就瞥见仪瑄站起来,行了一福,笑容温柔声音轻软。 “各位见谅,王爷今日实在喝了很多了,怕不宜再饮酒。不如等明日?” 赵臻勾唇,没说话。 来的都是十七八岁年轻的世子,没有领教过赵臻厉害的,闻言哈哈大笑,“王爷竟然叫女人来挡酒。算了,既然王妃发话,我们一人敬王爷一杯,王爷给个面子。” 赵臻站起来,笑的挺随和,“不了吧。” 世子们有点愣。 “一人敬一杯,都不行?” 赵臻仍然笑着,声音却很清楚,“本王的王妃说了,不行。” 世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都有愠色。他们一共三个人,一人敬一杯,对赵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偏要拒绝。 这不是故意拂他们的面子吗?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拿起赵臻面前的酒壶,准备给赵臻满上。赵臻却突然将杯子一扣,眯了眯眼,声音有点冷。 “不行。听不懂吗?” 仪瑄咽了口口水,弱弱的牵了下赵臻的手,凑过去小声说:“要不,你陪他们一人喝一杯算了。” 她刚刚给赵臻挡酒,完全没料到会变成这种局面。 这三个小子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赵臻都敢惹。赵臻这人虽然平时看上去很随和很好说话,但要是真发火了,不是好收场的。 赵臻低头看她,眼神微柔,“怕什么?” 只有别人怕他,没有他怕别人的。 “赵臻!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让你喝!”刚刚要给赵臻倒酒的那人一拳砸在桌上,非常暴躁。 赵臻平静的,把仪瑄拉到他后面去。 后面发生的事情可能有点血腥,他不想伤到他娇弱的小娘子。 那人把酒杯怼到赵臻面前,一滴酒水溅出来,滴在赵臻的衣襟上。 赵臻沉眸,没有任何表情的盯着面前的酒水看了一会儿。 他把那酒水接过来,摆到一边。 突然,他左手拉着那人的衣襟往下一拽,那人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都被压在桌上,闭着眼睛嗷嗷乱叫。赵臻右拳重重砸向那人脊背,左手拽着那人的发髻往上一抬,膝盖跟那人的下巴来了个亲密接触。 那人已经痛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泪水直淌。 一点尊严都没了。 简直,实力压制。 仪瑄完全处于发懵状态。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赵臻打人。 当然,对于赵臻而言,别说打人了,杀人都不过家常便饭。但是,这真的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 她有点腿软。 仪瑄抱住赵臻一只手,恐慌的摇头,“算了,别打了。” 人已经全部聚过来,但谁也不想惹祸上身,就没人敢劝。 也是这小子自找!竟敢在豫王面前放肆,出事儿了谁能救得了他? 赵臻神情漠然,目光朝仪瑄扫过来,顿了会儿说:“好。” 他左手压着那人,右手把刚刚那杯酒拿来,放在那人面前,沉声,“喝了它。” 那人哪还顾得上面子,一口叼住,扬头把酒喝尽,然后把杯子吐掉,带着哭腔乞求:“王爷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我以后、把您当祖宗敬着供着!” 赵臻松开他,捏了捏手腕,面无表情说了句:“滚。” 第一百六十章 都听你的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边动静太大,赵晏起初只是静静看着,没什么表情。到后来那小世子被赵臻欺负的不行了,他才站出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宁妃拉了他一下,眼神里写着两个字: 别去。 她不想她的男人跟豫王起冲突。 赵晏安抚似的拍拍她,然后,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 宦官将围观的人群分开,给赵晏开了一条道。赵晏到的时候,赵臻已经松了手,面无表情看着那世子,眼神阴鸷冷漠。 以至于没有人敢上前去搀扶世子,就连另外两个一块儿来敬酒的,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赵晏示意宦官:“送靖襄公世子回房休息。” 宦官遵命,将世子搀扶起来。靖襄公世子背部遭到重击,脸上挂了彩,狼狈的伏在宦官的背上离开。 他那两个兄弟忙跟上去。 热闹看够了,人也该散。大家都是识趣儿的,不会继续留在这儿碍皇上和豫王的眼。 于是一个两个的,纷纷走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该吃吃该喝喝。 赵臻跟赵晏对视着。 气氛有点僵。 赵臻一脸淡漠,眼皮兴味索然的耷拉下来,伸出手,拇指擦了下唇,忽的抬眸,直视对面天子。 “陛下有事吗?” 懒洋洋的,甚至还有点儿烦躁。 非常,不恭敬的态度。 仪瑄有点儿吃惊,赶紧扯了下赵臻的袖子,冲他眨眨眼。 干嘛呢?人都快被你打残了,还闹脾气? 赵臻微微偏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声音不小,不光她听得到,赵晏也听得到。 仪瑄不知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总之,她感觉到赵晏向她投来的目光,有点探寻的意味。 …… 还好,赵晏看了她一会儿后又重新看向赵臻,面色如常,甚至还带了点微笑,“年轻人不懂事,小惩大诫便是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赵臻看着他,“陛下说得对,臣今日对世子只是进行小小的惩罚,希望他日后能改过。若真要大动干戈,世子又何止受点皮肉之苦?” …… 赵臻这话虽然嚣张了点,但话粗理不粗。赵臻若真的想对付靖襄公世子,别说世子本人了,靖襄公一家都得遭殃。 打一顿,今日这茬就过了,还不算他好说话? 赵晏眸光微微一沉,又清澈起来,含笑道:“朕知豫王性情爽朗,可终究是你先出手打人,扰了朕的宴会,你便无罪吗?” 仪瑄有些不安的抬头看向赵晏。 他的意思,是要治赵臻的罪? 赵臻脾气有多倔她是清楚的,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有罪。到时候两人互不相让,谁都下不来台,那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由她开口,缓和下气氛,打哈哈把这事儿跳过了。 结果她还没说话,赵臻就先应了。 “事发突然,臣没来得及多想,扰了陛下雅兴,是臣的不是。” 瞧瞧这倔脾气! 我错不在打人,错在挑错了地方,应该换个没人的地儿打! 不过,赵臻的态度好歹软下来些,赵晏自然不会咄咄逼人。 赵晏不置可否,笑笑,“你既伤了人家,好歹送些膏药过去,以示大方宽容。否则这事儿传出去,人人只会说你仗势欺人,蛮横霸道。” 送膏药? 相当于先打了人家一巴掌,再给块糖,傻子才领情呢。 况且这么丢面子的事,赵臻是不会干的。 赵臻毫不犹豫准备拒绝,谁知仪瑄替他应了。 “陛下所言有理,臣妇也是这么想的。臣妇等会儿就派人给世子送药去。” 仪瑄微微低头,细密柔软的睫毛洒下一层阴影,很乖巧的模样。 桌子下面,仪瑄握着赵臻的手,微微加了点儿力道。 赵臻把话又咽回肚子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算了,随她吧。 赵晏盯着仪瑄看的时候,目光有点暗,他微微恍惚了会儿,勾起唇角,“王妃果然贤淑懂礼。” 仪瑄行了一福,“陛下谬赞。” 赵晏看仪瑄的神情,让赵臻觉得很不舒坦,他不由自主将仪瑄护到身后,隔断赵晏的视线。 赵晏也不恼,笑着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唇角也拉平。 宴席散后,众人可在苑中自由闲逛游玩。赵臻本来打算去校场练箭,听说仪瑄要回去找伤药给靖襄公世子后,就同仪瑄一块儿回扶云殿。 路上,仪瑄忍不住和赵臻说起宁妃的事儿。 “我看宁妃像有孕的样子。你知不知道?” 赵臻偏了下头,想了想,“这我还真没听说。” 仪瑄抬起手对着空气画了个圈,“你看宁妃那个肚子,她穿那么宽的衣袍都看得出来,虽然不明显。但是你想想,一个费尽心思要得到夫君专宠的女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变胖?所以一定是有孩子了,月份还不小。” 仪瑄记得自己两个月时的肚子,就跟往常一样平,根本看不出来。 赵臻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了下自己对宁妃的印象,只有一个模糊的,在赵晏身边献媚邀宠的影子,长什么样儿他都不记得。 更别提肚子了。 赵臻有点儿烦,“宁妃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你又不需要跟她争宠。” “……” 仪瑄捶了他一下,说:“我就是高兴啊。这么多年,赵晏终于肯宠幸后宫了。你想想看,一个帝王,登基五年都无皇子出生,这不是件很让人愁的事儿吗?” 赵臻脚步顿下来,目光有点复杂。 “他不宠幸后宫?” 仪瑄手捂住嘴,尴尬的瞅着男人,眨巴了下眼睛。 她怎么一不小心把这事儿给抖出来了? 罪过罪过。 赵臻似笑非笑,挑了下眉,“怎么,还想替他瞒着?” “哎呀。”仪瑄把手放下来,低头就往前走,也不说话。赵臻追上去,搂着她的肩膀朝自己身上一带。 “好了我不问了。身为臣子,打听皇上的私事儿也不太好。”赵臻刮了下她的鼻子。 其实,她不说他也能猜到,赵晏是因为心里有人,才不愿意跟其他女人通房的。 这本来没什么。但赵晏是皇帝,这事儿就不一样了。 皇帝没有子嗣,这地位就不稳,随时都有人觊觎皇位。但赵晏竟然为了温芷罗连子嗣都不顾。 他有点意外。 “这样,我让人去打听清楚,宁妃究竟是不是怀了龙嗣。” 仪瑄点头,“记得要悄悄的。” 赵臻无声的笑,手指蹭了蹭她的耳垂,忽然低头,凑在她耳边说:“我知道,悄悄的。” 仪瑄此行带了不少伤药,就怕赵臻狩猎时受伤。她翻出药箱,拿了几个瓷瓶出来,准备亲自送给靖襄公世子去。 “这种小事交给下人做得了。你辛辛苦苦跑过去,人家还当你是来看笑话的。”赵臻勾着唇,坐在椅子上很懒散的靠着椅背,手里拽着仪瑄的袖子。 仪瑄耐心劝他:“你是真把他打的挺重的,他心里气愤也正常。若派下人去送,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笑话他,我亲自过去,好歹显得有诚意。而且这药都是上好的伤药,若叫下人去送,他肯定当面收下,背地里直接一扔,白白浪费了。” 男人依旧不大高兴,耷拉着眼,眼底透着不屑。 那什么靖襄公世子,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仪瑄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靠着扶手,“你是怪我让你在皇上面前低了个头?” 其实她看得很明白,赵晏根本不是维护世子,仅仅是,借此事发作一下,理直气壮的指责赵臻,并且以道义为借口,逼赵臻去干他根本不愿意干的事儿。 如果赵臻不答应,那自然是赵臻嚣张跋扈,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还不知悔改,又要生出许多口舌是非。 如果赵臻答应了,那就是陛下仁慈心肠,给世子出了个头。 赵臻闷声:“没有。” 他当然是不会怪她的,只是心里,总有那么点不舒坦。 仪瑄解释道:“我答应皇上,一是不想再将此事闹大,二是,世子确实言语冲动了点,但你也不必将他打成那样,我瞧他可怜。” 仪瑄把脑袋枕到男人的肩上,两手搂着他脖子,轻声:“下次别那么冲动了好不好?你是王爷,做事得注意分寸。” 女孩儿身上的甜香朝赵臻袭了过来,赵臻沉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里那点不快逐渐散了,伸臂将她一搂,略勾勾唇。 “好,我以后,什么都听娘子的。” 他声音低缓,有种蛊惑人的磁性,双唇若有如无的触碰她颈间的肌肤。 细腻,摩挲起来有柔软的触感。 一种窸窸窣窣的酥麻感从脖颈间窜上来,变成红晕沾染了双颊至耳朵间的肌肤。仪瑄闷哼了一声,推他,没推动。 仪瑄笑,双眸神采飞扬,“我要去送药了。你放开。” 赵臻目不转睛,盯着她娇艳水润的双唇,俯首吻上去,蛮横不讲道理的箍紧她的腰。 “不。” 仪瑄:??? 不刚刚才说什么都听我的? 这么快就说话不算数? 她捧着他的脸,飞快的在他两颊上各亲了一口,然后乘他不注意,抱着药瓶溜走。 第一百六十一章 狩猎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靖襄公世子对赵臻是又恨又畏,哪怕现在没本事,早晚也要出了这口恶气。仪瑄去看他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他的叫骂声,尴尬的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幸好有人进屋去提醒他。 仪瑄是看着下人给他上了药后才走的,没多留。心想此事就算这么了了,日后可千万别再生事。 赵臻带她去校场练箭。 校场上有不少武将,正轮流比试箭法。见赵臻来,都嘻嘻哈哈围上来,请赵臻露一手。 赵臻随便接过一把弓,从箭筒里拈了一只箭出来,架到弓上将弦拉满,瞬间松开手,箭矢飞射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非常迅速,面无表情。仪瑄甚至怀疑他有没有看清靶子。 结果,正中红心。 仪瑄有点儿呆。 几位武将拍手叫好。其中一人拎了一笼大雁,打开笼门,大雁拍拍翅膀飞起来。赵臻不急不缓的从箭筒里摸了三只箭出来,压在弓上,却未将弓拉满。等三只大雁都飞上天空,他才闪电般的拉弦射箭,箭矢直上云霄。 然后侧首,冲仪瑄挑了挑眉。 仪瑄有一种,心脏停拍的感觉。 连呼吸都忘了。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到校场来耍帅,显摆一下箭术。 但是,仪瑄真的有被撩到。 以至于眼神中,不自觉流露了点崇拜。 赵臻当然不会忽视。 他回过头,嘴角略勾了勾。 三只大雁先后落地,每一只都被箭穿过。武将们更激动的欢呼起来,请求王爷跟他们一起练箭。 赵臻指了指身边的小娘子,笑说:“王妃缠着本王,要本王教她箭术,今天怕是不行。” 仪瑄:??? 她什么时候说过了? “哈哈哈,是我们没眼色。王爷既带了王妃来,自然没空搭理我们了,嘿嘿,哪能把娇妻晾着跟我们胡缠?王爷放心,我们边儿去,给你们腾地儿。” 赵臻也很有礼貌的,“多谢。” 待他们走远,仪瑄揪着赵臻的衣领,把他人拉下来点,瞪着他问:“我什么时候要你教我练箭了?” 赵臻惊奇,“你都同我过来了,我不教你,难道还让别人教?” 仪瑄说:“我可以自己练。看起来挺简单的啊。” 赵臻轻轻在她脑袋瓜上敲了下,失笑:“既然简单,你试试看。”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种“我等你出丑”的意思。 仪瑄上辈子也是摸过弓箭的,但就是玩玩,准头不怎么好。她咬了咬牙,心想不能在他面前出丑,便把他刚刚放下的那把弓箭拿起来。 别说,还挺沉。 一只手举着费力。 仪瑄举了一会儿手便酸了,有点儿委屈的和男人抱怨,“怎么这里的弓这么重?” 赵臻把那把弓夺过来,放回弓箭台,重新挑了一把轻的给她,说:“那把不算重,算正常的。你力气小用这个。” 以前赵晏特制过一把轻弓给她,后来不知哪去了。赵臻重新给她挑的这个自然不如那把特制的轻,但勉强可以用了。 赵臻递了一只箭给她。 仪瑄接过来,尽力拉动弓弦,但没办法像赵臻拉的那么满,射出去后,箭的速度有点儿慢,还没挨到靶子就摔下来了。 …… 赵臻笑,“简单,嗯?” 他就是等着小丫头求他教。 仪瑄哪会看不出他的意图,白他一眼,说:“勤能补拙,你不许笑。” “好。”赵臻尽力拉平自己上扬的嘴角,移步到女孩儿身后,左手覆上她执弓的那只手,右手扶着她的肘部,轻轻上抬。一只脚往前跨了一步,将她的两脚分开。 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对准靶心。” 其实明明可以用说的,为什么非要手把手教…… 男人温热的呼吸熨烫着她颈间的肌肤,有点痒。仪瑄紧张的手心出了汗,耳边全是他的匀缓的呼吸,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一不小心,她的手一松,箭冲了出去。 ??? 在哪? 她正狐疑,忽然听见身后男人在笑,手扶着额头,笑声低低的,乐不可支。 “不错。”赵臻拍拍她,“你的箭穿过那个空隙飞过去了。” 靶子是一个正圆,由木条架着,在外围又形成了一个方形。仪瑄的箭穿过了靶子跟木条间的空隙,摔在了地上。 …… 仪瑄面无表情,“哦。” 两人在校场待了半个时辰,经过仪瑄的不懈努力,水平总算有点进步。 她的箭终于可以扎在靶子上了。 而不是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摔倒在地。 仪瑄有点怅然,她骑马倒是没什么问题,箭术这么差的话,加入秋狩也没什么意思。难道要跟宁妃丽嫔两个排排坐,吃茶嗑瓜子聊天? 皇帝召人集合,准备今日的第一场狩猎。 南苑地方很大,供人居住的殿宇以及具有观赏性质的菊园、牡丹园等只是极小一部分,都集中在北边。南边则是大片大片的丛林沼泽湖泊。 狩猎都是在南边进行。 赵臻到时,人已差不多都到齐了,尽着骑装,连赵晏也不例外。 场内旌旗飘扬,马儿皆是油光水滑,养的十分精壮。众人各自选取了马儿,跨上马背,背上背着箭筒,手里拿着弓箭,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赵臻也挑了一匹,朝仪瑄勾勾手。 仪瑄懒洋洋看了他一眼,声音有点儿蔫吧,“干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无法参与打猎的悲伤中,正跟宁妃丽嫔排排坐。 宁妃挺傲气的。仪瑄觉得,宁妃对她有点不知从哪生出来的敌意。她跟宁妃明明也没什么交集,也就那次赵晏召她入宫见过。 哦,或许就是那次,宁妃吃了飞醋。 反观丽嫔,就有点儿太热情了,两眼一直眨巴眨巴着跟她说话。丽嫔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两颊还有未消的婴儿肥,圆圆的眼,一笑就成了两弯月牙,蛮可爱。 不过仪瑄对不熟悉的人很难亲近起来,因此她坐在那儿,有点局促。 赵臻说:“过来,我带你。” 仪瑄一时没解的过来他话的意思,迷糊的看着他,“什么带我?” 丽嫔笑着推了仪瑄一把,“王妃快去,王爷要带你打猎呢。” 打猎? 仪瑄精神了。 她犹犹豫豫走过去,赵臻把她拉到怀里,揉了下她的脑袋,说:“上马。” 仪瑄没动。 人家都是一人一匹马,马儿奔的飞快,他们两个人乘一匹的话,怎么可能赶得上人家? “算了吧,我还是在这儿等你。” 女孩儿垂着眼,显然不是很高兴。 赵臻笑笑,伸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头挨上来,两人额头相触。 “你怕我输了?” 仪瑄没说话,有些尴尬的往后退。 “上马吧。”赵臻揽住她的腰,扶她上马。仪瑄这次没再拒绝,在马背上坐稳之后,赵臻也利落的翻身上来,坐在她身后,两手绕过她握着缰绳,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坐稳了,可能有点儿快。” 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朝这儿看。 见过女人上场打猎的,还没见过夫妻俩坐一匹马打猎的。 就如胶似漆到这种地步? 一刻都分不开? 仪瑄在周围人的注视中有点不安,赵臻却状若未觉。这时候,赵晏骑着马缓缓经过他们身边,在稍前面一点的地方停下,调转马头横在他们面前。 赵晏几乎是含笑看着他们,说:“朕记得,王妃自己也会骑马。” 仪瑄应了声是。 但是她不会射箭啊! 不会射箭还怎么打猎? 所以她原本都不打算进入猎场了,不过,既然赵臻愿意带着她蹦跶,她也乐意。 赵晏没再说什么,继续驾马行到最前。一名侍卫手执旌旗,往下一挥,栅栏打开,赵晏先冲出去,身后跟着一队护驾侍卫,之后才是众亲王侯爵拍马跃出。 赵臻不想挤在人群中,索性落到最后。 猎场中主要的猎物是鹿、兔和野鸡,其他各种飞禽走兽也有不少,都是天生养在猎场中的,跑的很快,且善于隐藏,如果没有极好的目力和百步穿杨的本事,很难有所收获。 赵臻刚进入猎场没多久,便嗖嗖嗖发了三箭,命中了三只兔子和一只野鸡。不过狩猎中,最受重视的猎物是鹿。不过鹿的数量较兔子和野鸡而言更稀少,且更为灵敏,很难追捕到。 别说鹿了,就是赵臻拈弓搭箭射兔子和野鸡的时候,仪瑄都完全处于发懵状态。 哪里? 哪里有猎物? 她、怎、么、看、不、见? 然后等赵臻射中猎物,她才恍然大悟。 哦,那里竟然有一只兔子! 各人射中的猎物都由跟随的侍卫拾起。赵臻射箭的时候总是一脸冷静,眼神漆黑冰凉,速度很快。射中之后不会再看一眼,直接离开。 两人来到一个草木密集处,赵臻的身子稍稍贴过来,头低下,指着某处道: “那儿有只兔子,看见了么?” 仪瑄顺着他指着方向看去,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在草木之间很不显眼。 他把弓箭递到她手上,说:“试试。”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逐鹿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觉得赵臻有点高估她了。 她扭过头,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摇了摇头。 赵臻笑了,说:“试试看,射不中也没关系。” 仪瑄只好硬着头皮接过。 拈弓搭箭,她半眯眼,箭头对准兔子的方向,手肘往后。在马上射箭其实比在地上要难,因为两条腿夹着马腹,只能扭动自己的上半身,费劲。 她的手不稳,总在小幅度的打颤。赵臻见了,便扶着她的手腕帮她稳住,稍微移了移,“可以了。” 仪瑄一闭眼,松手,箭飞出去。 “中了么?”她小声问。 赵臻盯着远处正在抽搐的小白兔,唇角勾起,点头,“嗯,中了。” 嗯? 真的假的? 仪瑄睁开眸子,果然看见有侍卫往那方向跑去,揪着兔子耳朵把兔子给拎起来,展示给他们看。 兔子的两腿还在动。 仪瑄不禁怀疑自己在射箭方面是不是有点小天赋。 她笑的很得意。 狩猎嘛,看来也不是很难。 两人继续往深处走,草丛密集,马儿行的也有点慢。期间赵臻又射中一些猎物,包括天上飞的和地上走的,后面跟随的侍卫的包袱里塞的满满当当。 仪瑄偶尔也会发挥一下。 只是她不像赵臻那么百发百中,运气成分比较大。但是,但凡是她放箭没有射中的猎物,也逃不过赵臻的魔爪。 真,魔爪。 仪瑄就没见过箭术这么变态的男人。 不知不觉已经将近黄昏,众人开始往回走。如果天黑之后还留在猎场里,会比较麻烦。 然而赵臻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一只鹿。 梅花枝桠般的鹿角,土黄色的毛皮油光水滑,身体两侧点缀着白色的斑点,正低头吃草。 赵臻食指压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他从箭筒里抽出箭来,头微微偏向一侧,眯起眼,在夕阳暖色的光晕中,睫毛的阴影向后拉长,目光幽深专注。 远处的鹿似乎察觉到了杀气,迷茫的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下,拔腿就跑。赵臻的箭飞了出去,刺中了鹿的小腿,那鹿惨叫一声,继续狂奔。 赵臻扬鞭去追。 鹿在树丛中灵巧穿梭着,突然停下,哀鸣了一声。 赵臻抬眼。 对面涌来的一队人,赵晏骑着大宛马在最前,身后的亲从侍卫将鹿围住,赵晏已经开弓,箭头对准着那只鹿。 姿势非常娴熟。 在仪瑄的印象中,赵晏并不擅长弓马。先帝带几个儿子去狩猎,赵晏只能排上中等。 那鹿紧张跟赵晏对峙着,似乎随时准备跑。 赵晏手一松,箭矢应声飞出,鹿腿一蹬地仓皇逃窜,却被赵晏一箭射中了肚子。 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赵臻静静看着,没什么表情,甚至早早就把弓放下了。 赵晏的亲从侍卫把鹿抬起来,一齐欢呼万岁。赵晏冰冷的脸色逐渐和缓,无声笑了下。 然后抬眸,跟赵臻对视。 “恭喜陛下。”赵臻的声音很平静,丝毫听不出有恭喜的意味。 赵晏笑笑,“若非豫王射伤了鹿腿,使它奔跑的速度减慢,朕也未必射的中它。所以,朕还得谢谢豫王。” 赵臻眸色转冷,“臣不敢居功。” 这鹿本该是他的,被赵晏中途截胡不说,赵晏还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感谢他? 呵。 赵臻不想多待,道了告辞,便策马朝北而去。 仪瑄能感觉到,身后男人低沉沉的气场。 很显然,他对赵晏抢了他猎物这回事儿,是不太开心的。 仪瑄轻轻把爪子搭上他的手,小声道:“算了。” 赵臻垂眸,“什么算了?” 仪瑄说:“就那只鹿啊,皇上想要的东西,我们总不好抢过来。其实也无所谓,我们打的猎物够多了。” 他倒不是真的介意那只鹿。 他只是,对赵晏那番话有点不爽。 什么你射中了鹿腿,朕还要感谢你,这是赤裸裸的嘲讽而且别有深意。 “你以为他想要的只有那只鹿?”赵臻眸色沉了沉。 “不然?” “……”还有你。 赵臻没说出来,只是盯着女孩儿看了一会儿,叹气。 鹿让了就让了,人,他是绝对不会让的。 两人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还有两位爵爷没到,赵晏派人去找了。宦官正在清点各人所狩的猎物。 不一会儿,猎物就点清了。猎物数量最多的是赵臻,但只有赵晏一人猎着了鹿。 赵晏非常大方的点了赵臻为魁首,当着众人的面盛赞赵臻。众人有不服的,也有上来跟赵臻搭话套近乎的。 还有人直接走上前,说皇上猎着了鹿,是天命所归,今日的魁首该是皇上。 赵晏笑着自谦了几句。 仪瑄有一种感觉,最近朝中不服赵臻之人越来越多。虽然,赵臻的势力依旧强劲,只是有点蛰伏低调的趋势。 没错,低调。 仪瑄忍不住抬头,打量了身边男人几眼。他百无聊赖的耷拉着眼,好像随时会打出一个哈欠。 她没猜错。 赵臻真的打了哈欠。 …… 她真是知道的太多了。 赵臻察觉到女孩儿在看他,弯腰低头凑过来,“怎么了?” 他很高,又站在人群的最前,一弯腰就感觉前面塌了一块儿,赵晏的目光朝这儿斜了斜。 还有身后几个人,也都盯着他们俩。 仪瑄赶紧小声道:“没事儿,我就是想看看你。” 就是想,看看你。 赵臻勾唇,“那你看吧,想看多久看多久。”说着又直起身,继续鹤立鸡群。 “……” 月亮从东面升起来,白乎乎一团待在树枝上。皇上先回玉清宫,众人也三三两两的离开,赵晏挑了几样猎物带回去。 仪瑄问他做什么。 “烤野味给你吃。” 两人回到扶云殿,赵臻让人在庭院里堆了干柴,又用木头支了架子,把猎物洗干净拔了毛,用酒以及香料擦过,切成块串在铁签子上烤。 很快有香味飘出来,仪瑄还没吃晚饭,本来不饿的,一闻这味道忽然就饿的不行。有些蔫吧的趴在赵臻肩上,两手环着男人的腰,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签子上的肉。 好饿。 赵臻似乎很了解她的心思,腾出一只手在她手上握了下。 过了会儿,赵臻把肉拿到面前,撮了把香料撒上,递给仪瑄,说:“有点烫。” “没事。” 仪瑄拿过来,被这香味勾的咽了咽口水,一拿近都能感受到热气儿。她不敢立即下嘴,吹了会儿,赵臻已经又拿起一块在烤了。 仪瑄咬了一口,吃起来比闻起来更香,皮酥肉嫩,汁水四溢,微烫的感觉刚好。 “好吃。”仪瑄笑眯眯歪在男人身上,撕了块肉递到他唇边。赵臻看了眼,低头把肉衔走,眉头微挑。 确实还不错。 仪瑄觉得他一个人烤的太慢了,干脆自己也拿起签子,学着烤肉。签子有点儿烫,赵臻拿了块湿布给她,让她裹着。 不知是不是香味飘散的太远,竟把赵晏也吸引了来。 “朕循着香气来,没想到是你们在烤肉。不知能不能分一块给朕?”赵晏负手走到他们身后,迎着火光,目光低斜,不动声色的落在仪瑄脸上。 她脸有点儿红,应该是被火熏的,殷红饱满的唇上裹了层油光。 莫名的,诱人。 赵晏微眯了眯眼。 赵臻面无表情,既不起身见礼也不回话,长腿往前一伸,目光紧盯着肉不放。 仪瑄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下。 这脾性,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把签子先放到一旁,起身朝赵晏行福礼,赵臻伸手虚扶起她。 不过手在距她很近的地方就停住了,赵晏的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碰她。 “陛下进屋坐吧,我这块烤好了就给陛下送来。”仪瑄笑着说。 赵臻偏了偏头看着他们,不爽的皱起眉。 他站起来,把手上的签子递过去,懒洋洋道:“臣这块刚好,陛下尝尝?” 赵晏的笑容僵了下。 赵臻这人就是,变着法儿的讨你的嫌。 “好啊。”赵晏接过来,放到鼻子边上闻了闻,夸赞道:“好香!”然后直接就在仪瑄身边坐下,还一脸无害的对仪瑄笑,“坐啊。王妃不必这么拘谨。” 赵臻一只手拿着签子,一只手肘部搭在膝盖上,撑着头,面无表情看着赵晏,手上力道不自觉重了些,竟将签子掰弯了。 他现在只想对赵晏说一个字。 滚。 赵臻直起背,左手揽过仪瑄的腰,把她往后带了一点儿,然后自己挪到仪瑄的位子上。 “……” 仪瑄真不知说什么好。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点无聊? 她叹口气,在赵臻的位子上坐下来,悄悄抱着赵臻的胳膊,晃了下。 赵臻回过头来看她。 仪瑄冲他眨了眨眼,头歪上来,小脸轻轻在他胳膊上蹭着,乖巧又甜软。 赵臻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还痒痒的。 不过还挺受用。 他低下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无声的笑。 赵晏没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还颇有兴致的吩咐人把鹿脯拿来,想要烤鹿肉吃。 鹿肉是他亲手烤的。仪瑄以前从没见他下过厨,更没想到他会把第一块烤好的鹿肉递到她面前。 微笑着跟她说,“朕手艺未必有豫王好,希望王妃不要嫌弃。”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背叛 一顿气氛紧张的晚饭过后,赵晏起驾回玉清宫。仪瑄有件事要单独跟赵晏说,便一路送他出了浮云殿。 赵晏听她说完所求之事,没多考虑,欣然点头。 扶云殿外停着赵晏的御辇,赵晏坐上去正准备起驾,忽然听见女孩儿叫他。 “陛下。” 声音有点轻,透着迟疑。 赵晏侧首,黑眸注视着她。宫灯的光晕有如暗黄的迷雾,在这团迷雾中,唯有这双眼,清寂幽冷,寡淡而欠生趣。 仪瑄跨过横杆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嗣。” 赵晏微微有些错愕。 仪瑄笑笑,脸色温柔,“天色晚了,陛下早些回去陪宁妃。陛下亲自烤炙的鹿肉我也叫人包起来了,陛下带回去给宁妃吃,她一定会高兴。” 这种语气……让赵晏觉得恍惚。他探出手,试图与她相握。仪瑄却后退一步,垂首恭敬道:“陛下慢走。” 赵晏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闭上眼,面无表情靠在椅背上。 仪瑄目送皇帝仪仗离开,才转身回屋。结果没走两步就发现赵臻倚靠着游廊的柱子,直勾勾盯着她。 仪瑄忽然有点慌。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跟赵晏绝对是清清白白,但被赵臻这样看着,就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 “回去吧。”仪瑄揉揉眼,困倦的说。 赵臻拉住她的手,身子不动。 “你刚刚过去,跟他说什么了?” 男人的嗓子有点儿哑,不知是不是站这儿被冷风吹的。 仪瑄无奈的笑,“我就是恭喜他有了龙嗣,这也不行?” “那你走那么近干嘛?” 他眼睁睁的看着,赵晏的手伸出手,差点就碰到了她。 女孩儿避开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因为,”仪瑄故作神秘的小声,“宁妃没把消息宣扬出来,肯定有她的打算,我不好太张扬。” 原来如此。 她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赵臻失笑,手指在她脑袋瓜上敲了下,“离他远点,知道么?” 仪瑄抬手揉刚刚被他敲过的地方,白了他一眼,“我离得够远了。” 有时候她看着赵晏,莫名心里发酸,想上去说两句话都得忍着。 身份不同,该避的嫌总得避。 但,她还是把赵晏当朋友,真心盼着他好的。 第二天大早,众人在猎场外集合。昨天那场只是小试身手,今天才是重头戏。 赵晏姗姗来迟,还带了一个光头和尚。那和尚生的白净清瘦,被五花大绑着。 这和尚是谁? 听说豫王带了个和尚来,难道就是他? 赵锦绣一眼认出赵晏带来的和尚就是净海,脸色不太好。 她身子晃了下,赵锦义忙扶住她,担忧问:“姐姐身子不舒服?” 赵锦绣摇头。 “这和尚罪大恶极,前些日子在万方寺,豫王妃落水就是被他所害。” 人群中有点小小的骚动。 豫王妃在万方寺落水一事闹得很大,满京城沸沸扬扬。万方寺的名声也因此一落千丈,香火萧条了不少。 尤其是孕妇,宁愿去小的佛寺参拜神佛,也不愿去万方寺。 原来是这小和尚害的豫王妃! 真是作孽! 赵晏回头看了随从一眼,随从将净海押到木桩上,用绳子拴紧。 众人都不太懂赵晏要干什么。 “朕想欣赏一下各位的箭术。若你们当中能有人一箭射中这和尚的心脏,便算赢。朕可许他一个赏赐。” 宦官拉了椅子来,赵晏坐下,笑盈盈看着众人,问:“谁先来?” 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臣愿一试,帮豫王妃出了这口恶气。” 赵晏点头,“好。” 仪瑄款款走到赵锦绣身边,笑着打了个招呼。 赵锦义看见她,十分不解的问:“上次嫂嫂来我们府上做客的时候,还带着净海一起,为何今日突然要杀他?” 仪瑄叹息道:“我本想饶他一命,是他自己不识相,屡次出言不逊气焰嚣张,我实在忍不了。” 赵锦绣出了一会儿神,仪瑄唤她:“姐姐。” “嗯?”赵锦绣微笑。 “姐姐觉得,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她一副很虚心的样子,向赵锦绣请教。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妹妹本已饶恕净海,是他自己不识相,又屡次冒犯妹妹,自然没有宽恕他的理由。” 仪瑄笑了下,说:“那就好。” 赵锦绣愣了愣。 那就好…… 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猜,豫王妃出这么一招,是为了试她。 如果她给净海求情,那摆明了就是告诉豫王妃,她跟净海有关系。 她才没那么傻。 净海死了最好,她还少一桩心事。 刚才那将领站在红线外,拈弓搭箭,手中的箭随时都有可能射出去。 底下鸦雀无声。 他们大多都是安享富贵的皇亲国戚,叫他们打打猎还行,杀人么……底气还不足。 众人都捏把汗。 千钧一发之际,赵晏站起来,笑着对众人道:“与大家开个玩笑,倪将军,把箭放下吧。” 人是他早找好的,所以这箭绝对不可能射出去。 只是为了配合仪瑄,想看看在净海的生死关头,赵锦绣会不会求情。 底下这么安静,看来是没有。 倪将军把箭放下,退至一边。 众人都有点儿呆滞。 啥? 开玩笑? 一大早开这种玩笑? 陛下这心思真是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了啊。 赵锦绣更懵。 她本来以为要了结的一桩心事,不仅没有了结,似乎还变得更严重了。 温仪瑄这小丫头鬼心思不少嘛。 她唇角弯出一丝弧度,无声冷笑。 “嫂嫂,这……是怎么回事?”赵锦义摸着脑袋,一脸狐疑的盯着仪瑄。 “没什么,就像陛下说的,跟你们开个玩笑。”仪瑄跟他胡乱解释了下。 “……” 仪瑄让人给净海松绑,然后重新把净海带回了扶云殿。 净海有点儿失魂落魄的。 仪瑄问他:“怎么,她没给你求情,你很失落?” 正常的人,在遭到背叛的时候,会感到愤怒,恨不得立刻揭开背叛之人的虚伪嘴脸。 但净海没有。 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失望。 对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 比如,爱人。 净海看了她一眼,神色冰冷。仪瑄满不在乎的笑笑,继续问:“你很喜欢她?” 净海是个和尚,这样问他不太好,但仪瑄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净海果然着恼,气呼呼瞪着她,然后掉过头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可能对个女子动心? 而且,这女子还是有、夫、之、妇! 赤裸裸的侮辱! 仪瑄笑笑,“不是就不是嘛,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两人坐在庭院里,石桌上摆了坛酒,仪瑄亲自给他倒了一碗,推到他面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酒就好了。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呢,也喝点儿酒,话就会自己蹦出来。” 净海盯着面前的酒碗,犹豫着捧起来,正准备下嘴。忽然,仪瑄拿酒碗跟他碰了下。 “今天辛苦你了。” 仪瑄喝了半碗酒。 净海咬了咬牙,昂起头来一口闷,酒顺着嘴角淌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一只手臂搭在石桌上,垂着头。 “是,我一度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他的声音很闷,哑哑的在喉咙里含糊不清。 “我们不是说好了做戏……” 净海笑得很惨淡,“是说好的。可是我又忍不住怀疑,王妃你是不是真的要杀我……其实你杀了我也没关系,我早就该死了。” 他咬牙,表情有点狠狠的。 仪瑄哑然,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没想到,赵锦绣没替他求情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会这么大。 意料之外。 净海自己斟了碗酒,酒坛子放下,重重叹了口气。 “愿赌服输,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那,你先告诉我,赵锦绣究竟是你什么人?” 净海抬眸,兴味索然的看着她。 额,她真不是想八卦赵锦绣跟净海的私情,只是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 净海的身份,赵锦绣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找上净海? 就只是为了,除掉她? 她觉得不太可能。 净海喝了口酒,“其实郡主对我有恩。” “当年,我爹拜托了狱卒把我带出来,在宫里遇上锦衣卫,我作为逃犯被抓住。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张千源是郡主的公公。是郡主替我求情,张千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我逃出了宫。” 净海面无表情看着天,表情有点茫然。 “之后我被师父收留。郡主也常来看我,会亲手缝衣服给我穿,逢年过节还会带上她亲手做的斋饭来看我,往往一住就是一月,有时更久。” 净海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往事的一幕幕重现眼前,他记忆里的郡主和如今的这个……仿佛不是一个人。 那个温柔、善良,如春风一般温暖和煦的人,是他阴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点光彩。 而今,却连这也湮灭了。 他的人生,真的是—— 糟糕透了。 “那天,郡主来找我,说我有一个机会,为我死去的父母兄弟报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扶摇直上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德宁郡主每年都要去寺里吃斋,在她随夫君南去之前,这个习惯就一直保持着,每次要在寺里住一月往上。 外人只当郡主潜心向佛,万万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仪瑄现在能理解了。净海为何会对郡主有这么深的执念。 因为郡主是在他充满灰暗和血腥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点温暖。 所以无论郡主说什么,净海都会无条件的相信。 仪瑄觉得齿寒。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以至于有点儿麻木。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连赵锦绣都不放过她。 赵锦绣看上去真的是个仁慈温暖的人。当真是她上辈子杀的人太多,所以这辈子孽报一一的来么? 净海一只手撑着石桌,起身,膝盖缓慢的弯下去,磕地。 “是我罪孽深重,要杀要剐,任凭王妃处置。”净海叩首,接着说:“郡主也是为了我,她知道我对温家恨之入骨,才会给我机会报仇。” 仪瑄没说话,目光有点儿凉。 可悲哪,都已经被人利用了抛弃掉,还心心念念的给人家找借口。 “郡主带在身边的女子是谁?” 净海摇头,“我不知道。” 行吧。 “那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净海一怔,木木的看着她。 仪瑄告诉给他听:“我们打赌,你输了,就要在陛下面指正德宁郡主。” 净海痛苦闭起眼。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做到,但此时此刻,他后悔了。 他也明白,自己对郡主来说根本不是那么重要。郡主对他好,就像施舍一只小猫小狗,一时兴起罢了。 可真的要他害郡主,他做不到。 “你好好想想吧。” * 当天仪瑄表现的若无其事,该说说该笑笑。等晚上回来,她把门一关,严肃的跟赵臻谈起赵锦绣。 说完,她等赵臻的反应。 赵臻沉默了很久,脸色逐渐冷下去,忽然往外走。 仪瑄拉住他,“你干什么?” “找她。” 仪瑄吸口气,有点无奈,“就算你去问她,她也不会承认的。净海已经实话对我说了,他就是被郡主唆使,才会对我下手。你不相信就算,此事我自有主张。” 赵臻跟端王的关系一直很好,赵锦绣是端王的女儿,赵臻的堂姐,赵臻不相信是赵锦绣下的毒手也正常。 她就是有点失望。 当初她就问过他,只要找出真凶,无论是谁,他是不是都会为他们的孩儿报仇。 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赵臻直勾勾看着她,目光有点儿沉,“我信你。” 仪瑄觉得挺可笑的。 如果他真的信她,又怎么会想去找赵锦绣对质。她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为难,我不逼你。只是我对付赵锦绣的时候,你别插手。” 赵臻握住她的双肩,她的肩很瘦很小,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小小一只。他把她箍到怀里,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抚着。 “我信你。” “你也要,对我有点儿信心。” 男人的嗓音很沉,意外的有点儿累。 “那你……去找郡主做什么?” 仪瑄待在他怀里没动,任由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她。 赵臻答:“去找她算账。” 额,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是她把他想得太坏了。 仪瑄“恩”了一声,咬着唇道:“也不用这么急,等回去再说。” “为什么?” 赵臻其实算是个很有耐性的人,那么多年被忽视被轻贱都熬了过来,世上再没什么事可以让他乱方寸。 可是仪瑄溺水那天,他是真的慌了。 整个人,像掉入了一个无底洞,不断的往下坠。 如果仪瑄没醒的过来,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现在确定了,赵锦绣就是伤害仪瑄的那个人,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暴戾之气在不断的往上涌,随时可能冲破理智。 女孩儿的小手在他背上轻拍着,解释说:“赵锦绣好歹是郡主,怎么处置她不是你我说了算的。等回去,让皇上召集三司会审,才能服众。” 赵臻点点头,显然也赞同她的说法。 两人说好了不提此事,一切如常。仪瑄每天练习射箭,箭术精进不少,可以独自乘一骑上猎场打猎。 一开始赵臻不放心她,定要她跟在自己身后,仪瑄也就乖乖的跟着他。 后来,艺高人胆大,仪瑄觉得跟着赵臻打猎没什么挑战性,而且猎物也有限,便执意要求两人分开走。 赵臻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 上场围猎的都是男人,只有仪瑄一个女孩儿。仪瑄在猎场上的风姿确实不错,弓马娴熟,动作利落没半分拖泥带水,不少男人见了都称奇。 仪瑄在京城贵胄间的名声不算好,然而几天下来,这些皇亲国戚都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连着几天,都有人向赵臻称赞他的小娘子。 长辈平辈都有。 不仅男子折服,就是女子也有不少拜倒在仪瑄的风采下。 丽嫔就是其中之一。 几天相处下来,仪瑄跟丽嫔也算熟悉了。丽嫔小孩子心性,为人单纯,每天屁颠颠的跟在仪瑄后头。熟了之后,仪瑄还是蛮喜欢她的。 女孩子之间的话题永远逃不开那几样——八卦、男人、衣服首饰。 丽嫔又是个话多闲不住的,某天忿忿来找仪瑄,两手托着腮帮子往圆墩上一坐,叽里呱啦的开始跟仪瑄吐槽宁妃。 倒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宁妃说了几句仪瑄的坏话。 她听不下去,跟宁妃争辩,宁妃就讥讽她无宠,还帮着温仪瑄那个贱货说话,真是蠢到极点。 可把丽嫔给气坏了。 仪瑄看着丽嫔腮帮子鼓鼓的样儿,忍不住笑起来,心想如果她是个男人,肯定也会喜欢这么单纯天真的女孩子。 怪不得赵晏喜欢她。 “你还笑。”丽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人家背后骂你,你不生气吗?” 她都觉得生气。 她是真心喜欢仪瑄,把仪瑄当朋友看。虽然吧,仪瑄这人外表看起来冷冷的,但真正了解过后,会发现仪瑄待人非常温柔,相处起来很舒服。 不像宫里那些表面热情,背后一肚子坏水的女人。 譬如,宁妃这种。 仪瑄坐在她身边,笑着说:“我被人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都不知道我名声有多不好。” 当仪瑄玩笑似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丽嫔是真的服。 怎么就能,这么大度呢? 她受一点点委屈都会哭鼻子,更何况是被千夫所指。 那感觉,一定很难受。 丽嫔咬着唇儿,耸了下肩,“你忍气吞声她们还当你好欺负。你不知道宁妃有多坏,那天晚上陛下带回去给她的鹿肉她全扔了。” 仪瑄吃惊,“这是为什么?” 丽嫔说:“那天陛下跟宁妃在一处,闻到香味之后就往扶云殿来了。宁妃觉得陛下是想来跟你见面,本来就生气。后来陛下带回去的鹿脯,她觉得是你们吃剩下的,就更气。” “……”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敏感。 不过,宁妃怀着身子,骄矜一点也可以理解。 丽嫔两只食指对着戳,眼眶红了,声线也变委屈,“你都不知道,她天天霸着陛下。有几次陛下来看我,都被她叫出去,说是恶心难受。明明是个孕妇,还天天要陛下陪她一起睡。” 后宫里这些妃子争宠的手段,仪瑄也有所了解。她不需要争宠,因此也没法儿给丽嫔什么建议。 要不,抽个空儿她劝劝赵晏雨露均沾? 但这也不是她该管的事儿。 “宁妃……为什么这么得宠?”仪瑄问。 丽嫔努了努嘴,一副无奈的样子,“因为陛下染疾的时候,只有宁妃去侍疾,后来,就莫名其妙的得宠了。” 仪瑄有点发愣。 原来就是从那天开始啊。 仪瑄托着腮寻思了会儿,小声道:“我有个法子,应该会有用。” 丽嫔眼前一亮,忙问她是什么。 “你去问御厨,嘉柔皇后生前喜欢吃什么饭菜,然后你每天做了放在宫里。如果哪天陛下看见,应该会更中意你几分。” 丽嫔疑惑,“那为什么不做陛下喜欢吃的饭菜呢?” 她对陛下的口味那是了如指掌。 当然,也是因为她自己就喜欢吃啦。 仪瑄笑,“哪位妃嫔的宫里摆的不是陛下喜欢的饭菜?但是,你也知道嘉柔皇后是陛下的心上人,陛下若问起来,你就说这些是你喜欢吃的。” 仪瑄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尴尬。 她垂下头,有点讪讪的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丽嫔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样样都学嘉柔皇后,陛下就一定会喜欢我是吗?” 仪瑄纠正她:“不是样样都学。陛下喜欢你单纯,你保持自己的心性就好,我教你的法子可能暂时有用,若想长远得到陛下的心,还得靠你自己。” 丽嫔被她说的有点儿糊涂,但又有点儿明白。她晃晃脑袋,不管了,反正仪瑄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我试试吧!” 仪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可真是为赵晏的终身幸福操碎了心啊。 丽嫔这孩子挺好,她不介意帮她扶摇直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想怎么样?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丽嫔照着仪瑄说的去做,果然没几天就有了成效。 那天中午赵晏来找丽嫔吃饭,看见桌子上摆着的菜式,沉默了很久,脸色也有点儿沉,以至于丽嫔胆战心惊的以为他生气了。 结果赵晏问,是谁教她这么做的。 丽嫔说没人教,她就是喜欢这些菜。赵晏听了也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赵晏宿在了丽嫔那儿,第二天、第三天也都一样。把宁妃气了个倒仰。 丽嫔为了感谢仪瑄,特地把赵晏赏的玉石耳珰拿了一对来,送给她。 仪瑄没要。 她不缺这些东西,况且是赵晏送给丽嫔的。 “我跟你说过,我这法子只是暂时有用,想要陛下一直这么疼爱你,得靠你自己用心。”仪瑄忍不住提醒她。 丽嫔心思简单,只要赵晏宠她,她就什么烦恼都没有。根本不会考虑赵晏对她的宠爱从何而来。 赵晏只是喜欢一切可以让他联想到温芷罗的人、事、物。 这宠爱跟丽嫔本身无关,非常脆弱,随时都可能被抢走。 “那你再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嘛。”丽嫔托着腮,仰起脸来看着仪瑄,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 仪瑄替她想了想。 “等回去以后,你在院子里种满梅花。” “为什么?”丽嫔一下坐直,非常认真的说:“可是我喜欢桃花。” “……” * 十天之后,陛下回朝。 温长柏监国的这段日子,国事如常运转,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赵晏非常欣赏温长柏的能力,给他加官进爵,并赐黄金百两。 回去后,仪瑄准备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赵锦绣算账。 她写了份诉状,直接将赵锦绣告到大理寺,说赵锦绣指使万方寺僧人推她落水,害死她孩儿。 大理寺卿接到这份诉状,吓了一跳。 豫王妃和郡主,得罪了谁都不是好开交的。大理寺每年总会遇上这样的案子,权贵人物互相告来告去。这种时候,只有置身事外是最安全。 于是大理寺卿亲自揣了诉状,悄咪咪的来找赵晏。 赵晏将那诉状看了好几遍。 心里觉得很异样。 虽然吧,这字是比芷罗写的丑一点,但是字里行间的口气,却跟芷罗很相似。 不,简直一模一样。 “去请豫王妃进宫。”赵晏吩咐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答应,立刻派人去豫王府。 前些日子,仪瑄考虑怎么对付赵锦绣的时候,她内心还是挺急切的。如今递了诉状,她反而整个人都沉下来,平心静气的等待大理寺的消息。 大理寺肯定会把诉状交给赵晏,所以她特意把字写丑一点,防止被赵晏看穿。 她本能的觉得赵晏会帮她。 赵锦绣虽然是赵晏的堂姐,但这两人真的半点姐弟情分也没有。 只要赵晏不记恨上次她拒绝他的事情。 宫里来人请她进宫。 赵臻想陪她一起去,仪瑄觉得不好。 一来,这是她跟赵锦绣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情,赵臻不方便插进来。其次,赵锦绣是赵臻的堂姐,她怕赵臻难办。 “你放心。”仪瑄跟他拉个小手,非常有自信的说:“对付一个赵锦绣嘛,不成问题。你忘了我上辈子是干什么的?” “……” 仪瑄上辈子是北镇抚司指挥使,执掌诏狱。说白了,就是监视朝臣,罗织罪名颠倒是非。 赵臻失笑,摇了摇头。 他总是会忘了,自己的小娘子并不是个乖巧的小白兔,而是一只……嗯,会咬人的小白兔。 “好。我不去。”赵臻摩挲着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儿力。女孩儿骨架子小,手指骨也纤细,看起来白皙晶莹,摸起来却肉肉的很软。 舒服。 赵臻揉搓上瘾,牵着她的小手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仪瑄哆嗦了下,觉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间一直传到耳后。 “我走了。”她把手抽走。 赵臻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望着她笑,“好,有事要我帮忙的话,就派人来告诉我。” 仪瑄“嗯”了声,抬起脸,咬着唇看着他。赵臻挑眉,心想小丫头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没什么话说,就是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脑袋还在他胸口蹭了蹭。 赵臻浑身一僵。 等回过神来,女孩儿已经走了。 他倚着桌子,手慢慢抬起来扶着额头,一阵阵笑出声。 真是,可爱呢。 仪瑄得知是赵晏要见她,特意打扮的比较素净,乌发松绾成独髻,以玉簪固定。穿了件淡黄色的褙子,柳叶暗纹。 然而赵晏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的扬起唇角。 仪瑄的美,本身明艳如树上的海棠花,若再刻意雕饰反而喧宾夺主。仪瑄跟芷罗本属同一种美人,只是芷罗美的更加嚣张,相比于她,仪瑄就乖巧些。 但是两人的审美几乎如出一辙。 所以赵晏看到仪瑄,总有种错觉,就是芷罗在向他走来。 他闭上眼睛,打消这种幻觉。 仪瑄看到赵臻站在游廊上等她,有点错愕,脚步加快了些,到他面前一福,“陛下。” 赵晏点点头,深看她一眼,“进来吧。” 乾清宫内宫女内侍众多,大理寺卿也在里面,仪瑄便不担心赵晏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顺从的跟他进去。 赵晏在桌上拿了一张纸,递到她面前,问:“这是你写的?” 就是她写的那张诉状。 仪瑄犹疑的点头,“是。” 有什么问题吗? 仪瑄觉得她这张诉状写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见者都该被她的真情打动。 唉—— 好吧,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太善于抒情。 相比于这种哭惨的诉状,她更喜欢写冷冰冰的罪状。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力过猛。 赵晏又问:“朕的意思是,是你自己写的,还是有人口述?” “……”仪瑄无语,“是我自己写的。” 赵晏垂了垂眼,没说话。 这张诉状,真的和芷罗的口吻很像。 故作凄惨,骨子里却是冷静的,以一种审视的角度。 他的手搭在桌子上,缓缓坐回龙椅,靠着椅背,微微昂起头看着她。 “朕相信你说的。” 相信什么?相信这张诉状是她写的? 大概是仪瑄表情太迷糊,赵晏垂眼笑,“朕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诬告德宁郡主。” 旁边的大理寺卿有点儿如坐针毡。 陛下你这偏心也太明显了。事情还没查,您就对人家深信不疑,这不是正好应了之前的谣言,说您跟豫王妃之间有着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 据说陛下还对豫王妃相思成疾了呢! 别说,这谣言还真不一定是假的。 就照这个情形看。 仪瑄也愣了会儿,忍不住道:“陛下您一个人相信我没用,还是交给三司查一查,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赵晏有点难以置信,“我相信你没用?” 真是大胆,竟敢跟他这样说话。 仪瑄为难的咬了咬唇,“反正,我不想冤枉人,也不想受委屈。只有把证据一一摆上台面来,才能真正还我一个公道。而且,外人也不会对陛下您有微词。” 从前她受的那些委屈,别人往她身上泼的那些脏水,她不屑去计较。 唯有这个,是她的底线,必须跟赵锦绣了结清楚。 因为赵锦绣害的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孩子。 她可以不为自己,但不能让她的孩子也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这不仅是给她的交代,更是给她孩子的一种交代。 仪瑄表情郑重,赵晏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微笑,“朕说信你,又没说不让大理寺去查。你放心,朕知道轻重的。” 他话里带了安慰的语气,听起来莫名心安。仪瑄报赧笑了笑,说:“多谢陛下。” “钟寺卿。” “臣在。” “朕命你彻查此事,必要把事情查的明明白白。” “是,臣一定办到。”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真的捏把汗。 陛下动嘴吩咐容易,可他真要查,难免会受到郡主的威胁。 赵晏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你有什么不便之处,大可求助温尚书。” 温尚书就是温长柏。赵晏才加封他为兵部尚书,为兵部的一把手。 为此事,他还裁了赵臻的人,本来以为赵臻会有所动作,但等了几天,赵臻都很安分。 其实赵臻最近都挺安分的。 以前喜欢跟他对着干,最近也没有了。 赵晏有点儿摸不清他。 仪瑄看事情已经差不多,便准备回去,欠身告辞。 “等等。”赵晏站起来,不许她走。 仪瑄感觉有点不妙。 但是殿里这么多人,赵晏也不至于太嚣张? 她硬着头皮,“陛下有什么事?” 赵晏走到她面前,低头靠近她,声音压的很低,“是你教丽嫔的?” 仪瑄退了一步,摇头说不是。 赵晏没有逼上来,淡淡笑了下,“丽嫔性子单纯,但并不机敏,这种手段她想不到。你又与她走的很近,所以一定是你教的她。” 仪瑄还想反驳,赵晏却又道:“而且,你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又怎么会直接跟我说不是呢?” “……” 她垂头丧气,低头认罪,“是我,我教丽嫔争宠的。陛下您想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噩梦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还真把赵晏给问住了。 是啊,他想怎么样呢。 赵晏看了她一会儿,挺无奈的笑说:“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仪瑄茫然。 赵晏眉眼微挑,“之前让我待宁妃好点儿的不是你吗。” 不是、你吗? 仪瑄愣在原地,脑子里飞速回想当初自己是怎么跟赵晏说的。 那时宁妃还是个才人,被后宫的姐妹们推出来给赵晏侍疾,赵晏不肯见宁妃,宁妃就在殿外干站了一天。 她劝赵晏,起码要做做样子,别寒了宁妃的心。 难道,宁妃从那之后专宠,是因为她的一句劝? 仪瑄觉得不太可能。 赵晏堂堂天子,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凭心意,怎么会听她的呢? 仪瑄挺茫然的“啊”了声,“陛下喜欢谁就宠幸谁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晏上前一步,俯身靠近她。仪瑄甚至能看见,他眸中两个小小的自己。 “若朕喜欢的人是你呢?” 他嗓音压的极低,语调温柔,具有某种,蛊惑人心的特质。 仪瑄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义正言辞的拒绝过他了么? 而且,他还挺生气的。 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赵晏这句话说完,直起身,状若无事的笑笑。 “……” 仪瑄硬着头皮,小声无奈的说:“陛下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好,就算没有。陛下觉得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有的。” 仪瑄狐疑看着他,“意义何在?” “起码可以,让你偶尔想起我。” * 赵晏的说法的确不错,他这么说了以后,仪瑄确实连续几天心绪不宁。 以至于某天晚上,她梦见丽嫔在哭,哭的非常伤心非常可怜。她问丽嫔为什么哭,丽嫔就上来掐她的脖子,问她: “你为什么抢我的男人?” 硬生生的吓醒她。 仪瑄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上次做噩梦还是去年,她总是梦见自己惨死的场景。 梦里感受非常真切,仿佛真的有一双手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上气。仪瑄在窒息的边缘醒来,一身冷汗,良久的怔忪之后,才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然后她就摸到了赵臻的手。 他倒没有掐她,只是很正常的搂着她睡。 但是在梦里,就变成丽嫔寻仇的手。 仪瑄“嘶”了一声,气闷的去挪赵臻的手臂。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非常懒倦,低低的还带着点儿沙哑,不是很清醒。 他的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又挪到她的耳垂处,唇瓣似有若无的滑过。 黑暗中,人身体各处的感觉都很敏锐。男人的气息熨烫,加上他过分撩拨的触碰,仪瑄有点儿禁受不住。 她轻轻颤栗了下。 赵臻察觉到她颈间的汗水。现在快入冬了,虽然不是很冷,但正常睡觉是绝不可能出汗的。 赵臻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手撑着脑袋,斜着身子看她。 “做噩梦了吗?” 声音低缓温柔。 “嗯。”仪瑄转身,一股脑缩进他怀里,怨他:“我梦见有人掐着我脖子。结果醒过来发现,是你把手架在我的脖子上。” 赵臻的手正在摸摩挲她脖颈间的肌肤,闻言动作顿住,缓缓移到她的背部轻拍。 “怪我。”他轻声笑,“以后我不楼你的脖子了。” 仪瑄“唔”了一声,闭上眼,“这还差不多。” 豫王妃状告德宁郡主的消息不胫而走,赵锦绣那里却一直没什么动静,仪瑄觉得很怪。 赵锦绣还真挺沉得住气啊。 倒是赵锦义悄悄的来找她。 赵锦义是瞒着姐姐来的。他不止一次劝姐姐去见见豫王妃,把事情说清楚。赵锦绣却完全不搭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似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赵锦义不知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姐姐能忍,他是忍不了。 明明前些日子的螃蟹宴上豫王妃和姐姐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怪不得说女人心海底针。 人家心里想什么,你压根儿就猜不到。 赵锦义不相信他姐会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豫王妃自己失足落水,他也很替她难过,但是绝不允许豫王妃把脏水泼到他姐姐身上。 赵锦义在前厅坐了会儿,仪瑄才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豫王。 赵锦义皱眉,豫王这是来……撑场子的? 仪瑄无辜。 明明是赵臻自己跟来的。 自从上次她从端王府回来,赵臻就对赵锦义充满敌意,觉得赵锦义轻浮浪荡没一点儿可取之处。 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了。 所以这次赵锦义来找她,即便是来发难的,赵臻也不放心。 简单的寒暄之后,赵锦义直奔主题。 “王妃为何要污蔑我姐姐?”赵锦义非常不满的瞪着仪瑄,迫于赵臻的威严,怒气已经收敛了不少。 仪瑄坐在赵锦义对面,赵臻紧挨着仪瑄坐。非常懒散的歪在椅背上,吹着茶水。 “我没有污蔑她。”仪瑄态度很平静。 赵锦义站起来,情绪激动,“我不知道姐姐何处得罪了王妃,王妃要如此咄咄逼人。王妃一纸诉状将我姐姐告上大理寺,想必证据也已做足,王爷再一施压,大理寺必然会判我姐姐的罪。” 赵臻不悦的皱了下眉。 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的欠揍。 赵臻抬眸,面无表情看着赵锦义。赵锦义气焰消下去,弱弱的后退一步。 …… “我跟你姐姐无冤无仇,没有理由害她。” “与其来问我,不如回去问你姐姐,我到底跟她有什么过节,她竟想杀死我。” 仪瑄站起来,抿着唇神色坚决,“不要再来找我说这些无聊的话,你走吧。” 仪瑄本来以为,赵锦义是被他姐姐派来跟她谈判的。 结果不是。 赵锦义就是跑来撒泼而已。 她没兴趣跟赵锦义浪费时间。 赵臻有点儿意外的盯着女孩儿看了一会儿。 勾唇、挑眉,欣赏的笑意。 赵锦义被仪瑄的气势镇住,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姐姐可能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可能吗? 说起来,自从姐姐去了南方,他跟姐姐见面的机会就变得很少。 他能感觉到,姐姐隐藏了很多秘密。 赵锦义内心纠结,他既不愿意相信是姐姐害了豫王妃,又怕事实真的如豫王妃所说。 他有点儿矛盾。 仪瑄下了逐客令后,赵锦义就走了。之后就风平浪静。 仪瑄很关心大理寺查案的进度。因为此案有温长柏罩着,进展飞快。净海的真实身份以及当初德宁郡主救净海的事也被扒出。 大理寺查案一向谨慎,消息都瞒的密不透风,但所有卷宗都会上交给皇帝。 赵晏得知净海的身份后,震惊不已,即刻传命净海入宫。 当初芷罗告诉他的是,郓国公一家,全部伏法。 他当然相信芷罗,只是……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郓国公幼子苏念文,从北镇抚司大狱逃脱,被锦衣卫指挥使张千源擒获。德宁郡主为苏念文求情,苏念文被安排进入万方寺,后改名净海。 证人口供,证据,无一不足。 赵晏几乎能猜到,这是芷罗同情郓国公,故意放走了净海。 否则,净海绝无可能逃出北镇抚司。 宫里来要人的时候,王爷王妃刚好都不在家。府里上上下下都听平娘的。 平娘自然没法儿招架来势汹汹的禁军,二话不说就把人交了出去。等禁军走了,才着人去通知王妃。 仪瑄是去吃饭的。她山珍海味吃多了,腻歪的很,就想吃点小吃。府里小厮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吸汤包里的汁水。 “王妃恕罪。刚刚宫里来了一队禁军,把净海捉走了。”那小厮战战兢兢的向仪瑄汇报。 仪瑄一惊,哧溜把汤汁全部吸进嘴里,烫的她舌头发麻。 她倒吸一口凉气,忙倒了杯茶,灌了一大口。 心急如焚。 “你说净海被捉进宫了?” “是。” “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仪瑄站起来,用手帕子擦了擦手,双儿去结账。 小厮欲哭无泪,“小的们哪拦得住啊。一队禁军,凶神恶煞的来要人,小的们敢不交吗?” 仪瑄叹口气,也是,这也不能怪他们。事已至此,她只能快点儿进宫,保住净海性命再说。 仪瑄先回王府,让人备马车。又让人去通知温长柏。 赵晏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温长柏,如果温长柏能为净海求情,赵晏或许愿意放了净海。 乾清宫的大门紧闭着。 里面声息全无。 内侍已经进去通报了,但进去了就没出来。仪瑄在外面等得很焦灼。 她想,赵晏现在一定很愤怒。 仪瑄越想越着急,实在忍不了了,干脆不顾内侍的阻拦,直接推开乾清宫大门。 里面的景象平静的有点诡异。 赵晏坐在龙椅上,很懒散的支着脑袋。净海站在赵晏面前,说着什么话,听到动静就停下来。 赵晏撩开眼皮,目光朝她投来,笑了下,“放心,净海好好活着呢。” 语气无丝毫不悦。 仪瑄:??? 这两人是已经冰释前嫌了嘛? 第一百六十七章 渣出天际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郓国公是赵慎的坚定追随者,在赵晏刚刚起势的时候,就开始和赵晏作对,处处刁难。 后来赵慎的太子位被废,郓国公就牵了个头,召集了一批支持赵慎的官员,准备调查赵慎被陷害的这事儿。郓国公此举触及了赵晏的痛点,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所以,赵晏对郓国公一家还是挺厌恶的。 幸好时隔多年,这份厌恶减轻了不少。 否则他难以保证,自己会不会连见净海一面的耐性都没有,直接让拖去午门处斩。 赵晏先问净海,是否就是郓国公的幼子苏念文。 净海说是。 接着,赵晏就把卷宗丢给净海看,问他和郡主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如卷宗所写的这样。 净海也没有隐瞒。 赵晏大手一挥,让人把净海带下去关进大牢,等豫王妃落水案结案之后,再将净海处死。 净海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甚至没有求饶一句。 这让赵晏觉得索然无味。 转念一想,郓国公也是为国家立过战功的人,既然放走净海是芷罗的意思,他又何必跟芷罗对着干呢? 于是赵晏又改变主意,让净海回来。 仪瑄闯进乾清宫的时候,净海正在跟赵晏说她。 就是仪瑄带了坛酒,忽悠他打赌的事儿。 赵晏听得津津有味。 他觉得这女孩子真有趣。 耍了点儿小花招,就把净海给收服了。 在南苑的时候,还想了个那么刁钻的法子,来逼德宁郡主现原形。 当时他虽然不明白仪瑄要干什么,但是本能的想要帮她,所以她一说,他就答应了。 仪瑄冲到净海前面,一副“有什么事情冲我来”的架势,还挺护犊子的。 赵晏挑了挑眉。 “王妃这是在……挑衅朕?” 她胆子大,又明白他的心思,现在是怎么没规矩怎么来。 仪瑄窘了下,拉着净海退了几步,说:“陛下恕罪。” “恕什么罪?”他问。 仪瑄蹙了蹙眉,“恕我擅闯宫殿之罪。” “还有呢?” 仪瑄忍不住抬头瞪他,没好气的回:“还有,我不该隐瞒净海的身份。” 她有些表情纯属情不自禁,谁把她惹毛了她就瞪谁,更何况赵晏在她眼中,根本不是什么高高在上威严不可冒犯的天子。 因为赵晏从来不跟她讲规矩。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赵晏扶额笑了笑,“朕不明白,净海推你落水,你这般维护他又是为何?” 净海也忍不住朝她看过来。 他本以为自己此次进宫是死定了。 也完全没想到,豫王妃会为了救他赶来。 这让他有一点……受宠若惊。 更多的是惭愧。 “陛下明鉴,净海只是受了郡主唆使。” 仪瑄知道,她维护净海这件事儿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因为别人都不知道,她对净海有愧。 净海一家死于夺嫡漩涡之中,她如果冷酷一点,可以很干脆的说,这事儿与她无关。 但她做不到。 赵晏觉得她很奇怪。 要么是善良的过分,要么是别有隐情。 这事儿放到任何一位诰命身上,甭管幕后黑手是谁,净海都必死无疑。 正说着,内侍进来传报说温尚书求见。 赵晏揶揄的看了仪瑄一眼,“你倒是计划的周全。” 仪瑄干笑两声。 四个人,刚好可以凑一桌叶子牌呢。 * 半个月后,大理寺那边案情已经查的很清楚,准备三日后开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仪瑄完全没想到,在开审之前会有什么问题出现。 尽管赵锦绣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安静的太过了,就让人觉得很诡异。 然而仪瑄万万没想到,最后阻碍审判的人会是赵臻。 仪瑄也不太清楚为什么。 她只知道,赵锦绣送来了一封信,直接交到了赵臻手上。赵臻看过之后神色就不大对劲,心事重重的。 她问出了什么事,赵臻也不说。 至于那封信,不知被赵臻收在哪里,她根本没机会看见。 赵臻收到信之后,即刻派人去大理寺发话,说此案得暂时搁置,并自己去了端王府。 仪瑄感觉挺茫然的。 一直以来,赵臻几乎所有事都是以她为先,尊重照顾她的感受。赵臻如果有什么难处,完全可以告诉她,她也不是不能妥协。 可是他什么都不说。 像一座孤城,突然间将她排除在外。 她真的,不太受得了。 仪瑄耐着性子,想等赵臻回来之后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左等右等就到了晚上,赵臻很疲惫的回来。 他进屋,把门带上,坐到她面前。 他的眼睛红的,但是不肿。 应该不是哭过,就是单纯的累。 “仪瑄。”他的嗓音很哑。 哑的过分的那种,因此他喊了她一声后就没再开口。仪瑄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喝掉,才觉得喉咙不那么干。 可是接下来的话,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男人垂着眼,手指摩挲着茶盏的外缘,沉默着。 仪瑄把圆墩挪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问:“出什么事了?” 女孩儿的手稍有些凉,皮肤很白,有近乎透明的质感,纤细,指甲修的很圆润。小心翼翼的搭着他的手背。 赵臻看了她一眼。 她笑容有点憔悴,柔柔的、乖乖的,这让赵臻心里的罪恶感更加深重。 “仪瑄。”他忍耐着这种罪恶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我有些事要办,你先回温府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她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什么?” 气氛陷入死寂。 赵臻靠着椅背,闭着眼,眉心皱着,很烦躁的样子。 他现在很混乱,也很不知所措。 剩下的话,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仪瑄在这片寂静中,一开始慌乱的心跳反而平稳下来。 再致命的消息,当你接受了它,都会发觉,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不就是赶她走嘛? 刚才赵臻这么说的时候,她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赵臻的沉默让她确认了这一事实。 不用怀疑了,他就是在赶她走,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她说。 仪瑄站起来,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就收拾东西,不妨碍王爷办事儿。” 人家都不想要她了,她还死皮赖脸的待着干嘛。 等着撕破脸么? 赵臻睁开眼睛,表情有点儿愕然,站起来挡住她,“我不是赶你走,我就是……” “就是什么?”仪瑄硬梆梆的问。 “我是真的有事要办。你别多想。过段时间,我把事情处理好了一定去接你。” 赵臻解释的很艰难。 他知道自己这种解释其实挺无力的。 不管她信不信,他总得说清楚。 赵臻这么一说,仪瑄反而狐疑起来,“你是要出征吗?” 但是她没听说哪边有战事。 果然,赵臻回答她:“不是。” 她点点头,表情再次冷下来,“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不在这儿碍你的眼。” 仪瑄绕开他,打开衣柜,把几件寻常穿的衣服拿出来,准备收拾包袱。 面无表情的。 赵臻看着她的侧影,目光很茫然,然后默默将手搭上眉心,揉捏着。 仪瑄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很快就收拾好。 她本来以为赵臻会来拦她,可是没有。 他就很平静的站在一旁。她透过余光看见的。 她恨恨的,把衣服一件件甩在床上。 越收拾越委屈。 越觉得赵臻是个混蛋。 她把包袱系紧,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床边上坐了会儿。 赵臻就在桌子旁边看着她。 两个人都没说话。 “赵臻。”她扭过头,嘴唇抿的紧紧的,“要我走可以,你必须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离开,她不甘心。 他神情有些潦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暂时不能说。” 渣出天际。 我要你走,还不告诉你为什么。 仪瑄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咬牙,拿着包袱站起来,“好,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仪瑄走到男人面前,抬头,咬唇一副恨恨的表情。赵臻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仪瑄退了一步,躲开。 赵臻没有坚持,把手放下。 “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仪瑄不甘心的问。 她也讨厌自己现在这么婆婆妈妈的,一点儿都不干脆,跟她以前的风格一点儿都不像。 她目光很冷,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赵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几乎就要伸出手抱住她,请她不要怪他不要生气。 但是他没办法。 他只能这么选择。 他张了张嘴,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唇色黯淡,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要命的是,他眼神还有点儿可怜。 他这么看着她,仪瑄就忍不住心软了,走过去,轻轻将脑袋挨了下他的胸膛。 然后站直。 她做出这个动作,不仅赵臻惊讶,就是她自己也惊了。 真是鬼迷了心窍。 她被扫地出门还不够可怜吗,竟然还同情这个男人。 赵臻苦笑了下,伸手去楼她,仪瑄又躲,这回赵臻没让她躲开,非常强硬的把她揽到怀里,下颌抵在她的锁骨间。 “仪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月光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到最后也没告诉她出了什么事。 他有他的难处,他不说,也许是真的难以启齿。仪瑄并未再逼他。 就等他把事情做完吧。 仪瑄这样想着,带着双儿回到温府暂住。 仪瑄对外宣称是回娘家,外人不知内幕也就相信了,毕竟出嫁女回娘家也是常事,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温家上下却很清楚,仪瑄这次回来不是看望他们,而是跟豫王闹了些矛盾。 说难听点,就是被赶回来。 否则,哪有大半夜回娘家的呢? 不过女儿辈小夫妻的事儿,他们也不好管。二夫人试探的问过几次,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也就罢了。 反正家里也不少仪瑄一口粮。 别说住几天,就是住几年、住一辈子,他们也供养得起! 温长柏听说赵臻叫停了案子,非常惊讶,中途来找过仪瑄一次。仪瑄实话对他说了。温长柏非常不满赵臻的举动,说要请皇上下令,让大理寺即刻开审。 温长柏自升任兵部尚书以后,更加忙碌,他们兄妹难得见一次面,仪瑄不想聊这些不开心的事。 她摇了摇头,无所谓的笑笑,“真的不必。” 温长柏很不解的看着她。 仪瑄说:“我相信王爷,如果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会这样做的。我们多给他些时间,耐心等一等好吗?” 温长柏沉默的坐下。 仪瑄去牵温长柏的袖子,笑容温柔无害,软软的跟他撒娇:“好不好嘛?” 女孩儿的手指细细白白,搭在他手腕上有微凉的触感。温长柏盯着她的指尖看了会儿,垂眸,面无表情的答应:“好。” 他不喜欢她委曲求全的样子。 更不想她为了别的男人求他。 他细心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儿,即便,最后注定要嫁给别的男人,也不可以受这样的委屈。 仪瑄松了口气,把手收回来托着腮,笑着说:“还没恭喜你升官呢,尚书大人。” 她的声音很轻快,尾音拉长上扬。 温长柏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点笑容,“你要怎么恭喜我?” 仪瑄嘿嘿笑了两声,趴在炕桌上身子凑过去,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头低下来。 温长柏闻到女孩儿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清甜不腻。 他竟然有点儿紧张,心想她是不是要亲他一下,亲在脸颊上那种,就跟小时候一样。 唔,紧张。 温长柏把头低下去。仪瑄发现他的耳朵红了,明明刚刚还没有的。 奇怪。 “哥哥,”女孩儿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我送你金银珠宝什么的你肯定不稀罕,也显得我没诚意。” 嗯,他的确不稀罕什么金银珠宝。 他只稀罕她。 他笑着,听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已经帮你挑选好了几位大家闺秀,都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你自己选一个上门提亲吧。” 仪瑄说完,嘻嘻笑着盯着他看,乖巧的等待表扬。 她都忍不住要夸自己体贴了。 真是哥哥的小棉袄呢。 哥哥忙着公事,肯定无暇顾及私事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照顾得好自己。 还是早点成家,有妻子帮衬着,才能一门心思应付朝中大事。 这些世家贵女呢,仪瑄仔细筛选过。去南苑狩猎的时候,仪瑄就借机打听了不少消息。之后她又拜托丽嫔帮她留意。最后左挑右选,选出来三个,个个都是拔尖儿的美人儿,性子也是温柔贤淑那挂的。 她觉得哥哥肯定喜欢。 至于女方家答不答应,这根本不是要考虑的问题,她哥哥一表人才,又是皇上最倚重的大臣,年纪轻轻官至兵部尚书,谁家不眼馋? 然而温长柏给出的反应,实在是叫她很失望了。 他看上去毫无兴致,刚刚还有点儿笑容呢,现在全没了,似乎还挺生气。 仪瑄不知所措的咬了咬手指,规规矩矩的坐好,垂着脑袋,不敢再凑在他眼前了。 她做错了啥? 没有啊。 她又没逼他跟人家成亲,就是提个建议,毕竟温长柏年纪也不小了。她作为妹妹操心一下哥哥的婚事怎么了? 仪瑄觉得好委屈。 温长柏的确是生气,别人跟他提这事儿尚可,唯有仪瑄,会让他感到很烦躁,说不出来的烦。 但是看到她委屈的表情,整个人蔫蔫的,眼睛也红了,撅着嘴,他的气又鬼使神差的没了。 怎么能怪她呢?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是一心为他好的。 温长柏表情逐渐柔和,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下她的脑袋。 “你费心了。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这是他一贯的说辞,仪瑄这辈子上辈子,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都。 能不能换个有新意的? “哥哥,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哪位姑娘,人家姑娘不愿意嫁给你?”仪瑄一本正经的问。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了。 因为心里有白月光,所以其他女人一个都看不上。 温长柏愣了下,漆黑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可以这么说吧。” 果然。 不出所料。 仪瑄皱眉,继续问:“是哪家的姑娘?” 温长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温家的。” 仪瑄:??? 温家?什么鬼? 族人之间不可通婚,怪不得人家姑娘不同意呢! 仪瑄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她在斟酌着,怎么跟哥哥解释这个,同族不可通婚的道理。 温长柏反应过来,尴尬的要命,连忙道:“不是,我是说咱们温家老家那边的。” 温氏一族祖籍在江南,至今江南那边还有温家的大宅子。温长柏及仪瑄小时候经常去那儿玩。 仪瑄长舒一口气。 幸好啊,哥哥没看上本族的小娘子。她不用发愁了。 “是谁?”她继续问。 只要晓得是谁,她就可以着人去打听那姑娘成婚了没有,如果没成婚,又愿意嫁过来的话,那自然是最好。 “只偶然见过一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家住在那里。”温长柏有点儿心累。 他咳嗽了两声,端茶润了润口。 仪瑄有些苦恼的“啊”了一声。这白月光也太虚无缥缈了吧,大海捞针,要怎么找? 真不是她做妹妹的没诚意,实在是难度太大,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仪瑄匪夷所思看着他,问:“你就见过人家一面,就念念不忘到现在?哥哥,原来你这么长情的啊。” “……” 温长柏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 他无奈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别想这些了。反正你以后不要再在我的婚事上费心就行。” 哥哥的手有点凉,但是动作很温柔,仪瑄给他摸的很舒服,眼巴巴看着他,“如果你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女孩儿怎么办?” 温长柏的动作停顿了下,垂眸,苦笑。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找不到了。 那个女孩儿已经嫁人,有她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他。 他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只是以前不怎么看得开。 现在他也没多大长进,只是不想看到她难过罢了。 他笑着说:“没关系。也许哪天我就想通了呢。” 仪瑄心想也是,这世上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那个白月光,哥哥总有一天会忘了她的。 她手撑着下巴,歪头笑眯眯看着温长柏,“好吧,那我就不给你操心了。只是爹娘那里你怎么交代?” 温长柏淡淡的回:“爹娘其实催我催的不紧。”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即便有了孙子,也不是温家的血脉。 仪瑄忽然想到这一点,慢吞吞的把手拿下来,紧张的盯着温长柏看。 关于他身世的那个秘密……仪瑄每次想到,都会觉得很罪恶。 因为她从小就比哥哥得到更多的宠爱和关注,以前她以为是爹娘宠女孩儿,可自从知道了那个秘密,她才非常惭愧的意识到。 是因为血缘。 血缘很重要,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仅凭血缘维系的。仪瑄尽管知道了那个秘密,心态也依然和从前一样,把温长柏当成她至亲至爱的哥哥。 她不想隐瞒他。 隐瞒就好像她很介意这回事,小心翼翼的应对着他,这种感觉让她很讨厌。 但是她又怕自己说出来会让温长柏难过。而且她答应过二夫人,不会把这事儿传扬出去。她必须信守承诺。 仪瑄非常纠结的低下头,捧起面前的茶盏。茶盏遮住她的半张脸,可以避免被对方看穿心思。 温长柏看女孩儿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两扇睫毛垂着,又密又长,眼尾微微上挑,睫毛也跟着向上弯了一弯,弧度柔软,缀着一颗泪痣。 “你怎么了?”他柔声问。 毕竟是相处多年的人,她的脾性她的习惯他全部了解。 现在这样,必是有事瞒着他。 仪瑄把茶盏放下,眨巴了下眼睛,气定神闲道:“没什么呀,我就是口渴了。”她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忽然两眼放光,“对了,我还真有东西要送你,差点忘了。你等我下,我去拿。” 温长柏点头,含笑凝视女孩儿的背影,看她拉开一个抽屉,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谜团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把螺盒放到他面前,打开,是几枚香丸,有淡淡香气散发出来。 “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你没事焚一点,有助于消除疲劳和安睡。暂时只做了这几丸,你先用着,用完我再让人给你送去。” 温长柏天生体弱多病,且入朝为官之后,夜里容易惊醒,睡前往往会点上安息香。但是仪瑄送给他的这些香丸,并不是简单的安息香,用料比寻常安息香更为精细,香味更圆融清雅,除了安心驱疲的作用之外,还有点儿暖胃温脾的作用。 这些香丸她自己试过了,才敢给温长柏用。 “这是安息香?”温长柏拈起一颗,凑近闻了闻,感觉有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 “差不多吧,我重新调制了用量,还加了一味龙涎。” 温长柏惊讶,“真龙涎么?” “是。”仪瑄表情有点儿无奈,“说起来,这龙涎还是郡主送我的。她应该是不想我怀疑她,才赠我厚礼。” 温长柏将盒子盖起来,手搭在盒子上,手指修长匀称。他对她笑了笑,“那就多谢妹妹了。” 仪瑄摆摆手,“你跟我说什么谢。” 温长柏说还有事要办,得先回去。仪瑄恋恋不舍的送他到大门外,温长柏登上马车,掀开帘子同她告别。 马车绕过一条街,在仪瑄的视线里消失,她百无聊赖的往回走。 “去豫王府。” 温长柏坐在马车里,淡声吩咐马夫。 马夫应了一声,立即朝豫王府的方向驶去。 温长柏靠在马车板壁上,闭上眼,一只手捏着装香丸的螺盒,另一只手轻轻揉着眉心。脑海里浮现仪瑄的一颦一笑。 他可以不去管大理寺的事,但绝不允许他妹妹受到这样的对待。 马车很快到了豫王府大门前,温长柏下车,向侍卫递交了名帖,侍卫请他们进去坐等。温长柏笑着婉拒了,说自己在外面站着就好。 人家也没强求。 结果一等,就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温长柏一开始还有耐心在门外站着,见进去通报的人久久不来,难免有些恼火,就到马车上坐着去了。 他好歹也是兵部尚书,只有别人等他的份儿,没有他等别人的份儿。赵臻这么晾着他,实在是太狂妄。 而且他忍不住想,是不是仪瑄现在在王府没地位了,连带着温家人都受冷遇。 里面总算有小厮出来,鞠躬哈腰的道歉说让温尚书久等了,因为王爷刚刚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这就请温尚书进去。 温长柏没同他计较。 温长柏跟随小厮进了书房,赵臻已经坐在里面,闲散的翻书在看。温长柏走进去,也不施礼,冷冷盯着他。 “温尚书找本王有何事?” 赵臻身子向后一靠,微微昂起头,眯了下眼睛,有点儿漫不经心的——倨傲。 温长柏觉得心里有团火,不断的冒起来,神色更冷,“臣来找王爷,为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赵臻诧异了下,手指缓缓摩挲着光滑木质的扶手,垂眸,声音变得沉闷了点,“你想说什么?” 这才是该有的态度,起码说明,仪瑄的事赵臻也不是完全不关心。 温长柏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王爷的事处理完了么?若是处理完了,尽早把王妃接回来。若是永远都处理不好——”温长柏顿了顿,继续说:“长痛不如短痛,王爷该和王妃说个明白。” 赵臻抬眸,面无表情道:“本王和王妃之间的事情,不劳温尚书操心了。” 温长柏盯着他,脸色一寸寸冷下去,忽然上前一步,手撑着书桌冷笑,“她是我妹妹,有些话她不好意思问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代劳。” 这句话仿佛使周遭的空气凝结。赵臻久久没有开口说话,沉默着,目光有点儿涣散。 “是她让你来的?” “不。” 赵臻站起来,他比温长柏个子高些,有点儿烦躁的皱了皱眉,“那正好,本王有些事要问你,你不要告诉她。” 温长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是赵臻直接就开口问了。 “先帝驾崩那日,本王母妃病重,你们是如何对待她的?” * 温长柏从豫王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他步子有点不稳,下阶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随行的小厮上来扶住他。 他捂住咳嗽了两声,脸色很苍白。小厮见了一惊,慌忙问:“大人怎么了,是旧疾又犯了吗?” 温长柏摆了摆手,说没事,回府吧。 他怎么也没想到,赵臻的母妃恭太妃,竟然还活在世上。 他亲眼所见。 他们一直以为,恭太妃是在先帝驾崩的同一天薨逝的。因为那时候的恭太妃已经病入膏肓,太医的诊治只是短暂延续她的性命,所有人都知道恭太妃活不久。 但是赵臻不知道。 赵臻远在西北,且那个时候还没有魏襄做他的眼线,京城的事全部由赵晏和仪瑄一手操控。他们害怕赵晏听到母妃病重的消息会不顾一切杀回京城,所以将这消息封的死死的。 先帝驾崩那天,被外放的皇子们要么在路上,要么已经到了城外。赵晏的人封锁了城门,整整一天一夜。 先帝在弥留之际,后悔废黜了太子,仍旧想让赵慎继承大统。可那时候的赵慎,也如其他的皇子们一样,被关在城外。 宫内只有赵晏及支持赵晏的势力。 他就这样,登上了那个万人仰仗的帝位。 那天,恭太妃的宫殿走了水。 因为满宫上下的注意力都在先帝和赵晏身上,恭太妃殿里的宫女太监也都私自跑出去了,所以走水之事没有被立即发现。等有人去救火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恭太妃病入膏肓自然不能自救,且屋里也搜出了一具女子的尸骨,于是众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这尸骨就是恭太妃。 这种死法实在是不太光彩,而且新帝三日后就会登基,出了这么桩事,难免会有人借题发挥说是不祥之兆,这对赵晏来说是很不利的。因此温芷罗决定,对外宣称是恭太妃自焚为先帝殉葬,葬礼极尽尊荣。 这件事一直瞒的挺好,只有当初经历过这件事的人才知道真相。 他万万没想到,恭太妃会突然凭空冒出来。 虽然样貌有些变化,脸色蜡黄,非常老态,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她就是恭太妃本人。而且,赵臻一开始也怀疑是不是被人假扮的,特意试过她,结果她对赵臻幼时的事情记得很清楚,每一件都答得上来。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若事情只是这样,倒还算件好事。赵臻和母亲团聚,虽然名义上的恭太妃已经为先帝殉葬,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母子生活在一起,赵臻也可以尽孝。 真正让温长柏感到头疼的是,恭太妃认定,当初那把火是温芷罗放的,是赵晏和温芷罗想要烧死她。然后,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张千源将她从火海里救出来,之后她便一直跟郡主生活在一起。 至于屋子里的那个女尸,按照恭太妃的说法,是张千源怕温芷罗继续追杀她,故意放了个死囚在那儿。 温长柏听后非常震惊。他妹妹绝没有放火烧宫殿,这事儿不可能。至于后来的,张千源救恭太妃出火海,从那以后恭太妃就跟郡主生活在一起,他还是相信的。 因为赵臻就是从德宁郡主那儿要的人。 而且,张千源是郡主的公公,又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宫里出了任何情况都会上报到他那儿,他最先赶到现场救出恭太妃也非常有可能。 宫里走水这么大的事儿,赵晏曾责问过张千源,张千源也认罪,并没有说出自己救出了恭太妃的事实。赵晏刚登基,对张千源很是忌惮,便正好借机撤了张千源的职。 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权势甚大,从那之后便一直虚设在那儿,实际上的锦衣卫统领成了温芷罗。 温长柏真的想不通,恭太妃究竟为何会认定是芷罗要杀她,是她原本就这样想,还是别人给她灌输了这样的观念。 如果是别人这样告诉她,那么,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件件谜团摆在眼前,温长柏细细分析过一遍,还是觉得一筹莫展。 而且,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妹妹说这件事。 恭太妃还活着,对你敌意很大。 虽然妹妹现在的身份变了,但是恭太妃对温家人深恶痛绝,绝不允许赵臻娶温家的女子。别说是当正妻了,就是个小妾,她都容忍不了。 赵臻迫于无奈,只好先让仪瑄回温家暂住,把暌违已久的母亲接回王府奉养,再慢慢想办法让母亲接受仪瑄。 但是恭太妃被赵臻接回府后,就开始不断的跟赵臻说温芷罗当初是怎么害她的,说的一板一眼十分具体,如果不是了解当年真相的人,真的会更倾向于相信恭太妃。 毕竟恭太妃是赵臻的生母,赵臻是赵晏的劲敌,温芷罗作为赵晏的下属,行事作风又一贯狠辣。 对恭太妃下手,也没什么奇怪。 第一百七十章 帮你善后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件事温长柏反复思量了三四日,终于决定告诉仪瑄。也不是全告诉她,把恭太妃对她有敌意那一截略过去了。 他猜豫王不想他告诉仪瑄的,也正是这个。 仪瑄听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他,“你真的亲眼见到,恭太妃?” 恭太妃分明葬身火海了。虽然,没有人能确定当初那具女尸就是恭太妃本人,但这已经成为大家公认的事实。 忽然跟她说恭太妃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她能相信才怪。 这世上样貌相似的人太多,或许是德宁郡主找了个容貌年纪都和恭太妃相仿的人,故意诈赵臻。 反正她一直觉得德宁郡主心机叵测,没什么事儿是她干不出来的。 “是真的。”温长柏忧心忡忡道:“虽然样貌有变化,但不难辨认出她就是恭太妃。王爷拿一些旧事问她,她也都回答的上来。” 仪瑄说未必,“德宁郡主是王爷的堂姐,王爷的很多事儿她都知道。也有可能是德宁郡主告诉她的。” 温长柏不置可否,沉默的低头喝茶。 仪瑄这么分析当然有她的道理。但是德宁郡主若真的这么做,冒的风险也太大了。而且赵臻已经把人接回府住了十几天,朝夕相对,如果真是假扮的话,早该露出马脚。 “妹妹,你是不是……不希望恭太妃还活着?” 他问这句话没有丝毫谴责的意思。只是仪瑄这么排斥恭太妃、怀疑恭太妃的身份,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相信恭太妃活着。 仪瑄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支着下巴,挺无奈的说:“如果恭太妃真的尚在人世,那当然是好事啊。我只是担心这是赵锦绣下的局,我们不知不觉就着了她的道。而且,冒名顶替这种事儿本身,不就挺恶心人的嘛。” 温长柏笑着伸手,摸了下妹妹的小脑袋,手指滑过耳廓,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耳垂。 女孩儿的耳垂有点儿凉,细细软软,捏起来很舒服。 他觉得指尖有点麻,动作顿了下,收回来。 不经意捻了捻指尖。 “你说的对,我们是该谨慎一点。不过王爷现在兴头很大,你别扫他的兴。” 跟他说说没事儿,她说什么他都乐意听。但是别人,他就不保证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母亲,结果被人说是假的,赵臻肯定不乐意。 仪瑄百无聊赖道:“我现在连见都见不到他一面,怎么上他面前说去?你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温长柏看她恹恹的,可见是在家里待的很没劲儿,便建议:“反正这段日子你也不能回王府,不如到四房去,跟我住些日子。” 仪瑄刚准备说不用,她在这儿待得很安稳。温长柏就像预料到她会拒绝似的,又说:“正好我有点儿忙不过来,你来帮帮我。” 仪瑄把“不”字咽了下去,点了点头,“好,你等我,我收拾下东西。” 温长柏这副身子,就适合做个闲散虚职,俸禄不必多高,一天也没几样事情做。可偏偏他是个劳碌命,如今在兵部做尚书,事情多应付的人也多,仪瑄想想都心疼。 哥哥既请她帮忙,她能说不吗? 她还是很乐意的。 仪瑄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胭脂水粉一样没带,反正她又不见人,用不着涂脂抹粉。收拾完仪瑄就去跟长辈辞行,他们听说去四房,当然无有不应的。 只是心里暗暗奇怪,温长柏对仪瑄这个侄女也忒照顾了,百忙之中还抽空来看她。瞧红玉就没这种待遇。 仪瑄跟着温长柏来到四房宅邸。因为是长住,仪瑄先去拜见周氏。周氏很喜欢仪瑄,而且对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听说仪瑄要来府里住些日子,欢天喜地高兴的不行。 周氏即刻吩咐厨房,晚上多备几样菜,好好招待仪瑄。 温博远还在衙门没回来,暂时不用见了。仪瑄跟周氏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周氏才很舍不得的放她走。 因为仪瑄知道周氏的脾性,所以说起话来格外讨周氏欢心,周氏自从芷罗死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了。 仪瑄跟周氏聊天的时候,温长柏也在旁边坐着,不过他很少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母亲和妹妹聊天。 他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 两人从周氏房里出来,在游廊上,温长柏牵着妹妹的手,笑容淡薄,“果然还是你知道怎么哄娘开心。” 仪瑄一怔,仰头看着他,迟疑问:“你不经常跟娘说话吗?” 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刚刚她和周氏聊天的时候,温长柏总共只说过两句话。 ——“是的。” ——“好。” …… 虽然温长柏一直是不善言辞的一个人,但在她印象中,也没这么沉闷。 已经到惜字如金的地步了吗? 温长柏目光闪躲了下,语气很平淡,“偶尔。” …… 有多偶尔? “哥哥,”女孩儿拉了拉他的手,关切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手上传来的拉力使得温长柏有点儿恍惚,本能的握住,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沉眸看了她一眼,忽然无所谓的笑笑,“没什么事。只是因为我很忙,没有空闲罢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温博远和周氏,自从他知道,自己非他们亲生的之后。 他会忍不住去比较,他受到的对待和芷罗受到的对待,以及他们若有若无的疏离,对待他一贯客气的态度。 他没办法不在意。 并不是嫉妒芷罗,只是不知道如何自处。 原本芷罗还在这个家的时候,他对这个家还是有很强依恋情绪的。但芷罗死后,他跟这个家的关联像是被突然斩断了一样,不经意间,他与温博远和周氏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冷漠。 有时候周氏找他说话,他都会用公事为借口推脱。 他不知道温博远和周氏感觉到没有。或许没有吧,因为他们所有的心思,还停留在失去芷罗的悲伤中。 温长柏有些茫然的看着庭园里昏黄的草木,面无表情的。 “哥哥。”仪瑄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现在有我帮你,你可以多一点时间陪陪爹娘,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温长柏垂眸看她,女孩儿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他忍不住笑了笑,“他们真的会高兴?” “当然。”仪瑄用力点头,“你看,我现在只不过是她的侄孙女,跟她聊会儿天她都这么开心。你是她儿子呀,你要是多陪陪她,她一定特开心。” 可我不是她儿子。 温长柏心里这么想。 他看着女孩儿期待的目光,实在不忍拒绝。犹豫了很久,才很轻的说了句:“那我试试吧。” 单纯的,不想让她失望。 仪瑄果然很高兴,刚才眼里还有几分紧张呢,生怕被他拒绝。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真是意外之喜。 她心满意足的歪在温长柏的胳膊上。 温长柏的胳膊就这么一路借给她当了靠枕,他觉得手有点儿麻,不是动弹不得的那种麻,而是酥麻,轻飘飘的。 他时不时还能闻到女孩儿身上那股子甜香,淡淡的,当他想闻清楚那味道时,又被风吹散了。 他非常艰难的忍着,没有低头去闻一闻她。 仪瑄就住在温长柏的院子里,住东厢,双儿已经把被褥都拿出来晒,东西也布置好了。 仪瑄直接跟着温长柏进了他的屋子。 温长柏屋里的陈设一向简单,多年如一日。仪瑄完全不能理解哥哥的这种癖好,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不麻烦的那种人了,别家小姐屋子都布置的精巧华丽如仙境,她只很简单的摆几个物件儿,墙上挂几幅画就算完,但是画看腻了还会换换。 温长柏不,陈设简单的就像个贫苦学子,唯一变化的就是一年四季插瓶里的花。 当然,陈设虽然简单,每一样价值可都不菲。 仪瑄一开始觉得哥哥是清心寡欲,后来私心认定他是懒、非常懒。 温长柏:……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仪瑄目光四处扫了扫,惆怅的叹口气,心想自己这趟回来,一定得把哥哥屋里给布置下。 好的环境可以愉悦身心,做事也没那么累。 仪瑄走过去,看见书桌上垒的老高的公文奏折等,用手比划了下,一共三垛,最高一垛到她的胸口处。 …… 这是有多少活要干? 仪瑄觉得大事不妙。 温长柏笑笑,走过去从身后摸了下她的头,“你有空就帮我处理些,没空就算了,我一个人也应付的来。” 仪瑄不理他,掂量着抱起了一垛,还挺重的,她吃力的咬了咬牙,“不行,说好了帮你我一定做到。你快想一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别到时候被我看见了你有苦说不出。” 温长柏手托着那一垛公文的下方,从她手里接过来,挪到旁边的一个小书桌上。 “能有什么机密?”温长柏无奈的笑,“这些东西你看着处理,不用问我的意见。” 仪瑄惊讶,“我要是处理不好呢?” 温长柏微微弯下腰,注视着她,若无其事的笑笑,“那只好我帮你善后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颠倒黑白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公务虽多,两个人分摊下来也没有多少。 兵部尚书主管大小将领的调任升迁、军队整编等,仪瑄刚上手的时候还不习惯,主要是赵晏提拔了很多新的将领,她不了解,处理起来就有难度。温长柏给了她一份名册,仪瑄仔细翻阅,弄明白这些人的家世背景和能力,很快就得心应手了。 总之,她不懂的就像温长柏讨教,不至于真的自己“看着办”。 两人做事的时候都很专注,很少交流。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光线暗下来,温长柏把笔放在笔山上,起身,准备点蜡烛。 然后,他就看见女孩儿趴在桌子上,小脸枕着手臂,半边脸露在外面,睫毛垂下来,随着呼吸起伏,睡得很沉。 好像有羽毛,往他心上轻轻挠了下。 痒痒的。 温长柏忍不住微笑,慢慢走近她,脚步放的很轻。弯下腰,胳膊撑在桌子上看她。 女孩儿毫无知觉,依然酣睡着。温长柏又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头去闻,鼻尖抵着她蓬松的乌发。 甜甜的、软软的,却毫无脂粉气。 温长柏正在兴头上,女孩儿却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哥哥这是,干什么呢? 两人对视片刻,女孩儿一脸好奇,就只是单纯的好奇,一点羞涩和防备都没有。 温长柏忽然就觉得很挫败。 还有那么点儿,罪恶感。 他尴尬的撑起上身,手揉了揉鼻子,笑得若无其事,“你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仪瑄“咦”了一声,低头去嗅自己的袖子,狐疑:“不对啊,我这几天都没有熏衣。” “应该是以前留下的。” 其实他觉得那不是熏香味儿,是女孩儿自己的香气。就像小的时候他和妹妹成天待在一起,他总能闻到一股柔软的奶香。 仪瑄恍然大悟的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好意思的问:“我睡了很久吗?” “没,只睡了一会儿。”他捉住她的小手,说:“现在,我们去吃饭吧。” 仪瑄在四房住了些时日,日子过的很平静。赵臻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仪瑄几乎怀疑他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有时候夜里,仪瑄会有种闯上门去质问他的冲动。但想想也就算了,他不来,一定有他自己的难处。 仪瑄在心里给赵臻辩解,一边又很嫌弃自己。 你怎么变得这么委曲求全啊温仪瑄,真是没出息。 这天丽嫔请她进宫。 她猜,丽嫔应该是又在宁妃那里吃了瘪,没法子反击,就请她来当参谋。 她其实对宫里那些女人的恩恩怨怨没什么兴趣,帮丽嫔只是出于朋友的道义,不想她受委屈。丽嫔按照她说的去做,颇有成果,偶尔也会送点东西来答谢。仪瑄不稀罕这些,但怕丽嫔不好意思,就挑拣着收了几样。 丽嫔现在对她是言听计从,仪瑄上次请她帮忙,她也非常给面子。 仪瑄到宫里的时候,丽嫔已经等很久了,见到她非常兴奋的跑过来抱住。丽嫔比她矮点儿,垫着脚尖凑到她耳边说:“我好想你啊。” 仪瑄有点儿不习惯女孩子跟她这么亲密,虽然这并不让她反感,而且是像丽嫔这么单纯的女孩子,正常人都会喜欢。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这种好意。 她从小就没什么机会跟女孩子相处,来往的都是些男人。男人之间大大咧咧没什么计较,高兴的时候就是喝酒,绝不会软塌塌的黏在你身上,跟你说我想死你了。 仪瑄犹豫着,伸出手在丽嫔的背上拍了拍,“坐下说。” 她的反应绝对不够回应丽嫔的热情,但她尽力了。 两人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丽嫔这张嘴是闲不住的,左拉右扯说了好些杂事。仪瑄非常配合的间或插上几句话。 然后话题不知不觉的就转到了宁妃身上。 不出仪瑄所料,丽嫔请她进宫就是请求支援来着。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宁妃仗着有孕,隔三差五说自己身子不爽快,千方百计把皇上请去她宫里。有几次赵晏都在丽嫔这儿坐下了,宁妃那儿一来人,就把赵晏给叫走了。 小可怜丽嫔也不是非要宠冠后宫,只是宁妃人品真的不怎么好,在后宫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搞得后宫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后宫诸人都要看她脸色。 于是不断的就有妃子来找丽嫔,请她争气,拿出争宠的气势来,狠狠给宁妃一个教训,她们都支持她。 …… 仪瑄觉得,女人真是种神奇的生物。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宁妃得宠,我们争不过她,丽嫔你得争争气啊。 丽嫔一开始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后来她听到了一些消息,瞬间激起了她的斗志。 仪瑄好奇的问她是什么。 丽嫔抱住她的胳膊,凑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件事跟你有关呢。” 仪瑄更好奇了。 “宁妃那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恭太妃没有死,已经被王爷接回府了。据说当年是温芷罗要害恭太妃,恭太妃侥幸逃过一劫,主张要王爷休妻呢。” 丽嫔说完,非常不屑的“哼”了一声,“恭太妃都薨逝多年了,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宁妃说这种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仪瑄沉眸,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这话真是从宁妃那儿传出来的?”她声音有点儿冷。 丽嫔发觉她脸色不太好,犹犹豫豫的松开她,眨巴了下眼睛,茫然道:“是啊。我丫鬟听到宁妃宫里的宫女说的。我特意让人去打听这消息从哪来,就是宁妃宫里。” 仪瑄看着她,忽然,静静的笑了,笑容有点儿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本来以为,就算赵臻接回去的是真的恭太妃,他也顶多就是怪她当初太绝情。恭太妃病重,她还封死消息不透露一点风声,让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这事儿她自责过,但是再来一次她依然会这么选择。 该冷血的时候,她绝不会留情。 可她所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她从来没有害过恭太妃。即便太医告诉她,恭太妃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再诊治下去也无济于事,她还是坚持让太医想办法,不管用多少珍奇的药材也好,尽量延续恭太妃的性命。 甚至她还亲自给恭太妃喂药侍疾。 为什么? 应该是愧疚感吧。 她劝说赵臻去了西北打仗,导致赵臻在母亲病重时无法侍奉在旁。 她觉得愧疚。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恭太妃竟会跟人说,是她害了她。 颠倒是非、扭曲事实。 她要再这么等下去,只会等来赵臻的一纸休书,她这无异于坐以待毙。 仪瑄觉得很烦躁,端起茶又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倒让她心情平静了些。 “妍妍,你告诉我,宁妃是不是跟德宁郡主有来往?” 妍妍是丽嫔的小名。 丽嫔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有点儿懵,仔细想了想说:“嗯,是有。德宁郡主进宫来看过宁妃的胎。” 宁妃这一胎生下来,不是皇长子就是皇长女,地位非凡,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来看望宁妃的人多了去了,德宁郡主进宫来看望也不奇怪。 仪瑄当然知道,德宁郡主进宫不止是看望宁妃的胎,肯定跟宁妃说了什么。 可是像宁妃这么蠢的人,赵锦绣也敢用? 仪瑄忖度一番,觉得赵锦绣利用宁妃的可能性不大,应该就是想借宁妃之口,把她害恭太妃的事情做一番宣扬,最好闹的宫内外皆知,这样的话,她跟赵臻就很难再和平相处下去了。 仪瑄本打算去质问一下宁妃,现在想算了,与其跟宁妃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找赵臻把话说清楚。 仪瑄起身说:“妍妍,我突然想起来有点儿事要做,改天再进宫来陪你。” 她把丽嫔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认真的把自己的手也搭上,承诺:“真的,三天后好不好?” 丽嫔一脸失落的看着她,嘴角耷拉下来,很没精神的样子,“那我送你吧。” 仪瑄笑了下,摸摸丽嫔的头说好,两人一块儿出去。 “对了,宁妃要是继续用这个法子争宠的话,你就每次跟陛下一起去。就说你们姐妹情深,宁妃身子不适你也很担忧,这样陛下会觉得你懂事乖巧。而且,你跟陛下一起去,陛下总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回去的。” 仪瑄语重心长的教她。 她虽然从没争过宠,但不代表她不会,更何况她了解赵晏的性子。如果宁妃真的胡搅蛮缠一定要赵晏留下陪她,赵晏也会觉得不耐烦。 丽嫔恍然大悟的点头,方才的失落一扫而光,满脸崇拜的看着仪瑄,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下宁妃一定得意不起来了。” 仪瑄笑了笑,在宫门口停下,“好了,就送到这儿吧。你如果有空,就帮我注意一下宁妃和德宁郡主。她们什么时候见面、见面都干了什么,最好都能记下来。” 丽嫔用力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杨柳色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离宫后,仪瑄没回家,直接去了王府。 她有点儿紧张,离王府越近就越紧张,闭着眼靠在板壁上,手按在胸口,尽力克制着自己急促的心跳。 她张开嘴,深呼吸。 赵臻说过,他放不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他娘。那么她跟他娘说的话,他会相信谁?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厌恶她、恨她,跟她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仪瑄见过很多薄情寡性的男子,所以她从来就没对情爱这种东西抱有太大期待,但是跟赵臻相处的这段日子,她感觉自己,好像慢慢的被打动了。 原来冷硬的一颗心,变得柔软了点儿,甚至很贪婪的,想跟他厮守终身。 人哪,果然是贪心的生物。 仪瑄无奈的撑了撑自己的脑袋,叹气。 温仪瑄啊温仪瑄,你可清醒点儿吧。 “王妃,到了。”马夫把脚凳放下来。 仪瑄在车上缓了一会儿,才下车。王府门前有侍卫在站岗,见到她,脸色各异。 侍卫拦住她。 “王妃稍等,容我们进去通传一声。” 仪瑄难以置信,火气蹭蹭蹭的起来,“你说什么?” 她就是单纯的惊讶,语气微微往上飘。但在场的人都以为这是威胁,类似于“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那侍卫把嘴抿紧了,低着头挡在仪瑄跟前,不说话也不让她进去。 “那你去吧。” 忍一时风平浪静。 那侍卫答应了一声,提脚就走。仪瑄被双儿拉到一边,双儿有点忿忿的,咕哝:“王爷这也太过分了吧。” 主子是王妃,王府就是主子的家,哪有进自己家还要下人通传的? 这不是明摆着膈应人么。 仪瑄倚着柱子,随便撩了撩眼皮瞪了门口的侍卫一眼,那些侍卫本来窝在一起窃窃私语,被仪瑄这一瞪,顿时作鸟兽散。 “我发现男人也挺爱嚼舌根的。”仪瑄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啊?”双儿跟不上主子的思路。 仪瑄闭上眼,劝自己心平气和,如果这点耻辱都忍不了干脆打道回府得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等了一会儿,傅繇出来。 仪瑄走过去,淡淡瞅着他问:“我能进去了吗,傅大人。” 傅繇的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 “王妃,臣劝您一句话,您还是回去等消息吧。王爷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恐怕没时间陪您了。” 仪瑄沉默看了他一会儿,下巴微微抬起来,显得有些倨傲,神情冷肃。 傅繇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她笑了下,语气特别的和蔼可亲,“我知道他忙着侍奉恭太妃,但一点时间总还是抽得出来的。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特别重要。” 傅繇脸色唰的就变了。 王妃已经知道恭太妃的事儿了?恭太妃对王妃敌意那么大,肯定不许王爷跟王妃相见的。可王妃既然来了,还一副“讨不到说法我就不走”的样子,看来也不好对付。 还是他想个办法,让王爷王妃见一面。 傅繇捏紧拳头,颇有种使命尽在我肩的感觉,“王妃请跟我来。” 仪瑄去了傅繇的屋子。傅繇从外面把门关上,去给王爷报信。 赵臻此时,正陪着恭太妃在庭园里散步。 恭太妃的旧疾顽固,每年春秋都会复发,严重时会喘不上气咳嗽出血。根据大夫的说法,这病根治难,但只要保持心情愉悦、少生气,就暂时无碍。 赵臻顾忌母亲的身子,不好太为仪瑄开脱,此事就一缓再缓、遥遥无期了。 傅繇默默跟在两人后面,赵臻注意到他,回头看了他一眼,问:“有什么事吗?” “嗯,北镇抚司传来一份急报。” 赵臻信以为真,向恭太妃投以询问的目光,恭太妃笑笑,在石凳上坐下,“既然有公事要忙,你就去吧。” 赵臻点点头,吩咐丫鬟好好服侍之后,才随傅繇离开。 “什么事?”走出一段路后,赵臻问。 傅繇看了他一眼,小声道:“王妃来了。” 赵臻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往前走,表情有些微妙,“她在哪?” “臣请王妃在臣屋里暂歇。”傅繇说完,觉得这话怪怪的,尴尬的垂下脑袋。 赵臻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脚步明显加快了。 仪瑄在屋里等的百无聊赖,就随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看。结果书里掉下来一张带有脂粉香气的书笺。 咦,傅大人品味很独特嘛,竟然喜欢用这种纸笺来写读书心得。 她好奇的把那纸笺捡起来看。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字迹清秀婉约,很符合这首诗的意境。 “……” 仪瑄有点儿偷窥了人家隐私的感觉。 不是、谁会想到,这么冷冰冰的一本兵书,里面会夹着一张写着情诗的纸笺? 她真是佩服绿腰,这种肉麻的事情她就干不出来。 正当她准备把纸笺塞进去的时候,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仪瑄本能的把这张纸藏在身后。 不是啊傅大人,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偷窥你和绿腰的那点儿闺房乐趣,实在是无心的! 赵臻从光线处走出来,目光在屋里扫了扫,落在她身上。 眼里呈现了些惊喜。 她那么高傲的性子,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他都不敢去找她。 更不敢想,她会亲自跑过来。 他反手将门关上,笑着朝她走来,“仪瑄。” 你是不是,想我了? 仪瑄站在书架旁边,手背在身后,目光空荡荡的茫然。 不是傅繇啊。 还好。 不用做偷窥狂了。 仪瑄松了口气,手从背后拿出来,把纸笺平平整整的顺了一下,然后放进书页里。准备把书合上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纸笺抽走了。 “……” 没想到赵臻也对人隐私这么有兴趣啊。 赵臻看完,颇为诧异的挑了挑眉,慵懒的语调把诗句读出来。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夫婿两个字他咬的特别重,结尾的时候音稍微拖长了,弯腰,头低下头,就凑在她耳边,低哑的嗓音听得她耳朵痒痒的。 “你写的?”他笑。 “……” 这么酸的事情,她干的出来么她? “不,不是。这是绿腰写给傅繇的。”她毫不留情刺破他美好的幻想,顺便还奉送了一道白眼,“我的字你都认不得?” 她的字笔锋凌厉,毫无女子写字的那种柔美感。人家写软绵绵的小情诗,她只能写沧桑大气的边塞诗。 赵臻愣了下,身子微微离开些,抬手揉了揉鼻尖,叹气道:“我当然认得你的字。你忘了你以前给我发过多少公文吗?” “……” “我只是以为,你稍微改变了下字体。”赵臻捏着那张纸笺,再无刚才的兴致,往书里一塞,“啪嗒”合上放进书架,又对她笑了笑。 “没事。我不难过。” “……” 赵臻你别太得寸进尺! 仪瑄无语瞪着他,半晌,发现自己被他带偏了,正事儿一句没说。她低头酝酿了下情绪。 “赵臻,我明白告诉你,恭太妃宫里那把火不是我放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一脸严肃证明自己的清白,竟然,有那么一丝的可爱。 赵臻忍不住抬手,指尖去揉她发僵的嘴角,柔声道:“我明白的。”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有数,不会随便因为别人的话就怀疑她。 就算,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说实在的,他觉得他母亲有点儿不正常,对仪瑄抗拒的太过了,而且对于温芷罗要杀她这件事深信不疑,谁反驳她就跟谁急。 就凭温芷罗的手段,要杀谁还能让那个人知道了?肯定做的滴水不漏一点儿猫腻都看不出,那才是温芷罗的风格。 他母亲满口指认芷罗,他反而不相信。 而且为防万一,他也特地向温长柏求证过。温长柏非常明白的告诉他,芷罗和那件事儿无关,并且,在恭太妃重病时芷罗还经常去侍疾。 这让赵臻更加确定了,芷罗绝不是凶手。 仪瑄本来以为,赵臻会问问她当初的一些事情,没想到他就简单的四个字。 “我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了? 仪瑄欲言又止看着他,“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尽管问。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赵臻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我确实有个问题。” “你问。” “当初那把火是单纯的意外,还是人为?” 好问题。 可惜她答不上来。 那时候忙着新帝登基的事儿,她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后来有个小宦官承认是他不小心点燃了屋里的衣料,才导致了宫里走水。她也没多想。 当然是意外啊,在这种时候,人家要害也是来害刚登基的新帝,怎么会对恭太妃下手? 她当时非常的理所当然,现在想想,恭太妃消失了几年又突然冒出来,如果不是冒名顶替,那必然是有人蓄意放了那把火,把恭太妃给掳走了。 是谁呢? 赵锦绣? 仪瑄心里闪过一丝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毕竟赵锦绣的公公是张千源,前锦衣卫指挥使,武功职务都很高,救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我……不知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荒唐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挪开点儿位置,她现在,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想跟赵臻靠的太近。她在凳子上坐下,眼睛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不问问郡主呢?” 赵臻眼光沉了下,站在原地没动,直勾勾盯着她说:“问过了。” “恩?” “她说她也不知道。” “……” “那就没法子了。”仪瑄眨了下眼,目光飘忽忽的转向他,“事情都过去四年了,你现在查也查不出什么。” 赵臻走近她,手撑着桌子边缘,手指弓出好看的弧度,低头,黑漆漆的眼盯着她不放。 仪瑄心一跳,问:“怎么了?” “对不起。” 男人的嗓音低哑富有磁性,撩的她耳朵发热。她低头,不知所措的“啊”了一声,“你怎么突然……” 跟我道歉。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男人叹口气,声音很低,“我娘她对你有些误解,不过,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男人说着,握起她的手牵到自己唇边,低头触了上去。一种酥麻感从指尖传来,仪瑄手指缩了缩,不知所措的点头,“好。” 赵臻松口气,笑了。 仪瑄也不知道自己在“好”什么,就赵臻这虚无缥缈的几句话,任何现实的进展都没有,就把她快要炸毛的心情给捋顺了。 恭太妃接受她了没有? 没。 她可以搬回来住了吗? 不能。 仪瑄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跟那些被男人骗的团团转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一点儿甜言蜜语就昏的找不着北了。 这哪成! 仪瑄深呼了两口气,严肃看着他,“你告诉我,你需要多长时间。” 赵臻没说话。 “你就是没办法改变恭太妃的想法,对不对?” 仪瑄的语气不太友善,还有点儿冲。赵臻犹豫了很久才说:“我娘她身体不好。” 仪瑄站起来,这样和赵臻的距离拉近点儿,她一脸认真看着他,“别说这些,你就告诉我你行不行,不行我上。” “……” 话说出口,仪瑄才觉得不太对劲,气氛怪怪的。赵臻神色微妙,眼光明明灭灭,望着她不说话。 仪瑄低下头,搓着指尖懊恼不已。 “你要是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噢。我明天就搬回来。” 她特别蛮横。 像只奶猫,被撂在一边孤零零待久了,脾气就很大,张牙舞爪的威胁他。 赵臻没立刻答应,他在想仪瑄这招“以毒攻毒”到底会不会有用,还是直接把他娘气倒。 他娘的脾气其实特别倔,认定了一个事实就坚持到底。当年先帝也宠爱过他娘一阵,后来有了新欢,他娘就就受不了,对待先帝的态度陡然变得冷淡。以至于她后来病了,先帝都不愿意见她。 他娘就是吃了这个脾气的亏。 他以前也怨过他娘。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的妃子那样花样百出的争宠,哪怕她自己不想,也得为他这个做儿子的谋条出路。 后来他去了西北,才慢慢的明白母亲的难处。然而等他有实力孝敬她的时候,她却不在了。 “就这样吧。”他说:“你明天就搬回来。正好,我很想你。” 仪瑄眨了眨眼,很不确定的:“当真?” 她本来都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呢。 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的很清楚,如果赵臻拒绝她,那么,他们俩是时候一拍两散,各自过各自的了。 他有一个难折腾的娘,他自己又应付不来,还不许她插手。 那能怎么办? 干脆快刀斩乱麻了结清楚得了。她是个爽快人,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否则她迟早变成全京城的笑话。 仪瑄很欣慰,她脑子还是清楚的。 “真的。回来吧。委屈了你这么长时间,是我不好。”男人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仪瑄忽然眼眶发酸,“你也知道啊。” 赵臻点头,把女孩儿揽到自己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背,下巴在她发间蹭了蹭。 他心疼哪。 仪瑄没有多留,回去后把东西收拾了下,坐在屋子里等温长柏。 温长柏最近有她这个帮手,事情处理的很快,每天都准时到家。果然,在吃饭的这个点儿,他回来了。 温长柏见妹妹坐在自己屋里,挺稀奇,边摘幞头边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仪瑄高高兴兴的告诉他自己今天去找了赵臻,准备回王府的事儿。温长柏看着她发了会儿呆,强撑着笑笑。 “好事啊。” 妹妹在家里住了这几天,突然说要走,他真的,不太能高兴的起来。 仪瑄笑眯眯走到他跟前,说:“你放心,我有空就会来看你的,顺便帮帮你的忙。” 女孩儿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像朵太阳花,特别耀眼,整个人都活泼轻快起来了。温长柏垂眼看她,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一瞬间,他承认他就是嫉妒赵臻。 凭什么那个男人…… 算了。 温长柏闭了闭眼,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语调听起来就很平淡:“没关系,你不想回来也行。” 说完他走出去,眯起眼看着夕阳,直到光刺痛他的眼。 温长柏,你能不能像话点儿? 你为了让他们和解,不是还特地上门找过赵臻。现在他们真的和好了,你又在别扭什么? 袖口感受到一股轻微的拉力,温长柏转过头,看见女孩儿微蹙着眉,双眼巴巴儿望着他,霞光中,他能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 女孩儿的声音很小,轻轻软软,他凑近了才听清。 “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温长柏的心跳乱了两拍。 他定神,告诉她:“没有。我只是怕你被欺负。” 这是唯一比较正常的理由。 仪瑄松口气,脸上重新浮现笑容,调皮的冲他眨眨眼,“怎么会?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我的。” * 第二天温长柏告了假没去上朝,亲自把妹妹送到了王府。 一个人回去太寒碜了,有个娘家人,尤其还是他这么位高权重的娘家人,撑撑场面也好。 ——其实他就是舍不得,舍不得把仪瑄还给赵臻那个混蛋。 仪瑄到门口的时候,发现赵臻没出来接她,忍不住有点儿失落,问前来迎接她的傅繇:“王爷呢?” “王爷在陪太妃用早膳。” “……” 仪瑄忍不住磨了磨牙。 “太妃是不是一天到晚干什么事儿都要王爷陪?” 傅繇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也不是所有事。” 比如沐浴、睡觉。 “……” 仪瑄真是服了。 太妃四年没见到儿子想念的特别厉害她可以理解,但是,什么事都要儿子陪着那就过分了啊。 赵臻又不是天天在家闲的,那么多公事不处理尽陪他娘了? “那王爷哪有空处理公事?” “王爷没空。”傅繇顿了下,“所以把魏襄大人又提起来了。” 魏襄被撤职,已经两个月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她。她从西北逃回来,不肯见赵臻。赵臻让魏襄帮忙让她跟他见一面,魏襄没答应。 赵臻一怒之下就把魏襄给撤了。 魏襄没什么反应,被撤职就安安静静待在家,时不时还带着老母出去转转,小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她实在是觉得好笑。 赵臻为了陪太妃,竟然不计前嫌把魏襄给复职了? 他还真是想得到。 “就算魏襄复职,他也只是打理北镇抚司,其他的事情王爷都撒手不管了?” 傅繇表情也挺郁闷,“暂时,全部都由魏大人在处理着。” 仪瑄震惊。 赵臻放权放的挺爽快的啊。 一个恭太妃——不知真假,就这么架空了豫王府,占用了赵臻所有的精力时间。 她忍不住想骂人了。 魏襄要是有点儿反心,大家都得完蛋。 这恭太妃真的是亲娘?有这么坑自己儿子的? 傅繇见仪瑄一脸气愤,壮着胆子提建议:“求王妃劝劝王爷,别一门心思扎在太妃身上了。魏大人虽然可靠,也难保万一啊。” 这小子上道。 仪瑄赞同了看了他一眼,点头:“你放心,我回来了,绝不会再让王爷这么荒唐下去。” 温长柏没见着赵臻,暂时不着急走,坐在炕上喝茶。仪瑄和双儿两个人整理东西,双儿打开衣柜,发现主子的衣服少了好多件,便拉了主子来看。 “我记得很清楚,这里原来堆的满满的,怎么现在只剩下一半多点儿……”双儿比划了一下衣服的高度。 “难道是屋里出了贼?” 仪瑄想想,不太可能。赵臻平时就住这屋子,谁敢进来偷东西,小命不要了吗? “我去找个丫鬟来问问。”双儿把衣服放下,急匆匆朝外走。 不一会儿,就拽着一个丫鬟进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胆怯跪在地上,声音小如蚊蚋:“不是,不是奴婢们偷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呀。是、是……” “是什么?”仪瑄有点儿不耐烦。 那丫鬟深深低着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是太妃,她有几次闯进来拿了王妃的衣服又剪又铰,衣服都破了,没法儿穿,奴婢们就收了点儿边角料……求王妃恕罪!” 仪瑄沉默坐在凳子上,过了很久,冷冷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王妃霸气 《娇娘为妃》第一百七十四章 王妃霸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会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打更的已经走了三遭,赵臻还没回屋。 除了双儿和守夜的婆子,其他下人都睡了,仪瑄强撑着精神和双儿说话,双儿也是瞌睡连天。 “怎么王爷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双儿撑着脑袋打哈欠,“还能怎么着,肯定被太妃留下了呗。太妃那么不待见主子,怎么会放主子好过。要我说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问问。” 仪瑄早就想派人去问了,一直忍到现在,就是觉得太妃顶多把赵臻留晚一点,最后总会放他回来的。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形看,明儿早晨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她现在对太妃是避之不及,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可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忍不下去了。 仪瑄披衣起身,“我亲自去看看。” 现在已经入了冬,白天倒还好,晚上真是冷风阵阵,吹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仪瑄没有夜里出过门,不知道这天气的厉害,路走了一半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双儿忙搭住主子的肩,担忧道:“主子还是回去再披件氅衣,着凉了可怎么好。” “没事儿。”仪瑄摆摆手,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脖子也缩起来,转过头对双儿笑了下,“还有一点路就到了,我们快去吧。” 双儿听了也没办法,只好和主子靠在一起给她取暖。 仪瑄抵达鹤瑞堂的时候,屋里的灯已经灭了。不过也正常,都三更天了,太妃哪里能熬到这个时候。不过这样仪瑄就忍不住有点儿生气。 太妃都睡了,赵臻还不回来? 仪瑄便问守夜的婆子:“王爷呢?” “王爷在屋里呢。” “王爷每天夜里都守着?” 那婆子答:“不是,从前都不的,今儿是头一遭。” 仪瑄沉着脸点点头,让双儿去敲门,自己站在月色底下,两手抱在胸前。 双儿轻轻敲了三声,过一会儿门开了,随着两扇门之间的缝隙越开越大,仪瑄借着月光辨认出来,开门的人是赵臻。 他眼神有些涣散,眼皮耷拉着,看起来有点儿垮。 仪瑄张了张口,忽然发觉自己离他太远了,小声说话他听不到,便往前走了几步,挨到他跟前,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赵臻恍惚了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才渐渐聚焦,迟疑的说:“娘旧疾又犯了,我得陪着。” “那么多丫鬟在,为什么非要你陪?为什么非要在我回来的这天要你陪?”仪瑄有点激动,幸好理智还是有的,声音依然维持着只有她和赵臻能听到的音量。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别处。 赵臻沉默着,走出来把门关上,手搭着仪瑄的后背,两人来到阶下。 “娘有些事情是做的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 仪瑄听了这句话,心里莫名来火。她又不是半夜来找太妃算账的,她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回来。 “我代她向你道歉”,这种话说出来,就让她感觉自己被隔绝开了,他们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她就是个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外人。 “我不要你道歉。”仪瑄抿紧嘴角,倔强的看着他,“你不觉得你为了太妃什么也不顾了吗?你可以不理睬我,可你是王爷,你有自己应该负责的事,怎么能把担子全部扔给魏襄?他要是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你能阻止的了吗?我不求你顾虑我,我只求你周全大局。” 仪瑄说这话的时候眼是红的,表情又特倔强,像是在忍着泪水不掉下来,特别让人心疼。赵臻伸出手,生怕她拒绝似的,缓慢将她揽入怀中,沉默着一语不发。 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责任,也明白把权力交给魏襄的危险,可是他已经为了权力离开过他娘一次,又怎么能,再为这种冷冰冰的东西置他娘于不顾。 仪瑄手掌抵着他的胸膛,缓慢的将他推开。 赵臻一开始有些茫然,然后垂下眼,目光很沉很暗。 仪瑄捏紧了拳头,盯着他问:“你不觉得眼前的这个太妃,根本就不是你的生母恭太妃吗?恭太妃怎么可能对下人如此刻薄,行为举止又这么的泼辣刁钻。王爷,你真的确定她就是恭太妃?你不要因为太思念恭太妃,就无形中将眼前的这个想象成你娘,把所有不合理之处都认为是合理的。” “仪瑄。”赵臻平静的看着她,“大夫说,我娘只剩下三年的寿命。” 仪瑄惊住,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我娘所患的痨症,本在四年前就会夺走她的性命。后来郡主带着我娘去看了一位游历天下的大夫,经那大夫医治,我娘病情才有所好转。我娘就跟着那大夫到处走,那大夫去哪她就去哪,就这样治了三年。” 他的声音低缓,讲述的似乎不是他的至亲,只是道听途说来的故事。 “然后呢?”她问的很小声。 赵臻抬手,轻轻抚弄了下她的脸颊,“我娘从来就不是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她只是刚巧被先帝看上,从丫鬟变成了先帝的妃子。人生经历大变,性格有变化也是难免的,不能光从性格来观察一个人。我很了解我娘,她现在这样只是因为‘恐惧’。” 仪瑄迷茫的看着他。 赵臻犹豫了会儿,说:“她很怕你。” 仪瑄皱了下眉,“怕我杀她?” 赵臻不置可否,目光投向别处,眼光微微闪烁了下,“你和温长柏都是温家人,照理,温长柏跟温芷罗的关系要更亲密一点儿,但是我娘见到温长柏并不激动。但是每次见到你,或者我提起你的事,她都很惶恐,整个人都很戒备。所以她不是怕温家的人,只是怕你。” 仪瑄完全不能理解,她用这副身子跟太妃见面还是头一遭,为什么太妃会怕她?她囫囵吞枣的理解了一下这个情况,问:“所以太妃只有提到我的事才会特别激动?” “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仪瑄疲惫的叹了口气,说:“我们先不关注这些。在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真的太妃之前,你我都不要妄下断论。我会尽量找一些服侍过太妃的旧宫人回来,如果所有人都认定她就是真的太妃,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赵臻垂眼看着她,语气挺失落:“你还是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觉得她跟我印象中的太妃太不像了。当然,我跟太妃的来往不多,我的感觉也不一定可信。只有那些常年接触太妃的人才分辨的出来。”仪瑄认真的给他解释。 然而赵臻并不能接受。 “你是要我娘像玩意儿一样被人看、被人摸,被人评头论足?”赵臻语气透着不豫。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为什么这么顽固,这世上最了解他娘的就是他。其他人的意见并不足以改变他的想法。 他若答应她这么做,那会寒了他娘的心。 赵臻摇头,语气非常坚决:“我娘是是什么样的我非常清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还是算了,我不想让娘遭受这样的耻辱。” 仪瑄皱了下眉,觉得赵臻真是魔怔了。 她只不过是想客观的确定一下事情,他竟然都不肯。 那如果太妃真的是假的呢,王府就被一个假太妃搞的一团乱,赵臻也一心扑在假太妃身上,什么都不理。 太荒唐了! 但是仪瑄知道,无论如何赵臻都不会答应她,只好暂时服软,但同时也要他做出一些让步。 “我可以不去怀疑太妃的身份,但是王爷,我希望你也能兼顾一下公事。” 赵臻没怎么犹豫,“你想我怎么兼顾?” “北镇抚司你可以交给魏襄,但是,兵权你必须牢牢握在手中,和大臣的往来也必须你亲自出面。”仪瑄冷静道。 “我以为……”赵臻脸色有些怪异,默默转过头,“你会让我把兵权上交给陛下。” 仪瑄愣了会儿,抿唇,语气柔和了点儿:“兵权由你握在手中才是最好的。” 赵臻最擅征战,也最懂得御兵之术,西北不少将领都是野心勃勃,有赵臻在他们才不敢做什么,如果赵臻将兵权交出,那些人没了顾忌,直接打着赵臻的旗号起兵造反也不无可能。 而赵臻这独大的势头,已经暗中掐灭了不少逆贼的野心。仪瑄现在已经很清楚,赵臻不会轻易造反,所以赵晏与赵臻的互相牵制反而给国家带来了安宁。 而她怕的就是赵臻这一放手,会引来不少势力蠢蠢欲动。 赵臻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唇角微微扬起,“放心,我何时把兵权交出去了?” “可是傅繇说……” “我会把魏襄叫来,让他把处理最近的事情都交给我看的。而且,”他一顿,压低了音量,“魏襄身边也有我的眼线。” 仪瑄惊讶的看着他,“是以前就有,还是他复职之后你才安插的?” 赵臻说:“从他成为北镇抚司一把手的时候。” 仪瑄真是有点儿佩服赵臻了。做事情如此缜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魏襄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我不太能相信人。”赵臻目光似乎是沉了一下,“除非我有足够的把握。”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恶言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当晚赵臻随仪瑄一道回屋。两人各退一步,赵臻承诺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仪瑄也答应他会对太妃的态度好些。 第二天赵臻起的很早,仪瑄察觉到他起了也跟着起来,问他是不是要去看太妃。 赵臻有点儿尴尬的“嗯”了一声,以为仪瑄会生气,结果仪瑄笑笑,很大度的说:“我陪你一块儿去。” 赵臻新奇的看着她。 仪瑄坐在床边,冲他眨巴下眼,语气非常的稀松平常:“做媳妇的不该给婆婆请安吗?” 昨晚听到赵臻的一席话,仪瑄突然觉得太妃也挺可怜的,况且,万一府里的这个就是真的太妃,她也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她愿意先低个头,就算是为了赵臻,不让他难做。 赵臻微微弯唇,走过来坐下,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谢谢”,然后把她的小脑袋按到自己怀里来,“正好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早饭。” 等两人洗漱好过去的时候,太妃那边饭已经摆好了。太妃被丫鬟扶着,有气无力的在凳子上坐下,看起来没什么食欲。 “媳妇给婆婆请安。” 仪瑄跟赵臻手牵手进来的,进屋以后就把手抽走,规规矩矩行个万福,不像昨天那么敷衍。赵臻也跟着喊了句娘。太妃先不屑的看了仪瑄一眼,又看看儿子,语气酸酸道:“还知道回来。” 赵臻低头无言。太妃竟然也没发脾气,静了一会儿用筷子敲敲碗,“坐吧。” 这话不知是对赵臻一个人说的,还是对他们夫妻俩说的。但太妃能有这个态度已经很让人惊讶了,他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赵臻又牵了仪瑄的手,拉着她一起在饭桌边上坐下。 太妃眼光从他俩牵着的手上一瞟,仪瑄怕太妃又要发作便想抽走,赵臻紧紧攥着她,非常平静的跟母亲对视。 似乎是在表达一种决心。 早饭的菜式很简单,清粥、桂花糖蒸米粉糕、小笼包、椒油莼齑酱,还有酥饼。三人默默无声吃着,仪瑄倒是想开口,但看到太妃那张挂着的脸,就没有勇气了。 “臻儿,你可还记得吴才人?”太妃忽然开口问。 赵臻有些摸不着头脑,“记得,娘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吴才人就是他娘正得圣宠时冒出来的那个新宠,听说后来结局不大好,他也没关注。 太妃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下,语气耐人寻味:“她一时得宠忘形,得罪了宫里不少姐妹。先帝护的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等先帝那股新鲜劲儿过去的时候,立刻就有高阶的娘娘对付她,最后落得一个悬梁自尽。” 仪瑄听得毛毛的,总感觉太妃这话是意有所指,而不是简单的回忆一下往事。 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警告她。 “有几次夜里明明是我陪伴圣驾,她非跑了来,说自己挂念先帝夜不能寐,哪怕守在我宫里做个守夜的宫人也好,只要她能看得见先帝。先帝被她打动,竟然连夜去了她那儿。” 仪瑄这下确定了,太妃的确就是在说昨晚的事。虽然赵臻是她的儿子并非夫君,但是故事情节是差不多的。 她低头,扒了两口粥。 “臻儿啊,这有些女人就是天生淫贱,没了男人就活不成,非得使尽一切狐媚手段把男人牢牢箍在身边才好。她们为了男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臻儿你知道‘百媚蛊’吗,这药用多了女人就怀不上孩子的……”太妃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的,偶尔会有点儿冷笑的意味。 赵臻听明白了,娘就是在含沙射影的骂仪瑄,骂的特别难听特别恶毒。他沉着脸,忽然重重把碗往桌上一顿,面无表情看着太妃。 “娘,你说够了没?” 隐忍的,似乎随时要爆发的怒气,嗓音很低,像是一阵闷雷突然炸响,世间顿时安静下来。 太妃愕然看着儿子,知道儿子是真的怒了,她也知道分寸,不至于非把赵臻逼到忍无可忍的境地。她叹了口气,用筷子夹起几粒米,悻悻道:“我又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你原谅娘年纪大了,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太经过脑子。若是哪里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赵臻一口气憋在胸口,吊着不上不下的,眼都瞪红了,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能说什么,他娘都称呼他为“王爷”了,还叫他“海涵”,做儿子的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道歉?但是他娘刚刚的那番话实在是恶毒,他要是道歉了,只怕他娘日后更加嚣张。 他们母子你来我往,仪瑄就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一碗粥只吃了一小半,味同嚼蜡。她把筷子放下,站起来说:“我饱了,太妃王爷慢慢吃,我出去了。” 赵臻非常愧疚的看着她,也站起来说饱了,要跟她一块儿出去。仪瑄犹豫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当着太妃的面说话。 两人出了屋子,顿时觉得气氛都轻松了不少,空气也清新好闻。仪瑄在走廊上停下,握着他的手说:“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散散心。” “我陪你。”赵臻有点儿急切。 仪瑄笑笑,垂眸叹了口气,“好歹你娘没明面上骂我,我就浑当她是在回忆往事,不跟她计较。你回去吧,太妃见不着你更要发脾气。” 赵臻迟疑,“你去哪?” “我打算去见见魏襄。虽然他隔三差五的会把事情向你汇报,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军机大事还是你来做主。” 赵臻点了点头,“也好。你把积压的公文都带回来吧,我抽时间看。” 仪瑄这才露出了点儿笑。 太妃说话是难听,可是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听过。她以前刚接手北镇抚司的时候,不少大臣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狐媚子手段上位,祸乱朝纲,背地里多少阴损言语。再后来她真的当好了这个职位,甚至让朝廷里的男人们都惧怕,他们就开始说她蛇蝎心肠,这么狠毒就是欠男人收拾,收拾一两下就好了。 大多数时候她都忍着,忍到不能再忍的时候,就拿一两个出来杀鸡儆猴。会说这种话的男人大多都是小肚鸡肠没什么真本事的,你吓一吓他,他就安分多了。 对于太妃,一次两次她就忍了,要是越来越过分,她也没打算当受气包。要反击,就要反击的利落干净,让别人再不敢从背后说你。 她怕什么?她从来无所畏惧。 仪瑄回屋后,双儿知道她没吃什么又重新叫厨房做了点儿。仪瑄吃完又去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才叫双儿去备车,直接去了北镇抚司衙门。 北镇抚司衙门守卫特备森严,出入只有一道门,重兵把守,周围都是高墙,基本没人能混进去。仪瑄因为是豫王妃,所以可以自由进出。她说要来找魏大人,侍卫便恭恭敬敬的说给她带路,仪瑄笑着摆了摆手,说不用,她自己认得。 这地方她待了四年,每座楼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机关暗道,她全部一清二楚。 她以前办公的地方魏襄一直没搬进去,就一直还在他的那个屋子。仪瑄轻车熟路找到那间屋,站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就被拉开了。 魏襄站在屋里,垂眸安静看着她,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是不太能相信,站在门口的这个人是她。 仪瑄愣了一会儿,不太自然的打了个招呼:“魏、魏大人?” 太久没见,再亲近的人也会感觉到生疏。刚才她还在酝酿要怎么应对他,门突然就开了,吓了她一跳。 魏襄笑了下,把门更拉开一点,说:“不用叫魏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喊我魏襄吧。”他顿了下,忽然又接了句:“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仪瑄不知道他这句“喜欢”是什么含义的,她姑且就往纯洁的那个方面想——嗯,他只是习惯听人家叫他的名字。 “我只是跟你客气一下。” 她走进去,带起一阵微小的风,风里有她的气息,温暖香甜的。魏襄的手搭上眉骨,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他把门关上。 仪瑄进来之后就毫无忌惮的翻看桌上的公文和奏折,原本是站着的,看着看着就坐下去,坐在了魏襄的座位上。魏襄站在一旁,没有丝毫要阻止的迹象,目光很淡,淡到不会让她有所察觉,但是实实在在一直黏在女孩儿的身上。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贪婪。 可是好不容易能再看看她,他哪里舍得放过这个机会。 贪婪就贪婪吧,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个多正直的人。 女孩儿坐在那里,头微微低下来,认真盯着手中的公文,似乎没有别的事情能干扰到她。她甚至忘了,自己应该先跟魏襄寒暄几句,作为起码的礼貌。 魏襄发觉站着看她视线很受阻,就也坐下来,手斜撑着脑袋,女孩儿长长的睫毛遮下来,让人很难看到她眼底的神情,魏襄干脆两只胳膊交叠往桌上一放,脑袋搁上去。 仪瑄意识到这边的动静,有些迷茫的抬起头,跟他对视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过得好不好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魏襄有点儿尴尬的垂下眼,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只是无意识的扫过她,并非一直盯着她看。 “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魏襄慢吞吞的支起身子,犹豫说:“我没有啊。” “你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怕我看到。”仪瑄一本正经的。 “……” 魏襄有点儿无奈,手抵着额头笑,语调不清不楚的,“我是有个秘密。” 仪瑄没听清:“嗯?”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仪瑄忽然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避开他的目光,细白的手指蜷缩了下,不知道放在哪。 “你以后别说这些了。”她垂着眼。 魏襄的心跟着这句话沉了下,他点点头,笑说:“好。” 他站起来,给女孩儿倒了杯茶,仪瑄接过道了声“谢谢”,然后捧在掌心,小口小口的喝着。魏襄拎了把椅子过来,在她对面坐下,胳膊肘撑着桌子,手握在一起抵在下巴上看她,无遮无拦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仪瑄把头抬起来一点儿,迅速恢复状态,一脸认真,“你最近挺抢手的吧。” 豫王的事务全部交给魏襄来打理,这个时候,谁能拉拢魏襄谁就可能超越豫王成为新的权倾朝野的大权臣,尤其是那些本就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臣子,应该会抓紧机会和魏襄联系。 魏襄笑了笑,风轻云淡的,“是啊。” “你怎么应付的?” “不用应付。”魏襄手腕垂下来,捏起茶盏喝了口,“我没那个兴趣。” “真的?” 魏襄眼皮抬了下,看着她,轻轻“唔”了声。 忽然他说:“张千源来找过我。” 仪瑄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蹙了蹙眉,“他不是在南方吗?” “才回来没多久。”魏襄平静的说:“他就是来试探我一下,看我对王爷是不是真的那么忠心。他说王爷被儿女私情所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了,我跟着他只会明珠暗投,不如重新择个明主。” 仪瑄惊讶:“他好大的胆子,竟然对你说这种话。” “自从那会儿王爷将我撤职,外界就一直传说我与王爷不合。如今我复职也只不过是王爷的缓兵之计,因为家中有老母,一时又凑不到合适的人手,就只好将我提拔起来。”魏襄自嘲的笑笑,忽然将话锋转向她,“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仪瑄面对他的目光,心虚的抿了抿嘴唇。 答案不言而喻。 “张千源认定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王爷,因为告诉王爷除了让王爷多一层疑心,并没有别的用处。” 仪瑄迷惑的眨眨眼,“所以你没说?” 他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仪瑄不理解,告诉她就等同于告诉王爷。如果魏襄不想王爷知道的话,应该连她也瞒着。 魏襄眼皮微微耷拉着,目光有点儿暗,字吐的很轻:“因为,我不想再有事瞒着你。” 仪瑄竟然鬼使神差的,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还挺真诚,不像是骗她。本来魏襄背叛她这件事儿,给她造成了很强的心理阴影,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她对魏襄这个人都保持质疑。但是后来,她重生了以后,魏襄好像一直特别努力的在讨好她,求得她的宽恕。 所以她姑且就信了吧。 仪瑄严肃的盯着他问:“你刚刚说张千源要你选择明主,这明主是谁?” “他没说。” 仪瑄大为遗憾,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歪着脑袋想了想,“张千源早就被撤职了,陛下应该没有起复他的意思,但也不一定。如果不是陛下,那就是——” 她突然睁大眼,头摆正,跟魏襄来了个对视,两人异口同声: “端王。” 张千源是郡主的公公,郡主又是端王的女儿,这两人联系密切,当然—— “也可能是赵锦义。” 仪瑄表情有点儿为难,“这两个人的确很有可能,但是当得起‘明主’这两个字吗?端王是个豪放不羁的,赵锦义就更荒唐了。” “……” 魏襄抬眸,淡淡看着她:“你对他们父子了解多少?” 仪瑄叹口气,说:“不算了解。”顿了顿又问:“你有没有拒绝张千源?” “没有。也没有答应。” 仪瑄松口气,“那就好。”她把身子凑过来,靠着桌边,突然人畜无害的对魏襄笑了下,“你过两天去找他,就说你考虑好了,决定答应他。” “……” 魏襄挑了挑眉,“为什么?” “你假装加入张千源的阵营,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背后有哪些势力,扶持的主子又是谁。” “你要我给你当耳目?” 仪瑄脑袋缩回来,弱弱的“啊”了一声,强行解释:“不是我,是王爷。只有打入敌方阵营才能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我总觉得,赵锦绣突然把恭太妃交出来不是偶然,可能就是为了分散王爷的注意力,他们好暗地里进行一些异动。现在王爷全身心都扑在太妃身上,只能你多留神了。” 她说完,恳切的望着他,一副希望你答应但我不勉强你的样子。魏襄沉默了会儿,说:“你不怕我背叛王爷?” 仪瑄满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宁愿背叛我也不愿意背叛王爷,可见王爷对你多重要了。” “……” 气氛顿时僵硬下来。 仪瑄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口无遮拦的把心里想法直接说了出来,说完以后自己也有点儿懵,想说点儿补救的话,但喉咙堵在那里,根本开不了口。 她是真的尴尬,因为这句话,莫名把她自己摆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如果魏襄回她一句“你算什么”,那她的老脸往哪搁。 她眼里浮现一丝惊恐,磕磕绊绊的开口:“那个,我是你的新主,王爷是你的旧主,你跟我四年也没改变自己的志向,多么的正直不阿、忠心耿耿啊!”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干巴巴的,特生硬,越说头越低,恨不得栽进桌子里去。 “……” 魏襄无奈:“你是在夸我?” “是呀。” 他挑眉,语调微扬,“哦?没听出来。” “……” 魏襄看着女孩儿一言难尽的脸色,叹气,“我可以答应你,只是张千源不会随便相信我,一定会让我交份投名状。” “你看着办。”仪瑄说:“如果你心里没底就来找我。” “好。”他点头。 仪瑄又问他把机要奏疏要来,就准备离开了。魏襄把手搭在哪厚厚一堆奏疏上,低下头看着她,轻声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仪瑄头也不抬,“还不错。” 他的眸色沉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胳膊,虽然隔着几层衣料,依然能感受到她手臂的纤细,魏襄猛然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又将手放开,手掌张开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才放下去,手握成拳。 仪瑄看了眼手臂上刚刚被他握住的地方,抬头,眼神迷茫。 “我听说太妃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 “太妃啊。”仪瑄无所谓的笑笑,“太妃确实难缠了一点儿,说话也比较难听,但是——算了。” 赵臻皱眉,他很不喜欢她的这个态度,不喜欢她委曲求全,更何况是为了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 “你不必容忍她。”魏襄耐心道:“明明可以待在温家避开她的,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王爷在你和太妃之间一定会选择太妃的,如果太妃下定决心要对付你,王爷也没办法。” 那句“王爷在你和太妃之间一定会选择太妃”实在是有点儿伤人,仪瑄深吸了两口气,无奈的看着他,“魏襄,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娘嘛,毕竟是生养自己的人,谁能狠心对自己娘下手。 魏襄黯然:“对不起。” “没事。”仪瑄拍拍他,笑了下,“你放心,我会自己顾好自己的。恭太妃也不像是工于心计的人,就算她是我也不怕。” 魏襄闭了闭眼没说话,他当然知道真的斗起来恭太妃不是仪瑄的对手,但是恭太妃毕竟是仪瑄的婆婆,明里暗里有的是法子磋磨媳妇,他想想就为仪瑄不值。 * 仪瑄回去的时候还早,尚未到午膳时间。她把奏折理好,放在赵臻的书房里,然后亲自去鹤瑞堂喊赵臻。 仪瑄不在的时候,他们母子俩相处的还是很和谐的,母慈子孝。赵臻手里捧着一本话本子,在给他娘讲话本子上的故事,似乎挺逗趣,把恭太妃逗得是前仰后合。仪瑄在外间站了一会儿,心里蛮不是滋味。 好像,自己真的是外人一样。 她知道自己一进去,这种和谐就会被打破,恭太妃会板起脸,赵臻也会紧张,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么转身走掉,假装自己没有来过。 可是,凭什么呢? 她辛辛苦苦为他奔走,难道连理直气壮进去叫他的资格都没了? 她不能这么懦弱。 仪瑄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一把,走进去,恭太妃的笑声果然戛然而止,她还没说话,恭太妃就先阴阳怪气起来: “你还好意思来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抱稳了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如果恭太妃问她“你怎么还敢来”,或者“你怎么又来了”,她或许还不会这么生气,或许还能心平气和的敷衍几句话,可太妃说的偏偏是——“你怎么还好意思来”。 她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她自认作为一个妻子还是挺尽职尽责的,起码比太妃——整天妨碍自己儿子的老娘要贤惠的多。 仪瑄站在门口没有行礼,语气有点儿冷,“我来找王爷,不是来找太妃您的。” 太妃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身子从炕上直起来,指着她震惊道:“真是野丫头,一点儿规矩也不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想见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做媳妇的,晨昏定省服侍婆婆,人家家媳妇要做的,你也全部要做到!我家臻儿这么好的条件,凭什么娶你这么个不懂规矩的懒婆娘?” 此时一直沉默的赵臻终于有了动静,他一挥手,炕桌上的杯盏哗哗啦啦全落了地,摔得破碎。太妃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缩,眼神惊恐的看着儿子,没敢说话。 仪瑄平静的朝赵臻看过去。 赵臻面无表情,黑眸注视着太妃:“娘,是我上温家求娶仪瑄的。” 恭太妃不屑,“肯定是她先勾引的你,否则你会看上她?她有哪点儿好?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儿,作风也不检点,光相好就有两三个……” 大约是赵臻的面部表情太可怕,恭太妃声音逐渐小了,最后自己咕哝了句什么,翻个白眼。 赵臻阴沉沉站起来,暴躁的踢走脚下一片碎瓷,声音压抑的很,“娘你别逼我。” 恭太妃瞠目看着儿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听见了啥?她儿子为了这个女人威胁她? “你……”恭太妃话没说完,赵臻已经拉着仪瑄走了,消失在门口。 恭太妃心情复杂。 仪瑄走到半途,忽然很不耐烦的把手扭开,表情疏冷的看着他,转身就走。 她现在觉得很烦,脑子里一团乱麻,魏襄说的话在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响起,她迫切的需要喝点儿酒,一个人安静安静。 她不想看到他。 赵臻三两步跟上来,从背后将她抱紧,两只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 她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他很固执,似乎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平息她的怒气,然而怎么可能呢?太妃说的那些话,句句恶毒到了极点,任谁都不会轻易原谅。 尽管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该迁怒赵臻,但她觉得自己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已经断了,她现在没办法理智。 凭什么她就不能任性呢?就因为她是温芷罗,就该忍辱负重识大体装的若无其事岁月静好? 她也是有脾气的。 仪瑄一直在挣扎,看起来软软的女孩儿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赵臻有点儿绝望,低声,有恳求的意味:“你想去哪?” 好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温家?皇宫?还是北镇抚司?没有哪处是她不能去的,但也没有哪处是她想去的。她就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发泄一下情绪。 仪瑄忍了忍,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书房里有公文,我给你带回来了。我自己出去转转。” “我陪你。”他说。 “别了。”仪瑄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你还不如去陪你娘。” 赵臻沉默了很久,放开她。仪瑄伸出手摇了摇,头也不回往前走,甚至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很有烟火气。仪瑄对着窗户往外看,手里端着杯酒。 这是间酒肆,二楼雅间,屋里只有她和双儿。她已经喝了六七壶酒了,脸颊烫的厉害,脑子也晕晕的,兴致来时还会唱几句。 喝酒果然解愁,仪瑄已经把恭太妃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忽然雅间的门打开,仪瑄有点儿迷茫的看过去,视线模糊,只见是个男人,宽肩窄腰身材高挑。她的视线往上移,看着男人的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从模糊到清楚。 她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嘿嘿笑了:“王爷。” 赵臻“嗯”了一声,伸出手贴上她的脸颊,诧异的挑眉,“喝醉了?” 仪瑄嘟起嘴,很不高兴的样子,手往桌子上一拍,郑重宣布:“我没有!” 赵臻失笑。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轻柔:“好,没有喝醉。我们回家吧。” 仪瑄走了之后他去看了会儿公文,命暗卫跟着她,保护她周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就赶过来,带她回家。 “回家……”仪瑄若有所思的重复,小脑袋搁到手臂上,很乖很乖的趴着。趴了一会儿头抬起来,眼巴巴的盯着他看,睫毛忽闪忽闪的。 赵臻忍不住微笑,伸手给她顺毛,仪瑄被他顺的很舒服,语调都有点儿懒洋洋的:“为什么要回家呀?” “你累了,回家睡一会儿,我陪着你好不好?”商量的语气,真是像在哄小孩子。 赵臻觉得自己以后哄小孩子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耐性。因为在他眼里,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孩子都不会有他家娘子可爱。 仪瑄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紧张起来,一骨碌滚到他怀里,摇头说:“我不回家。” “为什么呢?” “因为……家里有个很凶很凶的老太太。”仪瑄八爪鱼似的缠着他,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腿放到他腿上去。 赵臻嘴唇有点儿干,一只手轻轻搂着她生怕她掉下来,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杯上似乎还留有女孩儿唇齿间的香气。 他干的更厉害了。 “不怕,我护着你。”赵臻低头,很认真的跟她保证。 仪瑄迷惑的盯着他看,忽然,她忿忿的磨了下牙,说:“你没有!你骗人!” 赵臻愣住了。 女孩儿转过脸去,故意不理他,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去够酒杯,还剩下半杯酒。她非常顺畅的拿过来一口喝掉,放在桌子上,又去够桌上的酒壶,晃了一下发现不多之后,非常遗憾的“啊”了一声,问双儿:“还有吗?” 其实还有的。但是赵臻看了双儿一眼,双儿心知肚明,很识相的回:“没有了。” “那你再去拿两壶来。” 双儿看向赵臻。 赵臻用嘴型给她比了三个字——“醒酒汤”。 双儿醍醐灌顶,立即向仪瑄保证:“是,主子,我这就去。” …… 双儿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女孩儿柔弱无骨的趴在桌子上。赵臻感觉怀抱空落落的,又重新把女孩儿给捞进怀里。 仪瑄不满的嘟囔了两句,说他坏。但仪瑄喝多了酒根本没力气跟他抗衡,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不情不愿的被他抱着。女孩儿喝了酒身子软的厉害,整个挂在他身上,他还觉得挺舒服。 软玉温香在怀,能不舒服么。 赵臻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说:“我已经反思过了,之前是我太纵容我娘,她才会肆无忌惮。你给我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仪瑄醉酒不太能理解他的话,困惑的冲他眨眼。 “我的意思是,从明天起,我不会天天守着我娘。有我在旁边,我娘始终会对你抱有敌意。只有我离开了,你们俩相处,她才能慢慢对你改观。” 赵臻在书房里认真思考过了,为什么他娘的态度一直那么尖锐,每次看到仪瑄必要说一些戳心窝子的话。 因为有他在,他娘知道他不能对她做什么,故意当着他的面给仪瑄难堪。 内宅的事儿男人真的不好管,管起来千头万绪焦头烂额,所以他决定放手,把娘交给仪瑄照顾。 这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个决定。 娘对他而言是跟仪瑄一样重要的存在,他不舍得她们任何一个受委屈,他娘的身子又不好,若不是清楚仪瑄的品性,他是断断不敢放手交给她的。 女孩儿趴在他的肩头,眼睛闭上了,睫毛密密匝匝的垂下来,随着呼吸翕动。赵臻侧了侧头看她,无奈扶额笑开。 也不知刚刚他说的话她听到了没有。 没听到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再说一遍。 赵臻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娘子,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女孩儿前额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儿乱,赵臻帮她理了理。 仪瑄睡迷了,身子不自觉往下倾,眼看着要从他肩膀上掉下来,赵臻忙抱住她,屏气凝神,生怕将她吵醒。 仪瑄有知觉,在他怀里不安分的动了动,含糊不清的说:“王爷。” “恩?”赵臻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讲话。 “抱稳了。” “……” 还真是挺有性格的啊,开始挑剔他抱的不好了。 赵臻压着笑,故作正经应了一声,低头在女孩儿耳边问:“谁抱你抱的最舒服?” 这个问题让她思考了好一会儿。 赵臻之所以知道她是在思考而不是已经睡过去了,就是因为她蹙着眉头,过了很久软绵绵的来了句:“乳娘吧。” 赵臻觉得自己悬着的心放下了。 虽然不是他理想的答案,但好歹也不是其他男人的名字。 “我抱的不舒服吗?”他问。 女孩儿迷迷糊糊睁开眼,手往他胸口推了推,“你,这里,硬。” 第一百七十九章 捏肩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喝完醒酒汤后回王府睡了一觉,清醒时是深夜,暖阁里只有她一个人,屋里很暗。她的脑袋还有点儿隐隐作痛,抬起手揉了揉,掀开床帏下床。 暖阁跟外室是用厚厚的毡帘隔断的,仪瑄掀开帘子,眼前忽现一片烛光,她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发现赵臻坐在书桌旁边,桌上垒着不少公文。 外间只有暖炉,不像暖阁里那么暖和,仪瑄没有披外衣,光穿着一件睡袍就出来了,不禁冷,立刻就打了一个喷嚏。 赵臻听到动静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走过来搂住她把她带回暖阁。 仪瑄揉了揉鼻子,紧接着又是一个喷嚏。 赵臻找了件鹤氅给她披上,把领口给她掖掖紧,手又放下去,捉住她的两只小手感受了下温度。 还挺暖和的。 他说:“让人给你煮碗姜汤。” “不用。” 赵臻没理她,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盯着她说:“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出去吩咐她们。” 他转身走掉,仪瑄拉不住他,有点儿呆滞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完全没有在意他那句“你待在这儿别动”的嘱咐,到外室他原来坐的地方坐下。 此时丫鬟都睡下了,茶房也都锁了,赵臻亲自去叫人,走过去再走回来有点儿远。回来的时候看见女孩儿坐在椅子上,乖乖的等着他。她两只手托着腮,头低着,长睫微垂,乌黑长发随意的搭在肩膀上,像一匹黑色的丝缎,因为白天盘发留下了蜷曲的弧度。 娴静柔美、岁月静好。 赵臻情不自禁扬起唇角,眼含笑意向她走来。 仪瑄抬起头,也对着他笑。 “等我?” “嗯。” 仪瑄抱住男人的腰,脑袋搁上去,轻轻蹭了蹭,说:“你在这里看奏折不冷吗?” “有点儿。” 仪瑄“啊”了一声,“那为什么不去暖阁里面看呢?” 赵臻伸出手,抚摸着女孩儿的小脑袋,语调很温柔:“你在里面睡觉,点灯的话我怕影响到你。” 仪瑄抱歉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那你现在进去看吧。” 赵臻眉头一挑,语气有点儿可怜:“这么晚了,你还忍心让我看奏折?” …… 仪瑄咬了下嘴唇,声音小小的,“你要是不想看,那就休息吧。” “怎么休息?” “嗯?” 仪瑄神色迷茫。 还能怎么休息,这么晚了,当然是睡觉啊。 赵臻垂下眼皮,叹气,“你有什么法子能帮我解解乏?” 这问题把仪瑄难住了。 她觉得最解乏的方式就是睡觉了,昏天黑地睡过去,人事不知的,睡好了第二天早上精神饱满,多好。 可是赵臻好像不愿意。 “要不,我帮你捏捏肩?”仪瑄不太自信的问。 她没帮人捏过肩,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赵臻很有兴致的笑了,“好啊。” “……” 两人交换了位置,赵臻坐着仪瑄站着。他放松的靠着椅背,闭上眼,“你会捏肩吗?” 不会。 仪瑄没说话,赵臻大概猜到了,无奈笑了两声,“行,你随便捏两下,我没什么要求。 “……” 有要求也没用。 仪瑄把掌心对着搓了一会儿,然后各放到他的一边肩膀上,怕捏疼了他,只敢稍微使劲,还很担忧的问:“疼不疼?” “不疼。”赵臻勾唇,“我皮糙肉厚,你放心。” “……” 仪瑄加重力道按了会儿,赵臻一脸稀松平常的表情仿佛她在给他挠痒痒,仪瑄就有点儿不爽了,踮起脚,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赵臻肩膀上捏了下。 赵臻歪过头来看她,“发脾气了?” “没有。” 赵臻搂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那就是累了。” 她摇头。 只是第一次给他捏肩就遭受如此挫败,挺没成就感的。 赵臻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一脸温柔的笑,“我觉得很舒服呀。娘子捏的真好。” 仪瑄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 “真的舒服?” “嗯。” 女孩儿这才笑起来,抱住男人的脖子往他脸颊上亲了口,柔软的唇触及他皮肤的那一刻,突然有种痒痒麻麻的感觉,勾的他心神异样。他低头,注视着女孩儿清澈的眼睛,低声喃喃:“是你勾引我的啊。” 话刚说完,还没干什么呢,双儿就出现在门外。 “王爷、王妃,醒酒汤煮好了。” 双儿瞅见扭股糖缠在一起的两位主子,低头只当没看见。这种事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打个哈欠。 她感觉到一股视线,抬起头,果然看见王爷怨念的盯着她。 …… 想必是他阻了王爷的好事儿了。 双儿一脸“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把姜汤放下,说:“做了两碗,王爷王妃可以一人喝一碗,免得着凉。奴婢……是不是先退下?” 赵臻点头。 双儿连忙走了,脚下生风一般。 姜汤是用盖碗装的,赵臻把盖子掀开来,还热气腾腾的。他拿勺子搅了搅,吹了几下,要喂仪瑄喝。 仪瑄怪不好意思的。 又不是喝药,喝姜汤嘛,干嘛要人喂呢。 她固执的从赵臻手里接过勺子,捧起自己的那一碗,小口小口的喝。姜味儿有点冲,她喝的直皱眉,但是比起姜她更讨厌着凉生病,所以捏着鼻子喝完了。 女孩儿喝东西似乎是漏的,嘴角有汤水流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滴挂在下巴上。仪瑄感觉到,急急忙忙准备把汤碗放下先用帕子擦擦嘴,就感觉有人用拇指帮她抹掉了。 指腹有点儿凉,还有点儿粗糙,磨的她下巴好痒。 她把姜汤放下,软软的冲赵臻眨眼。 赵臻舔掉嘴唇上残留的那点儿姜汤水,这动作被他做的莫名撩人,又有点儿邪气。仪瑄感觉一股热流直烧到她的耳根,她猜自己的脸一定是红的。 要命。 她赶紧把碗又捧起来,小心翼翼的喝,生怕又有汤水流下来,然后他又伸出手来帮她抹掉。 可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感觉到一股水流调皮的从她的嘴角蜿蜒下来,还是按照先前那个湿润的轨迹。 …… 她把舌头伸出,想乘水流到下巴之前舔掉,半途截胡。 女孩儿的一举一动都在赵臻眼里。 他挑了挑眉,喉咙干的厉害,俯身凑过去,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吻住她。 两人的吻有点儿辣辣的。 但是时间久了,又觉得挺香甜。 嗯,很甜。 * 仪瑄这晚被他折腾的够呛。 但是脑子也渐渐清醒了。 白天在酒肆赵臻跟她说的话她也能隐约回忆起一点儿。 具体的话她记不得了,大概意思就是,他不会再整天管他娘的事,而是把他娘交给她。 这……确定不是在为难她? “你是不是跟我说,要把你娘交给我?” 赵臻愣了下,点头:“是。” “你要我去侍奉你娘?” 其实仪瑄也有做人媳妇的自觉,侍奉婆婆也是应该的,但,太妃对她成见那么大,不乘这个机会作弄她才怪。 就算太妃是她婆婆,她也不愿意就这么被欺负。 “不是侍奉,只是照顾。”赵臻顿了一会儿,想着怎么跟她解释这个差别,“你没事儿就去陪陪我娘,让她看到你的好处,她自然会对你慢慢改观的。你们的事我尽量不插手,她要是对你不好,你也有办法应付的是不是?” 不是他不想插手,实在有心无力。两个女人之间有什么事儿还能说清,如果这事扯上他,要他做主,那就一点办法都没了。 而且他对仪瑄有信心,她绝不会任由人欺负不还手。 仪瑄垂眸思考了会儿,“行吧。那要是太妃来向你告状怎么办?” “我就说我管不了。” 仪瑄看着他,笑了一下,“那从明天开始,你娘的衣食住行全部由我安排,你不用操心了。她的病我也会让胡知贤按时来诊治的,你不必担心。” 他当然不担心。仪瑄的行事作风他是了解了,细致妥当。他握着她的手腕贴上自己的脸颊,嗓音低缓:“我听说,我娘出事之前,你还常去喂药侍疾。” 仪瑄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也不知他下面是不是要问她的罪,便有点儿紧张,手指蜷缩了下。 “是。” 尽管在黑夜中,两人看不清彼此,赵臻依然能感受到她情绪的这点儿变化,很温和的吻了吻她的手指,将她搂紧。 “多谢你。”他说,“我没能在我娘身边尽孝的日子,是你在守着她。” 仪瑄的眼眶忽然就酸了。 她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感谢她呢? 她并不值得啊。 当初她只是因为愧疚,因为是她把赵臻糊弄去了西北,太妃唯一的儿子也不能在身边尽孝,她觉得惭愧,才常常往太妃那里跑的。 而且,她还隐瞒了太妃病重的消息,让赵臻没能见到他娘最后一面,遗恨了五年。 当然,现在这个太妃是真是假,她还不能确定。如果眼前的这个太妃是真的,那么她的罪孽还减轻了一点儿。 “其实是我隐瞒了太妃病重的消息,全城戒严。你不生气吗?”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事实。 第一百八十章 示威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沉默了一会儿,黑暗里,仪瑄看不清他的脸,也就无从去揣摩他的心情,在一片安静中忐忑的等待着。 很突然的,赵臻笑了一下。 有点空落落的那种笑。 他把手揉进她的发丝儿里,说:“毕竟你那个时候,还不喜欢我啊。” 仪瑄诧异的张了张嘴。 “你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为我考虑。你只是效忠你该效忠的,并没有什么错。在你的立场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其实,当初若不是你瞒着我,我会不顾一切赶回京城见我娘,那样的话,我在西北的威望将会急转直下,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而且陛下登基不久,我就知道是你瞒住了我娘的病情。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怪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我娘。” 赵臻的语气很舒缓,有点儿,回忆往事的意味,听的人非常舒服。 他从来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 仪瑄开口的时候,嗓音闷闷的,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子,说:“为什么总要把事情往你自己身上揽呢,明明跟你无关的。” 赵臻只是笑了笑。 “你可以偶尔把事情怪罪给别人,这样你的心里会好受些。” 赵臻“嗯”了下,拍拍她的背,“我知道了,睡吧。过来,我抱着你。” 仪瑄有点儿羞涩,但这里就她跟赵臻两个人,又是深夜里,她轻轻的“唔”了声,扭到他怀里依偎着。 好暖和呀。 * 次日一早,赵臻和仪瑄单独用了早饭,他去书房处理公文,下午还有大臣要来,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仪瑄则带了点儿东西去鹤瑞堂。 太妃不见儿子来,赌气不肯用早饭,粥都放凉了。仪瑄进屋后发现气氛很压抑,太妃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因为没吃早饭脸色比较苍白。听见动静,太妃睁开眼,本来以为是儿子来了,脸上笑意已经勾勒了大半,结果看见是她,登时脸挂了下来,冷冰冰的瞪着她。 仪瑄很不畏惧的迎着她的目光,行了个规矩的礼,唤了声“太妃”。 太妃没搭理她,由着她冷场。 仪瑄一点儿也没有被人甩脸子的尴尬,从容的将屋内环视一遍,问丫鬟:“太妃还没用早膳么?” “回王妃的话,是的。” 仪瑄了然点点头,说:“粥都凉了,去换一碗来。” 丫鬟应声捧着粥碗离开。 太妃见这丫头像是无视了她,就很不爽,皱着眉头厌恶看着她道:“你可别在我屋里呼来喝去的,你算什么东西,敢支使我屋里的丫鬟?” 仪瑄淡淡瞥她,语调沉静:“我是太妃您的儿媳,王爷的妻子,关心太妃是理所应当。我使唤太妃屋里的丫鬟,也是为了太妃能吃上顿热乎的早饭,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太妃朝地上啐了口,“猫哭耗子!你别气死我就很好了,关心我?呸,谁要你关心?少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我儿呢,我儿怎么不过来?是不是你这骚狐狸吹枕边风教唆的他连老娘都不顾?” 仪瑄嘴角向下一沉,目光逐渐冷下来。她的眼睛本来就大,眼眸漆黑,眼形妖娆呈桃花花瓣状,眼角微微挑起来,眼角缀着一滴泪痣,这样一动不动看人的时候,媚气削弱许多,锐气占了上风。 冷冰冰的锐气。 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太妃被盯的羞恼不已,坐直,咬牙切齿的:“你干嘛?想我死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我动手,臻儿会恨你一辈子!” 仪瑄朝她走近几步。 太妃害怕的往后躲,双脚都放到了炕上,一脸惊恐的看着她,话也说不出来直吞口水。 仪瑄在她面前站定,两个人对视了会儿。 太妃其实不太敢跟她对视,但作为一个婆婆,她怎么能连跟儿媳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呢?于是强撑了片刻,感觉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太妃以后言行还是要注意些。”仪瑄警告性的开口:“先帝的妃嫔,无论是何出身,都受过宫里礼仪嬷嬷的教导,怎能与市井仆妇一般口无遮拦?若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份就很难让人信服了。” 她的语速很慢,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有种威慑人心的力量。 太妃睁大双眼,又惊又怒。 “王爷说了,他有公事要处理,太妃就由我来侍奉。所以,太妃再等下去也是等不来王爷的,不如尽快把早饭吃了,好接下来吃药。” 太妃异常愤怒,愤怒的牙齿都在打颤,“你的意思是,我落在你手上,你想怎么对付我就怎么对付我是不是?!” 仪瑄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 “如果太妃不需要我的照料,也可以。”她顿了会儿,说:“太妃理应住在宫中,不如让王爷跟皇上禀告一声,让太妃回宫居住如何?” 太妃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在赶我走?” “不是。” 太妃极其厌恶她这副态度!做媳妇的,难道不该服服帖帖的讨婆婆开心?婆婆不喜欢她,她就该想尽办法让婆婆喜欢,婆婆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半点不得违逆! 看看,这无出的,还这么横! 太妃几乎是从牙齿挤出了这几个字:“你给我滚!” 仪瑄无视她的骂声,垂眸,思考了会儿说:“太妃您这么恨我,是不是因为德宁郡主?” 太妃觉得她非常可笑,冷蔑道:“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儿不遭人恨?” “哪一点?” 太妃愣住了,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我是问您,哪一点遭人恨?” 仪瑄觉得自己给人的第一印象一般都不错的,她也很好奇,她到底什么地方这么遭恨。 太妃噎住了。 过了会儿,她说:“你姑姑温芷罗,曾经想放火害我,你是她侄女,自然同样可恨!” 仪瑄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那为何您见到我总是这么激动,见到温芷罗的亲哥哥,却没什么反应呢?” 太妃蹙眉,眼神明显回避了下,手指攥在一起,“温家人个个可恶,但你是最可恶的一个,竟敢勾引我儿!” “就因为这个?” 太妃虚张声势抬起头,对她怒目而视,“就凭这一点,你就该千刀万剐!” 仪瑄扬了扬眉。太妃说的这些,她一个字儿都不信,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妃自己也不敢说。 她再问,太妃也不会告诉她的。 她点了点头,问:“那太妃怎么知道,当初是姑姑要放火烧您呢?” 是亲眼看见?还是道听途说? 亲眼看见是绝对不可能,因为她没做过那样的事儿,如果太妃这么说,那就明显在撒谎。但如果是道听途说,那么这件事的可信度,本身就很微小了。 太妃盯着她看了会儿,目光中有考量的意味。 “有人告诉我的。” “谁?” 太妃冷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查出谣言的源头。” “好啊,我告诉你。”太妃鄙夷道:“就是当年,被温芷罗处死的那个小黄门,是他告诉我的。” 仪瑄刚刚还挺松泛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不管太妃所言是不是真的,当初那个小黄门已经死了,谁能从死人嘴里问出东西来?这件事的真假,就很难查证。 不管当初真的是那个小黄门居心叵测的去跟太妃告密,又自己出来认罪送死,还是太妃为了躲避她的查证,故意把罪责推到那个死了的小黄门身上,这件事一定跟那个小黄门有些关联。 否则宫里那么多宫人,凭什么他出来送死呢? 可惜她当初忙着赵晏登基,根本无暇理会这些琐事儿,直接将那小黄门赐死了。 耐心查,总能查出点儿蛛丝马迹的。 仪瑄决定将这件事拜托给魏襄,温长柏也可以帮上忙,因为温长柏正在搜罗曾经侍奉过恭太妃的宫人,旧宫人总会对当初那个小黄门有点儿印象。 这样一想,仪瑄又松了口气。 丫鬟捧着热腾腾的粥回来。仪瑄请太妃下炕用膳,太妃“哼”了一声,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 “叫臻儿来,他不来看我我就不吃饭。他要是忍心让他娘饿死,既尽管别来!” “真不吃?” “不吃!” 仪瑄点了点头,“那请太妃随我去个地方,我想请太妃见个人。” “谁?”太妃警惕的瞪着她。 “到了就知道了。” 太妃想了下,倔强的说:“我不去!你个坏心眼的荡妇,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段?我要是去了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仪瑄笑了下,“太妃既然不怕饿死,又为何要怕我的手段呢?还有,我刚刚才说过,请您注意一下言辞,别听起来跟市井泼妇似的。” 太妃恼怒道:“我就骂!我骂你这个贱人是天经地义!” 仪瑄拿起炕桌上摆着的杯子,重重一顿,突兀的一声响将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太妃。 “你干什么?”太妃有点儿惊恐。 仪瑄冷淡看着她,“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若叫外人知道王爷的娘如此粗俗,恐怕不利于王爷的声誉,更会对您有些不好的猜测。所以,为了王府好,还是请您收起您那一套肮脏粗话,否则,王府可没您待的地儿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在真好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领着太妃去了城外一间破寺庙。 寺庙早已荒废了,没有僧人,但聚集了不少乞丐,脏乱不堪臭气熏天,太妃刚走近就感觉很不舒服,嚷嚷着要走。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怎么行?”仪瑄握住太妃的手腕,用了点儿力道,太妃挣脱不开。 只好跟着她进去。 残破的寺庙突然进来两个身着华服的妇人,乞丐们纷纷抬起头,他们的头发很油腻,脸上分不清是黑还是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们俩瞧。 太妃恐惧极了,试图扭开仪瑄的手,小声说:“你疯了!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你不会是想把我丢在这儿吧?温仪瑄我告诉你——你休想!” 仪瑄侧头,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怕什么,他们不都是我朝的子民?” “什么子民不子民的?你要疯别拉上我!松开,快松开!”太妃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不能忍受被一群乞丐注视着,眼前的情形让她作呕。 太妃终于将仪瑄的手掰开,转头就准备跑,却被双儿拦住。 她回头,咬牙切齿盯着仪瑄:“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太妃不是不愿意吃饭么?他们都是吃不上饭的人,太妃既然不想吃,不如每天到这儿来把自己的饭菜施舍给他们,也算是积功德。” 仪瑄的语调很轻,对着太妃微笑了下。 太妃已经完全忘记生气了,只觉得恐惧。 这个女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太妃咬紧牙关,蜡黄的脸上皱纹紧紧绷在一起,眼神透出绝望:“你够狠。” 仪瑄收起笑容,平静道:“太妃恕罪,我并无冒犯太妃的意思,只是希望太妃明白,这世上忍饥挨饿的人还有很多,太妃能够锦衣玉食已是不易,就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太妃若真的为王爷考虑,就该先把自己照料好,为王爷免去后顾之忧,否则王爷天天为太妃的事忧心,就无法处理朝政了。” 这番话说的太妃哑口无言,忿忿盯着她,非常烦躁,“我知道了!你快让我走!” 这里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仪瑄对双儿点了点头。 临走前,仪瑄给这些乞丐分了点儿银子,让他们把自己拾掇拾掇,吃顿饱饭之后就去找份活计谋生。 然后和太妃一道回王府。 两人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把身上那股子味道祛了,换上干净衣服。仪瑄再去鹤瑞堂的时候,丫鬟非常惊喜的告诉她,太妃已经用完了早膳,连药也喝完了。 仪瑄放下心,就没有再进去。毕竟,她觉得太妃此刻一定很不想看见她,她就没进去讨嫌。 回去之后,仪瑄把平娘叫来,让她在太妃身边插个人,这样太妃有什么情况她都能及时知道。除此之外,她也是想暗中观察太妃,摸清太妃的底细。 她知道这事儿如果叫赵臻知道了他一定很不高兴,可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愿意冒这个险。 平娘也觉得王妃思虑的很周到,她说太妃身边有个叫小楠的,跟她关系很好,她去跟小楠说说这事儿,一定成。 * 晚上赵臻和几位大人见完面回来,身上一股酒味儿。仪瑄有点儿诧异的抬头看他:“你这是喝了多少?” 赵臻喝酒一向还是挺克制的,很少会喝的一身酒味儿回来。 赵臻走到她对面,手撑在桌面上,低头垂眼看着她:“有点儿多。” 仪瑄“噗嗤”笑了,她当然知道有点儿多,这不一闻就闻出来了嘛。 不过赵臻酒量好,轻易不会喝醉。他此时只是觉得有点儿累,唯一的想法就是抱抱她。 赵臻眼皮向上掀开了点儿,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她,仿佛蕴有水汽,在烛光的笼罩下混沌不清。他勾起唇,不自觉的笑了。 真好啊。 有她在的日子,真好啊。 先头那一个月,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每天孤伶伶的回到这间屋子,没有人等他,没有人跟他说话,但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在这间屋子里时的情景。 她在梳妆、在喝茶、靠着床头看书、对着他笑…… 他发呆,发呆完沉默的躺上床睡觉,偶尔失眠。 他想自己真是离不开她了。 她总能猝不及防闯进他的脑海,并且非常固执的盘桓下来。赵臻想自己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习惯一个人,有人陪着他反而不习惯。 现在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变得娇气了,得要人陪。 赵臻抬手搭上额头,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抱住她,下巴往她的脑袋上一搁。 仪瑄的脑袋动不了,视线往上,但还是看不见他的脸,轻轻的问:“怎么了?”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黏人了? 赵臻下巴缓缓蹭着她的脑袋,目光涣散的看着前面,后知后觉的“嗯?”了一声。 他没有注意到她在问什么。 仪瑄叹口气,手搭上他的,“是不是太累了啊?要是累了就睡吧。” “本来挺累的。”他顿了顿,喉咙里似乎有笑声,“但是看见你我又不累了。” 仪瑄抿嘴笑了笑,另一只手也搭上他的,她的手有点儿凉,他却很热,她用食指指腹往他手背上扫了扫。 “我今天,对太妃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儿。”她准备跟他认罪。 “什么?” “我带太妃去了城外的一间荒庙,那里有很多乞丐。太妃见到之后非常害怕。” 赵臻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去那里。” “因为,太妃不肯吃饭,说你要是不来看她,她就永远不吃饭了。我就带她去看看那些吃不上饭的人,跟太妃说,如果你不想吃饭,就每天来把饭菜送给他们。” 赵臻挑眉,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听出了兴味。 “然后呢?” “然后……太妃就服软了呗。回来吃饭喝药一样不误。”仪瑄怯生生的扭过头看着他,目光很清澈,好像很担心他会生气。 赵臻心里软成一片。 傻瓜,他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赵臻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着说:“你做的很好。我本来还担忧你能不能应付我娘,现在看看,你倒是鬼机灵的,别说应付一个了,应付十个都绰绰有余。” 仪瑄尴尬:“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说真的。”赵臻的眼眸衬着烛光,有股奇异的温柔,“你要是太软弱了,只会被我娘欺负。而且她要是真的那么做,我肯定也没办法不顾及她,就又回到从前那样,我一点儿也抽不开身。所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谢谢你仪瑄。” 仪瑄垂下眼睫,挺不好意思的:“你别这么说,我觉得我这么做不太好,但是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又要有效,又不能在言语和行为上有任何危害太妃的迹象,否则被太妃捉住把柄就不得安生了。 “我知道,我明白的。”赵臻的嗓音很低,沉在烛光里很温柔。 * 托宁妃的福,恭太妃还活着的这桩事很快传遍了京城,一时间物议沸腾。 人们总是喜欢新鲜离奇的故事,恭太妃这桩事非常完美的迎合了人们的口味,人们对这件事加以构思和揣测,延伸出无数个离奇的版本。 像什么恭太妃诈尸、死而复生这种已经是最没想象力的了。仪瑄所听到的最离奇的说法,是恭太妃为先帝殉葬,其情感动上苍,飞升成仙,如今只是下凡来看一看儿子。 …… 民间议论的这么热闹,赵晏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事儿他其实早知道了,但暂时没想管,可是如今百姓都晓得了,太妃名义上又是他的长辈,他自然得做出些表示。 这表示很快就下来了。 赵晏请豫王、王妃和太妃一块儿进宫赴宴。 他做这个决定之前已经跟仪瑄商量过,仪瑄说没问题,他才下了旨。 至于这赴宴的日子,就在半个月后,除夕。 没错,除夕家宴。 仪瑄想着除夕这天宫中人多,大家都对这位“死而复生”的恭太妃感兴趣,难免会多多的关注她,如果恭太妃有反常的举动,说不定能有人看出来。而且,温长柏找来的旧宫人也可以乘机混入其中,暗中观察太妃。 赵臻不让她怀疑太妃的身份,她不想跟赵臻对着干,但又实在没办法对太妃放心,所以只好通过这么个机会,好好的验一验太妃。 如果是,这一切就当作没发生过,她以后也不会再怀疑,如果不是,那她绝对不会容忍一个假太妃再在王府待下去。 并且她要当场戳穿赵锦绣的阴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了雪,年前的日子过得格外缓慢。这些天太妃没怎么闹过,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看她不顺眼,见缝插针的酸她。 仪瑄都很平静的忍下了。 而且她为过年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心思跟太妃吵,每天去看望一次,待一会儿就走。反正如果太妃那里出了事,小楠会来告诉她。 终于到了除夕傍晚。 豫王一家三口坐马车入宫,夕阳微斜,破碎的霞光映入仪瑄的瞳仁,她有种,一切就要尘埃落定的感觉。 希望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交给我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除夕这日宫里来了不少人,除了皇族,温博远和温长柏作为先皇后的父亲和弟弟也被邀请入宫。宴会还没正式开始,温长柏站在保和殿外,正和一位大人说话,仪瑄一眼就看见了。 “我去打个招呼。”仪瑄侧过头看向赵臻。 赵臻面无表情看了殿门口的男人一眼,“唔”了一声,算是答应,但显然不怎么开心。 仪瑄走过去。 温长柏余光看见仪瑄,便三两句将对方打发走,面带笑容站在那里,注视着仪瑄朝他走来。 赵臻很不爽的皱了皱眉。 温长柏一向不太注重衣着,今日因为是除夕,穿的是绯色的锦服。仪瑄很惊奇的发现,绯色其实很衬人。 她平时看那些膏粱子弟穿绯色,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脂粉气太重,过于花哨了。然而温长柏这一身,却衬的他脸色很好,整一个翩翩少年郎。 怪不得周围宫人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 仪瑄忍不住笑了下,走到他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哥哥,你穿这颜色真好看。” 温长柏诧异的挑了挑眉。 他也笑,“是么?” “嗯。”仪瑄后退两步,双手从上往下这么一比划,认真的告诉他:“显得你又年轻又俊俏。” “……” 温长柏咳了咳,假装不悦:“怎么,我平时很老?” “没,您年轻着呢,特年轻,只是这颜色穿在您身上,您看起来最多十六岁。” 仪瑄一脸严肃的夸,夸的温长柏哭笑不得,往柱子上一靠,笑了:“好,说不定还能冒充你弟弟。” “……” 两人瞎侃完,心照不宣的走到旁边僻静人少处,温长柏告诉一切都安排好了。 就是恭太妃的旧宫人。 “有几个?” “四个。” “在哪呢?” “两个服侍太妃,两个端盘子上菜。” 仪瑄心里有了数,一颗大石就落下来,很自然的拉了拉温长柏的袖子,眨巴了下眼,“我们一起进去?” “还是不了。”温长柏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看了下远处,低头,含笑凝视着妹妹,“有人等着你呢。” “嗯?”仪瑄有点儿迷惑。 温长柏双手扶着妹妹的肩,帮她把身子转过去。 赵臻就站在大殿门口,眼皮垂着,很虚散的看向这边。 他慢吞吞的掀起眼皮,面无表情,不是在看仪瑄,而是在看温长柏。 仪瑄抿了抿唇,说:“我觉得王爷是在等你。” “不,他只是对我不满。”温长柏语气有点儿微妙。 不满? 有什么好不满的? 是因为他们聊了太长时间? 可是没有啊,时间分明才过去了一会儿。仪瑄迷茫的眯了下眼,“那我先过去了。” 身后男人沉默了一瞬,笑开:“好啊。” 温长柏觉得,他似乎能慢慢的习惯这种事情,习惯了妹妹心中有比他更重要的男人。 仪瑄走过去,张开手在赵臻的眼前挥了挥,“看什么呢?” 赵臻这才垂下眼,无声看了她一会儿,把她乱晃的手捉住,收在掌心。 “该进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皇上才出现,一同出现的还有太后萧氏。 底下一片喧哗。 萧太后之前助赵慎叛乱而被陛下关禁闭,一直待在仁寿宫无法外出。大家都觉得太后是名存实亡,永远不得翻身了。 没想到,陛下竟会带太后一起来赴宴。 如果太后来了,赵慎呢?赵慎岂不是也该来? 然而环顾左右,并没有看见赵慎的身影。众人心里就明白了,陛下并不是原谅赵慎的叛乱,而仅仅是出于一个“孝”字,在除夕这个团圆之日,以仁孝之心放太后出来,共享天伦之乐。 于是立即就有人很上道儿的站出来,夸赞陛下仁孝,天下都会被陛下的孝心感动,紧接着又陆续走出来一大波人,歌颂陛下的孝心。 赵晏含笑凝视着底下这帮人,很满意的样子。至于太后就不太好了,她这些日子被关禁闭,整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迷,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比仪瑄上次见到她要瘦了好大一圈。 眼睛下面的乌青很严重,多厚的粉都盖不住,眼神涣散,走路也不太稳,她又按着太后的品秩大妆,头上的冠子很重。 整个人看起来就一个字——累。 但是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仪瑄相信这是太后自愿的,绝不是赵晏逼她。 虽然这事儿很明显是赵晏在作秀。 仪瑄没有说赵晏不好的意思,她觉得赵晏这个法子挺妙的,起码在这个场合,能够迅速的拉拢一部分皇族的心。 太后这人虽然荒唐了点儿,但太后,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她的身份就大于了她这个人,具有了某种象征的意味。 否则太后也活不到现在。 一轮吹捧完,众人归座,上菜。 太妃跟仪瑄一左一右挨着赵臻,上菜的时候,太妃对上菜的两个宫人非常留意,眼神一直不自觉的瞟,若有所思。 不过那两个宫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又一直低着头,太妃显然察觉到了,但不能确定。 然而,太后身后两个宫人上前来为她布菜的时候,她陡然清醒,异常愤怒的丢了筷子,起身走到仪瑄面前,下手就是一巴掌。 仪瑄没来得及反应,躲都没处躲,但这巴掌最终没能落下来,赵臻制住了太妃。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汇集到这里。 原本喧闹的大殿,诡异的沉寂下来。 这时候太妃的声音就显得尤其突兀和尖利:“你这个贱人!” 仪瑄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太妃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扇她巴掌,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表情。 她又做什么了? 赵臻沉着脸,慢慢将太妃的手按下去,闭了闭目:“娘,您又要干什么?” 太妃痛心疾首看着儿子,眼中含泪:“我要干什么?你问她,她要干什么!在府中对我不敬也就罢了,竟敢在这儿大殿上羞辱我!” 赵臻愕然。 太妃愤然把为自己布菜的两个宫人拉过来,“她们你认不认得?这个叫晚松,这个叫橘清,都是以前我宫里的宫人。” 两个宫人慌慌张张跪在地上,低着头,哆嗦的厉害。 赵臻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脸色沉下去,冷冰冰的命令这两个宫人:“抬起头。” 这两人哪敢违抗豫王的命令,一边哭一边把头抬起来,畏惧的靠在一起。 赵臻仔细回想,奈何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他经历了太多,一些不重要的往事他根本不会记得,遑论两个无关紧要的丫鬟的名字和相貌。 他摇了摇头。 太妃急了,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人逼问:“你们自己说,你是不是晚松,你是不是橘清!按照你们的年岁早就该出宫了,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吓的涕泗横流,但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太妃觉得胸口梗的慌。 “是不是她找你们来的?”太妃指着仪瑄,怒目问道:“她怀疑我的身份,觉得真的太妃已经死了,我就是个冒名顶替的,所以把你们找了来指正我!是不是!” 太妃气急了去掐两个宫人的胳膊,掐的两个宫人倒在地上求太妃饶命,太妃却越掐越狠,恨不得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这两人身上。 “不止你们,方才端菜上来的是喜容和喜芝。我就说奇怪呢,怎么长的那么像,原来就是啊!你们这群背主忘恩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来害我,我今天要是不戳穿你,你是不是就要说我的身份是假的了!” 赵臻扶着桌子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抬起来撑着额头,头垂着,一句话也不说。 一种“老子很烦,你们谁也别惹我”的气场。 仪瑄脸色煞白。 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超乎了她的预料。 是她太激进了,她太想证明太妃的身份是假的,所以才会兵行险招。而且她也考虑过,就算太妃把人认出来了,最多就是一场温馨的主仆相认的局面。 但没想到太妃这么敏锐。 而且,这么激动。 她现在是覆水难收,就算她否则也没用,赵臻很清楚这就是她的作为,就是她为了验明太妃身份所设的一场局。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逐渐变得冰冷,准确的说,她浑身都很冷,她穿的衣服已经够厚了,却还是抵挡不住这冬日的寒气。 她后悔没有听赵臻的话。 这世上最了解太妃的不就是他么。赵臻一直是个很清醒的人,不可能因为太思念母亲就认别人为母的,他已经反复告诉她,太妃是真的,要她别怀疑。 她为什么这么倔强呢? 仪瑄慢吞吞的站起来,眼神飘忽,她非常艰难的咽了咽喉咙,说:“太妃恕罪,这件事是我……” “朕特意为太妃安排的,太妃不喜欢吗?” 赵晏笑眯眯的站起来,打断了仪瑄说话。 他走下玉阶,在众人惊讶的瞩目中又问了一次:“朕为太妃准备的惊喜,太妃当真不喜欢?” 语气温柔、轻快,无比真诚,笑容可掬。 他飞速的瞥了仪瑄一眼,仪瑄也正看着他。 仪瑄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三个字。 交给我。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担当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赵晏会站出来为她顶包。 她挺不想欠他这个人情的。 毕竟她现在不是温芷罗,不是什么事都好求他帮忙的。 赵晏这一开口,无形中两人的距离就拉近了,好像他们已经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很见不得她受委屈似的。 仪瑄挣扎了会儿,再次开口:“太妃,是我不对……” 忽然她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扭头去看,发现丽嫔拽着她,两只眼睛亮亮的,表情很小心,对她摇了摇头。 阮瑜剩下的半截话就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赵晏看了她一眼,笑了:“你是不对,知道不对在哪吗?” 仪瑄咬了下唇,没说话。 赵晏说:“你该早点儿告诉太妃这事儿与你无关,怎么都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仪瑄哑然。 赵晏站出来之后,太妃就收手了。虽然她不相信赵晏说的话,但赵晏毕竟是天子,天子的话她哪敢质疑? 太妃愤愤不平的瞪着仪瑄。 这丫头的命也太好了。 一个两个,都把她当宝似的。 “今天太妃进宫,朕寻思着没什么东西好送给太妃,心想太妃离宫日子也久了,想必很思念旧人,于是特地命人找到她们几个,本想着可以逗太妃一乐,结果……”赵晏叹了口气,“是朕考虑不周。” 太妃的反应则比较冷淡:“原来是陛下安排。老身失礼了,还望陛下莫怪。” 赵晏笑的一脸云淡风轻:“既然是误会,朕也不会责怪。只是今日回去之后,太妃该好好安抚王妃才是。” 太妃不屑的扯扯嘴角,“陛下说的是。”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之后的宴席,仪瑄一直很恍惚,食之无味。每道菜上来,她象征性的夹一筷子送进嘴里,说不上好吃不好吃,走个形式罢了。 赵晏一直留意她,她没有注意到。赵晏回头,对身后的丽嫔说了句什么。 丽嫔走过来。 “你在想什么呢?”丽嫔走到仪瑄身后,拍了她一下,笑嘻嘻的。 仪瑄吓了一跳。 “我、没有啊。” 丽嫔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冲赵臻说:“我吃撑了,想要王妃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吗?” 赵臻看了仪瑄一眼,仪瑄紧张的缩了下手指,然后赵臻的目光掠过她,很平淡的对丽嫔说了句好。 仪瑄心里空荡荡的。 她知道自己犯了赵臻的忌讳。 他再三提醒她不要去干的事儿,她还是干了,并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现在一定很生气,生气到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仪瑄被丽嫔拽着走了。 外面夜色正浓,月色也好,就是有点儿冷。两人一出去就有股冷风扑上来,两人齐齐缩脖子剁脚。 丽嫔扭过头看她,眼睛很亮,她握紧了仪瑄的手腕,问她:“准备好了吗?” “什么……” 准备什么呀? 仪瑄很快有了答案。 这小丫头拉着她狂奔呢。 小丫头跑起来跟只兔子似的,一下子就冲出去,仪瑄差点被她带的一个踉跄,赶紧调整步伐跟上她,整个人在风中凌乱,几乎傻掉了。 这是干啥? 怕她吃的太多带她消食吗? 消食也不是这个消食法儿呀,刚吃过饭不能剧烈活动。 她想告诉丽嫔,可惜丽嫔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她不怎么跟得上,累的只能大喘气儿,哪还能说得上话。 仪瑄第一次发现,丽嫔小小的身躯里藏着这么惊人的爆发力。 佩服佩服。 其实丽嫔为了照顾她,已经减慢了速度了,无可奈何她还是跟不上。 仪瑄觉得自己在窒息的边缘疯狂试探,拼命的冲丽嫔摆手,求她饶她一命。 丽嫔停下来,脸不红心不跳,有点儿嫌弃的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弱啊?” “……” 仪瑄疲惫到恨不得往地上一躺,丽嫔没让她躺,说这样不好,硬是要带着她走。仪瑄下巴微扬眼睛闭了一半,生不如死的样子。 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她才发现她们已经离保和殿很远了,仪瑄琢磨了下,这里应该是后宫。 “前面就是我的储秀宫。”丽嫔指给她看,“我们过去坐坐。” 仪瑄无奈,声音有点儿虚:“咱们慢慢走过来也不是来不及,为什么非得用跑的呢?” 丽嫔瞅着她,“你看看刚刚在大殿里你的样子,跟丢了魂儿似的。我要不带你跑跑,你现在还没把魂儿找回来呢。” “……” 别说,经过这一顿狂野的奔跑,仪瑄确实清醒多了。 有种,多大点事儿啊愁什么,的感觉。 她非常虚心的点点头:“我就是觉得,刚吃完饭就跑步不太好。” 丽嫔一脸匪夷所思。 “你都没吃多少,瞎担心啥呀,我吃那么多都没担心呢。”丽嫔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 “……” 好吧,当她没说过。 两人进了储秀宫,院子里栽的梅花开了,孤孤零零几朵,花瓣又小又嫩,在月光下有晶莹的色泽。 仪瑄的心情似乎又变得好点儿了。 两人挨在梅树下,丽嫔搓了搓手,问:“那几个宫人确实是你安排的?” “……嗯。” 丽嫔安慰似的抱住她:“陛下都替你认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你还担心什么?” 仪瑄摇了摇头。 丽嫔眼巴巴的看了她一会儿,把手放开揉了揉鼻子,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失落:“我还以为我们算是好朋友了呢。” 仪瑄诧异的把头抬起来。 她总是不太善于应付这种,坦率的好意。但是听丽嫔这么说,她又觉得很愧疚,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弥补这种愧疚。 “我……”她慢吞吞的张口,“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丽嫔看着她,笑了下,特别天真无邪:“那你告诉我呀。” 仪瑄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果然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仪瑄侧过头,目光失神望着枝头上的一朵小小的梅花,缓慢道:“我只是怕,王爷会因为这事生我的气。” 准确的说不是怕,是肯定。 “太妃对他很重要,我明明知道的,他也再三跟我强调不要去怀疑太妃的身份。可是我就是不听他的,非要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仪瑄闭了闭眼,忽然凉凉的笑了下,“可能我心里就希望太妃是假的吧。” 如果是假的太妃,那么王爷再也没有维护太妃的理由,她可以顺理成章的揭穿德宁郡主的险恶用心,新账旧账一起算。 当人有某种迫切希望的时候,往往视线就会被蒙蔽。 她现在冷静下来,慢慢的去回想整件事情,她才发现,太妃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假。 她紧锣密鼓的去告赵锦绣的时候,赵锦绣毫不在意。为什么?就是因为赵锦绣的手上有太妃。赵锦绣笃定,她有资本和赵臻谈条件。 如果太妃是假的,那赵锦绣起码也得紧张一下吧。 而且,如果太妃的身份被识破,赵臻一定会记恨上赵锦绣,这对赵锦绣而言得不偿失。所以赵锦绣一定不会去做这么赔本儿的买卖。 丽嫔皱眉道:“别说你了,就今天太妃那个表现,谁不怀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太妃……” “其实太妃只对我一个人这样。”仪瑄苦笑,“太妃只有看到我、或者提及我的事儿的时候情绪会激动,平时都很正常。” “而且今天,太妃一定是觉得自己的地位被威胁了。她心里想的是:如果她没有立刻把几个旧宫人认出来,我就会向她发难,到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一张嘴也说不清楚,所以先下手为强,在我发话之前,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证明了自己的身份,那我之后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仪瑄笑了笑,“太妃其实很聪明。只是她太害怕我了,她以为我是想把她赶走,但我,仅仅是想确认一下她的身份而已。” 丽嫔豁然开朗,“你这么一说是的,我本来也挺怀疑她的身份,可是今天这一闹,谁还会怀疑她?” 仪瑄点头。 丽嫔倒吸一口凉气,凑到她耳边说:“你以后都要对着这么个恶婆婆,要小心了。” 也不是以后,只有三年。 赵臻说过,太妃只剩下三年的寿命了。 可是仪瑄没有说出来,她对丽嫔笑笑,“我觉得,太妃一定是对我有点儿误会,我试试看,能不能解开这误会。” 丽嫔抿着嘴,她觉得这可难了。 尤其是,经过了今天。 太妃看仪瑄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仪瑄给生吞活剥了。还有刚刚太妃掐那两个宫人,她光是看看都觉得疼。 “你今天要不住在我这里,别回去了。”丽嫔提议:“王爷和太妃两位看起来心情都很差,你回去不是自找苦吃嘛。干脆在我这儿躲几天,等他们冷静下来你再回去。” 仪瑄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丽嫔非常不解。 仪瑄说:“迟早都要面对,这件事既然我做错了,我就敢认。今天陛下帮我,是给我们一家留了颜面,但是回去以后,我得跟他们说清楚。” 她觉得自己一向还是个挺有担当的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哪也不许去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虽然嘴上说着要担当,仪瑄心里还是有点儿发怵的。上辈子她没有这种感觉,总之天大地大我最横,根本不会去在乎别人怎么想。 会不会不高兴? 会不会不理她? 会不会对她失望? 仪瑄觉得有点儿烦,跟丽嫔聊聊天她的心情就好一点,所以多待了一会儿,没把握好时间,宴席散了她都还没回去。 直到赵晏的鸾驾朝储秀宫这里来。 赵晏好像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似的,见到她一点都不惊讶,含笑跟她打了招呼,走到她面前说:“王妃不如在宫里暂住几日。” 赵晏的眸子黑漆漆的,唇角微微勾起,凝视她的眼神很专注。 仪瑄心虚的后退,拉着丽嫔挡住自己。 “今日多谢陛下为我解围。”她行了一个福礼,头低着,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赵晏盯着看了一会儿,笑容有些狡黠:“你要怎么谢我?” 丽嫔非常奇怪的在赵晏和丽嫔之间看来看去,这两人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好像很相熟,相熟到陛下在她面前都不自称“朕”了,而是称“我”。 这种待遇,她没有,宫里任何一位妃嫔也都没有。 仪瑄察觉到赵晏语言中的亲昵之意,警惕的站直看着他,表情有点儿冷,“陛下别拿我取笑了,时辰不早,我得赶快回去。” 赵晏不屑:“豫王已经带着太妃走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 走了? 仪瑄仿佛被人甩了响亮的一耳光,僵在那里,脑子一片混沌。 “真的吗?” 她猜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女孩儿满眼透着低落和迷茫,眼睛眨了下,眼眶有点儿红,委屈巴巴的。 赵晏眼睛眯了眯,嘴角的弧度拉平,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是的。” 仪瑄沉默了片刻,手抬起来揉着自己发酸的眼,无所畏惧的笑了下:“那我就自己回去。” 怎么就那么倔。 一点儿不懂得变通。 * 仪瑄回到保和殿,抱着试试看的希望朝里面看了眼。 赵臻不在里面。 她垂眸,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愚蠢、非常愚蠢,懊恼的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声音唤住。 “你去哪?” 声音低低哑哑的,没什么情绪。 但是赵臻的声音。 仪瑄有点儿懵,慢吞吞的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赵臻就站在殿外的一根柱子旁,背靠着,下巴微微扬起来,目光很沉。 仪瑄茫然的“啊”了一声,“你还没走么?” “谁告诉你我走了?”赵臻不爽。 “……” 仪瑄没告诉他是赵晏说的,以免他们两个再为这种无聊的小事闹不快。她低头小声道:“没有,我看时辰有点儿晚,你应该已经走了。” 赵臻朝她走过来。 仪瑄只觉一团阴影笼住她,抬头去看,就见赵臻站在她对面,微微弯下腰,脑袋跟她在一个水平线上,眯眼,歪了下头。 “知道晚了还不赶紧回来?”语气透露着些微的不悦。 仪瑄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助的看着他。 “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仪瑄眼睛一亮,有点儿诧异又有点儿受宠若惊:“你在等我?” 她以为他现在肯定在生她的气呢。 气到连她回不回家都无所谓,眼不见为净的那种。 女孩儿眼圈有点儿红,楚楚可怜的,又小心的样子。赵臻喉咙有点儿干,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回家。” 这句“我们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听的仪瑄鼻尖一酸,整个人难过的想要掉眼泪。 在她犯错的时候,犯了大错的时候,以为他会讨厌她的时候,他还能对她说出“我们回家”四个字。 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宽赦。 她觉得,赵臻真是太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好呢?他也应该有自己的脾气有底线。可他总是能容忍她。他这么好,她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可恶。 仪瑄抹去眼角的一点泪花,猛地扑进他怀里,力道有点儿大,赵臻被她撞的直起腰后退了两步,愣了一会儿,颇有些无奈的笑了。 仪瑄双手环着他的腰,可怜兮兮的问:“你不对我发脾气吗?” “不会。” 哪里舍得? 仪瑄抿了抿唇,松开他,“那太妃呢,她在哪呀?” “她先回去了。”赵臻捏了捏她的脸。 “哦。”仪瑄低头,勾勾他的手指,“那我们也走吧。” *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因为是除夕,下人们也都还没睡,只有鹤瑞堂那边睡下了。正屋那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丫鬟们围坐在茶房里,中间生着火炉,盘子里装满了干果瓜子等,吃吃笑笑的很热闹。 听到主子回来的动静,几个丫鬟从茶房里迎出来,问要准备点什么。 仪瑄让她们都下去,不用在旁边服侍,于是丫鬟们又告退,重新回到茶房。 暖阁里的炕一直是烧热的,一进去就很暖和,赵臻和仪瑄把外衣脱了,坐到炕上去守岁。 仪瑄还是想把今天的事解释一下。 “王爷,我有话跟你说。” 赵臻淡淡的“嗯”了声。 “今天那四个宫女,就是晚松她们,确实是我安排的。”仪瑄说到这里顿了下,去看赵臻的脸色。 赵臻一点儿也不惊讶,举着茶吹了吹。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太妃的身份,所以请温长柏安排了这一出,并没有别的意思。” 仪瑄苦笑,“但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这样做就是错的,对太妃不恭敬,对你……” 赵臻抬眼注视她。 “对你,”仪瑄艰难的说:“我没有足够的信任。”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只信她自己。当然,她已经在刻意的改变,但某些习惯刻在了骨子里,一时半会儿真的改不过来。 要她相信什么,就必须给她看到证据,看到明明白白的事实。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这种偏执很可怕。 因为她以前面对的是敌人,现在面对的,是爱人。 她今天的惶恐,主要是怕赵臻失望,怕赵臻觉得她是一个非常自我对他没有半点儿信任的人。 赵臻沉默看了她很久,抬手捏了捏眉心,嗓音有点儿沉:“所以,仪瑄,以后你能不能多信我一点儿?”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觉得高兴。 他真的不希望,她用对待敌人的那种警惕和理性来对待他。 虽然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跟她提过这事儿。 因为他想让她自己改变,慢慢的,他有的是耐性。 “我,会的。”她看着他,眼光很坚决,眼角发红。 赵臻笑了,伸手过去在她眼角抚弄了下,嗓音温柔:“既然答应我了,就要做到。” 仪瑄用力的点了两下头。 “太妃她,应该不相信陛下说的话吧。” 赵臻点头,无意识的捻了下指尖。 何止是不相信。 仪瑄走了之后,他娘就一直小声提醒他,陛下和仪瑄之间是有段不可告人的关系的,要他清醒点,别被仪瑄给蒙骗了。 怎么说呢。 他知道。 陛下跟仪瑄,准确的说是跟芷罗,是有些共患难的情愫在,但是芷罗已经死了,现在在他身边的是仪瑄。 谁也抢不走,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抢走。 “你放心。陛下发话了,我娘就不会太为难你。” 仪瑄突然有点儿稀奇的盯着赵臻:“太妃是不是挺怕陛下的?” 这么一说,赵臻还真觉得是。 “天下人谁不畏惧天子?”赵臻说:“我娘纵有些荒唐之处,也不会忤逆陛下。” 仪瑄就是觉得今天太妃收的太快了,她刚开始还以为太妃会直接越过陛下,去求太后做主呢。 毕竟太后名义上是大过皇帝的。 但太后名存实亡,几乎可以看做一个摆设,今天太妃闹事儿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说。 可能太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再挣扎。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爆竹炸响,靡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丫鬟们开心的冲出屋子,在院子里欢呼大笑。 赵臻跟仪瑄对视一眼,微笑。 子时到了。 新年到了。 “娘子,”赵臻握住她的手,牵到自己唇边一吻,“又过去一年了。” “恩。” “过去的不愉快的事,我们就都不要想了。我只希望,每一年你都在我身边。” 仪瑄抿了下唇,垂眸微笑,“我当然在你身边,不然还能去哪呢?” 其实有很多地方可去。 他知道赵晏存的是什么心思,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做的事情却一样一样的都目的明显。 赵臻纠正她:“不是还能去哪,就算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你也得乖乖待在我身边,知不知道?” 男人的表情有点儿严肃,严肃到让女孩儿想笑。仪瑄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保证:“好,就算有别的地方可去,我也把路封死,就黏着你。” 女孩儿的眼亮晶晶的,嗓音软糯清甜,听得人心里舒服。 赵臻满意的笑笑,忽然站起身凑过去,一低头吻在她的唇上,动作很轻柔。 “你自己说的,记住了。” 这时有丫鬟进来,欢天喜地的给两位主子拜年,嬉笑声已经传到了门外,仪瑄慌张把他推开,赵臻猝不及防跌回炕座上。 他扶额,无奈笑了笑。 第一百八十五章 算个男人?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跟赵臻腻腻歪歪了一晚上,近五更才睡下,第二天又照常起床,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翻了个滚,做心里建设时候,被赵臻一只手搂住腰,圈到怀里来。 他闭着眼,声音倦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仪瑄打了个哈欠,声息弱弱的:“我这不是要去给太妃请安么?新年第一天,我勤快点儿,让她少生点儿气。” 赵臻把眼睁开,扭过头看她,女孩儿正揉眼睛,手指细细白白的,眼角被她揉的有点儿红,眼里有水汽,把睫毛都沾湿了。 怎么说呢?有点儿委屈,有点儿可怜,又有点儿乖巧。 赵臻心里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挠了,痒酥酥的。 他把小丫头的脑袋按到怀里,说:“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睡吧。”小丫头拍拍他。 赵臻哑然失笑,舔了舔发干的唇,坐起来,“没关系,回来我们再睡。” “……” * 新年,王府里也是一番新气象。檐上挂着大红的灯笼,门和柱子上贴着春联,到处可见红绸挂在树梢上。府里人不多,许多下人都请假回家了,要初三晚上才回来。 偌大的王府,就显得有些冷清。 鹤瑞堂里,太妃刚起身,正由丫鬟服侍着洗漱。赵臻和仪瑄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等太妃梳洗好了,他们才进去。 太妃今天一身玫红衣裳,牡丹花的花样儿,头上戴着整套的金丝头面,很是雍容华贵。 因为太妃终究是妾室,不能穿大红,如果穿了大红就是对太后不敬。 仪瑄有点儿惊讶,别看太妃性子乖张,做起事儿来倒是规规矩矩的。 太妃端坐在炕上,冷冷瞥了仪瑄一眼,轻蔑的“哼”了声。 仪瑄垂下眼,局促的收紧了手指。 丫鬟捧着两碗茶过来,赵臻先接过,看着仪瑄,目光中有鼓励的意味,仪瑄把剩下的那一碗捧在手中,两人一块儿跪下:“恭祝母亲新岁安宁,福寿无极。” 说完,两人都把茶递出去。 恭太妃非常从容的接过了儿子的那一碗,喝了一口笑道:“臻儿快起来,地上凉。” 对仪瑄视若无睹。 仪瑄早就料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所以谈不上难过,只觉得尴尬。 她一直都是个比较和气的人,不管心里多不喜欢谁,面上功夫也都做足,就是相处起来不会叫人家冷场。 太妃却是直来直去的,喜欢谁讨厌谁,全部都在脸上,一眼就看得出来。 赵臻跪在地上没动,注视着母亲,“仪瑄的茶,娘不喝吗?” 太妃冷哼一声:“她眼里既然没我这个娘,就别假惺惺的奉茶了,叫人恶心。” “娘,新年里别说这些。”赵臻揽着仪瑄的腰,把她往前带一儿,茶送到太妃面前,“陛下昨晚已经说了,是他安排的人,想哄您高兴。” 太妃瞪着儿子:“你肯相信?” “为何不信?” 太妃语噎,气闷的瞪了仪瑄和儿子一会儿,终于把茶接过来喝了口。 “新年我懒得跟你们闹。起来起来。我马上去庙里烧香,臻儿,你陪我一块儿去。” 跪的太久,膝盖有点儿疼,仪瑄被赵臻搀扶着站起来,弯下腰去按了按自己的腿,没想到这个动作又刺激到了太妃。 “王妃可真是娇气,跪这么一会儿就累了,自己站不起来是不是?想当年我跪太后跪了几个时辰都没喊累。” 仪瑄动作僵了一下,慢慢把腰直起来,咬了下唇把赵臻推开。 赵臻垂眼看她,眼神晦暗不清,想了想还是把手收了回来,头转过去,面无表情注视着太妃。 太妃看了儿子一眼,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没再说话了。 * 太妃的意思是要赵臻陪她去上香,不要仪瑄。但赵臻非常固执的和娘抗争,硬是把仪瑄也带上。 三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气氛死寂,太妃脸色尤其差,瞅见儿子和温仪瑄合扣的手,心情糟糕透了。 仪瑄被这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就一直透过小窗朝外看。 深蓝色厚重的天幕,枯败的树木和庄稼,越往郊外走就越荒凉。 “天这么冷,你一直把帘子掀开是想冻死谁?” 太妃突然呛了句。 仪瑄愕然,手指一缩把帘子给放下了,低头沉默。 太妃见她不说话就更来气,冷笑了声:“婆婆跟你说话,你一句也不搭理?架子好大呀。” 仪瑄因为昨天那件事儿自觉有愧,不想跟她争执,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太妃这么咄咄逼人,几乎要把她那点儿愧疚之心给耗尽了。 她抬起头,有点儿不耐烦,“我就是想看看风景,没想到太妃会嫌冷,对不起。” 太妃愣了下,脸色有点儿怪怪的,没讲话。 他们这次去的是京郊的长宁寺。自从万方寺名声衰落以后,长宁寺异军突起,香火鼎盛,占尽风头。 有不少万方寺的小和尚都跑去了长宁寺。 仪瑄其实觉得万方寺长宁寺没什么区别,有人存心要害你那你躲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不过太妃没有选万方寺,还是让她觉得挺欣慰的。 起码没有故意气她。 今日来上香的人很多,且都是贵族高官,平民百姓今天进不来。 豫王一家三口在其中依然非常扎眼。 胆子小的就在旁边看着,胆子大的已经过来和赵臻寒暄问好了。赵臻敷衍了几个,带着太妃跟仪瑄进佛殿上香。 拜完佛,太妃说要留在寺里吃斋,让他们两个先回去。 这让仪瑄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太妃是不是要跟赵锦绣见面? 因为她第一次见到太妃就是在佛寺,赵锦绣带着太妃散步,刚好被她撞见,也就是赵锦绣口中的“奶娘”。 她还怀疑过,如果不是她去大理寺告发赵锦绣,赵锦绣打算什么时候把太妃交出来。 最后赵臻带着自家小娘子回去了,太妃一个人留在寺里。 初二的时候仪瑄要回娘家,赵臻也陪着去,马车上载了不少礼品。 仪瑄还专门给红玉带了些翡翠宝石,都是珍品,很难买到。她特意开了府库挑选的。 毕竟过了年,温家最大的一桩事就是红玉的出嫁。 婚事已经谈妥了,聘礼都下定了,六月份过门,五月的时候就得送红玉去大同,到时候祖母和刘氏都要一起去。 因为太妃的事儿温家对赵臻是含怨的,觉得赵臻让仪瑄受了委屈,但是初二赵臻既肯跟着仪瑄一起过来,姿态放低给温家面子,他们也就不说什么。 唯有红玉,一见赵臻就眼红,把仪瑄拉到自己身后愤愤不平的质问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任由别人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 气氛陷入僵硬。 温家几位长辈面面相觑,表情都比较沉重,但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窃喜。 孙女怎么这么的……会说话哪! 二夫人假意拉了红玉一下,装模作样的:“说什么呢,快进去。” 红玉一点儿也没感受到祖母的威严。 祖母如果真生气了绝不是这样的,整张脸都会沉下来,面无表情注视着你,看的人寒毛直竖。 眼下就是做做样子。 红玉没好气的瞪了赵臻一眼,拉着妹妹就走,走了两步还特意高声说话让赵臻听见:“一个男人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还算是男人么!” “……” 赵臻陷入沉思。 待走远了,仪瑄无奈的拉住红玉,又好气又好笑:“刚刚你胡说些什么,嘴里越来越没个忌讳,都是快嫁人的大姑娘了。” 红玉瞥她,“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像你这么没用呢,婆婆要是敢欺负我,我一定也给欺负回去。” 仪瑄忍俊不禁,整个人靠着走廊的柱子笑的一颤一颤的。 “你笑什么!”红玉把脚一跺。 仪瑄摆手,严肃看着她:“那好,你告诉我你怎么欺负回去?是跟泼妇一样跟婆婆对骂,还是动手打你的婆婆?” “……” 这问题当真把红玉给难住了。 她皱眉思索,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烦躁的“哎呀”一声,“总之我性子不像你这么软,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仪瑄不跟她争,牵挂的朝前厅的方向看了眼,恳切的语气:“我们回去吧。” “不回。”红玉一口否决,认认真真看着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红玉穿着一身红,脸上描着淡妆,长得不精致但有种落落大方的美,神情冷落又坚毅。仪瑄恍惚想起红玉今年该十八了。 女大十八变,红玉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尤其是气质,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个冷静沉着的少女。 仪瑄也说不清这是好还是不好。 以前的红玉虽然讨人厌一点,但是真的单纯。后来遭受了那么多,棱角逐渐磨平,才蜕变成眼前的少女。 仪瑄本来以为红玉是要跟她说婚事,结果红玉提都没提,直接问她:“颖之哥哥的仇什么时候才可以报?” 仪瑄突然发觉,这个人的分量,在红玉心中一点都没有削减。 “希望在我出嫁之前,可以先将颖之哥哥的仇报了,我才有脸面去祭拜他。”红玉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一片沉寂。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还牵挂着?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也觉得不能再拖了。 吕颍之的仇不报,红玉的心结就一天不消。她被磨的圆润的外壳里,仍然竖着这样一根刺,倔强又固执。 仪瑄承诺她,一定在她出嫁之前把此事了结。 当晚,赵臻陪仪瑄在温府住下。夜深人静时,仪瑄沐浴完就在床上等赵臻。过了会儿赵臻从净房出来,穿了件素白中单,漆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发梢还朝下滴着水,眼皮垂着,一步步朝床榻走来,困倦的样子。 “你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擦干。”仪瑄向他招手。 赵臻抬眸看她一眼,笑了,随手将软布抛过来,背对着她坐在床上。仪瑄将男人的发梢裹在软布里,慢慢的摩挲,脸色很温柔。 “王爷,你还记得吕颍之吗?”仪瑄轻轻开口问。 赵臻挑了挑眉,“记得,提他做什么?” 吕颍之那小子他怎么忘得了,胆大包天敢对仪瑄做那种事。哪怕吕颍之死了,赵臻每每想起那日,都恨不得去烧了吕颍之的坟。 男人眼眸沉了下,暗暗磨了磨牙。 “我一直知道吕颍之的死和胡侧妃有关系。之前没有告诉你,一是怕你为难,不舍得处置胡侧妃,二是怕胡羡对你不利。”仪瑄顿了下,两手环过男人的腰,脸就靠在他背上,闭上眼:“可是现在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动胡侧妃,你会不会拦我?” 她说完,紧张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知道在赵臻心中胡轻云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他还有大局要考虑,仪瑄怕自己这么一提,赵臻会怪她不懂事。 可为了红玉,她不能再“懂事”下去了。 男人没说话。 仪瑄有点儿心虚,慢慢将抱着赵臻的两只手给收了回来,眉眼耷拉着,“如果一个吕颍之不够,那如果派刺客追杀我的人也是胡侧妃呢?你同不同意?” 赵臻感觉腰间那细细软软的触感没了,垂眸去看,皱了下眉头,两只大手覆上女孩儿的手背又把她给拉了回来,合拢在自己腰间。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不爽:“你还牵挂着他?” 他,指吕颍之。 仪瑄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牵挂过?怎么就“还牵挂着他”了? “我没有啊。”她很茫然。 赵臻扭过头,手指捏住女孩儿的下巴,稍微往上抬了一点儿,低头凑近她,嗓音有种魅惑人的低哑:“那你总是念念不忘又是为何?” 他不觉得吕颍之死的无辜。 一个男人,至少该有点儿风度有点儿骨气,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他还死乞白赖着,使出那种肮脏手段,就该千刀万剐。 当初要不是仪瑄拦着他,吕颍之早没活路了。 “不是我念念不忘,是红玉。”仪瑄解释:“红玉是我姐姐,她的心愿我总要替她达成。” 赵臻直勾勾的看了她一会儿,女孩儿正正经经的,眼波澄澈,一脸天真无害又带了点儿恳求。赵臻低头哑哑笑了声,说:“行吧。” 仪瑄不太明白,这“行吧”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赵臻把下巴搭在女孩儿肩上,女孩儿身上那股子清甜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他深吸口气,觉得很满足。 “我找个人把胡羡替下来,然后胡轻云就交给你。”赵臻语气轻轻落落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男人温热的鼻息洒在她颈间,仪瑄忽然一僵,缩了缩脖子,怯生生看着他问:“你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赵臻挑眉。 仪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揉了揉鼻子,目光刻意避开他:“你跟胡轻云好歹也有几年的夫妻情分,就这么把她交给我,你舍得?” 她不是吃醋,就是单纯的觉得惊讶,受宠若惊的感觉。 赵臻黑漆漆的眼眸注视着她,忽然闪过一丝冷,“你刚刚不是说,是她派刺客追杀的你么?” “更何况,”赵臻似笑非笑,手指抚上女孩儿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你才是我的妻,我和胡轻云哪里来的夫妻情分?” 脸颊被他摩挲的有点儿痒,仪瑄不好意思的往后躲了躲,眼睛眨巴了两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刚刚说的是‘如果’,我猜是胡轻云,但没有证据。” 虽然是猜,也不是毫无根据的瞎猜。她被追杀都是刚开始逃亡的那几天,还在西北的地界上,所以她断定,派刺客追杀她的人也在西北。而且能那么快就派出人手截杀她,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就只可能是同在王府的胡轻云了。 赵臻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也觉得是她。” 他的手搭上女孩儿的后颈,缓慢的揉搓着,“可即便不算这桩事,她造的孽也够多了。” “吕颍之?” “这个不算造孽。” “……” 仪瑄真的不懂,连她都原谅吕颍之了——毕竟吕颍之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在吕颍之开始显露贼胆的时候,就被及时赶来的赵臻给掐灭了,赵臻也狠狠将他揍了一顿,但还是不能释怀。 对吕颍之的敌意真不是一般的大。 每次提起吕颍之,赵臻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股怨念。 “那你指的是什么?” “庄家母子的死,还有这几年她在王府昧下的银子。” 仪瑄惊讶:“你知道了?” 她记得赵臻之前还一直觉得胡轻云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来着。 确实井井有条,但私底下贪污的也不少。 赵臻“唔”了一声,黑眸暗沉沉没什么情绪:“因为刺客那事我怀疑是她做的,所以特意查了她,结果牵扯出来这些。” “那刺客的事查清楚了吗?” “没有。”赵臻皱了下眉,“一点痕迹也没有。” 仪瑄有点儿失落,但很快又释然了,查清楚了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在胡轻云的罪名上又添一条。 就光现在这几项罪名,就够胡轻云去死一死的了。 随便吧。 * 赵臻做事非常雷厉风行,这边答应了她,那边就即刻手书一封送给苏翰,要他去顶胡羡的位置,把胡羡召回来。 苏翰是个书生,本不该做将军,但赵臻一向赏识他,有提拔他的心思,且胡羡那种老狐狸也不是一般人应付的了的,若没点儿城府谋略,就这么被胡羡策反了也有可能。 所以他得派一个忠心耿耿又有头脑的人去。 就这么挑中了苏翰。 当仪瑄知道赵臻要寄信给苏翰的时候,非常激动的把这个消息告诉双儿,让双儿乘这个机会给苏翰去封信。 因为赵臻和赵晏多年的僵持,西北和京城之间层层关卡都把控的比较严密,只有专门的渠道可以寄信,苏翰曾给双儿寄过一封,两个月后才送到双儿手上,黄花菜都凉了。 中途信件还要不断被打开,确认有没有暗藏机密。双儿觉得很尴尬,就没有回应苏翰。 但是如果跟赵臻的这封一起寄去,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信件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苏翰手上,且没人会打开看。 双儿知道以后当然很高兴,可是高兴完又有些发愁。她跟苏翰那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忙些什么,更怕对方已经有了新欢早就将她抛诸脑后,因此不敢写,生怕让人觉得她自作多情。 仪瑄觉得双儿平时都挺大大咧咧了,可碰上感情的事,还是跟所有的女孩子一样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在仪瑄的再三劝导下,双儿把自己练的字帖都拿出来寄过去,别的一概没有。 这样含义就深了。是代表要和苏翰一刀两断呢,还是说你给我写的字帖我都有好好练,见字如见人,我从未忘了你。 仪瑄忽然发现双儿这丫头也怪精明的。自己的态度含糊着,就能把苏翰的态度试出来了,如果苏翰还在意她,就一定会焦急寄信来问。 信是寄出去了,起码要半个月才会有回音。仪瑄暂时不去想这事儿,反正离六月还远着呢,她有充分的时间对付胡轻云。 更何况赵臻还站在她这一边。 太妃在长宁寺斋戒了一旬,回来的时候是赵臻和仪瑄亲自去接的。太妃稍微消瘦了些,不是病态的那种,是正常吃斋都会有的消瘦,但脸色却好看了不少,不再那么蜡黄。太妃看见仪瑄的时候没什么反应,目光很平静的从她脸上掠过去,蜻蜓点水般。 说白了就是漠视。 仪瑄倒不在意太妃是不是漠视她,她还宁愿太妃就这么着,省得天天看她不顺眼闹得家宅不宁,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仪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妃这几天吃斋念佛让心情平静了,反正她觉得很好,希望太妃以后时常来寺里斋戒。 太妃当她不存在她就乐得窝在角落里当鹌鹑,赵臻上前问候了太妃几句,太妃含笑摸了摸儿子的脸,又携了儿子的手,一道上了马车。 仪瑄默默的跟在后面。 赵臻回头看她,发现女孩儿乖乖的不吵不闹,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他蹙了蹙眉,伸出另一只手把女孩儿揽进怀里。 仪瑄:…… 非得这么强调她的存在感吗? 果然太妃冷眸射过来,不悦的盯着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什么也没说。 仪瑄松口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云儿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当晚太妃入睡之后,小楠悄悄的从倒座房溜出来找双儿,告诉她太妃在长宁寺见过德宁郡主。 但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小楠没听见。 仪瑄其实也可以想象出来,无非就是商量怎么对付她之类的。之前太妃在与她的较量中并未占得上风,寻求赵锦绣的帮助也很正常。 反正赵锦绣不是什么善茬。 半个月后,苏翰那里传来的回信,一封给赵臻一封给双儿。给双儿的那封信仪瑄没好意思看,直接让双儿拿回去了。之后连续几天双儿都是春光满面的,还特扭捏的问她王爷什么时候再给苏翰去信。 这种事仪瑄也说不准,只能等机会了。 几天后西北传来消息,说是胡侧妃来京了。 至于胡羡,挪都没挪一下,非常顽强的驻扎在西北,苏翰来信说胡羡一天到晚的敷衍他,嘴上答应的很溜,可就是不动身。 苏翰让王爷再给他点儿时间,毕竟胡羡一个剽悍猛将,苏翰也不敢跟他来硬的,只能慢慢的想办法。 于是双儿又很忧心,成天害怕苏翰触怒了胡羡被胡羡一刀捅死。 …… 其实苏翰也没那么弱啦,身边总有得力的护卫之类的。西北民风粗犷,苏大才子适应适应也该习惯了,没点儿手段能活到现在? * 胡轻云在路上耗了一个月多。这一个月都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时常下雪,路上结冰的话得把冰撬开,才能继续上路,因此花费的时间有点儿多。 胡羡跟胡轻云父女大概察觉到了赵臻的意思,胡羡在西北按兵不动,胡轻云进京,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那赵臻铲除胡家的心思就很明确了,胡羡也不用再瞻前顾后,直接借着爱女的名义在西北反了,也好过进京任人鱼肉。 仪瑄相信胡羡的这点儿心思,赵臻也是明白的。 只是他看上去太镇定了,也许是运筹帷幄,也许是真的没往深处想。 仪瑄没提醒他,她不想自己看起来那么的……着急,催着他赶紧去把胡家解决了似的。 胡轻云进京的那天,太妃倒是挺高兴的,命人张罗了一大桌饭菜,非拘着赵臻不让他去衙门,一定要一家人吃过饭了再走。 仪瑄忍不住拿太妃对自己的态度比较了下,觉得没有任何可比性。 好像胡轻云才是太妃正经儿媳,她算什么? 一个勾引她儿子的……狐狸精? 其实太妃自从斋戒回来性子已经平和许多了。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对她视而不见,把她当空气。仪瑄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特别敏感的女孩子,人家拿她当空气她就尽量不去人家面前现眼,但是赵臻,神经过于大条,竟然认为母亲已经对仪瑄改观了。 于是经常拉着仪瑄去跟他母亲一块儿吃饭,致力于修复她们的婆媳关系。 …… 这已经成了仪瑄的噩梦。 她也努力的想跟太妃拉近一点儿距离,可不管她怎么做,太妃都没法子接纳她,或者说,是固执的在抗拒着她,不给她一点儿机会。 仪瑄觉得自己像一只蛾子,奋不顾身想扎进火苗里去,却被油纸挡着,怎么扑腾也没用。 一切都是徒劳。 她也会累。 三个人在一桌吃饭的时候,她就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尽管赵臻已经极力照顾她的情绪,努力将氛围营造的和谐一点儿。 但至今没有成功。 而这种尴尬,在今天,胡轻云回来的时候,发展到了极致。 因为今天的饭桌不是三个人,是四个人。 胡轻云一来就满口婆婆婆婆的叫,她本来长得就温婉,语气轻轻柔柔的,小家碧玉的样子,一向是最得长辈喜欢的那种女孩儿。 太妃以前没见过胡轻云,但这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太妃握着胡轻云的手仁慈看着她的模样,好像在看自己的亲女儿。 …… 仪瑄是真的佩服胡轻云,笼络人心的本事一流。 屋里的炕烧的极暖,太妃和胡轻云的脸都红扑扑的。太妃不住的嘘寒问暖,问胡轻云一路上可受了苦,问这些年赵臻待她怎么样……又见胡轻云只夹面前的两盘菜吃,用疼惜的眼神看了胡轻云好几眼,然后每样菜都夹了两筷子放到她面前。 “臻儿。”太妃严肃问儿子:“你老实说,这些年你是不是冷落了云儿?” 嗯,才第一次见面,太妃已经亲切的称呼胡轻云为“云儿”了。 至于仪瑄,太妃私底下还一直叫她“温家那丫头”。 仪瑄感觉胸口有点梗,想喝水,无奈饭桌上没有水,她就站起来想给自己盛碗汤喝。 赵臻无奈的抬眸跟母亲对视,目光又微微偏移了些,落在胡轻云的脸上。胡轻云半垂着眼帘,两只手扭在一起,紧张不知所措的无辜样儿。 仪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了。 她把脑袋掉过去,非常尽兴的翻了一个。 赵臻敷衍的答了句“不知道”,就侧过头看着仪瑄,对她说:“我来。”赵臻接过汤勺,慢慢的给仪瑄舀了碗汤,放到她面前。 放汤碗的手收回去的时候还蹭了下仪瑄的手。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 仪瑄懵了一会儿,有种大庭广众之下偷情的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用勺子舀着汤慢吞吞的喝着,嘴角逐渐上翘。 “臻儿,给云儿也舀一碗呀。”太妃对于赵臻刚刚的回答已经很不满意了,又见赵臻给那狐媚子舀汤,心里更不爽快。 那狐媚子有的,云儿也得有。 胡轻云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冲太妃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妾哪里担当的起。不如让妾给太妃和王爷各舀一碗汤吧。” 仪瑄正在喝汤的手忽然僵了下。 看看人家!这段位! 太妃果然又欣慰又满意,怎么瞅胡轻云怎么觉得欢喜,一边摩挲着胡轻云的手背一边拿目光瞟赵臻:“今天你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明儿你再服侍我也不迟,今天就让臻儿给你舀一碗。” 赵臻面无表情的看着母亲,眼神有点儿不耐烦。 要他舀汤,胡轻云配吗? 赵臻跟母亲僵持了会儿,突然点了下头,一手拿勺一手拿碗,垂眸,认认真真的盛了碗汤。 这回胡轻云是真的受宠若惊,脸上表情都呆了。 不是她做梦吧?王爷亲自给她盛汤? 胡轻云心情有点儿小雀跃。 她已经酝酿好了情绪,两眼水汪汪的,一脸感动凝视着这个为她盛汤的男人,伸出手去接,连“谢”字都说了出来。 赵臻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的,然后把汤放在了太妃的面前。 …… “娘,喝完热汤。”赵臻坐下了,显然没有再盛一碗的准备。 胡轻云脸上的表情彻底垮了,只留下尴尬,无法言说的尴尬。 她就该料到是这样的! 王爷的性子她还不了解吗,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去做的。 胡轻云觉得很羞耻,闭上眼深呼了两口气,又睁开,露出一个懂事又委屈的笑容,然后默默垂下头吃饭。 这小表情,可把太妃给心疼坏了。 太妃瞪了儿子一眼,把汤推到胡轻云面前,叹气道:“云儿你喝这碗。” 胡轻云摇摇头,半垂眸注视着那碗汤,淡淡笑了下:“王爷给太妃盛的汤,妾怎么好夺过来。妾的身份低微,能与太妃、王爷和王妃同桌吃饭已是大大的荣幸,哪敢再奢望别的。” 仪瑄差点被呛住。 听这矫揉造作的台词,明明知道太妃不待见她,还非得把她拉扯上,用心险恶令人发指。 而且怎么着?她跟赵臻什么时候不允许胡轻云上桌吃饭了?胡轻云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太妃果然很不高兴,不屑的哼了声,“你出身名门,哪里身份低微了?要说低微,我又何尝不是妾室出身。太后当初倒是正宫,如今还不如我。” 这是太妃第一次提起有关太后的事儿,语气如此不屑,倒吓了仪瑄一跳。 胡轻云眼中流露出惶恐:“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妃安慰的看她一眼,点头:“我晓得,我就是这么一说,其实高低贵贱不在于是妻是妾,在于你自己。” 这话有道理,但针对仪瑄的意思太明显了,仪瑄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太妃这是要胡轻云跟她平起平坐? 胡轻云受教似的点点头,崇拜的眼神看着太后,而后羞涩的笑了下,说:“那是太后命好,有王爷这么出众的儿子。妾哪有这样的福气啊。” 太妃忽然想起来,胡轻云还没有子嗣。 不止胡轻云,除温仪瑄那丫头怀过孩子之外,其他三个侧妃的肚皮都没有动静。 太妃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们不会……还没同过房吧! 这也太不像样了! 太妃凑到胡轻云耳边,悄悄问了句什么,胡轻云立马窘红了脸,也不说话,就低着头。太妃推了她一下,焦灼问:“是不是啊?” 胡轻云终于,慢慢的点了下头。 是。 她的确还没同王爷同过房。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怎么那么贱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午饭后赵臻就出去了,王府里只剩下她们三个女人。以往赵臻不在府里的时候,仪瑄跟太妃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仪瑄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但今天胡轻云来了,人家的一举一动就成了好儿媳的标杆,吃过饭陪着太妃散步消食,而后又亲自下厨为太妃准备点心,太妃睡午觉的时候胡轻云则在旁边守着。 要多贴心有多贴心,要多细致有多细致。 仪瑄在自个儿屋里待着,听到下人汇报胡轻云的动静,如坐针毡。 她是真的想跟太妃和好,也尝试过努力,可太妃冷冰冰的态度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打了退堂鼓。她是个脸皮薄的,性子又倔,不肯把姿态放低卑微的求人怜悯。 毕竟,谁也不欠谁。 可是胡轻云这么殷勤就让她觉着自己一点儿都不努力、一点儿都不会讨老人家欢心,就这么干坐着特罪恶。 人妾室都那样了,你个做正室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然而仪瑄一想到太妃对自己那完全漠视的恶意满满的态度,她就连挣扎一下的勇气都没了。 凭什么呢? 仇视她连个原因都不告诉,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真的觉得挺委屈的。 仪瑄一下午都挺失落,尽量给自己找点儿事做转移注意力,把府里的事儿处理完了以后,她就让双儿把甘州王府里亏空的账目拿出来,自己再仔细的核对。 跟胡轻云的账,一笔一笔都要算清楚。 傍晚的时候赵臻回府,还没跟仪瑄见上面就被太妃叫去了。太妃先是不动声色的跟赵臻描绘了下胡轻云是怎么孝顺她的,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子嗣上,说是儿子偏宠谁她可以不管,可是子嗣她必须管得,堂堂豫王爷不能一个子嗣也没有,若是儿子因为太宠某个人其他女人碰也不碰一下,妨碍了子嗣,那她就绝对容忍不了。 太妃的态度非常坚决,赵臻也明白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沉默的跟母亲对峙了一会儿后,点了下头说:“儿子明白了。” 太妃一喜,连忙让把胡轻云叫出来。胡轻云刚才在隔壁间梳妆打扮,听到他们母子谈话的全程,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好歹最后王爷是答应了。 她竟然眼眶有点儿酸。 她用手帕掖了掖眼角,绕过屏风走出来,对着赵臻行了一个福礼。 “王爷万福。” 声音婉转悦耳,可是在赵臻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烦。 赵臻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胡轻云知道赵臻厌恶什么,并未打扮的太花哨,但是穿了件大红襦裙,胸前绣着精致的海棠花。赵臻眯了眯眼,沉声:“谁允许你穿这个颜色的?” 妾室不可穿大红。 胡轻云局促的后退两步,目光投向太妃向太妃求救,太妃清咳:“是我让她穿的,怎么了?” 赵臻无言望着母亲。 太妃慢条斯理的吹着茶,“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就你们小两口在一块儿,哪那么多讲究?私下里穿穿有什么关系,你别太迂腐了。” 赵臻冷冷:“母亲方才说正妻不可善妒。同样的,妾室也不可越了规矩。若有违背,也应受罚。” 太妃不悦的看向儿子,胸口梗了下,不满的将茶顿在炕桌上,“好!云儿,你去换件衣裳。” 胡轻云默默退下。 这些年她一直没敢穿过正红。 今天得了太妃的授意,她才敢穿上这件正红的衣裳,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想穿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她穿红很好看的。 她一直想穿给王爷看看。 她本来期待着王爷眼里惊艳的神采,哪怕只夸赞一句都好。可是他只看了一眼,就厌恶的把头调转过去,皱起了眉头。 她顿时就觉得很羞耻。 胡轻云换好衣裳以后,太妃留他们吃饭。赵臻想去请仪瑄来的,胡轻云一句话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王爷不觉得,王妃并不喜欢跟我们在一起吃饭吗?”胡轻云一脸善解人意的表情,“王妃在这里会觉得拘谨,就像今天中午,王妃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既然如此,王爷何必强人所难?” 太妃冷笑不语。 赵臻有点儿诧异的看了眼胡轻云,细细回想以往仪瑄跟他们一块儿吃饭时的表情,确实是不大开心的。 可他总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是联络感情的好办法。如果连饭都不一起吃,母亲跟仪瑄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僵。 而且他一边作为母亲的儿子,一边作为仪瑄的夫君,抛下谁都不合适。 但今天不一样。 胡轻云好像还挺得母亲欢心的。 赵臻起身,对着太妃点了下头,稀松平常的语气:“今日就由胡侧妃陪母亲用饭,儿子先回屋了。” 太妃把筷子一放,“坐下。” 赵臻站着没动。 “坐下!”太妃有些动怒了,声音提高,“你忘了刚刚答应过我什么?” 赵臻垂眼看着母亲,面无表情的。 “你以为瞒着我我就不知道?我最多再活三年,你是想我连三年都活不到,还是希望我三年后都看不到孙子?!” 太妃的语气有点儿重,眼圈发红,气的整个身子都在颤。 她是真不明白,那个丫头有什么好,狐狸精似的迷的她儿一门心思扑在那丫头身上,什么孝道子嗣全都不顾了。 谁能喜欢这样的儿媳? 谁能喜欢! 赵臻抿了抿唇,眼神很沉,“娘,你是……”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妃冷笑,“你可别怪云儿,这事儿与她无关,我自己的身子我能不明白?” 这回赵臻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娘只剩下三年可活,你还能置她于不顾吗? 赵臻浑身上下的暴戾之气都在慢慢的收拢,他捏了捏眉心,眯了下眼,语气透着无奈:“娘,您别多想,我会想办法的……” “没什么办法。”太妃超乎寻常的镇定,“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想要个孙子。” * 在太妃的威逼之下,赵臻只好跟胡轻云进了一间房。 饭桌上他喝了酒,但只是小酌,根本不足以喝醉的那种。但是他现在感觉有点儿恍惚,像是困意,又不太像。 赵臻背靠着房门,下巴微微上抬,眼神飘忽。 烦躁,身上还有点儿热。 乘着意识还清醒,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酒里下药了。 赵臻尽量维持着清醒,屋里很暗,在为数不多的光线中,赵臻看见胡轻云在脱衣服,一件一件,外面的衣服都脱完了,就剩下一件中单。 胡轻云的手已经搭在了中单的衣带上。 赵臻皱起眉头,三两步朝她走过去,按住胡轻云的那只手。 胡轻云惊喜的看着他,喃喃的唤:“殿下……” 赵臻把她的手拿开,黑眸注视着她没一点儿情绪,“穿上。” 简简单单两个字,穿上。 胡轻云愣住了。 不应该是这个效果啊。 她微笑了下,伸手摸上男人的下颌,因为太过激动而手指颤抖。她贪婪的注视着男人瘦削的下颌线条,语调娇柔:“妾愿一生一世追随殿下。” 赵臻仰头躲过她的触碰,眼神冰冷而生疏,箍着她的那只手加大了力道,将她整个人推开。 “胡轻云。”男人的语调中有威胁的意味。 胡轻云有点儿害怕的看着他。 “收起你的那些心思,离母妃远点儿。”赵臻松开手,后退几步挨着炕桌,手撑在炕上,感觉意识一点点被吞没,身体也有点不听使唤。 他艰难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下去。冷水滑过喉咙,感觉好些。 “王爷。”胡轻云试图过来。 “滚。” 非常的厌恶、不耐,以及随时要爆发的怒气。 胡轻云僵在那里,手指冰冷。 “今天看在母妃的份上,本王不同你计较。”赵臻跌坐在炕上,手指紧紧捏着杯盏,眸色却还是冷的,“你以为我不晓得你进京的目的?” 胡轻云咬唇,脸上血色尽褪。 “王爷,我……” “你能哄的了母妃,哄不了我。”赵臻顿了下,看向她:“明天你知道怎么对母妃说?” 胡轻云咬牙:“王爷是要妾对太妃撒谎?” 赵臻注视着她,缓缓,扬起一个嘲讽的笑:“这不是你最擅长的?” 羞辱,这绝对是羞辱! 胡轻云呆了一会儿,突然诡异的笑了下,朝他走过来,双手环上男人的脖子,朝他耳后吹了口气,吐息温热。 赵臻浑身僵直,想将她推开,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勉勉强强能够把手抬起来,却不够力气将攀在他身上的胡轻云拉开。 恶心。 想让她滚。 “殿下,我好想你。”胡轻云在他耳边呢喃:“我等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的手指缓缓在他的胸膛前勾勒着,一路往下走,即将勾住男人腰间的革带。 忽然,头发被人揪住重重的一扯,胡轻云整个人往后栽,踉跄了几步,被一个人掐住了喉咙。 胡轻云愕然的扭过头,看到的是温仪瑄的脸。 怎么会…… 仪瑄一只手扯着胡轻云的头发,一只手扣住她的脖子,胡轻云丝毫动弹不得。 “你怎么那么贱。”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女人不能惹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一开始,是真的没想到胡轻云会下作到这种地步。 好歹是大家闺秀,从小知书识礼没受过什么苦,虽然心思毒辣,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装的岁月静好柔柔弱弱的模样。 端庄又娴静。 所以她本来不想管这事儿的。 双儿告诉她王爷被太妃叫了去,没多久,又有人看见王爷跟胡侧妃进了一间屋。 她以为是赵臻的意思。 本来嘛,她就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人对她一心一意,也就不奢求什么。但赵臻偏偏要给她承诺,偏偏要说她就是他的唯一。 结果还干出这种事儿。 她就觉得恶心了。 做不到为什么要承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当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井水不犯河水,你找多少女人我都不会管。 仪瑄真的很烦。 她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赵臻还捅出这么桩事来气她。 她想了很多,如果今天这事儿她放任不管的话,她跟赵臻就完了,以后他们就只能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不想这样。 就当是给赵臻个机会,也给自己个机会。 于是仪瑄带着人直接闯进胡侧妃的禧容院,屋里的帘子都拉上了,遮蔽的严严实实,仪瑄推开门进去,听见胡侧妃做作的语调: “殿下,我好想你。” “我等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两个人,赵臻整个人挨在炕上,神情恍惚,至于胡侧妃,就有点儿胆大妄为了。 手指按着男人的胸膛,慢慢的往下滑…… 仪瑄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 没见过这么贱的。 她直接走过去,直接拽住胡轻云的头发往外一扯,胡轻云被她扯的踉跄了几步,她另一只手就直接掐在了胡轻云的喉咙上。 她以前跟魏襄学过几招。 当然,论武功胡轻云应该胜过她,虽然她从没看过胡轻云动手,但是将门虎女,怎么可能连点武功都不会? 果然,仪瑄感觉到一个冰冰凉凉又尖细的东西抵上她的腰,但只是一瞬,那感觉又没了。 胡轻云本能的想杀她,但是当着赵臻的面,胡轻云不敢。 仪瑄怕这个女人真的动手,松开她把她掼到地上。胡轻云倒地,没受伤,手撑着地面泪眼朦胧楚楚可怜望着赵臻。 “王爷……” 仪瑄不耐烦的打断她:“够了!就你今天干的这事儿,就足够王爷废了你的侧妃之位。” 胡轻云泪如雨下,狼狈的膝行到仪瑄脚边,“妾自知无才无德,不敢与王妃比肩。只是妾挂念王爷已久,情难自禁,没想到触怒了王妃……求王妃宽恕,妾再不敢了……” 仪瑄冷笑,俯身捏起胡轻云的小脸,“你的意思是,本宫悍妒,不成全你跟王爷了?” 胡轻云哭的泪人儿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仪瑄看到她这副做作的样子就烦。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想不到堂堂胡家大小姐,竟学那青楼妓子……”仪瑄眼中满是鄙夷,向胡轻云摊开手,“解药拿出来。” 胡轻云低头,声音怯怯的:“妾没有解药。” “也是,”仪瑄松开她,冷笑嘲讽:“你做这种事儿,可不就是把自己当解药么。” 胡轻云羞耻的咬了咬唇,没说话。 仪瑄不再理会她,站直看了眼赵臻,赵臻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脸红的很不正常。 仪瑄向门外候着的小厮招手,“扶王爷回去。” * 赵臻意识确实是不清醒,回到正屋里头,躺在床上,仪瑄倒了碗水给他喝,结果男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挥在了地上。 “滚。”他咬牙。 仪瑄无奈叹了口气,手贴上他的脸颊,说:“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睫毛轻轻动了下,然后睁开眼,非常费力的盯着她看。 先是错愕,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邪火又向上蹿了蹿。 男人眼神迷离,脸色是病态的潮红,从脖颈一直红到耳根,仪瑄轻轻贴着都能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她刚刚帮他把衣襟解开了,想着散散热他应该会舒服些。 其实没什么用。 女孩儿的指尖微凉,碰了一下男人的胸口就想躲开,赵臻闷哼一声,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处,贴上去。 仪瑄脸红了。 虽然她知道有这么个办法,但是,作为解药的话,她还是觉得奇奇怪怪的,有点儿不能接受。 她已经派人去请胡知贤了。 仪瑄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下男人的额头,声音温柔:“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杯水,喝了水会好受点的。” 女孩儿吐息香甜,让他濒临崩溃的意识,崩溃的连一点儿渣都不剩下。 仪瑄试图把手抽走,结果男人拽的更紧了。 …… 赵臻猛地一拉,仪瑄猝不及防倒在他身上,他一个翻身,死死将仪瑄压在身下。 仪瑄慌张的扑腾。 赵臻按住她不安分的两只手,头凑过去,轻轻咬了下女孩儿的耳垂。 仪瑄一个战栗。 这……感觉不太妙啊。 * 仪瑄一直担心会有人闯进来,结果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就连胡知贤都没出现。 大家都很心有灵犀似的。 赵臻本来体力就好,被人下了药后更是惊人,乐此不疲的作弄她,直到恢复了点儿神志,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儿了。 仪瑄在心里把胡轻云骂了个八百遍。 这女人真是害的她够惨。 平常赵臻对她还算是比较克制的,今天一点儿顾忌也没了,等清醒些的时候,虽然药性还没完全解除,但也不舍得碰她了。 仪瑄浑身上下都是他留下的痕迹,非常显眼。赵臻抱着她,在她发间亲吻着。 “对不起。”男人的嗓音很哑,还挺可怜。 仪瑄心里那点儿憋屈忽然就少了一半,叹口气,手搭上男人的脑袋,无奈的说:“算了,我也没怪你。” 在禧容院的时候,他一定忍的很难受,可即使在那么难受的情况下,他也没有碰胡轻云。 就凭着点,她原谅他了。 毕竟再让他忍下去等胡知贤来,太过残忍,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舍不得。 赵臻疼惜的看着她,决定解释一下:“今天……我娘喊我过去,跟我提了一下子嗣的事儿。” 仪瑄眨了眨眼,看着他,一副“你说下去”的表情。 “我跟胡轻云的事儿,也是她安排的。”赵臻苦恼的揉了揉眉心,有点儿不敢看她,生怕从她的眼中看到一种名为失望的情愫。 他真的,挺害怕的。 “你为什么会跟胡轻云进一间房?” 仪瑄盯着他,语气淡淡的。 “我是想做个样子给我娘看。”赵臻握着她的手,牵到自己唇边吻了吻,有点儿急,不愿意她误会,“而且,我也有些话要警告她。” 仪瑄以为他又要卷土重来,脸色又红了,身子向下一滑,钻进被子里,小小的一只。 只有头发还露在外面。 长长的,细腻如缎的黑发。 赵臻手指缠绕一绺发丝,细细的捻弄把玩,另一只手安慰似的在女孩儿被子上拍了拍,声音很低:“躲什么?” 仪瑄露出一双眼睛,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像把小钩子,挑起来,又妩媚又有种天真无辜的娇柔。 她瞪着他。 “那你原本打算在胡轻云屋里干什么?”语气重重的,带了点儿质问。 “你猜?” “……”仪瑄忍了忍,“赵臻你少来这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孩儿炸毛的样子特可爱,赵臻忍不住笑了两声,结果就看见女孩儿怨念的瞪着他,目光可以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赵臻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手撑着脑袋,慢慢凑近女孩儿,微笑着,嗓音又低又磁:“你要怎么喂我吃罚酒,嗯?” 尾音上扬,带着点儿懒洋洋的,邪恶。 仪瑄脑子一懵,然后感觉一股热流从脖子直到耳根,火烧火燎,她忿忿的磨了下牙,很没骨气的把脸埋进被窝里。 被窝外面,传来男人低低的笑。 不行,她不能这么窝囊。 仪瑄在心里狠下了决心,忽然把被子一掀,整个人半坐起来,气势汹汹的。赵臻狐疑的看着她,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小丫头这是……生气了? 赵臻刚想弥补一下,给小丫头道个歉,就看见小丫头朝他扑来,把他整个人按在床上,跟他脸对脸。赵臻还在发懵的时候,小丫头忽然一低头,吻上她。 不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吻,有点儿坏。 但是他喜欢。 赵臻被她撩拨的不行,刚刚消下去的那点儿火又“噌”的起来了,一只手搭上女孩儿的腰,准备把她按在床上。 就在这个时候,女孩儿把他的手打开,笑容灿烂单纯无辜,“殿下,我累了。” 赵臻身子一僵。 ……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是故意的。 仪瑄看着赵臻发懵的表情,心里异常得意,手撑在床上,头往前凑了凑,就在赵臻跟前,冲他眨了眨眼,“殿下,我去沐浴了。” “……” 果然,女人是不能惹的。 赵臻无奈的躺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章 百媚蛊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沐浴的时候,双儿看到主子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不禁很为主子委屈。小心翼翼的帮主子洗完,又拿出药膏擦在红肿处。 “王爷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心疼主子。”双儿幽怨道。 “没事的。”仪瑄拍拍她,笑了下,“王爷被胡轻云下了药,不太清醒。” 说到下药,双儿皱了下眉,沉闷的叹口气说:“方才小楠来告诉我,她帮太妃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瓶东西。小楠用手帕包了一点儿给我看了,等会儿让胡大夫验一验就知道。” 仪瑄惊讶:“胡知贤来了么?” “来了。我们没让他进去。” “……” 等仪瑄沐浴完回屋的时候,胡知贤已经为赵臻诊完了脉,在隔壁茶房亲自看着药罐煎药。仪瑄路过的时候从窗子里看到他,就走进去跟他招呼了声。 “给王妃请安。”胡知贤笑眯眯的,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 仪瑄觉得胡知贤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欠揍。 “胡大夫,麻烦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东西。” 双儿把手帕子递过去,胡知贤接过,把手帕掀开,盯着里面的两粒药看了会儿,又低头闻了闻,手指蘸水往上面一抹,两粒药就化开了。 “这药叫百媚蛊,没有味道,但烈的很。”胡知贤把药用手帕子盖起来,表情严肃,“今天王爷中的就是这种药。” 仪瑄记得这个,那天太妃含沙射影的骂她魅惑赵臻,就提了这个药。 仪瑄有点儿胆寒,太妃为了扶持胡轻云上位,竟然对自己的儿子出手。她本来以为是胡轻云的手段,结果却是太妃做的…… 到底是憎恶她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不惜以此为代价,对付她。 仪瑄木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胡知贤看她表情不太正常,疑惑的在她面前招了招手,“王妃?” 仪瑄回过神。 “没事。”她说:“我要出去一下。如果王爷问起,你就没见过我。” “王妃要去哪?” 仪瑄沉默了会儿,“解决一些事情。” 她抬头,认真看了胡知贤一眼,提醒他:“记住了。” “……嗯。” * 从正院走到鹤瑞堂这段距离,虽然不远,但也是挺冷的。仪瑄来到鹤瑞堂的大门外,遥遥看见屋里还亮着灯,但很不欢迎她似的,在她走进院子里的时候立马就熄灭了。 …… 两位嬷嬷,守在屋外的,起身挡住她,下了逐客令:“太妃已经睡下了,王妃若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这两个嬷嬷不是王府的下人,是太妃从赵锦绣那里带回来的,所以才敢明目张胆的跟她对着干。 这么明显,这前后脚的功夫太妃就睡下了。 太妃真是,一点儿都不会替别人留面子。 仪瑄很平静,打商量的语气:“太妃现在肯定没睡熟,烦请两位进去通传一声。” 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了下,重新恢复冷漠,“请王妃明日再来。” 看来好说好话是行不通了。 仪瑄挑了挑眉,看了双儿一眼,双儿会意,上前两三招就制住了这两人的手脚,仪瑄大大方方从这二人身边过去。 敲门。 仪瑄听见屋里窸窣的说话声,然后彻底静下来,一点儿回应也没有。她不着急,耐心的慢慢敲,一声一声回荡在寂静的院落里。 挺诡异的。 过了很久,门才打开。开门的丫鬟怯生生的看了仪瑄一眼,缩了缩脖子,默默退至一边。 屋里,太妃愤怒的盯着她。 仪瑄反手关上门,先不着急走过去,目光四下打量了下,确定没有藏匿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刀啊剑啊之类的危险物品,才朝里面走。 “太妃。” 仪瑄微微屈膝,很敷衍的行了个福。 就如她跟太妃第一天在王府见面时那样。 太妃明显很错愕,目光慢慢变得惊恐。 虽然她们关系不好,仪瑄对她一向还算是恭敬,请安行礼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今天仪瑄这么晚了还过来,赶也赶不走,连对她最后的那点儿恭敬都没了。 肯定是为了那事儿。 太妃咽了口口水,手抓紧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 这个女人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 仪瑄默不作声看着太妃的动作,浅浅勾了一个笑,声线温柔:“我有些话想跟太妃说,可能有损太妃的名誉,太妃确定要让她们听吗?” 屋里还站着一排丫鬟。 太妃瞳孔猛地缩紧,瞪大了看着她,咬牙:“你想干什么?” “只是和太妃说说话罢了。”仪瑄扭头看向屋里的丫鬟,“你们下去吧。” 丫鬟们大部分都是王府的人,本来就不想掺和太妃和王妃的婆媳恩怨,听到这话赶紧你推我我推你的走掉了。 屋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仪瑄端了张绣墩坐在太妃床边,背对着窗户,脸埋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太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妃,百媚蛊你知道吗?”仪瑄的声音很凉,过于平静就让人心生颤抖,“太妃放在哪了呢,妆台上、衣柜里、还是床上?” “你……” “太妃可真是疼惜胡轻云,为了她,不惜对自己的儿子下这种药。”仪瑄嘲讽的笑了两声,“可惜胡轻云没那个福气,就算有百魅蛊,王爷照样不碰她。” “温仪瑄!” 仪瑄把手指抵在唇边,轻轻的“嘘”了声,“太妃也不想自己的丑事被传出去吧。” 太妃咬牙,愤怒又恐惧。这个女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她永远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用最平静的语调,碾碎你。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到底想干什么?”太妃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往墙上一靠,疲惫的合上眼。 仪瑄看出来,太妃这是不想挣扎了,以前她审问的那些犯人,被她逼到绝境,都会是这个表情。 只是太妃放弃的有点儿快。 仪瑄垂下眼帘,语气变得冷漠不少,“我只想知道,我究竟哪里得罪了太妃。” “我说过了,”太妃不耐烦,“因为温芷罗。” “姑姑没有放火。”仪瑄盯着太妃,“那天姑姑所有的心思都在陛下身上,哪有功夫管其他人。” “而且,姑姑没有理由杀太妃。太妃出事,对陛下登基是不利的。姑姑如果要对太妃动手,直接嘱咐太医一声就够了,会做的悄无声息毫无破绽。” 太妃语噎,面对仪瑄有理有据的反驳,她的控诉显得很苍白。 “我哪知道温芷罗在想什么。谁弄得懂她?”太妃的声音有点儿虚。 “是么?”仪瑄凉凉笑了下,“姑姑时常衣不解带为太妃侍疾,太妃都忘了?” 她真不想提这事儿的。 她从来都觉得,跟别人提自己为别人做过什么,是件挺尴尬的事儿。反正她也不求回报,无所谓别人记不记得。 但是太妃提及温芷罗时憎恶的语气,真的让她寒心。 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谣言,她所做过的一切就都被否定了。 凭什么呢? 太妃眼神微变,但很快又恢复成惯常不屑的表情。 “当初认罪的那小宦官,身份我查清楚了。”仪瑄捻了捻手指,表情很冷,“被父母送进来的,进宫以后受了不少欺凌,投靠了一个老太监,那老太监是张千源的人。” 仪瑄说到这儿停了停,看了眼太妃。 太妃表情有些怔忪。 “太妃应该有印象,那小太监被分到太妃那里,正好是王爷离京去西北的那段时间。很明显,王爷原本一个不惹人注目的皇子,突然掌握大权去了西北,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太妃嗫嚅了下嘴唇,声气有点儿弱:“你想说什么?” “宫里走水,第一个赶到的是张千源对不对?”仪瑄笑了下,“为什么他那么快赶到?那天陛下驾崩,他应该守在乾清宫外才对。可是他没有,他赶去救了太妃你,并且一盆脏水泼到姑姑头上,说是姑姑放的火。” 太妃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说。 “宫里不会无缘无故走水,多半是人为。张千源自导自演了一出,太妃还不明白么?” 仪瑄身子微微前倾,黝黑的眼盯着太妃,“先帝驾崩时,王爷已在西北坐大。王爷仁孝,张千源挟持了太妃你,就相当于挟持了王爷,拥有跟当今圣上相匹敌的实力。他想做什么,还用我多说?” 太妃惶恐的望着她,死死咬住唇,“你不要妖言惑众!你想为温芷罗辩护,自然会有种种理由,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仪瑄笑,点头道:“太妃要证据,好,我明天就带太妃去北镇抚司,让太妃看看他们亲手写的陈词。” 这个女人,竟然还想带她去北镇抚司! “我不去!” 仪瑄眯了眯眼,依旧脾气很好的问:“为什么?” “那种怨气冲天的地方,谁要去!”太妃瞪着她。 仪瑄垂眸,和颜悦色的笑了,“也行,我把人叫到府里来,让他们亲自说给太妃听。” 太妃觉得她这笑容特别可怕。 好像她再拒绝,温仪瑄就会直接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掼下床。 太妃哆嗦了下,特别心累的说了声“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让你受委屈了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当晚温仪瑄走了之后,太妃疲惫地倒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 她很少会去回忆以前的事。 但是今天温仪瑄的一番话,让她想起来了,那些鲜明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来。 大火先是从茶房的方向烧起来的,火舌舔舐着门窗,向屋子里侵袭,浓烟弥漫了整个屋子,呛的她眼泪直流。 她还不想死。 哪怕她病重,哪怕活不了多久,她仍然不想死。 她从床上滚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但还是很努力的向门口爬去。先帝、臻儿,只要她活下来,就还可以见到他们。 所以,不能死。 门突然被撞开,有人出现在了门口,是来救她的。 后来她知道,这个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张千源。 这场大火成了她不愿意去回想的一段经历,连带着往事一起被尘封,变成几个很简单明确的观念。 温芷罗照顾她,是为了麻痹她的臻儿,让臻儿误以为她在宫里过得很好。 大火是温芷罗放的,先帝也是温芷罗逼迫至死的,温芷罗跟赵晏都是十恶不赦。 这两个观念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她憎恶温芷罗,同时也害怕她,这两种感觉同时刻在了骨子里,融于血肉。 当她再见到温芷罗,这种恐惧又增加了一倍。 这丫头明明死了,却又在另一个人的躯壳里活着,不是人也不是鬼,还嫁给了她的臻儿,把臻儿迷的连她这个娘的话都不听了。 狐狸精。 绝对是狐狸精! 她不能让臻儿一直被这么个女人迷惑,这样下去臻儿的性命也会不保的,她怕温芷罗会像当初对付先帝那样,对付臻儿。 所以她一定要扶持一个,能跟温芷罗分宠的人。 她本来以为胡轻云可以,不惜对臻儿下药,结果还是被温芷罗坏了好事。 …… 她绝不能动摇,不能掉以轻心,先帝已经没了,这世上只剩下臻儿,她不能连臻儿也失去。 * 仪瑄从鹤瑞堂回来,屋里还亮着两盏蜡烛,不是很亮。仪瑄轻轻推门,没听见声音,便猜赵臻已经睡下了。 她放轻脚步,走到暖炉边上烘手,抬头朝床上看去,愣住了。 赵臻没睡,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撑着头,黑眸平静注视着她。 仪瑄瞬间有点儿心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下头。 “过来。”男人在床上拍了两下。 仪瑄有点儿迟疑,但还是过去了,坐在床边声音小小的问他:“你怎么还没睡呀?” 女孩儿眨巴着双眼,声音很软,像一块温温热热的栗子糕,可以把人甜化了。可惜眼底的那点儿心虚还是藏不住。 赵臻说:“等你。” 把女孩儿的手拉过来,摩挲着她的指腹,又顺着她手指间的缝隙慢慢的蹭,一个动作被他做的温柔又缠绵。 然后牵到唇边,轻吻了下。 “殿下?” 赵臻放开她,说:“上来。” 仪瑄把蜡烛灭了,然后脱掉外衣上床,男人从背后紧紧搂着她,声音透着些许无奈。 “你去找我娘了?” 仪瑄张嘴“啊”了一声,然后慢吞吞的承认:“是的。” “为什么不想我知道?” “也没有不想吧。”仪瑄心虚道。 她总觉得,她跟太妃之间的纷争应该由她和太妃自己解决,把赵臻拉扯进来只会让他为难。 而且,她害怕赵臻会因此责怪她。毕竟上次她安排晚松几个人,就弄得赵臻很不高兴。她其实仅仅是想跟太妃把话讲清楚,把误会解除,但太妃总那么害怕她,就好像她蛮不讲理去欺负人一样。 仪瑄摸摸自己的小脸,惆怅的叹口气。 她觉得自己长得挺温柔的啊。 “那为什么叫胡知贤瞒着我?”赵臻很有耐心的问。 “我……想让你好好休息。” 果然胡知贤这厮还是出卖她了。 赵臻挑了挑眉,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不轻不重,脑袋凑过去,温热的气息烫着女孩儿的耳朵:“说谎。” “……” 仪瑄要往边上躲,赵臻箍着她没让她跑,手按在刚刚她被掐的那处,慢慢的揉着,力道均匀。 仪瑄被他揉的有点儿飘。 太舒服了。 于是乖乖躺他怀里,不躲了。 赵臻叹口气,下巴往女孩儿背上蹭了蹭,“我知道药是我娘下的,你不用帮她瞒着。” “你怎么知道的?” “胡轻云再大胆,也不会当着我娘的面给我下药,所以只可能是我娘的意思。” 赵臻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眼眸有点儿沉。 他确实,对他娘挺失望的。 这段时间,无论他娘做什么,他都尽力忍让,千百般的为她找理由。 只有这事儿,他真的没办法再骗自己了。 仪瑄察觉出他的失落,心里也难受,翻过身去跟他面对面,眼睛眨巴两下,手绕过去轻拍男人的背。 赵臻低眸,慢慢勾起唇角,眼里有温柔的情绪。 他低头,吻在她的额上。 “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不要怕。”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上回除夕宴的事儿我也没有真的怪你,后来我认真想过,如果我是你,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仪瑄眼眶忽然就酸了。 他们一直没开诚布公说过除夕宴上的事儿,小心翼翼的,生怕彼此不高兴。 他有他的立场,她也有她的。 但是今天他说他理解她。 因为那事儿仪瑄一直责怪自己,出于愧疚,她对待太妃的姿态一度放低。 因为她曾做错过一件事儿,没有底气再横,所以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往肚里咽。 若不是今天太妃对赵臻下药,她可能还会一直忍下去。 女孩儿眼眶红红的,满眼都写着委屈,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极力忍着没有落下。赵臻的手按在女孩儿的后颈上,叹息了声,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带。 “让你受委屈了。” “对不起。” 眼里泪水忽然就崩溃了,顺着脸蛋儿往下滑,止也止不住。 她也不是那么坚强的。 别人对她的恶言、谩骂和漠视,她会在乎,会觉得委屈,只是她比寻常女孩儿更能忍耐罢了。 仪瑄的抽噎声断断续续的,很隐忍,赵臻听着心疼,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就只是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你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跟我娘一桌吃饭了好不好?” 他还记着今天晚饭时胡轻云说的话,仪瑄并不喜欢跟太妃一块儿吃饭。 仪瑄破涕为笑,直接把眼泪水抹在他衣服上,赵臻也不介意,含笑看着女孩儿举动,揉了揉她的脑袋。 “还是一起吃吧。”仪瑄说:“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呢?” “可是……” 仪瑄摇了摇脑袋,语气坚定:“没什么可是的。太妃不想跟我说话我就主动跟她说话,她不搭理我我就说到她搭理我为止,我不会再忍了。” “恩……好。”赵臻愣了会儿,脸上浮出笑意。 * 两人昨晚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仪瑄也把那个小宦官的事儿告诉给赵臻听。赵臻才知道仪瑄暗中让魏襄查了那么多。 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但仪瑄心思就是很单纯的,觉得魏襄是她旧日的下属,算是个可堪信任的人,所以会麻烦魏襄做些事情。别的心思一概没有。 赵臻清楚这一点,不想让仪瑄觉得他太小气,就……心里不舒服也没说。 但是当仪瑄提出要去北镇抚司要人的时候,赵臻拒绝了她,并且亲自走了一遭。 魏襄主要是查那小宦官的上级,然后顺藤摸瓜揪出了一批人。其中最重要的角色就是小宦官投靠的那个老太监,姓华,原本在宦官中算是中上阶层的。张千源败势之后华公公境遇也不好,滚到了宫里一个角落做些杂事。 魏襄费了不少劲儿才查到华公公跟那小宦官之间的关系,宫里拉帮结派的多了去了,但都是暗暗进行,这种事捅出来指不定要遭人家报复,所以没人敢多嘴。 但总归还是有些嘴不严实的,愿者上钩。 华公公在北镇抚司受了刑,精神有点儿崩溃,人问什么他答什么。他说火是他吩咐那小宦官放的,至于为什么要放火,他不知道,只是听上面的指示。 至于上面是谁,华公公说自己也不清楚,他全都听费公公的。 费公公是先帝身边的一名太监,先帝驾崩没多久他也跟着去了,当时还有不少人唏嘘感慨,说费公公与先帝主仆情深,好好下葬了他。 剩下的证人,要么是知道华公公与那小宦官联系的,要么是事发那天见过张千源的人。种种迹象,都证明放火之事与张千源有关联。 太妃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颤颤巍巍站起来,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像一朵风干了的树。赵臻上来要扶她的时候,一把被她打开。 “娘。”赵臻皱了皱眉头。 事实摆在眼前,张千源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娘还是不相信。 太妃抬头看着儿子,赵臻怔住,因为他发现母亲眼中有泪。 他沉默着收回了手。 “臻儿,”太妃苦笑,“你让娘静一静。”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干娘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妃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她本来只是后宫里一个普通的宫女,连先帝的面也见不上,日子过得平稳又踏实。后来被调去乾清宫,在先帝面前露了几次脸,先帝暗暗把她记上,甜言蜜语的哄着,许下了很多承诺。 她知道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种诺言非常的不切实际。但理智无法阻挡她对爱情的憧憬,她终于答应先帝,成了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后来她经历很多糟心的事,明白了,男人永远是喜新厌旧的,先帝对她只是一时兴致。她必须接受,其实她跟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当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后,她就开始刻意的冷淡先帝。这种行为对一个妃子来说简直是自取灭亡,若是没有先帝的恩宠,她一个低阶妃嫔,在宫里便是任人欺凌的存在。 但是这种欺凌只维持了一段时间,没有人会把精力一直放在一个默默无闻还病着的女人身上,她们完全忽略了她。于是她在宫里只是受点儿冷眼和委屈,并没有人把刀口对准她。 这么多年,她竟也平平安安过来了。 大火那天她被张千源救走,病势垂危,郡主千方百计为她问药,像对待家人那样对待她。后来请到一位游医,那游医走遍大江南北,见过许多疑难杂症,而且胆子大,不像宫里太医那样畏畏缩缩的,生怕开的药稍微烈一些就把主子们医坏了,病就一直拖着,怎么治也治不好。 那游医很坦诚的告诉她,她的病拖的太久要治愈是不可能的了,但可以延续几年的寿命。如果她肯的话,就跟着他,他去哪她就跟到哪,因为她这病得慢慢医,起码得耗个三四年,而他又不可能留下来。 她答应了,跟着那游医走南闯北,受了很多苦,染上了市井气,半点儿没个太妃的样子。可是真如那游医说的,她多活了好几年。 郡主常会派人来问她的情况。后来她提出想回去,郡主就亲自过来接她。当时他们是在山里,郡主受了很多颠簸,走山路脚都磨破了也没叫苦,她感动不已,当时就认了郡主做干女儿。 郡主一家对她的大恩她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可是现在温仪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从当初的大火开始,全部都计划好了,就是为了利用她。 她怎么能相信? 太妃出去吹了一路的风,终于按捺不住,叫备车,去端王府。 她要亲自问问。 * 今天端王和赵锦义都出去了,府里只有端王妃和郡主,母女两个正在绣花,忽然听人报太妃来了。 赵锦绣蹙了蹙眉。 她跟太妃说过,不能让人看出她们的亲密,要见面也得找隐蔽点儿的地方,平时有事让下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跑到端王府来,这是大忌。 赵锦绣放下绣花针,忧虑的叹了口气。太妃这么堂而皇之的过来,一定是出了大事。 八成,又是因为那个温仪瑄。 过年的时候她们才在长宁寺见过,太妃对温仪瑄束手无策,完全处于弱势,就连儿子都不帮她。当时她就告诉太妃,王爷宠爱温仪瑄,你明刀明枪的针对温仪瑄,那就是朝王爷心上捅刀子。倒不如漠视,或者干脆对温仪瑄好点儿,王爷看见了,自然也会偏向你。只要王爷心里看重你这个娘,还怕赶不走温仪瑄? 今天太妃火急火燎的来,恐怕是有更严重的事儿。 她没猜错。 温仪瑄竟然能从当初认罪那小宦官身上查到这么多的线索,矛头直指她的公公张千源,指明那场大火是公公的安排。 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前主。 不容小觑啊。 赵锦绣不紧不慢的为太妃倒了杯茶,坐下去,手指捏着茶杯的外缘,眉眼微抬冷静望着太妃:“干娘信了?” 太妃顿时语塞,羞愧难当。 是啊,她怎么能怀疑她的干女儿,怀疑对她有莫大恩情的郡主一家? 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可是,她的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是非常有可能的,有那么多的人证。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张千源不在先帝身边守着却来救她,不是很可疑吗? 太妃喉咙很干,“我,我就是来问问,没有相信。” “干娘。”赵锦绣握住她的手,目光澄澈坚定:“不要被那个女人迷惑了,你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她最擅长的就是罗织罪名。因为她多少大臣死于非命?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她的手段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太妃嗫嚅了下嘴唇,说不出话。 “人心是可以收买的,只要你给足价。那些人说的话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根本就是温仪瑄逼迫他们说的呢?至于什么华公公……我根本没有印象。” 赵锦绣表情真诚,握着太妃的那只手力道恰好,皮肤有温暖的触感。 “温仪瑄这故事确实编的不错,编成话本子应该有不少人喜欢。可是再好看的故事,那也是假的。当初公公救干娘,只是尽他份内的职责而已,若说这火是公公命人放的也太可笑了。公公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一大职责就是维护宫内的安定,怎么可能会让人放火?” 太妃听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 张大人尽忠职守,连党争都不参与,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锦绣,你说的对。” 赵锦绣心里一松,刚要说话,就听见两记敲门声。 “什么事?” “郡主,豫王妃来了,见还是不见?” * 仪瑄得知太妃去端王府后,心情有点儿复杂。 太妃肯定是心里有动摇,这才想去找赵锦绣问个明白。可赵锦绣哪是坐以待毙的主儿,定会跟太妃声泪俱下的控诉一通,说这都是污蔑。太妃绝对更倾向于相信赵锦绣而不是相信她。 如此一来,她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所以仪瑄决定亲自走一趟。 赵臻本想陪她一块儿去,被她拒绝了。赵臻一个大男人,到那儿也说不上话,只能傻愣愣的站在一旁。 赵臻:…… 但赵臻还是固执的把仪瑄送到端王府大门口。 他怕端王府的人会拦着仪瑄,不让仪瑄进去,若真是这样他就直接带仪瑄闯。 通传的人进去以后,好久都没回来。天气寒冷,府外无遮无挡的,王府前面的街道又开阔,冷风嗖嗖的刮。仪瑄冻的打了个喷嚏。 赵臻心疼的看她一眼,伸手,把女孩儿揽进怀中。 仪瑄的脸刷的就红了。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若是在家里就算了,可能下人们也习惯了他们腻歪,习以为常。可这是人家的地盘,门口站着的都是端王府的侍卫,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羞不羞?尬不尬? 赵臻浑然未觉。 他才不在乎这是谁的地盘,他只担心她着凉。 而且,这几个侍卫胆子也是挺大啊,竟敢直勾勾的盯着看,都不知道回避一下。 赵臻冷冷扫了侍卫们一眼。 侍卫们心里一咯噔,立刻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他们看不见,嗯,什么也看不见…… 赵臻满意的把怀里的人儿搂的更紧一点。 仪瑄两颊滚烫,细细白白的手指抽出来,戳了下男人紧实的胸膛,声音小小的:“王爷,我不冷,你放开我吧。”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赵臻垂眼看她,只觉女孩儿弱弱小小的一个,头顶还没他肩膀高,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看他,脸颊有淡淡的红晕,其他地方都被冻的苍白,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白气带着好闻的甜香。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低头,两人的额头碰在一起。她的额头冰凉,赵臻心疼,两只手抬起来捂住她的脸,说了一个字:“不。” “……” 仪瑄不知道为什么,他比刚刚还过分了。 两人的脸贴的太近,赵臻的大手还挡住了两人脸之间的一点儿缝隙,看起来就好像……在亲吻。 侍卫们的眼珠子忍不住朝那儿瞟。还有街上并不多的行人,都频频转过头。 啊,青天白日的,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避讳。 仪瑄羞得从脖子红到耳根,把头低下来,埋在他胸前,语气无奈又可怜:“王爷我不想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臻揉了下女孩儿的脑袋,答应了声“好”,然后扭过头,声音淡淡的:“让开。” 侍卫们惊慌失措。 赵臻放开女孩儿往前走了几步,抬起手,刚准备发令让随行侍卫冲过去开路,就看见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大步跑来。 赵臻把手放下了。 “请王妃跟我来。”那小厮气都喘不匀。 仪瑄看了赵臻一眼,跟他摆了摆手,乖巧道:“那我进去了。” “恩。”赵臻伸手在女孩儿的脸蛋儿上刮了下,目光柔和,“我在马车里等你,有事叫我。” “你先回去吧。” 天这么冷,仪瑄不舍得男人在这儿受冻。 赵臻微微笑了下,说:“还是在这儿等你,我比较放心。” 仪瑄见他坚持,也就不劝了,转身走进端王府,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赵臻脸上的笑才淡下去,去马车里坐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慢慢融化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温仪瑄这女人不好惹,头脑清楚,手段一流,这次来就是抱着撕破脸的决心。赵锦绣其实不太想跟她正面交锋的。 但还是不得已,走到这一步了。 赵锦绣温柔注视着太妃,目光和暖,“干娘留下吧,我跟她聊几句就回来。” 太妃抿唇。 赵锦绣心里毫无负担,认为太妃理所当然会接受她的提议,因为太妃从来就没拒绝过她。 她可是太妃的,救命恩人呢。 然而对面就像静止了,始终没有回应她。 赵锦绣忍不住又问了句:“干娘?” 太妃站起来:“我还是跟你一块儿过去吧,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 她揽住赵锦绣的胳膊,笑的有点儿心虚:“走吧。” 赵锦绣尽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善解人意的笑笑:“也好。” 太妃见她没有异样,如释重负松口气。 她真的不想让锦绣觉得她是在怀疑她什么,但是温仪瑄跟她说的那些话,在她脑子里盘桓不去。就好像在她心里点了一把火,火光再怎么微弱,也始终燃在那里,她怎么都忽略不掉。 她希望自己能亲自灭了这把火。 * 她们过去的时候,仪瑄也才到不久,正捧着一杯热茶取暖。赵锦绣微笑着跟她打招呼,仪瑄也同往常一样回应她。 气氛甚至很融洽。 仪瑄频频打量太妃。她神情恍惚,显然还没有完全相信赵锦绣的鬼话。 仪瑄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把茶放下,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赵锦绣,唇角弯了弯,平静语调中藏着锐利:“郡主解释一下吧,当年太妃宫中的那场大火。” 赵锦绣的表情一僵。 标志性的,温芷罗说话的方式,霸道倨傲,不给人留丝毫余地。 明明这事儿还没有定论。 赵锦绣眼中有冷意一闪而过,撇嘴,不悦的盯着对方:“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的。”仪瑄笑起来,眼睛弯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么郡主,当年的事儿已经瞒不住了。” 赵锦绣冷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再胡言乱语的话,就请你出去。” 仪瑄盯着她,然后慢慢,露出一个意味悠长的笑。 她蜷着手指,骨节处抵着下颌,看上去温柔无害,却给赵锦绣一种感觉。 温仪瑄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悲悯而嘲讽,仿佛在看一只最卑微的蝼蚁。 可惜她不是蝼蚁,她远比那些蝼蚁善于忍耐和伪装。 “当年那把火,是张千源大人授意放的。通过费公公、华公公,最后任务交给了太妃宫中的一个小宦官。那宦官原本不是太妃宫里的,而是王爷去西北后不久,被调进太妃宫中的。后来太妃宫里走水一事,也是那小宦官主动认罪。” “费公公在先帝去后不久就跟着去了,至于认罪的那名宦官也早已被处死。如今只剩华公公一人,这是华公公的供词,郡主要不要看看?” 仪瑄从袖子里取出一份纸张,展开来,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赵锦绣心脏一缩。 华公公作为此事的参与者之一,其实早该被处理掉。只是赵晏登基之后,立即就撤了公公的职,还将公公调离了京城。温芷罗带领的北镇抚司实际上成为锦衣卫的领袖,非常严密的监控宫内宫外的动向,生怕有人会对新帝不利。 这种时候,杀掉华公公并不是明智之举。 就凭北镇抚司的实力,绝对能够查到,华公公与纵火案的关联。 所以他们放过了华公公。 再后来经过几轮清洗,他们在宫里的势力已经连根斩断,要杀华公公的话得冒很大的风险。而且纵火案过去多年,所有事情都盖棺定论,不会再掀起风浪了。 赵锦绣是这么以为的。 温芷罗这个人做事,总是能超乎她的预料。 赵锦绣瞥了眼仪瑄手上的纸,表情很冷漠,“用不着。子虚乌有的事,看了只会浪费时间。” 仪瑄笑:“既然郡主说子虚乌有,那么,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有哪句不对,请郡主明白告知。” 赵锦绣咬牙。 她是真的讨厌这个女人的行事作风和说话方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好像所有人都是她踩在脚下的泥土。 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狂。 赵锦绣整理了下思绪,冷漠道:“我不知道什么华公公,放火之事与张大人无关。” “不知道?”仪瑄缓缓的,带着嘲意笑起来,“也许郡主是真的不知道吧,毕竟那是张大人干的事儿。” 赵锦绣皱了皱眉。 她好像,中了这个女人的计。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根本没办法说明此事跟张千源无关。 “郡主既然不知道,就不要随便为张大人洗脱罪名,否则容易让人以为是郡主在包庇自家人。” 太妃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忍不住看了赵锦绣一眼,目光有点儿复杂。 赵锦绣的反应还算快,“我是不知道,可当初是张大人救的太妃,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仪瑄笑的懒散又恣意,“要是没有这场火,张大人又怎么从火海里救出太妃,在太妃心中树立一个救命恩人的形象呢,又怎么让太妃死心塌地的听你们吩咐?” 赵锦绣脸色很难看。 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犀利。嫁给豫王之后高床软枕的舒适日子,丝毫没有磨灭她昔日的锋芒。 “你说的这些,不也都是你的猜测?你胡乱猜忌还不许人反驳了?” 仪瑄眨眨眼,表情柔软无辜,“可是我有人证呀,张千源授意放火已经是事实了,现在不明确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锦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收紧,冷笑:“谁知道你所谓的证人是不是被收买的。” “哦?” 语调慵懒,尾音上扬。 仪瑄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赵锦绣,仿佛她说了一句愚蠢至极的话。 赵锦绣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她说不准那是什么。 “查证此事的是北镇抚司,并不是我。能够指使北镇抚司的人,普天下只有陛下和王爷两人。郡主的意思是王爷污蔑了张千源,还是陛下?” 赵锦绣有些愤怒。 普天之下只有陛下和王爷两人? 恐怕不对吧,温芷罗。 明明是你指使北镇抚司的,还在这儿振振有词。 拿陛下和王爷出来说事儿,真是卑鄙。 赵锦绣当然不敢把罪责推到陛下或王爷身上,她忍了忍,说:“许是有别人贿赂了魏襄,也不一定。” 明明之前魏襄还向公公投诚来着,幸好啊,公公就没全信他。如今魏襄帮这女人害他们全家,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 仪瑄满不在乎的笑笑,“那等郡主查到是什么人贿赂了魏大人,再来替张千源澄清吧。这事儿我会亲自去跟陛下说,陛下英明,自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赵锦绣感觉一桶冰水从她头上浇下去。 浑身冰凉。 温仪瑄这是,下决心了要把事情闹大。 陛下肯定是偏向这女人的,到时候公公……怎么办。 赵锦绣木木的看了身边的太妃一眼,抱着最后一点儿希望,小声说:“干娘,你知道陛下与她的关系匪浅,这事儿如果交给陛下,陛下肯定是偏帮她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干娘,你真忍心公公他被冤枉?” 她的表情悲切,美丽的容颜带着几分憔悴,看的人心里一揪。 太妃心疼了。 她到底唤自己一声干娘,张千源一家对自己也都很好,太妃宁愿相信那些平安祥和是真的。 别的不说,如果没有郡主一家,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葬身火海,也会被疾病折磨至死。 郡主一家救了她的命,这是真的。 其实听完郡主和温仪瑄的谈话,太妃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答案。 太残忍。 她不愿意相信。 太妃很害怕心里蠢蠢欲动的那个念头,极力将它压下去,想了想,每次要开口的时候都觉得挺愧疚的。 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那儿,你还不肯信,怎么对得起人家? 赵锦绣握住太妃的手,凄然望着她,目光中有挣扎的希望。 太妃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 “仪瑄,”太妃第一次这样唤她,“这事儿算了,别再查下去了,我不想听。” 仪瑄愕然了下,怔住。 今她刚刚听见什么了。 太妃叫她“仪瑄”。 这么久以来,太妃要么敌视她,要么漠视她,从不喊她的名字,而是很轻蔑的叫她“温家那丫头”。 可是刚刚,太妃喊她“仪瑄”。 她竟然感觉,挺心酸的。 还有点儿难以名状的激动。 太妃这是,承认她了? 一直都是她自己在空虚的挣扎,得不到丝毫回报,然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在太妃喊她“仪瑄”的一瞬间,她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太妃不是块冷硬的铁,别人付出了什么,她看得到,也能慢慢融化。 仪瑄险些绷不住自己的情感。 她垂眼,眼皮遮挡住眼圈的红晕,以免被赵锦绣看到她的失常,深吸了几口气,确定声音不会有任何的打颤。 “太妃,我们回去跟王爷一块儿商量,好不好?” 她的语气竟难得的温柔。 第一百九十四章 撕了假脸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妃跟仪瑄一块儿告了辞,跨过门槛的时候,仪瑄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扶住了太妃。 心里很紧张。 如果是以前,太妃一定会把她的手打开,但是现在……她想试一试。 希望太妃不要拒绝她。 太妃没有动,但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就这么任由仪瑄扶着她。 仪瑄忍不住欣喜,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由内而外的,散发出笑意。 在另一边搀扶太妃的赵锦绣目光垂下来,淡淡扫了一眼,眼色沉了沉,即刻又移开,继续温柔的和太妃讲话。 赵锦绣把太妃送到大门口,含笑注视着太妃上了马车,马车远去,赵锦绣脸上的笑也逐渐消失,眼神又阴又冷。 * 赵臻发现母亲和仪瑄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现在,三个人坐在马车里,赵臻坐在中间,母亲和仪瑄分别坐在两侧。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就是年后去长宁寺上香,气氛很冷,两个人的眼神也都漠然。然而此时此刻,仪瑄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会主动和太妃搭话。 至于太妃呢,虽然不笑,但脸上不再是冷冰冰的庄重表情,稍微有些尴尬,刻意躲避着仪瑄的视线。但是仪瑄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还是会回应,语气正常。 赵臻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现在问不合适。 便做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来,配合着仪瑄,让气氛更融洽一点儿。 “王爷,”仪瑄突然叫他,“你觉得这事儿需不需要上报陛下,重新审理?” 女孩儿的眼睛很亮,没有什么暗示,就是单纯的征求他的意见,很认真。 太妃也看着儿子,表情有点儿紧张。 在大事上,她还是很倾向于听儿子的意见的。 赵臻不假思索,“需要。” 且不论张千源做这事儿的目的是什么,单就凭放火这一条罪,赵臻就饶不了他。 太妃没想到儿子这么坚决,眼神明显很错愕,然后支吾了一会儿,说:“事情都过去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何必闹得人尽皆知的呢,郡主脸上也不好看。不如——” 算了吧。 赵臻打断母亲的话:“他们差点害死你。” 赵臻皱着眉头,看上去有点儿恼。他是真的不明白,她娘之前可以因为一个谣言就对仪瑄那么坏,为什么现在又大度的连真正的凶手都不想追究了。 太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凉凉的叹口气。 有些事情,不追查到底,心里还能保留一点儿希望,可一旦尘埃落定,就连唯一的希望都没了。 “臻儿,”太妃握住儿子的手,恳求道:“就算没有那场火,我也活不了多久,可能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就去了。我能活到现在,全靠张大人和郡主帮忙。” 赵臻瞳孔微缩,声音低下去,闷闷的的唤了一声“娘”。 “就当是还这份恩情,别再追查了,好不好?” 赵臻跟母亲对视片刻,无奈移开视线。 烦躁。 他根本不觉得张千源对母亲有什么恩情,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可深埋在母亲骨子里的善良,让母亲没办法去恨救过她的张千源。 真不甘心啊。 可母亲求到这个份儿上,他又怎么能拒绝。 袖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拉力,赵臻回神,视线朝仪瑄看过去。 仪瑄含笑望着他,眨巴了下眼。 意思是,交给我。 赵臻会意,安慰似的在母亲的背上拍了拍,语气软下来:“娘,这事儿我们再商量。” 太妃也不指望儿子立刻就答应她,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惆怅的叹了口气。 * 夜里,仪瑄跟赵臻说了下白天的事儿,尤其没忘记太妃喊的那句“仪瑄”。 女孩儿一整天心情都很好,笑眯眯的。 赵臻心想怪不得。 他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同时心情又有些酸涩。 她要的并不多,母亲喊她一句“仪瑄”,都能让她高兴一整天。 真是傻丫头。 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 仪瑄说完,见天色不早了,披上氅衣去了太妃那儿。 有些话当着赵臻的面没办法说出口。而且这个时候太妃也该冷静下来了,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人可以更清醒的思考。 太妃果然还没睡。 坐在床上长吁短叹,反复思考张千源一事。 如果今天温仪瑄没来,她说不定,就真的被郡主忽悠过去了。 郡主的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根本站不住脚。两人的谈话,温仪瑄明显占据上风,郡主无力招架。 太妃虽然对仪瑄并无好感,但就事论事,当年的纵火案与张千源脱不了干系。温仪瑄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把当年的事查的明明白白,说到底,还不是希望她这个做婆婆的能少一点儿成见。 错怪了她那么多年,太妃心里也愧疚。 但要彻底改观,那是不可能的。 先帝的死,温芷罗怎么赖也赖不掉。 太妃虽然冷了先帝多年,但作为一个女人,不可能对自己的丈夫没有感情。准确的说,就是太有感情了,才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亲密。 先帝病重那段时间,她几次想进乾清宫看望,都被北镇抚司的人拦在门外。不止她,所有妃嫔、皇子乃至大臣,都是同样的遭遇。整个皇宫都被温芷罗把持,每天进出乾清宫的只有固定的太医和宫人,再有便是温芷罗和赵晏两人。 先帝是谁害死的,还用说? 太妃经常会梦到先帝,而且多半是噩梦,浑身是血的先帝在向她控诉赵晏和温芷罗的恶行,要她帮他报仇。 每次醒来,她都心生恶寒。 “太妃,王妃求见。”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太妃的思绪被打断,愣了片刻,“请她进来吧。” * 仪瑄并不知道太妃对她的仇恨并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纵火案,她满心欢喜的以为,太妃已经开始接受她。 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台阶下,顾及面子,才没有表现的太热络。 没关系。 她可以主动一点儿、热情一点儿,慢慢的让太妃的心肠软下来。 “婆婆。”仪瑄朝太妃行一福。 这声婆婆叫的清脆动听,太妃愣住,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太妃勉强笑笑,问:“什么事?” “关于张千源,我还有些话要告诉太妃。” 果然。 太妃蹙了蹙眉,她已经不想再听了。她的意思是,事情就这样了结,不要再牵扯出更多,为什么温仪瑄就是听不懂呢? 对面没说话,仪瑄垂眸看了一眼,太妃的表情不是很好。 但她还是必须说下去。 她和赵臻谁也不会同意太妃袒护郡主一家,饶恕了外人,明晃晃的刀子就会对着自家。 仪瑄酝酿了下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咄咄逼人,“在太妃心里,是张千源更重要一点儿,还是王爷更重要?” “当然是臻儿重要。”还用问? 仪瑄笑着点点头,“太妃既然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就不该犹豫。张千源挖空心思设了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让太妃成为他的傀儡,用来牵制王爷。” “傀儡”这个词让太妃很不舒服,硬梆梆的否认:“我不是。” 仪瑄的表情严肃下来,“太妃您刚刚回来的时候,整天让王爷守在您身边,一刻见不到他都不行。为此王爷不得已放下公事,专心服侍您。” 太妃被提了旧事,有点儿恼,不悦的瞪着她。 “你想说什么?” 仪瑄也不跟她兜圈子了,径直就问:“是不是郡主教唆的?” 太妃的脸色难看极了。 那时候的确是锦绣说的,温仪瑄那丫头随时都会钻空子回来找臻儿,要她必须看紧了,不能有任何机会让他们见面。而且臻儿与她分别多年,难免会生疏,只能多相处增进感情。 她才,那么干的。 现在想想,自己的确是妨碍了臻儿处理公事。 太妃没有回应,但仪瑄知道答案,她抿了抿唇,双目清亮盯着太妃,“王爷被太妃束缚住了,张千源的动静可不小。他亲自去见魏襄,劝魏襄加入他的阵营。” “什么!”太妃激动。 她可以不计较张千源对她的算计,可是张千源想害她的臻儿,这就万万不能! “这是魏襄亲口说的。”仪瑄表情郑重,“张千源说王爷困于私情,是不会有大作为的了,魏襄跟着王爷只会一辈子蒙尘,不如跟他谋一番事业。” 张千源竟然这样对她的臻儿! 太妃先是愕然,随后密密匝匝的寒意就从尾脊骨蔓延开,连指尖都是冰凉。 原来,郡主劝她看住臻儿,是这样的目的。 人家当真是利用她,在谋算她的臻儿呢。 太妃忍不住愤怒,原来在张千源的眼中,她就是臻儿的绊脚石,好让他们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乘。 无耻! 哪有什么恩情,都是虚伪的谎言,都是为了让她信任他们的手段。 太妃一想到自己被利用差点害了臻儿,就恨不得去撕了张千源的那张假脸。 “你们说得对,这事儿是该查清楚,交给陛下最合适不过了,我不拦你们。” 第一百九十五章 磨人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得到太妃首肯以后,赵臻呈上了一份奏折,要求重审当年永和宫走水一案,并由魏襄提交了证据。 因为此案与张千源有关,张千源又是郡主的公公,便也交给了大理寺,准备把此案和豫王妃落水一案同时了结。 落水案之前是被赵臻叫停的,赵臻是迫于太妃的压力不得已这么做。现下太妃对郡主一家好感全无,反而可惜起仪瑄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太妃的心情很矛盾,一来作为孩子的祖母,她不可能不疼惜孙儿,可是一想到温仪瑄这丫头这么邪门儿,生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人是妖,就又庆幸起来。 臻儿还年轻,子嗣总会有的,但若生个妖精出来…… 家门不幸啊。 * 这两桩案子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同流合污,蛇鼠一窝。” “……” 以前在百姓的印象中,张千源是个不参与党争的正直官员,被撤职逐出京城时,很多百姓都替他不平。 至于郡主,更是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代表人物,被无数父母拿来作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女儿。 事到如今纷纷打脸。 …… 百姓们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愤愤不平,非常期待判决结果下来。人人都以为事情该顺风顺水的进行,张千源和郡主会入狱受罚。 世间的公平正义,永远是百姓们爱看的戏码。 可仪瑄从不觉得事情会就这样结束。 为此,她专程去北镇抚司找过魏襄。 魏襄曾向张千源投诚过,对于张千源背后的势力,魏襄多少能打探到一些。 但结果让仪瑄有点儿失望。 魏襄端了杯茶放到她的面前,黑眸微抬,平静注视着她,“张千源就没有相信过我。” “怎么会呢?”仪瑄难以置信,魏襄其实是一个很会琢磨人心思的人,否则她当初也不会那样信任他。 张千源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魏襄,又为何要来找他? 这说不通啊。 魏襄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向我要的投名状,是你。” 仪瑄睁大眼,错愕的表情。 “张千源要你的命。只要我能杀了你,他就欢迎我加入。” 魏襄的语气平平淡淡的,随手端起茶杯来喝了口,“我说不行。张千源也没逼我,让我好好想想。这事儿没什么可想的,不行就是不行。”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她动手。 仪瑄可惜的“啊”了一声,抿抿唇,“张千源胃口不小。不管了,这几天你盯紧他,别让他乱来。” “恩。” * 落水案进展比较快,没几天就开审了,郡主罪名落实,暂被收押入狱,具体如何量刑还要等上面商量。 毕竟是皇亲国戚,太严苛的刑罚是不能用的。 至于纵火案,兹事体大,又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查起来比较慢。等进展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 四月十六,是开审的日子。 出人意料的是,赵晏选了赵臻为主审官。一般情况下,主审官会选择跟案件没什么关联的人,赵臻不符合这一条件,为什么会被选上? 是想让赵臻亲手了结张千源,出一口恶气? 只有这个理由了。 仪瑄觉得怎么样都好,把恶人惩治了才是重点。 四月十五,丽嫔小可爱亲自出宫找她,并且央求仪瑄进宫陪她住一晚,明天她们可以一起去旁观大理寺审案。 仪瑄答应了她。 临走前,赵臻还在书房里翻看大理寺递交的证据,设想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他要如何应对。 仪瑄悄悄猫着步子进去,赵臻没瞧见她,一门心思扑在案件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捻着纸张,垂目,眉眼很认真。 仪瑄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她一直都觉得,赵臻认认真真做什么的时候特别帅,帅到发光的那种。 仪瑄走到他身边,他察觉到,抬起头,思绪还停留在案件上,有点儿怔忪的看她。 仪瑄两眼亮晶晶的,半跪在地上,乖巧的往他腿上一趴。 思绪慢慢回笼,赵臻勾起唇,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声音温和:“怎么了?” “我来跟你打个招呼。”仪瑄说:“等下我就跟丽嫔进宫了,明天我会去看你审案的。” 赵臻知道她跟丽嫔关系好,也不阻拦,只是奇怪:“为什么今天突然过来?” “就是突然想我了吧。” 女孩儿说这话一点儿也不害臊,眨巴了下眼睛,笑眯眯盯着他。 两人对视了会儿,仪瑄终于撑不住了,伏在他腿上咯咯笑开。 少女的声音轻轻软软,浸着蜜,甜到人心坎里。跟猫儿似的,因为害羞,还无意识的往他腿上蹭了蹭。 赵臻觉得腿有点儿麻。 不是僵了那种麻,是酥麻,一股邪火往上窜。 赵臻把手从她脑袋上移开,慢吞吞的握住了桌上的杯子。 力道有点儿大,骨节都泛白。 他把手拿开,小奶猫空落落的不习惯,睁着一双眼迷惑又无辜,像是在问: 怎么不碰我了? 男人眼睛闭上,喉结上下滚了滚。 这谁受的住? 仪瑄挺舍不得跟他分开的,哪怕只是一个晚上。结果人家既不抱她也不亲她,就摸了摸她的脑袋,还狠心的把手给拿开。 哼,坏人。 仪瑄气呼呼的往他腿上一坐,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问他:“你就巴不得我走,是不是?” 赵臻:??? “不是。”嗓音有点儿哑。 “那你不抱我?”仪瑄问这话的时候,咬着唇,羞涩又生气。 要命。 这小丫头越来越会撒娇了。 赵臻勉强维持着自己仅剩的一点儿理智,手搭到少女的腰上,没敢太重。 仪瑄非常不满意。 看看,才成婚多久,就敢这样敷衍她了。 仪瑄往他大腿根处挪了挪,两只小手捧起他的脸,食指在男人的唇上压了压。 柔软、清凉,带着香气。 像是湖面上刮来的清风。 赵臻垂眼,目光落在女孩儿玉白的手指上。 女孩儿害羞的蜷了蜷手指,重新勾住他的脖子,眼帘垂下来,细密乌黑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 她笑的很羞涩。 赵臻盯着少女饱满的唇,喉咙干的厉害。 心中的欲望越来越压制不住。 不管了。 嗯,就这样吧。 他猛地低头咬住她的唇,手臂将她箍紧,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逃。 蛮横的、丝毫不掩饰欲望的一个吻。 不止是吻…… 仪瑄有点儿吓到了。 她涨红脸推他:“干什么?” 男人气息很乱,眼眸黑压压的,“不是你要的么?” 刚才肆无忌惮的撩拨他,现在知道后悔了? 仪瑄懵了一会儿,没懂他这句“你要”的意思。 是说亲亲抱抱,还是说别的? 仪瑄要面子,顾不得跟他讲理,红着脸否认:“我没有。” “嗯,没有。”赵臻的声音淡淡的,透着股宠溺:“我要的,行不行?” 他捏住她的下巴,稍微往上抬了点儿,低头,准备继续。女孩儿眼神惊慌失措,小脑袋拼命往后躲,“不行”。 “……” 小丫头不仅撒娇的本事见长,磨人的本事也是与日俱增。 仪瑄站起来,俯下身凑到赵臻耳边乖乖的说:“丽嫔还在外面等我,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 所以这是要抛下他不管了? “让她等。”他拉住她的手腕。 仪瑄真不知道赵臻是怎么想的,如果遂了他的愿,起码也得折腾上半个时辰,然后她再急急赶过去,被丽嫔看出端倪怎么办。 多害臊啊。 “不要。” 额头贴上一个柔软清凉的物事,是女孩儿的唇,只稍稍碰了一下就松开。赵臻身子一僵,沉浸在这个吻中,一时没缓过劲。 他的小奶猫非常聪明的把爪子抽走,哒哒哒的跑出了书房。 “……” 他或许需要一根逗猫棒。 * 丽嫔坐在马车里,表情有些忧愁,直到看见仪瑄从府里出来,才如释重负露出笑脸,掀开车帘奋力朝仪瑄招手。 仪瑄脸颊还是红的,丽嫔忍不住调侃她:“王爷舍不得你?” “啊?”仪瑄迷惑看着她,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把脑袋低下去:“也,没有吧。” 丽嫔嘻嘻的笑,“好啦,知道王爷疼你。不过进宫住一天,有我照顾你呢。” 两人一路聊着彼此的近况。丽嫔说陛下准备抬高她的位分,跟宁妃一起。宁妃的胎已经八个月了,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正好可以晋封。 仪瑄当然恭喜她。 可是丽嫔却不是很高兴,她非常惆怅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宫中好几位妃嫔都怀上了,怎么我还是没有动静呢?” 如今后宫最得圣宠的就是宁妃和她了。宁妃大着肚子不能侍寝,她承宠的次数最多,怎么都该有了。 “不着急。”仪瑄摸着她的手安抚她,“你年纪还小,是不太容易怀上。但只要养好身子,该有的福气迟早都会有。” 仪瑄觉得,自己经过上次的小产,对子嗣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因为她怕啊,怕第二个孩子她还是保不住,她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 与其要承受这种危险,不如把所有可能对她不利的人物都先解决了,然后再安安稳稳要个孩子。 比如郡主、张千源,还有胡轻云。 第一百九十六章 序幕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当晚,仪瑄宿在储秀宫的侧殿。 丽嫔本想跟她一起睡,没料到赵晏会来,临时又让人把侧殿收拾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天张千源的案子就要开审,仪瑄有些心神不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月凉如水,窗子上映有树枝的影子,随风摇曳。不知从何时开始,又突然多了一对小人儿,其中一个拿着棒子,追着另一个打,两个小人儿斗的厉害。 仪瑄被逗笑了。 定是哪个小宦官不睡觉,起来做皮影戏,正好投在了她的窗子上。 仪瑄披衣起来,开门,好奇的朝窗户下面看去。 呆住。 “陛下?” 怎么,会是你? 赵晏盘着腿坐在窗户底下,手里拿着两个皮影。宽袍大袖,一副落拓不羁的样子,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嗯。” 是我。 仪瑄下意识的朝主殿方向看了眼。 她很紧张,怕丽嫔知道赵晏大半夜的出来在她的窗户上做皮影戏,怕丽嫔伤心难过,怕丽嫔恨她。 主殿灯火湮灭,一片昏暗,丝毫动静都没有。 “她睡着了。”赵晏轻飘飘的说。 “所以陛下为什么会在这儿?”仪瑄冷冷问。 她实在很不喜欢他的语气,仿佛把丽嫔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可以随意欺骗的对象。 而且,即便要找乐子,宫里多的是妃嫔陪着他,找到她这里来又算什么? 她又不是他的谁。 而且,也永远不可能是他的谁。 赵晏望着她,眼神里有柔和的温度,“很久没见了你了,来看看你。”他把皮影放下,捡起放在旁边的桃花枝。 “刚刚摘的,送你。”他递过来。 枝桠上,一朵朵桃花点缀,有的盛开,有的只是鲜嫩的小花苞,花朵上还沾着露水。 不是什么值钱的、稀罕的物件儿。 就是看到桃花开了,想到你。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真的,很想你呀。 仪瑄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他手中的桃花枝,眼眶忽然就酸了。 何必呢? 你是帝王,何必这么卑微的去讨好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我,都不应该。 赵晏,拜托你,忘了我好不好? 仪瑄扭过头,没去拿那枝桃花,带着鼻音闷闷道:“陛下,明天还要上朝呢,早点儿睡吧。” “不急。” 赵晏的手执拗的伸在那里,眼睛很亮,期盼她收下他的礼物。 她的心情好憋闷。 像是夏日雨后,潮湿带着土腥味儿的空气。 很多话想说,却一字一句都说不出口。 “陛下去送给丽嫔吧,她会很喜欢的。”她对他笑了下。 非常委婉的抗拒。 赵晏望着她,眼神失焦了一瞬,然后勾出一个懒散的笑,方才的郑重没了,剩下的只是一时兴致和轻飘飘的玩味。 不收是么? 他愿把天下最好、最珍贵的东西给她,他愿奉上自己的一颗心,愿用一辈子珍惜爱护她。 可是她呢。 不屑一顾。 他是帝王,她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哪怕去偷去抢,用最卑劣的手段,做最恶劣的赌徒。 也要将她锁在身边。 赵晏走近她几步,握住她的手腕,将桃花枝塞在她的手中,狭长的凤眸笑意隽深:“晚安。” 他走了,仪瑄愣在原地,手中捏着那枝桃花…… * 清晨仪瑄醒来,触目便是插在瓶子里的那枝桃花,恍惚想起了昨晚的事,默默叹息一声。 赵晏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学的皮影戏。 她洗漱完穿好衣服去主殿找丽嫔。丽嫔正在指挥宫人摆早饭,见到她笑嘻嘻的迎上来,一把拉住她,问:“昨晚睡的好不好?” “……” 仪瑄有点儿心虚。 不知道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那就好。”丽嫔拍拍胸口,眼睛眨巴着,“快来吃饭。” 早饭很丰盛。因为丽嫔喜欢吃,储秀宫里安了专门的小厨房,可以给丽嫔做各种各样的东西,卖相精致,口味也好。 仪瑄坐下来和丽嫔吃饭,吃完饭直接去大理寺,刚好赶上案子开审。 但是仪瑄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困。 哈欠连连打了三四个。 她扶着额头,眼睛快睁不开了,站起来想清醒清醒,却像断片儿了似的,唯一一点意识都消弭殆尽,整个人往下栽。 丽嫔扶住她。 “仪瑄?” 没有回应。 丽嫔招手,示意宫人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起把仪瑄抬到了床上。 丽嫔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喉咙哽住说不出话,很久,才带着哭腔道: “你安安心心睡一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 赵臻亲自去牢狱里押犯人。 牢里光线昏暗,空气里都是潮湿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赵臻走到牢狱深处,外面的光线已经透不进来了,只有昏暗的烛光。 张千源披头散发坐在杂草堆上,皮肤黝黑,又沾了脏污,穿着白色的囚服,面无表情注视着赵臻。 赵臻让人开门。 门开了,张千源被抬出来,腿脚打颤,每一步都艰难。 他开口,声音嘶哑:“我会死吗?” “会。” 他笑了,因为喉咙干涩,笑起来也难听,空荡荡的回荡在牢狱里。 挺瘆人。 突然,一把匕首插进赵臻的腹部。 因为牢里太昏暗,赵臻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感觉到撕裂的痛,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滴在地上。 赵臻脸色刹那惨白。 张千源熟练的完成这一招后,阴鸷的笑了下,推开两旁扶着自己的人,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为了今天,他已经准备的太久了。 从刚刚他起身朝赵臻走来,直到他取出匕首捅向赵臻,甚至包括他们的站位,都被预演了无数遍。 牢里的死囚,几乎都死在他这把匕首下。 牢里昏暗的环境,以及他熟练的刺杀手段,足够蒙蔽赵臻。 赵臻随身的两个侍卫见主子受伤,立即拔剑挥砍,狱卒早被调换过,都是张千源的人,双方对峙。最后两个侍卫寡不敌众,其中一人死在剑下,另一人负伤。负伤的侍卫含泪逃脱,准备去王府搬救兵。 赵臻知道受伤的自己根本不是张千源的对手,更何况即便杀了张千源,外面还有数不尽的兵卒。 与其做困兽之斗,不如先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赵臻的手捂在伤口处,粘稠的血把衣服一圈都染红了,背靠在墙上,脸色惨白。 虽然狼狈,眼神却还是阴冷冷的,好像躲在暗处的野狼,随时会窜出来咬断人的脖子。 张千源很想再捶他几拳,但想到上面吩咐的话,只能忍下这口气。 他朝赵臻的膝盖上猛踹了下。 猝不及防的疼痛,赵臻气息抽紧,腿打了几下颤。 没有倒下。 张千源冷笑,招手:“推他进去。” 两个狱卒上前,把赵臻推入大狱。“砰”的一声,牢狱的门锁上了。 “殿下,您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我可不陪您玩儿了。” 张千源走出几步,突然心里生出一个邪恶的想法,又走回去,手臂撑着牢门,狞笑: “王妃现在怕已经在陛下的榻上了。” “殿下,您拦得住吗?” 赵臻心脏猛地一缩,眼里染上了暴怒,起身冲到门边,揪住张千源的衣领把他往门上一撞。 一下、两下、三下…… 张千源的额头红肿流血,不停的朝赵臻挥拳,怒骂他。张千源的拳头一点儿也不轻,砸在人身上也是沉闷厚重的响,可赵臻就跟疯了一样,死也不撒手。 他嘴角有鲜血渗出,眼睛猩红充血。 疯了,真的疯了。 张千源再也没力气挥拳,内心只有恐惧,向赵臻求饶。赵臻的动作却没有停。 直到张千源咽气。 他死前都睁大着眼,头破血流,沉浸在对赵臻的恐惧中。 赵臻眼神阴冷,松开手,张千源倒在地上。旁边吓傻了的狱卒终于回过神,忙去搀扶他们的主子。 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 真的死了。 他们惊恐的朝赵臻看过去,赵臻精疲力竭,靠着墙缓缓坐下,头歪向他们这一边。 他们寒毛直竖。 他们哆哆嗦嗦的把主子抱起来,几乎是踉跄着离开,赵臻喊住了他们。 “王妃在哪?” “不、不知道。” 赵臻闭目,没再开口说什么。 众人飞速逃窜。 * 乾清宫,内殿香雾弥漫,轻纱笼罩。赵晏从内殿出来,唇角带着笑意,从容坐在龙椅上。 “陛下,豫王将张千源撞死在牢门上,死相十分惨烈。” 赵晏并不在意,反而挺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哦?” 赵臻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儿的人啊。 “张千源为了刺激豫王,故意提了王妃的事儿,才招此祸端。” “他说了什么?” 那人迟疑片刻,答道:“说……王妃现在在陛下的榻上……” 赵晏笑起来,眼光朝内殿一瞥,懒洋洋勾着唇,俊美的脸上春色无边。 “可不就是么?” 她的确就在他的床上啊。 柔柔软软的女孩儿,睡着的样子也分外甜美,连呼吸都带着香气。 现在她是他的了,他密密筹划了这么久,终于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她。 再也没人能抢走。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死了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豫王府。 鹤瑞堂里,太妃刚用完早膳,闭眼盘腿坐在炕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佛珠洒落,太妃胸口一阵剜心之痛。 太妃面色煞白,手按住胸口,急急下炕去捡佛珠。 佛珠不能散、不能散,散了就是不详,是佛祖在示警…… 丫鬟见状赶紧蹲下来陪着太妃一起捡,太妃数了数,还少一颗,她着急,斥骂丫鬟没用,到处翻找。 怎么没了呢? 这时胡轻云从外面进来,看着屋里忙的团团转的主仆几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佛祖?佛祖又能庇佑的了谁。 她弯腰,将滚到门槛边上的佛珠捡了起来。 “太妃在找这个?” 她将佛珠托在掌心。 “是!”太妃眼前一亮,急忙走过来拿,松一口气,“幸亏被云儿你捡到了,我重新把它串起来。” 胡轻云手合拢,盖住佛珠。 “云儿?”太妃迷惑。 “这种东西,太妃以后怕是用不着了。”胡轻云笑笑。 话音刚落,屋外就冲进来一群护院,并不是王府家奴,而是胡轻云从西北带回来的胡家家奴,不由分说把太妃的双手给捆了起来。 佛珠散了一地。 “胡轻云!”太妃战栗起来。 “太妃消消气,妾带您去个好地方。”胡轻云笑着看她一眼,余光终转为厌恶。 她终于不用,再讨好这个老太婆了。 “走吧。”声音变冷。 * 豫王府现在被精兵围困,傅繇召集所有侍卫全力迎击,却万万没想到,府里出了内乱。 当他听到太妃被胡轻云绑架的消息,整个人一震,又惊又怒,即刻掉头向内院跑去。 他宁愿自己死,也要护太妃周全。 他绝不能再让王爷承受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 绝不。 胡轻云正在禧容院里等,本以为会来一群人,没想到是傅繇一个。 她嘲讽的勾了勾唇。 就凭他,也想从她手中救走太妃。 是说他太狂妄呢,还是说他太小瞧她了呢。 傅繇不跟她客气,一把剑直指她,剑上还带着血,是他刚刚杀死敌人留下的。 “把太妃交出来!” 胡轻云摇头笑了笑,“傅大人,何必这么激动。” 傅繇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他真想一剑杀死这个女人,可显然,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举动。 如果他杀了她,太妃也会死。 而且,他还不一定能杀的了她。 “侧妃是想造反吗!”傅繇厉声问。 “怎么会?”胡轻云似真似假:“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自保? 傅繇愣住,想起王爷说过的话。 胡侧妃来京的目的复杂,一是为了探听京城的动向,二来如果胡侧妃在京城被杀,那么胡羡就一定会在西北起事。 但如果胡侧妃确认王爷有杀她的动机,又怎会甘心就死呢? 她必得争上一争。 只是她这办法实在是蠢透了。 傅繇冷笑,“侧妃要自保只需安守本分。绑架太妃,不是逼王爷对你动手!” 胡轻云盯着他瞧了会儿,突然笑了,“原来你还不明白。” 傅繇恼怒,“明白什么!” “事到如今,我还需要看王爷的脸色行事吗?”胡轻云觉得他很可笑,“你看看,外面已经变天了。” 胡轻云目光幽幽转向窗外。 傅繇好像突然懂得了什么。 但他不愿意去深想。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胡轻云看着他越来越煞白的脸,心里生出几分快意。 他们胡家,早就弃暗投明,追随陛下了。 她来京城,也是为了配合陛下。 当然她心里曾存过一点奢望,如果王爷心里有她,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誓死追随王爷,永不背弃。 可王爷到底是……让她失望了啊。 这么多年,从年少时的悸动到夫妻相随的陪伴,她全当是喂了狗。从今天开始,她活着只为她自己。 赵臻,你若知有今日,会不会后悔? 她垂睫,目光终变得冰冷枯寂。 * 乾清宫很少会燃这么多份量的香料,香雾缭绕不散,门窗又禁闭。 “嬷嬷,陛下用这么多香料,不觉得呛人吗?” “别瞎说,闭紧你的嘴!” “……哦。” 宫里有经验的老人儿都知道,这不是香料,是迷香。 可以让人一直昏睡不醒的迷香。 若要进去,得先在口中含一枚香丹,才能避免被香雾熏迷。 这迷香价格不菲,一勺便值一块金锭子,而且烟雾清淡不呛,也不伤身。 一般只有陛下心神不宁睡不着觉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 但也不会用这么多。 “去把窗户开了,香炉搬出来。”陛下身边的崔公公举着拂尘,朝空气掸了掸。 “是。” * 仪瑄醒来的时候是深夜里,月明星稀,大殿里门窗开着,微风和暖,空气里有暗香浮动。 她脑壳儿疼。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完全没有意识,就只是沉沉的酣睡。 这是哪? 她茫然的打量了一会儿,试图坐起,可是因为睡了太久肢体一直没有动弹过,就有种酸软的感觉,使不上劲。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昏迷之前的记忆一点点涌进脑海,她记得自己是在跟丽嫔吃饭……对,吃早饭。吃完饭她们应该去大理寺,看张千源的案子开审。 但是吃早饭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就……晕过去了? 仪瑄摸摸自己的额头,奇怪,她也没发烧啊。 仪瑄穿好鞋朝外面走。这里应该是皇宫,但又不像是丽嫔的储秀宫,那么到底是哪? 仪瑄走到外殿,看见正对门的那一把龙椅,脑子霎那间一片空白。 乾清宫? 她怎么会在乾清宫?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又走了几步,四下观望,发现自己的确是从乾清宫的内殿走出来的。 也就是,赵晏的寝殿。 …… 仪瑄愣了会儿,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还是早上的那一件,没有换过。 至于身子……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赵晏个性是执拗了点儿,但并不会乘人之危。 她松口气,继续往外面走。 平时乾清宫里里外外宫人和侍卫应该都不少,今天却没见着一个。 好奇怪。 “你醒了?” 有人在她右侧说话。 仪瑄转过头,看见赵晏背靠廊柱,浅浅勾着笑看她。月色照耀下,他的眼神如玉石般平静温柔。 仪瑄下意识后退一步。 赵晏看着她的动作,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我为什么在这里?” 女孩儿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早上晕过去了,带你过来只是为了让你好好休息。” 他字字诚恳。 但仪瑄不相信。 她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晕倒的症状,早上莫名其妙晕过去了,醒来又躺在这儿,也太巧合了吧! “丽嫔呢,我要见她。” 早上的事,她一定要找丽嫔问问清楚。 “丽嫔在储秀宫,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你要见她可以明天。” 仪瑄咬了咬唇,好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要出宫。”她说。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道:“宫门已经下钥了,明天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这样下去不行,先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陛下,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她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非常重要的大事。 她很恐慌,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对方总是敷衍回避,这让她心里越来越没底。 是张千源的案子出了什么问题? 赵晏沉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直走近她,低声:“我想保护你。” 仪瑄几乎脱口而出“不需要”,但是忽然又觉得不对。 一个人只有遇到危险,才会需要保护。 她并没有。 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危险。 “出什么事了?”她反而平静下来。 赵晏苦涩一笑,“张千源那个乱臣贼子,实在歹毒。他随身藏了一把匕首,在豫王去牢里押他的时候,他拔出匕首,将豫王……” 他迟迟不语,仪瑄焦急:“王爷他怎么了!” 赵晏垂眼,沉痛道:“他死了。” 仪瑄呼吸停滞,一瞬间天摇地转,撕心裂肺。 不会的,他那么厉害,他不会死的,光凭一个张千源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你骗我!”女孩儿满眼泪水,憎恨的盯着赵晏,咬牙切齿。 赵晏点了点头:“如果你这样想能好受些,就当我是在骗你吧。” …… 仪瑄脸上血色尽失。 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变成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摇摇欲坠,抖得厉害。 她抱紧自己,因为她突然觉得好冷。 她慢慢的蹲下去,眼泪水一滴滴砸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蜷缩着,看上去异常可怜。 口中重复着一句话,“不可能。” 赵臻,我不许你死。 你不是,很强大的吗? 什么都不会压倒你,什么都不能打倒你。 区区一个张千源,你要是被他杀死了,不是惹人耻笑? 仪瑄哭的声音越来越响,双手捂住脸,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她这辈子都没这样哭过。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泪。 赵晏沉默看着女孩儿颤抖的双肩,伸出手安慰的拍了拍她。 仪瑄抬起头,视线模糊,嗓音喑哑难听: “如果他死了,赵晏,是你害死他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恩断义绝 《娇娘为妃》第一百九十八章 恩断义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占有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豫王在牢里被张千源一刀捅死的消息传得快,才一天满朝文武就都晓得了。 大部分人都不相信。 豫王是谁? 单枪匹马可以从鞑靼精兵的包围中闯出来的人,鏖战几天几夜带领十几个亲从兵反杀鞑靼数百将士的人,无数次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的人。 被张千源捅死? 忽悠谁呢?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现实的走向如何,谁也说不准。所以没人能够完全否认“豫王已经死掉”的可能性。 温博高已经长吁短叹一天了。 他算是最早收到消息的那批人。温家无论依靠皇帝还是豫王,都能够立足。温博高只担心他那可怜的小孙女。 王府被胡轻云控制了,他孙女万一落在了胡轻云手中怎么办? 温博高派了不少人去王府打探消息,可是胡轻云的人严防死守,一点儿风声也不露。 可把温博高给急坏了。 赵晏把人送回来的时候,温博高还没睡,跟妻子躺在床上忧心忡忡的讨论孙女的事儿。 豫王要是没死,他怎么着也得帮孙女把人救回来。 若是真死了,就过两年重新给孙女找户好人家。孙女还年轻,不能一辈子当寡妇。 在这件事儿上,二老难得一拍即合。 二老正说着,忽然下人的声音飘进来,“老爷,夫人,陛下送三小姐回来了,现在正朝三小姐屋里去。” “……” 温博高与夫人面面相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这是怎么回事儿?谁能给他解释一下。 温博高下床,打开门问:“三姐儿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回老爷的话,没有。” “是不是哭着回来的?” “也没有。” 温博高语噎,不知道问什么了,还是屋里的夫人喊话道:“你看三姐儿的样子,像不像是被欺负了?有没有让我们过去?” “不像,小姐她挺好的,还说别让我们吵您和老爷,明天一早她会过来请安。” 温博高和二夫人同时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温博高把门一关,“算了,睡觉。” 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 两人相继从马车上下来,仪瑄转过身,对着赵晏摆了摆手。 再见。 清冽的月光下,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也染上几分柔软的玉色。 赵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舍不得我?” “……” 您哪里看见我舍不得了? 没等她回答,赵晏已经笑意盈盈:“我送你进去。” 仪瑄脑子里的弦一绷,赶紧拒绝:“太晚了,陛下早点儿回宫,这是我家,我自己进去就行。” 为了不让赵晏生气,她特地拒绝的很委婉。 面对赵晏的时候,她时时刻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表情语气,生怕自己惹怒了这个疯子。 她好累。 赵晏眼睛一亮,“你在关心我?” “……”不,不是,您想多了。 “走吧,不亲眼看着你进屋,我不放心。” * 赵晏第一次见到仪瑄的闺房。 不大,但是拾掇的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累赘的东西。博古架上堆着书,一丛一丛的。 他在屋里转悠了一圈,饶有兴致的勾着唇,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 仪瑄特别的烦他。 烦,但是不能说,只能耐着性子等他走。 赵晏的目光触及博古架上的几丛书,目光从一开始的兴味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仪瑄也发现他一直盯着书看,脸色不对劲。她一开始没回过神,等明白过来的时候,脸色唰的就白了。 赵晏的手指修长,慢慢的滑过那些书,“这些都是你看的?” 他侧着身,凤眸犀利,面无表情注视着她。 仪瑄手心全都是汗。 她要怎么解释,她看得书,跟温芷罗看得一模一样。 一般大家闺秀的屋子里只会放女四书、四书,《诗经》之类,最多再来点儿古诗词,已经很了不得了,她的书架上却全都是《罗织经》这种阴暗系的本本。 温芷罗是镇抚使,看这些无可厚非,她又是为什么会看呢? 赵晏一步步逼近她,眼神阴冷酷寒,暴戾之气不断的往外涌。 仪瑄心慌极了。 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一旦暴露,赵晏会变得更加疯狂。要是赵臻还活着,赵臻的处境也会变得更危险。 一定有合理的解释的,让她想想。 想想。 赵晏抬起手,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眼睛微眯,低头凑得很近:“说啊,这些都是你看的书?” 他的气息陌生寒冷。仪瑄尽力离开他远一点儿,用自己全部的心神保持冷静。 不能慌,慌了就会露出破绽。 还好仪瑄上辈子历练的多,临危不乱的素养培养的不错。 她睨了眼架上的书,“啊”了一声,说:“不是。” 赵晏皱了皱眉。 “我看到姑姑书架上有这些书,就叫人买回来。可是我翻了几本觉得没意思,就没继续看下去,只是放在那儿积灰。” 她的语气很平静,简简单单的解释一下,顺带还否定了温芷罗的品味。 看,我跟温芷罗没啥关系吧。 赵晏沉默的打量她一会儿,松开手,笑了。 他自己也觉得他刚刚的那个想法,很荒唐。 仪瑄是仪瑄,芷罗是芷罗。 界限分明的两个人。 他真是,想的太多了。 “这些书确实不适合你看,不如扔了。”赵晏轻描淡写。 芷罗就是从小学的太多,懂得的太多,以至于活得太野,连正常女孩儿嫁人的心思都没有。 他希望仪瑄活得单纯点儿、乖巧点儿,什么都不需要懂。 世界里只有他。 从身体到灵魂,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仪瑄不知道赵晏的心思,只觉得过了一关松口气,爽快的答应:“好,我扔掉。” “真听话。”赵晏满意的点头。 仪瑄退了两步,摆个“请”的手势,直白的说:“陛下,您该回去了。” 赵晏愣了下,而后无奈的笑笑。 他还不想走。 他想守在她身边,看她熟睡的样子,在她身边抱着她。 这种事儿,他想了无数个日夜。 当他与别的女人缠绵的时候,想的也是她,想象在他身下婉转承宠的女人是她。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 他是一个有耐心的捕手,不会太急迫,吓走他的猎物。 他勾了个笑,语气温柔:“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赵晏最后留恋的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仪瑄把门关上。 整个人,一下子涣散,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瘫倒在床。 她的脸都僵了。 因为要绷住表情,不能表现出她对赵晏的恶心和鄙夷,脸部的肌肉都隐隐的酸痛。 她真的想不通,赵晏为什么突然间,变成了这么可怕的一个人。 不过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赵晏,她现在最要集中精神考虑的,是赵臻的生死。 * 仪瑄没有睡,换了身衣服,悄悄去了温家四房。 她有事要问温长柏。 四房的后门比较隐蔽,离温长柏的别院也比较近,不会惊动到温博远及周氏。 仪瑄走的就是后门。 小厮告诉她,温长柏已经睡下了。 若是以往,仪瑄绝对不忍心打扰哥哥。但现在,为了赵臻,她什么都顾不上。 而且,她心里其实是挺气温长柏的。 温长柏是赵晏的心腹,赵晏若有什么举动,温长柏一定知道。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能无动于衷的,看着赵晏对她的夫君动手? 温长柏打开门,看见女孩儿两眼红红的站在外面,神情倔强,衣服是靛蓝色的绸缎料子,月光下隐隐泛着幽光,融在夜色里,也不突兀。 她是避人耳目,悄悄溜出来的。 赵晏垂眼,平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抹去她眼角一滴泪花。 “进来吧。” 他清楚她的来意。 仪瑄一言不发,直接进来坐下。 温长柏把蜡烛点上。 “哥哥,”仪瑄喊了他一声。 “恩。” 屋里安静下去。 仪瑄很害怕那个答案,她现在还有希望,可是如果哥哥也告诉她王爷死了,她就连最后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她面色苍白,紧紧咬住唇,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蜡烛的火苗蹿出来,昏暗的光映了满室。温长柏把火折子放下,转过身,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女孩儿。 “我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温长柏说。 仪瑄猛地睁大眼,下意识问:“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可是,赵晏最信任的臣子。 温长柏走过来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语气平淡:“陛下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有城府。他从来不依赖我,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蒙蔽世人的双眼。所有人都以为我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离了我,陛下就一件事都做不成。” 仪瑄怔怔的听着。 “我只是,帮陛下解决一些最基本的麻烦而已。” 仪瑄忍不住问:“所以你也不知道,陛下要对王爷动手?” “恩。”他顿了顿,说:“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仪瑄眼神黯淡下去,哥哥也不知道赵晏的计划,赵臻的生死,又变得渺茫不可知了。 “不过,”温长柏道:“王爷既是在关押张千源的牢中被刺的,现场应该会留有一些证据,我可以帮你去查查看。” 第两百章 就是命硬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牢狱里又湿又暗,腐朽的气味和血腥气缠绕在一起。 酸臭难闻。 张千源的尸体被抬出去以后,牢里安静了很长一阵子,只有狱卒按时来送饭。最简陋不过的饭食,寡淡的叫人难以下咽。 赵臻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 以前在战场上被敌人围困弹尽粮绝的时候,连水都喝不上一口,他吃过那样的苦,就不觉得眼前的情况有多难以忍耐。 腹部的伤已经止血了,但不能乱动,一旦牵扯到伤口又会继续流血。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背靠着墙,闭目养神。 深夜,是狱卒换班的时候。赵臻听到有脚步声朝他这儿来。 警醒的睁开眼。 那人在牢门外面蹲下,小声喊他:“王爷。” “谁?” “王爷不用管我是谁,我来给王爷送药。”那人说着,递进来一个小瓷瓶,“王爷把里面的药粉洒在伤口处,很快就能结痂了。” 赵臻顿了会儿,伸手去拿。 他打开瓶口的塞子嗅了嗅。 久病成医,他刀伤剑伤之类的受过无数,各种药也见得多,所以基本上都能分辨的出来。 这药普通,跟胡知贤给他配的那些是不能比,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道了声谢,直接倒出一些在手心,抹在伤处。 一阵摧枯拉朽的痛感,他皱着眉头忍了忍,而后便没什么感觉。 赵臻把塞子塞好,放在一边,注视着那人问:“你想要什么?” 现在还肯帮他的人,无非是相信他不会轻易落败,雪中送炭想要图个回报。 他不喜欢欠人人情。 那人想了想,说:“如果王爷出去了,就让小的跟随您吧,哪怕做个马前卒都好。” 这深宫的阴暗诡谲,压的人喘不过气。 赵臻愣了一瞬,竟难得露出点儿笑,“我答应你。” * 温长柏一下早朝,就径直来了大理寺的牢狱。 张千源之前是关押在这儿的。 大理寺卿亲自来迎接他。温长柏说明来意,大理寺卿很爽快的答应了。 牢狱的门打开,温长柏请大理寺卿在外面等他,他自己进去就好。 狱卒领着温长柏往里走。 温长柏一间一间的看过去,并没有发现赵臻的人影。 最后在最里面的一间牢外停下,狱卒告诉他,豫王就是在这儿被刺的。 温长柏点了点头,让狱卒出去。 “大人注意时间。”狱卒提醒了句,就走了。 待两位狱卒走远,温长柏才蹲下,用手抹了抹地上的血迹。 暗红色,有点儿黏,差不多就是昨天沾上去的。 豫王的血么? 温长柏去取了一盏蜡烛,推开牢门进去。 他弯腰,蜡烛放低,细细打量过去。 有血渍。 还有饭粒。 他怔了怔,伸出手去拈那饭粒,挺硬的,但搓两下还能搓出黏性。 他用手帕擦干净指尖,蹲下在出现米粒的地方细看,发现一种黄色的很细小的粉末。 他笑了笑。 豫王果然命硬。 温长柏走出去,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大理寺卿见他面上无喜色,悄悄松了口气。 “豫王当真是死了?” “是啊。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威风八面的豫王会死在张千源这个囚徒手中。” “豫王的尸首在何处?” “额……请恕下官不方便透露。” 温长柏宽解的笑笑,说:“无妨。” * 温长柏回去后,第一时间把消息带给了妹妹。 昨晚上她那个样子,眼睛红的像只兔子,可怜巴巴的,他都心疼死了。 赵臻,真是个混蛋。 活着还不想办法透露点儿风声,知不知道他妹妹在担心? 不过,算了,活着就好。 仪瑄哭的一抽一抽的,小脸上都是泪水,睫毛湿漉漉的沾在一起,看上去特别脆弱。 温长柏忍不住走过去,抱抱她。 “王爷活着是好事,不哭了啊。”他用拇指,揩掉她眼下的泪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她哭的这么伤心的样子。 只有小时候,那粉雕玉砌的小娃娃,会哭的这么放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要他安慰要他抱。 小娃娃七岁以后,就很少哭的。 因为她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显得自己没用。 小丫头一直都对自己要求很严,他就没见过谁家的女孩儿是这样的,都被养的很娇,泪水说来就来。 长辈夸她聪明懂事,觉得这丫头省心。他却并不觉得这是好事,因为她还这么小,明明可以用泪水发泄的情绪,却偏偏要憋在心里。 这么坚强的女孩儿,也有决堤的时候。 赵臻就是她心里那条线。 仪瑄把头埋在哥哥怀里,蹭了蹭,眼泪鼻涕都蹭到温长柏衣服上,温长柏也不在意,满眼宠溺的笑。 她明明不想哭的。 可心里那股情感,挡也挡不住,洪水猛兽似的,一下子就把她给淹没了。 他没死。 他还活着呢。 仪瑄心里酸,眼睛也酸,整个人哭一会儿笑一会儿,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起来,不想让温长柏看见她哭。 真丢人。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戳了戳哥哥的掌心。 一股酥麻感从掌心传出,温长柏身躯一僵,下意识握紧了手。 “怎么了?” “哥哥,”她声音哽咽,“你一定要帮我救他,好不好?” 少女抬眸,依赖的凝视着他,双眼水雾迷蒙。 “好。”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只要是她的请求,他都答应。 * 仪瑄收拾好心情,就去了上房二老那里,准备解释昨晚的事。 二老已经等她多时了。 仪瑄的眼睛哭肿了,虽然用冰敷过,但还没彻底消下去,一眼就看得出来。二夫人“呀”了一声,心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捧起孙女的小脸来左看右看。 “怎么哭成这样?唉——,真是个傻孩子,王爷也不一定真的死了,你要往好的地方想,可千万别折腾自己的身子啊。” 二夫人摸摸孙女的手,冰凉。 她叹口气,把孙女的手揣在怀里捂着。 温博高问:“三姐儿,昨天你在哪?” “丽嫔请我进宫,迷晕了我,我在……宫里睡了一天。” 仪瑄还是没敢说自己是在乾清宫里睡的。 温博高拍了拍大腿,叹气:“行,只要你没事就行。昨天晚上,是陛下送你回来的?” 仪瑄轻轻“嗯”了一声。 二老对视一眼,二夫人有点儿口难开:“那个,三姐儿啊,我跟你祖父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守寡。如果王爷真去了,过两年,咱们重新再找户好人家。但陛下……他不合适。” 且不论王爷的死跟陛下有没有关系,就凭陛下是王爷的弟弟这一点,就不行。仪瑄要真改嫁过去,得遭受多少闲言碎语及世人的谩骂。 就算不在乎世人的眼光,陛下后宫那么多女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仪瑄哭笑不得,赶紧解释:“你们想多了,我跟陛下什么关系也没有。” 温博高愣了,“那陛下为什么送你回来?” 仪瑄低头不语。她总不能说,是陛下追着她,对她死缠烂打吧? 这种话她一个女孩儿家哪好意思说出口。 她不说,温博高却明白了,联系之前陛下给他们家送糕点的事儿,也能猜到陛下对仪瑄的一腔热意。 求而不得,寤寐思服。 搞不好连豫王出事,都是陛下强取豪夺的手段。 温博高顿时替孙女捏一把汗。 若豫王真的走了,这世上再无人能庇佑的了她,到时候即便孙女不情愿,也必定是要被迎进宫的。 他们这位陛下,自从温芷罗死了之后,性子就变得越来越偏执,孙女招惹上他也是倒霉。 “三姐儿,你要不去外面躲一阵?”温博高忧心忡忡:“王爷的下落就交给我们来查,你留在这儿也没用,不如去避避风头,陛下找不到你,自然就没办法了。” 把仪瑄送走会触怒陛下,温博高知道这个风险,但为了孙女,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对抗龙颜。 仪瑄苦涩一笑,“陛下有的是办法逼我回来。” 逃不掉的。 “可你继续留在京城,陛下真对你做出……不轨之事,怎么办?”温博高面色凝重。 仪瑄摇摇头,“暂时不会。翁翁放心,我有自保的能力。” 温家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软弱的。 温博高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 午后,宫里的人就来了,接仪瑄进宫。 温博高不想让孙女进宫,与为首的宦官发生了争执,几乎要大打出手。 幸好被及时赶来的仪瑄拦住。 那宦官怫然掸掸衣袖,瞪着温博高:“大人放聪明点儿,这福气多少人家求还求不来,轮到你这儿还不愿意了?” 温博高愤怒啊,这哪是福气,分明是羞辱! 仪瑄搀扶着祖父,一双眼冷冷扫过去,“够了。” 那宦官知道仪瑄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儿,不敢造次,连忙改了表情,奴颜屈膝的对仪瑄笑:“是、是。王妃快随臣进宫吧,晚了陛下要不高兴了。” “别,三姐儿,你别跟他们进宫。”温博高焦急拉住孙女的手。 仪瑄安慰的拍拍祖父的背,小声说:“我要进宫见太妃,没事儿的。” 她乖乖的对温博高笑了下,抽出手,随来人走掉了。 第二百零一章 讨好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被引入宫后苑。现在是暮春,花朵谢了不少,香粉逶迤在地。时不时一阵微风吹过,便有梨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亲昵的蹭过女孩儿的脸蛋。 仪瑄在石子路上走着,完全没注意赵晏在阁楼上看她。 得知赵臻还活着的她心情好了不少,见此烂漫景象,心里也欢喜,伸出手去接空中洋洋洒洒的花瓣,唇角带着柔和的笑。 赵晏倚着栏杆,从上而下俯瞰仪瑄,目光渐渐变得痴迷。 看,她还是可以因为他,而变得开心的。 绕过转角,仪瑄进了阁楼,沿着楼梯往上走,脚步很轻,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的响。 二楼光线充足,摆着一架纯白干净的屏风,赵晏就坐在屏风后面,手里操纵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皮影,他的身旁还有一人,是个小宦官,也握着皮影。 仪瑄落座,乐师们开始奏乐,缠绵悠扬。片刻,赵臻开始念白。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像赵臻那么低哑,但同样富有磁性,带着点儿蛊惑的味道。赵晏身边的小宦官声音尖细,像女孩子。 他们念的是《牡丹亭》中的惊梦一出。 杜丽娘:“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柳梦梅:“小姐,咱爱杀你哩!” 赵晏以嬉笑的口吻念出这句话,十足的轻佻浪子形象。仪瑄尴尬不已,起身就想走,可人家只是在念白,又不是说给她听的,她激动个什么劲? 她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然而后面的词越发露骨,当赵晏念到“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捎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时,仪瑄终于按捺不住,猛一下站起来扭头就走。 就当他是在念白,毫无恶意,她也不想再听了。 赵晏从屏风后出来,追上她,张开双臂笑着挡在她面前,“是我不好,你别生气行不行?” 仪瑄别过脸,“我没有生气。” 赵晏笑了,还说没生气,不生气把脸绷的那么僵干什么? 赵晏去拉她的手腕,被仪瑄躲开,赵晏也不恼,就觉得她是害羞。他挥了挥手让人都撤了。 “作为赔礼,我送你一份礼物。”赵晏仍旧笑眯眯的。 仪瑄看他,“太妃?” 赵晏笑着摇摇头,“比这更大呢。” 仪瑄的心猛地一跳。 难道赵晏良心发现把赵臻给放了? “是什么?” 她仰着脸,清亮的瞳眸中有隐隐的期待。 “你看就知道了。” * 这份礼物,自然不是赵臻,仪瑄觉得自己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生出这么荒谬的想法。 不过也挺出乎她预料的。 是胡轻云。 胡轻云被带上来的时候,手脚都被绑了,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呜呜呜的说不出话。胡轻云看见仪瑄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扭动着膝盖向仪瑄行去,眼神仿佛在说:救救我。 仪瑄蹙了下眉,问:“陛下何意?” “你不是要向胡轻云寻仇吗?”赵晏漫不经心答:“如今人我已经帮你绑来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当然,如果狠不下心,我也可以帮你。” 胡轻云停下了。 她以为,赵晏对她出手,是因为她没有服从旨意将太妃送进宫。 结果呢? 她竟然只是赵晏讨这个女人欢心的手段! 亏胡家背弃豫王投向他,他竟然如此无情!若是没有胡家出力,他能这么顺利解决豫王! 胡轻云双目赤红,满腔的愤恨和不甘,似恨不得从赵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嘴里的呜呜声不断,不知在说什么。 赵晏看她的眼神如看蝼蚁。 轻蔑、冰冷。 胡家算什么? 背主求荣的东西,赵臻看不上,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乎。 仪瑄起身,朝胡轻云走来。 胡轻云面向她,拼命昂起自己的下巴,示意她将自己嘴里的布拿开。 赵晏,你不仁,莫怪我不义。 我要把你设计豫王的事通通告诉温仪瑄。 你不是喜欢她,宝贝她吗? 我就让你尝尝,被自己珍视的人憎恨的滋味儿。 大抵是胡轻云的眼神太急切,仪瑄看懂了她想说话。 仪瑄对她没什么同情。 走到这个地步,全都是她自作自受。 如果胡家安安分分的,胡轻云不去觊觎什么王妃之位,不谋财害命,胡轻云现在,依然能高枕无忧的当她的侧妃。 “胡轻云,杀人偿命,你懂不懂?”仪瑄的声音冰冰凉凉,看胡轻云的眼神,也异常的冷漠。 胡轻云没法子回答她。 “你害死吕颍之、庄柳、庄母,光这三条命,就够你死三次了。你屡次三番毁我名誉,制造事端嫁祸给我,又该怎么算?” 仪瑄从头上摸下一根簪子,银制的,簪尾尖利,她用簪子对着胡轻云的脸,缓缓的从太阳穴开始下滑,一直滑到下颌处。 赵晏在旁边看的饶有兴致。 他一直觉得,温仪瑄虽然头脑聪颖堪比芷罗,但终究生长在深闺,胆魄肯定是不足的。 今天他惊喜的发现,温仪瑄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是一朵娇柔美艳的海棠。 而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决绝、毒辣。 他爱极了这样的她。 恐惧的泪水从胡轻云的眼眶滑下,她拼命的摇头,嘴里的呜呜声更响。 对一个女人而言,毁容远比叫她死更可怕。 她愿意把她知道的有关王爷的消息和盘托出,只求温仪瑄放过她。 仪瑄嘲讽的笑了一声,伸手,扯准备开她嘴里的布。 就当听她一句遗言。 仪瑄的手指已经夹住了布的一角,就在这时,又有一只手覆上她的,用温柔的力道牵引着她把手拿开。 “何必脏了自己的耳朵?”赵晏温柔道。 仪瑄手一抖,忙收了回去。 胡轻云更加急切的摇头,呜呜不止,她把头凑过去,凑到仪瑄的另一只手边,乞求她能拿开她嘴里的布。 赵晏看见,眼里的冷意迅速凝聚,他粗暴的扳过胡轻云的下巴,将她摔在地上。 仪瑄呆住。 她不知道赵晏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他发脾气的样子很凶,跟平时一点儿也不一样,跟对待她时柔情蜜意的样子更是天差地别。 两辈子了,她第一次见到。 仪瑄抖的厉害,忍不住退了两步。 “吓着你了?”赵晏若无其事的笑笑,表情又恢复和暖,“别怕,我就是帮你教训教训她,过来。” 仪瑄哪敢过去。 刚刚胡轻云的脑袋砸在地上“咚”的一声,沉稳厚实,她听着都觉得脑壳儿麻。 她害怕赵晏这个疯子也把她的头往地上掼。 仪瑄小脸儿苍白,睫毛轻轻颤着,像羽毛。 赵晏心想自己是不是真吓着她了。 刚刚他看到胡轻云那副样子,就知道胡轻云在盘算什么。他害怕仪瑄听了胡轻云的话会恨他,他着急。 所以下手有点儿没轻重。 小姑娘吓坏了,可怜巴巴的。赵晏不生气,反而心软了。 他走过去,揉了揉仪瑄的脑袋,语调尽量放低放柔:“真的别怕,我对你不会这样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打我。” 仪瑄不敢动,连偏一下头都不敢,更别提打他了。 就这么站在原地,木木的,眼神很空荡。 赵晏玩笑似的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撞。 仪瑄回过神,忙把手收回来。 “请陛下自重。”依旧是这句冷冰冰的话。 赵晏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寒,凝视了仪瑄好一会儿,才玩味似的勾起唇说:“好。” 对他的小猎物,他得再耐心点儿。 胡轻云歪倒在地上,眼神勾直,身体轻微的抽搐。仪瑄沉默看着她,说:“胡轻云,虽然你坏事做尽,但我没有折磨人的兴趣,赐你一杯毒酒,你自己了断吧。” 赵臻笑着道:“没听见么?王妃说赐毒酒,还不把人带下去?” 外面进来两位宦官,将倒地不起的胡轻云提走了。 仪瑄望着胡轻云的身影消失不见,心里忍不住猜:胡轻云刚刚到底想说什么?那么急切,好像并不是什么宣泄怒气的话。 可能是,求她放过家人之类的吧。 不重要了。 仪瑄转过身子,平静看着赵晏:“请问陛下,太妃在何处?” “在后宫,来,我带你去瞧瞧。” * 太妃被囚禁了一天,被胡轻云当做人质拉出来,威胁豫王手底下的那些士兵,精神状态不太好。 进宫以后,太妃就一直躲在被窝里不肯见人。 仪瑄不想跟赵晏一块儿进去。 “陛下,可以让我单独跟太妃说说话吗?” 仪瑄声音小小的,柔软好听,商量的语气。 赵晏犹豫了下,“可以。” “谢谢。”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是在他的心上踩了两下,赵晏忍不住弯起唇角,高高兴兴的坐在外面等她。 仪瑄进去。 “太妃?”她走到床前呼唤。 没动静。 “太妃,你看看我,我是仪瑄。” 仪、瑄? 太妃愣了一下,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她瞧。仪瑄笑着点点头,微微弯腰:“是我,我来看你了。” 太妃眼睛顿时红了,泪水簌簌落下,捉住仪瑄的手腕,声音颤抖沙哑:“你怎么来了?臻儿他还好吗?” 第一百零二章 谢谢你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妃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站在这里,对她轻言安慰的人会是温仪瑄。 那个她一直横眉冷对的温仪瑄。 这丫头怎么就,一点儿不记仇呢? 太妃觉得仪瑄真傻,这么傻这么好的丫头,能做她的儿媳—— 真是,太好了。 太妃泣不成声,仪瑄坐在床边轻抚她背安慰她,小声道:“现在局势混乱,陛下不会容许我带走太妃,所以请太妃在宫里忍耐些时日,我会想办法救太妃出去。” 太妃在宫里,其实跟在府里没什么两样。 都是人质。 太妃算是豫王的一处软肋,赵晏捏着这处软肋,肯放手才怪。 而且,太妃留在赵晏这儿,赵晏才能放心大胆的继续留着赵臻的性命。 授人以柄,有时候未尝不是一种生存之道。 “我听人说,臻儿……”太妃呜咽着拉住仪瑄的手臂,“是不是真的?” 仪瑄现在没办法告诉太妃实情。 她含糊道:“王爷福大命大,定不会出事。” * 仪瑄从屋子里出来以后,看见赵晏坐在院子里等她。 赵晏身边的宦官小心翼翼的剥葡萄皮,手法娴熟,剥出晶莹的果肉,递到赵晏手边,赵晏接过来吃掉。 他眼梢带笑,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样子,时不时还跟内侍交谈两句。 赵晏看见她,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仪瑄走过去。 他摘下一粒葡萄,亲手把皮剥开,送到她唇边,让她吃。 仪瑄尴尬不已。 她垂眸道:“我自己来。” 赵臻依然举着手,固执道:“你先吃了这一个。” 仪瑄不作答也不动作,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赵晏的耐心快要磨没,戾气一点点从眼中冒出来。 仪瑄被逼无奈,细细白白的掌心摊开在赵晏面前。 她是不会让他喂的,但如果拿过来自己吃的话,还算可以接受。 赵晏看了她一眼,把葡萄放在她掌心。 仪瑄把果肉咬掉,葡萄皮丢在盘子里。赵晏问她:“好吃吗?” 仪瑄愣了愣,“好吃。” 赵晏脸色稍稍和缓,指着那一串葡萄说:“这是今年进贡的第一批葡萄,总共才一筐子,你若喜欢,我叫人全部送去你那儿。” “我……要一串就够了。”仪瑄笑笑。 她没有推辞,倒是让赵晏惊喜。他笑应:“好。” “陛下,我可以去见见丽嫔吗?” “可以,”他起身,“我陪你去。” * 仪瑄在储秀宫略坐坐就走了。 她本来想找机会询问丽嫔,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赵晏就坐在旁边,说话举止也丝毫不避讳丽嫔,这让仪瑄很尴尬。 她不好意思再在储秀宫待下去了。 丽嫔看赵晏对待仪瑄如此亲昵,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酸酸的,想哭却哭不出来。 赵晏对仪瑄的心思,她恐怕是这宫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甚至还有人笑她,亲手把温仪瑄送上了陛下的床。 她的初衷并非如此,然而结果…… 仪瑄离开的时候,丽嫔轻轻拉动了一下仪瑄的衣袖,用很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陛下会对豫王出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把你骗进宫,还迷晕你,对不起。 你现在被陛下纠缠无法脱身,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仪瑄抿唇,目光复杂的看了丽嫔一眼,抬手,抚摸了下丽嫔的脑袋。 “我走了。” 丽嫔点点头,泪水星星点点。 那个夜晚,陛下告诉她,豫王府将会遭受一场灭顶之灾,仪瑄作为豫王妃也会受到牵连,如果她想保护仪瑄的话,就要想办法让仪瑄进宫。 她当时以为,那是陛下对她的柔情。 直到昨天,陛下从储秀宫的床榻上把仪瑄抱起来,眼中的爱怜藏也藏不住,她才知道,陛下对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柔情。 陛下只是借她之手,保护了心爱的女人而已。 * 胡轻云的尸体被送回胡家,胡家敢怒不敢言,连丧事都办的低调。 红玉带着纸钱去给吕颍之上香,告诉他,他的仇终于报了。 仪瑄日日都要进宫伴驾,不管她怎么拒绝,第二天迎她入宫的车马一定会停在温家门外。 叫人厌烦不堪。 朝中有些阿谀奉承之辈,见豫王已经倒台,皇上大权在握,便一心想要讨好皇上,上奏请陛下封仪瑄为妃。 朝内哗然。 说真的,陛下若真喜欢那个温仪瑄,就这么没名没分的把她安置在皇宫一角,谁都不敢说什么。 但是正儿八经的封她为妃,这不行。 温仪瑄是陛下的兄嫂。娶自己的兄嫂,只有古代昏君才干的出来。 然而陛下的反应让众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只见那龙椅之上的俊美少年弯了弯唇,说:“爱卿所言甚善。” …… 朝中耿直的老臣还是不少,当即就站出来,正颜厉色的指责这个提议很荒谬。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多,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温博高当时也在大殿上,气的是七窍生烟,一回来就病倒了。 至于那个提议的人,当晚去花楼消遣完,一出来就被人头上套了麻袋,狠狠的打了一顿。 腿都打断了一根,可能两三个月都没法儿上朝了。 仪瑄以为是温长柏干的,温长柏说不是,他埋伏的人在半路,结果被人抢了先,他也很不爽。 …… 那能是谁? 第二天仪瑄就晓得了,是魏襄。 赵臻出事之后仪瑄还没去找过魏襄,一来是她信任魏襄一定会想办法营救赵臻,二来,赵晏派人暗中监视着她,她行动多有不便。 所以魏襄来找她之前,就先把赵晏的两个手下给灭了。 他敲开仪瑄的门,衣服上还沾着点儿血。 仪瑄诧异看着他。 魏襄进来,把门关上,淡淡的说:“解决了两个麻烦。” “没受伤吧?”仪瑄给他倒茶。 他笑笑,目光似乎亮了一下,“没有。” 魏襄是来告诉她,他查到王爷的下落了。 “在南苑一处非常隐蔽的地牢。”魏襄把地图展开给她看,“那个地牢以前是关有重大恶行的死刑犯的,荒废了很多年。看守的兵力,保守估计有八千。” 八千不是一个小数目,仪瑄忍不住问:“这么大的兵力调动,你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儿注意到?” “因为这八千军不属于兵部。”魏襄脸色微凝,“就像凭空冒出来一般,根本就没有调动。” 仪瑄怔了怔,难以置信问:“你的意思是,这八千兵力,是赵晏的私军?” “嗯。可能还不止。” 赵晏手中到底握有多少兵力,他们暂时也不清楚。 仪瑄沉默。 “不过,”魏襄故作轻松的笑笑,“王爷的兵力也不少,硬碰硬的话,我们赢的几率更大。” “真的吗?” 少女的眼圈有点儿红,眼形像桃花花瓣,此时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魏襄心跳砰砰砰的乱。 他忽然有点儿能理解赵晏了。 魏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垂眸“嗯”了一声。 紧要关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仪瑄露出笑容。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救王爷出来?” “三天后。” “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她真的很想见他,很想很想。 她相信,赵臻也一定很想她。 魏襄摇头,“不能。你留在宫里,有两件事要做。” “你说。”仪瑄抿着唇,一脸严肃认真。 魏襄笑了。 他觉得她现在,嗯,越来越可爱了。 跟以前不太一样。 魏襄耐心的跟她解释:“第一,你要分散赵晏的注意力,尽量不要让他得知南苑地牢遭到进攻的消息,否则他派大军围堵我们,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魏襄有点儿不安,这个任务挺难的,更何况,这段日子赵晏的警觉性本来就高。 “好。”仪瑄答应的很爽快。 “能办到吗?”魏襄语气温和。 仪瑄咬咬牙说:“我尽力。” “第二个,想办法送太妃出宫。” 如果他们救出王爷,太妃落在了赵晏手中,那也是白搭。 照王爷的性子,不可能会放着太妃不管。 “好,但你得分我点儿人手。” 魏襄笑,“我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路线,到时候你跟太妃一起逃出来。” 一起吗? 太妃一个人逃的话,胜算更大一些。因为那样,她可以在后面拖住赵晏。 但如果两个人一起就……很难说。 魏襄看出她的担忧,淡笑,“你放心,我会派人去刺杀赵晏,到时候宫内必定一片混乱,你跟太妃可以乘乱逃出。” 仪瑄点点头,笑着打趣了句:“镇抚使大人了不得啊,都敢行刺皇上了。” 魏襄扶额,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也是迫不得已。” 仪瑄侧过身子与他面对面,突然赧然的笑了下,烛光中,眼睫的阴影拉长,瞳孔里有清澈的光。 “魏襄,谢谢你。” 他一怔,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不必谢。 这是他的责任。 仪瑄垂下眼帘,声音柔软:“之前我记恨你骗我的事,一直都对你很坏。然而现在,我想谢谢你,谢你一直都对我的夫君这么忠诚。哪怕众臣倒戈,你也依然坚定的追随着他。” 她眨了眨眼,唇边有柔和的笑,再次重复:“魏襄,谢谢。” 第一百零三章 他战无不胜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魏襄从这扇门走出去,身影跌跌撞撞。他扶着廊柱,朝屋子里回望一眼。 灯火温暖,里面传出女孩儿的轻声细语和浅浅的笑声。 她很高兴。 因为三天后,她的夫君就可以被救出来了。 魏襄忽然苦笑了下,无声无息的。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影子,永远追随她,却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垂怜。 多么的,可悲啊。 * 三天后,一切安排妥当,营救赵臻的计划只在今夜。 仪瑄一般是傍晚的时候回去,赵晏也从不强求她留下。黄昏时,仪瑄跟赵晏用完晚膳,赵晏按常例召来内侍和护卫,让他们送仪瑄回温府。 仪瑄垂下眼帘,似羞怯道:“我今天可以……晚一点儿回去。” 赵晏诧异回头看她。 “晚一点儿?” 仪瑄点点头。 赵晏笑了,用食指轻抬起仪瑄的下巴,低头与她挨近,额头几乎在抵在一起,嗓音又低又磁:“多晚?” 一夜不归,也可以么? 仪瑄抿了抿唇。 这段时间以来,赵晏一直都很有分寸,对她做的最亲昵的事就是摸脑袋,就算她躲开,赵晏也不会对她发脾气。 最多就是她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生闷气。 仪瑄并不厌恶他,只是单纯的恨。 仪瑄头稍稍往后移了一点儿,说:“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今晚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如果进展的顺利,她可以在亥时初离开。但如果出了状况,就只能见机行事。 赵晏点点头,目光沾染笑意,“好。” * 南苑的兵力有三重,要救赵臻,就必须重重突围。 豫王的兵力悄悄在南苑外集结。数十名精锐悄悄将守门的兵卒抹了脖子,大军悄无声息潜入南苑。 但他们的行迹很快就被哨探的小兵察觉,第一轮交战开始。 魏襄留了一小半的人,然后带着余人冲杀出去。 魏襄的突袭引来南苑将领的警觉,他们一边派人去皇宫报信,一边在周围布下埋伏,还有一部分人直接进入地牢,严防死守。 地牢的入口非常隐蔽,如果没有人带路,魏襄闯进去的机会微乎其微。 南苑草木丰茂,非常适合埋伏。魏襄料定敌人会出阴招,干脆一把火把这些草啊树啊的烧个精光。伏兵死伤惨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还被蹲守的豫王兵卒给砍了。 魏襄几乎没遇上什么阻碍。 邻近地牢的位置,守将率领大军挡住魏襄的去路。 这守将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嘴边,眼神阴鸷冷漠。魏襄之前在调查南苑守军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 这凭空冒出来的八千军,有不少是出身这个地牢的死刑犯,赵晏将这些人收为己用,地牢自然就荒废了。 这个守将,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极其残忍,违背人伦。 跟这样的人对阵,武功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看你能不能豁的出去。惜命的人永远拼不过不要命的人。 这也是救王爷所要面临的,最难的一关。 * 赵晏的听力极好,他闭着眼靠在墙壁上,就能听见从远方传来的轰隆隆的闷响。 不是打雷,是马蹄声。 他昨天就知道了魏襄要来营救他的这件事,是那名一直照顾他的狱卒说的。那狱卒名叫廖华,是皇帝私军中的一员。 赵臻活着的这件事赵晏并不想太多人知晓,所以看守赵臻的狱卒还是原来的那几个,从大理寺一直跟来了这儿。 地牢的门被打开,涌入了一大批军士。阴暗的光线中,赵臻看清楚他们穿的是禁军的衣服。 魏襄还没到这儿。 确实也没这么容易的。 赵臻捏紧手中的钥匙,这是开他的手铐脚镣以及牢门的钥匙,廖华费尽心思才拿到的。 他轻轻的把钥匙插进手铐的孔,缓慢的转了一下,轻微的“咔哒”声,由于地牢里人多嘈杂,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静。 开了锁,他还是把手铐虚掩着,以免被外面这群人察觉不对劲。 赵臻又继续开了脚镣的锁。 光等魏襄来是不行的,魏襄进了地牢,外面的情势难以控制,万一赵晏的人直接把地牢一关,把他和魏襄一起困在里面就糟糕了。 所以他得从这地牢出去。 为此,他得杀光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 真是为难。 他负着伤,还要他以一敌百。 赵臻站起来,丢掉手铐脚镣,就去开牢门的锁。 军士们发现他,有几个反应快,急忙拔出剑往牢里面戳。 赵臻扯住一个人的手,往木框上一撞,那人痛的白眼一翻,手里的剑也丢了。 赵臻捡起剑,拇指擦了擦唇角,挺不羁的笑了下。 他是战无不胜的。 * 仪瑄和赵晏待在宫后苑的阁楼上,四周光晕和暖,香炉徐徐吐烟。 仪瑄请赵晏教他舞皮影。 她聪明,学什么都快,可是为了拖住赵晏,她只能装出很笨的样子,一遍遍请赵晏为她指导。 赵晏见她学的慢,只觉得她呆呆笨笨的很可爱,丝毫没有厌烦。 后来,干脆手把手的教她。 赵晏坐在女孩儿的身后,手掌覆着她的小手,这姿势暧昧,像他从后面抱着她。仪瑄不习惯,可是转头瞧瞧远处的火光,便心惊肉跳的不敢乱动。 不是救人吗,怎么还放起火来了? 她的任务本来就够难的了,魏襄还尽给她增加难度。 发愁。 赵晏觉得她心不在焉的,抬头注视她,“怎么了?” “没事。”仪瑄眨巴眨巴眼睛:“我就是觉得稀奇,陛下什么时候学的皮影?” 他笑着把下巴抵到她肩头,温柔道:“去年。” 芷罗不在,他孤单的很,很多话想说,但是没有人听。 他就把想说的话变成念白,诉在皮影里。 仪瑄不习惯的抬了抬肩。 赵晏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有点儿寒。 “我怕痒。”她小声的说,可怜委屈。 赵晏怔了怔。 她怎么这么软,软的把他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 他真想吻她。 他想把她按在床榻里,与她做那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抵死缠绵。 赵晏直勾勾的看着她,喉咙上凸起的喉结滚了滚,目光越来越沉。 仪瑄紧张极了。 就在这时,一位宦官急匆匆闯了进来,开口道:“陛下,孔将军派人来,说有要事禀告。” 孔将军便是南苑的守将,正在与魏襄对阵的那一位。 赵晏蹙了下眉,起身就要往外走。 “陛下。”仪瑄拉住赵晏的衣袖。 她急坏了,眼角甚至渗出了点儿泪珠,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问:“这就要走了吗?” 赵晏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竟然为他哭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泪花,他都高兴的发狂。 赵晏转过身,两手捧起女孩儿的脸蛋,低头,轻轻吻在女孩儿的眼角,语调温柔极了:“乖,我只去一会儿,马上回来陪你。” 不行啊,一会儿也不行,不能去。 仪瑄急的轻轻抽噎起来,眼角微微泛红,睫毛被泪水沾在一起,可怜巴巴的,她把脑袋埋在赵晏怀中,声音软:“说好今天要陪我的,你说话不算话。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娇软的很。 赵晏不敢相信。 仪瑄这是在对他——撒娇? 她真的,这么眷恋他? 赵晏有种身在云端的感觉,不真实,他害怕随时就要从云端掉落下来。他揉揉女孩儿的脑袋,哄她:“我不走了,你别哭好不好?” 看到她哭泣的样子,他心疼的不行。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赵晏低头,吻在她的发顶。 如果他是在做梦,希望这场梦可以永远延续下去。 仪瑄松了口气。 幸亏她提前找温长柏问了下,男人最受不了女人什么。 温长柏告诉她,哭和撒娇。 二者加起来,威力无敌。 果真是这样。 赵晏冲那宦官摆了摆手,说:“孔将军自己看着办,不用过问朕的意思了。” “是。”那宦官退下。 赵晏搂着仪瑄到屏风后坐下,他仔仔细细的为她擦了泪,笑问:“就这么舍不得我?” 仪瑄觉得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 她低下头,语调很娇:“什么孔将军,我看根本就是后宫里的哪位娘娘见不得陛下陪着我。” “哦?”赵晏挑了挑眉,“谁敢这么干,我立马废了她。” 仪瑄抬起头,眨巴的两下眼睛,“那也不必吧。” 赵晏笑了,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惊人的亮,“仪瑄,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他要她名正言顺的做他的妻子。 不管朝中有多少反对的声音,不管有多少人会因此喊他昏君,他都舍不得委屈她。他要给她名分,还要给她最好的。 这世上所有女人都艳羡的地位。 仪瑄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连封妃反对的声音都那么多,更何况是封后。”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眼里氤氲了一层水光,“我不想让陛下为难。” 赵晏欢喜的疯了。 她这么懂事,乖乖的,真是让人怎么疼都不够。 那些古板的老臣算什么? 他还不是在质疑声中登上帝位的。 他是皇帝,他想给,谁都拦不了他。 “不为难。”他把她摁在怀里。 第二百零四章 命在这儿,有本事来拿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刀光剑影,赵臻避开周围人的攻势,出剑快、准、狠,基本上都是一剑封喉。 敌人一个个倒下。 从开始时的前仆后继,到后来的偃旗息鼓,敌人一退再退,没人再想以血肉祭豫王的刀刃。 不可能赢的。 太可怕。 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赵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过人。 这让他想起来,六年前自己从敌营逃出来的那个夜晚,一人一骑,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敌军交战,他杀红了眼,敌营血流成河。 最后敌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而现在,他又看到了那种熟悉的眼神。 怪物? 也许吧。 只要能赢就行了。 神还是怪物,都是别人冠在他头上的,他会死、会伤,他只想从这阴暗的地牢冲出去。 拥抱她。 * 那姓孔的将军确实实力不俗,完全占据上风,魏襄被他逼的毫无反击之力,艰难退守之下,胳膊还被刺伤了。 众将士的脸色都很难看。 如果过不了这关,就救不出王爷,今日一举白白枉费,往后南苑的守卫会更严。 甚至,王爷性命难保。 孔将军回到自己阵前,听报信的小兵道:“陛下不肯见我,说让将军自己看着办。” “为何?” “陛下与豫王妃待在一处。” 孔将军大怒,骂了句“红颜祸水”,一面差人去调城外的驻兵,一面让人继续去皇宫禀告,然后喝了口水,继续来与魏襄交战。 时间久了,魏襄渐渐体力不支,那孔将军却依然精神抖擞,一剑朝魏襄心口刺去。 魏襄为了保命,只能翻下马背。 孔将军阵中突然一阵骚乱,孔将军却只顾杀魏襄无暇顾及,猝不及防肩上挨了一剑。 孔将军惊讶去看。 原来是赵臻从地牢逃脱,骑上魏襄的那匹马,刺中了他。 “你……?”孔将军难以置信。 赵臻挑衅似的笑笑,“怎么样,惊不惊喜?” 豫王阵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赵臻舔了舔干涩的唇,拿剑指着孔将军,笑容狂野不羁。 “本王的命就在这儿,有本事来拿。” * 乾清宫内灯烛莹莹,仪瑄正在与赵晏下棋。 她手心都紧张出了汗。 还要多久……她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刚刚报信的人又来了一次,她费尽心机才把赵晏挽留住。 赵晏显然已经觉得她古怪了。 如果再来一次……她想都不敢想。 外面突然乱糟糟起来。 “有刺客!护驾!” 呼喊声此起彼伏。 赵晏皱了皱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仪瑄一眼。 今晚很不太平哪。 赵晏把捻着的棋子放下,语气几乎是平静的:“仪瑄,你有事瞒着我。” 仪瑄心一跳。 她张了张口,茫然无措的看着赵晏。 “是什么?”他问。 “我……没有。” 赵晏无声冷笑,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力道有点儿大,“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仪瑄紧紧抿住唇。 “你想救他是吗?那就多付出点儿啊。也许我一高兴就把他放了呢。”赵晏呵呵两声,下榻走到她跟前,捏起她的下巴,“想想看,怎么讨我欢心?” 仪瑄被他吓住,脑子很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逃,对,她应该逃。 她争取的时间应该够了,再在这里待下去,赵晏这个疯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她挣脱他的手,冲门外狂奔。 赵晏冷笑,“拦住她。” 仪瑄被侍卫扭送回来,赵晏左手箍住她的腰,右手缓缓在她脸上摩挲,目光阴沉冷寂。 “为什么要跑?” “不是要跟我待在一起吗?” “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怀里知不知道?”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就要吻下去。 外面侍卫和刺客斗的热闹,赵晏连躲一躲的心思都没有。 没有什么比被她欺骗更值得愤怒的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今天为了她一番小意讨好有多高兴。 不是要演吗,那就继续演下去啊。 怎么能停? 仪瑄挣扎着扭过头,表情狼狈不堪,她说:“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赵晏冷笑,“谁要当君子。” 仪瑄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细银针,这是她为了保护自己带的,不到紧要关头绝不会用。 针头上沾了一种可以让人浑身僵麻的药。 她注视着赵晏的眼睛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对着他的手臂刺了进去。 赵晏猛地松开了她。 他满脸难以置信,看着手臂上的银针,“你要杀我?” “不是。”仪瑄垂眼,“你没杀王爷,我也不会杀你。” 赵晏怔了一会儿,似觉得可笑,扶着炕桌大笑不止,状若癫狂。 仪瑄冷眼看着他。 她说:“赵晏,你让我很失望。” 赵晏一僵。 他收住笑,缓慢抬头看她,眼神中有诧异有迷惑。 她喊他的名字? 她还说,他让她失望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让她失望?难道他曾让她有过期许? 他眼角微挑,呵了一声,“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的?” 仪瑄凝视他说了两个字。 “明君。” 她扶他登帝位,是为了那个瘦弱孤独的少年有朝一日被人看见,为了他心中的不甘能疏解,为了他的大义与抱负得以舒展。 他没有如他所愿,离开阴暗逼仄的角落来到阳光下,他一直都在暗处,阴郁地生长。 就像丹芝。 她改变不了他、拯救不了他。 这不是他的错,更与她无关。 现在她累了。 仪瑄搀扶他到床边,扶他躺下为他掖好被子,轻轻的说:“我走了。” 不会再回来了。 赵晏瞳孔一紧,拼着最后一点知觉握紧她的手腕。 “你到底是谁?” 仪瑄把手抽走,笑了笑,不带丝毫犹豫:“温仪瑄。” 如果知道真相,对你才是最残忍的。 最起码,温芷罗从来没有害过你。 她一直都,对你很好很好。 仪瑄走出乾清宫。 她一出现,刺客就拉着她飞跑,一部分侍卫紧跟来,结果绕过了一扇门,就凭空出现了数十名刺客。 仪瑄得以逃脱。 带着仪瑄逃跑的那名刺客气喘吁吁,摘下面罩问她:“怎么那么慢?刚刚他们差点把我扎成马蜂窝。” 江七白。 仪瑄眨了眨眼,有些惊讶问:“你怎么在这儿?” 江七白现在应该在南镇抚司,忠心侍奉陛下才对。 “魏襄来找我的。”江七白答:“其实我们只效忠你姑姑,你有麻烦的话,我们也乐意帮忙。” 仪瑄忍不住笑了。 真是暖心窝子的话。 “哎呀你笑什么笑,跑快点儿,别被追兵缠上。”江七白偏过头。 “恩。”她已经尽力在跑了。 两人跑到宫后苑,太妃已经等在那儿,周围一圈黑衣服的都是江七白的部下。 太妃站在船上招手。 这么大动静,她都快被吓死了。 仪瑄上船,太妃紧张兮兮的拉住她的手问:“这些人真的是来救咱们的?” 仪瑄点头,“太妃放心,魏襄把所有都安排好了,我们只要配合就行。” 太妃眼中滚下热泪,心酸道:“若真的一切顺利就好了,咱们一家团员比什么都重要。你说臻儿那里不会出事吧?” “不会。”仪瑄握住太妃的手,“我们要对王爷有信心。” 船上能载的人不多,张旭和江七白都跳上船,其余黑衣人留在岸上,防御追兵。 张旭摇橹,划出一圈涟漪,船儿慢悠悠的朝宫外游去。 “豫王妃。”江七白丢了一壶水给她,笑问:“你们温家以后还效忠皇上吗?” 仪瑄接住水,打开先递给太妃,江七白的问题让她怔了怔,说:“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已经不是温芷罗了,不可能左右长辈们的想法。 也许他们觉得,她所受的侮辱并不足以改变他们的立场,而坚持效忠赵晏。 当然,也有可能觉得皇帝太荒唐,不再继续效忠。 太妃喝完水把水壶递回来,仪瑄喝了好几口,觉得喉咙润湿了才放下。 江七白“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呢?你的立场是什么?” 太妃闻言也看向仪瑄。 太妃虽然不懂政事,但自家儿媳总不能向着外人吧! 仪瑄顿了顿,笑了:“我支持王爷。” 声音清脆明快。 太妃露出放心的笑容。 江七白哈哈笑了两声,说:“南镇抚司,我们兄弟几个肯定待不下去了,王妃能否替我们说项说项,让我们投在王爷麾下。” 行刺的事儿虽然暂时没有暴露,但也瞒不了多久。他们答应魏襄的时候,就压根儿没打算再回去。 陛下和王爷,必须选边站,这世上才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而且……这小姑娘跟芷罗那么像,小姑娘选择了王爷,也许,芷罗也会吧。 毕竟赵晏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们哥儿几个听到赵晏要封温仪瑄为妃,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哪有这样欺负人小姑娘的! 仪瑄坐下来,非常高兴的样子:“你们真的愿意?那好啊,我今晚就跟王爷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江七白对她一抱拳,笑眯眯道:“那就谢谢豫王妃喽。” 夜色如墨,两岸星火点点,小船慢悠悠向宫外荡去。 第二百零五章 我可以抱你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孔将军虽猛,到底跟魏襄打了这么久,力有不逮,且他力量有余精湛欠缺,赵臻划伤他几处,孔将军连连败退,却依然咬牙与赵臻斗。 赵臻削去孔将军的头盔,掷于马下,拉着缰绳笑说:“今日我放你一马,再打下去你迟早要败,还连累手底下这些将士,不如到此为止。” 孔将军策马还欲再战,手中大刀甩的哗哗作响,被副将拦住。 “将军收手吧!与其跟豫王拼个鱼死网破,不如保存实力,兄弟们的命还指望将军呢!” “不行!我就不信我打不过他!” “将军好胜,等养好伤再去跟豫王一较高下也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计较这一时半刻呢!” 孔将军被属下劝动,他虽不在意生死,手下这么多将士的命总要顾惜。 他跃马向前,怒瞪赵臻说:“你们走吧,等我养好伤,必去豫王府取你性命。” “我等着。”赵臻半举右手,示意部下后退。 夜色掩映下,豫王的兵马无声无息的从南苑离开,魏襄打头,赵臻压阵。孔将军也被部下扶着进屋养伤。 赵臻骑马走在队伍的最末,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眉头微微皱着。 刚刚对阵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了,才感到伤口隐隐作痛。 暮春的夜还是有些凉,晚风吹动树梢,带起枝叶沙沙的响,除此之外,还有利箭刺破微风的寂响。 赵臻凭直觉闪躲,那箭本是对准他的心脏的,他身子一偏,便刺中了他的肩。赵臻脸色一白,咬牙把箭矢拔了下来。 远处树顶上有个黑影动了动,然后消失不见。 箭上有毒。 拔箭危险,可是遇到有毒的箭矢,毒药融于血肉,致死的可能性就更大。 两旁掩护赵臻的士兵都傻眼,刚刚孔将军不是都投降了吗?这个放箭的小贼又是哪冒出来的! 有本事就站出来,看不把他砍成肉泥! 赵臻问他们:“有水吗?” “有有有!”两人忙把水递给赵臻。 赵臻接过,倾倒在刚刚箭矢扎过的地方,这样可以把毒药稀释一点。 等两壶水都用完,他把壶还给他们,脚一蹬马腹道:“走。” * 豫王一行抵达王府,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王府围了起来,严密监视着周围的动向,确保王府安全。 仪瑄已经在府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赵臻是被魏襄扶进来的,他的脸色惨白,走路也有点儿慢,一抬眼看见站在走廊上的仪瑄,便不动声色的把魏襄推开。 他不想让她担心。 他绷紧全身的肌肉,一个人,缓慢却坚定的走到她身边,眼前景象迷幻难辨,她站在那里,脸却是模糊的。 他微微笑了笑,“我回来了。” 一句话,四个字,语调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仪瑄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却突然“咔哒”,断掉了。 她难过的不得了,心酸的不得了,一腔委屈说也说不出来,都变成了眼泪。 她还不敢哭的大声,便用手捂住嘴,然而抽噎声还是会从指缝间流出。 哭的像个伤心的孩子。 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 然而在她最黑暗绝望的时候,他走过来,告诉她:“他回来了。” 原本灰暗沉寂的世界,忽然被照进了一丝暖阳。 赵臻死死抿住唇,“对不起。”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对不起。 仪瑄睁大泪眼看着他,小姑娘哭的两眼跟桃子似的,又红又肿,然而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 她委屈巴巴的说:“你不抱抱我吗?” 他一僵。 他当然想抱抱她,可是他现在看她都是重影的……他怕自己没有找对她的位置,让她生疑。 他垂眼,“我手臂抬不动了。” 仪瑄点点头,乖巧的笑了,“没关系,我可以抱你。” 她贴上来,手臂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她的双唇触及他的左心房。 赵臻身躯一僵。 “赵臻,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 刚刚这里就她一个人,她孤零零望着门口,那扇门却久久没有被打开。 心里空空荡荡的,灌满了冷风。 她冷的直打哆嗦。 女孩儿轻轻颤抖着,赵臻闭着眼抱紧她,声音沉痛:“是,我知道,对不起。” 赵臻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用。 他赢的了千军万马,却连心爱的女子都无法保护。 要她担惊受怕,还要她战战兢兢的应付赵晏那个混蛋。 甚至,连伸手抱一抱她都不能。 仪瑄伸手捂住他的嘴,她的手掌微凉,但是柔软。 “不要说对不起。” 赵晏一怔,握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指尖萦有香气,丝丝缕缕的钻入他的鼻尖,他虔诚的吻了又吻,直到她五指都晕染上温度。 仪瑄羞得耳朵绯红。 她稍稍蜷缩了下手指,声音很小:“周围好多人呢。” 众人大眼瞪小眼站在旁边,安静呆滞。 赵晏最后贪恋的吻了下她的手指,望着视线中模糊的少女说:“你先去睡觉,我有点儿事要办。” “好。”她弯唇,笑得开心。 她一向懂事。只要他回来了,安安全全的来到她身边,她就安心,不会缠着他。 他伸出手,慢吞吞的放下去,落到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 仪瑄面带微笑来到鹤瑞堂,太妃已经沐浴完毕,穿好衣服准备往外走。 听说臻儿回来了,她得去看看。 “太妃,”仪瑄正好撞上要出门的太妃,笑得两眼星亮,“王爷回来了!” 太妃笑,“我知道了,你不过去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见过王爷了,王爷好好的,就是脸色有点儿差。”仪瑄羞涩一笑,“王爷说他还有事,我也不好打扰他。” 太妃叹口气,回屋坐下,“刚回来不好好休息忙什么。” 她想见儿子想的急。 “外面情势不好,这段时间风声鹤唳,怕难消停了。我来告诉太妃一声,免得太妃悬心。” 太妃看她如此懂事乖巧,心里动容,拉过仪瑄的手摩挲着,唉了一声,“你这孩子真傻,我可从未对你有过好脸色。” 仪瑄摇摇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只要以后好好过就成。 “患难见真情,我心里都明白。你为我们母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会叫你白受的。我把话撂这儿,日后臻儿他要敢娶妾,我就敢不认他这个儿子!” 仪瑄噗嗤笑了,心想他不会,但嘴上还是说:“谢谢婆婆。” 这一声婆婆叫的太妃身心舒畅,她现在看着仪瑄越看越喜欢,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怎么看怎么讨喜,巴不得拉着她讲上一夜的话。 “从前我是瞎了眼,竟然喜欢胡轻云那个一肚子坏水儿的丫头,差点把自己老命给搭进去了。”太妃提起胡轻云就生气,“她现在在哪?” 仪瑄说:“死了。” “死了?”太妃一愣。 “恩。胡轻云得罪了陛下,一杯毒酒赐死了。” “一杯毒酒,呵,便宜她。要我说就该斩首!”太妃忽然动脑子一想,又不太明白:“胡轻云跟皇帝不是一伙儿的吗?” 胡轻云绑架了她,皇帝把他儿子关在南苑地牢,这两人一般黑。 皇帝怎么会杀胡轻云呢? 仪瑄如实答:“我不知道。” 太妃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坏人就是坏人,是不是一伙儿的没那么重要。 “你没被那狗皇帝欺负吧?” 仪瑄尴尬的“恩”了声。 “是被欺负了还是没被欺负?” …… “没有。”仪瑄低下头。 太妃也知道仪瑄去讨好那狗皇帝是为了保护他们,但还是难免会介意这种事。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也没办法,她不会不认这个媳妇,只是心里多少有点儿膈应。 没发生的话那当然皆大欢喜。 太妃高兴,又握住仪瑄的手小声叮嘱:“你跟臻儿得加把劲啊,什么时候能让我抱孙子?” 仪瑄脸通红。 “别害臊啊。”太妃一本正经,“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子多羡慕,恨不得抱过来养。” 仪瑄慢吞吞的开口,“这种事,得看天意,急不得的。” 太妃惆怅叹息。 仪瑄站起来,局促的说:“婆婆,我先走了。” 再待下去,话题绕不开“孩子”这两个字了。 “好,去吧。” * 客房里出奇的静。 胡知贤专注的用刀子把伤口附近的皮肉给剐蹭下来点儿。 赵臻咬着牙,至始至终没哼过一声。 因为赵臻及时用水稀释了毒,所以毒性不深,但箭伤旁边的血肉都沾上了毒,留不得。 行军打仗的人为了活命,经常得受这种苦,但赵臻是胡知贤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咬牙忍耐一声不吭的。 这得多疼。 要是他,牙齿都给咬崩了。 这毒很少见,可胡知贤早年闯荡南北遇见过,知道解药怎么配。 也幸好他晓得,否则这毒是要命的。 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处理完,胡知贤让人把草药取来,他先把其中一种捣碎了,敷在赵臻的伤口上。 可以驱毒的。 然后他抱着草药去旁边的茶房折腾了。 魏襄等见赵臻挺过一关也都放下心来,纷纷告辞。魏襄临走前,忍不住朝内院的方向看了眼。 把王爷一个人撂这儿他们也不放心,还是告诉她一声,让她来看着王爷比较好。 第二百零六章 她的吻下落 《娇娘为妃》第二百零六章 她的吻下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他的朱砂痣他的白月光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看到那道疤的时候,瞳孔微微缩了下。 凸起狰狞,正如赵臻所说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可是这世上哪有疤是好看的呢? 她好心疼啊,一想到这个位置曾经被捅进了一把匕首,她就难过的想哭。 她睫毛微微颤着,低头,唇瓣触及那处伤疤,随后一滴泪滚落。 她想让他知道,她一点都不嫌弃。 她爱他,爱他的荣光也爱他荣光背后的累累伤痕。 赵臻对她的反应感到非常震惊。 胸口像是被撞了下,心脏跳的极快,狂喜与苦涩交杂。 一直以来,他对她的爱都远远胜过她对他的。 但是不重要,他不强求她给他同等的爱,只要她能待在他身边,时不时给他点儿关心就够了。 曾经他连娶她都不敢想,更遑论要她爱他呢?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充沛感情的人。 她沉静、淡漠,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那些冷冰冰的权术,长大些,在朝局上运筹帷幄,然后又当了四年的镇抚使,经营算计。 她习惯在做事之前去计算去衡量,并且谨慎的对待自己的感情。 她一直都是,这么压抑着自己的。 赵臻一边内心渴望着她对自己的爱能多一点点,一边又觉得这样就够了。 她不是那么喜欢他。 这样的话,就算他哪天死在战场上,她也不会难过太久的吧…… 仪瑄把脸仰起来,笑得很乖巧,眼里有羞涩的光芒,“疼吗?” 他摇头。 仪瑄伸出手指,女孩儿的小手很软,手指细细白白的,顺着那道疤的纹路轻轻抚摸,声音软:“要快点好起来哦。” 心脏停了一瞬。 赵臻两眼黑漆漆,直勾勾盯着她瞧,舔了下干涩的唇,伸手,食指勾住她的下巴。 她懵懂的眨了眨眼。 “不嫌弃它?” 她觉得他好过分哦,“如果我哪天身上有了一道疤,你会嫌弃吗?” “不会。”怎么可能? 仪瑄笑了,“对呀。我喜欢你,就会最喜欢你的所有。” 赵臻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做梦都希望她这样爱他。 他做梦都害怕她这样爱他。 他摸摸她的脑袋,“过来。” 她乖乖的把脑袋凑过来。 赵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说:“不要骗我,我会相信的。” “没有骗你。”她委屈巴巴。 “好。”他笑。 哪怕是为了她这句话,他也要好好活着,跟她一起活成老爷爷老太太。 白头偕老。 仪瑄笑得很甜,忽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然后她戳戳他的脸:“你瘦了好多,我让人煮粥给你吃好不好?” “恩。” 仪瑄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丫鬟送粥菜来,仪瑄亲自喂赵臻吃完。天色很晚了,赵臻让她回去睡觉。 他不舍得她的小宝贝熬夜照顾他。 “我不回去嘛。”仪瑄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两眼亮晶晶的,“我们好久没见了,你还舍得赶我走?” 不舍得。 在牢里那段时间,他想她想的要疯了,晚晚她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第二天醒来心里就更失落。 赵臻刮刮她的鼻子,“那你躺上来。”我们一起睡。 仪瑄“恩”了声,脱掉外衣,掀开被子躺在床的里侧。 她睡觉安稳,不会乱动压到他。 赵臻左肩受伤了没办法抱她,她自觉的缠上来,手抱紧男人的胳膊,脸凑过去,高兴的不得了。 赵臻亲亲她的发顶。 “仪瑄,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他的嗓音有点儿哑,透着自责。 在牢里的时候,廖华告诉他陛下每天都会派人接仪瑄进宫。他愤怒,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保护不了她。 只能在这昏暗的牢狱里煎熬,日复一日,无望的等待着魏襄的救援。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 哪怕是深陷敌营受尽折辱,都没有那段日子更让他绝望。 他害怕她被欺负。 他害怕她无助时叫他的名字,得不到回应。 还有一点是让他深深恐惧的。 他怕仪瑄对赵晏动心。 年少时,他曾一度认为芷罗是爱赵晏的,他们看起来确实般配。 宫里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 神仙眷侣。 他每次听人说起这个,都会愠怒的走掉,其实心里嫉妒的发狂。 凭什么站在芷罗身边的不是他? 然而有一天,魏襄告诉他,芷罗拒绝了赵晏的求亲。 那天他高兴的不得了,跟手下将士开怀畅饮,喝得醉醺醺,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她。 她是他的心魔,他的朱砂痣他的白月光。 如今她是他的妻。 他不许任何人染指,他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赵臻把脑袋埋到仪瑄的脖颈处,声音有点儿闷:“仪瑄,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 他闭上眼,焦灼的等待答案。 “谁?”仪瑄伸出小手摸着男人的脑袋。 沉默了下,他说:“赵晏。” 仪瑄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好气啊。 他总是不相信她。 仪瑄收回手,语气透着不快:“你说呢?” 赵臻沉默。 片刻,他咬了咬她的锁骨。 女孩儿的肌肤嫩的跟花瓣似的,一咬就红了,赵臻看着那红有点儿发怔,又用唇去触了触。 别怪他。 他害怕,真的害怕。 他甚至想,哪怕她真的,对赵晏有那么点儿心思,也别告诉他。 他承受不起。 仪瑄被他咬的有点儿痒,咯咯笑着推开她,两只手摸上男人的两颊,笑容乖乖的。 “没有啦,真的没。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人黑漆漆的眼盯着她,也不知是信了没信,但点了点头。 “虽然我算是跟赵晏一起长大,有过那么点儿同舟共济的情谊,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她鼓了鼓两腮,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忽然她双眸亮了亮,“公私分明。” 赵臻愣住了。 他笑意舒展,心想她怎么这么可爱呢,公私分明都用上了。 “是真的啦。”仪瑄瞪他,粉拳轻轻砸在他胸口,他也任她砸,一拳拳像是鼓点,擂在他心上。 她忽然安静了,不好意思的垂眼,声音小小的,“我一直不太相信男女之间的这种感情,我喜欢你,可能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这么好的人。” 她很吝啬,吝啬到如果人家不把真心赤裸裸的放在她面前,她不会尝试着去喜欢。 她又很吝啬,吝啬到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不会有多余的一点点喜欢给别人。 赵臻是第一个把真心放在她面前的人。 他的爱让她安心,让她一点点从自己封闭的世界走出来,勇敢的去喜欢他。 他真的不知道,这是她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 按照她上辈子的打算,她是准备功成名就后退隐,找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成婚,然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不需要什么激烈的感情,感情太伤神,淡如水就很好。 包括在她刚开始做温芷罗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的。 她甚至不担忧自己的婚事,反正,交给祖母和母亲做主就好。 可是赵臻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她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想法。 赵臻“恩”了声,手指轻轻摩挲着女孩儿的眼角,“我会一直对你好。” 一辈子。 所以,不要离开我,不要不喜欢我。 仪瑄羞涩微笑,搂住男人的脖子,头凑过去。 女孩儿的唇柔软芬芳,赵臻一颤,本能探出舌尖,她却躲开了。 她笑眯眯的,“那我就一直喜欢你。” 赵臻感觉自己满腔的感情要溢出来了。 他一言不发,猛地翻了个身将她按在身下。 肩膀有些痛,但是不重要。 仪瑄惊慌的推他,“你的伤。” 不能乱动的。 男人蛮横的吻下来。 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吻的热烈,仪瑄双颊染上羞臊的温度,却不舍得推开他。 然后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养伤的时候要她。 可是忍不住。 她那么香那么软,说出的话又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消停,温柔而贪恋的吻着她的脸。 女孩儿双眼湿漉漉的,一股可怜劲儿,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说:“你的伤还没好呢。”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肩膀处,哄她:“你帮我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瞎说! 没结痂的伤口是可以乱揉的吗! 仪瑄把手抽走,让他安分躺着,手撑着脑袋看他肩膀处的伤。 流了点儿血。 她大为自责:“我就不该让你乱来的。” “……” “你伤好之前,都不许了。” “……” 仪瑄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责任,“这样吧,明天起我睡在炕上,方便照看你,也不会……” 让你忍不住。 她羞耻的咬了咬唇。 赵臻失笑,无奈的很。 当真是,很为他考虑了。 “那好吧,多谢娘子……费心。” 仪瑄满意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作为奖励,然后紧挨着他说:“睡吧。” “好。” 仪瑄很快就睡着了,有赵臻在身边,她安心。赵臻凝视着女孩儿熟睡的侧脸,她的睫毛细长,似羽扇般随呼吸轻轻拂动,唇被他咬的有些肿。 比瓷娃娃还要可爱。 赵臻笑从心起,握住女孩儿的手闭上眼。 她这辈子都逃不开了。 傻丫头。 第二百零八章 恶趣味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一觉仪瑄睡得很香甜。 她做了个好梦。 具体梦见什么她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和赵臻有关。 梦醒之后,她幽幽打了个哈欠,雪白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舒了个懒腰。 真好。 赵臻早就醒了,甚至在胡知贤的督促下喝完了药。胡知贤进来之前,他用被子把女孩儿露在外面的肩膀给盖起来,并且用上半身挡住女孩儿的脸。 胡知贤在心里暗骂他醋王。 仪瑄睁开眼,因为睡得好眼神特别清澈,呆呆的瞅了他一会儿后,“哎呀”一声,两只胳膊撑在床上,头仰起来看着他。 被子往下滑,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漂亮的蝴蝶骨。 还有轻轻重重的红痕。 赵臻眉头一跳。 “是不是好晚了?” “没有。”赵臻微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今天阳光很好,满室温暖敞亮,仪瑄自责的低下头,“我该早点起来让你喝药的,我现在去。” 说着她就要坐起来。 赵臻按住她。 “药我喝完了。”他语气格外温柔:“胡知贤送进来的。你要是困,可以继续睡。” 哪怕她什么也不干,就静静的躺在他身边,他看着她,听她均匀的呼吸声,他都觉得很满足。 “我睡饱了。”她挪了挪身子,抱住半坐着的他的腰,亲昵的蹭了蹭,“我去给你做饭吧。” 她要把他养的胖一点,现在的他看起来好不健康啊。 这个动作……赵臻身躯一阵僵硬。 他克制的喘了口气,捧着她的脑袋让她的脸离开他的腹部,声音低哑:“好,先把衣服穿起来。” 否则他不保证能不能克制住自己。 仪瑄愣愣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 啊,好羞耻。 她一骨碌钻回了被子里。 赵臻看着女孩儿,无奈笑了,故意逗她:“刚才不是还挺大方的,躲什么?” 她刚刚只是不知道! 仪瑄露出一个脑袋,脸蛋通红,软软道:“你闭上眼睛。” “哦。”他笑着答应,却并没有闭眼。 成婚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他这个夫君当的很失败啊。 “你把眼睛闭上嘛。”她急了,尾音软绵绵的上扬,娇的不得了。 这谁忍得住? 赵臻舔了舔干燥的唇,闭上眼,听到女孩儿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穿衣服的时候,她的小手也会偶尔碰到他,软软的,没骨头一样。 赵臻鬼使神差的睁开眼。 女孩儿正在穿她的小肚兜,手背过去,正在系带子。平时都是双儿帮她系的,自己动手有点儿艰难。 赵臻直愣愣的看了一会儿。 她的手指又细又白,皮肤嫩的不得了,扯着细带要系在一起,弄了一会儿没弄成,指腹都泛红了。 他忍不住想帮帮她。 他伸出手碰到她,仪瑄的动作一顿,然后慢吞吞的回头。 哎呀不是要他把眼睛闭上的嘛! “你什么时候……” 他挑了挑眉,笑的有点儿坏,仪瑄愣了片刻,红着脸,羞羞答答的把头转过去了。 头脑空白,心脏狂跳。 哎呀温仪瑄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好像……不能。 赵臻轻轻松松帮女孩儿把肚兜的带子系好,然后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她腰细,软的像一掐就能断。 他爱怜的摩挲着。 “赵臻,你不许。”她羞臊的推他。 “不许什么,嗯?”他黑眸漆漆,唇角勾着笑,突然重重的捏了下她的腰。 她又羞又气,却躲不开他,只能强调:“我们昨晚说好的。” 他没打算要她。 虽然憋的难受,但答应她的事情,他还是会做到的。 他“嗯”了一声,闭上眼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打商量的语气:“让我抱一抱。” 仪瑄一下子就心软了。 行吧,抱一抱就抱一抱。 别做其他的就成。 男人下巴有圈胡渣,她皮肤又嫩,扎的有点儿疼。可是看他这么安静的挨着,仪瑄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忍着。 过了好一会儿,赵臻终于把头抬起来,女孩儿的肩膀上已经红了一片。 他愣了下。 “疼吗?”他用手给她揉。 仪瑄说:“还好。” 红成这样子,怎么可能还好? 赵臻不禁自责,想到女孩儿忍着痛也没有推开他,心里又暖烘烘的。他低头,亲了亲那泛红处。 “下次觉得不舒服要告诉我,别忍着。”他心疼的看着自家媳妇儿。 仪瑄眨了眨眼。 真的吗? 她低头,羞涩的悄悄说:“是不是只要我觉得疼,你都会停?” 赵臻反应了一会儿。 他笑,觉得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他凑过去咬咬她柔软的唇瓣,声音低:“那个不行,想都别想,知道吗?” 仪瑄感觉被欺骗了。 坏蛋! 刚刚还信誓旦旦来着! 她气呼呼瞪他一眼,伸手去拿外衣,可是男人箍着她的腰她的身子没法儿前倾,拿不到,她就不安分的扭了两下。 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男人抿起唇,脸色不太好,却仍未松开她,“仪瑄,别乱动。” 仪瑄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 有点儿颤。 她慌乱的扭头问他:“是不是碰到伤处了?” 赵臻点点头。 “对不起呀。”仪瑄不安道:“你先躺下来好不好?” 看来他们不能挨得太近。 只要一挨近,她总能让他受伤。 赵臻没说话算默认,仪瑄扶着他躺倒,小手摸摸他的两颊,愧疚道:“我去找胡知贤让他给你换伤布。” “好。”他目光触及她锁骨下大片雪肤,提醒道:“把衣服穿好。” “……”难道她会不穿衣服去吗? “我刚刚就想穿衣服来着。”她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他真没听见。 “没什么。”她把衣服穿好,下床,乖巧的跟他摆了摆手,“我叫双儿进来替你擦把脸。” “嗯。” * 赵臻不喜欢无关紧要的女人碰自己。 他没有贴身服侍的丫鬟,只有宦官。双儿知道王爷的习惯,纵使仪瑄吩咐了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就准备把事情交给宦官去做。 结果那几位宦官都各自有差事不在院里,双儿只好硬着头皮捧着水盆进来。 “王爷,王妃吩咐奴婢替您……擦脸。”双儿尴尬道。 赵臻睨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当双儿准备把布糊他脸上的时候,他伸手挡住了,平淡道:“我自己来。” 他自己梳洗完,仪瑄还没回来。双儿在屋里干站在有些尴尬,便准备开口告辞。 就在这个时候,赵臻问话了。 “你跟苏翰,有没有私下通信?” 这个问题是在是有些突然,双儿猝不及防,愣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低着头声音小:“回王爷的话,没有。” “恩,以后也不要。”赵臻深看她一眼,“过段时间,本王会调他回京。” 双儿听到前半句,心里咯噔一下,气愤的不得了。这是在怪她阻碍了苏翰的好前程了?还是觉得她配不上苏翰? 她自己也知道配不上,但轮不到别人来说。 太气人了! 双儿气的眼通红,可一听到后半句,她彻底愣了。 调苏翰回京? 真的假的? 她不是在做梦吧? 刚刚的气愤烟消云散,双儿几乎要忍不住歌颂王爷的善行了。 “行了,下去吧。”赵臻合上眼。 其实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他都是要调苏翰回京的。 他觉得双儿这丫头一直以来对他有点儿莫名的敌意,刚刚进来服侍的时候也是满脸不情愿。 毕竟是服侍仪瑄的人,还是得笼络一下。 双儿小碎步匆匆走出去,在门口遇上仪瑄,便笑嘻嘻凑过去说:“王爷真是个好人。” “……”难道他以前是坏人吗? “你怎么了?” 双儿笑笑,不说话跑了。 怪丫头。 仪瑄暂不去管她,先带着胡知贤进屋让他为赵臻处理伤口。胡知贤把赵臻肩膀上的白布拆下来,抹了点儿药膏,重新缠了条新的。 胡知贤走后,仪瑄忍不住问他:“你跟双儿说什么了,那丫头疯成那样?” “我说,准备把苏翰调回京。” 仪瑄微微睁大眼,很高兴的样子:“真的吗?”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双儿不用远嫁,时常能见到。 赵臻勾唇,“你也挺高兴的啊。” 虽然知道仪瑄是为双儿开心,但他还是忍不住吃味。 仪瑄打他一下,动作很轻,一点儿都不疼,嗔道:“我是替双儿高兴。” 女孩儿美目流盼,眼睛亮亮的,赵臻看着她,忽然也觉得成人之美是件很好的事。 关键是她开心。 只要能让她开心,他做什么都行。 “嗯,我知道。”他语气温柔。伸出手揉揉她的脸蛋儿,女孩儿的脸很软,捏在手里心都化了。 他捏了会儿还没放手,像上了瘾,仪瑄却不乐意了。 他这人真的是,非常不懂得见好就收。 女孩儿即将炸毛,眼神刺刺的,赵臻看的出来,却还是没有放手。 他有点儿恶趣味,想知道女孩儿被逼急了会怎么样。 仪瑄忽然侧了下脑袋,一下咬住他的手指,轻微的痛感从手指传来,然后便是一阵奇异的酥麻。 他就静静的把手伸在那里,由的她咬。 脸上还挂着笑。 第二百零九章 狠到底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其实也没咬多重。 小作惩戒。 谁叫他总欺负她来着! 可是赵臻不仅不喊疼,眼神还愈发沉迷下去,痴痴的看着她。 …… 仪瑄不太懂男人的想法,她迷茫的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张开嘴,放开男人的手指。 她的直觉告诉她,男人现在脑子里肯定都是些不太正常的内容。 她装的若无其事,站起来说:“你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没走几步,男人的手就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拉—— 仪瑄没站稳倒在他怀里。 赵臻伸手到她面前,仪瑄看见他的食指红了一圈,是她刚刚咬过的地方。 她以为男人要找她算账。 她委屈巴巴道:“谁叫你一直捏我脸。” 赵臻笑,“好疼呢。” “……”她都没用劲,怎么会疼! 以前男人再疼也忍着告诉她不疼,现在好了,稍微磕绊下都要喊疼。 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爱撒娇呢! 仪瑄鼓起两腮给他吹了吹,敷衍的推开他:“好了。” 赵臻挑了挑眉。 他依然搂着她,食指伸到她唇边,哄她:“还是好疼,你帮我含一含。” “……” 赵臻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仪瑄脸绯红,瞪着他说不出话,脑袋拼命往后躲:“不行,我要走了。” 可惜两人的力气没有可比性,只要赵臻不放手,她就休想逃脱。 仪瑄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被男人的气息包围着,挣不脱,逃不开,像只待宰的小羔羊,无辜柔弱的很。 赵臻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蛮正经的人。 可是跟她相处久了,他的恶趣味似乎也一点一点的被开发出来。 就像现在,她眼睛红红的,想必心里在对他咬牙切齿,可是他一见她这柔柔弱弱的样儿,就忍不住想欺负。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俯首,怜爱的吻了吻她的脸,“乖,不逗你了,去吧。” 仪瑄愣了下,发现他箍着自己的手已经松开了,忙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跑掉。 也顾不得自己衣钗松散,就这么出去引人遐想。 赵臻黑眸眷恋的注视着自己的右手食指,然后默默搭到了自己唇上。 真甜。 * 太妃刚从鹤瑞堂过来准备看儿子,就看见仪瑄从那屋里跑出来,头发半散着,身上的衣服也很凌乱。 小脸还很红。 太妃毕竟是经历过的人,一下就看穿了,竟忍不住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多好! 仪瑄低着头一直跑,跑着跑着看见面前有双鞋,抬头,发现太妃站在对面乐呵呵的瞅着她。 她呆滞了片刻,脸烧的更红了,声音小小的唤:“太妃。” 太妃点头,走过去伸手帮她理衣襟。 “下次要注意啊。” 仪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衣着问题,只想着赶快逃脱赵臻的魔爪,谁知一出来就撞上太妃。 丢死人了。 现在太妃是不是觉得她好不正经,大白天的还跟赵臻瞎闹…… 然而这种事又不能跟太妃解释,显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仪瑄只能僵硬的站在那儿,由的太妃给她把衣服理好,还帮她捋了捋头发。 她异常尴尬的道了声谢谢。 太妃问:“臻儿睡了吗?我方便进去?” “没呢。”仪瑄乖巧道:“太妃进去看看王爷吧。” * 赵臻逃狱的事儿当天就传开了,引起了上至文武官员,下至平头百姓的热烈讨论。 赵晏被仪瑄那一针扎的四肢僵麻动弹不得,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想起这件事儿就觉得可笑。 他自己最可笑。 为什么要留赵臻的性命? 他是担心赵臻的部众会反,如果真反了,有赵臻在他手上,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一个原因。 他不想一点儿余地都不给自己跟仪瑄留,他不想仪瑄恨透他。 现在他后悔了。 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杀了赵臻。 反就反,大不了武力镇压。 恨就恨,大不了把她锁在这宫中,哪怕不情愿,她也只能做他的人。 赵晏觉得自己还是太有良心了,他残存的这点儿良心是他失去她的根源。 他早就明白的,做一个君王,要狠就要狠到底。 赵晏无比安详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手脚已经可以正常动弹了。他传了几个臣子觐见。 温长柏也在这些臣子之列。温长柏觉得很意外,因为之前赵晏对付赵臻的计划并未要他参与,显然是不够信任他,这回却要他入宫,不是很古怪么? 但温长柏不得不去。 赵晏让宦官请温长柏进来。 温长柏进殿后,殿门被关上,殿内光线黯淡,他甚至看不清座上年轻帝王的神情。 温长柏默默的低下头。 “长柏。”帝王亲切的唤他的名字,温长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朕有个问题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朕答案。” “臣遵旨。” 赵晏笑,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朕和豫王,你站在哪一边?” 他温存的眸中隐含冷意。 他以前从不怀疑温长柏的忠诚,因为温长柏是他皇后的哥哥。 可他查到了些很有趣的事。 温长柏跟温仪瑄似乎,有点儿过从亲密了? 温长柏性子这么冷淡的一个人,除了对芷罗好之外,赵晏就没见过他再对别的人好过。 温长柏有好几个侄女、表妹、堂妹,可是呢,他独独只关照仪瑄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仪瑄跟芷罗有些像。 但就凭温长柏对芷罗那一腔感情,已经足以影响温长柏的立场。 温长柏有点儿不敢相信的看着赵晏。 此时此刻,他能说他站在豫王那一边? “臣誓死追随陛下。”他下跪叩首。 赵晏冷冷的笑了。 他要的并非是温长柏的答案。 他刚才的问题,只是让温长柏能够死个明白。 “好啊。”赵晏扬眉邪笑,“长柏肝胆忠心,朕心甚慰,特赐酒一杯。” 温长柏伏在地上,一股冷意浇灌了他全身。 死一般的沉寂。 他慢慢的抬起头,看向那轻佻散漫的帝王——以一种随意的语气,将要了结他的生命。 温长柏呼吸变得艰难。 原来赵晏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他。 也是,赵晏这样的人,刚刚他问出那句话,就已经透露出杀机了。 可是温长柏还不想死。 他年纪轻轻位极人臣,看似什么都拥有了,可事实上,他人生最快乐的光阴,就仅仅是在芷罗还是个小女孩儿时。 如今物是人非,家不是他的家,芷罗也早已不是当初的芷罗。 他孑然一身,孤独无比。 他不甘心。 “陛下若不信臣,大可撤了臣的官,将臣贬作平民,为何要杀臣?”他语气竟还算平静。 赵晏微笑,“怎么?长柏怕死吗?” 温长柏道:“没有人不怕。” 赵晏愣了下,很是赞同的点头,“你说的对。可是朕要杀你,是因为你既不能为朕所用,便会变成极大的祸害。” “那皇上如何对芷罗交代?” 赵晏神色冷凝了一瞬,继而不屑的看着温长柏:“你是求朕,看在芷罗的面子上放了你?” 这样的话,温长柏当然说不出口。 半晌,他闭上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希望这药别太烈,可以让臣喝完了之后回去见见家人。” “你哪有家人?”赵晏轻轻讥讽了句,看着温长柏的脸色迅速转为灰败,他又笑道:“朕答应你便是。” 不多时,宦官送酒上来。 温长柏静静看着酒杯里的一汪毒药,那么干净。他缓慢的将手抬起来,向那酒杯伸去。 拿到唇边。 一饮而尽。 * 仪瑄正在煮面的时候,双儿告诉她温长柏来了。 仪瑄洗手去迎。 温长柏神色如常,见到妹妹后温柔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仪瑄要带他去前厅坐,温长柏拒绝,说他想看看王府的花园。 仪瑄当然说好。 两人在小径上走着,温长柏始终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妹妹,留恋不舍。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仪瑄终于发现不对劲,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他笑笑,“王爷回来了,有他保护你,我也放心。” 温长柏捡起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土上勾画。 仪瑄看了会儿,目瞪口呆。 温长柏画的竟然是赵晏私军的驻扎地和主要将领的名字。 “我只查到这么多,剩下的还远远不止,你们要小心。”他认真的叮嘱她。 他能为她做的,他都尽力去做了。 以后没有他保护她,希望她也能平安。 仪瑄惊喜非常,连连感谢他,说:“哪怕知道一点儿也很有用,哥哥若不嫌弃,就过来帮王爷吧好不好?” 他很想说好,可是没这个机会了。 温长柏摸摸她的脸蛋儿,“哥哥不想再参与这些事情了,凭豫王的能力,不会输给赵晏的。” 仪瑄狐疑的皱起眉,“哥哥?” 以前她让温长柏帮赵晏,温长柏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现在……不想参与?可是他位高权重,怎么可能抽身? 可她还是尊重温长柏的想法。 “行,只要你别为难王爷。” “恩。” 温长柏突然觉得腹中剧痛,他俯下身,肤色苍白冷汗凝聚,仪瑄见他不对劲,急坏了:“是不是旧疾复发?胡知贤就在府中,我叫他来。” 温长柏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转过身去避着仪瑄。 仪瑄却看见,一滴绯红的鲜血滴在草叶上。 第二百一十章 喜讯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鲜血从喉咙涌出,腥甜的味道。温长柏感觉到近乎凄厉的痛楚,手扶着树干慢慢坐下去。 他的手捂着嘴,试图阻止不断涌出的鲜血,然而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流出来。 衬着他苍白的肤色,显得妖异。 仪瑄手颤抖着伸出去,摸着温长柏的脸,眼一眨,两痕清泪淌下。 “哥哥,你怎么了……”仪瑄颤声道。 她的手指沾染温长柏的鲜血,粘腻温热。温长柏握住她的手,微微对她笑了一下。 他唇角下巴上都是鲜血。 “叫我一声‘长柏’,好不好?” 仪瑄哽咽着点点头,“长柏。” 他目光微微一闪,笑容满足。 “我去找胡知贤。”她带着哭腔道。 “没用的。”说着,他又呕出一口鲜血,衣襟前斑驳不堪,他随意抹了一把,目光开始涣散,却仍紧紧拽着她:“芷罗,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总爱跟着我,我却总拒绝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太喜欢了。” 他天生性子冰冷,她却像暖阳一般温暖。 哪怕靠近她会融化,他也忍不住,一步步沦陷。 他害怕,所以拒绝她、疏远她,他知道自己内心那不堪的愿望,更是要离她远远的。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变得卑微,变得小心翼翼。 所以当他长大后,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调查身世,得知自己并非温博远和刘氏的孩子的时候,他竟然感到无比释然。 他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对她的想法。 可惜,他终究没有机会。 仪瑄愣了愣,潮湿的泪眼不知所措的看向他:“我明白的,哥哥一直对我很好。” “你不明白。”温长柏笑了,引袖抹去嘴角鲜血,“你永远都不明白。” “哥哥……” 他突然对这个称呼感到无比厌烦,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哥哥。 “我不是。”他皱眉,目光阴冷冷的,“我娘只是个青楼歌女,我爹是个没有担当的混蛋,如果没有你爹,我可能活不下来,即便活下来了,也只是在市井中慢慢腐烂。” 那才是他原本的命运。 他这样的出身,他有什么资格跟天潢贵胄的豫王抢? 仪瑄怔住。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泪水肆虐,她心疼的过去抱住他,哽咽摇头道:“不是的,没关系,你就是我哥哥,不管你出身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哥哥。我喜欢你,爹娘也很喜欢你,哥哥你很好,非常非常好。” ——不管你出身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哥哥。 温长柏笑了。 这句话真是有够伤人。 他垂眼,爱怜的抚着她的脑袋,柔声:“别靠着我,要弄脏了。” “不脏。” 温长柏将头扭向别处,又呕出一口鲜血。女孩儿柔柔软软的,像春天里最娇嫩的花。她抱着他,很紧,身子都在颤。 她很害怕。 温长柏觉得够了,在生命的最后,有她陪着他,有她紧张他,他是她此生最敬爱的兄长。 够了。 其余的,就不要再奢求了吧。 温长柏幽幽吐出一口浊气,闭目。 耳边最后一点儿声音,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震的人心膜都在颤。 再见了,妹妹。 * 温长柏的遗体暂时留在了王府。 仪瑄私下时一直在哭,哭的眼睛红肿消不掉,双儿有空时就拿冰帮她敷。偶尔劝劝,但是没用。 双儿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跟长柏公子的关系这么好。 这副模样,倒像是至亲的人去了一般。 经过温长柏一事,赵臻发现温家已经不安全了,就派了点儿人把温家老少送走,只留了跟仪瑄最亲近了几个人在王府里。王府本来就建的大,安置下几个人倒也不成问题。 赵臻天天看着仪瑄难过,心疼的不得了,愈发耐心温柔,磨的一点脾气都没了。晚上仪瑄也不跟他一起睡,就睡在停灵的佛堂里,为温长柏守灵。 守灵这种事赵臻不方便参与,私下跟红玉说了说,红玉答应的很爽快,从此每天晚上陪着仪瑄守灵。 红玉对仪瑄守灵的事儿不太理解。 “你对长柏叔叔感情这么深?”次日白天红玉问她。 仪瑄点了点头,眼睛红红安静道:“他对我很好。” “怎么好了?” 温长柏还算挺照顾仪瑄的,但温长柏这个人本身性子偏冷,两人来往也不多,红玉不懂“很好”,好在哪? 仪瑄转过头来看她,不声不响的,也不笑。 红玉有点儿怵,“算了算了,你说好就好吧。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嘛,四叔公四叔婆不来守灵,长柏叔叔可是他们的儿子唉。” 仪瑄抿抿唇。 温博远和周氏也在王府,温博远时不时还会出现以下来看看长柏,至于周氏,就只露过两次面。 而且还是一大家子都在的时候,周氏不在就会显得很突兀。 仪瑄知道周氏不喜欢温长柏,从小她就有这种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得知了温长柏的身世,才明白周氏。 温长柏一直是周氏心里的一个疙瘩。 他们不来也无所谓,有她守着哥哥就够了。 “可能……太伤心了吧,我们别管长辈们的事儿了。” 红玉“嗯”了声,伸手摸了摸仪瑄的眼角,“你别总是哭呀,身体撑不住的。长柏叔叔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仪瑄愣了下,冰凉的手背贴上眼皮,很热,她笑笑,“你说的有道理,我以后想哭的时候会忍住的。” 红玉说:“想哭的时候就找我说话,我逗你开心啊。” “嗯。”她淡淡笑起来,“谢谢你啊,红玉。” 仪瑄在树下坐久了,站起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儿晕。 身子软软的往下栽。 红玉赶紧扶住她。 “哎呀我真是乌鸦嘴,刚说完就应了。”红玉很是愧疚。 仪瑄重新坐下来喘口气,眼前景象才慢慢变得清楚,她听到红玉自责,便仰起头来笑道:“不是的。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吃饭。” 她最近几天都没有胃口,虽然厨房换着花样儿给她做吃食,她还是吃的很少。 “叫胡知贤来看看。”红玉不放心。 “好。” 胡知贤很快就到。仪瑄脸色苍白,嘴唇上的颜色淡的都快没了,眼睛却是红的,眼下还有乌青。 确实憔悴。 可即便憔悴成这样,也还是漂亮的不像话。 胡知贤仔细看看她的脸,然后为她诊脉。他把手指按在她手腕处搭了一会儿,突然两眼放光。 “恭喜王妃,有孕了!一月有余!”胡知贤激动道。 有、孕?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仪瑄压根儿没预料到。她这段时间都沉浸在温长柏过世的悲伤中,无暇分精力在别的事情上。 仪瑄表情呆呆的,红玉推了她一下,喜不自胜:“仪瑄,你有孩子了!” 仪瑄强打精神对红玉笑了下,紧张的看向胡知贤:“胎象稳健吗?” 她和赵臻的孩子,她当然喜欢。 可是她又好怕,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个孩子,又发生和上次一样的事。 胡知贤表情变了变,说:“王妃近几日忧思过度不思饮食,影响到胎象,但暂时没有大碍,只要王妃及时调整心情,恢复饮食,我可保此胎安稳。” 仪瑄眉头紧了紧,手扶上肚子,“你能保证吗?” “能。”胡知贤笃定道。 仪瑄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她不知道胡知贤是不是为了安抚她所有故意说的很有把握,但……希望他真的能办到。 “本宫的胎就麻烦胡大夫了。” “王妃放心。” 胡知贤下去开安胎药。红玉握着仪瑄的手高兴的不得了,忙着差人去吧这好消息传给王爷还有温家几位长辈。 “才一个多月呢。”仪瑄哭笑不得,“暂时先别告诉娘他们,等三个月过去胎象稳了再说。” 红玉满口答应,“王爷那里总要说的吧。” 仪瑄红脸不语。 红玉见她这样就知道是答应了,便只差双儿去王爷那里知会一声,别处都不提。她也向仪瑄保证:“我会帮你好好瞒着的,不会说漏嘴。” “嗯。” 厨房立即炖了滋补的燕窝送来,甜甜的,燕窝入口即化,仪瑄特地多吃了些。 她虽没有胃口,总不能饿着孩子。 燕窝吃完,厨房又送来了一大堆饭菜。因为厨房摸不准仪瑄的胃口,只能翻新花样儿多准备些,但用的食材都是比较温和滋补的,对王妃的身体有好处。 她是真没有胃口。 不过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她还是拿起筷子,努力多吃点儿。 结果没一会儿,她胃里就开始难受了,忍不住要吐。 仪瑄出去对着痰盂吐完,回来浑身无力的往床上一倒,眼角萦着泪。 赵臻就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红玉本来打算进屋看看情况,见赵臻来了,没有自己出场的必要,就默默回屋了。 赵臻本来欢欣鼓舞的,听说仪瑄怀了身孕,他一路火急火燎的来,结果看见仪瑄恹恹的倒在床上。 他的欣喜瞬间转为了担忧。 “怎么了?”他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扫着女孩儿的脸。 女孩儿睁开眼看着他,两眼湿漉漉的,特别可怜。 “我好难受。”她把脸埋进被子里。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没那么禽兽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女孩儿泪眼盈盈,小脸埋在被窝里的样子孱弱极了。 赵臻怜惜的抚了两下她的发,起身去倒水,水里加了点儿蜂蜜调匀。 他哄她:“起来喝点儿水就不那么难受了,听话。” 半晌,仪瑄才把脸从被窝挪开,一脸委屈的伸出手要他抱。 赵臻笑了,坐在床边把她抱到腿上坐着,一只手箍着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一只手端起碗送到她唇边。 “喝一点。”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仪瑄听话的张开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很甜。 她又喝了两口。 “真乖。”赵臻抚摸她的脑袋,夸奖她。 仪瑄扭过身子,双手缠绕上男人的脖颈,近距离靠着他,一眨眼,睫毛就沾上水花,湿漉漉的。 “怎么了啊。” “赵臻,我害怕。” 两人鼻尖对鼻尖。 “为什么?” “因为,”仪瑄声音小小的,“我怕我生不下来……” 上次的小产给她的打击确实不小,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在极度的失落中,所以面对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不怕。”赵臻亲吻她的眼睛,“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仪瑄乖巧的点点头,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睡一会儿好不好?”赵臻问她。 “好。” 赵臻摩挲着女孩儿柔软的指尖,牵到唇边吻了吻。 * 温长柏的棺椁在佛堂内停了七日,理应送去郊外下葬。按照赵臻的想法,是他亲自带领军队为温长柏送葬,这样就不怕赵晏半路突袭。 但仪瑄也坚持要去。 现在局势确实紧张,所以温家几位长辈都没有要为温长柏送葬的意思,仪瑄自然也不能强求。 但她总可以做自己的主。 哥哥这辈子过得孤独,没有妻子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珍视的就是她这个妹妹。她不能挽救哥哥的生命,只能完成一个做妹妹的本分。 赵臻没有阻拦她,只是加强了送葬一路的守卫,确保安全。 临出发的时候,温博远一身白素衣袍跑出来,拉住仪瑄说:“我也去。” 仪瑄怔了下,笑着点头说好。 哥哥,你看,爹爹心里还是有你的。 温家祖坟在江南,要扶棺木回江南的话很麻烦,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于是他们决定葬在京城郊外,选了处风水好景色又秀美的地方。 日后如果有机会,再把棺木带回江南也不迟。 从王府到郊外一路都很安静,没见风吹草动。然而当温长柏的棺椁入土之后,他们准备折返,该来的就还是来了。 赵晏的私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潮水一般像要将他们吞没。 仪瑄紧张的握住赵臻的手。 “不怕。”赵臻微微一笑,伸手拂去她沾在她头上的柳絮。 无数只箭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射向赵晏的军队。不少士兵都中了箭,倒在地上抽搐。 敌人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不少。 但还是有不少士兵冲到了前面,由赵臻带来的兵抵挡。温博远吓的眼神都直了,一个死尸扑到他身上,他当即晕了过去。 仪瑄去摇他。 “四叔公?” 温博远并没有反应。 赵臻挥手叫来一个侍卫,让他背上温博远,准备撤。 赵晏的目的是仪瑄,如果仪瑄走了,赵晏也不会再有打下去的兴致。 有侍卫牵了几匹马来,这些马本来就是队伍里的。他扶仪瑄上了马背,自己也坐上去。 “你要是不舒服,要告诉我。”赵臻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仪瑄现在怀着孩子,不适合骑马。 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让仪瑄上马。 仪瑄乖巧的点点头。 赵臻在部众的掩护下逃脱,因为今天所有人都穿着素布麻衣,他在人群里很不显眼,所以没几个人过来追他。 众人一直逃到了城门口。 那里的交战也很激烈。 赵晏想要把城门关上,把他们困在城外绞杀,可惜城门的守卫军中本来就有他的人,他又派了魏襄盯着,所以赵晏的计划没办法实施。 赵臻闯进去,用刀砍死了几个人,顺利突围。 回到王府,赵臻立即下令收兵。 这一场交战赵晏没有拿出实力,只是试试他。赵臻并不想在这场无聊的试探中浪费更多的兵力。 * 正如赵臻所预料的那样,他下令撤兵之后,赵晏的人也没有胡搅蛮缠。 高手过招,都非常懂得分寸。 温博远回来后被胡知贤扎了一针,醒了以后老脸羞惭,怎么都不肯提自己是怎么晕倒的。仪瑄自然也不会帮他宣传。 胡知贤给温博远扎完针后,又来为仪瑄诊脉,看看胎象怎么样。 仪瑄骑马的本事一直不错,而且赵臻的马乖,都不会瞎动弹。一场马骑下来仪瑄觉得还好,肚子没什么不舒服。 但还是害怕。 她握紧了赵臻的手,手指有点儿用力。女孩儿的手指又嫩又细,这么拽着他手都红了。 赵臻把她的手掌摊开,另一只手轻轻的给她揉,或轻或重,仪瑄心里的紧张感被他揉着揉着似乎也淡了不少。 胡知贤麻木的看了眼。 一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两人的小情趣还挺感兴趣的,毕竟赵臻这个人平时的样子跟在王妃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自从他在王府住下,天天有机会看到这小两口腻歪,他就麻木了。 甚至还有点儿抓狂。 他一个单身汉天天被这两人刺激神经,你说可气不可气? 胡知贤诊完脉,表情不怎么好,仪瑄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怎么、样?” 胡知贤说:“胎儿很好,没什么问题,王妃接下来几天不要剧烈活动就可以了。” 原来没事啊。 仪瑄长舒一口气,手轻轻搭上肚子,羞涩的看了赵臻一眼。 胡知贤突然报复心起,嘴角一勾说:“对了,王妃和王爷最好分房睡。” 气氛寂静了一时。 赵臻冷冰冰盯着他看。 胡知贤快乐的不得了,顾不上赵臻那副要宰了他的架势,一本正经提醒仪瑄:“在胎象稳固前,王妃最好都一个人睡,否则压迫到肚子就不好了。” 仪瑄受教的点点头,“好,多谢胡大夫提醒。” 胡知贤摆手,“哈哈,不谢不谢,王妃跟我客气啥。” 赵臻捏着手指骨,嘎达一声响。 胡知贤见状不妙,连忙背上药箱开溜。 双儿把安胎药端来。 仪瑄小口小口的喝药,苦的直皱眉。喝药的间隙她几次把头抬起来,看了眼坐在对面十足郁闷的赵臻。 要怎么开口跟他说呀。 虽然是为了宝宝,但要他出去睡,他肯定不高兴的吧。 仪瑄忍不住笑出了声,大男人有时比小孩子还要难哄呢。 赵臻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他伸出手,抹去她唇边的一点儿汤药。 仪瑄心虚的收住了笑,抬眸,软软的看着他,跟他商量:“今晚上开始我们分房吧,王府这么大,你想睡在哪里就睡哪里。” 赵臻面不改色,“我就想睡在你这里。” 仪瑄怔了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手捏着勺子慢慢搅,“都是为了宝宝嘛,你将就一下。” 女孩儿声音软软的,现在为了哄他更是柔了几个度,赵臻脑子里的弦一紧一紧。 “我会忍着的。”半晌,赵臻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仪瑄的脸瞬间红了个通透。 她又不是在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肚子里有宝宝她当然不能陪他做那事啊,只是担心睡觉的时候压到肚子。 她不说话,只是喝药,药的苦味儿很快就把脸上的红潮给压了下去。 赵臻手肘压在桌子上,手指沿着女孩儿的下巴慢慢描摹,勾唇,笑的野,“嗯?你不信我?” “赵臻!”她羞极了。 赵臻抿了抿唇,好吧,算了,媳妇儿坚持,他只能同意。 其实他睡觉几乎不动弹,她也是个乖的,怎么就会压到孩子了? 胡知贤那个混账。 答应是可以答应,但是他也有条件。 “我要睡那儿。”赵臻指着临床的大炕。 确实那是可以睡人的,但是很狭窄,仪瑄平时都舍不得让双儿睡在那儿,更何况是赵臻。 “你还是睡厢房吧。”仪瑄建议。 赵臻眯了眯眼,心里有些烦躁:“你不想看见我?” “……”她明明是一片好心。 “我怕你在那里睡不好。” 赵臻心里舒服些。哦,原来不是嫌他,是担心他。 “没有你我才睡不好。”赵臻笑容有点儿坏,“要不你让我睡床上?” “……”算了你还是睡炕上吧。 赵臻笑着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 “过来。”他腔调。 仪瑄起身,犹犹豫豫的朝他这边来。 男人一把搂过女孩儿的细腰,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手指还很恶趣味的揉了揉她的肚子。 仪瑄紧张:“你要干嘛?” 赵臻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把她的脸扳过来,认认真真盯着她的眼睛:“看不到你,我不放心知不知道?” 仪瑄赧然的点头。 “我没你想的那么禽.兽,不至于连这几个月都忍不了,你要信我,恩?” 仪瑄羞死了。 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她弱弱的应了声:“我信你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抓你回来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当天晚上就吃教训了。 她到底还是太天真。 他会乖乖忍几个月吗? 答案是,不会。 晚上赵臻一回来就黏糊糊的抱着她,贴着她的耳廓吹气,声音勾人的磁:“宝贝儿,帮帮我好不好?” “……”不好,走开。 仪瑄挣扎了两下,男人的手指却灵巧的钻进她的衣摆,仪瑄惊恐的推他:“你白天答应我的呢?” 赵臻笑,轻轻噬咬她的耳垂,“恩”了声,“不动你那儿。” 仪瑄当时还没明白,不动你那儿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就明白了。 她浑身上下都是他可以驰骋的地儿。 呵,男人。 男人开发了新大陆比较兴奋,整整一个时辰才消停,还意犹未尽的搂着她亲亲抱抱,丝毫不见睡意。 “你去那边睡。”仪瑄指着临窗的大炕。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心疼他,她比较心疼自己。 赵臻耍赖,“等一会儿,等你睡着我就过去。” “……” 等我睡着你还肯过去? “不行,你现在就过去。” 女孩儿双眼湿漉漉的,嘴唇红肿得厉害,嘴角还破了皮,倔倔的看着他。 赵臻低头轻柔的吻了吻她,心软:“好,我就在那儿,你要是害怕就叫我。” 仪瑄点了点头。 赵臻揉了揉她的脑袋,临走前还不忘拿走一件她的外衣。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有变态的潜质呢? * 三天后,丽嫔从皇宫里出来,找到仪瑄。 丽嫔是一个人出来的,没带侍卫,只带了个贴身的丫鬟,进王府后把那丫鬟也留在府外了。 她瘦了不少,衣着素淡,精神看起来不如以前。 仪瑄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笑容浅淡:“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丽嫔局促的看了她一眼,“我来……看看你。” 仪瑄轻轻一笑,喝了口茶,安静了会儿说:“妍妍,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拐弯磨角?是赵晏让你来的吧。” 丽嫔被戳中了心事,尴尬的恨不得找地洞钻下去,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你都看出来了啊。” 当然看得出来。 如果不是赵臻授意,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丽嫔可以出宫? 仪瑄平静的看着她。丽嫔被她看的头都抬不起来,磕磕绊绊的解释:“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是仪瑄,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哦?” “我是不想你被卷进这些事情中去。”丽嫔快哭了,“如果我知道陛下对你有那个目的,我一定不会做的。” 她也不想啊。 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近乎疯狂的迷恋着另一个女人,她还不能有一点儿怨言。 她真的要憋疯了。 仪瑄看了她一会儿,叹口气,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语气软了点儿:“我就知道,你干不出来那么龌龊的事儿。” 丽嫔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啦哗啦往下掉。 仪瑄用帕子帮她擦了擦,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傻丫头哭什么,我也没真的怪过你。” “仪瑄……”丽嫔愧疚的不得了,猛一下扎进她怀里。 虽然皇上喜欢仪瑄让丽嫔很嫉妒,但,仪瑄这么好,丽嫔实在没办法恨她。 如果她是男人,可能也会喜欢仪瑄这样的女孩儿。 仪瑄拍拍她,“说吧,赵晏派你来有什么事儿?” 丽嫔抹掉眼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半晌,她才开口,语气恳求:“仪瑄,你能不能进宫看看陛下……” 仪瑄脸色一变,面无表情回绝:“不能。” “我知道不该麻烦你,可是……”丽嫔低下头,身子打颤,“陛下最近真的好可怕。” 仪瑄察觉出她话语中的不对劲,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看见丽嫔惊恐的眼神。 “他怎么了?”仪瑄严肃问。 丽嫔半蹲在地上,从仪瑄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的脖颈,丽嫔的衣领很高,却还是有一抹红痕从领子的边缘探出来。 红红的一圈,像是被人掐过。 仪瑄瞳孔一缩,握紧丽嫔的手:“他打你了?” 丽嫔“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手往后缩了缩,眼角渗出点儿泪花。仪瑄愣了片刻,不由分说掀开她的袖子。 细瘦白皙的手臂上,纵横着不少狰狞的鞭痕。 丽嫔羞耻万分,试图把手收回去,却被仪瑄拉住动弹不得。仪瑄睁着眼睛呆呆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一股恶寒从心底泛上来。 她觉得不能忍受。 “他为什么打你。”仪瑄问出这话来的时候,比她想象中要平静。 对赵晏失望的太多,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丽嫔摇头,死死抿着唇不肯说,小脸吓的苍白。 仪瑄轻轻抚着她的头,“他听不到的,你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像以前一样。” 丽嫔似乎有所触动,慢慢的把脸仰起来,小声抽噎道:“你走了之后,陛下常来我这里……他逼我把你骗进宫,我不愿意,他就打我骂我……” 丽嫔抹了把眼泪,恳切的望着仪瑄:“我算是看明白了,后宫女子虽多,却没有一个是陛下真正喜欢的。他喜欢的人是你,只有你。现在陛下脾气很坏,喜怒无常的,很多宫嫔都挨过打,宫人也是动辄得咎。” “仪瑄,算我求你了,你进宫看看他好不好?哪怕是陪他说几句话都行。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丽嫔知道自己没资格觉得陛下可怜。 她满身的伤痕,受尽嘲讽白眼,在宫里过的战战兢兢。 可是她看到陛下的样子,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难过。 他曾经那么得意那么意气风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冷酷又尖锐,像一匹暴戾的野兽。 仪瑄垂眼看着丽嫔,忽然凉凉的笑了下,眼神透着一丝冷,“他杀了温长柏。” 丽嫔惊愕的抬起头。 宫内消息滞塞,她只听说温长柏得急病过世的消息,并不知道此事跟赵晏有关联。 “你还不知道吧。”仪瑄面无表情说:“他把温长柏召进宫,赐了一杯毒酒。温长柏喝下毒酒之后来了我这儿,我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吐血而死。” 丽嫔打了个冷战。 她语气弱弱的问:“陛下不是一向倚重温长柏么?怎么可能……” “倚重?”仪瑄冷笑,“陛下的倚重,就是将所有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温长柏身上,让温长柏替他扫清障碍。而陛下呢,可以专心培植他自己的势力。” 仪瑄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丽嫔也不会懂。 她憋着怒意把头调向别处。 良久,丽嫔拉了拉她的袖子。 仪瑄看向她。 “你说的这些事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该来求你的。”丽嫔咬唇,拼命眨眼忍着眼眶里的泪,“陛下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谅他。” 仪瑄的确不会原谅。 赵晏就是个自负狂妄的小孩,不能容许这世上有任何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如果得不到,他就要去偷去抢,哪怕最后的结果是玉石俱焚。 他的爱,她承受不起。 “我回去了。”丽嫔站起来,含泪对她笑。 仪瑄皱眉拉着她:“你还回去干什么?他现在就是个疯子,你回去他还是会打你。妍妍,你留下来,王府里很安全。” 真是个傻丫头。 仪瑄真的不忍心告诉她,她自以为的牺牲,在赵晏看来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赵晏的心就是块捂不热的铁。 赵晏从小就比同龄人冷酷。 只是把所有的耐心温柔都给了她,她没有切身的体会过他的冷酷。 直到赵晏杀死温长柏。 旧日那个清清冷冷的少年,也随之在她心里死去。 丽嫔表情犹豫了一瞬,还是摇头:“我要回去,我得陪着陛下。”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也抛弃他。 “你不怕他吗?”仪瑄问。 “怕。”丽嫔点头,笑得很温柔,“可我还是喜欢他呀。” “妍妍!你不要傻了!”仪瑄站起来,心痛无比,“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他都这么对你你还要……” 丽嫔抽出手,小脸摆出认真的表情,“可能我就是傻吧,我希望他能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如果我现在走了那就和抛弃他的人没有两样。仪瑄,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怕他、抛弃他,她也要陪在他身边。 天长地久,他总会看到她的好。 仪瑄怔了良久,说不出话。 “你回去吧。”仪瑄无可奈何,“如果你哪天后悔了,可以来找我。” “恩。” * 丽嫔走后,赵臻从隔间出来,手搭在仪瑄的肩上,无言。 仪瑄把脑袋偎进他的胸膛,眼神木木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这里,难受。” 赵臻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嗓音温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觉得愧疚。” 他知道女孩儿在想什么。 她今天没留下丽嫔,丽嫔入宫后如果还是遭到赵臻的鞭打,她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仪瑄呼吸着男人的气息,心情渐渐平静,她问他:“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跟赵晏一样吗?” 这个问题赵臻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嗓音哑:“我不会让你走的,天涯海角我都要抓你回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当女儿养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接下来一个月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赵晏和赵臻基本上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赵臻也不去上朝了,天天待在府里,跟各种各样的人会面,忙完了就陪着仪瑄。 平静的表象下是汹涌的暗流。 两人都按兵不动,其实只是在观望西北的战局。胡羡挑起了西北的战事,苏翰领兵对敌。胡羡虽猛,到底只是个莽夫,不像苏翰深谙兵法陷阱。 开始的几次交战还是胡羡占据上风,后来慢慢的风头就倒向了苏翰。如今胡羡身边只剩下些残兵败将,被苏翰的人追杀,应该过不了多久,苏翰就能拿下胡羡的首级。 西北平定之后,赵臻便准备动手对付赵晏了。 京城注定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赵臻不想让仪瑄掺和其中,准备送她去外面躲躲。 地点就在京城旁边的一个小县城,赵臻买下了间院子,普普通通很不起眼的那种,让胡知贤跟魏襄跟着一起去,周围布置好暗卫,还让侍卫扮成百姓的样子在街上游荡。 这地方赵晏不可能找得到。 即便找到了,人也带不走。 “我不去。” 小姑娘背对着他,轻轻咬了下手指,非常不给面子的直接拒绝。 从语调可以听出来,她是相当的不高兴。 何止是不高兴,她简直气死了。 赵臻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大男子主义的让人受不了。 她想陪着他,不想躲去那劳什子地方像个怨妇一样等待她得胜归来的丈夫。 大风大浪,她跟他一起扛。 没有让他一个人去面对的道理。 赵臻牵过她的手指,在她刚刚咬的地方揉着,表情有点儿为难,“仪瑄你听话,等这边结束了我就去接你。” 仪瑄揶揄他:“豫王殿下,你养女儿呢?” 赵臻无奈低头瞅了眼女孩儿,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她月份小,还没显怀,腰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软的没骨头似的。 边摸边笑,“嗯,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把你当女儿养。” 仪瑄顿时羞红了脸。 他怎么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仪瑄拍掉他的手,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整个人往床的里侧挪了挪,跟他讲条件:“豫王殿下,我给你个选择吧,你要是把我当女儿养,行,我听你的明天就走,但你以后就休想再碰我。” 赵臻脸色一僵。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妻子,你就让我留下来,我陪着你。” 跟他维持一点儿距离之后,仪瑄翻了个身面对他,眼睛乌黑清亮,漂亮的瞳仁里映出两个小小的他。 她得意的笑了笑。 选吧。 赵臻觉得这丫头太调皮了。 尽会挑他的软肋拿捏他。 赵臻眼神很郁闷,胳膊肘搁在床上,慢吞吞的把自己撑起来,另一只手捏住女孩儿的下巴反复摩挲。 仪瑄笑眯眯的:“豫王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啊?” 嘚瑟的不得了。 赵臻笑了,手离开女孩儿的下巴,顺着她的肩膀一直往下去,最后抵在她的腰上,重重的捏了下。 然后,头凑过去亲她,力道大的有点儿野蛮。仪瑄一时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抵在床和墙的角落里,无路可退,男人的身躯铜墙铁壁似的挡在她面前。 她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来。 仪瑄气的抬起腿准备踹他,结果男人像是提前有预知一样,也抬起一条腿把她蓄势待发的那条腿摁在墙上,然后他偏了偏头,给自己、也给她一点儿喘息的空间。 “宝贝儿,不能乱踢,踢坏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就没指望了,知不知道?”他用手指描着她的唇。 “……”啊赵臻你个混蛋! 仪瑄羞的埋下头,赵臻就看见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从耳垂到耳尖,可爱的不像话。赵臻低头,轻轻在她耳尖上咬了咬。 一股酥麻感贯彻全身。 仪瑄哆嗦了下。男人感受到她身子震颤的幅度,笑了,探出舌尖沿着她的耳廓舔了一圈,声音低低的:“宝贝儿,喜欢吗?” 仪瑄想说不喜欢,可是身体给出的反应却很诚实。 仪瑄被他撩拨的不行,整个人晕晕乎乎像掉进了片渺茫的云海。赵臻看差不多了身子稍微往后退了点儿,伸手揽过她,亲着她的额头说:“不要跟我闹脾气仪瑄。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要我怎么办。” 男人的嗓音低哑,带点儿恳求的意味。 要我怎么办。 赵家男人血脉里就是这样的,看起来无坚不摧,其实个个都偏执的不得了。在意的人或物被动了,他们血脉下潜伏的暴戾因子就会开始沸腾。 他现在只是运气好,没有被逼到那一步而已。 “可是我想陪着你。”女孩儿搂住他脖子。 她不想在最危险的关头离开他。 赵臻手指梳进她的头发里,女孩儿的发丝柔软,堆堆叠叠的像团云。他“恩”了声,语调温柔的醉人,“你一直陪着我。” 仪瑄眨了眨眼,不解其意的样子。赵臻牵着她的手来到自己左心房处,告诉她:“在这里。” * 仪瑄最终还是拗不过赵臻,萎靡的上了马车朝那小县城去。 车不是从王府门前走的,就混在普通老百姓当中,轻而易举就避开了赵晏的眼线。 临走前,赵臻把女孩儿的脑袋按在胸膛里,不舍的吻了又吻,“等我。” “恩。”仪瑄心里难过,忽然踮起脚尖在男人的脸颊上亲了下。 众目睽睽之下,她大胆的不像话。 赵臻的心都快化了。 有一瞬间他真的恨不得把她抱回家,不走了! 可是理智很快回归,他需要她的宝贝儿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不是留在京城跟着他提心吊胆。 “走吧。” 女孩儿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非常乖的冲他摆手。 再见。 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 赵臻抿了抿唇,努力摆出笑,也冲她摆手。 马车动起来,越来越远。赵臻目送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又僵立了很久。 心里空荡荡的。 尽管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分别。 * 仪瑄到那小县城驻扎下来之后,发现赵臻真的很会挑地方。 这里靠近京城,但因为四面环水像个坐落在湖上的小岛,消息很滞塞,居住的百姓也不多,气氛非常安宁祥和。 傍晚的时候,红红的太阳像个大柿子挂在树上,晚霞无遮无拦的铺下来。 非常美。 赵臻买下的宅子刚好临水,夏天很凉快。宅子里已经有三个丫鬟和两个小厮,把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里还有几盆翠绿的植物。 说实在的,仪瑄挺喜欢这里。 行李交给丫鬟们收拾,仪瑄坐下后先喝了安胎药。胡知贤给她把完脉,说孩子很好,让她放心。 她就让胡知贤去休息了。 一路驾车送她来的人是魏襄。仪瑄并不想魏襄跟来,她宁愿魏襄待在京城给赵臻帮忙,留在她这儿完全是无所事事。 但她没说,就算说了也没用,赵臻不会答应。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都闷在锅里,丫鬟端到院子里。都是些清淡滋补的菜,跟仪瑄在王府吃的没什么两样。 “魏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仪瑄看着站在一旁门神似的魏襄,有点儿于心不忍。 人家驾了一天的马车,应该也饿狠了。 “臣不敢。”魏襄站着没动。 仪瑄笑了,“你是不敢嫌弃还是不敢跟我一桌吃饭?” 魏襄郁闷的看她一眼。 “好了别废话,快坐,双儿添两双碗筷,你也跟我一起吃。” 双儿答应着去了。 仪瑄这么做就是告诉魏襄,不要有压力,大家其乐融融吃个饭,王爷不会怎么样你的。 魏襄动了动唇,没再说什么,乖乖坐下了。 吃饭的途中,仪瑄问他:“那个……王爷那儿应该挺需要你的吧?” 魏襄知道她的意思,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你放心,王爷能应付得了。” “可你不帮他,他多少会觉得吃力的吧。”仪瑄咬了咬筷子,“你看,要不你明天回京……?” 反正待在这儿也没啥事做。 魏襄沉默了下,“如果京城局势不妙,我就回去。” 他没有说实话。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王爷还是考虑到了,并且慎重的叮嘱他: 如果情势危急,他要带着仪瑄逃走。 越远越好。 千万不要回来。 仪瑄得了魏襄的保证,心里松下一口气,“这样也行。” * 仪瑄刚来没几天就把小县城给逛了个遍。 一是她闲不住,二是这里确实太小。 后来每天出去她都要买一串糖葫芦回来,她以前不喜欢糖葫芦这种东西,觉得是小孩吃的,可是最近她爱极了这种酸酸甜甜的口味。 卖糖葫芦的是个慈祥的老奶奶,她看仪瑄漂亮讨喜,就忍不住要把糖葫芦送给她,仪瑄不好意思要,每次还都会多付一点儿。 老奶奶知道她肚子里有孩子后,忍不住恭喜她,说一定是个男孩儿。 酸儿辣女嘛。 仪瑄听了挺新奇的。 她以前没听人说过这个。 不过,她也希望第一胎是个男孩儿,好好跟着赵臻磨砺,将来才可以保护妹妹。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的事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七月炎夏,暑气蒸干了空气中的水分,干燥又炎热的风肆无忌惮的在京城这片土地上肆虐。 时不时还能从风中嗅到一丝血腥腐烂的气味。 两个月的战争,京城百姓为了避难纷纷带上家私出逃,回乡暂避。现在的京城,大街小巷空空如也,只有巡逻的士兵穿梭来往,若在巡逻的过程中遇见还未离开的百姓,会立刻将百姓遣送出京。 至于在战争中牺牲的将士,出于疫病的考虑,无法存留他们的尸体待家人认领,只能一起活火化,将他们的骨灰埋入地底。 这场战争持续的比赵臻想象的更久。 赵晏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他所知的,也就只有温长柏临死前透露的情报,后面都是他在交战过程中慢慢摸索出来的。他花了一个月才彻底摸清赵晏的底细,然后反攻。 很快,他就占领了四道城门,切断了赵晏与京城外面的来往。 赵晏所有的兵力都退回了皇宫,死守这最后一道阵地。 赵臻却没有即刻去攻。 但凡对方有背水一战的打算,这就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战役,赵臻宁愿等一等,等对方的士气败落再进攻,也不想立即跟对方硬碰硬,让死伤多一倍。 一只白鸽在豫王府的上方盘桓,然后拍拍翅膀降落。鸽子的腿上绑着一个竹筒,侍卫取出竹筒里的信,直接送去了书房。 “禀告王爷,有王妃的信。” 赵臻放下文书,伸手,“给我。” 小姑娘离开了半个月就忍不住寂寞,要了只信鸽给他写信。 信上都是些生活琐事,什么这里的夕阳真美、糖葫芦真好吃、荷花开花了之类的,从不问他战事进行的如何。每次想她的时候,赵臻就把这些信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读,他的心情就会平静一点儿。 他现在所做的,都是为了以后能跟她长长久久的厮守,一想到这里,他就会觉得现在的分离值得。 赵臻把信打开,小姑娘的字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张纸,赵臻勾唇,手指轻轻蹭了蹭落款。 ——汝妻,仪瑄。 他笑着去看信的内容。 小姑娘先是抱怨自己的腰粗了,要他有个心理准备,不许嫌弃她。又说她前两天去湖里游船,钓了好多鱼虾,吃起来特别鲜美,问他是不是多吃鱼他们的宝宝就会更聪明。 赵臻忍不住要笑,心想不吃鱼咱们的孩子也笨不到哪去,再聪明可能从小就要当人精了。 小姑娘又接着说她在那边认识的人,絮絮叨叨的,最后让他小心身体,不要太累。 赵臻恋恋不舍的看完,忍不住又看了好几遍。 然后才提笔,给小姑娘写回信,写写改改,他以前写奏折都没这么费力。 * 深夜。 电闪雷鸣,大雨哗哗从天空中落下,似乎要洗去这满地的血腥与尘埃。风夹杂着水汽从窗户灌进来,发出诡异的呜呜声。树枝被风撕扯,群魔乱舞。 赵晏被发跣足,踩在冰凉的柞木地板上,一脸凝肃。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映亮了他的脸。 冷白的皮肤,白的有种近乎透明的苍凉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双眼。 漆黑、幽寂,不见半点光彩。 他穿着白绸料子的宽袍,料子反光,有幽蓝的光泽,衬的他整个人像夜行的鬼魅。 “陛下。” 有人远远的,小心翼翼的唤了他一声。 他看都不看,皱了下眉语气不耐:“你来干什么?” “臣妾……”丽嫔低下头,“想来看看陛下。” 赵晏觉得嘲讽,他满怀恶意的冷笑问道:“怎么?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是留下来看朕的笑话?” 三宫六院,上至妃嫔下至最低贱的宦官宫女,都争先恐后的逃出宫。 他们那惶恐的模样,实在让他觉得可笑。 走吧,全都走吧,最好一个人都不剩。 他当了五年的皇帝,已经很久都没这么清净过了。 丽嫔哭泣着摇头,肩膀一抖一抖的,“臣妾生死都愿追随陛下,求陛下不要赶走臣妾。” 赵晏一愣。 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她。 赵晏脸上那极富攻击性的冷笑褪去,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丽嫔,好长一阵子,他终于开口:“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丽嫔下定决心,迎上赵晏的目光,“臣妾喜欢陛下。” 喜、欢? 赵晏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竟有刹那的动摇。 他听过很多人说喜欢。 只不过她们喜欢的对象并不是他,她们喜欢的是天子。如果换个人来当皇帝,她们照样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同样的话。 赵晏早已对这样的谎言疲倦。 丽嫔眼睛红红的,泪水不停的往外冒,一路上雨把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往下滴着水,身子弱弱小小的,两只手局促的握在一起。 赵晏轻轻笑了下,觉得她真傻。 喜欢他,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连保护自己女人的力量都不具备。 赵晏收回视线,目光涣散的望着窗外。雨很大,没有一点儿消停的趋势。 有雨丝落到了他的衣摆上,还有几滴落在他的足尖。 他动也不动。 他感觉到一个柔软冰凉的小手塞进他的手掌,勾住他的食指,把他往后拉了拉。 赵晏诧异的回头看。 丽嫔有点儿害怕的望着他,鼓起勇气说:“陛下,别靠窗那么近,雨进来了。” 赵臻看着往下啪嗒啪嗒滴着水的小丽嫔,良久,伸出手扫了扫她的发丝儿,“去擦擦。” 丽嫔眼睛一亮,唇角弯起来,甜甜蜜蜜的说了声“好”。 她把手从他掌心抽离,跑到角落去擦头发,手抬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臂,上面有几道鞭痕。 赵晏瞳孔微缩,抿了抿唇眼神转冷。 不再看她。 丽嫔擦完头发,又把湿衣服脱下来,然而脱下来之后才想起,乾清宫是没有女人的衣服的。 赵晏从不会把妃嫔召来乾清宫。 “陛下,能不能……给我一件干的衣服?”丽嫔弱弱的问。 赵晏沉默了下,走到衣柜旁边拿了件自己的袍子丢在床上。 丽嫔如释重负,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穿进赵晏的衣服里。赵晏的衣服对她而言太大了,她穿着松松垮垮,衣摆甚至垂到了地上。 她原本就不高,穿着这件衣服就更显矮,像个刚从泥土里冒出来没多久的小秧苗。 衣服上有赵晏的味道,丽嫔忍不住深吸几口,忽然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像个变态。 她尴尬的把衣领子放下了。 不过赵晏也没有看她,他始终盯着雨幕,神色清冷。 丽嫔走到他身边,仰着脸看他,慢吞吞的开口问:“陛下可以跟臣妾走吗?” “走?” 丽嫔用力的点两下头,“臣妾的父亲已经安排好了,有人送陛下离开京城,臣妾会跟陛下一起出城。” 赵晏目光淡淡的,不喜不怒,“你求了你爹很久吧。” 丽嫔脸红,声音糯糯的:“没、没有。” 赵晏笑了下,目光往上抬了抬,盯着虚空:“我不会走的。” 他可以玉石俱焚,却绝不可以苟延残喘。 比起亡命天涯,不如在此轰轰烈烈的死去。 可能他无颜去见芷罗,但总归,没有侮辱了自己的身份。 “陛下!”丽嫔急了,眼泪水又忍不住往外冒,从后面抱住赵晏的腰,脸蛋儿紧紧的贴着他的背,“权势地位终究都是身外物,好好活着才是真的。就当臣妾求您了,跟臣妾走吧!” 赵晏低眸,手指搭上丽嫔的手腕,将衣袖往上推,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丽嫔一抖。 “很疼吧。”赵晏柔声,“怎么都不知道躲一躲。” 丽嫔倔强的憋着泪,“不疼。” 赵晏叹息,指腹轻轻在已经结痂的伤痕上蹭了蹭,重新把衣袖为她拉好,“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人会是你。”他顿了顿,又道:“你快走吧,去找豫王,他会好好安顿你的。” 至于他,就留在这儿等待死亡。 “不要。”丽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才不要找豫王,我要陪在陛下身边,陛下赶不走我的。” 赵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太累了,累到没办法安抚一个情绪崩溃的小女孩儿。 丽嫔很年轻,跟仪瑄差不多年纪,从他这儿离开后重新嫁人也没什么问题。 他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儿,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离开。 这是他作为一个坏人,难得的一点儿好心肠。 “可我不需要你陪我。”赵晏冷冰冰的把她的手掰开,“这世上唯一有资格陪在我身边的女人,只有芷罗。” 他狠了狠心,语调更冷:“你不配,知道吗?” 丽嫔茫然无措的立在那里。 是的,她知道她一直不配。 她永远也比不上温芷罗,她不能为他解忧,不能帮他应付朝堂上的那些仇敌,没有资格与他并肩。 她只会哭。 好没用的。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呀。 喜欢到,就算他说她没有资格,她也还是想陪着他。 丽嫔擦擦眼泪,努力让脸上挂了点儿笑,认真的看着他:“可是,我想跟着陛下这是我的事,如果陛下不喜欢的话,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被她哄的有点儿飘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雨下了一夜,道路泥泞。 马蹄溅起水花。 清晨的时候,赵臻率领队伍闯入宫城。宫城里只剩下赵晏最后一点儿兵力在负隅顽抗,赵臻的人把宫门撞开,一场激烈的厮杀后,双方死伤惨重,孔将军带兵撤退,退守乾清宫。 乾清宫大门紧闭,似乎对外面的风声浑然不觉。 “陛下!”孔将军擂门。 片刻,门从里面被打开,丽嫔满面泪痕的出现,她向孔将军微微一福,说:“陛下有旨,孔将军可领手下将士归顺豫王,也可回归乡野,不必再挣扎徒增伤亡。” 孔将军半跪在地,头颅垂下,声音沉痛无比:“请陛下随臣速速离开!臣就算杀出一条血路也要护陛下安全,请陛下信臣!” 赵晏身着玄色衮衣,头戴十二旒冕,慢慢从屋内走出来,低头,额前的玉珠散乱了他的视线,他凝视孔将军片刻,淡淡笑开。 “孔将军,天意不可违哪。” “陛下就是天,陛下的意思是就是天意,何来天意不可违!”孔将军的剑重重砸在地上。 孔毅只知道,这个男人把他从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释放出来,给他礼遇,封他为将,让他以一个崭新的身份活着。 混江湖的人,最注重的就是道义。 他的道义,就是保护这个男人。 丽嫔再也忍不住,也随孔将军跪在地上,哭泣道:“求陛下跟孔将军走吧!臣妾别无奢求,只想陛下好好活着,哪怕此生不复相见,臣妾也愿意!” 两人身后刷刷跪了一片,都是孔将军带来的兵士。 “你们……”赵晏语噎,而后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生死对他而言已无所谓,只是因为背负着人的期待,往往不能随心所欲。 他这辈子,一直都是如此。 * 赵臻突破重重阻隔来到乾清宫时,乾清宫已经空无一人,门窗大敞,帷幔被风吹的鼓起,纷纷扬扬。 床上放着一袭衮衣,压着冕冠。 显然,赵晏已经逃了。 赵臻对宫城的熟悉度远不如赵晏。赵晏如果有心逃,悄无声息从某个地方出了宫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臻诧异的只是,赵晏竟然会逃。 他以为,按照赵晏那孤高的性子,一定会穿戴的整整齐齐在乾清宫等他,脸上还带着笑,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 “王爷,追吗?” 赵臻毫不犹豫的点头,“追,把四道城门给我堵死。” “是!” 他跟赵晏的账还没有清算,就这么让他逃了,岂不是太便宜他。 不过,战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他终于可以去接他的小姑娘了。 * 这段时间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 明明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中午就突然刮起大风,卷的树叶乱飞,然后雨就哗啦啦的掉下来,没有一点儿征兆。 但雨也下不了多久,很快就停了。 仪瑄早上出去游船,午饭吃的是糕点,刚吃完没多久就开始刮风,仪瑄又没带避雨的工具,赶紧伸手采了一片大荷叶,挡在自己头顶上。 大雨噼噼啪啪的砸在荷叶上,很快汇聚成水流,仪瑄歪了下身子,把积水都倒进湖里。 其实荷叶只能护住个脑袋,身上都淋湿了。 湖上飘来一座画舫,赵臻坐在船舱里,一只腿曲着,一只腿懒洋洋的朝前伸,右手搭在曲着的那只腿的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小坛酒。 嘴角微微往上勾。 他的小姑娘穿着粉嫩的衣裙,看起来就像藏在荷叶底下的一朵荷花。 两艘船渐渐挨近,小姑娘转过头,有点儿茫然的朝这里看。 他把酒搁下,起身弯腰出了船舱,一脚跨上她的船,把她手里的荷叶抢过来,然后展开自己的衣服,把小姑娘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裹了个严实。 仪瑄还没反应过来。 不,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臻?”她挣扎了下,小脑袋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诧异的盯着他看。 脸上沾上了细密的雨珠。 “嗯,是我。”赵臻重新把她摁到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过来,别着凉了。” 仪瑄晕晕乎乎的上了他的船,进了船舱。 船上有风炉,炉上的水刚烧熟,赵臻倒了一杯给她,让她喝一点暖暖身子。仪瑄却不肯,把酒坛子抱起来跟他说要喝这个。 “不行。”赵臻把酒拿走放到她够不着的地方,“你现在不能喝。” 仪瑄不高兴的噘噘嘴,嘟囔了句“小气”。 赵臻笑了。 男人勾住她脖子,上身往前倾,嘴唇贴着她耳廓似有若无的触碰着,声音磁的让人耳朵发烫:“你说谁小气,嗯?” 仪瑄脑袋往旁边偏了偏,躲着他,心虚小声道:“没有嘛。” 这个动作引起了男人的不满。 两个多月没见了,他还以为小姑娘一见到他就会兴奋的扑进她怀里,跟他要抱抱要亲亲,最好再撒个娇什么的。 简直不要太圆满。 结果呢,一上来就骂他小气不说,还躲他。 巨大的落差实在是让他有点儿受不住。 他眯了眯眼,两腿伸直分开,把女孩儿抱进两腿的夹缝里坐着,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往后压了压。 两人的上半身紧紧贴在一起。 仪瑄羞的满脸通红。 这人真是,才见面就不能正经点,虽然这是在湖上,但周围还是有不少人的,被人看见还怎么得了。 小姑娘为了讨好他,勾住他的食指轻轻摩挲,力道小的像是猫儿在挠,若即若离,痒的很。 赵臻忽然握住她的手,粗粝的指腹从小姑娘柔软白皙的小手上碾过去,从指尖揉捏到掌心,再从掌心揉捏到指尖,每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小姑娘的手软软的,柔弱无骨,像在揉一片娇嫩的花瓣。 仪瑄被他吓到了,仓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所措道:“那个,我们坐坐好吧,这个姿势有点儿……” 他笑,又拽又野:“这个姿势怎么了?” 仪瑄咬了咬唇,气恼的瞪他。 她哪好意思说出口! 小姑娘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赵臻搂着她的腰她怎么尝试都不成功,而且在她不安分的扭动下,感觉到男人的身体越来越热。 他伏在她背上,发出了一记闷哼。 仪瑄吓的再也不敢动了。 这可是船上啊船上!能不能有点儿自制力了,能不能! “宝贝儿。”男人的嗓音低哑。 仪瑄知道,这个时候他喊她宝贝儿准没好事。 “你想都别想。”她拒绝的毫不留情。 赵臻郁闷的看了她一眼,松开她:“行,那你先起来。” 她刚刚就想起来的! 仪瑄忙站到一边,视线甚至不敢往下瞄。 男人也站起来,却直接出了船舱。外面还下着雨呢,仪瑄有点儿担心他,坐在船舱边上仰起脸来问:“你干嘛呢?” 男人刚出去,全身就都淋了个湿透,扑面而来都是密集的雨丝。 他头也不回,声音透着点儿闷。 “泄火。” “……” 这难道是她的错吗? 好吧,确实有一点儿。 仪瑄不说话了,低着头坐在船舱里。赵臻忍不住回头,无奈的笑了下,弯腰进舱抚了抚她的头发,“怎么了?” 他的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发丝,缠绕把玩。 仪瑄抿了抿唇,脸蛋儿红红的,小声解释:“我不是不想你。” 赵臻一愣。 她继续说:“这段时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的晚上都睡不着觉。”她羞涩的眨了眨眼,“做梦也是你,每天早晨醒来我都习惯性的去摸一摸身边,发现你不在我就好失落。出去玩的时候看见人家夫妻在一起,我就好羡慕呀,心想你要是在就好了。” 这和她信里写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的信全都是报喜不报忧,跟他说她在这里过的怎么充实怎么好,让他放心。 他就真的以为她在这里过的很开心。 其实小姑娘只是把苦水往肚里咽,不想他为她的事情烦心而已。 他的小姑娘真是,太懂事了。 赵臻心里酸酸软软的,松开发丝儿,指腹蹭着小姑娘下巴的轮廓慢慢描摹,爱怜仔细。 “我也很想你。” 他这两个月打仗的方式很猛,比他以前任何一场战役都猛,他只想快刀斩乱麻把事情了结了去见他的小姑娘。 仪瑄笑的眼儿弯弯,“不,我觉得我要更想你一点儿。” 赵臻挑眉:“怎么说?” “是我先想起来给你写信的!”她很骄傲。 赵臻笑了,行吧,不跟她争。 仪瑄钻进他怀里,两手勾住他脖子,凑在他耳边细声细语:“所以你不要不开心了嘛。这是在船上,外面还有船夫,你要闹出点儿动静来这像话吗?” 他意识到小姑娘这是在哄他,这种感觉太好,他忍不住有点儿飘。他垂眼,目光略微黯淡了些,声音依然保持沉闷。 “但是你看见我都没什么反应。” 听起来很沮丧。 仪瑄怔了怔,有点儿没辙。她该说的情话都说了,这男人怎么这么难哄啊。 “我怎么就没有反应了。”仪瑄拍拍自己的脸,一副小傻子的表情,“我不是高兴傻了么,真的,我刚刚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在做梦。”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体贴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看着小姑娘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趴在她肩上双手箍着小姑娘的肩膀,小声低低的,近距离烫着她的耳膜。 他凑过去,下巴蹭了蹭小姑娘柔嫩的脖颈。 真的是,太可爱了。 仪瑄往后缩了缩,她怕痒,抬手在他刚刚蹭的地方揉了下。小姑娘皮肤娇嫩,一揉就是一道红痕。赵臻把她的手握住,引到唇边亲了亲。 “回去吧?”小姑娘把脸仰起来,询问他。 “好。” * 船驶到岸边,早有小厮在岸上等候,递来一把伞。赵臻把伞撑开,一手牵着仪瑄一手打伞。伞朝仪瑄的方向倾斜着,他倒有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 回家路上,仪瑄又看见那个买糖葫芦的老奶奶,撑着把油纸伞还在做生意。 仪瑄拉着赵臻过去。 “奶奶,下雨了,你不回家吗?” 老奶奶慈祥的笑,“你今天还没来买糖葫芦,我在这儿等等你。”老奶奶打量赵臻几眼,问:“丫头,这是你相公?” 仪瑄看了身边男人一眼,开心的点点头。 “可真俊。”老奶奶的目光像是在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伸出皱纹满布的手拍拍赵臻的胳膊,说:“娶到这么个媳妇儿,是你的福气知不知道?” 赵臻勾起唇,点头:“嗯,我知道。” “下次可别把媳妇一个人丢下了,一丢就是两个月,她又怀着孩子,你更该体贴着。” “奶奶放心,不会有下次。” 仪瑄在旁边笑的两眼弯弯。 难得看到他这么乖乖受教训的样子。 “奶奶,你这糖葫芦全卖给我吧。媳妇儿喜欢吃,我就多买点。”刚说完,赵臻立刻体贴上了。 老奶奶一怔,严肃道:“可以全卖给你,但你不能让她一下子吃完。” “行。” 赵臻让小厮接过糖葫芦,也不问价钱,直接把怀里的钱袋塞在老奶奶手中,告别离开。 路上,赵臻抽出一根递给仪瑄,拍拍她的脑袋:“吃吧。” 仪瑄把糖葫芦送到他唇边,乖乖的看着他:“你先咬一个。” 赵臻也不客气,直接咬了一颗下来,随着咀嚼,酸甜的滋味儿在口中蔓延,他夸了句:“好吃。” “是吧,我也觉得好吃。”仪瑄说着也咬一口。赵臻低头看着她,小姑娘吃的很慢,一颗能吃上很久,不像他三两下就嚼完了。 嘴角还沾着冰糖的碎屑。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露出满足的表情。 要命。 赵臻弯下身,猝不及防亲了她一下。 刚刚的一瞬,他含走她嘴角的碎屑。 他把碎屑放在口中慢慢融化,是一种格外甜蜜的滋味儿。 他含笑垂首,看到的女孩儿傻愣着的表情。 刚刚发生什么了? 他好像……亲了她一下? 当着这么多人他竟然亲她! 小姑娘从脖子到耳根都是红彤彤的,小心翼翼的仰头看他一眼,触及到他的眼神又立马把头低下去。 怎么这么可爱呢。 赵臻忍不住笑。 “赵臻,你注意点场合。”小姑娘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掌心。 “嗯。”他捏捏她的手指,团起来放进自己的手掌里。 * 赵臻昨天才攻破皇宫,京城里一大堆的事儿等着他处理,千头万绪的,赵臻全部抛下不管,先来接他的小姑娘。 今早喝了碗粥,之后就是在船上喝了点儿酒。 其余没再吃过东西。 所以一回到宅子,他就先坐下吃饭。仪瑄在船上淋湿了先去洗澡。 洗澡的时候,仪瑄叹息的用手指比划自己的腰,问双儿:“是不是粗了很多?” 双儿笑,“没有,主子放心吧,您这腰要算粗,我们的腰就是水桶了。” 双儿说的是真心话,孩子快四个月了,主子的腰也才粗了一点点,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 “王爷不会介意的。”双儿又说了句。 仪瑄笑的用水泼她,“你这丫头,谁管他介不介意了。” 洗完澡仪瑄把头发擦至半干,松松搭在肩上就去堂屋里看赵臻。赵臻正和魏襄坐在一起喝酒。 赵臻的意思是让魏襄先回去顶着,他明天再回京。 “今天不回去吗?”仪瑄从外面进来问。 她虽然还不知道京城具体是什么情形,但群龙无首是肯定的,这个时候怎么能让魏襄回去? 魏襄又做不了主。 魏襄回头看她,她散着头发,发尾朝下滴着水,刚出浴的面庞清丽逼人,看得他心神一荡。 这段时间他虽朝夕守在她身边,但因为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会比较回避她。 一般她不召他,他是不会主动去见她的。 魏襄低下头。 赵臻的目光在魏襄脸上逡巡一阵,移开,含笑对仪瑄伸出手,告诉她:“我陪你住一晚。” 仪瑄伸手给他,在他身边坐下来,疑惑道:“你在这儿有什么事要办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走?” 赵臻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一边,语调温柔:“京城已经尽在我掌控,晚一天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变故。而且,你不是说很喜欢这里吗?想跟我一起住在这儿。” 她想要的,他全部都记得,也都会给。 仪瑄怔了怔,不禁弯起唇来微笑,长睫一低,羞涩的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嘛,以后多的是机会。” 魏襄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他们俩感情好,他一直很清楚,可是明明白白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怪不得王爷放心他跟王妃一起过来。 完全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魏襄漠然抿了抿唇,站起来告辞:“王爷若无别的吩咐,臣就出发了。” “好。” 魏襄出去以后,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仪瑄把凳子搬过去更挨近他一点儿,问:“赵晏呢?” “逃了。” 仪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逃? 赵晏会逃? 赵臻贴心的解释:“我带兵入乾清宫的时候他就已经逃走了,现在全城戒严,就为了找出他。只是暂时还没有线索。” 仪瑄叹气:“他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 “为什么这么觉得?” “狡兔还三窟呢,他一个帝王怎么可能不造点儿密道什么的?如果他真的离开京城了,天下之大到处都是他可以躲的地方,我们要找他,很难。” 如果赵晏没有杀温长柏,逃就逃了,只要他不再出来作乱,仪瑄也懒得管他。 可温长柏的的确确是死在他手上。 哥哥的性命,是她必须要跟赵晏算清楚的账。 赵臻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她有点儿抑郁,心情不是太好,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 “我会找到他的。” 别难过了,宝贝儿。 赵臻爱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手指揉进她的长发里,温柔的为她梳开。 “对了,丽嫔呢?”仪瑄忽然想起来。 那傻丫头回去赵晏身边,现在赵晏逃走了她也不晓得怎么样。 “没见到丽嫔。应该是跟赵晏一起逃了。” “你去丽嫔家里问过?” “恩,丽嫔父亲说丽嫔执意留在宫中陪伴赵晏,不肯跟他走。” 仪瑄叹气,这丫头也是个情种,为了男人命也不要了。 赵晏要逃,这一路上就是生死难料,丽嫔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哪里受得了这种罪。 “对了。”赵臻眸略沉,声音压低:“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问。” 赵臻一脸认真看着她,“你想不想当皇后?” 仪瑄愣住,第一反应竟然是赵臻在跟她讲笑话。 但她很快意识到,赵臻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这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关系到未来的江山。 赵臻突然把这么严肃的问题抛出来问她,她实在措手不及,愣是在脑子里把这个问题分析了个透彻,才小心翼翼的问:“我如果说我不想当,你是不是要再娶一个?” 这回赵臻也愣了。 他彻底服了她的脑回路。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不想当皇后他就再娶一个皇后,他有这么荒唐? 赵臻无奈揉了揉额头,“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当皇后,我就去当皇帝,你要是不想当……” “不想当怎么样?” 仪瑄还真是有点儿紧张的,因为她确实对后位没兴趣。 皇后这种地位就是看着光鲜,其实没啥好处。一举一动都在朝臣眼里,必须要足够贤良淑德才撑的起来。 要是她真当了皇后,可能会憋死。 或者淹在朝臣百姓的唾沫堆儿里。 赵臻抬了抬眼角,笑:“那就换个人当皇帝。” 仪瑄没想到他是这种回答。 他打下来的江山,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但他却甘愿为了她放弃。 仪瑄顿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我……”仪瑄咬了咬唇,“我可以试一试。” 赵臻注视了她一会儿,缓缓扬眉,“不用勉强的。其实我无所谓。你还记得宁妃的那个孩子吗?” “记得,好像是叫赵寰吧?” “对。我可以立他。”赵臻语气轻松又笃定,仿佛这是一件非常顺理成章的事儿。 对,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实顺理成章。 但赵寰只有半岁啊半岁! 立个半岁的娃娃你像话吗? 仪瑄震惊了,她伸出小手在赵臻面前晃晃,“那个,你打仗打糊涂了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在我眼里都好看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说真的。”赵晏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手搭在仪瑄肩上,挑了挑眉:“赵寰起码十八岁才能亲政,在这之前,他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 有名无实。 赵臻既能坐揽皇帝的一切权威,又不用受到身为皇帝的束缚。 仪瑄说:“但赵寰毕竟才半岁,连穿龙袍坐龙椅都办不到,以一个半岁的婴儿为国君,不是很荒唐吗?” 赵臻修长的手指在她肩上敲了敲,“新帝年幼不必上朝,诸事由朝臣商议即可。”他顿了顿,温柔对她一笑:“你是怕有朝臣提出异议吧。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多说什么的。” 他现在是众望所归,却没有顺应天命登基,反而大方的将帝位然给了自己半岁的侄子,堵住了那些老古板的嘴,支持他的人虽然会觉得遗憾,但也不至于反对他。 “可是……”仪瑄忧虑望着他:“赵寰懂事之后,知道你是推翻他父亲的人,又架空了他这么多年,你就不担心他与你为敌?” 这才是仪瑄真正担心的。 赵寰毕竟是赵晏的骨肉,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受赵臻的驱使,一旦小赵寰有了野心,首先要除掉的就是赵臻。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 夜晚,仪瑄拉着赵臻在院子里散步。 天空星星点点,晚风沁着凉意,吹的人很愉快。 赵臻看小姑娘这么喜欢这儿,忍不住笑道:“要不把这宅子翻修一下,建成王府?” 赵臻的王府已经有三座,一座在京城,一座在大同,一座在甘州。 每一个占地都很大,气势恢宏的。 实在是太奢侈。 不像其他王爷,可怜巴巴的守着一座府邸过日子。 “不要。”赵臻没想到小姑娘会拒绝,“建成王府那就没意思了。” “为什么?” 他是觉得,既然她看上了这个地方,他就把这个地方标记为他的所有物,也就是把这里变成他的封地。 就算她想要天下,他也拱手给她。 “简简单单的才好。”仪瑄抱着他的胳膊蹭蹭,笑弯了眼,“偶尔过一过平民夫妻的生活,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这儿让她有一种活在人间的真实感。 不用烦恼朝堂上的事,不用跟人勾心斗角,就只有她跟他,相濡以沫。 赵臻明白了。 他的小姑娘是嫌富贵的日子过够了,想偶尔体验一下人间烟火。 他的手指放在小姑娘的后颈处,揉了揉,“嗯,就按你说的来。” 仪瑄高兴的踮起脚尖,两手勾着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口。 赵臻表情有点儿愣。 小姑娘脑袋往后收了收,大眼睛眨巴着看他,观察他的反应。发现他在发懵,她便满意的笑起来。 开心的像个小傻子。 赵臻捏捏窝在自己肩膀上傻笑的姑娘的脸,不捏不知道,一捏才发现小姑娘脸颊变得肉嘟嘟的,手感特好。 他忽然想起来,小姑娘说自己腰变粗了的事儿。 忍不住视线往下瞄,想看看到底有多粗。 但光看是看不出来的,他的手顺着小姑娘的后颈向下,一路摸到腰间。 刚准备搂住,小姑娘就把他挣脱了。 赵臻有点儿遗憾的抿抿嘴。 仪瑄站在院子里一处空地上,说:“这儿,我要一个秋千。” “嗯。” “这边,我要种梅花。”小姑娘用手比划了一大块地方。 赵臻勾唇,懒洋洋应了句“好”,想的却是在后山上种满山的梅花,冬天带她过来看。 “这里还要种棵海棠树,春天也不会无聊。最好再种点儿桃花,夏天还能摘桃子吃。”小姑娘兴奋的规划着他们的田园生活。 赵臻扶了扶额头,含笑揶揄道:“这院子这么小,装得下吗?” 仪瑄愣了愣,重新环视了一圈院子,发现真的有点儿小。 除掉给人走路的地儿,剩下地方种点梅花就差不多了。 她沮丧的垂下脑袋。 赵臻走过去拍拍她,“放心,我把这两边的墙推掉,把院子扩大点儿,再翻修一下就行了。” 这座宅子两旁都没有人住,所以打通扩建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仪瑄点了点头。 赵臻牵起她的小手,把她领回屋子里。 一回屋,他反手把门一关,直接就把仪瑄抵在门上,低头凑近她,双唇若即若离触碰她的脸,吐息温热。 仪瑄手足无措,尚没回过神来。 不是,你这也太急切了吧? 虽然两个月是挺久了,但也不至于…… 赵臻的手臂勾住她的腰,轻轻把她往自己身上一带,仪瑄两只胳膊顺势缠上他的脖颈,脸色窘红。 他伏在她耳边,低磁的嗓音带着笑:“让我看看你的腰,嗯?” 小姑娘的耳朵火烧火燎起来。 仪瑄又羞又气,手从他脖颈上放下来想要捂住自己的腰。 哼,不给看! 然而她的动作哪里及得上赵臻迅速,电光火石间,她感觉衣带一松,外衣被他剥落,身上只余下一件薄薄的肚兜。 仪瑄气死了。 谁许他不经过她同意就剥她衣服的! 肚兜半遮半掩,烛光勾勒出她后背至腰际的曼妙弧度。赵臻眯眼注视了会儿,眼神愈发幽暗迷离。 他舔了舔唇,低头意欲吻她。 仪瑄气闷的躲开。 女为悦己者容,女孩子难免会在乎自己在爱人面前的形象。他要看,起码也给她一点儿克服心理障碍的时间吧!怎么能这么毫无预兆的就把她的衣服掀开呢! 仪瑄双手环抱在腰间,气的不想搭理他,转头就走。 赵臻终于意识到她生气了。 他一个大男人不太懂小姑娘的那些纤细心思,但也隐约能猜到,仪瑄是觉得他故意要看她“变粗”了的腰,所以生气。 赵臻跟上去,右手往前一伸,把小姑娘捞到怀里,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生气了?”他吻吻她的发顶。 “没有。”说着没有,声音却是气鼓鼓的。 赵臻笑了,很快意识到这个时候不该笑,连忙拉平嘴角,嗓音低柔:“对不起啊宝贝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你了。” 就是想你了。 迫不及待想抱抱你。 跟你做点亲密的事儿。 仪瑄燃烧的一团旺盛的怒气,被这句话冲的烟消云散。 她抑制住自己意图上扬的嘴角,故意冷冰冰的“哦”了声。 她不能那么没用,人家说句“想你了”就高兴的魂儿都没了。 否则赵臻还以为她那么好哄? 赵臻看小姑娘反应冷淡,只得耐着性子继续:“一点儿也不粗,真的,反正我看不出来。” 仪瑄抿唇笑了笑。 傻瓜。 “你怎么样在我眼里都好看,腰粗一点儿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就行。”他顺着她的发丝儿往下,蜻蜓点水的吻着她的肩。 仪瑄噗嗤一声笑出来,转身撞在他怀里,软软糯糯道:“嗯,你说的,不许嫌弃我。” 赵臻搂着小姑娘,心软成了一滩水,“嗯”了声,“不会。” 永远也不会。 * 第二天,两人悠闲的吃了个早饭,才启程回京。 从这里到京城,马车差不多要一天,快马半天即可。仪瑄怀着身子自然是没办法乘快马的,只能坐马车慢悠悠的晃回去。 胡知贤说胎象稳定,坐马车是绝对没问题的。 仪瑄怀了孩子比较贪睡,路上又无聊,便一路靠着赵臻的肩膀睡过去。小姑娘的睡颜安详,在小县城待了两个月,不知是不是那里的水土滋养人,养的小姑娘皮肤白里透红,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 傍晚,夕阳还剩下最后一点儿余晖的时候,马车终于抵京。 仪瑄在京郊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她掀开帘子,想要看一看现在京城是什么情况。 结果比她想象的好的多。 没看到哀鸿遍野的景象,只看到源源不断的拖家带口回京城的百姓。 赵臻扶着她的肩,淡淡道:“战前我就把城中大部分百姓都迁出来了,有专门的地方安置。现在战事结束了,他们自然也该回去。” 仪瑄心里隐隐有些骄傲。 她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霸主,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柔。不仅仅是对她,更是一种对天下苍生的爱怜。 由他掌权,百姓的日子也会更好过吧。 马车入城之后的景象就有点儿触目惊心了,但还在仪瑄的承受范围之内。主要是房屋被破坏的比较厉害,空气中有股血腥味儿,到处能见到血。 仪瑄觉得胃里不太舒服。 她忙把帘子放下了,手搭在肚子上轻声安慰宝宝:“你不想看了是不是?好,那我们就不看了。” 赵臻微微勾起唇。 他把小姑娘捞到怀里来,跟她额头抵着额头,小姑娘茫然的眨着眼,不知道他想干嘛。 “看看我会不会舒服点儿?” 男人说这话怪不害臊的。 仪瑄忍不住笑倒在他怀里,笑声咯咯很清脆,“嗯,还是夫君最好看。” 马车在豫王府的大门前停下,赵臻先下车,然后搀扶着仪瑄走下来。太妃,还有温家几位长辈全都等在门口,太妃跟二夫人紧靠在一起,热络的说着话,可见这两个月两人感情培养的不错。 红玉第一个扑过来,一把抱住她。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教教她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红玉抱着仪瑄不撒手,一路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这段日子天天打仗,吓死人了。我每天就待在王府里,祖母和娘都逼着我做针线,哪像你跑到外面去逍遥快活了,也不带上我。”红玉不开心的抱怨。 “……”仪瑄抱歉看着她,“王爷说为了隐蔽,防止让赵晏的人找着我,最好少带点儿人。” 红玉把头点的拨浪鼓似的,“是是是,就你家王爷会疼人儿,点到即止,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好姐妹。” “……”行,她住嘴。 两家人一桌吃了晚饭,饭桌上,太妃就坐在仪瑄旁边,问她在外面过的如何,有没有受委屈,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仪瑄不断答她的话,菜倒没吃几口。 赵臻终于忍不住:“娘,仪瑄很好,孩子也好,你先让她吃饭。” 太妃这才发现仪瑄一直顾着跟她讲话,饭都没怎么吃。 太妃“哎呀”一声,连忙给仪瑄舀了碗汤,“你看我,实在是老糊涂了。路上跑了一天饿了吧?多吃点儿啊。” 仪瑄乖巧的点点头。 太妃以前是怎么看仪瑄怎么不顺眼,现在却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当亲生女儿疼。 二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之前听说她们婆媳关系不好,二夫人还着急来着,这两个月没少帮孙女说好话。 效果还是不错的。 吃完饭,赵臻准备带着媳妇儿回屋,被太妃喊住。 “你去忙你的,别老缠着你媳妇儿,等会儿我亲自送她回去。” 赵臻:“……” 他娘现在喜欢仪瑄倒胜过他了? 赵臻无奈笑笑,恋恋不舍松开仪瑄的手,“那我去书房。” 小姑娘憋着笑呢,冲他眨眨眼,一脸“风水轮流转”的得意。 赵臻真是服了。 他果然搞不懂女人。 他耷拉着眼皮,抿唇忍住捏她脸的冲动,目送小姑娘跟着他娘走掉。 同行的还有二夫人。 仪瑄来到鹤瑞堂,太妃拿出一摞小衣服,一件件拎起来给她看,笑道:“我跟你祖母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做点衣服,你瞅瞅可还喜欢?” “喜欢。谢谢婆婆,谢谢祖母。”仪瑄嘴甜。 太妃脸上笑意更深。 二夫人笑道:“我做的不如你婆婆做的好,没那么精细,但也穿得。” 太妃的手艺是在深宫磨练出来的,毕竟长日漫漫,做针线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你可别折煞我。”太妃虽是这么说,笑容却也有几分自得的意味。 两人又分别送了仪瑄一些东西。其中一样,是太妃获宠时先帝送的一对耳珰,红宝缀珍珠,清艳光华滟滟流转。 仪瑄一开始不肯要,太妃硬塞在她手里,说:“我留着也没用,一把年纪了谁带这个?与其放在这儿落灰,不如送给你。” 仪瑄只好收下。 太妃跟二夫人又拉着仪瑄聊天,不知不觉夜深了,梆子声远远传来,二夫人起身说:“这么晚了,快放她回去吧,省的王爷亲自来要人。” 太妃笑对仪瑄说:“我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太妃,双儿陪我回去就行。”仪瑄乖巧道。 她哪敢让婆婆送她。 就算太妃对她好,她也不敢太蹬鼻子上脸了。 仪瑄跟二夫人一起离开。路上,二夫人悄悄问她:“王爷要登基了吗?” 当着太妃的面她不好问,显得她多势利似的。 但一想到自己孙女有可能当上皇后,二夫人还是挺激动的。 光宗耀祖啊! “这……还不确定。” 其实赵臻已经跟她说过了,准备立赵寰,但在赵臻把消息放出去之前,她都会一直保持沉默。 毕竟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八卦,而是有可能掀起新一轮腥风血雨的密辛。 二夫人追问:“不确定是什么意思?就是王爷有可能登基喽?” “……”仪瑄为难:“只是一种可能。祖母您别问了,这不是你我能过问的事儿。” 二夫人自然也知道自己问的问题比较禁忌,但抱着侥幸的心态,心想仪瑄或许知道些什么,一时有点儿忘形。 不过仪瑄都提醒她了,她当然也懂得见好就收。 两人分别后,仪瑄没有直接回屋,而是拐道去了书房。因为刚刚从鹤瑞堂出来的时候她就问过丫鬟,丫鬟告诉她王爷在书房。 赵臻正在见大臣,书房的门关着,仪瑄不好闯进去,就先去隔壁坐着等他。 没想到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仪瑄无聊就开始犯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双儿给主子盖了条薄被,然后搬了张凳子去门外坐着。 过了很久,双儿才看见书房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男子。 她连忙跑过去。 “王爷,主子在隔壁等你呢,已经睡着了。” 赵臻刚跟人谈完话有点儿累,手指揉着眉心,眼皮垂着不太有精神。听到双儿的话他恍惚了下,然后皱皱眉头问:“你怎么不劝她回屋。” 质问的,有点儿严厉的语气。 双儿无奈:“劝了,主子不听。主子的脾气王爷也是知道的。” 赵臻抿抿唇没再说什么,用书把桌上的信件盖起来,起身走出去。 他现在就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 隔壁屋里,小姑娘把脑袋埋在胳膊里,睡得很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赵臻自己试过,这个姿势很不舒服,睡久了手要僵的。 他忙走过去,一只手托着小姑娘的腰,一只手伸到她的膝盖下面,动作很缓慢的,把她打横抱起来。 然而仪瑄睡的并不沉,他这么一动作,她立马就醒了。 仪瑄刚睡醒有点儿懵,睁大眼睛看着赵臻,脑子里空白一片。 赵臻漆黑的眼盯着她,语调又低又柔,带着几分自责的意味:“吵醒你了?” 仪瑄依然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赵臻笑了,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们回去睡好不好?” 她慢吞吞的点头,乖巧的像只小兔子。 他笑意更浓。 赵臻抱着她走了一路。路上仪瑄被风吹一吹,脑子清醒点儿了,红着脸拍拍男人的胸膛,说:“你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尤其是府里还住着温家的几位长辈,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有什么不好的?”他懒洋洋问。 他抱的是他的妻,又不是别人。 仪瑄觉得他无赖死了。 老喜欢问她这种她根本不好意思答的问题,借此达到他的目的。 她撅撅嘴,哼了一声不理他。 所幸夜深,一路上只遇到几个丫鬟。来到屋外,赵臻用脚把门踢开,抱着小姑娘进去,放她在床上。 他脱掉衣服躺上床。 伸手将女孩儿一搂,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怕自己动情,都没敢在她唇上停留多久,一触即离。 “睡吧。”他说。 仪瑄睁大眼看着他,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赵臻“啧”一声笑了。 “不困?”他摸了摸她的脸,手往后一伸,梳进她柔软的长发里。 仪瑄往他身边挪了挪,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赵臻诧异垂下目光,手指揉了揉她的耳垂,慢慢的往下,探向她的脖颈…… “晚安,你去那儿睡吧。”仪瑄指了指窗边的炕。 “……” 这是给他一点儿甜头,再甩个耳光? 赵臻真的是没脾气了。 不带这么玩儿的。 “宝贝儿,你不能这样,知不知道?”他黑漆漆的眼注视她,手指用力的摩挲了下她细腻的脖颈。 仪瑄眨了眨眼:“我们说好的,你晚上要去那儿睡。” “……”赵臻深吸气。 他耐着性子解释:“因为之前你的胎不安稳,我们才要分床。现在胎像稳定,就不用再分床了。” 两个月没见,就昨晚哄着她帮他疏解了两回,今天又要分床。 谁受得了? 仪瑄却一脸认真:“那等明天找胡知贤问过了再说,今天你先睡那里。” 因为先前掉过一次胎,仪瑄对肚子里的宝宝格外上心,一切危险都要尽量避免。 赵臻脸色极其郁闷。 半晌,他才低低的说:“那你亲我。” 这么委屈的事儿,就一个拥抱当甜头怎么够? 仪瑄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 他听起来好委屈啊。 感觉好像她在欺负他。 “好吧。”她声音软软的,尾音扬起有点儿甜。 小姑娘头凑过来,柔软的唇瓣触上他的,停留了片刻才离开,“够……” 话没说完,剩下的被堵在了喉咙里。 赵臻想说不够。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个吻,怎么可能够? 他来教教她。 赵臻撑着小姑娘的脑袋,上半身压过去,但又没有压在她身上。 他吻的霸道,毫不怜惜的对她索求,时不时轻咬她的唇瓣。 他离开时,仪瑄觉得自己嘴唇都麻了,舔过去的时候还有点儿火辣辣的痛。 好像是破了皮。 男人胳膊撑在床上,手支着脑袋看着她笑,眼中有坏事得逞的意味。 “这样才够,知不知道?” 小姑娘气恼的瞪着他。 不知道! 赵臻的指腹在她嘴角处蹭了蹭,继续说:“下次你要求我什么,直接按这个程度来就行,我不会不答应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勾人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现在赵晏不知所踪,两个皇子尚且年幼,嫡长子赵寰才半岁,豫王又权势滔天,朝内关于豫王将要登基的言论甚嚣尘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每天朝臣聚在一起吵的都是这事儿,有点儿人心惶惶的意味。 赵臻呼声高,不代表没有人支持赵寰,更有一小部分主张让先太子赵慎登基的。 赵臻也知道这事儿得赶紧压制下来,迟则生变。只是赵寰毕竟年幼,宁妃作为赵寰的生母,难免心思会活泛起来。 回到京城第二天,仪瑄就请宁妃来了一趟王府。 宁妃这段日子跟儿子躲在外面,风声鹤唳的。她出身卑微,没有强势的母家可以倚仗,眼下只想着活命,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好运。 仪瑄简单的跟她表明了意思,宁妃听得一愣一愣的,紧张到舌头打结。 “我的……我儿子……”宁妃指着自己,表情呆滞:“登基?” “恩。”仪瑄点了点头。 宁妃眼睛瞪的更大,牙齿打颤:“你没……没骗我吧?王爷不杀我?” 仪瑄喝了口茶,眼睫微抬看着她一笑,“你是先帝妃嫔,又育有子嗣,王爷为何杀你?” 宁妃手心湿湿黏黏尽是冷汗,她勉强动了动嘴角,还是不敢相信这天赐的好运。 豫王打下来的江山,他不当皇帝,给她的寰儿当? 她就算再蠢,也知道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不过,”仪瑄话锋一转,淡淡微笑说:“赵寰年幼无力亲政,朝廷大事由朝臣商议即可,赵寰不必上朝。你好好抚养赵寰长大,其余的事就不必过问了。” 宁妃愣了会儿,懂了。 原来豫王是要寰儿当个傀儡皇帝,跟个木偶似的由他操控。 而她呢,坐享荣华富贵就够了,别的想都不要想,想了也不是她的。 “但凭王妃吩咐。”宁妃如在梦中。 她原本只盼着自己跟寰儿能活下去,现如今不仅能活下去了,寰儿要登基坐皇帝,她还能当皇太后。 这是后宫所有女子的梦想啊! 竟然,好运气就这么砸中了她。 宁妃觉得这个交易划算,太划算了!她激动的都有点儿腿软。 仪瑄见她还算懂事,便笑了笑告诉她:“等会儿有侍卫送你回客栈,你带赵寰回宫,准备后天的登基大典,具体事宜有宫女跟你细说。” “是,是,妾这就回去。”宁妃起身,向仪瑄告别。 * 两天后的清晨,旭日东升的时刻,宁妃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缓缓登上玉阶。那婴儿的脸粉嘟嘟的,襁褓是明黄色的绸缎,绣着龙纹。婴儿闭着眼,睡得很熟,不经人事的天真。 仪式前,宁妃本想把婴儿弄醒,婴儿没睡够便一直哭闹,仪瑄瞧见了,忍不住上前劝阻宁妃。 “你抱着他谁看得见他是睡是醒?让他睡吧。”仪瑄捏了捏婴儿的小手,对他一笑。 婴儿不哭了,好奇的望着她,甚至小手还用了点儿力道抓住了仪瑄的手指。 “寰儿乖。”仪瑄忍不住低头去亲婴儿肥嘟嘟的脸颊。 婴儿咯咯笑起来,快乐的挥舞他的小手臂。 宁妃乘机巴结道:“寰儿很喜欢王妃呢,要不认王妃当干娘吧?” 仪瑄只顾着和赵寰玩,看都没看她,语气淡:“寰儿是天子,只有你这个生母和已故的嘉柔皇后为嫡母。” 宁妃悻悻说是。 宁妃抱着婴儿坐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恍惚间她明白了——集大权为一身的感觉。 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 她几乎听不到百官的贺词,只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沸腾的声音。 她的眼神变得狂热。 * 赵寰登基为天子,封萧太后为太皇太后,追封嘉柔皇后为嘉柔平靖皇太后,封生母沈氏为皇太后,加封豫王为太师,总摄朝政。 赵晏的身份则比较为难。 赵晏现在还活着,就不能追封授予谥号。按照礼制应该封赵晏为太上皇,然而这显然是不合适的。 最后只能忽略赵晏不提。 登基大典萧太后也出席了。她身体不好,疾病缠身形销骨立,即便是这样喜庆的日子脸上也没有几分笑颜,只受了一回百官的贺就回宫了。 登基大典结束后,仪瑄去后宫陪着沈太后说了会儿话。沈太后性子里带着一股讨好人的习气,从前是对赵晏,如今豫王才是她的衣食父母,她便一门心思讨好仪瑄。 沈太后拿了不少东西要送仪瑄,仪瑄淡淡笑过,让她自己留着用,并不肯收她的礼。 仪瑄没好意思告诉沈太后,这慈宁宫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她一手置办,从王府的府库里拿出来的。 为了不让她这个太后当的太寒酸。 仪瑄走后,沈太后便摸着自己的那堆东西,脸上笑意逐渐隐去,变得阴沉。 * 仪瑄回府的时候赵臻还没回来。他最近很忙,一边要追查赵晏的下落,一边要主持赵寰登基的事儿,一边还要对战事进行善后。 京城百废待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赵臻派了几批将士去帮百姓修理房屋,又从国库里拨出一部分粮食来暂时接济百姓。 百姓都盛赞赵臻仁德。 二更已过,赵臻才从外面回来。他一进屋仪瑄就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男人在床沿坐下,眼皮微垂,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怎么还不睡?” “等你。”她抱住他。 赵臻的手扳住她的肩,把她往外推,黑漆漆的眼注视她:“出了汗,脏的。” 小姑娘沐浴过,浑身上下都是甜甜的清香。他又喝了酒又出了汗,实在不是很干净。 仪瑄不管不顾,一股脑撞进他怀里,声音软软的:“不脏。”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仪瑄觉得赵臻身上的汗味儿不难闻,混着酒味,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点儿勾人? 仪瑄被脑子里忽然蹦出来的“勾人”两个字吓到。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有这种奇怪的癖好了? 仪瑄脸红了。 可是怎么办嘛,她就是觉得很好闻啊。 赵臻低头笑了笑,无声的,但还是不愿意这样跟他的小姑娘接触。 “我去洗澡,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 “我不困。”小姑娘特意为了证明自己,把眼睛睁的大大的。 她眼形有点儿媚,眼尾勾起来,平时微微垂下眼睫,眼波迷离的时候最勾人。现在把眼睛睁大,眼神清澈又乖的样子—— 可爱死了。 赵臻舔了舔干燥的唇,捧起小姑娘的脸,轻轻吻了她一下,语气也带着笑:“好,不困。”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臻怕小姑娘久等,麻利的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衣衫就出来。出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靠在床头闭上了眼,手中摊着一本书。 她今天起的很早,忙着赵寰登基的事也没休息过,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肯定会很累的。 赵臻叹了口气,指腹蹭了蹭小姑娘柔软的脸蛋儿,一只手搭到她肩膀后面,一只手护住她的腰,准备把她放到被窝里。 小姑娘睡眠一向很浅,赵臻一动她就有知觉了,睫毛颤了颤,掀开眼帘,软软懵懵的看了赵臻一会儿。 “我没有睡着。”她红着脸欲盖弥彰。 赵臻忍住笑,“恩”了一声,上床。 昨天胡知贤重新表达了一下说法,只要胎像稳定两人同床是没关系的,掌握好分寸就行。 仪瑄就没再坚持分开睡。 其实赵臻不在她身边她睡得也不安稳,夜里容易惊醒。所以听到胡知贤这么说,仪瑄还是挺开心的。 两人躺下来说话。 仪瑄抱着男人的手臂,问他:“你今天喝了很多酒?” “是有点多。”赵臻承认,“他们心情不好,我陪着他们喝一点。” 赵臻把帝位让给赵寰,确实有很多部下不甘心。 现如今虽然也是大权在握,但为人臣子和登基为帝,到底还是不一样。 赵臻也能理解部下的心情。 仪瑄抿抿唇,犹豫着开口:“你不当皇帝,到底是因为不想当,还是为了我?” 仪瑄不是男人,对权力没有那么大的追求和执着。 但如果他有呢? 今天的登基大典,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会不会不甘心,会不会遗憾,会不会因为她做了人生中最后悔的决定? 如果他会,那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赵臻专注的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柔软,“你觉得,我想当这个皇帝吗?” 仪瑄摇头,“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认真,“好好想一想,芷罗。” 他喊她芷罗,就是提醒她,她作为温芷罗跟他斗了那么多年,其实早已了解他的心性。 仪瑄怔了怔,静下心来沉思,待心中有了答案才开口:“不想。” 他挑眉,“为什么?” “凭你的实力,早就可以出兵打下京城,可你没有。一个真正有野心的人,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拖住脚步。”她顿了顿,看向他,“何况你顾虑的,只有一个我。” 赵臻唇角勾起,“只有一个你,这理由还不够?” 仪瑄皱了皱眉。 她害怕赵臻告诉她,他这么多年的隐忍,都只是为了她。 “开个玩笑。”赵臻眉眼一松,懒洋洋笑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有意思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男人眯起眼,眼光逐渐变得涣散,似觉可笑的弯起唇。 在他还是个愣头小子的时候,确实,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坐上那个位子。 生长在天家,这种渴望通过血脉代代流传,如同醉人的醇酒,让人痴迷沉醉。 然而活得越久,他就越看清了那个位子的本质,越明白在其位的空虚。 无论是先帝,还是赵晏,他们待在那个位子上,就必须要忍受巨大的空虚。如同天道,不可悖逆。 他曾经为之沸腾的血液已经降下温度。如果不是赵晏不依不饶,他不会让局面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怎么说呢?这是赵晏自取灭亡。 小姑娘眨眨眼,一脸迷糊的看着他。 赵臻抬起手,指腹轻轻从小姑娘的眼角擦过,温柔道:“别多想,我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争,不想要的东西再好我也不留恋。” 仪瑄愣了片刻,小脸暖暖的笑起来,抱住男人的腰,乖巧的“嗯”了一声。 * 因为战事,红玉的婚事又往后推了一推,定在九月,秋风送爽的时候。 何家一开始还有点儿惴惴的,生怕温家悔婚。毕竟现在的温家有王爷撑腰,简直如日中天,谁还记得红玉名声不好的那档子事儿? 京城有不少人家上门去提亲,把红玉夸的天花乱坠的好,结果无一例外的都被拒绝了。 红玉是个犟性子,认定了谁,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刘氏看着京城几户显贵人家,确实动过心,暗暗去劝过女儿,被女儿一阵抢白,说是当初她名声糟糕时这几户人家连影子都不见,现在才殷勤,晚了! 刘氏被怼的哑口无言,回头心灰意冷的把几户人家都拒了。 何家才安心。 八月底,何大人的妻子言夫人领着儿子上京,一是拜访亲家,二是来接红玉去大同。因为成亲前男女之间要避讳着不能见面,言夫人就在城里赁了间宅子居住。 说是这么说,温家养女儿一向养的比较散,长辈都在的情况下,还是让红玉跟那何公子见过几次面的。 何公子单名一个寿字,何寿,今年十九岁,长得白白瘦瘦的,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红玉有时候跟仪瑄开玩笑,就说何寿是“书呆子”。 何寿确实有些书呆子的样儿。 红玉性子比较活泼外向,天生自来熟,会主动找何寿说话。何寿从小接触的女孩子都是家里的妹妹,或者是父母那边的亲戚,性子都比较乖巧安静。 哪见过红玉这样的? 上来就直勾勾的盯着人的眼睛看,眼睛一眨一眨的,满脸写着“我对你很好奇”。话也多,大半时候都是红玉在问,他答一两个字。 红玉每次提起何寿都会笑倒:“仪瑄你知道吗?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脸、红!比我还害羞呢。有一次他竟然问我:‘你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红玉笑的躺在炕上,捂着肚子说疼,但就是停不下来。 “你就不能矜持点儿。”仪瑄也忍不住笑。 “没办法。”红玉边喘气儿边摆手,“他太有意思了,我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逗他,看他脸红的样子。” “……” 言夫人来京之后曾来拜访过仪瑄一次。仪瑄本以为她会借机求她给何大人晋个官职什么的,但却没有,就只是客客气气的说话。 言夫人相貌一般,但是气质和蔼,几句话便可看出是个很随和的人。 “红玉的脾气确实骄纵了些,但本性是好的。嫁过去以后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请言夫人多些耐心,慢慢教她。” 仪瑄知道自己以王妃的身份给言夫人施压,委实不大好,但若不表达一下她对红玉这个亲姐姐的重视,又怕红玉嫁过去以后受委屈。 言夫人点头答应:“妾身会好好对待红玉姑娘的,王妃放心。” 仪瑄笑笑。言夫人走的时候,仪瑄还送了不少好茶给她,言夫人知道这几罐茶叶个个都是珍品,而且是有价无市的那种,不敢收,仪瑄也没有逼她,只是转头吩咐下人送到客栈去。 何寿看到这几罐子茶叶直咋舌。 王府果然财大气粗。 九月初九重阳节,仪瑄邀请几家人一起去郊外爬山。二夫人跟太妃两个好姐妹竟然肩并肩走在最前面,甩下他们年轻人一大截,仪瑄实在有点儿不敢相信。 爬山对赵臻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儿,爬到半山腰仪瑄觉得自己胳膊腿要散架了,男人却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差距非常巨大。 赵臻其实早就可以爬到山顶的,但因为要守着仪瑄,只能一步一台阶的走。 “我娘以前跟着游医闯南闯北,所以爬山也不觉得累,你祖母竟然能跟上,厉害啊。”赵臻低头凑在她耳边轻笑。 仪瑄白他一眼:“怎么,只许你有一个厉害的娘,不许我有一个厉害的祖母?” 赵臻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哪有这个意思?” “那个,歇一歇吧!”红玉在后面招手,精疲力竭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浑身汗淋淋的。 仪瑄闻言停下脚步,说:“大家歇一会儿再爬吧。” 她真的没力气了。 其实没几个人听到她的话。像二夫人跟太妃,已经快要登顶了。温博高温博远两兄弟,刚才在山腰上遇见了一处酒肆,当即抛弃了爬山重任,坐下来喝杯应景的菊花酒,这会儿正把酒言欢呢。刘氏、周氏、跟言夫人放弃的最早,三个女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的聊起了丈夫孩子。 何寿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红玉身后。 红玉说停下歇歇后,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爬上来,递给了红玉一壶水。 红玉抬眼诧异的看着他。 何寿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低下头僵硬道:“给你喝。” 红玉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人可真有意思。 何寿有些羞恼,终于敢抬头看她了,“你笑什么?” 红玉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没笑,你听错了吧。这水你喝过没有?” 何寿以为红玉是在说他占她便宜,又气又恼,捏着水壶的手就往回收,冷冰冰回:“没喝过。” 他是那样的人吗? 好心好意拿水给她,连句谢谢也没有,还怀疑他居心叵测。 他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谢谢。”红玉把水壶抢了回来,冲他一笑,把水壶打开喝了几口,还特别“好心”的给他留了一点儿,还给他。 何寿:“……” 仪瑄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互动,兴奋的捣捣赵臻,让他看。 赵臻眼皮抬了抬,没什么兴趣的又放下了:“有什么好看?” “……”仪瑄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闻言泡泡破了几个,无语的瞅了赵臻一眼。 赵臻挑了挑眉。 他是真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觉得何寿挺喜欢红玉的吗?”仪瑄小声问。 赵臻愣了下,皱着眉头重新朝那儿看了几眼。何寿离开红玉独自找了个石块坐下,面无表情的看风景。红玉眼光直勾勾的盯着何寿,忽然抿唇一笑,朝何寿走过去。 赵臻说:“我觉得红玉更喜欢何寿。” “……”算了算了,说不通。 赵臻看小姑娘一脸无奈的表情,心里有些郁闷。他伸手,从随从那里拿了水壶来,递到她面前,温声询问:“渴不渴?” 仪瑄点头。赵臻笑着把水壶扭开,看小姑娘咕嘟咕嘟的喝完,才放下心。 不就是羡慕人家送水吗? 他也能送啊。 休息完了以后,四人重振旗鼓往山顶进发。半路上,红玉踩空一级台阶,整个人摔倒在地,幸好何寿及时冲上来扶她,才没有从阶梯上摔下去。 红玉吓得眼泪直飚。 她抓着何寿的衣襟,惊慌大哭,眼泪全蹭在何寿的衣服上。 何寿不知所措的看着红玉,好一会儿,才出言安慰她:“没事了,别怕,你……别哭了好不好?” 何寿浑身僵硬,伸手想拍拍红玉,犹豫再三还是放下去了。 仪瑄走下去看红玉的伤势,还好伤的并不重,但让红玉继续爬山还是太勉强了。 “何公子,麻烦你送红玉下山,可以吗?”仪瑄微微一笑,大方端庄。 何寿有些为难,毕竟山下有长辈,被长辈看到他跟红玉一起下山,难免有些尴尬。但是红玉这个情况显然没办法继续往山上爬了,王妃的请求合情合理,他怎么好意思拒绝? “……好。”何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于是何寿带着红玉下山,仪瑄则跟赵臻一起往山顶上爬。 仪瑄自觉做了件好事,笑容满面乐呵呵的,连爬山都有劲道,赵臻几次问她累不累,她都回答不累。 赵臻看看小姑娘额头上的汗,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小姑娘的手腕,把她给抱了起来。 仪瑄懵了。 她现在有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比以前肯定重了不少。 他打算这样把她抱上山顶? 那得多累啊!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赵臻垂眸看一眼她,“胡说。” “……” 他顿了顿,语气又软下来:“等会儿快到山顶的时候我放你下来,先歇一会儿。”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了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何寿送红玉下山,一路上遇到两家长辈“关怀”的眼神,想解释却也解释不清了。 算了吧,反正也快要成亲了,扯那么清白干什么。 两家长辈见小儿女和睦,无形中关系更紧密。 九月九一过,言夫人便提出要带着红玉去大同,二夫人欣然应允,和媳妇刘氏、儿子温景榕一道去大同为红玉送嫁。 红玉的嫁妆颇丰,二夫人和刘氏都拿了不少体己出来,仪瑄在原来的基础上又给红玉添了一倍。仪瑄拿着礼单子来的时候,二夫人惊讶的不得了,暗戳戳问她:“你拿王府的银子贴补娘家,王爷不会不高兴?”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仪瑄哭笑不得。 二夫人不说话了,她知道豫王宠着她这个孙女,万事也都顺着孙女的心意来。 可是……这也宠得太过了吧。 红玉临走前几天都住在王府里。因为仪瑄身怀有孕没办法给她送嫁,红玉怪舍不得她的,便提出要陪着她住几日。 仪瑄当然高兴。 两姐妹白天腻在一起也就算了,到了夜里,也是同榻而眠。赵臻心里苦,可红玉马上就出嫁了,姐妹俩好长时间见不到面,他又不好说什么。 每天晚上孤零零的睡在厢房,如果忙的晚了,也有可能直接在书房睡下。几天下来,情绪就很低落。 满府的下人们都能感受到王爷的这股烦躁。 红玉走的那天是九月十三,仪瑄亲自送红玉出城,姐妹俩说了不少体己话,红玉难得流了眼泪,依依不舍的。 毕竟是远嫁,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了京城。祖母、爹爹和娘亲虽然陪她一起去大同,但她知道,那毕竟是不一样的。 人骨子里还是恋旧。 倒是仪瑄一直劝慰她,说大同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她肯定会喜欢。她想回来的时候,也随时可以回来。 送走了红玉,仪瑄回府后把红玉的铺盖收拾了下,送回温家去,重新换了床褥。她冷落了赵臻好几天,得想个法子哄哄他。 结果老晚了,赵臻还是一个人杵书房里,也不过来。 仪瑄左思右想,不放心——赵臻这态度,有点儿跟她闹脾气的意思。 想到这儿,仪瑄忍不住要笑。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红玉就过来住三天,又要嫁人了,她当然先紧着红玉啊。 双儿在前面打着灯笼,主仆俩往书房方向去。 书房的门关着,仪瑄用手叩了两下。 “进来。”赵臻的嗓音微哑。 仪瑄推开门进去,反手就将门关上,朝着那座位上的人软软的喊了一声:“王爷。” 赵臻抬起头。 他这几天作息比较混乱,有时候熬到东方大亮才睡,所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右手手指夹着一本书,神情黯淡。 仪瑄走近了,看清他眼里的红血丝以及眼下淡淡的乌青。 蓦地有些心疼。 仪瑄手伸过去摸摸男人的脸,下巴周围有胡渣比较粗糙,但是棱角分明丝毫不减英气。仪瑄痴迷的看着自家王爷,语调柔和:“你怎么在这儿看书也不回去呀?” 赵臻直勾勾看着她,面无表情说:“怕回去了也没我的位置。” 这一句话说的仪瑄讪讪的,好像她这几天只顾着红玉把他晾在一边真的挺伤人。仪瑄双手绕过男人的脖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你跟红玉置什么气呀?回去吧好不好?” 赵臻挑了挑眉。 “这算不算是你求我?” “……”仪瑄愣了下,低下头,拿脸颊蹭了蹭男人的脸,声音甜甜的:“算吧。” 赵臻伸手勾住她下巴,“我教过你的,求我的时候要怎么样?” 亲他。 还得是特卖力的那种。 仪瑄想起来了,脸慢慢的发烧。有一瞬间想放弃算了,自个儿回去,不理他。可到底还是愧疚占了上风,低着头声音小:“我知道了。” 她羞涩的垂着眼,试探性的亲了下他的唇,然后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再次低下头去,缓慢而缠绵的抚慰男人失落的心。 赵臻:圆满了。 * 何寿跟红玉的喜宴办的热闹,十里八方但凡跟何家有点儿旧故的,都提着礼物上门去吃酒。没交情的也都忍不住凑过去,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 传闻豫王妃是位倾国倾城的佳人,王妃的妹妹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二夫人带着温景榕和刘氏回来以后,也大赞何家,说何家客气又周到,何家的家底虽不算是特别好,但真没亏待红玉。 三个月后,仪瑄的临盆之期也要到了,成了整个王府最让人紧张的存在。赵臻忙着国事不能常常陪在她身边,太妃却是一刻也不离,生怕媳妇儿和孙子出了什么状况她不知道。 终于,十二月十五日这天,仪瑄成功生下了一个男婴。 仪瑄身体有些孱弱,这一胎生的很艰难。屋子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整个府邸都笼罩在一片银白中。屋子里烧着炕还拢着火盆,三个产婆和一群丫鬟忙的不可开交。仪瑄中途疼晕过去几次,幸好三个产婆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个情形下还镇的住,能用的法子基本上都用上了,最终保得母子平安。 赵臻本来在朝中议事,忽然听到家中来叫人,说是王妃生了,当即骑马飞奔回府。结果产房里久久没有好消息,他急的恨不得冲进去。 太妃拦下他,说他杀气重,没得冲撞了媳妇儿和孩子。 赵臻不信鬼神,不信这些玄乎的道理,可是事关仪瑄,容不得他不相信。 他只能站在院子里,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上。 他浑身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他怔了下,三两步走到母亲面前问:“是……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都有点儿颤。 太妃喜极而泣,连连点头说是的。 赵臻狂喜,大步朝屋里去。 太妃一把拽住他,提醒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儿子:“快换身衣服去!你媳妇儿刚生产完,哪里经受得住寒气?你要不想她生病,就换了衣服再来!” 赵臻只得忍着急切先去换衣服。 太妃先进屋。仪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跟水淋过了一样湿,闭着眼,像朵被雨打湿的梨花。 太妃心里真是酸酸的。 女人生孩子真不容易,尤其是这些世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身子偏弱,生孩子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不像她,当初生臻儿生的特别顺利,几乎没什么感觉孩子就生下来了。 丫鬟帮着仪瑄把被汗弄湿的衣服换掉,有一个蹲在床头帮她擦头发,还有一个抱着小婴儿在哄。太妃伸出手把婴儿收到自己怀抱里来。 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样,浑身皱巴巴的,眼睛闭着,根本不能算是好看。唯一能说道的就是皮肤白,跟孩子娘一样白,而且刚生下来就有头发! 虽然不多,但也是难得的。 太妃把襁褓一撩,顿时眉开眼笑。 是个带把的! 她梦寐以求的孙子! 太妃简直不要太开心,看着孙子越看越喜,低头在孙子的脑门儿上亲了下,哼起了曲子。 仪瑄慢慢睁开眼。 她刚才太累了,现在才勉强恢复了点儿神志,不清不楚的唤道:“婆婆。” 太妃赶紧过去,坐在床边把孩子放下来给她看,声音小怕吵着孙子:“仪瑄,你替臻儿生了个小世子!” 仪瑄勉强一笑,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的宝宝。宝宝还在哭,但哭的没有刚刚大声了,小手紧紧捏成拳。 仪瑄伸出手,轻轻触碰婴儿的手。婴儿也有知觉似的,手指张开抓了抓,刚巧就抓着了仪瑄的一根手指。 拽住了就不肯放。 仪瑄心里奇异的柔软,眉眼缓缓漾出笑意。 她的,孩子。 “王爷呢?”她急切的想把这个消息跟赵臻分享。 “臻儿一直在屋子外面守着呢。落的满身都是雪,我让他去换件干净衣裳。”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赵臻疾步走进来,坐在床边拉住仪瑄的手,眉心皱的紧紧的:“怎么不睡一会儿?有没有不舒服?有的话赶紧告诉我。” 她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整个人都有种虚弱无力的感觉,连手指的温度都很凉。 他很害怕。 她出了任何意外,都是他承受不了的。 他只能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 仪瑄缓慢的扬起一个微笑,目光清澈温柔,声音弱弱的:“没有不舒服,我很好。王爷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 她的目光一侧,落在旁边婴儿身上。 赵臻这才注意到太妃怀抱中的婴儿。 那婴儿脸上的皮肤都皱在一起,脑袋上覆了一层软软的绒毛,肤色雪白,睫毛也很密。 遗传他娘遗传的不错啊。 赵臻忍不住笑了,伸手也去碰了碰婴儿的手指,三人的手聚在一起。 婴儿却没反应,仍旧拽着他娘不放。 “这小子。”赵臻咬牙笑了笑,从小就会特殊对待了。 仪瑄把手从婴儿的手掌里抽出来,认认真真的跟婴儿说:“这是你爹。”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元元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小世子的出生是大事,不消半天朝野内外就都晓得了。赵臻无心上朝,直接给朝臣们放了三天的假,让他们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去。 除此之外,还给每家每户都送了点儿喜糕和金珠,关系好的就多送几样。 奶娘是一个月前就挑好的,在府里好吃好喝的供了一个月,总算派上用场。仪瑄仔细观察了几天,留了两个做事最仔细的,其余几个偷懒耍滑做事马虎的,就都被赶了出去。 两个留下的奶娘,一个姓方,一个姓钱,更加小心谨慎的侍奉小世子,生怕也步了其他几人的后尘,丢了这份肥差。 确实是肥差,一个月光月钱就有二十两,吃穿用度还都是王府出,花不着她们一分。 仪瑄身子弱,只能白天陪儿子,夜里就被奶娘抱走。可小世子还是更爱黏着她娘,一见到他娘就眉开眼笑,小胳膊小腿的动个不停,牛皮糖似的扒在他娘身上拉也拉不开。 每次晚上奶娘来抱,小世子睁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娘,可怜巴巴的泛着水光,小嘴像是生气的抿在一起,小手紧紧拽着他娘的手指。 那个委屈劲,都要让仪瑄自责好半晌。 可是没办法,小世子晚上要喝奶的,而且把他留在这儿她也睡不好,第二天会头疼。 太妃疼孙子疼的厉害,逢人就夸自己孙子多么聪明懂事乖巧可爱,说孙子的眉毛长得像赵臻,眼睛像仪瑄。仪瑄听了哭笑不得,仔细端详了儿子一番,愣是没看出哪里像。 小世子现在最黏仪瑄,其次就是他奶奶,赵臻排在最末。怎么看出来的呢?就是看他每次被不同的人抱的开心程度。 仪瑄抱他的时候他最兴奋,傻乐都能乐半天。太妃抱他的时候他也挺安稳,眼睛亮亮的,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太搭理人。唯独赵臻抱他,他虽不挣扎,但也不笑,偶尔看他爹一眼,又郁闷的低下头去。 赵臻每次看见儿子扒在仪瑄身上,手搭在奶娃娃最感兴趣的部位,就有种把儿子拎出去的冲动。 仪瑄笑着劝他:“小孩子都跟娘亲近,等长大些就好了。而且你经常忙着朝事不在家,他见不到你,自然对你陌生。” 夫妻俩商量取名字的事儿。赵臻觉得自己读的书不多,想让仪瑄来取。仪瑄却觉得赵臻是孩子爹,一家之主,取名这种大事儿还是得由他来。 最后两人达成共识,一人取一个字。 赵臻说了一个“元”,仪瑄说了一个“猗”,两字一凑,小世子就叫赵元猗。 小名,元元。 民间有说法,小孩子不能养的太娇,否则容易被鬼神缠上,从小三灾八难的过的艰辛。所以仪瑄下令,让满府的下人都称呼小世子的小名元元,不许叫主子,也不许叫世子。 下人们一开始都不敢,结果看见双儿领头这么叫,才渐渐放胆子叫开。 仪瑄坐月子的时候,太妃不许她洗头也不许洗澡,说容易受凉得病。还好现在是冬天,几天不洗澡也没太大关系,但是头发油起来难受。仪瑄硬是忍了三天,就让双儿悄悄的打水来,帮她洗头。 她惴惴不安,生怕被太妃知道来说她,结果也没有。 她以为消息没传到太妃耳朵里去。 结果次日双儿拿饭回来,告诉她太妃已经知道了,之所以没过来是因为王爷招呼过。 出什么事有他顶着,让他娘别操心。 仪瑄心情有点儿复杂,毕竟太妃也是一番好意,这样显得她很不领情似的。晚上赵臻回来,仪瑄不太好意思的问他:“是你让太妃别拦我洗头的?” 赵臻笑着把小姑娘搂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是。” “太妃有没有生气啊?”仪瑄不安的问。 “有点儿吧。”赵臻回忆母亲听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又云淡风轻的笑笑:“不过她只要一看见孙子就忘了,不会记挂这种小事的。” 确实,太妃今天又欢喜的跟孙子玩了一下午。 仪瑄松了口气,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瞪着赵臻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洗澡,所以才跟太妃说这些的?” “……”赵臻真的佩服自家小姑娘的脑回路。 他哪能啊? 仪瑄见他不说话,更肯定了猜测,心里好委屈的,当即松开抱着男人的手,往床的里侧挪了挪,躺下盖紧被子,咬牙道:“你既然嫌弃我就去别处睡。” 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赵臻哭笑不得,上身前倾,左手胳膊撑着身子,右手连人带被子往自己怀里搂,好声好语的劝:“你别乱猜,没有的事儿。我刚刚没说话是因为没想到你会这么问。” 仪瑄半分狐疑半分恼的把身子转过来,紧盯着男人的眼睛:“真的?” 男人的唇温柔的触及她的脸颊,嗓音柔缓:“真的宝贝儿,我疼你还来不及。”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仪瑄有些措手不及,脸唰的就红了,羞涩的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小小的:“你正经些吧。” 赵臻:正经不了。 * 一个月后,便是小世子的满月宴。 满月宴办的热闹,满朝文武都携了女眷来送礼祝贺,就连沈太后也来了,还抱着小赵寰。沈太后抱着赵寰过来的时候场面安静了一瞬,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赵寰再年幼,到底也是天子。沈太后抱着天子来参加王爷儿子的满月宴,实在是有点儿不合适吧? 不过来者便是客,儿子的满月宴仪瑄也不想闹得不愉快,而且沈太后也是一番好意,只是行为上欠考虑了些。 仪瑄依旧热情的招待了沈太后。 赵寰比元元大十一个月,将近一岁。跟赵寰比起来,元元就是个小团子。这两个堂兄弟见面之后,都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元元一巴掌拍在赵寰的肚子上 …… 沈太后脸色一变,立马紧张的盯着儿子看,发现赵寰并没有哭,反而咯咯傻笑起来,她这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赵晏打不过赵臻也就算了,难道连儿子也翻不了身? 人家打你还傻笑,有什么好笑的! 打回去啊! 沈太后不服气的心理自然没办法传达给儿子。赵寰和元元因这一巴掌而结缘,很快热络起来,赵寰磕磕绊绊的跟元元说话,小脸憋的涨红,好像迫切的想要表达什么。 无奈他只是个一岁的婴儿,说的话连大人都听不懂,更何况是元元。 元元极力想要回应赵寰,咿咿呀呀个不停。兄弟俩就这么语言不通的交流起来,明明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但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点儿和谐? 仪瑄忍不住笑了。 看来元元很喜欢赵寰哪。 不过也难怪,赵寰是元元唯一见过的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 沈太后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说:“不愧是兄弟,一见面就亲上了。日后王妃若有空,常带着元元进宫可好?” 仪瑄也没什么不答应的:“等元元能爬了,我就带他进宫。” “一言为定。” 沈太后在心里暗想,她一定得把儿子教的比赵元猗更出色,将来压赵元猗一头。夫君这一节上她已经败了,儿子不能再输! * 又过了一个多月,红玉从大同回来,带着夫君何寿一起回娘家省亲。仪瑄见到她的时候,她脸色白里透红,眼睛亮亮的,比原来丰满了不少,但不算胖。 一看就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爱情的滋养使人容光焕发。 何寿还是那个别扭性子,尤其还是对着一大家子人,他更别扭了,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长辈们问他,他就那几句话换着答。 “很好。” “没问题。” “谢谢岳丈。” “谢谢岳母。” …… 红玉性子爽朗,当众要牵何寿的手,何寿吓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尴尬的咳嗽两声,环视一圈,示意周围全是人,娘子你要收敛些。 仪瑄真的好奇这两人私下是怎么相处的。 照这个情形来看,很有可能连洞房花烛夜都是红玉主动。 当她向赵臻表示了自己的猜测后,赵臻勾唇似笑非笑,低头在她耳畔道:“管他在外人面前多正经,做起那事,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 仪瑄的脸迅速火烧火燎起来。 不是,当着一大家子的面,你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仪瑄羞恼的推开他,“好了,你别说了。” 赵臻侧首看她,手撑着下巴低低的笑。 真可爱。 在温家吃完了饭,红玉便着急去王府看外甥。她对自己错过了外甥的满月酒这事儿耿耿于怀,这次回来就是要吃百日宴的。 元元见过的人不多,上次满月宴仪瑄没把他抱出去,就跟赵寰见了一面。元元每天见到的都是奶娘和他爹他娘,没什么新意,突然见到两副崭新的面孔。 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小娃娃睁大眼打量红玉跟何寿,奋力挥舞着自己的小手臂。红玉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拳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镶玉锁。 “元元喜不喜欢啊?” 元元在王府里浸淫的久了,一见这东西金灿灿又碧滢滢的,就晓得是好东西。 他兴奋的咿咿呀呀。 第二百二十三章 父子俩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红玉成功凭借一个金镶玉锁赢得了元元的心。红玉把元元抱在怀里,又是亲脸蛋儿又是摸手手的,元元也非常给面子,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全神贯注的观察手里的锁,然后就往自己嘴里塞。 仪瑄忙把锁拿开,盯着儿子说:“不许啃。” 也不知道儿子听懂了没有,总之发出了几声不满的哼声。 如果是他爹拦着他,此时元元已经愤怒的拽着他爹的头发往外扯了。 可惜是他娘。 对着娘他发不出脾气。 元元幽怨的倒在红玉怀里,红玉心疼外甥,忍不住说:“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仪瑄哭笑不得:“他第一次见你,故意跟你发嗲呢,这小子精的很。” 红玉一听元元在跟她发嗲更高兴了,把元元举过头顶转了个圈,元元兴奋的两眼放光,傻笑声咯咯的。 红玉把元元抱到何寿面前,对他说:“你抱抱。” 何寿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抱小孩子,闻言着实窘了下,两手伸出来不知所措的看着红玉。 “不对,你别这么僵硬。一手托着他背,一只手放到他屁股底下,嗯,就这样,放松点儿别紧张。” 何寿小心翼翼的托着两个多月大的小婴儿,婴儿的身躯软软的,散发一股好闻的奶香,大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瞅着他笑。 何寿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捏住元元的手把玩。 小孩子这么可爱的吗? 红玉靠在夫君身边,目光神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不用羡慕,我也会给你生一个的。” 仪瑄正在喝茶,听到红玉的这句话差点被嘴里的水呛到,咳了两声,拿帕子掩着嘴不可思议的看向红玉。 何寿发觉仪瑄看过来的目光,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提醒妻子:“王妃还在呢。” 是啊,仪瑄也想说,我还在呢! 夫妻俩非得急切的在她的地盘说私房话么? 红玉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关系,仪瑄又不是外人。” “……” 赵臻今天提早从宫里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儿子乖乖的趴在何寿怀里,一边吃手指一边被何寿逗的傻笑。 赵臻顿时就有种挫败感。 儿子跟他都没这么亲近! 其实也怪不了元元,小孩子都喜欢白白净净清秀的人,赵臻不属于那一挂,何寿却长得非常符合小孩子的审美。不仅是长相,这温和腼腆的脾气也是吸引元元的主要因素。 赵臻黑着脸进来,郁闷的瞥了儿子一眼。 元元和他爹对视上,怔了怔,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赵臻:“……” 臭小子! 元元一哭大家才注意到屋里进来个人,是元元的爹。红玉扯了扯仪瑄的袖子,不可置信的问:“元元这么害怕王爷吗?” 本来玩的好好的,赵臻一进来元元就哭了,这对他爹的抗拒心理是有多大! 仪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平常也不这样啊,怎么今天……总结下来还是因为来了新人,元元有点儿人来疯。 仪瑄心疼的把儿子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乖元元,不哭了啊。有娘亲在不怕啊。” 赵臻真是服了。 赵臻拿起仪瑄没喝完的茶碗喝了一口,压下自己被这小子搅的烦躁的心情,说:“可能是饿了,叫奶娘抱回去喂奶吧。” 仪瑄一听有理。刚刚跟红玉何寿玩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有可能饿了,于是让双儿把奶娘叫来。 奶娘一会儿就到,笑眯眯的拿拨浪鼓哄元元,拍手示意元元来她怀里。元元在他娘怀里腻歪了一阵,到底是小孩子,哄了一会儿也就乖乖让奶娘抱了。 吃完奶后又睡了一觉。 赵臻勾着仪瑄的肩膀,磨了磨牙说:“你不能这么宠着他。” 这么宠着那小子,他都没地位了。 红玉跟何寿见状,忙笑着告辞退了出去。 红玉出门后捣捣何寿,偷笑道:“王爷一个大男人还跟小孩子吃醋呢。” 何寿看她一眼,突然把她的手拽过来狠捏了一下,问她:“我们有了孩子以后,你是看重孩子还是看重我?” 红玉笑嘻嘻的:“当然是看重你啦。” 何寿这才露出了一点儿笑。 屋里,仪瑄寻思着怎么跟赵臻传递“跟小孩子吃醋是不对的”这个观念,然而她越说赵臻的脸越黑,似乎是觉得她在为自己找借口。 仪瑄实在没办法了,踮起脚尖勾住男人的脖子,双眼软软的看着他,头凑过去就亲他。 赵臻脑子一懵,完全没料到小姑娘会忽然跟他来这招。 说的不行,就用美人计是吧? 也行。 谁叫他就吃这一套呢。 赵臻的手摸上小姑娘的腰窝。仪瑄的身材已经完全恢复了昔日的苗条,纤腰不盈一握,柔软的仿佛他稍一用力就会断。赵臻的手慢慢往上滑,柔软的皮肤触感让他心神一荡。 想到那小子天天扒在他娘身上,他心里便又生出几分不甘。 仪瑄本来只是想亲他的,结果勾的男人欲火中烧。她羞的推他,“大白天的,你就不能忍忍?” 赵臻低头凑在她耳边坏笑:“不能。” 最后仪瑄拗不过他,被他连哄带骗的做了一个时辰。事后赵臻满脸餍足,一手搂着仪瑄,一手往旁边舒展,长腿优哉游哉的在床上敞开。 神清气爽。 甚至有种任督二脉都被打通的感觉。 他憋屈了不少日子,开始是仪瑄怀孕,然后又是坐月子,吃药调理。前几天胡知贤说仪瑄的身子养好了,可以同房,他到底也不敢太放肆。 仪瑄疲惫的趴在男人壁垒分明的胸膛上,眼皮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撅着嘴有点儿可怜。 他是真的不客气啊! “仪瑄,我们的事儿还没商量完。”赵臻勾着唇,手伸过来捏了捏太阳穴。 还没完? 不是已经抵消了吗? 仪瑄愤懑,语气也硬梆梆的:“你想怎么样?” “别太纵容他。他跟我发脾气跟我闹,甚至是哭,你都别插手。否则他眼里就没我这个爹了,一有什么事就向你求救。” 仪瑄愣了下,她发现男人的提议还挺有建设性的。 确实,元元在赵臻怀里闹腾的话,她都会舍不得儿子而把儿子抱到怀里哄。 现在反省反省,自己这么做的确不利于他们建立父子关系。 仪瑄点点头:“好的。” 赵臻在她发间吻了吻,“乖仪瑄。” * 之后一段日子,仪瑄一直狠心无视儿子“求救”的眼神和哭嚎,让赵臻跟儿子多相处相处。 父子俩的关系有了长足进步。 元元甚至会在赵臻怀里笑了呢! 赵臻长得高,能把元元举到特别高的地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让元元骑在肩膀上,元元发现了他爹的趣处之后,就不那么黏他娘了。 仪瑄特别欣慰。 之后的百天宴,仪瑄抱着儿子出来溜了一圈。元元一点儿也不怕生,他现在长开了些,白白嫩嫩的,手臂像一节节脆藕,乌幽幽的眼睛清澈明亮,见人就笑,官员家眷们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白天宴后,红玉便要启程回大同了。走的前一晚姐妹俩窝在一个被窝里说了一晚上的话。 聊的主要还是男人。 两个男人。 仪瑄忍不住好奇心,终于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个,红玉,洞房那天晚上,是谁主动的?” 仪瑄始终觉得何寿是个很腼腆的男人。 虽然赵臻跟她说过所有男人做起那事都是一样的,但她不相信。 聊起洞房花烛夜,红玉羞红了脸,扭捏道:“当然是他啦。” 仪瑄惊奇:“真的?” 红玉不明白仪瑄为什么会这样问,不是何寿主动,难道还是她主动吗? “当然是他主动了,你别看他当着外人一派正经,私底下可是完全两样的。”红玉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仪瑄默默叹息。 果然还是被赵臻说准了啊。 * 三月的时候,端王忽然自请离京,意思是说烟花三月他想下江南去看风景,以后也都待在江南不回来了。 赵臻掌权之后,朝中再无跟他抗衡的力量,所有人以豫王马首是瞻。赵锦绣推豫王妃落水的案子也有了了结,赵臻判的狠,给了赵锦绣一个比死更让她难受的结果。 充做官奴。 还不是待在宫里的奴婢,是到皇陵去守陵的那种奴婢,与世隔绝,苦活累活都得干,吃的不好,住的地方也是荒草丛生的。 因为皇陵守卫严密,且都是赵臻的人,端王想接济女儿都接济不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在皇陵里受苦受累。 端王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至于郡马,在父亲张千源的死和妻子赵锦绣的悲惨境遇的双重打击下,终日酗酒一蹶不振,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端王来求过赵臻几次,求他给赵锦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赵臻则冷笑,反问他:“谁给我那死掉的孩子机会?” 端王无话可说。 赵锦义是最先看透的人,他年纪虽小,可是心性却通达,跟端王说:“这是姐姐应得的报应,姐姐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豫王开恩了。爹爹又何必上门去自寻耻辱?” 赵锦义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不想再跟尘世有所挂碍,入道观做了道士,现在是踪迹渺茫。 偌大的端王府冷清的只剩下端王跟端王妃,还有一个醉生梦死的郡马。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报应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日风和日丽,仪瑄乘马车去了郊外皇陵。 初春的景致极好,桃柳芳菲,扑面的风也是轻柔带着凉意的。 仪瑄看了一会儿景致,又闭上眼眯了会儿,醒来时,马车已经在皇陵外停下了。 她早想跟赵锦绣谈一谈,只是身怀有孕不方便,接着是坐月子,元元整天缠着她她也没空。等到赵臻告诉她端王准备下江南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赵锦绣的账还没清算。 仪瑄被领到赵锦绣的住所,是一处破落的院子,不大,墙垣剥落,荒草长得快有人高,地上都是枯枝败叶,萧条极了。院子里不止住了赵锦绣一个人,还有四个犯错受罚的宫女。 据掌事的嬷嬷说,赵锦绣在这儿的日子并不好过。 所有人都是犯过错挨罚的,在这儿不讲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更不会看在你之前是郡主就给你好脸色。 只有老的欺负新来的,强的欺负弱的。 赵锦绣来的第一天,就被同院子的宫女浇了冷水。寒冬腊月的,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去,赵锦绣当即就病了。 原因是赵锦绣在她们面前摆郡主的架子,说话得罪人。 对于这种事儿,掌事嬷嬷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她都不会管。 “因为王爷吩咐不许叫阿绣死了,奴婢只好给她找了大夫,喝了一段时间的药阿绣把身子养好,奴婢就没再管过。”掌事嬷嬷恭恭敬敬的跟仪瑄汇报情况。 赵锦绣被剥落了赵姓,这里的人都叫她阿绣。 仪瑄笑笑,让双儿给嬷嬷赏钱。 掌事嬷嬷谢恩不已。 几个宫女见来了人,都好奇的从屋子里出来看,瞧仪瑄一身绫罗仪态端庄,以为是跟阿绣同一号人物,立即笑嘻嘻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不由分说就朝仪瑄砸去。 “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儿?” 掌事嬷嬷的脸顿时就白了。 王妃要是在这儿伤着,她这条老命还保不保得住! 幸好双儿眼疾手快,右手一伸就把石子拦下,脸色愠怒的丢还回去,正中对面宫女的膝盖。 那宫女痛的大叫,连忙用手捂住膝盖。 这新来的不好惹啊。 掌事嬷嬷上前去“啪啪”给了那宫女两巴掌,气的颤抖:“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豫王妃!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王妃动手!你们几个过来,把她带去侍卫那儿解决了!” 那宫女难以置信看向仪瑄,怎么这人竟然是……她想都不敢想,她们这种落魄地方,除了犯错的宫女或官员家眷,平时再没有人来了。 她得罪的竟然是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宫女忙跪下来认罪,涕泗横流求王妃饶她一命,头磕的砰砰响,很快就流了血,看上去非常惨烈,几个宫女都拉不动她。 “算了。”仪瑄平静出声:“不知者无罪,就当是给她个教训。” 掌事嬷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见惯了上位者的残忍,更何况是对于她们这种——本身就是戴罪之身的人,更加不会有同情。 可是豫王妃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说放就放。 “是。”嬷嬷小心答应,回头狠狠瞪着那宫女一眼,说:“王妃菩萨心肠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那宫女又磕了几个头谢恩,最后灰溜溜的离开。 赵锦绣拎着水回来,刚巧就看见这一幕。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面无表情。 她从来了这里以后,一直都是属于被欺负的那一类。同院子的几个宫女不愿干的活她要去干,甚至她们还把她当奴婢驱使,呼来唤去动辄打骂,她身上全部都是伤。 就像刚才,有人说要洗澡,便叱令她去打水。水井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她得拎着水桶来来回回好几次,才能把洗澡的水备齐。 稍慢,就又会迎来一顿打骂。 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温仪瑄。 掌事嬷嬷看见赵锦绣,一皱眉喝道:“杵那儿干什么?过来拜见王妃!” 赵锦绣没有反应。掌事嬷嬷脾气上来了,直接揪着赵锦绣的耳朵把她给拎到仪瑄面前来,讨好的看向仪瑄:“王妃,您要见的人在这儿。” 赵锦绣捂着自己被揪红的耳朵,眼神恨恨的盯着仪瑄,倔强的一言不发。 仪瑄轻笑了声,跟掌事嬷嬷说:“你先出去吧。” 有外人在,她是没办法跟赵锦绣好好说话的。 掌事嬷嬷答应着出去。 赵锦绣冷瞥了仪瑄一眼,一语不发从她身边走过,进屋。反手关门的时候感受到一股阻力,抬头就看见双儿的手撑着门板。 赵锦绣皱了皱眉,“你想怎么样?” “跟你谈谈。”仪瑄道。 赵锦绣冷笑一声:“谈?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谈的?王妃还是回府吧,小心从我这儿沾了晦气,回去生了病还赖在我头上。” 仪瑄脸色一冷,和赵锦绣对视的目光也随之降了温度,“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我的孩子是你害的?” “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反正孩子死都死了。就算你杀了我,也救不回你的孩子。”赵锦绣牵了牵嘴角,笑容诡异。 下一刻,一记响亮的巴掌已经落在赵锦绣的左颊。 力道十分之大,打的赵锦绣半边脸都木了过去,脑子一片空白,过了会儿,才有股火辣辣的灼热感蔓延。 仪瑄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手掌生疼。 她面不改色把手收回去,目光冷凝:“嘴巴放干净点儿,否则我介意让你的这些同僚替我动手。” 赵锦绣紧紧咬牙,但最终还是不敢说什么。 温仪瑄顾着矜持,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若是让同院子的宫女动手,那花样就是五花八门的了。 她不想自找苦吃。 “我有几个问题,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我便不为难你。”仪瑄注视赵锦绣:“为什么要让净海害我?” 她一直想不明白,她跟赵锦绣明明无冤无仇,赵锦绣为什么非得害她不可。 “因为不想让你生下那个孩子。”赵锦绣答的很简洁。 仪瑄不言,就只是看着她。 赵锦绣侧过头,一脸不耐:“只要你没有孩子,王府最后就落不到你手中,赵臻也可以顺理成章的用‘无嗣’的名义休了你。如此一来,太妃回到王府之后,又有胡轻云从旁协助,王府便可为我所用。” “为你所用?”仪瑄缓慢的笑起来,目光犀利:“你一个女人,要豫王府的力量做什么?你想扶持谁?端王还是赵锦义?” 仪瑄的话刺到了赵锦绣的痛处,她警惕的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她一个人受苦已经够了,绝不能让爹爹和弟弟也跟着她一块儿下地狱。 仪瑄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重复问:“说啊,端王还是赵锦义?” 赵锦绣咬咬牙,“都不是。女人怎么了,我想学武曌,不行吗?” 仪瑄不理她,语气淡淡:“你明知道你爹和赵锦义都不是做皇帝的料,还布局筹谋这些,就算成功了,他们的皇帝也做不久。如果我猜的不错,是为了你爹吧。” 赵锦绣瞳孔微缩。 仪瑄将她神情纳入眼底,笑笑,继续说:“赵锦义是完全没那个心思的,你这个做姐姐的不会不知道。至于你爹——” 仪瑄故意卖关子,果然看到赵锦绣眼神越来越紧张。 “你爹和先帝是同辈,龙章凤姿才能出众。先帝多疑,你爹为了自保,便只好闲云野鹤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心里其实是不服的,对不对?” 赵锦绣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否认:“没有的事,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这样说?” 仪瑄不理会她的反驳,继续道:“所以张千源真正的主子是你爹。只不过你们的力量弱小,太妃又不帮助你们,而我又在不断逼迫。若是你们再不反抗,你会被大理寺处刑,张千源的案子往下查也会牵扯出你爹,所以你们不得已变更了计划。” “你们原本是打算利用王府扳倒赵晏,最后被逼急了,只能利用赵晏来扳倒王府。只要这两个当中败了一个,你们便渔翁得利。” 赵锦绣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眼神空洞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她以为张千源在牢里刺赵臻的那一刀,会让所有人以为张千源的主子是赵晏。不会有人把目光投向爹爹。 所以,就算败了,至少爹爹不会受到牵连。 可是没想到…… 温仪瑄看穿了所有。 “还有一事,王爷从南苑地牢里逃出来的那天晚上,有人在树上放暗箭,是不是你做的?” 当时赵臻跟孔将军已经休战,带兵撤退,不可能再安排一个刺客躲在树上。那么,还有谁希望赵臻死呢? 赵锦绣,或者说,端王。 仪瑄不清楚是他们之中谁做的。 赵锦绣一口承认:“是我。” “是吗?”仪瑄将信将疑:“你想替端王顶罪?” 赵锦绣冷笑:“老实告诉你罢,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筹谋布划,我爹什么都不知道。况且暗箭伤人这种事,他做不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怪物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盯着赵锦绣看了会儿,觉得她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毕竟端王胆小,这些年闲云野鹤的还能剩下多少血性?要他主动篡位,确实不太可能。 “原来如此。”仪瑄点点头,“你知道吗?赵锦义做道士去了,端王派人找遍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什么!”赵锦绣激动站起来,靠近仪瑄,却被双儿拦在五步外的地方,赵锦绣含恨瞪着仪瑄:“是不是你害了锦义!” 仪瑄平淡瞥她一眼,“赵锦义与我无仇,我不会害他。要怪的话,只能怪你自己。” 赵锦绣皱紧眉头。 “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赵锦义为你感到羞耻。身为你的弟弟,他不想再跟这俗世有所牵扯,也不想再跟你这蛇蝎心肠的姐姐再有什么联系,所以他躲起来,你们都找不到他。” 仪瑄语气毫无波澜,却化成利刃,一刀刀割在赵锦绣的心上。赵锦绣目光逐渐涣散,颓然跌坐在地。 是因为她么? 弟弟,你就这么恨姐姐? “还有你的郡马。当然,如今你已不是郡主,他郡马的身份也不复存在。”仪瑄笑笑,“张寒失掉老父,爱妻又被充为官奴,他这段日子可不好受了。每天就是喝酒,郁郁不振,时常跑到皇陵这里来,朝里面观望。” 听到丈夫的情况,赵锦绣眼睛一酸,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流出,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拳。 “够了!”赵锦绣抹了把泪抬头怒视仪瑄:“我已经这样了,你还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仪瑄挑了挑眉,表情诧异:“哦?我以为你会想听呢。”旋即正经了脸色,冷淡道:“在你暗算我夫君的时候就该有所觉悟。今天你和家人遭受的一切,全部都是因你而起,和别人无关。” 赵锦绣死死咬唇,双目猩红仇恨的瞪着仪瑄,半晌,忽然诡异一声笑了,脸上带着报复性的快意:“温仪瑄,不,我该称呼你为温芷罗才对。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圆满了,丈夫、婆婆、孩子,一家团圆和睦?” 仪瑄瞳孔猛地一缩。 她怎么会知道! 双儿在一旁也是大惊失色,目光在主子和赵锦绣之间反复来去,不解极了。 仪瑄捏了捏手指,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不声不响的看着赵锦绣。 赵锦绣“呵”的笑了声,极尽嘲讽:“可惜啊,在太妃眼中你就是个怪物。明明都死了,却还在侄女的身上活了过来,不是怪物是什么?太妃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儿吧?其实她心知肚明。只不过害怕你这个怪物害她,才一直隐瞒。” 仪瑄眼神微微有些恍惚。她不由想起了自己刚跟太妃见面的时候,太妃对她那样抗拒,是因为把她视作怪物了吧? 她不禁感到心寒。 那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元元都已经出生,太妃竟然还保守秘密,当真是怕她害她? 太妃就,畏惧她到了这个地步吗? 仪瑄抿抿唇,抬眼,目光中带着冷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赵锦绣拍拍裙子站起来,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你还记得在西北的时候,你跟王爷坦白的那一晚吗?” 仪瑄了然,“你在甘州安插了眼线。” “不错。胡轻云一直都有跟我往来,我在她身边安插了人,顺便也会关注一下你的动静。” 确实,胡轻云当初还指使端王妃秦氏在香炉里用药,意图让她怀不上孩子。 胡家跟端王一家从未断过联系。当初她追问端王妃为何要听胡轻云的唆使时,端王妃避而不谈,但明确表达了她是有难言之隐的。 由此可见,在胡家跟端王一家的关系里,一开始是胡家占据强势,可是胡轻云不如赵锦绣城府深,慢慢的,这层关系便开始由赵锦绣主导。 胡轻云连身边有赵锦绣的眼线都不知道。 仪瑄闭眼思考了会儿,又问:“所以,我从西北回京的一路上,是你派人在追杀我?” “是。”赵锦绣答的坦然。 仪瑄目光犀利,“所以你想杀的人其实是温芷罗,而并非是温仪瑄,对不对?” “不错。那你猜猜,我为何想杀你?” “你发现我是温芷罗的同时,也知道了我对王爷的用情,你害怕我与王爷联手会更加的难以对付。而且你原本的计划是想利用太妃来挟制豫王府,若是有我在,必定不会让王爷受你胁迫。” 赵锦绣拍手,笑的眼泪都出来,“不错,不愧是前镇抚使大人,一眼就看穿我的意图。” 仪瑄看她疯疯癫癫的,不想再跟她说下去,站起来,脑子里最后闪过一个问题。 “在酒席上下毒杀死我的,是你还是胡轻云?” * 回程的路上,气氛始终有点儿尴尬。 主子跟赵锦绣的谈话双儿全都听见了,要装作不知道也不太可能,但这又不是什么能敞开来问的问题。 太玄了。 双儿活了二十年,都没有遇上过这么玄乎的事儿。 不过很多她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主子跟长柏公子之间的关系,还有陛下为何会如此痴恋主子,主子运筹帷幄的沉稳……以前那个痴傻的才是真正的温仪瑄,温仪瑄不是病好,只是换了副芯子。 双儿慨叹,种种不合常理的迹象,她怎么从来都没怀疑过。 仪瑄看着一旁表情凌乱的侍女,终于忍不住开口:“双儿,我不告诉你我的身份,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越少的人知道,对我来说越安全。” “我明白。” “……你是怎么想的?也觉得我是怪物?” 双儿被这个问题问的懵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有啊。主子怎么会是怪物呢?赵锦绣跟主子比起来,她才比较像怪物吧。我只是觉得有点儿惊讶,还有点儿庆幸。” “庆幸?”仪瑄诧异。 双儿点点头,“要不是主子重生在温仪瑄小姐的身体里,我这辈子都无缘跟主子相聚,所以庆幸。” 简单真挚的话语,让仪瑄的心一下子暖和起来。 “是啊,都是缘分。”仪瑄淡淡笑开。 * 到家的时候已是午后。仪瑄吃完午饭先去看了儿子。元元在午睡,小脸白嫩水灵,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仪瑄低头亲亲儿子,叮嘱了奶娘几句,便去了鹤瑞堂。 太妃午睡刚起正在梳头,透过窗子就看见儿媳朝这边过来,有点奇怪。现在又不是早晨,犯不着来给她请安,不陪着元元跑这儿来干什么? 丫鬟传报,太妃说让进来。 仪瑄在太妃身边站定,行了一福,眼光一扫屋里的丫鬟,丫鬟们便懂了,鱼贯而出,只有一个正在给太妃梳头的进退两难。 “你也出去吧。”仪瑄的语气平平淡淡的。 “是。” 太妃忍不住转过脸来盯着儿媳,表情怪异,“你有事要对我说?” 仪瑄点点头,自觉在旁边的绣凳上坐下了,说:“我一早出门去看了赵锦绣。” 太妃现在一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就气:“你看她做什么?你是好心,人家可不领你的情!皇陵那种地方又阴森又萧条,以后可别再去了。” 仪瑄眼睫一垂,避开太妃的目光:“她说,太妃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太妃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媳。 她说的是……作为温芷罗的身份? 太妃不确定,没敢作答。 “是吗?”仪瑄却不容她沉默,抬眸静静盯着她。 太妃咽了口口水,“你说哪个身份?” “太妃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太妃明明很清楚,我并非真正的温仪瑄。” 太妃脸色一白。 还真是这个! 她心里打起鼓。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儿媳,可是碰到这个问题,她也是真的害怕。 老人家一般都是很敬鬼神的,更何况她还在生死边缘兜兜转转了很多次。 一般这种事儿不都是天机不可泄露吗?知道了也得假装不知道,否则就会惹祸上身。 太妃不知道儿媳要干什么,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能承认:“我……是知道一点儿。赵锦绣告诉我的。” 仪瑄顿时感到一股无力感。 “太妃很怕我?”仪瑄苦笑,“觉得我是怪物?所以一直装作不晓得,生怕我害你?” 这几句话问的太妃相当心虚。 怕吗?当然是怕的。以前她也的的确确怀疑过温芷罗是不是妖精,怕温芷罗害自己。 可现在,她并不是这么想的啊! 妖精能生孩子吗?她的乖孙这么白白胖胖讨人喜爱,怎么会是妖精生的呢! 太妃表情为难,慢吞吞的开口:“不是,仪瑄,我以前确实是这么想。但自从你救过我,我便真心实意把你当儿媳看。我对你好,这不是假的吧?” 仪瑄沉默了会儿,问:“那为什么一直瞒着?” 太妃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还是假装不知道为好,否则因此招上灾祸,岂不得不偿失?” 仪瑄眼神微动:“只是因为这样?并不是害怕我?” 太妃瞪她:“还能咋地!你是我儿媳,哪有婆婆害怕儿媳的道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默契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一回来就听下人说王妃今天去了皇陵,诧异之外又有些忧心,匆忙进屋看见妻子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才松了口气。 “你去皇陵做什么?”赵臻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仪瑄的脸。 男人显然是不高兴的,但又舍不得责怪她。 “我有事要问赵锦绣。”仪瑄两手环抱住腿,脑袋枕在膝盖上,目光清澈望着他,“我问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 “什么?” 仪瑄眨了眨眼,头扭过去,下巴抵着膝盖,慢慢的组织语言:“赵锦绣在甘州的王府里胡轻云的身边安插了眼线。我从甘州逃离的那一晚,赵锦绣的人听到了我对你说的话,得知我就是温芷罗。赵锦绣怕你我联手,于是匆忙派人追杀我。” “可赵锦绣那时还在南方,消息怎么会立刻传到她耳朵里?”赵臻敏锐的感觉到赵锦绣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仪瑄笑笑,“她是在江南,可在西北肯定也有她的势力,她不会只是单纯的在胡轻云身边安插几个人而已。就算我问她,她也不会把自己在西北的势力说出来,所以我干脆就没有问。” “也是。”赵臻的手指缠上仪瑄的一缕乌发,慢慢把玩,表情若有所思:“你是想提醒我肃清赵锦绣在甘州的势力?” “是。” 赵臻默契一笑:“这件事我会交给苏翰。”他顿了顿,眉目稍显忧虑:“我娘也知道了你的事?” 赵锦绣既然知道,肯定也会透露给他娘。 “嗯,她知道了。我下午去问过太妃,她说她怕泄露天机遭报应,所以一直隐瞒着。我已经和太妃说开了,你不必担心。” 赵臻无奈苦笑:“怪不得刚接我娘回来的时候,她对你那副态度。” 总说仪瑄是不祥之人,要他不要跟仪瑄联系,还吵着闹着要请和尚来家里驱邪,硬是被他拦住了。 仪瑄下午和太妃敞开心扉聊了一通,太妃为之前误会她感到很愧疚,还跟她道歉来着,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要紧的是以后好好过。 “对了,端王请离京城的奏折,你准了吗?”小姑娘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还没。怎么了?” 仪瑄松口气,“暂时还不行。张家这些年一直扎根在江南,实力不容小觑。在没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绝不能放虎归山。赵锦绣造反,为的就是她爹能登基。不知端王此番下江南真的只是想去看风景,还是想联系张千源的人来报复你我。” 从某种意义上说,害端王家破人亡的人,确实是她和赵臻。 端王怎么可能不恨? 虽然仪瑄很清楚,凭借张家的实力来跟他们抗衡完全是以卵击石,但百姓刚刚经过战乱需要休养生息,战争能避免的话,还是尽量避免吧。 “那暂时将端王留在京城?” “先留着吧,明天我会去端王府拜会一下的。” 赵臻闻言皱眉:“这怎么行?你要见他们完全可以传他们过来,何必亲自跑一趟?若他们对你动手……” 仪瑄摆摆手:“他们怎么敢?况且杀了我有什么用。杀了我也救不出赵锦绣,反而会招来灭顶之灾。就算他们鬼迷心窍了,你给我添的那些暗卫都是摆设吗?” 赵臻竟有些无言以对。 首选双儿就是个会武功的,其次,他给仪瑄配备的暗卫也都是顶尖高手。毕竟仪瑄现在的身份非同以往,承受的危险也是以前的几倍。 赵臻叹口气,小姑娘决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没人拦得住她。 * 次日一早,马车从豫王府的门口出发,停在了端王府的大门前。 仪瑄下车,被门口的侍卫警惕的拦住。仪瑄平静的让他去里面通报,并没有强闯。 少顷,通报的人回来,有些不情愿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请随我来。” 仪瑄不禁笑了,可见这端王府上上下下,包括侍卫都对她的印象很坏。 仪瑄首先要见的人并不是端王和端王妃,而是张寒,一个失去了郡马身份的男人。然而侍卫还是带她来到正厅,端王坐在那里等候。 仪瑄在门外停住脚步,笑问那侍卫:“张寒呢?” “姑爷昨晚喝醉了酒,还没起。” 仪瑄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心想算了,既然端王都在这儿等我了我就先见他吧,等会儿再见张寒也不迟。 她走进去,发现端王黑着一张脸,生怕她不知道他有多恨她似的。不过,令仪瑄意外的是,端王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 端王还没到五十岁,这个年纪就一头白发的人还是挺少的。况且端王因为一直活得悠闲,头发一直都乌黑锃亮的,看着就非常有精神。 然而,现在坐在仪瑄面前的人,像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眼下有浓重的乌青,皮肤爬满皱纹,双眼也比较浑浊,死气沉沉的。仪瑄不禁想起来上次见到端王,那时他还是一个非常儒雅俊美的中年男人。 也才几个月过去而已。 仪瑄微笑,叫了声“叔叔”。 “我当不起你这声叔叔!”端王情绪有些激动,瞪大了眼怒视仪瑄,咳嗽两声道:“你这个妖女,害的赵臻六亲不认,害的我一家家破人亡,你竟还有脸叫我叔叔!” 面对端王的咒骂,仪瑄异常平静。她直接挑了个座位坐下,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抵着下巴看着端王,表情甚至有些百无聊赖。 端王见她这样,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看来你一家只有赵锦义是清醒的。”仪瑄待他停下咒骂,开口:“你一家有此结局,完全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你……”端王指着仪瑄,脸色憋红说不出话来。 “方才你说王爷六亲不认。”仪瑄嗤笑,“难道你这个做叔叔的对他很好吗?你女儿害我丢了孩子,处处算计,还派人用暗箭射杀王爷。” 仪瑄面色一凛,“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端王大惊失色:“你说什么?锦绣派人射杀赵臻?!” 仪瑄观察端王的反应,心想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否则能在情绪这么激动的情况下还掩饰的这么好,演技就真的了得了。 仪瑄笑笑,“这只是你女儿做的诸多坏事中的一样。惊讶吗?我也懒得跟你一一列举。你只要知道你女儿受的罚完全是她应该受的,我和王爷留她一条生路,已经是大慈大悲了。” 端王理亏,可耐不住生气,对仪瑄吹鼻子瞪眼的一副“我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 “听说叔叔想去江南?” 端王听到仪瑄叫自己叔叔就膈应,愤怒的拍桌子:“你别叫我叔叔!我没你这个侄女!” “好。”仪瑄爽快答应:“不知道端王为何愿意丢下女儿,跑去江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端王没好气儿。 仪瑄笑了:“是,我当然不逼你告诉我。但我是可以决定是否让你离开的人,所以你最好还是坦白。” 端王气死了! 这个妖女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她还记得他是她的长辈吗!记不记得! 可端王知道是自己不许温仪瑄喊他叔叔的,只能气闷的开口:“锦绣被你们关在皇陵里,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与其待在这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京城,不如离的远远的,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其实真正促使端王做决定的是妻子。 他倒是无所谓,可看着妻子一天比一天消沉,身体每况愈下,他就知道这京城待不下去了。 尽管换个地方也不一定能有什么改变,但总比在这儿坐以待毙好。 仪瑄若有所思看着他,思考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那为什么要去江南?”仪瑄问。 端王白她一眼,不耐烦道:“亲家在江南,我过去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仪瑄微笑,“怎么没见到端王妃呀?” “她病了。”端王瞪着仪瑄,满脸写着“都是你这个妖女惹的祸”。 仪瑄起身,“那带我去见见端王妃吧,她对我好歹有授琴之谊,我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她需要静养。”端王非常警惕:“闲杂人等就不要打扰她了。” 仪瑄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却一句话也不说。端王不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能游刃有余站在赵臻身边的女人,果然不寻常。 她并不傲慢,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强势的威慑力。 端王羞耻于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小丫头感到害怕,黑着脸扭过头,完全没有要搭理仪瑄的意思。 仪瑄遗憾的叹口气。 端王以为她是放弃了。 结果—— “王爷,你这样不合作会让我很难办的。现在府外有豫王府的三百精兵,你觉得,若我一声令下他们冲进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端王顿时面如土色。 他扶着椅子站起来,恨恨的瞪了仪瑄一眼,“好,我带你去见她。但你得向我保证,不伤她,否则我就算拼了命……” 仪瑄露出通情达理的笑容:“端王放心,我不会让你跟我拼命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罪孽初始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屋里药味弥漫。仪瑄坐下后,丫鬟神色怪异的递了杯茶给她,忧心忡忡的朝自己主子那儿看了眼,才离开。 秦氏自女儿被罚去皇陵之后就得了病,每天昏昏欲睡食欲不振,人都瘦脱形了。仪瑄进屋的时候秦氏正在喝药,她没有上前打扰,等秦氏喝完药才过去的。 “婶婶。”仪瑄叫了秦氏一声。 秦氏看了仪瑄一眼,扭头朝着床的里侧,一语不发。 仪瑄把茶盏递到唇边,双儿紧张的伸手拦住,怕茶里有毒。仪瑄笑着摆摆手,依旧喝了下去。 杀她又能成什么事儿?让赵臻找他们算账吗? “婶婶身体抱恙,车马劳顿的也不好,还是待在京城好好养身子吧。江南虽清秀,到底与京城的风物不同,婶婶到那儿水土不服的话,就更要遭罪了。” 秦氏眼皮跳了跳,恼恨的转过身子来看她:“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是半边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还要咄咄相逼到什么时候?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安心?” 仪瑄放下脸,“我若真想怎么样,就不会出现在婶婶眼前。” 秦氏怔了怔,嘴里发苦。 确实,她们一家现在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能不能活下去,怎么活,只是听凭豫王的心意罢了。 秦氏情绪不那么激动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仪瑄盯着她,问:“赵锦绣跟婶婶的关系如何?” 秦氏憋闷半晌,道:“锦绣是我的亲女儿,你说如何?” “那么赵锦绣遇到了什么事,也一定会和婶婶说的吧?” 秦氏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仪瑄从容笑笑,“婶婶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对不对?” 秦氏瞳孔微缩,目光躲闪了下,“你这话我听不懂。” “现在听不懂没关系。等下婶婶自然明白。”仪瑄放下茶盏,目光陡然犀利起来:“赵锦绣私底下的这些动作,婶婶应该是最清楚的人。王爷大大咧咧不在意很正常,婶婶心细如发,不可能忽略。赵锦绣意图扶持端王上位,婶婶也是幕后的支持者,对不对?” 秦氏方寸大乱,猛地咳嗽起来。 她虽然知道这个女人厉害,但她还是第一次领教到。 什么都逃不过这个女人的眼睛。 但秦氏还是想挣扎一下:“你胡说什么?锦绣何时要扶持她爹爹了?” “不必装了。”仪瑄冷淡道:“赵锦绣亲口向我承认的。” 秦氏沉默,她知道自己再挣扎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索性道:“你怎么知道的?” 仪瑄见秦氏有坦白的意思,稍作笑容,“婶婶的确藏的很隐蔽。可惜,当初婶婶在教我琴艺的时候用毒,还是暴露了你自己。” 秦氏朝她投来不解的目光:“那是胡轻云逼迫我的。” “何来逼迫?胡家跟婶婶来往已非一日两日了,或许是胡轻云要求婶婶这么做,但,婶婶自己也未尝没有这个心思吧?” 秦氏皱眉,“我为何要害你?” “原因很简单,若我有了豫王的子嗣,那么,胡轻云就永远没有可能把持王府。胡轻云蠢笨,自以为是的认为她是在利用你们,实际上你们才是真正高明的人,一直在操纵胡轻云。你们想要借用太妃和胡轻云的力量,把豫王的势力纳入你们麾下,从而也就具备了推翻先帝的筹码。可惜啊……” 秦氏无话可说。 这个女人完完全全看穿了她们所有的意图。 仪瑄继续道:“当初你对我还有一丝愧疚之心,因为你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以为我只是个无辜被卷进党争的小姑娘。而我竟然也信了你。” 秦氏脸色平静,说:“所以你是来向我报仇的?为了当初我下毒害你的事。” 仪瑄不置可否,只问:“你从来不在杀我这件事上犹豫。几年前蛊惑胡轻云杀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仪瑄在离开皇陵之前,问赵锦绣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当年自己的死因。 赵锦绣毫不犹豫将责任推给胡轻云。说胡轻云是嫉妒豫王对温芷罗的心意,所以下了毒手。在仪瑄的追问之下,赵锦绣甚至连胡轻云的作案手法都说了出来。 仪瑄没有反驳赵锦绣,但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胡轻云虽然蠢笨,也不是个毫无算计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自己杀了温芷罗这件事到处说?更何况赵锦绣不是胡家的人,又跟豫王是堂姐弟的关系。这事儿若传到豫王耳中,胡轻云该是什么下场? 她要真干了这档子事儿,只会藏着掖着,一个人也不敢告诉。 但是赵锦绣呢,竟然连胡轻云是怎么下的毒,又是怎么避过她的耳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可疑吗? 所以幕后主使,只可能是赵锦绣或秦氏两人其中之一。 至于仪瑄为何认定是秦氏,原因也很简单。如果是赵锦绣做的,赵锦绣会非常兴奋的跟仪瑄耀武扬威,毕竟现在的赵锦绣已经不在乎生死了,能压仪瑄一筹比苟且的活着对她更有意义。 正因为事情是秦氏做的,赵锦绣才会紧张的把责任推给胡轻云,将端王府摘的干干净净。 秦氏脸色煞白,眼中有畏惧的神色,怔怔看了仪瑄好一会儿,摇头道:“我不晓得。” 仪瑄盯着她:“没有充足的把握我是不会来问婶婶的。婶婶与其抗拒认罪,不如跟我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毕竟不管你说什么,我已经认定你是有罪的了。” 秦氏被仪瑄这一席话堵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郁郁的看了仪瑄好半晌,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仪瑄笑:“过奖。婶婶能害死我一次,也很厉害。” “是啊。”秦氏恹恹靠在床头,“谁能想到你还能活过来呢,温芷罗?” “婶婶杀我,是怕我真的有本事毁了豫王,到时候先帝吸纳了豫王的势力,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就再没有机会了。只要让豫王和先帝互相制衡,你们才有机可乘”仪瑄从容分析道:“可惜婶婶太高看我了,我并没有那个本事,即便婶婶不杀我,豫王也不会出事。” 秦氏笑,眼光涣散:“是哪,谁能想到先帝手下最利的一把刃也不是豫王的对手。” “这世上总得有个压的住我的男人吧。”仪瑄的语气竟有点儿柔和,“否则一个人孤伶伶的过一辈子,多没意思。” 秦氏转过头,含笑望着她:“你要不那么逞强,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随你挑。” 仪瑄笑笑,“就像婶婶那样?” 端王虽有才能却很胆小,秦氏却是外柔内刚,很有杀伐决断的气度。赵锦绣的聪慧与城府,多半也是受秦氏熏陶。 秦氏愣了会儿,垂眸微笑,“有什么办法呢?你能因为他不好,就不喜欢他了?” 哪怕他再软弱,也还是她心爱的男人啊。 “嗯,的确不能。” * 仪瑄最后去见了张寒。 张寒住在赵锦绣的院落里,门窗紧闭,丫鬟说姑爷在睡觉。仪瑄不可能等他睡醒,便叫丫鬟去准备醒酒汤。 丫鬟给张寒灌了碗醒酒汤下去,张寒非常不耐烦的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张扬着“谁吵我老子跟谁急”的气势。 据说张寒当年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引得无数少女倾心。只是如今看起来……不过就是个落魄大叔罢了。 头发乱糟糟的,大概是还几天没洗,油的可以下锅炒菜。浑身酒味儿,胡子拉碴的,圆滚滚的肚子非常显眼。 仪瑄汗颜。 难以把眼前这个男人,跟“美男子”三个字联系起来。 难道男人到了中年都会发福? 仪瑄觉得自己需要谨慎一点儿,如果自家那位有像张寒看齐的趋势,她得及时控制。 张寒没睡饱整个人都很烦躁,不耐烦的看了仪瑄一眼,愣住。 这位妹妹没见过的哦? 还、还挺好看的。 张寒顿时觉得自己这形象太糟糕了。 他难堪的抓抓后脑勺,说:“那个,我去换身衣服,你等等啊。” 张寒虽然对妻子情深,可不代表他遇见漂亮小妹妹不会小鹿乱撞,更何况眼前这位……漂亮的跟仙女儿似的,往那儿一站感觉都在发光。 “等等。”仙女叫住他:“等把话说完你再去。” 张寒点头不迭,忙回来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知道我是谁吗?”仪瑄问他。 张寒迷茫的摇摇头。 不知道。 仪瑄只好自报家门:“我是豫王妃,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你的仇人。” “……”张寒的脑子陷入空白。 啥? 她刚刚好像说,她是豫王妃来着。 哦,豫王妃。 豫王妃! 张寒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打量仪瑄。眼前这个漂亮的仙女儿,竟然是害锦绣变成官奴的罪魁祸首! 张寒一下子愤怒起来,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心肠恶毒!蛇蝎妇人! 仪瑄看他的样子差不多是清醒了,便继续下去:“有件事儿希望你能配合我,这样对你们两家人都有好处,否则……”仪瑄笑笑,“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心软 《娇娘为妃》第二百二十八章 心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送嫁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又是亲又是抱又是哄的,好不容易把仪瑄哄的高兴点儿了。仪瑄把从张寒那套来的文书交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赵臻稀奇:“这东西你怎么弄来的?” 如此能省了很多麻烦,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将张家的势力连根拔起。 “我拿张家老小威胁他的。你瞧张寒这人就知道了,没主见又怯懦,一听要抄家赶紧就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部交代出来了。”仪瑄搂着男人的胳膊,商量着说:“张家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为难他们也没意思,就算了吧。” 赵臻拿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娘子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答应吗?” 仪瑄乖巧的点点头,又道:“端王妃虽犯下滔天罪行,如今人已逝,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全了她的面子还是以王妃的封号下葬,你觉得如何?” 赵臻自然不会跟死人过不去,而且仪瑄都为秦氏求情了,他还膈应什么。 “既是她自己了结的,也算她识相,我听你的。” * 端王妃的死,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知道内情的只是极少数人。 端王府彻底萧条了下来。端王虽然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一般,每日在妻子棺木前垂泪。端王府少了女主人,丧事还是由亲戚帮着操办的,端王府乱成一片,端王也无心去管,恨不得随妻子一块儿死去。 端王妃待人一向和蔼,因此人缘不错,前来吊丧的人很多。看见端王府如今的情形,都有点儿兔死狐悲的感伤。 如今是端王府,日后又会轮到谁呢? 改朝换代,永远伴随着血腥。 头七这日,赵锦义突然出现在家中。他本在深山修道,听闻母亲死讯后急忙赶回家中,总算还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端王听说儿子回来了,先是欣喜,结果看到儿子又不禁怒上心来,又是踢又是骂的。赵锦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硬生生挨了父亲几脚,端王才冷静下来,颤巍巍的抱着儿子痛哭。 仪瑄也在头七这天去了端王府。 那时端王已经哭昏过去。赵锦义主持葬礼的一系列事宜,十分沉着,甚至亲自出门迎接仪瑄。 仪瑄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谁知赵锦义只是客客气气的迎接她,甚至不追问母亲的死因。 仪瑄心情有点儿复杂。 赵锦义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她张口都不知道该跟赵锦义说些什么。 赵锦义引她去灵堂,一路沉默。他瘦了也变高了,肩膀比从前更宽阔,从前的少年已经彻彻底底蜕变成一个男人。 仪瑄叹口气,问:“你去哪了?你爹娘找你很久都没有找到。” “随师父云游。”他顿了顿,又道:“只要诚心想躲,又有谁能找得到呢?” “那为什么又回来?” “父母之恩大于天,不可不回。” 赵锦义的表情很平静,唯眼底有几分感伤。仪瑄道:“逃避未必是解脱,真正看得开的人,不需要躲。” 赵锦义一怔,低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仪瑄语气认真:“留下来陪陪你爹吧,他一个人孤苦无依撑不了多久的。等他百年之后你再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是来不及。” 赵锦义沉默良久,驻足,向仪瑄拱手:“锦义受教。” * 赵锦义果然没有再离开。 有儿子的陪伴,端王的身体和心情都好了不少。赵锦义重新整饬端王府,打发了不少下人,只留下一部分必要的,清清静静的过剩下的日子。至于张寒,被妻弟几番训斥之后,也不敢再酗酒混日子,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 赵臻按照张寒给的名单把张千源的势力都肃清了之后,终于批准端王下江南。赵锦义带着他爹和他姐夫一起离开,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样子。 仪瑄终于确信自己对赵锦义的劝诫是对的。 有张寒的名单,苏翰清理张家在西北的势力也很方便,事情了结之后,赵臻便召他回京。 双儿听到苏翰回京的消息,高兴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七月初,苏翰抵达京城。赵臻拨了一间宅邸给他,是前朝内阁大学士的,地段好风格又雅致,非常适合他们这种文人。苏翰稍微把宅子修葺了下,就准备了彩礼来豫王府提亲。 彩礼非常丰厚,虽与赵臻当初迎娶仪瑄时不能比,但每一样东西都是苏翰亲自挑的,下了很大一大手笔,在官员中也算是可圈可点的了。 仪瑄和赵臻共同接待了他,双儿并没有出面,只躲在屏风后偷偷观望,感动的一直哭。仪瑄自然也不会为难他,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同意了提亲,把双儿的八字给了苏翰,准备找司天监的人来选日子。 苏翰父母健在,因为之前儿子一直在西北边陲之地任职,两位老人便都待在老家。如今苏翰熬出头,也能进京混个京官做做,不用再在西北受苦了,立即派人去老家把爹娘接来,两位老人深感欣慰。 赵臻给苏翰升了职,如今他任兵部尚书。两位老人听说儿子向个丫鬟提亲,都觉得儿子是在自贬身价,说什么也不乐意。 就算是豫王府里的丫鬟又怎么样?难道还是金子打的?! 仪瑄听说了这事儿,自然是很不高兴。不过这也提醒了她一个问题,双儿的丫鬟身份始终是个累赘,如今苏翰官拜兵部尚书,这桩婚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双儿高攀苏家,双儿若真嫁过去恐怕要受到不少人的讥笑。 双儿陪她出生入死,她哪忍心双儿受这样的委屈? 她准备收双儿做义姐。 这事儿她跟祖母商量了下,祖母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于是挑了个日子,族里的人聚在一起开会,如今温氏一族都是豫王妃在撑场面,王妃都发话了大家也都没有拒绝的底气,于是爽快的通过了。 从此双儿姓温,名字是仪瑄起的,叫舒瑶,仪瑄一般喊她瑶瑶。 苏家两位老人听说那丫鬟成了豫王妃的义姐,惊掉了下巴颏,脑子里想的都是竟有这样的好事? 一下子就变得好高端大气上档次哦! 两位老人家红着脸巴巴的上门来道歉,仪瑄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再三提醒他们:“舒瑶虽是本宫的义姐,情谊却胜似亲生姐妹,谁给她委屈受,就等于是和本宫作对。” 二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唯唯称是。老太太尤其不好受,她当初做媳妇儿的时候可是受了婆婆不少折磨的,这么多年媳妇熬成婆,总算可以端端做婆婆的架子,这下好了,这即将进门的儿媳妇儿是个有大靠山的,骂不得打不得,这还怎么得了! 倒像娶了尊佛回来! 老太太甚是后悔,当初就不该跟儿子闹,嫌弃人家丫鬟出身。结果呢,人家摇身一变就成了豫王妃的义姐,硬气的不得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两个月弹指一挥就过去,苏翰喜滋滋的骑着骏马来迎接新娘。 仪瑄是舒瑶的梳头人。 仪瑄本来想按常例找本地的全福婆婆来为舒瑶梳头,舒瑶不肯,硬说仪瑄就是她见过的最有福气的人——夫君宠爱儿子聪慧,身份还尊贵,有妹妹如此,何须再找别人来? 仪瑄不肯:“我可是死过一次的,给你梳头怕不吉利。” “人一生谁没个三灾八难的?且王妃大难不死是佛祖保佑,是真正的有福之人。”舒瑶认真道。 仪瑄苦笑:“上辈子我手上沾满血腥,这辈子又失了孩子,你还觉得我有福?” 这是关系到舒瑶一辈子的事儿,仪瑄不想影响她。一般女子一辈子只有一次出嫁的机会,谁不希望自己能拥有最好的?万一舒瑶因为她触了霉头,她会很愧疚的。 她觉得自己真算不上有福。她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仅仅是“苦尽甘来”而已。 舒瑶回头,握住仪瑄的手,缓慢却坚定道:“没有王妃,就没有今日的我。我与苏翰相识、结缘,也都是因为王妃,王妃是我与苏翰的有缘之人。王妃为了抬高我的身价,甚至不顾宗法认我为义姐。王妃对我如此,我还能嫌弃王妃不成?” 舒瑶微笑,她容貌本来只是清秀,但因今天盛装打扮格外光彩照人,眼睛神采奕奕,“王妃是这世上最有福的人,我一直这么觉得。” 仪瑄眼睛都红了。 她拿起梳子,轻轻的给舒瑶梳头,笑对她道:“真是个傻丫头。算了,你成亲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把麻烦都解决了。” 舒瑶忍着泪意:“多谢妹妹。” 仪瑄不会梳太复杂的发髻,幸好舒瑶也不在意这些,反而还安慰仪瑄说:“很好看。” 仪瑄为她戴上凤冠,心中五味陈杂很是感慨,手指捋着凤冠上的珍珠帘子,久久不言。 相伴了这么久的人,突然要离开,真的很不舍。 可是舒瑶总要出嫁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她应该为舒瑶感到高兴。 舒瑶心里也难过,可还是努力笑道:“没关系的,反正就在京城,两家走动也不远。” “嗯。” 第二百三十章 混账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臻给苏翰放了六天的假,让他可以在家好好陪新娘子。舒瑶回门这天,仪瑄早早儿的就等在温家。舒瑶没多久就带着夫君一起来了。 舒瑶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回门,毕竟她不是温家正经的姑娘,回门怕人家不待见。要不是仪瑄传口信要她务必回来,她可能没那个厚脸皮。 她跟苏翰说回门的事儿的时候,苏翰一口答应,并且执意要陪她一块儿回来。舒瑶颇有些不好意思。 结果到温家大门口一看,就更不好意思了。 门口挤挤挨挨站了一排人,府里排的上号的女眷竟然全部都在等她! 舒瑶不禁红了眼圈。 作为温家的义女,她其实挺没自信的,毕竟温家除了仪瑄之外没有人对她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有这种待遇。 她走过去,按照辈分喊:“祖母,母亲,妹妹,你们等了很久吗?” 苏翰也拱手道:“见过祖母、母亲,见过王妃。” 仪瑄拉过舒瑶的手,笑道:“也没有很久,知道你坐上马车我们才出来的。走吧。” 二夫人之前在婚宴上见过苏翰一次,但因为隔得远看不真切,此时凑近了打量,见苏翰白白净净的一副书生模样,但又不是小白脸那种,很斯文正派的一小伙子,便很喜欢,笑着跟苏翰点头闲谈起来。 大家一块儿进去。女眷们拉着舒瑶说话,就连钰哥儿也乖乖的喊了舒瑶一声“姐姐”,舒瑶高兴的给了钰哥儿好几枚金锞子。苏翰则在前厅跟温景榕说话。将近正午的时候,温博高也从外面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午饭。 仪瑄私下拉了舒瑶说话。 “苏家那两位可有给你气受?” 舒瑶连忙摇头,“公公婆婆都待我很好,王妃放心。” “那……苏翰怎么样?他屋子里可有人?” 舒瑶低头羞道:“就两个通房丫头,都挺乖巧听话的,相公虽说要打发她们出去,我到底有点儿不忍心,暂时把她们留下了。”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苏翰是个不错的人,我看的出来。你要是有空就来王府,咱们姐妹说说话。” “好。” * 不久,魏襄终于扛不住魏母的压力,同意娶亲。 新娘子是越家的小姐,年方十六。魏母有一次去寺庙上香遭遇盗贼,身上的钱袋被偷了,越家小姐忙命家丁去追那强盗,把钱袋追回来还给魏母。交谈之后得知对方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觉得门第与自家相配,便做主替儿子去提了亲。 这越小姐水灵灵的年纪,长相花容月貌十分标致,又从小饱读诗书家教甚严,及笄之后便有无数人家上门提亲。越家一听说想求亲的是魏家,当即一拍板,就把女儿的婚事给定下了。 魏襄唉!如今的内阁首辅魏大人!多少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姻缘! 这越小姐一开始对父母的专断还有的些不愿意,心道内阁首辅又如何,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娶亲,要么是样貌过于丑陋,要么就是有隐疾。后来双方父母安排一双小儿女见了面,越小姐对魏襄一见倾心,再也没有闹腾过。 倒是魏襄,跟母亲吵了好几回。 “娘知道你挂念温芷罗,可她毕竟不在了,你再怎么想她她也回不来!要是她还活着,行,娘一个字也不说你!可是人已经死了!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也出息了,唯一的盼头就是给你娶门好亲,娘可以抱上孙子。你就这么不孝,非得把娘气死?娘把话给你撂这儿,你不娶越姑娘也行,你看上谁家的了,娘给你提亲去,但你要是一个都不肯娶,娘就没你这个儿子!” 魏母说到做到,绝食几天奄奄一息,最后魏襄跪倒在母亲床头认错,总算答应了这门婚事。 反正在他眼里,娶谁都是一样的。 之后一段时间,魏府风风火火的操办婚事,魏母上心的不得了,生怕委屈了未来媳妇儿。魏襄却似丢了魂儿,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没有请假就旷了几日的早朝,赵臻找他他也不理。 赵臻说起这事儿时面有愁容。魏襄不办事,他的工作量几乎翻了一倍,每天忙到深夜也休息不了。 仪瑄站在男人身后,双手搭在男人的太阳穴上,她手指微凉,轻轻按揉的很舒服。赵臻的脑袋靠在女孩儿怀里,疲惫的闭着眼。 仪瑄知道他最近辛苦,心疼的不得了。 她忍不住抱怨:“魏襄真是个混账。” 赵臻愣了愣,睁开眼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仪瑄竟然骂魏襄是混账? 仪瑄忿忿的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吗?他为私事耽误公事,连假都不请一个,擅自消失了那么多天,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混账?” 一般官员请假,先要递上奏折请上面批准,然后还得把手上的事务交给手下,明明白白的安排好才能走。哪有魏襄这么随便的? 赵臻失笑,牵过女孩儿的手亲了亲,揶揄问:“你知道他难过是为了谁?” 仪瑄说:“知道。” 赵臻挑了挑眉,意思是知道你还忍心这么说他? 仪瑄无辜的眨了眨眼:“为了我又怎么样?还不是因私情耽误国事?” 赵臻笑了,行吧,你还真是公事公办。 仪瑄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又低头看了看男人疲惫的脸色,决定道:“明天我去一趟魏家,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了。别人的话他可能听不进去,但我的话,他应该还是愿意听的。” 其实这么麻烦的事儿,她真的不想搅和进去,但是好像她不说清楚魏襄就永远走不出来。以后那越小姐嫁过去了,魏襄如果对人家冷淡,倒好像是她的过错。 赵臻略作考虑,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是全心全意信赖仪瑄的,不会胡乱猜忌,仪瑄此举是永绝后患,对谁都有好处。 “那你去吧。劝劝他。” * 仪瑄到魏家的时候,是魏母迎接的她。 魏母已经知道仪瑄的身份了,想到之前她还希望仪瑄做自己的儿媳,魏母脸上就一阵青一阵白。仪瑄笑着拉住魏母的手,道歉道:“之前是我没有坦白身份,害的伯母误解,如今大家都说开了,伯母又何必介意呢?” 魏母又不禁可惜起来了。 她是真心喜欢这姑娘,兰心蕙质聪明体贴,真做了她儿媳她做梦都能笑醒。 只可惜,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不过呀,这么好的姑娘,不嫁给豫王还能嫁给谁? “越姑娘很好,知书达理的。我见过她两次,也觉得在京城一众世家小姐中,越姑娘算是个翘楚。如今和魏大人定了亲,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了。” 仪瑄顺着魏母的心意说些好话,魏母听仪瑄夸她儿媳,原本还有些怏怏不乐,这会儿又欢喜起来了,兴致勃勃的跟仪瑄说起她初遇越姑娘的情形。 仪瑄虽然已经听过一遍,但魏母再说她也依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时不时配合的感叹几声,最后总结“这真是天赐的缘分”。 “是吧!”魏母得意的昂起头颅,忽然又长长的吁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我儿那个牛脾气,整天闷书房里也不出来,跟我斗气呢!我也懒得管他,反正婚事也不需要他操心,到时候出来拜个堂就行了。” “……” “对了,王妃今天来是做什么?”魏母反应有些迟钝,总算问到了关键点。 仪瑄露出忧虑的神色:“是这样的,魏襄连续几日都没有上朝,内阁堆积了一堆事情。所以我替王爷来劝劝他,希望他早些看开,别误了大事。” “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王爷不会治我儿的罪吧?” 仪瑄坦白道:“只要他及时回去工作,王爷就不会计较。可若一直如此下去,我也没法儿保证。” 魏母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的。 魏母送仪瑄到书房门口,仪瑄上前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魏母撸了袖子就准备上来拍门叫人,仪瑄忙拦住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魏母别说话,悄悄的把魏母拉远点儿:“伯母先去忙吧,这边交给我。” 魏母不放心的走了。 等魏母走远,仪瑄重新叩门,迟疑道:“魏襄你在里面吗?是我。” 魏襄头埋在臂弯里睡觉,刚刚仪瑄敲门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以为又是丫鬟所以不想搭理,接下来就听见了仪瑄的声音…… 他脑子空白了刹那。 慢慢的抬起头,看向门口处,张了张口哑着嗓子道:“进来。” “……”仪瑄说:“你把门闩上了。” 魏襄:“……”好吧他忘了。 魏襄揉了揉脑袋站起来,睡眼惺忪的,拉开门,看见仪瑄立在那里,目光直勾勾的有点儿呆。 仪瑄咳嗽了两声。 魏襄尴尬的回过神,低头喊了句“王妃”,转身朝屋里走,问:“王妃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仪瑄跟着进屋,四下打量屋子,发现桌角放着的一盆盆栽有点儿眼熟。仔细一想,哦对了,是她以前放在北镇抚司的那一盆。 绿萼梅,枝干苍老遒劲,点缀着嫩绿的叶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鸣则已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走过去用手拨弄了下盆栽的叶子,笑道:“你还留着呢。” 魏襄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 是的,他还留着,可能永远也不会丢掉。 仪瑄的手搭在桌沿上,慢慢的绕着桌子走,坐进椅子里平静的抬头看他,俨然一副上司的姿态。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自己的这点儿情绪,内阁乱作一团,王爷每日殚精竭虑。你身在高位就该知轻重、知缓急,有身在高位者的自觉,而不是任性妄为,以自己的喜怒为行事的标准。” 魏襄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王妃是来训斥我的?” 仪瑄沉默片刻,答:“如果可以让你清醒的话。” “我一直都清醒。”魏襄扯了把椅子在仪瑄对面坐下,两人平静对视着,魏襄的眼中染上几分怒意:“我清醒的知道什么是我所求,你以为我稀罕这个首辅的位置?一个首辅连自己的事情都决定不了,不可笑吗?” 他根本不想娶什么越家的小姐,若不是母亲以命相逼,他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事已至此,最没资格来指责他的就是她。 仪瑄摇头叹息:“人活在这世上总有许多的不得已,你瞧皇上就知道了。你母亲仅仅是希望你尽快成婚,这心愿与天下父母无异,遭此痛楚的也不只你一人。” 魏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宁愿一辈子不娶。” “魏襄!”仪瑄痛恨他的冥顽不灵,“你这么做是想伤害谁,你娘?还是说你是在责怪我?” “没有。”他扭头,“我没有责怪你。” 仪瑄愣了片刻,闭上眼深吸气,语气柔和了点儿:“以前,我把你当做我最得力的属下,之后恨过你一阵,现在,我当你是朋友。但若你冥顽不灵,我只能远避着你,从此以后不再与你见面。若你还珍惜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再有别的想法。” 魏襄怔了怔,犹疑重复道:“朋友?” 他没有想过还能与她成为朋友。 他以为,她与他顶多就是两不相欠、再无纠缠。 仪瑄认真的望着他,问:“你想好了,你是要与我成为朋友,还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朋友……可以吗?”魏襄的心猛烈跳动着。 仪瑄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能把不必要的感情放下。” 魏襄抿唇,“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做到。请你赶快收拾好心情回内阁做事,然后迎娶越姑娘,而且好好待她。” 提到这一茬,魏襄再次沉默。 “那个越姑娘好像挺喜欢你的,别让人家伤心。” 魏襄抬眸,苦笑无言。 他不想娶亲,除了为自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耽误人家女孩子。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他老是不说话,仪瑄着急了。 良久,魏襄点了点头。 哪怕是把所有感情藏起,饱受煎熬痛苦,也远比彻底失去她来得好过些。 仪瑄满意极了,这次洽谈的结果还不错,她站起来目光停留在盆栽上,霸道的说:“这盆栽我抱回去了。” 留下来干嘛?给他睹物思人吗? 说着就把盆栽给抱在怀里,小姑娘的脸被枝枝叶叶给遮掩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的眨巴着。魏襄扶额无奈一笑,说:“反正是你的东西,你想拿就拿走吧。” 经过仪瑄的劝说,魏襄第二天就开始照常上朝做事了,内阁总算重新步入正轨。 魏襄跟越姑娘成亲的那天,赵臻和仪瑄一块儿参加了酒席,仪瑄送了一尊送子观音像。魏母高高兴兴的把这尊观音像摆在了儿子媳妇的新房里,希望能早点儿抱上孙子。 婚后魏襄跟越姑娘是个什么情形仪瑄并不清楚,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儿,她也不好多过问。但是她送的这尊观音像似乎还挺灵验的,越姑娘一年后就诞下了儿子。 彼时,仪瑄的肚子也刚刚有了隆起。 * 十四年后。 蒙古和硕特部的老首领过世,新首领脱里登位之后,便开始带着族人烧杀抢掠进行扩张。脱里骁勇善战性情嗜血,很快就搅和的蒙古各部不得安宁。鞑靼便派人来向中原求救,请出兵帮助他们对付和硕特部。 鞑靼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的纳岁上供,如今面临灾祸,国朝不可能坐视不理,可到底怎么管,朝臣为此争论不休。 争论到最后,还是得由豫王拍板。 大殿上,赵臻听完群臣意见,做出决定:派两名将军去帮助鞑靼应对和硕特部,若能与和硕特部议和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凭武力使对方屈服,并且换掉如今的首领脱里。 龙椅上的少年笑了笑,问:“一直以来鞑靼都对豫王心悦诚服,这才甘心顺服于我朝,鞑靼有难,豫王只派两个手下去,不怕有损我朝与鞑靼的邦交吗?” 少年容貌俊美更甚其父,一双斜挑凤眼简直与赵晏如出一辙,唇红齿白色如丽花,眼里藏着讥诮。 赵寰十岁以后就开始坐在大殿上听政,只是很少开口表达意见,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的坐着,神情迷茫像是在发呆。众臣皆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每当看着他的时候,就会想起当年的赵晏。 这父子俩的确是太像了,只是少年时的赵晏更沉默阴翳,赵寰则永远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有些轻佻。 所以当赵寰问出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怔住了,议论突然停止,偌大的殿宇落针可闻。 众臣神色复杂的朝赵寰看去。 毫无疑问,赵寰的意思是让豫王出征。 但怎么可能!豫王虽然善战,到底久旷沙场,体力跟那些二十几岁的将军比起来确实不占优。最最关键的——豫王身份如此尊贵,豫王出征堪比皇帝亲征,如何能不慎重! 小皇帝说这话真是太不懂事了! 赵臻平静注视着赵寰,目光中有审视的意味。 赵臻身后有两位大臣出来反驳,赵寰听他们说完,笑容天真单纯:“众卿皆言豫王年纪已大不宜出征,朕却觉得豫王看起来不过三十四五,且豫王有与和硕特部交手的经验,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整个和硕特部拿下。豫王以为如何?” 如果赵臻拒绝,那相当于对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自己怯懦无能。但如果接受,就完完全全遂了赵寰的愿。 够意思。 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赵寰这么早就按捺不住了。 “臣会考虑。” 赵寰点点头,又特别乖巧的看着赵臻:“朕或许考虑的不周全,豫王若觉得不可行也不必勉强,就当朕没说过。” 赵臻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天子一言九鼎,这种儿戏的话不该从陛下口中说出来。” 赵寰怅然的“啊”了一声,满脸受教:“朕明白了。” * 散朝时,群臣间蔓延着一种古怪的氛围。 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指赵寰这种。 平时不声不响的,存在感稀薄,可一开口就给了豫王一个大大的难堪。 白眼狼。 豫王当初就不该放过这个小崽子,养大了跟他爹一个德行。 也不想想自己这帝位是怎么得来的?简直就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别忘了自己爹还是个东躲西藏的逃犯呢。 要是没有豫王,赵寰这小崽子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未知数。如今好日子过久了,就开始恩将仇报了。 众臣都替豫王不值。 想当初自己登基了多好。赵晏子嗣单薄,长子赵寰才半岁,根本没有处理朝政的能力。所以赵臻登基也是名正言顺。 慈宁宫。 沈太后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甚是年轻,一双手又白又嫩,手中握了柄小刀,剖开橙子,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室内散开,沈太后剖下一片后,递给了儿子。 她眼里都是笑。 被豫王挟制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明明身为太后,却遭到朝臣的轻慢,连宫女都敢在背后嚼舌根,说他们母子不过是仰人鼻息,一对傀儡罢了。 那个温仪瑄,小小王妃吃穿用度却比她这个太后都好!不管是哪里上贡的东西,都是先送到豫王府,温仪瑄挑完了剩下的才送进宫。人人对那温仪瑄趋之若鹜,就连她宫里的宫女,没回见温仪瑄来都一个个抢着露脸。 她还抱怨不得、骂不得,只能暗暗贬损那几个出头的丫鬟,找别的法子折磨她们。 今天她儿子终于替她出了一口恶气。 不枉她这么多年鞭策儿子上进,让他一定记住父亲的仇,忍辱负重,等他长大了都要悉数向豫王讨回! 赵寰接过橙子吃了,抬眸,淡淡扫了沈太后一眼,眼底有不分明的厌恶之色。 沈太后浑然未觉,依然兴致勃勃的问:“寰儿,你再跟我说说吧,豫王当时的脸色怎么样?是不是气的差点儿昏过去?” 沈太后这么想着,忍不住捂着笑起来,笑个不停。赵寰皱了皱眉,眼底的厌恶更加浓重。 他朝沈太后欠一欠身,道:“儿子看书去了,告退。”未等沈太后说话,他已转身远去。 沈太后有些怔忪的看着赵寰离去的背影。 寰儿聪明,可是为什么,总对她不亲近哪。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兄弟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宫廷后苑。 宦官一个个伸长了脑袋往前看,站在中央的赵寰手执球杆,稍稍比划了两下,就击打在球上,球杆在空中化了个漂亮的弧度。球滚出去,掉入了假山甬道中的一处凹洞。 又中一球,宦官齐声欢呼万岁。 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闯进来,直接来到赵寰跟前,扯住赵寰的衣襟往上拽。 来者是个少年,年纪与赵寰相仿,双眼红红的透着戾气,拽住赵寰衣襟的手指骨发白,浑身上下都张扬着一股与赵寰截然不同的野性。 只有那双眼,睫毛细长眼尾上挑,俊俏的不像话。使得原本潦草刚硬的帅气多了几分精致,可与赵寰相媲美。 赵寰淡淡看着来人,毫无惧怕的意味:“元猗,放开。” 宦官紧张的退到一边。虽说赵寰是他们的主子,可赵元猗这位小霸王他们也惹不起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还是想想怎么撤比较好。 赵元猗不仅不放,还扯的更紧了,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赵寰:“少在我面前摆皇帝的架子!赵寰,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 宦官们暗暗咋舌。陛下与世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所以世子一直都叫陛下的本名,陛下也从不介意。小时候陛下和世子常打架,男孩子嘛,有点儿血性在所难免,只是长大了以后就很少动手了。 这场景还真是久违。 “你爹叫你来的?”赵寰问,眼底有讥讽之色。 赵元猗一把推开赵寰,神色恼怒:“我自己要来的!” 赵寰点点头,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襟,淡淡道:“既是你自己来的,恕我无可奉告。” “赵寰,你!”赵元猗气上头了,一拳出去就砸在赵寰的左脸颊。赵寰体质比赵元猗弱,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也没想躲,就这么生受了他一拳。 一缕鲜血从赵寰嘴角淌下来。 宦官惊呼,有人急忙去找太医。 赵元猗也懵了,不知所措问:“你怎么不躲?” 赵寰用手背擦去嘴角鲜血,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赵寰。”赵元猗轻轻将拳头抵在他肩上,脸色严肃:“你要真敢让我爹去打仗,就不只是一拳头了。我——”赵元猗把拳头收回来放在胸口,“跟你不再是兄弟。” 赵寰抬眸静静看着对方,沉默了好半晌,忽然笑了,无所谓的态度:“好啊。” 赵元猗难以置信瞪着他。 赵寰始终笑着,双眸漆黑如泥沼,嘴角献血已经干涸,诡异的暗红色。 不是赌气,是认真的。 赵元猗气的要疯了,他抢过赵元猗手里的球杆,猛地一挥,球以一个漂亮的弧线起飞,最后飞出众人的视线掉在了前方的竹林里。 赵元猗抓住球杆的两端用力一扳,球杆从中折断,赵元猗把一分为二的球杆往地上一丢,踩了踩,恼恨道:“老子说到做到。” * 上午早朝时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下午赵元猗就去赵寰那儿闹了一通,打的赵寰嘴角流血,相当于给原来就很旺的火势又添了一把柴。 世人不会以为赵元猗跟赵寰之间是小孩子玩闹,只会想到豫王跟皇上之间的龃龉。 仪瑄狠心把儿子叫来跪着。赵元猗跪在地上还特委屈,但是又不敢违抗他娘。好歹跪了一柱香的时间,仪瑄就心疼的想把儿子拉起来。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仪瑄问。 赵元猗干巴巴道:“不该打他。” “他是谁?” 赵元猗继续干巴巴:“赵寰。” 仪瑄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元猗,你要记住他是皇上,哪怕你们一起长大感情再好,他也永远是皇上。以前你们还小,娘就没拿规矩约束你们。如今你们都长大了,你心里就该有把尺,丈量清楚你们之间的距离。” “比如,你要称呼他为‘陛下’,而不是赵寰。” 赵元猗不服:“叫他陛下的人千千万万,叫他赵寰的却只有我一个。” “可你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你这么叫他。” 赵元猗怔了怔,想起今天赵寰诡异的笑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从小他的日子就过的比赵寰滋润,爹爹教他骑马射箭,娘教他读书识礼。稍长大些他就开始跟世家子弟们一起骑射,结交了很多朋友,个个都比赵寰好相处,可他还是不忍心晾着赵寰。 他有很多朋友,赵寰却只有他一个。 小时候赵寰跟他说过,希望他常常进宫来。因为只有他进宫找赵寰的时候,沈太后才会放松一点儿对赵寰的管束,同意赵寰玩。其他的时候,沈太后会一直逼着赵寰读书。 赵寰文弱,明明比他还大几个月个子却还没有他高。每次打架,都是他让着赵寰的。 所以今天听到赵寰说出这样的话,他有种自己这么多年的好意都喂了狗了感觉。 要不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老子才懒得管你! 赵元猗磨了磨牙。 “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么多年我都叫过来了,改不掉。”赵元猗倔的要命:“大不了以后不见面了,也就用不着喊他的名字。” 仪瑄真不知道儿子这倔脾气是从了谁。 她倔,可也没有这么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赵臻则是骨子里的倔,表面却很能忍。 仪瑄把儿子拉起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赵元猗低着头独自生闷气,仪瑄捏了捏他的脸,面带愁容:“确实也不能怪你,是娘的错,就不该让你和皇上来往。” 小时候的深情厚谊,长大后总会被权势欲望侵蚀。 这是身为帝王的宿命。 赵元猗错愕的回过头,急道:“跟娘没有关系,是我错了。”少年咬牙:“对不起。” 赵元猗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仪瑄噗嗤一笑,搂着儿子轻叹:“其实娘也不想罚你,只是你得记住这个教训。人是会变的,皇上长大了,你也长大了,在他眼里你不再只是他的朋友,你还是他的敌人。” “敌人……”赵元猗不自觉重复。 “对,敌人。”仪瑄严肃:“娘以前虽然没跟你说过,但你肯定也知道,这些年朝廷大权一直掌握在你爹手中,皇上不过是个虚名。皇上想把你爹调去打仗,就是为了借机除掉你爹。” 这些事仪瑄从来没有对儿子说过,但赵元猗交游广泛,肯定不会对家里的情形一无所知。 “除掉、爹爹?”赵元猗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神色惊恐。 他以为赵寰只是闹脾气,却没想到,赵寰的背后目的是除掉他爹! 赵元猗怒气冲冲:“我去问他!” “不许去。”仪瑄拉住儿子,“你刚刚答应我什么了?以后不再见皇上。” “可是……” 仪瑄打断他:“没什么可是的。天塌下来有我跟你爹扛着,你急个什么劲?只要你躲皇上躲的远远的,就是给我们帮忙了。” 赵元猗气闷。 这时有人敲门,仪瑄问是谁,有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来:“娘,是我,元福。” 仪瑄跟赵臻育有二子一女,赵元猗是老大,老二是赵元泓,老三是最小的女儿赵元福,今年才九岁,生的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二夫人每次见到元福都忍不住感叹,说这丫头简直跟仪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跟仪瑄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赵臻尤其宠爱小女儿,简直是无法无天的那种。 “进来吧。” 赵元福推开门,梳着两个总角的小脑袋先往里探了探,看见赵元猗的时候眼睛一亮,咯咯笑起来,卖过了门槛就往赵元猗怀里扑。 赵元福还在换牙,门牙掉了一颗,其他地方也是缺东少西的,笑起来牙齿漏风。但是眼睛很漂亮,像有小星星在里面,个子小小的有点儿胖,但就是胖的正正好很可爱的那种,软软嫩嫩散发着奶香。 赵元福最喜欢赵元猗,因为赵元猗有常带着她出去玩,不像赵元泓安安静静的就知道读书。 赵元福乖乖的向仪瑄行了礼,说:“我刚刚听丫鬟说大哥哥在娘这里,果然在呢。娘找大哥哥有什么事呀?元福想跟大哥哥出去玩。” 赵元猗昨天答应了她带她去捉鱼呢! 赵元猗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哥哥跟娘的话还没说完,你回去等着,等会儿哥哥去找你。” 赵元福不肯,缠着赵元猗带她去。 就是被赵臻宠的,赵元福才养的这副胡搅蛮缠的性子,仪瑄早就习惯了,叹口气道:“算了元猗,你带妹妹出去吧。总之你记得我的话,别再进宫了知不知道?” 仪瑄真不希望儿子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 她从小就是在阴谋算计中长大的,所以希望儿女能远离这些。元猗和元福都按照她希冀的那样成长,只有元泓……倒是跟她小时候有点儿像。 不,可能比她还要更成熟点儿。 元泓几乎没有脾气,不会犯错,交给他完成的任何事他都能做的很好,在读书上也是天赋异禀,深受夫子喜爱。 想到元泓,仪瑄不禁又有些忧虑。 元泓很好,但就是……太好了,太不像个孩子。仪瑄不晓得这到底算不算好事儿。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谁的主意?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元猗带着妹妹出门,走廊上遇到了二弟赵元泓。赵元泓比赵元猗小一岁,个子也比赵元猗矮,白净清瘦,双眼黑白分明,嘴唇没什么弧度的抿着。 长辈们一直说,元猗像赵臻,元泓却像仪瑄,不仅是模样像,性子也像。 赵元猗一愣,狐疑的问弟弟:“元泓你在等我?” 赵元泓点点头,目光往下一扫落在元福的脸上,声音温和:“元福自己去玩好不好?二哥有事和大哥说。” 赵元福很委屈,好不容易才把大哥从娘那里抢来,怎么又有人要跟她抢啊? 今天真是不走运! 小元福委屈的眨了眨眼,跑掉了。 其实这个家里她最怕的人就是二哥。爹娘和大哥都宠着她,二哥虽然也不是对她不好,但从来没有特别热情的时候。 温和的像一杯温水。 喝起来不烫不冷,所以尝起来没有温度。 而且二哥很奇怪,很少犯错,不像大哥横冲直撞的经常挨教训,二哥的行为举止几乎无可指摘。 元福忿忿的想:这还是人吗? 赵元猗把手搭在弟弟的肩上,歪着头问:“怎么啦?” 赵元泓微笑,“这里不方便说话,大哥可以跟我去书房吗?” 王府里兄弟二人各有一间书房。赵元猗不爱读书,比起读书他更喜欢舞刀弄枪的。他书房里大部分都是兵法,要么就是小厮找来搏他一笑的民间话本子。赵元泓与他正好相反,酷爱读书做学问,却连剑都提不动,一般找他只有两个去处,要么就是在闻道院上课,要么就是在书房读书。 赵元猗跟着弟弟到书房,随手就拿了他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问:“到底什么事?” “娘刚才喊大哥过去,是因为大哥跟皇上起冲突的事儿吧?” 赵元猗叹气:“是。” 赵元泓笑了下,“想必娘也跟大哥说了,皇上跟咱们王府有着宿怨,皇上今天在早朝上说出那番话,就是为了除掉爹爹。” 赵元猗十分诧异的看着弟弟,他经娘点拨才想明白的事儿,弟弟竟然早就看透了。不仅看透了,还用这么平静的语调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忍不住问。 “这不是很简单么?皇上这些年一直手无实权,大权都在爹爹手中,皇上会憎恨爹爹也是正常的。而且先帝至今还在四处逃窜,这也是因为爹爹。” 赵元猗挠了挠脑袋,心里有些惭愧。 他这个哥哥当得实在是勉强。 “娘叫我不要管这事儿。”赵元猗满脸愁容:“我们想再多也是瞎操心。” 赵元泓继续说:“这件事无外乎两种结果。一种,就是爹爹亲自出战,这显然不可能。这样的话爹爹不仅会有性命之忧,还会使京城陷入空虚的状态,各方势力你争我夺。还有一种,就是爹爹不理会皇上,仍然派遣将领出战。” “这不是很好吗?”赵元猗高兴道。 赵寰发疯就让他发疯好了,咱们不理他。 赵元泓摇摇头,“大哥真的觉得这样好?爹爹若是这么做,摆明了承认自己软弱,会使朝中一部分有异心者开始蠢蠢欲动,让皇上有机可乘,至于一直畏惧爹爹的蒙古各部,还会继续安分下去?” 赵元猗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弟弟的眼光明显不同起来。 这些事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弟弟却可以考虑的如此长远。 赵元猗诚心的向弟弟请教:“那你说怎么办?” “的确有一个办法。”赵元泓犹豫的看着他:“只有大哥跟我能做到。” “是什么?”赵元猗急切。 赵元泓注视着他,严肃道:“你和我代替爹爹出战。我不善弓马,但可以在后方做你的军师,帮你筹谋布局。大哥挂帅出征,横扫千军。” 赵元猗惊住了。 打、打仗? 他虽然从小就有做将军的梦想,但这么突然让他上战场,他也有点儿怵的。 不过很快责任感就淹没了畏惧,赵元猗有点儿心潮澎湃。 他们兄弟俩代替爹爹征战,一定能把和硕特部降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作妖! 不是有那句话叫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么。 赵元猗大笑,拇指蹭了蹭鼻子,“行啊二弟,你很厉害嘛!就这样,我马上去和娘说!” “等爹爹回来再说吧。娘舍不得我们,肯定不会答应。”赵元泓道。 赵元猗一听有理,如果急匆匆的去找娘肯定会被呵斥一顿,还是安稳点儿等爹回来好了。 * 赵臻和几个心腹大臣商议完事情,傍晚的时候才到家。菜摆了满桌子,仪瑄带着儿女坐在那儿等他。儿女见他进来,都乖乖的站起来喊爹爹,女儿更是飞奔到他怀里。 “元福过来,你爹累了,别缠着他。”仪瑄唤道。 赵元福不情不愿的离开爹爹的怀抱,慢吞吞的走回位子上坐着,双手趴在桌子上,脑袋搁在上头,胖嘟嘟的小脸写满了不开心。 赵臻走过来牵了牵仪瑄的手,说:“不是说回来晚了就别等我吗?下次你带他们先吃。” 仪瑄还像以前一样笑着说好,可是赵臻晓得,她压根儿没听进去。 算了,赵臻笑笑,当着儿女的面没敢跟仪瑄腻歪,就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仪瑄嗔了他一眼。 赵臻坐下。饭桌上就五个人,他们俩还有三个儿女。太妃早已过世,那游医说的没错,太妃最多再挨三年,所以当三年之期一到,太妃就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好在赵臻找到了那名游医,那游医虽然不能医好太妃的病,但可以让太妃走的毫无痛苦,所以太妃到最后都是笑着的。 早就是该死的人了,多活了几年看到儿子成婚还抱上了孙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太妃走的时候元福还没出生。元猗跟太妃相处的时间多,一天到晚都在哭说想奶奶。过了半年才渐渐好起来。 以往饭桌上话最多的是赵元猗,今天他却改性了似的,埋头吃饭一个字也不吐。仪瑄奇怪的看了儿子两眼,心想自己下午也就训了他几句,不至于难过成这样吧? 赵元泓一如既往的安静,但也会适当的说说话。今天的主场是小元福,不停的吧啦吧啦往外吐字,跟赵臻撒娇。 在晚饭快结束的时候,赵元猗突然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坐正道:“爹,我和弟弟想替你出征,铲平和硕特部。”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就凝固了。 除了赵元泓还神色如常的夹菜,仪瑄跟赵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盯着儿子,至于小元福则是一脸呆滞,咬着筷子头,慢吞吞道:“大哥要去打仗?” 赵元猗点点头,“大哥和二哥,都要去。” “胡闹!”仪瑄忍不住蹙眉呵斥儿子,目光陡然凌厉:“你们以为上战场是好玩的?一个不小心就把命弄丢了!你们大可去问问朝中的几位将军,战场是多可怕的地方!” 她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扫来扫去,沉着脸问:“是谁出的主意?” 她本能的觉得是元泓。 元猗心思简单想不到这些,只能是元泓教他的。 赵元猗心想自己是大哥,这个锅还是他替弟弟背下吧,刚准备开口就听见身边弟弟的声音—— “是我。” 声音平静,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仪瑄压下焦躁的情绪,尽量平静的和元泓对话:“为什么这么做?元猗尚有自保的能力,你从小不爱习武,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怎么能上战场?” 赵元泓从容道:“我可以做哥哥的军师。我已经想出了几种作战的方案,对付和硕特部绰绰有余的。” 仪瑄深吸一口气,“你年纪还小也没有战场经验,纸上谈兵是没有用的。元泓,娘知道你聪明,但你毕竟才十四岁。你有智谋,人家的军师就没有吗?这件事不要想了,你安心读书去。” “你娘说的不错。这件事没得商量。”一直沉默的赵臻也发话了。 他自然也知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解决目前困境最好的办法。 但也是最不实际的办法。 元猗和元泓年纪尚幼,根本不足以应对战场的多变和血腥。他们又从小在安稳富足的环境中长大,不会知道这世间还有很多他们想象不到的阴毒。 就算是他,十八岁也才第一次出征。虽然打了胜仗,但其中的艰辛不可言喻。 他好不容易才得来今天的权势,儿女安享富贵就好,怎么舍得让他们冒险? 仪瑄气的眼睛都有点儿红。元猗元泓都是她儿子,她怀胎十月才生下来,作为母亲,最痛苦的莫过于失去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浑身冰凉。 桌子下面,赵臻握住仪瑄发冷的手,捏了捏,男人的掌心温热,仪瑄不由自主将手指与他紧紧相贴,给了他一个委屈的眼神。 “没事的。”赵臻安慰她。 元猗被母亲怼的说不出话来,没办法,他向来不擅长说话。赵元泓却又开口:“爹、娘,我和大哥既身为你们的儿子,就该你们分忧。娘其实也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失态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仪瑄沉默的看了二儿子一眼,然后对元福的奶娘说:“带姑娘回屋休息。” “是。”奶娘应道。 元福挣脱开奶娘抱她的手,扭着身子不肯:“我不回去嘛……” “元福,听话。”赵臻说。 元福大失所望,走到赵臻身边扯他的衣袖。赵臻不为所动,只是安抚性的在元福脑袋上拍了拍。 元福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爹娘接下去要跟两个哥哥讲很重要的话,这才要把她支开。 元福也想听! 无奈她怎么撒娇爹爹都不理,娘又神思恍惚脸色很差,她不敢去娘那儿碰壁。 最后只能认命的走了。 屋子的门被带上,仪瑄接过茶水漱了漱口,语重心长的对两个儿子说:“娘知道你们长大了,有心为爹娘分忧。娘也不是要一辈子管束着你们,可你们年纪太小,如何能够应付的了战场上的千军万马?元泓,你以为战场决策是很容易的事儿?一旦你指挥有误,就会有无数人因你而死,你想过没?” 赵元泓微微低下眼帘,眼光清澈却固执:“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死伤在所难免,只要死得其所……” 仪瑄不由激动:“你凭什么决定人家是不是死得其所?” 氛围凝固了瞬间,赵元泓微微一愣,眼神动摇了下,赵元猗尴尬的打圆场:“算了弟弟,娘也是担心我们,我们别让娘伤心。” 仪瑄这才稍微气顺了些。 明明才十四岁,元泓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她一直都知道元泓的性子淡漠。太妃薨逝的时候,元猗整日整夜的哭,元泓却滴泪未落,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睁着那双懵懂清澈的双眼。 那时候仪瑄还侥幸的想,那是因为元泓不懂事。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仪瑄一直将原因归咎于元泓不懂事。可是不懂事的孩子当真能说出这样的话? 赵元泓低下头,乖巧的道歉:“对不起娘,是我说错了。” 仪瑄心事重重勉强微笑了下:“娘也没有责怪你。” “娘,那如果这样呢?”赵元泓问:“我和哥哥作为使节北上。既可联系我朝与鞑靼的邦交,也可尝试说服和硕特部。蒙古各部都很仰慕爹爹,我和哥哥一起过去足可说明爹爹对他们的重视。有爹爹这个桥梁在,和硕特部或许会卖我们一个面子。” 听完元泓的话,仪瑄不禁怔忪。 这个办法……倒的确是不错。 元泓很聪明哪。 可即便不要打仗,两个儿子也可能在敌人的地盘遭遇不测,不如待在京城来的安全。 赵元猗跃跃欲试,他在京城都呆腻了,有机会出去试试身手也好。 仪瑄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有点儿不忍心,便把目光投向赵臻。 你来决定。 赵臻垂眸思考了会儿,问:“你们两个真的想去?” “想啊!”赵元猗欢欣鼓舞。 赵元泓也点点头。 赵臻说了声好,“等我与几位大人商议后再给你们答复。” * 正院里灯火通明。仪瑄刚沐浴完坐在庭院里乘凉,夏夜的风舒爽,却始终吹不散她紧皱的眉。 赵臻剥了一颗荔枝送到她唇边,她一口咬下去,甜津津的汁水在口腔蔓延开。 “还在担心?”赵臻摩挲着仪瑄的下巴,笑着问。 仪瑄抬眸看他,目光怔怔的,良久只是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赵臻搂过仪瑄的腰,或轻或重的捻弄着,低头亲亲她的脸,笑着道:“元猗和元泓长大了,想要到外面去闯一闯也正常,你不能老是把他们当小孩子看。” 仪瑄摇摇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是……” 仪瑄犹豫了会儿,忽然仰起脸来极认真的看着他,问:“你觉不觉得元泓有些奇怪?” 赵臻愣了下,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他不是一直如此么?你常跟我说不要太在意,怎么你自己倒在意起来了?” 从前她说不要太在意,是觉得元泓这孩子心思敏感,若被他察觉出父母对他和对元猗是不一样的,他会难过。 但现在情形变得不一样了。 仪瑄没办法坐视不理。 她坐直身子,表情非常紧张:“元泓想的是他在后方做军师,让元猗去冲锋陷阵。万一、我是说万一,元泓是想借此机会除掉元猗呢?” 虽然她很不想以这样的恶意去揣度自己的儿子。可事情关系到元猗的生命安全,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如果元猗死了,元泓便顺理成章的成为豫王府的世子。 而且元猗是在战场死掉的,不会有人把矛头对准元泓,元泓高枕无忧。 仪瑄心里难受,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并不是她针对元泓,只是元泓自己在后方,却把元猗推到前线,万一出事倒霉的只会是元猗,而元泓并不会受到波及。 如果元泓真是这样想的,那真的……太让人心寒了。 赵臻先是震惊,但仔细想想,仪瑄所言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尤其是元泓今天说的那番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死伤在所难免,只要死得其所……” 确实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赵臻把妻子抱进怀里,温言安慰:“这一茬已经过去了,不管怎么样,元猗都不可能上战场了。” “就算不上战场,作为使节也需要跟和硕特部交涉。元泓若有心对付元猗,还怕没有机会?” 赵臻的手指慢慢的沿着妻子的耳廓勾画,捏了捏她柔软冰凉的耳垂,似笑非笑:“你把元猗想的太弱了。” 仪瑄不解的抬头看他。 “元猗心性率直,但也是粗中有细。而且我打算派几个人跟着他们,其中就有魏襄。魏襄看着元猗和元泓,你总该放心了吧?” 仪瑄眸子亮了亮:“他能走的开吗?” 魏襄居首辅之职,事多冗杂,而且堂堂首辅去给他们看孩子? 太麻烦人家了吧! “无妨,我会先跟他把事情交接好。” 仪瑄松口气,“如果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让他们锻炼锻炼也好。还可以借此机会看出元泓的本意。” * 之后几天,鞑靼的使者也到了京城,求天朝出兵。赵寰设宴款待了使者,在次日的朝会上再次向赵臻施压。 “不知豫王考虑的如何了?鞑靼使者已至,出兵刻不容缓。豫王究竟是派手下出征呢,还是亲自前去?”赵寰笑问。 赵臻点了两名将领出列,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战功可观。 赵寰笑容不减,抚掌道:“豫王选的人果然不错。” 要赵臻亲自领兵是不可能的,他就没抱过这种期待。 他只是想借此动摇赵臻的威信。 “臣还有一个提议。”赵臻略拱下手,平静道:“臣有二子,可替臣出使蒙古,促使鞑靼与和硕特部讲和。二子虽年幼,却有心为国家出力,陛下觉得如何?” 赵寰脸色一僵。 赵元猗和赵元泓要出使蒙古? 这样一来,赵臻的威信不仅不会有半点动摇,还会使天下人知道——虎父无犬子。 赵寰与赵元猗来往不少,因此很清楚赵元猗的魄力。赵元泓的话他只见过几面,虽然赵元泓很乖,做事也很规矩,但还是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无害。 深不可测。 赵寰笑了笑,“豫王当真愿意?” “愿意。”赵臻答的毫不迟疑。 赵寰眼神微变。 过了会儿,他又慢慢的、慢慢的笑起来,说:“可是朕想请大公子入宫来做朕的伴读。” 赵臻凭什么相信他的儿子可以全身而退? 那是他的儿子,他难道不在乎吗? 赵寰捏紧了龙椅扶手。 赵元猗……不可以去冒这个险。如果赵元泓要去,那就去好了,赵元猗不行。 赵寰眼神涣散了下,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 从小到大,赵元猗是他唯一的朋友。 尽管他再三告诫自己他并不需要什么朋友,可若要他眼睁睁看着赵元猗去死,他做不到。 赵臻讶异的看了赵寰一眼。 这话实在不像是赵寰说出来的。 他想了想,如果以这个理由把元猗留在京城,让元泓去孤身犯险,只怕元泓心里会不平衡。 可能本来没有什么坏的想法,经过此事倒有了。 于是赵臻拒绝:“元猗不好读书,确实没有资格做陛下的伴读。朝中不少大人家里的公子都很好学上进,陛下可在他们中挑选。” 赵寰眉间隐有怒意:“那便让大公子陪朕习武。” 皇上反常的有点儿明显。 众臣十分摸不着头脑,平时总是面带笑容的赵寰,竟然因为被豫王拒绝让赵元猗当他的伴读就恼了。 陛下,您的表情管理哪去了? 不过听说皇上跟赵元猗私交甚密,很可能是不想让好友去冒险。 额……皇上这么有人情味儿? 一个逼着自己舅舅去打仗的臭小子,竟然为了保护朋友而不惜在朝堂上失态。 赵臻突然对赵寰的印象没那么坏了。 他淡淡回道:“那等元猗从西北回来再陪陛下习武吧。事分轻重缓急,如今最要紧的是解决蒙古各部的争端。”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扬名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寰的反对到底没起到什么作用,赵元猗和赵元泓如期离开。 启程那天,赵臻和仪瑄送两个儿子出城三里,仪瑄有千般话要叮嘱两个儿子,然而说多了他们也未必放在心上,便只是告诫他们遇事不要出风头逞强,保护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临分别的时候,仪瑄把魏襄拉到一边,赧然道:“元猗和元泓就交给魏大人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他们平安。” 魏襄知道这份嘱托的分量,郑重拱手道:“请王妃放心。” “还有……”仪瑄眼中流露出迟疑,压低声道:“尤其是元泓,魏大人得多留意。若他有任何奇怪的举止,请魏大人回来后务必告诉我。” 魏襄诧异。 仪瑄这是……对赵元泓有所怀疑? 不过以他的身份也不方便问太多,直接就答应下来。 * 而后一段日子,仪瑄整天挂心儿子的消息,幸好前线不断有消息传回来,魏襄也寄过两次书信。 赵元猗和赵元泓先去见了鞑靼的首领冒突。冒突得知他二位是豫王的爱子,礼遇有加。之后两人便在魏襄的陪伴下进入和硕特部的大营,与首领脱里见面,试图说服对方休战。 脱里自视甚高,对豫王也没有多敬重,为了羞辱他俩便随便指了自己的一个手下,说如果他们能赢得了自己的手下,就答应他们的要求。 很快脱里就后悔了。 不出三回合,那勇士便被赵元猗打的嗷嗷直叫,尊严尽失惨绝人寰。 脱里丢脸丢大发了。 赢是赢了,脱里却耍赖不肯兑现承诺,只道他们若能说服鞑靼臣服于和硕特部,他就不再发动战争。 这当然不可能。朝廷不会扶持蒙古任何一部,各部互相牵制才能给中原带去安稳。若是各部统一由一位首领领导,蓬勃的野心很快就会促使他们南下掠夺。 赵元猗知道自己被耍了,大怒,冲上去就想跟脱里干架。幸好有魏襄从旁阻拦,仪瑄又再三叮嘱他们要听魏襄叔叔的话,赵元猗才没有造次。 洽谈失败,那就只有一个途径——打。 一开始因为对地形的不熟悉,以及军中水土不服病倒的士兵比较多,都让和硕特部占去了优势。局势扭转的一战是由赵元泓指挥的。 他自去了蒙古之后便一直在观察战局和地势,做了一份战略给魏襄。魏襄对这份战略中赵元泓所表现出的敏锐和智谋感到惊艳。 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指的就是赵元泓。 赵臻十四岁时绝没有这样的水平。 于是接下来的这场战役便由赵元泓指挥,一举夺回了之前几场战役中失去了战马、兵器和粮草等。和硕特部元气大伤。 脱里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他愤怒之下亲自领兵,势要屠城。脱里勇猛非一般将士可比,鞑靼勇士中无人可招架,朝廷派去的两位将军也不足以跟脱里对抗。 就在这时,赵元猗主动请缨要和脱里对战。他早看脱里不顺眼了,在和硕特部大营的时候要不是魏叔叔拦着他,他一定把脱里打的满地找牙! 两位将军和魏襄商议之后,同意赵元猗出战。 单枪匹马的战斗的话,赵元猗未必会输给脱里,如果输了那就收兵,反正不会让赵元猗出事。 赵元猗很久都没碰上能燃起他斗志的对手了。 他跟脱里势均力敌,打了几百回合也没分出胜负。脱里杀红了眼,不相信自己会跟个毛头小子打成平手。 他这个当首领的面子往哪搁! 赵元猗也是越打越兴奋,不断挑衅脱里,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 过瘾,太过瘾了! 最后两方实在是看不下去,生怕这两位祖宗精疲力竭倒在沙场上,便一起鸣金收兵,把两位祖宗给召回到各自的阵营里。 回到阵营后,所有人看赵元猗的眼光都有点儿复杂。 当然,脱里也是同样。 魏襄不得不承认,赵元泓之前提出的,让赵元猗领兵作战,他在后方做军师的这个主意其实妙极了。 这两人天生就该在这样的位子上。 赵元猗才十五岁,便可与正当盛年久经沙场的脱里打成平手,这要是再长大点儿可怎么得了?至于赵元泓,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怪不得仪瑄会担心。 仪瑄这两个儿子——奇才啊。 经此一战,脱里再也没有脸面出征,别别扭扭的派使者议和。赵元猗大失所望,他还想跟脱里再打几次呢! 脱里:我不想…… 议和进展的很快,鞑靼再次臣服于天朝的强势,为了表示感谢,特地又进贡了一批牛羊宝石入京。至于和硕特部,虽然议和议的心不甘情不愿,但无奈打不过人家只能乖乖顺服,签了个休战协议再送了一批金银和美女。 三个月过去,炎夏已过秋风起,大军班师回朝。 仪瑄终于把儿子给盼回来了。 赵元猗和赵元泓出去了一遭,赵元猗晒黑了不少,赵元泓还白的跟个雪球似的。两人都长高了,赵元猗还是比弟弟高一个头,身材也更健壮。 仪瑄出城接两个儿子,赵元猗跟魏襄并驾齐驱,赵元泓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赵元猗老远看见仪瑄,脸色惊喜,一抽马鞭便朝仪瑄这儿飞驰。 少年翻身下马,身上还带着薄薄一层汗,直接给了仪瑄一个熊抱。 “娘!我回来了!” 仪瑄眼圈一红,拍拍儿子的背说:“回来就好,你没受伤吧?” “嘿嘿,一点儿小伤,都好了。”赵元猗撩起袖子给仪瑄看他胳膊上的一道疤。 很浅,像是刀锋蹭的。 仪瑄心疼的摩挲着儿子的伤,又问:“你弟弟呢?” “弟弟在后面呢。”赵元猗回头指向赵元猗所在的马车。 马车渐渐近了,在仪瑄面前停下。赵元猗跳上去把车帘撩开。 “弟弟,你……”赵元猗吓了一跳。 赵元泓虚弱无力的瘫在马车一角,用手捂着嘴干呕,额角沁出点点汗珠,脸色苍白极了。 仪瑄也登上马车,扶着元泓的胳膊担心问:“是不是晕车了?” 赵元泓试图坐起身子,被仪瑄按住,心疼的拿手帕摁去他额角的汗,道:“既然晕车怎么不叫大夫备点儿药呢?下来吧,这马车不稳当,坐娘的马车里会舒服些。” 赵元泓微怔,随即低头拒绝:“我就待在这里面吧,万一把娘的马车吐脏了……” “吐脏怎么了?”仪瑄心情有点儿复杂,元泓这孩子也太懂事了,“咱们王府还少这一辆马车不成?” 赵元泓眼底有光亮亮起,轻轻的“嗯”了一声。仪瑄跟赵元猗一起搀扶他离开这儿。 仪瑄的马车是檀木制的,经过加固,颠簸的没那么厉害。赵元泓果然舒服多了。仪瑄把儿子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让他睡觉。 没一会儿,赵元泓呼吸渐渐均匀,在母亲的怀抱中陷入安睡。 * 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听赵元猗夸夸其谈他和脱里的那一战。 光说还不够,还得拿上木剑比划,什么你刺我一剑我砍你一刀,比划的十分生动。连风云变色日月无光这样的词都用上了。 全家人都忍俊不禁,赵元福尤其乐,笑的直喊肚子疼。 小元福心想:大哥真的好厉害啊!连“屠你”都打得过! 赵元猗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喝口茶,赵臻便问他:“你和他过招的招式你全部都记得?” 赵元猗挠挠头,挺不好意思的:“也没有全部,七八成吧。” 赵臻颇为惊讶的看着儿子。 听说元猗和脱里从中午打到傍晚,那么长时间,元猗竟然能把招式记个七七八八。 不得不承认,元猗确实天赋异禀。 赵臻看向仪瑄,赞许的点点头。 “元泓,你那份战略还在吗?”赵臻问。 元泓点点头,“在的。” “拿来给我看看。”赵臻想知道能让魏襄赞不绝口的战略究竟妙在何处。 元泓起身准备回去拿。元福从榻上跳下去,勾住元泓的手指兴奋道:“我陪二哥一起去!” 最近大哥二哥都成了名人了,元福认得的那些小姐妹没一个不知道他们的,这可给了小元福夸耀的资本。 她最近知道,有两个小姐妹喜欢二哥。 可她们问元福赵元泓喜欢吃什么,元福都答不上来。 二哥不挑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但好像也没见他特别喜欢什么。 小元福陷入沉思,她对二哥的了解太少了,这样子下去会被小姐妹们质疑的,所以必须跟二哥打好关系,才能维持自己现在众星捧月的地位。 赵元泓回头看了元福一眼,神色有些惊讶。 元福跟大哥亲近,平时都不黏他的。 今天是怎么了? “好。”赵元泓淡淡一笑,牵起妹妹的手,往钟灵院走。 路上,小元福眨巴着大眼睛问:“二哥喜欢吃什么啊?” “……”他对吃的没什么感觉,对他而言能活着就行了。 小元福期待的看着他。 赵元泓低眸,眼神恍惚了片刻,夜风吹起衣袂。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药。”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弥补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 二哥的口味好独特哦! 药又苦又涩,元福最讨厌喝药了,哪怕喝完药以后娘会拿蜜饯给她,她也依然讨厌的不得了。 元福小声的说:“药有什么好喝的啊?” 赵元泓望着妹妹,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微笑,温柔的捏了捏妹妹的手。 因为,药是娘亲手喂的。 * 赵臻平时对两个儿子都蛮严厉,这回两人干出一番事业来,全京城的百姓都晓得了豫王府的两个公子是有出息的,威名远播,大臣们夸两位“英雄出少年”,夸的赵臻是心花怒放,当着人的面偶尔也会夸一夸两个儿子。 作为奖励,把平时两人的月例银子都往上翻了一倍。 赵元猗高兴的不得了,他花钱是个大手大脚的,这下好了,不用等月末的时候再到娘去磨。 自给自足,真好。 赵寰也召了二人上朝。赵元猗和赵元泓站在豫王后面,一人高大俊朗如高山,一人白净清秀如翠竹,惹得官员纷纷侧目。 这父子仨站在一起,简直就是这大殿里发光的存在。 赵元猗不是个记仇的人,而且跟赵寰起冲突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儿了,他早不放在心上,笑得春风满面,还冲龙椅上的赵寰招了招手。 赵寰:“……” 亏他之前还担心赵元猗,结果人家好得很,还因此扬名立万了。 赵寰想起自己在朝堂上失态的表现就恼,对赵元猗的热情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端坐着。 赵元猗犹疑的把手收回来,问赵元泓:“赵……陛下他是不是不太高兴?” 赵元泓:“……”是的,没错,难得您能反应过来。 赵元泓和赵元猗是有功之人,朝廷向来看重有才者,便破格给他俩封了官。赵元猗进了北镇抚司,因为资历尚轻暂时只做了百户。至于赵元泓则入了兵部做主事。 都不是特别大的官。因为赵臻并不想两个儿子出将入相步他的后尘,当然,如果他们有那个造化是最好,现在只需要历练。 两人并没有因为官小就嫌弃,赵元泓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元泓反而很兴奋,对于自己未来在北镇抚司的就职生涯充满了憧憬。 两人在朝上受封的时候,仪瑄正在和魏襄谈两个儿子的事儿。 魏襄简单说了一下两人在蒙古时的情景,最后才提到:“你担心的事我并没有看见。元泓这孩子虽然心思成熟缜密,但可以看出他没有坏心。为了了解战场周围的地形,经常早晨就出去查探,傍晚才回来,中午就吃点儿干馍馍。这次能大获全胜,元泓功不可没。” 仪瑄放心之余又有点儿惭愧。她应该相信元泓的,怎么能凭一点儿迹象怀疑元泓有弑兄之心呢? 回家以后,仪瑄教元福做针线。元福的手小拿不住针,针总是从她手里滑掉。绣了半天绣了个歪歪扭扭的东西出来,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叶子的轮廓。 元福不肯绣了,抱着娘亲撒娇,想起昨晚跟二哥的对话就觉得好笑,忍不住说给娘听:“娘你知道二哥最喜欢吃什么吗?” 仪瑄愣了愣,她还真的不知道。 元泓这孩子从不多说话,更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喜好,吃什么东西都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无可无不可。 仪瑄虚心向女儿请教:“二哥喜欢吃什么呀?” 元福咯咯笑起来,“二哥喜欢吃药。娘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仪瑄愕然。 “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元福用力点头,“元福没有瞎说哦!” 既然是元泓亲口说的,那其中必有道理。仪瑄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 她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 * 当晚父子三人到家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饭菜跟平时不太一样。 颜色黯淡,有的油汪汪有的又清汤寡水,比平时的水准差远了。 赵臻蹙了蹙眉,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女儿说:“今天的菜都是娘亲自下厨做的哦!爹爹哥哥快坐下,娘等下就过来了。” 赵臻上到喉咙里的话被迫又咽了下去,非常诧异的问女儿:“你娘今天怎么了?” 平时除非兴致特别好或者是谁生病,她才会去做一两道菜,今儿是怎么了? 满满一桌子菜? 元福坐在椅子上两腿晃荡着,甜甜道:“娘说今天大哥二哥出仕,所以亲自下厨做点菜庆祝一下。” 赵臻回头看了两小子一眼,心里醋味儿又上来了。 这待遇,他都没有。 仪瑄换完衣服进来,看见父子仨齐刷刷杵在门口,便笑了:“怎么不坐啊?嫌我做的菜不好看?” 品相是差了点儿,口味却是不错的。菜嘛,再好看也没用,好吃才是真的。 众人一起坐下来。圆桌,平时都是赵臻坐主位,仪瑄坐在他左手侧,三个孩子按辈分从左往右排,因此平时坐在仪瑄旁边的是赵元猗。今天仪瑄特地坐在了元猗和元泓的中间,引得赵臻频频朝妻子看过来。 仪瑄冲他一笑,并没有要换座位的意思。 赵臻把筷子放下,想问妻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他这个做相公的正当待遇都没了。 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妻子说了句“吃饭”,然后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到汤汁里蘸了蘸,送到了—— 赵元泓的碗里。 赵臻:“……” 他默默饮恨拾起了筷子。 一顿饭仪瑄表现出对二儿子异常的关注,当然也没有忘记元猗和元福。元福年纪小不在意这些,赵元猗生性大大咧咧也不会觉得母亲今天有什么异样,便只有赵臻和赵元泓感觉的到。 赵元泓忍不住看向母亲,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疑惑还有浅浅的欢喜。 母亲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母亲夹给他的菜吃完了以后,他就只吃白饭,以此来引起母亲的注意,这样母亲就会再次往他的碗里堆起小山。 他有点儿负罪感,感觉自己太坏了。 可是稍微使点坏就能让母亲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他觉得值得。 赵臻这顿饭没吃多少,光气就气饱了。 直到回屋洗完澡,他都一肚子闷气。 不想说话。 “你先睡吧,我去书房看折子。”赵臻熄了屋里一盏蜡烛,淡淡对仪瑄说了句。 仪瑄从后面勾住了他的手。 挠了挠。 柔嫩的触感从掌心一扫而过,赵臻心里空落落的,反手就握住了妻子的手。 “你想怎么样?”他挑眉,搂住妻子的腰。 如果不想睡,他也可以奉陪。 仪瑄抬起另一只蹭了蹭手男人的下巴,掌心贴着他的脸,低头叹了口气:“我在反思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对元泓不够好。” “为什么这么想?” 仪瑄把元福白天告诉她的又说了一遍,微微垂下眼帘,表情怔忪:“一个孩子怎么会喜欢喝药呢?只有一个可能,每次他们生病我都会亲自喂他们喝药,所以元泓才记在心上。” “而且我之前还怀疑泓儿……”仪瑄讪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 她把头埋在男人怀里,心情低落。 她自觉对待元猗和元泓都是平等的,并没有特别宠爱谁。但可能有些不经意的举动会伤害到元泓。 尤其元泓还心思敏感。 仪瑄自责的不行,又心疼元泓心疼的不行,很想好好弥补一下他。 “你对他俩是一样的,可能元泓自己会多想。”赵臻摸了摸妻子的脑袋,温声道:“我们以后多注意一点就是了,你也别太宠着元泓,这样元猗要不高兴了。” 仪瑄点点头,“他们俩都是好孩子。” * 秋高气爽,枯黄的落叶打旋而下。 庭院里几个小姑娘在踩落叶玩儿。 提着裙子,嫩生生的脸蛋儿张扬着朝气。 这群孩子中最大的才十二岁,有苏翰和温舒瑶的女儿,也有魏襄的女儿,彼此之间沾亲带故,从小就在一起玩。 魏襄的女儿叫魏庭兰,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常来王府玩,遇见过赵元泓几次。 少年俊秀温和,唇角总是挂着柔和的微笑,看见她们的时候会微微朝她们颔首。 虽然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魏庭兰总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 仿佛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公子,温润如玉,文采斐然,集天地之灵秀。 魏庭兰梦里都是少年清雅的身影。 赵元泓远上蒙古,她没来得及相送,躲在被窝里哭了几天,又担心他出事,拖着母亲去拜了好几次神。 求神佛庇佑赵元泓平安归来。 他果然平安归来了,并且名扬四海,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爹爹也常夸他。每次听到爹爹说起赵元泓的事儿,她都竖起耳朵只怕漏掉一个字。 赵元泓归来之后,她鼓起勇气向小元福吐露了心底的秘密。可是元福并不了解赵元泓,这让她好失望。 她收起少女的矜持与羞涩,悄悄的做了一个荷包。她绣艺传承自母亲,是雅致的苏绣,绣的是一汪蓝湛湛的碧水。 正好应了“泓”字。 魏庭兰悄悄把正在踩枯叶子的元福拉到隐蔽处,掏出荷包满脸通红道:“这个……拜托你帮我交给他。” 第二百三十七章 桃花运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元福把荷包接过来,晃晃脑袋一脸傻气,小手抓着荷包翻来覆去的打量,惊喜道:“好漂亮啊!兰姐姐自己做的吗?” 魏庭兰羞涩的点点头。 荷包很精致,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元福喜欢的紧,把细绳拉开,打算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魏庭兰忙按住她的手,脸色尴尬:“这个……是送给二公子的。” 元福太小,并不懂得男女之情跟朋友之间喜欢有什么区别,魏庭兰自然也羞于解释。 “你说二哥?” “恩。” “所以,我不能看吗?”元福更好奇了,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神神秘秘的。 魏庭兰头更低了,“不、不能。” “啊——”元福眼角都耷拉下来,低着头嘟嘴一句话也不说。 魏庭兰见元福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忙笼络她道:“我给草莓做了一件衣服,还没做好,过两天带来给你。” 草莓是元福养的猫,毛色黄白,背上有一撮黑色的毛形成了一个草莓的样子,因此得了“草莓”这个名儿。 元福顿时来劲儿了,冲着草莓的小衣服她也得把这事儿办好,拍拍胸脯爽快答应下:“你等着啊,我晚上就给你送。” “谢谢。”魏庭兰总算松了口气。 * 赵元泓白天在兵部做事,傍晚才回府。晚饭时他就觉得元福这丫头时不时会偷偷看他一眼,鬼鬼祟祟的。他忍不住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元福嘴角咧开,两眼都笑的眯起来。 “……”赵元泓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饭后,赵元泓沐浴完照例去书房看书,刚一推门就察觉到不对劲,无奈的叹口气唤道:“元福。” 小丫头从阴影处蹦出来,皱着眉不开心,手上攥着一个荷包。 她还想吓吓二哥呢,也不知道二哥那张脸惊慌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赵元泓问:“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喏,这个给你。”元福把荷包往赵元泓手上一塞。 赵元泓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你做的?” 元福的水平……咳咳,还是不说了吧。 元福摇摇头,“是兰姐姐给你的。魏庭兰,魏叔叔的女儿。” 赵元泓脸色一变,这荷包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差点没忍住手抖丢掉。赵元泓张开五指,把荷包摊在元福面前,温和道:“这荷包我不能收,元福拿回去还给你兰姐姐吧。” 一个女孩儿亲手给他绣的东西,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赵元泓对魏庭兰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是元福的玩伴,元福众多小姐妹中的一个,连脸都记不得。 怎么能随便收人东西? 赵元泓不想不负责任的给人家女孩子希望。将来他的婚姻大事有爹娘做主,娘定会为他挑选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时间。 “不行。”元福把双手背在身后,对他做了个鬼脸,“要还你自己去还。” 说完元福就蹬蹬蹬跑掉了,与夜色融为一体。 元福心里想的是:草莓的衣服我还没到手,当然不会帮你把荷包退回去啊! 赵元泓:“……” 他捏着那荷包,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荷包,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他从小到大遇见过的最大的难题。 哪怕是对付和硕特部都没有这个棘手。 赵元泓叹了口气,把荷包放在书桌上,又点了几盏蜡烛,抽了本书出来读。可是那荷包的存在感无比强烈,让他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要不,看一眼? 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赵元泓把书放下,对着那荷包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把细绳抽开,荷包里装着一条丝绢。 那丝绢薄如蝉翼,呈现淡淡的粉红色,左上角绣了一个漂亮的“泓”字。 赵元泓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耳朵都染上了薄薄的粉色。 他慌忙把丝绢一丢,坐在椅子上发呆,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把丝绢塞进荷包里再装进木盒,锁上,放到最下层抽屉里。 他长舒一口气。 * 过了几天,魏庭兰带着草莓的衣服再次来王府拜访。这衣服草莓穿的正合适,窝在元福的怀里喵喵叫,乖巧的很。 元福满意极了。 魏庭兰成热打铁问:“我的荷包,你送给二公子了吗?” “嗯。” 魏庭兰一脸紧张:“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元福依旧专注于逗猫大业,对魏庭兰的问话并不感兴趣。 魏庭兰如坐针毡:“那二公子是什么表情?” “没……”元福话说了一半,打住了,回想那天二哥的表情,其实是有点儿惊恐的,但就算她再傻也知道不能这么说,否则兰姐姐会不高兴的,于是她弱弱道:“二哥挺高兴的。” 魏庭兰激动的差点没昏过去? “真的吗?”她抱住元福的手臂,表情急切。 元福:“……” 从小到大母亲都教育她不能撒谎,否则就不是好孩子了,所以小元福除了不肯承认自己尿床这种丢脸的事以外,都很诚实。 小元福浑身难受。 还是娘说的对,做人不能撒谎。 可是兰姐姐这么高兴,她也不忍心泼兰姐姐冷水,只好硬着头皮道:“是真的。” 别问了,再问她真的会破功的。 幸好魏庭兰得了元福肯定的回答之后就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中,虽然这爱情是她幻想出来的,但此时此刻她非常有代入感。 元泓喜欢她做的荷包呢。 魏庭兰笑的甜蜜又羞涩。 元福一脸不解的看着魏庭兰。她也喜欢兰姐姐做的衣服,为什么兰姐姐就没有这么高兴呢? 唉,真是太复杂了。 * 锦衣卫名义上听命于天子,因此活动范围也主要是在宫内。赵元猗当了北镇抚司百户之后,大半时间都是在宫里,抓人审讯之类的工作不会交给他,他便整日训练手下、练武,偶尔在宫苑内巡视几圈。 赵元猗进宫比以往便利,赵寰以为他会来找他,结果一次也没有。 过了一个月,赵寰终于忍不住去了一趟北镇抚司衙门。此时赵元猗正在训练手下,手下们一个个去擂台上跟他打,个个惨败而归。 赵元猗还训他们不认真练,一个个软胳膊软腿的,跟他都过不了几招。 手下们:“……” 我们要是有您这本事,早就扬名立万去了。 赵寰站在华盖下,冷冷盯着台上叉着腰派头十足的百户大人。 终于,百户大人一扭头,发现了不远处的赵寰。赵元猗愣了愣,心里怀疑赵寰是不是来找他的。 他回头,看自己身后有没有人,发现确实没人就他一个的时候,他有点儿懵。 咦?赵寰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挺有骨气的在朝堂上对他视而不见吗? 赵元猗从擂台上下来,嘱咐手下们好好练,然后不紧不慢的朝这儿走过来,身姿悠闲的就像在散步。 赵寰:“……” 他简直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陛下。”赵元猗不冷不热的叫了句声,瞅了眼赵寰身后的仪仗,笑了:“陛下派头很大嘛。” 赵寰差点气绝。 他抿了抿唇,伸手挥开了身后的太监宫女侍卫,让他们站的远远的去等。 “有什么事?”赵元猗靠在柱子上,随意又懒散的模样。 他在赵寰面前从来就没有什么恭敬,顶多就是做做样子。 这里是北镇抚司,他的地盘,连样子他都懒得做。 赵寰早就习惯了,也不生气,就平静看着他问:“你在蒙古那段时间可有受伤?” 赵元猗挑了挑眉。 这是在关心他? “一点点,早就好了。”赵元猗嘲讽的勾了勾唇角:“陛下心怀天下,在您眼里您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我这条小命算什么?” “赵元猗!”赵寰眼神突然变得愤怒。 “这就受不了了?”赵元猗把手放到脑后枕着,无所谓笑道:“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所以不指望陛下对王府手下留情。只是与我爹为敌者,也是我的敌人。” 在北镇抚司做事的这一个月,他深刻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和愚蠢。 所有人都知道赵寰与王府水火不相容,他却还盼望着双方能和平共处,一直这么过下去。 若一定要在家人和赵寰中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抛弃后者。 虽然,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赵寰冷脸,“这是你的真心话?” “真的不能再真了。” 赵寰点头,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一点点被冰冷覆盖,他几乎是笑着的:“赵元猗,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阴沉沉看了赵元猗一眼,扭头离开。 这人世哪有什么真情温暖,只有那些冰冷的东西,如权势、如金银,才是牢牢握得住的。 他已经,什么都不希望了。 赵元猗看着赵寰的背影,很长一段时间怅然若失,心里沉闷极了。 他有那么多朋友,其实少了一个两个也无所谓,可是—— 赵寰在其中也算特别。 可能因为赵寰是最需要他的,所以总会给他一种他在保护着什么的感觉。 如今长大了,他们却与彼此为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做媒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快中午的时候,仪瑄出门,准备给两个儿子送点儿参汤去。他俩入职才一个月,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仪瑄理所应当多关心他们一点儿。 顺便了解一下同僚对两个儿子的风评。 仪瑄先去的兵部,看望过二儿子以后又折去北镇抚司。北镇抚司换过血,如今的镇抚使是江七白,与仪瑄关系不错,赞扬了一番赵元猗这个月来的作为。 虽然没有出过任务,但是纪律严明、体恤下士,还抓了几个仗着家世混进北镇抚司来横行霸道的二世祖。 “不过咱们北镇抚司干的多是见不得光的事儿,大公子现在还不知道,可若一直待下去,总有一天会晓得的。”江七白担忧说。 赵元猗是在温暖明亮的地方生长起来的公子哥儿,王爷王妃肯定不想自己的儿子去接触这世上的阴暗面。所以当初王爷把赵元猗安排到北镇抚司来,江七白就很疑惑。 为什么呢? 仪瑄淡笑:“他将来是要继承王府的,没有我和王爷的庇护,他得自己慢慢摸爬滚打。北镇抚司这样的地方正适合给他历练。” 江七白明白了。 “所以江大人无需多迁就他,整天让他待在衙门里无所事事。不妨选一些事情交给他做,先从抓人开始,慢慢到审讯。”仪瑄叹口气,“这些都是他要学的。” 她再宠爱儿子,也不能不为儿子的未来考虑。 这世上的阴谋算计从来没有停止过,她不能庇护儿子一辈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府如今独尊的地位必然会招来灾祸。 现在她和赵臻都扛下了,以后呢? 江七白一拱手,答应:“臣会好好锻炼大公子的。” 与江七白交谈之后,仪瑄便来到北镇抚司后方的校场。远远的就看见儿子在和赵寰交谈,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赵寰的脸色十分难看。 仪瑄没有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盯的她浑身都不自在。可是她往周围看的时候,又什么可疑的人都没看见。 她有点儿毛骨悚然的。 不会是鬼吧? 大白天,应该也不至于。 赵寰跟赵元猗没有交谈多久,两人不欢而散。赵寰走的时候一脸隐忍的怒意,仪瑄很好奇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等赵寰走远,赵元猗还靠在柱子上,举目望天面无表情。 仪瑄过去拍拍儿子。 “娘?”赵元猗惊讶的看着她。 仪瑄笑着把食盒提起来,说:“娘给你们兄弟俩送点儿参汤,快乘热喝了。” 母子俩进到旁边的一排小平房里。 仪瑄打开食盒,把汤盅拿出来端到儿子面前,赵元猗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咂嘴道:“好喝!” 仪瑄捧着脸看儿子,笑容满面:“娘亲手给你们熬的,好喝就行。” “竟然是娘亲手熬的,那我一定喝完!”赵元猗埋头喝汤。 “对了,”仪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刚刚你和赵寰说了什么?” 赵元猗的手停了停,表情瞬间变得落寞,怔了一会儿才答:“我就是告诉他,他若与王府为敌,便也是我赵元猗的敌人。” 仪瑄看儿子的眼神多了些许欣慰。 他长大了,懂得了要放下。 人若什么都放不下,便什么都不会拥有,强者都是心志坚定敢于舍弃的。 她现在很后悔当初让元猗和赵寰来往。其实她目的并不单纯,她是期盼可以通过这样一层关系来拉拢赵寰,免去将来刀兵相见。 可是该来的始终要来,元猗却为此煎熬。 “是娘的错。”她诚恳认罪。 赵元猗不解的抬起头,“娘说什么呢?” 仪瑄只是笑笑摇头。 过了几日,沈太后突然请仪瑄进宫。每逢这种时候,仪瑄就知道沈太后又有事要求她了。 给沈家人求官啦、银子不够用啦、或者是朝中某某人得罪她啦,一系列细碎小事,沈太后都要先跟她吐一番委屈,然后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求她帮忙。 仪瑄真的不耐烦应付她。 不过沈太后再上不得台面,仪瑄也得虚与委蛇。 她倒要看看,今天又是什么事儿。 她一进慈宁宫的门,就看见沈太后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在说话,那小姑娘长得挺美,小尖脸白皮肤,额头上覆着柔软的刘海,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 仪瑄并不认得。 她虚虚向太后请了个安,沈太后哪敢当她的礼,连忙笑容满面的站起来扶她坐下,让宫女上茶,然后对那小姑娘说:“快喊王妃。” 小姑娘下拜在仪瑄面前,声音抹了蜜似的:“给豫王妃请安。” “起来吧。”仪瑄淡笑打量这小姑娘。小姑娘抬起头冲仪瑄笑,娇俏的狐狸眼,眼尾上吊,眼睛滴溜溜的藏着慧黠,一看心思就很多。 就是很懂得察言观色,很会讨好人的那种聪明。 这点跟沈太后十分神似。 仪瑄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掀开盖子吹吹,抿了一口下去,静静等着沈太后表现。 沈太后见仪瑄对芸儿淡淡的,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意思,心里便有点儿没底,笑着把沈芸儿拉起来,说:“这是我弟弟的女儿,名叫芸儿。芸儿一天天长大了,这模样在京城一众世家贵女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哦。” “……”这么夸侄女你好意思么你? 这沈芸儿长得还不错,但要说她数一数二就太过了。 仪瑄笑笑,并不搭腔。 沈太后又道:“芸儿的琴艺也算一绝,王妃要不要听听?” 仪瑄真的懒得搭理她,可她这么卖力,不给点儿面子又太僵了,只能点点头。 宫女端上琴来,放在沈芸儿面前,沈芸儿欠个身笑道:“献丑了。”随即坐下摆好架势,顿了顿,手指往琴弦上一挑,第一个音就蹦了出来。 确实弹得不错,可这点儿水准要在她眼前卖弄还是不够格,仪瑄斜支着身子,唇角微微勾着。 也就那样儿吧。 她可是跟端王妃学过琴,眼界高的很。 一曲罢,沈太后激动的问仪瑄:“王妃觉得如何?” “尚可。”仪瑄微微颔首。 “……”沈太后脸色顿时就僵了,眼里分明就是对仪瑄的不满,忍了忍,终究没说出口。 “芸儿,你先下去吧。”沈太后看了侄女一眼,神色有些冷淡。 本来以为侄女的模样才情可以让王妃惊艳一下的,没想到……沈太后怨不了仪瑄眼界高,就只能怨侄女水平不够。 沈芸儿脸色又青又白,刚刚的骄矜之色已经没了,整个人流露出一股颓丧气质,像只斗败的公鸡退了场。 沈太后重又端起笑脸,亲热的拉过仪瑄的胳膊道:“我挺喜欢元猗这孩子的,从小跟皇儿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的,如今也到快成亲的年龄了,我便想替他做个媒。”沈太后顿了顿,“你看芸儿如何?” 仪瑄抽出自己的胳膊,含笑睨着沈太后:“芸儿这丫头这么好,太后怎么舍得给元猗,当然是给陛下才对啊。” 太后功夫也深,笑容一点儿不淡,“后宫里已经有了两个妃子了,皇儿年纪还小,宫嫔太多也不是好事。元猗不是一个还没有嘛,我便想凑合一下元猗和芸儿。” 家族里的女孩儿可以用来拉拢各方势力,赵寰反正是她的儿子用不着拉拢。芸儿算是沈家年轻女孩儿里的尖尖子,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元猗的婚事不用太后操心,我这个做娘的自会替元猗安排好。而且元猗年纪也不大,暂时不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倒是芸儿姑娘快到及笄的年岁了,早点儿把亲事定下来吧。”沈太后纠缠不休,仪瑄的语气自然也没那么好了。 沈太后被仪瑄戳中心事,脸色变得难看。 确实,男孩子年岁大一点儿成婚没什么,但女孩儿不行,十七岁若还没定亲,便要被人笑话了。 芸儿年已十四,父母觉得她资质不错不肯随便与人,一般的官宦人家都看不上眼,只想着攀高枝儿。 要么嫁进宫里来,要么就嫁到豫王府去。 沈太后当然不会允许沈芸儿嫁给自己儿子,沈芸儿这妖妖调调的,一看鬼主意就多,真要把她给了寰儿这后宫里岂不是要闹翻天? 所以顺水推舟便想往豫王府里送,结果被人家三推四推的推回来了。 沈太后觉得脸上无光,忍不住把素日自己心里的想法吐了一句半句出来:“王妃这是嫌弃芸儿了?芸儿是我的侄女,当今陛下的表妹,还配不上赵元猗?” 呦呵。 仪瑄心里笑了,心想难得听到你一句半句真话,还挺不容易的。 “确实配不上。” “???”沈太后懵了。 “我家元猗是正经皇族出身,母族,也就是我温家,出过不少朝廷要员,先皇后是我的姑姑。但是沈家呢?”仪瑄轻蔑的笑笑,“太后别忘了自己的出身啊。” 如今是太后,昔日不过是个小小宫女。 这样的出身,还敢跟她提门第? 她没有提门第是给沈太后面子,没想到沈太后一点儿意识不到,自己凑上来挨耳光,那就怪不得她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针锋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十月的时候天气渐渐寒凉起来了,北风瑟瑟。宫里偌大的地方更显得森寒。 夜晚渐渐拉长,人们围着火炉烤火,有些话就这么在火炉旁一传十十传百,传的宫苑里人心惶惶。 有宦官说在夜里打更的时候看到先帝从墙根儿底下走过,也有宫女说在树林子里看见先帝悬在半空票飘荡荡,还有人说在乾清宫外瞧见先帝…… 各人经历不同,相同的是他们形容的先帝都是一身白袍,长发披在脑后,脸苍白,一看就不是人的样子。 是鬼。 宫里闹怪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上头不给说,但宫人们还是暗地里说的起劲儿。毕竟这宫里枉死的人太多了,阴气重,碰上一两个怨气大的也难以避免。 先帝失踪十几年了,照目前的情况看,人大概是死了,鬼魂执念太深又飘了回来。 大家都害怕,晚上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三五人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于是有胆大的人说,先帝是回来找豫王报仇的。 大家深以为然。 且不论谁对谁错,上位者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们哪里评判的了?但豫王造反推翻了先帝是事实,先帝在外漂泊这么多年有家不能回,这怨气是够大的。 先帝鬼魂回来找豫王报仇的谣言在宫内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豫王府。仪瑄听后,一阵恶寒从心底泛起,竟然觉得这谣言有几分可信。 她想到那天去北镇抚司感受到的冷冰冰的视线。 她也不是全然不信鬼神,毕竟她现在还能活着,就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儿。 晚上仪瑄单独跟赵臻待在屋子里的时候,她便问他有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 赵臻点头。 宫里多的是他的眼线,在谣言刚开始传出的时候他就晓得了。 “我找魏襄查过。”赵臻手指点了点桌子,眼皮一抬看着仪瑄:“可惜没查出什么来。但凡是说自己亲眼见过先帝的宫人,过几天就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问他们也没用。” 仪瑄顺着男人的手势坐到他腿上,双手环着他脖子,惊讶道:“全部都疯了?没一个正常的?” “是,全部。” 仪瑄蹙眉:“可如果是被鬼魂吓傻了,第二天就该神志不清了吧,又怎么会过几天?这样倒像是有人故意想放消息出去,等他们宣扬完自己的撞鬼经历,再下药把他们弄疯。” 仪瑄抿抿唇,又道:“我也只是猜测,到底是鬼魂作祟还是人为,现在还没法儿定论。” “我觉得是人为。”赵臻挑眉。 “为什么?” “赵寰最近都不太安分,我猜是他搞出的事情,提醒大家我当年是如何害惨他的父亲的。”赵臻撩开茶盖,举起茶盏喝了口,冷笑:“而且赵晏有那么容易死?” 他的人都没找着赵晏,又有谁能杀死他呢? 病死,不太可能。饿死?更是笑话。 这世上哪那么多鬼鬼神神的,不都是人在借鬼神达到自己的目的。 仪瑄捧起男人的脸,“那你打算怎么办?这谣言肯定不能再传下去了,否则那些不服你的人正好以此为噱头,跟你作对。” 朝堂上最不乏的就是野心家,表面对你恭恭敬敬,背地里不知多想取你而代之。这些人一时臣服于你的威势之下,但凡有机会便会出来咬你一口。 这种人不可避免。所有帝王都希望臣子忠于自己,但人心隔肚皮,真正忠诚的也就赵臻那几个心腹。 “不管。” “啊?”仪瑄迷茫的看着他。 赵臻笑,刮了下妻子的鼻子,“放任谣言传下去,我倒要看看赵寰还有什么手段,还有朝中哪些人心怀鬼胎的。” * 谣言果然愈演愈烈,不仅仅是某人在某处瞧见了先帝的鬼魂了,谣言的风向慢慢指向了豫王府。 豫王谋逆,却没有给先帝应有的待遇,更不该追杀先帝。 时间一久,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当年那场血腥真实的面目。 是先帝屡屡逼迫,导致赵臻这个做臣下的不得不反。 然而如今的人不会去了解真相,只就这件事的结果而言——赵臻太不厚道了。 一代帝王被当做流寇追捕,到底成何体统? 这天的朝会,礼部的官员出来说话,提出要尽快找到先帝的所在。若是先帝还活着,那就迎回来好好奉养,如果先帝已经驾崩,便要依礼举行国葬。 说话的是礼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头低着害怕极了。 很显然,官大的不敢说,便只好推下面的人出来送死。 当着豫王的面说这种话可不是送死吗? 赵臻目光只在那小官身上停留了一瞬,冷然瞥向站在前头的礼部尚书、礼部左右侍郎等人,他们被赵臻看得一抖,却还勉强维持着仪态。 赵臻冷笑道:“这份奏疏写的好啊,不知是谁的手笔呢?” 那小官低着头不敢说话。 礼部左侍郎想回头瞪那小官,刚转了半个头就发现赵臻还盯着他,心里发虚,便又扭过头去。 赵臻继续道:“情真意切、丝丝入扣,应出自礼部左侍郎邱大人之手,对不对?” 邱辕顿时血色全无,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木木的转过头来看赵臻。 赵臻穿着玄色锦袍站在皇帝下首,眼神漆黑冰冷,微微抬着下颌,居高临下眯着眼注视着邱辕,薄唇冷冷抿着。 邱辕吓得差点丢坐在地。 “不、不是臣。”邱辕脸苦成了菊花:“这奏疏是他自己写的,与臣有什么关系?” 赵臻看向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官:“是你自己写的?” 这话在那小官听来,与“你要不要这条命了”是一个意思。 那小官哭着跪拜在地:“微臣哪里敢写这样的奏疏?是尚书大人和两位侍郎大人交给微臣,逼着微臣上奏。求豫王明鉴,微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写这样的奏折啊!” 赵寰脸色阴沉至极。 不管这朝中是谁掌权,他与赵臻同在这里,他是君、豫王是臣。这名小官竟然向豫王叩头求救,言语中还轻慢他爹,等同于贬损了他。 赵寰冷笑。 他突然开口问那小官:“你的意思是先帝就该沦落在外受人追捕?” 那小官一愣,看看赵寰再看看赵臻,完全傻了。 这两位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赵寰冷面等着他答,赵臻也没有要帮他的意思,朝臣们更别说了,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缩的跟鹌鹑似的。 那小官差点哭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最后他心一横决定追随豫王,毕竟得罪了皇帝还有豫王撑腰,得罪了豫王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臣以为,”他艰难开口:“君无道,不可处于尊位,也不该享受庶民的供奉。因此,不应当迎回先帝。” 他每一个字都在颤,说完了,整个人脑子都空白。 只剩下三个字:死定了。 赵寰气到几乎要笑出来。 一个小小的礼部官员,竟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明摆着捧豫王踩他。 这满朝文武,不过都是豫王的走狗。 赵寰抬起指尖对着那人,双眼蕴着怒气,道:“藐视先帝、语出不逊,带人,拖下去……” “陛下!”豫王高声打断赵寰,转身面对他,目光揉杂冷淡和威慑,“臣以为他说的没错。” 赵寰侧目。 “先帝昏庸无道,有违天子之德,臣替天行道匡扶国家,有何不对?先帝是陛下至亲,陛下有挂念先帝之意无可厚非,但陛下虽为人子,更是人君。既为人君,便要懂得大义。”赵臻拱手,“迎回先帝一事绝无可能,陛下不必费心了。” 赵寰气的发抖。 他竟然当着全体朝臣的面骂他不懂大义,态度强硬,不给他留一丝一毫的脸面! “豫王。”过了很久赵寰才开口,嘴角挂着冷涔涔的笑,“豫王如此独断,说一是一,说二便是二,那不如豫王来做这个皇帝?”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寂静,短暂的寂静之后,又闹开了锅一般嘈杂。 谁能想到赵寰这么刚,谁能想到! 人声鼎沸中,赵臻缓慢勾了勾唇,表情懒散轻慢。 若是他想,随时都可以。 若是他不想,没人能逼他。 拿这种事来压他,赵寰真是愚不可及。 他示意了下身边的公公,那公公喊道“退朝”,百官面面相觑,重又安静下来,默默退出大殿。 谁想掺和啊? 唯有魏襄留了下来。 等人都散干净,赵臻慢慢的踏上玉阶,走到龙椅旁。 赵寰握紧了龙椅扶手。 “陛下最近太累了。”赵臻道。 赵寰愣了下,错愕。 “陛下龙体欠安该在乾清宫好好休养,明天起便不必临朝了,等病好再上朝吧。”赵臻睨了睨赵寰周围的宫女宦官,“都知道了?” 众人唯唯。 赵寰瞪大眼难以置信,赵臻要软禁他? “你大胆!”赵寰怒极抽出腰间佩剑,拼全力挥向赵臻。 剑还未近赵臻的身,便已经被魏襄用剑拦下,赵寰手一扭,剑便从玉阶上滑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臻冷笑,“跟你父亲比起来,你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第二百四十章 丑闻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赵寰失魂落魄回到乾清宫,乾清宫的大门一关,侍卫守在门外。殿内一片冷清气象。 被圈禁的帝王,本朝还是第一位。 沈太后很快得到消息,匆匆从慈宁宫赶来。赵臻只是不让赵寰出去,但别人还是可以进来的。沈太后一进乾清宫便哭哭啼啼的抱住赵寰,呜咽道:“你为何要惹他?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非得惹怒他才高兴?现在好了,你要娘怎么办……” 赵寰注视着宫墙底下载种的几株枫树,火红的枫叶与宫墙几乎融为一体,叶尖随风轻轻颤动。他推开了沈太后抱着他的手,皱眉不耐道:“这不都是您教的?” 沈太后一愣,头抬起来看着个子已经高过她的赵寰,眼神诧异:“你说什么?” 赵寰一眼都不看她,“从小您便教我不能屈居人下,要争强、要好胜,要我把父亲找回来,要杀了豫王,我听从您的教导,您不高兴吗?” 赵寰语气里带了森森冷意,沈太后不由感到寒心和害怕。 “你这是在怪娘?”她的声音拔高。 赵寰眉头皱的更紧,一言不发。 “我生你养你,你是我儿子我的心头肉!难道我会害你不成?”沈太后低头抹泪,“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你好?不让你去争,难道看着你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你如今却来怪我?这就是你为人子的道理?” 这些话赵寰已经听腻烦了。 一直都是这样,他不能有任何怨言、不能说出任何抵触她的话,否则她就会拿养育之恩来压他,说他不孝,说自己多么多么可怜。 可怜吗?当初还不是她自己选的。 如果她当初敢拒绝豫王,他就不会从小在这深宫长大,饱受宫人的白眼和嗤笑,被她当做泄愤工具一样培养。 她为了他好? 并不是,她只是希望能扬眉吐气,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太后”,而不是如今动辄都要看人脸色的傀儡。 她被权势支配的时候,可曾想过他? 从前听太后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寰多是沉默,然而今天他的心情糟糕到极点,听到这些话比平时更烦躁几十倍。他抬眸冷笑望着太后:“你是不想我被人踩在脚底下,还是不希望你自己?” “你……”太后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又羞又怒:“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赵寰冷笑了两声不再搭理太后,进殿栓上了门。 太后激愤的骂声被隔绝在门外,赵寰往寝殿走,每一步都能感受到从地底钻出的凉意。他目光空洞洞的从殿内的宫人身上扫过,宫人们哆嗦的低下了头。 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听宫人谈起他娘,说他娘出身微贱,能被先帝看中全赖了那张脸——因为生的像先皇后。还说了许多的污言秽语,说他娘如何魅惑先帝,使出各种不入流的下作手段。 而先帝呢,心头记挂着白月光,还惦念着弟媳豫王妃,对他娘毫无情分可言。 小时候他不信,觉得自己的爹不会是这么荒.淫无道的君主,自己的娘也不可能有那么卑贱的出身。 长大后,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 所以他注定得不到父亲的爱,注定成为母亲争权夺利的筹码。他讨厌母亲骨子里谄媚的习气,讨厌她的表里不一虚伪市侩,更讨厌她对他强烈的控制欲。 他想要解脱。 * 自从那次沈太后与赵寰大吵一架,沈太后便没来看过儿子,把全部精力投入在与朝廷大臣的联络中。动辄召大臣入慈宁宫,大门一闭就是一两个时辰,只留下近身的人伺候。 如此几天下来,朝中难免有些风言风语。 主要是沈太后叫人叫的都是年轻才俊,老的、丑的都无缘入慈宁宫。旁人若去问那几个被召唤的,那几人就说是商议国是。 太后不理朝政,有什么国事可商议?这明显就是托词。 而且宫中本就有谣言,说沈太后之前能常得圣宠便是因为天赋异禀,床上功夫了得。大家不免就往那个方向猜。 有些大臣忍不住跑来找赵臻,希望他能管管,堂堂太后秽乱宫闱,这传出去国朝的颜面都要丢尽了! 赵臻也表示会处理。 他把那几个被太后传召过的朝臣召来北镇抚司,一个个分开审。北镇抚司的酷刑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没两下这些人就全吐了出来。 确实是太后为了拉拢他们,招他们做入幕之宾,几人都上过太后的床了。 “王爷饶了我吧!我一时鬼迷了心窍上了太后的当,可绝没有要背叛王爷的意思啊!我对王爷忠心日月可鉴!”其中一人道。 其他几人也你一言我一句的求饶。赵臻看了江七白一眼,江七白便命狱卒把这几个都给拉开。 “与太后通奸,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赵臻垂眼,嘴角弧度冷冷勾起。 被他看的那人噤若寒蝉。 “杀头之罪。”他轻轻吐字。几人却听得异常清楚。 杀头…… “不过,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儿不宜宣扬的太开,你们自己了断吧。”赵臻脚点了点地,转身离开。 等赵臻走出牢狱,江七白两臂抱在胸前,笑眯眯的走到中间来,说:“听见了没?自己了断。” 几人哭天抢地,求江大人饶他们的狗命。 江七白不为所动,在椅子里坐下,对着几人摇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们死的不冤,怎么这么没骨气?” 他笑意一冷:“上太后床的时候,你们就该料到自己的下场。现在后悔?晚了。” 毒酒准备上来,几人不肯喝,闹腾的厉害。江七白只好叫人给他们灌下去,至于这尸体,江七白有点儿犯难。 * 清晨。 沈太后坐在镜前梳妆,手指捻着自己眼角下的几条细纹发愁。 她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美人迟暮实在是件令人烦躁的事儿。 这段时间放纵的生活给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儿欢愉,以至于原本黯淡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神采,脸蛋儿也年轻了点儿,这让她很高兴,心里琢磨着今天召谁来好呢?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出乎她的意料。一开始,她只是想招揽大臣帮儿子解禁,结果对方出言撩拨了几句,她没忍得住,就…… 说白了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她挺喜欢他们的,这尼姑一样的生活她已经过够了。他们也都答应会帮寰儿解禁。 沈太后挑了朵绢花簪在发髻上,粉红色的,衬的人气色很好。她继续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就听见外面骚动起来。 好像有侍卫闯了进来。 她大怒,起身出去打开门,接下来的景象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几具死尸一字排开,沈太后认得他们的脸,就是与她有鱼水之欢的那几个大臣。 她脸上血色尽失,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 怎么会这样? 谁杀死他们的? 仪瑄从不显眼的地方慢慢走出来,冷冷望着沈太后,沈太后的目光聚集在这些死尸身上,竟没有看见她。 直到仪瑄来到她眼前。 “他们落得如此下场,全都是因为太后您。”仪瑄声音很冷:“宫闱里出了这样的丑闻,太后有何说法?” 沈太后来不及为了这群死掉的人惋惜,此时此刻她更担心自己的安危。她看着温仪瑄那张精致一如少女的脸,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恨不得落荒而逃。 “你想干什么?”她慌张的抱了一个花瓶做防卫状。 仪瑄逆光站着,蹙了蹙眉表情厌恶:“他们已经死了,之前的事儿就算完了,王爷和我不想再追求。可若是再有下次……” “不会了!”沈太后情绪异常激动:“不会有下次的!” “那就好。”仪瑄声音冷冷淡淡,又道:“太后失德,不宜再留在陛下身边,太后择日去行宫居住吧。” “哪里的行宫?” 仪瑄已经走到门边,闻言顿了顿脚步,“大同。” * 对于沈太后的这桩丑事,仪瑄和赵臻商量再三还是决定瞒着。 一来传出去皇族颜面会被丢尽,对不起赵家的列祖列宗,二来赵寰这小孩儿实在是太叛逆了,为了他爹已经跟他们闹得水火不相容,如果再加上一个杀母之仇,难以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儿。 所以,沈太后这条命还是留着吧。 大同离京城很远,那里的行宫其实是以前皇帝临幸时修建的,常年荒废,根本就称不上是“行宫”,有钱人家的宅子都比那儿大。而且大同是赵臻的地盘儿,沈太后想耍手段也耍不出来。 沈太后平时教唆赵寰的那些话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此举正好让赵寰少受一点儿荼毒。 赵寰被软禁在乾清宫里,但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他娘跟那几个臣子的来往他也都晓得。 赵寰没想到沈太后可以荒唐到这种地步。 小时候他从宫人那里听说的话再次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他心情阴沉到了极点,感觉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背后笑他。 “你怎么想?她背叛了你。”赵寰对着角落处的一个人影冷笑。 第二百四十一章 隐藏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人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暗红色,几乎占了半边脸颊,皮肤暗黄。幞头比平常宦官的都要大,覆盖下来遮住额头。身上穿着宦官的服饰,没有品秩的最普通的小宦。 他转过身来,盯着赵寰笑了笑。他的眼睛生的尤其漂亮,狭长微挑,与赵寰十分相似,因此在这张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不在乎的人,无所谓她背叛不背叛。”那人道。 赵寰轻蹙了蹙眉,端起茶喝了口,“跟我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别告诉我,你要为你娘打抱不平。”那人语气带了点儿嘲。 “她不是我娘。”赵寰面色陡然转冷,捏着茶盏的手指发力,骨节泛白,内心的耻辱感让他极力想要否认这个事实。 凭什么他娘出身卑贱、还做出这种不知羞耻引万人唾骂的肮脏事儿来?赵元猗就可以有那么一个温柔美丽又能干的母亲,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太不公平了。 赵寰闭上眼暗恨了会儿,第一次问起:“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她做你的妃子?” 那人漫不经心答:“因为她的样貌有点儿像我的皇后。” “你是个负心汉,知道吗?”赵寰抬头看向他,两人目光相触,他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你只是把她当做玩物。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该娶她。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最爱你的皇后么?到头来还是娶了那么多的女人,甚至还想霸占你的弟媳。” 那人和赵寰对视了会儿,突然笑了,笑声低低的有些诡异,“寰儿,你不是我,你不明白。但无论如何你还是觉得我辜负了你娘,对不对?” 赵寰沉着脸不讲话。 “大军杀进来的时候,你娘早就跑了,带着你一起。寰儿,你娘对我没有情,自然就谈不上辜负。所以她现在做出这样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生气。” 赵寰冷冷盯着对方,说:“上次豫王说我远不及你,现在我知道究竟是哪里比不上了。” “哦?” “我没有你冷血。” 那人沉默了半晌,抬起眼皮子笑了笑,“因为你还太小了。” “我以后……”赵寰意图争辩。 那人打断他:“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好了寰儿,不要再想这些无聊的事儿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对付豫王,你要是继续优柔寡断,就准备一辈子困在乾清宫里不见天日吧。” 这时有宫女在外面敲门,说:“北镇抚司百户大人赵元猗求见。” 那人眼神复杂的看了赵寰一眼,从寝殿退出去,进入了西侧的书房。 等他人影不见,赵寰才开口:“请赵大人进来。” 赵寰不知道赵元猗现在来找他是为什么。 又来可怜他?像从前一样? 赵寰冷笑笑,推开窗户看外面的景,顺便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墙根儿底下的枫叶已经红到极致,堆叠在地上。 什么时候下场雨,地上就全是红枫了吧。 赵元猗进来的时候赵寰依旧痴痴的盯着枫叶,赵元猗也忍不住顺着视线望出去。其实乾清宫里本来是没有枫树的,后来因为赵寰喜欢才载种了一批。 小时候赵寰说过,他喜欢枫树是因为枫树的纯粹,每到秋天就拼尽全力变红,轰轰烈烈的热闹一番再凋零,比那些温温吞吞的常青树可爱的多。 赵元猗忽然想起这句话,心里有点儿怪怪的。 他怕赵寰也这么不顾一切的。 “赵寰。”乾清宫里没有别人,赵元猗便还是这么叫他,“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赵寰不搭理他。 赵元猗也是听说了沈太后的事儿才决定来看看。他向来就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虽然赵寰之前算计王府的事儿让他很生气,但毕竟有惊无险过去了,而且赵寰现在的处境—— 确实也蛮可怜的。 赵元猗背景硬,门口侍卫一看是豫王家大公子一句话没说就把人放进来了。 赵元猗左手拿了只叫花鸡,右手提了壶酒还有下酒菜,非常熟练的往炕桌上一放,脱鞋上炕跟赵寰面对面,两腿盘起坐着,撕叫花鸡外面包着的那层油纸。 赵寰:“……” 赵寰被香味勾引,实在忍不住看了过来。那叫花鸡的皮被烤的油亮,外面裹了层荷叶。赵元猗徒手撕了块鸡腿下来,里面的肉被烤的酥烂,香味更浓郁了。 赵寰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自从被软禁了以后,他就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虽然每天还是那么多菜式,但口味要么就是咸了要么就是淡了,肉大多是拿腌的鸭肉鹅肉等替代,要耗之间做的菜一道没有。 他若派人传话给御厨说想吃点儿什么,也都是了无音信。 所以赵元猗带的这个叫花鸡……确实还蛮能吸引他的。 “不嫌弃我吧?”赵元猗把鸡腿递过来。 赵寰犹豫了下,最终食欲占了上风,默不作声从赵元猗手中接过鸡腿,低头咬,吃相非常斯文。 赵元猗看着他笑了下,说:“又没人看你,讲究什么啊?” 赵寰:“……” 他白了赵元猗一眼,嘴里叼下一块儿肉,“你不是人?” 赵元猗大笑,“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赵寰眼光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问赵元猗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吗?但心底又并不希望眼前和谐的场景被打破。 他咬掉最后一块肉,伸出手示意:我还要。 赵元猗又给了他一根鸡腿。 “你不吃?”赵寰忍不住问。 赵元猗笑笑,“吃啊,鸡腿给你,我吃身子就行。” 赵寰看看手中的油光发亮的鸡腿,再看看赵元猗,心一横把鸡腿还给他:“一人一根,这个你吃。” “别啊。”赵元猗笑眯眯的,“专程带来给你的,你多吃点,我无所谓。” 赵寰看他确实没有要拿的意思,最后还是收回来自己吃了。 赵元猗颇感欣慰,其实他明明比赵寰年纪小,但从小到大都是他在照顾赵寰。他把酒开了,他跟赵寰一人一坛,举起来喝了口。 然后就把油纸抱着的下酒菜打开,花生米酱牛肉卤鸡爪,非常丰盛。 他抓了把花生米,放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咬。 赵寰几乎吃掉了整只鸡,又吃了两片牛肉半壶酒,这段日子以来缺的油水总算一下子补了回来。赵元猗几乎全程看着他吃,偶尔啃只鸡爪吃点儿花生米什么的,简直是老父亲一般的关怀。 赵寰满嘴都是油,低头擦了擦嘴,说:“你就是来给我送吃的的?” “嗯。”赵元猗反问:“不然呢?” “你倒是好心。”赵寰戏谑的瞧着他:“还给敌人送吃的。” “如果你跟我爹为敌的话,我会与你为敌。”赵元猗敲了敲桌子,神情严肃:“现在你还是我朋友。” 赵寰愣了一瞬间。 他心情有点儿复杂,皱着眉头盯着赵元猗看了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说:“吃人嘴软,今天我不跟你吵。现在你可以走了。” 赵元猗笑了。 这是啥?白眼狼吗?吃完人东西就赶人走。 “赵寰你这样不厚道。”赵元猗拍了拍赵寰的肩膀,另一只胳膊搭着桌子,笑的挺野,“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 赵元猗笑容收了收,目光飘向窗外,语气也变得正经:“沈太后出事与你无关,你自己要想开点儿。我从小跟你一块儿长大,真没觉得她尽到了为人母的责任。你受她折磨太久了,正好乘这个机会解脱。她在大同不会有性命之忧,你放心吧。” 赵元猗是唯一一个,在太后出事之后安慰他的人。 宫人根本不会跟他谈论这事儿,偶尔他听到宫人私下交谈也都骂沈太后咎由自取,唯一能跟他谈一谈的,就是他爹。 可是他爹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娘对于他爹来说跟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现在丢了,自然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赵寰也希望自己能不在乎。他是真的憎恨太后,就是因为她,他从小就生活在皇宫这座巨大的囚笼中,没有自由、没有别的孩子那样简单的童年,他这十五年的生活犹如泥沼。 然而,他与太后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母子,用血缘联系的关系是斩不断的。 太后出了这样的事儿,他除了感到羞耻,其实也很无力。 他太弱小,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 * 乾清宫西北边的小径上正有人低着头走过,来到西北角的小耳房,敲了敲门,三急二缓,随即门被打开。 屋里的女人穿着宫女的服饰,看上去大概有三十五岁,黑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圆圆的眼,眼角有些下垂,有明显的皱纹。但是因为脸上带有温和的笑意,又显得年轻了很多。 “妍妍。”男人轻轻将女人搂入怀中。 “你回来了。”江沐妍的脑袋轻轻的在男人胸口蹭了蹭,笑着问道:“我给你打水洗脸?” 男人点头。 江沐妍烧了热水,倒在盆里调成温温的放在桌子上,男人用澡豆洗脸,洗下来一盆又红又黄的东西。江沐妍把水倒掉,重新又端来一盆。 男人洗干净脸,刚才暗黄的肤色变得十分白皙,脸上的胎记也全没了,如果再年轻几岁,定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凉薄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江沐妍出去煮了碗糖水蛋回来给男人吃。他们掩人耳目住在这里,衣食跟普通宫女太监没什么区别,偶尔能吃碗糖水蛋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江沐妍把糖水蛋推到男人面前,笑盈盈道:“快吃吧。” 赵晏看了她一眼,用勺子把鸡蛋从中间剖开,舀起一半送到江沐妍嘴边。 江沐妍赶紧站起来,摇头:“我晚饭吃撑了,你快吃吧,等凉了就腥了。”她准备出去洗衣服。 “妍妍。”男人拉住她,手上使了点儿劲,“听话。” 他们现在在宫中的身份是最低等的太监和宫女,份例少的可怜,吃饭都是一群人围着一桌吃,下筷子稍微慢点儿就没菜了。 怎么可能吃撑。 江沐妍没办法,只好弯下腰就着赵晏递过来的勺子把半个鸡蛋吃掉。 这是她用攒下来的月例银子跟厨房买的,厨房黑心,鸡蛋卖她们三两银子一个,她是买来给他补身子的。 赵晏温柔的摸摸她的脸,两人对视一笑,江沐妍说:“你把脏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掉。” “好。” 听到男人答应,江沐妍推开门走了出去。去井里打水回来,把脏衣服放到盆里,自己拿了个小板凳坐着,就着月色洗衣服。 洗衣服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以前的事儿。她的出身不错,从小爹疼娘爱,后来进了宫当了赵晏的妃子,十几年来没吃过什么苦。后来宫变,她跟赵晏一起从这世上销声匿迹了。 其实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座皇城,只是换了个身份活着。 当初赵晏的抉择是正确的。天下之大,未必有他们的容身之处,赵臻有的是办法找到他们。但赵臻绝对想不到他们就藏身在这深宫中。 宫变的时候,宫人死的死跑的跑,皇宫几乎都空了,正好方便他们李代桃僵。现今宫里大部分宫人都是后来选的,不认得他们,她平时出门只需要稍微把脸抹的黄一点儿,赵晏却得画成那副古古怪怪的样子,为的就是让人看他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些年赵晏无数次问她:后悔吗?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后悔。 虽然日子苦点儿,但两个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也很好。这么多年,她跟赵晏就像民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她给赵晏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刚生下来就被送到她爹娘那儿,也不知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赵晏打开门出来,手里提着两件脏衣服。江沐妍接过来放进盆里,跟他说:“你进去睡吧,我洗完衣服就进来。” 赵晏沉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手指勾起她鬓边的一绺黑发把玩,半晌道:“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这煎熬的日子就快过去了。 江沐妍怔了怔。 她虽然担心,但是知道男人心中的抱负——他是不可能甘心在这宫里畏畏缩缩一辈子的,他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反击。 所以江沐妍也不敢劝什么。 他想做,她就在背后支持他。 正好现在赵寰也长大了。 赵晏是去年才跟赵寰联系上的。那孩子她见过几面,性子有点儿阴沉,人前却会装的乖巧无辜,这点跟赵晏是真的像。 不过父子俩嘛,像是应该的。 但是赵寰跟赵晏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孩子尚保留着一颗赤诚之心,重视朋友,眷恋家人。 非常非常的渴望别人爱他。 可惜沈太后和赵寰都是极吝啬施予别人爱的那种人。她跟赵晏相濡以沫了十几年,依然感觉不到赵晏爱她。 虽然他对她很好。 不过江沐妍也不奢求了,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她便很知足,没有遗憾。 她是真的可怜赵寰这孩子。 江沐妍洗完衣服回屋,发现赵晏还没睡,一见她就笑了,说:“过来,我给你捏捏肩。” 江沐妍脱下外衣上床,赵晏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力道刚刚好,稍微有点儿酸痛又很舒服的感觉。 为了在宫中不着痕迹的活下去,他们就得跟其他宫人一样干活,一开始每天都累的腰酸背痛,两人就互相敲敲背按摩什么的。 “赵寰还好吗?”江沐妍问。 “他有点儿责怪我的意思。”赵晏无奈笑笑,“不过没关系,一段时间见不到沈氏,他对沈氏的感情自然就淡了。” 江沐妍劝道:“你别一天到晚对他冷冰冰的,他是你儿子,你关心关心他不行吗?” 赵晏挑眉:“我还不关心?” “你只关心他是否听你的摆布。”江沐妍回头瞪了男人一眼,“你这个人真是凉薄。” “那有什么办法?我性子就是这样。”赵寰声线懒洋洋的。 江沐妍没搭话,屋里静了片刻。 “你不是凉薄。”江沐妍望着桌上的一豆烛火,清澈干净的眼里映出火苗的样子来,苦笑:“只是我们都没有走到你心里去。” 赵晏揉肩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眼神黝黑,笑容有点儿痞:“妍妍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么多年了,你就算爬也爬进我心里了。” 男人说情话从来不会不好意思,甜蜜动人,可江沐妍很清楚这不是真的。 当初究竟是什么促使赵晏选择活下来? 她? 孔将军? 恐怕都不是。 江沐妍早就参透了,赵晏对权力根本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能让他忍辱负重在宫中潜伏这么多年。 他不甘心的、执着的、渴求的,终究只是那个女人而已。 * 之后赵元猗常去看望赵寰,从外面带点儿吃的给他,两人一块喝喝酒下下棋什么的,日子就这么静悄悄的过去了。 年末,赵臻跟众臣商量了下,决定解了赵寰的禁。赵寰毕竟是一国之君,得祭拜祖先天地,除夕宴上他得现身,元旦朝会也必须有他出场。 总之,不适宜再关着他了。 赵寰解禁的这天天色很好,天空碧蓝阳光明媚,在寒冷的冬日是难得的。赵寰参加了朝会,全程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底下的臣子都有些讪讪的。 下朝以后,赵元猗来找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说要带他出去玩。 赵寰忍不住意外。 小时候赵元猗有带他逃出去过。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加上赵元猗的几个护卫,在热闹的集市上闲逛。赵元猗第一次见到民间的集市,好奇的四处张望,看到什么都想要。 他没有银子,赵元猗有。只要他看上什么赵元猗就都会买给他。 可是等他回来以后这些东西被沈太后一样不剩的全扔掉了。 为此他好长时间没有跟沈太后讲话。 “年末了,街上好多卖年货的,你带你去逛逛。”赵元猗笑嘻嘻道。 赵寰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出事儿了我给你扛着。”赵元猗很够义气。 赵寰换了身便装跟赵元猗一块儿出宫。宫门前面没多远就是市集,小摊小贩挤了一路,吆喝声不绝,空气中弥漫着事物的香味儿。 赵寰的目光落在一家卖小笼包子的店面,脚步停下来。 好香啊。 赵元猗看了眼他,笑笑问:“想吃?” 赵寰摇摇头往前走。 赵元猗站着不动,朝他喊:“回来啊,出来一趟不吃点儿东西多亏。”说着就往那店里走。店里人挺多,就两张桌子没人,赵元猗拉着赵寰到一张空桌子旁边坐下。 “来两笼小笼包子,两碗馄饨,一碟酱牛肉。”赵元猗熟稔的点了菜。 “好嘞!马上来!” 很快菜就上齐了,赵元猗教赵寰怎么吃这小笼包子,示范着咬一小口,然后喝掉里面的汤汁。 “有点儿烫,你小心。”赵元猗提醒他。 即便有他提醒,赵寰还是被汤汁给烫着了。 他舌头发麻,但舌尖传来的味道昭示着两个字——美味。 他眼睛亮了亮,不顾舌头发麻小心翼翼的去吸汤汁,吃完一个又夹起第二个,很快一笼包子就被他吃的干干净净。 赵元猗的眼神充斥着老父亲的关爱,问他:“还要吗?” 赵寰点了点头。 忽然又反应过来,连忙摇头红着脸说:“不用了。” “没事儿啊,你要是喜欢就再点,又不值钱。”赵元猗招手叫来小二,“再来一笼。” 赵寰非常不好意思,摸了摸身上,他没有银子只有一块玉佩,解了递给他:“我不会白吃你的。” 赵元猗又给他推回去,开玩笑道:“什么白吃不白吃,我看你是真的白痴。” 赵寰:“……” 两人吃的饱饱的从店里出来,赵元猗胳膊勾住赵寰脖子,笑哈哈道:“我带你去瞧好看姑娘怎么样?看人家跳舞唱曲儿。” 赵寰:“……” 你要拐我去花楼? 你要拐当朝天子去花楼? “不去。”他干脆利落的拒绝。 在他印象里那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赵元猗要跟朋友去他管不着,反正他不去。 “好吧。”赵元猗叹口气,深感遗憾:“你这么正经干嘛?偶尔放松放松不也挺好的嘛。又没让你去跟人家姑娘做什么。” 赵寰:“……” 您可闭嘴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纯情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最后两个人去了一家曲坊听曲,姑娘们被帘子隔着连个裙角也看不见,两人在位子上吃吃喝喝聊聊天,纯情的不得了。 赵元猗忍不住笑他:“你说你也娶了几个妃子了,怎么比我还害羞?” 赵寰白他一眼。 赵元猗不甘心放弃追着问,赵寰最后红着脸小声答:“娶了,但我没碰过她们。” 赵元猗差点儿笑趴在桌子上。 赵寰后宫放着几位美女,却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哪? 赵寰不满:“你笑什么!” 赵元猗斜撑着脑袋看他,笑容有点儿邪气:“你把人家姑娘当摆设?” “不是。”赵寰尴尬,“她们是太后硬往我身边塞的,我不想娶,但又拒绝不了。我不喜欢她们,所以基本上不跟她们见面。” 赵元猗看赵寰的眼光有点儿惊喜。 他身边的朋友都是有钱有势的二世祖,妻妾通房一堆,看上了就娶进门,厌了就丢在一边。赵元猗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人家的私生活他也不好干预。 顶多,他自己不这么做就是了。 赵寰是他身边唯一一个,没这么做的人。 赵元猗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问他:“那你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赵寰尴尬道:“没有。” “如果那姑娘家世不好呢?你娶不娶?” “娶。” “做皇后?还是做普通的妃嫔?” “做皇后。以后也不娶别人。” 赵家子孙似乎骨子里都带着深情。赵元猗笑了下,高高兴兴的饮了一口酒下去,说:“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打算只娶一个妻子。” * 新年赵寰忙的脚不沾地,每天都要出席各种各样的仪式,早起晚归。闲了的时候又要预演各项活动的流程。 偶尔在深夜的时候,他有感觉有人悄悄走近他,无声无息的注视他很久,再悄悄的离开。 有两次,那人伸手摸了他的脸。 赵寰有种直觉,他知道那人是谁,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夜里是不是会过来?” 屋里就他跟赵晏两个人,这话无疑是问赵晏的。 赵晏一笑否认:“没有。” 赵寰不信。 于是他晚上不敢睡熟,专心等待那人出现。等了好几天就在他快放弃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等那人走到床边,他陡然睁开眼,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样貌。 跟他相似的轮廓,狭长的丹凤眼微扬,眼眸似乎浸了墨,又黑又沉。冰凉的月色下,那人的皮肤很白,泛着幽蓝的光泽。 赵寰呆了呆。 一年前,赵晏出现跟他相认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两人在样貌上的相似几乎瞬间就让赵寰相信了他。 这是他的父亲。 消失了十四年,他一度以为已经死的了父亲。 那天之后,赵晏没有再在他面前展示真实的容貌。他总是把脸画的很黄,再在脸上画一圈暗红色的胎记,戴着宽大的幞头遮挡着脸。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他的父亲实际上是这副模样。 真的很英俊。小时候他常听到老宫人夸先皇的容貌俊美,即便他老了不少,容颜还依然如故。 赵寰坐起来,唤了一声“爹”。 赵晏很意外赵寰没睡着,也可能是故意在这儿等他。既来之则安之,赵晏也没想要走,从容笑问:“寰儿还没睡着?” 赵寰老实说:“我在等你。” 赵晏点点头,叹息了声在他床边坐下,“等我做什么?我就来看看你,等下就走了。” “为什么要骗我?”少年的声音又倔又不满。 赵晏想起来前几天赵寰问过他。 他目光放空了一瞬,唇边挂了柔和的笑:“因为我这人比较别扭。我在乎你,可是不想让你知道,叫你知道的话怪不好意思的。” 赵寰怔住了。 他刚刚说什么?他在乎他? 赵寰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心跳的极快。原来他爹是在乎他的,虽然赵晏平时总表现出一副冷淡随意的样子,但事实上他是在乎他的吧? 他毕竟是他的儿子。 “爹。”赵寰很不好意思:“你想看我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 “好。”赵晏摸了摸儿子的头。 赵寰高兴的要哭了。 “晚上你好好睡觉,就别过来了。”赵寰握住了赵晏的手,皱了皱眉:“外面很冷吧。” “还好。”他不是很怕冷。 赵寰把被窝里的汤婆子拿出来递给他:“你拿着捂手,就留在你那儿吧,不用还给我。” 赵晏迟疑了下,接过来放在手中,已经不是很热了,但是温温的,他的手指恢复了点儿知觉。 赵晏没留太久,乘着夜色悄悄又溜了出去,回到乾清宫的西北角,他和江沐妍相依为命的屋子。 江沐妍正在熟睡。 他过去温柔的亲了亲江沐妍的额头,想起江沐妍说过的话,忍不住轻轻笑了。 她和赵寰都在他心里啊,只不过,是作为亲人。 * 二月十三是赵寰的生日,即万寿节。这天赵寰又起的很早,穿冕服受百官朝拜。中午设宴款待群臣。 官员的家眷也被邀请进宫,在后宫设宴庆贺。 后宫暂时没有皇后主持大局,宴会是由一个叫花熙儿的妃嫔操办的。花熙儿以前是太后的宫女,因为姿色出众又稳重大方,被太后指给了赵寰。 其余的两位妃嫔之前也都是太后的人。太后把她们安排在赵寰身边无非就是一个目的——监视赵寰。 赵寰从十三岁开始便开始有了叛逆倾向,不像小时候对太后言听计从,太后怕儿子跟自己离心,便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把儿子牢牢拴在自己身边。 可是收效甚微。 赵寰几乎不与花熙儿她们接触。因为知道她们是太后的人,他一开始对她们就很抵触,哪怕太后再三为他们撮合,赵寰也不为所动。 花熙儿等人在后宫非常寂寞。 现在太后也走了,她们再不可能跟赵寰搭上关系。眼看着从感情上拉拢赵寰是没可能的了,她们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只有通过别的途径。 比如,为赵寰做事。 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就有了长久留在赵寰身边的资格,后宫永远会有她们一席之地。 花熙儿为了办这次宴会,费尽心力熬了几个通宵,总算把一切都布置的很完美。 就连朝臣夫人的忌口都打听清楚了。 豫王妃并不在邀请之列,其实不止豫王妃,豫王、赵元猗赵元泓都没有受到邀请。赵臻知道赵寰这小子向来不喜欢自己,就没打算在他生日去碍他的眼。 他还乐得在家中跟妻子小酌呢。 这段时间朝中没什么大事。之前的闹鬼事件也压下去了,再也没人说自己看到过鬼魂。旧事重提,大家都觉得那是一场闹剧。 赵臻知道是赵寰做的,但也没去问他。反正那小子已经被软禁过,惩罚也够了。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赵元猗一脸闷闷不乐。 赵寰过生日竟然不请他! 还是不是哥们了! 仪瑄往儿子碗里夹了一个大螃蟹,笑道:“他如果请了你就不能不请我们。你要是不高兴,就晚上去找他喝酒吧。” 赵臻看了妻子一眼。 他一直跟仪瑄说,不能让元猗跟赵寰来往过密,否则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元猗会怎么抉择? 仪瑄总笑他多心,她觉得元猗心里有数,不需要他们提醒。 行吧,不提醒就不提醒,但你也别鼓励啊。 仪瑄笑盈盈的也往赵臻碗里夹了一个,冲他眨眨眼。 赵臻无奈的叹口气。 一家人吃饭吃的正高兴,忽然见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神色惊恐:“出大事儿了!王爷,宫里出大事儿了!” 赵臻神色一凛:“什么事?” 一家四口齐齐把筷子放下,面色凝重看着那小厮。 今天是万寿节,几乎所有朝臣都在宫里,要出事儿就不会是寻常的小事。 情况很严重。 那人答:“江大人派人来说,皇上控制了所有参加宴席的朝臣家眷,其中不仅有各位大人的妻子,还有儿女。情况紧急,请王爷快去北镇抚司商议。” 赵臻深觉震惊:“他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赵寰性子虽比较偏激,但并不是不择手段的小人,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家眷这种事儿,真不像他能干出来的。 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去感叹是不是他干的也没有意义,赶紧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赵臻站起来看向妻子,“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仪瑄神情坚决,大风大浪她不会让赵臻一个人面对。 赵元泓也站起来说要去。 赵元猗仍然是一副错愕又愤怒的表情。 赵寰怎么可以对那些无力自保的妇孺下手! 有本事冲着王府来啊,对人家眷动手算什么本事!还有没有底线了! 这段时间的平静相处让赵元猗觉得很舒服,不谈朝局,赵寰是一个很好的、很正直的朋友。 他真的很想跟赵寰就这么一直相处下去。 然而这个想法赤裸裸的破碎了。赵元猗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 赵臻看了赵元猗一眼,道:“仪瑄,你跟元猗一块儿守着王府,以防出什么变故。我带元泓一起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怕我罪孽深重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花熙儿作为本次活动的操办者,面对眼前的混乱情况,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她也在众多官员家眷面前留下了个好印象,日后出了什么事说不准还能找人家帮帮忙。可突然突然涌进来一批拿刀的太监,把官员家眷们赶到了侧殿去。她忙派人去通知赵寰,结果赵寰让她配合? 花熙儿想了好久,才明白这些太监并不是什么暴徒,而是赵寰派来的人。 赵寰大概是想用这些官员家属来威胁官员们做什么事。 花熙儿没想到自己会被卷入这样一场争斗中。如果,她是说如果,赵寰失败了,那她岂不是也难逃一劫? 殿内一片哭泣声,妇人们抱团在一起,畏畏缩缩的看着那群带刀的太监。这群太监的面貌跟寻常的太监很不同,一般的太监都不会有胡须,可是这些人下巴上有胡渣,面部轮廓也比较刚硬,凶神恶煞的。 花熙儿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其中一人面庞很熟,大惊,三两步走到那人面前问:“你是我宫里的对不对?” 那人冷冷看她一眼,不说话。 花熙儿拉了自己的贴身宫女来,“蘅芜你看,他是我宫里的对不对?” 蘅芜掌管一宫太监婢女的调遣,自然认得,她点了下头,把花熙儿拉到一边:“主子不要多问了,否则惹祸上身。” 花熙儿急的跺脚:“我怎么能不问?这次宴会是我办的,若是这些夫人的性命有个万一,你觉得我还活得了吗?” 就在这时,殿门被打开,进了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那男子看起来三十五岁上下,肤色白皙面庞瘦削,黑眸冷冷的环视着殿内。 花熙儿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赵寰?不、不对,可是他跟赵寰实在长得太像了…… 花熙儿惊疑不定,这时有一官员家眷认出了他,惊呼出声:“先帝!” 如惊雷在耳边炸响,在场众人都木木调转过头,注视着来人。 其中只有少部分人见过赵晏,看了一会儿确认:“的确是……” 怎么会这样? 先帝不早该死了吗?就算没死,也不该出现在这宫中啊。 宫门是由豫王的人看守,出入都有严谨的检查,不可能浑水摸鱼混进来。 难道不是先帝? 赵晏一进来就吩咐:“用绳子把她们的手脚捆起来。” “是!” 很快,所有的官员家属都被捆绑了手脚,只剩下花熙儿。花熙儿战战兢兢的看着赵晏,一屁股跌到地上。 “她是谁?”赵晏侧了侧首问。 “花熙儿,陛下的一个妃嫔。” 原来是沈氏的人。 赵晏打量了她几眼,然后给了手下一个眼神。手下会意,提着刀朝花熙儿走来。 一刀挥落。 * 赵臻带着赵元泓与江七白碰面。江七白简单跟他说了下宫里的情形。 小皇帝在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说去更衣,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官员家属全都被持刀的太监给绑架了,被关在扶云殿的侧殿。 至于太监的身份、赵寰的下落,现在尚且不明。 赵元泓分析道:“陛下这个时候失踪是为了防止有人拿他做人质,但他一定会派人来跟爹爹谈判,若是爹爹答应他的条件,官员家眷们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爹爹不答应的话,陛下恐怕会屠尽那些家眷。如此一来,官员们就会一起逼着爹爹答应,保护他们的妻儿。” 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真的很下作。 江七白叹气:“所以我们暂时不宜轻举妄动,等传信的人到了再说。” 总得先搞清楚敌人的目的。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等来了他们要等的人。 有人闯进北镇抚司射了一只箭,箭上拴着信。那人完成任务之后就逃走了,动作非常利索。 下属将信送进来,三人拆开看了,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三日之内,交出豫王项上人头。” 三人的面色逐渐凝重。 赵寰是奔着赵臻的性命来的。 江七白愤怒将信撕碎,“管他呢!咱们带兵闯进去,能救几个是几个!” 赵臻沉默不言,就连赵元泓也不说话。 “你们不会真想遂了他的愿吧?”江七白难以置信。 赵元泓叹气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现在带兵去闯,那些官员家属肯定一个都活不了。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怨恨爹爹,所有人都与爹爹为敌。” 江七白烦躁极了:“那你说怎么办!” “我还没想到。”赵元泓坦白说。 两人你来我往,赵臻只是听着,半晌才对江七白说:“你监视宫内的情形,调查赵寰的下落,一定要把赵寰抓住。” 江七白点头:“当然不会放跑了那小子。” “起码三日之内,官员家属们不会有性命之忧,在没有万全掌握对手情况的时候,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赵臻又问:“官员们如何?” “赵寰没有对官员动手,他们已经有一部分往这儿来了。”江七白看了赵臻一眼:“信的事儿,要让他们知道吗?” 赵臻淡淡:“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 赵寰既然想用官员来给他施压,势必会告诉官员们解救妻儿的办法。 赵臻不想跟那些人打照面。此时见面,无非就是流鼻涕淌泪的求他舍己为人救救他们的妻儿。 “我先回去了。”赵臻说。 “好。”江七白跟他一块儿出去。 没走多远,两人就又听到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 宫中有消息称,先帝赵晏忽然出现在扶云殿。 赵臻和江七白的脸色都白了。 这个人,他们找遍大江南北都找不到,怎么竟会出现在宫中? 不可能啊。 “是不是弄错了?”江七白问手下。 那手下答:“咱们的人都看见了,那人的确是先帝,绝不会弄错。” “那他是从哪里来的?” “这……属下没注意。” 江七白喝令:“把半个月来出入宫门的记录给我调出来,一个一个仔细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帮着这逆贼进宫!” “没用的。”赵元泓冷静道:“若真是混进宫的,当初都没查出来,现在更是大海捞针。与其浪费人力去做无用功,不如做点儿更实际的。” 江七白冷笑:“哦?更实际的?你告诉我什么是更实际的?” 赵元泓思索了会儿,语调波澜不惊:“依我看,从内廷查起比较可靠。先帝从宫外混进宫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检查很严密。我每次坐马车入宫,都要下车让人检查,不仅要检查车厢里,还会检查马车是否带机关。如此严密,要把一个大活人带进宫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先帝本身就藏匿在宫中。” 赵元泓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两人。 “这些年我们理所应当的认为先帝在外逃窜,然而十四年了,我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对宫内进行搜查。”赵元泓继续说。 赵臻肯定儿子:“你说的有道理。七白,你好好查一下此事。” “是。”江七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赵元泓。 他一直听人说这小子聪明,今天才算第一次见识到。 名不虚传啊。 * 百官赶到北镇抚司的时候,得知豫王已经回府,便又拐道去王府。将近百号人扎堆在王府门前,拍门求见王爷。 便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仪瑄为男人熬了一碗安神汤。从北镇抚司回来之后他整个人情绪就不太对,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仪瑄还是从元泓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大致情形。 用赵臻一命去换百官家属的性命,亏赵寰想的出来。 不过也未必是赵寰想出的招数,这么阴毒,倒更像是赵晏的手笔。 赵晏突然跑出来这完全出乎仪瑄的意料,她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个男人,好的不好的,都忘的差不多了。 她发现赵晏这个人总有办法在她日子过得好好的时候,出来横插一脚,把她平静的生活搅乱。 赵臻正在看皇宫地图,设想赵寰的逃跑路线,以及现在会躲藏在哪里。仪瑄把地图从他手上抽出,温柔的摸了摸男人的脸,说:“喝点汤,然后去睡一觉,别想太多了。” 赵臻看了她一会儿,问:“他们还在门口?” 仪瑄垂眸,手指拈起调羹,舀了一勺喂到赵臻的嘴边,哄他喝下去。 赵臻听话的张了口。 “还在。我等会儿出面跟他们谈,你放心。”说着仪瑄又喂了一勺。 赵臻笑了笑,目光凄郁又带点儿古怪:“你说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本来就想要我死的?” 仪瑄蹙眉,严肃的瞪了男人一眼:“不许你这么想。” 赵臻笑,在她手上摸了一把,“你放心,我要守着你,怎么舍得死?” 仪瑄现在听不得他说死这个字,眼圈红起来,“呸呸呸,不许说这种话。人家还没把刀递到你脖子上呢你怕什么呀?” 赵臻垂眸,嗓子哑:“我怕我罪孽深重。” 仪瑄心里一酸。 她抱住男人,轻轻在他唇上碰了下,神色委屈又倔强:“那又如何?” 第二百四十五章 恨她无情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天下多的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的妻眷不该死,赵臻就该死了么? 仪瑄不在乎什么人言可畏,也不在乎什么大义。 天下苍生与她何干?她只要她的丈夫儿女平安快乐。 “那又如何?”她捧着赵臻的脸,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眼一如少女时清澈,乌黑的瞳仁似乎映满满天星河,赵臻不自觉便在这目光中沉沦下去。 他轻轻弯起唇角,“是啊,那又如何?” * 赵臻喝完安神汤后就上床睡觉了。仪瑄带了一队侍卫来到大门处,让人把门打开。 门外乌压压的挤着身着朝服的官员,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甚至在大声咒骂,骂豫王贪生怕死不讲人情。 门打开的瞬间,外面的人一下子涌进来,结果被排成一排的侍卫拦住。 推推搡搡的,场面非常混乱,但是在看清门内站着的人是谁的时候,他们又静下来。 酝酿的说辞顿时难以出口。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豫王的妻子。 他们有家室,豫王同样也有家室,当着豫王妃的面说出让豫王去死这种话,他们知道不应该。 为首一个老臣叹了口气,说:“可否让臣等和豫王见一面?臣等有要事要和豫王商议。” “不能。”仪瑄目光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他们纷纷低下头。 “你们派出个代表跟我谈吧。”仪瑄看着那老臣:“你?” 那老臣连退两步,“我还是算了吧。” 众臣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个年轻人走出来。仪瑄认出他,他在御史台任职,是名谏官,叫袁之岭。 谏官是靠嘴巴吃饭的,口才了得。 仪瑄冷瞥了他一眼,说:“既然代表已有,就请各位回自己府上等消息,聚众在王府门前闹事也不太好,对不对?” 群臣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觉得就算继续待在王府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不如相信袁之岭。 “王妃说的对,臣等告辞。” 仪瑄带袁之岭来到前厅,两人坐下后,袁之岭还未发话,仪瑄便直截了当道:“王爷不能死,除此之外,你可以提你们的要求。” 袁之岭皱了皱眉,说:“臣等的妻儿被困于宫中,整整百号人。王妃难道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我当然不希望她们死。”仪瑄一顿,“可我更不希望我的丈夫死。” 袁之岭说:“臣等也知这样的要求很无理,王爷待我们恩重如山,若没有王爷,便没有今日的我们。若不是山穷水尽臣等绝不敢来麻烦王爷。如今臣等妻儿的性命全系于王爷一人之身,王爷若肯舍小我,成大义,臣等受王爷大恩,必做牛做马报答王府,誓死效忠世子,决不食言。” 袁之岭双眼通红,看起来非常真诚。 可仪瑄也不是好应付的。 “袁大人。”仪瑄笑笑,“恕本宫说句实话,你们和我一样自私。我想护着我的丈夫,你们想护着你们的妻儿,既然彼此都这么自私,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袁之岭强辩道:“若只有臣一人的妻儿被困,臣定不会来求王爷。可如今被困的是上百条性命,只要王爷肯舍生取义,这上百条性命便都可以活下来!” “你不是不会,是不敢。”仪瑄冷笑,“你们只是自私的人聚到了一块儿去了而已。哦对了,不仅是自私,还很无能。” 袁之岭脸色一下子变了,神色恼怒。 这个女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自己的妻儿自己保护不了,要别人帮忙。王府也不是不愿意出手,可是你们若想要王爷的性命,那就休提。” 袁之岭被戳中了痛处,整个人像一头毛躁的刺猬,好像随时就要对着仪瑄喷唾沫星子。 “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仪瑄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妇人之见了。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一群无能又自私的窝囊废,我说错了?” 袁之岭双目瞪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好好动动你的脑子想点儿办法出来,袁大人。”仪瑄正经了脸色,“这么多朝廷的谋臣聚在一起,还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袁之岭沉默了会儿,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虽然蛮横了点儿,但最后这句话还挺有道理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这么多人,冷静下来想想总会有办法的吧? 王府是指望不得了,哪怕拿命去拼也拼不过,要救人只能靠他们自己。 袁之岭黑着脸站起来,说了声“臣告辞”,就转身离开。 * 当天的谈话内容很快就传遍了众臣的耳朵。 他们又气又愤,但又拿王府没有办法。毕竟全京城的护卫军都是王府管辖的,他们要造反也是死路一条。他们除了慷慨激昂的骂豫王和豫王妃几句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只好一群人坐下来,冷静谈一谈救人的事儿。 他们并不清楚敌方有多少人,轻举妄动很可能会害了妻儿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跟赵晏谈判。 赵晏肯定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最坏的结局。如果赵臻执意不肯就死,赵晏就得把他们的妻儿全部杀光,这对赵晏又有什么好处呢? 杀光之后,赵晏手上再没有可以威胁他们的筹码,等待赵晏的将会是残酷的结局。 所以,只要他们和赵晏谈判,让赵晏觉得满意的话,应该也可以保住妻儿的性命。 众人想通这一点之后,顿时豁然开朗,忙推选了人进宫。 赵晏果然见了他。 赵晏被一群侍卫护着,那人只能跪趴在地仰望他。 今早下起了雪,宫墙一片覆白,映着绿松红墙,别有一番韵致。 风微斜,雪花落在赵晏的眼角,他轻轻一挑眉,望着漫天大雪微微露出些笑容。 他已经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了? 十几年来,每年冬天对他来说都很难熬。他没有炭火,棉被也是旧的一点儿也不暖和,经常受寒。 他就这么一年一年的熬了过来。 可能他们都不记得他了吧。 官员们换了一茬又一茬,至今还认得他的都已经身居要职。可是没关系,他可以重新让他们认识一回。 他怎么会轻易就认输了呢? 直到那人的头发落满白雪,赵晏才开口答:“若能将豫王妃带到我面前,我便放了你们的妻儿。” 那人抬起头,表情欣喜若狂:“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臣先告退。”那人起身,跪在雪地里衣服的下摆都湿了。 “好。” 赵晏吸气,冰凉的空气钻入肺腑,他丝毫不觉得冷。 想去看看梅园的梅花,有没有开? 可是他不能出去,扶云殿外全部都是锦衣卫的人,一旦他出去就会被捉拿,功亏一篑。 今年,注定是要错过了么? 他有些怏怏的想。 转过宫墙一角,江沐妍怔怔看着这一幕,有点儿麻木的酸楚感。 她手上拿着一件大氅。刚才她听人说赵晏出去了,便想为他送件披衣,结果一出来就听见赵晏说的话。 ——“若能将豫王妃带到我面前,我便放了你们的妻儿。” 这一句话像是大风雪,顿时阻隔了她的视线与耳力。 尽管、尽管她很清楚的,可是真的听到他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刀割一般的难受。 她眼眶热起来,渐渐凝聚起水滴,往下掉。 这么多年了,我们朝夕相伴这么多年,我为你在这宫中为奴为婢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到此刻,你却还惦记着她…… 江沐妍的身子沿着墙壁倒下去,她抱住大氅,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男人目光往这儿斜了斜,走过来。 “妍妍。” 他的声线依旧温柔无比,朝她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江沐妍注视着那只手。想起赵晏的手原本不是这样的,他的手非常漂亮,白皙、骨节分明,而不是这双粗粝而布满茧子的手。 充满了劳作的痕迹。 他的身体上,无一不印刻着这沉重的十四年,那是她与他朝夕相伴的十四年,他的身体记得,他的心却不记得。 他真是凉薄极了。 江沐妍恨恨的扭过头,眼泪掉的更加厉害:“你既然那么想她,又来哄我做什么?” 对面沉默了很久。 他的嗓音沉了几分,“妍妍,不要闹脾气。” 怒火蹭蹭蹭往上蹿,怎么都压不住。 江沐妍咬牙:“我闹脾气?赵晏你到底有没有心?这十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你只记得她,哪怕她把你害到今日的地步,你也依然对他念念不忘!可是赵晏,她不喜欢你,你再怎么强迫她也没有用!她的心不在你这儿,你就算把她的人绑来,她也照样不属于你!” 赵晏有点儿被激怒了。 可是江沐妍含辛茹苦的跟了他十四年,他也不可能对她发火,况且如今的情况他还处于弱势,他不希望身边任何人背叛他。 一旦有人背叛,带来的灾难可能是灭顶性的。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唇角又弯起笑意,“妍妍,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对她有情?我只是恨她太无情,想要报复她罢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旋涡 一秒记住【书迷楼 .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江沐妍双手把耳朵悟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副“我不听不听就是不听”的架势。 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可是不相信是一回事,心里迫切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又是一回事。 所以只能把耳朵堵住。 赵晏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轻轻往上抬,嘴角浮着笑,语调极柔:“好了妍妍,外面冷不要冻坏了,快进去。你昨天不是说要让我尝尝你煮的燕窝粥么?” 他吐息温热,一个字一个字钻进耳朵里来,慢慢的将她心里那把火浇熄。 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他肯说一两句好话,就没有什么事儿是糊弄不过去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 江沐妍站起来,倔强的看着男人的眼睛,说:“既然你说不喜欢她了,那她明天进宫以后我就一直陪在她旁边,怎么样?” 赵晏神色一僵。 “好。”他笑笑,只是眼神又沉了几分,“没问题。” * 庭院白雪皑皑,从房顶到树梢,无处不堆积着重重雪花。 阳光有些薄薄的温度。 仪瑄站在窗前,右手握着一柄小刀,左手托梨,垂目认真的把梨的皮给削下来,梨肉切成片,削进碗里。 赵臻在她身后,静悄悄的拥着她,温柔的注视着她削梨的手。 白皙纤长,指甲修成圆润的弧度,有淡粉的色泽。 她用勺子舀起一片,送到男人口中,示意他吃下去。 他听话去咬。 “甜吗?”她好奇的问他。 嗯,当然甜。 “你尝尝。”赵臻说。 仪瑄便舀起一片准备吃,结果男人的手搭上她的左脸颊,往右勾,她的脸便随着他手的力道转,对上男人放大的脸。 男人俯首吻她,又轻又柔,仿佛面对的是多么珍贵的一件宝贝,稍微用点劲儿就把她弄坏了。 仪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有点羞涩,尤其两人现在就站在窗前,窗户大剌剌的开着,万一有什么人走过…… 应该不会吧。 仪瑄侥幸的想。 男人气息又沉又热,她的脸本来是有点儿冰的,慢慢的被他熨的升了温,整个身子都暖起来。 她温柔的回吻他,期间忍不住轻轻笑了下,脑袋往一缩。 “怎么了?”男人追过来,嗓音低哑又磁,好像有根弦绷着,随时会断掉一样。 即使如此,他没有即刻覆上来,而是耐心的瞪着她回答。 仪瑄声音柔柔小小的:“没有,就是觉得这梨挺甜的。” 男人愣了瞬间,笑起来肯定道:“是甜。”说完咬住她的唇瓣,继续厮磨纠缠。 这一幕刚好被前来找母亲的赵元泓撞见。 母亲被父亲拥在怀里,整个人软的没骨头似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父亲的后脑勺,看不见两人的正脸。 赵元泓慌张的退了几步,脸通红。 他虽不关心男女之事,但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不至于不晓得父母在做什么。 赵元泓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渐渐消了,他觉得父母也应该结束了,就走到门外,伸手叩门。 其实屋内两人还未结束。 听到敲门声仪瑄慌张推开了男人,走到镜子边理了理鬓发,故作镇定出声问:“谁呀?” “是我,元泓。” 竟然是元泓! 仪瑄一言难尽的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的手撑着桌子坏笑,完全看不出一点儿担心的样子。 仪瑄瞪他一眼,又紧张的对着镜子检查了下自己,确定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才走过去把门打开,温柔的让元泓进来。 一边小心翼翼打量元泓的面色。 元泓神色如常,丝毫没有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场面的样子。 仪瑄松了口气。 没看见就好。下次果然还是得把窗户关起来。 “娘,袁之岭大人来了。” 仪瑄“咦”了声,这么快办法就想好了?还挺有效率的。 仪瑄点点头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见他。” 赵臻走过来,看了眼妻子:“我去跟他说。” “不行。”仪瑄按住他的双肩把他往后推,一面瞪他:“你要出去可就合了他们心意了,你这人又是死要面子的,他真拿道义来要挟你你能拒绝?这事儿就交给我,你别瞎掺和就是给我帮忙了。” 赵臻低头笑笑,手勾住妻子的手,揉捏。 有一个太护短的娇妻,感觉也挺不错的。 当着儿子的面仪瑄不会纵容他,把手抽掉,温柔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你在这儿看着你爹,不许他跑出来。娘去应付那个袁之岭。” 赵元泓:“……” 其实我啥都看见了。 他乖巧的点点头,“娘若是遇到难题,可以叫我和爹爹帮忙。” “好。” 仪瑄去前厅,一路上风有点儿大,不过她身上热乎乎的,倒不觉得冷。 想起方才男人的举动,又忍不住垂睫微笑。 仪瑄推开门,袁之岭站起来朝她作揖,恭敬的唤了她一声“王妃”。 “嗯,平身吧。”仪瑄去主位坐下。 袁之岭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仪瑄觉得他这眼光有点儿奇怪,既不责怪也不赞许,好像就是忍不住想探究她这个人。仪瑄喝了口热茶暖身子,笑了笑问:“想到什么办法了?” 袁之岭稍作沉默,答:“说来也简单,只需要王妃配合。” “哦?是什么?” 这次沉默的更久。 袁之岭倒不觉得有什么羞愧之心,只是拿不准豫王妃会不会答应。如果她拒绝,要抢人肯定也抢不走,他们又该怎么办? 群臣家眷的生死全系于他一人身上,他实在责任重大。 袁之岭撩起衣袍,在仪瑄面前跪了下去,双手在身体两侧紧捏成拳。 “怎么了?”仪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搞得有点儿慌。 “求王妃垂怜!先帝说了,只要王妃肯进宫见他一面,他便放掉所有人。求王妃顾念臣等妻儿一百多条性命,慈悲为怀,进宫见先帝一面!” 仪瑄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天注定”的感觉。 她担心的事儿,最后还是发生了。 赵晏的执念太深,兜兜转转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不去,死的就是一百多条人命,或者是赵臻。 说不在乎那一百多条人命是假的,只是要在一百多条人命和赵臻的性命当中选择,她会毫不犹豫选择赵臻。 但现在,她只要进宫就能解决的问题……权衡之下,她的良心不可能让她白白看着那一百多人去死。 可是进宫会面对什么,她不知道。或者说,她有预感,但是不愿意去深想。 但不管怎么样,赵臻会来救她。即便外面的救援无用,凭借她对赵晏的了解,杀掉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这样一想,仪瑄的心又镇定很多。 “我答应你。”仪瑄站起来,方才进门时的笑意已经消散,微微蹙着眉,看起来有些沉重。 袁之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豫王妃答应了!她肯答应,那么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就有救! 袁之岭忍不住喜极而泣。 他朝仪瑄叩头,感激道:“多谢王妃成全。王妃放心,臣等一定会保护王妃的安全,誓死效忠王爷!” 仪瑄没什么情绪的笑笑。 誓死效忠?仪瑄不相信他们这些鬼话。昨天还来闹着要让王爷去死的一群人,哪有什么誓死效忠? 她只是觉得那些妻儿可怜罢了。 “你起来,我去换件衣服,你在这儿等我。等会儿我们一起进宫,你把官员的家眷都带走。” “是!” 走回屋的一路上仪瑄都在想,要怎么跟赵臻说这件事儿。 他要是知道,铁定不会答应。 所以最好还是先瞒着他,免得他冲动。 仪瑄回屋换了件更厚的外衣,在外衣的里面夹了柄小刀。赵臻问她去哪,她笑笑说:“去见那群臣子,跟他们讨论一下救人的方案。” 赵臻不太放心:“还是我去吧,你留在家里,外面总归不安全。” 现在赵晏的势力是个迷,他们都不知道除了在扶云殿的那批人手外,是否还存在赵晏的走狗。 仪瑄摇摇头,“都说了你不宜出面。满京城都是你的人,会有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就把傅繇带上。” 赵臻迟疑着点点头,“也行。” 仪瑄换完衣服正常跟他告了别,赵臻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心跳的比平时有些快,像是一种预兆。 是错觉么? * 出了王府,仪瑄把事情简单跟傅繇说了下,让他挑个合适的时候告诉赵臻。 傅繇瞠目结舌。他不敢相信经过十四年前的事儿,王妃竟然还有那个胆魄进宫见赵晏。 “王妃,臣觉得这个法子不妥。先帝十四年前就差点儿害了您,事到如今还要见您,这不是……” 袁之岭忍不住抬头看傅繇,一来是紧张王妃听他的劝回头,二来也是因为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他们这些后来才当上官的简直是个迷。前辈们讳莫如深,史官也只是一笔带过。 只知道十四年前先帝关押了豫王,豫王逃出去之后来了个反杀,赵寰登基。 他本能的感觉到,豫王妃似乎是所有旋涡的核心。 w。4m. 第二百四十七章 唤醒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个……”袁之岭的声音响起来,有点儿犹豫:“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帝的罪责里包括“荒.淫”这一条,袁之岭怎么也想不通,先帝嫔妃又不多,子嗣也很稀薄,到底是怎么跟“荒.淫”二字搭上边的? 若只是因为跟豫王的矛盾,恐怕不至于被定罪“荒.淫”吧。 仪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而是撩开帘子喊车夫:“在这里停一下。” 袁之岭顿时坐不住了,“王妃!” 待车停稳,仪瑄吩咐傅繇:“你去北镇抚司找江七白,问他要点儿人手,在宫门口我们会合。” 原来不是反悔…… 袁之岭脸上略有惭色。 傅繇没有办法,只能听从她的命令下车,再三强调:“我带人到之前,王妃千万不要进宫!” “我知道。你快去吧。”仪瑄点点头。 于是仪瑄和袁之岭一路行到宫门口,没多久,傅繇带着江七白以及二十几个人到了。江七白一脸紧张的站在她面前:“王妃真的想好了?赵晏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要王妃进宫能有什么好事儿?一旦叫王爷知道了,局面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江大人,傅大人,你们两个千万劝王爷冷静。”仪瑄目光颇有重量,看得二人一阵肃然,“我在宫内会想办法给你们递消息,还可以来个里应外合,总之你们信我,我不会出事。” 江七白和傅繇对视一眼,最终默认了仪瑄的说法。 想换一百多条性命,确实不可能一点儿代价都不付出。 仪瑄笑笑,“那我们进宫吧。” * 众人来到扶云殿外,宫墙将大殿圈起,院门紧闭。袁之岭上前敲门。里头有人问是谁。 “我是袁之岭,之前来过。这次带着豫王妃一块儿来的。” “你等一下。” 里头的人去赵晏那里传报了消息,回来道:“请豫王妃出个声。” 怕他们使诈。 仪瑄无奈上前,隔着一道宫门说:“赵晏,是我。” 语调幽幽,声息微弱,下沉至叹息。 门内,赵晏的脸色一僵。 除了惊讶她为何会知道他就站在门内之外,他深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和渴望,一下子被这声音点醒。 他几乎战栗。 十四年,他很少做梦,也从未有一次在梦中见到过她。以至于她的模样、她的声音,他都渐渐遗忘。 变得不那么清楚。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爱她了。 那样漫长的时光,忘掉一个人,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然而现在他知道,不是。 哪怕她的容貌和声音都模糊了,他对她的执念也没有一日淡去。只要她一出现,他就不可抑制的爱她。 简直如疯魔了一般。 赵晏自嘲的笑笑。他要她进宫,原本只是想就十四年前她背叛欺骗他的事儿做个了断。 看来注定是了断不了。 赵晏抿着唇,目光黯淡的望着那扇门。那扇门的背后有她。他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如果这一切都是宿命的话,他不见她,是不是就可以逃脱? 只要他现在狠心转过身,不跟她见面,那么就不会在她手上栽第二次。等赵臻的人头递上来,他就赢了。 漫长的静默,以至于站在门边的侍卫都忍不住看向自己的主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晏闭了下眼,“开门吧。” 声音几乎是憔悴的。 缓慢的“嘎吱”声,门开了,站在门内外的男女同时抬起头。 他面色平静,眼神却抵挡不住的狂热。 仪瑄则整个人都是冷的,从眉眼到唇角,不见一点儿弧度,就这么清清冷冷的瞧着他。 然而赵晏意识不到。 他几乎贪婪的打量着她,她的脸庞、脖颈,以及穿着的衣服,立在那里的身姿,与十四年前并无太大不同。 只是更端庄了些,整个人的气质淡了些,却依旧美的令人惊叹。少女时的她像树梢上一朵盛开的海棠,如今的她更像是湖泊中央的一朵芙蕖。 女人的妩媚不着痕迹的露出。 他的记忆一点点苏醒,慢慢与眼前的人重叠。赵晏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慢慢锁起眉。 他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了? “赵晏。”仪瑄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在这儿,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人?” 赵晏恍惚想起,这是一场交易。 她不是来见他的,她是为了救那些女人和孩子。 赵晏嘲讽的勾了勾唇,吩咐左右:“把人带过来。” 答应她的,他不会食言。 官员家属们被侍卫赶到庭院里来。 她们两天没有吃饭,饿的饥肠辘辘面色惨白,双手用绳子捆着,嘴里也被塞了布,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仪瑄说:“你先放人。我们要清点人数。” 赵晏笑笑,“可以。” 于是侍卫一家一家的把人送出去。那些出来的女人和孩子都忍不住放声大哭,仪瑄心疼的看着她们,让人去拿点儿水来给她们喝。 确实可怜。 最后就留下一家,是袁之岭的家人。 袁之岭眼巴巴和妻子孩子对望着,可是赵晏就是不把人送出去。 “你过来。”赵晏把手搭在袁之岭最小女儿的肩膀上,挑眉笑道:“你过来我就让她们出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袁之岭却哭着给仪瑄跪下了。 仪瑄叹了口气,让袁之岭起来,然后对江七白和傅繇点点头,独自一人走进那扇门。 她一进去,就有侍卫拿刀抵在她的颈边。 仪瑄丝毫不惧,斜了赵晏一眼说:“放人。” “好。”赵晏朝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把袁家人给带出去。 袁之岭抱着妻儿痛哭,哭的一点儿男子汉的尊严都没了。他夫人涕泪连连的朝仪瑄跪下,磕了个头:“多谢王妃搭救。王妃大恩大德,臣妇此生不忘,一定督促袁郎报效王府,还王妃恩情!” 傅繇和江七白都把手指捏的咯咯的。 恨不得上去吞了赵晏。 然而王妃现在在对方手中,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这么眼巴巴的看着。 大门再次闭上。 侍卫落在仪瑄脖颈上的刀抽走,抱拳向仪瑄道了声“得罪”。 赵晏笑说:“委屈你了,只是不这么做,你的人难免会冲进来抢走你。没伤着吧?” “没有。”仪瑄冷淡搭了句腔,四面环顾一圈,问:“你打算在这扶云殿藏多久?” 她看到的侍卫并不多,论战力,赵晏是完全不可能跟赵臻匹敌的。藏在这小小的扶云殿内,外面没有补给,等粮食吃完就不得不出去。一出去就会跟锦衣卫交锋。 没有一点儿获胜的希望,简直是一场胡闹。 “至少现在我还是藏得住的。” “赵晏。这么多年,你躲在哪里?”她抬头看他。 她的目光毫无温度,仿佛在看陌生人,不,要比看陌生人更冷一点儿。 赵晏不喜欢她的眼光。 “宫中。”他冷冷答。 “还真是……”仪瑄想起元泓猜想赵晏是藏匿在宫中的话,有点儿不可思议。 赵晏笑:“怎么,你早料到了?” “没有。如果我早料到,我一定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来。”她顿了顿,说:“是我的儿子猜到的。” 儿子…… 赵晏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虽然他早听过赵元猗和赵元泓的名字,但从别人口中说出和从她口中说出又是不同的感觉。 她的,儿子。 她为那个男人生的……儿子。 一股强烈的暴躁从他的胸口往外冒,他冷笑了两声,说:“两位公子优异的很,我有所耳闻。” 仪瑄神色有了些微柔软:“他们都很好。” 她的反应又刺激到了他。 赵晏对她怒目而视,抬手一拳朝身旁的柱子砸去,“砰”的一声。仪瑄被他吓到,有些茫然的往后退了几步。 离他远点儿。 赵晏冷笑着跟过去,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传来:“仪瑄!” 这道声音带了几分急切,竟还有欢喜。 赵晏脚步一停,目光复杂的朝江沐妍看过去。 江沐妍忽略他的注视,笑容满面走到仪瑄的面前,拉起她的手问:“你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 但是仪瑄实在是不敢相信。 她慢吞吞的张口,震惊的唤了声:“妍妍?” “是!”江沐妍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上身倾过去抱住仪瑄,“我想你,所以才叫赵晏喊你来的。” “……”仪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算想为赵晏开脱,也不必找这种理由。 赵晏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他绝不会为了完成别人小小的私愿做出牺牲,他是一个极端自私又可怕的偏执狂。 “妍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江沐妍心虚的看着她,“我一直……” “你一直跟赵晏待在一起,对不对?”仪瑄严肃盯着她问。 “……嗯。” “所以赵晏要挟持百官家眷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仪瑄难以置信看着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你的一份?” 她实在不愿意这么想江沐妍。 可是她看到的事实就是这样的,曾经那样柔软温暖的女孩子,跟赵晏一起,做出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八章 扎根 一秒记住【800♂小÷说→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江沐妍面对仪瑄的责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知道赵晏的所作所为并不算好,可是跟他们十四年遭受的苦楚相比,也不那么坏吧。 如果真要说起来,若不是十四年前赵臻的所作所为,她和赵晏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仪瑄,你这是在质问我?” “你知道这十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每一天,我和他都在煎熬。你从来没有吃过苦,你不知道苦日子是什么样的,你每天高床软枕被人服侍,你永远高高在上。” “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的。”江沐妍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我也没有把我十四年来受的苦怪到你头上,我以为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子相处。” “妍妍……”仪瑄伸手去拉她。 江沐妍甩开她的手,冷笑:“你不要假惺惺了,我跟你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不是我叫你来的,是他!十四年了,他一刻都没有忘记你。我不愿意你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所以我才出现的。” 仪瑄沉默的站在原处。 江沐妍说完这些话其实也有点儿后悔。 其实她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看见仪瑄的那一刻,她其实很高兴。虽然这高兴很快就在她察觉到赵晏眼神里的情愫之后被紧张取代,但是,不可否认它存在过。 这十四年的生活教会了她如何去做一个自私的人。好人在宫里是没有活路的,她也无法昧着良心去做一个坏人,所以在二者之间,她选择去做一个自私的人。 包括对这个男人的占有欲。 她再也无法忍受和别的女人一起拥有他,也无法容忍他心里有别的女人。他已经慢慢成为她生命的全部。 “妍妍。”仪瑄换了个话题:“张夫人病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江沐妍一愣,下一刻睁大双眼,声音有点儿抖:“我娘她怎么了?” 这些年她和家里几乎是断绝音讯,之前她的两个孩子是通过孔将军想办法,百般曲折才送出去的。宫里宫外联络的太多容易暴露,她甚至没有告诉二老她就在宫中。 娘竟然病了! “张夫人卧病在床已经两年,我去看过她几回,也请了太医给她诊治,可病情还是没有好转。”仪瑄神情恻然,“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仪瑄转身走开,沉默的闭了闭眼。 她的确不知道江沐妍这十四年都经历了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受过苦难并不是做坏事的理由。 如果这把刀子是直接刺向她和赵臻的,那她无话可说,可是偏偏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她这些年替江沐妍照顾张夫人,便没有辜负她与她曾经的情谊。 江沐妍追上来试图去拽仪瑄的手,但是碰了碰又缩了回来,声音很小的道了句谢。 仪瑄脚步微顿,听她没有别的话要说,便继续往前走,随便找了间屋子进去把门带上。 江沐妍站在屋子外头,神情恍惚。赵晏过去拍了拍她,问:“要回去吗?” “嗯。” 赵晏眼中闪过一丝轻松,又道:“豫王妃对你还是有情谊的,只要她发话,外面的人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江沐妍苦笑。 明明刚才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到头来却还是要靠她。 她觉得自己,真是挺不要脸的。 * 仪瑄随便进的一间屋子,没想到会有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擦刀。脸颊轮廓锋利,眼神冷冽,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听见开门声朝仪瑄看过来,冷冷的打量她一眼。 仪瑄被他看得后背一凛。 这位仁兄气势不错啊。 还好那人看了她一眼就把眼皮子撂下了,继续专注的擦他的刀。仪瑄没敢跟他搭话,但是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仪瑄慢慢朝他走过去,拉了张凳子坐下,顺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茶的间隙不住抬眼打量,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你是孔武?” 孔武,就是那个在南苑看守地牢的孔将军,仪瑄虽没见过他真人,但是看过他的画像。当时就觉得这人长相挺特别,所以多留意了两眼。而且赵臻跟她说起过,赵晏是和孔武一起消失的。 孔武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了反应,不太耐烦的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擦他的刀。 仪瑄:“……”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王爷常提起你。说这么多年他难得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惜跟着赵晏,大材小用了。” 孔武对赵臻的印象并不坏,听到仪瑄此话也不禁想起曾经与赵臻的对战,一晃已经十四年过去了。 他也老了。 “王爷谬赞。孔某并不算是大材,愚钝的很,除了耍刀什么也不会。” 仪瑄愣了下,忍不住笑起来:“孔将军真是个直爽人。” 她的笑容很自然,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仿佛他真的讲了什么很有趣的话,逗的她笑的不停。 孔武终于停下擦刀的动作,认认真真的打量她。 从刚才她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发现了这个女人与众不同的胆识。 一般人看见他都要避着走,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不敢跟他对视。可是从一开始,这个女人眼中就没有害怕,她只是单纯的对他感到好奇。 她不仅没有转身离开,反而非常自觉的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话也是从从容容,一颦一笑给人一种如流云般舒适的感觉。 孔武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江沐妍这么多年都走不进赵晏的心里,而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赵晏心里扎根那么多年。 从一开始,江沐妍就没有与她相比的资本。 “王妃孤身一人来此,不害怕吗?”孔武问。 仪瑄眨了眨眼,“怕呀。” 孔武:“……” “王妃是有十足把握能出去才敢到这儿来的吧。”孔武语气冷淡:“王妃打的主意,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豫王进宫营救,就算王妃在我们手上是人质,赵晏也舍不得杀你。” 仪瑄眸光微闪,心道你刚刚真是太谦虚了,你可一点儿都不愚钝。 孔武继续道:“第二种,便是你会亲手杀了赵晏,到时候我们这些乌合之众自然作鸟兽散。” 仪瑄几乎要为他拍案叫绝,这个人连她有刺杀赵晏的打算都想到了。 她笑笑不语。 “不过,我劝王妃算盘还是不要打的太满。赵晏舍不得杀你,我会替他动手,若你杀他,你也必死无疑。”孔武双眸冷冷注视着她,语调阴沉。 仪瑄唇角笑容慢慢淡去,平静的跟孔武对视:“为什么?你心里明明很清楚,凭借王爷对你的赞赏他不会杀你,可你若是杀了我,便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 孔武轻蔑的笑了一声:“死对我来说又算什么?我孔武既忠于一人,从生到死,便只忠于他。” 仪瑄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看他的眼神有些变了。 “赵晏究竟是怎么待你的?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 孔武面无表情:“你不用知道。” * 江沐妍回去收拾行李去了,赵晏来到门外敲了敲门。 仪瑄与孔武的谈话中断。 赵晏笑着看看他俩,说:“怎么了?一见到我就不说话?” “没有。只是本来就没有说什么。”仪瑄转过头看他,“妍妍呢?准不准备回去?” 赵晏也拉了张凳子坐下,“她在收拾行李了。只是外面赵臻的那些,恐怕会拦住她。” “没关系。我写一封信让她贴身带着,就能平安回到江家。”仪瑄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笔墨,只能问:“笔墨呢?” 赵晏笑道:“在隔壁,你随我来。” 仪瑄犹豫的看了他一眼。赵晏的目光叫她很不舒服,虽然也不是什么很带侵略性的目光,但总让她有一种——他的目光从来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的感觉。 但有些事迟早都要面对,她的确有很多话,要单独对赵晏说。 “走吧。”她站起来。 隔壁屋子就是赵晏的卧房,整洁干净,窗户大开着,这给了仪瑄一点儿安全感。 赵晏铺开纸张,又为她磨墨,她写的时候他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仪瑄感觉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他的视线落在哪里,不知道他脑子里现在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只是能明确的感受到他的视线,如芒在背。 仪瑄的笔走的飞快,信很快就写完了。 “把这个交给妍妍。”仪瑄往旁边走了两步,将信叠好了递出去。 赵晏伸手接过,指腹蹭到她的指尖。 仪瑄不知他是刻意还是纯属不小心,也不好为此发作,便只是沉默的把手缩了回去。 “仪瑄。”他喊出她的名字,神色郁郁:“你是不是生气了?” 仪瑄抬起头看他。 男人看起来很难过,眼神悲伤,可惜她并不怜悯。 “是。”她坦诚的点头。 “为什么?”赵晏眉头皱起来,语气也变得有点儿躁,“因为他?” 第二百四十九章 如梦 《娇娘为妃》第二百四十九章 如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章 祭奠 江七白负责把各位官员及夫人安全护送到家,傅繇则回王府跟赵臻汇报现在的情况。傅繇一路愁眉苦脸,深感职责艰巨。 赵臻果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在跟儿子商议救人的办法。 “王爷,臣有事禀告。”傅繇敲了敲门。 “什么事?”赵臻在屋内问。 “王妃她……进宫了。” 屋内静默了片刻,赵臻撇下儿子出来,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 傅繇:“……” 两人走到庭院里,傅繇小心翼翼道:“臣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王妃在路上的时候才告诉臣这一消息。说是只要王妃进宫,赵晏就肯放人。如今各位官员的家眷已经平安到家了。” 她总是这样,做事喜欢先斩后奏,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会来告诉他。 甚至都不愿意来跟他商量一下。 刚才还骗他说是出去和官员们商议救人的办法。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办法。 赵臻冷笑,他早该想到的,那帮蠢货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他就不该让她出去。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仪瑄在赵晏那里应该不会出事。 “你怎不早点说?”赵臻往屋里走,语气严厉。 傅繇心里苦哪,“臣是想早点来告诉王爷的,可是王妃不许。” “进宫。”赵臻在门外停下,吩咐傅繇:“带齐人手,我们去要人。” 傅繇唯唯应诺。 屋内,赵元泓紧张不安的坐着,一见父亲回来连忙上前询问:“娘怎么了?” 赵臻稍稍缓和了脸色,手按在儿子的肩上,“没事。爹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等爹回来。” 赵元泓脸色苍白,蹙着眉头问:“娘是不是进宫去换那些官员家眷的性命了?” 赵臻皱眉不语。 元泓一向敏锐,但是这桩事牵扯到他、仪瑄和赵晏三人的旧怨,他并不希望儿子知道。 赵元泓见爹爹如此,便知道他猜对了,宫中那些关于先帝和娘的过往的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娘和先帝之间可能真的有过什么。 他感到十分的惊疑并且有一丝愤怒和羞耻,在他心中完美无缺的母亲,真的会如宫人形容的那般轻浮浪荡吗? 娘今天进宫故意瞒着他和父亲,是迫不及待想与赵晏重聚? 那个赵晏,在娘心中就那么重要? 赵元泓沉默的让开,他知道就算他问下去父亲也不会说更多,在父亲狐疑的视线中,他感到十分的难捱,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掉。 赵臻:“……”这孩子怎么回事? * 在进宫的路上,赵臻一行人恰好与刚出宫的江沐妍相遇。 他伸手示意队伍停下,下马来到江沐妍跟前,眯着眼打量她片刻,确认她就是曾经的丽嫔。 “你怎么会在这儿?”赵臻语气不善。 江沐妍递了一封信过来。 赵晏把信纸抽出来看,一眼认出这是仪瑄的字迹,上面写道让他派人送江沐妍回江家,张夫人病重,江沐妍是回家看望娘亲的。 “你刚从宫里出来?”赵臻问。 江沐妍“嗯”了声。 “里面情形如何?”赵臻看着江沐妍那一脸“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包子样儿,嘴角讥讽的扬了扬,重新问:“我的意思是,她现在怎么样?” 这个问题江沐妍还是可以回答的,“王妃平安无事。”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但得了江沐妍的话赵臻还是放心不少,审视的盯着她又问:“你们让她进宫是为了什么?想要本王的人头?” 江沐妍撇撇嘴,心想我才没要她进宫。 “我不知道。”江沐妍没好气,“你们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赵臻笑了笑,神情寡冷,把信卷起来,一端抵着江沐妍的额头,“仪瑄若出了什么事,本王要你全家陪葬。” 江沐妍睁大眼难以置信:“凭什么!又不是我让她进宫的!你要怪就去怪袁之岭那些人,是他们自私胆小,才把王妃推出去换自己的家人平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赵晏冷笑:“与你无关?想必这十四年来你一直陪着赵晏吧,他做什么你一清二楚,知情不报这笔账本王就不跟你算了。仪瑄现在进了宫,危险重重的时候,你不待在她身边却跑出来充什么孝女。你要是真的有孝心,会十四年连个人影都不见把爹娘抛到脑后?” 赵晏这一席话实在是犀利,刺的江沐妍无话可说,脸上升起羞愤的红晕。 赵晏冷冷看着她:“曾经本王还真的以为你待仪瑄有点儿真情意,是本王肤浅了。不过仪瑄既然为你写了这封信,本王就不会为难你。只是本王实在替仪瑄不值。” 江沐妍羞愧的低头。 “你不挂念生你养你的爹娘,仪瑄却替你挂念着。你觉得你有资格回去吗?” 江沐妍身子微微颤抖,牙关紧咬。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她还有没有资格回去? 都十四年了,爹娘应该都对她失望、放弃她了吧…… 她这个不孝的,跟男人跑了杳无音讯的女儿,十四年来唯一的联络竟然是送了两个孩子回去,给二老添麻烦。 江沐妍羞愧的简直无地自容。 赵臻懒得再与她废话,将信还给她,然后跨上马背朝皇宫去。 * 屋内没有燃炭火,虽然门窗紧闭,却还是不断有冷风透进来。 赵晏手指不自觉的颤。 他感觉自己同时得到了世上最好的消息和最坏的消息。最好的消息是,芷罗没有死,她一直都活着,现在就站在他的眼前。至于坏消息,就是芷罗已经恨透了他。 他们已经没有可能回到以前那样了。 赵晏眼中布满了红血丝,脸色苍白,唇色也极淡,戚戚哀哀的看着她,希望能求得她的一丝怜悯。 然而她眼中只有对他的厌恶。 赵晏重新感受到了那股绝望,就是当初他听到芷罗死讯的时候,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仿佛立在一片空旷无人的雪原里,与外界完全隔绝。 赵晏哀痛的闭上了眼,“芷罗,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是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 “你知道我为什么宠幸沈氏吗?因为她的模样有些像你,尤其是笑的时候。至于妍妍,她很纯真,总是能让我想起儿时的你。我没有办法让你复生,所以我希望能在别人身上看到……你的样子。” “可是没有人能替代你,她们永远都不及你。” 赵晏睁开眼看着她,慢慢朝她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过往种种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芷罗,你要我怎么样都行,不要再离开我。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 她无动于衷:“回不去了。” 赵晏焦急起来:“只要你愿意,又有什么不能?我们去找个世外桃源,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过我们的下半辈子。” 仪瑄觉得他疯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抛下我的丈夫和孩子跟你走?你是谁?你不过是杀死我哥哥的凶手罢了。赵晏,你不要再骗自己了,有些仇恨,不是你说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 “那你要如何?”赵晏盯着她,声音有点儿颤:“你要杀我么?” 不可能的,芷罗怎么会杀他呢? 芷罗可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赵晏笑笑,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 仪瑄冷冷看他,吐字清晰:“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赵晏一愣,手颤抖了下,目光复杂而沉痛的落在仪瑄的脸上,苍白着露出一个笑容:“芷罗,你在与我开玩笑么?” “我……”仪瑄话未说完,赵晏的手覆在她的唇上,阻止她将剩下的话语说出。 赵晏低着头,神色疲倦,“够了。” 他想静一静。 一个冰凉的物什贴上他的手掌,他本能的把手往后一缩,结果没来得及躲掉,小刀的刀口已经刺进他的手心。 他震惊的望着她。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他死? 仪瑄抿着唇,手也在颤抖,但是眼神依然坚决:“赵晏,我恨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击碎他所有美好的奢望。 红的刺眼的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赵晏用另一只手按住,目光凝在她手中握着的那柄小刀上,那上面残留着他的鲜血。 手上的痛感麻木,心里的痛感一点一点传递到全身。 撕心裂肺。 他笑容凄怆:“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杀我?” “是。”仪瑄答的毫不犹豫。 “杀了我,你也会死。”他威胁她。 仪瑄垂下眼帘,沉默。 早在和孔武交谈之前,她就料想到这种可能。 孤身闯入别人的地盘,杀掉别人的首领,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这一刀只是泄愤,并不是要他的性命。 她并不是一个会被一时情感冲昏头脑的人,她明白分寸,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哥哥希望她好好活着,那她就不能为了报哥哥的仇,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她把刀收起来,淡淡道:“你流的这点血,就当是祭奠温长柏。” 第二百五十一章 生同衾死同穴 赵晏听到她这话不免心生希冀,以为仪瑄是心软了,拿他一点儿血当是给温长柏的祭奠,不会真的要他的性命。 “你不怪我了,是不是?”赵晏问。 仪瑄白他一眼,把刀收进袖中。 赵晏以为她是默认,扣住她的手腕,低头近距离看着她,唇角挂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害我。芷罗,温长柏的事就此一笔勾销,或者你再刺我一刀也可以。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放开。”仪瑄把手腕往外抽。 赵晏蹙了蹙眉。 这样子,并不像是原谅了他。 她到底想怎么样?在她面前,他低三下四的道歉讨好,连尊严都不要了,她还不满意么! 他手上不自觉用力,掐的仪瑄手腕处的皮肤一片绯红。他眸色阴沉,头越发低下来,与她额头相触,近的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到底想怎样?”他语气不耐。 他可以对她耗上毕生的耐心,但前提是,她得让他看到她在慢慢融化。 仪瑄厌恶的看他一眼,头侧过去别开视线,说:“什么叫我想怎样?我想怎样你都会答应?” 赵晏含怒沉默。 “要是我想你死呢?”她轻蔑的笑了声。 赵晏瞧出来了,她就是来折磨他的。 她用自己做匕首刺进他的心肺,扎了一刀又一刀,似乎真已恨他到极致,不如此不足以解恨。 “温芷罗!”他怒极了,双眼猩红牙关紧咬,更加用力捏紧她的手腕,一步步朝她靠近。仪瑄迫不得已往后退,最终被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男人的身躯高大坚实,一座小山似的压着她,一只腿往前,膝盖抵在她两腿间的裙子的布料上,双手将她的胳膊往墙上抵,两人间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仪瑄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赵晏你放手!”她奋力挣扎着,双眼红通通怒瞪着他,充斥着对他的嫌恶和痛恨。 男女力量悬殊,无论她怎么挣扎,他都以绝对的优势压制着她。可让赵晏很不高兴的是,她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或者意识到了,但也不想妥协。 始终在做困兽之斗。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他暴怒低吼,突然松开手,仪瑄感觉到手腕上的束缚没了,连忙去够自己藏在袖中的小刀。 然而,男人的大掌摩挲了下她颈间的肌肤,然后近乎疯狂的死死掐住她! 呼吸一紧,仪瑄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看着他,艰难吐字:“赵晏……” 男人已经完全失了理智,模样癫狂,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往上提。仪瑄被迫脚尖点地,双手扯着赵晏的手往外扒。 空气一点点游离,窒息的感觉让她痛苦万分,她猛烈的咳嗽着,眼神却不自觉的变得怜悯。 赵晏被她的目光唤回了一点儿理智,方才燃烧到极致的怒火突然湮灭,怔怔然看着在他面前痛苦挣扎的女子。 如果他继续,她会死。 他陡然松了手,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紧紧将她抱入怀中,乞求她的原谅:“芷罗,对不起芷罗,你就当我疯了吧,我确实是疯了。你救救我芷罗,我不能没有你……” 他流着泪,无比痛苦无比悔恨。 仪瑄拼命的呼吸着空气,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着。刚才他掐住的地方留下了一圈狰狞的红痕,摸上去仍有辣辣的痛感。 仪瑄苦笑。 她究竟是培养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哥哥被他害死,甚至连她的性命也差点断送在他手中。识人不清,这是她自己造下的孽。 咳嗽声渐渐停止,她的呼吸渐趋稳定,虚弱道:“赵晏,你总爱标榜自己有多爱我,不能失去我,其实你只是在骗你自己。你爱我吗?并不。你只爱你自己,没有谁你都能活的好好的。你甚至可以亲手杀了我这个你所谓‘最爱的人’。” 赵晏摇头,“我不想杀你!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仪瑄笑了。 多么动人的话语,可惜,虚伪的让她恶心。 “赵晏,其实这些话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只是你自己不相信,现在我再告诉你一次。” 他身躯微僵,隐隐能够预想到她会说什么。 “我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原本我还恨你,现在,我连恨都懒得恨了。”她眸光清冷幽幽一转,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因为不值得。” 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全身,他僵立在那儿,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不值得么? 连恨,她都不愿意恨了。 山穷水尽,她是要与他彻彻底底变成陌生人,将他们的过去全部抹杀。 仪瑄掩唇咳嗽两声,乘他呆滞的时候从他身边绕开,打开门逃出去。 她没有办法对他逢迎讨好,如果再跟他独处一室,她可能真的小命不保。 她得活着,得回去见她的夫君。 孔武正站在院子里,沉默的打量她片刻,大概猜到她是与赵晏发生了些肢体冲突。 刚才两人争执的激烈的时候他也隐约听到了几句,赵晏用情之深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这么多年,从他认识赵晏开始,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 “你没事吧?”孔武走过去问。 温仪瑄现在是他们手上唯一的人质,如果她死掉,他们就再没有跟豫王谈判的筹码,大家都得死。因此温仪瑄必须活着。 如有必要,他会出手帮她一把。 仪瑄诧异孔武会对她嘘寒问暖,但想一想就明白了,孔武只是在担心她这个人质的死活。她嘴角一哂,同时也意识到如果赵晏真的要杀她,她可以找孔武帮忙。 晓之以理,孔武不会见死不救。 这样想着,仪瑄忍不住往孔武身后一躲,“没事。” 孔武看见她脖子上的那圈红痕,皱了下眉,心道赵晏竟下得去如此重手。 不是心爱的姑娘吗? 真是搞不懂。 门嘎吱一声开了,赵晏面无表情站在门内,眼神阴郁冷淡,目光落在仪瑄身上,一句话不说。 仪瑄低头不看他。 孔武道:“我带王妃先去休息吧,你也好好休息一会儿,指不定豫王什么时候就到了。” 赵晏冷笑,阴阳怪气问:“你带她去休息?” 孔武察觉到这话问的不太对劲儿,考虑到赵晏现在心情不好也不跟他计较,冷冷回:“有何不妥吗?” 赵晏叹口气,朝仪瑄道:“你过来。” 仪瑄不动。 赵晏不耐烦的皱了下眉,问:“你一定要违抗我是不是?你能不能听点儿话?” “我不是一定要违抗你。”仪瑄冷道:“如果你现在让我走,我一定转身就走。” “……”赵晏刚刚强压下去的怒火又一次燃起来。 他猛地走过来拽住她,挑眉冷笑:“我不会让你走的,从今天起,我去哪里你去哪里,我生你生,我死你死。我们生同衾死同穴,然后一起下地狱。” 他拉着她就往屋子里走。 仪瑄看向孔武,双眼凄凄可怜,已经褪去血色的唇瓣抿着,像一朵枝头已经凋零无几的花,被赵晏艰难拖行着,脖子上还有一圈红痕。 孔武目光微垂,下一刻,大步出去拦住赵晏的去路。 “你干什么?”赵晏声音透着诧异。 孔武一向忠诚,如今竟也要为她反了吗? “我不管你与豫王妃之间有什么恩怨,如今豫王妃是我们手中唯一的筹码,若她出事,兄弟们都得跟着陪葬。你既然冷静不了,就把她交给我。” 赵晏冷笑:“交给你?你别告诉我你色迷了心窍,对她心生爱慕……” “赵晏!”孔武听他说的实在不堪,出声打断他,面色更严厉了几分:“我不是你,不会为女人乱了心智。” 赵晏一愣,复杂的看了孔武一眼,再看看伤痕累累的仪瑄。 “也罢。”他松开手,脸色极差:“交给你,好好看着,不许叫她跑了。” 仪瑄赶忙跑到孔武身后,生怕赵晏会反悔。 跟赵晏比起来,孔武都显得可爱多了。 “是。”孔武看了仪瑄一眼,示意她跟他走。 孔武带她去了一间客房。 茶房烧水来,仪瑄顾不及烫小口小口喝着,长长的睫毛耷拉,湿漉漉的,不知是茶水蒸腾的水汽还是眼里有泪。 “慢点儿喝。”孔武忍不住心生一丝柔软,“他暂时不会过来。” 虽然他追随赵晏,但不得不说,如果他是豫王妃,肯定也不会选择赵晏。 赵晏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儿疯魔的。 一旦对什么执着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要得到,根本不会管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害别人。 孔武觉得温仪瑄真的挺可怜的。 被赵晏看上,算是她倒霉。 几口水下去,嗓子稍微舒服点儿,仪瑄看着孔武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不咸不淡。 “如果刚刚他把我拉进去了。”仪瑄正正经经的表情,“那么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孔武一惊。 仪瑄笑了下,低头继续喝水。 孔武惊讶的是她有这样的决心,而且完全不是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冷静的过分。 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个人才能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孔武皱了皱眉,他知道是赵臻来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约定 赵臻带领锦衣卫将整个扶云殿包围了起来,然后派手下去喊话让赵晏开门,如果不开,他们就让硬闯。 里头始终没有动静,赵臻让手下把门撞开。 宫门并不结实,踹了几下就开了。 孔武手持一把大刀,一人一刀立在庭院里,再没有别人。 赵臻眯了眯眼,扬起手制止想要闯进去的手下。 “王妃在哪?” 孔武道:“王爷最好不要乱动,否则王妃身上少了什么,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的。” 屋内。 赵晏负手立在窗前,望着赵臻的方向冷笑,回头捏住仪瑄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往上抬。 仪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躺在贵妃榻上,随身的小刀被赵晏捏在手中把玩。 “你看看他,多没用。”赵晏讥讽道。 仪瑄忿忿扭开头,不想同他讲话。 赵晏强制她的头转过来,他坐在榻沿,笑容诡秘阴冷,俯身试图亲她。 仪瑄瞳孔大张,双手抵在赵晏胸口把他往外推。 “赵晏!你非要折磨我才开心吗?”仪瑄恨恨:“所以我才讨厌你。” 她抿着唇,唇瓣没有一点儿露在外面,眼神惊恐又抗拒,连一正眼也不愿瞧他。 赵晏低低冷笑起来:“讨厌我?反正都被讨厌了,那干脆就让你厌恶极了我。” 他已经不奢望能从她这儿得到原谅了,她的心飞得再远,她的人在就好。 他会好好疼她的。 他手上用力,迫使她嘴唇张开,低头,准备覆上去。 一行清泪从她眼中流出,仪瑄愤恨至极,两只手抬起来,狠狠甩了赵晏一个巴掌。 赵晏的头偏过,脸颊麻麻的。 他难以置信朝她看过来。 就算身处这样的境地,她也还是要反抗他,甚至敢打她。 他笑了,舔了舔唇角,眼神愈发危险。 他伸手勾开了她胸前的衣带。 “芷罗,别怪我,是你逼我的。”赵晏口中念念有词,“你要是肯乖一点儿就好了,不过,这样也挺好。” 仪瑄几乎崩溃,流泪大喊:“王爷救我!” 这一声撕心裂肺,传到赵臻的耳中。 赵臻一僵,警觉的朝声音的来处看去,手一抬一放,示意手下将那座屋子包围。 锦衣卫得令,立即向院内涌去。 孔武并不阻拦,只是挡住赵臻的去路。 孔武真是要被赵晏给气死。 他走之前分明把温仪瑄的嘴给堵上了,就怕她大喊大叫暴露位置。赵晏也不知道什么毛病,竟然把布给扯下来。 “让开。”赵臻声音沉冷。 “王爷若是轻举妄动,王妃恐怕性命难保。”孔武依旧挡在他面前。 若与孔武纠缠,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赵臻担心仪瑄出事,便直接让江七白带人闯进去。 他就赌,赵晏没那个胆子杀死仪瑄,也狠不下那个心。 江七白得令,让几个人守住窗户,自己为首踢开屋子门,结果就看见赵晏把王妃作为人质搂在怀里,右手拿着一把匕首抵在王妃的脖子上。 嘴角挂着得意又嚣张的笑。 江七白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这个渣滓。 赵晏低头凑到仪瑄耳边,道:“他不是爱你吗?给他个机会证明看看。” 仪瑄手指颤了颤,说:“不需要,我一眼就看得明白。” 赵晏冷哼,“看得明白?”他把刀背在她脖子上拍了拍,嗤笑道:“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都没看得明白。” “赵晏。”仪瑄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变得柔软:“我们不要再彼此伤害了好不好?以前的那些事,跟你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我都记在心上,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 赵晏一怔,眼神亮了亮,无比希冀的低下头:“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你是皇上,注定会有三宫六院很多妃嫔,所以即便我心里喜欢你,我也不愿嫁给你。” 仪瑄紧张等待赵晏的反应。 不知道赵晏会不会看出来她是在骗他。 她是一个很不会做低伏小的人,从不蓄意讨好人,因此哪怕她刚刚被赵晏伤成那样,她也不愿意说一句和软的话。 她就是又硬又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可她实在是怕,怕赵晏这个疯子会利用她对赵臻做什么。 所以她才不得已忍耐着心里的恶心,跟赵晏说这些。 赵晏大喜过望,贴着她的匕首也松开了点儿,“真的?” “是真的。若我不喜欢你,为何千辛万苦扶你上帝位?只是你登上了帝位,我跟你的距离又更远,我不愿和别的女人分享你,所以才……” “那我现在不是皇上了!芷罗,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与世俗纠缠!”他激动不已,“你以前是真傻,若有你做我的皇后,三宫六院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仪瑄垂眸苦笑,“现在?你现在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要我跟你远走高飞?” 赵晏愣了愣,忽然心头生出一丝狐疑,皱着眉头看她,“你在骗我。” 她突然的示好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虽求之不得,但理智却告诉他这是假的。 她若真这么有情有义,刚刚为什么不说? “你看,我实话对你说你却不相信我,我对你说的假话你却深信不疑。”仪瑄幽怨的看着他:“你杀了温长柏,我真的恨了你好一阵子,恨到我想用我自己来折磨你。可是,我终究……” “终究什么?” 她低眸,一滴泪从眼中滑落,“放不下。” 赵晏心中震惊,忍不住伸手替她拭泪。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就算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 “芷罗,你真的喜欢我?”他声音微微颤抖,始终不敢全信。 仪瑄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今日进宫来,就是想再见见你。你知不知道你这十四年来杳无音讯,我有多担心?我不停派人打探你的下落,就希望听到你还活着。我知道自己应当恨你,可始终是恨不起来……” 她的抽泣声绵软,一滴滴泪落在赵晏的手背上,他的心几乎碎成碎片。他亲吻着她的乌发,痛苦道:“是我的错,芷罗,都怪我不好。我不要什么天下,你我做一对逍遥夫妻就够了。” 他怜惜的看着她,说:“要从这里出去必须要有你做人质。芷罗,我们来演一场戏,你扮我的人质,我们一块儿从这里出去。” 仪瑄点点头。 “好。”他抚摸她的长发,柔柔在她耳边低语:“我不会伤到你的,你放心。” “嗯。” “要出去了。” “嗯。” 不远处的赵臻,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缠绵悱恻的男女,眼神阴鸷,双手紧紧在身侧捏成拳。 他现在有股杀人的冲动。 若让他逮到赵晏,一定丢给酷吏去折磨。 仪瑄跟着赵晏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赵晏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离远了不少,但仍是一个危险的距离。 她要再想想要怎么逃脱。 “豫王。”赵晏挑了挑眉,“叫你这些手下都警惕着,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我,我手上的刀子伤了王妃,那可就不好了。” 赵晏冷漠看着他。 “备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 赵臻看了眼在他怀中被控制住的仪瑄,沉默了会儿,吩咐手下:“去备马车。” 赵晏笑笑,这才像话嘛。 赵晏一步步朝门口走,众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孔武紧跟着,提刀保护赵晏。 仪瑄突然伸出手指,悄悄指了一下孔武,又做出一个“咔嚓”的手势。 意思是,把孔武杀掉。 现在赵晏肯定是不会伤她的了,因此,就算把孔武杀死赵晏也不会对她怎样,还可以解除一道威胁。 赵臻愣了下,眼神忽然动了动。 原来如此,刚刚那缠绵悱恻的一幕其实只是仪瑄在做戏,为了安抚赵晏,这样才有他们下手的机会。 他拔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孔武刺去。他的剑法极好,多年也不曾生疏,孔武震惊,连忙用刀挡住。 其实他这些年武功是有退步的。 他以侍卫的身份藏在宫中,行动很不方便,练武也就耽误了。 因此才跟赵臻过了几招,就支持不住有败象。 赵晏慌了,紧紧扣住怀中的人,喝令赵臻住手:“你不管她的生死了么!” 赵臻充耳未闻,一下刺中孔武的心脏,孔武口吐鲜血跪地。 赵晏额头渗出冷汗,如果孔武死了,没人保护他,那么他和芷罗能不能从皇宫逃走就更悬。 “怎么办?”他急切的向怀中的人儿询问。 仪瑄一脸慌张害怕,只是向他摇头。 赵晏深吸两口气,继续带着她往后退,咬牙道:“放心,赵臻不会伤你,我们快点儿走。” 他飞快的往外面走,几乎要跑起来,身后赵臻提剑紧逼。江七白的人则将赵晏的部下全都剿杀干净。 仪瑄见时候差不多了,突然踉跄了下整个人摔在地上。 赵晏慌张去扶,结果还没蹲下来,手上就中了一箭。 深深扎进手掌里,血流不止。 “芷罗!”他顾不上痛,急切的叫着她的名字,生怕她被赵臻的人掳走。 却看在她在赵臻怀里,看他的眼神满是憎恨。 第二百五十三章 解救 赵臻把仪瑄搂在怀里,大手抚摸着仪瑄的后脑勺,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刚才这一出把仪瑄吓得额头冰凉,整个人小幅度的发着抖。 都结束了是吧? 她圈住男人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蹭,积蓄已久的眼泪水不停往外冒,蹭的赵臻肩膀那块儿全湿了。 “没事了。”男人的嗓音低回喑哑,但是说不出的温柔。 赵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之余,心头漫起强烈的苦涩。 他甚至想笑。 真的是骗他的啊。 他竟然信了,就跟傻子一样被她耍的团团转。 可即使知道她在骗他,刚刚她以那样的语气跟他说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心里实在是欢喜极了。 欢喜到心甘情愿的被她骗。 赵晏被锦衣卫控制住,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仪瑄。她的长发散乱,被赵臻一点一点捋顺,眼睛红红的,睫毛沾上水珠蔫蔫的搭下来,眼睛却很清澈明亮。 赵晏从她凝视赵臻的眼神中,看懂了何为依赖。 跟看他的眼神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笑笑,垂下头,涣散的盯着面前的土地,“芷罗,你不该这样对我。” 对面沉默了须臾,“今日种种,都是你自己造下的因果。” “是么?”赵晏嗫嚅:“当真是我自己么?” 仪瑄冷冷瞧着他,说:“是。” “也罢。”赵晏摇摇头,心灰意冷。他忽然猛地起身挣开锦衣卫的束缚,赵臻见状护着仪瑄倒退三步,皱着眉头喝令众人:“抓住他!” 话音刚落,赵晏已经抽出匕首在脖子上抹了一刀,顿时鲜血喷涌,他抽搐了两下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 “赵、晏……”仪瑄茫然叫出他的名字。 赵晏眼帘微垂,视线里只有一个她。 与他意料相悖的是,她并不是大仇得报的表情。 有点儿茫然,有点儿复杂,嘴唇紧紧咬在一起,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的开心。 赵晏笑了,心中有那么一个地方,释然了。 仪瑄慢慢的在他面前蹲下去,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他,开口时声音竟然有点儿抖:“赵晏,你为什么……” 他笑了一下。 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落在赵臻的手里,到时候即便不死,也一定会比死更难受。 这辈子他已经受够了,至少死,他希望可以痛痛快快的。 “芷罗。”他抿了下唇开口:“欠温长柏的这条命,我还给你了,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是他卑鄙,想利用自己的死博得她的原谅。 却听不到她的回应。 果然,还是不愿意原谅他啊。 赵晏叹口气,目光留恋的停留在她脸上,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自己就看不见了,所以至少乘现在,让他多看看吧。 “对不起啊,芷罗。” 一滴眼泪砸在他的脸上,温热的,他惊讶的伸手去摸了摸。 她是为他哭了吗? “赵晏,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不会遇见。” 视线逐渐模糊,他已经看不清她了,连声音都是飘飘渺渺的。他闭上眼,说:“好啊。” 她是他此生的劫数,是他冰冷心肠唯一的软肋,若是不遇见她,他们或许都能安好。 就随了她的心愿吧。 赵晏渐渐没了声息,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涌,鲜艳刺目。仪瑄不禁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已经停了。 她缩回手,眼神在瞬间涣散,身子一歪坐在地上。 他死了。 仪瑄设想过无数次要杀他,可是当他真的死在她面前,她又根本不觉得痛快。 哥哥死了,赵晏死了,与她年少时密切相关的两个人都离开了她。 就好像她的过去,就这么风吹云淡了似的。 她忍不住要掉眼泪。 赵臻递给她一张巾帕,仪瑄接过来把眼泪擦掉,依然惶惶然的坐在原处,抱紧自己的双膝,头埋着。 她是一个并不纯粹的人,当她下决心去恨一个人时候,又会忍不住想起那个人的好。 赵晏曾经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他待众人皆是一副虚伪冰冷的面具,却待她至诚,温柔耐心到了极点,做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照顾她的心情,生怕她不愉快。 她对赵晏虽无男女之情,但别人对她好,她也是牢牢记在心中的。 赵晏死了,被她逼死的…… 赵臻挥手示意手下把赵晏的尸体拖走,仪瑄并不阻拦,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埋着头,混混沌沌想着一些往事。 赵臻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脑袋揽到自己肩头。 “难过么?”他问。 “不难过。” 男人伸出手指蹭掉她眼角的泪珠,放在她面前给她看:“那这是什么?” “我……”她答不上来。 男人叹息一声,目光放远微凝,“赵晏是我弟弟,他死了我都会觉得难过,更何况是你?没什么不好启齿的。” 仪瑄眨了眨眼,有些诧异的问他:“你也难过吗?” “嗯。” 仪瑄低下头,手指无意识的拽着地上的草,“我本来以为我会觉得很畅快……可是不是。哥哥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对不起他,但是赵晏……曾经对我也很重要。” 她的手一顿,声音渐渐低到听不见:“现在,他们都死了。” “是啊,他们都死了,这世道变得冷清多了。”赵臻接话。 仪瑄怔怔抬头看他,突然破涕为笑,“冷清……我怎么没想到呢?确实冷清多了,从此以后只有你我两个人。” 男人淡淡一笑:“傻瓜,不是还有元猗元泓和元福?温家的长辈们,还有红玉、钰哥儿都好好活着,总之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 傍晚的时候,赵臻才和仪瑄回到家。三个孩子乖乖坐在那儿等他们吃饭。 元猗和元泓都没有出去,因为各位大人的妻儿出了事,也都无心去衙门。 元猗和元泓都知道事情的严重,都板着一张脸,元福见两个哥哥都这么严肃,也笑不出来了。 仪瑄累极了,从身体到心情,全都处于极度的低压状态。赵臻扶着她坐下,先为她舀了一碗汤。 “赵晏死了?”赵元泓冷不丁开口问。 饭桌上的气氛一凝。 赵元猗奇怪的看了弟弟一眼,自己这弟弟不是一向很懂得分寸的吗?这件事摆明了爹娘就是不想说,娘一脸疲惫,爹脸色也很沉重,他都看的明白,怎么元泓倒不明白了? 他捣了元泓一下。 元泓不理他,目光紧盯着他娘。 仪瑄被他看的挺不知所措的,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 “娘不高兴吗?他可是杀了长柏叔公的凶手。”元泓继续问。 “啪!”赵臻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皱着眉头盯着赵元泓:“好好的问这些干什么?” 赵元泓低头不语。 “算了。”仪瑄打圆场道:“元泓也是关心我们,你别凶他,吃饭吧。” 这顿饭仪瑄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半碗汤加几口菜就把筷子放下,准备去洗澡,好好舒缓一下。 元泓眼睁睁看着母亲走掉,一副心情极其低落毫无胃口的样子,他心里就越发愤怒。站起来冷冷道:“我也吃好了。” 赵元猗觉得元泓今天实在是不太对劲,连忙把筷子放下追上去,拦住元泓的去路:“你怎么了?爹娘对付赵晏那么累,你怎么还给他们添堵?” 赵元泓冷笑:“你觉得赵晏死了是不是好事儿?” 赵元猗愣了下,“是、是啊。” “可是你觉得娘开心吗?” 赵元猗皱了皱眉头,并不敢肯定:“好像……不太开心。” 看起来不仅仅是累,整个人都恹恹的,很没有精神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晏毕竟是爹爹的兄弟,血浓于水,赵晏死了,爹娘不可能无动于衷。” “赵晏是爹的兄弟,又不是娘的兄弟。你看爹娘谁更伤心?” “……”赵元猗思索了一会儿,“娘吧。” 听弟弟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挺奇怪。 不过赵元猗向来是一个遇事不会多想的人,娘难过必定是有原因的,毕竟他们不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过去了,爹娘不想提也没有再刻意去问的必要。 “你还不懂吗?”赵元泓气愤至极,双手紧紧的攥成拳,瞪着赵元猗看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算了,你不要知道的好。” “……”赵元猗无语,“你今天真的奇奇怪怪的。” 赵元泓转身离开,并不想再说更多。 * 仪瑄沐浴完浑身都轻松不少。她在跟赵晏拉扯挣扎的过程中身上留下了好多淤青,尤其是脖子上的红痕非常明显,她便拿了药膏让丫鬟帮她涂。 赵臻进来,就见她背对着他,只穿着一件小小的肚兜,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有大大小小的淤痕。 他眼睛眯起来,白天被压抑住的狂躁此刻又开始叫嚣。 她到底在宫里经历了什么? 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走过去抢了丫鬟的位置,手指在她背上的一块淤青上蹭了蹭。 “赵臻?”仪瑄回过头,有点儿诧异的看着他。 男人撩起眼皮子,语气不冷不热:“怎么弄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补偿 仪瑄本能的往旁边缩了缩,正对着他,试图遮挡自己身上的淤痕,低头不看他。 “不小心撞的。” 赵臻眼睛眯了眯,语调冷下来:“撞的?” “嗯。” 仪瑄有点儿心虚,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提,如果实话告诉赵臻难免给他添堵,就打算打马虎眼混过去。 赵臻把手搭到她的腰上,一使劲,把她整个人捞过来,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脖子上残余的红痕,问:“他掐你了?” 脖子上一圈都是红的,明显是被人掐住之后留下的痕迹。 仪瑄伸手挡住后颈,尴尬的否认:“不是哈,我自己挠的。我没事,真的。” 赵臻忽然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移开,白皙的颈项再次暴露,他盯着那红痕心情烦躁,语气也有点儿冲:“你觉得我信吗?” 寒冬腊月的又没有蚊子,怎么挠才能挠成这样? 仪瑄眨眨眼,这才察觉到男人似乎是生气了,扭过头去看他,小心翼翼道:“我是怕你不高兴……” “你瞒着我我就高兴了?” 仪瑄丧丧的低下头,承认错误:“好了,对不起嘛,我不该骗你的。赵晏是掐了我,不过已经没事了。” 赵臻叹息的吻了吻她的脸,又问:“那身上这些伤呢?” “是……”仪瑄头埋的更低,“他想对我……那个,我反抗他留下的。” 赵臻脸色一黑。 还真被他猜中了。 男人心里翻了一缸醋,黑漆漆的眸子盯着怀中的妻子,火气蹭蹭蹭往上蹿,冷笑一声。赵晏还真有自知之明,如果赵晏没死,落在他手中大概比死更难受百倍。 “我跟赵晏……没什么的,”仪瑄抓了抓脑袋,“我的衣服都没有脱掉。” “……”赵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好了,不用说了。” 他听不下去。 仪瑄看他一眼,声音小小的问:“你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男人的手盖住她的脑袋瓜揉了揉,顺着往下,轻轻带着她的头仰起来。他低下头去,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吃醋了。” 仪瑄:“……” “你要补偿我。” 仪瑄抿了抿唇,问他:“怎么补偿?” “尽你所能。”男人一手解开了肚兜的细带。 仪瑄:“……” 这天晚上,赵臻充分让她领略到“尽你所能”这四个字的深刻含义,以至于第二天想起来,忍不住脸红心跳大骂赵臻是个混蛋。 * 十四年前的事变,江家就从京城迁到了大名府,来去不过一日的时间。江沐妍回家看望了病重的母亲,第二天就收到了赵晏自戕的消息。 她立即赶回京城,直奔豫王府,势必要为赵晏讨个公道。 仪瑄接待了她,简单把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妍妍,赵晏已经死了,你的罪过我们也不会再追究。就这样,你请回吧。”对于江沐妍,仪瑄已经仁至义尽,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牵扯。 “我不信!定是你们杀死了他,为了推卸责任才说是他自戕!”江沐妍情绪已经失控,一脸憎恨的瞪着仪瑄。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锦衣卫。”仪瑄叹口气,“而且,王爷不需要推卸责任,杀了赵晏只会使百官心里痛快,难道有人会出来指责王爷?我们不需要推卸责任,敢作敢当,没有做过的也不会认。” 江沐妍跑过来揪住仪瑄的衣领,双目通红问:“他在哪?我要见他!” “他是先帝,自然停灵在宫中,之后在皇陵下葬。”仪瑄脸色一滞,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都是帝后合葬,但是如今皇陵里那具先皇后的棺椁并没有尸体,难道就让赵晏一个人入葬? 仪瑄到底有些不忍。 江沐妍松了手,怔怔道:“我要去看他,你放我过去。” 仪瑄喊了身边一个丫鬟,吩咐道:“你带江姑娘进宫。” * 江沐妍入宫在赵晏灵前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一头撞在棺椁上,死了。 仪瑄听到消息后并不觉得意外。 在江沐妍说要进宫时她便有这种预感,但她还是任由江沐妍去了。因为这种事儿只要江沐妍有心,她是拦不住的。 而她唯一能为江沐妍和赵晏做的,就是让人乘夜里把先皇后的陵墓打开,把江沐妍的尸体放进去。 赵晏不孤单,也遂了江沐妍的心愿。 江家二老听说女儿随赵晏去了的消息,张夫人没熬得住,没两日也跟着去了。江沐妍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留在家中打理丧事,二哥进京来处理妹妹的事。 江家的意思是,妹妹毕竟是先帝的妃嫔,不能这么没名没分的去了,追封肯定是要的,然后便要风风光光办个葬礼。 这都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仪瑄坦然答应。 赵晏死后,一直不知所踪的赵寰也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仪瑄去看过他,那孩子的状态很不好,整天闭门不出,也不上朝。 大臣们如今把赵晏父子恨到了骨子里,撺掇着赵臻废赵寰登基,赵臻既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态度捉摸不透。 仪瑄找了个机会和赵臻商量这事儿。 “赵寰心性还算纯善,这次的事也是受了赵晏的教唆,情有可原。我平日冷眼瞧他,确实是个可堪大任的,若因此事废了他,实在有些可惜。” 仪瑄的意思,明显是不想废赵寰。 她觉得赵寰这孩子可怜,如今赵晏死了,沈太后又远在大同,赵寰孤伶伶的待在皇宫里,宫女太监都敢甩脸子给他瞧。 “可是不废赵寰,百官不服,暗中使手段折磨他怎么办?”赵臻摩挲着杯缘,探寻的看向妻子。 仪瑄笑着摇了摇头,“他是皇帝,百官只敢暗中折磨他,若他连皇帝都不是了,岂不任由那些人拿捏?” 赵臻怔了怔,摸着妻子的手道:“你所言有理。皇帝这身份对赵寰虽是牢笼,却也是庇佑。等我下一道敕令,不许百官向赵寰寻私仇,他们碍着我的面子应该也不敢太嚣张。” “这样便最好了。”仪瑄温温柔柔的笑起来,“等两三年后,大家便都会忘了这事儿。” 赵寰的帝位虽保住了,但他不愿上朝也很麻烦。追封赵晏和江沐妍的旨意还得他来下,赵晏的国葬他也得出席。 不得已,仪瑄打算亲自劝劝他。 国丧期,宫城挂满白幡,所有人皆着素色衣裳。仪瑄穿着石青色的褙子入宫,头上只用银簪别了一个小攥,脂粉未施,清清淡淡的却有种别样的俏丽。 仪瑄来到乾清宫外,想让宦官入内禀报,宦官只是对她摇头。 原来赵寰从里面把门栓上,他们都推不开。 “多久了?”仪瑄问。 “自从陛下回来就一直如此,每顿饭都是我们给陛下放到窗台上,有时候陛下会吃,有时候不吃。” 仪瑄思索片刻,道:“你去备饭,让膳房多准备点儿陛下爱吃的菜,等会儿送来。” “是。” 仪瑄慢慢走到窗边,窗户紧闭着,她向里面唤:“赵寰?” 没有动静。 “你应该有不少事情想问我吧。如果有的话,你就打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怎么样?”仪瑄的声线柔和,循循善诱。 片刻,果然仪瑄听到一声门栓松动的声音,她走到门边,轻轻把门推开。 赵寰果然立在那里。 他瘦的多了,双颊有点儿凹陷,双眼漆黑,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仪瑄笑笑,她知道的,赵寰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她这个伯母。 小时候元猗带赵寰来王府玩,赵寰总是一副渴望的样子看着她,他希望自己的娘亲也能跟她一样。 可惜某些事生来就注定。 仪瑄伸手摸了摸赵寰的头,赵寰皱眉后退一一步,冷冷道:“别碰我。”说完转身朝寝殿走。 仪瑄苦笑。 赵寰的抵触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会因为这个就打了退堂鼓。而且赵寰愿意给她开门,就说明他还是愿意跟她说话的。 至少,不是那么憎恨吧。 赵寰在寝殿中央停了步子,转过头来看着她,问:“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杀。” 赵寰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我问的是爹爹为什么会自杀?是因为你?是你逼他的对不对?” 仪瑄一下子被问懵了。 “我不知道。”她抿了抿唇。 “爹爹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你说了什么让他心灰意冷的话,他不会甘愿就死。”赵寰目光犀利,“所以虽然他是自杀,但事实上,杀了他的人是你。” 仪瑄心中震惊,她不确定赵寰知道多少她和赵晏的恩怨,但从赵寰口中听到“爹爹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她实在是觉得很不自在。 “赵寰,你听我说。”仪瑄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你爹的死确实与我有关,但不是我逼他,是他自己选择的。可能你听到了一些谣言,说我与你爹有一些纠葛。我只能说,我既然选择了做豫王妃,就一辈子只会是豫王妃,伤了他,我只能说句抱歉。” 赵寰闻言出神,眼帘淡淡垂下,苦笑:“原来如此。” 完结 圆满 赵寰的心结解开,终于接受了自己赵晏的死。 与别人无关,怪只能怪他爹不如豫王会追女孩子,又太过死心眼,被拒绝了想不开就自杀了。 男女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人家女孩子不愿意你又有什么办法?赵寰从自己爹身上得到的教训,就是一定要找个情投意合的,也别太轻易付出感情。 赵寰下旨追封赵晏和江沐妍,进入国丧期,并亲自主持了赵晏的葬礼。 葬礼当天下着蒙蒙细雨,百官穿着缟素站在细雨中默哀,赵寰也不打伞,在父亲的墓前站了很久。 静静的,并没有一滴泪落下,但不知为何旁观者都觉得伤感。 沈太后也从大同赶回。先帝丧礼这样的大事她不可能不出席,于是仪瑄早早的就派人去接她了。沈太后倒是流泪流的很欢,但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真情实感。 就沈太后的那些作为,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站到先帝的墓前来,他们都觉得稀奇。 沈太后借这次回来的机会好好的跟仪瑄讨了场近乎。仪瑄知道她在大同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宫人们都不待见她,平日里疏忽懈怠都是有的。但沈太后到底不是省油的灯,仪瑄收到消息说沈太后身边养了几个清秀的小宦,平日里就靠他们打发寂寞。 这种事情仪瑄也懒得管,只要不闹大,就随她去吧。 但是沈太后若想回来带坏赵寰,那她是断断不允许的。 因此丧礼一过,沈太后便又回到大同。赵臻给赵寰挑了几个老师,都是很有风骨才学极高的老臣,希望能改掉赵寰身上一些不太端正的思想。 赵元猗彻底跟赵寰冰释前嫌,因为他知道赵寰之前的作为都是赵晏挑唆,并不是出于赵寰的本意。两人又恢复了昔日友好的关系。 唯一让仪瑄觉得有点儿烦心的,就是二儿子最近的态度。 不大对劲。 整个人没以前爱笑了,经常看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似乎有很多话要问她,但是又难以启齿,最后只能憋在心里。 仪瑄想说你别憋了,再憋咱们母子俩都得憋坏。 可赵元泓忍耐力极好,除了偶尔一两句含义莫名的话语之外,不会再说别的。仪瑄终于忍不住了,终于挑了一天准备跟儿子谈谈心。 这日天气晴朗,带有温度的眼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赵元泓今日沐休,待在书房看书。仪瑄拿着自己亲手给儿子做的护膝来到儿子的院子里。 赵元泓请母亲进来,礼貌的向她问安,之后母子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场面有一丝尴尬。 仪瑄把护膝摆在桌面上,示意儿子:“娘给你做的,冬天冷,你们早出晚归的要多多爱惜身子。” 护膝做的很精致,针脚细密,里层用的是上好的风毛,外面用的是毛皮,光看着就很暖和。 赵元泓目光动了动,听话的穿上护膝。冬天的时候哪怕屋子里生着炭火,久坐不动也容易冷,赵元泓一直坐着看书腿冷的有点儿发僵,裹上护膝之后冷意被隔绝在外,膝盖渐渐的暖和起来。 他垂眸说了声谢谢。 仪瑄温柔的看着儿子,不忘来意:“元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赵元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回避,声音淡淡的:“没有。” 仪瑄摸摸儿子的脑袋,又摩挲他的手。仪瑄的手保养的极好,皮肤细腻白皙,温暖的,赵元泓的手却很凉,仪瑄把儿子的手团在掌心,帮他捂暖和。 “娘知道你长大了,有很多自己的心思不愿跟娘说。你要是下定决心不说娘也不为难你,但你真的想好了?” 仪瑄这么一问,赵元泓倒犹豫起来。 其实他是很想从母亲那儿听到答案的吧。 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所以,到底要不要问? 仪瑄鼓励的看着他,赵元泓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询问:“娘……你跟先帝,究竟是不是如外人所传说的那样?” 仪瑄糊涂的眨了眨眼:“外人传说,是什么样?” 赵元泓:“……”他难以启齿的低下头。 仪瑄大概明白了,外人肯定是说她与赵晏之间有旧情,然后或真或假的补充点儿细节。 仪瑄正色:“娘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们的事。” 赵元泓抬头观察她,她眼神清澈坚定,眼底默默涌动着温柔,应该……不是在说谎。 赵元泓错开目光,又问:“如果娘对先帝无情,为何先帝一传召娘就进宫?” 对此赵元泓是真的无法理解,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视线和爹商量一下呢?先帝的目的不纯,这点娘应该心知肚明,却还是去了。 “娘进宫总比要你爹的命好。”仪瑄笑笑,“救人刻不容缓,再拖下去如果赵晏反悔,依然要你爹的人头才肯放人怎么办?” 原来,娘的选择是对爹最温柔的守候。 赵元泓瞬间释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纠结十分可笑。娘平时与爹那般恩爱,难道还有假? “娘。”赵元泓抿唇看着她,“你不害怕吗?” 其实他并不觉得那些人的性命有什么重要,人都是自私的,只要自己过得好,自己的家人平安无恙,别人的生死又与他何干? 所以如果娘在离开之前把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不会让娘离开。 仪瑄唇角微弯,笑道:“怕啊。不过对于先帝我还是有把握的,他不会杀我。” “先帝……对娘很好么?” 仪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点点头:“对,很好。” * 四年后。 豫王还政于帝,朝局呈现出一派崭新的气象。今上宽孝仁德,心虚受教,很得臣民的爱戴。 赵臻与妻子迁居江南,两个儿子留在京城做官,各娶一妻,倒也和美。 仪瑄其实早就想来江南了。 戏文里写江南的水乡温润雅致,小桥流水风情万种,仪瑄以前来过几次,但有公务在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是不能尽兴。 这下好了,撇下所有烦心事在江南住下,每天滋滋润润的,真好。 赵臻在江南买了间大宅子,宅内就有流水穿过的那种,幽深静谧。夫妻两个常到处去玩,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可怜元福只能空守座大宅读书做针黹。 有时候赵臻和仪瑄前脚刚走,元福后脚就出发去了京城。两个哥哥都没有分家,依然住在王府里。如今大哥做了北镇抚司镇抚使,二哥做了兵部尚书,两人都是皇帝的左右手,公务缠身并没有时间陪她。但是两位嫂嫂闲在家中,也都对元福很好,元福很爱与她们说笑。 大哥二哥问起爹娘的近况,元福只能无奈的告诉他们,爹娘恩爱的很,恩爱到她感觉自己已经成了空气,两个人经常兴致一来就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赵元猗:“……” 赵元泓:“……” 两位嫂嫂都是元福儿时的朋友,一个就是当初让元福递过荷包的魏庭兰。元福递荷包时懵懵懂懂,完全没明白魏庭兰的意思,长大了才懂得。 她本来以为二哥和魏姐姐没戏了,因为二哥这人吧,特别含蓄,心里有什么都不愿往外说。结果后来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宣布婚讯的时候,元福简直惊掉了下巴颏。 魏姐姐这是……女追男成功了? 只于大哥的妻子是她的表姐,红玉姨妈的女儿,叫温子卿。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反正比她和魏姐姐都差点儿,但是白白的,又温柔,特别体贴细心,跟她相处让人觉得很舒服。 元福觉得这世上的缘分真有趣,大哥那么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就娶了这么个细心入微的妻子。 绝配。 两位哥哥都没有妾室,两位妯娌以及元福这位小姑子都相处的很融洽。只是每当夜幕来临,元福自己独处一室的时候,又会觉得特别的寂寞。 倒不是她想男人想的厉害,只是因为爹娘跟哥哥嫂嫂都这么恩爱,就她一个孤家寡人,真是太孤独了啊…… 元福在感慨空虚寂寞冷的时候,赵臻和仪瑄已经开始帮女儿相看人家。京中的人家和江南的都可以,在京城有两个儿子可以帮忙照顾,在江南的话他们则能常常见到女儿。 额……能吗? 仪瑄扪心自问,好像……不能吧。 还是两个儿子靠谱点。 最后考虑再三选了几户京城的人家,两口子亲自跑到京城去,准备跟两儿子商量之后把元福的婚事定下来。这样子他们以后再出去玩可以少一点心理负担。 赵元猗的评价是都很好,都合适。赵元泓也说这几家的公子品性都很端正,家世清白没什么惹人诟病的,关键是要妹妹喜欢。 于是仪瑄找个机会让元福跟几位公子分别见了面,最后让元福来选,不出所料,元福选了最英俊的那一个。 能得到豫王女儿的青睐,对方家里受宠若惊,火速定了亲,等元福及笄了就娶过来。 仪瑄把儿子女儿的婚事安排的明明白白,成就感颇足,没两天又跟赵臻两个不见人影了。 * 清晨。 黄山的云雾中,仪瑄累的双腿打颤,没骨头似的吊着男人的脖子,朝他耳边吹气:“要抱~” 男人眉头一跳,直接把她摁在树干上,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 番外 真是要命(赵臻芷罗) 初见她时,她九岁,他十四岁。 皇宫的冬日格外漫长,单调的、阴沉的,似乎永远也过不完。尤其是那些不受眷顾的宫苑,门庭寥落草木衰败,炭火也不够用,缩在屋子里哈出来都是白气。 唐婕妤缠绵病榻,寝殿里弥漫着苦药味儿,冬天不开窗,味道终日不散。赵臻不喜欢病恹恹的母亲,也不喜欢药味儿,常常一个人出去溜达。 那天在宫道上,他看见五弟身边的周奶娘牵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丫头,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周奶娘过来向他打招呼。 “给三殿下请安。”周奶娘拍拍旁边的小丫头,小声督促:“快给殿下请安。” 赵臻想说不用,可是莫名的又很想听听这小丫头的声音,便低头看着她。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丫头。 她的皮肤很白,白到一点儿瑕疵也没有,瞳仁乌黑清澈,眼角微微翘起来,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着,眼角点缀着一颗泪痣。 她好奇的观察他。 在周奶娘的督促下,小丫头给他行了礼,声音软糯清甜:“给三殿下请安。” 他忍不住弯起唇角。 好可爱。 “周奶娘,这位是?”一向不关心外人的他,竟然主动问起小丫头的身份。 周奶娘答:“这是小女。最近五殿下心绪不佳,奴婢想带小女来做五殿下的玩伴。” 小丫头牵着周奶娘的袖子,乖乖的看着他,带着笑。 这宫里不受待见的皇子多了去了,五弟幼年丧母最是可怜,他的母妃缠绵病榻情况也不比五弟好多少。 可是他却没有一个如此关怀他的奶娘。 * 那次的见面赵臻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半个月后,他竟然误打误撞又和那小丫头碰上了。 冬日天擦黑的早,他吃过饭出来散步消食,天色已经全黑,宫灯齐刷刷点亮,看清脚下也不成问题。 他绕过一个拐弯,怀里撞上一个柔软的身躯,他一愣,听见一声委屈的“啊”。 “你……”他惊讶的盯着小丫头,她正用手揉着额头。 小丫头把手放下来,有点儿迷惑的盯着他,渐渐眼神明晰,她笑:“是你啊,三殿下。” 赵臻挑了挑眉。 好没规矩的丫头。 暧黄的灯光下,少女的脸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双眼星河点点,嘴角俏皮的弯起来。 真的是,好漂亮。 赵臻的呼吸有点儿滞。 “三殿下,我迷路了,你可以带我出去吗?”小丫头问他。 “周奶娘呢?” “我娘今晚要值夜,不能陪我回去。我本来以为我认得出宫的路的,就没有让娘送我。可是我走了好久都没走出去。”小丫头委屈的撅噘嘴,“可是天都黑了呀。” “那你为什么不问路上遇到的宫女?” “我……”小丫头目光闪烁,显然是心虚:“闲杂人等若天黑之后还留在宫里,是要被关起来的吧。我都是躲着人走的。” 小丫头伸出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向他祈求:“我不想被关禁闭……” 赵臻鬼使神差的握住她的手,垂眼道:“现在宫门已经下钥了,你出不去。可是被人发现你留在宫里会被关起来。” 小丫头紧张的咬唇。 赵臻笑,这也太可爱了。 “我有个办法可以救你。” “什么?” “跟我来。” 赵臻直接把小丫头带回了翠云殿。 唐婕妤久病不愈,众妃怕染上病气都不愿意与她待在一个宫,因此唐婕妤住的翠云殿是单独被僻出来的,离嫔妃的寝殿都很远。人烟稀少,晚上更不会有人来。 其实他也可以把小丫头送回到周奶娘那儿,五弟那儿同样僻静,但是说不出为什么,他没有那样做。 路上,小丫头告诉他她的名字叫温芷萝,芷和萝都是香草。 他笑笑,心想这个名字还挺配她的。 小丫头既来之则安之,并没有觉得他把她带回来有什么坏心。他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给她沐浴的时间,自己则去母亲那儿陪母亲讲话。 大概半个时辰后他回去,小丫头穿着一身宽大的睡衣坐在凳子上,衣服是他的,有点儿大在所难免。 她把衣服凑到鼻子边上嗅嗅,笑着跟他说:“好好闻啊。” 他有点儿愣,耳朵突然红了,“嗯”了一声就去沐浴了。 因为唐婕妤在宫里不受待见,他们过的一直都比较拮据,香料这种奢侈的东西是不会有的,那么她夸他的衣服好闻…… 除了洗衣服用的豆荚,应该还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味道? 赵臻不太敢想下去。 他觉得这小丫头真要命,以后长大了不得了。 当晚温芷罗睡他的床,赵臻打地铺,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很担心的问她需不需要他去跟周奶娘解释一下。 自家女儿一夜未归这种事,做父母的不可能不闻不问。 赵臻也想过,若是周奶娘跟他闹,说他毁了芷罗的清誉,他就娶了芷罗也无妨的。 这样一想,他心里竟有几分欣喜。 似乎娶她这件事并不是他被迫,而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但芷罗说不用他去解释,后来周奶娘也没有找过他,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赵臻后来想起也忍不住要笑,温芷罗才九岁,如果真出了事周奶娘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也是多虑。 经过这晚,赵臻闲逛的时候总忍不住要往五弟那边去,也确实远远的瞧见过她几次。她在赵晏身边笑的很灿烂,拉着赵晏的手,两人亲密的靠在一起。 赵臻便没有靠近,就这么看着,心情一度往下沉。 她好像已经忘了他了。 怎么能这么轻易呢?他好歹也是皇子,虽然不被看重,但就这个身份而言应该也是她认识的最尊贵的人之一。 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把他忘了? 他实在是有点儿不甘心。 *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料峭春寒也已熬过,皇宫终于迎来温暖的春意。 中午的时候,温芷罗一个人在后花园摘花。 四周无人,赵臻犹豫了片刻,还是朝她走过去。 小姑娘摘花的间隙抬眼,看见他又像上次那样愣了愣,然后笑起来:“三殿下。” 赵臻抿抿唇,他觉得她有点儿过分擅长遗忘。 但是不守规矩这一点真是一以贯之。 “嗯。”他淡淡答应,问她:“你摘花做什么?” 温芷罗说:“我觉得五殿下的屋子太单调了,我想摘点花装点一下。” 他不声不响的瞧着她。 温芷罗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他怎么老盯着她看……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明白了,捂着嘴咯咯的笑:“我记得三殿下的屋子也挺单调,也摘一些回去吧。” 赵臻一愣,一股热意又攀上脸颊。 他说的吧,这小丫头真要命。 明明什么也不懂,说的话也没有什么深意,但是就能勾的人浮想联翩。 赵臻攥紧手指,心想自己被个小丫头撩的脸红算什么事儿啊?赵臻你给我控制点儿。 他忍了忍,说:“那你给我摘。” 小丫头答应的非常爽快:“好啊!” 她左挑挑右拣拣,摘了几株,还有些陪衬的草。她把手上的花枝交给他,想了想又收回来,很不放心道:“算了,还是我替你布置吧,你应该不会插花。” 赵臻勾唇:“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温芷罗打量他一眼,“直觉。” 他真是服了。 不过他确实对这种需要审美涵养的活动没什么兴趣,不懂就是不懂,他觉得能把她骗回去也挺好。 温芷罗把花插进各自的位置,拿着剪刀修修剪剪。赵臻倚着桌在旁边看,目光从小丫头细白的指尖,一直到纤细的手腕,再到她认真专注的眼睛,微抿的嘴角。 就是没看花。 小丫头一做起事来就专注的不得了,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等拾掇完了,才兴致勃勃的问:“怎么样?” 她期待的朝他看过来,像是等待表扬。 赵臻愣了下,赶忙瞅一眼花,瞅完了只说得出来两个字:“好看。” 细腻的评语他说不出来,他只能再添一句:“真的很好看。”一边惴惴的用余光瞟她,心想她会不会失望。 结果小丫头很高兴的来了句:“真的吗?”一点儿都没有兴味索然的样子。 赵臻忍不住笑,点头:“真的。芷罗好厉害。”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 她羞涩又乖巧的冲他一笑。 一瞬间,赵臻的心都化了。 柔软的无以复加。 “好了,我要走了。五殿下还在等我。”小丫头拍拍裙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芷罗。”赵臻喊住她。 “那个……你很喜欢赵晏吗?”他脑子一抽就问出来,问完了又后悔。 但是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温芷罗“啊”了一声,有点儿不明白,“喜欢呀。我也很喜欢你,你救过我呢。” 赵臻的心一停。 虽然知道她说的喜欢不是男女的那种喜欢,但是,还是让他乱了方寸。 这小丫头真的是要命。 什么话都敢说,说完了又不负责任,过段时间又会把你给忘了。 赵臻简直要气笑。 番外 真是要命(二)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很少遇见,遇见了也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她的玩伴并不是他,而他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牵挂一个小丫头。 直到冬天的时候,温芷罗冲撞了赵玉柔的倚仗,被人用冰雪灌到衣襟里。 赵玉柔是赵臻的皇姐,性子跋扈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动辄打骂下人,做出这等事也不奇怪。 令赵臻意外的是,温芷罗竟然得罪了她。 他听了消息,立即朝出事的地方去。他到时赵玉柔已经离开了,赵晏抿着唇脸色青紫的跪在雪地里,浑身都在抖。 温芷罗撑着伞站在他旁边,另一只手不断的抹着眼泪。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赵晏看他一眼,低下头并不说话,芷罗回答道:“都是我不好,刚刚冲撞了公主,公主要五殿下在这儿跪两个时辰才肯饶了我,五殿下就……” 小丫头自责的不行,哭的两个眼睛都红红的。 赵臻一惊。他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五弟竟然愿意为了救温芷罗而在雪地里跪两个时辰。 这实在是有点儿不像他。 这时赵晏发话了:“麻烦三哥带她去换身衣服,她的衣服湿了。” “我不去,我在这里陪你。”小丫头摇头。 赵臻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就有点儿不太舒服。 说不出来。 “这样,”他提议,“让久儿给五弟打伞,你跟我去换衣服,否则生病了你爹娘要担心了。” 九儿是跟随他的一个小宦官。 小丫头想了想,勉强说好,把伞递给九儿跟他走。 一路三回头,一直念念不忘跪在雪地里的赵晏。 温芷罗在宫内并没有留下衣服,赵臻带她回了翠云殿,拿了宫女的衣服给她。怕他冷,他把自己存的那点儿炭火点上了,然后他出去,把屋子留给她。 小丫头换完衣服把门打开,“谢谢三殿下,我走了。” 赵臻拽住她的手,挑起眉:“这样就走了?” 小丫头不解的看着他。 赵臻叹口气,道:“进来暖暖身子,等会儿再去也不迟。难不成久儿打伞不如你打的好?” 这倒没有。小丫头抿了抿唇,低头说:“谢谢殿下。” 他把她拉进来。 两人围着炭炉坐下,手都放在炭炉的上方,小丫头还稍稍有些哆嗦。他把她的手收到掌心,捂着。她的手很冷,但是软软的,他正好一手一个。 小丫头眨了眨眼,很惊讶的看着他。 赵臻被她看得尴尬,咳嗽了声说:“帮你捂捂手,怎么,不愿意?” 小丫头笑了,嗓音兑了冰雪的凉意,清清凉凉的甜:“不是,我觉得殿下你,真的好温柔呀。” 赵臻一愣。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温柔。 他一向觉得自己神经比较粗,喜欢舞刀弄枪对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没兴趣,娘病重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反而觉得有些烦。 她竟然说他温柔。 赵臻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温芷罗有些赧然的笑:“刚刚殿下没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又冷,身上又是湿的,来来往往那么多宫人没有一个愿意帮我们。这个宫中人情真的好凉薄。可是,”小姑娘话锋一转,“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殿下出现了。” 赵臻静静的听她说,不自觉把她的手捂的更紧。 不想放开。 “殿下是专门来找我的,对不对?”小丫头眼睛亮亮的,期待的望着他。 他与她对视,慢吞吞的点了个头,不太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其实这种事儿不掺和是最安全的,但是与她有关,他脑子一热就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反正,不太对劲。 他一点儿也不温柔,因为这宫里没有人说他温柔的,他们都说他冷酷,不好相处。 芷罗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甜甜的笑开,跟他保证:“殿下,你帮了我,日后我也一定会帮你一次。” 赵臻笑笑,说好,其实根本没把她这句话当回事。 一个小丫头,奶娘的女儿,而他是这宫里的三皇子。她拿什么帮他?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温芷罗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认真的很。 那天他从后花园路过,看见温芷罗和赵晏两个脑袋并在一起,两人坐在地上玩什么游戏。他好奇,就上前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见了地上画的朝局图。 仅仅是关于吏部的,从吏部尚书到吏部最小的官吏,都被她用树枝写在地上,一边跟赵晏讲解每位大人的背景、性格,以及可不可以为他们所用。 见到这一幕的赵臻,无疑是震惊的。 温芷罗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她比他原本以为的更有意思。 察觉到有人靠近,温芷罗急忙弄乱了地上所写的字,警惕的朝他看过来,看清是他的那一瞬,她眼中的警惕消散不少。 她抿唇,考虑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事儿。 最后她决定不解释,拍拍裙子站起来冲他笑:“三殿下也在这里啊。” 赵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她刚刚看他的眼神,因为她脸上带有打发和应付性质的笑,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决定了要帮助赵晏争帝位。 赵臻不知道她是为什么选择了赵晏,仅仅是因为周奶娘的关系?还是说她觉得赵晏比他更有做皇帝的潜质? 无论如何,这都证明了一件事。 在她心里,赵晏远比他要亲密。 赵臻呼吸的有点儿困难,他知道这是没办法的,朝夕相伴的人肯定比许久见一回的人要亲近,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情理之中,如果选择了他才不正常。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谨慎的对待他呢? 是把他也当成劲敌,要小心应付了吗? 赵臻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走掉。 他知道这是她与他生疏的开始。 * 一切如他所料,从那以后他们果然变得生疏客气起来,她对他的笑容变成了对待所有人那般的客气礼貌,完美,却没有温度。 他很不喜欢。 而她与赵晏也变得谨慎的多,再也没有出过那次的失误,两人总是花大把大把时间的待在屋子里,很少出来玩耍。 赵臻看见她的机会更少了。 他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傻,根本就不算熟悉的两个人,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盼望些什么呢? 在温芷罗的筹划下,赵晏很快走进父皇的视野中。 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无疑是嫡长子赵慎,国事喜欢与赵慎商讨,宴会也总是叫上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晏也频繁出现在宫廷的宴会中。 赵臻不禁惊讶于温芷罗的办事能力,她只用了一年,就把原本在宫中毫无存在感的赵晏给推到了最耀眼的那一批皇子的地位上。 他暗中打听,发现这段时间一来赵晏特别会讨皇帝欢心,要么是说话能说到皇帝的心坎上,要么就是做事能合皇帝的心意,就连菜肴,赵晏都能投其所好。 简单来说,赵晏成了一个特别能助兴的人。 仿佛成了皇帝肚子里的蛔虫,知道皇帝所想的一切。 这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毕竟宫中那么多妃嫔,天天研究皇上也没赵晏这么厉害。依赵臻对赵晏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有兴趣迎合别人的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温芷罗。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厉害的不得了。 赵臻不禁有点儿庆幸,庆幸温芷罗是帮赵晏争宠,而不是自己去争宠,否则凭她的容貌和手段,宠冠后宫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赵晏赢得了皇帝的欢心,很快就搬离了原来的住处,住进了一座华美的宫殿,出入皆有仪仗,所过之处宫人回避。 之后赵臻每次看见温芷罗,她都站在赵晏身边,笑着和赵晏说着什么话。赵晏注视她的目光无比温柔,有时甚至会牵起她的手。 温芷罗长高了,身材纤细动人,两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脸蛋小巧而精致,弯弯的桃花眼,随时蕴着笑意。 她美极了。 美到赵臻看见她时,心里会隐隐作痛。 他站在远处注视她和赵晏, 然后怔忡在原地立上良久,心里好像开了个洞,无尽的长风灌进来。 她的日子鲜活生动,而他继续待在宫里的角落落满尘埃。 有些人生来就不会被埋没。 譬如她。 * 当众人被赵晏夺去目光时,赵晏身边的这位少女也受到了不少的关注。 他们似乎形影不离,从赵晏的眼神中可以轻易看出他对少女的钟情。且这两人在外貌上又格外的相配,站在一起便像在发光。 于是很快有人扒出,这位少女是周奶娘的女儿,叫温芷罗,是赵晏的青梅竹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青涩纯真的爱恋一下子戳中许多人的心。于是宫中开始盛传这两人是一对,赵晏不久后便会迎娶温芷罗。 赵臻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只感到绝望。 她已经成了人上人,再不是那个在风雪里等待他解救的小丫头,如今的他,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他甚至为自己对她的想法感到羞耻。 他宁愿她已经忘了他,至少这样,他还能保留一点尊严。 番外 真是要命(三) 赵臻本以为她费尽力气把赵晏捧到如此的高度已经是极限,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瞧了她。 温芷罗十三岁那年精心策划了一场动乱,这场动乱彻底改变了朝局,也可以说,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九月秋狩,皇帝带了几个最宠爱的皇子同去,其中就包括赵慎和赵晏。秋狩的第三天夜里,宫内突然火光冲天喊声不绝。赵臻从梦中醒来,抱着剑守在翠云殿内。这时有人敲开了翠云殿的门。 这人是卫所内的一个小把总,与他私交甚好,一来就告诉他是太子叛乱,不过不会伤及无辜请他安心。 赵臻当时便狐疑,赵 《娇娘为妃》番外 真是要命(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 真是要命(四) 在西北等着赵臻的,果然是一场硬仗。 西北兵力分散,且良莠不齐,其中军权主要是握在胡家和李家手中。赵臻一开始到那儿,手上只有自己带过去的五万军,西北的兵不肯听他号令。 蒙古各部来势汹汹,保守估计也有十万的军士。赵臻凭借自己带过来的五万军和对方交手,小胜了几次,胡家和李家才肯听他号令。 接下来林林总总的一些兵力,来这两家的带领下,接二连三投至他的麾下。 然而胡家和李家虽然肯听他号令,但各怀鬼胎暗中较劲。不久后在一次战役后,因为李家擅自更改了作战方针,导致他在前线被敌军包围。敌众我寡,他被掳至敌营。 在敌营遭受的种种苦楚他已经不愿再回想,后来他找机会从敌营逃脱,杀的敌营血流千里。他归来之时,他在众人眼神中看到了惊恐。 是对于强者的畏惧。 经过这一次,李家和胡家才真正对他俯首称臣,一切事情由他做主,再也不敢擅专。 与蒙古的这场仗打了一年多,最后是他打胜了,胜利的消息传回京师,京城一片沸腾。皇帝很快给他加封,让他长期镇守边疆。 * 一年后,皇帝驾崩,赵晏继位。 消息封锁的很紧,赵臻是半个月后才知道的,那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即便他带大军回京师去抢也来不及了。 凡事讲究个名正言顺,赵晏深得皇帝欢心,他登帝位确实是理所应当。 赵臻介意的只是,她竟然那么防着他,直到半个月后才肯放出消息。 这时候的他,已经坐拥西北十万大军,是个很难对付的刺儿头。 她是这么想的? 赵臻意识到,这时候她可能已经跟两年前不一样了。两年前那个盼望他活着的女孩子,如今可能盼望他死去。 于是赵臻从自己的手下里挑中了一个少年,叫魏襄的,安排到温芷罗身边。 魏襄是他在一次战役中救下的汉人少年。蒙古贵族喜欢把容貌姣好的少男少女捉起来供自己取乐,魏襄是其中之一。他救下的少男少女大部分都各自回家了,魏襄是少数几个愿意留下来为他效命的。 魏襄很有察言观色的天赋,同时具有少年人的纯真,把他安排到温芷罗身边,也许可以不被识破。 * 一切如他所料,魏襄果然很快在温芷罗身边站稳了脚跟。赵臻从魏襄那儿得知,唐婕妤在先帝驾崩那日随先帝一块儿去了,原因是走水。 这个消息,她竟然也要瞒着他。 她的顾忌他也明白,是怕他因丧母之痛出兵伐京,可他到底不会这么做。 她如此忌惮他。 后来温芷罗在西北布下一层层落网,严密监视他的动向。因为有魏襄的存在,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获知这些情报,解决这些人。但是会制造出是她的手下办事不力走漏了消息的假象,从而不让她怀疑身边有奸细。 温芷罗甚至派人刺杀过他。 说是刺杀,赵臻更觉得她是在刺探他的实力,获取一些情报。并没有哪次刺杀是真的奔着他的性命来的。 他们无数次虚虚实实的交手,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亲自跑来西北。 自从六年前他去了西北,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第一,他是怕他一动,会让她误以为他要篡位,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其次,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她。 但是她来了。 他躲不掉。 * 甘州城外,小姑娘穿着男装,头戴银冠,骑在马上慢悠悠的朝这儿来。 路上的风尘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的美比昔日更惊艳,如盛开到极致的海棠,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媚骨天成,然并不流于庸俗。 穿着男装也不违和,反而有种英气的美。 赵臻带来的军士都忍不住看她,不少人都红了脸。 这年她十九岁。 一般女孩儿早就出嫁了,她偏不,在北镇抚司一待就是四年。他曾经以为赵晏登基之后很快会迎娶温芷罗,然而并没有。 不知是什么原因。 温芷罗下马,笑着冲他点点头:“豫王殿下。” 她的声音轻软,柔柔的,带点儿笑意。 对什么人都一样。 赵臻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其实双手早已在身旁攥紧,盯了她半晌,哑着嗓子说:“你来了。” 温芷罗发了一下愣,不太懂他为什么跟她说“你来了”,而不是礼貌性的称呼她“温大人”。 切,看不起她么。 小姑娘努努嘴,双手背到身后去,走过去打量他带的这群人。他身后的军士个个站的笔直,紧张的额头出汗。 “啧”,赵臻忍不住磨了下牙。 小姑娘随便拍了拍一个军士,笑道:“不愧是豫王的亲兵,训练有素。” 那军士得了夸奖,整个脸都红了,有点儿羞涩的低头看着温芷罗。 往里收了收被温芷罗拍过的胳膊。 赵臻抬手揉眉心,心里燥的很。 这丫头就是来捣乱的,他手下四十万军士,要是个个被她拍一遍,恐怕没人能坚定立场站在他这边。 “走吧。”温芷罗冲他笑笑。 他翻上马背跟她并驾齐驱,两人拉着马慢慢的走。路上他问她:“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三四年前,为了办事方便。” 他“哦”了一声,看看她,不知道接什么话。 温芷罗扭过头瞧他,忽然眨了眨眼笑开,“你怎么不问我来干什么?” 赵臻心道:过来除掉我,我都知道。 “没必要问。”他撂下眼皮,语气淡淡的:“芷罗。” “恩?” “你还记得,你说过要我活着吗?”他定定看着她,“我做到了。” 他看见她眼中虚伪的笑意土崩瓦解,怔忡愕然,然后整个人很羞恼似的低下头,耳朵上一片绯色:“恩,恭喜你了。” 他迎风笑笑,觉得重逢也未必如他想象的那么糟。 * 当晚,他为她举办了接风宴。 少女沐浴换衣,穿着一身大红衣裙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引得所有人侧目。 她天生适合红色这样热烈嚣张的颜色。 她皮肤极白,白的依稀可见额角淡青的脉络。红色的抹胸露出锁骨处大片的雪肤,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裙摆随她的步子不断摇曳。 像是在湖心滑出一圈圈的波纹。 赵臻仰头灌下一杯酒,余光看着她走过来,向他微施一礼,“让殿下久等了。” 他把酒杯放下,“好看。” “?”温芷罗疑惑的望着他。 赵臻勾起唇角,发现小丫头虽然聪明,却在某些事情上一窍不通迟钝得很,让人忍不住想逗她。 赵臻靠近她,低头,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畔,嗓音又低又磁:“这身衣服,很好看。” 温芷罗不禁后退一步,惶惑的望着他,过了会儿竟大胆问:“我不好看么?” 小姑娘感觉他是故意寻她开心,如果表现的太羞涩反而让他得逞了,所以反咬一口。 赵臻笑意更深,说:“人比衣服好看。” 这回温芷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嘟了嘟嘴,心虚的垂眼看地面,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裙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个人……” “怎么样?”赵臻挑眉。 她抬眼瞪他,“无赖。” 魏襄此时已经是温芷罗的副手,深得温芷罗信任,此番温芷罗也带了魏襄一同前来。两人坐在一起,温芷罗同他聊天聊的很愉快,嘴角挂着笑。而魏襄注视她的眼神异常宠溺,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为她剥虾,不一会儿她碗中就堆了一座小山。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赵臻可以轻易看出魏襄对温芷罗的心思。 虽然魏襄并没有背叛他,但他还是觉得非常烦躁。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宴席结束后,温芷罗准备和魏襄一同离开。赵臻突然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谈谈。” 温芷罗回头,讶异的看着他:“谈什么?” 他没答话,握住她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拉。小姑娘的手腕细细凉凉,触感柔软。他唇角抿成一道直线,神经绷紧。 赵臻腿长,步子大,温芷罗小跑着才能追上,一直被他拉到拐角处,很暗,檐角挂着的羊角宫灯的光透不进来。 她害怕的往后躲,后背抵着墙,艰难的吞咽了口口水。 男人的眉眼落在阴影里,暗沉沉的不清晰,稀疏的光影切割出他脸庞分明的轮廓,下颌弧度凌厉。 凶巴巴的。 温芷罗这样想。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他忽然问。 温芷罗愣了下,虽然不清楚赵臻是不是让她开门见山的意思,但还是试一下。 “西北已经安定,殿下不必再受风霜之苦了,不如回京城享清福。”她一本正经。 赵臻皱起眉头。 “不是这个。”他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语气有点儿不耐。 “……”温芷罗咬唇,“那……没有了。” “关于我娘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他垂眼,把问题抛了出来。 温芷罗一僵。 男人低笑了笑,“你不是答应了我,我走以后你会好好照顾她的么?怎么,都不算数了是不是?” 番外 真是要命(完) 小姑娘听他说起唐婕妤的事儿,自责的咬了咬唇道:“对不起,我没料到翠云殿会突然走水。那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先帝身上,没想到唐婕妤会出事。” 她的语气尤其低落,赵臻几乎以为她哭了。 然而仔细去看,发现并没有。 赵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算了。”他这话既是说给温芷罗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事情已经过去,我母妃已死,且又不是你害死她的,你不必跟我道歉。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温芷罗茫然抬起头:“什么?” 赵臻直勾勾看着她,嘴角弯起一缕似有若无的弧度:“为什么没有嫁给皇上?” “……”温芷罗脑子一懵。 他说……什么? 血色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小姑娘又羞又气,恼怒的瞪着她,像只即将炸毛的小兽。赵臻瞧她这个样子颇有趣,不禁从喉咙里笑了笑。 他天生音色偏低,又磁,周围静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就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无端烫着她的耳朵。 小姑娘脸更红了,只是在原本的程度上并不明显。 她说不出来的气恼,只觉得这个人好讨厌,讨厌死了。 就会欺负她。 “我要走了!”小姑娘绷着脸道。 赵臻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挑眉说:“故友重逢,不一起喝杯酒?” “刚才不是喝过了吗?”在宴席上。 赵臻笑笑,“刚才人太多了,不尽兴,就我们两个行不行?” “不行。”小姑娘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赵臻“啧”了声,感觉小姑娘有点儿难搞,只好激她:“你就这么怕栽在我手上?” “谁怕了!” 赵臻抬手,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记,“走吧。” 小姑娘跟着赵臻出去的时候,看见魏襄站在不远处等她。 赵臻看了魏襄一眼。 魏襄垂眸。 “那个,你先回去吧。我跟王爷有点儿事儿要说。”温芷罗安抚属下。 魏襄低头答应,小声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温芷罗让他放心,魏襄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赵臻朝魏襄的背影抬了抬下巴,目光深长笑道:“这小子倒是忠心。” * 两人坐在赵臻的院子里喝酒。 温芷罗酒量一般只敢小酌,赵臻却喝水似的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还非要跟她碰杯。温芷罗本指望把他灌醉,然后她从他嘴里套点儿消息出来,结果失策了。 小姑娘脸颊绯红,一只手撑着下巴,锁骨至脖颈处细腻的肌肤在赵臻眼前展露无遗,另一只手晃着酒杯,嘴里嚷嚷着热。 “赵臻,我好难受啊。”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眼里水雾朦胧的,说出来的台词异常糟糕。 “……”赵臻脑子里那根弦紧绷着,看她一眼,在绷断的边缘徘徊。 这丫头,长大了比小时候还要命。 幸好是他,不敢想象她这副样子被别的男人看见。 小姑娘见他不理她,嘟起嘴,直接把衣服外披给撂下来,身上就只剩下一件抹胸裙。肩膀至胸前的大片雪肤暴露在空气中,背后还有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抹胸裙将胸前的弧度勾勒的极好。 赵臻深吸一口气,手捏住酒杯,想要压制住自己脑子里不可抑制产生的欲念。垂着眼,帮她把外披捡起来,劝:“穿上。” 嗓子哑的极其厉害。 小姑娘狐疑的看着他,手伸过去摸摸他的脸,“你伤风了吗?” 她的手指微凉,触感柔软细腻,赵臻头往后偏了偏,心道你再惹我,我就顾不上什么禽兽不禽兽的了。 “没有。” 他握住她追上来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下。 心跳几乎静止。 他忽然心生一念,靠近她,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小姑娘也不躲,好奇的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乖的要命。 赵臻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说:“芷萝,我要告诉一件事。” “嗯。” “很重要的事。” “什么呀?”她笑起来。 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喜欢你。” 小姑娘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愣住,不太相信的盯着他看,耳朵被他温热的吐息缠着,慢慢红起来,眼神有点儿怯怯的。 “你说真的吗?” “真的。” “有多喜欢?”小姑娘又问。 她喜欢好多人呢,她喜欢爹娘喜欢哥哥,喜欢身边很多很多的人,但最喜欢的就那么几个。 赵臻眼神黑漆漆的,一丝不苟的看着她,手指轻轻摩挲的下她的眼角,“想知道吗?” 小姑娘略作犹豫,最后点了点头:“嗯。” “嫁给我,你就知道了。” “嫁给你?”小姑娘咬了下唇,似乎在思考,“我想想吧。” 赵臻心跳一空。 “想想?” “嗯,想想。”小姑娘打了个哈欠,用手指揉了下眼睛,一头栽进他怀里,咕哝着说:“我好困呀。” 赵臻的手有点儿无处安放。 他笑着叹了口气,把外披搭在小姑娘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小姑娘的手不安分想把外披给扯下来,被他按住,“别动。” 小姑娘哼唧两声,没动静了。 他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说:“就在我屋子里睡,好不好?” 她含糊的“嗯”了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赵臻把温芷罗抱起来,把她的脑袋拨到自己胸膛前,靠的更舒服些,然后朝屋子里走。 门掩上。 角落处,一个人影走出来,苍白的脸在月光下犹如鬼魅。 她是赵臻的侧妃,胡家的女儿胡轻云。当初赵臻为了拉拢胡家和李家,不得已答应他们的要求娶了两家的女儿为侧妃。然而这侧妃之位形同虚设,两人在王府的日子过得清清冷冷,至今还是处子身。 胡轻云在暗处冷笑。 * 当晚依旧是温芷罗睡床,赵臻打地铺。 其实赵臻完全可以去客房睡,但又担心小姑娘晚上出事,所以还是陪着她。 温芷罗一觉醒来,全然忘了昨晚的事,只记得自己和赵臻喝酒,然后好像是喝醉了,至于两人说了什么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醒来的时候,赵臻正坐在炕上看书。温芷罗跌跌撞撞的走到赵臻跟前,一脸尴尬和混乱:“我怎么在这里?” 赵臻把书放下,挑了挑眉:“不记得了?” “嗯。” 他心中失望,但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否则昨晚他也不会和她说那些。他苦笑了下,解释:“昨晚你喝醉了,送你回客院不太方便,让你留下了。” 温芷罗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不太好意思的道谢:“那真是打扰你了。” “没关系。” * 温芷罗此行的目的是解除他对西北大军的控制权。那晚回去之后,她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置,暗中和他手底下大大小小的将领见面,大部分人都被她说动。 而魏襄一面帮她做着各种各样的事,一面把消息透露给他。 因此他掌握她的一切行动。 十天后是她的饯别宴,也是她计划的实施之机。那些暗中叛变的将军本该率领部下控住住那些没有叛变的人,可惜,因为他知道她的一切计划,所以先杀了那些叛变者。 所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魏襄从外面回来将消息告诉温芷罗,温芷罗大惊。她知道自己这一击不中,日后大概是再没有机会赢赵臻了。 她摇摇欲坠站起来,咬着唇,目光不屈:“你早就知道了?” “是。” 温芷罗忽然抬手捂住嘴,呕出一口鲜血。 “芷罗!”他大惊,立即朝她奔来,将她搂进怀里,手指打颤触碰她嘴角的鲜血:“你怎么了?” 温芷罗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上染的鲜血,愤怒的推他想要挣脱:“你既要杀我,何须如此假惺惺,是怕赵晏知道了诘难你么!” 他目光沉痛,搂紧她,泪水从眼角下滑:“我从未想过杀你。” 不断有鲜血从她口中涌出,她渐渐的没了力气,目光涣散,却还咬牙切齿:“赵臻,你放开我。” 他不能够。 “你……”温芷罗盯着他,慢慢闭上眼道:“我虽想夺你兵权,却从未想过要杀你。没想到你如此无情无义。赵臻,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和他争。”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她临死前最后一刻,都在为赵晏筹谋。 赵臻大笑,笑的凄惨迷惶,抱着她坐在地上,“你若活着,我便不争。” 温芷罗揪住他的衣襟,痛苦咳嗽,半晌又丢开,恹恹道:“罢了,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眼角渗出一滴泪,笑道:“如果当初我没有劝你来西北,或许,我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 大夫赶来的时候,温芷罗已经咽气。 那天晚上下起暴雨,暴雨卷起泥土里的腥味,整座城难得淹没在雨水中。 他整个人魂不守舍。 他将她的尸骨葬在大同的华严寺,希望在佛祖的庇佑下她可以得永世安乐,却将一具旁人的尸骨放在棺椁内,假称这才是温芷罗。在华严寺内有一位名叫普善的僧人,是他的好友。 “何至于此?”普善问他。 他答非所问:“她用尽心思来对付我,其实不必。只要她一句话,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付尽这天下,又有何不可?” 番外 庭有芝兰 赵晏的事解决之后,朝廷恢复平静。年末是官员们最忙的时候,再加上赵晏干的这档子不是人的事儿,本来就忙碌的年末变得更加紧张。各部各司一边要准备考评总结,一边还要收拾赵晏的烂摊子。 赵元泓白天在衙门的时候忙,回家以后还要忙。 年关一过,所有事情都交付出去,整个人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下来。 新年有三天假,初三的时候赵元泓去了一趟魏家,算是给长辈拜年。因为爹娘和魏襄的关系好,所以赵元泓一直都喊魏襄为魏叔叔。 他来见魏叔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知道娘跟赵晏的往事。他不敢问娘,但一直憋在心里又很难受,所以想从魏叔叔这里得到一点消息。 令他失望的是,魏叔叔没有回答他,只是让他不要多想珍惜眼前。赵元泓怏怏从书房出来,开门的时候,跟一个小姑娘撞了照面。 那小姑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脚往后挪了两步,想逃跑。 “庭兰。”魏叔叔叫住她,“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元泓哥哥也不问声好。” 庭兰……魏庭兰? 赵元泓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名字,心下暗疑,他压根儿不认识什么魏庭兰。 可怜的魏庭兰被爹爹抓了现形,脸红欲滴血,身子慢慢的蹲下去,朝赵元泓行一福:“元泓哥哥新年好。”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点儿委屈。 赵元泓垂眼端详她,小姑娘的脸很白皙,杏眼水汪汪,清秀又动人。比元福大上几岁,估摸着十二三样子。 挺小的。 赵元泓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属是哄小孩子的,觉得你乖、很可爱的那个意思,说:“庭兰妹妹,新年好。” 魏庭兰眼睛微微睁大,就像静止了一样,脖子和耳朵都微微透着红。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魏庭兰转身就跑。 赵元泓一怔。 他不禁摸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长的太凶了,都能吓跑小姑娘。 魏襄也十分匪夷所思。庭兰虽然有点儿害羞,但是在人前还是落落大方不会坏规矩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魏襄尴尬的和赵元泓解释:“不好意思元泓,庭兰她有点儿怕生,你别见怪。” “不会。”赵元泓理解的点点头。 * 过了几天,赵元泓又在家中见到了魏庭兰。 那天他回来的比平时早,因为年初比较悠闲,大家也都很早回去陪家人。他一进院子,就看见魏庭兰和墨栀坐在庭院里,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打络子。 墨栀是他屋子里的大丫鬟,平时他的这些活计基本上都是墨栀在做。 也不懂魏庭兰怎么会和墨栀玩在一块儿。 两人都没发现他,他走近了,听见魏庭兰在问:“元泓哥哥真的只用姐姐做的东西吗?那荷包呢,可有用过别人的?” 墨栀笑答:“真的,姑娘别不信,别人做的他都用不顺手,不是嫌弃针脚粗糙就是嫌弃配色粗俗。荷包也只用我做的,有时候我看他一个荷包用的太久,好像咱们王府多寒碜似的,叫他用别人的他也不听,只好我再做。” 魏庭兰听了这话,脸色不禁有些苍白,低头咬了咬唇,不注意间,手中的针就戳到了手指。 小姑娘的手指又细又嫩,被针尖一戳立马有血珠冒出来,疼的本来就汪在眼睛里的眼泪刷刷往下掉。 墨栀“呀”了一声,正想说话,看见一只手握住了魏庭兰的手腕,用帕子擦掉了血珠。 那手白皙修长,手背处的脉络清晰可见,骨节利落分明,非常好看。 墨栀太清楚这是谁的手。 她呼吸一滞,害怕的抬起头。 果然看见了一张清俊寡冷的少年的脸。少年注视着魏庭兰的手指,每次血珠渗出来一点,他都用帕子擦掉,几次之后伤口就凝结了。 赵元泓放开魏庭兰的手,语调淡淡,却带有一丝安慰的性质:“好了。” 魏庭兰脸颊绯红,像颗熟透了的小苹果,把手缩回去两只手臂抱在一起,轻轻的回了一声“谢谢”。 手腕上似乎还留有他手指的余温,有点儿冷,可能因为他刚从外面回来。 刚刚他为她擦拭血珠的时候,她闻道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清冽似雪,干净的不得了。 非常衬他这个人的气质。 魏庭兰埋下头,懊恼的想:啊,真是丢死人了。 “元泓哥哥,我、我先走了。”魏庭兰不自然的眨眼,视线盯着斜下处,并不敢看他,语气也有点儿虚。 “嗯,再见。”他淡淡一笑。 魏庭兰一看见他笑心跳就紧凑的不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颊上涌,她又一次——落荒而逃。 跟上次一样窘。 赵元泓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头,目光冷冷注视着墨栀,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给人一种在施压的感觉。 墨栀揪着衣角,头低的不能更低,“公子……”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是非你做的东西不用的。”他语气带了点儿嘲。 墨栀绣艺出彩,所以他院子里的活计多是墨栀在做,但并不代表旁人做的东西他不用。墨栀这么说无非是夸大自己在他这里的地位,他也不值得为这种小事生气,但莫名其妙的,一想到魏庭兰刚刚委屈的样子他就压不住肚子里的火气。 对墨栀撒气也是头一遭。 墨栀脸憋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哭道:“公子既要挖苦我,为何还要用我做的东西?公子身上的扇袋、荷包、络子哪样不是我做的?还有鞋子、汗巾,公子既嫌我,就不要用我做的东西……” 墨栀的模样在王府下人中算是一等一的,小尖脸,杏眼,薄肩膀水蛇腰,虽然带点儿小家子但的确是好看,一手出众的绣艺,又是大丫鬟,心气儿高也是难免的。心里早认定赵元泓娶妻之后会将她纳为妾,所以才敢跟赵元泓耍小性子。 可惜赵元泓压根儿没这么想过。 他觉得墨栀长相是不错,但满府的下人没有哪个长得是很丑的,所以墨栀在其中并不出挑。他觉得一个人只要五官端正就够了,所以也没太在意过墨栀是不是很好看。 他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丫头简直是无理取闹。 “照你这么说,王府付你的工钱都是白付的?” 墨栀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被他反问到语噎。 是呀,她不过就是个丫鬟,王府给钱她做事,哪有什么耍小性子的余地? “你收拾东西去大哥那儿吧,我这儿用不着你了。” 墨栀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扑通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可怜,恳求道:“是我说错了话,公子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从小服侍公子,公子赶我出去,要我日后怎么见人啊……” 赵元泓低头看她,有一瞬间真觉得她挺可怜,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了吧。可脑海里又浮现出魏庭兰刚刚委屈的模样,他便一点儿怜悯之心都没了。 “我主意已定,你去大哥那儿也没什么不好的,今天就走。” * 处理完墨栀的事情,赵元泓去书房看书。忽然想到魏庭兰刚刚说起荷包…… 荷包,魏庭兰。 他抿了抿唇,将最底下那层抽屉拉开,里面安安静静躺了个盒子。他盯着那盒子看了良久,终是叹息一声,把盒子取出来,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用钥匙打开。 盒子里,是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 荷包里还装着一个手帕,帕子上绣了一个泓字。他忍不住低头笑笑,觉得自己真是对不住人家女孩子。 魏庭兰,就是给他送荷包的人。 他竟然忘了。 赵元泓把身上佩着的荷包取下来,换上魏庭兰送的这个,然后把手帕塞进衣袋里。 * 半个月后,越晚舟带着女儿来王府做客。温仪瑄留她们母女两个吃晚饭。 赵臻和两个儿子一道回来,见饭桌上有客人,惊讶了下,笑道:“今天很热闹啊。” 赵元泓站在赵臻身后,唇角微微带着笑,看着魏庭兰。魏庭兰本想偷看他一眼,结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心跳一停连忙把头转过去。 各人归座。赵元泓和魏庭兰之间隔着一个元福,元福一点儿也不扭捏,想吃什么就自己夹,可是魏庭兰却不好意思在别人家的饭桌上太放肆,就只吃自己面前的那道菜。 赵元泓余光瞥到魏庭兰的筷子来来去去只眷顾她面前的菜,便低头凑到元福耳边说:“你光顾你自己吃?” “?”元福疑惑的看着他。 “不给你的庭兰姐姐夹点菜?” 元福恍然大悟,点点头,忙往魏庭兰碗里夹了好几样菜,热情的和魏庭兰说:“多吃点,别客气,我家厨子烧的菜可好吃了。” 魏庭兰红着脸说谢谢。 赵元泓唇角微勾,又立马压下去,若无其事的吃着自己的碗里的菜,结果就听到自己的妹妹说:“别谢我,我都没想到呢,是二哥提醒我的。” 赵元泓差点没被嘴里的饭菜噎住。 “啊,”魏庭兰完全没料到,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元泓哥哥。” 番外 庭有芝兰(二) 饭桌上大人们聊的热火朝天,压根儿没注意几个孩子的动静。魏庭兰的声音小小的,像骗轻轻软软的羽毛,挠了下赵元泓的耳朵。 他垂睫看着碗里的饭,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魏庭兰忍不住偷偷看他,不敢太嚣张,目光落在斜下处,余光扫着他的脸。结果就看见他腰间系着的那枚荷包。 魏庭兰一愣。 这好像……是她送的那个。 魏庭兰不太敢相信,眼睛盯着那荷包看了好几回,那花纹那底色,的确就是她让元福带给赵元泓的那一个。 小姑娘的脸火辣辣的烧起来。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有那么点儿偷偷摸摸的隐秘的意思。 就像她在家躲着看《牡丹》《西厢》,爹娘一进她屋里她就赶紧把书给藏起来,表面装得什么事都没有。 现在她跟赵元泓就是这样,达成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这顿饭吃到尾声,元福突然跟赵元泓说:“二哥,你把墨栀借我,我想让她帮我打几条络子。” 赵元泓淡淡道:“去找大哥借,我把墨栀给他了。” “诶?为什么?”元福不明就里。 赵元猗听到这话把头转过来,笑嘻嘻的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听说墨栀惹他不高兴了,他一气之下就把人给打发到我这儿来。你说墨栀跟他这么久,他说打发就打发了,是不是怪无情的?” 赵元泓不语。 元福叹口气,“墨栀姐姐一定很难过吧。” “是挺难过的,每天我看见她眼睛都是肿的,想必是晚上哭狠了。这几天在我院子里熟悉了才好些。”赵元猗道。 “到底为什么呀?”元福问。 赵元泓眉眼不抬,轻描淡写了句:“小事,都过去了。” 元福嘟了嘟嘴,只好不问。 一旁不说话静静听着的魏庭兰却有些着慌。墨栀得罪了赵元泓,难道是因为那天…… 魏庭兰轻轻呸了自己一声,好不知羞啊。 * 入春之后,气候冷暖不定。赵元泓身子弱,染上风寒后烧的有点儿严重,只好告了几天假在家专心养病。 中午他睡得正沉,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便把眼睁开,看见元福和魏庭兰站在他床前。元福正伸着小手准备往他脑袋上摸,魏庭兰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表情担忧。 “二哥,你醒了呀。”元福心虚的把手收回去,“是我吵醒你的?” 娘说过,二哥病了,不许她打扰哥哥休息。 “没有。”赵元泓一笑以示安慰。他皮肤本来就白,病了以后更加苍白,显得十分羸弱,唇色淡的几乎没有,目光微散,微笑的样子虚弱不堪。 元福难过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赵元泓抬手抹掉妹妹眼角的泪花,温柔道:“哭什么?我不过是着了风寒,吃几天药就好了,快别哭。” 元福也觉得自己哭哭啼啼的不太好,像是给哥哥招晦气,忙擦掉眼泪,点头说:“我就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赵元泓看向魏庭兰,小姑娘眼角有点儿红,一见他看她连忙把头低下去,小手揪着衣摆。 今天一早元福差人来告诉她赵元泓病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就一个人来了王府,名义是找元福玩,其实是想让元福带她来看看赵元泓。 没想到他病的这么重。 “我没事。”赵元泓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 魏庭兰一怔,慢慢把头抬起头对上赵元泓的视线,不禁咬住了嘴唇。 他怎么……连生病都这么好看! 小姑娘一边心碎一边感叹。 这时候丫鬟进来准备服侍赵元泓喝药,结果看见元福和魏庭兰在屋子里,“姑娘怎么玩到这里来了?公子要养病,不能陪着姑娘玩了,姑娘回去吧。” 元福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看向二哥:“那我走了?” “没事。”赵元泓发话:“我本来也醒了,你们跟我说说话也好。”赵元泓看那丫鬟,吩咐:“把药放下,你出去吧,娘那里不用去回了。” 元福在他生病的时候来找他,肯定会被丫鬟告到娘那里。 那丫鬟听了这话很是奇怪:公子一向喜静,不喜欢被打扰,因此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敢高声讲话。三姑娘话多,公子竟要留下她。 真是前所未有。 那丫鬟“诶”了一声,把药放下出去了。 元福高兴的把药拿过来,“二哥我喂你喝药!” 元福年纪太小,手不稳,从桌子到床边这一路泼泼洒洒的,魏庭兰忍不住夺过来,说:“小心,都溅到地上了。” “元福,你做事总是毛躁。”赵元泓笑着说了妹妹一句。 元福“哼”了一声,闹起脾气:“我好心要给你喂药你还嫌弃我,我不喂了,你让魏姐姐喂你好了。” 赵元泓和魏庭兰皆是眉心一跳。 两人视线相触,赵元泓唇角微勾,笑意如暖意盎然的春风,魏庭兰忙把眼避开,心跳乱的不行。 她口不对心道:“元泓哥哥不过是打趣你一句,他心里自然是知道你的好的,还是快点儿给元泓哥哥喂药吧。” 元福是个倔脾气,说不喂就不喂,头昂的高高的。 赵元泓笑:“算了。庭兰妹妹,劳烦你一回。” 魏庭兰慌张的眨了眨眼,见赵元泓一脸笑意盈盈,心跳又漏了两拍,低头似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提起裙子坐到床边,用勺子搅动碗里的药,轻轻吹了几口,舀起一勺送到赵元泓的唇边。 “你、喝、喝药。”魏庭兰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流利了。 她眼也不敢抬,只盯着赵元泓的下半张脸,手发抖。 赵元泓盯着小姑娘颤抖的睫毛看了会儿,笑了,张嘴喝掉她喂的药。 一口喝完,她整张脸红的要滴血,忙不迭的把手缩了回去。 头埋的极低,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颈间肌肤。 赵元泓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会儿,有些不自在的转开。 而后又笑了,心想这么害羞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鼓起勇气给他送荷包的。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一句话不说,却各怀心思想法多端。魏庭兰这药喂的艰难,又高兴又害怕。好不容易把药喂完她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脸颊滚烫,脑子也晕乎乎的。 赵元泓似笑非笑看着她,心情好极了。 元福一点儿也没感受到这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只觉得他们两个一句话也不说,好闷哦。元福看着魏庭兰红透了的脸颊,讶异道:“魏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也发烧了?” “……”魏庭兰当场被戳破,羞耻的夺门而出。 元福:“???” 赵元泓半靠在枕头上,低低笑起来,乐不可支。 * 之后赵元泓和魏庭兰又断断续续见过几次面,两人都是含蓄内敛的性格,隔着一层窗户纸谁也不肯捅破。直到魏庭兰十四岁生辰一过,魏家开始给魏庭兰议亲。 十四岁的魏庭兰,比之前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清丽。她的容貌承自越晚舟,越晚舟以前便是京城数得上好的美人,魏庭兰长大了,比越晚舟出落的更精致。 小鹅蛋脸,杏眼,双眼皮的褶子很明显,微端向上翘,睫毛细细长长的很密,鼻子小巧玲珑,唇角总是弯着的。 特别乖巧一姑娘。 这么好的出身,这么标致的模样,自然吸引了不少人上门提亲。然而魏庭兰的婚事是早就商量好的,魏襄和越晚舟一直瞒着没说,所以把上门提亲的都拒了,只收了杭州邵家的礼。 因这邵家与越家有世交,邵家世代书香门第,在江南一带也算是大族了。邵家的公子年轻有为,今年的科举刚中了进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越晚舟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邵公子十五岁中举人的时候越晚舟就知道这小子不简单,以后必定有出息。果不其然就中了进士。 越晚舟十分自得,心想这亲事定的不亏。 魏襄也觉得邵公子不错,人品模样才学,都能配得上女儿,所以也点了头。和妻子一道瞒着,等魏庭兰十四岁生日一过再走正经流程定亲。 越晚舟满心喜悦的告诉女儿这个消息,本以为女儿会高兴,谁知魏庭兰脸色煞白,不进不喜悦,反而像是被吓到了。 越晚舟可以理解,女儿还小,突然说让她嫁人确实会有点儿难以接受,但女孩子家总是要嫁人的,过段时间想明白了就好。越晚舟不疑有他,抚了抚女儿的脑袋,说:“邵公子人就在京城,忙着买定居的宅子,等过几天他空下来娘安排你们见面。” 说完这句话,越晚舟就走了。 魏庭兰忍到母亲离开,把门一关,呜咽哭泣起来。 怎么这样,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竟然就把婚事定下了……她要怎么办,总不能告诉爹娘她心有所属……而且元泓哥哥也没说过要娶她,万一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魏庭兰头埋在被子里,哭的泪人儿似的。 * 没几天,那邵公子在魏襄夫妇的帮助下在京城找好了院子。魏家作为东道主,热情的邀请邵公子上门吃饭。 番外 庭有芝兰(三) 会试一考完,朝中又多了一批新人。一甲三人自是不用说,直接到翰林院入职。二甲进士还需再进行一轮考试,考中者入翰林院,否则只能外放了。 这两天朝臣的目光也都聚焦在这些新科进士身上,空闲时爱谈论,某某将来会有出息,某某眼下风光但必定后继无力。 其中有个叫邵清的尤其显眼,论名次,他只得了个三十六名,不是特别出彩。然而就在前两天,魏家收了邵家的聘礼。 跟魏家成了亲家,这以后的仕途还不顺风顺水扶摇直上?将来入阁也是大大有可能的。 在朝为官就是这样,你有实力还不够,还得有过硬的背景,否则就只能盼着苦熬出头。 赵元泓在兵部听见同僚谈邵清的事,原本是不在意的,结果听到他们说“听说魏家小姐是个绝色的美人儿,这邵清不仅得了个当首辅的丈人,还赚了个美娇娘,当真让人羡慕死”,赵元泓的脸色一下变了。 不注意,手腕往下落,笔尖蹭在了纸上,晕出一圈黑墨来,好端端的一份文书就毁了。 赵元泓半晌才回过神,低头,望着纸上的墨迹蹙起了眉。 他把纸团一团,扔到旁边的篓子里。 “邵清……”少年的嗓音有些哑,顿了顿又开口:“跟魏家定亲了?” 众人听他开口,颇有些诧异的朝他看过来。赵元泓出身高贵,他们不敢随便接近,赵元泓又是个不爱讲话的,因此大家除了工作上的事儿,很少交流。 “是的,赵主事不知道么?邵清今天还去魏家吃饭呢。” 少年又皱了下眉,冷清清问:“什么时候?” “就现在,人应该还在魏家。” 少年点了下头,重新执起笔蘸墨,笔走龙蛇写了一列字,叠起来收在信封里交给同僚,淡声道:“麻烦你,帮我递个请假书,我有事要回趟家。” “哦,好、好的。”那同僚一头雾水的接过了信封。 * 邵清如约赴了魏家的宴。 越晚舟很喜欢邵清,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对着邵清嘘寒问暖。问他在京城有什么不适应,在翰林院做事习不习惯,又问他爹娘最近如何。聊了半天菜陆续都摆齐了,也不见魏庭兰出来。 越晚舟只好让人去叫她。 丫鬟找到魏庭兰的时候,她披散着头发蜷在炕上,手里拿了针线在做,素白的小脸清冷。 “姑娘怎么还没梳妆?”那丫鬟惊讶。 夫人早打发人来提醒姑娘拾掇的好看些,好给邵公子留一个好印象,怎么姑娘却是这副样子? 那丫鬟为难:“姑娘快下来,奴婢为姑娘梳头发吧,再晚夫人要怪罪了。” 魏庭兰不耐烦:“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过去了。” “这怎么行?”丫鬟恳求的看着魏庭兰:“奴婢不敢这么回夫人,要不姑娘亲自去说?” 魏庭兰抬眸看她一眼,“说了不去就是不去。”说完转了个身子向内,鼻子一酸。 她才不要见什么邵公子呢! 那丫鬟只好如实回禀越晚舟。越晚舟十分尴尬,起身向邵清笑道:“邵公子坐,我有点儿事去去就来。” 越晚舟风风火火来到魏庭兰的屋子,看见女儿怠懒的模样,不禁怒火中烧,压着怒火在炕沿坐下,问:“兰儿,你这是在跟娘闹脾气?” 魏庭兰摇头,声音闷:“没有。” “那是为什么?凡事总有个原因,你若能说的娘心服口服,娘就不强迫你跟邵公子见面。”越晚舟虽然生气,但毕竟是礼仪之家出身,修养极好。 魏庭兰慢吞吞抬起头,欲言又止问:“真的?” “娘何时骗过你?” 魏庭兰又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娘,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能嫁给邵公子。” 越晚舟心中一惊。 在她印象里,女儿一直都乖巧守礼,而私定终身是那些没教养的小门小户的丫头才干的出来的事儿,她女儿是什么时候学坏的? “是谁?” 魏庭兰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嗫嚅着道:“是,是元泓哥哥。” 说完,魏庭兰抱起软枕放在膝盖上,脸埋下去。 哎呀,没脸见人了! 越晚舟听到“元泓哥哥”四个字,既惊讶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庭兰从小接触的男孩子就那么几个,除了表哥表弟,就只有豫王家的两个儿子。越晚舟平常看他们两个都挺不错,绝不是那些轻浮浪荡的膏粱子弟,怎么竟勾的她女儿学坏! 越晚舟神色复杂:“兰儿,你听娘一句,赵元泓若对你有意,怎会不上门求亲?咱们家收邵家的聘礼也有几天了,他怎么一点儿动静没有?” 魏庭兰脸上的潮红褪下去,瞬间一片苍白。 娘说的对,元泓哥哥若真的喜欢她,怎么会没反应? “他可有说过要娶你的话?”越晚舟又问。 魏庭兰颓丧极了,摇了摇头。 越晚舟哀叹一声,心想女儿真是傻,被人骗了还这么痴心,赵元泓那个混小子,她虽教训不了他,也得告诉豫王妃好好管教。 “这不就得了?他既没说要娶你,听到邵家跟咱们家结亲也没个动静,你还巴巴的指望什么呢?兰儿听话,豫王府不是咱们家高攀的上的。你爹如今虽是首辅,但也就跟在豫王后头做事儿,手上没什么权柄。邵清身份是不如赵元泓高贵,但却是会踏踏实实对你好的。” 魏庭兰被越晚舟这么一劝,难过的哇哇大哭。越晚舟就在旁边陪着她,等魏庭兰哭完了,她亲自帮女儿用粉把哭红的眼睛遮了遮,梳妆打扮一番往前面去。 魏庭兰觉得自己真是痴心妄想,凭什么觉得元泓哥哥会看上她呢?既不是元泓哥哥,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 邵清也好、邵浊也罢,随便吧。 魏庭兰有点儿自暴自弃。 母女两个到的时候,饭菜已经上齐好久了,幸好魏襄一直招呼着邵清,所以邵清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邵清初入官场,许多事情都想向前辈请教,跟魏襄聊的非常兴奋。 看见魏庭兰的时候,邵清的目光亮了亮。 好漂亮呀。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但模样确实如传言的那般十分的标致。邵清紧张的站起来,咽了口口水问:“这位就是庭兰妹妹?” 魏庭兰:谁是你妹妹? 她不讲话,越晚舟替她答:“正是小女,邵公子快坐,饿了吧?咱们快点儿开席。” 宴席就四个人,魏襄、越晚舟、魏庭兰和邵清。两个小儿女坐在正对面,魏庭兰不看邵清也能感受到对面投来的黏着的目光。 她觉得邵清这个人好恶心。 邵清长得白白净净,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透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怎么也跟恶心搭不上边。但是魏庭兰对他有成见,所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她也觉得恶心。 半顿饭吃下来,邵清心里也有点儿没底了:这魏姑娘到底是害羞还是不喜欢他呀?怎么全程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给魏襄传话,魏襄听了表情有些古怪,跟小厮说了句话那小厮又走了。越晚舟奇怪是什么事,让丫鬟去问。 “回夫人,赵元泓公子求见,老爷让他进来了。”那丫鬟悄悄告诉越晚舟。 越晚舟一愣。 不是吧? 这……若不是巧合,难道赵元泓是为了庭兰来砸场子的? 越晚舟饭也没心思吃了,惴惴不安的等着。没一会儿果然看见赵元泓进来,笑着跟他们问好。 “见过魏叔叔,越婶婶。” 越晚舟笑比哭难看。 魏襄不明就里,只当赵元泓找他有事,问:“元泓,你的事要是不急咱们等会儿再说。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邵清愣愣看着赵元泓,见到偶像一般的激动。 这就是赵元泓?十四岁的时候就和哥哥赵元猗一起大败和硕特部的赵元泓?果然这通身的气派都不一样! 邵清站起来,紧张的打招呼:“赵公子,久仰大名。我是今年的二甲进士邵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赵公子,实乃邵某之幸。” 赵元泓冷冷看他一眼,嘴角弯成诡异的弧度,“幸会。” 邵清:“……”他、今天、到底做错了什么? 丫鬟端来椅子,本来是要端到魏襄和邵清中间的,结果赵元泓手指一点,指着魏襄和魏庭兰之间的位子说:“就这儿吧。” 丫鬟听话的把椅子放下,赵元泓落座,“叨扰了。” “没事儿。”魏襄哈哈一笑,拍了下赵元泓的后背,“吃饭吃饭,来,给元泓倒杯酒。” 魏庭兰脑子已经全乱了。 赵元泓刚出现的时候,她震惊的不行,血液往脑袋上涌,幸福的晕晕乎乎。 元泓哥哥竟然真的来了! 她压制不住的欣喜,目光热切的盯着赵元泓,期盼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确定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等了好久,他竟然就只跟在场的人打了招呼,除了她,然后坐下来,吃饭? 魏庭兰心情大起大落,憋屈极了。他若只是来找爹爹说事,那还不如不来! 番外 庭有芝兰(四) 赵元泓吃饭的时候没忘关注身边一直不吭气的魏庭兰。 小姑娘低着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睫毛根根分明,落了一层阴影在眼睑上,眼皮微耷,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眼珠随着筷子动,不看人,连余光都不给他。 他有一种感觉:小姑娘好像是生气了。 他眸光微黯,苦笑的牵了牵嘴角。 看来她不喜欢他打搅她和邵清的见面,亏他还以为…… 罢了。 一吃完饭,魏襄叫赵元泓去书房,问他:“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赵元泓道:“没事。” “啊?” “没事。”赵元泓重复一遍,“就是听说魏叔叔家有好菜吃,所以过来蹭一口。” 魏襄:“……” * 越晚舟原本担心赵元泓对兰儿有意,会搅黄兰儿跟邵清的婚事。结果过了几天,王府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赵元泓也没有再上魏府来。 越晚舟自己也糊涂了,这赵元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实在的,越晚舟并不喜欢赵元泓。虽说赵元泓年少得志风光无限,家世模样都没得挑,若真搭上了还算是兰儿高攀,但是那个性子吧……话少、城府深,表面看着温柔无害,却是深不可测让人害怕。 越晚舟并不希望魏庭兰嫁个这样的丈夫。 所以没动静最好,等兰儿跟邵清正式成婚,她也就放心了。 * 魏邵两家交换过庚帖,只待择个黄道吉日把婚事办了。魏庭兰作为待嫁少女,自然是不能随便出门乱跑的,因此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王府。元福想魏姐姐的时候就自己过去。 元福并不知道魏庭兰的心思,只觉得魏姐姐不大开心,整个人瘦了不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天忍不住在饭桌上提起来,说:“我原本以为嫁人是件好事儿,结果魏姐姐要嫁人了,却还没有平时开心,看来嫁人是件顶坏顶坏的事儿,我以后不要嫁人了。” 元福语出惊人,把饭桌上除了赵元泓以外的人都逗笑了。温仪瑄笑着冲女儿摇摇头,“你怎知道你魏姐姐不开心呢?” “我看得出来。” “好吧。那你魏姐姐为什么不开心,你知道吗?” 元福说不知道。 “因为嫁了人就不能和爹娘住在一块儿了,你魏姐姐舍不得爹娘,所以才不高兴的。”温仪瑄温柔的拨弄了下女儿鬓角的碎发,“所以元福去找魏姐姐的时候,要跟她说点儿开心的事,让魏姐姐开开心心的上花轿。” 赵元泓微微抿唇,忽然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温仪瑄:“娘,我有事情与你说。” 温仪瑄一愣,“嗯,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娘,我们去里屋说。”赵元泓站起来。 * 温仪瑄无法形容自己听到儿子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惊。 她喝了两盏茶,捂着心口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却实在哭笑不得。她一直以为元泓心思单纯,对男女之事提不起兴致,一门心思扑在官场。 可是元泓刚刚说,要去魏家向魏庭兰提亲。 温仪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大了解儿子。 “你……魏姑娘已经定亲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今年的新科进士邵清。越家和邵家是世交,这门婚事是你魏叔叔和越婶婶一起选中的。两家已经交换过庚帖,只差定日子了。”温仪瑄好言相劝。 赵元泓点头,丝毫不惊讶:“我知道。” “那你还……” “娘,我去提亲,答不答应是魏家的事。他们若拒绝,我不会强求。”赵元泓目光微凝,“但,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温仪瑄见儿子的模样不像是心血来潮,而且元泓也绝不是会心血来潮的人,他这么做必有他的原因。温仪瑄想到方才元福在饭桌上说魏庭兰不开心,不禁心中一震。 难道……元泓与魏庭兰早已互相生了情愫? 然而这只是猜测,温仪瑄不至于问儿子这样的问题。她默默叹了口气,说:“若是被魏家拒了,你难堪。若是魏家同意了,难免又会遭人闲话,说他们趋炎附势不讲信用,得罪邵家不说,还会连累魏姑娘的名声。” 赵元泓目光一沉。 半晌,他开口:“我可以亲自登门给邵家道歉。” 那也真是没办法了。 温仪瑄柔柔一笑,“既然如此你便去吧。若不试一试,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娘……”赵元泓目光微动,嗫嚅道。 “聘礼今晚就给你准备好,明天娘陪你上魏家。”温仪瑄温柔抚摸儿子的脸颊,说:“爹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娘会劝他的。” * 当晚,温仪瑄果然把所有聘礼都备好。虽然准备的仓促,却还是很齐全。王府府库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偶有几件缺少的,也都连夜买齐。倒比邵家的聘礼还要丰厚。 赵臻虽不满儿子的荒唐行为,但因为妻子执意要答应,他也没有办法。一边装作没看见,一边再让人在聘礼中添几样。 第二天,温仪瑄带着儿子登门。 送礼队伍热热闹闹占了一条街,魏家门口喜气洋洋,小厮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忙去禀告老爷夫人。 魏襄和越晚舟正在吃早饭,吃完了以后魏襄要上朝,结果听小厮说豫王妃带着赵元泓来提亲,两个人面面相觑,十分不可置信。 魏襄是一点儿都不晓得。越晚舟知道一点儿女儿和赵元泓的事,心里一咯噔,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赵元泓可真是个狠人,直接上来提亲,都不跟他们商量一下子的。 好歹也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二人如坐针毡,魏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只能让妻子拿主意:“怎么办?” 越晚舟郁闷道:“外面肯定有不少人看热闹。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接进来,再慢慢商量。” 魏襄点头称是。 于是魏襄朝也不去上了,留下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心情嘛,还有点儿复杂。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他当年想向温仪瑄提亲都想疯了,结果人家愣是不给他机会。现在,她倒是带着聘礼上他家来给儿子提亲。 * 魏家的院子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儿算是难得的广阔了,当然跟皇宫和豫王府是不能比,堪堪排个第三吧。 现在院子里堆满了聘礼,水泄不通的。 魏襄苦恼的扶了扶额。 两家人稍微寒暄了几句,温仪瑄就开门见山道:“让你们见怪了,我今天来是想替元泓提亲的。庭兰今年十四,我家元泓十六,这年纪倒也堪配。如今两人还小,若把婚事定了,倒可以晚两年再成婚。” 魏襄:“……” 越晚舟:“……” 这番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他们还没答应呢,人家都说到“晚两年再成婚”了。 越晚舟勉强一笑,说:“能被王妃看上实在是我家庭兰的荣幸。王妃可能不知道,我家庭兰已经定了亲了,就是杭州邵家的后辈,叫邵清的,今年刚考中进士。” 温仪瑄笑的从容不迫,语气柔柔的带点儿打商量的意思,但是说的话却毫不委婉:“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也知道你们为难,可婚姻大事不仅是咱们当父母的做主,还要听一听儿女的意见。如果儿女不喜欢,咱们再看好也没用不是?” 越晚舟:“……”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实在对不住。”越晚舟赔礼,“元泓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们已经和邵家定了,这婚姻大事总不好改来改去,所以……” 魏襄按了按妻子的肩,叹了口气说:“让兰儿自己选吧。” 他看得出来,温仪瑄此行志在必得。 她这人好胜心极强,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而且她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一定是有什么把握。魏襄再迟钝也该明白了,魏庭兰八成是跟赵元泓暗生了情愫。 而且他又是一贯不会反对她的,她要做什么,他尽量配合就是了。 温仪瑄含笑说谢谢。越晚舟皱着眉头看了魏襄一眼,他都这样说了,她只能默认。就见魏襄派下人去喊魏庭兰。 越晚舟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心道:庭兰,你若是有骨气一点儿,就不要答应赵元泓。 不久,魏庭兰到。 魏庭兰才刚梳妆完毕,听到下人急急来报让她去前面见人。她本以为是家中又来客了,结果听那丫鬟道:“豫王妃带着元泓公子来,要向姑娘提亲呢!” 魏庭兰手中的梳子“啪”的掉在了地上。 提、亲? 魏庭兰拍拍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在做梦,巨大的欢喜冲的她几乎要流眼泪,她火急火燎的换衣服出门,生怕耽误时间。 到了前院,看见院子里堆满了用红绸装点的聘礼,她脚步一顿,差点没哭出声来。 这段日子她已经全然放弃了希望,同木偶一样,娘说什么她做什么。赵元泓她已经不奢求了,邵清她也已经接受了,整个人变得异常麻木。 可是,他竟然又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魏庭兰转过身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番外 庭有芝兰(五) 越到前头魏庭兰走的越慢,等看见了爹娘和豫王妃母子,更是走不动路似的,一步要停三停。 这阵仗,算怎么回事呢? 越晚舟叹了口气,觉得女儿这样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亲自把女儿搂过来,安抚似的摩挲着魏庭兰的脖子,道:“兰儿,有件事儿,要你自己拿主意。” 越晚舟拼命朝女儿使眼色,奈何女儿就是不看她。 魏庭兰脸微红,假装不知,乖乖的问:“什么事啊?” 越晚舟看了魏襄一眼,道:“让你爹告诉你。” 反正是你爹应承的,这糟心事儿,她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魏襄:“……” “庭兰。”魏襄握起拳头抵在下唇处咳嗽了声,掩饰尴尬,“王妃看重你,想要你做儿媳妇,你若是高兴呢就答应,不高兴就算,爹娘绝不为难。” 魏庭兰羞的耳垂都是一片薄薄的粉色,手指不知所措的捏在一起,半晌,才试探性的问:“听我的吗?” 魏襄笑了:“对,听你的。” 魏庭兰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突然鼓了鼓腮帮子一派怨念的盯着赵元泓,说:“我有话问你,你跟我过来。” 魏襄:“???” 越晚舟:“……” 温仪瑄一副了然的笑,拽了儿子一把,催他:“还不快去?” 赵元泓犹豫了下,到底是跟着去了。 “诶,兰儿……”越晚舟试图阻拦。 温仪瑄笑着打岔:“孩子们的事儿咱们就别掺和了,让他们自己说清楚吧。” 越晚舟一脸复杂的注视着女儿和赵元泓离开的方向,沉重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 * 魏庭兰一路快走,赵元泓就在后面默默的跟,两个人也不讲话。但魏庭兰就是知道他在后面。 她快他快,她慢他慢。 一直走到后宅一处僻静的角落,四周都无人了,魏庭兰才停下来,转头没好气的看着赵元泓。 赵元泓苦笑,心想小姑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可能,她真的觉得他碍事儿吧。 赵元泓垂着眼走到她跟前,静静看着她,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乖巧样子。魏庭兰气鼓鼓的瞪着他。两个人不说话,就这么面面相觑的沉默着。 赵元泓张了张口,有些颓然的叫了她一声:“庭兰妹妹。” 魏庭兰眼圈一红。 “你怎么来了?”小姑娘委委屈屈的问。 赵元泓唇微抿,哑着嗓子道:“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她气死了! 她怎么能不生气! 小姑娘一肚子憋屈发不出来,这段时间又压抑的厉害,现在好不容易跟他见了面,他还只会说对不起。 小姑娘猝不及防开始哭。 哭的可怜兮兮的,豆大的泪珠往下掉,嘴角往下撇,身子倚着墙慢慢往下滑,最后蹲在地上抱紧自己。 赵元泓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他往后退了两步,垂着眼皮笑笑,笑意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他说:“你别哭,我这就和我娘回去。” 她要是真的喜欢邵清,那他就让了。再聪明的人偶尔也要糊涂一回,栽在她手上,他心甘情愿。 他转身走了几步,小姑娘却越发哭的大声,他没辙了,只好转过身来征求她的意见:“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 赵元泓真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了。 可是她却不喜欢他。 魏庭兰抽抽搭搭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你……为什么……才来?” “?”赵元泓愣了下,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刚刚好像问他怎么才来。 他努力理解了下这句话,女孩儿的心思真是海底针,饶是他这么聪明的人也被绕糊涂了,小心翼翼的问:“你想我来吗?” 小姑娘点头。 赵元泓目光渐渐亮了。 他走近一步,没敢太近,影子压下来,笼罩着魏庭兰小小的身躯,说:“我是想着,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是要试一试的。你已经鼓起勇气送了我荷包,我总不能指望你来跟我求亲。所以,尽管你跟邵清的亲事已经定了,我还是要来。”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我若不来,你就是别人的了。” 魏庭兰听了这句话,方才已经渐渐止住的泪水又不断的往外冒,只是这回哭的很小声,捂着脸哭。 她好高兴呀。 他竟然跟她说“我若不来,你就是别人的了”。 幸福的无法呼吸。 赵元泓见她哭的更厉害,更加琢磨不出她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心里急得很,蹲下来安慰她:“别哭了好不好?眼睛会疼的。” 少年薄唇微抿,眉头略皱,好看的眉眼难得温柔下来,眼尾微挑,看人的样子一派深情。 魏庭兰抬眸,看见少年瞳仁中小小的自己。 忽然忍不住,笑了。 他真好看呀。 好看到光看着就解气。 赵元泓也不懂小姑娘为什么哭着哭着又笑了,她笑,他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角,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小姑娘眼角的泪水。 “元泓哥哥。”魏庭兰软软糯糯的叫他。 “嗯。”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小姑娘低着头看着地。 少年身躯一僵。 他难以置信的问:“你一直在等我?” “是呀。”小姑娘怨忿极了,“邵家给我家送聘礼,你没动静。邵清来我家吃饭,你就过来蹭了顿饭就走了,又没动静。我只当你……”小姑娘咬了咬唇,声音又有点儿发抖:“一点都不在乎我。” 赵元泓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他去魏家吃饭魏庭兰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因为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她失望了。 但是他却以为她不高兴他来。 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想再介入这桩婚事中。但昨天听到元福说庭兰不高兴,他才下定决心要搏一搏。 他没办法想象如果他不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会不会真的就这样错过了。 赵元泓心里一阵憋闷,只能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在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之前。 赵元泓摸了摸魏庭兰的脑袋,唇角微勾:“我就是太在乎了,才不敢来的。” * 第二天,魏家就向邵家提出了退亲,聘礼全部返还,再搭上一千两银子。这银子是王府出的,因为不好意思让魏家破费,但是挂在魏家的名义下送出去的。至于赵元泓,还要亲自备上谢礼去杭州邵家赔罪。 毕竟半途抢了人家的儿媳妇,也不是件道义的事。 邵清一开始不肯退,可是面对魏家和王府开出的种种优厚条件,他一个刚入仕的小翰林实在是动心,衡量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其实他不答应也没办法,王府和魏家有的是办法让他答应。 搞定了邵清,杭州老家那边的邵家长辈自然也没话说,私下议论几句王府和魏家这事儿做的不厚道,但表面上还装的一团和气。 王府许下承诺,待赵元泓和魏庭兰一成亲,就将邵清从庶吉士晋为从六品的修撰,与新科状元同一品级。普通的庶吉士要晋升要三年,但赵元泓和魏庭兰最多两年就成亲了,因此邵清起码可以少熬一年。 所以邵家人嘴上念叨,心里倒是觉得这笔买卖划算。毕竟只要邵清官运好,什么样的女孩子娶不到,何必娶个不安分跟人私定终身的。 赵元泓礼数周到,给邵家赔礼赔的真挚,出手也大方。邵家便没怎么为难他,反而对他印象还不错。 元福对于二哥跟魏庭兰是怎么暗通款曲的,至今还是一头雾水。她觉得两人也没什么来往,怎么就突然定亲了呢? 几番向魏姐姐询问,魏姐姐只是笑不答她。元福发现魏姐姐跟之前还真是不大一样,整个人气氛都变了,有事没事便要笑笑,眼神温柔荡漾的。 元福狐疑:怎么嫁人又变成了件好事儿了? * 两年后。 赵元泓和魏庭兰的亲事定在八月初八,从年初的时候两家就开始忙了。越晚舟对赵元泓的态度改了不少,因为赵元泓这人其实极会讨人的欢心,人家想得到的他能想到,人家想不到的他还能想到,总是能不经意让人觉得惊喜,讨好人讨好的不留痕迹。 越晚舟觉得自己这女婿虽然聪明过头,但是肯用这么多心思在她女儿身上,也是挺痴心的。 越晚舟也开始向朋友炫耀自己这个女婿了。 赵元泓前段时间升了职,现为正五品兵部郎中。年仅十八就做了郎中这一级别的官,赵元泓还是第一个。 虽有人质疑赵元泓是靠家庭背景上位的,奈何人家真的有实力,渐渐的说这话的人就少了。 赵元泓升职这天,魏庭兰送了他一顶幞头,镶着一颗硕大的东珠。赵元泓收到的时候眼皮跳了跳。 他从来不戴这么招摇的东西。 然而第二天,就有人看见赵郎中戴着一顶镶东珠的幞头招摇过市。 并且非常持之以恒的,戴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魏庭兰自己看见了也受不了,做了一顶日常戴的送给他,赵郎中才把那顶招摇的幞头给换下来。 番外 庭有芝兰(六) 新娘子出来了——”随着喜婆嘹亮的声音,魏府门外的喜炮轮番炸响,噼噼啪啪的炸完一串还有一串。 魏庭兰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这喜服精致反复,里三层外三层把魏庭兰裹的透不过气来,头上还戴着沉甸甸的凤冠,掩着红盖头,眼睛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之地,慢慢的跨过大门门槛,紧张的牵着喜婆的手。 喜婆这一句话出来,魏庭兰的脸刹那就红了。 幸好藏在盖头底下,别人也看不见。 然后就听喜炮炸的比先前还响,敲锣打鼓声都听不太清楚。 魏庭兰胆子小,生生吓了一跳,一只脚跨过门槛没踩稳,扭了一下,沉重的凤冠立即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往旁边歪,眼看就要摔个大马趴。 魏庭兰欲哭无泪。 出嫁当天在自家大门前摔倒的新娘子,天下能有几个? 糗死了。 忽然一双手搭上魏庭兰的手腕,背上也感受到一点儿虚扶的力,“小心。” 赵元泓低缓的嗓音响在耳畔。 魏庭兰愣了下,倏地把手给缩回来,窘迫的站在原地小声道:“谢谢。” 赵元泓笑笑,退开远一点,注视着小姑娘晃晃悠悠的上花轿,然后登上马背,迎新娘子回王府。 王府此刻,已是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满朝文武几乎都带着妻儿来了,路上看热闹的百姓一路跟着赵元泓去魏府接亲,再一路跟着回来。王府大方,给他们百姓发喜钱,百姓都高兴的不得了。 温仪瑄和赵臻站在门口迎接新娘。魏庭兰下轿后先跨过火盆,然后被喜婆牵到王爷王妃的面前,魏庭兰屈身行礼,温仪瑄忙扶住她,笑说:“今天就免了,日后有的是机会。” 魏庭兰怯怯应了一声,被温仪瑄领进了王府大门。 * 拜礼之后,魏庭兰被丫鬟引入新房休息。原本还应该有闹洞房的环节,然而赵元泓以魏庭兰胆子小的理由拒绝了,因此两家亲眷都觉得可惜。 因此跟着一道进新房的,就只有双方父母,以及新郎赵元泓。 赵元泓手执喜杆,在父母的几番催促下终于开口问:“那我挑盖头了?” 若不细看,实难发现少年耳尖的一点薄红。 魏庭兰张了张嘴“啊”了一声,想说不要,因为她出魏家门的时候扭了一下,凤冠也歪了,头发也乱了,刚才在花轿上越理越乱,盖着盖头还好,若是掀开…… 丢人。 “怎么了?”赵元泓耐心问。 魏庭兰细声细气的打商量:“能不能等一会儿,你先出去一下。” 赵元泓:“……” 被新娘子赶出去这种事儿,他是万万没想到。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兰儿不许闹。”魏襄发话了,语气稍微有点儿严厉。成亲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一套程序要走,他素来疼女儿,但也觉得女儿此举荒唐,“让元泓把盖头掀开。” 魏庭兰瘪了瘪嘴。 掀开可以,到时候可别嫌弃。 “那你掀吧。”小姑娘的语气里透着不情愿。 赵元泓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用喜杆挑开了盖头。盖头整个翻过去的时候,在场人都愣了。 魏庭兰钗斜鬓乱,凤冠整个歪向右边,甚至还有一簇假髻……垂了下来? 场面有一丝寂静。 “咳咳。”温仪瑄尴尬笑着缓解气氛:“定是梳头人手艺不好。这发冠看着就怪沉的,夙荷,去帮二奶奶把发冠拆了。” 夙荷憋笑答应。 魏庭兰一脸生无可恋,气闷的盯着赵元泓,两眼写着“你这下满意了?” 赵元泓:“……” 夙荷三两下把魏庭兰头上的发冠给卸了,又用梳子帮魏庭兰把两鬓理了理。凤冠被拿走的时候,魏庭兰一身轻,感觉脖子立刻就不酸了。 她吐口气,悄悄的抬手,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之后的流程与平常人家结亲无异,无非就是撒帐吃饺子这些。等事情弄完,大家一块儿出去接待宾客,只留魏庭兰一个人在屋里休息。 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今儿一早天没亮她就起床了,折腾到傍晚就没歇息过,然后便是拜堂,掀盖头这些。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不禁长舒一口气。 成亲可太累了,那些二嫁的女子可真是不嫌麻烦。 她洗把脸,拆了头发便睡熟了过去。 * 喜宴的菜摆齐了,众人归座开始吃饭。 主桌就是王府和魏家两家人,两家原本就是朋友,如今成了亲家,更加亲密无间。席间男人们谈的是朝堂上的事儿,女人们就谈谈赵元泓和魏庭兰小时候的趣事儿。 元福夹在两个哥哥中间,听大哥似真似假的抱怨:“二弟,你行啊。做弟弟的倒比我这个做哥哥的成亲还早。我当初还当你不知人事,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谁道你早就有相好的了!” 赵元猗喝了些酒,他的酒量好,但因为喜宴上的酒烈些,所以喝出了点儿醉意,大笑着拍弟弟的肩膀。 赵元泓无动于衷的吃菜,“大哥想娶亲了?” 赵元猗嘿嘿一笑,也不说想,也不说不想。 “大哥身为豫王府的世子,亲事自然要万般慎重,精挑细选才能择定。娘肯定在为大哥相看,只是暂时还没看中,或者是看中了不想叫你知道。” 赵元猗歪着头看着弟弟,一脸稀奇:“真的么?” 赵元泓郁闷看着他,慢悠悠吐出一句:“我猜的。”你别信。 “你说的事就没有不准的。”赵元猗摆摆手,忽然长叹一声:“可惜魏家这么好的姑娘被你娶走了,我还能娶谁呢?” 赵元泓正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了。 他微微眯起眼,方才无奈的表情已经褪去,摆出一副危险不善的表情:“大哥此话何意?” 声音冷的让人打哆嗦。 元福夹在中间,不知所措的缩起脑袋,心道大哥怎么尽说些不靠谱没边际的话。 二哥新娶的媳妇儿,你就表现的如此垂涎。 这也太……太不成体统了! 元福悄悄的瞅了眼大哥,大哥脸颊微红,眼神晃荡,拿着杯酒表情惬意,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已经引起了某人极度不悦。 再瞅一眼二哥那张冷的跟块冰似的脸,元福咽了口口水,伸出爪子拍了二哥一把,“大哥喝醉了,说的都是些胡话,二哥你跟他计较什么。” 赵元泓看她一眼,撩开了她的爪子。 元福:“……” 赵元猗奇怪:“你干嘛这么看我?” 赵元泓抿了抿唇,忍着耐心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用的是上扬的语调,带有警告的意味。 赵元猗:“我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前一句。” 赵元猗挠了挠脑袋,苦恼道:“我忘了啊。” * 赵元泓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他本身不好酒,但耐不住向他敬酒的人多,一口一口下去也喝了七八杯了。好不容易挨到入夜,宾客散尽只剩些残羹冷炙,赵元泓终于能回房和媳妇儿见面。 屋里暗昏昏的。魏庭兰从魏家带来的丫鬟守在门口打盹儿,见了他一个激灵,起身道:“主子睡了。” “睡了?”赵元泓诧异,“你让开。” 丫鬟一脸为难:“主子说了,不许人打搅,她醒了自然会叫人的。” 赵元泓冷冷瞪着她。 那丫鬟心虚的往旁边闪了闪,看着赵元泓进了门,哀叹一声主子我对不住你。 赵元泓点了盏蜡烛。 蜡烛的光微弱,虚虚映在少女的脸上。少女睡得很熟,长发散在床上,小脸莹白。细看,可以看见脸上细细的绒毛。 她脑袋往里缩,双膝并着内曲,手里还抱着一团被子,这睡姿像极了婴儿。 呼吸匀长,安静乖巧。 赵元泓弯了弯唇,手指往小姑娘的脸蛋儿上扫了扫,触感柔软娇嫩,他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又蹭了一下。 轻轻的,就怕吵醒了她。 魏庭兰睡得正酣,梦到有猫在蹭她的脸,蹭了一下又一下,她觉得挺舒服的,就主动把脸贴过去。 蹭蹭。 赵元泓惊讶看着小姑娘,眸色渐渐加深,唇角一勾,尝出了趣味似的,手指沿着小姑娘的脸蛋儿慢慢往下滑,一直滑到下巴处,再往下,触及颈间。 至锁骨处,他忽然把手收了回去,心神不定的闭上眼深吸气。 她在睡觉呢。 然而小姑娘梦见这猫跑掉了,不蹭她了,一时情急睁开眼醒了过来,望着眼前的男人发呆。 咦? 猫呢? 魏庭兰伸出手,指尖碰了碰男人的衣服,“呀”了一声肯定:“是真的诶。” 赵元泓挑眉。 魏庭兰揉了揉自己睡得发昏的脑壳儿,打了个哈欠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不然我该在哪?”赵元泓开始脱衣服。 “应该在王府。”小姑娘半阖着眼,眼看又要睡着了。 赵元泓失笑,手指往小姑娘的唇上抚了抚,低头暧昧道:“娘子,这就是王府。” 魏庭兰:“!!!” 她竟然忘了自己已经是赵家的儿媳妇儿了。 小姑娘紧张的看这赵元泓脱衣服的动作,弱弱问:“你干嘛呀?” “干点儿该干的事儿。” 番外 昭夕有福(一) 豫王和豫王妃陪女儿在家中过完年,三月初刚有些春意,二位便又走了。独留元福一个人在家中,好生寂寞。 自从搬来江南,元福就常感寂寞。陪伴她的只有成堆的下人以及一只叫草莓的猫。草莓性子又高冷,不喜欢被她抱,常常一出走就是大半日。 元福觉得自己窝在家中都快发霉了。 清明这天,一大早元福就悄悄从王府溜出去,作一身男子打扮,轻袍缓带玉冠束发。她今年只十三岁,长得有些矮,眉目间透着青涩,小尖脸,鼻子挺翘,皮肤白,圆圆的杏眼,眼角微微向上勾着。 只是还没长开,站在人群中不怎么打眼。 当元福对“漂亮”有了意识之后,便不得不承认自家的优越血统——她娘自是不用说,颜值非常能打,即便过了三十岁看起来还如少女一般,走在路上频频引人回头的那种。她爹嘛,算不上俊美,但是有棱有角非常男人的那种好看。至于她的两个哥哥,赵元猗略粗犷,赵元泓偏清秀,元福从小就听各路小姐妹赞叹两个哥哥的美色。 跟他们比起来,元福觉得自己长得真是差劲。 脸颊上的婴儿肥圆嘟嘟,眼睛虽大,却没有娘那样的娇媚,勉强跟可爱搭得上边吧。 元福换完男装后对着镜子照照,她的胸前没什么弧度,扮成男孩子应该也没什么人认得出来。她讨厌自己到哪儿都有一堆护卫跟着,像苍蝇一样甩都甩不掉,所以想一个人溜出去。但又怕自己一个女孩子到外面去不安全,所以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元福带了点儿银子就出门了。 她家靠近西湖,是西湖边上最大的一座宅子。因为天色还早,西湖边没什么人,只有几个闲散的书生。元福漫无目的的逛着,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 路过那群书生的时候,听见他们说话: “陆兄快点,你若接不下去可就算输了。” “输了的人可是要帮大家写文章的!” “……” 元福忍不住好奇的向那群人望,怀疑他们是杭州府学的学生。那被催促的书生手拿一把折扇,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刚巧和元福的目光对上。 那书生面露欣喜,当即道:“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其余人纷纷向元福看来,大笑:“陆兄错了,这分明是个小兄弟,你怎说人家是女孩子?” 那书生摇摇扇子,走下亭子到元福面前来,唇角一勾笑若丽花:“姑娘好。” 那书生桃花眼,薄唇,笑起来眼中如有波澜荡漾,颇有几分轻佻。 元福这才明白这书生刚刚的两句诗是在说她。 元福当即有些恼怒,一是因为这书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轻薄她,二是自己刚穿着男装出来溜达,就被这书生看穿。 好煞风景的人! 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个败类! 元福磨了磨牙,睁大眼恼怒的瞪着对方,“哼”了一声,回击:“谁是姑娘!” 这一出身,她是小姑娘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元福的嗓音软软糯糯,跟男人差别大了,一听就听得出来。 亭中的几位书生称奇:“还真是个小姑娘!罢了,这回就算陆兄过了吧。” 那书生笑笑,“姑娘生的这般好看,为何要作男子打扮,平白浪费了自己的美貌。不过,”他挑了挑眉,“这样也是个俊俏小子。” 元福的脸瞬间通红。 他竟然、竟然敢这样轻薄她! 不可饶恕! 小姑娘抬起手,咬牙一巴掌甩在书生的脸上。 丝毫没留手,用尽力气,打的她手都有些麻。 那书生始料未及,整个脑袋偏过去,脸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神情呆滞。 元福突然有些害怕了。 她今天是一个人出来的,他们人多势众,要抓她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不行,此地不宜久留,她得逃! 元福乘着那书生发懵的功夫,一溜烟蹿出去,很快就不见了。 陆昭看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微微抿了抿唇,抬手搭上自己的左脸颊,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呀,这么烈。 * 之后几天元福都躲在家里没敢出去。 街上有人拿着画像找她,据婢女小星说,那画像画的很真,虽然画像上的人是男子打扮,但小星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她。 元福认定了这是那天她打的那个书生要找她算账。 元福虽然不觉得那群书生有本事跟豫王府作对,但毕竟是她先出手打人,有点儿理亏,而且她也不想让爹娘哥哥知道她做了这么荒唐的事。 能避就避吧。 幸好外面见过元福脸的人不多,王府的下人又不敢透露,所以那些书生查了几天无果就消停了,没再坚持。 元福觉得留在杭州万一跟这群人碰上不好,现在爹娘又不在家,不如去京城找哥哥。于是立刻打点行装,朝京城出发。 * 这日傍晚下起雨,元福就近选择了一家客栈住下。在上京途中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护卫都是穿着便服守在客栈的各个角落,并不会大张旗鼓的守在门口。元福吃晚饭的时候,忽然看见门口走进来几个衣着鲜亮的公子哥儿。 元福扫了一眼,不甚在意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但是顷刻间又觉得不对。 为首那人她好像认识。 元福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慢吞吞的再次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那群公子哥儿看了一会儿。 表情渐渐凝固。 她手上的筷子掉下来,“哐当”砸在碗上。她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隐藏自己。 冤家路窄。 想不到在杭州没碰见,倒是在这上京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给碰上了。 元福纠结自己是在这儿吃完还是直接上楼进客房里。上楼虽然安全,但是她肚子还没填饱,实在是舍不得这一桌子饭菜。 “是你。”陆昭眼前一亮,在元福的对面坐下,“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人,想不到会在这儿碰上。” 元福:“……”我也想不到。 陆昭看了一眼饭菜,饶有兴致的勾起唇。在这官道上开的店价格比平常的店贵,这小丫头还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还都是好菜,可见家里挺有钱。 “我就在你这儿吃吧。”陆昭非常自觉的拿起筷子。 元福赶紧阻止他:“我又没有答应你。”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啊! 陆昭撩起眼皮子看她,嘴角微微扬起来一点,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脸,嗓音低磁缓慢:“打了我一巴掌,请吃一顿饭都不肯吗?” 元福顿时泄了气。 好吧!算她欠他的!请他吃顿饭,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行,请就请。”元福咬牙。 陆昭的朋友见状都很知趣的走开,另开一桌。两桌距离不远,元福隐隐听见人家说:“陆兄什么时候改变口味喜欢上这种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了?” “你懂什么?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吃点儿野菜也挺爽口。” “哈哈,你说的是。就凭陆兄的手段,拿下这小丫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咱们等着看罢!” “我觉得不一定,这丫头看着挺烈的,那天那巴掌打的多重!” “……” 元福气的七窍生烟。 她是野菜?她堂堂豫王府嫡女,竟然被人说是野菜! 你们不怕掉脑袋吗! 突然对面“啪”的把筷子一拍,陆昭皱着眉头转向朋友,声音不耐:“吃饭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那边顿时消停了。 元福气的一点儿胃口都没了,站起来没好气瞪着陆昭说:“账我已经结了,你吃吧,我先走了。” 陆昭抬眸看一眼她,小姑娘蕴着怒意,欲发不发的,嘴唇委屈咬着,眼角耷拉。 陆昭心里,忽然就这么抽了一下。 * 陆昭跟几个朋友也在客栈歇下,陆昭的房间跟元福在一层楼。洗过澡,陆昭走到元福的门外敲了敲门,手上拿着一盘点心。 “谁?” “我。”陆昭笑笑,“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叫陆昭。” 里面久久没有声响,陆昭就站在门外不动,上身没骨头似的倚着门,头微微垂着,睫毛遮下来,有点儿不开心的样子。 门打开。 陆昭及时站直了身体。元福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内,眼神警惕,“你来干什么?” 陆昭把手上的点心递出去,说:“晚饭没吃饱吧,给你的。” 是桂花栗子糕,一共五块,看起来非常软糯可口,上面撒着桂花,中间有栗子馅。 元福晚饭确实没怎么吃,饿的肚子都瘪了,又不想麻烦厨房为她再开灶,便喝水忍着。 没想到陆昭给她送吃的来了。 “我不饿。”元福忍着口水,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糕点上移开,然而肚子却在这时候叫起来。 元福:“……” 陆昭:“……” 少年忽然低低笑起来,笑的肩膀都在抖,怎么都停不下来,眼睛看着小姑娘缓慢的眨了一下。 元福一怔,耳尖没来由的浮出了点儿红。 她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气恼道:“有什么好笑的!” 陆昭用手捂住嘴,低咳两声忍住笑意,唇角微扬:“就当是你请我吃饭的回礼,好不好?” 番外 昭夕有福(二) 元福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跟陆昭这个轻薄小子面对面坐着,吃点心。 陆昭手臂搭在桌子上,脑袋枕着,一副没骨头似的慵懒样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元福实在是忍不了了,瞪他道:“盯着人吃饭是不礼貌的,你知不知道?” 小姑娘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嘴里塞着糕点,腮帮子鼓起来,一动一动的像只小松鼠。 陆昭笑了。 “不知道。”他答的十分理所当然。 “那你现在知道了,所以,你不许看着我。”元福从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十分气愤。 陆昭慢吞吞的把头支起来,手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搭在脸上,优哉游哉笑道:“可是我忍不住。” 元福:“???” 陆昭笑容加深,“谁叫你这么可爱呢。” * 陆昭的一波骚操作最后以被元福赶出屋子告终。小姑娘听了他的话后脸涨红,然后噌的站起来,一句话不说拽着他的袖子往外拉。 陆昭力气自然是比小姑娘要大的,但是不敢发力,怕弄伤小姑娘,结果就被小姑娘推到屋外头,“砰”的一声门砸上。 关门声震的他耳朵都痛。 陆昭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无奈的笑笑,敲了两下门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爆发出一声:“我叫你爸爸。” 非常暴躁一姑娘。 第一次见面甩他一耳光,第二次把他关门外。 但是偏偏,长得又非常小鸟依人乖巧可爱,不发脾气呆呆看你的时候,真的乖死了。 暴躁乖乖女。 陆昭在心里头给小姑娘了一个定义。 他舔了下唇,嗓音闷在嗓子里笑了声,隔着门对小姑娘说:“晚安。” 元福:“……” 你不在我就安。 * 陆昭晚上去人家小姑娘的屋结果被赶出来的事儿很快就在他那帮朋友之间传遍了,有劝陆昭再接再厉别气馁的,有调侃陆兄一世英名败在这小姑娘手中的,还有为那小姑娘叫好的。 连陆兄都看不上,多傲气一姑娘! 昨晚上饭桌上猜陆兄这次未必搞的定的那人拍着胸脯道:“我说什么来着!人小姑娘烈着呢!陆兄在一个姑娘身上栽两回,怕还有第三回第四回!” 陆昭朝他投来一个凉凉的眼神。 那人打个寒噤,立马住口:“得,陆兄,我什么都没说,祝您重振雄风收复失地!” “……”这什么糟糕的台词。 一帮人出去吃早饭,陆昭下楼的时候往大堂扫了一眼,没见着小姑娘,便逮着个店伙计问:“小姑娘人呢?” 店伙计一脸懵,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昨天那个姑娘,忙道:“那姑娘走了,今天刚开店的时候就走了,可能急着赶路。” 陆昭愣了一会儿。 走了? 他抿了抿唇,脸色有点儿不好看,那伙计道:“公子要是没事儿我就去干活了。” “等等。”陆昭拎着伙计的衣领把人给拽回来,“她叫什么名字?” 住店都会到掌柜那儿登记,因此小姑娘的名字那登记册子上应该有。 那伙计看他一眼,心想你连人家小姑娘名字都不知道呢就问啊问的,可见是个心怀不轨的痴汉。伙计默默鄙夷了他一下,赔笑说:“这我哪知道。” “你们登记的册子上没有?” 伙计摊手,“昨儿个登记的是那姑娘身边的一个仆从,只写了那仆从的名字。” 行吧,就算是个仆从的名字也聊胜于无,陆昭继续问:“那仆从叫什么?” 伙计扭了扭身体,“您放手,我给您翻翻啊。” * 元福回到京城后不久,两位嫂嫂要去寺庙上香,带她同去。元福没什么要求富足的,有口无心的跟着嫂嫂们上了炷香。上完香后两位嫂嫂跟寺里的方丈聊了起来,元福觉得无聊,就独自走出去逛逛。 天气晴好,暖风熏得游人醉。 元福在寺庙里闲逛,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她以为是婢女星儿,便懒洋洋道:“别闹,你回去告诉嫂嫂,说我逛完了自己回去。” 随后,她听到身后人笑了一声。 这笑声她太熟悉了,元福一愣,心想自己总不至于这么倒霉,哪哪都能碰上那个姓陆的。转过头,发现姓陆的桃花眼微翘,笑容懒散又轻佻,正注视着她。 元福:“……” “之前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陆昭问,“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打招呼是礼貌,你懂不懂?” 元福:“……”呵呵两声,说:“朋友之间打招呼,仇人之间就不必了吧?” 陆昭挑眉:“仇人?” 元福煞有介事的点头。 陆昭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就算是仇人,那也是你欠我。我是你的债主。”陆昭两根手指搭上左脸颊,轻轻敲了两下,笑了。 元福:“……”这人不仅阴魂不散,还很记仇。 “我不是已经请你吃了饭了吗?二者相抵,我不欠你了。”元福赶紧撇清关系。 “你怕是忘了。”陆昭低头,凑近一点儿看她,两人之间大概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陆昭的眼皮很薄,双眼皮的弧度像把扇子,尾端打开,睫毛密密匝匝围着,微垂,落下一层阴影。 元福像被箍在原地不能动,就这么跟他对视着,耳朵不自觉的开始发烫。 陆昭看了眼她泛红的耳尖,笑笑,嗓音说不出的低沉暧昧:“你吃了我的桂花栗子糕。” 明明是一句正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 元福瞳孔微微放大,愣了片刻,一副欲哭无泪我怎么栽你手上的表情。 她现在非常懊悔自己吃了那一盘子栗子糕。 元福深深提了一口气,克制自己再甩他一巴掌的冲动,说:“行,那你要什么?银子?” 陆昭笑而不语。 “你说话呀。”元福催促他。 “那,”陆昭想了想,“换你一个名字怎么样?”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元福轻轻开口:“赵元福。” 陆昭没听清楚,准确的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听到这小姑娘说自己姓赵,元字辈,那不是豫王府的人? “你说什么?”他示意她再说一遍。 元福抿了抿唇,稍微大点儿声:“我说,我叫赵元福。” 元福心想这人要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八成就不敢纠缠了,所以本着跟他一刀两断的初衷,把名字告诉给他听。 陆昭清清楚楚听到了赵元福三个字,蹙了蹙眉,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几眼,问:“豫王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爹。” 陆昭嘴角扯了扯,看元福的眼神都变了,令人意外的严肃,身上那股子轻佻劲儿淡去不少。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不太高兴的问。 元福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娘说了,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我是谁。” “……”这回答,还真让人挑不出错来。 陆昭眸光有点儿沉,半晌,幽幽开口问:“说吧,娶你要什么聘礼?” 元福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她的两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往脑袋上涌,又怒又羞,又羞又怒。 小姑娘像个被点燃的炸药包,抬起爪子,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 诡异的安静。 小姑娘还没暴躁完,气呼呼骂:“陆昭,你就是个混蛋!”打完骂完又害怕陆昭找她算账,一溜烟跑了。 比兔子还快。 陆昭:“……” 他“啧”了一声,揉了揉自己发麻的侧脸,眯着眼看小姑娘急匆匆跑掉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气,但的的确确是有点儿丧。 他怎么就成了混蛋了呢。 * 元福一连几天心情都不太好。 她这人一激动起来就容易失控,事后想想又觉得后悔。陆昭这种无聊的人,不过就是喜欢到处撩小姑娘,不理他他没劲了自然就不会再纠缠。所以他说那种话她不搭理就好了,甩他一巴掌又是何必。 但是火气一下冒上来的时候,真想不了这么多。 赵元泓见妹妹在家待的恹气,就跟国子监联络了下,让妹妹去听夫子讲讲课也好。赵元泓不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他欣赏母亲那样的女子,兰心蕙质聪明通透,可惜元福没那样的命,但受点儿熏陶也是好的。 元福在家待着也是无聊,就听从了哥哥的安排,去国子监上课。 国子监里都是朝廷七品以上大臣的儿子,当然也不是所有七品以上大臣的儿子都能进来,需要考试选拔,考过的人才能入国子监,因此国子监里的学生算是京城里最拔尖儿的一批官员子弟。不光是学经义策论,六艺都要学习。授课的都是翰林院里资历比较老的学士。 为了不让元福太打眼,赵元泓跟夫子商量了,给元福安了一个比较普通的身份,六品官的儿子。 因为国子监有规定,只收男子,所以元福要去必须女扮男装。 元福年纪小,穿着男装束个发冠还挺有个样子,一点儿不女气,像个清秀的小子,因此没引人怀疑。 陆昭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小姑娘一脸坦坦荡荡的站在夫子跟前,忍不住笑了。 番外 昭夕有福(三) 元福个子不高,小身板薄薄一层,皮肤白,眼睛会笑似的,乖巧无害的站在夫子身边,顿时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他们这国子监里恃才傲物或是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的人多的是,难得来了个好相处的,大家自然高兴。 元福介绍自己叫江延,是外地一个六品官的儿子。大家一听就笑了,怪不得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呢,原来是个低阶小官的儿子。 这里在坐的,只有两个六品官儿子和一个七品官儿子,都是因为成绩特别拔尖儿被挑进来的,看来江延也属于这一挂。 背景不够成绩来凑。 夫子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一身浆洗的发白的襕衫,笑着拍了拍元福的肩膀,说:“你找个位子坐下吧。” 元福乖乖应了声“好”。 屋子里总共五十张座位,两个人坐一桌,学子们大多坐在中间部分,只有最前面一排有三个空位置,最后一排还有一个。 元福是不好意思坐前面的,她就是来打发打发时间,又不是正经要读书考科举,坐第一排显得自己多积极似的。而且,最前面一排的几个人,满脸透着正经和木讷,跟他们坐,元福可能会把自己憋死。 元福朝最后一排角落里那张位子走去。 她的同桌正歪在桌子上睡觉,对她这个新同窗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元福很满意,绕过一个个同学往那人的旁边走。 “江延。”有人拉住她,面色有点儿怪怪的,“你要不换个座位?” “为什么?” “因为……”那人说不出来,只是朝她摇头。 旁边的同窗也都是差不多的脸色。 元福心道可能是那个人脾气不太好,但也无妨,脾气不好就少来往,井水不犯河水就逗乐儿。 “没事,我就坐那吧。” 元福到最后一排坐下,桌子上笔墨纸砚都很齐全,不需要她准备什么。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抿了抿唇,心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那个……”元福略带迟疑,说:“你好,我叫江延。” 她有点儿惴惴的,猜测自己会不会看到一张特别凶神恶煞的脸。 旁边人听到声音动了动,稍微挪了下胳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转过来。桃花眼,薄唇,鼻梁很高,一道笔直的线条下来,干净利落。 七分轻佻,三分寡冷的长相。 陆昭唇角勾了勾,戏谑似的:“江延?” * 元福觉得自己定是上辈子和姓陆的结了世仇,所以这辈子走哪撞哪都能遇到他。 这仇一定结的不轻。 元福鼓起腮帮子磨了磨牙,笑容一瞬间没了,气恼的瞪着他,“怎么又是你!” 一个又字,道尽无数怨念。 陆昭挑眉,“我原本就是国子监的学生,你中途跑来,坐到我旁边,反倒质问起我了?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是。” 元福:“……” “我不是故意要坐你旁边的,”元福觉得还可以再解释一下,“这里总共就三个空位置,两个都在第一排,一个就是这儿。而且我刚刚不知道旁边的人是你,如果知道,我……” “怎么样?”陆昭轻飘飘问。 元福咬一咬牙,说:“如果知道是你,我就坐第一排了。” “行,那你现在知道是我了,后悔也来得及。” 元福一愣,不敢相信,陆昭这是在下逐客令? 明明前几次遇到他,他都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怎么,这么快就厌烦了? 元福一股子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站起来拎着东西就走。第一排就第一排,起码比跟陆昭当同桌好! 混蛋!无赖!王八蛋! 元福没走两步,手腕上传来一股拉力。少年修长的手扣在她的手腕上,没太使劲儿。 “回来,跟你开玩笑的。”陆昭的语气听着挺无奈。 元福脾气上来,凭什么你说让我走我就走,你说让我回我就得回?她不耐烦的回头看他一眼,说:“放手,我想跟谁坐是我的事儿,你管不着。我现在不想跟你坐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全部都是一副凌乱的表情。 陆昭眯起眼,“你真要走?” “是的。”元福特别客气的笑了下:“陆兄,请你放手。” 陆昭脸色阴了下,瞬间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松开手说:“那随便你吧。” 元福看了他一眼,扭头,特别决绝的朝第一排走去。 * 元福在第一排里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同桌是个标准的书呆子,跟元福礼貌的交流过几句后就埋头读书,没再跟她说过话。 果然如她所料——她要憋死了。 上课听夫子讲到一个地方她觉得有意思,转头想跟旁边这位仁兄交流一下,人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夫子,腰板挺得笔直,元福说话的兴致就没了。 她只好瘪瘪嘴,百无聊赖的转过头,继续听夫子念叨。夫子不愧是翰林院的大人物,能把一个问题讲的深入浅出,而且很幽默。元福这种基础比较薄弱的竟然也能听得懂。 下课了,她以为自己能跟新同桌有几句交流,结果人家一下蹿到夫子面前口若悬河。元福吃了一惊,惊讶这人还挺能说的。 她惆怅的叹口气,放弃了和同桌结成友好关系的想法,转头跟后座的同学说话。 “那个,课上我有个问题没听懂,能不能问你一下?”元福摆出自己的招牌式笑容。 后座的同学却一脸惊恐的往后躲,绷着脸摇头。 “……”元福觉得这国子监里的学生是不是都有毛病? 她把目光投向后座的同桌,对方好像吓了一跳,也惊慌失措的往后躲。 好吧,元福确定了,这里的学生是真的有毛病。 她转过身,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视线怎么突然这么暗?她愣了一下,仰起脸,对上陆昭漫不经心含笑的眸子。 对方一只手撑在她的桌子上,上身微倾,因为他长得高所以遮住了她面前大部分的光,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遮下来的阴影里。 元福微扯嘴角,装没看见低下头,垂睫注视着书本,其实整个人都很紧张。 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对方的呼吸声,乃至身上淡淡的皂荚气味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看似紧盯着书本,其实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这个人身上。 紧张的关注着,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陆昭的手搭在她的本子上,轻轻敲了敲,嗓音异常的柔:“哪里听不懂,我教你。” 他的手修长,手背脉络清晰,很有力量感。 元福目光有些不自然的从他的手上移开,说:“坐最后一排的陆兄,我觉得你不怎么好学上进。做学问是件严谨的事儿,要问也得问有水平的人。等会儿徐洋回来我会向他讨教的,不劳烦你了。” 徐洋就是她旁边那个书呆子。 陆昭眯了眯眼,目光朝徐洋那儿斜了一下,“他?”语气轻蔑不屑。 元福当时就笑了。 这陆昭自我感觉是有多良好?人家徐洋端端正正的坐在第一排,上课听讲下课跟夫子讨论,跟你这种坐最后一排混日子的不一样。 “徐洋。”陆昭喊。 徐洋正在跟夫子讨论呢,一听陆昭喊他脸都白了,乖乖的过来,喊了声“陆哥”。 “江延说有地方没听懂,你会给她讲吗?” 徐洋迟疑的看了元福一眼,见元福鼓励的看着他,便点了下头。 “嗯?”陆昭把脸一冷。 “不不不!我不会教她的!”徐洋立刻改口,吓得魂儿都飞了。 元福气到冒烟。 这陆昭到底是什么人,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怕他?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昭你够了没?他们怕你我不怕!我就是不要你教!”小姑娘气呼呼的说完,跑出去了。 陆昭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神色有点儿黯淡。 * 国子监的学生,除了跟陆昭一块儿见过元福的,都觉得江延被针对了。 陆昭先是把江延从同桌的位子上赶走,再是威胁徐洋冷落江延,江延气的跑出去。 大佬平时也挺安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知道江延是怎么惹怒的大佬,遭到这样的“特别待遇”。 元福跑到走廊上漫无目的的瞎逛,心里默默骂陆昭混蛋。 “江兄。”有人在后面叫。 元福在想事情,没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叫他,那人追过来挡在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晃,说:“江兄别在意,陆昭那人就是这样的,不值得跟他斗气。” 元福抬头。 “你是?” 那人自我介绍:“我叫齐明玉。” 齐明玉长的清秀斯文,笑容浅浅。元福撅了下嘴,问:“你不怕陆昭?” 齐明玉道:“君子坦荡荡,我行的正坐的直,为何要怕他?” 元福眨了眨眼,小声问:“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害怕他?陆家是很高的官吗?” 元福从不过问朝政上的事儿,又在江南待了许久,对京城的情况就更不了解了。 齐明玉刚要说话,便看见陆昭朝这里走过来。少年微眯着眼,警惕的瞪着他。 齐明玉把话咽下去,说:“他来了。” 番外 昭夕有福(四) 陆昭慢悠悠走到元福背后,身子弓着往前倾,下巴堪堪悬在元福的头顶上面,低低笑了声,问:“你们说什么呢?” 少年的嗓音低磁,磨的人耳朵发痒。 元福不自在的前进了一步,回头瞪他:“关你什么事?” 陆昭忽然伸手圈住小姑娘的脑袋,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元福眼睁睁的看着少年的胸膛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在干什么? 他是疯了吧! 就快撞到的时候,少年往旁边一闪,手掌用力扶住了小姑娘。 元福:“???” 陆昭低下头,凑在元福耳边轻轻说了句:“不要跟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我会吃醋的。” 元福:“!!!” 小姑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从脖子到耳根没一处落下。她的耳垂很薄,耳朵小小圆圆的一个,红起来莫名的可爱。 陆昭掩眸笑笑,直起身。 对面的齐明玉被眼前景象震惊的不行。 说好的大佬欺负新同窗呢? 这叫欺负? 他怎么品出了一丝宠爱呢! 虽然齐明玉没听到陆昭说什么,但是就江延的反应来看,陆昭一定是说了什么让人害羞的话。还有,大佬这宣誓主权的举动,是把他看成劲敌了? 齐明玉的心情实在一言难尽。 这江延长得虽然挺清秀,但到底是个男人啊!他对男人没兴趣啊! 他竟然不知道陆昭好男风…… 齐明玉表情诡异的牵了牵嘴角,非礼勿视的低下头,说:“我先回去上课了,你们……别误了时间。” 陆昭礼貌的点了下头,心情很好:“慢走。” 齐明玉:“……” * 陆昭的手掌还盖在小姑娘的脑袋上,元福恼火的伸手去扳,愣是没扳动。齐明玉走了以后,陆昭自己就把手给放开了。 他垂眸看着小姑娘,磨了磨牙,说:“我真是跟你开玩笑的。” “什么?” “我没想赶你走。”陆昭老老实实道:“我发誓。” 元福翻个白眼,转头就往学堂走去,“就算你没想赶我走,话也是你说的。而且我觉得坐第一排也挺好的。” 陆昭挑了挑眉,心道哪里好?是同桌有趣还是自由舒适? 元福沉默了会儿,咬牙:“学习气氛绝佳。” 陆昭忍不住笑了,硬要扯一个的话,还真是。 “你坐后面来,我照样可以给你创造浓烈的学习气氛。”陆昭不紧不慢的跟在小姑娘身后。 元福停下,一副“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的表情。 像在看一个智障。 “不信?” “不信。” * 齐明玉回到学堂里一坐下,便有人凑上来问情况。 齐明玉想起刚刚陆昭的样子头皮就一阵发麻,摇了摇头叹气:“我不知道,别问我。” 大家狐疑的走开。 没多久,陆昭和江延也回来了。 江延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陆昭紧跟在江延的身后,上身朝前微倾低声细语的跟江延说着什么话,江延根本不搭理。 众人:“……” 不是,这到底什么个情况? 大佬这是在哄吗? 这是在哄吗! 有生之年! 众人想起刚刚齐明玉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元福到第一排坐下。陆昭双手撑在桌面上,皱了下眉头问:“真不回来?” “不回。”元福嘴上拒绝的干脆,其实心里挺动摇的。 人天生就容易心软。像陆昭这么不可一世的人,拉下面子低声下气的跟你道歉,多难得。而且她本身对国子监不熟悉,如果身边坐一个认识的人当然是最好。 可她鬼使神差的,拒绝的话越说越顺溜,不经脑子自己就跑出来了。 像是在跟什么人怄气。 * 国子监一般早晨有两堂课,下午则是礼、乐、射、御、数中选两门。今天下午是练习射箭,由资历比较老的将军担任指导。 国子监里的夫子知道元福的身份,因此对她要求不会太高,但是老将军不知道。他看元福鬼鬼祟祟的想走,大喝一声:“站住!” 元福脚步一顿。 她尴尬的转身,痴心妄想老将军不是在喊她,结果一转身就看见老将军和所有同窗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元福的脸迅速火烧火燎起来。 她不会射箭,又不想丢脸,所以想悄悄溜走,结果被老将军逮个正着。 脸丢大了! “过来!”老将军横眉冷对的朝她喊。 元福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老将军拿一把弓怼到她面前,“拿着!射一箭给我看看!”老将军虽老,却是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元福看着面前的弓,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算了,她爹那么厉害,她多少能遗传到一点儿吧,也许她天赋异禀呢? 这样鼓励完自己,元福战战兢兢的去接弓。老将军手一下松掉,元福猝不及防,身体被重重往下带了一下。 这弓,还挺沉。 元福细胳膊细腿的,要拿起这弓实在有些吃力,但是大家都看着呢,再艰难也得继续下去。元福眉头皱的死紧,把弓往上提。 老将军气到冒烟:“你连弓都提不起来?你是怎么进国子监的?一个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于国家有什么用!废物!” 老将军声音大,骂人的声音尤其大,就像在你耳边吼。元福哪受过这份罪,委屈的不得了,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可是不能哭,要是哭了更给人看笑话了。 元福突然感觉手上的弓轻了点儿。 她愣了愣,看到一只手搭在弓的另一端,轻轻松松就提起来。她往上看,看见陆昭一脸淡漠的站在老将军面前。 他很高,比老将军还高半个头。 少年微扬了下下巴,“我来。” 元福鼻子一酸。 老将军愣了愣,神色复杂的看了看陆昭又看看元福,问:“他是你什么人?” 陆昭笑了,笑的轻佻又肆意,出口轻飘飘:“我罩的人。” 老将军:“……” 老将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今天就算了,下次,要是再让我看到他这副窝囊样子,我是一定要罚的!国子监里培养的都是国家的栋梁,哪由得你们滥竽充数。” 陆昭斜看她一眼,笑了:“老师放心,下次上课之前,我一定教会她。” 元福低着头,算是默认。 * “怎么样?感不感激,心不心动?”陆昭勾着唇看着身边的小姑娘。 元福本来是挺感激的。 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一点儿感激都不剩下了。 “你……”元福咬了咬唇,嘀咕:“怎么老是大言不惭。” “嗯?”陆昭没听清。 元福看着他靠过来的脑袋,嘴角往上翘了一点儿,大声说:“感激,可感激了。谢谢陆兄救我于水火之中。” 陆昭眼睛一弯,呈出几分笑意。 他凑到小姑娘耳边,嗓音低磁暧昧:“那心动吗?” “……”元福视线转开,耳朵尖发烫:“才不心动呢。” 陆昭怅然叹口气。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心动,现在咱们先把箭术练好。” 两人来到校场比较隐蔽的一处,离其他学生都比较远,这样就不会有其他同学来看笑话。 陆昭挑了一把比较轻的弓给她,把动作要诀要告诉她以后,就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元福年纪太小,拿轻弓也有些吃力,尤其是要长时间举平,胳膊发抖。 一箭射出去,还没碰着箭靶子就掉在地上。 陆昭在旁边笑了两声。 “你不许笑!”小姑娘瞪他。 “好、好,我不笑,你再试试,拉弓的时候手不要抖,找到感觉就好。” 又几箭出去,歪歪扭扭的掉在了各处地方。元福懊恼的把弓放下,说:“我不学了。” 陆昭拍拍她的脑袋,站到她身后,语调温柔:“乖,把弓拿起来,我们再试一次。”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你。 元福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循着他的话拿起了弓。 陆昭无声笑笑,让元福把弓举起来,元福照做,但手还是抖的厉害。陆昭把手伸出去握住弓,就在她手的下方。 这下,弓不抖了。 元福信心满满,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眯眼,将箭头对准靶心。 “可以了。”陆昭说。 元福手一松,箭“嗖”的飞出去,最后刺在了靶子上。 虽然没有刺中靶心,但好歹是牢牢在靶子上扎根了,元福高兴的转过脸看着他,“你快看,我射中了!” “嗯,我看到了。”陆昭笑眼看她。 两人凑得很近,刚刚元福太兴奋没有感觉到,陆昭说完了这句话后气氛安静下来,元福蓦的感觉有些不自在,睫毛颤了颤,小声说:“谢谢你啊。” “光说句谢谢就够了?”陆昭挑眉,近距离盯着小姑娘看。 小姑娘皮肤白皙,杏眼乖乖的,脸颊还带着点儿不明显的婴儿肥,没有攻击力的样子让人喜欢极了。 “唔,不然呢?”元福有点儿心虚,脑袋往后缩,跟他拉开一点儿距离。 陆昭笑,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咱们打个商量呗?你还是坐到我旁边来,好不好?” 小姑娘的嗓音轻轻软软,飘进他耳朵里来:“好吧。” 番外 昭夕有福(五) 当晚回去,元福向二嫂魏庭兰打听陆昭的消息。 魏庭兰正在做针线,闻言惊讶的看她一眼,“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元福尬笑。 魏庭兰十指纤纤,对着布帛刺下去,若有所思道:“哦对,我忘了,陆昭也在国子监上课呢。那他现在跟你是同学。不过你离他远点,少招惹他。” 元福好奇问:“为什么呀?” 魏庭兰娓娓道来:“自从爹爹还政,朝廷由陛下做主之后,这朝中的局势便越来越风云变幻。原先追随爹爹做事的那一批人都不如原来风光了,朝中兴起了不少新秀。这陆家便是其中之一。陆昭是陆大人的唯一的嫡子,在京城横行霸道,曾经出手打人把人打到半身不遂。” 魏庭兰停下针线,认认真真的警告元福:“你可千万别跟他打交道,否则你哥哥要生气了。” 元福:“……” 我能说我不仅打交道了,还成了他同桌么? * 国子监生上课的时间早,元福还没适应的过来,第二天赖在床上不肯起。等到国子监的时候,已经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夫子正在讲课,元福站在门外喊“夫子”,结果夫子没听到似的不搭理她。 国子监的规定,迟到者要罚站一上午。 星儿把这个规定告诉元福,元福认命的垂下脑袋,挪到墙边,靠着墙把眼睛眯上,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 为了赶过来,她连早饭都没有吃呢。 屋里突然有了一阵骚动。 陆昭站起来,肆无忌惮的往外面走,夫子震惊的指着他问:“你干嘛去!” 陆昭笑眯眯的看着夫子,说:“我有点儿困,自己去外面罚站。” 夫子:“……” 同窗:“……” 这话说的夫子无法反驳,老脸一阵僵硬,而后摸了摸灰白的胡须,不耐烦的摆手:“罢罢罢,你要站就站。” 陆昭从容不迫的走出去了。 下面的学生们激动的窃窃私语起来。看到没!大佬见不得爱人受一点委屈!罚站还要成双成对比翼双飞! 多么浪漫! * 元福脑袋靠在墙壁上,一点一点的,睡的昏昏沉沉。陆昭伸手向星儿比了一个噤声,然后手臂穿过元福的后颈,扶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他个子太高,要让小姑娘靠的舒服还特地曲着腿,把自己的高度降低一些。 元福察觉有人搂着她,便醒过来。 小姑娘伸手揉了下眼睛,看见陆昭近距离的含笑的脸,以为自己做梦了。 天哪,她竟然做梦做到陆昭抱着她? 这么羞耻的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又重新揉了一回眼睛再睁开。陆昭笑了一声,低头把下巴搭在她的脑袋瓜上面,说:“没做梦,我在呢。” “……” 元福心说我能再抽你一巴掌不? “你……”元福慌张的四处张望,还好没人朝他们这边看,连忙推开陆昭:“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这……成何体统?” “怎么不成体统了?”陆昭就着她的话问。 元福气的瞪他一眼,扭过去站远点儿不跟他讲话。陆昭摸了摸鼻子,说:“别生气,我就是看你睡着了,头就快点到地上去了,怕你摔破头,所以借个肩膀给你用用。” 完了还特意加一句:“没别的意思。” 什么叫没别的意思? 就是说她自作多情喽? “我也没觉得有别的意思。”元福不甘示弱回敬他:“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好,虽然我们是同窗,但男女授受不亲,该保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 陆昭笑的桃花眼顾盼神飞,“终于承认自己是女的了?” “……” 陆昭走过去,元福还是站在原处没有挪,只是不看他,他掩嘴咳嗽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提溜到元福眼前,问:“吃不吃?” 元福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 然而她挪开眼,决绝道:“不吃。” 这种当她已经上过一次了,不会再上第二次。 陆昭看她脸色苍白,而且刚刚看点心的眼神……很渴望,就知道她大概是没吃早饭来的。陆昭舔着唇笑了声,慢条斯理的把点心打开,说:“本公子特地为你买的,你竟然不吃?这荷花饼香甜不腻,甜中带有莲子的微苦,吃一口便停不下来。最好再配上热茶,一咬下去,满口生香。” 元福:“…………” 姓陆的不说话是会憋死吗? 陆昭把荷花饼放到她唇边,劝诱:“来,元福吃一口。” 元福顽强挣扎。 “尝尝看,要是不好吃你打我。” 元福负隅顽抗。 “可惜了,你若不吃,我便只好自己吃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吃我咬过的,我也不嫌弃。” 陆昭慢慢把食物从元福眼前抽走,元福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失去这个荷花饼,情急之下一口咬在饼上,两颊鼓起来,美滋滋的品尝。 真的好吃耶! 陆昭忍笑看着小姑娘吃东西,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抹去嘴角的碎屑,“慢点儿,都是你的,别噎着。” 然后自然而然的支使起星儿:“去沏盏茶。” 星儿:“???” 不过星儿也不忍心主子被饼噎着,就默认了陆昭的使唤,去茶房沏茶。 元福把饼接过来,边吃边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的?” 陆昭坦然答:“不知道。” 元福不解的看他一眼。 “就是想带东西给你吃。”陆昭含笑望着她:“京城有哪些好吃的我最清楚了,每天给你带一样。” 元福突然心跳加快。 听他这么说,竟然还有点儿高兴是怎么回事? 不不不,赵元福你清醒点儿,人家逗你玩的你能当真? “这个饼多少钱?”元福吃的腮帮子鼓鼓囊囊,不清不楚的说:“我十倍价格给你。” “这饼不值钱。值钱的是本公子特地为了给你买饼早起了一刻钟,还有这份心意。”陆昭弯下身子,贴着元福的耳边说:“这个你打算用什么还?” 元福才不上他的套,露出一个特别甜美的笑容:“那我明天也专程去给陆公子买早点,怎么样?” 陆昭一愣,觉得小姑娘真是长进的。 竟然能接他的话。 他懒洋洋的笑了声,说:“好啊。” * 元福吃完了饼,又捧着热茶喝了几口,饥饿的感觉没有了,整个人都精神不少。她跟陆昭两人站一排,就像国子监的两块活招牌。 进国子监吗?要罚站的那种。 “那个……”元福欲言又止的戳戳陆昭,说了两个字就没有了后文。 隔着衣料,陆昭被小姑娘戳的有点儿痒。 他眯了眯眼,想抓住那根乱戳的手指。 小姑娘的手指细细白白,看着特柔软。 他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问:“怎么了?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学会吞吞吐吐了。” 元福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是怕你难堪好么! “我听说,你把人打到半身不遂?”元福小声问。 说实话,她觉得陆昭这人虽然轻浮浪荡了点儿,但是脾气应该还挺好,会说话,懂人情世故,会讨人欢心。 但不会特别走心去做一件事,干什么都玩儿似的。 小姑娘无奈的鼓了鼓腮,比如对她,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玩玩儿的态度。 陆昭一愣,表情变得有点儿冷,嘲讽的勾了下唇角,“嗯?所以呢?” 元福不禁抬眼看了看他。 少年长相本就有三分寡冷,冷着脸的时候这种气质尤其突出,显得整个人气压很低,有点儿危险的感觉,让人不太敢靠近。 “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元福鼓起勇气道:“但我觉得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少年笑了,桃花眼勾起来,“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我打了你两巴掌,你都没有打过我。”元福觉得这足以说明陆昭脾气真的很好。 而且前两次见面,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不用忌惮什么。 陆昭没想到小姑娘会这样说,愣了下,而后有点儿无奈的笑开,摸了摸她的头,说:“傻瓜,因为你是小姑娘啊。” 元福没躲,看着他的眼睛问:“是不是只要是个姑娘打你,你都不还手?” “那倒没有这回事儿,要看情况。” 元福心里那股不舒服突然散了点儿。 原来不是全部啊,也要看情况的。 陆昭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岔开话题:“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说。这节课结束了,你去跟夫子道个歉,应该就可以进去了。” * 夫子看元福诚心道歉,而且是个小姑娘吃不了苦的份儿上,破例让元福提前回座位。陆昭跟元福一前一后走进来,学生们全都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陆昭的几个朋友喊:“陆兄,怎么人家罚站你还巴巴的跑过去陪呀!” 他们几个都知道元福是女儿身,但被陆昭警告过所以没敢往外说。 元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小跑到座位上坐下,随意翻开一本书佯装用功躲避众人深长的视线。 陆昭笑:“本公子罩的人,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受苦?” 底下爆发一阵惊呼。 陆昭的几个朋友:“……” 我们被罚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陪? 番外 昭夕有福(六) 第二天元福没敢赖床,但也是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起。急匆匆梳洗吃早饭,想起来答应陆昭要给他带吃的,然而自己赶着去上学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就随手抓了饭桌上两个龙眼包子带去。 当她把龙眼包子摊在陆昭面前时,陆昭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你这……”陆昭指着包子说:“有点儿敷衍啊。” “你要是不吃我就还我。”元福心说这人真麻烦,有的吃还挑,旁人想进王府吃顿饭是容易的事儿吗?我还特地给你带了两包子来。 陆昭笑笑,“我没说不吃。”他拈起一个,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味道是真的好。 鲜香不腻,皮薄,有股糯劲儿,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儿冷了。 陆昭开始算:“我为了给你买吃的早上早起一刻钟,你就随手抓两个包子给我,是不是有点儿不公道?” 元福心虚,“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对你好,你牢牢记着就行了。”陆昭又咬下一口包子。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元福的脸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怕他看见似的,扭过头去,不讲话了。 小姑娘还是有很乖的时候的。 比如现在。 陆昭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 四天后。 下午又轮到射箭课,教课的人又是那位老将军。老将军对元福的印象尤其深,一上课就让元福站出来,让元福当着大家的面来一箭。 这几天陆昭的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元福已经能稳稳射到靶子上,虽然准头欠佳。但是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射箭,她还是不太敢。 就像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唱曲儿可以唱的肆无忌惮,但是在大街上就只敢小声哼哼。 一个道理。 “怎么?都五天了还是不行?江延你当上我的课是来玩的?我告诉你!指不定你们当中有谁未来就上战场了!连射箭都不会,到战场上只会成为敌人的俘虏!” 老将军慷慨激昂的训斥元福,元福低着头,偶尔在他声音特别大的时候会抖一下。 后面的学生有窃笑的,有无动于衷关我屁事的,也有听到上战场感到忧虑的。 陆昭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左手搭在元福的肩上把她往后带了一带,自己站在老将军面前,笑容可掬:“老师消消气,容我同江延说句话。” 少年身材高挑,看人的时候也不低头,眼光向下,懒洋洋的撂着眼皮子,嘴角勾起来,笑的漫不经心,却丝毫感觉不出和善。 老将军也知道适可而止,就顺着陆昭的台阶下了,让大家稍等。 陆昭转身拍拍元福,“过来。” 小姑娘乖乖的跟着去了。 说实话,虽然陆昭这人很不靠谱,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元福还是很感激他的。 而且,她还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这个人很值得依赖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真是容易感动。 * 两人来到僻静处,陆昭弓着腰低头看她,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正经。 “其实很多人都射不到红心,五次能射中一次就不错了。只要能射中靶子就没人会笑你。谁敢笑,我把打他到半身不遂。” 陆昭一本正经的说着。元福听到最后一句,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扑哧笑了。 看她笑,陆昭的唇也弯起来,“笑什么?” “你也太不讲理了。”小姑娘低着头,圆润的小耳朵透着粉嫩,声音软甜的不行。 陆昭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小耳朵。 他手抬起来又放下,眼睛看向前勾着唇道:“我就是不讲理的,你第一次知道么?” 元福心说不是,我早就知道了。 从在杭州初遇,你对着我吟诗起我就知道了。 不过她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其实你的箭术怎么样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只是觉得有意思。而且你现在是江延,不是赵元福,哪怕做的不好也没人算到你头上是不是?” 元福愣了下,抬头看着陆昭眨巴了下眼。 有道理哦。 她顶个假身份,有什么好怕的? * “手臂再抬一点,好。把弓拉满。凭自己的感觉走。”陆昭站在元福身后方,小声提着醒。 元福的手有点儿麻。 她深吸一口气,猛然把箭松开。箭朝着靶子直冲出去,速度很快,然后—— 扎在了红心上? 幸福来得太突然,元福懵了。 她回头看了看,看是不是有人跟她一同射的箭。 结果没有,大家都是一副傻眼的表情。 不是吧?小矮子这么厉害? 场面有一丝沉寂,然后有人鼓掌,掌声不紧不慢,元福看了一眼,果然是陆昭。 陆昭侧着头对元福笑笑。 在陆昭的带领下,剩下的四十五个人也纷纷给元福鼓起了掌。 “江兄真是深藏不漏!” “那还不得是陆兄教的好!” 老将军盯着那扎在红心上的箭一脸的匪夷所思,不过他没有刁难学生的癖好,爽朗笑了两声,拍拍元福的肩膀说:“不错、不错。国子监的学生就该是这种水平。好了,大家散了吧。” 众人各自去练射箭,元福悄悄的扯了下陆昭的袖口,小声说:“谢谢你啊。” 陆昭心情很好:“怎么谢?” 元福愣了下,想完了,自己又欠上人情了。 还是票大的。 这要怎么才能补上啊? 元福郁闷的想。 “我……请你吃顿饭?”元福绞尽脑汁,“京城的馆子随便挑。” 陆昭笑了,心说他缺下馆子的钱吗? 还要人小姑娘请。 “不好。先欠着吧。”陆昭摸了下小姑娘的脑袋,意味深长的笑笑:“总要还的。” * 国子监作为专门给高官子弟设立的学府,挑选学生的门槛很严,每半个月要进行一次考试,考试内容涵盖所有科目。月初和月中各考一场,按成绩划等第。连续两个月都分在末等的话,就会被国子监除名,由候补顶上。当然,也有时候不补。 因此国子监虽有五十人的名额,但是经常不足五十人,像现在,加上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元福也才四十七人。 为了不被踢出去,国子监里的学生还是很用功的,就连陆昭的那几个朋友都灯下苦读熬出了黑眼圈。 毕竟待在国子监里,不经历科举都可以做官,当然可以混个进士是更好,但是他们既有这般出身,又何必去跟天下那群寒门学子争呢? 元福被同窗的精神感染,这几天听夫子上课听的格外认真,回去后也会看看书,偶尔有问题不懂就去找二哥。 赵元泓虽然公务繁忙,但是元福积极求知他还是很愿意支持的,把公务推到一边就开始给妹妹讲,而且一讲就没完没了,兄妹俩常挨到深夜。元福拿只笔把能记的都记下来,回去翻翻书理解一下,想着做文章或写策论的时候用。 否则就凭她的水平,倒数第一不是梦。 下课的时候,元福翻着记录的小本本,看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陆昭懒洋洋刚睡醒,一只手撑起脑袋,抬了抬眼皮子问:“这是什么?” “这个?”元福一脸神秘,“考试宝典。” 陆昭:“……” 元福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能还陆昭人情的法子,把那本子摊开在陆昭面前晃一圈,眨眨眼说:“这可是我二哥亲口传授。兵部尚书赵大人,十四岁时收服和硕特部,十九岁任兵部尚书,朝廷传奇,怎么样,想不想看?” 陆昭:“………………” 他舔着唇笑了下,应着小姑娘的意思问:“想,然后呢?” 小姑娘一脸“就知道你想”的得意劲儿,拍拍本子:“我看你这个人平时也不怎么认真,到考试临时抱佛脚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我可以把这本册子借你,之前你教我射箭的人情我就算还清了。” 元福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欠过别人人情。所以一旦欠下了,就一定要找机会还清。 陆昭挑了挑眉,说:“那算了。” 元福:“???” 小姑娘着急了:“你不是想看嘛?” 陆昭笑着轻轻弹了下元福的头,“我喜欢叫别人欠我人情。” 元福:你怕不是个变态? 元福心不死,“真的不看?” 陆昭点了点头,“不看,我成绩还可以。” 元福不知道他这个还可以是真的“还可以”,还是自以为的“还可以”。 毕竟这世上自我认识不清的人太多了。 就这半个月相处下来,元福觉得他这个人虽然在射箭、骑马、算数这三项上还不错,但考试关键还是要考经义和策论,别的只是锦上添花。陆昭这人干什么都漫不经心,上课听倦了就做自己的事,看书或者睡觉,听课的时候也懒洋洋的,时不时还会斜过眼来看她。 想到这一点,元福不禁脸有点儿红。 她劝自己清醒,陆昭这种人做朋友可以,但做夫君过一辈子那是万万不能的。陆昭现在对她兴兴头头的,过段时间不知道怎么样呢。 元福莫名其妙,突然觉得有点儿烦。 她把本子一收,冷淡道:“那祝你考试好运。”然后自己趴桌子上细细研究这本“考试宝典”。 陆昭不声不响看着小姑娘,心里有点奇怪—— 这是怎么了? 番外 昭夕有福(七) 半月一次的考试很快到来,学生们马不停蹄的考了一天,接着便是两天假。学生们睡一觉养精蓄锐之后,纷纷约上要好的伙伴出去玩。 元福这段时间在国子监里认识的人也不少了,除了几个埋头学习的书呆子譬如徐洋,跟大家相处的都不错。因此约元福一道出去的人还挺多。最后元福还是跟陆昭他们一块儿。 陆昭,三个跟班分别是贾房、李阕和蔡修。他们在杭州就跟元福见过面了,知道元福是女孩儿,因此不必太拘束。但元福当天还是打扮成一副小子模样。 怕万一在街上碰到几个同学,把她给认出来。 几个人约在国子监门口碰头,元福是最后一个到的。陆昭他们靠着门口的石狮子站着,元福跑过去,听到蔡修说:“陆哥,咱们去露华槛怎么样?” 蔡修在露华槛有个相好的姑娘,为了考试几天没去看人家了,想的厉害。 陆昭不置可否,手自然的挽过元福的脖子,手腕搭在她肩膀上,低头问她:“你说呢?” 场面有一丝安静。 平时在国子监里陆昭还是很收着的,顶多就凑过去贴着人家小姑娘耳朵说说话,肢体碰触很少有。 怎么一出来就搂上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人家小姑娘同意了?就这姑娘的烈性,恐怕不会…… 果然,元福白了陆昭一眼,把陆昭的手打开,淡定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虽然把陆昭的手打开了,但元福心里倒没有很介意。 好像这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众人:“……”果然,还没追上呢。 陆昭撇了撇嘴,懒洋洋笑着把手放到石狮子的头上,刚好就在元福身后。元福问蔡修:“露华槛是什么地方?” 蔡修尴尬的笑了两声。 还能是什么地方,就是…… “青楼?”元福问。 “对,是、是青楼。” 元福“奥”了一声,转头看陆昭,“你想不想去?” 陆昭挑了挑眉,“我随意。” “切。”元福小声嘟囔,还随意,就是想去呗,还不直说。心说你想去我就成全你这个心愿,点头道:“那就去露华槛吧。我还没去过,去尝个新鲜。” 三人:“???” 这话从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怎么怪怪的呢。 陆昭笑了下,懒散问:“你哥哥要是知道你去露华槛这样的地方,会不会罚你?” “他们不会知道的。”元福信心满满,“他们忙着呢,哪有时间理会我的这些闲事。” 陆昭抬手,从小姑娘的脑袋上擦过的时候顿了顿,拍了她脑袋一下,“那就走吧。” *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露华槛一片衣香鬓影,美酒交错,台上胡姬曼舞,奔放的舞服镂空了腰肢,手腕脚腕皆绑上银铃,舞起来让人目不暇接。台下男女眉目传情,若是搭上线了,便往楼上走。 元福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 她曾想象过青楼是什么样子,以为就是美人弹弹琴跳跳舞,底下宾客安安静静的欣赏。 结果呢? 群魔乱舞。 元福有一瞬间生了退缩的想法,但又怕会扫大家的兴,便硬着头皮往里面走。立即有美人迎上来,搂着他们几位不让走了。 “陆公子,你都好长时间不来了,可把奴家想坏了!” “蔡公子,又来找娇奴呀,等等,我这就去给你喊啊!” “……” 美人们热情如火,元福被半推半搡的往前走,心里真是十二分尴尬。她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昭。陆昭身材高挑容貌俊美,自然是这群美人心仪的宾客,因此围着陆昭的人最多。陆昭一只手搭在她身后,一只手把扇子打开,将那些狂蜂浪蝶全挡在扇子之外。 元福有一点愣。 这时候,他应该左搂右抱才对啊。 怎么还…… 不对,右抱还是有的,因为陆昭的右手就搭在她的背后。只是刚才她的注意力集中在涌过来的这批美人身上,所以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搂上来的。 如果他没搂着她,这个时候,她可能已经被冲散了吧。 元福脸颊微红,这次没有推开他。 陆昭察觉到右侧的目光,视线微微向这儿一撇,笑了,低头凑近她问:“想回去么?” 元福犹豫了下,摇头。 来都来了,哪有半路退缩的道理。 顺便还能摸清陆昭的相好是哪个,不亏。 元福心里突然有点儿不舒服。刚刚有个美人一下子就喊陆昭为“陆公子”,又说他好长时间不来了,可见陆昭以前常来。 好吧,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元福无动于衷的想。 她忽然觉得背上这只手碍眼了,想他也这样搂过别的女人,而且是……很多,她心里就膈应的不得了。 “我先走。”她丢下一句话,就跑到前面去找蔡修他们。 陆昭看着自己空落落的那只手,眯了下眼。 * 五个人在三楼订了雅间,蔡修、李阙、贾房分别叫了各自的相好,然后老鸨就笑眯眯的跑到元福面前来问:“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怕是第一次来吧?要不我叫姑娘们都上来,公子看得上哪个就留下她?” 老鸨虽不认得元福,但不妨碍她精明讨好。元福是跟陆昭蔡修他们一起来的,想必家世也不差,千万亏待不得。 元福尴尬的要命,摆了摆手说:“我……算了。” 从老鸨手中过去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元福这一出声,老鸨便知道她是个女孩儿,心下有了数,便不为难,转而笑呵呵的来到陆昭面前问:“陆公子想叫谁呢?” 陆昭悠闲品一口茶,说:“不必,我就陪几个兄弟来坐坐。” “那……好,我就不打扰了,几位公子尽兴。”老鸨正欲转身,被元福喊住。 “就把陆公子平时几位相好叫上来,当我请的。”元福笑着说。 老鸨面露尴尬,谨慎的看了陆昭一眼,陆昭只是垂眸喝茶并不表态,而元福已经把银子递出去。她出手阔绰,随便就是一锭金子。老鸨见了金子双目放光,忙接过来笑嘻嘻答应:“是、是,我这便去。” 老鸨出去带上门,屋内安静的有一丝诡异。 蔡修几个人不敢说话,彼此凭眼神交流? ——怎么回事?那两人是不是吵架了? ——都没在一起,吵什么架啊,我看就是江延想查岗。 ——江延不是不喜欢陆哥吗?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查岗? ——谁知道?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 元福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陆昭也是。他们三个顶着压力打圆场:“那个,江延啊,你别误会。陆兄来这儿的次数很少。一般都是我们几个想找个地方喝酒,或者是出来放松选的这个地儿。陆哥每次来都只喝酒,闷死了,他哪有什么相好啊哈哈哈哈……” 最后一声“哈”虚弱无力,消失在凝固的空气里。 安静片刻,元福笑着道:“我有什么好误会的?陆昭教会我射箭,我还他一个人情罢了。况且,他若没有相好,为什么这妈妈一下子就答应了?” “……”这事儿一时半刻的没法解释,只能说青楼的人为了赚钱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元福继续说:“我记得,上京途中我们在客栈碰面的时候,你们还说过一些话,大意就是我跟陆昭的那些女人比起来就是跟野菜,这说明陆昭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啊。” 对于野菜元福印象深刻。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这么大胆敢把她比作野菜的。 三人:“……” 他们意识到这时候参与战局绝不是明智的选择,聪明的人应该明哲保身,不让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因此纷纷闭上了嘴。 什么野菜? 没说过没说过。 三个锯嘴葫芦加上两个气定神闲却心怀鬼胎的男女,屋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陆昭在这时候笑了一声,斜眼过来问她:“你这是吃醋了?” 元福:“……” 她反思刚刚一时冲动冒出来的一席话,听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吃醋的意思。她咳嗽了一下,丝毫不惧对方目光的迎上去,笑说:“陆兄别误会,我这个人就是记仇,别人说我是野菜我当然忘不了。” 众人:“……” 完了这个野菜的梗是过不去了嘛! 陆昭看着她,眯着眼“啧”了一声,又笑了:“行吧。你没吃醋,但是我不想我家小福误会我,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什么叫,你们家小福? 元福的脸僵了僵。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陆昭,不自然的把脸扭开,小声咕哝:“谁是你们家小福?” 陆昭说:“你呀。”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几个花枝招展的美人进来。 这几个跟下面那些还是有些区别的,显然模样更俏,衣服钗环看起来也都挺奢华,属于露华槛比较高级一点的美人,不需要去大堂招揽客人,只需要静待客人上门就行了。 元福默默数了一下。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蔡修、李阙和贾房一人挑了一个,剩下的四个……都是陆昭的相好? 去你的你家小福! 番外 昭夕有福(八) 四个美人环聚在陆昭身边,红黄紫绿,一口一个陆公子,殷勤的恨不得贴上去。 蔡修几人以手掩面,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偷看左侧的陆昭和元福。 元福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打趣似的说:“陆兄可真是风流。” 其实她心里已经快气疯了。 蔡修他们也每人也就一个相好,陆昭一下子来了四个,怎么,凑一桌打牌呢?然而元福生气到了极点反而会表现的特别平静。 物极必反。 否极泰来。 况且元福觉得自己生气生的挺没意思的。陆昭又不是她的谁,她凭什么管人家有几个相好呢? 所以她冷眼打量了一圈这四个美人,默默在心底“切”了一声,心说陆昭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陆昭被四个美人殷勤的围在中间,却有点儿不耐烦的样子,闭着眼转了转脖子,从喉咙里闷出一声:“滚。” 这一声滚,原本是说给四个美人听的,结果正好接上元福的话。元福愣了一下,见四个美人都转过脸来看着她,愈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陆昭叫她滚? 元福被这么多人盯着很难堪,她低头把眼泪憋下去一点,站起来说:“蔡兄、李兄、贾兄,我先走一步,你们玩的尽兴。” 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混蛋陆昭! 王八蛋陆昭! 从今天起她要是跟陆昭说一句话,她就不姓赵! 陆昭抬了抬眼,看见小姑娘低着头匆匆往外走,似乎在憋着什么。而他身边这四个还在窃笑。 他真是烦的不行。 “元福!”他腿长,三两步就拦在小姑娘面前,低着头蹙眉看她,解释道:“我让她们滚,不是让你。” 元福把头扭过去,表示并不想跟他陆昭说话。 四位美人:“???” 陆昭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语调透着无奈:“你要是不信我,可以问蔡修他们。我在露华槛并没有什么相好,只是每次跟蔡修他们来吃酒都会有安排的姑娘。对于这种事我一向随便,从没指定过谁。这里的妈妈大概是把所有参加过酒宴的姑娘都叫来了。” 蔡修三人赶紧过来,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元福小声嘟囔:“你有没有相好,叫过什么姑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陆昭脸一僵。 显然,元福这么说,他也有点儿不高兴了。 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嘴角抿直,盯着小姑娘问:“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元福说:“因为我以为你叫我滚。” “可那是你误会,我已经解释了,你还是不高兴。” 元福突然抬头跟他四目相对,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似的,轻嗤了一声,“陆兄,你这种行为就像是先甩了我一巴掌,然后告诉我对不起这巴掌打错人了。” “抱歉,我没有那么大度。”元福嘴角下撇,目光淡淡:“陆昭,请你让开,我要回家了。” * 两天后,国子监放榜。 成绩就贴在墙上,学生可以自己去看。大早上墙那里围了一堆人,考的好的喜笑颜开,考的不好的愁眉苦脸,尤其是那种连续两三次都在末等的,非常担心自己会被国子监除名。 元福不想跟这些人挤,径直走过去到最后一排坐下。陆昭已经来了,昏睡中,一只胳膊垫着脑袋,另一只胳膊懒散的搭在椅子上。 不是自己的椅子,是元福的椅子。 元福嘴角抽了抽,站在椅子旁边踌躇片刻,还是坐下,随手翻了本书看。 在露华槛那事儿她已经不记仇了,毕竟陆昭那句滚不是对她说的。她当时气过了头,一下子转头走掉,已经够给他们没脸了。 两天时间足够她冷静,所以这事儿算揭过去。 但她决定跟陆昭保持一点儿距离。 一点儿像样的,理所应当的距离。 所以并不怎么想跟陆昭讲话。 陆昭醒过来,其实他一直没睡沉,半梦半醒间听到身边人的动静,就彻底醒过来了。 他撑起脑袋,睡眼惺忪时眼角有一点红,像是晕开的桃花瓣,静静的看着她。元福浑若未觉,安静的看书。 她不是装模作样、掩饰性的在看。 是真的全神贯注。 以致于在看到不明白的地方时,还会微微蹙一下眉。 陆昭眯起眼,有点儿入迷的样子。 小姑娘的脸很白净,侧脸的弧度流畅优美,下巴小巧,轮廓线一直收到耳根。几缕鬓发掩在耳朵侧,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用发冠束紧。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留着刘海的。 后来进了国子监,为了不暴露女子之身就把刘海梳上去。 有刘海的样子可爱,没有刘海的样子端庄。 尤其是现在,专注的做着什么的时候,特别端庄特别沉静,让他情不自禁生出一种——想被她这样注视着的感觉。 陆昭舔着唇缝笑了,搭在小姑娘椅子上的手动了动,不紧不慢的敲着。 ——一下、两下、三下。 元福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来,回头看了椅子一眼,又转过来看着他,表情茫然。 他压低了嗓音,凑到她面前:“元福?” 小姑娘迟钝的“嗯”了一声。 “对不起。”说这话的时候,陆昭的眼皮微微耷拉,然而看她的眼神却很专注,嘴角有点下撇,看起来——甚至有一丝委屈? 元福觉得要么是自己眼睛花了要么是陆昭吃错药了。 “你说的对,上次那句‘滚’我虽然不是对你说的,但你误解生气也很正常。所以我道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元福反而不好意思了。 她斟酌了一下,说: “小事,都过去了。我们都有错,谈不上谁原谅谁。” 特别客套又中立的回应。 陆昭不喜欢。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手指沿着元福的眉毛慢慢描摹。 元福眼皮跳了一下,意外的看着他,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没躲开。 陆昭勾了勾唇。 “你没错。”他说:“我家小福是不会错的。” 元福脑袋朝后仰了下,躲开,眼神躲躲闪闪:“你这个人真的是……” “怎么了?”他想听她说下去。 元福脑子里蹦出两个字:无赖。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陆昭坐回去,手往墙上一指,问:“你看成绩了吗?” “还没。” “我帮你看了。” “……”福僵硬的抽了下嘴角,“我等会儿自己去看。” 意思是,你可以闭嘴了。 * 等快上课的时候,学生们才从墙边离开,余兴未了的讨论着等第的事儿。元福刚站起来准备去看成绩,就收到前桌人殷切的关怀:“江延兄,你保重。” 元福:“……”去你的保重。 最右边贴的是甲等,最左边是末等。元福有自知之明,直接走到最左边,结果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行。 末等最末。 ………… 千言万语不足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本着下地狱也要拉个人一起的原则,在榜文上搜寻陆昭的名字。 ——末等的行列过去了,没看到。 元福心说姓陆的虽然嚣张,成绩却还没到坏透的地步。 ——丙等行列过去,依然没看到。 元福:??? ——乙等过去,还是没有。 元福有些心慌。 陆昭难道是甲等的大佬?这可能么? 这不可能啊! 甲等第一的行列上,陆昭的名字赫然伫立。 元福万万没想到,姓陆的不仅是个大佬,还是大佬中的大佬。 然而,大佬刚刚说,看到她的成绩了…… * 元福归座。 陆昭感觉到小姑娘的视线一阵一阵的。每当他察觉,抬眸看过去,小姑娘却已经把目光收回了,若无其事的翻着手边的书。 可惜看得心不在焉。 刚好前桌的小子一脸崇拜的转过头,“都忘记恭喜陆兄了,又是甲等第一,回头请兄弟们喝酒啊。” 陆昭笑了下,“好。” 元福抓住了一个关键字——又。 说明这不是偶尔,是惯例。 元福现在听不得这种话,她觉得自己之前简直跟个傻子一样,觉得人家坐最后一排就是懒、成绩差、不听课,甚至还向陆昭推销她的“考试宝典”。 …… 结果她用“考试宝典”考了末等最末,人家没用宝典考了甲等第一。 夫子在上面闲话这次考试,总结了一下学生们的问题,顺便给两次及两次以上末等的同学提个醒。 然后夫子拿陆昭的文章做例子,给大家剖析了下这次题目的核心要点,并且读了陆昭文章中的几个片段。 元福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她知道这是一篇高深奥妙的文章,跟她生拉硬凑的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文章不是一个等级。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情愿的朝陆昭看过来。 陆昭挑了挑眉。 “恭、喜。”元福僵硬道。 陆昭从容点了点头:“谢谢。” 一阵冗长的沉默,小姑娘经历一番挣扎,最终垂眸道:“我以前还说你成绩不好,是我不对,你别介意。”顿了顿,她又抬眼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但是,因为我考得很差,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我们暂时不要说话了。” 陆昭:“???” 番外 昭夕有福(九) 小姑娘不跟陆昭讲话的计划并没持续多久,一是因为她忘形大,二是因为每次月末考完,国子监的学生们都要去农村体验生活。 目的是让这些未来很有可能当大官儿的学生们深刻记住百姓的苦,将来报效社稷报效国家。 学生们两人为一组,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都是同桌两个人。元福自然而然就跟陆昭分在一起。 至于具体的地点,分布在十五个村庄里,有的离京城近一点儿,就繁华一点,有的离京城远一点,就寒酸一点。分配法则是先到先得,去夫子那儿登记。元福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没什么经验,陆昭又是个懒得抢的,因此别人急急忙忙到夫人那儿选地点的时候他俩一动不动。 等别人都选完了,他俩自然也没的可选。前面离京城比较近的村庄已经被选完了,剩的是最远的那一个,还有一对倒霉蛋和他们一起。 次日出发。 元福为了这次活动磨了她哥好久。赵元猗大大咧咧没什么意见,觉得妹妹去感受一下民间疾苦也不错。难搞的赵元泓,他觉得元福毕竟是女儿身,和人家一群男的出去不安全,意图和夫子打个招呼,就说元福生病了去不了。 最后还是魏庭兰劝了几句凑效。 晚上魏庭兰到元福屋里问她:“跟你一组的是谁?” 元福心虚道:“是陆昭。” “怎么是他!”魏庭兰大惊:“不是提醒你别跟他来往了么?你怎么跟他变成一组了?” 元福心里忽然有点儿不太舒服。 可能因为她是这个家里最小的,所以尽管她长大了,爹娘哥哥嫂嫂,还是全部把她当小孩子看。 “嫂嫂,陆昭他……人不坏的。刚过去的考试,他考了甲等第一。”小姑娘笑着。 魏庭兰叹气:“元福,看人不是光看成绩,最重要的是品行。陆昭那人无法无天狂妄自大,你跟他玩在一起……” 魏庭兰话没说完,就被元福打断:“嫂嫂没有见过他,如何能评判他的品行?我只知道别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别人。旁人是怎么看他的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元福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特别着急的给陆昭辩解,说完了自己也感觉怪怪的,低下头闭嘴。 魏庭兰先是惊讶,然后目光慢慢变得复杂,盯着元福看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 小姑娘长大了。 * 陆昭跟元福去的地方叫蒋家村,村如其名,大部分村民都姓蒋,一位蒋氏先人的后代。他们坐了整整一天的马车才来到蒋家村。这里的村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许就是未来的官老爷,只当这些人是军营里出来的,过来搭把手干农活。 天色已晚,村长带他们到安排的小屋住宿,两人一间。小屋都是这里的村民走之后留下来的,都是空屋,象征性的摆张床和桌子,就给他们住了。 元福原本期望也不高,没说指望个三进大宅院,但看到实物还是狠狠失望了一把。 屋子是用木头造的,屋顶上面有个洞,不大,用茅草盖起来了,屋门老旧,似乎随时可能坍倒。门外堆了点干活的农具。一开门,灰尘扑面而来,生生把元福逼退几步。 这是十几年没住人啊! 村长面色也有点儿讪讪的,大概是觉得自己待客不周,但并没有要反省的意思,招呼着另外两个学生走了。 那两个倒霉蛋其中之一是徐洋,就是坐第一排的那个书呆子,走的时候脸色惨白惨白的。 想必他们的命运也不会多好。 元福本想跟去看看人家的屋子是什么样的,结果被陆昭提溜回来,说:“天已经黑了,我们快点儿把这收拾一下睡觉。” 一句话提醒元福,确实没时间可以浪费。 水井离这儿有点儿远,陆昭去打水,元福先拿扫帚扫地。等陆昭把水打回来元福不知道从哪摸出两块抹布,两个人一起把这堆了十几年灰尘的地方擦擦。 陆昭皱着眉头一副嫌弃的样子,但做起事来还蛮趁手,也不抱怨。元福忍不住问他:“你们是不是经常被分到这样的地方?” “哪样?”陆昭的声音懒洋洋,透着困倦。 “就是,这么破的……”元福说完就在心里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锦衣玉食的生活里浸泡太久了? 陆昭笑了声,说:“这还算好,比这还破的都有。冬天,给你一间茅草屋。” “……”元福心说在国子监读书真是不容易。 差不多抹了一遍,桶里的水已经脏的不能看了,陆昭出去泼掉再去打一桶。 最后泼掉三桶水,这地方才基本干净了。两人都是满头满脸的灰,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元福蹬蹬蹬跑出去,从马车上抱出一个东西来。 澡桶。 比她人都大。 马车上地方有限,小姑娘非要装个澡桶,害的陆昭一路上腿别别扭扭的曲着。 不过眼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陆昭怕小姑娘把自己摔着,接过澡桶放到屋里去。则屋子虽破,好歹不小,放个澡桶绰绰有余。 小姑娘看着他,一脸“我聪明吧”。 陆昭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暧昧笑着说:“我家小福最体贴了。” “……” 打水的重任又落在陆昭头上。 小姑娘心里很不好意思,提议说陪他一块儿去。陆昭勾着小姑娘的脖子说:“在这儿看着我们的澡捅,别叫人偷了。” 元福一听有道理啊,她这澡桶值不值钱另说,关键是没了澡桶可怎么洗澡呢。 于是在屋子里乖乖等陆昭回来。 陆昭一次打两桶水,走了三趟,把水备齐。元福在屋子里架起炉子烧水,水热之后把热水冷水混一混,调成温的。然后慢吞吞的走到陆昭面前。 小姑娘红着脸看他,欲言又止。 陆昭说:“我出去逛逛,你慢慢洗。”说完转身准备出门。 小姑娘拉住他。 她的手很软,扣在他的手腕处,皮肤交接的地方让他感到一点奇异的酥麻感。他拇指不自觉动了动,蹭了下小姑娘的手背。 陆昭转过来,嘴角挂着不正经的笑:“怎么,要我留下?” “不是。我怕……”元福小心翼翼恳求着:“你能不能在门外面。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害怕。” 小姑娘的声音柔柔弱弱,让人有种想欺负的感觉。 可是他舍不得。 他低下头,凑近了跟她对视,唇角一勾应道:“好,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元福眼睛一亮,如释重负的跟他说谢谢。 陆昭舔了下唇缝,拍了派小姑娘的脑袋,走出去。 元福脱掉衣服钻进澡桶,整个人被舒适的温水包围,舒服的长舒一口气。而陆昭,听着屋子里的水声,身体有点儿僵。 他用手撑了下额头,苦笑。 陆昭你,不能这么禽兽。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不碰,只是因为不感兴趣,并不是特意约束自己。没想到现在要逼着自己当正人君子。 他要出去走走,小姑娘还不给,非要他留下。 不过小姑娘说的也有道理,这地方黑黢黢的,万一有些心怀不轨的歹徒怎么办? 他都不舍得看的,怎么能让别人看了。 陆昭正想着,突然听到屋里小姑娘轻轻唤了一声:“陆昭?” “我在。”他声音有点儿哑。 元福放心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怕你走了,所以喊你一声。” 陆昭靠着门坐下来,一条腿曲着,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笑着说:“那我给你说故事吧,这样你就不怕我走了。” “好啊好啊。”元福高兴的不得了。 陆昭说了几个故事: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精卫填海、共工怒触不周山,最后一个刚说到一半,小姑娘就高高兴兴的说:“我洗好啦!” 她打开门,正拿软布擦头发,小脸白白净净的看着乖巧极了。因为陆昭是坐着的,所以小姑娘低头看着他,说:“你去洗澡吧,我在外面替你守着门。” 陆昭鬼使神差问了句:“就用你洗过的水吗?” 一句话,元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一直红到耳朵尖,手里的布差点掉下来。 她慌慌张张道:“那个,水已经脏了,虽然再打水有些麻烦,但是既然洗澡就要洗干净,我可以帮你烧水。” “我不嫌弃。”陆昭觉得小姑娘这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想逗她。 这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吗! 元福瘪瘪嘴,很委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因为水是陆昭打回来的,他累了,不想再跑,但又不能不洗澡。 就这么洗确实是最方便的办法。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啊! 这怎么能……公用嘛! 陆昭站起来,捞过两个提水桶,笑道:“逗你玩的,我家小福怎么这么容易当真呢。” 元福:“……” 陆昭不放心的看着她:“我去打水了,有事就跑来找我,记住了?” 他家小福这么可爱,真担心被贼惦记上。 元福心里一暖,乖乖点头看着他:“你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番外 昭夕有福(十) 陆昭这澡洗的有点久。 太久了。 元福坐在外面眼皮直打架,心说陆昭一个男人洗起澡来怎么比她还仔细。 她实在熬不住了,走到门边敲了敲门,小心翼翼的唤:“陆昭,你好了吗?” 陆昭过了会儿才哑着嗓子回来:“快了,就好。” “奥。”元福靠着门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陆昭将门拉开。元福脑袋枕在门上正睡得迷迷糊糊,门一来开,她就往后栽。 陆昭眼疾手快扶住她。 元福惊醒,“啊”了一声说:“我有点儿困。” 陆昭抱歉的看着小姑娘,“去睡吧。” 睡是不可能睡的,床还没铺呢。 元福深感在王府生活的优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怎么偏偏想不开来了这地方。 元福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困的眼里直冒眼泪泡儿,“我去铺床。你带被褥了吧?” “带了。” 元福点头,“我也带了。铺一条在床上,再铺一条在床下。我们轮流睡床。” 元福并没有那种,我是女孩子你要让着我的意识。如果陆昭是她哥哥她可能会撒个娇什么的,但人家不是。 所以还是公平点儿。 陆昭脸色尤其温柔,不知是因为这乡野地方月光特别亮,笼在人脸上像镀了一层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笑了下说:“没关系,我睡地上。” “那不行。”元福去马车的隔层里把被褥抱下来,顺便否定了陆昭的提议。 陆昭靠在门框那儿。门框比较矮,他需要稍稍低着头才能不撞上,身姿懒洋洋的。他无声的笑了下,进屋把水倒了。 然后帮着元福铺床。 元福的被褥比较厚,他就薄薄的两层。元福算计了下决定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上。 “因为地上凉,又硬,夜里寒气重的时候万一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小姑娘不听劝,执意如此。 陆昭蹲在地上,帮元福把被角掖平,勾着唇不怀好意的问:“如果我们轮流睡床,是不是还每天要换被褥?” “不用啊。”元福心说这也太麻烦了。 她没劲儿搞这个。 陆昭笑意更浓:“那我就会睡到你的床铺,是不是?” 小姑娘愣了一下,本来陆昭说之前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她感觉有点儿奇怪了。 好像他们同床共枕了一样。 “同床共枕”这四个字一从脑海里冒出来,元福的脸就不可抑制的红了,看了陆昭一眼,对方正不怀好意的笑。 元福被他笑的有点儿恼。 这个人怎么永远那么不正经。 陆昭不为难她,拍了下她的脑袋说:“所以还是你睡床吧,这样不会有损你的清誉。” 这句话一出来,元福心里突然暖了一下。 瞧瞧,都这种时候了,人家还在考虑她的清誉! 不说别的,起码陆昭还是……挺有君子风范的。 元福小声的:“其实没关系。” “嗯?” “我说,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而且又是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不必顾虑这么多。”元福微微低着头,感觉脖颈处一阵一阵的发热。 如果现在跟她一组的不是陆昭,是徐洋或是别的什么人,她可能说不出来这番话。 她确实还挺介意的。 哪怕是再艰难的条件,她也会每天坚持换一次床铺。 但因为对方是陆昭,这件事似乎就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准确的说是,她根本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元福心虚的鼓了鼓两腮,安慰自己应该是把陆昭当成很好的朋友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那……行。”陆昭反身坐在铺好的床褥上。 他以为元福是因为年纪太小了,所以不顾忌这些。 其实要顾忌的。 陆昭揉了揉眉心,小姑娘这么“百无禁忌”,实在让他有点儿操心。 他能控制得住,别人呢? * 两人各自上床睡下。元福在床上,陆昭在床下。 两张床靠的很近,一来是元福怕黑,二来是陆昭怕夜里有歹徒闯进来,如果摸到小姑娘床上的话他能感知得到。 他甚至在枕头下摆了一把匕首。 被子覆盖过元福的下巴,上面有一点淡淡的,对于元福来说陌生又不那么陌生的气息。 因为她偶尔能从陆昭的身上闻到。 当对方靠的很近的时候。 很干净清冽的,不是那么平易近人的气息,但是莫名的好闻。元福羞耻的多吸了几口,脸红到她能感知到热度。 夜里很静,但是两个人都醒着,各怀心思,于是这安静就让人有点儿不自在。 元福把脑袋往床边挪了挪,小声呼唤:“陆昭?” 少年睁开眼,朝她看过来。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格一格的落在屋子里,小姑娘的脸被映亮了,她头发有点儿乱,有一缕甚至从床沿滑下来,几乎要落到陆昭盖着的被子上。 陆昭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捻住那缕头发揉了揉。 小姑娘的头发又细又密,如云的一捧,刚触上去微凉,很快与手指的温度贴合。 “头发垂下来了。”陆昭哑声说。 元福视线受阻,没办法看到自己的头发正在陆昭的手指间被把玩,随意道:“没事,它太长了。对了,你冷不冷?” 她其实也不是要问他冷不冷,只是想喊喊他的名字。 喊完要说什么,她也没想好,就随便找话讲。 陆昭笑意逸在喉咙里:“现在是五月。” 都五月了,你问我冷不冷? 元福尴尬的解释道:“夜里还是挺凉的,你又睡在地上,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陆昭“啧”了一声,感慨:“这么关心我……” 元福:“……”好吧给点颜色您就开染坊了。 她翻了个白眼,准备躺回去结束谈话,却听陆昭厚颜无耻道:“真心疼的话,就让我也上床睡呗。” 元福:“…………” 拜拜您嘞!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你千万别当真。”元福重重倒回去。 果然本性难移,她跟陆昭之间就不会有什么温馨愉快的谈话。 陆昭笑出了声,低磁的笑音隔着木床传过来,好像近在耳边。元福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耳朵。 有点儿痒。 “傻小福,骗你的。时辰不早了快睡,睡饱了明天才有力气干活。” 陆昭的话莫名有种安定的作用,元福“嗯”了一声,嘴角不自觉翘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中,她看到一个人用手指轻轻蹭了下她的额头。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昭已经不在屋里。 太阳刚升,天空还不是很亮堂。元福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床下的同伴。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跟豆腐块儿似的,人已不见踪影。 元福慌的很,以为陆昭自己先去了不叫她。可是她不认路啊,陆昭要是把她一个人扔这儿她会害怕死。 元福也不赖床了,连忙穿鞋打开门,扫了一眼,陆昭不在院子里,但是听见灶房有动静。 她连忙跑过去。 白粥的香气浓郁扑鼻,陆昭站在炉灶边敲了个鸡蛋,打进锅里。然后朝她看过来。 少年身材高挑,面容在白雾里若隐若现,连敲鸡蛋的动作都做的行云流水潇洒快意。 元福看怔了。 陆昭会做饭? 他真的是在做饭?! “醒了?”早晨,少年的嗓音透着懒意。 “嗯。”元福犹豫着走进来,被白粥的香气勾的馋虫都出来了。可能因为昨晚上比较累,所以今早特别饿。 “连饭都要我们自己做啊?”她设想的很美好,以为一日三餐可以去村民那儿蹭。 陆昭笑了:“不然?” 元福指了指鸡蛋和粥:“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村长配的。”陆昭懒懒道:“我们来帮忙,总不能连吃的都不给我们。但只有这些,早上先凑合一顿,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问村民买只鸡。” 元福惊讶:“夫子不是说不能跟村民买东西吗?”为了不暴露他们的身份。 “本来是不用买的。”陆昭桃花眼挑起来看她:“我一个人吃什么都无所谓,拖家带口就不一样了,总不能叫我家小福饿着。” 元福的脸噌的就红了。 以前听陆昭说这种话只觉得尴尬无聊,可是今天竟然,莫名的不想反驳? 毕竟人家是为了你好,你还怼人家,这像话吗? “我没关系的,夫子都提醒我们了,我们还去犯禁,是不是不太好?”小姑娘征询的看着他。 陆昭挑了挑眉。 不错,都会用“我们”这个词了,值得表扬。 陆昭打消她的疑虑:“只要不被村民知道身份就没关系。放心,我们都这么灰头土脸了,人家还会把我们当成官家子弟?” 确实不会。 哪有官家子弟住小破屋,洗个澡还要来来回回挑三次水的。 元福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做饭呀?” 她两个哥哥没一个会的。 “专门学的。不然没办法在这种地方活下去。”陆昭倒了一点儿糖,斜她一眼:“还不去洗漱?” 元福“呀”一声,她都忘了这回事儿了,赶紧把门关上跑到院子里。陆昭早晨打过水,水桶都盛满了,她直接舀来就可以用。 元福忽然觉得,这地方也没有那么糟嘛。 番外 昭夕有福(十一) 元福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又扮成个小子样儿。蹬蹬蹬跑进灶房,兴奋的问可以吃饭了吗。 她的肚子都要饿扁了。 陆昭敲了敲桌子让她坐,把事先凉好的粥摆到她面前,又掀开锅盖把糖水蛋捞出来,一人一碗。 元福深吸一口气,感叹:“好香呀。” 白粥配点儿村民自己腌的小菜,虽不精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元福一点儿没嫌弃早饭粗陋,把粥喝了个干干净净,糖水蛋也吃完了。 村长到。 村长才四十几岁,脸上一道道皱纹挂下来,像风干了的老树皮,晒的黝黑。告诉他们最近要播麦种,让他们去田地里帮忙。别家还好,有几户人家男人都出去了,女人又病了,就靠家里孩子在干活儿,叫他们多帮衬着点儿。 两人跟着村长,中途去喊了徐洋和高玄。这两人刚吃完饭,愁眉苦脸的在屋里坐着。元福从外面看他们的屋子,觉得跟自己那间差不多,敲门进去,发现别有洞天。 这两人是在灰堆里睡觉的么? 元福一推门,尘埃迎着光线乱飞。屋里有打扫过的痕迹,但打扫的人未免太敷衍,大概是随便一抹就算了。 元福伸手掸了掸,觉得自己的鼻子不太舒服,退了出来。 她不免将陆昭和这两人比了下。 高下立见。 徐洋和高玄不太好意思的跑出来,打招呼:“陆兄、江兄,早上好啊。” 陆昭跟他们没什么来往,且又不是热络的性子,就点了下头。倒是元福积极回应:“早上好。村长在等你们呢,咱们快去。” 最后四个人都被打散,元福是第一个领到活儿的。这家男人当兵去了,女人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就剩下老奶奶带着孩子。老奶奶一把年纪下不了地,可祖孙两人就指望着这一点儿薄产过活,所以一般都是孙女出来种地,实在忙的话老奶奶会来搭把手。 小女孩儿瘦瘦小小的,皮肤晒的挺黄,看人的目光有点儿怯怯的,瑟缩。 乍一看元福以为她八九岁,一问才知道,人家已经十二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元福笑嘻嘻的问。 小女孩儿看了她一会儿,才小声回答:“蒋苗苗。” “禾苗的苗吗?” 小女孩儿点点头。 虽然她不认得字,但不妨碍奶奶告诉她她的“苗”就是禾苗的“苗”。 元福拍拍她的脑袋,说:“你告诉我怎么种,剩下的都交给我来,你去旁边坐着休息休息。” 小女孩儿睁大双眼,她眼睛清澈,水汪汪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问题问的元福一愣,“因为……我喜欢你呀。” 小女孩儿的脸突然就红了。虽然皮肤黄看不太出来,但元福离的近,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热度。 元福奇怪了,心说现在小女孩儿都这么害羞的么?她一个女孩子……哦不,她现在不是女孩子。 她总是容易忘记自己在女扮男装。 真是尴尬。 元福咳嗽两声试图掩盖过去,心虚求教的发问:“怎么种?你教教我。” * 小女孩儿指导起农活儿来毫不含糊,也不害羞了,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可见对元福有多嫌弃。 一个上午下来,元福觉得自己流汗流的快要馊了。 汗味,加上腰酸背痛脖子疼,以及剧痛的胳膊。 她现在很想去死一死。 午饭时间到,小女孩儿收起刻板的态度,邀请元福去家里吃饭。元福爽快的就答应了。 虽然没有规定让村民给他们供饭,但他们毕竟帮了村民的忙,人家感谢请吃一顿饭很正常。 元福跟着小女孩儿来到她家。 简单朴素的瓦房,屋顶上冒着炊烟,一只大黄狗朝蒋苗苗扑过来。蒋苗苗难得露出笑脸,蹲下来逗大黄狗玩。大黄狗又好奇的蹭到元福身边,围着元福转。 元福想起了草莓。 她离开家,草莓也会想她的吧。 元福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狗,大黄狗高兴的伸出舌头想舔她。 这时候,奶奶朝他们这儿招手:“苗苗,来吃饭!” “来了!”蒋苗苗大声回。 元福跟着蒋苗苗来到奶奶跟前,奶奶好奇的问:“你是城里头的兵啊?” “嗯。”元福点头。 奶奶上上下下打量她,笑道:“小伙子长得挺俊,娶婆娘了吗?” “……”元福差点被口水呛到,“没、没有。” 奶奶意味深长的一笑,佝着腰走开,指挥蒋苗苗盛饭。蒋苗苗给元福盛了满满一碗,压严实的那种,红着脸摆到她面前:“你多吃点。” 元福很想感慨小女孩儿的热情,可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午饭没有肉,两盘素菜加一碗炒鸡蛋。炒鸡蛋还是特意犒劳元福炒的,祖孙俩平时就吃大白菜配白米饭。 元福看着面前黄灿灿的炒鸡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特意把炒鸡蛋推到中间,祖孙俩却都不吃,元福干脆站起来往每人碗里都拨一点。 祖孙俩惊讶的看着她。 “那个,苗苗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奶奶,您也吃。” 为了下午干活的时候不饿肚子,元福硬是把蒋苗苗给她盛的饭都吃完了,可嘴里还是觉得寡淡。 平时天天有肉吃,却只想吃点儿清淡的改改口味。现在想吃肉却没得吃。 元福默默咽了口口水。 吃完饭不用立即出活,元福在蒋苗苗家睡了一觉,太阳没那么辣了两人才出去。蒋苗苗给元福戴了一顶草帽,遮太阳用的。 元福心说不管遮不遮太阳,她回去都要黑上几度。 元福做活逐渐走上正轨,蒋苗苗不用一直看着她,便从田地的另一头开始播种。等把一大片田地种完,太阳正好下山。 一天结束,还有两天。 元福怀疑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蒋苗苗再次邀请她吃饭。 “不麻烦了,”元福擦擦头上的汗,“我跟同伴说好了一起吃的。” 蒋苗苗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强求,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瓜子。 元福感动的说了好几声谢。 蒋苗苗红着脸跑开了。 “……”元福觉得她反应有点儿过激。 * 元福一路走一路磕瓜子,特地给陆昭留了一半。半路上看见陆昭提着只鸡往这边走。 少年蹙着眉一脸嫌弃,然而再嫌弃也没有丢开手上的鸡。 那鸡已经被宰了,毛被拔光,两只腿妖娆的向前蹬着。脖子上拴着一根线,一直缠到陆昭的手指上。 元福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甚至都不觉得饿了。 陆大公子,也会有提溜着鸡在大街上走的一天。 奇闻哪。 陆昭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只鸡上,以至于没看见元福。元福走近了,他才抬眼愣愣的盯着她,“元福?” 少年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 仿佛一看见元福,这只鸡给他的折磨就没那么强烈了。 “你还真去买了鸡呀。”元福忍不住笑,“公的母的?” “母的。”陆昭答。 元福惊讶:“村民不留着母鸡下蛋竟然肯卖给你?” 下蛋是长久收益,一卖出去这收益就没了。 陆昭垂着眼,淡淡“嗯”了声,“我花了十两,加上宰鸡,一共十一两。” 元福眼睛都瞪圆了:“十一两!你这也太浪费……” 话没说完,她及时停顿住。 她在蒋家村忙了一天,竟然开始觉得拿十一两买鸡是件很奢侈的事儿。 明明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有二百两。这是公账上的,不包含爹娘哥哥的补贴。 所以拿十一两买鸡也没什么不对啊。 元福吐了吐舌。陆昭笑着看过来,揶揄道:“你这是入乡随俗?” 元福白他一眼:“勤俭节约是美德。” “哦?”陆昭的尾音向上扬,把手里的鸡拎起来:“要不还回去?” 元福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她跟陆昭就不会有什么愉快的谈话! “买都买了,不吃才是浪费。”元福撇着嘴。 * 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这是个问题。 元福选择先洗澡。 虽然她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浓郁的味道,但还是难以忍受。在她的想象力,她已经馊的不行了,以至于陆昭每次跟她走近点儿,她都要挪开。 陆昭要煮鸡汤,元福只能自己去打水。幸好傍晚不太热,一路打水虽然累了点儿,但没出汗。 水打完,她迫不及待烧水,烧完水往澡桶里一钻,瞬间放松。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吗? 没有了! 洗澡的时候,隔壁灶房开始有香味飘来,有米饭的,也有鸡汤的。元福惬意极了,悠闲的哼着小曲,忽然抬头看见窗子旁边一个黑影闪过,她愣了下问:“陆昭?” 没有人应。 她大喊一声:“陆昭!” 陆昭在灶房听见小姑娘叫他,连忙过来隔着门问:“什么事?” “你刚刚在哪啊?” 陆昭蹙眉:“我在灶房。怎么了?” 元福出了一会儿神,说:“没事。我怕你走了所以问你一下,你在就好。” 陆昭听出来,小姑娘说这句“你在就好”的时候有点儿害怕。 “元福,到底出了什么事?”陆昭严肃起来。 “没有。我刚刚看见一只黑猫,有点儿害怕,你快去烧饭吧,我好饿了。” 番外 昭夕有福(十二) 夕阳还在苟延残喘,从西边吊上来点儿余晖。 窗户用布帘子遮起来了,一事一物都投影在帘子上,看得非常清楚。 那并不是什么黑猫,刚刚元福目光扫过去的时候,看见了是一个人头的轮廓,在帘子上放大,明显离他们的屋子很近。 但是眨眼就不见了。 元福不想陆昭担心,催着他去做饭,自己打算赶紧洗洗从水里出来。 门外陆昭没有动静了,元福以为他回去灶房,其实不是。 陆昭慢慢绕着屋子走,四处观望。 小姑娘绝不是一惊一乍的那种人,第一次见面就敢甩他巴掌,胆子绝对不小,不可能被一只黑猫吓成这样。 肯定是人。 果然,西边窗户底下蹲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贼溜溜的想逃,一回头看见陆昭,愣神的功夫,已经被陆昭按在地上揍了一拳。 陆昭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一只手揪着那男人的衣服,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砸在男人的脸上。 “大人!大人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大人!我啥也没看到,您别打我呀!”男人被揍的鼻青脸肿,鼻血飞溅,两只胳膊架起来试图护住脸,哭着跟陆昭求饶。 陆昭无动于衷,一手扣住男人的手腕,往外一扳。 “啊——”男人的叫声惨烈。 “剁了你信不信?”陆昭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用冰凉的刀背拍拍男人的脸,然后刀尖穿过男人的手背往下一插。 男人的手被死死钉在地上。 “啊啊啊——”这回的叫声比刚才更加惨烈刺耳,男人疯狂挣扎着,却被陆昭摁住动弹不得。 元福在屋里听着这惨烈的叫声有点儿发懵。 这是怎么回事? 她完全没心思洗澡了,赶紧从桶里起来,擦干随便裹了件衣服就跑出去。先到灶房找陆昭,人不在。 她又跑到西边窗户下,惨叫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就看见一个男人被陆昭摁在地上,脸肿的跟猪头似的,手被匕首钉在了地上。陆昭把匕首拔出来,语调冰冷:“你不是想看么,眼睛没了就不能看了。” 匕首一提一落,这男人的一只眼睛就毁了。 惨叫声几乎要斟破人的耳膜,那男人捂着眼睛抽搐。 元福手脚冰凉。 她就看血从男人的眼眶里流出来,流的满脸都是。她被吓怕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眼前的陆昭冰冷、暴戾、强硬,跟她素日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陆昭。”元福小心翼翼的唤。 少年的脊背僵了下,然后如梦初醒般,转过来和她对视。他脸上沾了这个男人的血,溅在眉骨和眼睛下方。 陆昭蹙了下眉头,转头说:“回去,你别看。” 底下的男人大叫:“求姑奶奶救我!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女儿才四岁!全家就我一个男丁!求姑奶奶可怜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别叫。”陆昭冷冰冰出声,“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男人果然不敢叫了。 今天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元福打水,便生了歹念,跟过来想看看美人沐浴的场景。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该! 元福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这个男人想偷看她洗澡。元福咬咬牙,问:“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向姑奶奶保证,我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元福问。 “是真的。你们屋里都挂上了布帘,我一探出头那影子就映上去,我怕被发现,根本不敢看……”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叫声太大,把靠近的村民都引来了,成群结队的往这边走,其中一位妇人——也许是这男人的丈夫,哭着朝这里跑过来,手里还抱着女儿。 “你们干什么打人!当兵的了不起啊!你们打我男人,我要上衙门告你们……”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跪在她男人身边,放下孩子就去推陆昭,陆昭侧了侧身躲开。 脸色阴沉极了。 “你以为你男人干了什么好事?”元福冷笑,“你自己问他!别反过来赖账!我跟你说,打他一顿算轻的,你们要打官司我也奉陪!” 小姑娘平时乖乖的,脾气一被点燃就很暴躁。 陆昭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那你说啊!我男人干了什么!你说不出来就是诬陷!”那妇人一看元福的样子就是刚洗过澡,心里也猜到是不是自家男人跑到这儿来看人洗澡了。心里虽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气势不能输。 况且,她笃定元福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元福气了几个来回,瞪大眼睛面对一众父老乡亲,“好!大家一起做做主!这个人来看我洗澡,该不该打?!” 她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是陆昭,他没想到小姑娘生起气来这么刚。 什么都不避讳了。 那妇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尚在咕哝:“你说我男人看你洗澡就看你洗澡了,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就你这模样,哪个男人看得上你……” 众人:“……”大姐你这话就没说服力了,人家长得也就比你好看个几十倍吧。 陆昭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元福说:“我看得上。” “……” 众人有点儿摸不清楚状况。 到底是该为人家的爱情叫好呢,还是该为这件事仲裁个结果呢? 元福像是被定住了,转个头也格外费力,慢吞吞的扭过来跟陆昭对视。 他挑眉笑了下。 ——唉不是呀大哥,这妇人的话一听就是故意刻薄我来着,谁都不会信的,你着急辩解什么呀! 陆昭闭了下眼,压低声音说:“我陆昭,一辈子都看得上赵元福。” * 元福感觉心脏在胸膛里狂跳。 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儿,有点儿想哭,又很慌乱不知所措。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从脖子到脸颊都烫的厉害。 她什么都听不见,就听见陆昭的那句话,然后就是胸口扑通扑通不断加快的心跳。 一下下,强劲有力,像是巨人的脚踩在大地上。 脑袋很混沌,同时又很清楚。她跟陆昭隔了几步的距离,对方仰着下巴,脖颈的线条拉长,喉结凸起。在夕阳的余晖中,他是唯一没有被同化的那一个。 孤傲又固执,冷漠又温暖。 他手上还握住刀柄,沾着血,衣服和脸上也有,元福想替他擦掉。 那个男人太脏了。而他——太好了。 元福走过去,踮起脚尖想努力凑到陆昭的耳边。奈何她太矮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陆昭睁开眼,主动低下头听她说话。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夏天吃的冰镇果子,带着股甜味儿。她说:“我也是。” 陆昭的耳朵痒痒的,心跳开始乱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发愣。 她刚刚说什么? “我也是。” 三个字,包含太多内涵。 陆昭想抓住小姑娘问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然而小姑娘已经跑了,现在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拿被子盖住脸。 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赵元福,你不是把人家当朋友吗?你不是发誓绝不跟他有太亲密的来往吗?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的嘛! 可是不对啊,元福可怜巴巴的想,我好想,不能不喜欢了。 好像已经,太喜欢了。 呜呜呜…… * 陆昭忍着耐性跟村民解释了一下情况,他们并不是两个男人,而是一男一女,里面这位是他的妻子。这个男的偷看他妻子洗澡,所以他废了这男人两只手,又弄坏他一只眼。 村长说陆昭的反应有点儿过分,这男的毕竟没看到。 结果陆昭直接怼:“他要是看到了,现在横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 村长直接闭嘴。 村民们打圆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事就算过了,又让那妇人低声下气的跟陆昭道了个歉。 然后众人把那男人抬走了,人散尽。 陆昭在屋门外头站了会儿,选择去灶房看着鸡汤。 刚才元福说了,她很饿。 所以再大的事儿,也等小姑娘先填饱肚子再说。 而且陆昭自己也慌。 万一小姑娘是一时兴起,又后悔了怎么办? 这也太刺激,他承受不住。 陆昭舀水洗手,那男人的血溅在他手上,让他很不爽。他耐心的洗干净,放到鼻子边上闻了闻。血腥气其实很容易被冲淡,被皂荚味盖的严严实实。 他取出帕子来擦了手,然后往锅里倒了点儿油,炒菜。 买鸡的时候顺便问村民买了茄子。 之前跟小姑娘一起吃饭,发现她还挺喜欢吃茄子的,后来在家里还专门找厨子学过。 就为了来这儿炒给她吃。 陆昭笑笑,没白学。 鸡汤需要慢炖,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茄子出锅了,陆昭把米饭盛出来,准备叫小姑娘吃饭。 他敲了敲门。 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元福?”陆昭推开门四下寻找小姑娘的身影。 结果就发现床上圆溜溜的一团。他走过去,隔着被子拍了拍。 “吃饭了。” 缩在被子里当鹌鹑的元福咽了口口水。 吃饭唉。 她把被子往下扯一点儿,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陆昭。 陆昭磨了磨牙。 别跟他撒娇。 真的,他受不了。 番外 昭夕有福(十三) 少年从下颌至颈部的线条绷紧了,凸起的喉结滚了滚,闭上眼再次出声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元福。” “唔。”元福还是这么乖乖的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她猜想中重要的事。 结果少年睁开眼,出神的看了她一会儿,拽起被子往上扯:“吃饭了。你不是饿了吗?” 元福有些失望。 这种情绪突然起来的冒出来,弄得她有些茫然。明明自己是很怕他问的,可是他真的不问,她心里不知道哪个地方又空荡荡的。 好奇、憋屈、难过。 元福失望的眨了眨眼,“ 《娇娘为妃》番外 昭夕有福(十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