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乃秩序所授》 序章一 黑石峰的火焰 达卡塔山系中段的炙燃山脉,这里素来是冒险者们的禁地,荒凉的山脊上,连半点植被的影踪都无法瞧见,荒芜得好像是一片赤土沙漠。莫尔斯·奎克带着他的同伴们走在通向炽然山脉最高点黑石峰的山道上,一路所见唯有嶙峋的碎岩,和不时从山缝裂隙中喷出的蒸汽。 “这鬼地方,真是热啊!”沃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炙燃山脉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简直就是一座燃烧着的山,似乎脚下的山石下面,就隐藏着滚烫的岩浆,在一直炙烤着全是石头的山体。 “忍着点吧,沃纳。”莫尔斯也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不同于学术法师的沃纳,莫尔斯是一个有着十年冒险经验的战士,对他而言,这种程度的炙烤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过话虽如此,但在这样高温的环境下,披着一身锁子甲走在黑石峰上,依旧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莫尔斯将目光转向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中年人,那是弗塔根伯爵领的领主,弗塔根伯爵耐法瑞安·鲁玻特,同时,也是他们这次冒险的雇主。 耐法瑞安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山峰,然后朝队员们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休息。 于是整支队伍立刻都放松下来,几乎所有人立马拿行李垫在屁股底下,然后坐倒在地。虽然黑石峰的酷暑难耐,但是相比炙人的气温,旅途的劳顿才是一行人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 看到自己的队员都这么松懈,莫尔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很早之前就听说过黑石峰的危险了,据说这里魔物遍地,更糟糕的是,传说中四大元素领主之一的炎魔之主拉格瑞斯就在这座山峰深处沉睡,所以这座山峰乃至整座炙燃山脉气温才会如此的高。 “都留点神,小心附近可能出现的魔物!”莫尔斯大声的提醒着队员,在队长的坚持下,这帮人勉强端着自己的武器,带着不太高兴的表情站起来。 莫尔斯叹了口气,冒险本来就是志同道合的事情,他也没有办法太过严厉的约束这些队员。 耐法瑞安领主走过来,拍了拍莫尔斯的肩膀,同时递给他一袋清水。 “好了,小伙子,放松一点吧。”一直跟在耐法瑞安身后的黑衣随从搬过两个马扎,耐法瑞安便拉着莫尔斯一同坐下,“黑石峰是很危险,但这些危险也很好躲避,整座山峰都光秃秃的,就算有魔物要来攻击我们,也能提早发觉,所以,与其担心那些魔物,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的队员比较好,在这么高的气温下行走,可是一件非常考验体力和意志力的事情。” 莫尔斯默默点了点头,耐法瑞安说的道理他也明白,但是他更希望的是自己的队员不要如此松懈。 喝了口水,他对耐法瑞安问道:“您似乎很经验,不仅仅是对这座山峰,似乎对冒险也很有心得?” 奈法瑞安同样喝了口水解渴,听到莫尔斯的话,他放下水袋,脸上稍稍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啊,是啊,弗塔根领就在黑石峰的山脚下,我当然了解这座山峰,毕竟这里使我们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不过,要说冒险的经验嘛……其实,应该说是战争的经验吧。” “战争的经验?”莫尔斯缩起眉毛,盯着耐法瑞安,这位领主的皮肤很白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黑石峰这里气候的关系,在别人都汗流浃背的情况下,他和他的随从身上却没有一滴汗水。 “对,没错,战争的经验。”注意到莫尔斯的目光,耐法瑞安笑了起来,“你很奇怪为什么我身上没有汗?这里的人都这样,因为气温太高,所以汗一流出来就立刻蒸发掉了,这样反倒能让人舒爽一些,毕竟汗水全黏搭在身上,可不是一件多么好受的事情。” 耐法瑞安的解释反倒叫莫尔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尴尬的收回目光,同时为自己失礼的眼神向耐法瑞安领主道歉。 “这没什么。”这位豁达而慷慨的领主笑着拍了拍莫尔斯的肩膀,“你会奇怪也是正常的事情,虽然说我现在是个伯爵,但是二十多年以前,我也不过是军队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骑士而已。” “您说军队……”因为耐法瑞安表现出来的开朗,莫尔斯便继续问了下去,“但是我听说,弗塔根领似乎已经有半个世纪没发生过战争了,上一次弗塔根领参战还是在第三次帝国对阿斯卡联盟的征服战争中,那么,二十多年前的战事是指……” “哦——”耐法瑞安露出了玩味的眼神,饶有兴致的看着莫尔斯,“看不出来,你对历史还颇有了解的嘛——是在哪个学院学习过,还是说,你也曾经是一名贵族。” “……只是因为游历得多,所以听了一些诗人的故事而已。”莫尔斯姗姗的笑了笑,眼睛不敢再和耐法瑞安对视。 耐法瑞安倒也不怎么在意,或者说他是很体谅的没有注意莫尔斯挪开眼神的小动作,转而为对方讲解了起来。 “虽然帝国在三次征服阿斯卡联盟的战争都失败后,就再未向东扩张过,但是东陲领公爵诺斯维家族可一直没有放弃侵吞阿斯卡联盟土地的计划。二十多年前,他们还没有获得东陲领的时候,就凭着东骏马河那一块小小的伯爵领,挑动着阿斯卡联盟的内斗,而在337年,厄伦·诺斯维更是做了一件惊天大事——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的,把三次阻挡了帝国征服军的沃达哈拉城拿了下来。那件事在当时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阿斯卡联盟立刻组织军队,要夺回那座要塞,而帝国方面也努力为诺斯维家族寻找援军,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上了战场。” “厄伦·诺斯维,初代东陲领公爵吗……”莫尔斯若有所思的沉吟起来。 在莫尔斯和耐法瑞安交谈的时候,旁边他的队员们也在听着两人的谈话,听到耐法瑞安提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这些人中最有学识的沃纳马上就开了腔:“可是,伯爵大人,自此雾堡宪章签订以后,斯铎皇室和领主们的关系不是一直非常紧张的吗,为什么他们当时会帮诺斯维家族寻找援军?” “那是因为,当时的战争不是帝国内部诸侯与皇帝之间的对抗,而是和帝国的宿敌阿斯卡联盟的对抗,虽然这会极大的增强地方领主的势力,但同样也会增强帝国本身的实力,尤其是能够拿下那座阻挡了帝国军队三次的沃达哈拉要塞,哪怕单是为了出这一口恶气,斯铎家族也会帮助诺斯维家族的。” 耐法瑞安微笑着看向沃纳,比起领主,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 “唉,战争,战争什么时候能有终结呢?”队伍中唯一的女性米兰达忽然叹息起来,“前阵子冷山领又发生了战争,好不容易才在那里安顿了下来,结果又得出来躲避战争了。” 米兰达的话让众人的都沉默了片刻,确实,自此斯铎皇室的权威开始衰弱以后,帝国境内的战争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激烈了。 “听说,这次的战争是阴郁堡伯爵发起的,目的是要对抗冷山领公爵——也就是他的父亲?”莫尔斯想起来一个多月前在北面冷山领的见闻,那时候战争还没有打响,但是战争的氛围已经弥漫在了冷山领的空气中。 “可是,那位阴郁堡伯爵不是才只有十七岁吗,他真的能够发动战争吗?更何况,他要打倒的敌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点吧?”沃纳质疑道,他的年纪和那位阴郁堡伯爵差不多,因而他最能设身处地的去想象那位伯爵的处境。 “谁知道,贵族间的事情,又有谁弄得清呢?那些贵族,都……”米兰达一脸嫌恶的说着,不过她猛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位名副其实的贵族领主,便连忙停下话题,小心的朝耐法瑞安看去。 耐法瑞安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米兰达未尽的话里会有怎样的对贵族的抨击和讽刺。 “好了,闲聊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商量一下正事了。”莫尔斯连忙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伯爵大人,我们应该离目标不远了吧?” “对,继续往上走,在前面的岔路口向右边的道路前行,就能够找到那帮信奉炎魔之主的矮人了。”说起正事,耐法瑞安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那些邪恶的矮人一直盘踞在黑石峰的深处,我屡次派出军队试图剿灭,都被这些矮人察觉,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够通过你们的帮助,悄悄潜入矮人们的聚居地,一鼓作气的消灭这些矮人!” 莫尔斯重重的点了点头,老实说,他对耐法瑞安相当钦佩,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愿意为子民除害的行为,更为对方的勇气——能够和自己这些冒险者,一起冒着生命危险深入黑石峰腹地,单这一点,就很值得莫尔斯佩服了。 “那么,我们也该准备出发了,现在是下午气温最高的时候,矮人们一定躲在他们凉爽的地道里,侦查也会松懈很多,趁这个机会,我们悄悄潜入他们的地道,把这些矮人一鼓作气消灭掉!” 绝大部分队员都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莫尔斯的计划。 除了一个人。莫尔斯皱起眉头,十分不满的看向队伍中的圣骑士里艾诺。 “里艾诺,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啥?”啃着鸡腿的里艾诺猛地抬起头来,他是正义之神泰尔的圣骑士,不过,这些圣骑士虽然拥有强大的实力,但似乎神明在赐予他们力量的同时,也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比如智商。 莫尔斯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对于这个同伴,他是真的没辙。“我是说,待会儿我们悄悄摸进那些邪恶矮人的地道,然后一鼓作气消灭他们。” “消灭邪恶!”一听到“邪恶”,作为圣骑士的里艾诺突然扔掉鸡腿,从地上站了起来,“为了泰尔,为了正义,冲啊——”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里艾诺拔出十字剑,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不,等等,你知道走哪条路吗?”莫尔斯连忙想要叫住他,但是圣骑士发作起来,就是来几头牛都拦不住,没多会儿功夫,里艾诺已经跑到根本听不见莫尔斯声音的地方了。 “该死!”莫尔斯骂了一声,然后招呼起队员们,“快,跟上他,这个莽撞的家伙,会惊动矮人的!” 一行人急急忙忙就跑了起来,试图追上里艾诺,但是圣骑士的体质可不是常人可比的,尤其是沃纳这样身体羸弱的学术法师,只能看着里艾诺原来越远的身影干瞪眼。 “不好,他走错路了!”耐法瑞安的眼睛比冒险者们还尖,远远的,就看见里艾诺在岔口向左边的道路冲了进去,“快,想办法把他叫回来!” 莫里斯想也不想,和其他还富余体力的队员加快速度,也朝岔口的左边道路冲了进去,而耐法瑞安只能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些人跑进错误的方向,刚才的豁达转眼间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因为体力不支而留下来的沃纳奇怪的看着耐法瑞安,因为这位领主一直表现得很好说话,所以沃纳也没有多想,直接问道:“跑错方向不是好事吗,这样就不会惊动那些矮人了,只要等莫里斯他们追回来里艾诺就好了吧。” 耐法瑞安把目光瞥向沃纳,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没有豁达,没有和蔼,只有刺骨的寒意。 “不,那里有更加可怕的东西。” 沃纳被耐法瑞安的眼神刺得浑身一激灵,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山脊的那一边,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喊声。沃纳脸色一变,这叫喊声明显是里艾诺和莫里斯他们的,显然,队友们出事了。 他急忙迈出沉重无比的脚步,想要去帮助自己的同伴,可是他刚迈出第一步,就感到脑后挨了一下重击,然后意识就消散了。 沃纳身后,耐法瑞安收回手掌,手上还带着殷红的血液。 “真是自寻死路。”他冷冰冰的望着山脊的另一头,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一边的路上,有什么?”一直跟着耐法瑞安的黑衣随从走上前来,与耐法瑞安并肩立着,不过,从他的神情上看,似乎他对耐法瑞安并不那位敬畏,反倒带着些许的倨傲,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是我培养的幼龙。”耐法瑞安皱着连,似乎很是心疼的样子,“我好不容易利用弗塔根领,占据了一部分的黑石峰,以便在这里培养雏龙,却被这帮蠢货给破坏了——天知道他们踩坏了我多少的龙蛋,这些人类,乖乖听我的话,去打拉格瑞斯的矮人手下就好了,却偏偏要来坏我的好事!” 耐法瑞安咬牙切齿的说着,拳头握得嘎嘣响。 “那么,你在哪里也安排了把守吧?”黑衣随从将目光挪到耐法瑞安脸上,“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些人。” “是的,那里可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提起自己的部下,耐法瑞安又露出了笑容,“真是抱歉啊,彼列殿下,原本想用这些无知的人类来取悦您的,没想到却成了一场闹剧。” 被称为彼列的人盯着耐法瑞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想取悦我,就不要用这种手段,路比冈德,任何生灵的性命,都应该被珍惜。” 耐法瑞安,或者是路比冈德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无奈的努了努嘴,他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这位殿下的想法,明明是地狱九大公之一,却总是怀着莫名的善良。 不过,突然间他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似乎有什么让他开心的事发生了。 “我明白了,那么,就请允许我,再为您献上一幕……” 路比冈德弯腰抬手,做了一个夸张的礼节,同时一座传送门在他背后突然立起。 “沉重的悲剧!” 序章二 沉重的悲剧 黑石峰上的炙热气息依旧烤人,仿佛每一块石头都在蒸腾着热气,但是,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喊热了,因为那些会嫌热的人,都已经死了。 路比冈德干脆变回了本来的恶魔模样,他的下巴变得又尖又长,原本红润的面孔也变得枯槁起来,头上长出了两只羊角,肩膀尖锐得好似两把镰刀。这样狰狞的样貌如果被莫尔斯等人看到,一定会叫他们大吃一惊,尤其是路比冈德身后扑闪着的那对翅膀,完完全全是恶魔的象征。 彼列面无表情的盯着路比冈德完成了他的变身,这样的模样他在下层界见得太多了。“为了你的实验,特地隐藏身份,占据了人类的一块领地,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你就只为培育几条龙而已吗?” 面对恶魔大君的询问,路比冈德无法不回答,哪怕那是他一直刻意隐瞒的秘密,毕竟,恶魔大君的实力比起他来是在强出太多了。 “殿下,这可不是一般的龙。”路比冈德狰狞的脸孔上保持着狡猾而得意的微笑,虽然这微笑看起来是如此怪异,“这里是黑石峰,凡人们认为这里沉睡着炎魔之主拉格瑞斯,但是火焰元素领主怎么会在人间界沉睡呢?不过,有一点他们还是说对了,这里确实有通向火元素界的传送门。” “不会是你身后那扇吧?” “不,当然不是,我可不是拉格瑞斯的对手。”别彼列打断话头,路比冈德一点也不恼,毕竟那是恶魔大君,地狱九大公之一,“元素领主都是古神亚克犹恩的信徒,我在它们的地盘培育雏龙,就是想用火焰元素领主的气息来孵化它们,从而好让这些孵化出来的孩子潜入火元素界,探查古神亚克犹恩的秘密。” 说着,路比冈德拉长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狂意的笑容,说是“些许”,是因为在彼列面前,他还不敢太放肆。 “古神亚克犹恩是唯一知道全知全能之神赫尔下落的神明,这个秘密,想必谁都会感兴趣,是吧,彼列殿下?” “我不感兴趣!” 彼列眼里突然射出了极为怖人的光,地狱恶魔大君的威压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整座黑石峰似乎都颤抖了一下,刚才还神气无比的路比冈德,在莫名其妙发了怒的彼列面前,只能瑟瑟发抖。 稍稍收敛了下怒气,彼列看向路比冈德身后的传送门,凝眉问道:“那么,这是什么?” 压一下心中的好奇,路比冈德并没有胆子去问彼列刚才为什么发怒。 “哦,这个,这个呀……”路比冈德脸上的畏色转眼消失,立马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这是契约的请求,看起来是有人在召唤我,想要和恶魔缔结契约了。” 说着,他瞄了一眼彼列的神情,用小心的语气问道:“彼列殿下没有过这种经历吧,您一向是不怎么喜欢理会人间事务的。” 路比冈德心里还是不明白彼列这一次跟着他来黑石峰的目的,几乎是在突然之间,彼列出现在弗塔根领,说要跟着路比冈德观察一下人类。路比冈德自然是无法反抗一位恶魔大君的命令的,所以借着雇佣了一群冒险者,去清理黑石峰上的矮人、寻找通往火元素界传送门的机会,他便带着彼列同行,至少从一路上的表现看来,彼列确实如他所说,只是来观察人类的而已。 “契约……”彼列盯着那座传送门,眼神显得很深邃,“人类为什么总是如此愚蠢,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和恶魔签订契约,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吗?” 这话可不该由你这位恶魔大君来说……路比冈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那么,是什么人呢?什么人想要和你缔结契约,是渴望权力的野心家,又或是不知天高的话的法师?” 路比冈德闭上眼,感知了下传送门后面,召唤着他的那个声音。 “似乎,是个小女孩呢。”发现了召唤者的身份,路比冈德的笑容不禁更盛了,“而且,这个小女孩,似乎还有着很有意思的身份哪!” 说着,他朝彼列弯身行礼,神情郑重但又带着几分戏谑。 “那么,彼列殿下,就请让我为您展现一下,我们玛纳勃朗西,是如何通过契约,来谋夺人类身上一切的吧。” 他转身,跨入了传送门。 而留在传送门这头的彼列,则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跨过传送门的路比冈德,丝毫没有隐藏自己样貌的意思,直接以恶魔的原貌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为什么要召唤我?”路比冈德一走出传送门,就用低沉而具有威吓力的声音叫嚷道,“人类——” “嗯?”他稍稍环视了一下周围,突然发现,这里的环境和他想象得不一样,不是荒无人烟的郊野,也不是幽暗的地下密室,而是……似乎是一间贵族少女的房间? 不,从房间的布置来看,恐怕房间主人能不能算是少女还是一个问题…… 路比冈德用他高尖的鼻子嗅了嗅,好在对恶魔而言,人类的味道还是相当清晰的。 他低头向下看去,马上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正站在他身前,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路比冈德从自己多年的人生经验……不,恶魔经验来判断,这个小女孩应该至多只有八岁,连少女都算不上,所以她的房间里几乎放满了幼稚的布娃娃。 不过说实话,虽然房间的布置显得相当稚气,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间贵族的房间,家居装饰甚至比路比冈德,或者说耐法瑞安·鲁玻特领主的住所还要好,打磨细致的灰色砖石墙壁上,还刻着精美的雕纹,桌椅和床都是用福堪斯特殖民地舶来的上等乌木为原料打造的,但是这些木料的价值,就已经是一笔相当高昂的开支了。 “就是你在召唤我吗,人类?”路比冈德盯着那个小女孩,不过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怎么害怕他这副狰狞的模样,虽然身高才勉强到恶魔的腰部,但是她却很努力的垫着脚,似乎是想摸一摸路比冈德的翅膀。 路比冈德被女孩的这一举动给惹恼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不回答他的话也就算了,还一点也不怕他,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似的。 “够了,人类!”路比冈德大喊了一声,然后抬起翅膀,不让女孩去触摸,“告诉我,你的姓名,不然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此终止!” 女孩停下了试图去触摸恶魔翅膀的动作,转而抬起脸,看着路比冈德峥嵘的样貌。 “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路比冈德打量了一下女孩的样貌,她有着常见于罗塞迪布人的棕色长发,不过比起传统的罗塞迪布人来说,她的发色似乎要更亮一些,有些接近于深橘色。 “姓氏呢,你姓什么?” 伊莎贝拉盯着路比冈德的脸,微微努起嘴,不过恶魔没法从她的脸上看出,这到底是不高兴,还是在自鸣得意。 “费格拉夫,伊莎贝拉·安雅·费格拉夫。” “费格拉夫!”路比冈德稍稍有些吃惊,因为这个姓氏恰恰是冷山领公爵家族的姓氏,没错,就是之前在黑石峰,被冒险者们提到的那个正在内乱的冷山领。 当然,作为恶魔,路比冈德不会畏惧任何的人类势力,相反,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他心里就浮现出了一个计划。 “很好,人类,你的高贵血统让你有资格和我做交易,哪怕你没有任何的魔力。”路比冈德微笑着,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可要比狰狞的模样还难看。 “那么,让我来明确一下,契约的内容和彼此的义务吧……啊!” 路比冈德突然惨叫起来,一把黑色的大剑正从他背后,扎进了他的心脏。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表现得很平静的伊莎贝拉也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忽然出现在恶魔身后的那个男人。 彼列依旧裹着黑色的大衣,脸孔上不带任何表情,哪怕他刚刚杀死了一个自己的同类。 “你太让我恶心了,路比冈德。”彼列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不紧不慢的说着,“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们玛纳勃朗西吗?因为你们的脑子里就只有阴谋和龌龊,在你们看来,地狱理所当然应该是邪恶的,不干净的,也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恶魔,下层界才会变得如此肮脏。”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路比冈德艰难的扭过头,恶魔大君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更为致命的是,作为阶级完全碾压他的存在,彼列完全可以把他身上的力量吸得一干二净,让他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你、你可是恶魔大君啊,地狱九大公之一,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天使吗!” 彼列猛地拔出了剑,随后路比冈德就变成了一堆灰烬,身形迸裂开来。 “就因为你完全把自己当做恶魔,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彼列挥了挥手,然后路比冈德留下的灰烬就随风飘散,再也不见踪影了。 恶魔大君看向了伊莎贝拉,虽然目睹了路比冈德被杀的全过程,但是她似乎并不感到害怕,反倒是好奇的盯着彼列。 “你也是恶魔吗?” “是的。”彼列走到伊莎贝拉面前,蹲下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女孩,“记住,永远不要和恶魔做交易,虽然少数恶魔有着一颗善良的心,但愿意和人类进行契约交易的,却往往是那些心怀恶意的家伙,和他们做交易,只会害你失去更多而已。” “那么你呢?”或许是因为彼列蹲了下来,和她保持平等的对话姿势,所以伊莎贝拉表现得更加轻松了,“你是善良的恶魔吗?刚才那个是邪恶的恶魔吗?” 伊莎贝拉把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躯微微摇晃了起来,连带着她身上的白裙也跟着卷起了波浪。 彼列盯了伊莎贝拉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那么,我可以和你做交易吗?和你做交易的话,你是不会还害我的,对吧?” 彼列叹了口气。 “但是,既然是交易,那么你就不能毫无付出。”彼列伸出手掌,平摊在伊莎贝拉面前,“您能给我什么呢,费格拉夫小姐?” 伊莎贝拉蹙起了小巧的眉毛,精致的脸庞皱在一块儿,似乎对彼列的问题刚到很为难。 “那么,如果我给你东西,你是不是就愿意帮我的忙了呢?” “那要看,您让我帮你的忙是什么了。” “我要你帮我去救哥哥!”伊莎贝拉脱口而出,不过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嗯——我是说,请您帮我。” 彼列的嘴角颤了颤,刚才那一会儿,他莫名的有些想笑。不过,随即他就紧紧抿起了嘴唇。 多久了呢?我会有想笑的冲动。 彼列盯着伊莎贝拉,心里沉思了起来。 是因为这颗纯洁的心灵打动了我,还是说,在地狱里的日子,真的让我变得如此寂寞? 彼列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问道:“您的哥哥,是那位对父亲起兵的阴郁堡伯爵吗?” “那才不是哥哥干的!”伊莎贝拉立刻反驳道,“都是哈珀·戴维德那个坏老头胁迫哥哥干的!” 彼列静静的听着,没有出声,于是伊莎贝拉就继续说了下去:“半年前,父亲授予哥哥阴郁堡伯爵的头衔,但是阴郁堡伯爵领,除了阴郁堡和清河以东的土地外,其他土地都是汉克斯顿男爵,也就是哈珀那个坏老头的,哈珀就利用哥哥的名义来造反。哥哥手下没有多少骑士,召集起来的部队都是忠于坏老头家的,现在父亲已经带着部队去讨伐阴郁堡了,要是打败仗,哈珀一定会把哥哥当做替罪羊,自己置身事外的!” 伊莎贝拉说得非常义愤填膺,小脸都红彤彤的,两只稚嫩的拳头也攥紧了,好像是要去揍那个坏老头一样。 “哥哥那么好,才不会干这种事情呢,全都是哈珀干的坏事!” 彼列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不认为八岁的小女孩有这种程度的分析能力,而且,从伊莎贝拉说这段话时的神情和语气来看,显然她是被什么人灌输了这些话。 不过,彼列没有打算去深究,因为他也不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小伯爵,会有胆魄去反对自己的父亲,他既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也没有这么做的能力。 “所以,你要我去杀了那个坏老头?”彼列挑起眉头,凝视着伊莎贝拉,“用恶的做法,去终结另一桩恶事?” 伊莎贝拉一愣,然后低下头,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犹豫的说道:“那、那么,你把哥哥救出吧,现在父亲的讨伐军已经快到阴郁堡了,我怕父亲真的会一怒之下杀了哥哥……” 彼列抬高了伸出的手掌。 “那么,作为交换,您付出的代价呢?” 伊莎贝拉一怔,然后紧紧蹙起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啊,有了,你等一下!”似乎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伊莎贝拉丢下彼列,跑到那些布娃娃中寻找了起来。 “这个给你。”伊莎贝拉很快就跑回来,把一个手掌大的布娃娃放到彼列手中,然后张大眼睛,希冀的看着彼列,“这时我哥哥的娃娃,可是最喜欢的了,我把这个给你,你把哥哥带回来给我,好不好?” 彼列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娃娃,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唔——不够吗?”伊莎贝拉抿起了嘴唇,似乎感到很苦恼,“那么,这些也给你。” 她吧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也放到了彼列的手掌上,那是几件娃娃的衣服。 “哥哥的衣服我都给你了,所以你一定要把哥哥完——完——整——整的带回来,好吗?”她再次张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睛里似乎还闪着小星星,这样可爱的模样,真的让人不忍拒绝。 哪怕是彼列,不,应该说,正因为他是彼列,所以才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好吧,伊莎贝拉小姐。”彼列攥起手掌,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您的酬金,我已经收到,所以,我一定会……” 彼列盯着伊莎贝拉,血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温柔的色彩。 第一章 怪异 波光粼粼的伊莲娜湖,在秋日的午后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动人,碧蓝的湖面倒映着安逸的阳光,闪动着橙红色的、让人心安的光。秋风不时拂过,带起叠叠细浪,秋日的伊莲娜湖,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但是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美景了。 年轻的阴郁堡伯爵,这时正在亲卫们的围绕下,坐在马扎上,面无表情的望着正前方的敌军。 他没有着甲,因为父亲指定给他的首席辅佐家臣,汉克斯顿男爵哈珀·戴维德如此对他说:“身为一军的统帅,无需亲自上阵杀敌,一旦战事发展到需要主帅亲自上阵的地步,那么这场战事本身就已经输了。” 而这位教导阿诺德主帅上阵无需着甲的家臣,深受他父亲冷山公爵泰格曼·费格拉夫信任的汉克斯顿男爵,却胁迫着他,向自己的父亲举起反旗。如今父子双方刀兵相见,阿诺德这边的六千兵力,几乎都是由哈珀男爵提供的。 “敌军的阵型分成了三段,看起来是打算从左右两翼包抄我们,不过我军的右翼靠着伊莲娜湖,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阿诺德的身旁,骑在马上的哈珀男爵给出了自己的战场判断。不过年轻的伯爵在老人的那张脸上,却看不出一点一滴对战事的担忧。 这不奇怪,阿诺德早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战争,只是一出闹剧而已。 悲哀的向四周环视了一圈,阿诺德看到的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穿着铠甲,手上也没有任何武器,还滑稽的坐在一只小马扎上。 阿诺德手下的贾德森·加西亚骑士注意到了主君的目光,他皱起眉头,双脚轻轻夹了夹马腹,来到哈珀面前。 “男爵先生,为什么伯爵大人手上没有剑?领主没有剑,又要如何指挥军队呢?” 哈珀冷冷的瞥了贾德森一眼,因为对方是为数不多直属于阴郁堡的骑士,所以哈珀没法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把他从阿诺德身边调走。 “伯爵大人还年幼,指挥的重任尚且不需要他来承负,战事由我来把控就好了。而且,为主君分忧,不正是你我的职责吗?” 贾德森还想开口,哈珀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加西亚骑士,看来您非常愿意为主君分忧,既然如此,左翼防线就交给您了,请您务必严守,那里可是我军的关键。” 贾德森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哈珀这时明摆着要让他陷于战场的险境。作为一名骑士,贾德森带的士兵本就不多,而哈珀却要他负责最难防守的左翼防线,这几乎是巴不得要他死在敌人的铁蹄下。 “加西亚骑士。”就在贾德森要发作的时候,阿诺德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少年人的稚嫩,虽然年轻,但很沉稳,“您的忠诚我铭记于心,但是,请您按戴维德男爵说的去做吧。” 贾德森疑惑不解的看向阿诺德,却正对上少年那双沉静的双眼。 “和自己人争吵,可不算是忠诚的表现,如果您想要展现忠诚的话,就请您在我危难的时候,献上您的忠诚吧。” “是,伯爵大人……”贾德森低下头,然后瞪了哈珀一样,径自策马向左翼去了。 “请您放心,伯爵大人。”哈珀一边目送着贾德森远去,一边意味深长的对阿诺德说道,“您不会有畏难的时候的,请您相信我。” 说着,他还特意看了阿诺德一眼。 “但愿吧。”可是阿诺德却没有去看他。 哈珀微微拧起了眉毛,阿诺德这样的冷静让他有些不舒服,或者说不安。他撇过脸,看向了自己的长子佩恩。 阿诺德的亲卫队长佩恩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意思,他走上前,站到了主君身后,高大挺拔的身姿却在阿诺德头上投下了一道阴影。 “请您放心,伯爵大人。”年轻而英武的亲卫队长朗声说道,不过尽管他的口吻很谦卑,但是语气却并非如此,倒有些命令的意味,“我绝对会保护好您的安全的,就请您坐在这里,静候我们为您取得的胜利吧。” 阿诺德磨了磨牙齿,佩恩的这句话,他只能反过来听。 这个小动作哈珀等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的义务,也只到这场战争结束为止了。 “敌人开始动了。”哈珀朝战场望去,正前方密密麻麻的冷山领军队果然分成三股,开始三面同时发动攻击,“中路是泰特斯·莱斯利勋爵的旗帜,他是冷山领最为勇猛的骑士,由他进攻中路,看来敌人是想尽快突破我军的阵线。左翼是约翰·方纳勋爵,他是公爵身边相当多智、同时也十分了解公爵心意的人,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避免直接正面硬攻左翼,而采取包抄的战术,阻截我军的退路。” 听着哈珀的话,阿诺德心中不由的有些悲哀,这一切几乎都是算计好的,站在最前线的,是直属于阴郁堡的骑士和他们的士兵,而躲在后面的汉克斯顿的军队,或者说,阴郁堡的直属骑士们都是被汉克斯顿的人给“挤”到最前线去的。 “那么右翼呢?”阿诺德向右翼望去,可是他周边都被那些高大的亲卫们围着,使得他根本看不见战场,“那里是谁。” 哈珀抿了抿薄窄的嘴唇,也不知道那表情是哭是笑。“那里是霍图堡男爵的旗帜。” “嚯——”阿诺德不由冷笑了起来,可是这笑容中有带着几分悲哀,“是那个私生子吗?” “请您慎言,伯爵阁下!”哈珀立刻呵斥道,“艾比盖夫人已经得到了公爵的承认,威廉男爵是得到教会承认的婚生子,是您合法的弟弟!” “哼,随你的便吧。”阿诺德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他心知肚明,对上阴郁堡部队的,都是冷山领的干将,在五年前征服圣盔领时立下赫赫战功,挣取了极大名望的人物,而对上汉克斯顿军队的,却是霍图堡的军队——就霍图堡男爵的年纪来说,这只部队只能是来凑数的。 现在,阿诺德完全可以想象被亲卫们挡住的战场情况了,相比中路和左翼一定是在艰难的的和敌人厮杀,甚至防守阵线都成问题,而右翼,双方大概友好得都可以一块儿坐下分享干粮,然后对中路和左翼的战况评头论足。 虽然看不见战场局势,但是士兵们厮杀和喊叫的声音仍旧可以传到阿诺德的耳中。这些声音和一般的战场没有什么区别,哪怕这场战争是如此可笑。 秋日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些许的凉意,但是很舒服,阿诺德又没有着甲,这样怡人的天气本会是一个很好的郊游日。不过,现在身处战场的阿诺德只能感觉到寒意,日影渐渐被拉长,哪怕阿诺德看不见战场,他也可以从视线外的动静里,大概知道占据到底怎么样了。 围着阿诺德的士兵们开始收缩,他们所处的本就是一片高地,在敌军视野中是十分清晰的。现在这些士兵把圈子围得更小,阿诺德不禁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连自己周边的空间都不剩什么了。 “我军溃败了吗?”阿诺德突然开口问道。 哈珀转过眼珠,虽然他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但是眼神却显出了些微的诧异。 “很抱歉,伯爵阁下,我们辜负了您的期望。” 虽然是道歉,但是阿诺德根本不能从中听出任何的诚意,或者说,哈珀的语气就好像事情本该如此发展,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按照预定计划走到这一步,这位策划了这次叛乱的男爵反倒松了一口气。 多么可笑,一军的指挥官说到自己战败的时候,居然会轻舒口气。 “那么就投降吧。”阿诺德无奈的低下头,低沉的眼睛微微向阴郁堡的方向望去,“没有必要继续让生命消亡在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中了,您的计划中应该也不希望冷山领的人伤亡太大,对吧?” 哈珀盯着阿诺德的侧脸,这位公爵继承人表情很哀伤,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命运,还是为别的什么。 “我知道了。”哈珀点了点头,“那么,我将前往公爵帐前请降,这样耻辱的事,不应该由您来承担。” “那还真是多谢了。”阿诺德的话里听不出丝毫的谢意。 不过,哈珀也不在意,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佩恩,然后说道:“保护好伯爵大人,在战争正式结束之前,他还是你的主君,知道吗?” “是的,父亲。”佩恩用力的点了点头,手就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我会用生命来履行我的诺言。” 哈珀微微皱起眉头,他觉得佩恩的说法有些不吉利,但是想到事情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他也不计较这些了。 老男爵带着几名骑士策马离开后,阿诺德扭过脸,看着身后的佩恩。他和佩恩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了,不过佩恩要比他大八岁,倒是他的弟弟,与阿诺德是同年出生,并且他们的母亲也就顺带着成为了阿诺德的乳母。 “道格呢?”他问道,“我一直没有见到他。” 佩恩稍稍低下头,阿诺德说的道格就是他的弟弟,也是阿诺德的乳兄弟,要说的话,道格才是阿诺德最亲信的人,本来佩恩亲卫队长的职务,也该是道格的。 “他被泰尔选中,得以成为一名荣耀的圣骑士了。”佩恩答道,同时心里也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和父亲又何尝想做到这一步呢,“就在伊莲娜湖的另一边,佛肯瑞的修道院,他会终身虔诚侍奉耶拉德和泰尔的。” “是吗——”阿诺德又叹了口气,“为了遵从公爵的命令,戴维德家甚至能做到这一步,把次子送进修道院,我真不知道该骂你们不忠诚好,还是该夸奖你们忠诚好。” “抱歉,伯爵大人。”佩恩一直紧绷着的脸色稍稍松了下来,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忠于费格拉夫,忠于炙火骑士。” “所以——”阿诺德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费格拉夫的当家一下令,你们就背弃了自己的主君,哪怕他是下一任的冷山公爵,未来费格拉夫家族的当家?” “伯爵大人!”佩恩的手掌拍到了阿诺德肩膀上,他确实对阿诺德心怀愧疚,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如此纵容阿诺德发泄了,“请您慎言。” “哼。”阿诺德冷哼一声,把脸又转了回去。 佩恩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阿诺德足够冷静,没有胡乱闹事,不过,当他抬起脸时,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状况。 之前被命令负责左翼防线的贾德森·加西亚骑士,正带着十几名骑兵,在朝这里赶来! 第二章 脱出 “警戒!” 看到贾德森等人,佩恩的第一反应就是命令全体戒备。左翼防线是最先崩溃的一方,在没有援军、地形不利、而且敌人兵力数倍于己方的情况下,贾德森他们没有理由能够坚持下去。而约翰·方纳也很“通情达理”的,在击溃了最前方的阴郁堡部队后,便不再继续发动攻击了。 所以,佩恩不认为贾德森是从战场前线脱离后,撤退回到本阵的。如果贾德森是撤退下来的话,那么他早应该撤下来了,不至于到现在,左翼早就崩溃,战事几近告结的时候,才退过来。 佩恩示意长枪兵上去,挡在阵前,一旦贾德森等人有强行冲阵的迹象,长枪兵也可以立即阻挡住他们。 然后他本人开始往前走,准备试探一下贾德森的来意,同时半举起手,示意弓箭手们准备。 可是,当他越过阿诺德,走到年轻伯爵身前时,阿诺德却突然喊了他一声。 “佩恩!” 佩恩应声回头,可是在他转头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腰间一空,挂在那里的剑被人抽出来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阿诺德持剑向他砍来的场面。 佩恩在此之前,从未想象过阿诺德会有这样的决心和力量,在他的印象里,阿诺德似乎一直是个身体不佳的少年人,缺乏作为战士的强健体魄,平常不是和瑟琳娜小姐一起待在屋子里看书,就是陪伊莎贝拉小姐戏耍,甚至连剑术训练都很少参与。 然而现在,阿诺德却突然的拔出了他的剑,以非常的决心和力量,朝佩恩的脑袋砍了过来。 留给佩恩的反应时间真的不多,或者说,这场战争意外的顺利让他也有些松懈了,尽管在看到贾德森等人的时候他马上就戒备起来,却从未对阿诺德有过任何的警惕心。 而现在,就是他为自己的这份大意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佩恩毕竟是饱经训练的战士,他能担任阿诺德的亲卫队长,也不单单是因为哈珀或者说公爵的安排,这也凭着他自身的本事。在意识到自己无法用其他东西阻挡这一剑,即使闪避也会被砍中肩膀,导致一条手臂报废后,他毅然举起刚才已经抬到胸前的手,用自己的手臂去挡这一剑。 剑刃砍入手臂的剧痛立刻传递到了佩恩的大脑,这种痛楚比他以往品尝到的任何疼痛都要剧烈,哪怕他已经绷紧了手臂肌肉,来削弱剑刃砍下的冲击力,可他的骨头依旧被砍到了,而且他绷紧手臂肌肉的举动,也使得他的痛楚更重。 从佩恩手臂溅出的鲜血浇了阿诺德一脸,使得少年原本显得清秀文弱的脸庞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但是阿诺德毫不在意,还拧了一下剑柄。 卡在佩恩手臂里的剑刃被强行扭动了一下,佩恩仿佛听到了一声崩裂的响声,那应该是他的臂骨断裂的声音。 他也终于无法再忍受这样的剧痛,整个个人倒在地上,惨叫了起来。随着他的倒地,阿诺德也放开了手中的剑,毕竟那把剑卡在了佩恩的手臂里,他砍得进去,却拔不出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周边的亲卫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着自己的队长倒在地上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失去了队长领头,他们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阿诺德,毕竟那是他们的主君,他们应该用生命去护卫的人。 “都给我闪开!”阿诺德瞪圆眼睛大喝了一声,配合着他染血的面孔,这句话显得格外有震撼力,“在战争彻底失败之前,我还是你们的主君,反抗我,你们就都是不忠诚的战士,没有荣誉可言的战士!” 原本骚动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随着帝国对龙骨—达卡塔山区的统治日久,这片土地上原本的主人也已经习惯了帝国的通知,虽然他们还不会以帝国人自居,但已经愿意效服于当地的领主,所以冷山领的军队中有着相当比例的山民,即使是赛罗迪布人后裔,也有相当比例的人带着山民的血统。而山民,是一群十分重视荣誉的战士,他们对于荣誉的重视程度,就和他们的善战一样,都仅次于北方的白地人。 亲卫们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地上的佩恩,可是佩恩现在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因为失血而没有血色的嘴唇不住颤抖着,怎么也无法吐出字来。 阿诺德立刻抢过了一匹战马,跨上挥鞭急行,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囚笼。 留在原地的亲卫队默默的看着阿诺德和贾德森一行人汇合,然后开始往南边的树林前行,那里本来是阴郁堡军的右翼,可由于汉克斯顿的军队几乎没有和霍图堡的军队交战,所以那里的警惕性也是最薄弱的。 阿诺德他们立刻进入了树林,然后亲卫队的视野里就失去了主君的踪影。 这些保持沉默的战士围住了佩恩,一名骑士走出人群,扶住了佩恩的肩膀。他看了看佩恩的手臂上刺破皮肤的骨刺,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骨头已经断了。” “我知道!”佩恩咬着牙,用仅剩的右手推开了那名骑士,同时把他手上的手套也一块儿摘了下来。 佩恩咬着手套,盯着自己断得几乎只剩皮肉连着的手臂,紧紧皱起眉头,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攥紧剑柄,等手掌不再颤抖后,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便狠狠的按下了剑柄。 半截前臂彻底从佩恩的手臂上掉了下来,剧烈的疼痛疯狂的冲击着他的神经,喉头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如果不是嘴里咬着手套,大概佩恩会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下来。 身体僵直了好一会儿,然后紧绷的身体才松软了下来,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刚才那名骑士帮着佩恩拿掉了他嘴里的手套。 “准备追击。”佩恩有气无力的说道,“帮我包扎,是我让他跑掉的,我必须亲手把他抓回来。” “但是你的手已经断掉了。”骑士一语双关的说道。 “我还有另一只手!”佩恩立刻吼了起来,因为疼痛,他头上的青筋都狰狞的凸起,虽然因为失血脸孔没有多少血色,但是眼睛却是通红的,“不过是断掉一只手而已,戴维德家的男人,在脖子断掉之前,都不会倒下。” 说着,他就用残存的右手,硬撑着要爬起来。 骑士扶起了他。 “那么就请您骑我的马吧。”骑士说道,“因为,您的马已经被伯爵大人骑走了。” —————————————— 在战场的另一头,冷山军队的本阵,冷山公爵泰格曼·费格拉夫的军帐里,刚刚抵达了一位特别的客人,汉克斯顿男爵哈珀·戴维德。 一见到泰格曼公爵,哈珀立刻单膝跪下,十分恭敬的行礼。“公爵阁下,我代表阴郁堡和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伯爵,向您请降。” 泰格曼点了点头,威严的面孔上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投降而展露出多少轻蔑的神情来。 “这次辛苦你了,哈珀,你们父子的忠诚,我会牢牢记住的。” 公爵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是山虎的低啸,总能震慑山林,以及群心。 哈珀抬起头来,看着泰格曼公爵,在半年前,他还是公爵的直属封臣,不过那时候的他,反倒没有多少直接见到公爵的机会。 泰格曼的相貌很威严,或者说威武,与他秀气而体弱的儿子阿诺德不同,泰格曼的相貌更像山民一些,虎须一般的虬髯胡子包围着他的嘴唇,浓密的胡须一定程度上挡住了他的表情,叫一般人很难从公爵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公爵的双眼瞠圆,哪怕不是刻意如此,仅仅是平常状态他的眼睛也会显得瞪得很大,说实话,哈珀每次看到泰格曼的脸时,都会联想到让山民们又敬又畏的猛兽——达卡塔山虎。 稍稍看了一会儿,哈珀就迅速的低下了头,避免过久的看着公爵的脸,让对方觉得自己失礼。 “戴维德家的忠诚,永远献给您,公爵阁下。” “很好。”泰格曼满意的点了点头,“听说你为了这次的事,而特意把次子送到佛瑞肯的修道院去了?” “是的。”哈珀谨慎的答道,同时思索着公爵问这个的用意,“我已经吩咐他,要虔诚的做一名圣骑士,将余生奉献给为正义之神铲除世间邪恶的伟大事业。” “信仰和正义确实很重要,不过嘛……”泰格曼稍稍停顿了一下,哈珀紧张的看着公爵的面孔,只是那些浓密的胡子实在叫他看不清公爵的表情。 “你也只有两个儿子,这件事完后,我还准备把阴郁堡一块儿交给你,如果只有佩恩一个人的话,你家里的人丁就有些不足了吧?把道格找回来吧,只有生更多体格强健的儿子,家族才能兴旺,才能取得更多的土地,这一点,相比泰尔也会理解的吧。” 哈珀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就怕泰格曼会要求他处死和阿诺德关系很亲近的次子。对这位公爵而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的,毕竟这次戴维德家族参与的事情,实在太深入了。 “是,感谢您的慷慨赏赐。”放下心中的石头后,哈珀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对他而言,能收获阴郁堡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的事情了。 “公爵大人!”突然,从帐外跑进来一名年轻的骑士,神色慌张的对公爵喊道:“敌、敌方阵地……敌方阵地突然发生变故!” 哈珀大吃一惊,而泰格曼也皱起眉头,刚才哈珀信誓旦旦的说已经把一切处理好了,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出意外了。 “有什么好慌张的!”公爵大喝一声,把年轻骑士给镇住了,“我军的兵力是对方的三倍,就算有变故又怎么样?” 骑士唯喏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公爵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走上前,一把推开了骑士,自行走出了帐篷。 哈珀看了看摔倒在地的骑士,然后也起身,跟着泰格曼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泰格曼凝眉望着一公里外阴郁堡军的本阵,那里现在正一片混乱,人马都在调动着,似乎是在朝南集结。 “怎么回事?”他对身边的士兵大声喝问道。 “刚才敌方本阵似乎发生了骚乱,好像有人想要进攻本阵的样子,不过马上就有人骑马冲出,和那些人汇合,一块儿朝南方的森林去了。” 泰格曼公爵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但是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清那边的具体情况。 “斥候的报告呢?方纳是怎么判断的?” 哈珀也钻出帐篷,然后立刻便听到了被公爵招来的斥候队长的回答。 “公爵大人,根据前线的报告,似乎是阴郁堡伯爵离开了本阵,和贾德森骑士等人的汇合,一块儿逃离了战场。” 哈珀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第三章 林中 阿诺德逃出,这件事情戴维德家难辞其咎。原本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泰格曼公爵将阿诺德封为阴郁堡伯爵,同时将汉克斯顿和戴维德家转封给阿诺德,如此一来,阴郁堡领地内,拥有更多领地的戴维德家可以凭着自己的实力优势,反压过伯爵,哈珀就是借助这一点,胁迫阿诺德起兵对抗泰格曼公爵的。接下来,泰格曼公爵也按照计划顺理成章的率军平叛,然后便可以轻而易举又名正言顺的除掉自己的儿子。 哈珀小心的看着泰格曼的背影,这位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的公爵绝不是一位好说话的主君,他粗犷而狂野的胸膛里,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野心,自从他成为公爵以来,冷山领的战争几乎没有中断过,五年前他才刚刚降服圣盔领,逼迫伊斯法罕城的凯尔家族成为冷山领的附属,如今仅仅休养了五年,这位好战的公爵又开始寻找自己的猎物了。 确实,泰格曼一直不怎么喜欢阿诺德这个儿子,因为阿诺德太过文弱,天生瘦弱的身体不适合成为一名战士,甚至连剑术训练都很困难,所以好战而尚武的泰格曼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认为他就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沾染着泰姆士卡家族那种喜好附庸风雅的颓废气质。 就哈珀所知,公爵在外的情人至少就有七八人,那位在阿诺德生母过世后成为新任公爵夫人的艾比盖夫人只是其中之一,而她能得宠也全凭着她生下的三个健壮的儿子。 泰格曼公爵就是这样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只是繁衍后代,或者用来做政治交易的工具,只有生下更多健壮的儿子,女人才算达到了自己的使命。这种观念是他特有的,既不同于赛罗迪布人,也不同于山民,只有他这么想,而且还强迫周围的人去接受这种观念。 当然,如果仅仅因为不喜欢,就想要废除掉继承人,哪怕泰格曼公爵再好战,他也不敢这么做,不说冷山领内部封臣们的意见,单是阿诺德生母的娘家,斯诺伦领公爵泰姆士卡家族,就得让泰格曼公爵好好掂量一番。 所以他特意安排了这场战争,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掉这个碍事的公爵继承人,同时,也可以为他将来的出兵南下,提供一个充分的理由。 泰格曼的嘴唇紧紧抿着,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他都是一个粗暴残忍、动不动就兴起战争的武人,但是他并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毕竟,在任何的身份之前,他都先得是冷山领公爵,哪怕是泰格曼·费格拉夫这个身份,都得靠后。 公爵回过头,看了哈珀一眼。 “戴维德家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他的声音很低,幽沉且难以捉摸,里面究竟带着多少的不满,哈珀完全听不出来,他也无法知道,公爵对于戴维德家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我一定会追回阿诺德伯爵。”哈珀低着头答道,他的额头上都不禁滴下了豆大的汗珠,“犯下如此严重的过失,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惩罚。” “等你带着阿诺德回来的时候,再说吧。”泰格曼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的目光也重新投向战场,似乎对哈珀已经不怎么在意,“看吧,黄昏已经来临了,天马上就要黑了。黑夜的山林,是最危险的,数不清的猛兽,以及那些比猛兽更可怕的东西,都会出没其中,哪怕是最好的战士,也不一定有完全的生还机会。” 夕阳映照在泰格曼的脸上,把他的胡须和面庞都染成了金色,但是,哈珀却不觉得泰格曼这铜圣象般的面容有多么庄严。虽然泰格曼的发色是黑色的,但是在圣盔领,人们却一直称呼他为红胡子,这个响亮的称呼甚至也被冷山领的人学会了,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位公爵,确实很符合这样的形象。 “是,我明白了。”哈珀把头垂的更低了,他是真的明白了公爵的意思。 “那么就去吧。”泰格曼点了点头,“愿战斗之手帕斯坦保佑你。” ———————————————— 阿诺德和贾德森骑士一行人汇合后,立即退入了南面的森林,这片森林沿着伊莲娜湖生长,一直会延伸到与圣盔领交接的马穆城一带。退入这里,阿诺德等人可以暂时确保避开追击,但是他们也必须面对另一个问题——天马上就要黑了。 深入了森林一段,确定后头就算有追兵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后,贾德森骑士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他翻身下马,走到阿诺德马旁,稍有些担忧的看着主君。 “伯爵大人,您还好吗?” 因为一路的疾驰,阿诺德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他抹了把脸,把脸上的污秽尽量抹去,少年的脸庞就又呈现在贾德森面前。 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孔,贾德森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阿诺德的相貌更符合传统的赛罗迪布人,而不似泰格曼公爵,适合阿诺德的,应该是帝都铁都灵的舞会和沙龙,而不是这里的战场。 更让贾德森担心的,还是阿诺德的脸色,实在苍白的有些过分。虽然阿诺德本身就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有着叫大多数女孩都会嫉妒的白皙皮肤,但是这会儿阿诺德的脸色已经白得没有任何血色,比冷山领冬天的皑皑白雪还有惨白。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贾德森现在非常担心阿诺德的状况,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刚才他远远看到阿诺德砍中佩恩的一只手臂,被血溅了一脸后,就一直在担心阿诺德的心理能不能承受得住。 不过,实际上,阿诺德的心理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剧烈的骑行奔驰。 “我没事。”他扶住贾德森的肩膀,被骑士半抱着下马,“只是……有些太累了。” 几乎冷山领所有的人都知道,公爵的继承人阿诺德自出生以来身体就不太好,算不上多病,但却很脆弱,完全经不起训练,所以泰格曼很早就放弃把他培养成一名战士,甚至还放弃了更多。 阿诺德急促的喘息了几口气,然后由贾德森扶着,到一旁的树边坐下。 现在阿诺德稍稍有些庆幸,贾德森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或许他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计划,但只要他能来到本阵旁,有这个举动就足够了。 虽然很担心阿诺德的身体状况,但贾德森知道,自己还有更大的问题要去面对,阿诺德暂时应该是没有事的,毕竟十七年他都活过来了,今天这么艰难的关头他也挺过来了,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死去的。 但之后就不好说了。 贾德森立刻吩咐手下们开始准备食物,并且做好在这里过夜的准备,虽然匆忙从战场脱离出来,但是生活在冷山领这群山围绕之地的人都懂得如何在野外做饭和过夜,哪怕他们手上没有任何现成的炊具和睡毯,只要有一把剑,一张弓,他们就都是最好的猎人。 贾德森手下的士兵们都开始张罗着去林子深处寻找猎物,不过他们不敢和平常狩猎时一样大呼小喝,毕竟现在敌人也很可能就在附近。 这些士兵都是值得信赖的人,不同于征召的农兵,他们都是效忠于加西亚家的职业士兵,有些还是跟着贾德森的骑士扈从,本领和忠诚都靠的过。 当然,这也只是现在了。等过一段时间,泰格曼正式宣布废除阿诺德继承人的资格,并且把跟随阿诺德的贾德森的领地也一同剥夺后,没有了归宿的这些人,难免会有一些想法,而到时候,没有领地,也无法给这些人支付报酬的贾德森,还能不能管得住他们,也会成为一个问题。 甚至连贾德森自己,只怕都会成为一个问题。 阿诺德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大部分还以为这场莫名其妙的叛乱,罪魁祸首只不过是哈珀而已,甚至还想着等阿诺德见到泰格曼后,向父亲说清楚一切,那么误会就都能澄清,他们就可以过回原来的日子,说不定还有一些别的好处。 阿诺德可不敢去承认或者否定这个谎言,那意味着他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自己的妄语。 不时兼职猎人的士兵们很快就弄回了几只兔子,这让他们稍稍有些失望,原本他们是希望能够猎到一头鹿的,毕竟这里足有十多个人,几只兔子完全不够吃,但是为了避免弄出太大的动静,他们不敢太冒险,只能拿这些好捕捉的动物打打牙祭了。 看着士兵们生起火,阿诺德微微皱起眉头,向一旁的贾德森骑士问道:“这没问题吗?烟会告诉追兵我们的位置吧?” 贾德森指了指天空,虽然被树木茂密的枝丫遮挡住了,但还是可以从枝叶缝隙间看见璀璨的星空。“天黑了的话,基本就没有太大的问题,烟不会很明显,而且在树林里,有着树枝的遮蔽,天空中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注意到的。” 他盯着阿诺德的脸庞,橘红色的火光照映在少年的脸上,就像是冬日的朝阳洒在白雪上一般,别有一番意境。不过,少年的身体比较太虚弱了一些,眼圈周围隐隐发黑,原本乌亮的黑发,也生出了不少白丝。 “而且,夜晚的森林有太多的猛兽,甚至可能有魔物,我们需要火光太让它们不敢靠近。” 阿诺德点了点头,表示没有疑问了。 很快,兔肉就被烤好了,虽然不多,但是士兵们还是将两只肥嫩的烤兔腿送到了阿诺德和贾德森的身边,然后一群人开始分食剩下的烤兔肉。 阿诺德咬了一口,老实说,味道比起他在城堡吃的烤兔肉差得太多,不仅没有放调味品,甚至都没有放盐,兔子本身的骚味一点都没有去掉,虽然这条兔腿可以说是兔子身上最肥美的地方,但是阿诺德吃着却没有一点滋味,从肉里烤出来的油脂又腻又难吃,几乎叫他下不了口。 而一旁的贾德森骑士倒是吃得很香,他看了一眼皱着眉头不愿意再下口的阿诺德,不由轻笑了起来。 “很不好吃吧?其实就算给那些家伙上好的香料,他们也做不出城堡里那样的美味来,打仗的人,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连树皮都吃。这里毕竟不是城堡,只好请您忍耐一下了。” 阿诺德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嘴,大口的吃起了兔肉。 森林深处仿佛传出了几声野兽的鸣叫,阿诺德不是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内心本能的感到一股不安,仿佛危险已经降临到了他的身边。 第四章 乌鸦 这么些兔肉,对十几个青壮年男子而言根本不够吃,好在他们还随身携带了一些干粮,姑且可以填填肚子。 揣在胸口的干粮在经过士兵们长时间的骑马奔驰后,难免被挤压变形,口感和卖相都差了不少。不过习惯了战场和生死的汉子们永远不会计较那么多,哪怕这些面包又硬又干涩,他们依旧有说有笑,吃得十分开心。 阿诺德坐在一旁的树边,默默的看着这些刚刚死里逃生,这会儿却还能互相谈笑的男人。他似乎完全融入不了这个队伍,这不仅是因为阿诺德的伯爵身份,更是因为,他本身就和这些开朗的男儿属于两类人。 贾德森坐在阿诺德身边,从阿诺德的眼神里,他看不到羡慕或者向往这些东西,这不是阿诺德想要的。贾德森不禁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确实,比起一般的年轻人来,阿诺德实在显得太过阴沉,也难怪他不得泰格曼公爵的欢心。 至少,如果是从一个父亲的立场出发,他也会更加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像霍图堡男爵威廉那样健康有活力,而且讨人喜欢的少年,而不是阿诺德这样,阴沉寡言、整天幽居于城堡内的人。 “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贾德森问道,他尽量把大脑里那些不应该有的东西甩出脑海,以避免干扰自己的决心,“是去斯诺伦领吗?您的母亲是当代斯诺伦公爵路易三世的姑姑,您也是路易公爵的表兄,以您的身份,在那里自然是可以得到善待的。而且,想来只要您同路易公爵讲清楚事情的缘由,泰姆士卡家族一定会很愿意帮忙从中斡旋。” 阿诺德侧过眼睛,斜瞥了贾德森一眼。这位骑士,忠诚和勇气是有的,但是对于政治却不怎么敏感,只是单纯的武人而已,不,说武人也不准确,哪怕是武人,也不可以没有任何的头脑,毕竟战争也是政治的一部分。 “您觉得,泰姆士卡家族为什么要帮我?” 贾德森一怔,没有明白阿诺德这么问的意思。 “就因为我的母亲是先代公爵的妹妹,当代公爵的姑姑,这么一份姻亲关系,他们就会尽全力来协助我?”阿诺德哂笑了一声,不过那笑容似乎也带着几分自嘲,“没那么简单,所谓的联姻,本来就是以能诞下同时具有双方血统的继承人为前提的,这既是为了让父系一方将来的血统中带有母系一方的血统成分,也是父系一方向母系一方寻求帮助和合作的条件。换句话说,当年的联姻,是因为费格拉夫家族需要斯诺伦领的支持才会成立的,而一旦费格拉夫家族和冷山领不再需要这种支持了,那么这个联姻的价值也就没有多么重要了。” 贾德森一怔,阿诺德的话听得他有些头晕,但他毕竟是一位有封地的贵族骑士,这些门道他还是勉强能够理解的。 “可是……”贾德森犹豫了一下,唯唯诺诺的说道,“公爵大人不至于如此绝情吧?哪怕现在冷山领不需要泰姆士卡家族的帮助了,可是和斯诺伦领的盟约依旧具有十分重的分量,即使是费格拉夫家族,也必须要重视和对方的关系吧。” “你说的没错。”阿诺德幽幽的点了点头,他盯着篝火,但是眼睛的聚焦却完全没有放在篝火上,“但是,这得以他需要和斯诺伦领和平相处为前提。” 贾德森一怔,随即脸色大变。“您、您是说,公爵大人他……他想对斯诺伦领开战?” 骑士的脸孔顿时变得煞白,几乎和阿诺德苍白的脸庞差不多了。 “怎、怎么会,两家之间已经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同盟,如果公爵大人骤然背盟南下……天哪,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八年前公爵大人一意孤行,强行侵攻圣盔领,还是多亏了先代斯诺伦公爵才没有被皇室惩罚,如果他现在转而攻击斯诺伦领的话,那岂不是说,周边的领主都有了攻击冷山领的口实,甚至皇室也有机会没收费格拉夫家族的冷山公爵头衔?” “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阿诺德微微叹了口气,虽然被泰格曼逼到这个地步,但他还是不得不佩服父亲的雄心和决断,“他早就想着要攻击斯诺伦领了,攻击圣盔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试探而已,试探皇室和周边领主们的一个反应,甚至当初娶我的母亲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泰姆士卡家族对冷山领的态度,他真正的目的,一直是斯诺伦领,不取得白马城,他是不会甘心的。” “为什么?”贾德森下意识的问道。 “为什么?”阿诺德重复了一遍,然后不由笑出声来,“因为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大山之中,做一个被帝都人嘲笑的山猴子。他不想让冷山领的盐货供应,永远被斯诺伦的港口控制着,他不想让自己的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金币,都落入白马城那些商人的口袋里。他想要改变这些,所以他要战争,因为能改变这些的手段只有战争,也唯有战争,才能满足他的野心。” 贾德森沉默了,阿诺德说的这些理由,他不是不可以理解,冷山领困居群山之中,是唯一一个和山民为伍的公爵领,也是土地最为贫瘠的公爵领。王畿的那些赛罗迪布人会嘲笑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山民,和山猴子无异,就连斯诺伦的那些商人也瞧不起他们这些野蛮之地的武夫,认为冷山领的人除了身体强壮外一无是处。然而,不论是三次对阿斯卡联盟的征服战争,还是二十多年前帮助诺斯维家族守卫沃达哈拉城的那场攻防战,都是他们冷山领的人站在阵线的最前方,为帝国军团和其他领主的军队提供第一线的防卫,每一次战争,他们都是伤亡最惨重的,但是他们无怨无悔,因为这就是冷山领的男人——混合了山民的骄傲和赛罗迪布人的战术,能和最强壮的白地军队相抗衡的士兵。 篝火旁,男人们还在唱着乡音浓厚的歌,虽然有可能会引来敌人,但这是他们的习俗,所以贾德森也没有去呵斥他们。一阵扑闪声从林子深处传来,贾德森不由紧张起来,连忙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不过阿诺德很快阻止了他。 “别紧张,是碧翠丝。”说着,阿诺德抬起了手臂,没一会儿,一只乌鸦就从黑暗里飞出来,停在阿诺德的手臂上,“应该是瑟琳娜给我们送来了消息。” 贾德森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凝眉注视着那只乌鸦。这只名叫碧翠丝的乌鸦,是阿诺德的妹妹瑟琳娜小姐养的宠物,老实说,没人知道为什么一位美丽的公爵小姐会喜欢乌鸦这种鸟,不过硬要说的话,这种让人会莫名感到不安的鸟,确实很符合瑟琳娜小姐那神秘的性格和形象。 阿诺德从碧翠丝的腿上取下一张字条,在掌心摊开,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关系,贾德森并没有看见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借助这火光,阿诺德匆匆浏览了一遍字条,就神色凝重把它收了起来。 “上面写了什么?”贾德森好奇的问道,半年前阿诺德被册封为阴郁堡伯爵后,瑟琳娜小姐和伊莎贝拉小姐也跟着阿诺德一块儿到了阴郁堡生活,毕竟他们兄妹的生母,出身泰姆士卡家族的奥尔瑟雅夫人已经于八年前生伊莎贝拉小姐时故去,现在的狮心堡女主人艾比盖夫人虽然对他们兄妹都不错,但毕竟是继母,更何况还有霍图堡男爵威廉这桩事情,他们兄妹始终是无法接受艾比盖夫人。 阿诺德侧着脸,没有去看贾德森,但是他的心里却微微有些不快。或许在战场上,贾德森会是一位出色的骑士,可以为主君献出所有的忠诚,但是这个骑士实在太过直脑筋了一些,或许加西亚家身上的山民血统已经让他忘了什么是贵族间的正确交往方式,他心直口快的性格已经引起了阿诺德的不快。 他故意把字条在掌心摊开,就是不想让贾德森看见上面写了什么,可是想当然的贾德森还是问了出来了。 不过,既然他问了,阿诺德也只好回答,毕竟现在他的安全都靠这位骑士了。 至少在那个“人”来之前。 “她说,已经为我们在佛肯瑞的溪木镇准备了一批接应者,我们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得到帮助,然后一路前往弗塔根领。” “那瑟琳娜小姐她们呢?”贾德森紧接着问道,“现在阴郁堡大概已经落入哈珀的手中了吧,如果她们依旧待在那里的话……” “不会有问题的!”阿诺德打断了贾德森的话,“不论如何,她们都是费格拉夫家的女儿,而且也因为她们是女儿,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贾德森一愣,然后低下了头,确实以泰格曼公爵的性格来说,他不会多么重视这两个女儿,对他而言,女儿的价值,就在于和其他家族联姻。 而在贾德森看不见的角落里,阿诺德紧紧握住了手掌。 等着,这一切的仇恨,我都会返还的! 碧翠丝的眼珠盯着阿诺德苍白的脸庞,然后突兀的叫了一声。 —————————————— 森林里,佩恩带着一支队伍正在无声的前行。 跟着他来追捕阿诺德的,都是戴维德家的最精锐也最忠诚的士兵,在他出发后,哈珀派出的斥候也追上了他们,把公爵的要求告知了他。所以,为了尽可能的保密,他只带着自家的精锐连夜追进,而把亲卫队的那些人留在了森林外围。 佩恩被砍断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现在的他,只能单手持剑,这对一名战士而已是十分糟糕的事情,这意味着,在对抗敌人的时候,他先天就失去了一半的力量。 森林中又响起了一阵狼鸣,队伍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耳细听着,生怕会有一支狼群突然跑出来袭击他们。 即使是最好的猎手,也不敢在黑夜的森林里和一群狼搏杀,这里是它们的地盘,而不是人类的。 过了一会儿,没有后续的动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运气还不至于坏到极点。 佩恩握了握自己左手的大臂,比士兵们更加仔细听着狼群的动静。紧接着,他用右手空捂在自己的嘴上,开始模仿狼嚎的声音。 狼群很快传来了回应。 “狼群是向西去的。”虽然他还算比较年轻,但是却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很快从狼鸣钟判断出了狼群的数量和行动方向,“狼的数量不多,只有七八只的样子,他们向西去,那就说明,东边有阿诺德和贾德森他们!” 士兵们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调整队形,开始向东进发。 第五章 佩恩 营地里静悄悄的,准确的说,除了男人们的鼾声,一切都很安静。贾德森骑士安排了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守夜,配合默契的战士根本无需骑士多吩咐,自主的就能做好这些工作,排好轮换的班次,同时安排好暗哨,这些老练的战士完全可以保证第一时间发现靠近的猛兽或者敌人。 阿诺德躺在篝火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本就是一个容易失眠的人,更何况是在这样危险遍地潜伏的森林里过夜,他又如何能够安睡。 当然,他失眠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纷杂的心事,阿诺德一向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太过阴沉。别人对他的看法,阿诺德都一点一滴的记在心里,但是从不说出来,整个冷山领,真正能够知道阿诺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大概也只有他的妹妹瑟琳娜。 伊莎贝拉也不行,她太小了,并不能理解哥哥和姐姐思考的东西。 虽然只是初秋,但是森林中露气很重,被群山环绕的冷山领夜晚更是寒冷。因为没有睡毯,战士们便将马鞍下垫的皮革拿过来,当做毯子裹在身上。不过这些临时的“被子”质地非常的差,硬的和马鞍没什么区别,而且还很粗糙,盖在身上刮得阿诺德衣服下的皮肤生疼。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自己身体本来就不算不得多好,如果在这里着凉,那么接下来的路程就会更加的艰难,之前一切的挣扎都没有任何意义。 摸了摸皮革下面的短剑,这是目前唯一能让阿诺德感到安心的东西了。这柄短剑是贾德森刚才给阿诺德,好让他防身,虽然之前阿诺德趁着佩恩不注意,砍断了他的一条手臂,但实际上,如果不是那时候佩恩太过大意,就凭阿诺德那两下,根本不会有伤到佩恩的机会。所以贾德森没有指望阿诺德能在之后可能的战斗力出多少力,只要他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篝火里燃烧着的柴禾不是发出噼啪的声音,虽然不响,但却成了这里唯一能叫人感到安心的音乐。 阿诺德又翻了个身,把脸朝向篝火,盯着那映得人脸发热的火焰,他不由的有些出神。少年的思绪逐渐开始飘离,离开了这座森林,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妹妹了,哪怕他和他们才没分别几天,但是他知道,接下来,他可能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她们了。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推了一下,刚想转身,就听到了贾德森极轻的说话声。 “请您不要露出异样,伯爵大人。”贾德森的声音很低,阿诺德估计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哨兵发现了敌人的踪迹,请您不要起身,避免让敌人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们的事情。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您的安全的。” 阿诺德轻轻“嗯”了一声,同时紧紧握住了短剑。 守夜的士兵还是老样子,一边无聊的盯着篝火,一边不时的朝外界的森林看两眼。谁也没有说话,唯一的声响就只有柴禾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阿诺德眯着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给自己留了一道缝的视野,来观察正前方的景象。 透过火焰,他可以看到营地外的森林,那里只有一片漆黑,哪怕阿诺德张大眼睛,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何况他只能小心的眯着眼。 但是,在贾德森骑士等人的眼里,外面可就是不一样的景象了。 佩恩带着他的部队小心翼翼的前行,至少目前看上去,对方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但是能够从山林中生还的猎人,最不缺少的就是小心和教训,佩恩已经为自己的大意付出过一次代价了,他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对方只有十几个人,这让佩恩稍微安心了一些,不过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随时注意着可能出现的埋伏。 谁知道阿诺德一行人进入森林后,有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援,毕竟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计划好的,说不定就是有人在背后帮助着他们。 所有的人都在森林中谨慎的行动,一点声响都没有弄出来,等确定自己的部队已经包围了这个小小的营地后,佩恩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杀了他们!” 一时间,敌人从营地的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迅速的冲入了营地内,他们高举着武器,一踏入光亮,立刻就朝围着篝火安睡的人砍去。 但是这一边也早有准备。 在敌人冲过来的一瞬间,树上的暗哨就发出了警报,同时举弓抽箭射翻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人。 接近着,营地里的战士们也立刻掀开盖在身上的皮革,在皮革下面,他们的武器早已出鞘,这一点是进攻者没有料到的,而且因为兵刃都藏在皮革下面,他们根本无从应对和防御,刚要挥下刀刃时,就反被贾德森等人抢先一步刺中了胸腹。 佩恩对对方凶猛的反击稍有些惊讶,但并不慌乱,虽然贾德森骗过了佩恩,但是佩恩同样也早就看清楚了暗哨的位置。在树上的暗哨以为仗着夜晚黑暗,对方看不清箭矢射出的方向时,就有两支箭矢破空而来,射中了他的脖子。 躲在树上的弓箭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了两下,随后便安然闭上眼睛,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冷山领的山民从不惧怕死,因为他们早已经行走在生死的边缘了。 看到树上的暗哨落下来,贾德森怒吼了一声,同时挥舞起他的斧头,侧身劈砍了过去,把一个想要偷袭他的家伙砍掉了脑袋。 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他们,毕竟贾德森只带了十几个人,而佩恩在阿诺德逃走前可是清楚看见他这边人数的,为了以防万一,佩恩还多带了很多人,现在贾德森这边面对的,是至少三倍的敌人。 营地内的厮杀非常惨烈,战士们虽然凭着一开始的出其不意,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随后面对人数劣势时,他们就逐渐落入了下风。 “佩恩!”贾德森又砍翻了一个敌人,炽热的鲜血泼洒了他一脸,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大声的冲林子里喊着,“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和你的家族简直是冷山领的耻辱!五年前,你在圣盔领立下杀敌三十一人的功绩而得到公爵赞赏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是冷山领骑士们的榜样,但是我现在不会这么想了!” 一名敌人悄悄绕到贾德森背后,想趁他把斧头从尸体上拔出来的时候偷袭他,但是贾德森猛地一拔斧子,根本没有收束力道,直接利用惯性把斧头朝身后砍去,那个想要从贾德森背后偷袭的家伙完全没有料到,也没有看到贾德森的双手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出刀,他就被突然出现在脑门上的斧头给砍死了。 “滚出来吧,佩恩,让我们一对一的决斗!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我也只用一只手。敢应战吗?只有一只手的残废!” 佩恩脸色阴沉的从树林里走出来,他知道贾德森是在激他,想要通过所谓的决斗来挽回劣势。但是佩恩还是走出来了,他可以不在乎贾德森,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所以佩恩必须走出来,确认一件事。 “贾德森,你不是山民,我也不是。赛罗迪布人是没有决斗的传统的。”他用仅剩的右手握着一把骑士剑,平静的说道,“把阿诺德伯爵交出来吧,然后继续回去为公爵效力,你的举动称得上忠诚,公爵欣赏忠诚的人,他会宽恕你的罪过的。” “哈,别说的好听了。”贾德森大挥战斧,吓退了想要上前的敌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去欺骗公爵的,但是,只要你们想伤害伯爵,我就得说:不行!”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贾德森的手下们也开始了反扑,一名士兵用刀挑破了放在篝火边防火的水囊,然后一脚把水囊都踢进了火里,很快,火焰会被水浇灭,营地里唯一的光源消失了,只有残余的火星提供着不清晰的光亮。 “别慌张,弓箭手打起火把!”佩恩立刻大声喊道,他带的这些士兵也都经验丰富,不比贾德森手下的那些老兵差,一失去光源,他们立刻停手后退,避免在黑暗中误伤自己人。 因为早就有准备,所以弓箭手们很快点起了火把,刚才双方激战在一起时,他们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都没有射击,一直待在后方,唯一的战果就是射杀了那名暗哨。而现在,己方的人都退下来了,他们的弓箭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火把一打起,虽然不如篝火的光明亮,但姑且也够佩恩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了。贾德森等人几乎是四散而逃,除了佩恩所在的这个方向,其他几个方向都有逃跑的人影。弓手们当即射击了一轮,不过因为树林的树木太茂盛,箭矢大多扎到了树干上。 “分开去追!”佩恩立刻命令道,“小心不要中了陷阱,保持好阵形。” 说完,他就带着一队人朝正前方追去,刚才他隐隐看到,贾德森似乎是朝那个方向逃跑的,按照他的判断,阿诺德和贾德森一起跑的可能性会很高。 戴维德家的士兵立即分成了三队,朝三个方向追出去,双方的追逐,以及火把的光亮,把原本平静的森林搅得喧嚣了起来,树上的鸟纷纷被惊起,森林里各种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而且现在双方都不再需要隐匿踪迹,只需要全力的奔跑,所以他们的动静也一点不小,整座森林,都闹腾了起来。 佩恩快步奔跑着,每跑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断臂在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毕竟这么重的伤,是不可能在短短半天之内愈合的。但是佩恩就是不愿意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他一直有一种忧虑,这种忧虑在五年前泰格曼公爵奖赏他的战功时就有,第一次见到泰格曼公爵的时候,他就有那样的感觉,公爵的眼神,看人的时候似乎看的不是人的脸,也不是别的什么部位,泰格曼公爵看人,都是盯着对方的内脏在看,他在寻找有价值的人,而那些价值,就在他们的内脏里。泰格曼公爵就像一头老虎,有价值的人可以提供给他一顿美餐,但如果老虎把对方的内脏吃完了,那么这个人就没有了价值,公爵也会随意的抛弃掉他。 就好像是阿诺德,他的价值,就是他的身份,而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没用了,所以公爵要把这里面最后一点油水都榨干,然后好准备下一顿美餐。 所以,为了避免戴维德家成为公爵餐桌上的另一道菜,佩恩必须展现给公爵一些别的价值,好像公爵的心腹约翰·方纳勋爵和泰特斯·莱斯利勋爵那样的价值。 第六章 夜杀 佩恩仔细而谨慎的追踪着贾德森的踪迹,他没有一昧想要立刻追上贾德森,而是保持相当的速度跟在贾德森后面,对方跑得如此急忙,一路上给佩恩留下了许多明显的踪迹,佩恩不怕追不上他。 而且,对于佩恩来说,他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贾德森带着阿诺德,有着这个累赘,贾德森完全没办法跑的太快,阿诺德是吃不消这么激烈的运动的,所以,贾德森要么迁就阿诺德停下来,和佩恩他们决一死战,要么只能背着阿诺德跑,加重自己的负担。 贾德森他们的马都留在了营地那边,在森林里,马匹是跑不起来的,他们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想办法摆脱佩恩的追击。 夜晚的风很凉爽,一群人在森林里跑了不短的距离,身上多少出了些汗,被风一吹,清爽的感觉倒是消除了不少疲惫。 不过,风带给他们的不只是疲劳的减轻,贾德森和佩恩都从这阵风里,察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空气中的水汽很重,这说明,他们已经快靠近伊莲娜湖了。 这座森林本就是挨着伊莲娜湖延伸的,如果到了湖边,那么贾德森他们的退路只怕会更加有限,而且随着湖边树木的减少,佩恩也会更加容易看到他们的踪影。 贾德森不得不选择停下来。 当佩恩追上他的时候,贾德森正背靠着一颗枝干足需三人合抱的大树,双手握着战斧,摆好架势正对着佩恩他们。 追到这里,佩恩身边还剩下四个人,一名弓手,三名步兵,佩恩抬起剑,示意部下们站好阵型,小心应对。 贾德森的呼吸很沉重,刚才他是一路背着阿诺德跑的,虽然少年的体重很轻,但那毕竟是一个十七岁的人,哪怕是对身体强健的贾德森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目光缓缓从五名敌人的脸上扫过,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以一敌五,贾德森倒不是办不到,只是现在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而且更为糟糕的是,他现在必须保护着阿诺德。 贾德森悄悄的瞥了眼身后,想要看一眼阿诺德的状况,刚才的一阵狂奔,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如果不是后来贾德森直接把他背起来,阿诺德根本到不了这里。 虽然光线很暗,火把也不怎么明亮,但是借着从枝叶缝隙间透下来的月光,佩恩注意到了贾德森的小动作。 “他在你的身后?”佩恩问道,“他就这样,躲在你的身后,都不敢露出头来,看自己的敌人一眼?贾德森,我知道你是个重视荣誉的人,但我不知道的是,你居然愿意效忠一个这样软弱的主君。” “闭嘴,佩恩!”贾德森大喝了一声,怒视着佩恩,“你没有资格谈荣誉!” “那你就问问你自己,如果这样的人继承了公爵的位置,以后冷山领又会如何?我们的领土和地位,从来不是靠我们的身上高贵的血统提供的,费格拉夫家族和斯铎皇室可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冷山人,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赛罗迪布人,也不是低下卑贱、蛮不开化的山民,我们是这个国家最懂得如何去打仗的人,也唯有战争,才是冷山人唯一的归宿,不能成为战士,不能为冷山领带来胜利的公爵继承人,也不配成为公爵。” “照你这么说的话,”贾德森根本不吃佩恩这一套,“那么输掉三次和阿斯卡联盟战争的帝国,也不配做我们的祖国了喽?我们是以战斗为荣耀,以胜利为自豪,但是,战争永远不应该被当做儿戏,那是最危险的工具,每当我们拿起它前,都必须仔细反思是不是必须这么做。现在,泰格曼公爵正将冷山领带往一条十分危险的道路,按照他的做法,我们永远只会有敌人,没有人会高兴和一个整体只想着打仗的人做朋友,他们会害怕,然后团结起来,消灭这个不稳定的家伙,因为他们都知道,放任他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战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那就烧吧!”佩恩将剑狠狠的插进土里,贾德森的犟脾气已经耗光了他的耐心,“你还是不是冷山人,居然如此害怕战争!当初和圣盔领的战争中,你不也是很享受战争的吗?怎么,这才过了五年,你就心软了,变得爱好和平了?” “我是不是变得软弱,你大可以来问问我的斧头。”贾德森拉开了步子,准备好应对对方的攻击,“来吧,来试试看,当我的斧头架在你的脖子上时,试试看我会不会心慈手软。” 佩恩握紧了剑柄。 弓手最先发难,他突然的举起弓箭,刚才佩恩和贾德森对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目测自己和贾德森之间的距离,并判断射击的角度,一抬手,都不需要瞄准,直接把箭射了出去。 贾德森的反应很快,他一挥手里的斧头,格开了箭矢。 而就在弓手射击的同时,三名步兵也从三个方向发动了冲锋,因为是在森林里行动,他们没有拿惯用的长矛,而是换了更短也更适合在林间作战的阔剑。三柄剑锋,从三个方向朝贾德森刺去,而这时候贾德森的斧头刚刚格开了箭矢,还停留在半空中。 贾德森一咬牙,横过斧头,向前大开合的一扫,试图逼退敌人,毕竟他手中的长柄双面斧攻击范围可要比阔剑大得多,而且杀伤力也更为巨大,只要使用者挥舞的起来,这就会是一把近身战中的利器。 三名步兵稍稍后退,避开战斧的锋芒,不过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的武器,三个人互相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开始交叠进攻,三柄阔剑错开时间交替刺出,使得贾德森没法再同时去防御。 但是,贾德森也没打算再防御了。 他突然向前一踏,朝最左边的敌人撞去,因为没料到贾德森会突然撞过来,另两人的剑没来得及收劲,轻易被贾德森躲了过去。而接下来,贾德森平持战斧竖在身前,挡开了左侧敌人的刺击,轻而易举的欺进到了对方的身前。 这时这名步兵想要弃剑后退已经来不及,尽管他连忙闪避,可还是被贾德森的斧头砍中,横尸在了地上。 杀死一名敌人后,贾德森立刻回身应对另两名敌人,同时用余光看了一眼那名弓手和佩恩的位置。因为刚才贾德森被三名步兵包围,弓手担心误伤自己人没有开弓,而佩恩也还是留在原地,不过贾德森看不见他的表情。 因为贾德森的突然前冲,刚才他被三人包围的危机形势一下子就消除了,尽管这让弓手有了向他射击的角度,但是贾德森并不担心,因为那是在他视线内的箭,他有信心躲过去。 相反,另一边的两名步兵就有些没底气了,被干掉了一名同伴,他们并没有信心可以打过贾德森,毕竟那是一名正式的骑士,武艺绝不是他们这些士兵可以匹敌的,他们只是士兵,哪怕经验丰富,也只是士兵而已。 趁着弓手瞄准的短暂时间,贾德森立刻发动了攻击,他先用战斧朝一个敌人顶过去,而当另一名敌人想要掩护同伴出剑的时候,他马上调转出斧方向,横拉斧头,割开了那名敌人的肋部。 鲜血顿时喷涌到剩余那名还保持着防守剑姿的士兵身上,虽然他的同伴还没有死,但那重伤倒地的哀嚎声却让他心中更加畏惧。哪怕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也不能完全漠视生死,尤其是在他有时间思考的时候。 贾德森低下身子,避开了弓手的第二支箭,这个时候,剩下的步兵大吼了一声,以决死的勇气向贾德森出剑,虽然这决绝的一剑让他暂且缓解了心中的恐惧,可当他出剑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输了胜负和生死。 贾德森就地一滚,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这鲁莽的一剑,然后斧头上挑,砍开了最后那么名步兵的腹腔。 他迅速的站起身来,经验丰富的贾德森知道,这点时间够弓手准备好第三箭了,所以他必须尽快做好防御。 但是,当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佩恩已经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树洞前。 “很有趣的伎俩。”佩恩抬起头,不过因为太黑,贾德森还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看来我们的伯爵大人非常懂得如何保身。” 贾德森看都不看那个漆黑的树洞一眼,因为阿诺德根本不在那里。 弓手迟来的第三支箭终于射出,看起来他似乎是想趁贾德森分神时偷袭,只不过,他的算计到最后还是没能得逞。 贾德森再度格开了他的剑,然后尽力平静了一下呼吸,一路的奔跑,加上刚才的战斗,他花费的体力实在有些多了。 佩恩抬起了手中的骑士剑。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随着他的怒喝,骑士剑的重劈也跟着到来,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但是佩恩的气力却大得吓人,贾德森双手持斧,才顶住了这一击。 “不过是干掉了三个士兵,不过是耍了点小伎俩,你就以为你们能够逃得了了?别异想天开了,你们根本逃不出冷山领,公爵的军队会在各个隘口等着你们,除非你们有本事从那些高山顶上爬过去,不如就只能别困死在这里!” 贾德森攥紧斧柄,几乎使上了全部力气和佩恩角力着,而一旁的弓手则虎视眈眈,在贾德森没法动弹的情况,想要瞄准简直太容易了。 “干掉他!”或许是因为只有一只手臂的缘故,即使是佩恩也没有必胜贾德森的把握,所以他对弓手下了命令,而不打算一对一的干掉贾德森。 弓手点了点头,他抬起弓箭,准备射出第四支箭,也是决定胜负的一支箭。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弓,三道快得几乎来不见反应的魔光就先击中了他的身体。 佩恩和贾德森都楞了一下。 弓手立刻倒下,而佩恩和贾德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剑刃就穿透了贾德森的腹部。 然后锋利的剑刃继续向前,朝佩恩的腹部桶了过去。 佩恩看到了突然朝他腹部刺去的剑刃,他急忙想要伸手去挡,哪怕牺牲一只手臂也要把这必死的一剑挡下来。 可是,当他下意识的伸出左手时,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左手已经没了。 剑刃捅进了他的腹部。 贾德森瞪大了眼睛,而和他面对面的佩恩也是如此,两个刚才还在生死拼搏的人,却被同一把剑杀死了。 “怎么会……”贾德森艰难的扭过头,手里的战斧也早已落下,“伯爵大人,为什么……” 站在贾德森身后的阿诺德表情无比平静,好像他刚刚杀死的,不是救了自己一命,并且拼死保护自己至此的骑士一样。 “既然您忠诚于我……”阿诺德缓缓的拔着剑,他手中的,正式贾德森交给他的那一把短剑,“那么,就请把最后的忠诚也给我吧。很抱歉,我是一个不值得你这样的骑士效忠的主君。” 贾德森合上了眼,这一刻,他心中无喜无悲。 “那么,再见了,伯爵大人,英灵殿的祖先在召唤着我。” 贾德森倒下了,阿诺德没能把剑拔出来,贾德森的尸体就带着剑一块儿倒在了地上。 而佩恩也狼狈的摔倒在地,他比贾德森稍好一点,因为有了一丁点的反应时间,他勉强侧身避开了要害,但是这只能多给了一点喘息的时间,他的死亡是避不开的。 “我,小看你了……”佩恩的呼吸都变得很艰难,话语也极度的无力,他今天已经大失血过一次,现在腹部再度首创,他很快就因为失血而没有了力气,“从始至终,我都小看你了,我父亲也是,我们都认为你不过失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没想到,你竟然会魔法。” 阿诺德收起了手中的卷轴。 “不,这要感谢瑟琳娜。” 第七章 问答 阿诺德正准备把手里的魔法卷轴收起来,忽然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奥术飞弹,简单实用的初级法术,制作这种法术的卷轴也不费力,只要使用者能够运用魔力,那么哪怕他不是一名法师,也可以运用这股魔法的力量。”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阿诺德背后传出来,让少年的心陡然悬了起来。这个声音很难从音色来判别这个男子的年纪,或许一个年轻人,也可能是一个中年人,音色没有什么特点,听起来很平常。 “不过这种魔法更适合对付那些穿皮甲的弓箭手,如果是用来对付骑士的话,恐怕刚打在他们厚重的铠甲上魔力就已经逸散了。” 那个人抓着阿诺德手腕,把阿诺德的手微微抬高,仔细端详了一番那个卷轴。 借着枝叶间透下来的月光,阿诺德注意到,这只手的皮肤看起来很光滑,一点也不粗糙,对方的年纪应该比较年轻,哪怕只是看起来。 “魔文字很秀丽,花体字写得也很漂亮,从字迹上看,应该是出自一位女士的手笔,而且是一位魔力掌控很出色的女士。” 阿诺德内心稍稍有些吃惊,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对方居然能够看清楚卷轴上的字迹,而且马上通过字迹做出了对卷轴制作者身份的判断,这让阿诺德更加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背后的人松开了阿诺德的手,阿诺德连忙和他拉开了距离,然后看着这个人的面孔。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却一直把身影藏在阴影下,阿诺德并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长相。 “倒是一把好剑。”那人没有看阿诺德,反而抽出了贾德森尸体上的短剑,放在月光下欣赏起来,“应该用是出自塔卡山脉的铁矿,然后经过优秀工匠的锻造而制成的。难怪如此锋利,即使是被你这样孱弱的家伙拿着,也可以穿透两个骑士的铠甲,从而把他们杀害。” 他放下剑,把目光朝阿诺德这边投了过来。 “你就这样杀掉一直保护你,效忠你的骑士,你的心不会痛吗?” 虽然阿诺德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但是面对对方的质问,他还是不免有些呼吸急促。不是因为对贾德森的歉疚,也不是因为对方带给他的压力,他是在为接下来要做的应答而感到紧张。 如果出了一丁点的错,迄今为止他一切的计划就都完了。 “就算心痛,也无济于事,我要活下去,就只能这么做。”调整好呼吸,阿诺德平静的看着阴影下的那个人,“佩恩是冷山领数一数二的战士,如果他没有丢掉左手,贾德森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我的剑术很差,从正面,我根本没办法偷袭到他,只要看到我,就算腾不出手,他也可以踢开我。所以,我唯一能够伤到他的办法,就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出剑,他唯一看不见的角度,就是贾德森的背后。” “就因为想要杀掉敌人,你选择牺牲自己的骑士。”那个人的声音很淡漠,听起来似乎还有着一许的嘲弄,“你就不肯信任自己的骑士吗?” “信任?连父亲都会背叛儿子,还有什么人是不会背叛的?”阿诺德转开目光,面孔微微崩了起来,他脸上的愤怒,是货真价实的,完全出自内心的恨意和怒火,“我愿意相信这个世间有真挚的感情,我愿意相信人类内心深处有着最美好的情感,但是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赌在这样不能确定的可能性上面,性命是只有一次机会的赌注,永远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阿诺德的话对他有着不小的触动。片刻后,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终于照到了他的脸上,让阿诺德看清了他的面孔。 算不上多么出众的面容,和他的声音一样,似乎都介于年轻与中年之间。相貌比较平凡,看不出明显的种族特征,黑发在赛罗迪布人、韦农人、山民、阿斯卡人和白地人中都有出现,而对方的脸型和身材也处于一个中规中矩的范围,很难判别出他到底是什么出身。 不,这样的存在,根本不会有什么“种族出身”这种东西吧。阿诺德想道。 “知道吗?”他盯着阿诺德的面孔,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阿诺德面容,“我很不喜欢你,在你身上,我看到的是纯粹的‘恶’,这种恶意是没有倾向的,单纯出自本能的恶意,但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让我感到厌恶。你不是因为讨厌谁而会怀着这种恶意,你的恶意,是因为本身就习惯于用这种恶意去对待他人,所以才会被这种恶意充斥了内心。” “那么……”阿诺德也盯着对方的眼睛,内心没有一点畏惧,“恶,又是什么呢?你要怎样去定义这样一种概念含糊,又具有两面性的东西呢?” “恶……”那个人走到阿诺德身前,伸出手指,点在阿诺德心脏的位置,“就在你的心中,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是恶,就像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是善一样。赫尔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便将这些概念深深的根植入你们的心中。” 但是祂却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智者给欺骗了。阿诺德在内心说道,不过这句话,他是绝对不会当着这个人的面说出来的。 “好吧,既然你没有兴致和我讨论,那就让我自己来说好了。”阿诺德退开两步,平举起了双臂,就像要发表演说一般,“人们习惯性的把利于他人的意愿当做善,而把不利于自己的意愿当做恶,因为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受到伤害,只希望得到好意,所以他们称赞善良,谴责邪恶。但是,自私是每个人天生的本能,这也是赫尔在创造人类时便印刻在我们骨子深处的,谁又能让别人相信,自己的内心完全没有私欲。” 说着,阿诺德在自己的胸口划了一下,嘴上还露出了嘲讽式的冷笑。“要怎么告诉别人自己的心意,把心剖开来吗?” “所以,我不愿意去承担这种自我臆想的荣耀,被夸赞善良,那必然是以付出什么为代价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夸赞一个人,那只可能是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了什么,他才会用‘善良’这样的词汇去称赞对方。” “所以,你就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只会计算利益的小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用你说的得失去衡量价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个男人眯起眼,紧紧的盯着阿诺德,“这样的话,你连恶都称不上,只是一个不明白事理的蠢货而已。” “只计算得失,那种东西应该是商人手里的秤才对,即使是最吝啬的商人,也不会只知道买卖。”阿诺德不慌不忙的看着对方,表情依旧很平静,“我相信人类有真挚而美好的情感存在,但这种情感不会是对每个人都有的,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赌在一个无法绝对信任的人身上,就单凭那种可能的善意,这种可能性,我赌不起。” “那么你又会信任谁?就像你说的,人不可能让别人完全理解自己的心意,因为内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既然如此,你又要如何去相信这种善意,去相信这种可能性?” “我只相信……”阿诺德的瞳孔突然扩张,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势也骤然提升,似乎有一股汹涌的情感,正在他的胸腔内流转,“我只相信,那些即使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去怨恨,也不会后悔我信任她们的人!” 林中传出几声虫鸣,不远处的湖光波涟也映到了这边,静谧的月光下,一切都如时间静止一般,唯有安宁留存。 站在月光下的那个人默然,他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阿诺德的话。 而说完这番话后,阿诺德的气势也泄了下来,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开始退去,面孔又重新变得苍白。 “你的妹妹,不惜与恶魔做交易,也要让我来救你。” 对方抬起头,他身上的黑色风衣突然张了开来,明明树林中没有风,但是黑色风衣的后摆却像是被狂风吹涌一般,向后伸张,一点一点变形成了男子的黑色羽翼。 “一开始看到你,我感到很失望,那样纯洁的心灵提出的请求,却是要救你这样一个浑身污秽的人,甚至让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或许死了会比较好。这个世界已经被足够多的恶意沾染,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再来传播。” 他走上前,突然掐住了阿诺德的脖子。 “但是,悲哀的我却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可能,你这样纯粹的恶意,或许会很适合这个任务,所以,我会帮你活下来,毕竟我是个守信的人,既然已经和你的妹妹签订了契约,我就绝不会背诺。” 他把阿诺德缓缓拎起来,窒息感顿时涌上了阿诺德的脑袋,被掐住脖子,让他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本能的去抓对方的手,但不论他怎么掰,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但是,我也不能让你这么轻易的回到你妹妹的身边,你这样的人,应该离她越远越好。更何况,这个交易还有很多未了的余款,你应该支付——即使是你这样的人,也不希望由你的妹妹来向恶魔支付报酬吧?” 脸孔通红的阿诺德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当然。” “很好。” 男子突然把阿诺德摔到了地上,然后另一只手突然就插进了阿诺德的胸口。不过,虽然说是插进,但阿诺德的胸口没有一丝伤痕,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 只不过,阿诺德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捏住了。 “我将赐予你力量,让你继续活下去的力量,从此,你将以我的眷者,地狱恶魔大君、光之厌弃者、黑暗军团的主人彼列之眷者的身份,行走于地上。你的身与灵具已被黑暗所浸染,你的灵魂永远不得进入天堂山,诸行恶事,皆是你的罪孽,直至被审判的终点也无法得到宽恕。” 阿诺德仿佛听到了“呲”的一声,然后心脏传来了无与伦比的痛楚,彼列的手竟然抓进了他的心脏。随着彼列的手指一块儿进入他的心脏的,还有道不清感觉的东西,阿诺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就麻木了,但他分不清楚,这种麻木是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是为了免除他的痛苦。 总之,阿诺德只知道彼列对他的心脏做了什么,但是到底是做了什么,他的身体没有给阿诺德半点回应。 “二十四年,这是我与你交易的期限,二十四年后,你的一切,我都将取走,你讲永生永世的堕入黑暗之中,成为我黑暗军团的一员。” 彼列收回手,冷冷的盯着阿诺德。 阿诺德躺在地上,不住的喘息着,强烈的麻痹感,几乎让他意识都不清晰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的小把戏。” 彼列低下身子,在阿诺德耳边说道。 “你早就知道我要来,而且知道来的会是我,不是路比冈德。我不管你身后的那个家伙是谁,不管是谁我都无所谓。这一次,我姑且遂了你的愿,但是二十四年后,你的一切都将归我。好好享受吧,二十四年是很短暂的时间。” 说完,壁垒一张双翼,飞上了天空,留下的,唯有一地的黑色羽毛。 第八章 觅迹 阿诺德躺在草地上,他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林间清新而略带寒冷的空气通过他的肺,使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感,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轻松了很多,手足间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无力,自己的身体,似乎彻底摆脱了十多年来的积弱,属于年轻人的活力终于也出现在这具躯体上。 不过,有一点却明明白白的告诉阿诺德,他的身体并不是变得健康,相反,他已经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没有心跳声。 彼列的手抓走了阿诺德的心脏,和恶魔大君做交易,不可能不付出任何的代价,哪怕是彼列这样在下层界最为善良的恶魔大君。心脏只是预付款,阿诺德只有二十四年的时间,一旦期限结束,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彼列带走,连带着他自己,也会沦为黑暗军团里忘却自我的战士。 是利用这仅剩的二十四年尽情享乐,还是寻找解除契约,或者说躲避债务的方法,答案对阿诺德而已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瑟琳娜……”阿诺德用手支撑着草地,支起自己的身子,“希望你的方法是有效的吧,我可是把一切都赌进去了,包括我自己,也包括你,还有伊莎贝拉。” 他扭过头,看向贾德森和佩恩的尸体,两位在冷山领以勇武出名的骑士,现在却都曝尸于这无人知晓的林野,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悲哀。 但是,阿诺德不会有任何的怜悯,他的结局必然会比他们两人更加凄惨,与恶魔大君扯上关系的人,灵魂必然要被利维坦吞噬,永远被束缚在下层界。 “这里,还有人,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我的下落。”阿诺德站起身,在这森林里,还残余有不少加西亚和戴维德两家的士兵,他们或许不知道贾德森和佩恩这边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些人至少知道,阿诺德是在这个森林里,而且应该是在贾德森和佩恩的身边。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 第二天,哈珀带着大队人马进入了这座森林巡查,佩恩一夜都没有传回消息,这让他无比的担心。在他回到阵地,得知儿子被阿诺德砍断一只手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戴维德家最引以为傲的佩恩,能够在圣盔领战场上亲手砍下三十一个敌人脑袋的佩恩,居然丢了一只手。 哈珀不想听那些亲卫的解释,他不管原因到底是阿诺德奸诈还是佩恩大意,他只知道,自己最骄傲,也花了最大力气培养的儿子,从此以后都只有一条手臂了,他内心里没有别的,只有作为父亲感到的悲痛。 但是,当哈珀知道佩恩在失去一条手臂的情况下,依旧为了自己的职责去追击阿诺德时,哈珀更加为儿子感到自傲,这就是他培养出来的儿子,戴维德家最值得骄傲的男人。 尽管心中不免有一些担忧,可哈珀也明白,要在夜间搜索这么大的一座森林,是一件非常辛苦也非常危险的事,佩恩没办法立刻传递回消息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算退一步讲,这么大的森林想找到阿诺德一行人绝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以佩恩的性格,如果他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是绝不会愿意去请求父亲的帮助的,说不定,他现在依旧在森林里艰苦寻找着阿诺德一行人的踪迹。 哈珀尽量安慰自己,在心里说这不过是一个年老的父亲应有的担忧。 不过,泰格曼公爵那边可就没有哈珀这样对儿子的担忧了,在一晚上都没有得到消息后,失去耐心的公爵直接回了狮心堡,留下了约翰·方纳勋爵协助哈珀搜寻阿诺德。 一边抄森林深处行进,哈珀一边悄悄侧过眼神,看向身边的方纳勋爵,这位勋爵的面孔长得很瘦削,似乎饱经风霜,而他的眼神也如被沧桑世故雕琢打磨过一般,格外的深邃有神,似乎总能洞悉一些旁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就像现在,尽管哈珀的眼神很隐蔽,但是方纳勋爵还是注意到了。 “有什么事吗,戴维德男爵?”他扭过脸,对哈珀问道。 “不,没什么。”哈珀立刻收回眼神,“只是在想,我的儿子佩恩,以后会不会和方纳勋爵您一样,也有这样一双犀利的眼睛。” “犀利的眼睛?”方纳笑出声来,尖锐得眼角微微舒展开,“那我就把这当做夸奖收下吧。不过,要我说的话,令郎已经是一位出色的骑士,就算您不拿他和我相比,佩恩·戴维德这个名字也已经在冷山颇为响亮了。” 虽然明白对方的话中恭维居多,但是哈珀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又有哪个父亲,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辛劳培养起来的儿子呢? “承蒙你看得起他,如果可以,希望您以后能够给佩恩一些教导,毕竟他还年轻,难免有些地方经验不足。我已经年老,更何况,等到佩恩接管戴维德家时,我必然是不在人世,没办法帮他提供更多建议了。” “恕我失礼,”方纳突然话锋一转,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还有一个儿子。” 哈珀稍稍一怔,没有马上明白对方提这个的用意,尤其他联想到昨天泰格曼公爵也提了道格的事情,哈珀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是……原本这次都准备让他进入修道院,不再回来的,但承蒙公爵大人的好意,准许道格在回来。所以,我也在思考,以后该如何安排他才好。” 哈珀小心的盯着方纳,作为泰格曼公爵最信任的两个人之一,方纳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公爵的心思,也正是因为他智谋出众,能够了解自己的心意,泰格曼公爵才让他留下了,协助哈珀搜寻阿诺德。所以,当他方纳主动提起道格的事情时,哈珀心里就不免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方纳和他说这件事,到底是他自己有什么想说的,还是出于公爵的授意。 “您不必紧张,戴维德男爵,我没有别的意思。”看到哈珀紧张的样子,方纳不由笑了起来,似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我只是想给您提个建议,以道格的身份,如果留在汉克斯顿,或者说留在阴郁堡,对将来的领地继承而言都是一桩麻烦事。所以,我想建议您,不如让道格去霍图堡男爵那里担任侍从,如此一来,不仅公爵不会再对道格的身份有所嫌忌,您也可以借此机会,和威廉男爵多一份关系,不是吗?” 听着方纳的话,哈珀在心里立刻盘算起来,不得不说,方纳的主意确实很好,不愧是泰格曼公爵身边最足智多谋的人。但是,让哈珀感到不安的是,为什么方纳要如此殷切的关心戴维德家的事情,他和戴维德家,以往应该没有什么交情才对。 看到哈珀迟迟不说话,方纳哪里不明白哈珀心中所想,他释放了这种程度的善意,自然也是有所目的的。 “能够再问您一件事吗,戴维德男爵?” “请问。”哈珀连忙抬起头,对方纳说道。 方纳忽然停下了行进的脚步,凑近了哈珀的脸,低声问道:“公爵交给您这个任务时,您犹豫过吗?” 哈珀心里一惊,这个问题是在太敏感了,他可不敢赌这是不是方纳的好意,迅速回答道:“为公爵效力,我绝无半分犹豫之心!” 听着哈珀急促而显得有几分慌张的语气,方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朝哈珀微微笑了笑,然后便继续前行,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哈珀,停在了原地,看着方纳的背影,心里的思绪翻腾不定,吃不准方纳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在哈珀疑惑犹疑的时候,一名骑士突然跑了过来,看到哈珀站在原地愣神,他迟疑了一下,没敢立刻走上前。 哈珀慢了一拍才发现了那名骑士,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哈珀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一阵烦躁。“有什么事就说,别拿这种惹人心烦的表情看着我。” “是!”被哈珀教训了一句,这名戴维德家的骑士连忙答道:“我们,我们找到了和佩恩一同进入森林的那些人的尸体。” 哈珀不禁呼吸一滞,倒吸了口气。而已经走到前边的方纳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哈珀。 “在哪里?快带我去!” 骑士领着哈珀和方纳等人,走向了他们发现尸体的地方。 方纳快步走上前,查看起尸体。 “这种伤痕……”方纳摸着这具尸体脖颈上的撕裂伤,眉目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就像是被什么猛禽的爪子给抓断了动脉一样。” 哈珀默默的点了点头,生活在冷山领的人,总能分辨得出来野兽留下的痕迹。 “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一般的猛禽。”方纳翻过尸体,看着尸体下面草地上的焦黑痕迹,抿着嘴说道,“是魔法。” “你是说,有一个法师,参合进来了?”哈珀紧张了起来,法师,对大多数人类来说仍旧是一个陌生还危险的词汇,虽然冷山领的战士在战场上撕碎了不知多少的法师,但他们始终对这些能够使用它们所无法理解的的力量的人感到畏惧。 “看起来是这样。”方纳紧皱着眉头,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每次见到狮心堡的宫廷法师时,那个阴测测的家伙都会给我一种灰暗的、不详的感觉,就像这里给我的感觉一样。我想,这或许就是法师们所说的魔力吧。” 哈珀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他知道佩恩很强,也知道在圣盔领的战场上,佩恩杀死过不止一个法师,但是,一想到儿子现在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哈珀还是十分的担忧。 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消息传来,士兵们在发现第一具尸体后,陆陆续续发现了更多的尸体,大多数是佩恩带进这森林的那些士兵,也有贾德森的人,随着发现的尸体越来越多,方纳和哈珀心中都忍不住猜想:难道所以进入这座森林的士兵,都死了吗? 而哈珀的心情也是越发的紧张,生怕看见儿子的尸体。 最后,他们找到了贾德森一行人停留过的临时营地。 方纳踢了踢篝火,里面还有毁坏的水囊。 他朝四周望了望,目前为止,大部分发现的尸体都有那种猛禽留下的抓痕,只有少数是死于刀剑伤。不过,这营地里所以的尸体都是死于刀剑伤,显然,双方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而在这之后,贾德森的人开始四散而逃,佩恩他们也开始追击,结果他们就在森林里,遇到了那种猛禽和法师的屠戮。 看着遍地戴维德家士兵的尸体,哈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找!给我去找,不论如何,要给我找到佩恩,一定要找到他!” 他布满皱纹的眼角,缓缓滚落下了泪珠。 第九章 村庄 哈珀冷着脸,看着手下们把一具具尸体抬到营地这边的空地上来,一字排开,以供辨认。对哈珀而言,好消息是他没有看到佩恩的尸体,但坏消息是,几乎所有跟着佩恩进入这座森林的人都死了,而只有佩恩、贾德森和阿诺德三个人不在这些尸体中,也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生是死。 最大的可能,就是贾德森带着阿诺德,在某位法师的帮助下逃离了这座森林,而佩恩在经历一场恶战之后独自追击,所以他们三人才会找不到踪迹。 哈珀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昨夜,有一位恶魔大君光顾了这座小小的森林。 看着一地的尸体,方纳叹了口气,戴维德家的职业士兵死了至少三十多人,还搭进去哈珀最重要的儿子生死不知,这对戴维德家而言,这绝对是元气大伤。虽然哈珀在之前的一战中,一口气召集齐了六千人,但这六千人大部分都是征召的农民,而且那是在哈珀明白战争不会持续太久的情况下,才在自己和家臣们的领地内倾力征召的,实际上,戴维德家所拥有的职业士兵不会超过五百人,这一下搭进去三十多个,对哈珀来说绝对是很心疼的事情,更何况还有一个更令他揪心的儿子。 “我觉得我们最好马上向公爵大人报告。”方纳说道,虽然明白哈珀的脸色不会好看,但他毕竟是向泰格曼公爵负责的,这里的事情,有必要让公爵知道,“我们可以分成三路,一部分人去寻找佩恩和阿诺德伯爵,一部分人继续调查这座森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再派一部分人回去向公爵大人报告。您觉得怎么样,戴维德男爵?” 哈珀的嘴角抽出了一下,他完全可以想象,要是泰格曼知道了这边的事,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待戴维德家。原本几乎是瓮中之鳖的阿诺德,居然两次逃出戴维德家的手心,恐怕公爵听到这个消息会开始质疑戴维德家的办事能力吧。 然而,他没有理由反对方纳的这个提议,也没办法怪方纳,毕竟对方是公爵身边的人,对公爵负有全部的义务,任何消息,都会优先告知公爵。 哈珀机械式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方纳的提议。 于是方纳向身边的士兵吩咐了几句,让信使准备去狮心堡报信。 安排完报信的事,方纳又走到哈珀的身边,拍了拍老男爵的肩膀。“戴维德男爵,虽然现在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但是,我想您最好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先让您的次子回来吧,要是有个万一……也好提前有所防备。” 听着方纳的话,哈珀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在一瞬之间被抽空,尽管方纳已经说得相当隐晦了,但是哈珀又怎么听不出来他的意思——佩恩这次,大概是凶多吉少,回不来了。 上了年纪的哈珀顿时踉跄了一下,脚步一个不稳,人就摔了下去,如果不是方纳即使扶住,大概他会直接摔倒在地。 但是,就是被扶起来,哈珀的眼神也十分空洞,呆呆的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阿诺德在离开森林之后,便沿着伊莲娜湖的南岸,一路向东走,来到了佛肯瑞领。 原本按照他在森林中的前进方向,他在走出森林后,就到了马穆城的领地,那里和圣盔领交界。但自从五年前圣盔领伯爵凯尔家族臣服于冷山领,成为冷山领的附属,这块边界领地就不再那么戒备森严了。当然,如果泰格曼公爵真如佩恩所说,在各个边界隘口设立哨卡,一定要把阿诺德给找出来的话,那么圣盔领应该也会接到公爵的命令,即使他们不情愿,也必须乖乖听泰格曼公爵的话,毕竟,五年前他们已经吃够苦头了。 不过阿诺德没有选择那条路,虽然按理来说,走马穆城这条路应该更为安全,泰格曼公爵的信使可能还没有到马穆城,而且圣盔领的凯尔家族也未必会搜查的那么严格,但是那里却不是阿诺德想走的路。 圣盔领本身就是一块山地盆地,四面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山,只有两个隘口分别和冷山领以及斯诺伦领相联结,如果阿诺德选择走这条路,那么他只能走到斯诺伦领,而等他到了那里,估计冷山领发生的事情,也早就传遍白马城了。 他不敢赌自己那位表亲路易公爵会对他抱有多大的善意,就算以己度人,换位思考的话,阿诺德也觉得,如果自己处在路易公爵的位置,一定会好好利用这枚送上门的棋子,对冷山领施压。到时候,不论是从名分上,还是从道德上,斯诺伦领都会掌握人心向背的主动,进可以利用这面旗帜图谋冷山领,退也可以以此为筹码,同泰格曼公爵做一笔有赚无赔的买卖。有这样的利益在,路易公爵又怎么会在乎那点亲情呢?更何况,路易那个公爵之位,也同样是利用着他哥哥的死亡得来的。 只不过,斯诺伦领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泰格曼想要的,恰恰是斯诺伦领丰饶的土地,和白马城繁华的港口。 不管怎么样,阿诺德暂时是不会有去斯诺伦领的打算的,孤身一人去,哪怕他从彼列那里得到了力量,也只会成为斯诺伦领手中的棋子,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想到彼列给予自己的力量,阿诺德忍不住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半点心脏的跳动声。 阿诺德不知道彼列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确实,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像以前那样孱弱,但也没发觉自己拥有了多大的力量,如果不是有瑟琳娜送到自己身边的使魔碧翠丝,恐怕昨晚他还没办法解决那些士兵。 前方不远处已经出现了炊烟,看起来应该是一座村庄。伊莲娜湖附近的土地算是冷山领相对肥沃的土壤了,沿着湖的几个领地都相对富庶一些,不像北面的那几个伯爵,既要防备清河领,又要头疼自己家的收成。 阿诺德稍稍犹豫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虽然没有着甲,但是身上的血腥味却不是洗一洗就可以掩盖的。更何况,他的衣着也太明显了,一般的人那里穿得起这样好的衣服。 他停留在离村庄几百米的一片林子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入那座村庄,冷山人继承了山民相对排外的性格,一般这些村庄为了安全,都会对陌生人保持相当的警惕,尤其是他这样一看就不正常的陌生人。 阿诺德本身就很少出门,不要说这样的小村庄,就连佛肯瑞城他都没有去过,要继续走下去,单凭脑海里的地图肯定是不够的,他必须找个人问路。而且,他身上根本没带食物,又没有那些老兵的捕猎本领,就算彼列改造了他的身体,阿诺德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不吃不喝的支持下去。 虽然在事前准备了很多,在战争之前就把退路都考虑好了,但当阿诺德真的要自己独自面对这些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仍旧只是个小孩,对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精通。活下去的技巧,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犹豫再三,阿诺德还是觉得绕过这个村庄,等靠近佛瑞肯城的时候,再找一个商队,借口说自己被强盗抢走了财物,然后混进城去好了。 但是,当他绕过了这个村庄,走到南面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扭过头,盯向了那座村庄。 他饿了。 虽然昨晚多少吃了一些东西,但是经过一夜的追逐,他的体力消耗的很快,更何况他本来就身体羸弱,饥饿感一袭来,他就不禁感到浑身乏力。如果不在这个村庄补充食物,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前往佛肯瑞的半路上饿晕过去。 在暴露行迹和饥饿之间,阿诺德彷徨了,明明在杀贾德森和佩恩的时候,他没有半点犹豫,在面对彼列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的迷惘,但是现在,他反而犹豫和迷惘了。因为这不是他所熟悉的生活,不是他说熟悉的世界,对他而言,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人可以引领他,只有他自己去行动,一旦走错了半步,他都可能会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所以他不得不犹豫,坚持到现在的这条性命,如果因为一个判断失误就丢掉,那对阿诺德而已就太不值了。不,准确的说,他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允许自己拿生命去冒险。 就是这样的迟疑,让阿诺德呆呆站了将近十分钟,如果不是突然有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恐怕他还会这么站更久。 听到脚步声,阿诺德急忙回头,他手边没有武器,只有瑟琳娜留给他的几张魔法卷轴藏在袖子里。 阿诺德身后的灌木丛里,突然钻出一个穿着皮甲的猎人,他看到阿诺德时,也显得很疑惑。 迟疑了一会儿,那个猎人先开口问道:“你……是从南面来的?” 阿诺德一怔,然后便反应了过来,他刚才已经走到了村庄的南面,又朝着村庄看,自然容易被别人误认为是从南面来的。 “嗯……”阿诺德轻声应了一句,在不确定对方的态度前,他不想先暴露自己的态度。 “那你知道黑石峰那边发生了事吗?”猎人立刻追问道。 “黑石峰……”阿诺德一时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还以为对方问的南面,是指佛肯瑞城呢。 看到阿诺德的反应,猎人的身前不禁显得有些失望,而且因为阿诺德的年纪,他也没有想太多,猎人看来,阿诺德只不过还是一个孩子而已,根本算不得大人。 “不知道吗?算了,你呢,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他打量着阿诺德,显然,阿诺德的装束是在太容易让人怀疑了。 阿诺德立刻便把被强盗袭击的说辞拿了出来,不过虽然他说的时候表现得很自然,但是猎人并没有轻信他。固然,这一带的山上是有不少强盗,但也正为这样危险的环境,冷山人才更加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 不过,看在阿诺德还是个孩子的份上,猎人并没有打算太为难他。 “让你借宿不行,但我可以给你一些干粮和水,并且告诉你去大道的路,沿着大道,你只要往北走就可以到狮心堡。” 阿诺德赶紧谢过对方,而在猎人准备回村子拿些食物和水给阿诺德的时候,阿诺德突然叫住了对方。 “请问,您刚才问黑石峰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阿诺德问这个,猎人不由一怔,然后他低下头,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第十章 通讯 “我的妻子米兰达,她去了黑石峰,受雇于当地的领主,参加了一个任务。”猎人缓缓的说道,他的语调很慢,声音也显得十分忧郁,“她走了半个月了,我从没去过弗塔根领,也不知道从这里到弗塔根领究竟要多久,但是我想肯定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所以……所以我有些担心她,生怕她会出事,每当遇见从南边来的人时,我都想问一问,或许能知道些什么……但愿,但愿这只是我的担心而已。”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您的妻子?抱歉,为什么您的妻子会一个人去,这里离弗塔根领至少有七天的路程,为什么弗塔根领主会雇佣她?” “她本来就是一个冒险者,不像我,从祖父那一代就是个猎人。”猎人叹了口气,眼神显得更加黯淡,“她不是本地人,我也问过她到底是哪儿的人,但是每次她的回答都不一样,一会儿是弗塔根领的人,一会儿又是圣盔领的人,不过我从来不会多问。这一次,是她原来一块儿冒险的同伴找她一块儿去的,那支队伍人不少,而且还有一个泰尔的圣骑士,所以一开始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然后就让她去了。但是……她走了没几天,我就开始忍不住担心起她来了,果然当初我就不应该让她去的,还是太不放心了。” 阿诺德点了点头,没有借着多问。“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猎人抬起脸,面孔上还残留着些许的茫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说这么多。 或许是我实在太担心米兰达了,所以才忍不住要找个人说说话吧。 猎人只好这样想道,然后他转过身,朝村子走去。 “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带着东西过来。” 阿诺德站在原地,看着猎人的背影,轻轻道了声谢。 “谢谢,您的馈赠……还有情报。” 他拍了拍袖子,然后碧翠丝就从里面钻了出来。这只特别的乌鸦双眼还泛着独特的猩红色的光,看上去就让人有不详的感觉。 “黑石峰,弗塔根领……”他若有所思的喃喃念道,思绪一下子就跑到几百里外的弗塔根领去了,“那边吗?倒也正好,到了溪木镇,就可以直接穿过边界进入弗塔根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阿诺德抬起眼,望向前方的村子。 ———————————————— 在猎人那里得到了水和食物的资助后,阿诺德朝着他指示的方向前行。按照猎人所说,只要往东走半天的路程,便可以找到从佛瑞肯城通往狮心堡的大道。 当然,阿诺德的目的地绝不是狮心堡,他要去佛瑞肯,或者说,是边界小镇溪木镇。 弗塔根领是一个地理位置相对特殊的领地,它被冷山领、斯诺伦领和东陲领三面环绕着,能让三个公爵领环绕拱卫,这也算是全帝国独一份的待遇了。不过,和其他在庞大公爵领旁边整日忧心自己领地安危的独立伯爵不一样,弗塔根领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几乎完全不需要担忧会遭到周边邻居的入侵和袭扰,因为不论是谁想对弗塔根领动手,其他两方一定会立刻做出反应,绝不会让任何一方控制具有极其重要战略意义和丰富矿产资源的弗塔根领。 冷山领的费格拉夫家族,斯诺伦领的泰姆士卡家族,以及东陲领的诺斯维家族,这三个公爵家族一块儿挤在帝国的东部边界,使得彼此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他们既相互需要,又相互提防。对弗塔根领的态度,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的缩影。 最吃得开的是泰姆士卡家族,它和费格拉夫家族、诺斯维家族都是姻亲。初代东陲领公爵厄伦·诺斯维就是从斯诺伦领获得的东骏马河领地,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发家之路,可以说,泰姆士卡家族和诺斯维家族之间有着剪不断的联系。而和费格拉夫家族,他们也保持了相当好的联系,泰格曼公爵先代斯诺伦公爵的妹妹,双方的盟约本来是坚不可破的,况且继承人的血脉中又有了对方的血统,这更是一层非常牢固的保障。 但是,三个公爵家族之间的亲缘联系,在保障了彼此关系的同时,也很可能成为冲突的导火索,尤其是来自母系的血统,一旦起了冲突,那可能是最为致命的毒药。 阿诺德不打算去斯诺伦领,更不会跑到沃达哈拉城去寻找诺斯维家族的帮助。这两个公爵家族都太过庞大,庞大到足以对相同体量的冷山领产生觊觎。 按照阿诺德和瑟琳娜之前的计划,一旦阿诺德脱离了戴维德家的控制,并且得到了彼列的契约之后,他就去溪木镇,在那里会有另一位帮助者等着他——至少这一点,阿诺德没有对贾德森说谎。 而从猎人那里得到的信息,则正好是阿诺德急切需要的,他的目的地就是弗塔根领,这个位置关键同时又叫三个公爵家族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方。能够了解到更多弗塔根领的信息,阿诺德也好做更充足的准备。 找到了猎人所说的大道后,阿诺德便沿着大路一直朝南走,他必须尽快赶到溪木镇,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他也就越不有利,冷山领的搜查一定会变得更加严密。所以,他宁可彻夜赶路,也不远做任何的停息。 他脱掉了骑士罩衫,只穿着里头的棉布衬衣,如果是几天前,他还会担心这样会不会感冒,但现在,他应该不需要担心这个了——连心脏都不再跳动,难道还会怕感冒吗? 现在阿诺德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开路上人们的目光,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毕竟,两条腿不可能比马跑得快,现在泰格曼公爵的传令官们,应该已经把通缉令带到了冷山领的每个边界隘口。 阿诺德花了大概一天半的时间走到佛瑞肯城,在此之前,他从未走过这么多路,以至于这么短短一天半下来,他就累得几乎再也走不动道了。不论彼列对他的身体做了怎么样的改造,阿诺德本身都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少年,这是他的底子,不会因为彼列的改造就立刻发生变化。 原本少年还想着,可以不进入佛瑞肯城,直接绕过这座城市去溪木镇,但当他真正把路走了一遍后,阿诺德才明白,自己不论如何也是绕不过这座城市的,因为他太累了,必须要好好休息一番。 进入城市的时候,城门口已经设立起了哨卡,士兵们严厉的审视着每一个入城的人,而他们旁边,还立着有阿诺德画像的通缉令牌子。 “轮到你了。”一个士兵推了一把阿诺德,让他走到最前面,接受检查。 阿诺德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到士兵面前,然后放下包裹,让士兵们检查。 这些士兵对阿诺德的包裹没什么兴趣,搜身也只是简单的搜了搜,倒是对阿诺德的脸,他们仔细盯了好久,又反复和通缉令对照了好几次,或许他看出阿诺德的身材和年纪,与被通缉令上的形容很相像,但是最后,他还是摆了摆手,示意阿诺德入城。 进入城市后,阿诺德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碧翠丝从天空中飞下来,落到阿诺德的手臂上。 “又是多亏你了。”阿诺德摸了摸碧翠丝的头,现在看到这只乌鸦,他便更加想念自己的妹妹瑟琳娜,如果不是她将这只能够使用诸多魔法的使魔送到自己的身边,只怕有很多难关他根本过不去。 碧翠丝转了转脑袋,猩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类能懂的神情,它毕竟只是只鸟,哪怕是会使用魔法的使魔,它也还是只鸟。 在遇到猎人时,阿诺德能从对方嘴里获得那么多消息,都是因为碧翠丝使用的魅惑术,让猎人降低了戒心;而刚才通过哨卡时,也是碧翠丝使用的幻象术,让阿诺德的容貌在士兵的眼里变了一个样。 不过,虽然碧翠丝能够使用很多魔法,但是它却也有不少的局限:首先,它能够使用的大多是辅助性的魔法,并不能直接帮助战斗,万一有了什么情况,阿诺德还是得靠自己身上藏着的那些卷轴;其次,碧翠丝的魔法只能同时对一个对象生效,如果刚才多一个士兵仔细观察阿诺德的脸,那恐怕阿诺德就会有麻烦了,所以阿诺德还是得小心行事,能够伪装,就尽量伪装自己。 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最不好的情况,阿诺德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可不会把自己的性命赌在可能性上面。 碧翠丝蹦蹦跳跳,从阿诺德的手臂上调到了他的肩膀上,不时还啄几下阿诺德的头发。 现在阿诺德只想尽快找一家旅店,好好吃些东西,然后再睡上一觉。因为有碧翠丝帮忙放哨,阿诺德相信自己睡觉的时候应该是安全的。 在入城之前,他已经把自己身上大部分能让人看出出自己身份的装饰品和衣物都扔掉了,钱币则都放在一个袋子里,不是很多,但至少够他到溪木镇了。 实际上,如果阿诺德想的话,以他带着的钱,住佛瑞肯城里最好的旅店也是绰绰有余,但是他不敢这么做,他宁可委屈自己一些,也得保持小心谨慎。 他在城门附近的一家小旅舍订下了一个房间,然后草草吃了一顿晚餐。这种普通平民家水准的饭菜,对阿诺德而言自然没有那么可口,但至少比森林里吃的那些连调味都没有的肉要好上很多了。 入夜之后,阿诺德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委托碧翠丝注意周边的动静后,他拿出一份贴身放着的卷轴,然后打开了它。 卷轴一打开,房间里立刻冒出了一团幽蓝色的火光,就像是鬼火一样。阿诺德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把窗户牢牢关上,保证外头看不见一点房间里的光。 他盯着那团幽蓝色的火,神情一下子松了下来。 “你还好吗,哥哥?”从火光中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虽然语气显得很关心阿诺德,但是语调却很平淡。 “活着抵达佛肯瑞了,瑟琳娜。”阿诺德的声音有着些许的疲惫,至少,在瑟琳娜面前,他可以放下一切的小心和包袱,“你那边呢,伊莎贝拉还好吗?” 瑟琳娜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阿诺德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妹妹开口。 “还算可以,哥哥,我和伊莎贝拉现在已经到了狮心堡,就和我们当初猜想的一样。” 阿诺德紧紧的抿着嘴唇,虽然瑟琳娜说“还算可以”,但是让两个妹妹被带到狮心堡,还是让阿诺德紧紧皱起了眉头,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也发出了些微的颤抖。 “等着,瑟琳娜,我迟早会回去的,回去把属于我的,统统拿回来!” “希望您在回来之前,不要把自己给弄得一团糟。”瑟琳娜的声音完全没有因为哥哥的豪言壮语而出现任何的波动,还是那么冷冰冰的,“现在可没人照顾您了,我可怜的哥哥。” 阿诺德不由抿着嘴微笑起来,瑟琳娜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却是阿诺德真正想听到的,属于她的关心之语。 第十一章 莉莉 轻舒了一口气,阿诺德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卷轴提供给他们的通讯时间并不多,应该抓紧时间问些更重要的事情。 “你知道南边弗塔根领发生了什么吗?”阿诺德问道,他还是对冲猎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有些在意。 “弗塔根领?”瑟琳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好像听说过什么,对了,之前弗塔根领主召集了一些冒险者,进入黑石峰清剿盘踞在那里的邪恶矮人,似乎引起了很多冒险者的注意。但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暂且不得而知,如今我在狮心堡,能够获得的情报很有限了。” “是吗?我知道了。”阿诺德习惯性的点了点头,“那么,你安排在溪木镇的人呢,可靠吗?” “她的话……”瑟琳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可以,我是不想去拜托她的,但是没办法,我们手头的力量太有限了。” “也就是说……”阿诺德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眼睛也眯着,脑海里不断的盘算着利弊,“不一定牢靠?” “我不敢说她是否会怀有别的目的,但是这次的行动,我是得到过保证的,安全上毋庸置疑,即使是她,也一定会遵照命令办事。但她自己或许会有什么盘算,这一点我们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看着火光渐渐黯淡,阿诺德知道,卷轴的效力已经差不多到头了,“照顾好自己,还有,照顾好伊莎贝拉。” “这一点不用您说,我亲爱的哥哥。”瑟琳娜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但是在阿诺德听来,却显得无比亲切。 火光渐渐消失,卷轴燃烧城一堆灰烬,这张价值高的吓人的卷轴,就这样彻底用尽了。而阿诺德手头也只有这样一张用来通讯的卷轴,即使是瑟琳娜,想制作出复杂的通讯卷轴,也是一件很耗时间的事情。 阿诺德没有打开窗户,就让房间继续保持黑暗。他躺到床上,虽然床板有些硬,但至少要好过前两天风餐露宿的待遇。 盯着天花板,他的双眼不由迷离起来,思绪沉浸到对接下来行动的思索当中。 ———————————————— 阿诺德只在佛肯瑞停留了一晚,第二天就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他倒是想过是否要买一匹马,毕竟他走了一天半的路,脚掌就已经疼得不行,而且有马的话,赶路也会更快一点。但是考虑再三,阿诺德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他的骑术勉强过得去,但要是骑着马赶路,就实在太显眼了。 从佛肯瑞到边界,至多只需要一天的时间,这段路算是比较好走的了,只要沿着从伊莲娜湖流出的小河走,便能够直达溪木镇。 这座边界小镇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完全依赖着穿过镇子的小河而生,这条只有二三十尺宽的小河真的很小,在地图上都没有它的名字,阿诺德后来也是向当地人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这条河叫做黎迪河。 黎迪河虽小,但是作用却非常的大,它不仅为佛瑞肯的农田提供了重要的灌溉,养护了诸多像溪木镇这样的村镇,而且它延伸到弗塔根领,是黑石峰脚下的弗塔根城唯一的水源。 阿诺德花了一天时间到达溪木镇,在这里,他可以暂且放下一路上的疲惫和紧张,同时,他也需要打起更高的警惕。 因为这里是边界,冷山领在这里的搜查一定更为严格。 照着瑟琳娜之前给他的提示,阿诺德一进入溪木镇,首先便去了镇上的沉睡巨人酒馆,照瑟琳娜所说,在酒馆里,会有人给他提供帮助。 走进酒馆,里头有不少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甚至有人直接倒在了酒馆门口。看着自己脚边那个硕大的肚皮,阿诺德不由皱起了眉头,寻思着自己到底是该跨过去还是该踩过去。 “嗨,莉莉,给我来一杯——不,给我来三杯麦酒,我要喝个痛快,哈!” “混蛋,凭什么给你先上酒,分明是我先要的!” 酒馆里的嘈杂环境让阿诺德头疼,他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欢迎——快请进!”看到有新来的客人,老板娘立刻热情的招呼了起来,“想要什么就和我说吧,这里应有尽有,够你吃个饱了。如果累了,楼上还有房间,可以供你好好休息一整天。” 阿诺德扫视了一遍周边,耸了耸肩,他不可觉得自己能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睡得着。 “请给我一间阁楼的房间。”他大步跨过倒在门口的那个酒馆,冲老板娘说道,“我要休息一晚。” “好的,十个帝国金一晚。”老板娘朝一边的女招待招了招手,“莉莉,带这位客人去阁楼的房间。” “好的。” 一旁的金发女招待放下手里的托盘,把三杯麦酒重重的摆在酒鬼们面前,然后轻盈的一转身,从块头壮硕的大汉中间穿了过来,翻飞的裙摆就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阿诺德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女酒保几眼,诚然,她长得很美丽,和阿诺德所认识的女孩都不一样,身姿纤长,爽朗开放,而且她的面容天生就给人一种开朗、极富活力的感觉,就像现在,阿诺德完全忍受不了的嘈杂中,她却可以轻松的干着自己的活计。 叫做莉莉的女酒保靠近阿诺德的身边,对他说道:“请跟我来吧。” 阿诺德看了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的老板娘,然后又看了看这个叫莉莉的女招待,点了点头,跟着她前往阁楼。 “您为什么会想要住阁楼的房间呢?”一边领着阿诺德往楼梯上走,金发女招待一边问道,“阁楼那种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想住吧?”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这里有阁楼的房间吗?”阿诺德突然抓住了金发女招待的手,“冷山领可不是王畿,溪木镇也不是狮心堡,这座酒馆的房顶太矮了,根本不够做阁楼,更不要提什么客房了。” “那您还说要阁楼的房间?”被阿诺德抓住手,金发女招待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反倒饶有兴致的朝阿诺德抛了一个媚眼,“难道,您想要阁楼,只是为了做一些避人耳目的事情吗?” 面对莉莉的挑逗,阿诺德似乎毫无反应。不过这也正常,他连心脏都不再跳动了,又怎么会心动呢? 他抓着莉莉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贴在女招待的金发边低声问道:“这座酒馆安全吗?” “您指哪方面?”对于阿诺德的动作,莉莉一点也不抗拒,反而主动的贴着少年瘦弱的身体,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娇媚,“隔音,还是遮光?” “我是在问公爵的人!”阿诺德突然一翻手臂,把金发女招待按在墙上,同时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公爵的人到溪木镇没有,你有办法越过边界哨卡吗?” 莉莉没有反抗,任阿诺德扣住自己的手腕,不然,以阿诺德的力气,只怕这件事对他还有些难度。 “您可真是心急啊——”虽然被阿诺德这样粗暴的对待,但是莉莉还是一点也不生气,连语气都没有变,甚至还有闲情扭过头来,朝阿诺德跑一个媚眼,“就这么迫不及待吗,阿诺德伯爵,还是说,瑟琳娜不在身边,您就得不到满足了吗?” 阿诺德面无表情的看着莉莉,就像瑟琳娜所说,这个人确实有些麻烦,如果可以,阿诺德也不希望和她打交道。 而莉莉也同样看着阿诺德,她的年纪看起来应该要比阿诺德稍微大上两岁,至少已经过了二十,一举一动都显得非常熟练。 就在莉莉以为阿诺德沉默不语是因为没招了的时候,碧翠丝突然从阿诺德的袖子里窜出来,跳上莉莉的肩头,开始猛啄她的头发。 一看到碧翠丝,莉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哦,不!该死,快叫那只鸟那只走开!”刚才还表现得游刃有余的莉莉突然间就惊慌了起来,似乎十分害怕碧翠丝,她不断挣扎着,可是阿诺德把她的手腕扣得很死,莉莉根本没办法挣脱。 “好了好了,算我不对,我会好好帮你离开这里的,快叫那只鸟走开,快点!”最后,实在没办法的莉莉只好向阿诺德求饶,看起来她是真的非常害怕碧翠丝。 阿诺德松开了莉莉的手,同时抬起手臂,让碧翠丝停在自己的手腕上。 “说吧,溪木镇的情况。” 莉莉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表情十分的幽怨,刚才碧翠丝可没少啄掉她心爱的金发。“前天公爵的通缉令就已经到了边界,然后昨天傍晚又来了一名法师,应该是佛肯瑞伯爵的宫廷顾问。看起来公爵已经知道了一些情报,开始预防你用魔法骗过哨卡闯关了。所以,你要想离开边界到佛塔根领去的话,就必须另想办法。” “不是我想办法。”阿诺德为碧翠丝梳理着羽毛,目光都放到这只乌鸦身上了,“而是你,如果我自己想办法,那就不需要来找你了。” 莉莉狠狠的瞪了一眼碧翠丝,她知道这是瑟琳娜的使魔。如果是瑟琳娜本人,她倒是一点也不怕,可是这只乌鸦,却像是克星一般,叫她没有任何办法。 似乎是感应到了莉莉的眼神,碧翠丝也扭过头来,朝莉莉张开了喙,怪鸣了一声。 “好吧,算我怕了你——怕了这只鸟了。”莉莉不由缩了缩身子,看起来她真的是很怕这只鸟,“有一个办法可以通过这里的哨卡。” “什么办法?” 莉莉扯下自己的围裙,然后舒展了一下肩膀,伸了个懒腰。“啊——这两天在这里当什么女招待,真是累死人。你一进来就觉得很奇怪吧,我看你似乎一开始还觉得那个老板娘才是接应你的人。” “你用魅惑术魅惑了她?”虽然猜测对方会魅惑术,但是阿诺德却全然不在意的盯着莉莉的眼睛看,“你在这里太显眼了,说句实话,你长得漂亮,漂亮到让我怀疑,这样的乡下酒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招待。” “看不出来,你夸女人的本事还挺特别的嘛,难怪瑟琳娜总是对你念念不忘。”莉莉轻笑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笑起来确实很妩媚,与瑟琳娜那种冰冷的感觉截然相反,“我三天前就在这里等着了,为了方便才魅惑了这座酒馆里所有的人,只要到时候我把哨卡上的那些人都魅惑住了,离开这里还不是轻轻松松。” “你自己刚刚也说了,昨天有一个法师来了哨卡。”阿诺德对莉莉的笑容无动于衷,得到瑟琳娜的警告后,他无时无刻不提防着这个女人,“他会看破你的魅惑术的。” “他看不破的。”莉莉自信满满的说道,“这不是法术,而是我与生俱来的本领,就凭一个人类法师,除非他是斯铎皇室的天空法师议会成员,才有可能发觉——一个小小的乡下领主,手下还会有什么很厉害的法师不成。” 听到莉莉话中透露出的信息,阿诺德立刻在心里猜测起对方的身份,能够生来便有魅惑的能力,显然莉莉不是人类,至少不是一般的人类,而且,她的语气也支持了这一点。 到底是瑟琳娜找来的帮手啊—— “但愿如此。”阿诺德可不会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已经在盘算着,万一这个女人的计划失败会怎么样,“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您最好先休息一下。”莉莉打量了一番阿诺德的衣着,看着堂堂伯爵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时,她细长的纤眉高高蹙起,看起来有些苦恼,“您最好在镇子上准备一些补给,离开冷山领之后,我们的路依旧不那么好走。” 第十二章 观察 “我们?”阿诺德挑起了眉头,“我好像没听说过,你要跟着我一块儿走。” “那不然呢?我特意跑到冷山领来,难道您以为,我就只是来帮您通过哨卡的?”莉莉捂嘴笑了起来,眼角还狭促的逗着阿诺德,“您的妹妹,可是委托我要好好照顾您,毕竟,要是没有人帮忙的话,您就连自己过活都很困难吧,大少爷?” “别跟我装蒜。”阿诺德再度伸出手,要去抓莉莉,但是这一次金发的女孩却轻易躲过了阿诺德的手,“不要想骗我,你的底细,我清楚得很。” “那您就自己选择吧。”轻盈的逃开阿诺德的手,莉莉的俏立在楼梯上,昂着纤长的脖子挑衅般的看着阿诺德,“如果你们人手够,就不会求到我头上来,对现在的您,还有瑟琳娜来说,每一个帮手,都应该很值得珍惜才对吧。” 阿诺德再度紧皱眉头,这个女人太难对付,她十分擅长应对别人,尤其是在猜测别人的心思上,让阿诺德不由得感到几分棘手。 “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阿诺德不会认为对方帮自己是单纯的处于情谊,从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来看,对方必然是有着特殊的目的,“我们最好开诚布公的把条件谈妥,免得彼此怀疑。” “如果说,我想要的是你……”莉莉走了上来,用涂红的指甲摩挲着阿诺德的面庞,赤裸裸的挑逗着少年,“你愿意给我吗?” 面对一位妙龄美女如此的诱惑,阿诺德也不是全然没有反应,他昂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莉莉,眼神说不清是迷离还是谨慎。不过,他手上的动作确实相当的大胆,直接搂住了莉莉的腰,把这具极具魅惑力的身体挽入怀中。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阿诺德贴在莉莉的耳边轻声低语,从少年口中喷吐出的气息,全部撩拨在莉莉的耳尖鬓发上,让这个一直主动挑逗阿诺德的女孩也不禁颤抖两下,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你在……想什么?”莉莉迷离着眼,仔细盯着阿诺德的脖颈看。 “你的身份。”阿诺德突然推开了莉莉,一下子又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夜魔,还是血族?” 莉莉微微一怔,然后收敛起故作妩媚的笑容,转而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阿诺德。 “你怎么猜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吗?动动脑筋就可以了。”阿诺德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是瑟琳娜找来的援军,同时,你又不是因为一般的报酬而来帮我,那么,我能想到的可能性也就只有一个了。你看,很好猜,不是吗?” 莉莉点了点头,姑且算是承认了对方的猜测。 “好吧,我也不打算继续瞒你了,和你这样的人相互保留只会给我们彼此带来麻烦。”她伸出手,摆出握手的姿势,“我帮你,一是因为命令,其次,我对这件事也很有兴趣。彼列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人间界行走了,就算难得出现,也很少会干涉人类的事务,而这一次,他居然会把你变成他的眷者,所以,我有些想知道,你凭什么让彼列大人如此另眼相看。” 阿诺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他相信莉莉说的是真话,但应该只是真话的一部分。不过这样就足够了,第一次见面,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底细完全交待给对方。 “我明白了,那么之后就拜托了。”说着,阿诺德转身,准备去自己的房间。 “您这算是信任我了吗?” “算是。”阿诺德停下了脚步。 “我的房间。”他回过身,看着莉莉,“付过钱了。” 莉莉捂嘴偷笑起来,她就等着这一幕呢。 —————————————————— 趁着今天还有些时间,阿诺德准备到镇上去采买些东西,接下来去弗塔根领的路,他只能靠着地图和莉莉的导航走,所以有必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阿诺德不打算买武器和护甲,他并不擅长武艺,以前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办法去练习,以至于现在,他的身手也差得可怜,更何况他对如何挑选武器防具,也相当的不懂行。所以,如果硬要给自己弄一堆装备,只怕会适得其反。 他买了许多路途上必备的物品,比如干粮、衣服、睡毯,还有以备不时之需的绳子、火把之类的。溪木镇作为边界小镇,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少,镇上的杂货铺都能买到,如果出得起钱,甚至还可以在酒馆里雇到两个身手不错的雇佣兵。 采买完这些东西,阿诺德身上的钱倒是还富余了不少。他并不担心路上会有危险,有碧翠丝和莉莉,他相信一般的匪盗根本不会是对手。 问题还是在于哨卡,虽然他做好了莉莉魅惑失败就硬闯的准备,但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想这么做,一旦强行闯卡,那么泰格曼肯定知道阿诺德是去了弗塔根领,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向弗塔根领提出交涉,要求对方引渡阿诺德。 这样的话,阿诺德的计划就不好实施下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阿诺德还是决定到哨卡附近看一眼,至少要弄清楚那个法师的状况。阿诺德自己不是法师,但是在瑟琳娜身边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对魔力有着相当的感应和熟悉的。 走到镇子的东北端,那里本来是通向弗塔根领的通道,溪木镇周围只有一圈简易的木桩围墙,一般也只能防一些野猪之类的猛兽,如果真的是敌军来袭,这些木头桩子根本起不到多少防御效果。 但是,在东北端的大门处,却设立了非常严实的岗哨,两侧各立了一个石质结构的哨塔,一队士兵牢牢把守住了这里,甚至连河上都拦了一层铁栅栏,这铁栅栏当然不是用来拦截鱼的,还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渡专门设立的。 溪木镇的两边都是炙燃山脉的余势,高耸的山壁不是那么好攀爬的,而且一旦有人试图通过这些山崖峭壁离开,那么立刻会被下面的哨兵射杀。 当然,原本的边界可没有这么严厉的岗哨,虽然冷山领一直有对过境者收税的法律,但哨兵们对那些铤而走险的人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一次受到了公爵严令的他们,可不敢像平常那样大意,全都打起十二分注意力,盯着每一个过境的人。 阿诺德远远望去,守在哨卡处的士兵至少有二十来人,两座哨塔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虽然阿诺德之前在森林里,也杀掉了差不多数量的戴维德家士兵,但那毕竟是靠着森林的地形和黑夜之利,如果正面冲卡,只怕他一个照面就会被哨塔上的弓箭手射成筛子。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阿诺德手里的卷轴实在不多了,虽然这些东西很轻便,适合随身携带,但是瑟琳娜的精力和魔力都是有限的,能够给阿诺德制造这么多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而且再多阿诺德也带不下。 或许莉莉的实力足够她正面冲卡,但如果她这么做了,那么到时候惊动的就不是泰格曼公爵了,大概教会也将被惊动。 所以只能智取。 看了好一会儿,阿诺德完全没有看到莉莉说的法师,这也正常,佛瑞肯伯爵的私人法师顾问,又怎么会和一般哨兵一样,待在哨卡上站岗呢?阿诺德猜想这名法师应该是在哨塔里,要么是在某座靠近哨卡的房屋里,通过魔力感应或者某种装置来检查过哨的人。 如果是这样,恐怕就有些麻烦了。莉莉的计划有些想当然了,如果都看不到法师本人,又要如何去魅惑他呢? 想到了这个问题的阿诺德,决定回到酒馆,去和莉莉商量一下这个问题。 就在他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正巧撞上了一个人。 “嗨,看着点!”被阿诺德撞到的那个青年显得很不高兴,直接动手推了阿诺德一把,“你走路难道不会去看前面有没有人吗?” 这一下把阿诺德身上的包裹都给打到了地上,他皱起眉头,然后蹲下身去捡拾自己的东西,同时稍稍侧过眼睛,观察了一下哨卡那边的动静。好在这会儿过哨的人还比较多,哨兵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阿诺德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他选择了忍气吞声,以免引起哨兵们的注意。 青年仔细打量了一番阿诺德,这让少年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因为知道现在自己的通缉令一定已经贴满了整个冷山领,所以阿诺德尽量做了伪装,穿着劣质的麻布衬衣,同时脸上也涂了山民常在脸上画的战纹,只是他身材太瘦弱,一看就不像是合格的山民。 最后,青年皱了皱眉头,啐了几句“山里佬”之类的脏话,便自顾自走开了。 阿诺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又回头看了看哨卡,确定那些哨兵没有注意到他后,才放心的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回到酒馆。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就看到莉莉待在他的房间里。 “我好像没有要求客房服务。”阿诺德把采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皱着眉头看向莉莉。 “怎么,主动送上门的服务你也不要?”莉莉一只脚踩到了凳子上,像是故意在显摆她的大长腿,让被皮裤包裹着的腿尽展姿彩,“我可是怕你孤单,放下别的客人特意来陪你的。” 阿诺德盯着莉莉的腿,之前他还没有注意到,莉莉的腿确实很长,配合她高挑的身姿和妩媚的容颜,即使穿的是一身不显眼的酒保衣服,也有着格外的美丽和风采。 “既然你自己来了,那么倒也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阿诺德拿过脸盆,掬起一把水,洗了洗脸,把脸上画的战纹给洗掉了。 “哦——”莉莉故意拖长了尾音,饶有兴致的看着阿诺德,“怎么,想通了吗?姐姐可以教你很多大人的事情哦,小处男。” 阿诺德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袖子,示意躲在里面的碧翠丝可以出来了。 一看到碧翠丝,莉莉的气势立刻萎靡了一半。 “我要告诉你两件事,首先,你的计划有漏洞。”阿诺德竖起一根手指,很严肃的看着莉莉,“哨卡那边看不到法师的身影,你没办法第一时间魅惑法师。如果被他察觉到,那么你的计划就失败了。” 莉莉咬了咬嘴唇,这一点她还真的没有想到。 “什么嘛,人类真是懒惰。”她嘴硬的给自己的失误找了个借口,“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把法师找出来。”阿诺德的目光顿时冷冽了几分,“然后你去魅惑住他,但不能把他杀掉,如果法师死了,那么我们的行踪也就彻底暴露了,公爵立刻就会知道我的动向。” 莉莉点了点头,她对自己的魅惑很有信心。 “那好,趁着今晚,我去感知一下镇子里的魔力,到时候就可以知道法师躲在哪里了。”说着,她还看了一眼站在阿诺德肩膀上的碧翠丝,似乎心有余悸。 “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阿诺德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我不是处男。” 第十三章 法师 像溪木镇这样的小镇,酒馆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驻留在边界的雇佣兵和冒险者习惯在没有任务的日子里,拿着自己辛苦得来的钱到酒馆这样的地方挥霍一空。这样的生活方式,对王畿的赛罗迪布人而言大概是不可理喻的,就连白马城的商人们也看不惯冷山人这样大手大脚乱用钱的习惯,但是对于这里的人而言,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态度,从山民那里继承来的作风,让冷山人不畏惧死亡,反而畏惧空洞的生命。 活着的时候尽情享乐,然后在战斗中荣耀的死去,这就是传统的山民活法。 阿诺德即使在房间里,也听得到楼下酒鬼们扰人的笑骂声和难听至极的歌声,这让一向喜欢安静的阿诺德备受煎熬,他十分讨厌这些粗鲁的人,不论他们是否带有恶意。 莉莉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是不是很吵?”她撩起金色的长发,坐到阿诺德的床边,“老实说,这三天我已经受够了这些家伙,要不是为了等你,我真想早点离开这座酒馆。” “如果今晚的行动顺利,我们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镇子了。”阿诺德从床上做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床沿的莉莉,“你就不能离我远点?” “为什么?”莉莉撅起嘴,故作天真的问道,“你不喜欢我?” 阿诺德迅速的抬起手,袖子下面露出了两只猩红的眼睛。莉莉顿时打了个寒颤,老老实实站起来,到房间的另一边坐下。 “你找到法师在哪里了吗?”碧翠丝从阿诺德的袖子里飞出来,停在他的手上,同时眼睛牢牢的盯着莉莉。 “还没。”被碧翠丝盯着,莉莉莫名的觉得脊背发凉,“我还没去找,你不也没出发吗?” “所以,你就一定要等我?”阿诺德挑起了眉头,“我还以为,你自己就可以摆平这件事呢。” “嗨,听着,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麻烦。”听着阿诺德的话,莉莉像是发起了火,双手插在腰间,横眉竖眼的瞪着阿诺德,“我这么帮你,你不感谢也就算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要求?” 阿诺德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低着头,轻声道了一句: “谢谢。” 莉莉一怔,她没想到阿诺德真的会向她道谢。 “很抱歉,一直没有对你给我们兄妹的帮助表示感谢。”阿诺德抬起头,一副很公式化的表情,嘴角虽然勾着略带歉意的笑容,却让莉莉觉得很虚假,“形势所迫,为了我自己的性命,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希望你能够理解。当然,对于你给我的帮助,我是真心的感激你。” “一点诚意都没有。” 莉莉突然啐了一口,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不高兴全部写在了她那张美丽的脸蛋上了。 “这么多废话,还没有那句‘谢谢’实在。”她紧紧的盯着阿诺德,“把那句话再说一遍,不然我可不接受你的感激。” 阿诺德扭过脸,像是在逃避莉莉的目光。“别这样,那太羞耻了。” “难道向女人道谢,对你而言是一件很困难、很羞耻的事情?”看到阿诺德这副模样,莉莉刚才被碧翠丝压下去的气势顿时又起来了,她舔了舔嘴唇,不依不饶的盯着阿诺德,“别害羞嘛,这里只有你和我,再说一遍别人也不会听见。来吧,勇敢点,宝贝。” 莉莉一边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和十分富有歧义的话语挑逗着阿诺德,一边还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尤其是她伏着身子,双手压在床上,如同母豹走向猎物一般的样子,要是一般的男孩,大概鼻血都要出来了。 不过阿诺德对这副美景无动于衷。 “该出发了。”阿诺德站了起来,毫不停留的就往门外走,“早点解决,我们还早点离开这里。” 莉莉还不想就这样放过阿诺德,但是当她想伸手拦住阿诺德的时候,碧翠丝突然飞起来,挡在莉莉面前,怪叫了一声。 被这只乌鸦一吓,莉莉直接摔到了床上。 “不要老是想要诱惑我。”阿诺德伸出手,递给莉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莉莉一愣,拉住阿诺德手的同时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萝莉。” “去死!” —————————————— 虽然阿诺德对莉莉的行为很无奈,但不得不说,她的魅惑能力确实很厉害,白天酒馆里那些酒鬼还围着这位美丽的金发女招待团团转,而到了晚上,他们似乎就完全忘了这个人一样,自顾自喝着酒,也不再叫莉莉给他们上酒。 这也让阿诺德更加确信,莉莉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尽管夜晚酒馆里还是很热闹,可是外面就冷清多了。溪木镇不算是多大的镇子,从西面流进镇子的黎迪河贯穿全镇,然后从东北边流出,径直通向弗塔根领。两侧又被山崖围着,所以溪木镇基本就是沿着河建立的,河边的道路是镇子上唯一的一条街,从头就能看到尾,外头有什么人在晃悠,几乎一清二楚。 镇子上虽然夜晚不宵禁,但是禁止过哨,因而阿诺德还是得小心点卫兵,避免被他们盯上。 他和莉莉躲在酒馆旁的巷子里,街道旁的建筑都是面对着河而建的,当然,除了街边的店铺,后面靠着山崖的一侧也有些许民房,不过若是有人没事在别人家门前转悠的话,反而会更加可疑。 “怎么样,有感知到魔力的痕迹吗?”阿诺德看向莉莉,他不是法师,这些事情还是交给莉莉来做会更好一点。 莉莉挺着俏鼻,努力在空气中嗅着,老实说,她这副模样反倒叫阿诺德想到了新生的小狗。 可爱是可爱了,不过……还是显得太蠢了一点。 阿诺德不禁扶额。“难道你是用嗅觉来感知魔力的吗?” 莉莉又嗅了两下,她的表情很认真,但那张面孔越是认真,阿诺德反而越觉得别扭。 “当然啦,难不成还用眼睛看吗?那怎么可能看得到!” 不,我一直以为是用眼睛看的……阿诺德在心里默默说道。 “那么,情况怎么样,找到了吗?”压下心里吐槽的欲望,阿诺德把目光扭开,悄悄的看向哨岗上的卫兵。 “好像……找到了吧。”莉莉皱着眉头,有些迟疑的说道。 “在哪里?”阿诺德问道,当然,他对莉莉这副表情也觉得心里没谱,不过没有说出来。 莉莉把脸扭向了另一个方向,盯着西面的镇头。 “在那边。” 阿诺德顿时愣住了。 在那里?怎么会,难道说……法师不是来检查离境的人,还是在观察进入镇子的人? 阿诺德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刹那间,阿诺德脑海里跳出了很多想法,他不由得怀疑起来法师是不是早已经发现他,知道他进入了溪木镇,同时他又怀疑,是不是泰格曼已经知道自己要来溪木镇,所以特意派了法师在入镇的门口等着。而最深的怀疑,还是对自己身边的那个女人,他现在不得不疑虑,这个自称莉莉的人,究竟是不是瑟琳娜给他找的帮手,莉莉有没有可能已经出卖了自己。 阿诺德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他盯着莉莉的那头金发,开始考虑自己能不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制服住她。 但是随即,他就放弃了自己那些想法。只要稍微思索,就可以明白莉莉不会背叛他,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如果莉莉投靠了泰格曼,那么她直接在自己去和她见面的时候抓住自己就可以了,泰格曼想要的只有自己这条命,他不会在意别的。 阿诺德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然后,他脑海里唯一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法师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事。 如果泰格曼的人发现了自己,那么绝对会立刻来抓捕,我身上没有什么秘密是对方想知道,也没有别的同党是会让对方担心。照这个逻辑,莉莉的嫌疑可以排除,同时,也可以证明对方应该还没有发现我。 “怎么办?”莉莉转头,看向阿诺德,对于阿诺德刚才的心理活动,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看起来那个法师不是要检查出境的人,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担心他,直接出境就好了吧。” “稍微等一下,让我想想。”阿诺德用手支着太阳穴,他脑海里的思绪还是有些混乱,“我们现在对这个法师几乎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能力,也不知道他的任务,只知道他躲在镇头的某间屋子里。眼下还不能完全排除他会关注出境者的这一可能,所以,为了以往万一,我们还是得做好准备。” “那么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由我去魅惑住他。” 阿诺德咬着嘴唇,看起来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或许可以说这是优柔寡断,但在他目前的处境下,阿诺德宁可多几分小心,也不愿意因为一时的大意,而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风险。 莉莉静静的看着阿诺德,这一回,她倒是没有去干扰少年。 “那么你自己小心点。”最后,经过了反复的盘算后,阿诺德还是认为这样做的风险不大,所以同意了莉莉的提议。 “你这是在关心我?”莉莉挑起眉头,又恢复了原来本色。 “我不想被你坏了我的计划!”阿诺德瞪了一眼莉莉,“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也不要杀了那个法师让别人察觉,总之……别乱来。”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乱来的人啊——”莉莉叹了一口气,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可是很认真的,尤其是对男人。” 阿诺德猛地一拍莉莉,在黑夜中,巷子里传出低沉的“啪”的响声。 如果不是莉莉身上的裙子够厚,只怕那一声“啪”会更加响亮。 莉莉红着面孔,瞪了阿诺德一眼,然后便跑开了。借着酒馆门前的灯光,阿诺德把对方脸上的红晕看的很清楚。 阿诺德摩挲了一下手指,仔细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感觉还不错。” 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然后立刻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丢出脑海,认真思考起下一步的行动。而在思考的同时,他也在分神观察岗哨那边的动静,算是帮莉莉把风了。 没多久,莉莉就回来了。 “办妥了吗?”阿诺德看着莉莉轻松而略带得意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莉莉朝阿诺德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阿诺德皱了皱眉头,然后附耳过去。但是,就在他以为莉莉会告诉他什么秘密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拍了他一下,和刚才他拍莉莉的部分一模一样。 “这是报复!”她昂着脖子,得意的说道。 第十四章 过哨 第二天一早,阿诺德就收拾好了昨天采买的行礼,准备出发。而他刚一打开门,就看到莉莉正站在他房间的门口。 莉莉已经换掉了她那身女酒保的装束,转而穿着一身紧致的皮甲,背上还挎了一张长弓,标准的游侠打扮。如果昨天的那些酒客看到这样打扮的莉莉,大概会大吃一惊吧,不过这些人应该都不会记得了,包括莉莉这个人,这些记忆全部会随着魅惑的消失而忘却。 而阿诺德还是那样,穿着简单的麻布衬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你确定把昨天的法师搞定了?”阿诺德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安啦——”莉莉伸出手,打算拍拍阿诺德的肩膀,但是看到对方肩膀上停着的碧翠丝之后,还是悻悻的收回手,放弃了这个打算。 阿诺德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相信莉莉了,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家伙不太靠谱。 两个人走出酒馆,而酒馆里的所有人都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连酒馆的老板娘也是,一声招呼也没有和他们打。 走出酒馆,朝左手边望去就可以看到哨卡,阿诺德心里不禁又紧了紧,如果莉莉的魅惑失败,那么只怕这一次会出大事情。 早上过哨的人不少,阿诺德和莉莉前面还排着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商队的伙计,他们穿梭于弗塔根领和冷山领之间,通过来回贩卖两地的特产,勉强赚取一些养家钱。 虽然要等待,但这对阿诺德和莉莉而已倒也算得上是件好事,至少莉莉有更充足的时间去释放她的魅惑了。 阿诺德静静的等着,等待轮到自己。碧翠丝也被他收回了袖子里,老实说,阿诺德有时候都怀疑这只乌鸦是不是猫变的,身体的柔软度和伸缩性都异常的好。 之前碧翠丝待在阿诺德袖子里的时候,都非常的安静,虽然从表现上,阿诺德看不出来碧翠丝有智慧,但这毕竟是瑟琳娜的使魔,说不定其实是有思考能力的。而现在,碧翠丝突然叫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把视线投向了这边。 阿诺德心里一惊,急忙拍了拍袖子,示意碧翠丝保持安静。 可是,还没到碧翠丝安静下来,他的后脑就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身体直接朝前倒了下去。 身边的莉莉正在尝试魅惑那些哨兵,这是一件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工作,因为她既要让士兵看她的眼睛,又要保持动作的隐蔽,免得被人发现。所以,当她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当阿诺德摔倒时,她的魅惑也失败了。 好在这种能力不会被一般人发觉,所以那些士兵只是因为队伍中发生的话混乱朝这边看了过来,却没有察觉自己刚才差点被人魅惑了。 阿诺德后脑被人重创,人又摔倒在地上,脑袋被摔得七荤八素,一时半会儿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 那个人抓着他的衣领,膝盖压住了阿诺德的胸口,确保阿诺德起不来身。 “啊,果然,你应该就是通缉令上的那个家伙。” 对方的话让阿诺德心里猛的一惊,虽然脑袋还有些晕,但是思维立刻活跃了起来。他看到了对方的面孔,叫阿诺德有些意外的,这个人是昨天被他撞到的那个家伙。 “脸上的战纹和昨天的位置不一样,哼,昨天倒装得挺像嘛,山里佬。” 阿诺德下意识的想伸手摸自己画在脸上的战纹,都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抓住手腕。 “别轻举妄动,要知道,你活着的价格可比你死了要高啊。”说着,那人猛地一扯阿诺德的手臂,竟然把手臂扯脱臼了。 使得阿诺德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过哨的队伍彻底停了下来,几个哨兵走过来,似乎是想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官,我抓到他了,这就是那个通缉令上的人!”压着阿诺德的家伙大声朝哨兵们喊着,这让阿诺德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都绷紧了,他知道,被那人这么一喊,自己悄悄过哨的打算是彻底破灭了,就算这个时候莉莉魅惑哨兵们也来不及,哨塔上的那些人应该也听到了这句话。 几名哨兵立刻跑了过来,围住了阿诺德,一个队长模样的人物还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掌生硬的揉着阿诺德的脸孔,硬生生把画在脸上的战纹给磨掉了。 “没错,是他。”队长点了点头,语气非常的确定,“干得好,你可以去领赏了。” 抓住阿诺德的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好,昨天路上撞到的人竟然正好是通缉的要犯,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自己想起这件事后,这个人居然还没有离开溪木镇,今天一早自己就在哨卡这边蹲守,刚好抓了个正着。 阿诺德心里很紧张,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办法去拿身上的魔法卷轴,不过他的表情还是尽量保持平静,不想因为自己的慌乱而失去得救的机会。阿诺德也没有去看莉莉,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好相信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帮手,要是自己去看她,只会把莉莉的身份也暴露了。 站在一旁的莉莉抿着嘴,没有吭声,但是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发现阿诺德的那个人,似乎是要记住对方的面孔。 哨兵们死死抓着阿诺德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然后又有几个哨兵从哨卡上拿过镣铐,准备铐住阿诺德。 以阿诺德的体格,要是真的戴上那么沉重的东西,那就绝对跑不掉了。 可是,就在阿诺德即将镣铐加身的时候,一道闪电箭突然从镇子的另一头射了过来,直接把发现阿诺德的那个家伙烤成了焦炭。 所有人都呆住了。 阿诺德也愣了一下,但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是那个法师出的手。 “阿奇博尔德大人……”哨兵队长看起来懵住了,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领主的私人法师顾问会突然动手,把发现通缉犯的人给杀掉。 穿着灰色布袍的法师阿奇博尔德脸色阴沉的走过来,这是阿诺德第一次看见这个法师,昨天晚上的行动,实际上只有莉莉动手,他压根没有看见过这个法师。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在这个小镇上看见那名法师了。 阿奇博尔德走到了哨兵队长身边,他看起来年纪并不是很大,但是却留着浓密的络腮胡须,而且身材很魁梧,与一般人印象中的法师不太一样。 “队长,我应该说过,要是发现了嫌犯,应该先让我确认身份。”他紧紧的盯着对方,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法师身份,还是魁梧的身材,哨兵队长顿时就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你不应该独断。” 哨兵队长明智的给阿奇博尔德让开了道。“对不起,大人,请您检查嫌犯的身份。” 阿奇博尔德瞥了队长一眼,然后径直走到了阿诺德身前,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那堆焦炭一下。 他轻蔑的打量了几眼阿诺德,然后伸出手,对着阿诺德振振有词的念了两句,似乎是什么咒语,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奇博尔德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不是。”他对哨兵队长说道,“我的咒语没有反应,他不是被通缉的要犯。” 事情的转折几乎惊掉了哨兵队长的下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法师如此霸气的出场,结果却告诉他自己抓错人了。 “可是……”哨兵队长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阿奇博尔德瞪了队长一眼,然后抬起了手,又一发闪电箭已经在他的掌心成形了。 “你怀疑我的判断?” “不,绝对不是!”队长连忙否认,他可不想也变成焦炭,“只是……只是这个人确实和通缉令上的画像很相似,我想还是稍微谨慎点,让狮心堡的骑士们确认一下比较好好,如果确认抓错,那到时候再放人也不急。” 阿奇博尔德掌心的电流突然闪动了一下,好像是要爆发的样子,这可把哨兵队长吓了一跳,他可不想尝尝法师的威力。 “所以,你还是在怀疑我的判断?”法师朝哨兵队长步步紧逼,他身上的气势,足以彻底压垮这个小小的哨兵队长,“还是说,你觉得狮心堡的骑士,就比我——佛肯瑞领主的私人法师顾问更值得信任?” “不,这个……我……”哨兵队长这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听阿奇博尔德的话,似乎这还牵扯到了佛肯瑞领和狮心堡之间的问题,这怎么是他一个小小的哨兵队长能置喙的话题呢! 趁着这个机会,莉莉突然上前,抱住了被哨兵们抓着的阿诺德。 “这位队长,我向您保证,阿兰斯他绝对不是通缉犯!”莉莉泪眼朦胧的看着哨兵队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们姐弟这次是要去佛塔根领,参加佛塔根领主发布的任务的,我和弟弟在一起十七年了,他绝对不是什么通缉犯!” 哨兵队长疑惑的看向莉莉,而当他看到莉莉的眼睛,和对方对视的时候,他脑海里的想法就完全改变了。 “这样啊,你们看起来也确实像是一对姐弟……”哨兵队长沉吟了一会儿,算是认可了莉莉的说法,“放开他吧,既然阿奇博尔德大人都确认这个人不是通缉犯了,那么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几名哨兵立刻放开了阿诺德,他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通缉令上的那个人,但他们知道,自己的队长已经向阿奇博尔德法师妥协了,或者说,是向阿奇博尔德法师给的压力低头了,至于那是什么样的压力,他们这些小角色,那里有胆子去管呢? 阿诺德赶紧谢过了哨兵队长和阿奇博尔德,样子似乎很惊慌,哨兵们一松开他,阿诺德便立刻便抱着脱臼的手臂跑到了“姐姐”的怀里。 “走吧走吧——”哨兵队长盯着地上的那对焦炭,然后烦躁的挥着手臂,“快一点过去,别让队伍停止下来!” 咬着牙让莉莉帮自己借号手臂后,阿诺德一刻不敢多留,赶紧跟着莉莉过了岗哨。 离开了溪木镇三公里,把一起出境的商队都远远丢在后面,阿诺德才停下脚步,稍稍松了口气,准备休息一下。 不过他刚坐下来,就看见莉莉带着玩味的笑容盯着他。 “没想到,竟然是我自己出了纰漏。”他放下水袋,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莉莉走到阿诺德身边,一只手支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环着阿诺德的脖子,语气又是那么挑逗,“你最好多相信我一点,不然,就凭你自己的本事,要走的弯路还很多呢。” 阿诺德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在想什么?”莉莉问道。 “我在想……”阿诺德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莉莉,“你到底几岁?” 莉莉不由一愕,没明白过来阿诺德的意思。 “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希望被你占便宜,尤其不想让你有机会对别人说,我们是姐弟。”阿诺德的表情异常认真,一点也不像在说笑,“当然,如果你说是我妹妹,那么我还可以勉强接受。” “去死!” 第十五章 旅舍 离开溪木镇后,阿诺德和莉莉放弃了顺着黎迪河的道路,转而沿着路程更短的山路朝弗塔根城进发。到了这里,阿诺德至少不必再担心冷山领的追捕,也不需要继续装扮成山民的样子——作为公爵继承人,阿诺德从小就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为了保身,他可以暂且隐忍吃些苦头,但不意味这阿诺德就喜欢那样,他喜欢过的日子,自然还是城堡里那种舒适的生活。 现在的阿诺德,穿着质量稍好一点的棉布衬衣,作普通的行人打扮,而没有刻意自苦或是隐藏身份。倒是他身边的莉莉,还是那副游侠装束,只是阿诺德一路上也没见过她拉弓打到点什么。 一进入弗塔根领,阿诺德就明显感到了气温的变化,和冷山领的交接地带还好一些,那种变化并不明显,可随着深入弗塔根领,周围的景物都变了,不再是大山中青草黑松遍地的景象,植被逐渐变得稀少,更多的是裸露的岩石,地面上长的多是藤蔓,而不是草木。 这景致的变化,都要归功于弗塔根领那座著名的山峰——黑石峰。 “拉格瑞斯真的在这里沉睡吗?”望着不同于冷山领的连绵山峦,阿诺德突兀的对莉莉问道。 莉莉抬眼望了望两侧的山峰,有些有气无力的答道:“这种传说,只能说,一半是真,一半是以讹传讹吧。” “怎么讲?”阿诺德将目光转向了莉莉,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同伴应该知道不少传说的真相,尤其是人们以讹传讹的那部分。 莉莉抬起手,把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的金发撩到耳后,在弗塔根领走了一天之后,她就热得满脸泛红、香汗淋漓,而接下来却还有至少三天的路程。 “黑石峰连接着前往火元素位面的传送门,也就是拉格瑞斯真正的所在,所以那座山峰才会源源不断向外传输着热量。不过,拉格瑞斯本体并不在黑石峰,如果祂本体出现在黑石峰的话,那么山下的弗塔根城绝对第一个遭殃,用不了多少时间,那座城市就会被热浪吞噬,不要说人,就是魔物都活不下去。”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象莉莉描绘的那副场景。 “拉格瑞斯这么厉害吗,他与地狱九大公相比又怎么样?” “和地狱九大公相比?你在开玩笑吧!”莉莉瞪着阿诺德,那眼神似乎是觉得阿诺德脑袋被热坏了,“不论是哪位恶魔大君,都不是拉格瑞斯可以相提并论的,就是四大元素领主加一块儿——呃,如果祂们四个加一块儿倒是有些不好说,但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能想象炎魔之主拉格瑞斯和潮汐领主安博里协同作战的情景吗?祂们两个碰一块儿,没自己先打起来就算好的了。” 阿诺德想象了一下,确实,火元素领主和水元素领主碰一块儿——嗯,这就是所谓的水火不容吧。 “也就是说,单独的元素领主不是恶魔大君的对手,但如果复数的元素领主联手,还是可以战胜恶魔大君的,元素领主和恶魔大君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大到无法以数量弥补的程度,对吗?” “也不全对。”莉莉竖起一根食指,在阿诺德眼前晃了晃,“恶魔大君之间的实力也是有差别的,当然,对我们而言都一样,反正都是一根指头就可以碾死我们的。但硬要说的话,有几位恶魔大君的实力确实超越同侪,比如地狱九大公会议的主持者,地狱实际之王路西法大人,据说祂的实力比其他的恶魔大君都要强,至于强出多少,那就不好说了,但应该不会超出太多,毕竟按一般逻辑来看,如果一位恶魔大君强到可以杀死其他恶魔大君,甚至是杀死全部恶魔大君,那么也不会有什么地狱九大公了,不是吗?” “为什么是九个?”阿诺德紧接着问道,“地狱九大公的资格究竟是缘何而来,明明下层界还有同样具备恶魔大君级别实力的恶魔,但为什么祂们没有被并列其中?”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莉莉一怔,然后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阿诺德,“好啊,原来你问这么多,都是为了套我的话,想骗我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吗?” 看着莉莉龇着的两颗虎牙,阿诺德不禁扶额,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那么能搞事,一下子就把话题扯得那么远。不过,如果真要说的话,阿诺德对莉莉的真实身份也挺好奇的就是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明明是你自己喜欢多嘴。而且,你的身份就这么不好说出口吗?一直这么遮遮掩掩的,难不成你其实是长得很恶心的恶魔?” “你才恶心呢!”莉莉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母豹,突然就朝阿诺德扑了过来,“信不信我这就变身,然后把你,嗯……” 莉莉的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似乎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拿阿诺德怎么办。 “好,好,是我错了,但请你先起来好吗?”被莉莉扑倒在地的阿诺德很无奈,他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莉莉,刚才撞到地上的后脑勺似乎更疼了点。 “不要!”莉莉果断拒绝,而且还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嘿嘿,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正好让我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已经处男毕业了。”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想应该是不需要了。”阿诺德抬起手,袖子里碧翠丝的猩红双眼直接把莉莉吓得一哆嗦,“女孩子要是太主动,我反倒没有什么兴致,尤其当她在我上面的时候。” “什么嘛,真是没有情调。”莉莉撇了撇嘴,但是摄于碧翠丝的威吓,她还是乖乖从阿诺德身上起来了。 阿诺德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头拍了拍被泥土弄脏的衣服,对爱干净的阿诺德来说,这可是个麻烦,他和莉莉都不是那种会洗衣服的人。 “这个鬼地方这么热,为什么你还穿着这种衣服?”莉莉看着阿诺德身上的长袖棉布衬衣,不禁拧起了眉毛,“不嫌热吗?我可是恨不得把所有黏在身上的衣服都扔掉才好。”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阿诺德理了理衣袖,把袖子里的碧翠丝安放好,“至于我的话,抱歉,这是家教,你不能让一位贵族穿得不体面,哪怕他只有一件平民的衣服遮羞。” “呕——”莉莉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类,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阿诺德拾起包袱,继续前行,“而且,请不要把贵族看做一般的人类,这两者之间是不同的。” “那贵族是什么人类?”莉莉歪着脖子问道。 阿诺德沉默了片刻,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除一般人类之外的人类。” 莉莉翻了个白眼,这个答案果然很贵族。 在路上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后,阿诺德和莉莉继续前行。而接下来的路程,就和那段插曲之前一样,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或许,刚才是阿诺德觉得寂寞,才会主动和莉莉找话题的吧。 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都要太多的东西不能告诉对方,即使是看起来天马行空的莉莉,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她的故意搞怪,反而是为了掩饰那些不能告诉阿诺德的东西。 通往弗塔根城的路很难走,如果从地图上看,这段路比阿诺德在冷山领内走的路程长不了多少,但实际去走却会多出一两天的时间。在弗塔根领内,并不像冷山领那样,每隔一段路便可以看到村庄,这里除了弗塔根城,几乎就没有什么自发建立的聚居点,只有受领主命令建立的诸多矿场,散落在炽然山脉的各处。 山道难行,现在阿诺德用自己的双脚去实际验证了一番书上的话,离开溪木镇后,他们走了两天,才看到一间旅社。 这间旅社就突兀的立在山道旁一片人为开辟出来的空地上,周围没有村庄也没有人家,显然是特意设立在此供来往者停宿休息的驿站。 阿诺德和莉莉走进了这间旅社,意外的发现不大的旅社里居然有着不少人,充作酒馆的一楼坐满了人,这些人虽然装束各异,但看他们身上携带的武器,阿诺德猜测这些人应该是冒险者或雇佣兵。 看到又进来了两个人,坐在酒桌旁的人都抬起眼打量了阿诺德和莉莉一番,然后便冷漠的低下了头,只有少数几个好事的家伙冲着莉莉吹起了口哨。 阿诺德径直走到柜台前,对旅社老板说道:“两个人,两间房间。” 旅社老板是一个留着大胡子,同时脑袋却光秃秃的中年男人,他瞥了眼阿诺德,然后又看了看阿诺德身后的莉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一间房可以吗?你也看到了,这里现在几乎客满,我总得流些房间给之后的客人。” “好啊好啊!”莉莉立刻起哄。 阿诺德整了整袖子,而莉莉一看到他这个动作,立刻就老实的闭上了嘴。 “我可以出两倍的房钱,只要住一晚。”阿诺德倚在柜台上,低声对旅社老板说道,“明早我们就走,如果两倍不够,我还可以出更高的价。” 旅社老板盯着阿诺德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又瞄了眼阿诺德的手,还是朝他摇起了光得发亮的脑袋。“这不是钱的问题,或许你很有钱,但要知道,在弗塔根领,我们这样的旅社都是由领主出资建造的,不然谁会在山里头没有人家的地方开店呢?所以,你给我多少钱都没用,房钱基本都是上交领主的。这间旅社就是为了给来往的人提供住宿用的,要是有人住不到房间,跑到城里去找领主申诉,那我不仅会丢了这个饭碗,还会被赶出领地的。” 阿诺德皱了皱眉毛,然后又看向身后的莉莉,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这一现实。 “好吧,就一间房。”阿诺德从钱袋里数出十枚帝国金,放到了柜台上。 旅社老板收下了钱,然后给了阿诺德一把钥匙。 “三楼楼梯左手,倒数第二间。”说着,他还特意看了眼莉莉,“晚上动静别太大,要是别人嫌吵来揍你,我可没办法救你——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人都不好惹。” 阿诺德顿时哑口无言,许久,他才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对老板做解释的打算。 “可以问一下,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吗?”阿诺德收下钥匙,但却没有马上上楼,“我从冷山领来,路上可没有看见几个人,怎么这里却住了这么多人?” “你不知道吗?”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两个个酒杯,擦拭了起来,“领主大人发布了讨伐黑石峰邪恶矮人的任务,报酬很丰厚,所以各地的冒险者都来了。” 阿诺德不由一怔,这个消息他是知道的,但是这里离弗塔根城还有至少两天的路程,离黑石峰就更远了,难道来到弗塔根的冒险者,已经多到城里都住不下的程度了吗? “那倒不是。”听了阿诺德的疑问,老板耸了耸肩,回答道,“实际上,这个任务在几天前就突然停止了,但是很多人不知道任务已经停止的消息,仍旧来到了弗塔根领,现在这些人都在犹豫,希望弗塔根的鲁珀特家族能给出解释,而在没有得到答复之前,他们既不愿意空手而还,也没有继续前行的打算,就都滞留在了这里。” “突然停止了!什么意思?”阿诺德立刻追问道。 老板又拿出一瓶酒,往两个酒杯里倒满了用弗塔根领特产的“架子湾葡萄”酿制的“火山酒”。 “给。”他把酒杯推到阿诺德和莉莉面前,“你们也是来领这个任务的?” “谢谢。”阿诺德向老板道了声谢,“我们没有本事去接这个任务,只是因为之前收购一个同乡的拜托,来这里打听一下他妻子的消息——他的妻子也来了这里参加这个任务。” “这样啊。”老板点了点头,又把酒瓶放回了柜台下面,“唉——这件事说来也奇怪,领主大人和第一批到达弗塔根领的冒险者一同上了黑石峰,以前领主大人也带兵去清剿过山上的邪恶矮人,所以他亲自出马倒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这之后领主大人就没有音讯了,鲁珀特家族也没有给出任何的说法,搞得现在市井流言满天飞,有的说领主大人已经死了,有的说领主大人被那些冒险者绑架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眼下城里乱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对了,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来弗塔根的?” “十天前。”阿诺德听到领主被冒险者绑架的消息后,便决定把时间说得晚一点。 “十天前啊——”老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那时候来往的冒险者太多,女性倒是也有不少,但我不一定记得请,你最好还是到城里去打听打听。” “我明白了。”阿诺德点了点头,然后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承惠,两杯火山酒十个帝国金。”看到阿诺德和莉莉都把酒喝了,他顿时露出了标准的奸商笑容,双手还放一块儿搓了起来。 阿诺德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着自己喝干的酒杯,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你刚才不是说,钱都是上交领主的吗?” “那是房钱。”旅社老板笑着摸了摸胡子,光秃秃的脑袋似乎变得更亮了,“酒钱可都是归我的。” 第十六章 温泉 虽然旅社老板坑了十个帝国金,但至少火山酒的味道确实不错,也值得这个价钱,当然——值不值是一回事,愿不愿意买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能是因为从阿诺德这里赚到了一笔,旅社老板招待阿诺德招待得十分殷勤,主动向对方推荐了弗塔根领的特色——通过炽然山脉地下热气形成的温泉。而阿诺德在问清楚价钱后,也决定好好洗一个澡。如果是酒,他未必舍得,但是爱干净的阿诺德却对洗浴有着很高的需求,尤其是在长时间奔波之后,他早就想好好洗个澡了。 弗塔根领的温泉和当地的丰富矿产一样有名,炙燃山脉提供的不只是和热量,还有丰富的矿物质,这一点是其他地方都难以复制的。 躺在人工开凿出来的温泉池中,阿诺德长舒了一口气,自此被哈珀胁迫着起兵,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过了。 “虽然热了点,不过倒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阿诺德掬起一把温泉水,然后缓缓的倾倒回池子里,在他身边的池边,碧翠丝正歪着脖子,用猩红的眼睛盯着阿诺德。毕竟是乌鸦,下水弄湿翅膀就麻烦了。 “啊——真是太舒服了。”把全部身体都浸泡到池水下面,只余留鼻子以上的部分在水上,阿诺德感觉自己每寸肌肤都在吸收温泉里的蒸汽,惬意得好似升上了天堂。 伸直腿,阿诺德几乎要躺到温泉里睡一觉了。 “是啊,确实很舒服哪——”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阿诺德一怔,然后他立马循着声源看去。 果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莉莉也跑进了温泉,毫不忌讳的和他一块儿来洗。 “真是的。”阿诺德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可不是因为温泉的惬意,而是因为对莉莉的无奈,“你就不能消停点,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吗?” “你呆在那边,我待在这边,这样也算一个人呆会儿了。”莉莉看起来没有靠过来的意思,只是在温泉池的另一侧,微笑的看着阿诺德。 “算了,我没兴趣和你斗嘴。”阿诺德摇了摇头,放弃了和莉莉讲道理。 他看了看周围,这个温泉池是建在旅社地下的,大概有个十平米的样子,周围则用木板隔出来空间,隔音效果未必好,但至少可以避人耳目。 想到那些冒险者和雇佣兵未必会有多么重视卫生,阿诺德也稍稍放松了警惕,只是拍了拍碧翠丝,示意它注意周围的动静。 “你对弗塔根领的事情有什么看法?”阿诺德盯着莉莉,或许是因为在地下,周围的水汽格外浓重,阿诺德并不怎么看得清楚莉莉的表情。 “你指什么?弗塔根领的领主为什么突然失踪,还是说那些冒险者的事情?” “一般人都会把两者当作一件事来看。”阿诺德紧紧的盯着莉莉,虽然有的时候表现得很脱线,但阿诺德知道,莉莉其实心思很细腻,尤其在观察和分析上,“你把这两件事分开来讲,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还以为你的脑袋比我好使呢。”莉莉微微勾起了嘴角,不知道那抹笑容是不是在讥讽,“不论弗塔根伯爵到底现状如何,但有一件事很明白——他应该是在黑石峰出的意外。因为他出了意外,所以领主发布的任务被鲁珀特家族突然取消,然后便造成了这么多冒险者滞留弗塔根领的局面,一般人看这件事,应该都会推理出这样的逻辑关系来吧。” “然而,实际上,这件事的问题关键并不在大量冒险者滞留弗塔根领这一点上。”阿诺德微微抿着嘴唇,如他所料,莉莉和他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而是在两个被人忽略的因素上,正是这两个因素,真正导致了弗塔根领的现状。” 莉莉拨弄了一下水面,使得温泉池中荡起了一层涟漪。“首先,弗塔根伯爵会选择大肆雇佣冒险者去清剿邪恶矮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刚才那个旅店老板也说过了,以前弗塔根伯爵是派出过军队去清剿矮人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这回要雇佣大量冒险者,而不用战斗力更强,也更实在的军队呢?如果是出于某种原因——比如军费、比如需要隐蔽偷袭矮人老巢——才使得他需要冒险者来完成这个任务,那么他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请这么多人,以至于这个任务的消息都传到了周边的领地,按理说,他应该找一些实力强也更为可靠的冒险团队才对,可是他却找了足够把弗塔根城塞满的冒险者来。” 听着莉莉的分析,阿诺德点了点头,把话接了下去。“第二,弗塔根伯爵失踪后,鲁玻特家族的反应也很奇怪,不论如何,失去了领主,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回弗塔根伯爵才对,而他们竟然对弗塔根领内现成的大量冒险者视而不见,宁可让他们滞留在这里,给领地带来麻烦,也不愿意招募他们去寻找弗塔根伯爵。说弗塔根伯爵是被冒险者绑架的,这种话能够看清楚事理的人都不会去相信。弗塔根伯爵既然能带着军队去清剿矮人,想必是懂得如何作战的,而且又是领主,身边保护的人肯定少不了,就凭着一伙天南地北聚集到一块儿的冒险者,想要绑架领主,那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除非鲁珀特家族都是一群蠢货,他们才会相信这种流言。” “所以,疑点很明显了。”莉莉从水池里起身,走到温泉的另一边,靠着阿诺德的肩膀坐下,“弗塔根伯爵招募冒险者来清剿矮人恐怕是另有所图,并不像他的任务说的那样简单。而鲁珀特家族也出于某种原因,不想找到弗塔根伯爵,至少是不想让冒险者们去找到弗塔根伯爵。” “没想到刚来到弗塔根,就遇到了这么有趣的事情。”对于主动靠过来的莉莉,这一次阿诺德没有拒绝,或许是因为氤氲的水汽太过惬意,他也有了别样的心情,“说不定是个机会,当然,也可能会是危险。” “你想怎么选?”莉莉把头枕在阿诺德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阿诺德的肌肤上,不由让他新生荡漾,“要试探一下鲁玻特家族吗?” “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呢,冷山领那边迟早会发觉的,他们的目光不可能只停留在领地内,所以,趁着他们注意力还没有转移到这边的机会,我应该把握住时间才是。” 阿诺德伸出手臂,搂住了莉莉的腰肢。 但是莉莉却像是触电一般,急忙和阿诺德拉开了距离。 “怎么,之前不是很主动的吗?”阿诺德眯着眼,看向莉莉,“还是说,你只是嘴上能说,实际却不能做?” 莉莉背对着阿诺德,光洁的背部肌肤让阿诺德不由得想起瑟琳娜来。 “我、我只是不喜欢在水里……” “那么待会儿房间里可以继续。”阿诺德不依不饶,他可以相信莉莉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是他不可以信任一个不清楚底细的莉莉,“你在路上不还说要试试我是不是处男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不会不要吧。” 莉莉侧过半张脸,不知道是因为温泉中的水汽太热,还是因为阿诺德突然的转守为攻,莉莉的面孔红得很不自然。 “好啊,那么待会儿到了房间里,我要来七次!” 阿诺德盯着莉莉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他先退让了。 “算了,当我没说。” “哼——”莉莉皱了皱俏鼻,轻哼了一声,“小处男!” 阿诺德微微撇过目光,现在他还是不能完全猜透莉莉这个人。 —————————————— 大概是在温泉里泡得太久了,阿诺德回到房间里时觉得头晕脑胀,立刻就躺到了床上。碧翠丝扑闪着翅膀,落在了阿诺德的枕头边。 “你不吃点东西吗?”莉莉端着一盘烤鹿肉,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酒瓶,脸上还残留着些许从温泉里带出来的绯红,“这家旅社烤的鹿肉还挺好吃的,那个店主看起来那么的……呃——聪明?嗯,看起来那么聪明,没想到厨艺却这么好。” “呼——那我尝尝吧。”阿诺德坐起身来,然后莉莉主动把盛着鹿肉的盘子递到了阿诺德面前。 这一幕让阿诺德想起了自己还在城堡里的时候,当自己身体不舒服没法下楼用餐,那些女仆也会主动这样推着餐车,把餐品送到自己房间里来的情景。 只不过,那些女仆这么做是出于她们的职责,而莉莉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这应该算是朋友吗? 阿诺德忽然有些迷茫,虽然和莉莉相处了才几天,但是他发现,自己和莉莉的关系,已经很难用一个词汇来准确的表达了。 从盘子里拣出一块鹿肉,放到嘴边,阿诺德却迟迟没能下口,看到这样外表有些焦黑的烤肉,他就不禁想起那一晚从贾德森手里接过的兔肉,那种没有调味的滋味,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比那一晚的肉好吃多了。 看到阿诺德吃得有滋有味,莉莉便适时的打开了酒瓶,给阿诺德倒上了一杯火山酒。 “这些东西,”阿诺德接过酒杯,边嚼边说,“你花了多少钱?” “哼哼,我还用得着花钱吗?”莉莉双手交叉在胸前,得意的耸了耸肩膀。 “你魅惑了那个旅店老板?”阿诺德拍了拍胸口,然后又喝了一大口酒——他有些噎到了。 “安心,我还没有那么没品。”莉莉坐到了床的另一头,笑嘻嘻的对阿诺德说道,“当然是付钱了的,只不过是更加实惠的价钱。” 阿诺德放下了手中的酒肉,不太雅观的打了个嗝。 “怎么,这就吃饱了吗?”莉莉围着脑袋,这会儿她又表现得很活泼,而不像温泉中那样心思深沉。 “只是打算慢慢吃而已,反正我也不急着这一顿饭。”阿诺德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餐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少莉莉是看不太懂他的表情。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慢慢来的。”阿诺德突然又抬起头,看着莉莉,“我想知道,这样的路程还会继续多久?” “离弗塔根城不是还有两天的路程吗?”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阿诺德认真的看着莉莉,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我要知道的是,你会这样帮我多久。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然,我也不会一定要你说出来,但是——我至少要知道一个期限,免得到时候你要离开了,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莉莉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要是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 “别误会,没有别的意思。”阿诺德把餐品和酒瓶放到一旁,眼睛没有看着莉莉,“我只是说要有个心里准备而已,没说你走了我就会伤心。” “哼!”莉莉又冷哼了一声,“嘴硬的小处男!” 第十七章 暗窥 在旅社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阿诺德和莉莉没有急着出发,踏入弗塔根城之前,阿诺德希望能够收集到更多城里的情报,尤其是鲁珀特家族的事情,掌握了这些情报,他才能做准备,决定到时候究竟如何应对。 早餐时分,阿诺德和莉莉走下楼,在一楼充作酒馆的餐堂里准备用餐,顺便走到柜台前退换房间钥匙。 秃顶的旅社老板看到他们两人下来,只是瞥了一眼,然后默默收下了阿诺德交过来的钥匙,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阿诺德主动开口:“两份烤鲱鱼排,两杯麦酒——我要冷山领的麦酒,再来一些水果,随便什么水果都可以。” 旅社老板点了点头,然后便招呼伙计去准备。 滞留在这座旅舍的冒险者和雇佣兵表情大多显得愁云惨雾,对别人也不甚关心,毕竟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异常炎热的地方,却被告知任务中途取消,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阿诺德带着莉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从这里到弗塔根城至少还要有两天的路程,他们不急着赶路,趁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阿诺德打算好好观察一番这些冒险者,有莉莉在,获取情报应该是很轻松的事。 那些穿着不同甲胄的大汉,多数都只是顾着自己眼前的一杯酒,滞留在这里的开销都是白白支出,没有任何回报,但要叫他们就这样回去,这些没有在弗塔根领得到任何收获的冒险者又不愿意空手回去,毕竟回去的路费也是一笔开销。 所以,大多数人都宁可留在弗塔根领,每日待在旅舍紧巴巴的过着,同时等待着城里最新的消息。 而这样尴尬的处境,也导致了不少冒险者心情日益焦躁,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阿诺德盯着邻桌的一名身着锁子甲的高大战士,或许是因为对方高大的身材,和在这样炎热环境下也不愿意脱下铠甲的样子,让阿诺德非常的在意。 而阿诺德自然是没有那么好隐藏自己目光的本事的,他看了一会儿,就被那个高大战士给发觉了。 “小子,你在瞅什么?”战士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阿诺德,“信不信我收拾你,嗯?” “没什么,只是……”阿诺德稍稍垂下眼眸,朝身边的莉莉使了个眼色,“我的这位同伴,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啊?”高大战士下意识的朝莉莉看了过去,或许因为莉莉是女性,而且是漂亮的女性,所以高大战士没有像对阿诺德那样恶言相向。 “你,有什么事?” “一些……”莉莉微笑着看向战士,而在两者对视的一瞬间,魅惑便发动了。 “小事。” 被魅惑住的战士愣了一下神,然后表情木然的点了点头,因为他是单独一个人,也没有同伴,所以旁边的人也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 “有什么弗塔根城最新的消息吗?”莉莉问道,不过问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却是看着阿诺德,神情似乎是在炫耀。 “还是那样子,鲁珀特家死咬着,说在查清楚弗塔根伯爵下落前,伯爵发布的任务必须暂停。听说已经有很多冒险者和雇佣兵联合起来,准备向鲁珀特家族讨个说法,但这里毕竟是弗塔根领,就算人再多,又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当地领主呢?所以好些人都在犹豫,他们既想讨到说法,又不想当出头鸟,都是些胆小鬼。” 阿诺德一边切着鲱鱼排,一边默默的听着,看起来现在弗塔根城里那些人都希望有个人能够帮助他们出头,好讨回损失,但谁都不想做出头鸟,以免当时候鲁珀特家族翻起脸来牵连到自己。这是人之常情,阿诺德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那么弗塔根伯爵有什么消息吗?”莉莉接着问道。 “要是有消息就好了!”战士抱怨了一句,虽然被魅惑住,但是他依旧有自己的情感态度,“好些人都说弗塔根伯爵进攻黑石峰的行为使炎魔之主无法继续容忍,所以在伯爵带人上黑石峰的时候直接把他给杀了。倒是有些胆子大的家伙上了黑石峰去找,但那里可是邪恶矮人的地盘,除非能够把那些山石头都干掉,不然谁都没办法深入,又怎么找得着弗塔根伯爵的下落呢?” “有人上过黑石峰了吗?”阿诺德停下手里的刀叉,看向战士,“他们一点发现都没有?” “没有。”战士摇头说道,“倒是发现了之前冒险者们的留下的痕迹,但就是没见着人影,再深入就是邪恶矮人的地盘了,那些家伙也没敢闯。” “你知道的东西挺多的嘛。”莉莉以手托腮,斜倚在桌上,饶有兴致的盯着战士,“有什么消息渠道吗?” “总有些在城里待不下去然后决定回去的人,每次他们经过的时候,都能带来一些城里面的最新消息。而且最近离开城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要是再过几天还没消息,那我也打算离开这鬼地方了。” “鲁珀特家族没有管你们?”阿诺德啖了块鲱鱼排,他吃东西的姿态还是贵族的那番做派,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刻意的优雅,“领地内出现这么大量的人口流动,他们就一点也不紧张?” “谁知道呢?”战士啐了一口,显然对鲁珀特家族怨恨很深,“估计那帮老爷正在头疼伯爵的事情吧,说不好,已经在为伯爵的位子争起来了。” 阿诺德皱了皱眉头,这还真的有可能,从鲁珀特家族没有积极寻找弗塔根伯爵的行为上看,说不定家族内部正有人巴不得伯爵回不来,以便自己继承领主之位。 但是,阿诺德却看到莉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嘲讽笑容。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想到了什么?”他对莉莉问道。 “没什么。”莉莉叼着切成长条的鲱鱼排,那神情分明是说她确实知道什么。 阿诺德咬了咬牙,他拿这个女人还真没办法,虽然莉莉站在自己这一边,但却明显有她自己的考虑和目的,只能说,他们两人的总体利益是一致的,但在某些细节上,恐怕莉莉对自己的保留不是一星半点。 “斯诺伦领有什么消息吗?”按耐下心里的不满,阿诺德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和刚才那些问题不相干的事情。 战士似乎也对阿诺德突然的转折感到有些懵,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倒是没怎么关注那边的事,好像斯诺伦领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吧。” “泰姆士卡家族就没有派人来过弗塔根?”阿诺德没有放弃,继续追问道,“弗塔根伯爵失踪,斯诺伦公爵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吧?他总会有个态度的。” “态度……”相貌粗犷的战士似乎不大听得明白阿诺德意思,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回答,“没听说过斯诺伦领有使节过来。” 阿诺德叹了口气,看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办法从这个家伙口中问到了,毕竟,这只是个雇佣兵而已,不可能有闲心和意识去关注更高格局的局势。 他转过脸,给莉莉打了个眼色。 莉莉会意,立刻解除了对战士的魅惑,而那个战士呆了好一会儿,似乎没明白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吧。”阿诺德起身,同时在桌上放下了一枚帝国金,当做给侍者的小费,“时间不早了,尽早动身吧。” 莉莉没有任何异议,乖乖的跟在阿诺德身后离开了旅舍。 而在那两人离开后,旅舍餐堂里另一个角落中,一名一直低着头喝闷酒的男子突然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口。 他招了招手,示意侍者过来。 “有什么吩咐吗,先生?”侍者很客气的问道。 “这烤羊腿不够嫩!”他敲着桌子,一副要闹事的样子,“给我换一份!” “这个……”对于这样的要求,侍者自然是很为难的,他连忙看向旅舍老板,似乎是在相向老板征求意见。 “那你自己到后面挑一头羊吧,但是,这份烤好的不能退。”旅舍老板指了指后厨,示意男子可以自己进去。 而男子没有多纠缠,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径自去了厨房。 对于餐堂里的这一幕小插曲,大多数人都只是稍微抬眼看了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守着自己那杯酒发呆。 男子经过厨房,却压根没有走进去,他避过了厨师的视线,直接走进了一旁的储物间。 里面正有一个人等着他。 “怎么样,马南?”等在储物间里的男子一见面就问道,“能够确定身份吗?” “那个少年的身份我无法确定,但应该不是正常人类,就像克莱斯特说的,他确实没有心跳。”马南低着头,对对方表现得十分恭谨,“倒是那个女人,可以确定她刚才用了魅惑的手段,而且没有一点魔力波动,应该是种族天赋,和克莱斯特说的一模一样。” “这么说,那个女人是夜魔或者血族一类的生物咯?” “很有可能。”马南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肯定,“这两个人身份都有问题,祭司,是不是要派人追踪他们,调查清楚他们的身份?” “先不急。”祭司摆了摆手,没有答应马南的提议,“眼下路比冈德大人音讯全无,而其他几位玛纳勃朗西大人也没有要给出任何指令的意思,我们最好小心一点,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夜魔或者血族,那么就尽量不要去招惹她,不论她侍奉的是哪一位大人,都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但是,从他们刚才问的问题来看,似乎对眼下领内的事情很有兴趣,万一他们主动插手的话……” “那种事情,让城里的那些家伙去头疼好了。”祭司紧紧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鲁珀特那个小子,还是那样吗?” “是的。”马南点了点头,“听城里面的消息,阿克曼还是整天和那些画家文人混在一起,对领主失踪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不过这也倒也好,他不关心,我们不就可以更自由的做事了吗?” “别小看那小子。”祭司训斥了一句,神情显得很严厉,“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在装疯卖傻,说不定他早就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表现得对领地事务毫不关心。把他看紧点,这到底是个隐患,没他不行,但留着又有风险,唉——” “大人……”马南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问道,“这不应该是城里的那些人关系的事吗?” 祭司不由一滞,脸上顿时很没有面子。 第十八章 入城 阿诺德望着不远处的弗塔根城大门,稍稍有些惊讶,眼前的这座城门,竟然比冷山领的首府狮心堡还显得恢宏。 把视线在往后挪移,则可以看到弗塔根城庞大的身影,这座落于黑石峰山脚下的城市,被恶劣气候环绕的城市,却有着很多城市难以企及的繁荣。 通过大量矿产开发,弗塔根领的收入远超冷山领,即使是以商业发达闻名的斯诺伦领也有所不及,也因着发达的矿业,弗塔根城才有了突破地理环境限制的繁荣。 整座弗塔根城非常的庞大,城市被分成四个区划:领主居住的黑石宫、贵族云集的上流社会黄金区、汇聚了各地商人的商业集市白银区、以及面积最大的市民聚居地青铜区。城外则挖了环绕城市的护城河,水是从流经城市的黎迪河引入的。在溪木镇还有三十来尺宽的黎迪河,到了这里就只有十余尺宽,是弗塔根领极为珍贵的水源。为了保护和利用好这条河流,鲁珀塔家族没有少华力气,一方面,他们通过水渠把河水引入城市,使得弗塔根城有着不同于外界的清凉,另一方面,他们也严格禁止任何人污染水源,为此,他们甚至特意和上游的冷山领签订了一份条约,以矿产份额换取冷山领禁止污染黎迪河的承诺。 不过,眼下黎迪河没有危险,但是城市却被各地来的冒险者给填满了,过于拥挤的城市反而成为了弗塔根城的隐患。 就像现在,阿诺德没有想到,自己到了弗塔根城,居然还要过一次入城检查,过多的冒险者给城市造成的负担,已经使得鲁珀特家族不得不限制人员进出了。 看着前面漫长的队伍,阿诺德默默叹了口气,照这样排下去,只怕等一个上午,他都未必进得了城。 “啊——真是的,要等到什么时候!”阿诺德还可以忍耐,但是他身旁的莉莉却已经忍耐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都快要热死了,那些家伙到底在干嘛,就不能体谅一下排队的人有多辛苦嘛!” 其他排队的人也热得汗流浃背,这样炎热的天气同样烤得他们心情烦躁。如果换个人这么抱怨,那些脾气粗暴的雇佣兵大概早就动手了,但是莉莉——看在美女的份上,他们都选择默默忍受。 不,或许他们反而期望看到莉莉发牢骚的样子,一个身材火辣,又穿着清凉皮甲的女游侠,绝对是这天气里最好的降温福利。 “喂,你说,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入个城还要检查那么久的吗?” 阿诺德黑着脸,现在的莉莉又是那副不靠谱的样子,不知道是她本性如此,还是故意用这种姿态来比自己搭理她。 “安静点,你这么叫,只会让人更热而已。” 不,一点也不热。队伍中的男性们都默默的盯着阿诺德,心里无声的反驳着。 最好扇风的动作再大一点,对,那种摇晃感真是太美妙了。 或许对这些男性而言,莉莉不是的降温的美景,反倒是让他们中暑的利器。 “人家忍不了啦!这个鬼地方,连颗树都没有,想乘凉都没有树荫,我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啦!” 阿诺德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似乎离开旅舍之后,莉莉就变得更加缠人,也更加叫人焦躁了。 就在阿诺德快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突然一阵寒意散发了过来,他立刻顺着寒气的来源看去,同样的,队伍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把目光转了过去。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一个高瘦的法师站在莉莉的身后,手心上正凝结着一枚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球,当然,这种刺骨寒意在眼下的炎热环境里,可不啻于救世福音了,“请允许我,把这枚冰花献给您。” “冰花?”莉莉疑惑的看着那个法师,“这明明是个球啊?” 高瘦法师笑了笑,然后围绕着冰球的手指动了动,冰球便开始展开一层层的花瓣,渐渐地,真的变成了一朵盛放的冰玫瑰。 周围的人都被高瘦法师这一手给惊艳到了,纷纷发出赞叹。只有阿诺德拧着眉头,仔细打量着高瘦法师,毕竟在瑟琳娜身边耳濡目染了多年,他还不至于被这么点戏法就给糊弄到。 而莉莉也一样,虽然微笑着接过了冰玫瑰,但却没有显得多么惊讶。 “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法师朝莉莉躬身行礼,仪态很优雅,“在下名叫克尔苏萨·温特康灵,是来自黑水领的一名法师。” “黑水领?”莉莉捧着冰花,歪着脑袋问道,“从那么远的地方来?” “是的,在下原本打算前往白马城,顺道经过了弗塔根领,本来想来这里见识一下著名的黑石峰,却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意外。”克尔苏萨微笑着,他的笑容更像是矜持的贵族,而非一名法师,至少,克尔苏萨和阿诺德见到过的法师形象差距挺大的。 而且,更令阿诺德在意的是,从黑水领前往白马城,会顺路经过弗塔根领吗?即使是从龙骨——达卡塔山区走,也应该会走圣盔领进入斯诺伦领,那样路程更近,而走弗塔根领的路线则是多绕了好一段路。 当然,他说的想要见识黑石峰的理由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阿诺德心里会习惯性的留意这样的细节。 “你在游历各地吗?”阿诺德开口问道。 “是的。”克尔苏萨看向阿诺德,不过他刚要张口,身上的布袍突然鼓起一块,然后一直米黄色的福堪斯特猫从他的布袍下面钻了出来。 克尔苏萨急忙抱住猫咪,把它紧紧的搂在怀里,生怕它掉下去。看起来,他似乎十分在乎这只猫,明明猫咪不可能怕摔,但是他却格外的小心。 不过,虽然克尔苏萨很小心,但是那只福堪斯特猫却并不领情的样子,一个劲的想要钻出克尔苏萨的怀抱。 “怎么了?”看到爱猫奇怪的举动,克尔苏萨深深的皱起眉头,似乎很担心的样子,“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比格斯沃夫先生?” 居然还加了“先生”…… 不只是阿诺德,排在队伍里的其他人心里大概也是相同的吐槽声。 名叫比格斯沃夫……呃,名叫比格斯沃夫先生的猫咪似乎对阿诺德特别的有兴趣,虽然被克尔苏萨抱住,但却一个劲的用两只米黄色的爪子朝阿诺德挥舞,倒是显得格外可爱。 然后,阿诺德的袖子也抖了抖,然后碧翠丝从阿诺德的袖子里钻了出来。这让阿诺德不禁有些意外,碧翠丝一向是很听话的,这样自己行动很少见,上一次碧翠丝主动有动作,还是在过溪木镇的哨岗时提醒阿诺德那一次。 从阿诺德的袖子里钻出来后,碧翠丝扑闪着翅膀,停到阿诺德的肩膀上,因为克尔苏萨的身高高出阿诺德不少,停在阿诺德肩膀上的碧翠丝倒是和克尔苏萨怀里的比格斯沃夫先生保持了平齐的水平。 比格斯沃夫先生牢牢的盯着碧翠丝,那对绿宝石般的眼睛里似乎有着非常浓厚的好奇,而碧翠丝的红眼也盯着比格斯沃夫先生,当然,它的眼睛里就没有那么人性化的神情了。 “它们……”莉莉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是不是看对眼了?” 阿诺德和克尔苏萨保持了迷之沉默,虽然不是不可以理解莉莉的意思,但是,作为碧翠丝和比格斯沃夫先生的主人,自己的宠物相互看对眼……为什么作为主人就觉得那么尴尬呢? 最后,还是克尔苏萨主动打破了沉默:“看起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哪!” 阿诺德沉默着点了点头,虽然他是不想做这个动作的。 “所以……”克尔苏萨眼珠子一转,突然露出了和他刚才那派优雅表现不同的狡黠来,“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能不能让我插个队?” 阿诺德和莉莉无语,原来这个法师搞了这么多花样,就是为了插队啊。 ———————————— 虽然插队这种行为很糟糕,但是队伍后面的人还是默认了克尔苏萨的这一行为——当然,是看在克尔苏萨给他们每人一个冰球消暑的份上。 而为了弄出这些冰球,克尔苏萨几乎把魔力挥霍一空,累得差点虚脱了。 也因为克尔苏萨虚弱的状态,阿诺德和莉莉不得不接受他的请求,把他带到白银区的旅店里,反正他们本来也是打算去住店的。 “啊——总算活过来了!”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后,克尔苏萨好似整个人复活一般,顿时生龙活虎了起来,“诶呀呀,没想到一次性凝结那么多冰会是件这么费力的事情,下次再也不这么干了。” 阿诺德盯着克尔苏萨泛红的面孔,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据他所知,大部分法师都是视饮酒为一项戒律的,为的就是保持自己头脑的清醒,毕竟酒精很容易对施法造成干扰。 而看克尔苏萨过分红润的面色,显然他也不是擅长饮酒的人,可是眼下,他却大口的喝着冰啤酒,完全是一副酒徒的模样。 嗯,刚才克尔苏萨在城门前表现出来的优雅形象又崩坏了一部分。 “呐,我说,克尔苏萨,你制作的那些冰球都是真的吗?”莉莉双手支着下巴,手肘倚在桌子上,一脸好奇的看着克尔苏萨,“我记得,元素魔法都是需要元素能量支持的,这样炎热的地方,有那么水元素供你制作冰球吗?” 克尔苏萨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莉莉,似乎没想到对方对于元素有着这种程度的了解。 “你说的倒是没错,元素魔法确实不同于奥数魔法,除了魔力之外,还需要元素的支撑。所以,我刚才并不是将空气中的水元素凝结成冰,而是单纯的将空气进行快速降温,然后把空气凝结,换句话说,那些并不算是冰球,只是冷冻形态的空气。这样的话,就不需要水元素的支撑,只需要用我自身的魔力就可以了。当然,要想把空气凝结成固态,那是非常耗费魔力的。” “原来那颗冰球是空气制成的啊!”莉莉赞叹了起来,不过这声赞叹听在阿诺德的耳中,就有这明显的故意成分,“那得多低的温度啊?” “呃……”克尔苏萨怔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声,“这个我就很难解释得清楚了,要说明白其中的原理,大概够我讲上一天一夜了。” 阿诺德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克尔苏萨,或许这个法师是觉得自己和莉莉不懂魔法,但是阿诺德却听得出来,克尔苏萨在撒谎。寻常的法师,就是耗尽全身的魔力,都不能直接把空气冻成固态,更何况是在弗塔根领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他能做到,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有独特的天赋能力,可以冻结空气,或者,他是一名皇家天空法师议会级别的大法师。 他刻意隐藏的,是哪一点呢? 第十九章 惹眼 在阿诺德看来,克尔苏萨是一名皇家天空法师议会成员的可能性很低,如果他真的是一名大法师,那么他搪塞自己和莉莉的借口不应该这样拙劣才对,只要稍有些魔法常识,就很容易察觉出克尔苏萨话里的问题来。 不过,不管克尔苏萨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秘密,那都不是阿诺德目前最需要关心的,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试探鲁珀特家族上。当然,难得遇到了一名特别的法师,阿诺德自然也不会放过利用克尔苏萨的机会。 看着克尔苏萨的面孔,阿诺德估算着对方酒量的极限。 “那么,你来弗塔根领,又是为了什么呢,不会单单就是为了欣赏黑石峰吧?”阿诺德抿了口酒,对克尔苏萨问道,“我可不觉得黑石峰有什么好看的,荒凉,还危险。” “啊,确实挺方凉的,但是在这样方方方方方凉的地方,却有着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这不是很神奇的事情吗?”克尔苏萨看起来是有些醉了,口吃都变得不怎么清楚,“虽然方凉,但是这里却遍地埋藏着珍贵的矿石,全帝国金金金金金产量的七分之一,银银银银银产量的三分之一,都出自于弗塔根领。想想看吧,现在我们的脚下,可就是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金山啊!单凭这一点,难道不值得来看一次吗?说不定在山上随便捡一块石头,里头就是闪闪发亮的金金金金金子哪——” 听到金子,莉莉的耳朵也竖起来,尤其是听到克尔苏萨报出弗塔根领金银产量的数据时,她的双眼都好似在发光。 “三分之一的银产量!居然有这么多,那弗塔根领的人岂不全都是大富翁?”莉莉回想着进城后看见到的整洁街道,全部接都都由石砖铺砌,这即使是在狮心堡也未必看得见,“哎哎,那个什么黑石宫是不是都是用金子银子砌成的啊?诶,好像也不对,如果金子银子砌成的,那为什么要叫黑石宫呢?” 克尔苏萨饶有兴致的看着莉莉,迷离的双眼带着几分醉意,脑袋都晃晃悠悠的了。“哈,弗塔根领确实有很多金银不错,但是,这些开采出来的金银也不都是弗塔根领的,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小小小小小的伯爵领,如果真的把所有财富都独吞了,周围的那几家公公公公公爵可就不会答应了。在弗塔根领,并非所有矿场都属于领主,许多矿场的份额都是分配给泰姆士卡、诺斯维和费格拉夫三家公公公公公爵的,当然,皇室也有一份,不过这些年来,皇皇皇皇皇室能够从这里拿到的份额是越来越少了。” 莉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惹得一旁的阿诺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才不相信莉莉会听不懂这些,甚至他觉得莉莉压根就是明知故问。 或许是默契吧,至少看起来,莉莉是在帮阿诺德试探这个法师。 “而且,金银矿产只占弗塔根领矿产产出的一部分,实际上,弗塔根领最重要的财宝,还还还还还是那些难得一见的稀有金属。”克尔苏萨继续说道,看他摇晃的样子,似乎随时会醉倒过去,但是他说话的条理倒还很清晰,只是有些口齿不清,“黑石峰简直就是天赐宝藏,也难怪那些矮人费费费费费尽心思也要占据这里,不说别的,但是那些魔力水晶的产出,就就就就就就足够让天空法师议会眼红了。” 莉莉吮着手指,看起来好像很懵懂的样子。 “魔力水晶,那些东西比金子还值钱吗?” “金子,那东西怎么能和魔力水晶比呢!”克尔苏萨似乎有些酒劲上头了,红着脖子便叫了起来,“拿金子和魔力水晶比,那就好像是拿帝国金和金子比,一一一一一点含金量都没有,纯粹是垃圾!” 阿诺德冷眼看着克尔苏萨,不发一言。 “是吗?”莉莉歪着脖子问道,“魔力水晶从来都被你们法师藏着掖着,我还没有见过呢,有闪闪发光的金子好看吗?” “当然。”克尔苏萨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但是那种高深感立刻就被他的一个酒嗝给打得烟消云散。 “你——看。”说着,他从身上的布袍里掏出了一颗足有拳头大的魔力水晶。 阿诺德好奇的把头低到桌子下面,想看看克尔苏萨的布袍到底是什么做的,先是从里面跑出了一只猫,然后又掏出了一枚拳头大的魔力水晶,他到底把这些东西放在哪儿的? 不管阿诺德那边,莉莉在看到克尔苏萨手上这枚魔力水晶的时候,两眼直放光,死死的盯着那足以照亮整个酒馆的魔力水晶看。 而酒馆里其他的客人也无不侧目,虽然弗塔根领出产魔力水晶,但这么大颗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好漂亮啊——”莉莉不由赞叹道,确实,克尔苏萨手上的这颗魔力水晶,其光芒甚至还要远胜钻石。这枚水晶通体幽蓝,切割光滑的棱面下,光线层层叠叠的折射着,璀璨得好似黑夜中的明星。而除了光彩耀眼之外,这枚魔力水晶还透着阵阵的寒意,似乎那璀璨耀眼的不是水晶,还是冷到极度的冰一样。 阿诺德抬起头,看到这枚魔力水晶,他的眼神也不禁露出些许异样。 克尔苏萨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一脸得意,还把手抬高一点,好让更多人看到这枚魔力水晶。 但是,就在他洋洋得意的时候,一直趴在一片啃小鱼干的比格斯沃夫先生突然跳起来,不知道它是不是把克尔苏萨手中的魔力水晶当做小鱼干了,一口叼住,然后抢了就跑,没一会儿,猫咪敏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酒馆里。 克尔苏萨愣了一下子,随即就跳了起来,最宝贝的魔力水晶被抢,一下子把他吓得酒都醒了,赶紧去追比格斯沃夫先生。 “等等,比格斯沃夫先生,那东西不能吃,快回来!回来给你买好多好多小鱼干!啊——那东西不能咬啊!宝贝,千万别咬!啊——” 阿诺德和莉莉无语的看着火急火燎的克尔苏萨追逐着比格斯沃夫先生,没一会儿,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野中。 一开始克尔苏萨给阿诺德留下的那种优雅贵族形象已经渐行渐远…… “真是一只淘气的猫咪哪——”莉莉把脸颊枕在手臂上,侧着面孔趴在桌子上,“不过,那枚魔力水晶真是大哪,不是吗?” “确实很大,大得都让人感到意外。”阿诺德抿了口酒,双眼微微的眯起,“一般标准规格的魔力水晶也就拇指大小,鸽子蛋大小的已经是足以让法师们争抢的宝物了,而他那枚居然足足有拳头大小,这种东西他不仅敢随身带在身上,竟然还当众显摆,我真不知道这位克尔苏萨法师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冰霜之心。” “什么?”阿诺德一怔,扭头看向莉莉。 “那是冰霜之心,天空法师议会的六件至宝之一。”这会儿莉莉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笑容,刚才的天真和嬉笑都被她收了起来,“冰霜之心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大的魔力水晶,也是唯一魔力永远不会用尽的魔力水晶,换句话说,这枚魔力水晶中储存的魔力几乎无穷无尽,拥有它,就相当于有了永远不会耗尽的魔力储备。” “你、你不是开玩笑的吧?”阿诺德不由被莉莉吓到了,如果真如莉莉所说,那东西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那么它的价值恐怕连神明都会觊觎,“那、那么,是真的吗,那枚魔力水晶,真的是冰霜之心?” 莉莉扫了眼周围,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应该是真的,但我不能完全确定,那上面的魔力确实很庞大,以至于我的感知中那些魔力就像是从另一个次元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一样。但是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说不定那枚魔力水晶只是另一枚魔力储量非常庞大的水晶,而不是真正的冰霜之心。但就算那不是真正的冰霜之心,就凭它的魔力储量,其价值恐怕也是无法估量。” “这么说……”阿诺德沉思了起来,既然莉莉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并且接受,“那个克尔苏萨,真的是天空法师议会的成员,他是一名大法师?” 阿诺德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断,不免觉得有些荒唐,怎么看克尔苏萨都不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法师,然而,莉莉给出的证据却都在支持阿诺德认为不可能的那种可能。 “或许你对天空法师议会有些误解,实际上,皇家天空法师议会的成员并不都是大法师。”莉莉耸了耸肩膀,继续自己的讲解,“有一些天赋出众的年轻法师会被大法师们看中,然后成为他们的继承人。为了更好的培养,大法师们会把弟子带入天空法师议会,以便让他们深入学习魔法知识,同时也能让他们对皇室的忠诚得以尽早确立。” “你的意思是,克尔苏萨未必是大法师,可能只是一位大法师的弟子?”阿诺德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显感到周边的酒客们呼吸都重了几分。 “反正我不相信一个二十来岁的家伙会是大法师,按照法师们的说法,魔法这种东西,是需要用寿命一点一点去积淀的,强大的魔法师都是非常长寿的,反过来说,只有活得长,才能成为强大的魔法师。” “这么说的话……”阿诺德神色越发的凝重,他实在看不懂克尔苏萨当众拿出那么重要宝物的原因,要么克尔苏萨是个傻子,要么他是另有所图。 回想从城门前遇到克尔苏萨到刚才的那些情景,阿诺德越想越狐疑,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莉莉。 这会儿金发的女孩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正一口一口吃着比格斯沃夫先生剩下来的小鱼干。 你当自己是猫吗? 明明想问的问题很严肃,但看到莉莉的动作,阿诺德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不过,这反而让阿诺德心中对莉莉更产生了几分怀疑,以他的思维方式来看,很难理解莉莉为什么总之故意做出一副天真蠢笨的样子,明明事情看得都很清楚,但她每次都刻意表现出一副不懂的样子,只有到了需要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刚才那样认真的神情。 还有一点阿诺德也想不通,莉莉似乎有意把那些话当众说出来,故意把克尔苏萨怀揣至宝,同时克尔苏萨本人不怎么厉害的消息,在似若无意的情况下,告诉了那些酒馆里早就心怀觊觎的人。 而这一点,克尔苏萨也是一样,仔细回想回想克尔苏萨刚才的举动,他似乎就是在故意告诉别人自己身怀重宝,但阿诺德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原因。 “你喜欢猫吗?”莉莉突兀的问了一句,把阿诺德的思绪都打断了。 第二十章 风波 “猫咪?”阿诺德稍稍怔了一下,莉莉的问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最后阿诺德还是决定如实回答,“我是喜欢的,但因为瑟琳娜养了碧翠丝,所以我一直没有养过——猫和鸟是没办法一块儿养的,它们彼此之间太不和谐了。不过,虽然没有养过猫,但我已经有两只可爱的猫咪了。” “噢——”莉莉伸出舌头,微微舔了舔嘴唇,顺带着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那你想不想再多养一只。” 阿诺德瞥了莉莉一眼,然后便转过头,梳理起碧翠丝的羽毛来。 莉莉感觉自讨没趣,就撇了撇嘴,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不过,说起来的话,那只猫咪很特别不是吗?总感觉它似乎和你的乌鸦,嗯……很亲近的样子。” 阿诺德皱起眉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碧翠丝的主人毕竟是瑟琳娜,哪怕现在碧翠丝听他的话,但阿诺德也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阿诺德依旧低着头,没有去看莉莉,“从你的视角来看的话。” “谁知道呢。”莉莉挺起身子,抱着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又不是猫咪。” 阿诺德不由叹了口气,莉莉还真是记仇。 —————————————— 吃过了午餐,阿诺德和莉莉还是没有看到克尔苏萨回来,而他们也没有继续等下去的打算。本来和克尔苏萨就是萍水相逢,他们并没有为对方做什么的义务。 虽然下午的太阳很大,但是因为弗塔根城里种满了高大的悬铃木,街道几乎完全被树荫遮盖着,所以就算在这个时候上街也不会太炎热。趁着这个时间,阿诺德打算到街上走一走,亲眼看看城里的情形。 白银区主要是集市,从各地来到弗塔根的商人们都会在这里统一采买弗塔根领出产的矿石,同时他们带来的货物也会在白银区的市场统一抛售,因为弗塔根领本地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耕地,所以包括日常的食物和蔬菜都是依赖进口,斯诺伦领是最大的粮食供应商,所以在这里随处可见来自白马城的商人。 虽然阿诺德不打算投奔自己斯诺伦领的那个表弟,但是该利用的关系还是得利用,当然,现在他可不能马上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样说不好反而会让冷山领提前察觉自己在弗塔根领的事。 在阿诺德看来,作为弗塔根领最主要的商业往来对象,斯诺伦公爵一定会对弗塔根伯爵失踪的事情表达一定程度的关心,所以之前在旅舍的时候,他特意要问斯诺伦领的消息,就是想知道,在弗塔根领的突然变故中,周边的三个公爵领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作为冷山公爵的继承人,或者说原继承人,阿诺德对冷山领还是相当了解的,这半年来泰格曼公爵应该都在策划如何除掉自己,不太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再在弗塔根领搞一场阴谋。 而东陲领的诺斯维家族也不太可能参与到弗塔根领的变故中,他们世代的目标就是吞并阿斯卡联盟,攻略的方向一直是东边,或许帝国腹地的人很难理解诺斯维家族为什么会有勇气去挑战一个三次击败帝国,同时比东陲领大出不知道多少倍的敌手,但是那个奸诈又倔强的家族眼中就是只有阿斯卡联盟这一个目标,并且始终孜孜不倦的试图完成蛇吞象的壮举。 更为可怕的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诺斯维们还真的有鲸吞整个阿斯卡联盟的气象,至少眼下近乎一盘散沙的阿斯卡联盟中没有一个城邦是东陲领的对手。 收回思绪,阿诺德重新考虑斯诺伦领的问题。还是之前在温泉里和莉莉讨论的那两个疑点,弗塔根伯爵为什么要招募冒险者而不用军队清剿黑石峰上的矮人,以及鲁珀特家族为什么不愿意遣用这些滞留领地内的冒险者去寻找伯爵。弄清楚这两个疑点,阿诺德就可以看明白事情的真相,然后便能和鲁珀特家族好好讨价还价了。 市场上的人还是不少的,许多商铺的活计正在从马车上卸货,大部分都是来自外地的蔬菜和肉类,包括刚才比格斯沃夫先生吃的小鱼干,如果不是冲外地运来,缺少水源的弗塔根领不可能钓得到鱼。 至于从黎迪河里钓鱼?且不说那么小的河流能够养活多少鱼,单是在黎迪河钓鱼这一条,就足够弗塔根领的卫兵把钓鱼者视作罪犯给抓起来了。 而除了商人,市场上也挤着许多形形色色的冒险者和佣兵,显然,这些人就是因为任务突然中止而滞留弗塔根领的倒霉人了。 阿诺德还没有找到合适让莉莉去套出情报的斯诺伦商队,就先看到了一只规模庞大的冒险者队伍,看起来是要往城市最高处的黑石宫前进的样子。而看他们的严肃又带着几分忐忑的神情,似乎这就是旅舍里那个佣兵所说的那些联合起来的冒险者和雇佣兵。 “他们这个架势,是要去和鲁珀特家族谈判吗?”莉莉好奇的看着这支队伍,一群冒险者和雇佣兵去找领主谈判,这倒也算是一件稀罕事,但也不是没有先例,阿斯卡联盟的城邦就经常找雇佣军作战,也有一些城邦的执政官喜欢赖佣兵们的账,所以阿斯卡联盟的雇佣兵自发的形成了佣兵工会,目的就在于发生雇主赖账这类事情的时候,可以把所有人联合起来,一块儿维护佣兵的权益。 而在帝国,虽然这种事情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形成佣兵工会这样的组织而已。 眼下,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白银区一路朝黑石宫行进,这么规模庞大的队伍,城市里的警备部队不可能看不见,但是他们没有去阻止,只是任由这些雇佣兵前进。 警备部队的举动在一些佣兵眼里,是弗塔根城向他们退让的表现,但是在阿诺德这样能够看得明白事情的人眼里,这更可能是鲁珀特家族早有准备,他们根本不怕佣兵来闹事。如果警备部队阻止队伍前行,那反而才说明,鲁珀特家族没有做好正面面对这些冒险者和雇佣兵的准备。 阿诺德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路跟着这只佣兵队伍,当然,他没有忘记抓着莉莉,要是不抓牢点,这个间歇性脱线的女孩肯定会走失。阿诺德倒是不担心莉莉的安全,他还是比较担心自己,没有莉莉在身边,阿诺德自身可没有任何战斗力…… 一路来到黑石宫,这座鲁珀塔家族世代居住的城堡据说是弗塔根城最初的模样,后来随着领内丰富矿产的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座城市定居,同样城市也在不断向周边扩展,直至形成今天的样子。不过,最初那座城堡和城墙倒是保留了下来,并且成了如今的黑石宫。 黑石宫并不算宏伟,比起这座繁荣的城市,黑石宫显得寒酸了许多,而且那种军事要塞式的的风格也和如今的弗塔根城格格不入。不过,虽然黑石宫显得有些寒酸,但是它的城墙却格外气派,毕竟这些城墙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抵御敌人,而不像现在弗塔根城的城墙那样,还带着某些规划城市的目的。这些城墙都建造得格外高大,城门也是,在弗塔根领发达以后,鲁珀特家族特意用领内产出的黑曜石建了一座宫门,这倒是有几分炫富的意思。 眼下,冒险者和雇佣兵们就聚集在这座黑曜石建造的城门前,向鲁珀特家族施压。 而鲁珀特家族似乎也早有准备,一名身穿灰色长袍、貌似管家的老者带着少量守卫黑石宫的卫兵,直接等在了大门口。 阿诺德注意到,老者身上的灰色长袍袖子上,绣着一个山羊头的标记,而不是鲁珀特家族的家纹——阿诺德记得,鲁珀特家族的家纹是弗塔根领的象征黑石峰才对。 “记住那个符号。”正在阿诺德思索那个山羊头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莉莉突然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阿诺德连忙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莉莉撇了撇嘴,然后别开了脸。 阿诺德不禁皱起眉头,莉莉肯定知道些什么。这一路上,莉莉已经有好几次这样的表现了,明明知道却故意说不知道,而且毫不掩饰自己实际知道的事实,那种姿态,仿佛是在刻意提醒阿诺德,既告诉阿诺德什么是要注意的,同时又在暗示阿诺德一件事——她不能直接把这些情报告诉他。 联想到莉莉的身份,似乎这背后隐藏的东西还要深。 而在黑曜石城门前,看着为数众多的冒险者和雇佣兵,那名老管家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很坦然也很直接的对佣兵们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无非就是为了你们因为任务中止而受的损失来讨个说法。我再次代弗塔根伯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阿克曼·鲁珀特大人申明,由于伯爵大人的突然失踪属于不可抗力,鲁珀特家族无需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也不会对因任务中止而受到损失的佣兵提供任何赔偿。” 老者的话顿时激起了冒险者和雇佣兵们的愤慨,为数众多的佣兵大声吵嚷着,怒骂鲁珀特家族的自私和蛮横。佣兵们的脏言秽语一块儿攻击到老者身上,但是他却岿然不动,仿佛面前的这些人不是在骂他一样。 不过,虽然老管家可以对辱骂充耳不闻,但是当他看到部分过于愤怒的佣兵有拿出武器的迹象时,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城墙上立刻现出了一排弓箭手的身影,城门里也涌出了更多的卫兵,看起来鲁珀特家族的武力也准备得很充足,完全不怕这些佣兵突然暴动。 “鲁珀特家族接受谈判,但不接受暴力。”老者冷冷的盯着前排的几名佣兵,同时城墙上的弓箭也对准了他们,吓得那几个家伙连连后退,“你们可以派代表来谈判,但如果你们以为人多就可以叫鲁珀特家族屈服,那么鲁珀特家族也有义务为了捍卫自己的荣耀而战。” 佣兵队伍很快动摇了,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似乎这支队伍并没有领头者,或者说,谁也不愿意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阿诺德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了,这一次闹剧的结局很明显,毫无疑问鲁珀特家族轻而易举的就吓唬住了这些佣兵,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能指望他们可以把鲁珀特家族逼得有多狼狈。 “走吧。”阿诺德拉着莉莉,重新朝白银区走去,“没什么好看的了,相比之下,还是找找克尔苏萨吧,但愿他别……” 阿诺德一怔,他好像有点明白克尔苏萨的目的了。 第二十一章 黑羊 从街上回来以后,阿诺德和莉莉直接回了旅舍,而一进入旅舍的大厅,他们意外的看到克尔苏萨正抱着他宝贝的比格斯沃夫先生坐在靠里侧的一张酒桌上。法师耸拉着眉毛,一脸苦相的对比格斯沃夫先生说着什么。 “宝贝比格斯沃夫,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这枚魔法水晶可是相当珍贵的,而且要是你不小心把它吞下去了,那我可没办法把它拿出来,所以千万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宝贝比格斯沃夫”……这个称呼比“比格斯沃夫先生”还肉麻啊—— 阿诺德和莉莉的心里都不由起了一阵恶寒。 比格斯沃夫先生慵懒的舔着爪子,看都不看克尔苏萨一眼。 “没事吧?”阿诺德走到克尔苏萨的那张酒桌旁坐下,他仔细的看了看克尔苏萨的面孔,那张苍白的脸上还泛着些许红晕,看来中午那些酒的劲头应该没有完全过去。 “啊,承蒙关心。”看到阿诺德和莉莉走过来,克尔苏萨立刻展开愁眉,笑了起来,“刚才可真是叫我一通好跑啊,差点都跑进黑石宫里了。” “黑石宫?”阿诺德不由挑起眉头,“现在那边可是挤满了冒险者和雇佣兵呢,你的猫咪跑到那里,想必不好找吧?” “还好,比格斯沃夫先生很乖的,只是有的时候比较喜欢恶作剧而已。”克尔苏萨揉了揉比格斯沃夫先生的脑袋,但是阿诺德却看到,比格斯沃夫先生脸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看起来很不喜欢被主人摸脑袋啊。 “是吗,那我可以抱抱吗,既然它很乖的话。”阿诺德顺势向克尔苏萨问道。 “我倒是不介意,不过这得看比格斯沃夫先生的心情了。”克尔苏萨举起比格斯沃夫先生,盯着它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愿意让这位先生抱一抱吗,宝贝比格斯沃夫?” “喵!”比格斯沃夫先生突然叫了一声,好似炸了毛一般,伸出爪子在克尔苏萨脸上一通狂挠。 “看起来它不愿意……”克尔苏萨缓缓放下比格斯沃夫先生,带着一脸的挠痕回答阿诺德。 “养猫真是一件辛苦的事啊……”沉默了许久,阿诺德才从嘴里蹦出了一句很勉强的安慰话。 “那么,你的魔法水晶呢,没弄丢吧?”见氛围忽然尴尬了下来,莉莉主动转移了话题,“那似乎是很珍贵的东西哪!” “啊,这一点请放心。”克尔苏萨拍了拍自己的腰间,那里似乎鼓出了一块,好像布袍下面有着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是不可能弄丢的。” 阿诺德微微皱起眉头,之前克尔苏萨从布袍下面拿出魔法水晶,甚至比格斯沃夫先生从他布袍下面跑出来的时候都不见布袍有鼓起,为什么这一次却鼓得如此明显呢? 他越来越觉得克尔苏萨这个人身上的古怪实在太多了。 —————————————— 吃完晚餐,阿诺德并没有餐后散步的兴致,直接带着莉莉回了房间。而克尔苏萨似乎想好好欣赏一下弗塔根城的夜景,连喝了三大杯火山酒后,他就抱着比格斯沃夫先生出去游玩了。 “能对那个法师用魅惑吗?”一回到房间,阿诺德立刻向莉莉问道,因为有之前在溪木镇魅惑住阿奇博尔德的先例,所以阿诺德对莉莉的魅惑能力也信任了不少,“这个家伙总叫我觉得有问题,而且有一点很让我不安:他到底是因为知道我们的身份才特意跟上来的,而是说仅仅是随机找上的我们。” 莉莉一进房间就趴到了床上,整个人好像没有了骨头一样,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觉得还是不要去尝试的比较好,你也说了,这家伙身上很有问题,而且恐怕与天空法师议会关系不浅——你如果不想暴露身份的话,那么最后别冒这个险。” 阿诺德咬了咬牙,克尔苏萨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实在让他不安心,既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样的家伙会做出什么来,阿诺德完全没有办法进行准确的推测,只能依靠漫无边际的猜测,来赌一赌概率。 “刚才他说追猫追到了黑石宫那边……”阿诺德紧蹙眉头,仔细回想着今天在黑石宫那边的所见所闻,“那么他肯定撞上了那些冒险者和雇佣兵,很有可能那些冒险者和雇佣兵也看到了他手上的那枚魔法水晶。佣兵们大多是粗人,不太可能认得出来那枚魔法水晶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们肯定看得出那玩意价值连城。” 想起自己在离开黑石宫前想到的可能,阿诺德更加对克尔苏萨的身份感到怀疑。 “他是故意把那枚价值连城的魔法水晶让别人知道的,从他在餐厅里的一举一动,到特意跑到黑石宫的行为,就是要让别人知道自己身怀重宝,好引起那些佣兵的觊觎。”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明明是要去白马城,却特意绕道来弗塔根领,明明知道城里有许许多多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来路不明的佣兵,却还一个劲向别人展露着自己身怀重宝的这一事实,这样看的话,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他在转移佣兵们的目标,把聚集在弗塔根城里那些佣兵的目光,从弗塔根伯爵突然中止的任务上,转移到他怀揣的那件宝物上!”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阿诺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疑问,“为鲁珀特家族缓解压力?又或者是希望利用这些佣兵达到什么目的?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如果他真的是一名和天空法师议会关系深厚的法师,为什么要来做这种事情?” “他与鲁珀特家族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又或者说,他和弗塔根伯爵失踪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呢?” 阿诺德不禁咬起了指甲,他越想思绪越乱,克尔苏萨这个人身上不确定和不稳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阿诺德几乎完全无法安心。 “还有那个山羊头标记。”阿诺德想起了莉莉提醒自己的那个山羊头标记,焦躁的对莉莉问道,“那个标记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总是只把话说一半!” 趴在床上的莉莉微微侧过脸,只是看了阿诺德一眼,然后就把脸转了回去,继续枕在床上扑头睡着。 “不要装死!”恼怒的阿诺德直接一巴掌拍了下去,在莉莉翘立的的那部分上打出了很清脆的一声响。 莉莉立刻捂住自己的臀部,脸颊都憋得通红,幽怨的瞪着阿诺德。 “干什么啊,你怎么总是那么喜欢打人家的那个部位。” 因为手感好,所以要多来两下保持弹性。 这种真心话阿诺德是不会说出来的。 “如果你不想再挨一下,就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个山羊头标记到底是什么意思。” 莉莉撇了撇嘴,不豫的说道:“我说过了,不知道。” 阿诺德紧紧盯着莉莉的眼睛,好一会儿,他才把目光撇开。 “那么你有什么是知道的?” 虽然阿诺德别过了眼神,但莉莉却一直盯着他的脸庞在看。 “阿诺德。”莉莉看着阿诺德的眼神很认真,而且她也第一次叫了阿诺德的名字,“虽然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有的时候,过于急切反而会蒙蔽自己的双眼。你没注意到吗,现在的你过于着急了,因为太过着急,所以你没能看清自己要走的方向,不,准确的说,你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阿诺德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莉莉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前进的方向?未来?”阿诺德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凶厉起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该怎么做,浑浑噩噩的活着不能称之为生命,要么做到,那么被打倒。我不在意对错和善恶,就和我的父亲一样,如果不能为前路添砖加瓦,那么就可以随手抛弃,不论是自己的儿子,又或是自己的家臣。” 阿诺德上前,抓着莉莉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哪怕是你,也是一样,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弗塔根领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让这里的妖魔鬼怪为我回到冷山领乖乖出力。不要以为我是在说笑,被胁迫着从阴郁堡出来的一刻,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这具身体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我的性命本就如风中残烛,哪怕把灵魂卖给恶魔也在所不惜,活着的时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就算死后灵魂上到天堂又能怎样?” 他带着怒气把莉莉推倒在床上,焦躁的心情显然已经影响了他的思考。 “所以,不要和我说未来这种东西,走到这一步,我难道还会没有觉悟?我是很期待的,死后的地狱生活,那一定会很适合我!” 莉莉默默整理着被阿诺德扯坏的衣领,低着头一言不发。 因为发了一通脾气,所以阿诺德的呼吸也变得很粗重。待到他呼吸渐渐平稳后,阿诺德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他撇过脸,盯着窗户,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 “抱歉,我刚才有些……你知道,克尔苏萨的这人的出现完全破坏了我的计划,所以我有些不安,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请原谅我。” “如果是瑟琳娜呢?”莉莉突然低声说道。 阿诺德一怔,但是他却没有把脸扭回来。 “如果是瑟琳娜,你绝对不会这样朝她发脾气的,对吧?” “如果我这么对她大吼大叫的话……”阿诺德苦恼的挠着头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一定会把我……算了,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 “黑羊会。” “什么?”阿诺德扭过脸来,疑惑的看着莉莉,刚才莉莉说得是在太小声,阿诺德都没有听清。 “那个山羊头标记,是黑羊会的标志。” “黑羊会……”阿诺德紧紧皱起眉头来,“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是什么邪教组织一样。” “准确的说,你现在也算得上是他们的潜在高级干部。”莉莉看着阿诺德的脸,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地狱大公彼列的眷者,黑羊会里可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阿诺德一惊,直勾勾的看着莉莉。 “你不会以为我到现在都没有发觉吧?”看到阿诺德惊疑不定的表情,莉莉不由失笑了起来,“别忘了,是谁让我到溪木镇接应你的。所以,你们的计划,我自然很清楚。” 阿诺德沉默了片刻,他也知道,这些事情骑士没有瞒着莉莉的必要。 “那么,那个黑羊会,是信奉恶魔的组织喽?” “准确的说,”莉莉眯起了眼,表情变得危险起来,“是信奉第八层地狱中十二个玛纳勃朗西的组织。” 这两天的更新会少一点,今天码字的时候,眼睛都看不清楚字了,实在有点累,所以暂且不加更,过两天恢复隔一天加两更的频率。 第二十二章 寒冰 “玛纳勃朗西?”阿诺德仔细从自己的记忆寻找这个名词,“我似乎在书籍上看到过,但是了解的不多。” “这不奇怪,对于你们人类而言,玛纳勃朗西并不是那么好察觉到的。”莉莉踢了踢赤着的双脚,皱着鼻子一副很无趣的表情,“那些家伙很喜欢干涉人类的事务,可以说,人间界大部分的恶魔事件实际上都是玛纳勃朗西们干的。不过,因为他们太过了解人类,所以也十分擅长隐藏在人类之中,人类很难察觉到他们,因而对他们的了解也很少。” “这么说,弗塔根领的事情也是他们搞的鬼?”阿诺德回想自己之前分析的疑点,稍稍明白了一些,“他们渗入了鲁珀特家族,然后害死了弗塔根伯爵?” 莉莉沉默了会儿,刚才还不安分的两只小腿也停止了晃动。 “实际上,还要更进一步,那个弗塔根伯爵耐法瑞安·鲁珀特,就是十二名玛纳勃朗西之一。” “弗塔根伯爵本身就是恶魔!”阿诺德稍稍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这样一来,确实可以解释弗塔根伯爵为什么要刻意雇佣冒险者而不用自己军队去清剿邪恶矮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着某种目的,那些冒险者不是雇佣来对付矮人的,而是他买来的牺牲品,为了他那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他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说是被拉格瑞斯杀死了?” 莉莉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显得低沉。 “不,不是拉格瑞斯出的手,实际上,弗塔根伯爵的死和你有很大关系。” “嗯?”阿诺德一怔,没有听懂莉莉的话。 “弗塔根伯爵的恶魔身份,是十二玛纳勃朗西之一的路比冈德。” “路比冈德……”阿诺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当初瑟琳娜告诉他这个计划的时候,安排伊莎贝拉召唤的那个恶魔,正是路比冈德。 “这么说,杀死他的,是彼列?”阿诺德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的完全平静,“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我和瑟琳娜的计划,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弗塔根领的命运。” “值得庆幸吧,玛纳勃朗西虽然是待在地狱第八层的高级恶魔,但是在恶魔大君面前只能算是下仆而已。所以,对黑羊会而言,彼列眷者的身份完全够让他们把你供起来了。” “你是说,我可以凭着这个身份轻而易举的控制住弗塔根领?”阿诺德不禁失笑,他可不觉得事情会如此简单,“我还真不知道该说弗塔根领被恶魔信徒侵蚀得太严重好,还是该说彼列眷者的身份太值钱好。”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莉莉翻过身,面对面看着阿诺德,“说到底,黑羊会还是你们人类的组织,这样的组织少不了人类那些问题,为了争权夺利,黑羊会内部也分成许多派系,更何况他们侍奉的玛纳勃朗西还有十二个之多,哦,现在只剩十一个了。所以,就算你现在找上门,对他们说‘我是彼列的眷者,你们都得听我的’,他们最多也就是把你供起来,然后好吃好喝的招待,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就和饲养奉献给神的祭品一样。” “这个比喻听起来可不太妙。”阿诺德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莉莉说的是猪。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你虽然和彼列签订了契约,但你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的力量,你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恶魔大君眷者,黑羊会会听你的吗?” 阿诺德又摸了摸心口,想起那一晚彼列的话,他总觉得这份契约中似乎还有什么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为什么突然愿意告诉我了?”阿诺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心口,“之前不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吗?我以为你会装傻到底的。” 莉莉扭过脸,学着阿诺德刚才的样子,盯着窗外,而不去看阿诺德的脸。 “知道吗,阿诺德,我其实真的挺喜欢你的。”她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表情却显得很落寞,“你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放进心里去在乎。你不温柔,也不善良,但是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也是我讨厌你的地方。” 莉莉咬了咬嘴唇,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纠结。“你的目的太明确了,所以你容不下其他的目标,也不愿意去看其他的可能,你总是在告诉你,自己的未来是确定的,却不肯相信会有更好的机会。” “所以……”阿诺德沉吟了片刻,然后才抬起头,看着莉莉,“你想告诉我什么,我还有比现在走的路更好的未来?这可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鬼才管你!”莉莉突然没来由的发起脾气来,似乎心情一下子就焦躁了起来,“喂,现在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该怎么报答我?” 阿诺德盯着莉莉,他很明白,莉莉这样发脾气只是想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说吧,只要办得到的,我都答应。”阿诺德耸了耸肩说道,“我欠你一次。” “什么都答应?”莉莉顿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转眼间,她又变回了平常那种古灵精怪的姿态,刚才那写丰富的情感顿时就随着她的变脸而烟消云散。 莉莉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凑了上来,“那么,今晚你就好好伺候我,把本小姐伺候舒服了,就算你还清了这个人情。” 阿诺德一头黑线,这一点上,莉莉倒还是没变。他叹了口气,毕竟对方是真的帮了自己,阿诺德不想和莉莉计较,这一路上,他欠莉莉很多了。 “不管怎么样,”阿诺德紧紧盯着莉莉的眼睛,神情显得十分真挚,“谢谢你。” 莉莉一怔,然后面孔迅速的红了起来。 “谁、谁要你谢了,一句谢、谢谢管什么用!快、快点上来,伺伺候不好,你可别、别想这么轻易过关!”莉莉慌乱的掩饰着自己的羞涩,刚才的气势反倒落了下去。 看着这样的莉莉,阿诺德不由露出了笑容。 “有时候,你也蛮可爱的嘛。” “去死啦!” ———————————————— “啊,比格斯沃夫先生,没想到这座城市的夜景也如此美丽,能来这个地方一次真是太好了!” 克尔苏萨抱着比格斯沃夫先生,在弗塔根城白银区的大街上闲逛着,这里的夜景确实很美丽,几乎每家商铺前都点了五光十色的魔法水晶灯,就好像是在炫耀着自己商店的财力一般。 热闹的夜市上人来人往,虽然抱着一只猫的克尔苏萨因为出众的身高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但是在各地商人云集的弗塔根城,他也不算十分显眼。 “诶,那边居然有白马城特产的鱼糕啊,比格斯沃夫先生,你要不要来一块?” 被克尔苏萨紧紧抱在怀里的比格斯沃夫先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面对主人傻里傻气的问题,它直接给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唔——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就算了吧。”克尔苏萨摸了摸比格斯沃夫先生的脑袋,然后继续朝前走着。 弗塔根城很大,而且因着优良的城市规划,街道错落有致,区域之间的分界清晰却又没有违和感。但是,不熟悉这座城市的克尔苏萨在白银区漫无目的逛着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白银区的范围,来到了青铜区。 虽然本地人居住的地区被统称为青铜区,但实际上,青铜区内部也有很多街区划分。而和所有的城市一样,弗塔根城也有贫民窟,只不过那些肮脏破旧的陋巷,被周围高大而整洁的建筑给遮蔽了,并不怎么暴露在外人眼前而已。 现在,克尔苏萨就在无意间走入了这样一条巷子,周边不像白银区那样人来人往,准确的说,是几乎没有行人,而克尔苏萨本人则好似全然没有察觉一样,还是自顾自对比格斯沃夫先生说着话,然后朝巷子深处走去。 从暗巷的另一头走过一个人来,或许是因为巷子太窄,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撞了一下克尔苏萨。 然后,他的身子就僵住了。 “你摸到了什么?”克尔苏萨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却冰冷刺骨。 那个男人的眼睛颤抖着看向自己偷偷摸进对方布袍下面的手,眼中全是惊骇的神色。 “你、你……”他的嘴唇一个劲的哆嗦,好像是严冬中即将被冻僵的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可怜。”克尔苏萨冲那个男人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迈步向前走。 而男人却停留在原地,没一会儿,他的身体就骤然碎裂开来,而裂口处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全身的血液早就被冻住,连肌肉和筋骨都因为极度的低温而变得脆弱,瞬间就就像被被拍碎的西瓜那样裂开了。 “凛冬已至。”克尔苏萨看向了巷子的劲头,虽然笑眯眯的眼角没变,但是眼神中却带着刺骨的冰冷,“万物凋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白色的冰冷寒气从他的脚下向巷子尽头蔓延,凡是寒气经过的路面,全部凝起了一层厚厚的霜。这里可是弗塔根领,靠着黑石峰,全年都是夏天一般炎热的弗塔根领,不要说霜,就是雨都很少见,而克尔苏萨竟然硬生生凭着自己的魔力,逆转了这一气候规律。 “干掉他!” 躲在巷子尽头的那些人也明白自己要是被寒气冻上就绝对没有活路,所以他们很干脆的放弃了继续隐藏的打算,从巷子里冲了出来,避开蔓延的寒气,直朝克尔苏萨扑去。 冲在最前面的大汉转眼就出现在了克尔苏萨的身前,他高高举起自己手里的大刀,随即就朝克尔苏萨的脑袋砍去。 “去死吧,法师,你的宝贝是我的了!” “嘘——”克尔苏萨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唇前轻嘘了一声。 “别吓到我的宝贝比格斯沃夫。” 刀锋离克尔苏萨的头发还有一寸的距离时,刀势硬生生停了下来,然后大刀碎成了几截。 碎的不只是刀,还有大汉的身体,连同着后面跟着一块朝克尔苏萨发起攻击的同伴,全部被克尔苏萨冻住,然后因为极度的低温而碎裂开来。 “没吓到你吧,宝贝比格斯沃夫?”克尔苏萨温柔的抚摸着比格斯沃夫先生的猫,看都不看地上碎裂的尸体一眼,跨过了这些和石头一样硬的碎尸,继续朝前走着。 “这座城市什么都好,就是太热了,唉,果然,在这样的炎炎夏日,来一些冰最舒服了,你说是吗,比格斯沃夫先生?” 克尔苏萨怀中的比格斯沃夫先生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轻轻喵呜了一声。 第二十三章 炮声 第二天,有佣兵死在青铜区陋巷里的消息便在冒险者和雇佣兵中间传开了。 “喂喂,你听说了吗?昨天有人死在了青铜区啊!” “早上听了讲了一些,似乎也是佣兵……好像现场很惨的样子。” “是啊!我听说,当时弗塔根城的警备官到青铜区勘察现场的时候,现场的惨状把那些见多识广的警备官们都给吓着了。所有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全部四分五裂,更为诡异的是,明明尸体碎裂程度如此严重,但是尸体身上的血迹都是凝固住的,这可是在太诡异,不会城里出现了什么邪教徒之类的角色吧?” “不会吧!天哪,你可别吓我,要真是这样,那我还是不要继续呆在这里好了……” “你打算回去?那这一路上花的钱不都白花出去了吗?” “那也比丢了命好不是吗!” “这、这倒也有道理……” 一时间,弗塔根城人心惶惶,随着这则消息的传开,滞留在弗塔根城的佣兵们越发动摇了,很多人都打算就此打道回府,只当是自己倒霉,白跑了一趟。但是,也有些人坚持认为这时鲁珀特家族的阴谋,是他们在暗地杀害冒险者和雇佣兵们,并试图以此拜托他们身上欠佣兵们的债。 佣兵的队伍开始分化,有些早已待不下去的人干脆就此离开,但也有些人继续和鲁珀特家族对抗着,不拿到赔偿就誓不罢休,而还有一些本来身上就算不得干净的人,则在这则看起来骇人的消息背后,发现了新的机遇。 从莉莉那里得知了黑羊会情报的阿诺德,这会儿想的全都是该对这个组织采取何种态度。是借机加入黑羊会,利用自己彼列眷者的身份收编他们,还是干脆把黑羊会的身份曝光,让鲁珀特家族失去对弗塔根领的合法统治权,然后自己寻机取而代之。 不论是哪种选择,阿诺德都得像走钢丝一样小心,现在他的身边除了莉莉,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依仗了。 因为住在同一家旅舍的关系,即使阿诺德没有刻意和克尔苏萨一块儿行动,他们还是能够时不时的见到对方,尤其是在用餐的时候。 比起心事凝重的阿诺德,克尔苏萨就显得自在多了,他似乎真的只是来弗塔根领游玩的一样,对城里佣兵闹事毫不在意,只是整天到城市各处闲逛而已。 “哟,阿诺德。”阿诺德准备下楼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上楼的克尔苏萨,“你今天还是待在房间里吗?那未免太没意思了吧!还是说,你更喜欢和你的小姐……嗯?” 克尔苏萨朝阿诺德挤了挤眼,那意思明白得完全不必用话语来表达。 “我的身体不太好,走到弗塔根领已经让我很疲惫了,所以这两天我希望能够好好休息一下。”阿诺德平静的看着克尔苏萨,同时也打量着对方的衣着。 明明弗塔根领气候这么炎热,但是对方始终穿着一件裹身的布袍,那不同于阿诺德的衣着,阿诺德虽然喜欢保持体面,不肯穿像莉莉那样设计风凉的皮甲,但是他也不会穿裹得身上没有任何缝隙的衣服。克尔苏萨身上的那件布袍很怪,不仅腰间用绳带扎紧了,连袖口也包得死死的,一点空隙都不留,唯有他的斜开襟的衣领留着空,可以方便克尔苏萨从布袍里面的内袋拿东西。不过虽然衣领是斜开襟,但阿诺德看到,克尔苏萨在长袍下面还穿了一件里衣,这让阿诺德更加疑惑,难道擅长冰元素魔法的法师就不会怕热吗? “是这样吗?”克尔苏萨仔细看了看阿诺德的面孔,确实,阿诺德的脸色很苍白,似乎确实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那真是可惜啊,本来过两天我还想去黑石峰上看看,顺道邀请你们一块儿去的,如果你身体不好的话,那么就作罢了吧。” 听到克尔苏萨的话,阿诺德心思微微一动,追问道:“听说黑石峰现在很危险,连弗塔根伯爵都在黑石峰上失踪了,你确定要去那里?” “放心,没什么危险可以要了我的命,我好歹是个法师,保命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看家本领。”克尔苏萨笑着摆了摆手,看起来真的不怎么在意黑石峰上的危险,“说不定,我还能把失踪的弗塔根伯爵找回来呢,到时候,伯爵怎么得给我一个贵族头衔吧?” 阿诺德逢迎着克尔苏萨的话笑了笑,但在心里却盘算了起来,法师的身份地位已经够高的了,克尔苏萨还会在意一个伯爵以下的贵族爵位吗?还是说,他是在谋算什么,也在觊觎弗塔根领吗? 法师领主……这倒也可能是克尔苏萨的动机。 把这一点挤在心里后,阿诺德又和克尔苏萨随意聊了几句,然后两人便分开了。 走到楼下的餐厅,阿诺德向旅舍的店主要了点鲜肉,然后就直接回房间了。 “你的魅惑,对那些黑羊会的教徒有作用吗?”阿诺德一边用鲜肉喂着碧翠丝,一边对莉莉问道,“我现在缺少一个契机,一个介入这件事的契机,如果能够控制黑羊会的教徒,哪怕只是几个低级成员,那我的计划都会有可能实施。”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专用的洗脑机器?”莉莉叹了口气,她觉得阿诺德似乎有些太看重魅惑这个能力了,当然,这个能力确实也很方便,“与其去魅惑黑羊会教徒,还不如去魅惑几个佣兵利用他们闹事好。想想看,佣兵们联合起来对抗黑心的领主,而你就是他们的领头人,那么只要你登高一呼,顺势推翻鲁珀特家族,整个弗塔根领就都是你的了,甚至还可以利用这个领地反攻冷山领,夺回该属于你的一切。这多棒,就和戏剧里演的一样。” “所以说,是和戏剧里演的一样。”阿诺德皱起了眉头,手上喂碧翠丝鲜肉的动作也停滞了下来,“这是现实,如果我想利用佣兵们夺取领地,那么这种统治权首先就不会得到皇室和其他领主们的认同,哪怕我也是贵族出身。没有合适的宣称理由,就是皇室子弟也不能随意继承一块他人家族的领地。” 莉莉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看到莉莉那一联无所谓的表情,阿诺德放下手里的肉块,走到床边上。 “告诉我,你除了知道弗塔根领中黑羊会的身份以外,是不是也和这些黑羊会教徒有联系?”阿诺德紧紧的盯着莉莉,虽然他知道莉莉绝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可该严厉的时候,阿诺德绝不会有半分留情,“既然你都告诉我黑羊会的事情了,那么其他部分就不要继续遮遮掩掩的了。” “很遗憾,我和他们没有联系。”莉莉撇了撇嘴,看都不看阿诺德一眼,“我之前不是说了吗,黑羊会侍奉的是玛纳勃朗西,和我可没有一点关系。还是说,你又想套我的身份了?” 阿诺德张嘴,刚想说什么,外头就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突然起来的震动直接把阿诺德摔在了地上,他连忙抓着床脚,避免自己受伤,“那些佣兵真的造反了?” 莉莉第一时间就从床上跳起来,趴到窗口观察外面的情况,和阿诺德不同,莉莉还是相当敏健的。 “似乎……”莉莉的语气难得的很凝重,“被你说中了哪……” 等到晃动过去,阿诺德也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窗口,一块儿看着外头的情况。 “那是……”阿诺德目瞪口呆的看着黑石宫的方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不会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事。 黑石宫城墙上的数门魔导炮对准了在黑石宫前集结示威的佣兵们,刚才的震动就源自一门魔导炮的试射。虽然没有真正朝佣兵们开炮,也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但是这一发炮弹的作用还是很巨大的,那发炮弹直接打掉了青铜区的一角,而那派场面可着实把佣兵们吓坏了,如果那发炮弹是打向队伍中央,只怕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不过,和意想中的不太一样,弗塔根城的警备部队似乎对这发炮弹也感到很吃惊,他们急急忙忙的朝黑石宫集结,简直比那些懵住了的佣兵们还要紧张。 “这是怎么回事?”阿诺德看着惊惶失措,乱糟糟的从黑石宫前逃离的佣兵们,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鲁珀特家族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怕只是威慑性的射击,也给佣兵们充足的造反理由了,而且,这种事情一旦传播开来,人们都会同情佣兵那一方,甚至周边的那些领主也会以此为借口介入弗塔根领的内务,毕竟鲁珀特家族是开炮了的。为什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鲁珀特家族为什么要这么做,黑羊会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理由啊,如果黑羊会想掩盖路比冈德死亡的事实,就应该低调行事,在自己的城市里开炮,这种事情,会迅速让弗塔根领成为焦点才对吧!” 一旁的莉莉低着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还是说……”阿诺德摸着下巴,他有了一个猜测,“黑羊会内部也不团结,弗塔根城内的黑羊会教徒,自我发生争斗了。” “不,不是黑羊会教徒。”莉莉突然开口了,“你听说过弗塔根伯爵耐法瑞安·鲁珀特——也就是路比冈德——的儿子吗?” 阿诺德狐疑的看向莉莉。 “我没听说过这个人。耐法瑞安·鲁珀特不是恶魔吗?那他的儿子,岂不是……” “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恶魔和人类生下的子嗣根据资质和血统的浓度,会呈现倾向人类的成长与倾向恶魔的成长。”莉莉紧紧的盯着阿诺德,眼神十分的认真,“而路比冈德的那个儿子,现在鲁珀特家族唯一的男性直系继承人阿克曼·鲁珀特,就是一个还没有觉醒,完全没能发觉自己身份的魔裔。” “一个不知道自己真实血统的魔裔……” 阿诺德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弗塔根城的骚动,群龙无首的黑羊会,一个人类与恶魔混血的领主继承人,举止奇怪形迹可疑的法师,不合时宜的炮击……权力与利益的交织和碰撞,在这座城市里迸发出音符,并开始连贯成一首交响乐,向阿诺德奏鸣了这一切阴谋的来龙去脉。 “那么,这位阿克曼先生……今年几岁?” “比你大一些,应该二十出头吧。”莉莉的食指点在嘴角上,双眼偏向上方,认真的回忆着,“他很少在人们面前露脸,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路比冈德似乎刻意隐藏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简直就像是圈养着他一样。不过,现在路比冈德失踪,这位可怜的先生也终于多少能够获得些许自由了吧。” “原来如此,我要的契机……”阿诺德的双眼渐渐聚焦,野心的光芒在他眼中爆发出来,“就在这里啊——” 莉莉看着阿诺德她已经把能告诉阿诺德的东西都告诉他了,甚至连一部分不应该告诉的也告诉他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就是阿诺德的事情,莉莉不擅长这个,也不会去帮阿诺德做这个。 “准备走吧,莉莉。”阿诺德张开袖口,让碧翠丝飞了进去,“我们该行动了。” “什么行动?”莉莉歪着脖子,她有些好奇阿诺德到底要怎么行动。 “就是你刚才说的,”阿诺德笑了起来,那种充满野性的笑容,让莉莉终于意识到,这个少年,到底是一个天生的贵族。 “自然失去拜会一下本地的主人了,作为冷山领的继承人,来到弗塔根领,怎么可以不和当地的主人打声招呼呢?” 第二十四章 画室 黑石宫向佣兵们开炮的消息不胫而走,没过中午,上午听到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声的人都知道了黑石宫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同样的,因为事务外出上午不在黑石宫中的鲁珀特家族总管韦布·罗德尼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当黑石宫派出的信使正准备出发去请罗德尼回来的时候,这位代理鲁珀特家族处理领地事务的总管已经回到了黑石宫。 罗德尼一脸阴沉的在黑石宫走廊里快步赶着路。 “所以,你们没能阻止阿克曼大人做出这愚蠢的事来?” 他的声音冰冷的就像冬季里的刺骨寒风,而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年轻侍从则深深的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是你们承负自己责任的方式?我让你们去做阿克曼大人的侍从官,不是因为你们出身贵族,而是因为相信你们可以判断对错的眼光和敢于犯言直谏的忠诚。现在,你们是否要告诉我,我这双老眼,完完全全的看错了人,是吗?” 年轻的侍从官们脸色不禁发白,虽然罗德尼的语气很平淡,但这种平淡背后隐藏的风暴反而比直接大骂他们一顿还要叫人害怕。 罗德尼突然停下了脚步。 而一直紧跟着他的几名侍从官也连忙刹住脚步,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的回答呢?”罗德尼转过身来,用冷漠的眸子盯着这几个年轻人,“沉默不能解决问题,先生们,这不是在你们的家里,这里是黑石宫。” “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侍从官们连忙应道,虽然罗德尼的表情还是叫他们心里极度不安,但是至少听他的语气,应该不会真的实际责罚自己等人,“请您放心,总管先生,以后我们一定会坚决谏阻阿克曼大人一切不恰当的行为,我们向您保证!” 罗德尼的目光还是很冷漠。 侍从官们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手却还保持着发誓的姿势,全然不敢放下来。 “好吧,我知道了,希望不要再让我失望。”罗德尼挥了挥手,示意侍从官们可以下去了,“好好坚守你们的岗位,而在这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们对于今天这事的书面检讨,当然,要是你们想写些别的也可以。” 侍从官们哪里听不出罗德尼的潜台词,他们纷纷向这位总管告罪,然后忙不迭的赶回自己的房间,或者说,是要远离给他们极大压力的罗德尼。 默然的望着侍从官们远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罗德尼的眉头也逐渐皱起,他隐隐从阿克曼开炮威吓佣兵这件事上感到不对劲。 “绘画这个兴趣还是很不错的,正适合阿克曼大人这样文弱的性子。”盯着空荡荡的走廊,罗德尼自言自语道,“还是说,阿克曼大人,忽然想要画一幅描绘战争的宏伟作品,并为他的新作添上一些鲜血作为颜料吗?” 罗德尼蓦地冷笑一声,然后转过身朝走廊另一头的画室行去。 “那就让我好好欣赏一下您的作品吧,阿克曼大人。” 画室的大门被突兀的推开,但是专心作画的阿克曼却完全没有回头,已经把注意了全部集中在面前的画布上。 倒是作为模特的几名女仆感到有些惶恐,她们的眼珠转向罗德尼一侧,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依旧在尽着自己作为模特的职责。 “抱歉,请稍等一下。”阿克曼没有抬头,依旧把全部心思放在画画上,“还有几笔就好。” 罗德尼走到距离阿克曼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好了。”阿克曼放下了画笔,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女仆们不必继续摆姿势了。 女仆们如蒙大赦,赶紧向罗德尼行了一礼,匆匆离开了画室。 罗德尼侧着脸盯着女仆们离开,直到画室的门被关上,他才转过脸,看着阿克曼说道:“阿克曼大人,听说您今天命令警备部队用魔导炮射击威吓那些佣兵,有这样的事吗?” 阿克曼正拿着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听到罗德尼的话,他放下毛巾,转过身一脸讶然的看着罗德尼。“难道总管觉得那些佣兵的行为不应该被制止吗?他们都闹到黑石宫来了,我可不想看到这帮粗鲁的家伙闯进来弄坏我们家珍贵的艺术品。” 罗德尼严肃的盯着阿克曼的脸,那眼神叫年轻的伯爵继承人觉得十分不自在。 “那您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这是在太过分了,这回你吓到的不仅是那些佣兵,连城里的那些贵族都人心惶惶——您的炮弹落在黄金区的时候,那些家伙恐怕都吓坏了。”罗德尼语重心长的说道,但是在心里,他却暗暗郁闷,为什么当初路比冈德就这样把阿克曼放在一边,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叫自己根本猜不透他的意思。 “这样啊……”阿克曼托着腮,沉思了起来,“好吧,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下一次我会注意的。” 罗德尼眯起了眼睛,虽然阿克曼在暗示他可以结束对话了,但是罗德尼却不想这样草草了事。 “既然您也意识到了那些佣兵的问题,那么请问您打算如何处理呢——现在伯爵大人不在,鲁珀特家族只能由您来主事,所以您也应该承负起一些责任,不论如何,这是您的使命。” “像别的事情一样,都交给您处理不就好了嘛?”阿克们苦着脸,看起来好像很不情愿管这事,“父亲不也是把领地的事务都托付给您的嘛,我不觉得自己能比父亲更英明,所以,还是都由您来决定吧。” “请您担负起您的职责来。”罗德尼向前迈了一步,虽然他的表情并不如何凶恶,但是身上那股气势却压倒了阿克曼,“这是您的责任,纵然我们这些臣属可以帮您处理具体的事务,但决定都得由您来下,责任也得由您来担负,这就是领主应尽的义务,没有人可以代替。” 似乎是被罗德尼的气势吓到,阿克曼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那您有什么意见吗?我、我想我还是应该先听听您的意见。” 罗德尼仔细打量了阿克曼一番,然后缓缓点了点头。“谏议主君也是臣子的职责,既然您想听的话,那么我就说说我的一些看法。” “首先,决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扩大,但也不能向那些佣兵低头。我们不可以支付给他们任何的赔偿,因为这并非是我们的责任,如果给了他们钱,那么鲁珀特家族的颜面又往哪里摆,别人会小瞧我们的。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让这些佣兵离开弗塔根领。” “其次,对于您炮击威吓佣兵,以致黄金区建筑受损的问题,我认为您有必要给贵族们做出一个解释,这确实是您的不对,身为领主,决不能承认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同时也不能否认自己的过失,您应该给予受到损失的贵族赔偿,安稳他们的心。” “最后,关于伯爵大人,我认为您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眼下我已经派出家族心腹的人去搜寻伯爵大人了,但如果迟迟没有结果,还请您及早继承伯爵之位,避免引来他人的觊觎和不必要的麻烦。搜寻伯爵大人的事,也只要交给家族心腹的人就好,如果让外来的人插手进去,恐怕反而会对我们不利。” 阿克曼认真的听着罗德尼的话,罗德尼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保持着礼貌,没有插一句话。一直等罗德尼说完,他才开口道:“那么,我们该如何让这些佣兵离开弗塔根领呢?如果不给出让他们满意的交代的话,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请您放心,这一点,我已经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阿克曼联盟追问道。 而罗德尼只是板着脸看着阿克曼,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不能知道?”阿克曼皱起了眉头,明明刚才还说决定要由自己来下,可真到了关键问题上,这个老家伙又三缄其口,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叫阿克曼心里怎能不恼火,“听着,韦布,我是父亲的继承人,我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 “现在还不是时候。”罗德尼摇了摇头,“我们现在都很担忧伯爵大人的安全,所以,还请您把心思更多的放在寻回伯爵大人的事上,这是您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情,至于佣兵的事……君子远庖厨,阿克曼大人,您只要有这个决心就够了,知道的太多,恐怕会动摇您的决心。” 阿克曼的嘴唇抖了两下,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发作,所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让心情尽可能的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阿克曼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么,这些事务就请您多多费心,如果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再来告诉我吧。” 说完,他就准备离开了画室,连刚刚画好的画也摆在一旁不顾。 “希望您能好好反省一下今天的鲁莽举动,当然,我无意为此责罚您什么。”在阿克曼离开画室前,罗德尼大声的对他说道,“您的侍从官们已经为您代受了责罚,希望您以后能引以为戒,不要做……” “不该做的事情。” 阿克曼的脚步一顿,然后侧过半张脸来,许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声应答,接着便匆匆离去。 罗德尼轻笑了一声,也跟着走出画室,但是在画室门口,他只是伫立着目送阿克曼远去,而没有继续跟着他。 “他最近有和什人么接触过吗?” 画室边的走廊里走出了一个灰袍人,他身上那件灰袍也绣着山羊头。 “并没有外来的人接近过阿克曼,他身边的都是黑石宫里的人,一举一动全在我们监视之中。”灰袍人答道,“上午的事情实在抱歉,我以为那些侍从官可以拦住他的……” “哼,那些家伙?”罗德尼冷哼一声,表情十分不善,“如果她们真的有本事,我又怎么会把他们派给阿克曼做侍从官呢?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些家伙废物成这样,弗塔根城里的这些贵族子弟真是享受得太过了,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过好在目前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是砸坏了些东西,并不要紧……。” “并不要紧?哼——”罗德尼冷哼了一声,脸色显得很不悦,“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吗?什么事都想着好的可能,而不去做最坏的打算,你们难道没有想过,阿克曼到底为什么要特意用魔导炮去威吓那些佣兵吗?你们真当他是三岁小孩,把魔导炮当做玩具的吗?” 灰袍人微微一愣,然后低下头,语气越发的恭谨。 “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灰袍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现在阿克曼用魔导炮吓唬了那些佣兵,佣兵们也更加不可能帮助阿克曼了,而且是阿克曼自己主动这么做的,这对我们而言反倒比较轻松吧。” “如果你的脑筋只能想到这些,,那么你还是别待在黑石宫,去城外头那些旅舍里做事去好了!”罗德尼转过脸,冰冷的眸子直勾勾的瞪着灰袍人,“你不想想,这些佣兵是那么好解决的吗?这一炮不禁吓唬不到祂们,反而会让这些家伙更加难缠——这下子,他们和我们是彻底的死对头了,那群下贱的佣兵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事情闹大,到时候,难道我们还真的用魔导炮攻击他们不成?阿克曼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只要那群佣兵真的和我们正面对着干,那么他就有机可乘了,要是佣兵赢了,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我们,利用佣兵的仇恨赶跑我们,然后他亲自理政,真正的把权力拿到手中。就算佣兵们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也可以借此机会抬高自己的地位,毕竟现在姓鲁珀特的只有他一个,谁想控制这片领地,都给把他伺候好。不要小看这个小子,他比你更懂得如何立身。” 灰袍人似乎被罗德尼的分析给吓住了,他完全想不到这看似意外的一个举动,居然还可以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 第二十五章 会面 “那、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阿克曼大人毕竟……不太好处置啊!”灰袍人犹豫着,唯唯诺诺的说出了这番话。 “暂时看紧他,不要让他出事,不管怎么说,都是路比冈德大人的血胤,说不定接下来还有用。”罗德尼沉吟了一番,也不禁对如何处理阿克曼感到头疼起来,现在他至少还能对这个领主继承人报以意思期望,希望他身上的血脉能够帮助自己找到路比冈德。 灰袍人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现在一切就先照旧吧,只要别让阿克曼有太多动作就好,虽然我们不能让他出事,但也不能太让他恣意妄为了。安排好人,看住他,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是。”灰袍人连忙点头,他知道今天出的事情已经是他们失职了,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罗德尼可不会容忍第二次。 “那么……”灰袍人抽搐了一下,追问了一句,“那些阿克曼的侍从官该如何处理?要不要换一下他身边的人?” “不,那些人到无妨,本来安排他们去做阿克曼的侍从官,就是看中他们都是些眼高手低的酒囊饭袋,这些人正适合安排在阿克曼身边,至于我们的人,侍从官这样的身份太过显眼,只要在暗处监视阿克曼就足够了。” “是,我明白了,大人。”灰袍人深深的低下了头。 “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罗德尼侧身看了眼部下,然后迈开了步子,“我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记住,不要再出乱子了。” 然而,罗德尼到底还是没来得及离开黑石宫,就遇上了另一件他不得不处置的事情。 “阴郁堡伯爵,冷山公爵第一顺位继承人,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罗德尼捏着手中的名帖,眼角不禁跳了跳,“什么时候送来的?” 把名帖交到罗德尼手中的门仆深深揖下腰,无比恭敬的回答道,“大人,就在刚刚,您回到黑石宫没半个小时,那位费格拉夫先生就突然来拜访,还送上了这张名帖。” 罗德尼紧皱着眉头,又把名帖翻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可是不管他翻来覆去怎么看,都看不出这张东西有作假的迹象。 “确实是费格拉夫家族的‘炙火骑士’家纹,印泥和名帖的材质都与冷山领用的一模一样,可是,没道理啊……”曾经与冷山领打过交道的罗德尼一眼就判断出这张名帖是真的,更何况上面还附带了一枚印有费格拉夫家族家纹的玺戒,罗德尼实在找不出这些东西是假货的证据。 毕竟,印有“炙火骑士”纹章的玺戒在冷山领只能由费格拉夫家族的直系使用,旁系是不能把家族纹章作为印章图案的。 “他人呢?”罗德尼仔细摩挲着玺戒是的每一处细小雕纹,同时慢慢回想着最近冷山领发生的事情。 “还在外间等候,因为那些佣兵正集聚在大门前面,所以我们先请他进来,在花园等待了……”门仆小心翼翼的答道,同时还谨慎的抬眼瞧了瞧总管的脸色。 “嗯……那就把他请到会客厅吧,另外,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阿克曼大人,也不要声张,明白吗?” “是,我一定不会说出去!”门仆连忙应道,他弄不懂罗德尼叫他这么做的用意,他只需要知道,罗德尼是他最惹不得的人就足够了。 “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罗德尼捏着玺戒,目光变得越发深沉。 通过守卫为他推开的重重大门,阿诺德逐渐深入了黑石宫的内部,也终于见识到了富有盛名的黑石宫真面目。这座别致的城堡和他曾经居住过的狮心堡以及阴郁堡都不尽相同,准确的说,黑石宫本身就和大部分城堡有着很大的差别,它自身的特点注定了它独特的地位。 黑石宫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整体都由黑色的岩石建成,但是这些黑色的岩石可不简单,弗塔根领本身就盛产各种珍稀矿石,这里也是魔法水晶的一个主要产地,因而黑石宫的材质经过鲁珀特家族这么多年的翻建和重修,自然也不是一般的货色。 那些黑色的墙壁之所以会呈现出独特的深邃黑色,是因为这些石材是黑曜石,不说别的,单是这些墙壁就是一笔极为巨大的财富了。黑曜石是独特的弱磨材质,对于魔力有很大抗性,而且黑曜石主要是在火山熔岩和还说接触后和形成的,黑石峰为什么能产出这么大量的黑曜石,至今也是一个谜团。 在仆从的引导下,阿诺德终于到了会客厅。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正对着门口坐着的罗德尼。 而罗德尼也看到了他。 阿诺德给罗德尼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协调。这位年过五旬的老总管明显的感觉到,阿诺德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反倒显得相当阴沉,哪怕他的衣着相当光鲜,仪容整理得一丝不苟,可他身上的气质就是叫罗德尼感到很不协调,仿佛鲜丽的外表下,总有着一颗时刻在谋算着的心。 然而,实际上,阿诺德胸腔里没有心脏在跳动。 罗德尼伸出手,朝正对着他的沙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诺德点头致谢,然后坐了下来。 “我是鲁珀特家族的总管韦布·罗德尼。”一上来,对方就直截了当的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请容许我代鲁珀特家族致上最诚挚的问候。” “十分感谢。”阿诺德友好的朝罗德尼微笑着,似乎是在应和对方表现出来的善意,“能够在这里受到如此亲切的招待,真是叫我感动啊——也请代我,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向阿克曼大人传达这份谢意。” “我会的。”罗德尼点头,同时厚重的蹙眉微微抖了抖,似乎是有些疑虑,“我和冷山领以及费格拉夫家族打过不少交道,本来对贵方是颇为关注的。只不过近来领内出了些问题,如您所见,并没有精力关注他务,所以,可以请教您的来意吗?” “实不相瞒,我是来向贵方请求帮助的。”阿诺德没有一点隐瞒,很直接的就把事情说了出来,“前段日子,我遭佞臣诬陷挟持,被迫向我父亲冷山公爵起兵谋反,眼下我无奈流亡,但我坚信,只有能够把事情的真相对我父亲道明,他一定会明白并且原谅我的。所以,我来此是希望借助冷山领和弗塔根领的传统友好关系,请求贵方出面,建立我父子间的沟通渠道,协助我回到冷山领。” 罗德尼紧紧凝视着阿诺德的眼睛,似乎是要判别出对方话的真假。而且,盯着阿诺德那诚挚的眼神,罗德尼反而觉得那嘴脸不真切,他下意识的就不愿意相信阿诺德的话。 “如能助裨,自当尽力,只是……”罗德尼故意不把话说尽,拖着调子想瞧瞧阿诺德的反应。 被罗德尼这样吊着胃口,阿诺德果然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急切。 “只不过如您所见,眼下我方也有很要紧的领内事务得处理,在这种敏感的局面下,我认为突然和冷山领联系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太容易引起别人多余的猜想。所以,请您见谅,恐怕我们对此事无能为力。” 尽管对方拒绝的很礼貌,可到底是拒绝了。 “请恕我直言。”阿诺德一脸的不甘心,他挺起背,身子前倾,语气显得颇为急促,“我来到弗塔根领后就已经从各个渠道了解到了贵方的处境,但是我认为眼下的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纵然弗塔根伯爵一时下落不明,但有您这样忠心且卓具才干的人主持领内事务,一切都可以坚持到伯爵大人回来。而佣兵的问题也很好解决,只要给与他们一定的补偿,这些人自然便会离去,他们毕竟只是冒险者和雇佣兵,是不敢和贵族正面作对的——如果这方面有什么困难,只要贵方愿意协助在下,我一定也竭力回报贵方。” 罗德尼微微抿着嘴唇,打量着对方。他现在还不是完全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冷山领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个人,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同样在这座黑石宫中的阿克曼·鲁珀特。 “虽然您这么说,但是……”罗德尼低着眼,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目光,“这件事不是应该由我或您觉定,您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暗示我不要在弗塔根领的内务上过多指手画脚吗? 阿诺德心里想着,然后歉意的说道:“确实,贵方如何处理并不是我应该置喙的事情……既然如此,可否让我见一见阿克曼大人呢?我想,他的话,或许能够决定这件事吧?” 听到阿诺德说要见阿克曼,罗德尼的手指不由弹了一下,目光敏锐了起来。 “您相见阿克曼大人?但是,如果要正式见面的话,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恐怕没办法现在就准备好。” “不,当然不是指正式会面,只是以私人身份来拜会而已。”阿诺德赶忙说道,“而且,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格获得正式会面的机会吧。” “这样啊……”阿诺德的话倒叫罗德尼不好推脱了,但是他却也并不觉得有问题,如果阿诺德的目的真的就是想见阿克曼的话,那么,他也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阿诺德的真实意图。 “那么就请您稍等片刻,我会派人为您通报。”说着,罗德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能够招待到您这样的贵客也是我们的荣幸,不如就把会面放到晚餐的时候,您意下如何?” “一切听凭安排。”阿诺德点了点头,并没有异议。 于是罗德尼便安心的朝门外走。 “对了!” 走到一半,他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阿诺德也把目光重新投向了他。 “请问您是一个人来到弗塔根领的吗?” “是的。”阿诺德平静的答道。 “那可真是辛苦您了。”罗德尼的眉头忧愁的蹙起,似乎真的相当担切阿诺德,“以前泰特斯·莱斯利勋爵来弗塔根领的时候,可是被那崎岖的山路给折腾的够呛,想必您也走得很艰辛吧?” “您记错了。”阿诺德的目光依旧平静,“一年前来弗塔根领的,是约翰·方纳勋爵,而不是莱斯利勋爵。” “是吗?”罗德尼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人老了,记性还真是不好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罗德尼离开了会客厅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阿诺德是货真价实的冷山领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第二十六章 偷天 阿克曼正闷闷的望着窗外。 刚才和罗德尼的对话让他十分的不痛快,但是他却又没有什么办法,除了忍耐,他还真的不能把这个“家仆”怎么样。 罗德尼已经在黑石宫做了二十多年的总管,不论是威望还是手腕都非同一般,他控制着黑石宫,就像是老鹰看顾着自己悬于峭壁上的窝巢,谁想在他的巢里做什么小动作,都会被他立即察觉,然后受到急厉的报复。 即使是阿克曼本人,也要被罗德尼的鹰翼给遮蔽住,看不见天空,也看不见太阳,甚至,阿克曼时而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鹰巢中的雏鹰,又或是……将要喂给雏鹰的食粮? 门被敲响,阿克曼不耐烦的转过头,对着房门大喊:“进来!” 房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然后阿克曼的一名侍从官谨慎小心的探进头来。“阿克曼大人,罗德尼总管……罗德尼总管希望您能去黑石厅,有一位客人希望能够拜会您……” “客人?什么客人!”阿克曼紧皱眉毛,似乎十分的不悦,但是心里却动起了心思,“为什么要我去出面,他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这个……”侍从官紧张得不由抹起了额头上的汗水,“是非常尊贵和重要的客人,要安排正式会面的话,只有您到场,才、才能和对方身份对等……” “好了,不用再说了!”阿克曼突然一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真是麻烦,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安静作画吗?上午是那些卑贱的佣兵,现在又是什么客人……哼,谁知道呢!” 侍从官低着头,完全不敢应话。 阿克曼起身,他抓过扔在床上的丝质披肩,随意的披在身上。 “对了,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随口对主动退向一旁的侍从官问道。 “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侍从官低着头答道。 阿克曼的眼角不禁跳了两下。 —————————————— 阿诺德站在门廊处,欣赏着墙壁上的绘画。 不得不说,鲁珀特家族确实财力雄厚,收藏的艺术品十分丰富,而且不少都是极为难得的珍品。譬如现在挂在门廊处的这副《赫努特大帝像》,就是第二纪元开端时的著名画家埃奇沃思·拉斐尔的代表作之一。当然,这副画作之所以珍贵不完全是因为埃奇沃思本人的名气,更重要的是,这是唯一一副由亲眼见过赫努特大帝本人的画家流传下来的作品。 画作上的克努特大帝和其他的作品,包括斯铎皇室珍藏的,被认为最符合赫努特大帝本人的作品,威尼弗雷德·斯铎的《赫努特大帝像》十分不同。这副画作上的赫努特大帝,显得十分矮小,没有一般君王的伟岸,也没有开国之主的霸气,大帝的神情反倒显得十分疲惫,似乎心事重重。 “您喜欢绘画吗?”罗德尼走到阿诺德身边,因为他的身高要比阿诺德长出一截,因而使得两人的对比格外明显。 “实际上,比起绘画,我还是更喜欢文字。”阿诺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眼神十分专注,“绘画这种艺术形式虽然直观形象,但有的时候却不能像文字那样表达出意犹未尽的美感,它给人的遐想空间还不够。所以,比起欣赏画作,我还是更加喜欢在温暖的阳台上,享受略硬、但质感柔滑的纸张带来的阅读乐趣。” “想必那一定是绝佳的享受。”罗德尼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不过,您刚才说绘画不能像文字那样表达出意犹未尽的美感,这一点恐怕我不能认同。” 罗德尼指着墙上的那副画,对阿诺德说道:“您瞧,画中的赫努特大帝面容忧愁,作为帝国的开创者,历史上第一位皇帝,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一幅神情,您难道不觉得这是画家故意留给人们思考的一种遐想吗?” “确实,如您所说,这幅画的著名之处不仅仅是它的笔法或者作者,更重要的,还是它表现出来的那种叫人猜不透的迷思。”阿诺德认同了罗德尼的话,似乎没有为他刚才所说提供支撑的意思。 “那么,您在这幅画中又看了什么呢?在您眼里,赫努特大帝是一位怎样的人物呢?”罗德尼不依不饶的问道,“既然您刚才说出这样一番感想,相比对这幅画作也不是没有任何自己的思考吧。” 阿诺德抿着嘴,像是在笑,但是罗德尼却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 “总管先生,您有被人画过像吗?” 罗德尼微微一怔,他不是太明白阿诺德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当然,费格拉夫先生。”罗德尼答道,有着那样一位爱好乃至可以说沉迷绘画的少爷,他又怎么会没有过被当做模特的经历呢? “那么就请您试想一下,如果您是画中的那位至尊,那么,这个时候您面对的,会是谁呢?” 罗德尼顺着阿诺德的思路想了下去。“画像的时候,一定是看着画师的。您是说,画中的赫努特大帝,看着的是埃奇沃思·拉斐尔?” “没错。”阿诺德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罗德尼,“我猜,作画的时候皇帝一定在暗中发愁,要是这个画师把自己画得很丑该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听了阿诺德的解释,罗德尼不由大笑起来,“您的这番解释,还真是有趣……不过,在别人都猜测赫努特大帝这样非同寻常的人物会有怎么样过人深思的时候,或许您这个猜测倒是更加接近皇帝本人的真实想法也说不定。” “毕竟,只要是人,想法都是有迹可循的。”阿诺德垂着脸,低声说道。 罗德尼深深的看了一眼对方。 “看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请进吧。”罗德尼似乎无意继续这段对话,他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示意门口的侍卫推开黑石厅的大门。 “请进,费格拉夫先生。” “谢谢。”阿诺德点头致意,然后转身走进了黑石厅。 这座大厅显然是弗塔根伯爵的用来议事和正式会见外交使者的地方,一进门,沿着大理石地板上的深红纯毛地毯,阿诺德可以直接看见房间另一头的那张高背青铜座,以及坐在青铜座上的那名年轻人。 身着全覆式板甲的骑士分立与地毯的两旁,就和他们身边的廊柱一样岿然不动。整间黑石厅显得格外庄严肃穆,想来弗塔根伯爵会见外交使节的时候,只要待在那张椅子上,便可以营造出一般威严的气势,吓住对手,然后占据谈话的主动。 不过,现在坐在青铜座上的不是弗塔根伯爵耐法瑞安·鲁珀特,而是有名无权的阿克曼·鲁珀特。 走到大厅的中央,阿诺德停下了脚步,附身施礼。“向您献上我最诚挚的问候,鲁珀特大人,我是来自冷山领的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 “嗯。”阿克曼严肃的点了点头,他的模样还真就有板有眼的,“很高兴见到您,不过,您刚才说自己来自冷山领,可我听说您近日起兵反对您的父亲冷山公爵,并且在战败后就不知所踪了,所以我有些疑虑,您是否是代表冷山领而来的。” 说完,阿克曼朝侍立到一旁的罗德尼瞄去。 阿诺德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十分平静的回答道:“关于这件事,我认为在下有必要澄清一番。这次的叛乱,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因为佞臣汉克斯顿男爵哈珀·戴维德的奸计,才使得我父子反目,如您所见,现在佞臣戴维德已经窃据了我原本的封地阴郁堡,这正说明,一切都是这个人的阴谋。” 阿克曼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先朝罗德尼看去。 不过罗德尼可比阿克曼经验丰富多了,他老神的抬着眼,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花纹一样,看都没有去看阿克曼。 于是阿克曼不再去看罗德尼,自己说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之前虽然有所疑虑,但是现在我愿意相信您说的话。毕竟,眼下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如此正直的绅士,我不认为他会撒谎,更不觉得他会向自己的父亲刀兵相向。” 正直的绅士……吗?哼哼—— 阿诺德听了阿克曼对自己的评价,心中不由轻笑了两声,同时他也悄悄瞟了一眼一旁的罗德尼,他相信,这位老先生一定也有别样的看法。 “不敢当您的称赞,实不相瞒,这一次来求见您,是希望贵方能够给与我一些惠而不费的帮助的。” 听到这句话,罗德尼的眼神也终于不再老神的吊着,他挪过目光,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阿诺德。 “您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呢?”阿克曼也知道最重要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他不由的直起身子,饶有兴致的看着阿诺德,“如果是鲁珀塔家族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十分乐意帮助您。” “我认为,这件事对您来说并不麻烦。”阿诺德微笑着,同时稍稍侧过脸,看着罗德尼说道,“我认为这一次我和我父亲间的对立完全是因为误会,只要解开误会,这些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所以,我想请求贵方,代我向冷山公爵解释,传达我的心意,只要我父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应该就能回到冷山领,届时,我一定会永远的铭记贵方这一番恩情。” “原来如此,这倒确实是……” “阿克曼大人。”一直没有出声的罗德尼,在这个时候终于发声,打断了阿克曼的话,“虽然我也很乐意帮助费格拉夫先生,但是眼下我们领内的佣兵仍在闹事,并且由于您上午的那一番举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恐怕我们暂时需要把重心放在领地内问题的处理上,并不适合卷入他方的事务中去。” 见罗德尼给自己泼冷水,阿克曼不由的皱起眉头。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是他眼中闪现的那份不满,却被阿诺德敏锐的把握住。 “关于这件事,”在阿克曼开口前,阿诺德抢先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既能解决贵方的问题,也可以满足我自己的需要。” 罗德尼板起脸,但是阿克曼抢先他一步说道:“既然如此,就请您说出来听听吧。” 阿诺德望了眼罗德尼,见对方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他才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认为,目前弗塔根领的佣兵问题很好解决,只有贵方愿意给予那些佣兵相应的赔偿,那么这些人自然就会退去。而且,弗塔根领一向以富庶著称,我想这笔钱对贵方而已并不是多大的负担。” “请原谅,费格拉夫先生!”罗德尼大声的打断了阿诺德的话,“我认为您说的有些不太合适,这不是您应该涉及谈论的话题,这是我们弗塔根领的内部事务。” “那么我换一个说法如何?”阿诺德微微笑着,不骄不躁的说道,“由我来雇佣这些冒险者和雇佣兵,作为我回到冷山领的雇佣军,而雇佣他们的开支……就算是我向贵方借的贷款,怎么样?” 第二十七章 换日 “这个主意……”阿克曼沉吟着,眼神里隐隐透露出些许兴奋,“听起来倒是很不错,这样一来,既可以解决那些佣兵的问题,也可以保住我们弗塔根领的颜面,倒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说着,阿克曼又把目光转向了罗德尼。 “你觉得如何呢,罗德尼总管?” 这一次,罗德尼不能再默不作声了。 “恕我直言,阿克曼大人,这个提议我们弗塔根领不可以接受。”罗德尼说道,虽然话是对着阿克曼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阿诺德,“一旦我们出资资助这位费格拉夫先生雇佣如此大量的佣兵,那么我们弗塔根领就等同于是在为正被冷山领缉捕的敌人提供帮助,极有可能也被冷山领视作是敌人。以眼下领内的形势,我们不应该冒这样的外交风险。能够解决佣兵的问题固然好,但是如果是要用和冷山领为敌作代价,那就得不偿失了——圣盔领的事,还没有过去多久啊!” 大厅内陷入了沉寂,阿克曼紧紧的抿着嘴,闭起眼睛似乎是在沉思,而阿诺德则依旧平静的看着罗德尼,似乎对对方刚才否决自己提议的话一点也不恼。 过了许久,阿克曼才睁开眼,对阿诺德说道:“很遗憾,费格拉夫先生,如我的总管所说,目前弗塔根领确实不能够介入到冷山领的内部纷争中去。当然,我个人是很愿意与您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的,如果您有其他需求的话,我也十分乐意帮忙。” “十分感激您的这番好意,大人。”阿诺德微微欠身,向阿克曼表示感谢,“实际上,离开冷山领来到这里,我就已经几乎耗尽了身上的资财,如蒙不吝,我希望能够在弗塔根城暂住几日,然后前往斯诺伦领向我的表弟路易公爵寻求帮助。当然,您的这番好意我也铭记在心,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斯诺伦领吗……”阿克曼点了点头,他知道冷山领和斯诺伦领之间的姻亲关系,所以对阿诺德想要投奔泰姆士卡家族并不觉得奇怪,“那么稍后我会让罗德尼总管安排的,您在弗塔根城衣食住行的的费用,都由我们鲁珀特家族承负好了。请不要推辞,没能帮上您的忙,已经让我很内疚了,希望这些小小的帮助能够聊解您的忧愁。” “再次感谢您的慷慨,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阿诺德再度躬身,礼仪一丝不苟,仿佛真的很受感动。 “那么,就这样吧。”阿克曼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罗德尼,而罗德尼这时也恰到好处的收回了目光,“总管,请你安排一下费格拉夫先生吧。” “如您所愿。”罗德尼弯着腰,目送阿克曼离开。 在阿克曼离开了黑石厅后,罗德尼才直起身子,转向阿诺德。 “费格拉夫先生,本来应该请您在黑石宫暂住的,不过,您也看到了,目前这边的局势比较……不适合招待客人,请允许我在城内另为您寻一间旅舍住宿。” “我能理解。”阿诺德点了点头,“实际上,在来之前我就已经在城内找到了寓所。” “那么稍后我就派两名侍卫和您一起过去吧。让您见笑,眼下弗塔根城内实在不太安全,昨天还发生了人命案,有侍卫在身边,您的安全应该可以得到保障。如果有什么需求,您让他们告诉我就好,就如刚才阿克曼大人承诺过的,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您的需求。” “那可真是感激不尽。”阿诺德的嘴角微微翘起,“时间也不早了,我打算就此回转,请容许我先告辞了。” 说完,阿诺德极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费格拉夫先生!”在阿诺德刚要跨出门口的时候,罗德尼又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情吗?”阿诺德转过身来,“罗德尼总管?” “刚才回绝您的提议,我很抱歉。”老人微微弯着腰,很诚恳的对阿诺德道歉,“但这也是为了我们弗塔根领考虑,您应该能够理解吧。” “我能理解。”阿诺德把脸扭了回去,眼角吊起一道不明晰的光,“您的忠心真的让我很佩服,所以,我绝对没有怨恨您的意思。” “那我就安心了,请您在弗塔根城多停留两日,我们会尽力招待好您的。” “谢谢。” ———————————————————— 走在回旅舍的路上,身后两个全副武装的护卫让阿诺德稍稍感到有些不太自在。他一向不喜欢那种全覆式的板甲,因为那让穿着铠甲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闷不做声的罐头。 阿诺德没有打算和这两名侍卫说话,而那两人也很有自觉的保持着沉默,所以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声音。不过,阿诺德保持沉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不太确定罗德尼派付给他的这两名侍卫,会不会是黑羊会的成员。 不过,这一行在路人眼里可就显眼了,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又全副武装的护卫,一看就知道身份不简单,因而一路上阿诺德没少被奇怪的目光打量。 他讨厌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不过,现在他也只能暂且忍耐了。 回到旅舍,阿诺德连向老板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就上了楼,至于后面那两名护卫,阿诺德相信作为弗塔根城本地的统治者,他们一定会和旅社老板解释清楚的。 一打开方面,莉莉就从房间里窜了出来,扑倒阿诺德身上。 “达令——你怎么现在才会来啊,可想死人家了!” 她一边用让人骨酥或者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朝阿诺德撒着娇,一边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两个人。“这两个罐头是什么?今晚的晚餐?” 虽然莉莉的话很不客气,甚至有些侮辱人,但是那两名侍卫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因为他们的目光都被莉莉的火辣身材个吸引住了——尤其是在莉莉只穿着丝质睡衣的情况下。 “抱歉,两位,请让我介绍一下。”阿诺德很有风度的一笑,然后搂着莉莉的腰,对那两名侍卫介绍道,“这是我的情妇,莉莉。” 情妇? 两个人都是一怔,他们没有想到,年纪不到二十的阿诺德居然已经有了…… 再联想一下快三十了还没有结婚的自己,这两名侍卫顿时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嗨,你们好。”莉莉朝两位侍卫摇了摇手,微笑着打招呼。 这一个笑容顿时就让惆怅中的侍卫忘却了一切烦恼,他们都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用面甲遮盖着脸,不然现在自己的表情要是被人看到可就丢脸了。 但是,就在他们痴痴的盯着莉莉的时候,魅惑便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发动了。 看着顿时僵住的两人,阿诺德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两位,应该什么都没有看见吧?”阿诺德半睁着眼,眼角的光十分的危险,“我可不希望别人看到女人,所以,请二位守在门外,并且要老实的对你们的主人隐瞒这一件事。老实的隐瞒,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是……”两名侍卫呆呆的回答道。 然后,阿诺德便搂着莉莉回到了房间,并且顺手把门锁上。 “这样就行了吗?”莉莉似乎并没有从扮演的角色中出来的样子,依旧依偎在阿诺德的怀里,“不会就只有这么两个傻大个吧?” “当然,现在不论是黑羊会,还是阿克曼,应该都很像弄清楚我的底细。”阿诺德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就让他们去查好了,反正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他们还能查处些什么来呢?” “不过……”莉莉的目光侧向一旁,盯着紧闭的窗户,“有虫子的话,还是很叫人烦恼的吧,尤其是在夜里,嗡嗡叫的虫子在旁边,肯定会让人睡不好觉的。” “你说的没错。”阿诺德眯起眼,同时摸了摸自己的袖子,“不过尽管放心好了,有虫子的话,自然也有吃虫子的鸟,不是吗?” “吃虫子的鸟?”莉莉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那么大的虫子,你那只小小的乌鸦吃得下吗?” “你就不怕?”阿诺德躺到床上,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莉莉的身姿。“碧翠丝可是听得见的,你这么说,就不怕它待会儿来啄你?” 被阿诺德这么一说,莉莉的脸色不禁白了一下,然后干脆鼓着嘴,突然的坐到了阿诺德的肚皮上。 “啊——喂,你干嘛,很痛的啊!” “谁叫你嘲讽我!” “该死,等碧翠丝回来,我一定……唔、唔唔唔唔唔唔!” 房间内只有阿诺德嘴被捂住后不断的闷叫声。 而在旅舍的外面,一名灰袍人正半伏在隔壁楼房的房顶,紧紧盯着阿诺德的房间。 “窗都不开,是怕别人看到什么吗?” 借助着夜色,灰袍人避过了路上人的眼睛,得以悄无声息的潜伏在这里。 “而且什么生意都没有——是真的没有声音,还是说,在用什么东西掩盖着里面的声音?” “不过没有魔力波动的迹象,那小子身上也不像有魔力的样子,照理说,他是没有办法使用静音的魔法才对。” “先向大人汇报吧,这个人有些可疑,需要仔细调查才行。”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弗塔根领作为各种矿物和魔力水晶的主产地,魔力水晶是比较常见的。也正是利用了弗塔根城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黑羊会得以给自己的部下配备大量的魔法道具,像灰袍人手中这枚可以用来通讯联络的魔力水晶,在黑羊会内虽然说不上人手一个,但是给至少每一次指派任务还是可以做到给每个人分发一件的。 输入魔力后,灰袍人就静等着魔力网络另一端的人来联通通讯链。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作为黑羊会的骨干分子,自然是训练有素的,一感觉到危险,他立刻翻身拉开距离,然后摆好架势,回头面对着身后的敌人。 可是,当他回头看去,却发现刚才在他身上的只不过是一只乌鸦。 “虚惊一场,还是说我神经过敏了呢……” 灰袍人舒了一口气,然后举起魔力水晶,准备对话。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向那只乌鸦的眼睛时,心里的不安再度升了起来。 “这是……” “报告情况吧,布谷鸟。”魔力水晶的另一头传来了声音。 “情况……”代号布谷鸟的灰袍人举起魔力水晶,回答显得有几分迟滞,“没有异常,目标没有任何问题,报告完毕。” 他放下魔力水晶,眼中已经是一片猩红。 就和正盯着他看的碧翠丝眼中的颜色一模一样。 第二十八章 望月 随着夜幕的逐渐降下,聚集在黑石宫前的冒险者和雇佣兵们也渐渐退去,虽然弗塔根领的气候使得夜晚算不得寒冷,但是佣兵们天生的谨慎还是让他们不愿意在外面过夜,尤其是昨晚城里才刚刚发生了杀人事件的情况下。 不过,谁都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而且,要是今晚杀人事件再度发生,那么,明天佣兵们的抗议只会更加猛烈,同时,城内的局势也将会变得更为紧张。 阿克曼望着窗外黯淡的新月,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光黯淡了……” 他愁苦着脸,那天生多愁善感的眉目此刻显得如此忧伤。 “罗德尼呢,离开了吗?” “是的,阿克曼大人。”陪在阿克曼身边的侍从官殷勤的答道,“那位费格拉夫先生一走,他马上也离开了黑石宫,走得还挺急的。” “他今天一早就不在黑石宫中,要不是上午的事情,我看他根本就不会回来。”另一名侍从官紧皱着眉头说道,“那位费格拉夫先生来的时候,他也正好要出门,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在外头忙着什么事情,现在难道还有比那些佣兵更重要、更棘手的事务吗?” “哼,谁知道呢,昨天夜里刚出了杀人案件,今天他就这么勤快的往外跑,说不定他和那些案子有牵扯,不,说不定就是他主使的呢!” 阿克曼背对着这些侍从官,静静听着他们对罗德尼的编排,但是脸色却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反应。他很明白,这些侍从官都不过是墙头草,虽然这会儿一个劲的编排着罗德尼,说些好听的话,可是谁又知道他们会在罗德尼面前如何编排阿克曼呢? 不过,墙头草也有用处,或者说,这些家伙是墙头草倒好,这样也利于我接下来的行动。 阿克曼想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然后又马上收敛起这笑容,在他转身的时候,侍从官们还是只能从他脸上看到那种艺术家式的忧愁。 “你们有谁听闻过那位费格拉夫先生的事迹?” 几名侍从官面面相觑,这个问题,他们可答不上来。 果然是一帮酒囊饭袋,到了要他们派用场的时候,就什么用都没有。 阿克曼皱起了眉头,不悦的情绪很明白的露在了脸上。 于是几名侍从官连忙搜肠刮肚,从肚子里搜集一些曾经听说过的旧闻,来姑且哄一哄这位主子的欢心。 “听说,那位费格拉夫先生从小身体就不好,常年待在城堡里,甚至被家臣开玩笑说是一位小姐。” 阿克曼面无表情,但是在心里却是又多了一份不满,这帮家伙到底只能说出来一些没有营养的咨询,完全就是一些社交场上的花边新闻。 “不对吧,我听说是那位费格拉夫先生长得实在太过秀丽,所以被人误认做女孩子才对。”似乎这些家伙对这种话题格外感兴趣,马上就有了争论,“今天这位费格拉夫先生不正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柔美样子吗?瞧他的皮肤,白皙得就是擦了粉的小姐也比不上。” “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像女孩子,所以冷山公爵才不想他来做自己的继承人吧。”这个话题一开,话题似乎就收不住了,“说不定,他还真就是没办法让女人怀孕呢?大概冷山公爵就是担心这一点吧!” 侍从官们都能听懂这句话里的意思,这些纨绔家伙一块儿“嘿嘿”笑了起来,让阿克曼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你们就不能说些有用的东西吗?”阿克曼的手掌用力的拍了拍窗台,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就这么喜欢聊女人?连在说一位先生的时候都要提女人的事情?” “其实男人也很好啊……”一名侍从官低声念叨了一句。 阿克曼顿时感到有些窒息。 “都出去!”再也没办法忍受下去的阿克曼干脆把这些侍从官赶了出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去站岗,没我的吩咐,不要给我回来。” “是……”年轻的侍从官们哭丧着脸走出了阿克曼的房间。 “呼——真是一群废物!”阿克曼扯开了领口,独自在窗台边生着闷气。 “不过那个阿诺德……”生了一会儿闷气,阿克曼又回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少年,“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如果真的只是要回到冷山领,那不应该来弗塔根领找我帮忙才对啊。就算他到弗塔根领之前没听说过这边的事情,那么到了这里总该明白了情况才对吧?那可不像是一个蠢人,相反,他倒是显得相当精明,果然,他是怀着别的目的吗……” “趁着这个弗塔根领发生巨大变故的时候来寻求帮助,恐怕他是必有所图,说不好,他的目的就和弗塔根领有关……” “哼,这块如此美味的肥肉,谁又会不馋呢?不论是费格拉夫,还是泰姆士卡,又或是诺斯维,谁不在觊觎弗塔根领呢?但是,想要吃下这块肥肉,那可不仅要有一副好牙口撕下肉,还得有本事守住这块肉才可以啊!” 阿克曼遥望着天上的新月,他的眼睛也慢慢眯成了和那轮新月一样的弧线。 “不过,现在就算赌一把又何妨呢?反正我本就几乎一无所有,就算这次赌输了,那也不会比现在更坏,最多不过是丢掉这条性命而已。但是,这样没有自由的活着,还不如为了获得自由和权力去拼赌而死。至少,这个阿诺德可以暂时帮我牵制一下罗德尼的精力和注意,这样的话……” 阿克曼的自言自语突然的停止,他猛地张开眼,然后迅速的推开窗户,把头朝外面探了出去。 “没有人,是我听错了吗……”阿克曼皱了皱眉头,他从小就发现自己的感知比常人要敏锐,所以他对自己的听力是非常自信的。 或许是罗德尼派过来监视我的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监视我的人,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克曼关窗户的手停顿下来,脸上又露出了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 就让他们知道好了,不管是否掩藏身份,这场牌局,从我父亲失踪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要是来得晚,那么,牌桌边可就没有足够的位子了啊…… 从阿克曼的房间里传出一阵时断时续的笑声,守在阿克曼房外的那些侍从官很清晰的听到了这阵笑声,可正是因为他们听得太过清楚,所以这些人才更为不敢把这笑声的事情透露出去。 ———————————————————— 在离弗塔根城几公里的地方,一列车队正在月下趁夜赶着路。 这支队伍人数不少,队伍中的马车也有好几辆,虽然弗塔根领来往的商队不少,但是会在这个时候还坚持赶路,可就不是商人们会做的事情了。毕竟弗塔根领山路崎岖,大面积的山地就是那些强盗匪徒最好的藏身所,加上弗塔根领本身就没有多少武装力量,因而夜晚绝对不是在弗塔根领赶路的好时候。 车队是从南面来的,与阿诺德和莉莉入城的路径正好相反。 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上,一名身着黑袍的神父一边摩挲着胸前的圣徽,一边望着天空中黯淡的新月, “大天使耶拉德,您守护的世界是如此美丽,让我永远欣赏不尽。请让我再多欣赏一些,直到我这双凡眼不能再窥见世间的美丽,直到我的凡躯不再配承受您降给这世界的祝福。” “瓦特神父!”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从车队后面驱马赶到了最前方,“马上就要到弗塔根城了!” “啊,我知道。”瓦特神父点了点头,又握着圣徽念诵了一句经文,“连夜赶路,希望弗塔根城的城门还没有关闭。” “弗塔根城的城门不是夜晚也对商旅开放的吗?”青年疑惑的问了一句。 “原本确实是这样,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嘛。”瓦特神父微笑着回答道,“眼下弗塔根伯爵失踪,领内又有佣兵闹事的问题,现在的弗塔根城一定是风声鹤唳,小心警惕一切外来的人吧。” “原来是这样。”青年恍然大悟,“我听说,您曾经来过弗塔根领很多次,果然,您对这里相当了解啊!”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太愿意来弗塔根领的。”瓦特神父依旧保持着和善的微笑,“毕竟,这里实在太炎热了,而且,万一哪一天拉格瑞斯真的出来闹事,只怕我的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啊!” 听着瓦特神父这刻意的玩笑,青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神父,这可不对啊,您是侍奉神明的人,如果真的有邪魔危害人类,驱逐邪恶保护弱小可是您义不容辞的职责,怎么能够顾惜自己的小命呢?” 看着青年笑嘻嘻的面孔,瓦特神父倒是一点也不恼,似乎这位神父天生心情就特别好。“话是这样说,但是在该顾惜小命的时候,还是惜身一点好——悄悄告诉你,这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对我说的,我可是把它当做人生信条的哦!”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青年大吃一惊,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容。 “哈哈,瞧你的模样,怎么,很吃惊吗?没想到那位大主教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是、是有点……”青年摸着头,尴尬的答道。 “唉,这次出使弗塔根领本该是大主教亲自来的,但没想到冷山领出了那样的事情,所以大主教必须优先去冷山领,弗塔根领只好让我来跑一趟了。”瓦特神父叹了口气,似乎对这趟差事还是耿耿于怀,“要我说,弗塔根领的事就是派个别人也行,反正是不会有结果的,让我来又有什么意义呢?鲁珀特家族一向和教会是不怎么和睦的,让我作为外交使节,反而会更难堪吧。” “想不到您对弗塔根领竟然如此了解。”大概是尴尬得实在无话可说,青年只好随口搪塞了一句。 “啊,这些我都是从弗塔根城教会的普兰神父那里了解到的。”瓦特神父解释道,“反正,那座城市对商人而言是天堂,但对教士而言就是折磨了。更何况,现在弗塔根伯爵失踪,主事的大概就是那个总管罗德尼了吧……我是真不想看见那老家伙的脸啊!” 听着瓦特神父吐槽的青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好在这个时候弗塔根城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我们到了,弗塔根城。” “是啊。”瓦特神父眯着眼,望着那座庞大的城市。 “是到了。” 第二十九章 情报 弗塔根城因为缺少水源,所以十分注重保护从黎迪河引入城中的人工河。人工河完全处于黄金区和白银区的界内,河两边的建筑都被严格控制住了距离,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河水的污染。 所以,弗塔根城内能够沿河建造的建筑,绝对是寸土寸金。哪怕仅仅是一间餐厅,只要开在弗塔根城内的河边上,那么在这里一餐的价格就足以叫普通人家破产了。 当然,对于那些有的是钱的权贵而言,在餐厅里一边用餐一边欣赏着清凉的河景,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不仅仅是财力的炫耀,更是他们身份地位的体现。或者反过来说,如果不能在这样的餐厅中用餐,那么对弗塔根城的贵族而言绝对是一件莫大的耻辱。 而在所有开在河边的餐厅中,炉堡餐厅绝对是最负盛名的。这里的消费,就是一般的贵族也未必承付得起。 现在克尔苏萨就坐在炉堡餐厅的二楼,弗塔根城夜晚明亮的灯光,把外面的河水映照得金光粼粼,但是克尔苏萨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份美景,注意力完全都放到了自己最宝贝的宠物身上。 “比格斯沃夫先生,你怎么不吃啊?是这里的小鱼干不合你的胃口吗?”他一脸忧愁的看着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比格斯沃夫先生,眉毛愁得都快拖到桌子上了。 不过,虽然克尔苏萨愁得要死,但比格斯沃夫先生却完全没有理会主人的意思,而且毛茸茸的脸蛋还皱出了很不开心的表情,嫌弃得都不愿意看克尔苏萨一眼。 “唔……”克尔苏萨可读不懂比格斯沃夫先生的心语,他伸出手想摸一摸比格斯沃夫先生,但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比格斯沃夫先生摇晃着的尾巴给打了下去。 “要换换口味吗?”克尔苏萨连忙拿过旁边盘子里的烤鸡脯,像是献宝似的递到比格斯沃夫先生面前,“来一块?” “喵!”比格斯沃夫先生可不领这情,直接一巴掌把克尔苏萨递上的鸡脯肉给拍掉了。 “唔……”克尔苏萨可怜兮兮的看着比格斯沃夫先生,好像猫咪才是主人,他只是奴才一样。 “猫咪这种东西心情难猜得很,不要老想着讨好它。”罗德尼突然出现在餐桌边,将一个黑色的小罐子拍在桌上,“试试这个吧。” 克尔苏萨歪着脖子,瞪着眼睛打量着桌上的小罐头。 “这是什么?”他微微皱着眉头,用手指戳了戳罐头。 “不是坏东西就对了。” 克尔苏萨抬起脸,一脸质疑的看着罗德尼,显然对罗德尼的话不是那么信任。 出于谨慎,克尔苏萨打开罐头,看到里面都是小块的食物,他还小心的用手指捏了一块起来,送到嘴里尝了尝。 “唔——味道倒是不错,不过稍微有点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德尼盯着克尔苏萨,面孔不禁抽搐了一下。 “那是猫粮。” “哦,猫粮啊。”在罗德尼诧异的目光下,克尔苏萨很淡定的点了点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吃的是猫粮一样。 “比格斯沃夫先生,这是很好吃的猫粮哦,你要不要来一点?” 比格斯沃夫先生给克尔苏萨的回应还是一样——一巴掌拍掉了克尔苏萨递上的猫粮。 “唔……”克尔苏萨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罗德尼冷冷的看着克尔苏萨和比格斯沃夫先生戏剧一般的动作,没有出声,也没有要给出建议的意思。 最后,无奈的克尔苏萨只好任由比格斯沃夫先生这样懒懒的趴在桌上,指望什么时候比格斯沃夫先生饿了能够想起来吃东西。 “猫这种东西最难伺候,我真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带一只猫过来。”罗德尼在餐桌边坐下,“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对任务的执行。” “放心吧,既然接受了你的委托,就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说起正事,克尔苏萨的表情立刻变了一番,“不过,你这么急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吧?” 罗德尼用手肘撑着桌子的边缘,眼睛微微眯起,眼角的皱纹使老人看起来似笑非笑,那双眼睛中的神情变得更加不好琢磨。 “我想了解,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这个人。” “哦,阿诺德?”克尔苏萨挑起眉毛,饶有兴致的看着罗德尼,“我确实认识一位叫做阿诺德的朋友,但是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嘛……”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阿诺德。”罗德尼打断了克尔苏萨故意拖着的调子,“没必要和我打哑谜,你的那位‘朋友’今天我已经见过了。” “是吗?”克尔苏萨点了点头,神情却显得并不在意,目光还是放在了他的爱猫上。 当然,罗德尼可不会对克尔苏萨的这种态度感到满意。 “不和我聊聊你这位朋友吗?他给了我很不错的第一印象,充满智慧同时又彬彬有礼,你和他相处过两天,应该会更有了解吧?” “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说不上什么了解。”克尔苏萨摇了摇头,并没有深谈的打算。 “那么,你能告诉我什么呢?”罗德尼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终于是感到不耐烦了,“我付给了你们六万五千帝国金,想听到的不是你给我惹麻烦的消息。就算是黑暗兄弟会,也应该明白讨价还价是有底线的,不要总试图用你们的牌去试探别人的耐心底线,如果真的触碰到了,相信我,你们反而什么都赚不到。” “呼呼,您先不要生气嘛。”克尔苏萨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这不也是在按您的吩咐办事吗?我不认为有什么违背契约的地方,而且,我有说要让您加价吗?” “那么就直接告诉我,你们的调查到底怎么样了!”罗德尼骤然一拍桌子,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一直避重就轻又是为了什么?现在,我要你告诉我,我花了六万五千帝国金买来的消息,内容到底是什么!” 面对突然气势暴涨的罗德尼,克尔苏萨依旧不骄不躁,靠在椅背上,悠然的品味的着美酒的余韵。 “啊,是的,六万五千买来的消息。”他昂着脑袋,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您想先听哪一部分?” 罗德尼眯着眼,他可不是没有经验的愣头青,无时无刻,他都会习惯性的留一个谨慎的心眼。 “从开头说起,详详细细的,把我要求的东西都说出来。”他盯着克尔苏萨的嘴唇,不放过任何一个音节的颤动,“我的耐性很好,只有你办了我要求的事,我绝对不会发火。但是,如果你不能说出我想要知道的情报,那么,很抱歉,我的耐性会很不好。” 克尔苏萨把双手绕过脑后,依旧昂着头,盯着天花板。 “你不会说不出来吧?”罗德尼眯起的眼缝中露出了危险的光芒,“说说看啊,我的委托内容到底是什么?” 克尔苏萨把头低下来,看着罗德尼。 他们两人彼此对视着。 “您在怀疑什么呢?又或者说,您在焦急什么呢?”克尔苏萨一点都不慌忙,安然的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怕我给不出答案,又或是,怀疑我是假冒的?” 克尔苏萨没有去看罗德尼的反应,自顾自的就笑了起来。 “您在担心什么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组织,能够给窃取黑暗兄弟会的情报,然后……”克尔苏萨学着罗德尼的模样眯起眼,紧紧盯着罗德尼,“来装成黑暗兄弟会的人,告诉您路比冈德的情报呢?” 罗德尼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脸上稍稍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安心吧,我们剩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至少还留有一点信誉,接受的委托,就一定会办到。”克尔苏萨惬意的躺在椅背上,还摇晃起了椅子,“既然您这么没有幽默感,那我就直接把您想要知道的告诉您好了,呵,瞧您的样子,刚才是真的在怀疑吧?” 罗德尼没有理克尔苏萨的嘲讽,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根据我们在下层界的情报,路比冈德确实是失踪了,或者应该用‘消失’这个词更合适一点。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而且,玛纳勃朗西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倒是从别的地方,流露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情报。” “比如说?”罗德尼摩挲着自己的胡须,脸色十分平静。 不过,克尔苏萨也只是静静看着罗德尼,没有马上回答对方的问题。 而罗德尼也相当有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大概在三四天前,有一个情报指出,亚斯她禄大人在人间界有过一次行动,但是行动内容,包括具体的时间地点一概不知,唯一可以确定,就是这次行动的时间段大致和您提供的时间节点重合。” “你是说,这件事的背后有亚斯她禄大人的影子?”听到亚斯她禄的名字,罗德尼的手不由抖了一下,不小心拔下了自己的一根胡须,“我希望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因为这一点也不好玩。” “没人敢拿地狱九大公的名字开玩笑,而且情报的来源相当切确,下层界错综复杂的关系远胜于最争权夺利的宫廷,大恶魔们的明争暗斗是再常见不过的,只是,这一次的风浪,恐怕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克尔苏萨把视线转向窗外,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他的神色也显得极为平静。 “还有一个不太起眼,但是也很值得注意的消息,在这段时间,彼列大人也到过人间界。” “彼列大人!”这一次,罗德尼都不由得惊呼出声了,“怎么可能,那位大人几乎从没到过人间界……他为什么要出现在人间界?路比冈德大人的失踪,这背后到底……到底牵连了多少的事情啊!” “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克尔苏萨的视线继续向外延伸,他看到,似乎有一队人进入了原本已经封闭的大门,缓缓来到了城里,“所以,我奉劝您——仅仅是以我们双方长期以来的生意关系奉劝您,最好不要继续深究了,您现在处理眼前的事情就已经十分不容易,如果执意要去寻找这些事件背后的真正原因,那么……您失去的,恐怕就不止一位主君了。” 罗德尼的表情阴晴不定,他沉思了许久,望着外面照明全城的灯光,却迟迟不能下决定。 第三十章 走廊 夜半时分,阿诺德突然醒转,感到口中干渴的他,起身准备倒杯水喝。 或许是因为阿诺德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带了一下盖着的薄毯,使得盖着同一条毯子的莉莉也受了惊动,梦呓着翻了个身。 看了看莉莉的睡容,确定她没有醒后,阿诺德端着水杯,走到窗帘前,微微拉开一条缝,瞧着外头的光景。 夜已经很深了,弗塔根城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大多已经入睡,加上之前夜里发生的凶案,现在可没有人敢在半夜里闲逛。 不过,虽然城内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但那些明亮的魔导灯却依旧亮着,弗塔根城的灯火彻夜通明,尽管这会消耗不少魔力水晶,但是对财大气粗的鲁珀特家族而言这点消耗可不算什么。 夜深人静,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阿诺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以前在阴郁堡,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时,在城堡上眺望的夜景。 不过时过境迁,虽然回忆中的景色令人无比向往,可现在要面对的,还是眼下这座安静却又暗流涌动的弗塔根城。 正在阿诺德静思之时,他突然听到了走廊上有响动。 是脚步声?听起来不是很响,但是…… 阿诺德一边思索着,一边悄悄走到门边,贴着门倾听外面的声音。 隔着门板,他听到了那两名护卫的鼾声。 居然睡着了……这就是罗德尼派给我的护卫吗?这样的货色,根本做不到监视我吧,还是说,罗德尼故意要派两个蹩脚货色,好让他别的计划进行得更顺利呢? 这样的念头在阿诺德心中转过,虽然可能性比较低,但是阿诺德还是不敢麻痹大意,毕竟,可能性低不代表不可能,他没有去赌那百分之一可能性的资本和把握。 要不要叫醒莉莉?但是目前还不清楚状况,贸然行动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还是先让碧翠丝去看一看好了。 扭过头,阿诺德看向自己脱下的衣物,那些挂在衣架上的衣裤里闪过两点红光,那正是藏在阿诺德衣物里的碧翠丝。 虽然不是阿诺德的使魔,但是碧翠丝却对阿诺德的命令心领神会,当阿诺德的目光落到它身上时,这只聪明的乌鸦立刻从衣物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的飞出窗户。 碧翠丝绕着旅舍的墙壁飞行,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另外一扇没关好的窗户,从那扇窗户里重新飞进了旅舍,然后在走廊上寻找那个脚步声的来源。 借着碧翠丝分享给自己的感应,阿诺德可以看见和听见走廊上的一切动静。 那脚步声依旧很轻,如果不是因为夜晚太过宁静,阿诺德大概根本不会听见这脚步声。而听这吱吱呀呀的响动,似乎脚步声的主人正在楼梯上走。 碧翠丝飞到了靠近楼梯边的一盏壁灯的灯罩上,虽然弗塔根城灯火通明,但是旅舍里可不会也彻夜点着灯,小小的旅舍可负担不起这么多的灯油钱。 借着碧翠丝的眼睛,阿诺德可以看见楼梯口的景象,不过,因为楼梯口并没有窗户,阿诺德并不能在昏暗的景象中看得太过清楚。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阿诺德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不太清晰的人影从楼梯上走上来,拐入了走廊里。因为看不到面孔,阿诺德并不能马上认出这是谁。 会是谁呢? 阿诺德想道,莫名的,他脑海里最先闪过的是克尔苏萨的面容。 会是他吗?如果是他的话……那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吧,而且,到了明天,如果有新的凶案发生,那么克尔苏萨来弗塔根领的目的就会更明确了吧。 阿诺德蹑手蹑脚的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床边,屏住呼吸,避免被走廊上的那个人给察觉到。 脚步声慢慢在走廊中传荡开,似乎那个人并没有可以隐藏自己脚步的意思,或许他认为旅舍里的人肯定都已经睡熟了吧。 借着碧翠丝的视线,阿诺德看到,这个人在走廊中段停下了,他似乎蜷着身子,在怀里摸索着什么。 在不清晰的光线中,阿诺德看到,一个头从他的胸口长了出来。 这么说也不准确,阿诺德并不能确定从那人胸口出现的究竟是什么,只能大致判断是一个头的形状,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么大一个东西,都不可能从怀中掏出来,那脑袋形状的玩意,实在太过怪异了。 那人用手不断抚摸着那个“头”,就好像动物之间会互相清理毛发一样,那个人影很耐心的给自己胸口出现的脑袋清理了好一段时间,然后拍了拍这颗脑袋。紧接着,这个脑袋又像是萎缩了一眼,钻回了怀中。 阿诺德把这诡异的一幕一点不差的看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心脏的关系,对于这叫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阿诺德到没有任何的害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是低下头,深深陷入了思考。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转过头,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中的莉莉。 会是克尔苏萨吗? 通过碧翠丝的视野,阿诺德看见,走廊上的人已经快要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 阿诺德盯着房门,眼神渐渐变得深沉。 应该不是罗德尼派来的杀手,周围都没有异样,碧翠丝的控心术也没有反应,这样的话…… 他突然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这把走廊上的克尔苏萨给吓了一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啊,阿诺德先生,您……”克尔苏萨一脸疑惑的看着阿诺德,通过窗户照过来的光,阿诺德现在可以看清楚克尔苏萨的面庞和表情了。 “呀,真是抱歉,克尔苏萨先生。”阿诺德也是一脸惊讶,好像他真的不知道有人在门口一样,“我正准备去厕所,没想到……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克尔苏萨打量了一下穿着睡衣的阿诺德,再接着窗户透进来的路灯灯光瞧了瞧阿诺德略带倦意的双眼,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阿诺德的说辞。 “哦,弗塔根城实在太有意思了,一时间流连忘返,在外头玩得太久,结果回来的迟了。”说着,他又看了看门两旁靠着睡着了的两名护卫,“这两位您认识吗?刚才走廊上太暗,我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他们啊,有些原因,算是别人的好意吧。”阿诺德简单的敷衍了几句,并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没想到睡着了,或许明天我得向旅舍的老板多要一个房间了。” “您的房间不行吗?”克尔苏萨朝房间里看了看,“就让他们在走廊上这么睡着,只怕不太好吧……哦,抱歉。” 克尔苏萨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了床上的莉莉。 “如您所见。”阿诺德耸了耸肩,故意让克尔苏萨误解,“确实不太方便。” “唔——怎么了?”或许是因为阿诺德和克尔苏萨的说话声,莉莉也醒了过来,“阿诺德,谁在哪里?” 她支起身子,身上盖的薄毯也顺着肩膀滑了下来。 克尔苏萨识趣的退到了门外。 “抱歉,正准备去洗手间的,没想到在走廊上遇到了克尔苏萨先生。”阿诺德扭过头,对莉莉解释道,“你继续睡吧,我这边没事?” 莉莉揉着惺忪的睡眼,金色的长发就披在她光洁的肩膀上,那美丽的金发就和他身上穿的丝质睡衣一样柔滑。 “克尔苏萨?这么晚了,他也去洗手间吗?”或许是突然被惊醒,莉莉的脑袋转得有些慢,“还是说,是比格斯沃夫先生需要……不会是比格斯沃夫先生尿床了吧!” 提到这个,她倒是突然精神了起来。 “呃……不是。”门外的克尔苏萨尴尬的挠了挠脸,他没想到莉莉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嗯——您知道,猫咪都是十分爱干净的,如果有需要,它们会自觉的找个地方方便,而不会在睡觉的地方解决。” “哦……”莉莉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阿诺德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失落,“这样啊。阿诺德,快点回来,这么晚不睡可不好,熬夜是女人的天敌!”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阿诺德一头黑线,他不知道莉莉是因为没睡醒还是又在故意搞怪,说的话没头没脑的。 “你先睡吧。”阿诺德走出房间,顺便把门带上,“还有,把毯子盖好,主意别着凉了。” “知——道!” 关上门,走廊上就只有他和克尔苏萨,另带两个睡在地上的护卫。 “哎——可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克尔苏萨看着地上的那两个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睡得这么死,莉莉小姐都被惊醒,他们还能安然打着呼噜。” “能借用一下你的房间吗?”阿诺德的目光也放在这两名侍卫身上,“虽然这有些失礼,但是这么晚了,我也实在没办法去找旅舍老板。” “啊,当然。”克尔苏萨很爽快的答应了阿诺德的请求,“这样吧,我把他们弄回我的房间,而您——不需要先去一下洗手间吗?” “那就麻烦你了……”阿诺德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厕所在克尔苏萨走过来的方向,阿诺德的路正好和克尔苏萨相反。 在黑黢黢的走廊中,他们两个人背对着彼此,缓步前行着。 在这夜晚“意外”的短暂偶遇后,阿诺德至少确定了走廊上的人就是克尔苏萨,这给他带来了许多的信息。 克尔苏萨深夜外出了。 那个胸口的“脑袋”,加上克尔苏萨平常怪异的举止,更说明了他身上的秘密。 那两名护卫被克尔苏萨抬到房间,明天阿诺德或许可以从他们两人身上得到一些情报。 不过,阿诺德也知道,在这次偶遇中,恐怕克尔苏萨也得到了不少的情报,至少,他应该感受到了自己对他别样的注意。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走到厕所门口,阿诺德侧过脸,看向走廊另一头的克尔苏萨,因为距离隔得远了,而且光线很暗,所以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克尔苏萨的身形。 “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了吧。虽然现在彼此都保持着矜持,但是,该要下手的时候,谁都不会有犹豫。弗塔根城的这场棋局,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阿诺德又看了看窗外,天边似乎已经渐渐露出了鱼肚白,这将是夜晚最后的一个小时。 “天也快亮了啊,哼,正式叫人期待,明天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呢?” 第三十一章 见使 一早,阿克曼就被女仆们唤了起来,女仆们虽然对清晨就搅扰少爷的美梦很是惶恐,但是她们给出的理由也让阿克曼没办法发作——斯诺伦领的使者,在昨晚深夜就已经抵达了弗塔根城,罗德尼已经在接待他们了,作为鲁珀特家族唯一的代表人,阿克曼必须出场。 尽管清梦被搅醒让阿克曼很是不愉快,但是考虑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他还是耐着性子,穿上最正式的着装,准备前往黑石厅接受斯诺伦领使团的谒见。 “这一次使团的正使是普洛西大圣堂的瓦特神父,他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得意门生,这一次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因为冷山领的突然变故转道北上,所以就由这位神父来代替他出使。” 趁着女仆们给阿克曼整理繁琐的着装时,罗德尼给他介绍起了斯诺伦使团的大致情况。 “看起来我们的分量到底不够重啊,一听说冷山领出事,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立刻就转道北上,只派一个神父过来应付我们。”阿克曼轻笑了几声,笑得有些自嘲。 “并非是这样,对泰姆士卡家族而言,冷山领发生的事情更加值得他们上心。”罗德尼不急不慢的对阿克曼解释道,“毕竟,那意味着冷山领下代公爵的身上将会不具备泰姆士卡的血统,如此泰姆士卡和费格拉夫的联姻也就失去了意义,这对斯诺伦领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他们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和冷山领维持友好的关系,并且在泰格曼公爵攻击圣盔领时还那样的支持他们,这都是为了让下一代的冷山公爵身上带有他们的血统,以此来确保冷山领与斯诺伦领的立场世代一致。眼看如今这样的努力都要前功尽弃,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呢?” “可是,说起来,那位阿诺德先生不就是在弗塔根城吗?”阿克曼抬起手,让女仆们给自己别绶带,“这对我们而言大有利用价值吧?” “确实。”罗德尼点了点头,斯诺伦使团的到来虽然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加上阿诺德的事情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所以,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也只得先处理好这些外务,把阿克曼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需要的,是他们齐心协力应付斯诺伦使团,不论罗德尼怀着怎样的目的,他的立足点都是弗塔根领,这件事上他和阿克曼是一致的。 “不过,请您待会儿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对方。” “为什么?”阿克曼诧异的扭过脸,满脸疑惑的看着罗德尼。 “这是为了让我们能够掌握主动。”罗德尼低着头,看上去非常恭敬的回答道,“我们的实力毕竟是不能和斯诺伦领相提并论的,如果在情报上我们也无法占据优势,那么我们就什么优势也没有了。” 阿克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既然如此,待会儿我应该用何种态度对待斯诺伦领的使者呢?”他问道,这个问题,在上一次阿诺德来拜会的时候,阿克曼可没有问过。 “我想,斯诺伦领的目的不外乎是打探伯爵大人的消息,不论他们说什么,您只要保持应表现的悲痛的就可以了。” “应表现的悲痛……是吗?”阿克曼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说着,他马上又收敛起了笑容,把面孔拉下,双眼中充满了哀戚。 只是一转眼,阿克曼就摆出了一副悲痛的模样。 “虽然有些过于露于形表了……不过这样也好。”罗德尼对阿克曼骤然间的表情转化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点头,“对方是教职,所以弗塔根教堂的普兰神父也会陪同前来,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呼——”阿克曼长吁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啊!” 整理好衣着仪容后,阿克曼便随着罗德尼来到了黑石厅。 就和上一次阿诺德的来访一样,阿克曼这边准备好,侍卫们就打开了黑石厅的大门,把瓦特神父等人请了进来。 “日安,阿克曼大人。”瓦特神父将手横在胸前,向阿克曼恭敬的行礼,“吾人受斯诺伦公爵的委派,作为怀着善意的使者前来,并向您赠上最真挚的问候与安慰,希望您的父亲、弗塔根伯爵耐法瑞安·鲁珀特阁下能够早日归来。” “哦,一路辛苦了。”阿克曼低垂着眉毛,神色显得有些萎靡,“我代表鲁珀特家族感谢您和路易公爵的关心,有机会的话,请您转告路易公爵,我为泰姆士卡家族的友谊深受感动,希望有一天能够回报这份情谊。” “吾人一定传达。”瓦特神父又鞠了一躬。 寒暄了一番之后,阿克曼将目光转向瓦特神父身后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人他相当熟悉,那是弗塔根城教会的领导者普兰神父,而另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就不认识了。 注意到阿克曼的目光,瓦特神父主动介绍道:“这位是罗塔伯爵冈瑟·弗格斯的长子安德鲁,此次受命护送使团。” 阿克曼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听说过安德鲁,但是却听说过他父亲罗塔伯爵冈瑟,那是斯诺伦领的有力封臣,两年前先代斯诺伦公爵和长子突然同时离奇去世,这位伯爵一度拥立路易公爵的异母兄长,不过最后路易公爵还是在母亲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帮助下夺到了公爵之位,但也因此,罗塔伯爵和路易公爵之间并不是很融洽。 听说这是罗塔伯爵的长子,罗德尼不禁把目光挪了过来。“罗塔伯爵果然是斯诺伦领的第一重臣,路易公爵真是信任有加啊。”罗德尼不紧不慢的说着,略显老态的眼睛盯在安德鲁身上,“安德鲁先生这么年轻就能承担护送使团的重任,果然是青年俊彦。想必,将来继承罗塔伯爵之位后,一定也能像您父亲一样为斯诺伦领尽心效劳的吧?” 罗德尼这番阴测测的话顿时说得使气氛都为之一变,刚才还很友好的氛围,转眼间就冷场了下来。 站在瓦特神父身后的安德鲁到底年轻了一些,听到罗德尼这明显的挑衅,当即皱起了眉头,张口准备反驳。 但是瓦特神父拦住了他。 “罗德尼总管说的不错。”瓦特神父微笑着说道,似乎心情丝毫没有因为突然的冷场而受影响,“身为家臣,最重要的就是忠诚,这一点,我相信总管先生也做的一点不差,是吧?” 罗德尼的嘴角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倒是坐在石座上的阿克曼,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罗德尼,眼中还带着强忍的笑意。 “阿克曼大人,瓦特神父。”一直没有没有存在感的普兰神父突然开口了,“这一次既然有斯诺伦领的使节在场,不如我们就来商议一下如何寻找到耐法瑞安大人吧。对于伯爵阁下失踪这一件事,我们教会也非常关切,毕竟伯爵大人的安危可是切实关系到弗塔根领的稳定啊。” “普兰神父说的不错。”罗德尼表示了认同,“如果斯诺伦领能够提供任何的消息,我们将感激不尽。” 因为罗德尼突然把话抢走,瓦特神父倒有些不好接了,原本他是希望对方能够提供情报的,但没有想到罗德尼先把这个话给说了,这样一来,瓦特神父只得想另外的说辞了。 “我们是外地人,如何能够知晓什么消息呢?”瓦特神父稍一斟酌,然后便摇着头说道,“我们所知的情报,都是从弗塔根城流传出来的,到现在还有很多消息辨不清楚真假,肯定没有贵方知道的清楚,有些事情我们还希望贵方能够为我们解惑呢。” “那可真是遗憾,因为城内的佣兵一直在扰乱城市的秩序,我们也很难确定一些消息的真假。”瓦特神父话音刚落,罗德尼立刻开了腔,堵死了瓦特神父继续询问的话头。 安德鲁紧紧皱起了眉头,现在他算是明白,瓦特神父为什么说不想见到罗德尼了,这个老家伙确实难对付。 “那可真是遗憾——”瓦特神父只好叹气道,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阿克曼,“看来这件事上我们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当然,如果您想到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敬请告知,我们一定尽力。” “十分感谢您的好心。”阿克曼依旧低垂着眉毛,一脸的忧愁模样,“在这种时候,还能得到您这样好心人的帮助,我想日后父亲回来得知的话,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但愿伯爵阁下能够早日归来。”瓦特神父顺势安慰道。 一直只能听着的安德鲁不由咬了咬牙,双方这一番对辞你来我往,可最后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他可以感受到,弗塔根领和鲁珀特家族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是那么友好和热心。 虽然他们来这里本也没抱着完全的善意就是了。 “阿克曼大人。”安德鲁向前迈了一步,“虽然很遗憾无法在弗塔根伯爵阁下的事情上帮助贵方,但如果有其他需要,还请尽管吩咐,比如说……” 他瞟了一眼罗德尼,眼神中还隐隐带着挑衅。 “贵方领地内的佣兵问题。” 阿克曼的眼皮跳了一下,但是没有开口,尽管他之前极有料到斯诺伦领的人会提这个,但是提得如此露骨,就让阿克曼有些意外了。这毕竟是弗塔根领的内务,就算斯诺伦领有心要掺和进来,也不该说的如此直接啊。 他不禁拿眼前这位安德鲁先生和昨日的阿诺德对比了一番,相较之下,这位罗塔伯爵之子就显得太沉不住气了,城府实在逊色得多。 罗德尼和阿克曼都保持了沉默,只是默默的盯着安德鲁看。倒是瓦特神父对安德鲁的突然出声感到惊讶,他转过头来,略带责备的说道:“安德鲁,现在阿克曼大人正因为弗塔根伯爵的失踪而感到担忧和悲痛,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个的。” “非常抱歉,阿克曼大人,是我失礼了。”安德鲁立即弯下腰,向阿克曼鞠躬道歉。 对于他的这一态度,阿克曼又觉得,或许对方并不是因为年轻气盛而那么说的。 回想罗塔伯爵和路易公爵的关系,尤其是两年前的双方之间发生的不愉快,阿克曼似乎明白了一点。 “无妨,我对贵方的好意十分感谢,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说着,他看向罗德尼,“总管,请帮我准备好宴席,中午我要好好款待来自斯诺伦领的朋友们。” “如您所愿,阿克曼大人。”罗德尼鞠了一躬,目送着阿克曼离去。 当众人都弯着腰的时候,罗德尼却悄悄抬起脸,看向了安德鲁,眼神中的意味着实耐人寻味。 第三十二章 暗结 在一场丰盛的午宴招待后,阿克曼还殷勤的请瓦特神父等人留在黑石宫游玩一番,不过,由于罗德尼的提醒,阿克曼想起了自己“事务繁忙”,因而无法继续陪同瓦特神父他们。 “这座黑石宫,现在到底是谁主事啊?”安德鲁倚在黑石宫上层的望台上,借助地势俯瞰着弗塔根城,“我看这座城堡里的人,似乎更习惯于去看那位罗德尼总管的脸色啊。” 瓦特神父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对于之前安德鲁没有事先他商量就向阿克曼提出协助解决佣兵问题的事情还是有些在意。 “你习惯就好,一个家族想要长久的统治下去,哪有这么容易。谁都不能确保自己未来的子孙后代都有足够控制领地的本事,所以,有的时候让臣下主政是必要的,在我们斯诺伦领,不也是由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代路易公爵执政吗?” 安德鲁把视线收回来,小心的看了看瓦特神父的脸色,他不清楚神父这番话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很抱歉,神父先生,之前我提出解决佣兵问题的事情没有和您先商量。不过,我觉得那个罗德尼实在太可恶,有他在,我们的使命一定不好达成,所以才会说那番话……” “没关系,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瓦特神父微笑着摆了摆手,“毕竟,我也看他挺不爽的。” 说完,他又略带歉意的看向一旁的普兰神父。“抱歉,我只是说罗德尼一个人,并没有针对贵领的意思。” “我明白。”普兰神父点了点头,比起笑容可掬的瓦特,他的表情就死板多了,“这一次我会和你们采取相同的立场,不仅仅是因为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嘱咐,我个人同样认为,目前弗塔根领的乱局需要借助外力来尽快平定,比起北面那头危险的老虎,还是泰姆士卡家族更让人觉得安心一些。” 听到普兰神父的表态,瓦特神父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诶呦呦,您说的可真是客气啊,虽然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不能前来,但我一定会尽力帮助解决弗塔根领的困局。” “如此最好。”因为性格的关系,普兰神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表示什么。 “安德鲁。”瓦特神父又对安德鲁说道,“你觉得,目前弗塔根领的局势怎么样?” “局势……怎么样?”安德鲁细细思索了一番瓦特神父的问题,揣测着他这么问的用意,“如果您是指表面局势的话,我想暂且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虽然佣兵们的声势看起来很大,但是我不认为他们真的敢和鲁珀特家族发生冲突,说到底,支撑他们这么做的不过是众多有相同诉求的同伴给予的虚假信心而已,一旦他们发现这个联合根本不堪一击之后,他们自然就会溃散。” “说的不错,其实鲁珀特家族和弗塔根领面对的主要问题并不是那些佣兵,或者说,佣兵的问题只是一种表现,他们真正要面临的,是如何应对弗塔根伯爵突然失踪后领内不平衡的政局。”瓦特神父举起了右手,大拇指和中指同时翘着,“这就像现在弗塔根领的局势,没有了弗塔根伯爵这只手,罗德尼这根中指和阿克曼这根大拇指同时翘着,最后,该由谁来主导整只手的动作,那就是他们面对的问题。” “大拇指和中指吗……”普兰神父摩挲着下巴,品味着瓦特神父的比喻,“倒是很确切,一个有权无名,一个有名无权,最后,到底是长的手指压倒短的手指,还是由粗的手指压倒细的手指,还真是不好判断啊。” “如果两根手指都倒下了呢?”安德鲁突然插嘴。 两位神父都看向了他。 “那么,这只手就会握成拳头,到时候不论别人是想掰开它还是想握住它,都免不了被它揍上一圈。”瓦特神父摇了摇头,回答了安德鲁的问题。 普兰神父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我不过说说而已。”安德鲁耸了耸肩。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普兰神父问道,“要如何才能在他们两人之间达成一个平衡,而不是出现互相倾轧的情况?” “这个嘛……”瓦特神父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够对阿克曼大人有更多的了解,今天的会面,他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东西表现出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普兰神父点头说道,“看起来,这黑石宫内,暂时还是由罗德尼取得了上风啊。” “这未必不是好事。”瓦特神父眯起眼睛,回望了一下身后,“毕竟,罗德尼这个人,我们都不太喜欢他,不是吗?” 普兰神父点头。 “那么,您打算如何和阿克曼大人会面呢?就刚才的情形来看,想要私下会面大概是不可能的,罗德尼实在防得太死了,如果我们接近阿克曼大人,一定会事先被他察觉到。” “您觉得,他是为什么要这么做?”瓦特神父皱起了眉头,“为了保住他自己的权力?又或者说他有着别的什么心思?如果只是一般情况,那么哪怕是罗德尼这种性子,也不至于和主君如此貌合神离,伯爵失踪,他继续支持阿克曼不就好了,做到这种程度,就仅仅是为了保住他手里的权力吗?我想,如果不是他和阿克曼有太大的嫌隙,是不会到这种程度的。” “实际上,有一个不太好的传言。”普兰神父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我从来没有见罗德尼来过教堂做礼拜,虽然他身为黑石宫总管本就事务繁忙,但是忙到几十年都不来一次教堂,这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您是说……”沉默了好久的安德鲁终于有了一个插话的机会,“罗德尼的信仰会有问题?” “说不准,其实,耐法瑞安领主也不经常来教堂。当然,这或许只是我多心了,领主们从来都嫌我们教会管得太多,所以关系不好是正常的。” 可能是突然意识到安德鲁的身份,普兰神父马上又补了一句:“毕竟,弗塔根领不是斯诺伦领,领主和教会并非相处的那么融洽。” “我能理解。”安德鲁点点头,然后就没有说话了。 “请您尽量帮我想一个和阿克曼会面的办法吧,我毕竟是没有您熟悉这里的。”瓦特叹了口气,似乎是准备结束这一段的讨论了,“虽然有些不敬,但是眼下路易公爵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主要精力还是会集中在冷山领那边,而对弗塔根领这边的事情,他们既不会愿意放手,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处理,所以,我怕如果拖得太久,恐怕公爵大人那里会失去耐心。” 听到瓦特神父这样说,普兰神父顿时表情一凛,神色凝重了起来。“我会尽量想办法的,但是,这件事还得回到教堂后仔细商议。” “说的也是。”瓦特神父抬眼望向天空骄烈的太阳,“毕竟,打扰人家这么久可不太好啊。” 很快,瓦特神父等人就向黑石宫方面提出告辞,而阿克曼因为“事务繁忙”,无暇送他们,所以就由罗德尼总管代为送别。 看着瓦特神父等人的身影远去,罗德尼的眼神渐渐冷冽了下来。 “信寄出去了吗?”他对身边的部下问道。 “照您的吩咐,已经放出了信鸽。”部下弯着腰,低声回答着,“为了以防万一,一共放出了三批信鸽,预计最快三天后狮心堡就可以收到我们的信。” “嗯。”罗德尼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斯诺伦领想要插手的话,那么就必须拉上一个可以与他们相抗衡的家伙才行,弗塔根领能够在三大公爵领的夹缝间生存下来,靠的不就是三个公爵领互相之间的牵制吗?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那么弗塔根领又有什么立场保持现状的状态呢?” “您说的是。” “而且,我这里还有一张冷山领不得不掺和进来的底牌。”罗德尼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角看起来更加诡诈,“刚刚接待了斯诺伦领的客人,可不能就冷落了冷山领的客人啊。” —————————————— 阿诺德回到房间,脸色显得并不是很好看。 “什么都没问出来?”一看到阿诺德的脸色,莉莉大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没有。”阿诺德叹了一口气,“有你的魅惑,我可以确定他们两个说的是真话,所以只能说,克尔苏萨什么马脚都没露出来,他实在太会掩饰自己了,哪怕他告诉别人自己就是凶手,但是却没有一个警备官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所以说,这就是谨慎的法师啊。”莉莉无趣的拨弄着自己的指甲,“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等等看吧,哪怕只是出于礼仪,今天黑石宫都会来个人才对。”阿诺德皱着眉头,克尔苏萨依旧是一个让他无法安心的不稳定因素。 “刚才,我在旅舍老板那里套出来一点有意思的小情报。”莉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漂亮的指甲上,似乎说的话只是无心之言,“昨天晚上,好像有一队人马进了弗塔根城,而且是深夜。” “一队人马?”听着这个词,阿诺德的眉头不由跳了跳,“什么人马?难道说,罗德尼正准备往弗塔根城里调集部队来清剿那些佣兵!” “不,应该不是。”莉莉摇了摇头,“我听到的消息,似乎那支队伍并不是军队,倒像是商旅,不过,又好像不完全是商旅。” “那到底是什么?我都要被你搞糊涂了!” 莉莉停下拨弄指甲的动作,直勾勾的看向阿诺德。 “他们打的是斯诺伦领的旗帜。” “斯诺伦领的旗帜!” 听到这个消息,阿诺德的心思顿时活跃开了。 “是泰姆士卡家族终于派人来了吗?虽然也有可能是商旅,但是……会赶在深夜进城,这可不像是商旅的做法啊。” 阿诺德舒了口气,他觉得局势终于豁然开朗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或许机会就来了。” “你想和他们联手?” “不,至少现在不会。”阿诺德摇了摇头,“而且,现在的我除了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这个身份,没有任何资格可以与他们联手。” “但是,你不还有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这个身份吗?”莉莉深深的看了阿诺德一眼,故意这样说道。 “那样的合作……”阿诺德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自嘲,“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十三章 交锋 恰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先生。”从门外传来的,是罗德尼派给他的那两名侍卫之一,“罗德尼总管前来拜访您。” 阿诺德和莉莉对视了一眼,刚才他还说今天黑石宫会来个人,没想到这么快罗德尼就亲自来了。 “好的,我这就下楼,请罗德尼总管稍等片刻。” 打发了侍卫之后,阿诺德思索了起来,却没有马上动身。 “你还有什么疑虑吗?”看阿诺德沉思着,莉莉便出声问道。 “我在想……”阿诺德沉吟着说道,“罗德尼,会不会把斯诺伦使团已经抵达弗塔根领的这个消息告诉我。”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莉莉随口说道,“还是说,你觉得罗德尼会想利用你来和斯诺伦领达成什么交易?” “那几乎是一定的,罗德尼,不,就算是换一个愚笨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阿诺德侧着脑袋,看向了房门,似乎是想透过这扇门看到旅舍一楼的情况,“关键在于,罗德尼会希望从斯诺伦领那里得到什么,而斯诺伦领,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怎么,你要估算自己的价格吗?”听到阿诺德这样说,莉莉不由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 但是阿诺德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 “该去见见他了。”阿诺德打开门,准备下楼,“如果能够知道他们彼此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那么,这场赌局的先机,就会全部落入到我的手中。” 当阿诺德揣测着罗德尼的用心时,这位黑石宫的总管也正在楼下,耐心的等待着阿诺德。 旅舍里今天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进出,一楼的餐厅里,就只有罗德尼一个人坐在桌边,静静等待着阿诺德。 “抱歉,让您久等了。”阿诺德走到罗德尼所坐的桌边,扭头扫顾了一遍餐厅内的情况,“似乎很冷清啊,您不喜欢有人吵扰吗?” “如果可以,我确实更喜欢安静。”罗德尼说着,语义却很模糊。 不过,阿诺德还是点了点头,或许是真的听明白了罗德尼的意思。 “那么,”阿诺德也坐了下来,“您今天来又是有什么事情呢?” “我过来看看,您这边是否有什么需要的。”罗德尼十指交叉着握着身前,背倚在靠背上,淡淡的说道,“顺便,也来看看您的住所,如果让客人住的太差,那就实在是我们失礼了。” “这里住的很舒服,弗塔根城的服务都很让人舒心,另外,也感谢您的关心。”阿诺德客气的应答道,“对了,不知道斯诺伦领那边有什么消息。” “嗯?”罗德尼微微皱起眉头,“您指什么?” “斯诺伦领那边,应该对冷山领的事情会有所反应才对吧。”阿诺德微笑着说道,“我毕竟不方便得到消息,如果您知道什么的话,是否可以告知我呢?” “既然是您的请求,我自然不会拒绝。”罗德尼说的很大方,“据我所知,路易公爵已经派出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出使冷山领,专程为您的事情和泰格曼公爵进行交涉,或许,不久就会有所进展。” 听到罗德尼说自己的事很快会有进展,阿诺德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恕我失礼,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尽快让我启程前往斯诺伦领呢?” “您这样急着走,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罗德尼反问道。 “哦,不,我绝无此意,请您不要误会。”阿诺德连忙摆手,“只是比较急切而已——如果在斯诺伦领和我父亲交涉的期间,我能够向路易公爵说明事情真相,那么就可以借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之口转告我父亲,这样一来,我父亲也就能明白背叛他的人并不是我了吧。” “您说的有道理。”罗德尼点了点头,“不过,这件事情我认为还是先由我方通过正式使节通知路易公爵比较好,请您见谅,毕竟我方也有自己的立场。” 立场……是指要保持中立吗?阿诺德内心明白,罗德尼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就等待贵方先通知路易公爵好了。”阿诺德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总之,还是拜托您了。”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您的。”罗德尼很平静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或许要征求您的同意。” “请说。”阿诺德随口说道。 “是关于阿克曼大人的,他愿意竭力帮助您,因为您的人品和家世都非常叫人敬佩,而且,如果能够和冷山领保持友好的关系,也是我们十分乐意看到的。这一次机会难得,所以我就想拜托您一件事。”罗德尼看着阿诺德的眼睛,那目光叫阿诺德莫名的心里生出了些许的不安,“听说您有两位妹妹,您看,阿克曼大人的年纪也是到了婚配的时候,如果他能够娶您的一位妹妹,这样不是既顾全了您与阿克曼大人之间的友谊,又对冷山领与弗塔根领之间的友好关系十分有利吗?” 阿诺德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顿时就攥紧了,这个时候,他又哪里掩饰的住自己的脸色呢。他心中不仅仅对罗德尼的提议感到愤怒,同时也对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自己感到忌惮,阿诺德可不相信,紧紧一天的功夫,罗德尼就能够把自己调查的这么清楚。 看到阿诺德骤然变得不好看的面色,罗德尼心中顿时了然。 “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不是太乐意……是我的提议惹怒了您吗?如果是这样,请允许我向您道歉。”罗德尼故作惶恐的说道。 阿诺德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下,但是,积郁在胸前的愤怒和不满还是无法彻底消除,哪怕他胸膛里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 “这件事我暂时无法给出答复,毕竟我的妹妹们都在狮心堡,我也无权决定她们的婚事。”阿诺德的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颤抖,似乎他的牙关是在强忍着怒气,“如果要谈论这件事的话,还是等通过斯诺伦领方面与我父亲联系上再说吧。” 罗德尼盯着阿诺德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眼角挤着的皱纹,脸上看不明切的笑意让阿诺德心头莫名燃起一股火来。 “说的也是呐,是我唐突了,很抱歉。”罗德尼致歉道,可是他脸上歉容中隐藏的笑意叫阿诺德的怒火更炽,“不过,刚刚我也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不如就由我们弗塔根领以为阿克曼大人求婚的名义,向冷山领派出使者,这样就不会直接介入到冷山领的内务中,可以保证我们的立场。而同时,在见到泰格曼公爵后,也可以顺势提出您的事情,将真相转告给泰格曼公爵,您觉得如何呢?” 阿诺德顿时一惊,内心惊怒交加,直到现在,他才真正领教到罗德尼这个人的厉害。他的这个提议,阿诺德很难推辞,而且,如果事情真的顺着罗德尼的提议进行下去,那么阿诺德也没有立场继续要求前往斯诺伦领,或者是和泰姆士卡家族建立联系,弗塔根领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控制在手中。而罗德尼说这个主意是他刚才才想到的,那明显就是托词,他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但是故意到刚才才说出来,以此来误导阿诺德,至于误导阿诺德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应付斯诺伦使团。 这个时候,阿诺德不得不庆幸,如果不是莉莉即时告诉了他昨天斯诺伦使团可能已经抵达弗塔根城的消息,那么现在他只怕真的要被罗德尼完全掌握主动,然后给牵着鼻子走了。 “您的这番好意,我本本不该拒绝,可是……”阿诺德斟酌着字句,似乎思考得相当认真,“可是我听说,昨天斯诺伦领的使者已经抵达了弗塔根城?” 罗德尼的脸色第一次露出诧异的表情,显然,他没有想到阿诺德竟然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的面孔抽动了一下,然后反问道:“您是从那里听说的呢?” 罗德尼没有承认或否认这个消息的真假,只是询问阿诺德消息的出处。 “昨晚使者进入弗塔根领的时候,恰好被我的一位友人遇见。”阿诺德微笑着回答道,“他是个很喜欢玩乐的人,弗塔根城繁华的景致着实让他流连忘返,因而昨晚归来的很晚,正巧碰见了那一幕。” 罗德尼立马就联想到了阿诺德说的是谁。 “您在弗塔根城有朋友?”罗德尼皱着眉头问道,“我以为您是孤身前来的,昨天您也是如此对阿克曼大人和我说的。” “是在弗塔根城偶然遇到的朋友,因为很风趣,就多交往了一些。”阿诺德的笑容未变,似乎刚才的怒气完全都消了一样。 罗德尼闭上了嘴,沉思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阿诺德说的不太可能是真话,但是即使是谎言,也能表露出部分的真相来,比如说,克尔苏萨是否真的那么牢靠。 仔细揣摩着阿诺德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句,罗德尼脑海里的思绪飞快的运转了起来。 是想诱导我去怀疑克尔苏萨吗?不过这样的谎言未免太明显了一些,或许他并不知道克尔苏萨的真实身份,只是想借用这话来迷惑我而已。可即使是这样,也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了,首先它是如何知道克尔苏萨和我联系的这一点就很难解答,还是说,他其实根本对克尔苏萨的身份一无所知,只是单纯的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问题,所以故意来诈我的话呢? 这些问题很快在罗德尼脑海中流转而过,片刻后,他的眼睛重新聚焦,目光再度落到了阿诺德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不过,请您暂时不要宣扬这个消息。” “没问题。”阿诺德很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方的立场,在这个时候不适合向外界宣布接见了斯诺伦领使者的消息。”罗德尼很公事公办的说道,“您能够理解吧,弗塔根领必须保持中立,而一旦在伯爵大人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让外界知道阿克曼大人会见了任何一方的使者,那都会造成无谓而麻烦的猜测,哪怕只是礼节性的访问,也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因而,我不希望这个消息公开。” “原来如此。”阿诺德点了点头,“那么,可以让我和使团的诸位见一下面吗?我认为既然斯诺伦领的使者来到这里,我有必要和他们见一面,并且告知路易公爵一些消息。” “这个嘛……”罗德尼犹豫了,他现在还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好吧,我会安排一下,请您暂且等待一些时日。” 罗德尼说着,同时不得不在修改自己原本的计划。 第三十四章 狡狐 “那么就请允许我回去准备一下。”罗德尼说着,同时准备起身,“毕竟,这件事需要的相关礼仪还是相当繁琐的。” 阿诺德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罗德尼的意思,这不过是托词而已,罗德尼肯定是不希望他和斯诺伦使团会面的,这种准备,就是拖时间的借口。 “那么,这件事就劳烦您了。”虽然明白自己提出的事情不会有结果,但是阿诺德还是以一副十分郑重的表情拜托罗德尼,毕竟对他而言,现在和斯诺伦使团会面也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罗德尼是不明白这一点的,这就是他的情报优势。 “很愿意为您效劳。”罗德尼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旅舍。 ———————————————————— 方纳望着头顶的烈日,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把帽子再戴回头上,继续向前走。 “叔叔。”约翰的侄子查理·方纳同样热得满头汗水,原本的精神样子已经完全不见了,“这、这里真的是热啊!” “当然了,这里可是弗塔根领,黑石峰的山脚下啊。”方纳叹着气说道,“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希望接受这次的任务。” 查理稍稍有些愕然,没想到一向深受泰格曼公爵信任的叔叔会说出这样的消极的话。“您对这次的任务不满意吗?可是,这次的任务可是相当关键的啊,查探弗塔根伯爵失踪的真相,公爵大人把这个任务交给您,不正是说明了公爵大人对您的信任吗?” “没错,公爵大人的信任是我最大的荣耀,可是……”方纳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可是这个地方实在太糟糕了,炎热、荒凉,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 查理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虽然之前他对叔叔的话有所质疑,可是对弗塔根领的恶劣天气,他也同样受不了。 “不过,到了弗塔根城就会好一些了吧。”方纳停下脚步,看了看道旁的路牌,“虽然弗塔根领的环境很糟糕,可是弗塔根城却是一座相当值得一去的城市,相信我,那座城市的繁华,就是你在狮心堡都见不到!” “这我倒是听说过,父亲说,弗塔根城商旅云集,商业的繁荣使得鲁珀特家族的财富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因而那座城市而被建设的极为豪华,和一般的城市完全是不同的级别。” “哈,斯彭德和你这么说的吗?”方纳笑了起来,“不过,实话和你说吧,他压根就没来过弗塔根城,他告诉你那些关于弗塔根城的话,其实都是我转述给他的。” “啊!这……”查理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深深的低下了头。他自己也知道,父亲斯彭德和叔叔约翰比起来,就只是一个老实巴交、再普通不过的一般骑士,如果不是叔叔的才能得到了泰格曼公爵的赏识,他们方纳家就只是一个最下层的骑士家族而已。也因此,他更加愿意相信叔叔,毕竟这位叔叔是如此的耀眼和出色,而对于父亲斯彭德,他虽然尊敬,却并不会完全听从。 “好了,再坚持一下,你就能亲眼看到弗塔根城了,到时候,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见识一下那座城市吧。”方纳笑着拍了拍查理的肩膀,“没多久就到了,拿出一点年轻人的干劲吧,看,我这个老家伙不都走到这里了吗?” “您的年纪可一点都不老啊!”查理也笑了起来。 “哈哈,恭维的话就算了吧,这种话,见到弗塔根领的人时再说吧。”方纳笑得很爽朗,倒不太符合他谋将的形象。 “弗塔根领的人也知道我们要去吗?”查理不由感到了诧异,“我以为这次的任务是秘密行动,会瞒着弗塔根领的人呢。” “嗯。”方纳微微点了点头,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像之前一样回答侄子的问题。 查理发现了叔叔的异样,但并没有多想什么,毕竟方纳的地位特殊,作为泰格曼公爵最信任的骑士,方纳很多时候扮演着泰格曼公爵的参谋这一角色,有些东西不是那么适合说出口的。 “到了弗塔根领,鲁珀特家族会接待我们,但是不会以正式的方式接待我们,所以,我们的任务也算是秘密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查理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点了头,他并不完全明白叔叔的话,但是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只要听叔叔的就好。 “那么就抓紧时间抵达弗塔根城吧,这路上的炎热,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啊!”方纳再度一拍查理的背,大笑着,催促他加快脚步。 方纳叔侄是从狮心堡出发的时候是骑马赶路的,不过因为弗塔根领内山路崎岖,他们不得不下马步行。但即使如此,他们的速度也算很快了,比起阿诺德和莉莉一路上的拖沓,方纳叔侄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到了弗塔根城,而其中从狮心堡到溪木镇的这段路,他们仅仅花了一天的功夫。 而在这段时间内,弗塔根城中的形势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离开的佣兵更加的多,但是留下来的那部分态度也更加的坚决,在鲁珀特家族不做出切实的解释和补偿之前,他们绝不离开弗塔根领。 弗塔根领内的骚乱,以及冷山领的变故,顿时使得黑石峰周边地区的局势变得紧张起来,似乎一场大战随时都会爆发,就连相对离这一带较远、没有什么切实利益关联的东陲领诺斯维家族,都接连向冷山领和弗塔根领送出正式外交信函。 当方纳叔侄抵达弗塔根城的时候,斯诺伦使团已经在弗塔根城待了七天了,在这五天里,他们也想了各种办法和黑石宫中的阿克曼单独会面,可是每一次的尝试都没有成功。而当他们还在尝试的时候,冷山领的人却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抵达了弗塔根城。 罗德尼特意吩咐负责入城检查的警备部队,直接让方纳叔侄通过隐蔽渠道进城,而他本人则在收到警备部队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去见了方纳。 会面的地点被放在了靠近警备部队驻地的一段城墙哨站,由警备部队把守,可以算是目前弗塔根城中最不容易透露出消息的地方。方纳知道这个会面地点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走进哨站特意腾出的塔楼,方纳马上就看到了那个勉强算得上熟悉的身影。 “罗德尼总管。”方纳走上前,和罗德尼礼节性的握了握手,“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罗德尼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叫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态度来,“没想到这一次泰格曼公爵竟然派您亲自来。” “这其实不难猜,不是吗?”方纳耸了耸肩,“毕竟只有我和您打过交道。” 罗德尼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一边的座椅,请方纳坐下。 “您应该知道,我们请贵方派出使者的需求吧?”坐下后,罗德尼立马说起了正事,“我想知道泰格曼公爵的答复。” “公爵大人很感谢贵方提供的情报,背叛公爵并突然发动叛乱的阿诺德是我们必须要抓捕的犯人,希望贵方能够把他交给我们。”谈起正事,方纳也摆出了一副办公事的模样,“如果贵方有其他的需求,我们都可以商量,并且将尽最大的善意帮助贵方,但唯有这一点,我们拒绝任何的谈判。” “这样吗?我明白了。”罗德尼只是点头,脸上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但是,也有一条,我希望贵方对我们这一次的合作保密,不能让第三方知道,绝对不能把‘阿诺德是由我们弗塔根领交给贵方’的这一消息透露出去。” “这一点,我同样可以保证。”方纳也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任务倒是出乎他意料的顺利,在他第一时间表明了自己的谈判底线后,对方竟然也投桃报李的给出了一个很低的要求,这倒不太像他之前认识的罗德尼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您能够确认一下,看看这是不是阿诺德本人。”罗德尼朝房间外面吩咐了一声,示意手下人把阿诺德的画像拿进来。 一副通过炼金技术画出的人物素描被送到了方纳面前,虽然这种用通过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特别颜料颜色比较难看,但去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让不擅长绘画的人只依靠自己的记忆也可以画出比较相对形象和精准的画来。 方纳仔细的瞧了瞧画上的人,确实,这是阿诺德的模样,虽然有些模糊,但是非常熟悉阿诺德的方纳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阿诺德。 “没错,是他。”方纳点了点头,然后把画还给了罗德尼。 “这样最好。”罗德尼收起了画,老态的脸上漂浮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平静神情,“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您,几天前,斯诺伦领的使团也到了弗塔根城,并且正式的拜会了阿克曼大人。” 罗德尼突然抛出的消息让方纳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就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没有这么简单,罗德尼哪里是这么好说话的呢。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一次罗德尼突然会将阿诺德正在弗塔根领的这个消息告诉冷山领,还是因为受到了另外的压力,不然的话,以罗德尼的老奸巨猾,一定会利用阿诺德给他争取最大的利益。 “是为了弗塔根伯爵的事情吗?”虽然心里有着许多的猜测和心思,但是表面上方纳的语气还是很平淡,“关于弗塔根伯爵的事情,我在狮心堡也略有耳闻,本来公爵大人也有意派出使者慰问,不过因为阿诺德突然的叛乱,公爵大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领内,希望您能够见谅。” “我明白,也很感谢泰格曼公爵的好意。”罗德尼礼貌的道了一声谢,“实际上,对于斯诺伦领的使者,我也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本来这一次出使的应该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可是因为贵方领内的变故,大主教不得不改变行程北上。但是,目前来到我方领地的斯诺伦使者是大主教的门徒,因而也对冷山领的事情非常关心,如何在这件事上表态,这几日我和阿克曼大人一直很头疼哪。” 果然是老狐狸啊!方纳心里不禁腹诽,罗德尼之前那么痛快的答应会把阿诺德交给冷山领,果然不是完全没有条件的,显然,这是打算借用阿诺德,来迫使冷山领站出来和斯诺伦领对抗,如此一来,弗塔根领就可以轻松的置身事外,看着冷山领帮自己撑腰,而这也是罗德尼要求方纳不能把这次合作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原因。 可虽然心里明白这件事的关键,可是如何决断还是让方纳犯了愁,如果答应罗德尼,那么冷山领就会马上陷入到和斯诺伦领的对立中去,这无疑会打乱泰格曼之前的计划,可要是不答应罗德尼,那么显然,这个老狐狸说不定真的就会投向斯诺伦领,甚至把阿诺德交给泰姆士卡家族。 该怎么答复他呢? 方纳迟疑了。 关于更新进度 可能很多读者会抱怨我最近更新停滞的问题,但我并不是在偷懒,而是在修改前面部分写的不称心的章节,很多章节都会重写。 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尽可能把书写的精细一点,说一句实话,我可能并不是适合做一名网文作者,因为我每天能够写的字数实在有限。 并不是因为时间不足,而是因为能够集中心力仔细去刻绘的字数是有限的。 在刚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想尽量努力一些,每天大概是写七千多字,但是这样写下来效果并不好,为了凑字数,有的时候强行加内容,这也是我对之前章节不满意的主要原因,所以,我宁愿暂停进度,哪怕花上一个月的时间,也要去改掉这些让我不满意的部分。 我是个步调偏慢的人,以后的更新,我也打算尽量保质量,而不追求速度,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此外,应该很多读者知道我有一本书被屏蔽的事,我也打算借这一次的机会,修改一下上本书的封禁章节,尝试把《阿特洛波斯》摘出来。 第三十五章 鸟鸣 “既然斯诺伦领如此关心我们冷山领的事务,那么或许应该表达一下我们的意见才行啊。”方纳思考了一会儿,避开了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不过,眼下我是秘密前来,恐怕不适合直接与对方会面,罗德尼总管,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对于方纳把问题送还给自己的态度,罗德尼倒是丝毫都不觉得惊讶,在事情明朗之前,没有哪一个老练的政客会轻易有所倾向。 “这可不好办啊,就我的立场而言,也不希望您到过弗塔根城的事情让斯诺伦领的人知道。”罗德尼摊开了手,一副无奈的模样,“如果您是让我来转告对方的话,那么还可以推说是书信来往,可如果是其他办法,那我就真的想不出来了。” 方纳皱起了眉头,他看出来了,罗德尼是在逼他表态,现在,方纳必须给予罗德尼一个明确的答复,要么为了弗塔根领出头,和斯诺伦领对峙,要么,这一次双方的合作就不得不宣告失败。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需要让公爵大人来决断。”最后,方纳只好用出最无奈的一招,拖延答复的时间。 “我还以为,您可以全权代表这些事务呢。”罗德尼别有用意的深深看了方纳一眼,“不过,既然您这么说,那么就请您过段时间再给我答复吧。” “这段时间内,弗塔根领可以保持立场吗?”方纳突然问道。 “不好说啊,毕竟,斯诺伦领的好意,不论是出于双方多年的情谊,还是为了将来着想,我和阿克曼大人都不太方便拒绝。”罗德尼站起身,表露出结束谈话的意思,“所以,这段时间到底够不够,我也说不好。” 方纳默默的看着罗德尼离去,内心稍稍有些挫败感。虽然被称为冷山领的智将,可是刚到弗塔根城,就被罗德尼来了个下马威,这滋味对方纳而言绝不好受。 “真是,这个老头,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 罗德尼离开黑石宫的这段时间,算是阿克曼最惬意自在的时光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会觉得总是有人在监视自己。 不过,这段时间也很难得,毕竟罗德尼离开黑石宫的情况可不多。 然而,似乎是刻意不让阿克曼太舒服似的,在罗德尼离开没多久,黑石宫的几名事务官就跑到画室来找阿克曼了。 “斯诺伦使团提出的照会请求?”阿克曼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面前的这名他不太眼熟的事务官,“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就在刚才,那位瓦特神父突然派人前来提出的请求。”事务官深深低着头,似乎很恭敬的样子,“因为罗德尼大人不在,所以这件事还需要您来做决断。” “哦……”阿克曼把视线放回画布上,没有马上回答。不过在心里,他的心思可是相当活络的,毕竟,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能够避开罗德尼,让他自己来做这件事,那么不论斯诺伦领是否带着特别的意思要见他,他都能通过这件事,来给自己确立一定的威望,而不必事事都得看罗德尼的脸色。 “对了,总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情出去的吗?”阿克曼状若无意的问道。 “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事务官的态度依旧显得很卑微。 “哦,这样啊。”阿克曼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应该问不出什么来了。 在不确定罗德尼离开黑石宫到底是要做什么之前,阿克曼不打算轻举妄动。 “派人去通知总管吧,然后让斯诺伦使团先派个人过来吧,等总管回来,正好一道听听对方的说法。” “是。”事务官还是低着头,不过他倒是明白了阿克曼心里打的主意,显然,他是想同时通知罗德尼和斯诺伦使团,达到既不让罗德尼多心,也不让斯诺伦使团失望的目的,甚至,他还想着更进一步,利用时间差,在罗德尼回来之前,先和斯诺伦使团联系上。 “还请您签署这份函件。”事务官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阿克曼。 “这是什么?”阿克曼没有去接,只是从画布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疑惑的看着事务官。 “因为对方提出的是正式的外交照会,所以需要您亲自在照会函上署名才可以。”事务官回答道。 “这样啊。”阿克曼点了点头,这些具体的文案事务,他可就不那么熟悉了。 他放下画笔,接过事务官送上的函件和鹅毛笔,压在干净的画布上,迅速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大人。”事务官接过阿克曼重新交给他的函件,十分郑重的向阿克曼行礼。 对方的这副正经模样,倒是引起了阿克曼的些许兴趣。 “你比较眼生,我好像在罗德尼身边见过你几次,但是却不知道你的姓名。”阿克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事务官,“我看你像是一个挺有本事的人,这样的人才不应该默默无名。” 事务官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刚要迈出去的脚步,回复阿克曼道:“不敢当您的谬赞,大人,我的名字叫马南,前段日子刚刚调入黑石宫办事。” “那你之前是在哪里做事?”阿克曼接着问道。 “在城外,大人,我负责领地内的巡视工作。” “那可真是一件辛苦的活。”阿克曼又打量了几眼马南,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劳烦你了,马南先生,去请我们斯诺伦领来的朋友过来吧。” “好的,大人。”马南转身,朝门口走去。但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没有出门,反而是把画室的门关上了。 阿克曼刚刚提起画笔,听到关门的声响,不由得再度抬起头,看向马南的目光中除了疑惑还有些不满。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发问,便感觉到脖颈一阵酸麻,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马南走到倒在地上的阿克曼身边,与刚才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阿克曼身后的灰袍人站到了一块儿。 “你的昏睡术能够持续多久?” “久到足以让他永远也醒不过来。”灰袍人很淡漠的回答道,“放心好了,至少在这段时间内,他是醒不过来,没法妨碍我们的计划的。” “但愿如此。”马南点了点头,同时也皱起了眉头,“加快动作,尽量在罗德尼大人回来之前办好这些事情。” “我知道。”灰袍人点头,然后一招手,把一群穿着灰袍的手下从画室的各个角落招呼了出来。这些黑羊会的教徒无声无息的把昏倒在地上的阿克曼抬了起来,装到了一个硕大的箱子里,然后连箱子一块儿抬了出去。 其余的人也没有闲着,他们趁这会儿功夫,迅速的收拾着画室,把画室弄乱,弄成一幅好似激烈挣扎打斗过的场景。 马南则把阿克曼刚才签署的那份文件拿了出来,对阿克曼的前面念起了咒语。在马南口中那些充满魔力的咒文作用下,阿克曼的签名逐渐从纸上脱落,变成了保持阿克曼签名字形的墨水,而马南则赶紧拿出来另外一份文件,让阿克曼的签名自动粘了上去。 “这样就成了。”马南轻松的弹了弹自己手里的文件,“如此一来,阿克曼邀请斯诺伦使团进入黑石宫的信件就有了,只要把这个送到斯诺伦使团那里,计划基本上就完成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耐心等待便可以了。” “是啊,真是轻松。”看到有阿克曼亲笔签名的邀请函,灰袍人也不由笑了起来,“估计阿克曼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给自己签了一个致命的署名吧?” 马南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邀请函交给一名部下。“迅速把这个送到斯诺伦使团的瓦特神父那边。” 部下接过了马南给他的信函,谨慎的放在怀中,然后快步离开了画室。 “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吧。”看马南这边办完了事,灰袍人也准备动身了。 “希望你那边也一样的顺利。”马南随口说了一句。 灰袍人走出门,一边摆了摆手,算是接受了马南的祝福。 因为之前早有准备,黑石宫里仆人们早就得到了罗德尼指派的任务,因为灰袍人们带着装着阿克曼的大箱子走得一路无阻,没有人看到他们。当然,这仅限于黑石宫内,一旦离开黑石宫,他们还是会被外面不时来黑石宫前闹事的佣兵给发现。 所以,他们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改换了一副着装,转道从黑石宫的地道离开。 几乎所有的城堡都会有这样的地道,城堡的主人在走投无路时总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当然,黑石宫的地道和一般城堡的地道有些不同,作为黑羊会的一处据点,这里的地道更多被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灰袍人们乔装打扮成一群民夫,这样就算他们抬着一个大箱子招摇过市,最多被人当做是哪家要搬家,所以找人来抬东西而已。 为此,这些黑羊会教徒还特意弄了一辆符合民夫身份的手推车,把箱子装在上面准备出城。反正城里面管事的几乎都是他们黑羊会的人,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出意外的。 但是,现在的弗塔根城偏偏就是那种不正常的情况下。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作为首领的灰袍人突然受到了安排在城里的一名部下的联络。 “布谷鸟……”发现魔法水晶显示的是代号布谷鸟的手下的魔力讯号后,灰袍人不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记得,这名部下是被派去监视阿诺德的。 虽然心里对这样的意外十分反感,但是灰袍人还是耐着性子,激活了魔法水晶。 “报告吧,布谷鸟。” 虽然他的语气很淡漠,但是从魔法水晶中传出的声音却叫他马上就保持不了这份冷静。 “什么,阿诺德独自去了教徒见普兰!”灰袍人勃然大怒,当着众多部下的面就骂了起来,“你们都是废物吗。就这样让他大摇大摆的去了教堂?混蛋,我知道他是去见斯诺伦领的人的,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 灰袍人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已经没有一个心情听布谷鸟的解释了。 “立刻去把拦住他,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不想罗德尼大人拧掉你的脑袋的话,就立刻把那小子给我弄回去!” 灰袍人气冲冲的关闭了魔力水晶,余怒未消的他,用极为严厉的眼神扫向了其他的部下。 “你们,都带着阿克曼去二号地点,给我当心着点,如果谁犯了布谷鸟那样的错误,你们自己知道结果!” 这些部下当然不敢违逆上司的意思,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现在……”灰袍人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民夫装束,“我得去一趟教堂了。” 第三十六章 教堂 得到布谷鸟通讯的灰袍人迅速的赶往弗塔根教堂,当然,在这之前他先换了一身衣服,用他在弗塔根领的官方身份去见普兰神父。 弗塔根城商业事务官哈泽·布鲁图,这就是他的官方身份。 哈泽在向教堂的人通报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被请到了教堂里的一间偏厅等候。弗塔根教堂的规模比较小,因而这间偏厅也并不多贯彻,不过哈泽倒是对这样的待遇并没有什么怨言,他知道,以鲁珀特家族和教会冷淡的关系来说,这样的招待是正常的,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而且,哈泽也没有打算在这里乖乖等待,他很清楚,如果现在阿诺德已经到了教堂的话,那么普兰神父和斯诺伦使团的人一定正和阿诺德在一起,这样普兰神父就不可能会马上来见自己,反而会故意拖延时间,以避免自己发觉阿诺德在教堂的事情。当然,也可能对方在知道自己过来的时候就明白了,阿诺德来到教堂的事情已经被鲁珀特家族知道,这样一来的话,普兰神父他们肯定会马上商量对策,同样不会马上来见自己, 如此,哈泽反而会有很多的时间。 虽然教堂是受大天使耶拉德守护的地方,但是弗塔根教堂因为规模太小,里面的神圣力量并不充足,尽管这些圣洁气息让哈泽有些厌恶,可这点程度还不足以阻止他做些什么。 哈泽起身,然后进入了幻影状态,这是黑羊会教徒信奉玛纳勃朗西并得到恶魔赐予的力量后,通常都会获取的一个能力。玛纳勃朗西本就是十分善于伪装和自我隐藏的一种恶魔,而作为它们的信徒,黑羊会教徒的幻影状态也正是有着类似的效果,进入幻影状态后,哈泽便可以潜入周围的环境,除非有着超常的感知能力,不然一般是无法察觉到他的。这一手,也正是哈泽的拿手好戏,往常他就是依靠这个能力,潜伏在黑石宫中来监视阿克曼的。 潜伏到墙壁中的哈泽,悄无声息的前行着,虽然他没怎么来过教堂,但对这里的建筑结构却相当熟悉,没多久,他就找到了普兰神父平常会待的礼拜室。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在礼拜室中,普兰神父跪在圣像前,攥着胸前的圣徽,非常虔敬的祷告着。因为担心被发现,哈泽没有敢直接进入礼拜堂,只是潜伏在墙壁中,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礼拜室内的动静。很显然,礼拜室内除了普兰神父别无他人,不要说阿诺德,就是斯诺伦使团的那些人都没有见到影子。 这叫哈泽相当的纳闷,这和他预想的可不太一样啊。 难道阿诺德还没有到教堂? 这是目前哈泽能够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去住在弗塔根教堂的斯诺伦使团那里看看。 因为瓦特神父的关系,斯诺伦使团选择住在弗塔根教堂,尽管教堂不是很大,只是弗塔根城的小堂级别教堂,但姑且也住得下这么些人。 弗塔根教堂很奇怪,这座教堂只是弗塔根城布教区的小堂,主持者也只是普兰这名神父。但因为弗塔根领只有弗塔根城这一座主要城市,全领地的人口几乎都聚集在这里,所以弗塔根城的这座教堂同时也是弗塔根领的总教堂,规模小但是地位却比较高。 哈泽在教堂内转了一圈,却没能找到瓦特神父,虽然他了解弗塔根教堂的结构,但是他可不知道瓦特神父他们到底住在哪里,所以花了好久的功夫,哈泽都没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哈泽感觉到不对头了,他仔细回想自己在教堂中见到的场景,普兰神父一直待在礼拜室,没有去见自己的意思,甚至也没有人去主动提醒普兰神父,而斯诺伦使团的人也没有瞧见,这叫哈泽不得不生疑,他仔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想从其中找出一些疑点来。 而他很快就想到,最大的疑点,便是布谷鸟的报告,自己完全是下意识的相信了部下传出的消息,就来了教堂,而教堂内奇怪的动静缺明显有问题。 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被骗了。 “真是有意思的能力,居然能够让身体进入到一种类虚无的状态,连墙壁都可以自由穿梭,就好像幽灵一样。玛纳勃朗西虽然让人讨厌,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就在哈泽思考着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女声突然传到他脑海里,这可把哈泽给骇得不行,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在进入幻影状态时被人发现过,而这一次,他不仅是被人发现了,还是在教堂里——天知道要是普兰神父知道自己的教堂里有一个恶魔信徒,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说不定立刻就会激活教堂内的神圣力量,把哈泽给烧成飞灰。 想到要是教堂里的神圣力量全部用来攻击自己的样子,哈泽就不禁有些胆寒。他立刻试图逃脱,准备回到自己之前待的偏厅里回复普通状态,至少不能露出破绽,可是他刚想移动,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真的被嵌到墙壁里去了。 “呵,这真是可笑呢,自己最得意的能力,却不知道它的原理,就不怕什么时候能力失控,把你自己害死吗?” “你是谁?”哈泽明白自己是跑不掉了,只好出声问道,“是教堂里的人?不,不可能,教堂里没有一个说话声音是你这样的女人,而且,你的语气也不像是神职者。” “哦,能够发现这一点,倒还算你有些聪明。” 随着那阵声音在自己脑袋里飘过,哈泽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一晃,然后视野就完全改变了,之前他是躲在墙壁里,但能够透过墙壁看到外面的景象,可这一次,他变回了原本的视角,看的都都是真真切切映在他肉眼中的东西。 “猜猜你刚才差一点变成了什么?”出现在哈泽面前的,是一名有着耀眼金发的少女,听她说话的声音,哈泽确定这就是刚才对他说话的那个人。 “你是谁?”哈泽立刻提高了警惕,第一时间去摸自己藏在衣袖里的武器。 可是,当他试图伸手的时候,却没有自己的手臂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知觉都没有。他下意识的就低下头去,而映入他眼中的,确实因为用的太旧而开始掉漆的长椅,以及教堂内苍白得有些刺眼的地板。 他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身体不存在了! “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少女微笑着说道,只是那可爱的笑容落在哈泽眼里反而显得狰狞可怖。 “不用了……”哈泽一脸苍白,他试着摇了摇头,脖子还能转动,但是脖子以下的部分就没有知觉了。 他差不多可以确定,自己现在应该是只剩一个脑袋的状态,那种怪异的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哈泽想想就觉得害怕,他是黑羊会教徒,可是黑羊会里也没有多少血腥残忍的邪恶仪式,不然他们可没法在人世间隐藏得这么深。玛纳勃朗西在乎的是如何利用黑羊会这样的组织来为操纵人类间的形势,所以黑羊会教徒对于一些挑战人类心理极限的东西并不像其他的邪教徒组织那般有很高的承受力。 “确实有些意外,我也没想和这样的您进行对话,布鲁图先生。” 又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哈泽的耳中,他僵硬的扭过脖子,看见一个衣着光鲜正式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望着他。这样的感觉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只剩一个脑袋了,却依旧漂浮在空中,差不多正好是他坐在长椅上脑袋应保持的位置。而且扭头之类的动作,全然没有障碍,似乎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完全消失了。 “这果然是你干的。”哈泽看着那个人,声音颇有些苦涩和无奈,“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先生。” “您这副样子我就不和您握手了。”阿诺德径直从哈泽的面前走过,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我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您的,不过看您这个样子,我想您应该也有很多东西想要问我,所以,请您先问吧,我们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 “你和普兰以及斯诺伦领的那些人串通好的?”他的第一个问题,却是问了斯诺伦使团的人,“你刚才说时间比较充裕……也就是说,普兰不会过来了?” “在教堂中应该保持您的虔敬,布鲁图先生。”阿诺德掸了掸自己的衣襟,眼睛都没有看着哈泽,“普兰神父是侍奉神明的人,在他向神明祈祷的时候,您应该保持耐心,不要太过性急。” 哈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听不太懂阿诺德的话,这或许也是阿诺德这么说的原因——他在故意避开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请您告诉我,我还能不能复原。”哈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样子,还不如去死。” “关于把您变成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抱歉,这完全是一个意外,事先我也没有想到。”阿诺德把目光投向了莉莉,“因为我可爱的小姐对您使用的能力很感兴趣,就忍不住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所以意外的把您变成了这个样子,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试着把您变回去的。” 听着阿诺德那标准的贵族“不小心式”道歉语气,哈泽心里就忍不住发起火来,可是他心里再愤怒又如何,现在的哈泽,连站起来用手去掐阿诺德的脖子都办不到。 “好吧,但愿如此。”哈泽强忍着怒意,闷闷的说道,“那么,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吗?我不相信布谷鸟能够知道这么机密的消息,就算您收买了他,也不可能得到这种级别的情报。” “我不知道您要来这里,您原本也没打算来这里,不是吗?我们现在之所以会在这座教堂里见面,纯粹是因为你们的行动,这一点您应该心知肚明,所以,就不必再在我面前掩饰了。”阿诺德毫不留情的把话说穿,“和您直说吧,我不知道来的会是谁,但我只要知道一点,来到这里的那一个人,一定会带来我想要知道的情报,这就足够了。” 哈泽一怔,随即便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 “那您又是怎么收买布谷鸟的?”哈泽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他不是那种贪生怕死,或者爱慕钱财的人。” “这一点……”阿诺德和坐到他身边的脸莉莉对视一笑,“是秘密。” 第三十七章 决意 哈泽的嘴角扯动了两下,然后又沉默了下来。 “如果还有什么要问,就请问出来吧。”阿诺德说道,“我想以后您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有些问题您要是现在不问的话,或许以后您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就算我问了又如何!”哈泽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从刚才到现在,你有给过我明确的答案吗?费格拉夫,难道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就单单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的吗?你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到那些你不可能知道的情报而已。放弃好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即使让你的身体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也要保守自己的情报?”沉默了许久的莉莉突然出声。 哈泽瞥了莉莉一样,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随你们的便好了,别忘了,这里是弗塔根城,就算你们联络了再多的帮手,这座城始终使是我们的地盘。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等待我们的报复好了。” 哈泽的态度让莉莉竖起了眉毛,在刚才阿诺德给他提问机会的时候,这个人还表现的挺配合,可现在轮到阿诺德问他了,哈泽马上就翻脸,一副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我就知道,哈泽·布鲁图先生不会是一个软骨头。”在莉莉发作之前,阿诺德先开口了。 哈泽横了阿诺德一眼,又冷哼了一声。“我似乎和你没有那么熟悉,费格拉夫先生。” 阿诺德没有理会哈泽的嘲讽,而是把视线转向了莉莉。“所以,我特意为您准备了坦白剂。” “坦白剂?”哈泽一怔,疑惑的看向了阿诺德。如何让嘴硬的俘虏开口也是黑羊会一直研究的问题,虽然称呼不同,但是他们也确实有“坦白剂”这样的东西或者方法。不过,现在这可是在弗塔根教堂,如果阿诺德真的和普兰神父还有瓦特神父联手了,那么那两名神父是绝对不会允许阿诺德用那些残忍的手段的。所以,哈泽十分的疑惑,阿诺德到底有没有和斯诺伦使团联手。 “是的,这可是我精心调配的坦白剂。”阿诺德站起身来,背对着哈泽,正好把莉莉挡在哈泽的视线之外,“非常有效,而且不会让您有任何的痛楚和负担,相信我,这种坦白剂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令人开口的方法。” 阿诺德这么说着,尤其配上他那带着贵族式优雅的语调来说这样一件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着实让哈泽感受到了极为巨大的压力。 “我很好奇你究竟会怎么做,如果你不是在吹牛,我到真是想见识一下。”虽然嘴上说的还是很强硬,可是哈泽的额头上已经不知不觉的渗下汗珠来了。 “安心。”阿诺德转过身来,少年的面孔上带着十分亲切的微笑,“真的不会痛的。” 在阿诺德转身之后,他刚才挡住的莉莉再度回到了哈泽的视线之中。 哈泽正好对上了那双眼睛。 “这是……”哈泽反应倒是不慢,他马上意识到莉莉的眼睛带有魅惑能力,可惜现在这种状态的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对上莉莉的眼睛,他就被魅惑能力给控制住了。 “现在……”阿诺德缓步走向哈泽,脸上的笑容还是显得那么亲切,“把你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 罗德尼回到黑石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方纳是秘密到来,所以罗德尼没有用正式的接待外交使节的礼仪招待他,这倒是省了不少事,可即使是这样,他这一次离开黑石宫还是花了他不少时间。 一回到黑石宫,罗德尼便发现了黑石宫内的异样。很多人都在城堡门口迎候着他,甚至连阿克曼的几名侍从官都在。 “怎么了?”看到这副架势,罗德尼就不禁的皱起了眉头来,“又出了什么事?” 那些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罗德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他没有理会这些家伙,而是自顾自的向城堡内部走去。 罗德尼的冷淡态度,让这些人内心更加的惊惶紧张了。最后,阿克曼的侍从官们先顶不住压力,主动走上来。 “罗、罗德尼大人,阿克曼大人他……他失踪了!” 罗德尼正在脱外套,听到侍从官的话,他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外套就半挂在他的肩膀上。 “失踪了,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中午午餐的时候,送餐的女仆发现的。”侍从官一边说着,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原本阿克曼大人是在画室里作画,他也特意吩咐了女仆中午的时候直接把午餐送到画室里,可是,当女仆去的时候,却发现……发现画室里空无一人,阿克曼大人根本不在那里!” 罗德尼一把把外套从肩膀上扯下来,丢给一旁的仆人。 “然后呢?”他问话的声音更加冷淡了。 “我们找遍了黑石宫,都没有发现阿克曼大人,或许……或许阿克曼大人已经不在黑石宫内了。”侍从官小心翼翼的瞧了眼罗德尼的脸色,然后连忙把头低下。 “也就是说,你们没找到?”罗德尼的声音顿时高了起来,“然后你们就在这里干等着我回来?一群废物!黑石宫里找不到,就到城里面去找,阿克曼大人难道还会离开弗塔根城不成?去给我找,如果找不到,就不要给我回来!” “是、是!”被罗德尼这样一通吼,侍从官们的脸色竟然变得好看了许多,虽然罗德尼的辞色非常严厉,但毕竟没有现在就处罚他们,这对侍从官们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罗德尼把这些人赶跑之后,独自去了阿克曼的画室,在这里,黑羊会的部下早就等着他了。 “都顺利吗?”他对画室里的那几个灰袍人问道。 几名灰袍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来。 罗德尼心里一跳,这种模样他见过,刚才那些侍从官面对他时就是这副样子。 “出什么意外了?”罗德尼的语气不由得有些着急了起来。 “原本一切都是如计划进行着,可是……”灰袍人中领头的那一个迟疑着说道,“在您离开之后,我们就照计划用魔法控制住了阿克曼,然后悄悄把他从黑石宫中弄了出去,然后就以阿克曼的名义把斯诺伦领的人招了过来,可离开黑石宫的阿克曼却被人突然劫走了,而且斯诺伦领的人也没有过来……” “什么!”罗德尼双眼瞪圆,身上的威势使得他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吓得灰袍人们瑟瑟发抖,“你们这群废物!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是谁!是谁劫走了阿克曼?” “我们正在查……”灰袍人的脑袋垂得更加低了。 罗德尼看着那颗低垂着的脑袋,甚至想直接把它摁到地板下面去。现在他心里的怒气,让他都想直接干掉这些没用的手下。 “哈泽呢?”他环顾了一圈灰袍人,没有发现自己这个最重要部下的身影,“他人呢?死了吗?” “哈泽大人收到了布谷鸟的消息,然后就去了教堂。”一个灰袍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布谷鸟的消息?”罗德尼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想不起那个代号布谷鸟的部下,“哈泽去教堂是为了什么事情?那些负责运输阿克曼的人呢?难道就没有一个这次任务的参与者在这里吗?” “负责运送阿克曼的那些人,都没有音讯,可能是……”回答的灰袍人看到罗德尼投过来的凶恶目光,顿时被吓得缩起了脖子,“负责这件事的还有马南大人,他负责将邀请函交给斯诺伦使团,所以没有参与运送阿克曼。” “马南?”这个名字罗德尼倒是有些印象,之前是外派在城外驿站的,最近为了这次的行动,才把城外面的一些人手给调了回来,而这个马南就是其中之一,“把他给我找来,我要听他亲口回答!” 罗德尼一发话,立马就就有人去找马南,而这段等待的时间,罗德尼渐渐把情绪平复下来。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会儿生气也是没有用的,比起冲手下们发火,他更应该做的还是赶紧挽回一些损失。当然,在这之前,罗德尼必须弄清楚一些事情。 沉思的时候,罗德尼的眼神变得极为可怕,灰袍人们都不敢靠近他,那种眼神,让他们不禁想起了曾经的主人路比冈德。不过,罗德尼眼中的凶意可要比路比冈德更加直接,作为玛纳勃朗西,路比冈德把自己隐藏的实在太好,以至于常人很难感觉出他的可怕来。 “你,”罗德尼随手指向一个靠近他的灰袍人,“去把黑石宫里所有的教徒都召集起来,都到这里来,每一个人都必须来!” “是!”被罗德尼点到的那个灰袍人不敢耽搁,立马就出发了。 罗德尼再次环顾了一圈室内,没有人敢和他的目光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很快,马南就被找来了,而其他的黑羊会教徒也陆陆续续赶到了这间画室来。 看到马南,罗德尼招了招手,示意马南走上前。 马南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罗德尼的脸色,然后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把今天的情况,都说一遍。” “是。”马南赶紧应道,然后低着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罗德尼默默听着马南的描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这期间,黑羊会的教徒都陆续赶来,整座黑石宫的黑羊会成员都汇聚在这间画室里,顿时让房间变得挤了起来。 马南说的,和刚才那些灰袍人说给罗德尼听的大致没有区别,等马南全部说完后,罗德尼马上开口问道:“那个布谷鸟,是谁的下属,负责哪一块的事务?” 马南只是刚调到弗塔根城来,并不知道这么多,好在一旁有人帮他回答了。“就是哈泽大人的部下,他负责监视阿诺德。” “负责监视阿诺德?”罗德尼眼神一凛,死死的盯着那个开口的人。 “是、是的……”被罗德尼这样盯着,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罗德尼突然出手,抓住了那个灰袍人的衣领,将他抓到身前,然后又猛地扔了出去,撞翻了好些人。 “该死的费格拉夫!”罗德尼忍不住骂了起来,他又想起了之前和方纳会面的情况,现在,他甚至觉得方纳和冷山领也不可以信任了,“佣兵那边怎么样了!” 罗德尼突然对着马南吼了起来,可马南根本不负责那一块事务,被罗德尼一吼,他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这一次没人帮他回答了,然后得不到答复的罗德尼立刻就是一巴掌打了上来,把怒火全部倾泻到了无辜的马南身上。 “你们都不长嘴吗?”罗德尼冲着一屋子的人发起了火,“还是说,你们都不想要自己那张嘴了?” “前几天又发生了好几起佣兵被杀的命案,现在佣兵的情绪依旧差不多到了临界点了。”被罗德尼这么威胁着,终于有人开口了,“估计、估计再过几天,他们就真的要闹大事了……” 罗德尼瞪向了那个开口的人,手都已经抬了起来,不过因为那人离罗德尼有些远,罗德尼没能够够着他。 “那么就准备行动吧,让我们安插在佣兵里面的人去煽动那些没脑子的家伙,让他们……”罗德尼深吸了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来攻击黑石宫!” 第三十八章 黑烟 随着弗塔根城内的凶案越来越严重,人心惶惶的佣兵们也终于团结了起来。尽管有一部分人畏惧于贵族的权势和城内的危险,离开了弗塔根领,但是剩下的人在部分领头者的带领下,正式向黑石宫送去了措辞严厉的通牒,声言如果不做出关于城内针对佣兵的凶杀案事件的说明,那么所有在弗塔根领的冒险者和雇佣兵将会联合起来,推翻雇凶杀害佣兵的鲁珀特家族的暴政。 事情的骤然变化,让不少人都有点跟不上节奏,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佣兵们和鲁珀特家族迟早是要爆发冲突的,可是来的如此突然,却是他们没能料到的。佣兵们的理由虽然乍看起来有些说法,然而他们没有任何证据,也从没听说过一群佣兵组织起来向贵族发出通牒的。或许一般市民不会察觉什么,但是在某些人眼里,佣兵们的异动就显得有限奇怪了。 罗德尼战在黑石宫的望台上,十分冷漠的看着黑石宫前聚集的那些佣兵,这一次,他们可不仅仅是来抗议那么简单,他们真真正正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以及威胁。 “都准备好了吗?”或许是觉得看着这些小人物没什么意思,罗德尼转过身,对自己的两名部下问道,“这一次,不准许再给我出什么意外了!” “是的,大人,绝不会再出任何问题了,我们的人已经基本掌控了那群佣兵的领导权,想要让他们放弃或许很难办到,但如果要鼓动他们的情绪,这还是很轻松的事情。”听到罗德尼询问,灰袍人赶紧拍胸脯打包票。 罗德尼冷哼一声,并没有给部下好脸色看,“但愿如此,要是再出岔子,你最好祈祷自己可以像哈泽一样回不来。” 那语气犹如极北之地的寒风,吓得灰袍人一哆嗦,悻悻的退了下去。 罗德尼抚着望台上的栏杆,眼中竟流露出了一许悲伤的神色。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竟然要我亲手来毁掉这一切,这座黑石宫,我已经住了多少年啊,真不敢想象,我竟然会活着离开这里。” 或许是老了,哪怕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信奉的黑羊会事业,可在这个时候,罗德尼还是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走吧,让那些该死的佣兵打进来好了。就算这座黑石宫要完蛋,也必须有人陪葬,得有够多的人,够分量的人来陪葬才可以!” 灰袍人们默默的跟着罗德尼离开了望台,他们知道,这一次离开,大概就再也回不来这座黑石宫了,甚至,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看见它了。 当罗德尼等人离开后,佣兵里的黑羊会教徒立刻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然后,他们开始鼓动佣兵们向黑石宫摆出进逼姿态,迫使鲁珀特家族做出抉择。而黑石宫内那些警备部队也已经得到了罗德尼的命令,一旦佣兵靠近黑石宫,立刻攻击,格杀勿论。 冲突,就这样在罗德尼有意的安排之下爆发了。 ————————————————————— 弗塔根教堂内,普兰神父找到了瓦特神父。 “教堂的牧师告诉我,昨天鲁珀特家族的商业事务官哈泽·布鲁图来过。”普兰神父一脸严肃的对瓦特神父说道,“可是,我昨天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负责接待布鲁图的牧师说布鲁图昨天一直在偏厅等我,并且一直等在里面没有出来过,然而我问过教堂的守门人,布鲁图没有离开教堂,而偏厅里也完全找不见他的踪影。” 瓦特神父讶然的看着普兰神父,他虽然不认识哈泽,但仅仅是听普兰说的这件事情,就足够叫人觉得奇怪了。 “你是说,这个哈泽·布鲁图,在教堂里失踪了?” “没错。”普兰神父点头,“而且,我也根本想不出哈泽昨天要来见我的理由,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我压根就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今天才发现,昨天没有人告诉你那个布鲁图来过?既然有人负责接待他,那么就应该会来通知这件事吧!” “这一点,我也问过那名负责接待哈泽的牧师了。”说到这件事,普兰神父的脸色变得越发凝重,“但是他说,有人主动提出帮他通传,但是那个人是谁,他却回想不起来了。” 听到普兰神父这么说,瓦特神父的面色顿时也凝重了起来,他开始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昨天教堂被人入侵过?”他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弗塔根教堂很小,总共也没有多少神职人员,所以那名牧师没道理不认识那个帮他通知普兰神父的人,“你确定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背后隐含的意味可就很严重了,不仅仅是我们的机密,连这座教堂里所有人的安全都可能随时受到别人的威胁!”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第一时间就来和你商量,而没有公开调查这件事。”普兰神父紧紧的抿着嘴,这让他那张刻板的面孔看起来更加严肃,“你认为,入侵教堂的,会不会是最近在城里面到处杀害佣兵的那个凶手?” “是不是那个凶手我不知道,我倒是联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瓦特神父从自己的教士袍内拿出了一份信函,“这是昨天黑石宫派人送过来的邀请函,你看看吧。” “昨天?”普兰神父诧异的接过了那封信函,他有些不太明白,既然昨天已经有黑石宫的人来送邀请函了,为什么哈泽要特意多跑一趟,还是说,哈泽的来意就和这封邀请函有关呢? 普兰神父打开了信封,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半张纸都没有。 “这……”普兰神父吃了一惊,不过片刻后,他就明白了过来,“这也是那个入侵教堂的人做的手脚?” “我猜是的。”瓦特神父点了点头,“他似乎在阻止着某些事情,不让你见到哈泽,又拿走了信封中的邀请信,我想,这个人应该是在避免让我们和黑石宫联系,哪怕只是昨天一天的时间。” “那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普兰神父不由陷入了沉思,“真是搞不明白,不想我们和黑石宫发生联系,却又不直接来联系我们,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想,说不定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瓦特神父走到窗台前,打开了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房间,而他房间里的窗户却恰好正对着黑石宫,“哪怕知道我们终究会和黑石宫联络上,他也要在昨天一天的时间内阻扰这件事的发生,那么,今天应该就会有他想要看见的结果。只不过,不知道这个结果我们是不是也同样能够看到……” 瓦特神父话音刚落,黑石宫那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杂乱的喊叫声也从那边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普兰神父顿时紧张了起来,瓦特神父没有听见过这声音,可他前段时日才听见过这声响——那是黑石宫的魔导炮发射的声音! 但是,这一回却不同于之前阿克曼用魔导炮攻击佣兵的那一回,没过几分钟,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又来了。 瓦特神父立在窗前,呆呆的望着黑石宫的方向,他的视力还算不错,极目远望,他可以勉强看见黑石宫前的动静。 “居然……那些佣兵居然在攻打黑石宫,这……” 普兰神父也走到了窗口,他看到黑石宫方向冒起的黑烟,一向死板的面孔也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天哪,这、这……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些佣兵疯了吗?他们知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罗德尼也是,他难道就这样克制不住吗?大天使在上,这样下去,弗塔根领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这座弗塔根城,还有城里面的那些人,又会变成什么样……” 听着普兰神父的喃喃自语,瓦特神父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他刚才脑海想到的事情,恐怕会与普兰神父的忧愁背道而驰。 “我们得做点什么!”普兰神父转过身来,焦急的看着瓦特神父,“如果真让这两方如此打下去,那么不仅破坏弗塔根城的秩序,还会把弗塔根城这座难得的城市给破坏掉,通过上百年累计的传统和繁华,都会在这一场动乱中被破坏殆尽的!” 瓦特神父紧紧的抿着嘴,却没有回应普兰神父这番悲天悯人的话。 见瓦特神父不开口,普兰神父越发的着急了。“我们现在应该马上出面调停他们的战争,如果有教会的插手,至少他们会给这个面子的。” “罗德尼或许会接受你的调停,可是那些佣兵呢?”瓦特神父反问道,“这些人一旦陷入了战斗中的盲目,可未必会停手,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更何况,这些人中间未必全部信仰大天使。” 普兰神父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虽然他很不希望看到弗塔根城内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就像瓦特所说,一旦佣兵们下定决心和贵族们开战,那么他们就真的不能罢手,不论其他领主们是否喜欢鲁珀特家族,他们都必须把这些敢于挑战贵族权威的佣兵视作敌人,以此来维护自身统治的稳固。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普兰神父的语气显得有些悲哀,他对这座城市是真的有感情的,“这样下去,不论佣兵们获胜还是失败,这座城市都免不了遭遇一场劫难。如果佣兵们被罗德尼打败,那么他们就会变成溃军乱兵,失去了纪律和秩序的他们一定会逃到城市里面,那时候这座城市就遭殃了。而就算他们成功打败了罗德尼,这些佣兵难道就会管理城市了吗?最后的结果,只怕是他们转眼就会忘记初衷,然后在混乱和担心被其他领主进攻的焦虑之中,抱着可悲的侥幸,在城市里肆意妄为,享受最后的生命……可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啊!” “我会把这里的事情报告给路易公爵,斯诺伦领会帮助解决这些佣兵带来的混乱的。”瓦特神父转过头去,语气显得十分生硬,“这些事情就交给公爵大人吧。” 普兰神父瞥了瓦特一样。“路易公爵会怎么做?像泰格曼公爵一样,把弗塔根领置入自己的版图之内吗?” 瓦特神父沉默着,没有回答普兰的问题。 是啊,公爵他会怎么做呢? 瓦特的眼神垂下来,显得十分哀戚,现在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路易公爵那张总是带着讥讽笑容的年轻面孔。 虽然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一直在教导公爵大天使的仁爱,但是,毕竟是泰姆士卡家族出身的人,大主教的教诲,真的可以改变一位公爵的本性吗? 第三十九章 叔侄 “叔叔,叔叔!”查理慌慌张张的闯进方纳的房间,把正在午睡的方纳硬生生给吵醒了。 “怎么了啊,查理?”方纳突然之间被惊醒,顿时一个挺身从床上翻身起来,然后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床边放着的佩剑,“你这么慌张,是出了什么事?” “黑、黑石宫……”查理的呼吸很急促,看起来刚才是跑了不少的路,“您、您快看……” 方案皱了皱眉头,查理的话断断续续,让他根本听不懂在说些什么。不过,既然侄子说了黑石宫,方纳也顺势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窗帘。 或许是因为刚才午睡被惊醒,方纳这会儿的眼神很迷离,他使劲的眨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逐渐适应了外间的光线。 大概过了十多秒钟,他终于注意到了黑石宫方向冒起的黑烟。 “嗯?那是……”方纳扒在窗台上,瞪大了眼睛望着黑石宫,“我的天哪,这是发生了什么!” “您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吗?”查理歪着嘴巴,一脸牙疼似的表情,“黑石宫那边的炮声都响起来了,那么大的动静,您都没有听到吗?” 方纳转过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侄子。“你说什么,炮声?” 就在方纳疑惑的发问时,黑石宫那边又发出了一声巨响,好像是巨龙在咆哮一般,整座弗塔根城都震动了一下。 这动静自然也波及到了方纳他们所待的旅舍,查理一时没站稳,差一点摔倒,好在他及时的扶住了墙壁。 “这么大的动静,真亏您睡得着啊!”查理紧紧的贴着墙壁,大声的对自己的叔叔喊着,这会儿他说话要是不用喊的,恐怕方纳还真听不清楚。 方纳的嘴角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不过这个笑容实在有些苦。“你要是和我一样,攻打了圣盔领的伊斯法罕城,你就明白,炮声根本影响不了睡眠。”方纳舔了舔嘴唇,虽然他知道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可他还是忍不住对侄子开起了玩笑,“因为那些士兵的呼噜声绝对比魔导炮还要响!” 比起叔叔还有说笑心情的乐观,查理就几乎是哭丧着一张脸,他没有参加过伊斯法罕城的攻城战,实际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魔导炮发威。“但是士兵打呼可要不了命吧!现在您还是想想办法,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吧!” 比起弗塔根教堂的瓦特神父等人来说,查理可没什么底气,他们住的旅舍距离黑石宫并不远,而且他们万一黑石宫那边的乱兵溃散到白银区来,那么他们叔侄两个可没有弗塔根教堂这样坚固的建筑可以保身。 “没什么好怕的!”这个时候,方纳倒是出奇的乐观,“那个罗德尼应该控制得住事态,如果他控制不住事态的话,那么这件事反而有问题了。” “当然有问题了!”查理忍不住嘀咕着,“如果鲁珀特家族对付不了那些佣兵,那么等佣兵们打下黑石宫之后,这座城市一定会遭遇一场浩劫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可就要跟着遭殃了。” “不至于到那种程度!”方纳打断了侄子的抱怨,“你还不相信我吗?” 被方纳这么一说,查理立刻就闭上了嘴,不管怎么样,方纳在他心里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威望的。 “那、那我们现在的到底该怎么做?” “先不急,这件事很怪异,让我理一理思绪。”方案揉了揉太阳穴,魔导炮发射过一轮之后再装填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现在他可以坐下来静静思考一会儿。 “我们昨天到达弗塔根城,在我和罗德尼见面之后,他向我提出了要求,想让我们冷山领来抗衡斯诺伦领对他们的影响力。而今天,佣兵突然就开始攻打黑石宫,这从时间上来看未免太巧了一点——昨天城里的局势并不显得这样紧张啊!” “我听说……”虽然这会儿这会儿房屋不再晃动了,可查理还是紧紧靠着墙壁,说话时嘴唇都有些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我听说,最近城里面一直有佣兵被杀,凶杀案持续了好几天了,但就是没能找到凶手,或许、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使得佣兵们忍耐不下去,开始攻打黑石宫的吧?” “凶杀案?”方纳皱起了眉头,“那和佣兵们攻打黑石宫又有什么关系?” “有传言说是鲁珀塔家族雇佣的凶手,来屠杀弗塔根城内和他们作对的佣兵。” “如果是这样的话……”方纳叹了口气,“那你不觉得,这个传言很奇怪吗?” “奇怪?”查理一怔,没能明白叔叔的意思,“可是这看起来挺合理的啊!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佣兵们却很容易相信这种传言,在他们本就苦闷潦倒的时候,又发生了这种凶案,自然会把矛头对向本就有嫌隙的鲁珀特家族吧。” “没错,传言不一定是真的,佣兵们把仇恨对象瞄准鲁珀特家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是有人导向的呢?” “有人……导向?您是说有人在刻意挑起佣兵们和鲁珀特家族的对立,甚至今天佣兵攻击鲁珀特家族也是被煽动的?这也是很正常的吧,弗塔根伯爵失踪之后,总会有人起心思,就好像阿诺德……” 查理骤然闭上了嘴,他话刚说一半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提着个话题。 “你还什么都不明白呢。”方纳又叹了口气,虽然刚才查理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在方纳看来却是漏洞百出,“总之,不要把弗塔根城的事情看的太简单了,我有种感觉,隐藏在这次事件背后的真相,包括我们会来到这里,都不是偶然的,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非常深的漩涡!” 查理有些被叔叔的话给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向叔叔问道:“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不管黑石宫那边的战斗结果如何,我们和罗德尼之间的合作都会作废。罗德尼既然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控制住局势了,我们也不可以继续信任他。当然,说不定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明白自己控制不住局势,就想办法让冷山领牵扯过来——他控制不住弗塔根领,那么这个老家伙一定也不会容许别人控制住弗塔根领!” “然后!”方纳快步走向书桌,刚才那一阵晃动把桌上的东西都震倒了,方纳顺势就捡了起来,“我要马上写信给公爵大人,向他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论如何,这得由公爵大人亲自来判断。” “您觉得公爵大人会怎么做?”查理忍不住插了一句。 方纳拿着笔正要写字,听到查理的问题,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或许,弗塔根领会是另一个圣盔领,但是,这一次斯诺伦领的公爵已经换人了,而且,未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方纳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却叫查理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会和斯诺伦领开战吗?” “斯诺伦领的使团,也在这座城里,他们和我们一样,都看见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方纳没有直接回答侄子的问题,但是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 查理稍稍感到有些兴奋,五年前打圣盔领的那一战他因为年纪太小错过了,这一次,如果能够在战事中立下功绩,那么他或许也有机会和叔叔一样出人头地。 “公爵大人会让您来负责战事吗?” “我们现在不正在弗塔根城吗?”方纳埋头疾书,连头都没有抬,“这个时候,有谁比我更适合去谈判呢?” “谈判……”查理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了,“和谁?不会是和斯诺伦领吧!可、可是,您刚才不是还说……” “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方纳停了一下笔,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如何在信上用词,“记住,查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更是战争的开端。如果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事情,那么最好不要用战争,即使是泰特斯,他也是打心底里畏惧战争的。” “莱斯利勋爵……”查理有些不太相信叔叔的话,“可是,莱斯利勋爵每一战都是作为公爵大人的先锋,他在战场上的勇敢可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他那样勇武的人,怎、怎么会畏惧战争呢?” “没有人不畏惧战争,你难道不怕死吗?”听到侄子这样说,方纳索性放下笔,站起来盯着查理。 被叔叔这样盯着,查理不由得就缩起了身子,本来房那就就比他高一些,再加上作为长辈的天然气场,查理顿时就被方案的威势给压过了。可即使是这样,查理还是硬着头皮喊道:“我不怕!” “我怕。”方纳看着自己的侄子,双眼的目光垂了下来,“还有你父亲,你的母亲,你所有的亲人都会害怕你在战场上被别人杀死。即使你侥幸没有战场上丢掉自己的脑袋,但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呢?战争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不论是杀死别人还是被别人杀死,都是一场悲剧,你要记住,战争都是不得已的,永远不要以战争为乐!” 查理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叔叔,他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杀死任何一个敌人,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听着父辈们的英勇事迹,然后单纯的向往那种感觉的年轻人而已。现在听了方纳的话,他便忍不住去思考如果自己在战场上杀死了敌人,那么被他杀死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看着侄子陷入沉思的面孔,方纳稍稍感到一些欣慰,然后坐下来重新拿起笔。 外面又传来了一声炮响,这间不怎么牢固的房屋也再次的晃动了起来,不过方纳很稳的拿着笔,信纸也被他用手压着,写在上面的字迹分毫不乱。那炮声反倒像是给他的伴奏,不论外面如何纷乱嘈杂,方纳却始终是安静的,似乎所有音符一靠近他的周围,就会顿时哑然无声。 查理看着这样的叔叔,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叔叔会被别人称作冷山领的智将了。 “叔叔。” “嗯?”方纳没有抬头。 “那么……有那种人吗?那种会真心喜欢战争,发自内心的渴望战争的人。”查理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他问的这么谨慎并不是因为害怕叔叔会生气,而是在害怕别的东西,害怕叔叔会说出一个恐怖的答案。 方纳再度停笔。 “这种人,是有的。” 他看着面前的信纸,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同时还带着些许的哀戚。 “比如说,我们的公爵大人。” 第四十章 见面 “进攻!进攻!不要停下来!” 攻打黑石宫的战斗开始之初,佣兵们一度受到了城内守备部队的压制。魔导炮的威力一时间吓唬住了那些散兵游勇,但是佣兵中几个佣兵团站了出来,佣兵团长们联合在一起,用组织相对严谨、纪律性也更强的佣兵团部队来进行攻坚,堪堪抗住了战斗开始时的不利。 黑石宫内的警备部队只有五百人的编制,而攻城的佣兵则有两三千人,兵力差距相当大。当然,黑石宫内部的那些警备部队并不是鲁珀特家族的全部兵力,在弗塔根城内,他们还有零散的一些警备队。当发现黑石宫遭到佣兵攻打后,一些警备队立刻主动前往救援,但是却被战场外围的佣兵拦截住,轻而易举的消灭了这些人数不多又分散前来的援军。 发现这种情况后,城内其他的警备部队不敢救援黑石宫了,一方面他们的兵力分散,没有人可以统合所有的部队,没有得到罗德尼命令的他们不敢随意行事;另一方面,这些警备部队的长官也怀有各种心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选择了静观其变。 没有援军的黑石宫并不能抵挡得住佣兵们的攻打,当架设在城墙上的魔导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继续发射之后,攻城的佣兵们便知道,对方的魔导炮已经哑火了。 没有了魔导炮在守城战中的帮助,黑石宫内的警备部队很快就失去了继续守城的信心,浴血奋战了大半天的佣兵们在黄昏时分爆发出了最强大的战意,一举攻克黑石宫的外围城墙,他们红着眼杀入了黑石宫,城堡前花园里经过精心修裁的花草很快在佣兵们沾满血污的铁鞋下零落,那些精美的雕塑也被没有欣赏艺术的大老粗们随手砸碎。佣兵们杀入黑石宫后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疯狂的劫掠黑石宫内的财富,他们根本不会去管墙壁上挂的画有多少艺术价值,也不会思考那些古董是流传了多少年的珍宝,他们只抢那些能够明白估计出价值的东西,黄金、白银,或者就是那些闪得人眼花、一看就非常值钱的珠宝,除此之外,全部都会被他们破坏掉,一点怜惜都没有。 为了抢更多值钱的东西,他们连攻打黑石宫的初衷都忘了,那些一开始提议攻打黑石宫的人悄然不见这件事也被他们无视,这些佣兵在黑石宫中只顾着劫掠,完全忘了什么罗德尼,忘了鲁珀特家族的事情。 虽然夜幕已经落下,但是黑石宫还是那么明亮——并不是因为它灯火通明,而是因为闯入黑石宫劫掠的佣兵们手中的火把光芒实在太过刺眼,是因为那熊熊燃烧着的建筑让人无法忽略。 烧杀抢掠,哪怕是本性朴实的冒险者,在加入这一场战斗之后也变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黑石宫这座这座著名的宫殿,就在一群佣兵的手下迎来了它的末日。 而城内其他区的居民看到黑石宫燃烧着的场景,更是感到畏惧,当天弗塔根城的夜市冷清的如同黎迪河静静流淌的河水,没有叫卖的小贩,也没有逛夜市的市民,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家里或者店铺里,不敢入睡,只能在惶恐中等待这一场浩劫的结束。 而讽刺的是,虽然弗塔根城的夜市黯淡了,可是那燃烧着的黑石宫,还是使这座城市显得如此耀眼。 在这个夜里,有多少人正关注着那座燃烧着的黑石宫呢? 至少,有一双带着盎然兴致和贵族式品味的眼睛,正在如欣赏歌剧一般,观赏着这人间最大的悲剧之一。 “战争,真是有趣,这就是我父亲如此着迷于它的原因吧。”在炉堡餐厅最好的单间里,阿诺德惬意的靠在椅子上,优雅而略带傲慢的架着腿,观赏着被熊熊烈火装点的黑石宫,而他脸上的微笑却是与这氛围如此格格不入,“虽然这只是一场不起眼的战斗,但却是真正的战斗,那种已经在泛红双眼中表露无遗的杀意,才真正配得上席德的微笑。” 房间里没有点灯,窗边的窗帘敞开着,如果是平常,那么打在阿诺德身上的应该是淡淡的如银纱般的月影,可是这会儿,阿诺德的面孔却被来自黑石宫的火光照红了,虽然那光线传递到这里已经变得很弱了,但是染在阿诺德面孔上的火光,依旧燃烧得让人心惊的红艳。 在阿诺德手边的桌上,还摆着一个玻璃罐子,火光并没有照到玻璃罐子上,只能隐隐看出那罐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透出一个黑影来。 “真不愧是罗德尼啊!韦布·罗德尼,在来到弗塔根领之前我还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从今天起,这个名字我将会牢记一生。不论是对局势的准确分析,还是对取舍的果决,如果给他换一个位置,我相信,他会是一名绝不逊色于约翰·方纳的绝代谋将。” 阿诺德拍了拍身边的罐子。“您说是吗,哈泽·布鲁图先生?” 罐子里传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里面的黑影也晃动了一下。 “现在的混乱,却预示了无比清晰的未来,弗塔根领继弗塔根伯爵失踪之后,唯一的直系继承人阿克曼和弗塔根城绝大部分的官员都‘丧生’于这场暴乱,蕴藏了无数财富的弗塔根领转眼之间就没有了具备足够名分可以统治它的人,这样一来,我猛虎一样的父亲,还有那位野心勃勃的表弟,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阿诺德站起身来,转向门口。 “既然罗德尼先生那样的老人都有如此巨大的行动力,我又如何能够落后呢?难得获取了这样的情报优势,如果不利用好的话,我可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手指在罐头的盖子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不过阿诺德的表情似乎不显得如何烦躁,他是在等人,但是等待的这段时间对他而言却并不无聊。 “啊——如此让人怀念的气息,来自冷山领的味道,那种冰天雪地中却散发着炽热的血液,我有些想起来了,想起来那天战场上的感觉,那一晚杀死佩恩时的感觉。” 门被敲响,阿诺德从刚刚的迷思中醒来,对门口喊道:“请进来吧。” 门被推开,约翰·方纳出现在门口。 “阿诺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先生’吗?”阿诺德微微努起下巴,虽然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很充足,让他看不清方纳的面孔,但是那种冷淡的语气,还是可以叫他明白方纳表现的是何种态度,“真让我伤心啊,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称呼我的。”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您的身份变了,而且……”方纳走进了几步,窗外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使得阿诺德可以稍稍看清楚一些他的表情,“您也变了。” “我也变了?”阿诺德挑起眉头,“您指哪一点呢?” “您以前说话的语气不是这样的,虽然那种阴沉的感觉同样叫人觉得不舒服,但是比起现在,那时的您至少还是一个少年。” “任谁在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都会成长。”阿诺德昂起头,用下巴对着方纳,“当让,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 “这是为了冷山领。”方纳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是为了冷山领,还是为了泰格曼?”阿诺德迅速的反问,“你应该明白吧,我父亲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纳的面孔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没有回答阿诺德的问题。“您特意把我找来这里,就是为了谈这个?” “你是来抓我的,但看到我的信,不也同样过来了吗?”阿诺德瞟了一眼方纳的腰间,“而且还没有带任何武器。” “您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抓捕您?”方纳双手插腰,顺势把自己的衣摆往后推了一下,“而且,您凭什么认为,我不带武器就没办法抓您回去?想要抓捕和女孩子一样的您,带武器反而不方便,那会弄花您的漂亮脸蛋的。” “没想到您会这么评价我……”阿诺德轻笑了一声,伸手把自己的头发顺势往后梳,“虽然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但您这样直接说出来可就有些过分了吧?” “您有自知之明就好。”方纳仔细观察着阿诺德的表情,虽然因为对方是背光看不太分明,但是方纳还是凭借着自己多年军旅生涯磨练出来的视力,观察出了阿诺德面孔上哪不容易注意到的神色。 那是完全的自信,这一点方纳在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门口的信时就预料到了,虽然他不知道阿诺德是如何得知自己来到弗塔根领这件事的,但是既然对方敢正面邀请自己过来,那就说明阿诺德比然有着底气来应对自己。 “既然您过来了,那么就听听我的提议如何。”阿诺德抬手指了指方纳身后靠近门口位置的那张椅子,“最多浪费一点时间而已,您还怕我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病夫吗?” “老实说,我真的有些怕。”方纳坐下,大拇指摩挲着自己食指的指节,看着阿诺德的眼神中不无警惕,“佩恩那样的战士都死在您的手上,他父亲哈珀知道这个消息后那悲伤欲绝的神情一直留在我脑海里。我也是有家人的人,并不希望他们伤心。” “戴维德吗……”听见方纳提起哈珀、佩恩父子的名字,阿诺德眼神垂了下来,他坐回位置上,声音变得清冷了很多,“您为佩恩的死而愤怒?为哈珀失去儿子而感到悲伤?那么您是否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被父亲置于这样的境地,被迫和自己的妹妹分离,孤身一人跑到从未来过的地方,您在为戴维德打抱不平的时候,是否想过这件事对错的根源?” “虽然我对您的遭遇也有些同情,但这都是为了冷山领。”方纳的表情十分死板,完全没有他在侄子面前的豁达和风趣,“至少公爵大人没有想过伤害您的性命,您不应该只想着自己,也应当为冷山领和领内的人们考虑一下——冷山领怎能在一个病弱的领主手下维护他的地位并保护他的人民呢!” “这不是你们背叛我的理由!”阿诺德的声音顿时都变得冰冷起来,看向方纳的目光也变得相当冷冽,“如果你约翰·方纳只是一介武夫,那么我姑且还可以原谅你这没有脑子的论断,因为泰特斯·莱斯利勋爵那样的人确实会这么想。但你可是冷山领的智将,我不相信,你会这么简单的认为保护领土和人民的唯一方式就是领主的武力。” “这或许不是唯一的方式,但这是最有效的方式。”方纳的面孔依旧很硬板,“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追随泰格曼大人的原因。” 阿诺德盯着方纳,盯了好一会儿。 “如果你一定要说这么违心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办法——我毕竟没办法硬逼着让你那张嘴说出我想听的字句来。但是,我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你也能用这样的语气来回答我,那么今天晚上我不会再向你提出任何要求。” 阿诺德的手指敲击在罐子上,方纳的目光也不由得注意到了那个玻璃罐子,不过他看不清楚罐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佛肯瑞伯爵被软禁的事情,你也认为是为了冷山领吗?” 方纳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第四十一章 对话 “我很好奇,您是从哪儿得知这个消息的?”方纳沉着脸问道。 “从北面来到弗塔根城的人,都会经过佛瑞肯伯爵的领地,这个消息传到这里一点也不值得奇怪。”阿诺德的笑容显得很轻松,“毕竟,弗塔根领就只要那么几条路,而北面的路都只会联通到冷山领。” “没错,然而您也不要忘了,我也是从佛瑞肯伯爵的领地来的。”方纳的身体向前倾,紧紧的逼视着阿诺德,“佛瑞肯城中可没有流传出这个消息,佛瑞肯伯爵的领民都不知道他们的领主已经被泰格曼大人圈禁在狮心堡,所以,你不可能从小道途径获取这个消息,一定有别人告诉你!” 阿诺德微笑着盯着方纳,却沉默不语。 不过方纳已经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了,显然,阿诺德通过这个小小的信息,告诉了方纳另外一件事——他在冷山领依旧留有帮助他的人。 方纳不由得思考起来,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会是谁,阿诺德作为冷山领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而且泰格曼的软禁佛瑞肯伯爵的事情,恐怕也确实引起了许多人的恐慌。 “既然您不说,那么就让我来回答您刚才的问题吧。”看着沉默下来的阿诺德,方纳突然转变话锋,“泰格曼大人软禁佛瑞肯伯爵,正是因为您从他的领地逃脱并进入了弗塔根领,从这一点而言,反而应该说是您害了他啊!” “难道不是因为佛瑞肯伯爵的立场问题吗?” 方纳的手不由稍稍颤抖了一下。 “我听说,当年父亲攻打圣盔领,就是派佛瑞肯伯爵作为使者说服先代斯诺伦公爵支持冷山领,从而避免被皇室以及其他领主的插手。”阿诺德不疾不徐的说道,神情非常从容,似乎成竹在胸,“而佛瑞肯伯爵能够说服斯诺伦领的关键,不正是因为他的领地挨近斯诺伦领,两者之间只隔着弗塔根领与炙燃山脉,所以关系格外亲厚吗?” 阿诺德那句“关系格外亲厚”听着方纳的耳中不免有些刺耳,准确的说,佛瑞肯伯爵其实就是冷山领内部的亲泰姆士卡派,当年泰格曼娶先代斯诺伦公爵妹妹的时候,便是派这位佛瑞肯伯爵率领一万人的队伍去白马城迎接那位奥尔瑟雅夫人的。 “父亲想要南下,那么佛瑞肯伯爵这样的人物就显得碍眼了吧。我从佛瑞肯领逃脱,又和佛瑞肯伯爵有什么关系呢?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我父亲是在为他进攻斯诺伦领扫除障碍了。” 方纳紧紧的抿着嘴唇,他现在发现,阿诺德的变化不只是说话的语气而已。或许,他原本就有些小看了这位领主继承人,阿诺德对于局势的洞悉能力,可不只是在城堡里看看书就能有的。 “我得承认,公爵大人和我之前都有些小瞧您了,也许您不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但您或许真的有足够的眼光去统领一块领地。”方纳叹了口气,刚才的气势也有些泄了下来,“不过,既然您有这样的眼光的话,那我想您应该能够明白,如果冷山领想要继续进取并发展壮大的话,那么我们必须夺取斯诺伦领和白马城,一个困守内陆的领地时没有前途的,只要白马城的商人还控制着我们的食盐供应,那么我们就要永远的受制于人。” “你的逻辑真是不可理喻。”阿诺德摇了摇头,“既然你明知道斯诺伦领控制着冷山领的食盐供应,又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一旦双方开战,那么泰姆士卡必然会切断对我们的食盐供应,在冷山领的战士攻下白马城之前,我们的人民就将陷入缺少食盐的危机当中。” “只要速战速决就可以了。”方纳对阿诺德的担忧完全不以为意,“这是您父亲多年计划的心血,我们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推进到白马城下,泰姆士卡根本不会有反应的空间,到时候他们就算想要切断对我们的食盐供应也来不及。” 方纳的语气很坚决,似乎对冷山领能够迅速取胜这件事充满信心。 “在我内心里,还是希望您能够主动配合我们,这是您父亲一生的心愿,您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不会伤害您,而且,我想当一个领主也不会是您的心愿吧?泰格曼大人会给您一座幽静的城堡和安宁的生活,您只要平静的度过下半生就好了。” “平静的度过下半生,然后看着那个私生子夺走属于我的一切?”阿诺德的声音高了起来,他的语气中首次出现了愤怒,“让一个乡巴佬夺走我的东西?让那种肮脏的玩意玷污费格拉夫的姓氏?约翰,你真让我失望,你也像戴维德一样对那个狗娘养的东西下跪了吗!” 阿诺德突然爆发的愤怒有些吓到了方纳,他不太明白阿诺德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即使阿诺德不喜欢那位私生子弟弟,也不至于说的这么难听。“狗娘养的”,不管怎么说,艾盖比夫人对阿诺德兄妹还是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的,阿诺德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我父亲打算利用这次机会,直接在弗塔根领的事情上和泰姆士卡挑起冲突,对吗?”在方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诺德又开口了,“多好的机会啊,斯诺伦领一定会以为这位以好战闻名的公爵只是垂涎于弗塔根领那富庶的矿产而已,至于攻打斯诺伦领什么的,他一定不会想到,更不会意识到我父亲会真的敢和斯诺伦领的军队开战。而只要在弗塔根领和对方军队对峙的时候突然袭击,一举吃掉对方,然后就可以趁势南下,直取白马城,是吧,我父亲最信赖的参谋?” 方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今天早些时候才刚刚把弗塔根领发生的事情写信送去了狮心堡。 “这是为了冷山领,所以这是必要的。”因为阿诺德语气的不客气,所以方纳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如果您连这些牺牲都不愿意的话,那么您也没资格承担费格拉夫这个姓氏的重量!” “约翰·方纳,我才是费格拉夫的继承人,你只是我们家族的家臣,给我注意你的语气!”阿诺德骤然大喝了起来,顿时把方纳给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诺德,这和他印象里那个身体羸弱,总是待在城堡里安静看书的那位少爷完全不一样。 阿诺德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可能的平复下来。 “我父亲是什么时候软禁的佛瑞肯伯爵,三天前还是四天前?” 方纳有些奇怪的看了眼阿诺德,他有些摸不准对方为什么这么问,这究竟是个疑问句还是个设问句? “我以为您早就知道了。”方纳已经感觉到谈话的主动权被阿诺德抓到了手里,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阿诺德的问题,试图把主动争取回来。 “我也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阿诺德看着方纳的眼神有些冷冽。 而这句话则叫方纳更加摸不准他到底要说什么了。 “约翰·方纳,别人都叫你冷山领的智将,所以我是很相信你的见识的。不过,如果你刚才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没有发现这一点的话,那么你恐怕不配这个名号。”阿诺德的语气和表情都变得相当冷漠,“你究竟是真的没想到,还是故意不去考虑这个可能性?我父亲是真的想要攻打斯诺伦领吗?这样做的严重后果,你应该明白,他也应该明白,难道圣盔领战争的胜利就真的冲昏了你们的头脑,让你们看不见前方的危险?” 方纳想说什么,可是阿诺德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马上又说了下去:“五年前征服圣盔领后,我们虽然把伊斯法罕城纳为臣属,但实际上狮心堡直接控制的领土却没有增加多少,假如真的打下了斯诺伦领,那隔着弗塔根领和炽然山脉的土地,我父亲真的能够直接握在手中吗?你应该也明白,到时候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封赏你们这些功臣,你,还有泰特斯·莱斯利勋爵,只要继续有在圣盔领战争中那样的表现,那么到时候在斯诺伦土地上,必然要给你们一块伯爵领,而且还有更多的人,包括立下功劳的人,包括斯诺伦领内投诚的人,这样一场战争之后,需要用土地来封赏的人只会变得更多,斯诺伦领的土地反而会养起一批封臣,你认为,我父亲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吗?” 方纳张了张嘴,可这会儿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你很明白吧,我父亲或许是真的想要攻打斯诺伦领,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把内部的问题处理好,如果统治的范围只是冷山领,那么目前费格拉夫直辖的土地是足够的,可如果我们的领土扩张到目前的两倍,那么这些直辖地,真的能够压服位数众多的封臣吗,真的能够确保他们不会独立出去吗?” 方纳叹了口气,整个人颓废了下来。他没有想到阿诺德竟然看得如此透彻,这件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但正如阿诺德所说,以他约翰·方纳对泰格曼的忠诚而言,他是绝对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的。 “现在,你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或许是因为刚才说的话太长也太急促了一些,这会儿阿诺德的呼吸有些紊乱,“我父亲,他软禁佛瑞肯伯爵,真的是为了冷山领吗?” 方纳的手指抖了一下,眼里有着明显的挣扎。 “冷山领,究竟只是费格拉夫,还是冷山人的冷山领,我想,你应该能够给我一个回答吧。” “您不也姓费格拉夫吗?”方纳骤然抬起头,突兀的盯着阿诺德,“难道,为了自己的地位,您就可以如此装出这样一副样子,这样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代表冷山人,来反对费格拉夫吗?” 他冷笑了一声,但是那笑容中又有着些许的凄凉。 “您是想逼我做出抉择吧,究竟是您,还是公爵大人。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愿意做这个选择。” “每个人都必须选择,哪怕有的时候摆在面前的只有唯一的选项。”阿诺德的目光依旧很冰冷,“当然,我不催你,你有的是时间思考,我给你这个时间。” “您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抓回去?”方纳反问道。 “你不会这么做的。”阿诺德站起身来,“你不是那样的人。” 第四十二章 谈心 当方纳带着满身疲惫回到旅舍的时候,查理依旧没有睡下。 “叔叔!”看到方纳回来,查理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刚才您到哪儿去了?那么晚,而且外面那么乱,我是真的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方纳摆了摆手,示意查理先坐下来,“难道你还怕我会被一群佣兵伤害到?那未免太小看你叔叔了吧!” “当然不是,我知道您很厉害。”查理连忙解释道,“可是,现在的局势毕竟非常的危险,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您没有事,我们的任务也会受到很大影响的吧!” 方纳仔细的打量了侄子两眼,然后莫名的叹了口气,同时把头垂了下来。 “您怎么了,叔叔?”看到方纳这副样子,查理不由紧张了起来,“是、是不是刚才我的话惹您生气了?” “没,只是有些累了而已。”方纳坐倒在床上,外套就被他顺手扔在了一旁。 “您刚才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查理紧张的看着叔叔,小心翼翼的问道,“您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下午的时候您还不是这样的。现在的您……怎么说呢,好像有点迷惘和颓唐。” “有这么明显吗?”方案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没想到你都看出来了。” “这样谁看不出来啊。”被叔叔小看,让查理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您刚才到底是出去做什么了?究竟什么事情让您变得……变得这样没有自信了?” 方纳没有回答侄子,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叔叔?”查理又小心问了一声,刚才的问题,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问了三遍了,可是每一次方纳都没有回答他,这叫他感觉到,叔叔刚才出去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查理。”方纳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查理下意识的追问道。 “你认为……”方纳慢慢的思考的措辞,似乎对如何开口有些迟疑,“你认为,公爵大人怎么样?我是说,作为领主,他……他算是优秀的吗?” 查理对叔叔的问题感到十分诧异,同时心中也转过了很多心思,不过,他还是照自己的第一反应回答了叔叔。 “优秀与否我说不好,但是公爵大人一定目前冷山人最希望看到的那种领主吧。” “为什么这么说?”方纳问道。 “因为他能够给领民们想要的东西。”查理说道,“冷山人最渴望的胜利,以及胜利之后所获得的利益,公爵大人都给了我们,也只有公爵大人那样的人物,才能带领冷山领一直去获取胜利吧。” “胜利……吗?”方案叹了口气,似乎显得有些失望,“所以,你还是期望战争,是吗?” 查理一怔,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什么,查理,我明白你的想法。”方纳站起来,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我也年轻过,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一样渴望通过一场惊心动魄、让人铭记的战争来证明自己。但是,当我真正踏足到圣盔领的战场之后,我才明白,战争,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方纳望向窗外正炙热燃烧着的黑石宫,眼神显得无比深邃。 “战争,和战斗不一样。我们冷山人不畏惧战斗,并以在战斗中显示勇敢为荣耀。然而战争,那不只是胜负,还有更多,你永远不会知道经历过战争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那会是两个你,隔着一场战场,男孩和男人相互对望,看到的却会是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但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投身战争。”查理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说话的声音都压得特别低,“战争存在,就证明它有存在的意义,那毕竟是不可能消弭的东西。” “没错,战争不会消失,也不会中止,因为争斗就是人类的本性之一!”方纳猛地回头,盯着自己的侄子,“但是,我们不能以战争为乐,那不是好玩的东西。要知道,战争很可怕,我们虽然不会抛弃这个手段,但是也绝对不能轻易的去使用它。” “那么,您是认为公爵大人这样频繁的发动战争,是太过于沉迷于其中了吗?”听了方纳这些话,查理大致明白了叔叔想要表达的意思,“您之前也说过,公爵大人是那种真心喜欢战争的人……”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方纳的表情很严肃,同样的查理的面孔上也没有了对于长辈的敬畏,现在他们叔侄,是完全站在自己思想的立场上在交谈,“你认为阿诺德怎么样?” “阿诺德……”查理细细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不好评价,毕竟我没有见过他,只能从他的一些传闻来判断。” “你不也没有见过公爵大人,刚才为什么能够给出那样的评语呢?” “可是很多人都见过公爵大人啊!”查理辩解道,“既然有那么多人都持同一个印象,那么这种评价自然是可靠的吧。” “照你这么说,我也可以反过来讲:既然没什么人见过阿诺德,那么他的那些传闻也都不可信,不是吗?” “这……”查理陡然无法辩驳,“您这么说,也没错……” 停顿了片刻,查理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叔叔。“您刚才是去见阿诺德了吗?” “你比你父亲聪明,查理。”方纳叹了口气,不过这回的叹息却是带着几分欣慰的,“你的反应和观察能力都不错,欠缺的只有几分说出来的勇气,如果每次都能像现在这样直接说出来,那么你迟早有一天能够超越我的成就的。” “您刚才那么问,肯定是和阿诺德见过面了吧。”查理低着头,并没有因为叔叔的夸奖而太过得意,“您那样评价阿诺德,显然刚才对方让您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吧。那么,您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该怎么说呢……”方纳沉吟了一会儿,思索时眉头都皱了起来,“其实以前我和他也并不是十分熟悉,在狮心堡的时候,我就很少见到他,偶尔碰面也只谈了寥寥数语。阿诺德那时候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安静的男孩子,甚至可以说有些阴沉,整体待在城堡里静静的读书,也无怪于有些人说他应该生为一个女孩——这种说法虽然有些过分,但阿诺德确实太过安静了。这一点上倒是和他的妹妹瑟琳娜小姐有些相似。不过,瑟琳娜小姐作为公爵大人的女儿,表现的安静和寡言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对于领主的继承人来说,这可就不太合适了,过于少的接触别人,会让旁人对他产生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查理听着,一边点了点头,这和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对阿诺德的描述差不多。 “不过,现在嘛……”方纳闭上眼,仔细回想着刚才阿诺德给他的印象,“他确实很阴沉,但是在阴沉背后,或许我们都忽视了阿诺德的本性。没有人关注过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从书本里得到的那些知识究竟塑造了一个怎样的人格,这些都是我们不曾关注过的,我也一样,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而正是我们都忽视了的这一点,才是阿诺德的真正面目,那是一双一直隐藏在阴暗和沉默背后的、随时观察着别人的眼睛。” “您的意思是……”听着叔叔这样的形容,查理不由的有些糊涂,但他还是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氛围。查理有种预感,或许阿诺德给叔叔的触动,确实足以改变这位冷山领的智将。 “他很聪明,我们从未注意到,阿诺德对于局势的观察和对于事务的分析其实非常精准。虽然经历了这么多,被从自己的领地和故乡赶走,只身一人走过了一段他从未独自走过的路程,来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的惊惶和迷茫。他的意志比我之前想象的要坚定得多,阿诺德完全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充分的利用着自己能够利用的一切,从这一点上来说,如果由他来执掌冷山领,那么他的谋略绝不会逊色于公爵大人,甚至犹有过之。” “他打算做什么?”查理紧张的问道,“想要拉拢您,组织一支军队回到冷山领,和公爵大人,和他的父亲再打一仗吗?” “不,他不会这么做的。”方纳摇头,“我刚才说的是,他的谋略会胜过公爵大人,但是武略却不一定,他毕竟不像公爵大人那样身经百战。” “那么他要做什么?”查理有些糊涂,他想不出来除了战争,阿诺德还能够怎么样回到冷山领。 方纳又看向窗外,不过这一次他看向的不是黑石宫,而是另一边教堂的方向。 “战争是外交手段的一种,是最高效同时也是最低效的手段。显然,阿诺德未必精通战争,但是他精通战争之外的东西,或许那就是他从书本上得到的知识,不用战争手段达到目的,要比通过战争好上百倍。” 查理张了张嘴,还是不明白叔叔的意思。 “你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公爵大人离开战场,去解决这个问题。” 查理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他顺着叔叔的目光看去,弗塔根教堂的尖顶给他的提示。 “他想借助斯诺伦领的力量来向公爵大人施压?”查理皱着眉头,谨慎的问道,“那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吧,如果这么做,冷山领以后不是都要低人一头?” “你说对了一半。”方纳再次叹息,“外部的力量是必须的,但最关键的,还是内部的力量,如果没有人支持,那么就算他回到了冷山领,又要如何应对那些不接受他的封臣呢?” “他拉拢了谁?”查理紧张的问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纳。 方纳当然注意到了侄子的眼神,也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在想担心什么。 “重要的不是他拉拢了谁,阿诺德在冷山领依旧有支持他的人,这件事情才是关键。” “那么,您又打算怎么做呢?”叔叔的话并没有让查理的紧张情绪得到丝毫的缓解,相反,他似乎变得更加紧张了,额头上甚至冒出了汗珠,“您……会选择帮助阿诺德吗?” 方纳盯着查理,眼中露出了哀戚的神色。 第四十三章 灰烬 第二天,天刚刚破晓,一夜未眠的人们终于鼓起勇气走上街头,开始观察昨晚那场浩劫的结果。 曾经辉煌无比的黑石宫如今已然只剩下了一堆残垣断壁,唯一能让人回忆起它昔日耀眼风采的,只有那仍在残垣断壁上燃烧着的火焰。 被复仇的快感以及对财富的贪婪完全迷乱了双眼的佣兵们没有任何的怜悯和心软,他们把黑石宫破坏殆尽,而黑石宫中留下的那些人,包括抵挡了佣兵们半天时间的警备部队,以及黑石宫内那些仆人,都已经在佣兵们失去理智后的残暴中化为了灰烬。 但是,痛快的劫掠过后,占据黑石宫的佣兵们也陷入了迷惘,他们本来就是因为他人刻意的挑衅而一时热血冲脑做出的这种事情,当他们清醒过来,骤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路可退的境地,没有一个领主会容忍他们犯下的罪行,现在,不论他们逃到帝国的哪个角落,就算是去了阿斯卡联盟,也不会被当权者们接纳。 于是,佣兵内部立刻出现了分歧,连领导佣兵攻克黑石宫的三个佣兵团也制止不了事态,部分佣兵想要逃回自己的故乡,也有些人想要干脆占据弗塔根领,自立为王,各方面的意见莫衷一是,最后演变成了无法控制的乱斗。 这场佣兵的乱斗波及了整座弗塔根城,那些想要逃回故乡或者干脆出去落草为寇的人开始冲击由剩余警备部队把守的城门,其中那些心狠手辣的家伙甚至嫌劫掠了黑石宫都不够,还想要把城市里那些富庶的商铺和民居也洗劫一番。混乱蔓延开来,马上就转变成了全城的混战和恐慌,没有了鲁珀特家族和罗德尼的威望,警备部队无法统一起来,虽然部分警备官想要救护城中的居民,可是面对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杀戮的佣兵,他们这些武力根本就不够看。 在这种混乱状态下,就连弗塔根教堂都只能勉强自保。教堂本来就是佣兵们劫掠的重点对象,谁都知道教会中必然有大量的财富。尽管普兰神父是一位严肃而正直的神职者,可是从信徒中收取的十一税都会存放在教堂,已经犯下滔天罪行的佣兵们可不会管这样的行径是否会受到神的惩罚,反正他们已经干了够多的坏事,注定死后灵魂要归于地狱的人又怎么会介意自己再添一项罪名呢? 面对佣兵们的冲击,普兰神父赶紧组织人手防御,但对于消灭这些佣兵的提议,他却迟迟不能下决断。 “你还是这个样子。”看到普兰那迟疑不决的表情,同样在组织防御的瓦特神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神学院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虽然总是板着一副脸孔,看上去很不好接近的模样,但其实你却是所有同窗中心最软的那一个。也难怪你后来会选择神恩系,哪怕你在惩戒神术方面的天赋很好。” “这是神的仁爱,我们不应该因为他人的恶就忘却这一教诲。”普兰神父紧紧的抿着嘴唇,眼神却显得非常坚定,“大主教的教诲,我从来不曾忘记。” “然而他并不是你的导师。”瓦特神父凝视着普兰,“他没有选择你,你也没有选择他。” 普兰神父沉默了片刻,然后扭头叫住了一队正准备赶往最前线的修士。“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只要把他们击退就可以了。” 领头的牧师一脸难色的看着普兰神父,不过碍于对方在教堂中的威信,他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瓦特神父默默的看着普兰,这句话他会对每一个前往前线的人说,但这样琐碎的嘱咐就能够感化那些佣兵,让他们不再攻击教堂了吗? “神父!” 安德鲁穿戴着一身盔甲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斯诺伦使团中的士兵,“请让我们去支援前方吧,教堂中的人太少了,就算有自发前来护卫教堂的信徒,这边的战斗力也还是差得太多。” 瓦特神父没有回答安德鲁的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普兰。 普兰神父低头看了眼安德鲁腰间的佩剑。 “然而,你们一旦上了战场,终究是要拔剑的。”普兰神父低声说道,从他的语气中,安德鲁可以听出拒绝的意味,“这里是纯净的神的领土,不应该出现那么悲伤的事情。” “神父!”安德鲁焦急的叫了起来,“那些敌人也拿着剑,他们朝教士们的血肉之躯砍下去的时候可不会像您这样悲悯,难道您要让那些教士用自己的肉身去对抗敌人锋利的刀剑吗!” “对抗刀剑的不是肉体凡胎,而是神的仁爱!”普兰神父一声呵斥,虽然声音并不是很响,但是语气中的气势却镇住了安德鲁,仿佛刚才那一喝真的有圣在,“用刀剑对抗刀剑,那么这样的争斗永远不会有完结。就算今日你杀尽了那些可怜人又能怎样?总有一天,别人也会用同样的武器来对付你。” “您真是……”安德鲁满腹郁气,但碍于普兰神父的身份和在场的瓦特神父,他又不好发作出来。 “好了,安德鲁,你先回去,如果事情真的变得那么危急,我会让你们来守卫教堂的。”瓦特神父上前一步,横在两人中间打起了圆场,“不过,到那个时候,你也必须做好用生命守卫圣土的觉悟,哪怕你是罗塔伯爵的继承人,也要有战死在这里的决心,知道吗!” “我明白,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用性命保护教堂的。”看着瓦特神父的眼神,安德鲁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看了眼普兰神父,便转身离去了。 “你不应该对他说那样的话。”看着安德鲁离去的背影,普兰神父沉闷的说道,“你是在挑起他去争斗的欲望。” “神也没有否定争斗,不是吗?”瓦特神父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这位同窗,“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天使前赴后继的牺牲在对抗恶魔的战场上。” 普兰神父一怔,顿时哑口无言,没办法反驳瓦特神父的话。 “神父!”一名牧师急匆匆的从教堂外跑过来,他身上倒是没有血迹,只是身上的牧师袍很有些狼狈,“外面、外面有一群平民正在朝教堂逃来,他们后面还有一队佣兵正在追赶,看起来是被追得无路可逃来教堂寻求庇护的。” “什么!”普兰神父一惊,现在教堂的大门被佣兵们堵住,那些平民往这里跑,岂不是自投罗网,“快去保护他们,让他们进来!” “可是……”牧师面露难色,佣兵们把教堂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要怎么去救那些平民呢? “让我来吧,普兰,别忘了当初我可是惩戒系的首席。”瓦特神父自告奋勇,主动朝教堂外走去。 普兰神父一把拉住了他。 “我没忘记你在惩戒神术上的造诣,但是我更加没有忘记,当初你第一次执行审判任务的时候,你的神术就差点杀死三个无辜者的事情。”普兰神父紧紧的抓住了瓦特的手腕,眼神十分严厉,“你能够保证,不伤害任何一个人吗?包括那些佣兵。” “我保证。”瓦特神父很认真的点头。 普兰神父沉默了会儿,然后松开了手。 瓦特神父朝那名牧师打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带路。 来到教堂外面后,瓦特神父发现,前线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那些攻击教堂的佣兵都已经杀红了眼,瓦特完全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半分理智。或许在攻击黑石宫之前,他们向鲁珀特家族示威时还只是些普通的冒险者和雇佣兵,甚至是应该被同情的一方,可是经过这一夜的杀戮,他们都变成了和山匪强盗没什么两样的亡命之徒。 “真是悲哀。”瓦特神父叹了口气,左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圣徽,而垂着的右手上则隐隐泛出了圣洁的光泽。 “你求我,我就将列国赐你为基业,将地极赐你为田产;你必用铁杖击破他们,你必将他们如同窑匠的瓦器般摔碎;现在你们君王应当醒悟,你们世上的审判官该受管教。” 他默默念着经文,同时左手中的光芒也越发刺眼,就连那些杀红了眼的佣兵都注意到了修士防线后的异象,那圣洁的光芒几乎遮盖了教堂,好像近在眼前的太阳,让他们的视野里面只余那光。 “当存畏惧侍奉耶拉德,又当存战赫而快乐;当以嘴亲子,恐怕他发怒,他们便在道中灭亡,因为他的怒气快要发作!” “阿门——” 念祷完最后的经文,瓦特神父骤然抬起左手,那光芒亮到了极致以至于让人在它面前完全睁不开眼,抬不起头,不论是穷凶极恶的佣兵,还是正仓皇逃命的平民,甚至连那些修士都跪下了,他们畏惧这光,就如畏惧大天使耶拉德一般。 “去把人救过来!”瓦特神父朝修士们喊道,虽然同样被瓦特神父的神术波及到,但是这些修士到底是常年侍奉神的人,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听到瓦特神父的命令,赶忙绕过已经睁不开眼,甚至连武器都没法举起来的佣兵,把外面那些同样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平民一个个背扶进来。 施展这个神术显然也耗掉了瓦特神父大量的体力,没一会儿他就累得满头汗水,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很多。但是他依旧坚持着,直到最后一个平民被牧师背进来,他才收起了神术,同时自己也因为体力不支,没能站稳倒了下来。 周围的修士赶紧搀扶起瓦特神父,把他和那些平民一起搀扶进了教堂。 刚才的光芒就连教堂内部都能照耀到,而除了普兰神父,其他人也一样短暂的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依旧立在教堂的前厅,默默看着被人搀扶进来的瓦特神父。 “你的神术威力又进步了。” 过了许久,他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瓦特神父有气无力的笑了笑,他现在是真的精疲力竭了。 “如果是大主教来施展,他根本连汗都不会出。”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普兰神父把目光转向大门,眼神变得非常幽深,“我并不希望大主教亲自来这里。如果是他来的话,那么也就意味斯诺伦领将要彻底介入弗塔根城的事了吧。” “算了,别说这些了。”瓦特神父的脖子微微转了转,他现在连摇头的没力气,说话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楚,“你还是先去照顾那些平民吧。” “嗯。”普兰神父点了点头,在瓦特施展了刚才的神术后,那些佣兵应该可以消停好一会儿,普兰神父暂时可以安下心来了。 “神父。”之前向普兰报告的牧师又走了过来,“那些平民里面……有一个人,希望能够见你。” “告诉他们,我马上过去。”普兰神父马上答道。 牧师摇了摇头,他知道普兰神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不是那些平民要见你,是有一个人希望能够单独见你。” “单独见我?”普兰神父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他有说为什么,有说他的身份吗?” “他说他叫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牧师回答道。 第四十四章 教堂 “你说他叫什么?”普兰神父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名牧师,就连一旁没了力气的瓦特神父,也忍不住奋力抬起头,朝那名牧师看去。 “阿、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或许是因为普兰喊得太突兀,牧师有些被吓到了,舌头都打了一下结。 普兰神父下意识的朝瓦特神父看去,而瓦特也是满脸惊讶。 “你得去看看。”瓦特神父的声音很低,普兰需要佝下身子才听得清,“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得确认一下……当然,虽然这确实对我和斯诺伦领的意义更加不一般,但你不一定要顾及我的立场。” “没有不帮助别人的道理,只要是正当的理由,我都会帮忙。” “有没有人说过……”瓦特神父微微勾起嘴角,“你很老好人?” “没有。” 普兰转过头,对牧师说道:“带我去见那位费格拉夫先生吧,另外,照顾好瓦特神父。” “我们会的,神父。”牧师点了点头。 普兰见到阿诺德的时候,阿诺德正待在祈祷室里,教堂内部几乎都被逃进来的平民们给挤满了,所以那些教士只好把阿诺德安排到了这儿。 普兰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他的脸色相当苍白,呼吸也不是很平稳,看起来刚才逃亡的那一段路让他跑得很辛苦。阿诺德的状态显得很萎靡,厚厚的纱布裹在他的左手手腕上,或许是逃跑路上受的伤。 “费格拉夫先生?”普兰走到阿诺德面前,沉声问道。 “我是。”阿诺德抬起头,眼眶周围隐隐有些发黑,似乎身体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您就是普兰神父?” “是的,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您已经救了我一命,我还得先向您道谢呢……”阿诺德试着站起来,但是他实在太累了,刚想抬腿,身子就一阵无力,又坐倒了下来。 “您就坐着吧,我看您的状态有些糟糕,待会儿我会让人好好帮您看看的。”普兰神父扶着阿诺德,让他在长椅上坐稳。 “谢谢。”阿诺德虚弱的道了一声谢。 “可以说说您的来意吗?” “是这样的。”阿诺德咳嗽了一声,看起来状态真的很差,“昨天黑石宫出事之后,我感到非常害怕,因为我来到弗塔根城就是希望能够在这里得到庇护,同时寻找机会去斯诺伦领。然而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佣兵在城内到处作乱,到处杀人,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能力自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有一个人告诉我斯诺伦领来的使团就住在弗塔根教堂,所以我就想来您这里寻求庇护,同时希望能够见到使团的人,也好想办法去到斯诺伦领。” 普兰神父盯着阿诺德的面孔,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很虚弱,不时停顿一下喘气,这和普兰神父听说的那个冷山领继承人倒是符合,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很病弱的年轻人。不过,单凭这一点,普兰神父还是无法确定他就是阿诺德。 “冒昧的问一下,那位告诉您斯诺伦使团在我这里的人是谁?”普兰问道,瓦特神父和使团进城的时候是在深夜,几乎没有人看到他们进入城中,而且这段时间他们也都待在教堂深居简出,在鲁珀特家族和罗德尼没有对外界宣布的情况下,一般人应该是不知道斯诺伦使团的事情的。 听到这个问题,阿诺德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回答道:“是约翰·方纳勋爵。” “约翰·方纳!”普兰神父吃了一惊,这位冷山领智将的名头,他还是相当熟悉的。 不过,这个回答也让普兰更加感到怀疑了,他不明白方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知道斯诺伦使团的事情,更想不明白,泰格曼公爵的左右手为什么会不直接把他抓走。 “我有点不太明白……”普兰身份沉吟着,阿诺德可以明显的从他脸上看出怀疑的表情,“为什么约翰·方纳勋爵会来弗塔根领?” “因为他是来抓我回去的。”阿诺德苦笑了一声,“如果您怀疑我的身份的话,那么就请看看这个。” 阿诺德递上了一枚玺戒,上面的图章样式正是费格拉夫家族的家纹“炙火骑士”。 普兰接过玺戒看了一眼,就和罗德尼一样,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阿诺德,但他还是可以判断出这枚玺戒的真假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方纳勋爵突然出现在弗塔根城这件事实在让我有些吃惊。”普兰把玺戒递还给阿诺德,“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他是来抓您的,为什么要让您到这里来找斯诺伦使团呢?”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阿诺德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在大约十天前来到了弗塔根城,并且也去见了鲁珀特家族的阿克曼和黑石宫总管罗德尼,希望他们能够给我一些帮助……” “请稍等一下!”普兰神父连忙打断了阿诺德的话,“您的意思是,您在好几天前就见过了阿克曼大人和罗德尼?可是几天前我们也曾拜会拜会他们,对方却完全没有提这件事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阿诺德苦笑了一声,摊了摊手,“我希望他们能够帮助我去斯诺伦领,可是对方虽然态度友好,却没有做出承诺,我一个人,能够安全到达弗塔根城就已经很辛苦了,可不敢再冒险只身前去从未踏足过的斯诺伦领。” “是这样吗……”普兰神父皱起了眉头,他仔细思考了一番,尤其联想到罗德尼接待使团时的态度,大致明白了罗德尼的想法。显然,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是打算把阿诺德当做同斯诺伦领或者冷山领讨价还价的筹码,所以才故意不告诉普兰和瓦特这个消息,同时也不愿意对外公开使团到来的消息,这都是为了能够把阿诺德和斯诺伦使团一起蒙在鼓里。 “请您接着说。” “没能得到鲁珀特家族的帮助,让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又不敢离开弗塔根城独自去斯诺伦领,所以就一直滞留在了这里。直到昨天,黑石宫的变故突然发生之后,我发现已经没办法依靠鲁珀特家族的帮助了,就只好另寻办法。” “然后您就遇到了方纳勋爵。” “是的……”阿诺德犹豫着点了点头,“实际上,是罗德尼把我的消息告诉了冷山领那边,然后方纳就奉命专程从冷山领赶来,要把我抓捕回去。” 普兰神父皱起了眉头,确认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罗德尼似乎和冷山领谈好了条件,或许他更倾向于冷山领吧——如果是以前,我会很高兴家族有这样的外部支持者,但是现在我的处境可没办法让我高兴起来。” “那么看起来,方纳勋爵并不打算抓您回去?”听阿诺德讲了这么多,普兰神父大致也能够推测出事情的发展了,“他同情您?” “算是吧,不过,实际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阿诺德抿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说出来。 “他是打算支持我,支持我回到冷山领,不过不是因为同情我,他……他在害怕,害怕我父亲。” “他害怕您父亲?”普兰神父一怔,没有明白过来,“我不太理解,方纳勋爵应该是您父亲最信赖的人才对,为什么会害怕泰格曼公爵?” “因为……”阿诺德深吸了一口气,“我父亲他——准备进攻斯诺伦领!” “什么!”普兰神父忍不住叫出声来,“这、这怎么可能……您不是在说笑吧?” “您看像吗?”阿诺德苦笑道,“难道您真以为,我这样连穿戴盔甲都吃力的人,能够起兵反抗我父亲?” 普兰神父一怔,在见到阿诺德之前他还没有想过这么多,可是见到这个少年后,他也不认为阿诺德有这个能力和决心。 “现在我的领地和城堡,都被把我拖上战场的戴维德家给拿去了。这本就是一个阴谋,我父亲想要攻打斯诺伦领,就必须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宣战理由,而且这个宣战理由还得同时让两家二十多年的盟约失效才可以。” “所以他策划了您的这场‘谋反’……”普兰神父反应了过来,同时背后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天哪,大天使在上,这太可怕了!” 普兰神父的目光游离起来,虽然他不是斯诺伦领的人,但是想想弗塔根领的位置和现在的状况,就可以知道那位好战的泰格曼公爵会对弗塔根领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了。 “所以,方纳勋爵不想看到冷山领和斯诺伦领爆发战争,才会放过您,希望通过您谋求两家之间的和平?” “正是这样。”阿诺德点了点头。 “您得见见瓦特神父,他是斯诺伦使团的正使。”普兰神父立刻站起身来,“您可以走吗?” “休息了一会儿好多了。”阿诺德支撑着长椅,勉强的站了起来,“老实说,我上一次跑得这么激烈好像还是十岁前了。” “我扶您吧。”普兰神父赶紧扶住了阿诺德,“这个消息很重要,您得当面和瓦特神父说,也得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斯诺伦领才行。”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 阿诺德在普兰神父的搀扶下,缓缓朝祈祷室外面走去。而在离开房间的时候,阿诺德透过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祈祷室内的圣象。 一切都如计划进行着。 —————————————————— 在瓦特神父施展了威力强大的神术后,那些想要攻击教堂的佣兵恢复过来后便很快退去了,似乎他们也畏惧于神术的威力,稍稍冷静下来后便选择不去碰教堂这个硬茬。不过,那些逃入教堂的平民却没有立刻回到家中,或许是觉得教堂更加安全,所以他们大多都留在了教堂内,准备等待这一场浩劫彻底过去。 教堂晚上很安静,大概过了八时教堂内的人就差不多都入睡了,只有一些值夜的教士还在教堂内留守着,防备夜晚发生什么事。 瓦特神父因为白天耗光了体力,很早就躺到了床上,虽然他精力恢复了不少,但在普兰神父的坚持下,他还是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值夜。 普兰神父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拿着一杯热茶走进了瓦特神父的房间。 “谢谢。”瓦特接过了普兰手中的茶,吹开了热气,然后微微抿了一口。 普兰顺势在床沿坐了下来。 “你觉得……”普兰神父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那个阿诺德,是本人吗?” “应该是。”瓦特神父很简短的回答道。 “那么,你觉得路易公爵会如何处理呢?” 瓦特保持着沉默,没有马上回答。 第四十五章 山虎 狮心堡建在冷山领东部的平原上,东面挨着塔卡山脉,越过塔卡山脉,就是阿斯卡联盟的领地。不过因为那座山脉难以翻越,除了一些猎人们会走的险峻山道之外,几乎就没有可以供大队人马通行的路,所以冷山领和阿斯卡联盟基本没有往来。 这片平原是冷山领最好的沃野之一,西面的清河灌溉着这片土地,使得这里的庄稼长势很好。在狮心堡的周围,有些大片的农田,不过现在已经过了秋收,这些田地上的麦子都被农民们收割,倒是显得有些空旷。 狮心堡立在平原一处凸起的小山丘上,地势要比周围的农田高出几十公尺,加上狮心堡本身高耸的建筑,在空旷的平野上无比醒目,即使在十几公里外也可以望见狮心堡的身影。 作为冷山领的首府,冷山公爵居住的城堡,狮心堡从建造起就刻意突出了它恢宏的气势,高耸的塔楼和城堡周围厚重的城墙,就好像真的是一头啸立于山野的雄狮,尤其是主堡,更是高达七层,几乎占据了整座城堡一半的面积。 主堡最上层的大廊厅是一处宽阔的望台,虽然是最上层,但是面积却没有比底层小多少,望台的有一大块面积都悬离在主堡外,站在上面会让人不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但同时视野也奇好。从大廊厅的望台向城堡周围俯瞰,那些在城堡下辛勤劳作的农民都像是蝼蚁,睥睨天下的感觉也会油然而生。 这里也是泰格曼公爵最喜欢待的地方,至于他喜欢待在这里的原因,那自然不必详说了。 整个大廊厅没有隔开空间,只是用两排各八根、高四五公尺的廊柱支撑起城堡的顶部,这样空旷的设计适合进行很多活动,比如骑士的御前比武。 泰格曼公爵好武,所以他时常会让手下的骑士在他们面前比试,大廊厅就是一个很合适的场所。 时近黄昏,泰格曼公爵坐在大廊厅内的石质王座上,斜倚着一边的扶手,以手支腮,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麾下骑士们的比试。 场中放对的两名骑士一来一往,看似打得平分秋色,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一人的攻守都游刃有余,应对的非常轻松。而另一人则必须拼上全力才能在招架对方的攻击同时不时反击一两下。 夕阳渐渐落下,夜幕笼罩大地前的最后一缕阳光照进大廊厅,逐渐露出败势的骑士抓住这个机会,向后退了一步,抢占西边的站位,让对方面对着刺目的夕阳。 被夕阳照着眼睛,之前还游刃有余的骑士动作不由迟钝了一下,而他的对手立刻趁对方视线受阻的时机,向前出剑,直刺对方的胸膛。 然而这时被夕阳照到眼睛的骑士却早有预料一般,顺势提起剑,正好当下对手这一击。这时,夕阳也完全落下,夜幕笼罩了大廊厅。 “好了!”泰格曼公爵突然发话,打断了这场比试,“胜负已分,奥兹赢了。” 成功挡下对手最后一击的奥兹放下剑,向另一位骑士伸出手。 “刚才利用夕阳光线的那一剑真是漂亮。” 他的对手连忙也放下剑,握住了奥兹伸过来的手。“还是您技高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虽然被击败,但是那名骑士却没有不忿,反而看起来相当佩服奥兹。 然后两人一同转身,向泰格曼施礼。 “你刚才早就猜出对方会利用光线出那一剑吧?”泰格曼饶有兴致的看着奥兹,“而且,还预知到了对方会刺你的胸口,奥兹,看起来你的剑术又有精进了。” “感谢您的夸奖,公爵大人。”奥兹·皮尔德诺尔以手抚胸,弯腰行礼,“只是因为我对对方比较了解,才能够侥幸取胜。如果换一个陌生的对手的话,恐怕刚才就是我输了。” “胜了就是胜了,胜负上没有谦虚的必要,那是给对手的侮辱。”泰格曼公爵站起来,走到奥兹的身前,“如果是在战场上,那么不管你是用低俗的方式侮辱对手,还是用矫饰的方式侮辱对手,那都无所谓,但是在和同僚比试的时候,这种谦虚就没有必要了。” “谨记您的教诲,大人。”奥兹把头垂得更低,没敢去看泰格曼的脸。 泰格曼又对另一名骑士训诫了几句,然后便转过身,对向已经在楼梯旁站了一会儿的狮心堡总管雷利·克莱夫——他早就看见了对方,所以才会提前结束这场比试。 “你们都先下去吧。”泰格曼公爵抬起手,挥了挥手指,示意骑士们退下,“刚才比试胜利的人都去领一瓶黑松露酒,但是不准喝醉。” 打发了手下的骑士后,泰格曼公爵招手示意雷利靠近。 “有什么事情?” “方纳勋爵的信,公爵大人。”雷利恭敬的将一封信函递上,虽然同为宫廷总管,但是雷利和弗塔根领的罗德尼比起来,就只是一个家仆而已,“信件送的很急,信使甚至跑坏了一匹马,才在两天半内把信送到。” “嗯?”泰格曼公爵皱起眉头,他相信方纳不会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他这么急要告诉自己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打开信封,泰格曼一目十行的浏览着信上的内容,很快便把这封不长的信看完。看完后,他把信纸紧紧攥起,然后闭上眼沉思起来。 雷利就垂手立在一旁,没有出声。他从小便是费格拉夫家族的仆役,已经跟随泰格曼超过四十多年了,能够做上狮心堡的总管,自然是深知泰格曼脾气的。 “瓦奥莱特呢?”泰格曼骤然睁开一双虎目,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泰格曼问的奥瓦莱特就是佛瑞肯伯爵瓦奥莱特·伊夫林。 “还被羁押在南塔。”雷利低着头回答道。 泰格曼转身,走到外边的望台上,大廊厅是对着南面而建的望台,狮心堡内被叫做“南塔”的塔楼自然也在视野范围之内。 他抚着望台的栏杆,脚下除了一层地板外就没有任何支撑,这里离地面足足有七层楼的高度,一般人摔下去必死无疑。 “把他关进地牢!”泰格曼的眼神变得骇人起来,“一定要在明天日落之前审讯出他谋反的口供!” “是……”雷利稍稍迟疑了一下,虽然跟随了泰格曼四十多年,几乎是从泰格曼出生就服侍着他,但雷利有时候还是不能习惯泰格曼的这种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 “另外,马上把泰特斯召回来,再向领内发出征召令,要快!” “要征召多少人呢?”雷利问道,他明智的没有去问出兵的对象是谁。 “至少要先征召五千人,必须在后天之前完成。”泰格曼看向城堡外夜幕下的农田,因为狮心堡周围土地肥沃的关系,这里人口稠密,有大量可以应招的青壮年,所以迅速召集起五千人不是太难的事情,“另外还要继续征召一万人,给那些伯爵、男爵们也发出征召令,今年我没有动用过他们的军队,现在是他们出兵的时候了,叫他们至少集结起一万人,我给他们一周的时间。” “是。”雷利低声应道,同时心里也叹了口气,不到半个月前泰格曼公爵才召集领内的征召兵,在阴郁堡打了一仗,那些农民还没回到家中多久,就又得上战场了。 “还有什么吩咐吗,公爵大人?” “没什么了,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雷利一怔,虽然跟随了泰格曼这么多年,但他也有点上了年纪,没能马上从泰格曼的跳跃性思维中转过神来。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有清河的鲜鱼,厨房特地做了碳烤鱼排为主菜,佐餐的有松露汤和火腿肉,不知道您今晚想要什么酒?” “再多加一两道菜,我今天感觉胃口很不错。”泰格曼摸了摸下巴上的大胡子,脸孔在大廊厅内的灯火照耀下显得格外红润。 雷利低头应下,似乎每次在将要开战前,这位公爵大人都会有好胃口,这一点雷利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了些心得。 用过丰盛的晚餐,泰格曼便早早的回到房间休息,他的现任妻子艾盖比夫人也在房间里。 “大人。”看到泰格曼进来,艾盖比夫人连忙站起来行礼,她的神情姿态,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女下人,而不像是狮心堡的女主人。 “嗯。”泰格曼沉闷的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话。他直接躺到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脱。 “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呢?”泰格曼问道,爱德华和阿尔伯特都是艾盖比夫人的儿子,也就是那位霍图堡男爵威廉的弟弟,威廉今年十二岁,所以被泰格曼封与了一块领地,而爱德华只有八岁,阿尔伯特更是才四岁半,都没办法离开母亲,所以没和兄长一样离开狮心堡。 “他们今天玩得累了,所以被女仆们带着回房间睡觉了。”艾盖比夫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生怕把泰格曼惹生气了。 “他们今天玩了什么?”泰格曼倒是不太在意孩子贪玩的事情,反正他也不怎么看得起那些学士。 “爱德华闹着要和盖洛普骑士学剑,但是盖洛普骑士觉得他年龄太小就没让他拿剑,只让他在一旁看。莱斯利勋爵的小儿子就嘲笑了他,然后爱德华便和莱斯利打了起来。” “哦?”听到这个,泰格曼似乎来了兴致,他支起身子,搂过妻子,问道,“爱德华打赢了没有?我记得泰特斯的小儿子今年已经十岁了吧。” “是,爱德华倒是打赢了……”艾盖比夫人被丈夫搂着,身子都不敢乱动一下,“他把莱斯利的鼻子打出血了,然后阿尔伯特也去帮他,两个人把莱斯利打得鼻青脸肿。” 说完,她又小心的瞄了一眼泰格曼喝了酒后红润的面孔,似乎是怕他生气。不过泰格曼的脸上只有微笑,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这才像话啊!哈哈,泰特斯自己那么能打,他的儿子却这么没用,连两个比他小的孩子都对付不了嘛!” 艾盖比夫人没敢接话,大概也只有泰格曼会这样不在意自己儿子把别人打伤的事情了。 “你的儿子都很不错,能打架是好事,要是我有更多这样能打的儿子,那么以后费格拉夫家族一定会更加兴旺的。”泰格曼抱着妻子一块儿躺到床上,“时间不早了,把蜡烛吹了吧,我还想多要几个儿子。” 艾盖比夫人只能去把蜡烛吹灭,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她又如何能够反抗呢? 第四十六章 鬼笑 在泰格曼公爵收到方纳的信的同一天,斯诺伦领的路易三世也收到了瓦特神父从弗塔根领的信函。不过,在他收到瓦特神父的第一封信函后没多久,瓦特神父紧急送出的第二份信就在几个小时之后到了白马城路易公爵的手中。 路易三世公爵今年十六岁,比他的表兄阿诺德还要小一岁,他的父亲腓力二世公爵和阿诺德的母亲奥尔瑟雅夫人是亲兄妹,十七年前奥尔瑟雅夫人生下阿诺德,隔年腓力二世的妻子便生下了路易。不过,不同于阿诺德,路易并不是腓力二世的第一个孩子,在他出生之前,腓力公爵已有一子一女,两年前腓力公爵和长子亨利同时离奇去世,而罗塔伯爵冈瑟则一度拥立腓力二世的私生子夏普,只是最后因为私生子的名分实在无法和路易相比,罗塔伯爵才放弃夏普转而臣服于路易。而路易的那位姐姐也就是现在斯诺伦领的蜜雪莉雅小姐,同时也是阿诺德的表姐。 而两年前的那场动乱,几乎就和近七十年前的泰姆士卡继位骚乱如出一辙,只不过当时斯韦恩二世能够继承公爵之位是赖于皇室的特使厄伦·诺斯维,也就是第一代东陲领公爵的支持,而两年前路易能够继位,则是多亏了他的母亲,出身帝都顶级门阀的维拉妮卡夫人与他的老师斯诺伦大主教本地迪特克的强硬手腕。 现在的斯诺伦领,基本就处于一个三位一体的态势,路易三世作为公爵,坐镇白马城,因为他还太过年轻,所以由他的老师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执政,处理领内的内政和军务,同时也负责一切的外交事务。而泰姆士卡家族内部则有他的母亲维拉妮卡夫人处置,这位夫人虽然是女人,但是手腕却异常强硬,骤然失去丈夫和长子时,她没有被悲伤打垮,而是立刻扶植自己的次子,同时强令领内的封臣向路易效忠,并派遣了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出使冷山领,要求泰格曼公爵的支持,当时的冷山领和斯诺伦领关系还算亲密,泰格曼自然也答应了这一请求,陈兵于圣盔领边境。大多数封臣被她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住,很快便向路易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效忠,而支持夏普的罗塔伯爵见到如此形势,也不得不放弃他的打算,向路易臣服。 可以说,现在的路易公爵完全是维拉妮卡夫人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一手扶植起来的,不过这两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老师,都是路易公爵最为信任的亲近之人,因而他们三人基本为一体,共同执掌斯诺伦领。 虽然继位之初是靠了老师和母亲的鼎力支持,但是在继位后,路易公爵很快就展现出了他出色的才能,年轻的路易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在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协助下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白马城也越发繁荣。当然,他最出色的地方还是协调好了与封臣之间的关系,甚至为了稳住那些封臣,还特别赦免了自己的私生子哥哥和一度反对他的罗塔伯爵,避免了斯诺伦领的分裂。 不过,虽然坊间把路易传的十分贤明,但是他可没少让老师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与母亲维拉妮卡夫人头疼。 “一头老虎如果不吃人,那它会去吃什么呢?” 路易公爵倚在高塔的栏杆上,眺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今年十六岁的路易公爵有着飘逸俊秀的长发,他的发色和伊莎贝拉很相似,都是那种近乎深橘色的棕发,而且他的相貌也非常秀美,不是阿诺德那种带着病态的白皙,而是真正的英俊——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脸孔上既带着一些女性般的柔和曲线,又逐渐展露出一个青年的俊朗线条来。 “这个世道真是坏透了,到处都是泰格曼那样的人,他们都渴望把看见的一切肉类敲骨吸髓的吞噬干净,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些家伙也都下的去口,呵,这简直是群魔乱舞啊!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恶魔给占据了一样。” 路易公爵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悲悯,嘴角反倒挂着戏谑的笑容,似乎对这样的世界完全不反感。 “就连我们不都一样吗?我、我的老师,还有我的母亲您,我们都是虔诚侍奉神的人,但如今不都参与在这可怕的世道当中,随时准备把我们的猎物吸食干净吗?呵、呵呵呵……” 在他身后坐着的维拉妮卡夫人不由皱了皱眉头,自从丈夫死后,她一度住到了白马城周边的修道院里,不过后来为了更好的帮助儿子,她才住回了城堡内。 “并非如此,公爵大人。”在维拉妮卡夫人座椅旁边的案几上,一块魔力水晶中传出声音来,“请您记住一件事。” “噢?”路易转过身来,嘴角依旧带着戏谑的笑容,“要说教吗?” “请您记住,神是存在的,他的圣与我们同在。但是,在这个世道里,凡人的眼无法看见,也不配看见那圣。” “也就是说,只有很多魔鬼,是吧?” “我们敬奉神,应当让大天使耶拉德与祂的圣存于我们的心中。您要虔诚研习大天使的教诲,但是心却万万不可和天使一样。” “哈,哈哈哈哈……”路易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真不愧是老师啊,那么丑陋的事情也能被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笑了好一阵,路易才渐渐止住了笑声,他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那么,您和冷山领谈得如何了呢?就让我看看您是如何行事的吧。” “现在谈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弗塔根领的事情一出,泰格曼公爵已经不需要再和我们虚以委蛇了,我们之间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这个时候再想为您的表兄争取任何的机会都是不可能的,至少在谈判桌上是办不到的。” “你打算和他们打一仗?”一直没开口的维拉妮卡夫人问道,“在弗塔根领和他们打一仗?那样的话,我们胜算并不高。” “并非如此,夫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依旧握有充足的筹码。” “你是说阿诺德和诺斯维?”路易公爵挑起了眉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没想到瓦特神父能够在弗塔根城遇到我那位表哥。不过,既然泰格曼不打算和我们谈判,这些筹码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诺斯维的注意力被阿斯卡联盟牵扯住,就算他们愿意帮我们,也还是要和冷山领见一仗。” “一般的情况下,确实是如此,我们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然而,既然那位阿诺德大人主动投靠,那么对我们而言也并非完全没有用处。” “比如说?”维拉妮卡夫人问道。 “阿诺德大人目前依旧是冷山领的法定继承人,他作为泰格曼公爵长子的这一身份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冷山领内一定会一些支持和认同他的人,虽然未必会直接给于多少帮助,但如果我们能够控制住形势的话,他们应该会乐意跟从。” “但那得我们控制得住形势,那种墙头草要多少有多少,我们不能指望他们!”路易公爵的话很犀利,没有给老师留任何面子。 “请您放心,我们控制得住形势。” “你确定?”维拉妮卡夫人似乎有些不太放心,“阿诺德被打败逃亡的时候,那些人没有一个帮助他的。” “并非如此,夫人,他们的帮助不一定要让别人看到,只要我们知道他们有给阿诺德帮助就好。” “你的意思是……”维拉妮卡夫人有些明白了,“通过谣言,迫使他们站到我们这一边?” “实际上,或许不用那么麻烦,因为泰格曼公爵已经在主动帮助我们制造谣言了。前段日子他软禁了佛瑞肯伯爵,理由是他放跑了从他领内逃往弗塔根领的阿诺德。虽然现在冷山领表面上很平静,但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有湍急的暗流,泰格曼公爵毕竟是个武人,他或许明白这一点,但以他的性格却未必会重视。” “利用冷山领内部的封臣,内外联合,在泰格曼出兵的时候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路易公爵抚掌而笑,那笑容中还带着淡淡的讥讽,“大概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目前冷山领内部的不平静,但只要泰格曼那种人不会去在意。呵,就连流亡在外的阿诺德都能够在冷山领找到帮手,看起来泰格曼并不像他自以为的那样得人心啊。” “如果阿诺德大人也能够提供帮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路易公爵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尖锐起来,“老师,您不拍会弄巧成拙吗?虽然瓦特神父给我的信里对阿诺德的评价很一般,但能够在父亲和家臣的双重背叛下逃出来,并找到我们给他帮助的人,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两相比较之下,阿诺德大人确实是我们更好的选择。泰格曼毕竟是一头吃人的老虎,让他执掌冷山领,对我们的威胁太大,而如果换成阿诺德的话,多少会好一些。更何况,这也是个好机会,借用这番父子相争,冷山领一定会被削弱不少,内部的矛盾就够他们头疼的了,我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抓住阿诺德的把柄,让他不能与我们为敌。” “而让这个危险的邻居平静下来后,我们的目标……”路易公爵冷笑着,目光望向了西面。 “现在我们基本已经掌控了法沃特领,斯睿文领虽然远了一些,但他们内部的问题不比冷山领小,几乎都靠斯睿文伯爵一人的威望支撑着,如果他骤然倒下,那我们西进的阻力便会小很多了。” “而且还有弗塔根领。”维拉妮卡夫人眯起眼,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十字架,“有那里的矿产作为后盾,我们西进的把握也会更大一成。” “那么,老师,弗塔根领的事情也要拜托您了哦。我想,这一块伯爵领,我的表兄应该不会想和我争吧,我可是帮了他很大的忙的。” “请您放心,只要把事情放回到谈判桌上,那么不管怎样都会对我们有利。” “那就静候佳音了。”路易公爵又笑了起来,他嘴角的笑容,好似是恶魔一般的邪魅。 因为希望太近,所以当光熄灭时,绝望才会更加深沉。 第四十七章 三人 黑石宫的动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城中那些作乱的佣兵们也终于逐渐清醒了过来,他们在弗塔根城内大肆劫掠之后,也意识到再在这座凋敝的城市继续待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纷纷开始撤离弗塔根城,而把守城门的警备部队也不敢和这些穷凶极恶的佣兵正面交锋,任由这些人离开。 然而,佣兵们的退去却并不意味着弗塔根城的治安得到好转,罗德尼和阿克曼在那场动乱之后就下落不明,城里有很多传言都说他们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之中,某些传言甚至还有板有眼的说着罗德尼背负阿克曼,为了不死于低贱的佣兵之手而主动跳入火中的故事。 不论真相如何,有一件事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目前弗塔根城无人可以出面治理,和罗德尼与阿克曼一起消失在黑石宫大火中的,还有那些弗塔根城的官员们,他们的失踪,意味着这座城市的行政体系彻底瘫痪,下级的事务官根本没办法管理这座城市,也没有人具备足够的威望,来统合这座城市中大大小小的势力。 一时间,弗塔根城内的那些商人都遭了秧,他们好不容易从其他地方千里迢迢的赶到了弗塔根城,希望能够在城里赚一笔,却突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一些小型的商队直接被抢了个精光,赔的倾家荡产。那些有足够武力护卫的商队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保住了货物和资金,但是现在弗塔根城的环境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进行交易,而眼下他们又不敢打道回府,生怕路上会有佣兵转变成的劫匪对他们下手。 居民区也是一片狼藉,原本繁华无比的弗塔根城,几乎在一夜之间凋敝,这座城市的活力荡然无存,阿诺德刚来到这里时见到的那种独特气质,大概是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唯一比较安稳的,就只有弗塔根城教堂了,虽然普兰神父没有制止这场乱动的能力,但至少他可以保护住教堂和来到教堂避难的平民。 阿诺德在教堂待了三四天,这个时候,冷山领出兵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弗塔根城,泰特斯·莱斯利勋爵率领五千人的先头部队抵达溪木镇,随时准备进军弗塔根领,另一边,斯诺伦领的罗塔伯爵也奉着路易公爵的命令召集了本部的六千人马,而且,因为他的领地就和弗塔根领接壤,所以罗塔伯爵冈瑟甚至还早泰特斯一步,已经进入了弗塔根领,在距离弗塔根城三十公里的地方扎下了营。 在那场劫难之后,似乎弗塔根城的空气也与之前不同了,微凉的夜风中多了少许的燥热气息,好像这座独立于黑石峰炎热吐息之外的城市,终于也被拉格瑞斯的灼热意志拖入了尘俗。 趁着夜凉,阿诺德走出教堂,想到街上透透气。 他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过身,看了眼这座教堂。说实话,弗塔根教堂实在算不得多大,就是他阴郁堡的教堂也未必比这座教堂小多少。或许在之前,这么小而寒酸的教堂与弗塔根城的繁荣会显得格格不入,但是现在,这座教堂倒是与这座城市相得益彰。 “请您不要走太远。”正当阿诺德想着心事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这么晚了,街上还是有些危险的,毕竟现在的警备部队可不像以前那样能够发挥职能了。” 阿诺德循声看去,因为今晚的月光并不明亮,他看不太清那是谁在说话。 “您很喜欢走在夜晚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享受那种淡淡的孤独感吗?” 笑容可掬的瓦特神父从门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然而,大天使对我们的教诲是要团结,如此才能对抗一切不带善意的异族。”阿诺德面色平静的和瓦特神父说道,“听说您之前为了保护教堂,施展了很消耗体力的神术,现在好些了吗,神父?” “蒙大天使的恩赐,并无大碍。”瓦特微微顿首致意,“也感谢您的关心。” “请您多休息。”阿诺德客气的说着,同时转过头,望向破败的城区,“我想去那里看看,这些天一直呆在教堂里,我觉得现在我应该去看看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痕。” “在晚上?这可不是一个好时候。” “确实,不过有些事情还必须在夜晚才能去做。”阿诺德侧着脸,朝瓦特神父微微笑着,“您能够理解的吧?这些天下来,我觉得您和我以往认识的神父都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似乎更开明,没有那么刻板。” “虽然我明白您是在称赞我,但是我想要是普兰听到您的话会有些伤心的。”瓦特神父又笑了笑,“其实您最应该感谢的是他,普兰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只不过他对别人的关心往往不流露在脸上。” “那么您呢?”阿诺德追问道,“您经常笑,是因为您总是心情很好吗?” 瓦特只是微笑着,却没有回答。 “时间不早,请您早点回来,要是让您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很难和公爵大人交代的。” 阿诺德没有去问是哪个公爵大人,这种事情只要心知肚明就好了。 “我会的。”他冲瓦特点了点头,然后就朝城区走去。 弗塔根教堂是被白银区包裹着的一小块独立区域,不过要去其他区的话,路程也不远。阿诺德从白银区几条被劫掠一空的街道上穿过,然后进入巷道,朝青铜区走去。 自从之前的凶杀案开始,就没有什么人敢在夜晚到青铜区去,除了那里的本就穷得只剩一条命的居民。而在佣兵的暴动之后,就连青铜区的住户们也不高兴会自己的家,现在那里到处都是一些空着的。甚至连房门都没有了的破屋。 当然,即使是废墟之中,也会有一两只老鼠,更何况现在弗塔根城还没有完全变成一座死城。 阿诺德在青铜区中找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酒馆。 推门进去,里面几乎没有客人,酒馆的老板早就趴在吧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对他而言,反正现在酒馆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比起那些不值得在意的破烂,他还是更应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从这座城里搬出去。 不过,虽然这座酒馆里空荡荡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客人,约翰·方纳正坐在一张酒桌旁自斟自饮,在他面前除了一小桶黑麦啤酒,还有另外一个空酒杯。 “能喝酒吗,阿诺德大人?”阿诺德走过来,他头也没有抬,只是问了这样一句。 “虽然酒量不怎么样,但至少还可以陪你喝一杯。”阿诺德坐下来,拿过了桌上的空酒杯,“不帮我倒上?” 方纳抬起眼皮,瞟了阿诺德一眼。“您举不起酒桶吗?” “实际上,是的。”阿诺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劳驾了。” 方纳轻笑了一声,然后单手扛起酒桶,给阿诺德倒了慢慢一杯的啤酒,他的动作很粗犷,酒水直接从被子里溢出来,撒了一桌。 “很抱歉,这样有点失礼,不过这毕竟是在酒桌上。”方纳轻笑着,脸上并没有多少歉意,“冷山人喝酒的时候是不在意礼节的,这或许会让您感到很不适应吧?” “我也是冷山人。”阿诺德瞥了方纳一眼,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好!”方纳大笑了一声,然后也把酒杯中的酒喝干净,然后再度抬起酒桶。不过这一回他热络了许多,双手帮阿诺德的酒杯斟满。 “诶呀呀,要是您不这么喝酒,我还真的很难把您和冷山人联系起来。”方纳显然是喝得有些多了,不仅脸孔变得非常红,连话也多了不少,“您长得太漂亮了,就像妓院里的女人一样……哦,抱歉,我又失礼了。” 阿诺德默默的喝着酒,谁知道方纳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在假装喝醉趁机挑衅他。 “和您在这里喝酒,让我想起了以前做公爵大人侍从的时候。”突然间,方纳的语调又骤然变得悲伤起来,低着头,眼睛也变得有些湿润了,“那时候公爵大人和您一样,都还没有做上公爵。不过除了这一点,他和您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人,那时候的公爵大人,待人真诚豪爽,每一次去喝酒,他一定要喝醉为止——除非他是酒场里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因为他得负责把别人抬回去。” “可是他后来就变了。”阿诺德默默说道,“听说是在他娶了我母亲之后?” “是啊。”方纳抬起手,摸了摸眼角,光线太暗,阿诺德看不清那闪着光的究竟是什么,“我和泰特斯是最早跟随公爵大人的人之一,也是那批人之中唯一活下来的。这二十多年来,几乎每年都会有上战场的时候,也就征服圣盔领之后稍稍安定了些。不过,这种安定就真的意味着平安无事了吗?” “我很早就认识了瓦奥莱特,那时候他也同样还不是佛瑞肯伯爵。瓦奥莱特与公爵大人关系算不得有多么近,但他也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他绝不会是那种背叛冷山领的人。” 阿诺德听出了方纳的意思。“确实,没收领地、全家处死,这样的惩罚实在太残酷了些。” “呵,这算什么,您还没见过更残酷的呢!”方纳突然冷笑一声,带着醉态,声音又大了起来,“刚开始打圣盔领的时候,遇见那些不投降的城市,我们是把全城都屠杀干净的。” “然后这就为我父亲挣得了红胡子的绰号?” “红胡子,呵,红胡子……”方纳低着头,反复的念叨着这个词。 “我不介意陪你喝酒,但是请你多少说点明白些的东西。”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没什么意义,阿诺德索性把话题挑明了,“你的决定呢?” 方纳双眼通红,嘴唇颤动了好几下。 “我……” “啪!” 突然,一个酒杯扣在了桌面上。 “是啊,我也想知道,而且,还想知道的更加详细一些。” 阿诺德和方纳下意识的循声看去,一脸微笑的瓦特神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 瓦特神父自顾自的坐下来,然后还给自己的酒杯倒满了黑麦啤酒。 “神父,我可记得大天使的教义中是反对饮酒的吧?”阿诺德皱了皱眉头,对瓦特神父问道。 “大天使反对的因为饮酒而沉溺于物质的享受,反对沉浸于愉悦而失去沉静的理智。”瓦特神父抿了口酒,依旧微笑着,“现在,让我们来聊聊——你们刚才聊的话题吧。” 第四十八章 对峙 方纳沉默着,同时打量着阿诺德和瓦特神父,似乎是在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 阿诺德的脸色则有些不好看,他一路上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被跟踪,尤其是碧翠丝都没能察觉到瓦特神父这一点,让阿诺德心里更有些不安。 只有瓦特神父自己保持着笑容,似乎他的心情永远是那么好,什么情况下都笑得出来。不过这一次,他看向阿诺德的眼神里,好似带了若有若无的戏谑,仿若是在得意。 “刚才您想要方纳勋爵决定什么?”瓦特神父盯着阿诺德,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平和,“我很感兴趣,而且,我想路易公爵也会很感兴趣的。” 阿诺德瞄了眼方纳,但是对方却没有把视线对过来。 “实际上,我有另外一件很感兴趣的事。”得不到方纳的回应,阿诺德只好自己应付瓦特了,“您是怎么知道我到这儿来的?跟踪?那种鬼鬼祟祟的行径可不符合您光辉荣耀的身份。” “只是担心因为您的安全,我才会一路暗中保护您,如果有所失礼,我很愿意向您道歉。”瓦特神父并没有被阿诺德转移开话题,迅速的把阿诺德的话揭了过去,“虽然听到您二位的话并非我有意,但是既然听到了,我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就是失职了。” 阿诺德的眉头抖了抖,他明显感觉到,和普兰比起来,这位神父要难对付得多。 “既然您这么说……”阿诺德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似是放弃坚持了,“那么就告诉您好了,方纳勋爵,他决定……” “我还什么都没有决定。”方纳突然打断了阿诺德的话,“在我作出决定之前,我有一件事得问一下您,或者问一下这位神父。” 方纳目光炯炯,眼中的光凌厉而敏锐,刚才的醉态已经完全不见了影踪。 “瓦特,普洛西大圣堂的瓦特。”瓦特神父主动伸过手去,“很荣幸认识您,约翰·方纳勋爵。” “我也是。”方纳看了一下瓦特神父伸出的手,快速的和对方握了一下,“我听说过您,所以,您代表斯诺伦领,代表路易公爵?” “老实说,这都是偶然,若非大天使的刻意安排,那么我恐怕不会在这里,在弗塔根领遇到二位。”说着,瓦特神父还深深的看了眼阿诺德,“我想您应该知道,也会理解,我方的公爵大人对阿诺德大人的遭遇十分关切,所以特地委派了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前往冷山领。方纳勋爵,或许我今天的行为有些失礼,但是还请您谅解我方的这一心情。” 虽然瓦特说路易公爵关切阿诺德,可是阿诺德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多高兴,实际上,他或许应该为此感到悲哀和不安才对。 “那么,泰姆士卡准备做什么呢?”方纳没有管瓦特神父话里那些辞令,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支持阿诺德和泰格曼公爵相争,然后插手我们冷山领的内政?” 听到方纳这么说,瓦特心中大致有了底,看来方纳并没有完全导向阿诺德,至少目前是这样,虽然也不排除这是方纳在试探和伪装的可能性。 “您这番话,我不敢苟同。”瓦特神父的表情严肃了些,摇着头反驳道,“两家份属姻亲,阿诺德大人乃是路易公爵的亲表兄,彼此又有着二十多年的同盟情谊在。我们很怀疑阿诺德大人起兵的真相,而且据阿诺德大人所说,事情也并非如贵方所宣扬的那样。我们有必要知道真相,而且处于姻亲的立场,斯诺伦领有足够的理由发声。” “真相?”方纳冷笑了一声,“真相就是,您和我身边的阿诺德,起兵反抗他父亲,试图谋夺冷山公爵的位置!” “哦,谢天谢地!”有一会儿没说话的阿诺德突然开口了,不过他的脸色却显得很冷漠,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还得感谢你没说我谋夺佛瑞肯伯爵的位置。” 方纳的面孔抽搐了一下。 “然而,佛瑞肯伯爵帮助你逃脱也是不争的事实!”方纳好似不肯认输一般瞪着阿诺德,“他的私人法师顾问阿奇博尔德帮助你通过溪木镇的哨卡,这件事有充足的目击者,你不会想要否认吧?” 阿诺德一怔,他没想到这个证据都被泰格曼找到了。当初为了过哨,莉莉和他确实有意给旁人造成佛瑞肯伯爵对泰格曼公爵不满的这一感觉,只不过他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所以,单凭这个,我父亲就把伊夫林家族阖家处死,没收全部领地?”阿诺德摊开了手,“得了吧,约翰,你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吗?谁都看得出这件事的真相,就连斯诺伦人都明白,那不过是借口。” 方纳下意识的就看向瓦特。 而神父还是那样微笑着,方纳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所以说,您承认了?”方纳又看向阿诺德,“瓦奥莱特确实帮助了你?” “我没这么说。”阿诺德耸了耸肩膀,“其实是我买通了他的那个法师顾问。” 方纳才不会相信这种明显的谎话。 不过在他再度开口之前,阿诺德抢先一步说道:“好了,约翰,现在你也看到了,斯诺伦领会支持我,这位瓦特神父——虽然他来的有些不太礼貌,但是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你应该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方纳打量了一番瓦特神父。 “那么,您就是要借助斯诺伦领,借助泰姆士卡的力量来回到自己的故乡,去和您的父亲争夺那张宝座了咯?”方纳的手紧紧攥着酒杯,阿诺德看见,铁质的酒杯都被方纳握得有些变形了,“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一个冷山人领主,是依靠别人的力量得到他的位置的。” “有啊,比如我父亲。” 方纳顿时一怔。 “如果没有泰姆士卡的帮助……”阿诺德转身,向瓦特神父微微点头致意,“那么,他名字前面那一长串头衔中的‘圣盔领人民的保护者’,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那不一样!”方纳涨红了面孔,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 “那一样。”阿诺德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没有人可以孤独的活下去,人,必须要互相扶持,毕竟……” 阿诺德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悲伤。 “毕竟单独一个人是那么的脆弱。” 方纳的嘴唇抖了抖,但最后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阿诺德大人。”瓦特神父开口了,“看起来,我们之前都有些低估您了。” 阿诺德挑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我不觉得您这是在称赞我。” “哈哈,抱歉,或许这样说是有些失礼。不过,刚才的那句话,真的让我对您刮目相看。” 说着,他又看向了方纳。“方纳勋爵,您的智慧连路易公爵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都赞叹不已,我们十分不愿意与您为敌。所以,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够见到和您站在同一立场上。” “然而,我并不这么想。”方纳看着瓦特神父的眼神很冷,“我不相信你们。” “嗯?”瓦特神父挑了挑眉头,虽然他看出来方纳对斯诺伦领确实有着相当程度的敌意,可是说的这么直接,却叫瓦特神父觉得方纳的智将之名似乎有些名不副实了。 “斯诺伦领图谋的又是什么呢?当初先代的腓力二世公爵将妹妹嫁给泰格曼大人,八年前又在圣盔领的问题上力挺我们冷山领,如今又如此的帮助阿诺德。贵方似乎太过热心了一些,这种程度的帮助,真的可以用姻亲关系就解释过去吗?” “哈,那您觉得我们是为了什么呢?”瓦特神父低头笑了一下,似乎方纳的问题很好笑一般,“难道您认为我们会进攻冷山领?我们虽然不惧怕冷山领的军队,但也不会希望就此与贵方见一仗,毕竟,这一块小小的土地上,除了泰姆士卡和费格拉夫,不还有一个诺斯维吗?” “而诺斯维也是你们的姻亲。”方纳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手慢慢摸向自己的腰间,“我从未见过斯诺伦领和谁有过冲突,你们貌似太过于老好人了一些,两年前的骚乱,路易公爵居然连那个私生子夏普都饶恕了,你们真的如此大度吗?” “方纳勋爵,我虽然尊敬您,但是请您注意自己的态度,这样的语气实在太过无礼了!”瓦特神父的神情也变得不好看起来,显然方纳的无礼有些惹到他了,“而且,要说私生子的话,泰格曼公爵不也有很多吗?甚至还想让其中的一个做他的正统继承人。哼,莫非泰格曼公爵更喜欢私生子,还是说,他自己就是私生子出身?这样的传闻,我可没少……” “放肆的家伙!”方纳猛地站起来,起身的同时已经把佩剑拔了出来,剑锋直指瓦特神父的咽喉。 而瓦特神父反应也不慢,在方纳的剑尖快要顶到自己喉咙的那一刻,他立刻就举起手中的圣徽,用早已默默准备好的神术对准了对方。 一方手中是锋利的剑,另一方手中则散发着神术光辉,双方对峙着,但谁也没有先出手。 一旁的阿诺德都不由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如此突然的就剑拔弩张。 “等等,你们……”阿诺德连忙站起来,想要劝和,但是回应他的却是方纳另一把剑的剑锋。 阿诺德似乎被吓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往后靠了靠,但是他随机反应了过来,然后掏出袖子里藏着的魔法卷轴。魔法卷轴一被撕开,阿诺德的双手就沾上了火焰,不过这火焰并没有烫到阿诺德,反倒成了他的武器。 阿诺德将火焰对准了方纳。 “您还准备了这个?”瓦特神父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阿诺德身上还藏着魔法卷轴。 不过瓦特神父的发问却让阿诺德立刻用另一只手中的火焰对准了他。 瓦特神父被阿诺德的举动弄糊涂了,下意识的也用另一只手快速施展了神术,然后对准了阿诺德。 三个人围在酒桌旁,彼此用自己的武器对准了另外两方。 现在谁也不敢动了。 “我们这么耗着,什么事情都办不了。”阿诺德看着左边的剑刃和右边的神术光辉,沉声说着,在这里,唯独他什么力量都没有,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连方纳一下都不够挨的。 “这一点,您得问方纳勋爵。”瓦特神父朝方纳那一边撇了撇嘴,“是他先动手的。” “我不信任你们,是你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谈话。”方纳冷冷的盯着瓦特神父。 “所以你就直接用剑来表达你的不满?”这个时候,即使瓦特神父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要反唇相讥,“哦,我还以为我面对的不是泰特斯·莱斯利勋爵,而是一位智将呢!” “如果泰特斯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会立马揍扁你。” “那你为何不这么做?” “你想试试吗?我很乐意成全你这一期望,神父。” “够了!” 阿诺德骤然大吼一声,然后方纳和瓦特齐刷刷的把视线挪了过来。 阿诺德觉得自己似乎额头上都要滴下汗来了。 第四十九章 说服 “我们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交谈。”阿诺德顶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他感觉现在局面越发脱离他的掌控,这是他之前一直没有预料到的,不论是瓦特神父的突然出现,还是方纳的突然翻脸。 “那么,您有什么有意义的建议呢?”方纳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揶揄,“让冷山人向斯诺伦领低头臣服?” “我们从没有这样的想法。”瓦特神父冷冷的盯着方纳,“这都是你自己的臆想。”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掩饰吗,神父?”方纳同样瞪向了瓦特神父,气势上丝毫不肯相让,“如果今天你不出现,我或许愿意协助阿诺德,但是我不能容许冷山领成为别人的附庸!” “我已经说了!”瓦特神父同样喊了起来,神情也变得非常焦急,“我们没有这个打算!” “鬼才会信你的话,你们侵吞法沃特领的手段,我可不是没有见过!” “够了,约翰!”阿诺德也朝方纳吼了起来,“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你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要做斯诺伦领的傀儡?” “因为你就是在这么做的!”方纳咆哮着,他甚至红了眼,语气一点也不客气,“你根本不知道本尼迪特克有着什么样的手腕,和斯诺伦领的联手,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 三人的争吵也惊醒了酒馆的老板,他被吵醒后就看到那三个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得赶紧躲到吧台下面去。 “我真是没办法理解。”瓦特神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被称为冷山领智将的约翰·方纳,竟然只是这样一个顽固且没有眼光的莽夫。” “用你那张嘴去侍奉你的大主教吧,神父。”方纳冷哼了一声,对瓦特神父的讽刺不屑一顾,“我们冷山人可不像白马城的商贩一样擅长花言巧语。” “冷静点,约翰!”阿诺德觉得方纳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他有些害怕,害怕方纳真的会不顾一切,现在事情的发展几乎完全出乎了他一开始的预料,“你仔细想想,眼下泰特斯带着五千人已经到了边境,只要你能够说服他帮助我,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向斯诺伦领低声下气呢?我会感谢他们的帮助,但我不会做他们的下仆。” “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觉得我一定会帮你,而且一定能够说服泰特斯呢?泰特斯可不像我这样有耐性,他会直接把你的谋划告诉公爵大人,然后冷山领和斯诺伦领开战,到时候,你能够依靠的还是别人。” “因为我早就说服了他!”阿诺德大声的吼道,这句话彻底把方纳给镇住了,“泰特斯一直就支持我,从我父亲准备陷害我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我这一边了!” “这不可能。”方纳下意识的反驳,“你在撒谎,泰特斯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如果他真的早就站在你这一边的话,那你也不可能会被哈珀带上战场,甚至泰特斯可以直接在战场上反戈!” “因为那时候我们都没准备好,他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并向我表达忠诚的时候,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了,而且我父亲也没有召集其他封臣的军队,我们没有把握。”阿诺德脸色变得很苍白,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淌下来,挂在他鼻子上,可是阿诺德没有办法去擦了,“听着,我们之前就说过的吧,自从征服圣盔领之后,我父亲就对封臣们越发苛刻了,所以很多伯爵都对他感到不满。冷山领北部的四个伯爵都愿意支持我,这是我已经确认的事情,尤其现在见识了佛瑞肯伯爵的下场之后,你认为他们还愿意站在我父亲那一边吗?” 方纳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是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理由。 “五年前,我们征服了圣盔领,逼迫凯尔家族向我们臣服,但是我父亲没有给封臣们任何新的领土,他在圣盔领割了一片土地直辖,然后又将其他征服的领土都还给了凯尔家族,那些伯爵们帮我父亲出生入死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早就已经满腹怨气。现在佛瑞肯伯爵惨死,伊夫林家族被灭门,谁都在担心自己会不是是下一个伊夫林,谁都在忧虑我父亲接下来到底会做什么,所以他们一定会支持我,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或许对下层的骑士来说,我父亲是一个好的领主,但是对那些领主而言,我父亲就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包括泰特斯,也包括你。约翰,你不害怕吗?” 方纳的手抖了一下,对着阿诺德的剑锋也没有那么平稳了。 “那么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个?”方纳的声音很冰冷,但是语调中明显多了几分犹豫,“你早就可以告诉我,不必到现在……” “因为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阿诺德紧紧盯着方纳,“你是最得我父亲信任的人,到刚才之前,我都不敢确认,你是不是在帮我父亲试探我。” 方纳一怔,呆呆的张着嘴,没有说话。 “直到刚才,我才确信,你约翰·方纳,是真正关心冷山领命运的人,而不是只顾着自己利益的匹夫。”阿诺德的目光越发的坚定,虽然脸色还是相当苍白,但是气势却上升了很多,“所以,为了冷山领,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我不会做斯诺伦领的下仆,只要有冷山人支持的的话。” “你愿意支持我,愿意帮助我得到冷山人的支持和信任吗,约翰?” 方纳不由愣住了神,他呆滞的盯了阿诺德好一会儿,最后才颓废的放下了手中的剑。 “您说服我了。”方纳一下子坐倒下来,整个人的气势都泄了,“阿诺德大人,我必须承认,您有成为公爵的气魄和胆量。” “多谢你的称赞。”阿诺德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臂,也坐回椅子上,手上的火焰也随之消散,“能听到这个敬称,可真是不容易。” 瓦特神父也收起了神术,打量了一番方纳后,他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了吗?” 方纳和瓦特神父都点了点头。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现在弗塔根领的权力真空状态,和我在弗塔根城的消息,一定会把我父亲吸引过来,他深信自己在和斯诺伦领可能的战争中握有绝对的优势,所以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想要在这里通过一场战争一次性的把两个问题都解决掉。” 说着,阿诺德看向了瓦特神父。“我没猜错的话,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应该也被我父亲软禁了吧?” “准确的说,是差一点被软禁。”瓦特神父特意看了眼方纳的脸色,“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意识到危险后,就立刻离开了狮心堡,以大主教的神术水准,他想离开一个地方,基本上没有人拦得住。” “更可怕的是,他想要去一个地方,同样没人拦得住。”方纳低声嘟囔了一句。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阿诺德选择性的无视了方纳那句话,“等他来到弗塔根领,自以为手握数万大军,可以一战击溃斯诺伦领军队的时候,我们便能趁机通过支持我的那些领主们控制住军队,然后彻底孤立我父亲。” “然而只要公爵大人在军队里,就没有一个士兵敢不听从他的命令。”方纳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下层骑士们对于公爵大人的拥护是绝对的,这种情况下,就是泰特斯也没办法越过公爵大人来控制军队。” “只要让我父亲离开军中就好了。” “呵,公爵大人在战争时期从来不离开他的军队。”方纳轻笑了一声,脸上还带着几分嘲讽,显然,直到现在,他内心感情还是有些倾向泰格曼。 “所以我们要谈判。” “谈判?” 方纳一怔,而瓦特神父也没明白过来,两个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没错,谈判。”阿诺德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如果我父亲得到的情报,说我是在斯诺伦军队的手中,那么,这个筹码就值得他接受这次谈判。” “为什么要谈判?如果他知道这个情报,公爵大人完全可以直接打过去,只要……”方纳的话突然顿住了,他骤然间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不,公爵大人确实不会有谈判的打算,但是他会借助这一次的机会来试探斯诺伦领的虚实,所以他必然会接受谈判的要求,然后在得到所需要的情报后便立刻翻脸,中止谈判。” 方纳看向阿诺德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疑惑。“您似乎对您的父亲……太过了解了一些吧?” “那毕竟是我父亲。”阿诺德的语气很平静,“我自然很容易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那么,您是打算借由谈判这个机会,让泰格曼公爵离开军队,然后趁机控制住军队?”瓦特神父也大致明白了阿诺德的打算,“这是否会风险太大了一些?或许是我多虑,但这个计划得以您那些帮手完全可靠为前提才行。” “他们不会有问题的。”阿诺德显得信心很足,“因为,他们至多只能控制住军队,却没办法命令狮心堡的军队做什么,费格拉夫的两位当家都在斯诺伦军队中,他们有对抗的实力吗?” 听阿诺德这么说,方纳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您这个计划,似乎太过于依赖斯诺伦领了。”他看了瓦特神父,“而且,您到时候又打算如何处置公爵大人呢?” 阿诺德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方纳和瓦特都识趣的没有出声打扰。 “流放斯诺伦领,永远不允许他回到冷山领的土地上来。” 方纳和瓦特都是一怔。 “这绝对不行!”方纳立刻站了起来,非常用力的拍着桌子,“把您的父亲交给别人,这不就相当于是让冷山领受制于斯诺伦领吗?” “作为代价——”阿诺德提高音量,拖长调子,压过了方纳的声音,“斯诺伦领也会给出相应的人质。” 方纳下意识的看向了瓦特神父,而在神父的脸上,也有着相当的疑惑。 “我不明白……您想要谁去冷山领?”瓦特小心的观察着阿诺德的神情,他之前可没听说过路易公爵有这样的允诺。 “我认为……”阿诺德盯着瓦特神父,他的眼神让瓦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路易公爵的哥哥会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瓦特神父迟钝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阿诺德说的是谁。 “夏普?” “没错。”阿诺德笑了起来,“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第五十章 刺杀 方纳沉默了,如果真的如阿诺德所说的那样,冷山领和斯诺伦领互相交换一个对彼此都有巨大威胁的人物的话,那么双方的盟约确实会变的很有诚意,也极为牢固。但问题在于,路易公爵会愿意进行这样的交换吗? “这件事……”瓦特神父沉吟了起来,似乎有些犹豫,“我会把您的要求转告公爵大人的,但我不敢保证路易公爵会不会同意。” 他抬起头来,盯着阿诺德。“如果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也请一并提出来吧。” “暂时没有。”阿诺德看了看方纳,“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和路易公爵见一面。毕竟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有见过我那位表弟呢。” “您会有机会的。”瓦特神父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倒是答应的很痛快,“待来日公爵大人率军前来弗塔根城的时候,您自然会见到他。” 方纳没有说话,而阿诺德则是神色一动,他们都从瓦特神父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显然,路易公爵对弗塔根领这块金光闪闪的肥地也不是毫无想法,甚至,他想要的东西会更多。 “这次会是路易亲自领军吗?”阿诺德问道,“我还以为会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来统帅军队呢。” “等大主教回到领地内恐怕是来不及了,出兵迫在眉睫,毕竟泰特斯勋爵的五千人都到边境了。”瓦特神父摇了摇头,然后还特意瞄了眼方纳的神色,“大概这一周内,公爵大人就会带领四万大军来到这里。” “四万……”方纳不由念叨了一遍这个数字,“斯诺伦领要倾尽全力动员吗?” 瓦特神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只是当方纳在自言自语而已。 “那么今天就这样吧。”阿诺德看了看方纳,又看了看瓦特神父,“很高兴我们能够达成共识,不论如何,这一次的合作对冷山领和斯诺伦领都会很有利,这句话是出自我真心的。” 看阿诺德站起来,方纳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抓起酒杯,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而瓦特神父倒是跟着站起来,快速的问道:“那么,您接下来要回教堂吗?” “不了,请您帮我和普兰神父解释一声吧,另外,我很感谢他的照顾。” “我知道了。”瓦特神父微微笑道,“老实说,您想出来的和我们‘见面’的方法确实很特别,普兰他或许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吧。” 阿诺德也笑了笑,比起面前笑容可掬的瓦特神父来,那位总是板着一副脸孔的神父反倒有着一颗慈爱世人的心。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阿诺德走到酒馆的门口,“请您这回可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有保护者。” “当然。”瓦特神父微笑着看着阿诺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当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中后,瓦特神父又扭头看向依旧在酒桌旁痛饮的方纳。 “方纳勋爵,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您而言很痛苦吧?” 方纳举起酒桶,直接往自己的喉咙里倾注着酒水。 “我只能选择阿诺德,这只是遵循了我的理智而已。” —————————————— 离开酒馆后,阿诺德迅速转入了周边的小巷,然后停下来,让藏在袖子里的碧翠丝确认了好几遍瓦特神父没有跟过来后,他才松了口气。 “那个神父。”莉莉面色凝重的从巷尾走出来,“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棘手。” “没错,要棘手得多。”阿诺德靠着一边的墙壁,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愧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高足,行事风格和他的导师几乎如出一辙。” “真难想象这些人是神职者,他们介入世俗事务的程度,几乎比一般的贵族都要深。”莉莉也点头应和道,“不过,还好现在在这里的不是那个大主教,不然恐怕你没办法那么容易混过去。” “混过去?”阿诺德转头盯着莉莉。 “难道不是吗?你说泰特斯早就站在你这一边,那其实是谎话吧。”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有那样的底牌,你早该拿出来用了,又何必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莉莉不屑的笑了笑,“倒是那个方纳,真是令我有些意外,不是都说他是冷山领的智将吗?刚才的表现,还真是有些名不副实啊。几乎把对话的主动都交给了别人,虽然在坚持,但最后还是动摇了。” “不,你不了解约翰·方纳这个人。”阿诺德低着头,神色很沉重,“他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就说明他一开始,便是倾向我的。” “那他刚才还……”莉莉有些不明白了,毕竟刚才的方纳看起来十分不合作。 “刚才我说泰特斯早就站在我这边,并且还有许多领主也愿意协助我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他自己吧。”阿诺德又抬起头,望着黯淡的月光。 “为什么?” “因为,我说的泰特斯,其实暗指的就是他啊!” “他?”莉莉皱起了眉头,“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阿诺德没有给莉莉解释,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在战场上,左翼的贾德森能够脱离前线来救自己,就是因为方纳放了他一马。 “我只是说了他内心本就想的,用他自己的想法来给他一个可以说服他自己选择我的理由而已。”阿诺德站直身,开始朝巷口走去,“约翰·方纳,他并非看不清局势,但正因为他那双冷静的眼睛能够理解现在的情势,所以他才会痛苦和犹豫,因为理智告诉他应该做的选择,却偏偏和他的本能与情感对立着。” “这听起来……”莉莉跟上了阿诺德,“还真是悲哀啊。” “谁说不是呢。”阿诺德耸了耸肩,“不过,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我要如何去说服泰特斯,以便弥补这个谎言呢?” “呵,谁叫你那么爱撒谎,现在吃亏了吧。”莉莉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还是说,在慌乱无措的状态下临时想出来的这个借口,逼得你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不,其实有一个办法,泰特斯是一个特别牵扯的人,他对于大天使的信仰要超越大多数的贵族。如果可以利用他的信仰的话……” 没等阿诺德说完,莉莉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阿诺德的肩膀。 “怎么了?”见莉莉抓着自己,阿诺德不由一怔,下意识想把袖子里的碧翠丝放出来震慑她。 然而莉莉没有理他,而是很用力的一把将阿诺德拉到自己身后。 被莉莉这样大力拉扯着,阿诺德不由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当阿诺德警惕的抬起头,环视周围时,他骤然发现,巷子周围房屋的屋顶上,已经立满了一排黑衣人。 “哦,该死……” 阿诺德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又慢慢渗出汗来了。 这可不比刚才在酒馆里面对方纳的时候,现在他的言辞肯定是不顶用的,而且,要是稍有差池,那么代价就会是他的性命。 “是黑羊会的人。”莉莉扭头,对阿诺德低声说了一句,“他们身上都有股下层界的味道。” “难道说……”阿诺德紧张的看着屋顶上的那排黑衣人,“这些……都是恶魔吗?” “当然不是。”莉莉撇了撇嘴,“恶魔可没有这么廉价,而且,也没这么弱。” 莉莉刚说完,屋顶上的那些黑衣人便掏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手弩,瞄准了阿诺德和莉莉,紧接着,数十根弩箭便一起发射,几乎把阿诺德和莉莉周围的空间都给封锁死了。 “哼,雕虫小技。”莉莉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后双眼中荡起一层涟漪,周围的空间似乎也随着她的眼睛泛起了波动,那些弩箭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挡了下来,纷纷落到了地上,“竟敢在黑夜中与我为敌,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果然,你应该也是恶魔啊。” 突然一个声音突然的在莉莉和阿诺德耳边响起,紧接着莉莉身旁的墙壁中出现了一个人,拿着匕首就朝她刺去。 莉莉反应很迅速,立刻用手挡住了他这一击,然后侧身一击踢腿把对方踹开。 然而那人吃了莉莉这一脚却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在地上翻腾了两下卸去力道后,便稳稳的站在距离莉莉四五公尺远的地方。 “你见过我?”莉莉挑起眉头,从对方的语气来看,似乎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那个偷袭者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挥手,让其他的黑衣人也从屋顶上跳下来,把莉莉和阿诺德围在中间。 被这么多人包围着,阿诺德赶紧放出了袖子里的碧翠丝。作为瑟琳娜的使魔,碧翠丝也会不少攻击性的法术,只是缺乏应对这么多人的杀伤性魔法。 “看起来是早有埋伏啊。”莉莉环视了一圈那些包围着自己的敌人,神色却显得很轻松,“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边的。” “既然你知道我们是黑羊会,那么就应该知道,这座弗塔根城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视线之下。” “呵——”莉莉轻蔑的笑了起来,“鬼才信你这话。” 话音刚落,莉莉的身形立刻就动了起来,她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在眨眼睛,她就突进到了刚从试图偷袭她的那个黑衣人身边,甚至其他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你是首领吧?那么,你的人头我就收下了。” 莉莉的手猛地朝对方的咽喉抓去,不过那个黑衣人的反应也相当迅速,他敏捷的朝后翻滚,拉开距离后便朝墙壁跳去,就好像是跳水一般,墙壁泛起一层涟漪,然后他便钻进了墙里。 莉莉没能杀掉对方的头领,而她突进的举动便让阿诺德孤身陷入了包围中。其他的那些黑衣人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首领的死活,直接朝阿诺德发动了攻击。 这些家伙使什么武器的都有,眨眼间,就有好几样兵器出现在阿诺德的眼前。 “碧翠丝!”阿诺德自己当然没办法应付这样的阵仗,他能够依靠的也只有碧翠丝。 双眼猩红的乌鸦发出一声怪叫,然而那双不详的猩红眼眸中放射出两道射线,红色射线击中最靠近的两个敌人,顿时便把他们烤成了焦炭。 但这还没完,那些围攻阿诺德的黑衣人足足有几十人,他们完全不在乎自己同胞的凄惨死法,前仆后继的朝阿诺德杀来。 即使有碧翠丝的保护,阿诺德也险象环生。 第五十一章 殿堂 “该死!” 阿诺德忍不住叫骂了一句,面对这么多敌人,纵使碧翠丝再强力,但在没有范围性魔法的情况下,也很难同时应付这么多敌人,并且保护住阿诺德。 “莉莉!”三面都是敌人,背后又是墙壁,阿诺德完全没有了逃跑的道路,“快点来帮把手!” “小心你身后!”莉莉一边迅速的朝阿诺德跑来,一边大声的朝他喊着。 阿诺德一怔,他现在背靠着墙壁,身后能有什么东西呢? 不过阿诺德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想起了刚才那个逃入墙壁里的刺客。 只不过他想起来的太晚了一些。 匕首从阿诺德紧贴着墙壁的后背刺入了他的心口,直扎进他的心窝。血缓缓从他的创口出流出来,染红了他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衣,不过血量并不多,只是浸染了他的衣衫。 那一瞬间,阿诺德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死定了,死亡的恐怖在转瞬之间侵蚀了他的意志,仿佛眼前的光全都在瞬间黯淡。 阿诺德感受到的只有胸口剧烈的疼痛。 在剧烈的疼痛之中,阿诺德慢慢恢复了意识,虽然胸口很痛,但是身体却依旧可以活动,意志也还算清醒,似乎这不是死亡的征兆。 他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这一下没能要了他的命。 或许是疼痛给了阿诺德非常清醒的反应,他不再像刚才那样迟钝,立刻把手伸进袖子里,直接在袖子中撕开了魔法卷轴。 这一张里面储存的是光剑术,平常对于阿诺德而言,这个魔法没什么用,因为他的剑术非常糟糕,但是现在,却是他最好的自救法门。 阿诺德将手从袖子里拔出来时,顺势也将一柄光芒刺眼的光剑拉了出来,然后反手握剑,根本没有多想,直接朝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 “如果,你赐我的是不知死亡的悲哀,那么,现在就让我借用你的仁慈吧。” 光剑从阿诺德的胸膛穿入,和那柄匕首并排着,刺入阿诺德背靠着的那面墙壁。 从墙壁里传出一声闷哼,然后鲜血喷涌了出来,在墙壁上喷绘出一副血染的图画,远远看去,就好像是阿诺德的背后突然张开了一对鲜血羽翼。 围攻碧翠丝和阿诺德的那些人见到这一幕,攻击越发猛烈,碧翠丝的炽热射线已经快阻挡不住他们了。不过好在莉莉也马上折返了回来,她就好像是一头身手矫健的母狼,杀入人群后,如同一台绞肉机般,把那些黑衣人纷纷撕成碎片。 不过这些场面阿诺德都没有看见,尽管他刚才几乎没有犹豫的将光剑送入了自己的心口,但是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依旧让他疼得几近失去了意识。现在的阿诺德整个人瘫软在墙边,双眼向上翻,只露出眼白,看起来已经痛晕了过去。 “阿诺德!”莉莉依旧在人群当中奋力厮杀着,她手上没有拿任何的武器,但是凭着自己的赤手空拳,就把黑衣人杀得落花流水。不过,黑衣刺客实在太多了,阿诺德又被团团围在里面,虽然碧翠丝勉强守护着他,可一时半会儿之间,莉莉也无法靠近阿诺德的身边。 阿诺德的意识慢慢沉了下去,他依稀听见了莉莉的呼喊,但是在恍惚间,那个声音在逐渐离他远去。 ———————————— “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吩咐这些石头变成食物。” “经上记着说:‘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 “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跳下去,因为经上记着说:‘主要为你吩咐他的使者,用手托着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 “经上又记着说:‘不可试探主你的神。’” “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 “撒旦退去吧!因为经上记着说:‘当拜你的神,单要侍奉他。’” 阿诺德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不再疼痛,但时他的脑袋却疼得仿佛要炸裂一般,好像胸膛上的伤都转移到了他的大脑里。 他的意识还有些恍惚,眼前的景象都在摇晃着,阿诺德踉跄的起身,却发现周遭的环境是他全然不曾见过的景象。 几根残破的廊柱立在他的左右,看廊柱之间的距离,阿诺德大致可以判断出这些柱子曾经是一座宫殿的一部分,排列的相当整齐。地上也残留着一些地毯的残片,那些红色的高级编料还大致维持在着原本的位置,勉强可以看出一条地毯的轮廓来。再往前,虽然王座已经破败,云陛已然败落,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曾经它们辉煌的样子。 可是,除了这些残垣断壁,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廊柱后面尽是黑暗,哪怕阿诺德离那些廊柱只有几公尺的距离,可不论他如何睁大眼前仔细去看,都看不见那些黑暗后面是什么。似乎,那些黑暗本身就不是光线的遮蔽,而是实质的,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 “不要乱看。”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从阿诺德的背后传来,“那些东西是很危险的。黑这种色彩,有着太过可怕的吸引力,要是你一直盯着它看,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它吸进去。” 阿诺德回过头,那张面孔令他记忆犹新的面孔再度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想不到您会召我来此……”虽然脑袋还在作痛,但是阿诺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同时他对于自己所处的境地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彼列殿下。” 阿诺德费力的用一个膝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跪姿不至于显得太过难看。 彼列瞥了眼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阿诺德,然后弹了弹手指,示意对方可以起来。 “你比我想象中要早很多来到这里。”彼列没有看阿诺德,只是自顾自朝那张破败的王座走去,“或许是我对你的期望太高了,你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死亡对你而言,实在太轻易了。” 阿诺德低着头,没敢应彼列的话。 “为什么不出声?”彼列在王座上坐下来,俯视着阿诺德,“当初你在那座森林里,不是很能言善辩的吗?” “现在我只是您的下仆,殿下。”阿诺德深深的低着头,非常恭敬的说道。 “我的下仆?”阿诺德听到彼列发出了一声轻笑,但是他没有抬头,所以也不知道彼列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你确实很善于鼓唇弄舌,明明是在按照别人的谋划在行事,却还敢自称是我的下仆?”彼列靠着已经只剩一半的椅背上,看向阿诺德的眼神中还带着相当的戏谑,“我要你这样的下仆又有什么用呢?你连让自己活下来都很困难,又要如何为我效力?” “我蒙您的恩赐,所以此身此灵尽为您所有。” “你的身体孱弱不堪,你的灵魂污秽丑陋,你这该被厌弃的人不值得我恩赐。”彼列的声音在这座残破的殿堂里回荡着,虽然他没有刻意的加重语气,却仍然显得无比威严,“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你的性命能够保下来是多亏了你妹妹的纯洁打动了我,然而我对你厌恶至极。而且,我已经按照契约给予了你活下去的力量,是你自己没有运用好这力量,如今你所落到的境地,都是你咎由自取。” 彼列伸出手,掌心对着阿诺德。“或许,我可以提前结束这份契约,把你收编入我的军团,让你去做个最下等的劣魔?” “能为您效劳,绝对是我的荣幸,殿下。”阿诺德还是没有抬头,但是他的声音却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的慌乱,“然而,请恕我直言,现在我们的契约才刚开始,请允许我继续履行这份契约上给与我的权利。” 彼列挑了挑眉头。“权利没必要用‘履行’这个词。” “恕我失言,殿下。” 阿诺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 “您让我成为您的眷者,给与我活下去的力量,您取走了我的心脏给予我既是祝福又是诅咒的不死之身,所以,现在我们的契约没有完结,我还没有死,依旧可以履行这份契约。” “不死之身?”阿诺德看到彼列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然后转化为一声不屑的鼻音,“你真是自以为是,我会给你这样的家伙不死的身躯吗?” 彼列伸出手,然后阿诺德感到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就好像彼列的手无视了他们之间二三十公尺的距离,直接抓到了他的脖子上一般。 受那股无形的力道牵引着,阿诺德被硬生生拽到了彼列的面前。他的身体重重的撞到了王座下的台阶上,痛楚清晰而剧烈。 “我就给你看看吧,你所认为的不死之身的真相。” 阿诺德忍着身体上的痛楚,艰难的抬起头来时,彼列的手上已经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匣子。 匣子里面正发出“怦怦”的声响,就好像是……心跳一样。 阿诺德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心口。 “你猜的没错。”看到阿诺德的动作,彼列脸上露出了几分嘲弄的笑容,“这里面就装着你的心脏。” 彼列打开了匣子,一颗鲜活的心脏正躺在里面,有力的跳动着。 有谁活着见到过自己跳动着的心脏呢? 阿诺德骤然感到一阵胸闷,似乎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就是你‘不死’的真相。”彼列合上匣子,然后弯下腰来,对着台阶下像狗一样狼狈而可怜的阿诺德,眼中放出了骇人的光芒。直到这时,阿诺德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这位,终究是地狱九大公之一的彼列。 “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心的可怜人而已。” 那种气闷的更加加剧了,阿诺德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我刺穿这里面那颗柔软的东西的话……” 彼列将匣子放在王座的石扶手上,然后手重重的拍在盖子上。 “你猜猜,你会变成什么样?” 一股恶心感徘徊在阿诺德的喉咙里,刚才彼列拍在匣子上时,他觉得似乎那一下是拍在他心脏上一样。而且,是直接拍在心脏上,想象自己的器官被直接拍击,那种感觉,几乎快要让阿诺德呕吐起来了。 “我也想知道啊……” 突然间,一个声音从殿堂的另一头传了进来,阿诺德下意识回头,在回头前,他隐隐看到了彼列脸上那种惊讶甚至有些惊慌的神色。 一道光,一道亮得刺眼、极致和纯粹到了极点的白突破了黑的帷帐,照射到阿诺德面前来。而那光里的声音,显得那么喜悦,那么亲切,使人不由自主的会想去亲近对方。 “他会怎么样呢?” 光中的声音问道。 “耶拉德……” 彼列猛地站起来,他的眼神变了,那双看似很普通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有着毒蛇一般狠厉的线型瞳孔。 “真高兴您还记得我!”那光中传来的声音如是说道,“我亲爱的哥哥!” 第五十二章 黑白 阿诺德一怔,然后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彼列,耶拉德的那一句“哥哥”,几乎把阿诺德十多年的认知都给推翻了。 但是彼列这会儿没工夫管他了。 这位恶魔大君直接跨过了阿诺德,朝台阶下走去。 “耶拉德……”他的吐字并不清晰,似乎每一个音都是咬牙切齿发出来的,“你不该来这儿的,这里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 “然而您已经在这里蜷缩了两个纪元,时间太长了,时间又太短了。我快记不得您的模样了,但是我们之间的陌生感还是没有产生。” “说出你的来意!”彼列对着那白色,殿堂里的黑暗也越发凝重,似乎是刻意在与对方分庭抗礼,“你特意从天堂山来到这里,是想与我们决一死战吗?” “决一死战?不,我没有那个想法,至少对您没有。”白色中的声音很轻快,似乎大天使的心情很好,“只是因为奇怪,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对那个凡人如此在意,所以忍不住就要一探究竟。您是知道我的,从以前开始,我的好奇心就一直按捺不住,而您也总是会娇惯纵容我的任性。” “你的眼睛不可能一直盯着人间界,说吧,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凡人的?”彼列双手叉腰,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啊,这有什么难的呢?当他进入我的领域,接受天堂山赐下的神术时,我就注意到了,他身上有您刻下的印痕。”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得意,貌似大天使正以此为自傲,“现在他在人间界的躯体,正被我那些神父、牧师们用圣光的力量治疗着,呵,您会否觉得有一丝的可笑,一个恶魔大君的眷者,居然要接受圣光的沐恩,如果换成别人,他早就被发现真实身份,然后烧死了吧。” “你故意放过了他?”彼列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为什么不呢?如果您想用他做什么事情,我自然不会阻拦。”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彼列大喝了一声,整个殿堂都在随着他的愤怒而摇摇欲坠。 似乎是被彼列的怒火吓到了,那头的声音停滞了一会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许久,大天使才再度开口,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冷淡了很多,“那么我就放弃吧。不过,您这么看重这个凡人,想来是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我的好奇心让我必须把这些特殊之处找出来。” “你就是为了和我争抢,和我作对,所以要这么做?”彼列反问道,整座宫殿的摇晃也越发剧烈了,“耶拉德,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这不是两个纪元之前了!我不会再把任何东西拱手送给你,这都是你自找的!” 黑暗奋力的朝白光涌去,似乎是要用自己的深邃来遮盖对方的耀眼。而白光也不甘示弱,极力的冲击着黑幕,但这里毕竟是彼列的地盘,白色终于抵挡不住黑暗的浪潮,渐渐被吞噬,冲破黑暗的口子也在逐渐被堵上。 “请您不要这么说,哥哥,那会让我很伤心的。”在白色就快要消失的时候,耶拉德继续用那种亲切的语气说道,“我们命运交织,这本就是父给我们的使命,如果您想反抗的话,那反而是对父的不敬……” “对父不敬的人是你才对。”当最后一缕白光也被黑暗吞噬后,彼列默默的自言自语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的,我愚蠢的弟弟啊……” 阿诺德呆滞的看着这一切,当那耀眼到极致的光芒和深邃到尽头的黑暗相互对抗时,阿诺德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协调感,那种不协调似乎在扭曲空间,翻转时间,就连阿诺德的认知都在颠倒。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头,但是有说不准,自己到底哪里出了毛病。 “你是托了他的福,凡人。”彼列走到倒在地上几乎又要昏迷过去的阿诺德身前,弯下身来,盯着阿诺德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存在,“别一回到人间界就被那些神父给烤了,我们的契约继续,不过,这一次我会多给你下一点注。” 彼列抓着阿诺德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心口,就和上一次在森林里一样,彼列再度把手伸进了阿诺德的胸腔。 “我再次问你,恶,究竟是什么?” 阿诺德渐渐失去了意识,昏睡中,他已经没办法思考对方那句话的意思了。 —————————————— 弗塔根教堂里,普兰神父和瓦特神父呆滞的看着病床上的阿诺德,他们的嘴大大的张着,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了。 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在普兰神父给阿诺德释放治愈神术以治疗他胸前那近乎致命的伤口时,神术的力量突然增强了几十倍,几乎在瞬间,就把阿诺德肉体上的创伤给修复好了。 这种情况普兰和瓦特都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神术力量的突然增强,就说明是神明直接关注,并且给予了施术者一定的帮助。 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神明对于施术者的宠爱让祂选择提高了信徒的力量,这种情况多见于那些在和恶魔们对抗的圣职者身上。而另一种,就像是现在的情况,当神术在治愈某一个人时,神明为了救那一个人,而增强了神术的力量,这就说明,这个被救助的人,必然身负特别的使命或存在意义,因而神明需要他活下来。 现在,普兰神父和瓦特神父都在苦思冥想,思考着阿诺德到底为什么会得到大天使的眷顾。 那可是连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都没有得到的恩赐啊—— 阿诺德的睫毛眨了眨,然后慢慢醒转过来。而看到阿诺德醒过来的两位神父,连忙迎了上去,到阿诺德的病床边,紧张的盯着少年。同时,他们也在掰扯着自己的下颚——嘴巴张了那么久,都快合不上了。 “阿诺德大人?”瓦特神父在阿诺德耳边轻声问着,“您感觉怎么样?” 阿诺德眨了眨眼睛,一开始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了瓦特神父的面孔。 “瓦特神父?”阿诺德扭头,又看了看另一边的普兰神父,“你们两位……这是在干什么?” 这两人的眼神让阿诺德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那种担忧中又带着好奇的目光,紧张又带着疑虑的神情,总让阿诺德觉得自己好像是生命垂危的珍禽异兽一样。 如果可以,阿诺德绝不会像把这两个形容放在一块儿。 “您……”普兰神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您有觉得,呃,什么不同吗?” “不同……”记忆慢慢回到阿诺德的脑海里,他渐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包括黑羊会的偷袭,以及他在疑似下层界的地方见到的彼列。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如果这两位神父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的话,那么…… 想到这里,阿诺德突然愣住了。 这两个人的眼神明显是不知道我的身份。 阿诺德看了看普兰神父,又看了看瓦特神父,就算是在之前表现得十分精明的瓦特神父,这会儿也是一脸的惊讶和疑惑,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可以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阿诺德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一点痛楚也没有,阿诺德也没有摸到任何的疤痕。 瓦特神父和普兰神父对视了一眼,然后很默契的一块儿点了点头。 “昨晚,我发现您被一群人刺杀。”瓦特神父说道,“虽然我和方纳勋爵察觉到附近的打斗后便赶了过去,但那时您已经身受重伤,生命危在旦夕。在您昏迷的情况下,我只得把您先带回来,请普兰尽力救治您,原本我以为您的伤势就算能够痊愈也要花费好一段时间,可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瓦特神父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普兰。 普兰神父接过了话。“在我给您治疗的时候,大天使突然降下了神迹,把您的伤势一下子就治愈了。这样的神迹,我们之前从未见过。我们不敢妄测大天使的用意,所以只好尽量照顾好您,所幸您很快就醒过来了……不知道,您是否有得到大天使的神谕呢?” 阿诺德默默听着,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回想起在那殿堂里,被彼列称作耶拉德的那个声音所说的话,尤其是他们对彼此的称呼,稍微明白了耶拉德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他至今还是不明白这背后具体的真相。 “我不知道。”阿诺德摇了摇头,准备敷衍过去,“我还希望你们能帮我解惑呢。” 瓦特神父和普兰神父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得到了失望。 “既然如此,就请您先休息吧。”瓦特说道,“虽然有大天使的神迹,但是当时您受的伤真的很重,连心跳都没有了……尽管有些失礼,我真的一度认为您救不活了。” 阿诺德摸着心口,默默的点了点头。 “现在方纳勋爵也在教堂,他彻夜护卫着您。”普兰低声对阿诺德说道,“请您不用担心这里的安全,我们绝不会再让您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就多谢了。”阿诺德向普兰神父道了声谢,却并不显得多么高兴。 普兰和瓦特都以为阿诺德这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联想到对方昨晚伤势的严重程度,他们只是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房间。 房内只剩阿诺德一个人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坐起身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虽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撩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身上是否有伤痕,但是那白皙的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光滑,没有受到任何的破坏。 “这样看来,至少身体是没有问题了。”阿诺德松了口气,但是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阿诺德知道,刚才两位神父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才早早离去,实际上,他们一定会有很多问题想问自己,比如那些偷袭自己的人是谁的问题,比如莉莉和碧翠丝的问题。虽然阿诺德目前还不知道昨晚瓦特神父和方纳有没有发现莉莉和碧翠丝,但是他必须做好应对。 尤其有些问题是没办法敷衍过去的。 “耶拉德……”阿诺德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看起来自己昏迷了大概有一整天。 “恶魔大君彼列,和大天使耶拉德,是兄弟?” 阿诺德觉得很荒谬,但是他听到的确实是这样。 “难道,那是一场梦吗?” 虽然这样说,但是阿诺德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这句话。 “恶,究竟是什么呢?” 第五十三章 复述 晚间时分,阿诺德吃过一点东西后,方纳也过来探望他了。 “听两位神父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方纳盯着阿诺德,眼中是不可掩饰的惊讶,“看来大天使对您格外钟爱,那么重的伤,竟然这么快就复原了。” 阿诺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还隐约记得昨晚把剑刺进自己胸膛的感觉。明明当时没有任何的感触,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能和我详细的说说吗?”阿诺德抬起头,盯着方纳,“昨晚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纳点了点头,然后对阿诺德叙说了起来。 —————————————————— “啊啊啊啊啊——” 莉莉在敌人中间奋力拼杀着,那个偷袭者已经从墙壁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他的尸体旁,阿诺德也坐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给我滚开!”莉莉不断地把每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抓住,然后用双手撕裂他们,敌人的血液不间断的洒在她身上,渐渐的,莉莉姣好的面孔被血污染红,变得极度狰狞起来。 “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一些啊。” 在那些黑衣人被莉莉杀伤大半后,敌人开始整齐的退却,把一个人让到莉莉的面前来。 “韦布·罗德尼?”莉莉动作凌厉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向罗德尼的眼神也不由的顺带上了几分杀气,“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藏头藏尾的鼠辈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了。”罗德尼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们退开一些,“他们对付不了你,继续试探也没有任何意义。来吧,我会很快结束你的生命的。” “你可真有自信啊!”莉莉啐了口唾沫,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女性身份,“结束我的生命?人类,你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好活吗?” 莉莉伸出手,将原本指向上面的大拇指慢慢倒转过来,对着地面。 “五秒!” 话音未落,莉莉已经突进到了罗德尼的身边,她欺进到罗德尼的身侧,浸染血污的手,直掏罗德尼的心窝。这样的速度,甚至比刚才屠戮那些黑衣人时还要快,一般人的眼睛完全都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真是令人惊讶的速度,真不愧是……” 罗德尼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尽管莉莉的速度非常快,但是他却不紧不慢的把手架在莉莉的攻击路径上,轻而易举的挡住了莉莉这一击。 “在黑夜中可以得到额外力量的夜魔啊。” 莉莉瞳孔一缩,迅速向后跃去,刚才电光火石的交锋中,她已经察觉到,这个人类老头要比自己想象的强大的多。 罗德尼没有追击,只是伸出手,张开手掌,高抬着五根手指。 “五秒过了。” “那只是……”莉莉咬了咬牙,准备着第二轮的攻势,“你好运罢了!” 这一次,莉莉没有选择利用自己的速度来进行出其不意的快攻,而是打算用强大的力量正面硬憾罗德尼。他高高跃起,纤细的双手叠在一起握成拳头,然后朝罗德尼的面门砸了下去。 罗德尼张开手掌,挡在面门前,就好像是张开了网来接一个高速飞过来的球一样,轻易卸掉了莉莉双拳上的力道,再一次防下了对方的攻击。 “这样纤细的身躯居然可以驱动如此强大的力量,果然,恶魔是超越人类的存在,这种身姿,这种力量,才能带来一个新的纪元!” “嘁。”莉莉啐了一口,然后猛地一踢腿,踢向罗德尼的胸口。当然,这一次罗德尼再度用空出来的手挡住了莉莉的攻势。 而莉莉也反借着对方的力道,反向弹跳了出去,和罗德尼拉开了距离。 “这个老头……”莉莉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同时也在脑海里分析着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招数,“他几乎把我每一次进攻的路径都看破了,明明动作并不迅捷,力量也不强大,但就是没办法打破他的防御。”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和他缠斗,而是得把阿诺德带走才行。”莉莉想着,同时回过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阿诺德,“得想个办法……” “不要分心!” 突然间,罗德尼的大喝声出现在莉莉的耳畔,莉莉赶紧扭过头去,看是的却是罗德尼近在眼前的拳头。 她被罗德尼一击铁拳直接打飞了出去,摔了二十多公尺远。 “居然如此大意。”罗德尼收拳,同时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真是一个稚嫩的夜魔。” “混蛋……”莉莉从地上爬起来,她咬牙切齿的瞪着罗德尼,同时鼻孔里也不断流出血来,“这一下,我一定要还给你,把你那副嘎嘎作响的骨架也给拆了!” “然而,你刚才说的话就没有实现。”罗德尼面色如常,又往前迈了几步,“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莉莉的面庞抖了抖,刚才她还以为罗德尼只是有着独特的能够看破她攻击的能力,可是紧接着的一拳就推翻了她之前的推测,显然,罗德尼的速度可以变得很快,至少能够在她回头的瞬间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而罗德尼拳头的力道,莉莉也用自己的鼻子测量过了,这个老头,绝对不容小觑。 “你不是我的对手。”罗德尼继续向前,步子不疾不徐,既没有要突然进攻的迹象,也没有特别防备莉莉可能的突袭,“所以,你更不要想去保护别人了。” 莉莉跃起,双手连续的左右出拳,好像要把罗德尼的脑袋敲扁一样,但是,这一次她的拳头又被罗德尼挡下来了,不论她如何调整出拳的角度和力道,罗德尼都能准确的判断出来,适时的出手挡在莉莉的出拳轨迹上。 连续的攻击都不能突破对方的防守,这让莉莉的内心焦躁了起来,她忽然放弃了攻击罗德尼的要害,反手一抓,用长指甲直接在罗德尼的手腕上抓出几道血痕来。 这一次,罗德尼没能防住,但是这样的小伤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罗德尼也厌烦了莉莉的袭扰,干脆一脚把莉莉踢了出去。 再度被打倒的莉莉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 “看起来,我能有机会拿一颗夜魔的头颅作为战利品了。”见莉莉倒在地上没能再站起来,罗德尼朝自己的手下们挥了挥手,“你们,去把阿诺德抓过来。” 立刻就有几个黑衣人快速朝阿诺德跑去。 而见到这一情况,莉莉蹭的翻身起来,迅速突进到那些朝阿诺德跑去的黑衣人面前,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他们。 “呸——”莉莉吐了口血水,恶狠狠的瞪着罗德尼,“要来的话,你自己来试试吧!” 罗德尼神色不变,似乎对自己那些手下被杀死一点也不在意。 “刚才你想装作已经失去战斗能力来骗我过去,以便偷袭我?”罗德尼冷眼盯着一旁的阿诺德,“其实,就是不管他也无所谓,他已经要死了。” “呵——”莉莉冷笑了一声,满是血污的吗面孔更显冷酷,“快要死的人是你才对。” “真是嘴硬的夜魔,夜魔都像你这样吗?”罗德尼昂起头,双手插在腰上,“其实要我放过你也可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阿克曼在哪里?” 莉莉继续瞪着罗德尼,不屑的笑着没有回答。 “把他给我,我放过你们,这是很公平的交易,我们谁都不会把对方的身份暴露出去,而且,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其实,同为下层界的人,我们应该合作,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彼此敌对才是。” “呵,合作?”莉莉脸上的嘲弄更甚了,“下层界的合作,都是以背叛为目的的,人类,不要以为跟在一个玛纳勃朗西屁股后面几年就可以算是下层界的人了,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罗德尼挑了挑眉头,对方的态度也让他明白合作和谈判是没有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只能说一声遗憾了。”罗德尼耸了耸肩,“收拾掉他们。” 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朝阿诺德移动着,而当莉莉想要去阻挡他们的时候,罗德尼先一步挡到了她的面前。 “我就收下了,”罗德尼伸手,试图抓住莉莉的脖子,“我的夜魔头颅战利品。” “滚开!”莉莉眼中光芒大炽,那一瞬间,罗德尼都觉得自己有些恍惚。 而趁着这个机会,莉莉甩开罗德尼,直朝阿诺德那边跑去。刚才罗德尼恍惚的一下子,莉莉确实有机会杀掉他,可是那并不一定能够成功,而且,她要是这么做了,就一定来不及保护阿诺德。 “魅惑……”回过神来的罗德尼抚着额头,稍稍有些后怕,不过同时,他也明白了之前一系列事件出现问题的原因,“你就是用这个能力,魅惑住了布谷鸟,又控制住了哈泽·布鲁图,把我们行动的情报全部看的一清二楚,然而再浑水摸鱼?” 罗德尼的神色稍稍变得有些狰狞,看起来他真的生气了,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大意,或许是因为自己这样被别人愚弄,但这一下他是真的打算动真格的了。 “既然你不自量力,那么……” 骤然,他的狠话停了下来,扭头朝另一边望去。 不光是他,莉莉也感应到了,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哼,算你走运。”罗德尼冷哼了一声,他感觉到方纳和瓦特神父正朝这边过来,“你们逃不出黑羊会的手掌心的,就算你们得到了斯诺伦领的帮助,也不可能在这块土地上躲过黑羊会的追杀。” 看着逐渐走远的罗德尼,莉莉蹙了蹙眉头,然后又把视线放向另一边。 “看来我也该考虑撤退了。” —————————————— 瓦特神父听到外面有些奇怪的动静后,联想到之前离开的阿诺德,不放心的他决定出去看看。 “神父。”喝得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方纳见瓦特神父想要离开,也跟着站了起来,“阿诺德大人刚才似乎不希望让你跟着他。” “您没听见吗,勋爵?”瓦特神父回头,同时微微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您是真的醉了。” “外面的吵闹,说不定正有一场打斗,我得出去看看,不管那是不是阿诺德大人,我都有必要出面。” “呵,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神父啊。”方案闷笑了一声,这话显然不是在夸奖,“那我可要跟去看看,看看您是如何在别人的城市里,以市民们的保护者自居的。” 瓦特神父现在有些开始厌恶起方纳了。 不过看在他喝醉了的份上,瓦特神父姑且大量的原谅了他。 “那您就跟着吧。”瓦特神父径直朝酒馆外走去,“只要您别摔倒了就好。” “哼——”方纳打了一个酒嗝,然后在桌上拍下一排金币,也跟着瓦特神父离开了酒馆。 走到外面的巷道里,打斗的声音更加明显,瓦特神父迅速的循着声音赶去,而方纳也跟着他身后。 而当看到胸口满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诺德后,方纳的酒瞬间便醒了。 “哦,我的天哪。”瓦特神父也惊呼了一声,同时不由自主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第五十四章 别谋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方纳迅速的反应了过来,他立刻朝阿诺德奔去,一边急速奔驰着,一边拔出了腰间的剑。 “给我去死吧,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小人!” 方纳冲到人群中,一剑直接砍翻了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瓦特神父也反应了过来,他急忙抬起圣徽,然后便开始施展神术。 “你求我,我就将列国赐你为基业,将地极赐你为田产;你必用铁杖击破他们,你必将他们如同窑匠的瓦器般摔碎;现在你们君王应当醒悟,你们世上的审判官该受管教!” 瓦特神父手中圣徽的光芒划破了青铜区的天空,把这些黑衣人照得无所遁形。最重要的是,他及时在阿诺德身边设置了一道屏障,暂时性的保护住阿诺德。 “喝啊!”而冲入敌阵的方纳则干脆得多,他双手持剑,剑光所至便是腥风血雨,那些身无片甲的黑衣人如何挡得住他这样的杀戮,几乎眨眼之间,这群被莉莉重创过的刺客就再度被方纳杀得片甲不留。 借着方纳杀出来的缺口,瓦特神父急忙跑到阿诺德的身边,这会儿阿诺德的失血量已经有些多了,胸前满是粘稠的血液,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如果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瓦特神父几乎要以为阿诺德已经一命呜呼了。 “你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瓦特神父快速的念叨着经文,虽然他在神学院里主学的是惩戒系,但神职者多少都会一些治疗类的神术,只不过没有普兰神父那样专研神恩系的人精通。 在神术的作用下,阿诺德胸腔的伤口慢慢止住了血,这样的处理至多是聊胜于无,毕竟现在阿诺德的失血量已经差不多可以要他的命了。抱着侥幸的想法,瓦特神父小心翼翼的撕开阿诺德的衣襟,在血污中寻找着阿诺德的伤口。 然而,当他看到阿诺德心脏位置的那个创口是,他就几近绝望了。 “哦,不……”他捂着阿诺德的伤口,神情惊慌了起来,“天哪,这样的伤口,除非是大天使降下神迹才能……天哪,我该如何向公爵大人和大主教交代?” 他抬起头,朝方纳大声喊道:“方纳勋爵,不要管那些人了,阿诺德大人的情况很糟糕,我们必须马上救他回去,现在只有普兰的神术能够有机会救他!” 听到瓦特的喊话,方纳的身形不由停顿了一下,差一点被身侧的一个黑衣人给伤到。 险之又险的避过对方投掷出的匕首,方纳一个回转,剑刃转过围在他身边的四五名黑衣人,勉强突破了敌人的围杀。 “那么您快点送他去教堂,我在这里断后!”方纳双手持剑,挡在阿诺德和瓦特神父面前,为他们和黑衣人之间划开一条无形的界限。 瓦特神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相信对方。他连忙背起阿诺德,虽然平时也算养尊处优,但至少当年在神学院的苦修还能够让瓦特神父现在背起一个不到一百斤的少年。 瓦特神父平稳的朝教堂跑着,他不敢跑的太快,避免过于颠簸让阿诺德的伤势更加恶劣。同时,他也用神术朝天上射出光线,以此来示意教堂方面。 “您可得撑住了啊,我的大人。”瓦特神父不时回头去看阿诺德,额头上还不断留下汗水,“要是您死了的话,那麻烦节就真的大了!” ———————————————— “然后他就把送到了教堂,让普兰用神术救治我?”阿诺德倚在窗台上,深夜里银色的月光照在他的眼眸里,让他的双眼也如镀上了银箔一般闪亮。 “是的。”他身后,坐在床边的莉莉轻轻点了点头,今晚莉莉的神情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在罗德尼那里受了挫的缘故,现在显得格外沉默。 “真没让人想到,大天使居然会给我降下神迹。”阿诺德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膛,“如果不是这样,我作为彼列眷者的身份,大概也会被他们发现吧?” “没有心脏这一点,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阿诺德转过身,看着莉莉。“你呢?你还好吗?” 莉莉默默的深受捂着自己的肋下,沉默中,她的表情又显得有几分倔强。 阿诺德感觉自己又看到了莉莉的另一面。 “我把从你和方纳那里听到的情报综合起来,大致可以弄明白这件事了。”见莉莉兴致不高,没有多说话的意思,阿诺德便自己说了下去,“首先,最令我怀疑的一件事:罗德尼是如何知道我那天会去青铜区,并事先设好埋伏的。” “见面的地点时那个方纳定的。”莉莉眯起眼,眼帘间狭细的缝里透露着凶悍的光,“你不怀疑他吗?那一天,他的表现就不太服你。” “那是正常的,莉莉,约翰·方纳这个人,我还是有所了解的。”阿诺德摇了摇头,否定了莉莉的怀疑,“但是,如果是别人的话,确实有可能出卖给黑羊会这一情报。” “那个神父?”莉莉皱了皱眉头,然后摇头,“他是临时跟着你去的,应该不可能事先知道这件事。”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阿诺德伸出食指,月光打在他的指甲上,使得圆润的指甲像是钻石一般隐约闪着光。 “约翰·方纳身边的人出卖了我们。”莉莉很快得出了答案。 “跟着他来的人是谁?” “好像是叫查理,方纳在弗塔根城的住宿都是他出面办的。” “查理吗……”阿诺德摩挲着下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面孔,“应该是方纳的侄子查理·方纳,约翰·方纳本人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一直把自己哥哥斯彭德·方纳的儿子查理当做方纳家族的继承人,准备由他来继承自己的爵位和领地。” “看起来它确实很器重这个侄子,这么重要的任务,都特地带上了这个查理。” “而且,在冷山领……”阿诺德也眯起眼睛,狭促的目光中带着点点的寒意,“年轻人大多都是崇拜我父亲的,他们渴望战争来建功立业,所以他们希望领主是我父亲那样的英雄。” “这么说,那个查理应该是支持你父亲的咯?”莉莉站起来,也走到窗边,如果是平时,她这个时候应该会带着嘲弄意味轻笑一声,但是今晚她没有这么做。 “十有八九,我和他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是他给我的印象很直接,一个纯粹渴望建功立业,以此来追赶父辈的年轻人。这样的人,在冷山领有很多,尤其是在八年前那场对圣盔领的征服战争之后。” “你刚才说,冷山领大多年轻人都是崇拜你父亲的。”莉莉趴在窗台上,微微侧过脸,瞄着阿诺德的侧脸,“你自己呢?为什么我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人说的话,难道你没有把自己当做年轻人的一员吗?” “遗憾的是,”阿诺德摸着心脏,低下了头,“我的时间,早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莉莉沉默着,没有接这句话。 而阿诺德也迅速转移了话题。 “不过,这样考虑的话,还有另一个问题,这个查理是怎么和黑羊会联系上的?” “说不定是黑羊会联系他的吧。”莉莉又把目光放到了外面,弗塔根城在深夜里静悄悄的,但谁都知道,这样的宁静马上就会被打破。 “也有可能,但是查理没道理就这样和对方合作了,那是一群他不知道底细的人,他没道理会如此相信对方,甚至出卖自己一向敬爱的叔叔。”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莉莉盯着天上的月亮,眼神似乎也被那清凉的月光染得有些冰凉,“黑羊会不止弗塔根领有,其实在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阿诺德侧过脸,看着莉莉。 “这是你的猜想,还是你的忠告?” “你只要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就好了。”莉莉离开窗台,又回到床边,“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在方纳和瓦特都走了之后,我回去那里看过尸体,那个躲在墙里想要刺杀你的人,我们之前见过。” “在哪儿?”阿诺德一怔,下意识的问道。 “在我们来弗塔根城路上的那间旅舍,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那里泡过温泉的。” 阿诺德稍稍有了些印象。 “所以说,弗塔根城全境都被黑羊会牢牢掌控着,就连城外的那些旅舍都是他们的眼线?”阿诺德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考着。 “不止如此,后来瓦特专门让人去辨认过那些尸体,然后发现了一个更加有意思的情报,那个我们在城外旅舍见过的刺客,是就在黑石宫变乱几天前被调到弗塔根城里担任事务官的人,名字似乎叫做马南。”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和哈泽·布鲁图交代的一样,罗德尼并没有放弃控制弗塔根领,他还隐藏在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地方,通过黑羊会留在地上的触须,悄悄的把控着这座城市。” “而斯诺伦领和冷山领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既不知道黑羊会的存在,更不知道弗塔根城的行政结构有多么坚固。这些被权力和利益迷乱了双眼的人,会为了罗德尼抛给他们的诱饵彼此斗得死去活来,就好像是两条争抢骨头的狗。” “罗德尼就趁着这个机会,让黑羊会隐藏起来,避免他的组织在两大公爵领的交锋中被倾轧覆灭。并且,不论最后谁胜出,想要统治这片土地,都少不了他留在明面中那些棋子的帮助,黑羊会依旧可以在暗中把控弗塔根领和数不尽的矿产财富。” “真是精彩的谋略啊!”阿诺德叹了口气,忍不住赞叹起来,“完美的避开了路比冈德死后黑羊会面对的危机,保存了他的组织,甚至同时还继续保留了对弗塔根领的控制,并且把一些棘手的问题也给解决掉,最重要的是,这根本不会招来任何人的觊觎和忌惮,世人只会看到冷山领与斯诺伦领在黑石峰下缠斗不休,却不会想到一个邪教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如果不是我们抓走阿克曼的话……”阿诺德摩挲着手指指节,轻笑了起来,“还真让他什么都如意了啊,这么看来,他确实应该想要杀我。” “他怎么知道阿克曼在我们这儿的?” “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想想,他就可以猜得到,那一天我们暴露出的东西太多了,尤其是那个叫做布谷鸟的家伙。”阿诺德摇了摇头,对这个问题倒是不太在意,“好在我们提前洞知了罗德尼的计划,至少,这一次幸运站在我这一边。” 第五十五章 路易 第二天,瓦特神父和普兰神父对阿诺德的态度还是显得那样不自然,他们似乎有些疑虑,尤其是瓦特,他几次想要问些什么,但最后都欲言而止,显然,耶拉德降下的神迹对他们触动确实很大,以至于两名神父只好把心底的怀疑硬生生藏起来,不能说出口。 而方纳在阿诺德醒来和他谈过一番后就离开了教堂,连续几天都没有出现在两位神父的视野中。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管不太上方纳了,另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正摆在他们面前。 泰特斯·莱斯利勋爵率领的五千军队,已经抵达了离弗塔根城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而且,斯诺伦领的主力也在路易公爵的统帅下,和罗塔伯爵冈瑟的先头部队汇合,同样在距离弗塔根城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扎营。 这中间相隔的六十公里,就是双方的缓冲带,虽然只需要半天时间就可以行完这段路程,但是谁也不敢先踏出这一步。 而依照约定,瓦特神父安排了阿诺德和路易公爵的会面,地点就在弗塔根城外斯诺伦领军队一侧的军营里。 阿诺德在营帐里等了好一会儿,路易公爵才姗姗来迟。 “啊,真是抱歉,这里实在太热了,搞得我汗流浃背,难受极了!”路易公爵扇着小扇子,大声抱怨着走进来,“啊,阿诺德表兄,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路易公爵在主位上坐下来,虽然说着道歉的话语,脸上却没有多少的诚意,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让人觉得是嘲弄的笑意。 阿诺德皱了皱眉头,路易这个家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很讨厌,尤其是那种笑容,阿诺德从心底里不喜欢。 “我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很不习惯。”虽然内心对路易非常不满,但是阿诺德脸上却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这里确实太热了,不过好在弗塔根城还算清凉。” “哈哈,这是当然的吧。”路易公爵笑了一声,然后把扇子丢给一旁的仆从,斜倚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打量着阿诺德,“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我是路易·菲利普·泰姆士卡。” “我是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阿诺德冲路易点了点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这样的场合下,我想应该不需要多余的寒暄了。” “这么直接吗?哈,很好啊,这也省我的事了。”路易用手背支着他的太阳穴,一头棕发如瀑布般垂了下来,“我自然是很乐意看到表哥做冷山公爵的,但我的家臣们还是有些犹豫,他们有些担心表哥你会不会变成另一位泰格曼公爵,再给斯诺伦领带来威胁。” “合作内容我都已经和瓦特神父商量好了,既然他能够全权代表您,那么我认为您这样的担心就是不必要的。” “哦,是的,我不担心,只是得给那些家臣解释而已,您也知道,那些家伙总是能够找出好些理由来反对你的主意,就像一群耳边的苍蝇,真是烦不胜烦……哦,您还没当上公爵,恐怕没有这种烦恼。” 阿诺德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总觉得路易是故意这样说的。 “这是费格拉夫家族和泰姆士卡家族的事务,他们没有资格置喙,如果有人想要用我的事情烦扰您的话,我愿意做出解释,并且,我相信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也很好的帮助您的。” 路易面带微笑的盯了阿诺德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既然您这么说,那么我就相信您吧。”路易公爵歪过脖子,从侧面打量了一番阿诺德,“我看您穿的衣服似乎有些破旧,看起来您这段时日过的很不如意啊,这样吧,既然弗塔根城遭受劫难之后市场都已经停止运作,那么就请您到白马城去休息一段时日如何?反正这边的事大概也要好一阵子。” 阿诺德脸色顿时一变,如果他去了白马城,那就真成了泰姆士卡家族手中的傀儡了。 “我们之前说好的合作可不是这样的。”阿诺德紧紧的盯着路易,眼神变得有几分危险。 “是啊,然而,您之前和瓦特神父谈合作的时候,表现的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路易公爵的嘴角依旧带着笑意,那种似有似无的嘲弄显示着他天然的优越感,好像就该高人一头似的。 “阿诺德表兄,既然您一开始表现的那么直接,那么现在咱们也干脆点吧。你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跑到弗塔根教堂,想要寻求我们的帮助,瓦特神父一开始还有点相信你的表现。然而,你的谋划太大,大到你根本藏不住自己。至少,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弗塔根城的变乱,绝对有你一份功劳在。” 说着,路易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或许我应该感谢您?多亏了你帮了这个忙,我才能来这里沾沾光,不然的话,弗塔根领这块肥肉可真难吃进嘴里哪!” “不客气。”阿诺德最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 “黑石宫的大火,把鲁珀特家族和弗塔根城全部的官员都给烧没了……或者该说是变没了?总之,我很难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弗塔根城的行政系统就完全瘫痪了,给了我斯诺伦领和冷山领这么好的机会?阿诺德表兄,刚才您说愿意做出解释是吧,那么,可不可以请您先为我解惑呢?” 阿诺德沉着脸,脸色非常难看。 “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见阿诺德许久不出声,路易倒也没有为难,“我换一个问题好了,你要如何取信我?这场交易,并没有足够的保证啊!” “弗塔根领的大部分收益可以归你,我的父亲也交到你的领地上,我认为这样的保证已经足够了。”阿诺德的语气有几分僵硬,在和路易的对话中,他一直出于下风,不仅是因为路易看穿了他太多,更关键的是,路易一直在挑衅他,而他必须忍耐。 前者或许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功劳,而后者,大概就是路易本人的风格了。 “不,这不足够。”路易很果断的摇头,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泰格曼姑父不能作为充足分量的人质,你恨不得他死,如果我真的杀了他,那对你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甚至,你还会获得理所当然的出兵斯诺伦领的名义。” “那你可以换一个条件。”阿诺德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反正主动权在你手上。表弟,既然你我都希望这次的谈话能够直接和干脆一些,那么我也不打算进行无意义的废话交谈了。你不可能直接吞并冷山领,斯诺伦领没有这个胃口,所以,你必须让一个费格拉夫来做冷山公爵,而无疑,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我们互惠互利,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和保障。” “然而我们彼此出的力和获得的收益却不成正比。”路易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那种笑容中嘲弄的意味似乎更加浓重了,“你只是动动嘴唇,就获得了冷山领。而我出动两万多的军队,花费大笔的钱粮帮你助势,甚至还可能要堵上一场战争的威胁,最后的收获不过是一个未必可靠的盟友,这样的对比,我不会甘心的,你应该能够理解吧,表哥?” 阿诺德深吸了口气,然后又把胸腔中的气慢慢压了出来。他深深的感觉到路易的棘手,虽然年轻,但是却比方纳和瓦特还要不好对付。 “如果我今天见到的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那么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然而,今天坐在我面前的是您。所以,我认为您的担心根本是不必要的,如果我当上了公爵,反而该头疼您这位邻居。” “哦?”路易狭促的眼角露出了不算友好的笑意,“您就这么肯定,自己能够当上公爵吗?要知道,我可以选择的交易对象不只是您一个人,或许泰格曼姑父会希望赎回自己的儿子?” “然后顺便到白马城去采买一番货物,而且以他的性格,估计会很乐意把整个白马城的东西都搬回狮心堡。”阿诺德板着面孔回敬道。 “只怕狮心堡装不下白马城的繁华。” “那他大可以赏赐众将,这样冷山领的军队对白马城就会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阿诺德学着路易的表情笑了一下,“很好抢的印象。” 路易默默的看了阿诺德好一会儿,然后吐了口气。 “好吧,表哥,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只能选择你来做冷山公爵。但是你不能让我空着手回去,不然我很难向家臣们交代,尤其是那个罗塔伯爵冈瑟,他这回还出了兵,我得有东西安抚他才可以。” “弗塔根领还不足够吗?”阿诺德反问道,虽然路易的口气软了下来,但是阿诺德反而觉得这是他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让步,目的是为了让阿诺德也投桃报李的给予更多。 “我用什么名分去占据它呢?”路易没有这么轻易就答应,“而且,那也不是你的领土,你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当做条件。就算我可以暂时控制弗塔根领,诺斯维们也会反对的。” “正好,我有一件可以让您轻松控制住弗塔根领的东西。”阿诺德忽然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连路易都有些疑惑,不太明白阿诺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您之前说,不相信黑石宫的大火把鲁珀特家族和弗塔根城官员们全部烧死了,这是对的。”阿诺德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丢给路易,“您说我参与了弗塔根城的变乱,这也是对的。不过,我在这出足以震惊整个帝国的戏剧中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配角而已,虽然靠着某些幸运获取了些许关键的东西,然而,却并没能真正掌握弗塔根领的命运。” 路易皱着眉头借助了阿诺德丢过来的东西,他松开手掌一看,发现是一枚刻着鲁珀特家族家纹的徽章。 “现在,”阿诺德看着路易说道,“弗塔根领的命运在您手中了。” 路易抬起头,看着阿诺德,然后目光又往下瞥了掌心的徽章两眼,很快,他反应了过来。 “阿克曼·鲁珀特在你手里?” “在您手里。”阿诺德指着路易掌心的徽章说道,“马上就在您手里了,只要……” “只要我同意和你的合作,帮你做上冷山公爵。”路易笑了,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中终于没有了那种惹人厌的嘲弄。 “正是如此。”阿诺德嘴角也微微泛起了笑容,虽然有些不好对付,但所幸,他的表弟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第五十六章 决斗 在弗塔根城的另一边,泰特斯也同样率领着他的军队扎下了营寨,与斯诺伦领的军队隔着中间的六十公里和弗塔根城对立着。 虽然目前泰特斯的部队人数要远逊于斯诺伦领的军队,但是泰格曼勋爵统率的两万冷山领军队也正在赶来,更何况,作为冷山领最勇猛的将领,泰特斯全然无惧于对方的人数优势,如果不是泰格曼有意让他保持克制,泰特斯完全乐意率领自己的五千先锋部队和两万六千敌军一战。 不过,在泰格曼公爵和他的军队来到之前,泰特斯先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阿诺德大……阿诺德和弗塔根教堂的普兰神父要见我?他们一块儿?” 待在自己营帐里的泰特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前来报告的士兵挥了挥手。“好吧,让他们来吧。” 阿诺德和普兰神父一同走进泰特斯的营帐。 “日安,莱斯利勋爵。”走进来后,普兰神父很正式的向泰特斯行礼问候,“这一次吾人前来,是为了弗塔根城的安全,向您诚恳的提出一些请求的。目前贵方和斯诺伦领的军队都在弗塔根城周边,我希望您和泰格曼公爵能够保证不伤害到弗塔根领平民的生命。当然,同样的请求我也会通告路易公爵。” 然而泰特斯的目光没有放在普兰神父身上,他一直在盯着阿诺德看,而阿诺德也在盯着他。 比起方纳来,泰特斯的相貌明显要粗犷许多,身材就壮硕上不少,身上的板甲几乎能够装下两个、甚至三个阿诺德。他的面上留着络腮胡,浓密的胡须从两鬓连到唇上,使泰特斯的面孔看起来相当威武,不过他把下巴上的胡须都剃干净,与泰格曼的大胡子有些不同。 “阿诺德……先生。”泰特斯紧紧盯着阿诺德,似乎根本没理会刚才普兰神父的话,“您也是来代表弗塔根城的吗?” “我只是出于自己的立场前来。”阿诺德耸了耸肩,语气轻快,与这个场合的氛围几乎完全不符。 “那么您的立场是哪一边呢?”泰特斯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没哟丝毫的松懈,“冷山领,还是斯诺伦领?如果您是站在斯诺伦领那一边的话,那么我们没有继续谈话的必要了,我绝不会和敌人交谈的,除非他是来投降。” “实际上,我不站在任何一边。”阿诺德摘下手套,放在手心把玩着,“我是冷山人,不过是一个被放逐的冷山人。” “放逐者成为敌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对待敌人我绝不手软!”泰特斯狂野的嗓音在阿诺德耳边炸响,“很抱歉,阿诺德,这是你咎由自取,现在我必须抓捕您,然后交由公爵大人发落。” “不,你不会的。”阿诺德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没有一点紧张感。 “你凭什么如此自信?”泰特斯反问道。 “这不是自信,泰特斯。”阿诺德稍稍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泰特斯,“这是理所应当的道理。” “对我而言,公爵大人的意志便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莱斯利勋爵!”普兰神父突然喝了一声,“请您注意您的言辞,我可以当您刚才的话是无心之失,但是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 泰特斯面色一僵,微微低下身子向普兰神父道歉:“很抱歉,神父,我绝没有对大天使和诸神不敬的意思。” 普兰神父只是点了点头,面孔依旧死板。 “泰特斯,我记得你一向是很虔诚的。”阿诺德看向一旁泰特斯的旗帜,他的家族旗帜还特意使用上了教会的翼十字纹章,“对您而已,是信仰更重要,还是我父亲的命令更加重要?” 泰特斯的面孔抖了抖,抽搐了好久才回答道:“自然是神的教会更加值得我们这些凡人去聆听和遵从。然而,费格拉夫家族是帝国和教会认可的冷山领主,诸神授予了他统治的权力,泰格曼大人的意志就是神意的延伸。” “如果……”阿诺德眯起了眼,眼神看起来胸有成竹,“大天使表明了对我的格外支持呢?” “请您不要拿这个开玩笑!”泰特斯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看向一边的普兰神父,大声的说道,“神父,如果您的立场不偏不倚,只是出于神职者的仁慈而站出来的话,那么您现在就不应该默不作声。” 普兰没有反应,只是严肃的看着泰特斯。 “实际上,”阿诺德向泰特斯伸出了手,“前几天,我在弗塔根城遭遇了一帮刺客的暗杀,深受重伤,险些丧命。虽然及时得到普兰神父的神术救治,但我还是差一点就沦丧于席德的旨意。而就在我生命垂危之际,大天使降下了神迹,给予了我起死回生的伟力,让我得以在人间继续行走。我认为,这应该可以说明大天使的态度和用意了。” 泰特斯听着,嘴巴不自觉的慢慢长大,他愣愣的看着阿诺德,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把视线转向普兰神父。 “我可以向大天使宣誓,阿诺德大人所言都是真的,大天使确实降下了神迹。”普兰板着面孔,缓缓点着头。 或许一名神父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但是涉及到他们信奉的神明,他们不可能撒谎。 泰特斯只好相信这个听起来着实有几分荒谬的说法。 “可是,可是……”泰特斯憋了好久,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言辞来,他毕竟不是约翰·方纳,口舌并没有那么伶俐。 “您不相信?” “不、不,我……我不敢质疑,但是,虽然大天使降下了神迹,可这也未必意味着是希望阿诺德大人承担冷山领的义务吧。”泰特斯连忙说道,现在他脸上的慌张,可一点也没有战场上那种猛将的气度。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暂时搁置这个问题吧。”阿诺德突然话锋一转,让泰特斯有些弄不清楚他的用意。 “搁置……那您还要说什么呢?”泰特斯弄不明白了,如果没有阿诺德所说的神迹,他早就把阿诺德抓起来了,哪里还要这么多事情呢。 “是的,大天使的圣意,我们这些凡人不便揣测,那么,就让我们用世俗的方法来决定吧。”阿诺德忽然解起自己马甲的扣子来,因为弗塔根领天气炎热,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黑马甲和白衬衣,没一会儿,他把两件衣物都脱下来了。 “让我们用冷山人的方法来做个决定吧,泰特斯,如果是这样,你应该没有怨言吧?” “冷山领的方法……您是要决斗?”泰特斯一怔,他的脑筋有些跟不上阿诺德,甚至他都下意识忘了问阿诺德所说的决定究竟是什么。 “没错。”阿诺德赤着膀子,然而他那瘦弱的身躯和白皙细腻的皮肤一点也没有说服力,“如果我赢了,您就应该遵从大天使的旨意,奉我为冷山领的主人,当然,如果我输了,那么我自然就交由您发落。” 泰特斯张了张嘴,他压根没有明白过来,他什么时候答应这样的条件了? 而当他刚想发问的时候,阿诺德就再度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您想如何比试?既然决斗是我提出来的,那么,使用什么武器就由您来挑选。” 泰特斯呆呆的看着阿诺德,这段逻辑进展得太快,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梳理了。而且,听到向来病弱的阿诺德居然要和他决斗,这更是令泰特斯感到可笑。他打量了一番阿诺德那身板,实在想不明白阿诺德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对身旁的侍从喊道:“帮我卸甲!” 侍从立刻上前,帮泰特斯把身上的板甲一块块拆下下来。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阿诺德和普兰神父也很有耐心的等在一边,直到泰特斯把身上的甲胄都除了下来,和阿诺德一样赤膊。 “您的剑术是和盖洛普骑士学的,而且学的很烂,所以我没必要欺负您。”泰特斯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那样的对话是他不擅长的,语言和文字间的机锋可不是他那脑袋处理得来的,所以,他还是更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说话”,“赤手空拳,谁先倒在地上,就算谁输。” “很公平。”阿诺德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身旁的普兰神父,“神父,就劳烦您作为见证了。” 普兰神父死板的面孔动了一下,然后点着头退到了一边。 泰特斯的侍从也让开了,把营帐的空间让给泰特斯和阿诺德。 泰特斯深吸了口气。“阿诺德大人,不管如何,我都要敬佩您今天的勇气,无论胜负如何,我都会记住今天的。” “相信我,”阿诺德微微笑着,眼神里有着特别的自信,“您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阿诺德刚把话说完,泰特斯就大声吼叫着冲了上去。他的身躯对比起阿诺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巨人,阿诺德的胳膊甚至抱不住泰特斯粗壮的腰。那一身健硕的肌肉,看起来就像是坚硬的岩石,既不可能被击破,同时也对敌人有巨大的杀伤力。 泰特斯冲到阿诺德面前,伸手就要擒抱阿诺德。双方体型如此悬殊,如果真的被泰特斯擒抱住,那么阿诺德根本不会有脱身的机会。 然而,阿诺德完全没有选择闪避,他正面迎了上去,挥舞着自己的拳头,朝泰特斯的下巴砸了过去。 泰特斯虽然以悍不畏死的作战风格著称,但是他也不会小看任何一个敌人,哪怕阿诺德小小的拳头还不及自己手臂的一半粗,可泰特斯仍然扭过脖子去闪避这一拳,既不放弃攻击,也不打算挨对方这一拳。 阿诺德的拳头挥空,但是他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干脆用伸出去的手抓住泰特斯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顶着泰特斯的腹部,双手钳制住了泰特斯。 虽然泰特斯也擒抱住了阿诺德,可是他骤然发现,自己没办法把阿诺德怎么样,虽然双臂不住的用力挤压,可是阿诺德那瘦弱的身体却好似钢铁一般,并没有痛苦的样子。 而阿诺德也开始用力了,他的两只手都在泰特斯身上找到了支撑点,然后脚下拉开步伐,站稳脚跟,借着双臂用力,缓缓的把泰特斯举了起来。 营帐内的其他人都看呆了,他们无法想象,阿诺德居然能把体重至少三倍于他的泰特斯给举起来。 就连泰特斯自己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悬殊的体型差距,他才选择了这样的打法,既避免过度伤害阿诺德,也可以保证自己稳固的胜利。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有些太想当然了。 阿诺德把泰特斯举过头顶,然后用力的往下一稚,将泰特斯摔到地上。虽然泰特斯也擒抱住了阿诺德,可是被抬来的他双脚离开地面,无处借力,更没办法拉动阿诺德,只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对方摔到地上。 泰特斯很快就爬了起来,虽然被摔到,但他其实没有受任何的伤,只不过,他已经输了这场决斗。 “不可……不可思议,我不能想象,您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泰特斯呆呆的看着阿诺德,似乎到现在他还没回过神来。 “这都是……”阿诺德背对着泰特斯,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神的旨意和恩赐。” 虽然是一位来自地狱的神明。 阿诺德在内心默默念道。 第五十七章 争执 过了许久,泰特斯还没回过神来,刚才的事情仿佛是做梦一般,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阿诺德把自己举了起来,然后一下掷在了地上。 “我……”泰特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他和阿诺德之前的决斗契约,他现在必须背叛泰格曼公爵,然后尊奉阿诺德为冷山领的主人才行。 想到这一点,泰特斯额头上的汗水就不禁渗了出来。 “阿诺德大人……”泰特斯犹豫不决的看着阿诺德的背影,那铜铃大的眼睛现在却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您想再来比试一次吗?”阿诺德转过身,现在他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衫,“如果您认为刚才我是侥幸胜过您的,那么我愿意再和您比试一次。” “不、不用了……”泰特斯连忙摇头,他实在没办法去违背决斗的公平借口,就像他无法背叛泰格曼公爵一样。 泰特斯低着头,冷山领赫赫有名的猛将,现在却像一只可怜的仓鼠,进退两难。 “唉——” 泰特斯长叹了一声,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苦恼的神情终于放开了一些。 “实在抱歉,阿诺德大人,我还是没办法背叛公爵大人。”泰特斯镇定下来后,面色平静的对阿诺德说道,“但是神圣的决斗结果又不容违背,老实说,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草率的答应了您的决斗提议,不接受决斗,那是懦夫才会干的事情,我实在做不到。所以,就请您现在砍下我的头颅吧,如果这可以稍稍消弭您心中的恨意,我愿意用性命来取悦您。” “而你付出性命的代价,也只是为了不背叛我的父亲而已。”阿诺德冷冷的看着泰特斯,脸上没有任何高兴或悲伤的表情,“你这样只会更加惹怒我。” “不论如何,我做不到背叛公爵大人这件事。” “那么你就不要做好了。” 泰特斯一怔,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盯着阿诺德。 “你只要保证,在冷山领和斯诺伦领谈判的过程中,冷山领的军队不会发动攻击就可以了。” “谈判的时候……发动攻击?”泰特斯有些弄不明白阿诺德的意思,“您难道觉得公爵大人会趁谈判的时机偷袭斯诺伦领?恕我直言,公爵大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但你总得做点什么。”阿诺德的眼神没有融化的迹象,虽然说不上是有敌意,但却显得非常冰冷,“或者说,你想否认刚才的决斗?” “不……”泰特斯低下了头,“我、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劝公爵大人保持克制的。” “请您按照字面意思去做,而不要擅自曲解我的要求。”阿诺德转过了身,“当然,到时候您也大可以选择忽视我们今天的决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毕竟,如果到时候我父亲赢了的话,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了。” 说着,阿诺德看了眼普兰神父。 “希望您能在这段时间让贵部保持克制,我代表所有弗塔根城的居民请求您。”普兰神父向泰特斯鞠躬,“我无意介入这些争斗中,然而,为了弗塔根领的安定,我必须出面,请您谅解。” 泰特斯看着普兰神父,稍稍有些惊讶,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大致明白了普兰神父的意思。 “我很佩服您。”泰特斯也非常郑重的向普兰神父鞠了一躬,“我向您保证,冷山领的军队绝不会进入弗塔根城作乱。” “非常感谢您,莱斯利勋爵。”普兰神父再度鞠了一躬,然后面无表情的和阿诺德一起离开了泰特斯的营帐。 —————————————— 弗塔根领的气候很炎热,但是日长却和其他地方一样,都会随着时节变化而消长。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虽然在弗塔根领感受不到这一点,但是太阳落山的时间却提前了很多。 方纳回到将近三天没回的旅舍房间,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外面,甚至都没有闲余去打理自己,以至于现在他蓬头垢面,胡子拉渣,看起来倒是苍老了些。 走到房门前,方纳发现房门没关上,他伸出手轻轻推了下门,然后门自动就向内侧转去。 “查理。”门一开,方纳里面就看到了房间里面的查理。 查理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背对着门口。听到叔叔的声音,他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依旧低着头。 方纳走进了房间,来到查理的背后。他将手放到侄子的肩膀上,方纳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查理的身体在那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我回来了。” 查理“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你在写什么?” “给公爵大人的信。”查理放下笔,将写好的信折了起来,“我必须向他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情。” “你指什么?” “阿诺德在这里给他设计了陷阱,以及您要背叛他这件事。”查理拿过一旁的信封,将折叠好的信纸放了进去,“如果不提醒公爵大人,他会毫不怀疑的上您的当的。” “查理……”方纳的眼神显得有些痛苦,和阿诺德一样,在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泄露了他们行踪的就是自己的侄子,“你应该信任我……哪怕至少是尝试相信我。” “您要我如何信任您?我从未想过您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竟然会背叛公爵大人!”查理在信封上涂好封泥,重重的将印章盖了上去,“事到如今,您来和我说‘信任’这个词不是太可笑了吗?您辜负了公爵大人的信任,却要我相信您!”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冷山领……” “到底什么才是为了冷山领,难道以您的智慧会看不清楚吗?”查理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目光极为严厉的和方纳对视着,“向斯诺伦领低头,把英勇善战的英主放逐,然后迎来一位和外人联手放逐亲父的主人……这就是您为冷山领做的事情?冷山人从不惧怕战争,至少,我绝不相信泰特斯勋爵会畏惧战争,他现在一定正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感到兴奋,为能够杀戮敌人而欢呼雀跃,绝不会像您这样,像一条狗一般的对敌人奴颜仆色!” 方纳静静的听着侄子对自己的侮辱,脸上没有任何的愤怒。 而看到叔叔平静的面孔,查理反而更加生气了。 “您……您真是让我失望透顶!您的骨气呢?您的勇气呢!您在圣盔领用汗水与鲜血换来的的爵位,已经使得您失去了智慧和勇气,变成智慧瑟瑟发抖的小猫咪了吗!” “查理,你什么都不懂。”方纳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悲伤,“我确实选择了阿诺德,这没错,但不是因为我害怕战争,不是因为我害怕斯诺伦领。战争值得敬畏,但是当它必须来临的时候,我绝对会义无反顾的奔赴战场。我畏惧的,是公爵大人本身,你应该知道他是如何处置佛瑞肯伯爵一家的。” 听到方纳提起伊夫林家族的惨案,查理面色一僵,少年人的意气使他不肯就这样低头,而是选择把脸扭向另一边,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佛瑞肯伯爵本来就是个不称职的领主,他在过去的诸多战事中一向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像他这样没有能力的人,又凭什么占据伯爵的位子,继续尸位素餐呢?” “如果你要这么说,那么冷山领所有的伯爵都应该放弃他们的爵位,得到和佛瑞肯伯爵一样的下场,甚至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领主都得下台,放弃他们世代传承的地图,把脖子伸出来,让那些挑战者砍下他们的脑袋。”方案的表情严肃了些,语气严厉的批评着侄子,“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他们的先祖同样是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才能获取的这篇领地,这种权利是赫尔和诸神赋予并认可的,你还没有去否定它的资格!” “那……那公爵大人也有收回他们爵位的权力,这同样也是赫尔和诸神赋予他的!”查理还是犟着嘴,不肯向叔叔认输。 “没错,确实如你所说,那是他应有的权力。”方纳的神色变得更加悲哀,“然而,这是一种权力的同时也是一种枷锁,就和战争一样,在使用它时,必须保持清醒和克制,如果滥用这种权力,一昧的打压臣属,反而会使自己失去作为领主的资格。” “那只是您的一面之词。”查理咬着牙,完全没有被叔叔说服,“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骑士都会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他们都会支持公爵大人。会抱有这种担忧的,只有您这样有了领土便患得患失起来的胆小鬼而已!” 说着,查理抓起桌上的信封,就要往外面走。 “你要去哪儿?”在查理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方纳大声叫住了他。 “我要去泰特斯勋爵那里。”查理停下了脚步,侧过脸看着叔叔。现在,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对叔叔的尊敬和崇拜,只有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会这样,大概是因为觉得我背叛了他吧—— 方纳在心里悲哀的想道。 “没用的。”方纳摇了摇头,“因为,泰特斯也是站在阿诺德那一边的。” “你撒谎!”查理下意识的喊了起来。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这样。”方纳的表情还是很哀伤,“但是,事实证明,公爵大人并不像他自认为的那样,得到了大多数冷山领的拥护,他过于严苛的施政和残暴的对待封臣方式,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害怕了。” “我不会相信的。”查理咬着牙,朝走廊的另一头跑了过去。 方纳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没有去阻止查理,或许,他的内心里也抱着和侄子一样的冲动吧。 有的时候,智慧反而是一种拖累。 查理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怅然的思索着,可是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一声巨响和一声怒嚎。 那是查理的声音,方纳立刻就判断了出来,他连忙跑到走廊上,而他在昏暗的走廊上看到的一幕,却让这位鼎鼎有名的骑士连站都站不稳。 “我早就知道,这样的路程上必然会有很多反对我的人,甚至有些会是非常亲近的人。我相信,这一点上我父亲也是同样的感受。” 阿诺德缓缓收回手,而被他砸到墙壁上,几乎把墙面砸出一个巨大凹痕的查理也顺着墙壁的凹面滑了下来。 方纳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侄子,查理嘴角溢着血,双眼翻白,刚才阿诺德那一击直接把他打得失去了意识。 “约翰,你会和你侄子一样,站到我的对立面吗?”阿诺德看着方纳,问话的声音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哪怕不是现在。” 第五十八章 交付 “您是怎么做到的?”方纳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试图握起拳头,但是指间的力气却总会松懈下来,“我教导了查理很多年,虽然比不上佩恩,但他也是一名出色的骑士,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您打成这样。” 方纳侧过脸,看了眼墙壁上的凹痕。“这实在太过夸张了一点,居然把墙壁都打裂了,就是泰特斯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当然做不到这一点,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输给我了。 阿诺德在心里无声的说道。 “不关心一下你的侄子吗?”阿诺德倚在墙壁上,看上去非常悠然,“你不过来看一看他的伤势吗?” “是啊,我很关心他,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方纳的冷静没有让他在看到侄子倒下后便失去理智,他对情况的分析还是依旧准确,“现在最重要的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明白的事情吗,你的侄子依旧选择了我父亲,还试图要去告密,我自然不能让他这样如愿以偿。” “然而您一般是不会采取这种方式来阻止他的。”方纳的目光稍冷,看着阿诺德那平静的面孔,方纳心里忽然多了一丝不安,“先让我来问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吧:您的力量是哪里来的?” “就当这是大天使的恩赐吧。”阿诺德很简单的回答道。 “一有了力量,你内心的暴虐就显现出来了吗?”方纳的表情又严厉了几分,紧紧的盯着阿诺德的双眼,“那样的话,您和现在的泰格曼大人又有什么区别?我又为什么要选择您,而不选择支持泰格曼大人呢?” “就当是为冷山领准备一个沙漏吧,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的话,约翰。”阿诺德抬手,丢给方纳一样东西,“你可以试试看,尝试在我变成我父亲那样之前,也像今天一样,找到合适的方法和人选来阻止我。” 方纳接住了阿诺德丢过来的东西,他松开手掌一看,发现是阿诺德平常戴的玺戒。 “我把这个给你,你可以用它去取信我父亲。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反过来取信我,现在选择的余地依然在你手上。” “您什么意思?”方纳紧紧的攥着玺戒,气息变得有些紊乱了。 “约翰,你知道吗,其实有的时候我是不喜欢泰特斯的,因为我不喜欢那种没有头脑的人。当然,泰特斯并不是愚笨,只是他习惯于接受命令而已。” 阿诺德背过身,朝楼梯口走去。 “我有的时候也不喜欢你,你是聪明了一些,但是你却尝尝被自己的智慧耽误。” “这样的答案并不能让我满意!”方纳快步追了上去,但是走到倒在地上的查理身边时,他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然而我只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方纳,选择的权力我给你了,是否选择接受就是你自己的事情。” “不,你没有说明白,你还有瞒着我的事情!”看了一眼查理,方纳又快步追了上去,“停下,你必须说清楚。” “抱歉。”阿诺德停下脚步,扭过脸朝方纳微微一笑,“我还有个约要赴,不能再陪你了,约翰。” 说完,阿诺德便快步走下了楼梯,身影很迅速的消失在了方纳的视线中。 方纳急忙去追,他来不及跟下楼梯了,便扒在楼梯口的窗台上,朝旅舍的门口望去。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一个脸上带疤的中年人正等在马车前,同时朝门口的方向微微点头致意。当阿诺德走出来后,那个中年人便和阿诺德一起上了马车。 “啊——”方纳怒气冲冲的砸了一拳在窗台上,发泄过后,他又把视线移回到查理身上。 看着自己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侄子,方纳的心又软了下来,他连忙跑回到查理身边,把侄子扶了起来。 “查理……” 另一边,马车上的阿诺德凝眉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三个人。 “里斯先生。”阿诺德对中间那名刚才迎接他的中年男子说道,“可以问一下,您脸上的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当然,如果您不想回答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里斯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伤疤,神情一丝不苟。 “这是为公爵大人受的伤。” 他很简略的回答道,似乎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 对于里斯的态度,阿诺德倒也不以为意。“路易一定非常信任您吧,能够被他派来执行这样的任务,想来您应该是他心腹中的心腹。” “只要是为公爵大人做事,”里斯的吐字很慢,语气就像是岩石一样没有沉稳,“我就只会去做,也只有这样而已。” 阿诺德没有再说话,他感觉出来了,这个人对路易的忠诚无比坚定,简直就像一条狗,完全服从于路易。 马车行了十来分钟,从白银区的旅舍一直走到了青铜区来,在一排破旧得明显没有任何人居住的矮楼前,阿诺德示意马车停下来。 走下马车,里斯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个地方有些疑虑。 “您把阿克曼藏在这儿?未免太不保险了一点。” “但在我看来,这里正合适。”阿诺德朝一栋矮楼走去,门口都结起了蜘蛛网,阿诺德不得不挥手把这些灰尘和蛛丝都掸去,“这里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几乎没有人继续住在这里,但是外面的人又不会知道这一点,所以,安排在这儿是最隐蔽的。” “然而说不定会有一些流浪汉之类的人跑进来,那些无意中闯进您的监牢的人可不会仔细去思考这些。您这么做,很可能会弄巧成拙。”里斯也跟了上来,拂开蛛网,他无视了那些飞扬起来的灰尘,紧跟着阿诺德走上了楼。 “您说的也有道理,所以……”阿诺德踢开了门,很粗鲁的闯了进去,“我做了一点小小的防范措施。” 进门的空间似乎是一件饭厅,里面的地方还算宽阔,不过家具大部分都已经被搬走,剩下的一些也都烂得差不多,只剩几截朽木了。 阿诺德走到里侧的一面墙壁前,比划了一下位置,然后用手指直接在墙壁上敲了敲。 然后,墙壁上浮现出一道涟漪,好像坚固的的墙壁只是水面而已。当然,墙壁上浮现出来的涟漪还泛着魔法的光辉,很明显这是魔法阵在起效。 “您还会魔法?”里斯问道,“我听说您来到弗塔根城时身边没有其他人。” “啊,多亏了一些魔法卷轴的帮助。”阿诺德的微笑着答道,泛开涟漪的墙壁后面出现了相当宽阔的空间,里面正有着一个人影,“路易让您接的人就在里面。” 里斯朝里头瞅了一眼,因为里面没有光源,他并不能看清里面具体的情况。他示意手下打起油灯,把里面的光线照亮一些。 灯亮起后,里斯再朝里面看,终于大致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阿克曼正被绑在一把椅子上,手脚都被很粗的绳索给捆住,几乎完全动弹不得。他的嘴巴也被布条给塞住,眼睛给黑布蒙上,被封闭住了对外界的大部分感知,不过,他至少还听得到声音,当里斯走进来的时候,阿克曼明显有反应。 “您对待阿克曼先生的方式太失礼了一些。”里斯这样说着,但是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他毕竟是一位伯爵的继承人。” “是吗?或许吧。”阿诺德耸了耸肩,并不怎么上心,“如果您有什么要问他的,就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吧,现在他是你们的了。” 里斯向部下们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会意,上前解掉了阿克曼身上的束缚。 阿克曼被关在这里已经很久了,自此他被马南等人制住,偷偷送出黑石宫时被莉莉抓到,就一直被阿诺德扣在这里。身体被完全束缚,动都没法动。尤其阿诺德很不人道的把他的嘴巴都给堵上,这几乎让他的舌头都麻木了。 “啊——咳咳咳……”嘴巴里的布条一被取出来,阿克曼立即干呕了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的绳索还没有解开,大概他虚弱的身体会直接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很抱歉,阿克曼大人。”阿诺德走到阿克曼身边,虽然说着道歉的话语,但是脸上没有任何的歉意,“如果可以,我是不想用这种手段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只好委屈您了。” 里斯带来的人顺手把阿克曼手脚上的束缚也除下了,被关在这里十多天的阿克曼已经非常虚弱,虽然阿诺德没有虐待他,可是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不能动,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这样,就已经是一种很残酷的折磨了。 “阿诺德……费格拉夫!”他挣扎着,似乎是想要扑向阿诺德,可是现在的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要对阿诺德怎么样了,“你、你这个混蛋。” 阿诺德耸了耸肩,对阿克曼无力的辱骂全然不在乎。“如果您觉得解气的话,就让您骂几句好了,之后我们大概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以后,就由斯诺伦领来照顾您,当然,之前您给我的帮助我依旧铭记于心,如果有需求,我也会尽力帮您的——不过我想您大部分的需要路易公爵都能满足就是了。” 被两个男子一左一右的架着,阿克曼就像是一具骷髅,只能任人拽着,自己却没有力气动弹。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很难阴冷,甚至有些神经质,让人不寒而栗。考虑到阿克曼被这样关了十多天,里斯稍稍有些担心这个人的心理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是啊,是啊!这就是我悲惨的命运。因为没有力量,所以才会在这场游戏中如此之快的出局。呵!大概你们都没把我当成是对手,觉得我没有资格坐在你们身边参与这场对局吧!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居然在轮到我的回合之前就被你们干掉……你、罗德尼,还有冷山领和斯诺伦领,你们都等着吧,下一次,下一次我绝对会把这份仇恨返还给你们的!” 阿诺德无视了阿克曼的狂吠,他朝里斯打了个眼神,里斯立刻就会意,让人把阿克曼直接架了出去。 “那么,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还得多谢您的帮助,阿诺德大人。”里斯微微朝阿诺德鞠了一躬,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里斯的表现一直一丝不苟,让阿诺德觉得这个人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私欲一样。 “代我向路易问好。”阿诺德也朝里斯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 第五十九章 交手 “我会的。”听到阿诺德的话,里斯竟然还特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回答。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两声惨叫,阿诺德和里斯都是一怔,紧接着他们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押送阿克曼的那两个人出事了。 他们立刻就赶了出去,很快,他们就赶到了马车旁,但是这里只有倒在地上的两名护卫,阿克曼却不见了踪影。 “糟糕!”里斯不由狠狠的高呼了一声,只可惜他现在后悔也有些晚了,“居然被人跟踪了吗?竟然趁着这么好的时机劫走阿克曼……” 说着,里斯回头看了一眼阿诺德,虽然他的表情还是很严肃,可是眼神中的意味却绝不迟钝。 “在那里!”阿诺德眼尖,立刻捕捉到了一个在房顶间飞掠的身影。 听到阿诺德的叫喊,里斯也顾不上怀疑,赶紧朝阿诺德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那个身影越过屋顶消失的景象。 “追!”里斯想也不想,吼了一声之后立刻追了过去,连地上的两名部下都来不及去管。他几步快跑,然后一跃而起,跳到旁边矮屋的的屋顶上,不断在屋顶间起伏飞掠,迅速的跟了上去。 阿诺德皱了皱眉头,他隐隐感到刚才那个人影有些眼熟,可是因为天色太黑,尤其是在青铜区,连灯光都很昏暗,阿诺德基本看不清那个人影的具体样子,所以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时间想太多,把阿克曼交给路易是他们交易的必要条件之一,阿诺德不能让阿克曼出事。所以,在稍作思考后,阿诺德也快步跟上,只不过他不像里斯那么有本事可以飞檐走壁,只能大致朝着他们跑走的方向,顺着街道追了上去。 青铜区是弗塔根城最大的区,而且这里的房屋排凑紧密,空间狭隘,如果方向感不够好,很可能会迷失在这一圈穷街陋巷之中。 阿诺德追过一个街区,相比之下,在屋顶上飞掠的里斯可要比他快多了,他可以直线前进,而阿诺德就不行,他得绕过层层的房屋,跟着大致的方向走。 连续穿过了好几个街区,阿诺德几乎已经完全跟丢了里斯的踪迹,而那个劫走阿克曼的人更是早就看不见了。 阿诺德停下脚步,这会儿他心中的不安感更浓重了,他隐约觉得,似乎这件事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在看到人影之后,他便下意识的把那个人当做了是劫走阿克曼的元凶,但是到了现在,他逐渐意识到,这或许会是一个陷阱。 他警惕的看向周围,注意着角落里的阴影。 “没想到竟然让您给发觉了啊。”罗德尼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街道中央的一盏昏暗路灯的光打在他面孔上,照出一双一双沧桑冰冷的眸子,“您看起来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似乎上一次的事情让您因祸得福了啊。” “那我是否还得感谢您,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遇?”阿诺德迎着罗德尼走去,顺势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路灯就像是他们的分界线,而他们的身后就是黑暗。 “我可是差一点就被您的部下给杀了,对了,是叫马南吧,那个刺杀我的人。” “没错,那次任务是为了让他雪洗耻辱,而他最后也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雪洗耻辱?为什么?”阿诺德随口问了下去。 “他在您来到弗塔根领的时候就发现了您,然而,他却一直没有认出您来,也没有向我汇报有一个特别的年轻人带着一只恶魔来到弗塔根城的事情。所以,他特意提出了这个请求,由他来刺杀您,为了向我证明他对黑羊会的忠诚。” “真是特别的思维方式,我有的时候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阿诺德停下脚步,摇了摇头,“那么,这一次呢?你又派了谁在暗中观察,并且还挑了这么好的时机来劫走阿克曼?” “这个问题,”罗德尼抬起了手,现在他离阿诺德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了,“您可以亲自去问他。” 罗德尼话音刚落,他就出其不意的突进到阿诺德身旁,和与莉莉交手的那一次不同,这一回罗德尼选择了主动进攻。 阿诺德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现在他得到了彼列授予他的力量,并不惮与罗德尼一战。 通过上一次莉莉和罗德尼的交手,阿诺德在后来莉莉对他的复述中,对罗德尼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显然,罗德尼的对战经验非常丰富,他更善于用技巧去击破对手,而非一昧的依靠蛮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罗德尼的力量就弱了,在他和莉莉的攻防中,罗德尼并没有落到下方,甚至还隐隐压制了本体是恶魔的莉莉。 所以,面对罗德尼的主动进攻,阿诺德不打算单纯的防守,对付罗德尼这样经验老道的对手,这么做很可能是正中他的下怀,节奏会被对手完全掌控住。 当罗德尼的拳头就快打到阿诺德的脸庞时,阿诺德也毫不犹豫的反手挥拳去揍罗德尼的脸孔,他放弃了自我保护和闪避,而是选择了互相伤害的打法。 而罗德尼面对阿诺德的拳头时,他下意识的便选择了躲闪,微微侧开脑袋,打算避开阿诺德的这一拳,毕竟,上一次他也看见阿诺德被马南的匕首刺中心脏还活了下来,罗德尼不得不有些顾虑,是否阿诺德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特殊能力,尤其是在避免死亡这一点上。 罗德尼凭借自己老道的技巧,轻松躲过了阿诺德这一拳,而阿诺德则不行,他被罗德尼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正中面门,差一点牙都被打崩了。 吃了亏的阿诺德并没有放弃反击,他迅速的踢出一脚,攻击罗德尼的下盘,而罗德尼很迅速的用空下的那只手挡在腹部前,接下了阿诺德的这一脚,同时卸去了力道,然后自己反借这股力道和阿诺德拉开了距离。 “呸——”阿诺德吐了一口,把嘴里的血水唾了出来,虽然脸上挨了罗德尼这一拳,可是阿诺德的斗志似乎更高了。 “真不错啊,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和人打,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真是太好了。”阿诺德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神变得更加凶狠,“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可是打算放手大杀一场的,您呢,罗德尼总管?” 罗德尼没有理会阿诺德的话,调整了一下位置后,他再度发动了攻势。 连续不断的快拳从四面八方打过来,阿诺德可不是莉莉,他对于如何战斗几乎没有任何经验,顿时就被这顿快拳打得满头是包,拙劣的防守几乎没能防下几拳,罗德尼的拳头几乎全部命中了阿诺德的脑袋。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这会儿早就被打晕了。 不过阿诺德虽然没有晕过去,可是状态也没有多好,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只能徒劳的护在身前。 “只有这种程度吗?”罗德尼一边揍着阿诺德,一边还冰冷的讽刺着,“真是令人失望啊,难道你只是嘴上说得好听,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本事的家伙吗?” 阿诺德被罗德尼压制得连还口的功夫都没有,他的动作落后了罗德尼至少两拍,往往他刚把拳头挥出去,罗德尼的拳头已经打到了他的脸上。 这可把阿诺德惹恼了,可是他却又毫无办法,他打不着罗德尼,这个老人有着远超出他年纪的灵活程度,阿诺德完全拿他没有办法。让人这样痛揍,阿诺德也被彻底逼急了,他干脆不管不顾,乱挥起拳头来,鲁莽的空打身前,倒是一时逼退了罗德尼。 “真是难看哪。”罗德尼继续讽刺着阿诺德,“多少也拿出点样子来啊,怎么,您不是贵族吗,竟然像一个农夫一样不知所谓的乱挥拳头,难道你是一条不会叫的狗吗?” “闭嘴!”阿诺德剧烈的喘息着,但是这会儿他只能像一条败犬一般蜷缩在一旁,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主动进攻了。 阿诺德把手摸到心口,尽力的平衡自己的呼吸。 彼列给我的力量有三。 阿诺德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第一,这具孱弱的身躯被祂赋予了可以与大角魔相匹敌的的力量,这种级别的力量使是泰特斯那样强壮的人类也很难单凭蛮力战胜。 阿诺德在喘息间打量了一眼罗德尼,这个敌人并不是单凭蛮力就可以战胜的。 第二,恶魔们通用的魔法能力我也可以一样使用,而且不需要像法师那样受到魔力施法的限制,但是能用上的只有一些特殊法术或者低级的战斗魔法。 阿诺德紧了紧自己的拳头,罗德尼既然是黑羊会的头目,他应该比自己还要了解恶魔的法术,不太可能轻易上当。 而第三……这个能力是罗德尼不可能猜得到的,他也不太可能有所预防,但是出其不意的招式只能用一次,我必须掌握好时机。 阿诺德开始缓缓后退,好像是要把自己藏进角落的阴影里一般。 “要逃吗?”罗德尼不紧不慢的跟着,既没有立刻冲上去,也不让阿诺德拉开距离,好像是在玩弄阿诺德,而不是在害怕他会逃走。 阿诺德退到了墙角,他身后只有墙壁,旁边连一盏街灯都没有。 “你要融进那肮脏的角落,接受自己难看的死亡吗?” 罗德尼站在阿诺德的面前,离他只有四五步的距离,只要一个跨步,他就可以在瞬间来到阿诺德的面前,然后使出自己的杀招。 “等死吧。”阿诺德竖起中指,虽然满脸淤青,嘴角还淌着血,可是他的气势却是趾高气昂的,“你马上就要死了,老东西。” 当阿诺德最后一个音发出的时候,罗德尼猛地的前突,在阿诺德还没来得及把吸进的气呼出时,罗德尼刺向他咽喉的手掌就已经削断了阿诺德竖起的中指,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罗德尼锋利的指甲盯着阿诺德喉头的皮肤,甚至割开了表皮。阿诺德的脖子上,血液缓缓顺着咽喉流下来,一直淋到他的衣领。 但是罗德尼的手没办法再继续向前移动了,哪怕他只要将自己的指甲再往前刺入一寸,就可以彻底切开阿诺德的动脉。 就在罗德尼开始那快得阿诺德肉眼都察觉不出来的攻击时,阿诺德也同样做出了应对,街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暗影几乎完全包裹了阿诺德,即使是罗德尼,也看不出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与真正的影子有什么区别。 他一进入街角的阴影,就被那些实质性的黑暗物质给牢牢控制,哪怕他借助着自己动作的惯性刺到了阿诺德喉咙皮肤的表层,也没办法继续进一步来杀死阿诺德。 现在,他的身体虽然维持着前刺的动作,但是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一下,那些阴影,或者说那些黑暗,不再是不可触碰的,若有若无的东西,它们有了真正的实体,而且无比坚固,也无比锋利。罗德尼就像直接撞进了搅拌中的水泥,然后转瞬之间这些水泥就凝固了,把罗德尼定在了那些阴影中。 “现在……”阿诺德裂开了嘴,眼中流露出残忍的笑意,“局势反转了。” 第六十章 黑暗 罗德尼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可是在黑暗的包裹中,他连脸部肌肉都没法动弹一下,来自黑暗的压力就像把他压在一个量身定制的罐头中,没有丝毫的空间留给他活动。 “很有意思吧,罗德尼总管。”阿诺德抬起手,将断指对准了罗德尼的双眼,“黑暗是不可知的存在,你根本无法知晓,在黑暗中到底有什么等着你。” 罗德尼没有办法开口,甚至连表情的变化都做不到。 “那么,现在我是否该给您还礼,作为您把我打得这么狼狈的……回敬呢?” 阿诺德的眼神中泛着凶厉的光,在无力反抗时,他可以容许自己卑微,但在角色转换之后,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把我的手指都削断了,这可是很痛的。” 断指处的疼痛依旧在刺激着阿诺德的神经,但是阿诺德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现,或许,这样的痛苦现在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愉悦,因为他马上就可以把更甚于此的痛楚返还给对他施加痛苦的人。 “你想让我先扣出你的左眼来……”阿诺德断指旁还完好的食指对着罗德尼的眼睛比划了一下,“还是先扣出右眼?” 罗德尼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认……”阿诺德裂开了嘴,露出了残忍且诡异的笑容,“默认你是让我把你的两只眼睛都抠出来喽!” 阿诺德的手指缓缓伸过去,而罗德尼的眼珠都没有动弹一下。 “我会很享受这一刻的。”阿诺德喃喃的说道,他现在的表情似乎有些迷醉,或者说,他开始有些混淆自己和恶魔的区别了。 就在阿诺德准备下手时,罗德尼的喉咙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大喝,紧接着他的手臂上发出黑魔法的光辉,扭曲的魔力冲破了阿诺德对他的束缚,尽管黑暗中的绳索马上就重新去填补漏洞,但罗德尼还是借着这个极为短暂的机会,脱出身来,离开了街角的暗影。 他迅速退到了街灯下,虽然街灯很黯淡,但是那些潜藏于黑暗中的触手却无法继续向前了。 阿诺德恍惚了一下,刚才罗德尼手臂上的魔法阵亮起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神,等罗德尼退回到街灯下时,他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的阿诺德用手撑着额头,似乎脑袋有些混乱。 “刚才的状态……彼列这个混蛋!”阿诺德回忆着自己刚才那种和以往的自我截然不同的感觉,很快就明白这是彼列给予他力量的副作用。 “果然,是彼列的力量吗。”罗德尼抱着自己的左臂,在衣袖下,泛着黑色魔法光芒的魔法阵正闪动着自己的光辉,“那种可以操纵黑暗这种概念……或者说黑暗这种物质的力量,确实,除了那位黑暗军团的主人,再没有一个恶魔大君可以做到。” 罗德尼抬起头,警惕的盯着阿诺德。 “你居然是彼列的眷者?” “呵,你在惊讶什么?”阿诺德依旧捂着额头,手掌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孔,但是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中,却依旧残留着恶魔的混乱状态,“你自己不也是玛纳勃朗西的走狗吗?怎么,难道面对一位真正恶魔的眷者,你就开始畏首畏尾了吗?” 罗德尼皱了皱眉头,他不在意阿诺德的挑衅,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彼列和路比冈德的死,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见罗德尼在思考,阿诺德悄悄瞥了一眼黑暗中的触手,然后突然的发动了偷袭。 罗德尼头也没抬,继续保持着思考的姿势,只是随意的挥了两下手,就挡开了阿诺德的偷袭。 “一离开阴影,进入光线下,你的力量就会被削弱。”罗德尼瞄了一眼地面,虽然他刚才打落了两道黑色的、不知是触手还是飞刀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落到地上后就全无了影踪。 “你的能力也不过如此。” 罗德尼缓缓迈开了步伐,走向阿诺德。不过,这一回他可没有再小视阿诺德了。 “只要有光,黑暗必会被驱散。” “这可不是你一个邪教徒该说的话。”阿诺德倚在角落里,冷眼看着正朝他走过来的罗德尼,“你除了伏身于黑暗,还有别的未来吗?” “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来断定我的未来。”罗德尼抬起手,突然一甩手腕,带着黑芒的手臂卷起一道黑色的霹雳,将身后的路灯劈坏。 “就让火焰……”罗德尼眼神决绝的盯着阿诺德,“来净化一切!” 被罗德尼劈坏的街灯摔在地上,街灯里的魔力水晶泄露出来,在受到外部魔力干涉的情况下,魔力水晶的立刻不稳定了起来,没过几秒,魔力便爆发开来,引起了一场爆炸。 爆炸导致的爆风在这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制造了强力的气压,阿诺德也一时被着风压给制住,连头都很难抬起来。不过,罗德尼毁坏路灯的目的自然不仅在于此,魔力的紊乱导致了着周边的元素失衡,尤其是在弗塔根城,不论是黑石峰带来的极度浓郁的火元素,还是本身就是为了照明而制造的魔力水晶,都注定了一场大火在所难免。 火焰迸发开来,那些带着高温的火星一触碰到青铜区这些老旧的房屋,就像是遇到了干柴一般剧烈燃烧了起来,凶猛的火势也带来了刺眼的火光,一时间,周边的黑暗被驱散,阿诺德控制的黑色物质无所遁形。 “你居然想用拉格瑞斯的力量来战胜我?”阿诺德用手肘撑着墙壁,勉强站立起来,“火元素领主最憎恨的,就是你这些吵扰祂休眠的黑羊会教徒了,想用火焰来对付我,你就不怕自己先被着烈火给烧成灰烬?” “黑石宫的那场大火都没能把我怎么样,这些小小的火苗,又能如何呢?”罗德尼立在火场中,周围的火光使得他脚下都没有阴影的容身之处,而且,他左臂上的黑芒也在他身边形成了一道屏障,保证自己不被火焰伤到。 “那就来试试吧。”阿诺德抚着墙,一步一步从角落里走出来,“不要太小看黑暗了,那种东西,无处不在。” 罗德尼没有理会阿诺德的挑衅,他紧了紧拳头,然后猛地一蹬脚,携着火焰的余炙,朝阿诺德发达了攻势。 周边都是火焰,可以给阿诺德提供力量的阴影已经不多了,尽管罗德尼冲上来致使他脱离了火焰圈,脚下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可是这种程度完全不够让阿诺德再制造出刚才那种可以把罗德尼彻底困住的陷阱。 “就让路比冈德大人的怨念……”罗德尼高举起带着火焰的拳头,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认真的杀意,“在此终结吧!” 罗德尼的拳头打穿了阿诺德的胸膛,在阿诺德的胸口开了个窟窿。 阿诺德的嘴角溢出了鲜血,但同时,他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了?不,我是一个没有心脏的可怜人。”阿诺德趁着罗德尼的手陷在自己胸膛里的机会,驱动着罗德尼脚下的黑暗,开始攀上罗德尼的身躯,如同藤蔓一般把罗德尼层层包住。 “难怪马南上一次杀不死你。”罗德尼立刻抽出手,同时向后跃去,打算和那些黑暗触手拉开距离。但是,阿诺德自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撤开,黑暗的触手抓住了他的脚,试图把罗德尼拉回来,在罗德尼背着光的情况下,他一时还真的没有办法对付阿诺德的黑暗触手。 罗德尼伸出左臂,去抓握那些黑暗触手,他左臂上的黑芒似乎带着特别的威力,即使是来自于彼列赐予的力量,在面对那种黑芒时也不得不退散。 “真是烦人的家伙。”罗德尼被阿诺德纠缠着,他只能疲于应付那些黑暗触手,没有办法再去发动进攻了。 “你就这样,一步步的,沦亡在黑暗之中吧。” 阿诺德捂着胸口,巨大的创口正在慢慢恢复,这已经不是人类身体能够做到的事情了,显然,彼列对于阿诺德的改造已经深入了阿诺德的身躯。 罗德尼扯开绑着他脚踝的触手,左臂上的黑芒如同无比锋利的刀刃,那些黑暗触手只要碰到它就会立刻被切断。而印刻在罗德尼手臂上的魔法阵光辉也更加耀眼,似乎那个魔法阵有着特别的威力。 阿诺德仔细的盯着罗德尼手臂上的魔法阵,他猛地一挥手,然后便有好几条触手从罗德尼脚下的阴影中钻出,冲着他手臂上的魔法阵刺去。但是,手臂周边的黑芒就如同固若金汤的城池,防守得滴水不漏,阿诺德的攻击完全没有效果。 “看起来没办法在这里分出胜负了,即使我是如此渴望你的头颅。”罗德尼再度跃回到火场中,借着火光,退散了那些黑暗触手,“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不论是路比冈德大人的仇恨,还是黑羊会的耻辱,这个账,我都会记在你头上的。” “如果你真的这么记恨我,那么现在就来取走我的脑袋吧。”阿诺德一瘸一拐的走上前,胸口有着一个窟窿的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怪物,不仅是外表上的,连他的内在似乎都被恶魔腐蚀着。 “韦布·罗德尼,你可不要指望我会有任何的怜悯,我是不会放过黑羊会的,一个人都不会放过。这并不是因为我仇视你们,而是因为我们站到了敌对的立场上,所以我必须消灭你们,仅此而已。所以,这是最简单、最单纯的动机和杀意,你无法避免,这场生死也无法调和。” “说的真是好啊,因为是不带个人色彩的立场敌对,所以我们都不会寻求和解。”罗德尼退入火焰之中,身影逐渐被火光给覆盖,“那么,同样的,我也不会留情。就尽情享受你往后的每一天吧,因为你生命中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受到我们黑羊会的威胁,每一个时刻,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死期。” 罗德尼的声音回响在火场中,渐渐平复,渐渐消失,只余阿诺德独自立在火焰前,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 第六十一章 背叛 克尔苏萨望着青铜区的火焰,嘴角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火灾正在扩散,毕竟青铜区的房屋大多老旧,而且现在弗塔根城又没有很好的治安管理,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火灾,里面的住民除了赶紧逃避,就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有的时候,火焰也有独到的魅力啊。” 他挠了挠胸口,温柔的说道。 “你说是吗,比格斯沃夫先生?” “希望你在那多余的闲情逸致之外,有完成好我交代给你的任务。” 罗德尼突然出现在克尔苏萨身后,他身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衣服上也有好几处破口。 “当然。”克尔苏萨微笑着转过身来,“一切都如计划进行着。” “那个追你的家伙呢?”罗德尼瞥了眼青铜区的大火,手掌微微紧了紧。 “已经甩掉了,虽然是一条忠诚的猎犬,但是鼻子似乎不够灵敏。”克尔苏萨轻抿着嘴,别有意味的看着罗德尼,“倒是您,看起来有些狼狈啊,怎么,没能杀掉阿诺德吗?” “如果一切真如计划进行着,那就不会有这场大火了。”罗德尼的语气淡漠,但是克尔苏萨还是可以听出些许被压抑到极点的不悦。 “你让他逃掉了?还是说……”克尔苏萨看了眼罗德尼破破烂烂的左袖,“你逃掉了?” 罗德尼转过头来,瞪了克尔苏萨一眼。 “拿钱办事的家伙,就不应该问这么多。” 克尔苏萨耸了耸肩膀。“只是好奇心作祟而已。” 罗德尼“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绕过克尔苏萨,朝另一边倒在地上的阿克曼走去。 可怜的阿克曼现在双眼紧闭,同时嘴唇发紫,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他的身体还不时哆嗦着,不能确定他现在是昏迷了还是醒着。 罗德尼把手贴到了阿克曼脖子的动脉上,摸到了阿克曼的脉搏,罗德尼才稍松一口气,至少阿克曼没有被克尔苏萨直接弄死。 “你下手太重了,要是他死了,我不会给你们一分钱。” “实际上,比起钱,现在我的好奇心更加让我心痒痒。”克尔苏萨也跟着罗德尼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里似乎暗藏的险恶用意,“您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理他?夺回弗塔根城,和斯诺伦领与冷山领正面决战?” “如果我这么在乎弗塔根城,之前就不会那么做了。”罗德尼扛起阿克曼,连回头看一眼克尔苏萨的兴趣都没有,“好了,收起你那该死的好奇心,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你完成了你的任务,我也已经付完了酬金,现在你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我明白了。这样就好。”克尔苏萨微微笑着,同时把手伸进自己的布袍里。 “对了!” 就在罗德尼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克尔苏萨突然叫住了他。 “什么?”罗德尼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回身。 “我不是黑暗兄弟会的人。”不知何时,克尔苏萨已经贴到了罗德尼的背后,哪怕近在咫尺,罗德尼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克尔苏萨移动。克尔苏萨就好像一个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罗德尼的身后。 锋利而冰冷的利刃刺入了罗德尼的腹部,这位对战阿诺德和莉莉时都能占据到绝对上风的老战士,现在却被一次简单的偷袭弄伤了,而他肩上扛着的阿克曼,也从他肩膀上滑了下去,摔在地上。 罗德尼怒喝一声,一巴掌打在克尔苏萨的胸膛上,一下子把他给拍飞了。不过,那柄尖锐的匕首还留在他的肚子上。 罗德尼试图去拔出那柄匕首,但是他刚一触摸到匕首,就被那刺骨的冰寒给刺痛了手指,仿佛只要一接触到匕首,其散发出来的寒冷就会不断的侵蚀骨头和肌腱,直至把这只手冻成冰块。 他赶紧把手收回来,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已经没有了知觉,那柄匕首一刺入自己的身体,就开始冻结自己的血液和筋骨,以至于罗德尼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的皮肤和肌肉在接触到那柄匕首时便已经没有了感官能力。 左臂上的黑芒再现,罗德尼想用自己身上刻印的魔法阵去对付这把古怪的匕首,然而,克尔苏萨并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就如意。 “Frost Nova!” 半趴在地上的克尔苏萨对着插在罗德尼肚子上的匕首伸手一指,然后冰冷刺骨的匕首突然爆发开来,蕴含在其中的冰冻魔力瞬间将周围的气温降低了到冰点以下,同时极度的低温也在侵蚀着罗德尼的身体,即使他身上刻印的魔法阵也无法阻挡这种侵蚀。 “该死的……”罗德尼咬紧牙关,怒视着克尔苏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冷,关节在变得僵硬,要是这样下去,大概用不了多久,他身上的血液就会完全冻结,让他变成一个硬邦邦的冷冻雕塑。 “哈啊——”罗德尼当然不想窝囊的死在这里,他绷紧了身上每一块肌肉,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克服冰冷对他生理机能的限制,猛地朝克尔苏萨冲了过去。 半趴在地上的法师刚刚爬起来,就他的身子骨,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如同一辆战车般朝他冲撞过来的罗德尼。但是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克尔苏萨却没有选择躲避,而是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好像是刻意在保护自己的胸口。 罗德尼一拳狠狠的砸在克尔苏萨的背上,这一拳的威力几乎足以把克尔苏萨的骨架打碎。而且,罗德尼这一拳是抱着决死的意志打下去的,他深知,如果自己在这一招之内干掉克尔苏萨,那么只和他便会被那种冰冷给彻底限制住,甚至连第二次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所以,罗德尼极力的驱动着左臂上魔法阵的能量,萦绕在左臂周围的黑色闪电所蕴含的威力扩张到了极致,在罗德尼的拳头打在克尔苏萨背上的时候,那些黑色闪电也如真正的雷电一般,吞噬了克尔苏萨的身体。 克尔苏萨不闪不避的吃下了这一拳,虽然他避开了要害,只让罗德尼打中了他的后背,可是黑色闪电仍对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电流通过克尔苏萨的身体,将他的皮肉烫得焦黑,甚至冒起烟来,他身上的布袍也被黑芒撕裂得破破烂烂,那一直被布袍紧裹着的身体,也终于露出了它不能被人看见的真面目。 在那布袍之下,克尔苏萨的躯体上没有一点血肉的痕迹,虽然在布袍的掩饰下,克尔苏萨看似和常人无异,但实际上,他的身体除了脑袋和双手,都已经只剩骨架,没有任何的血肉残存。 “巫妖……”看到了克尔苏萨的身体,罗德尼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不过,克尔苏萨自己倒是毫不在意身份暴露,他连忙把手伸进自己的胸膛,将蜷缩在肋骨间睡觉的比格斯沃夫先生给抱出来。 “天哪,宝贝比格斯沃夫,你没受伤吧?”他小心的抱着比格斯沃夫先生,仔细检查它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啊,真是太好了,看来你没受伤,啊呀呀,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要是知道这个老家伙还能使用这种能力,我就不接他这一招了。” 罗德尼死死的盯着克尔苏萨怀抱着的比格斯沃夫,虽然克尔苏萨身上很狼狈,不少地方都冒着烟,但是比格斯沃夫先生却毫发无损,明明这只猫就藏在克尔苏萨的肋骨间,可是刚才那一招却没能伤到它分毫,这让罗德尼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刚才克尔苏萨不想受伤,他是完全伤不了这个巫妖的。 “你……”罗德尼艰难的抬起手,现在他腰部以下的身体已经基本失去了知觉,想动一动都难,“究竟为谁效力?” 克尔苏萨轻柔的抚摸着比格斯沃夫先生,同时笑眯眯的看着罗德尼,只不过他那面孔和身上的骸骨格格不入,让罗德尼觉得特别怪异。 “我?我吗?我啊……”克尔苏萨意味深长的笑着,那种冰冷刺骨的笑容,仿佛他的心是真的由寒冰雕琢成的,不带任何的温度,“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为大人竭力奉献自己微不足道能力的小人物而已。” 说着,他又低下头,非常温柔的挠了挠比格斯沃夫先生的后颈。 “对吧,我可爱的主人?” 罗德尼想用冷哼一声,嗤笑克尔苏萨可笑的行径。但是他的面孔扯了扯,最后却没能做出表情来。刺骨的寒意已经攀上了他的面孔,现在罗德尼不止腰部以下难以行动,他的身体,他的面孔,都已经被冻得无法动弹了。 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罗德尼盯着克尔苏萨,虽然他的眼睛还张着,但是眼中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 溪木镇,这座弗塔根领和冷山领边境上的小镇,每一天都是在忙碌中平静度过。虽然偶尔会有一些插曲,但是来来往往的过客早已让当地人学会如何去忘记,他们总是记不得,那些过客的名字,甚至是面容。 他们会记得的,只有那些面甲下看不到的面孔。 在确认路易已经率领两万军队进入弗塔根领后,泰格曼便带着狮心堡的一万军队,以及封臣们提供的一万军队,大举向弗塔根领进发,准备和先到达弗塔根城外围的泰特斯汇合。 途中,他在溪木镇短暂停留了一晚。 泰格曼没有去住镇上的旅店,他和他的军队一同在镇外扎营,吃着粗糙的干粮,围着篝火裹起毛皮睡觉。 他坐在篝火旁,一边削着手里的树枝,一边对身旁的雷利问道。 “本尼迪特克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雷利低着头,低声回答道。 “那么看起来是找不到了。” 泰格曼用力削去了树枝的一端,然后又用刀清了清侧边的毛刺。 “虽然有点可惜,但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本尼迪特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到的,到弗塔根城下在和他做正面对决好了。” “恕我直言,大人。”雷利犹豫了一番,小心的对泰格曼说道,“那些伯爵们似乎对这次的出兵很有疑虑,他们并不积极,而且……” “我们的人怎么样?”泰格曼没有听完,就打断了雷利的话。 “他们很镇静,或者应该说,他们很兴奋。” “那么这样就足够了。”泰格曼收起刀,把削好的树枝直接丢到火里去,“那些伯爵们随他们去好了,用不着去管。最重要的还是我们自己的人,只要我们的骑士不动摇,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我明白了,大人。”雷利低下头,没有多说。 泰格曼双手撑着自己的大腿,站了起来。 “这么多年的愿望,看起来马上就要实现了啊——白马城那肥沃的土壤和兴旺的港口,哼,那种东西可不应该被别人拿在手里。” 第六十二章 萌动 太阳迟缓的升起,逐渐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虽然弗塔根领的夜晚并不能算得上有多凉快,但是阳光的照射却能够为本就炎热的气温再添加一份炙烤。 朝阳初升,路易公爵就命手下将领集结好部队,整装列阵,面对着弗塔根城的方向排开队列。 从斯诺伦军队背后升起的太阳缓缓扫去他们面前那片土地上的暗影,将金黄的阳光铺设在这片土地上。阳光从冷山领士兵的军靴上慢慢攀升,逐渐把他们身上的暗影都褪去,像是揭去新娘朦胧的面纱一般,将这些笼罩在盔甲下的沉默士兵从黑夜中展现出来。 “他来了。”路易公爵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走到阵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冷山领军队肃穆的军容。 “泰格曼·费格拉夫吗……”站在路易公爵身边的罗塔伯爵冈瑟眯起眼睛,极目眺望着远方,他们和冷山领军队之间至少隔着一公里,即使阳光明媚,他也只能望见那边的人影,而看不清具体的容貌。 “可是‘炙火骑士’的旗帜还没有出现啊?”冈瑟侧过头,对路易公爵问道。 “主帅的军旗怎么会一开始就出来呢?”路易嗤笑了一声,拔出别在腰间的丝绒扇子,指着对面的冷山领军队说道,“看吧,对面的人数,明显已经和我们不相上下了,而且,你再看看左右两翼出现的旗帜,冷山领的封臣们几乎都来了,这种时候这种情况,我那位姑父又怎么会怯场?” 冈瑟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路易的那种笑法,但他还是朝左右两翼看去,就如路易所说,冷山领各个封臣的旗帜都已经树立起来了。 “尼兰城伯爵赫尔卡西家,维萨堡伯爵沃克图伦家,卡布城伯爵庞蒂埃佛家,灰塔伯爵罗姆西瑞恩家……”冈瑟数着各家的旗帜,“泰格曼把冷山领北部的四个伯爵都带过来了!” “不止。”路易摇了摇扇子,对着冷山领军队后面正缓缓朝前行进的军队说道,“马穆城的旗帜也出现了……那边还有圣盔领的旗帜,这样一来,除了刚被泰格曼灭族的佛瑞肯伯爵伊夫林家,和新获封的阴郁堡戴维德家,冷山领几乎所有的封臣们都到齐了。呵,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场面,这可真是壮观啊!虽然人数上有所不及,但这个阵容已经不亚于当年泰格曼对圣盔领发动的征服战了吧?” “至少这一回,圣盔领的凯伦家族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了。” 听到冈瑟这句话,路易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好了,可不能让人家笑话我们斯诺伦领,摆开阵型,另外,也把我的旗帜竖起来。” “可是泰格曼的旗帜还没有出现。”冈瑟盯着路易的侧脸说道,“我们先升起主帅的旗帜,这样好吗?” “无妨。”路易抛起了扇子,虽然现在两军正在对垒,一场人数超过五万的大战即将爆发,可是路易却没有一点紧张的模样,似乎完全是把这当做儿戏对待。 “毕竟论起辈分,他是我的姑父,作为晚辈,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并不算是示弱。” “我明白了。”冈瑟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其他疑问。 路易朝身后的里斯打了个眼神,里斯立刻挥起手中的传令旗,示意掌旗官升起主帅旗。 而在另一边,冷山领一方,泰格曼也在观察着斯诺伦军队的动静。 “‘踏雪白马’的旗帜已经升起来了。”随侍在泰格曼身边的泰特斯立刻朝泰格曼报告道,“要升起我们的旗帜吗?” “嗯,去把我的旗帜打起来吧。”泰格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面孔,对昨天刚从弗塔根城回到他身边的方纳问道,“听说查理受了重伤?” “是,现在弗塔根城内部并不平稳,还有很多鲁珀特家族的残余势力。”方纳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鲁珀特家族唯一的直系不是死了吗?”泰格曼问道,同时他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心中莫名的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然而还是很有一部分人依旧忠于鲁珀特家族,毕竟先代弗塔根伯爵只是失踪,现在未必就真的是身亡了。” 扫去心中的奇怪感觉,泰格曼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和方纳的对话上来。“那么,你的调查呢?你觉得鲁珀特是真的死了,还是有什么问题?” “暂时还查不出来,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方案摇了摇头,视线的聚焦还是不在泰格曼身上,“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斯诺伦领得到那边的情报应该和我们差不多。” “是吗?那么就这样吧,这样就足够了。” 泰格曼转过身去,看着斯诺伦军队中央飘扬着的白马旗帜,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指头摩挲着配重球。 “这一次你一直待在弗塔根城,我也没有准备你的作战位置,所以此战你就呆在我身边参谋战局吧,前线交给泰特斯好了。” “是,我明白了。” 泰格曼侧过身,对着身后的部队高举起手,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让整只军队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胜利!胜利!胜利!” 听到这熟悉的呐喊,泰格曼微微露出了笑容。 路易侧着耳朵,皱着眉头仔细听冷山领军队一方传来的呼喊声。 “他们在喊什么?” “他们是在喊‘胜利’,公爵大人。”冈瑟回过头,冲路易微微笑着,“那是冷山领的方言,所以您听不出来。” “方言?和山民为伍的乡巴佬……”路易厌恶的皱起下巴,忽然兴致全失,没有继续在这里看下去的欲望了。 “那么,前线就交给你了。”路易转过身,似乎没有在阵前继续多待的意思,“反正也不会有真正的交战,您也不用操太多心了,伯爵。” 听到路易这一语双关的话,冈瑟扶在佩剑剑柄上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请您稍等一下!”就在路易马上要走开的时候,冈瑟突然大声喊住了他。 “怎么?”路易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结果他立刻看到了对方阵型中的巨大变化。 一支全着赤红色盔甲的骑兵部队,从铁壁般的步兵阵列后徐徐出现,那如火焰一般艳丽而危险的颜色,让这支部队在两万多人的大军中显得格外显眼,几乎所有人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他们。他们全身的盔甲都呈现鲜艳的赤红色,头盔上还装饰着如同神话里的凤凰冠饰,手中横持的骑士长枪就像是一片片凤凰尾羽,整齐美丽,同时也危险异常。这支部队一出现在战场上,就给斯诺伦军队带来了极为巨大的压力。 而在这只部队的最前方,骑行在所有骑兵前面的希兹克利夫·盖洛普骑士则持着炙火骑士的旗帜。 “鲜血十字骑士团……”路易终于收敛起了笑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泰格曼居然把这支部队也带出来了……他为什么现在就把鲜血十字骑士团派出来?难得他自大到认为只要骑士团一冲锋,我们就会溃不成军吗!” “应该只是威慑而已。”冈瑟瞄了眼路易的脸色,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他应该不会想现在就和我们直接开战,所以也没必要藏着这支骑士团,用鲜血十字的威名来震慑我们,说不定也是对方争取谈判筹码的一种手段。” “呵,那还是真是小看我们啊。”路易拧起嘴角,露出一个尖利的冷笑,“不要丢了我们斯诺伦领的脸哦,伯爵,虽然我们没有鲜血十字骑士团这样的部队,但是也得告诉这些冷山人,不要随意试图招惹我们!” “是的,如您所愿,公爵大人。”冈瑟弯下腰,恭敬的目送路易离开。但是,路易离开后,他马上就抬起头,望着年轻公爵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飘扬的炙火骑士旗帜下,泰格曼意气风发,这战场的感觉让他的心脉都在雀跃欢呼,这才是他渴望的感觉,这才是他一直需要的东西。 “公爵大人。”鲜血十字骑士团的骑士长,同时也是泰格曼卫队长的盖洛普骑士持着炙火骑士的旗帜打马来到泰格曼身边,“对面也布阵了,要我在他们调整阵型的时候发动冲锋吗?” “不,现在还不着急。”泰格曼摆了摆手,浓密的胡须下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欢欣笑容,“对面是在调整防御阵型,这就说明他们在害怕,害怕我们的鲜血十字。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我们都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向盟友动手的理由。” “是。”盖洛普骑士没有多问,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公爵大人。”没一会儿,方纳也骑着马赶到泰格曼身边,“斯诺伦领那边派来了使者,路易公爵希望能够和您谈一谈。” “呵,谈一谈——”泰格曼翘起了嘴唇上的胡子,丝毫不掩饰对路易的轻蔑,“我听说路易那个孩子一向是很高傲的,脸上总是带着讥讽别人的笑容的,怎么,现在他终于知道该客气一点对待长辈了?” 泰格曼一挥马鞭,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是一副极为严厉的面孔。“告诉斯诺伦的使者,要是路易真的想见我,就拿出点诚意来!” “是,公爵大人。”方纳在马上欠了欠身,然后紧接着补了一句,“那名侍者使者还说,路易公爵希望能够和您商谈一下阿诺德的问题。” “怎么,我那个废物儿子果然在他那里吗?”说到阿诺德,泰格曼的脸上又没有了表情,即使是对他相当了解的方纳也看不出泰格曼此刻的心思来。 “是的。”方纳小心翼翼的答道,“路易公爵的提议是,您和他各带两个人,在两军正中央进行谈判,他说这个地点对双方而言都是最为合适的。另外,他带上的两个人中必定会有阿诺德。” “三对三的谈判,哈!”泰格曼忽然大笑了一声,眼神格外的玩味,“那么他还会带上谁呢?不知道本尼迪特克有没有回到路易身边啊。” “恐怕是没有。”方纳摇了摇头,“如果是走我们行走的行军路线,那即使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也不可能瞒过我们的斥候耳目,去到路易公爵的军中。而如果他是绕行别的道路,那么他也不可能如此快的到路易身边。” “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泰格曼一扬马鞭,对泰特斯和方纳大声的喊道,“整个斯诺伦领值得我上心的只不过本尼迪特克一人而已,没有了他,我还真瞧不上路易那个小鬼。哼,那么今天就叫我见识一下吧,他路易·菲利普·泰姆士卡,是否真的如传闻那样聪慧贤明。” 泰格曼挥鞭前行,头也不回,只把粗犷的嗓音留给两人:“约翰、泰特斯,你们就和我一块儿去见见路易!” 方纳应了一声,立刻打马跟上,而泰特斯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跟上了泰格曼。 第六十三章 谈判 弗塔根城外,总人数超过五万人的大军正在相互对垒,如果这一场战斗爆发,那么将是近十几年来帝国内部爆发的规模最大的一场决战,即使是八年前泰格曼公爵指挥的和圣盔领的会战,参战人数也没有眼下这么多。 而在战场的中心,万众瞩目的地方,则是留给了六个人。 路易骑着斯诺伦领的象征艾尔文白马,身后带着同样骑着马的里斯和阿诺德,悠然的朝泰格曼那一边走去。路易身上没有着甲,依旧穿着轻薄的丝绸衬衣,标志性的橘色棕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他骑马的姿态非常恣意,好像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郊游的的一般。 他身后跟的里斯还是那么严肃刻板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且和路易一样,他只是穿着黑色的正装,也没有着甲。至于在他身旁的阿诺德,时隔多月再度看见自己的父亲,即使他心里早有准备,脸上的表情还是难免有所显露了他的内心情绪。 不过,这样的情绪却没有表现在泰格曼的脸孔上,作为父亲,他似乎真的是铁石心肠,都没有看儿子一眼,只是盯着正前方的路易。 相比轻装简行的路易,泰格曼三人则是全副武装。虽然弗塔根领天气炎热,但泰格曼依旧在披风下面添了一件锁子甲,同时护腕护胫一样没少,凭他现在身上这副装备,就是马上加入一场激烈的战斗都足够了。而他身后的泰特斯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准备担任前线统帅的泰特斯,穿着他和阿诺德见面时的那套全身板甲,连胯下的马匹也披着甲,俨然是一副重装骑士的配置。相对而言,方纳身上的甲胄倒是少了一些,毕竟他昨天晚上才回到泰格曼的军营,今天也没有他的作战任务,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套了一件皮甲。 泰格曼三人除了泰特斯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在踌躇着什么之外,泰格曼和方纳都是面无表情,倒是与路易一方的里斯很像。 双方到了离对方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都下马步行,缓缓朝对方走去。 弗塔根领干旱炎热的气候使得它的土地寸草不生,很多地方都已经沙化。六个人朝彼此走去时,脚下踏着黄沙,不时有风从远处的黑石峰刮下来,扬起战场中央的沙尘,给这一场会面又增添了几分萧索和荒凉的气氛。 双方走到离彼此只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对方的面孔都已经能够看得很清楚了。泰格曼还是没有看儿子一眼,只是盯着路易,同时微微昂起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叫人捉摸不定他的想法。 而第一次面对自己姑父的路易也没有露怯,他同样昂着头,脸上带着笑,不过比起泰格曼,他笑容中的意味则更加直接,还是他一如既往的嘲弄风格。 里斯和方纳都是面无表情的朝着对方走去,只不过一人面无表情是因为他的严谨,而另一个人的面无表情则是因为他的深沉。 相比自己难以通过表情揣测想法的同伴,泰特斯的表情则显露了很多,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阿诺德,眼中明显有着挣扎,如果这个时候泰格曼转过身来看他一眼,一定会立马发现问题,只可惜现在泰格曼公爵的心思都被另一位公爵给勾走了。 而阿诺德,作为这六个人中处境最微妙的人,一直低着头,刘海儿遮过了他的表情,就是他身旁的里斯都看不清阿诺德的眼神。 最后,他们走到了对方的面前,黄沙在他们走过的土地上飞扬,身后就是两万多人的大军,这场谈判,已经摆好了桌椅,拉开了赌局的序幕,现在,就要看每个人手中拿到的牌了。 “路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吧。”泰格曼高大的身躯立在路易面前,就好像是一座山一般,如果他们的位置倒换,由泰格曼站在背对阳光的一方,那么,现在路易大概会被泰格曼投下的阴影所笼罩。 “啊——是的,我亲爱的姑父。”路易一张口,又是那种浮夸而轻佻的语气,“老实说,如果能够换一个见面场所,那么我会很高兴见到您,毕竟您也是我的至亲啊!” “会面的地方是你挑的,所以现在就收起你这些抱怨,那我们直接来说正事吧。”泰格曼抖了抖马鞭,指着路易身后的两万六千大军说道,“这里有五万多的观众在看着我们,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士兵面前太难看,对吧?” “很抱歉,我可能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路易明知故问的说道,“请问……您说的‘太难看’是指什么意思?” “如果我现在宣布谈判破裂,要抓你当人质,你觉得,自己会不会显得很丢人——尤其当你被我抓起来像小孩子一样提在腰边上的时候。”泰格曼轻蔑的看着路易,同时还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低下头贴在路易耳边说道,“如果本尼迪特克在这儿或许好一点吧,你也应该是这样想的,对吗?” 路易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总是带着讥讽笑意的面孔现在也多了几分难看的颜色。并不是因为泰格曼的威胁,而是因为他很讨厌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那可真是不妙。”路易在泰格曼耳边回答道,“如果您真的这么做,那么阿诺德表哥又该怎么办?我身后的那些斯诺伦人,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都不是问题。”泰格曼哈哈大笑着,同时还伸出手揉乱了路易的长发,“我做事从来不会计较什么细节,如果你身后的那些人不服,我就让我的人去说服他们。” 说着,泰格曼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用言辞或者刀剑。” 路易噘着嘴,表情像是冷笑又像是倔强。“是吗?姑父,难道见到了阿诺德表哥,你不打算和他说两句吗?” “他?”泰格曼轻蔑的哼了一声,不过头还是扭了过去,“丢尽费格拉夫家族颜面的家伙,老实说,我还真不怎么想看见。” 阿诺德抬起头,空洞的眸子看了泰格曼一样。 “父亲。” 但是泰格曼没有理会他,又把视线转向了路易。 “好了,路易,不要拿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拖延我的时间,你应该很清楚,一旦真的开战,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军队的对手。当然,我们毕竟是亲戚,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和你交战,平白伤害两家的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们东边那个姓诺斯维的邻居总是可以叫我们寝食不安。把阿诺德交给我,那么,弗塔根领的利益我们两家可以平分。不要觉得这不公平,如果真的要见一仗,那么按照彼此的军力来划分的话,你们根本不会拿到什么。” 说着,泰格曼还嗤笑了一声,语气颇带不屑的说道:“毕竟,要是真的开战,我可不保证会给你留下几个人。” 尽管知道泰格曼这只不过是为了在谈判中取得优势而夸大其词,可是他那种语气还是让路易相当的不爽,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摆出一副自高自大的样子。 因为他自己就喜欢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您这么说,可真是太遗憾了。”路易忍着心里对泰格曼的憎恶,故作轻松的说道,“弗塔根领不属于您也不属于我,如今它的主人虽然失踪,但是没有人可以给出证据说明弗塔根伯爵和他的儿子阿克曼就真的是离开了这个世上,您又凭什么说要平分它呢?” 路易故意扭过头,摆出一副欣赏远处黑石峰的模样来。“虽然有些狂野,但它这样一位美人,不应该被如此粗暴的对待,不是吗?” “如果你这么喜欢女人,为什么不穿上女人的衣服去亲自感受一下,感受一下那些只能够生孩子的家伙到底喜不喜欢被粗暴对待呢?”泰格曼的语气越发不客气,他似乎不是来谈判的,而是刻意来和路易吵架的,“别装腔作势了,小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问,你究竟答不答应我的条件?你最好不要抱有过多的幻想,因为你幻想的越多,那么当我亲手撕碎你的梦时,你只会更加的痛苦!” 路易知道泰格曼这是在试探自己,他一直用非常不客气甚至是粗鄙的语言来威吓自己,这都是为了试探斯诺伦领的底线,如果自己表现出软弱的退让,那么泰格曼就会真的像一头饿虎般把斯诺伦领吃得一干二净。要是正常情况,这个时候路易绝对不会退让,在谈判中一旦哪一方先做出了退让,那么另一方一定会穷追猛打,以赚取更大的利益。不过现在,路易反而希望泰格曼能够露出他的獠牙来。 “啊——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就当是看在亲戚的份上,阿诺德表兄我可以交给您。”路易耸了耸肩,状若无奈的说道,“但是,弗塔根领的分配上,我必须得到补偿,不然的话,即使我愿意以亲戚的立场接受平分的提议,我的封臣们也不会答应,这一次他们也是出动了相当多的人力的。” “平分已经是抬举他们了。”泰格曼声音低沉的说道,仿佛声音都是从他的喉咙中低吼出来的一样,“不过,看着你愿意把阿诺德交给我的份上,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泰格曼扭过头,朝方纳和泰特斯打了个眼色。“为了避免麻烦,阿诺德我就先让他们带回去了,弗塔根领如何分配的问题,或许我们可以各自回去找家臣们商量一下。” “不行!”路易断然回绝,“这两件事情要么一同决定下来,要么,就让阿诺德表兄留在我这儿。” 泰特斯忍不住看了路易身后的阿诺德一眼,他不知道阿诺德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自己被当做筹码抛来抛去,这样的感觉想必很不好受。 而阿诺德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没有谁可以透过遮着他脸庞的刘海儿看清他的表情。 泰格曼也看了儿子一眼,不过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骨肉,似乎只是在看一件商品而已。 “不论如何,把阿诺德交给我是必须的前提,没有这一条,任何合作都免谈。当然,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留在这里和你继续谈判,但是阿诺德一定要先送回我的军营,他是叛徒,我必须要惩治他。” 路易扭过头,也看了阿诺德一眼,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对表哥的任何歉疚或是同情,只是一抹淡淡的讥讽。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路易抬起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很抱歉,表兄,虽然我是十分乐意为你争取的,但是姑父不太好说服啊。” 阿诺德一言不发,只是向前迈开步子,走到方纳和泰特斯的身边,任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的扣住了自己的双手。 泰格曼见阿诺德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上,立刻一挥手,示意方纳和泰特斯把他带回去。 “现在……”没有去看背后远去的三人,泰格曼反而堆起微笑看着路易,“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当然……”路易也堆起了满脸的笑容,“我亲爱的姑父。” 第六十四章 阵前 阿诺德骑在马上,驾着马匹缓缓朝冷山军队的阵地行去,而方纳和泰特斯一左一右步行随在他身边。方纳攥着阿诺德胯下坐骑的缰绳,泰特斯则是满腹心事的坠在另一边。 “泰特斯。”阿诺德望着已经近在眼前的鲜血十字骑士团的骑兵们,突然的对泰特斯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泰特斯身体突然抖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的方纳,但是方纳只顾着向前走,完全没有扭头看他的意思。 “阿诺德大人,这都是您早就谋划好的吗?” “我安排好计划,但是顺利与否则要看命运的心情。”阿诺德面无表情,他和方纳一样,都没有把目光放到泰特斯身上,“如果你现在想反悔的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要我摒弃神圣的誓约,做一个可耻的被誓者?”泰特斯一脸的苦涩,直到现在,纠结的谜团还是缠绕在他心中,“您真卑鄙,强迫我在两难之间做出一个根本做不出的抉择。” “没有什么选择是没办法做出的,只看你有没有那个决心了。”阿诺德摸向腰间的剑,手紧紧的握住了剑柄,“当我在得知父亲要以平定谋反的名义讨伐我时,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也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内心再也没有了犹豫和彷徨,当我该做出一个决断的时候,不论是断尾求生还是玉石俱焚,我都不会像你这样,懦弱、优柔寡断。” 泰特斯低着头,嘴唇微微颤抖,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下定了决心。 “阿诺德大人。”方纳终于出声了,“请您做好准备。” “嗯。”阿诺德点了点头,抽出剑来高举着,然后突然策马前驱,跑到冷山军队阵前。 “冷山领的将士们,听我号令!”阿诺德擎着剑,对他面前排成数十个阵列的的两万五千多士兵大声喊着,“从现在开始,冷山领由我执掌,你们只应听从我的命令,只能为现在唯一的费格拉夫家族之主效忠,效忠我——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 听到阿诺德突然的喊话,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即使是前排最为精锐和忠诚的鲜血十字骑士团都骚动起来,不明所以的议论纷纷。 “给我安静!”在鲜血十字骑士团阵列的最前方,盖洛普骑士大声呼喝着让自己的部下们镇静下来,同时他快速的驱马上前,一手擎着炙火骑士的旗帜,一手握着十字盾,严厉的瞪着阿诺德,“阿诺德大人,不论你现在说什么,局势都不会有所改变,你最好接受这一切。冷山士兵对于公爵大人的忠诚,是不会因为……” “听从阿诺德大人的命令,现在开始,阿诺德大人就是我们新的公爵!” 盖洛普话还没有说话,阵地的后方和侧翼就突然接连不断的传来了支持阿诺德的喊声,然后便是士兵们的喝应声。这样的变化,让盖洛普骑士的脸色急剧变化。 “是沃尔卡西家,还有沃克图伦家……不,那些伯爵都在这么喊,这群混账!”盖洛普骑士咬牙切齿的叫骂着,他马上意识到,阿诺德的举动并不是他的垂死挣扎,而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阴谋。 “快!快去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动摇军心!让公爵大人的骑士卫队去指挥我们狮心堡的部队,不要让那些士兵听信了这些家伙的谣言!”盖洛普急忙对自己骑士团的部下命令道,他这会儿已经管不上阿诺德了,冷山军队的混乱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希兹克利夫!”就在盖洛普准备转身去控制军队的时候,阿诺德突然厉喝一声,叫住了他,“你只是鲜血十字的骑士团长,你没有资格对狮心堡的军队下命令。” 阿诺德打马上前,来到盖洛普骑士的身边。“希兹克利夫·盖洛普,我的老师,你最好明白一点——” 阿诺德紧紧的盯着盖洛普骑士,眼神中透着最认真也最具危险意味的目光。 “我才是冷山公爵,你只是我的家臣,没资格代替我发号施令!” 看到阿诺德的眼神,盖洛普骑士的目光也变了,没有了作为指挥官的急躁,而恢复了身为剑术老师的沉稳和严厉。 “很好,阿诺德,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也要再教你一件事。”盖洛普骑士把炙火骑士的旗帜插在地上,无比严厉的瞪着阿诺德,“你还不是冷山公爵,而且,今后你也不会是了!” 他从十字盾后拔出自己的长剑,对准了阿诺德。“你是我教过的最差劲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公爵大人的长子,我根本不会教你剑术,现在,让我来为这段师徒缘分做个了结吧!” “愚蠢的想法,希兹克利夫。”阿诺德放平手中的剑,对准了希兹克利夫,“我保证,你今天会输得很惨,你会输掉你的愚见,以及你的信念!” 两军中央,泰格曼很快就发觉了冷山军队发生的骚动,即使他背对着自己的军队,但是那些喊叫声还是可以传到他的耳中。 他绷着脸,瞪圆了眼睛,虎视自己的军队,以及阵前交战的盖洛普骑士和阿诺德。 “阿诺德……”他磨着牙,如磨盘碾磨稻谷一般,一点一点把自己儿子的名字念出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啊!” 他猛地回头,怒视着路易。“你他妈的敢这样算计我!” “哦——”路易皱起了面孔,似乎是被脏东西喷到了身上一样难受,只不过他的表情实在太夸张和故意了一点,“姑父,请您注意自己的谈吐,这样吐露脏字实在有损您的公爵身份——哦抱歉,应该是前公爵。” 泰格曼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和路易玩文字游戏了,他向前迈了一步,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剑拔出来,对住了路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打败我?我的军队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那个小子根本不可能取代我。而你——等你做了我的人质,那么斯诺伦领的军队也不会是威胁,是你自己葬送了自己的领地和家族。” 路易耸了耸肩,微微笑着,尽管眼前就是泰格曼的剑刃,但是他却全然不感到紧张。“真的吗?您真的这样认为?你不是说笑的吧?” “去你的说笑!”泰格曼立刻就挥剑过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又如何能够继续忍耐路易那种嘲弄的轻佻表情,“等我把你那根该死的舌头割下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笑了!” 泰格曼的剑势非常凶猛,虽然作为公爵他已经很少亲自上战场与人搏杀了,但是他麾下骑士们的比试可不是观赏的戏剧而已。尽管不再年轻,可是泰格曼的剑术依旧凶狠凌厉,他的霸道和勇猛,全部能在他的剑上体现出来。 面对直朝自己砍来的剑刃,路易仍是面带讥讽般的微笑,一动不动,好像任泰格曼砍一样。 “锵” 就在泰格曼的剑刃已经快要砍到路易身上时,站在路易身后的里斯及时站了出来,立在路易身前,同时伸出双手交叉挡在自己面前,用手腕硬接了泰格曼的剑。 而出人意料的是,剑刃并没有把他的手给砍下来,反而发出了金属交击的声音,好像是砍到另外一把剑上。 泰格曼皱起眼,手中的剑刃缓缓划开了里斯的袖子,露出了下面的金属光泽。 “矮人的义肢技术,你除了这张脸,手也是废的。”泰格曼上下打量着里斯,眼中终于露出了认真的神色,“对了,脸上的伤疤,还有残疾的双手,我知道你,两年前就是你在白马城的火灾中救了路易,‘忠诚的猎犬里斯’,没错吧?” “只是为公爵大人办事而已。”里斯淡淡的应了一句,然后猛地一抬双手,顶开了泰格曼的剑刃。 “你倒是值得做我的对手。”泰格曼扭了扭手腕,又瞥了一眼待在里斯身后好整以暇像是在看戏一般的路易,“但现在不是时候。” 里斯没有回应,将泰格曼逼离路易身边后,他立刻又冲了上前,试图和泰格曼做纠缠。 不过现在泰格曼反而不想和他打,他的目标是路易,只有抓到路易,他才能威胁住斯诺伦军队。 “给我滚开!”泰格曼几次试图晃过里斯,可是里斯却一直缠在他身边,几乎是贴身和泰格曼走搏斗,泰格曼很难和他拉开距离,找到突破防御的机会。而且,里斯的双手是钢铁做的义肢,本就非常适合这种贴身纠缠的打法,攻守自如,一时半会儿之间,泰格曼居然拿他毫无办法。 “可恶!”又一次的出剑被挡下后,泰格曼也终于耗尽了耐性,“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告诉,冷山人是如何屠杀一条扰人的看门狗的!” 泰格曼被纠缠住,使得冷山军队中一时半儿没有具备足够威望的人来主导大局,虽然盖洛普让他部下的骑士们去指挥那些士兵,可是对于由农民征召来的士兵而言,这些骑士本身的威信完全无法和泰格曼相比,更何况现在另一面对他们下令的又是半个月之前还是他们未来领主的阿诺德,一时之间,这些士兵摇摆不定,根本不知道该听从哪一边的。 奥兹在盖洛普骑士发出命令的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后面的步兵方阵,他是他的同僚中头脑最清晰的人物,能够得到泰格曼的赏识,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剑术,同时也在于他本身判断局势的能力。 可是,当他试图策马奔向步兵阵列时,泰特斯却孤身一人挡在他得面前。 “莱斯利勋爵,请您让开!”奥兹骑在马上,焦急对面前的泰特斯喊道,“这是叛乱,这是谋反,您怎能纵容!” 泰特斯沉默不语,目光只是盯着地上的尘土。 奥兹咬了咬牙,决定绕开泰特斯。 但是当他打算这么做的时候,泰特斯直接伸出手臂,挡住了奥兹的前进方向。 “当初诬陷阿诺德大人谋反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愧疚、不安,如果对待敌人使用这种计谋是人之常情,可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做、这样做……那件事已经困扰了我很久,我的内心备受折磨,甚至夜半梦回之时我都会想,既然父亲可以这样对待儿子,那么儿子又为什么不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对待父亲呢?” 听到泰特斯的话,奥兹顿时面色一凛,明白了泰特斯的立场。“您要协助阿诺德?您这是在背叛公爵大人!” “我从未想过背叛公爵大人!听好,皮尔德诺尔,即使父子至亲之间可以相互背叛,我也绝不会背叛公爵大人!” “那么就请您把路让开!”奥兹焦急的喊着,他胯下的马匹也同样不安的打起了转,“如果不快点平定军中的骚乱,斯诺伦军队随时有可能去攻击还在两军中央的公爵大人!”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泰特斯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我不会让开路,如果你一定要过去,那就现在杀了我。我不能背叛公爵大人,但也没办法背信弃义,抛弃阿诺德大人不顾,所以……你大可以杀了我,那会是我最好的归宿。” 奥兹呆呆的看着泰特斯,攥紧了手中的马鞭。 第六十五章 枭雄 “您……”奥兹把手放在剑柄上,慢慢拔出了剑,然而他的手不住在颤抖,几乎连剑都握不稳,“您真是卑鄙,自己无法做出抉择,就强迫我来帮您做吗?” “你只要坚定自己心中的信念就好了,奥兹!”泰特斯猛地睁开了眼,目光如电的看着奥兹,“我不能在天平平衡的两端之间做出选择,但是你可以!现在,证明你对公爵大人的忠诚!” “我……”奥兹的嘴唇颤动着,却怎么也抬不起手中的剑。 “奥兹!”突然,从奥兹身后传来叫喊声和马蹄声。 一群和奥兹穿着同样制式盔甲的年轻骑士策马来到了他身边。 “我们来帮你了!”其中一个人说道,然后他马上又看到了前方的泰特斯,“莱斯利勋爵!您……您为什么挡在这里?” 泰特斯只是撇了他们一眼。 “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不要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别人!”奥兹突然一咬牙,猛地挥鞭,转身向阵地的最前方奔去,“我受不了你这样的软弱!” 刚才赶到的骑士们一脸纳闷,他们根本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无奈的跟上奥兹。 泰特斯放下了手臂,表情却变得更加复杂。 阿诺德又一次挥剑砍在盖洛普骑士的十字盾上,他每一次进攻都会被那面盾牌挡住,而哪怕已经挨了不知多少下,这面盾牌却始终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不动之盾’。”阿诺德喘着气,目光逼人的盯着那面盾牌,“据说从来没有人能够突破你这面盾牌伤到你,这是真的吗?” “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传说。”盖洛普把盾牌架在地上,沉着脸回答道,“然后用自己的剑来见证。” “不管是不是一个传说。”阿诺德深吸了口气,然后高举起手中的剑,“今天我都会打破它!” 他猛地挥剑下劈,但是再一次被盖洛普骑士的盾牌挡住。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力和力气,能够战斗这么久,似乎你的身体变健康了,没有像以前那样一挥剑就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但是,你的剑术还是一样的糟糕,出招漏洞百出,你这样想打赢我,至少还得再过一百年。” 盖洛普轻松的用十字盾格挡住阿诺德的剑,然后盾牌向前一顶,推得阿诺德重心不稳,被迫踉跄后退,而趁这个机会,盖洛普也抽出一直藏在盾牌后面持剑的手,朝阿诺德的心脏刺去。 阿诺德在踉跄后退的同时挑剑隔开盖洛普的剑,不过他的步伐很乱,没能完全改变对方出剑的轨迹,盖洛普的剑最后还是擦着他的面孔划了过去,在阿诺德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阿诺德连退好几步,与盖洛普拉开足够距离后,他停下来摸了下伤口。伤口并不是很深,但还是带出了相当多的血。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盖洛普骑士举起剑,对着阿诺德说道,“你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又要如何打败你父亲?” “嘁。”阿诺德轻啐了一声,如果换个场合,他完全有信心战胜盖洛普,可是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他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能力的。 “只要打碎你那面盾牌,”阿诺德盯着盖洛普手中的十字盾,好像是在瞪一个仇人一样,“就可以打赢你。” “那你大可以试试。”盖洛普再度出剑,因为一只手要持着将近一人高的盾牌,他的行动并不算灵活,所以之前一直都在防守阿诺德的攻击,只在偶尔抓住机会反击一两下。可是现在阿诺德气喘吁吁,差不多已经耗尽了体力,正是他主动进攻的好机会。 阿诺德闪开盖洛普的剑,相比对方的防御,盖洛普的进攻倒没有那么难化解,毕竟他有着那么一面大盾牌作为拖累。 狼狈的滚地躲闪同时,阿诺德也关注着局势,泰格曼那边被里斯拖住,基本没有问题,而鲜血十字骑士团的骑士则四散而去,试图控制军队或者阻止那些伯爵,不过这个问题也有泰特斯和方纳去解决,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击败盖洛普,拿下他身后的炙火骑士军旗。 “希兹克利夫,”阿诺德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气息很急促,但是气势却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还记得佩恩吗?” 盖洛普微微昂起头,头盔阴影下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当然记得,他算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了,和你这个劣等生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他同样死在了我的手里。”阿诺德慢慢朝盖洛普前进,这一次他没有举剑,而是把手放下,让剑自然的垂在自己腿边,“你们都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太执着于自己看到的东西了,永远察觉不到来自你们视野死角的危险。佩恩就是这样死的,我从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剑刺进了他的要害,他无力挣扎,只能悲哀的死去。” 盖洛普没有回应阿诺德的话,但是他阴沉的脸色已经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当阿诺德走到理他只有三四步的时候,盖洛普突然托起盾牌,一个跨步上前,用盾牌猛力前砸,厚重的盾牌沉沉的砸中阿诺德的面门,几乎把他敲得头晕眼花,而与此同时,盖洛普也从盾翼下递出了自己的剑,刺中了阿诺德的腹部。 “你不应该激怒我!”盖洛普大声吼道,“但我也不会杀你,我不会和你一样绝情,所以,就让公爵大人来审判你吧。” “不,他没有这个机会了!”被砸出鼻血的阿诺德没有回头,而是突然贴了上来,他任由盖洛普的剑刺穿了自己的肚皮,然后趁盖洛普没来得及收盾的机会,沿着他出剑的路径,把自己的剑从他盾牌的盾翼下递了进去,同样刺进了盖洛普的腹部。 两个人要害都受了重创,盖洛普骑士顿时呕出一口血来,手中的盾牌也落下,身体跌跌撞撞的向后倒去。 而阿诺德还站在,他的肚子上同样在大量出血,可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一只手费力拔出了插在腹部的剑,另一只手哆哆嗦嗦的从胸前的内袋中取出一个小水囊,用牙齿咬出塞子,将里面的水大口的灌进自己的口腔。 他腹部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出血,虽然脸色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显得煞白,但至少伤口暂时算是止血了。 “赞美大天使!”阿诺德仰头高呼了一声,虽然呼吸还是很急促,面色也因为失血而显得异常苍白,可至少伤口姑且是治愈了。 他走上前,走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盖洛普骑士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盖洛普骑士。阿诺德的影子落在盖洛普骑士的脸庞上,此刻,他用自己的阴影遮蔽了盖洛普骑士眼中的光辉。 ,倾斜水囊,阿诺德把里面剩余的圣水全部倒在了盖洛普骑士的伤口上,刚才几乎出于弥留之际的盖洛普得到圣水的治疗,伤口同样止住了血,但是他现在却没有能力站起来。阿诺德之所以把圣水倒在他的伤口上而不直接给盖洛普骑士喂进圣水,就是不想让圣水马上治愈他其他受创的内脏。 “我也不杀你,即使你认为我绝情。”阿诺德冷漠的看着盖洛普,手中还握着盖洛普骑士的剑,“我要你看到,我君临狮心堡的那一天,我会证明,这片土地的主人终将让诸逆臣瑟瑟发抖,匍匐于他的怒火与威严之下。” 盖洛普骑士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他只能看着阿诺德从他身边走开,却连一句阻止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阿诺德走向插在地上的炙火骑士旗帜,周围的鲜血十字骑士团的骑士中有些人想要阻止他,可是却犹豫着不敢上前,他们不是盖洛普,没有曾经做过阿诺德的剑术老师,所以对于这位费格拉夫,他们理论上应该效忠的未来主人,这些骑士并不敢动手。 拔起炙火骑士的旗帜,阿诺德看着旗帜上那位身披火焰披风向前冲锋的骑士,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两军中央,泰格曼和里斯的胜负还没有分出。 “真遗憾,姑父,看来你的时间不多了。”路易抬起头望了望天上已经升到半空的太阳,估算着目前的时间,“虽然看起来您到现在还是打算负隅顽抗,但是我可没有继续放任您的想法。” 路易拔出腰间的丝绒扇子,对着斯诺伦军队的方向一挥。 “你要让你那些女人一样的骑士来取我的头颅吗?”和里斯架着刀的泰格曼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突兀的一脚踹开里斯,“那就来试试吧,看看我们谁的准备更加充分。” 路易皱着眉头看了眼泰格曼,与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斯诺伦军队没有什么动静。 他望向自己军队的阵列,试图从其中寻找罗塔伯爵冈瑟的身影,但是却没能找到。 “冈瑟!”泰格曼突然朝着斯诺伦军队的方向大声吼了起来,“如果你还想要白马城,就给我动作快点,要是非得我拧下了路易的人头你才肯动弹,到时候我一寸土地都不会给你!” 随着泰格曼在战场中央的一声大吼,斯诺伦军队全员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当然,也有些视线是朝向待在阵列内的冈瑟的。 然而,他这一声大吼就和刚才路易的号令一样,都没有得到回应。 泰格曼也皱起了眉头。 “呵,我可爱的姑父,看起来你的准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充分嘛!”路易轻笑着,看着泰格曼的眼神中不无嘲笑,“而且,您说要拧下我的头颅,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 “哼——”泰格曼一拳捶开又纠缠上来的里斯,怒视着路易,“你以为这条狗能够挡得住我?你给他戴的项圈太重了,看吧,现在他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里斯气喘吁吁,虽然钢铁义肢可以作为他有力的武器,但是也给了他极为沉重的负担,义肢的重量对他这个残疾人而言实在太沉了一些。 “至少……”里斯奋力再站起来,又朝泰格曼扑了过来,“我还打的动!” 泰格曼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里斯,面对里斯明显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冲锋,泰格曼可以清楚的看出他动作中的破绽来。当里斯快要冲到他身前的时候,泰格曼大喝一声,高举起剑,同时错开身子,将剑下插,直接刺穿了里斯的双手,把他的钢铁义肢钉在了地上。 “我没时间和你玩接飞盘的游戏了。”泰格曼一脚踢翻里斯,然后拔起剑,朝路易走去。 “冈瑟,你这个胆小鬼!事到如今,就算你再想出来讨好我,我也不会给你一寸土地了!” 泰格曼大步向前,现在在他和路易之间已经没有了阻碍。 而这个时候,冈瑟也终于从士兵阵列的后面走出来,出现在泰格曼的视野中。 看到远处那个人影,泰格曼冷哼一声,没有任何好脸色。 “太晚了,冈瑟,现在就算你跪下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蛇鼠两端的行径!” “是的,确实不值得原谅。”路易突然笑了起来,他面对着泰格曼,虽然没有去看身后斯诺伦军队的情况,却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我会接受他的求饶。” 泰格曼扯了一下嘴角,下意识想要嘲讽,可是马上,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另一个人让他顿时脸色大变。 冈瑟面色铁青的看着远处的泰格曼,他低下头,语气非常卑微的对身旁的老者说道:“大主教阁下,泰格曼的话都是为了动摇我军军心的谣言,请您千万不要相信他!” 站在冈瑟身旁的老者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看着泰格曼。他顶上剃着光头,光秃秃的头顶上戴着一项鲜红色的方型帽,身上着着白色的法衣,不过披在肩上的披肩却和帽子一样是鲜红色的。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默默的看着泰格曼,似乎全然不打算开口,但是,从他那张庄严肃穆的面孔上,泰格曼却完全能够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本尼迪特克——”泰格曼愤怒的咆哮了起来,“你这个秃驴,又敢来坏我的好事!” 第六十六章 末路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泰格曼,对于对方的侮辱无动于衷。 而泰格曼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本尼迪特克,然后迅速将转移到路易身上。 “真是可惜,孩子,本来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不想杀死你的。”泰格曼提起剑,朝路易猛冲过去,他想趁着本尼迪特克还在远处,现在没人能够保护路易的机会,直接取下路易的性命。 “因我的主,这世上的国都成了我主的国,祂行在天上的义也行在了地上!祂必为王,直到这天上、这地上、这无穷海洋和地平尽端的国都归于祂!万王之王!我虔诚的向您的名字祈祷!万王之王!我将侍奉您到永永远远!”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高声念诵着《悯救书》中的经文,他洪亮的声音奇迹般的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而随着他的念祷,即将冲到路易面前的泰格曼眼前忽然被一阵刺眼的白光所遮蔽,使得他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不得不停下自己冲锋的步伐。 “呵,真是遗憾啊,姑父。”在看不清楚东西的白光中,泰格曼听到了路易那嘲弄的声音,“看来您是杀不了我了,不过请您放心,我可会放您一马的。” 泰格曼被路易那嘲弄的语气给彻底激怒了,他闭着眼,干脆盲挥剑,试图砍中应该就在自己面前不远的路易。 “给我站出来,小子,如果你还有一点泰姆士卡的荣誉感的话,给我出来,和我打!” “大人就不要欺负小孩子了。” 路易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本尼迪特克的声音从泰格曼前方传来。 “要打的话,我可以奉陪。” 白光消散,慢慢显露出本尼迪特克的身影来,他口中低声念祷着经文,然后右手在身前虚抓,凭空拔出一把通体由金黄色的光芒构成的光剑来。 “圣剑术……”泰格曼勉强着睁开眼,虽然刺眼的白光已经退去,但是那把光剑也同样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好啊,既然你想死,我可以大发慈悲的成全你,嗨啊——” 泰格曼高举起剑,用力的朝本尼迪特克劈砍了过去。 大主教双手持光,横抬起剑身,挡住了泰格曼的这一剑。 泰格曼继续施力下压,逼着本尼迪特克把剑收缩回自己的身前,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剑,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 “每一次关键时候,你这个家伙都会出来碍我的好事的,上一次要不是你突然提前抵达冷山领,我就可以更加不留后患的处理掉伊夫林了!” “我想恐怕不止如此吧。”本尼迪特克面不改色,虽然他的年纪比泰格曼还有大上十来岁,眉毛都有些灰白,可是他和泰格曼对剑却全然没有露出疲态来,“您这么痛恨我,是否也是因为两年前的事情呢?” “你说呢?”泰格曼冷笑一声,稍微扭转剑身,然后侧向用力,挑开了本尼迪特克的光剑。 本尼迪特克立刻后退一步,避过了泰格曼紧跟的一剑,调整好姿势和站位后,他的剑再度和泰格曼架到了一起。 “你听说过里斯的名字,而且还很清楚他在两年前做了什么,所以我想一直以来的一项推测或许可以成立——当初先代公爵和其长子急死,斯诺伦领突然发生动乱,恐怕你在其中没少出力吧?” 说着,本尼迪特克还扭头微微朝身后撇了撇。“更何况,您和罗塔伯爵冈瑟·弗格斯又是那么的熟悉。” “哈,那个胆小鬼——” 泰格曼再度顶开本尼迪特克的剑,然后横剑一挥,只不过又被大主教躲了过去。 “如果那个胆小鬼可以再果决一点,也就不会有眼下那么多的事情了。” 泰格曼几次出剑都被本尼迪特克挡住,而且,刚才被他打倒的里斯这会儿也已经站了起来,正徘徊在泰格曼背后寻找机会。 “想二打一吗?”泰格曼瞄了眼身后,然后冷哼了一声,“有多少人就来吧,不论你们多少人一起上,我都不怕!” 泰格曼猛力挥剑,凶猛的攻势逼得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连连后退,不过他的出剑其实没有用全力,看到背后的里斯打算上来偷袭,泰格曼里面转头一脚踹在里斯的胸膛上,再把他踢到在地。 “枭雄末路,但是却依旧如此顽强。”本尼迪特克平静的看着泰格曼,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欣赏的意味,“能和您这样的对手交手是我的荣幸,不过斯诺伦领有您这样的敌人,却是万分的不幸,这也是我绝对不愿意看见的。” “喝啊——”刚踢倒里斯,泰格曼还来不及去补一刀,他又得面对本尼迪特克的威胁,暂时放过倒地的里斯,再度和本尼迪特克拼杀在一起。 “呵,真是精彩的厮杀,不过,这真是愚蠢。”被刚才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神术接回斯诺伦军队中的路易冷笑着欣赏远处的战斗,虽然他的老师也在其中,但是路易还是没有放下他那嘲弄的笑容。 “您说是吧,冈瑟伯爵?” 冈瑟站在路易的侧后方,微佝着身子,不过却并没有表现的太卑微,佝偻着腰的同时,也抬着头盯着路易的侧脸。 比起路易来,他还是更加忌惮本尼迪特克大主教。 这样盯了一会儿,或许是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嫌疑,冈瑟又马上低下头,语气恭敬的对路易答道:“眼下泰格曼不过是困兽之斗,胜利已然掌握在您的手中,恭喜您,公爵大人,这是您第一次统帅军队指挥作战,就取得如此战果,您的威名一定会响彻整个帝国的。” “这算是战争吗?”路易又轻笑了一声,“我们还一兵未发呢。” “正是因此,您的胜利才显得伟大。”冈瑟把腰弯德更低了,但是垂下的面孔上是如何的表情,路易可就看不到了。 “不,那是不名誉的,别人会说我们是畏惧于冷山人的强大才耍的阴谋诡计。”路易摆了摆手,目光紧盯着远处的炙火骑士旗帜,“要出兵了才算战争,明白我的意思吗,伯爵?” 冈瑟微微怔了一下,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路易一番,然后再度低下了脑袋。 “是的,我明白,公爵大人。” “那么就去准备吧。”路易的视线依旧望向前方,同时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给我的表哥准备一份意外惊喜——如果他还不能控制住那些山民乡巴佬的话。” 就在路易盯着炙火骑士旗帜的同时,一公里外的阿诺德也仿佛有所感应,转过脸望向自己那位表弟。 “路易,你果然很耐不住寂寞啊。” 阿诺德望着斯诺伦军队的方向,虽然看不清自己那表弟的面孔,但他却望得相当出神。 “放下那面旗帜!”正当阿诺德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诺德扭过头来,看着奥兹和他身后那些年轻骑士。 “你是谁?” “奥兹·皮尔德诺尔。”奥兹翻身下马,同时拔出了自己的剑,“你不配碰那面荣耀的旗帜,叛徒!” 阿诺德漠然看着奥兹,连剑也没有拔。 “奥兹·皮尔德诺尔?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他昂首挺胸走上前,左手还擎着炙火骑士的军旗。 “你拿剑对准了我,是想要做什么?” 面对阿诺德的质问,奥兹并没有畏惧退缩,他同样昂起头,毫不示弱的看着阿诺德。 “你刚才问了我的名字,我就把这当做你提出的决斗邀请,战场上的决斗是最为神圣的,如何,你敢吗?” 阿诺德把军旗插在地上,拔出了自己的剑。 “你的团长正倒在地上,然后你现在又来向我发出挑战。很好,这很有趣,对你,我没有什么可以手下留情的。” “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么就让剑来证明吧!”当阿诺德拔出剑的一刻,奥兹立刻跨步上前,把自己的剑也刺了出去。 “首先!”阿诺德横手一挥,轻松挑开了奥兹的剑,“你必须学会用敬称,对待你的领主,这样的无礼是不可被接受的。” 奥兹的剑虽然被挑开,但是他趁势挥剑刺向阿诺德的肩膀,同时自身随时准备闪躲阿诺德可能刺过来的剑。 然而阿诺德完全没有要出剑的意思,他直接伸出左手,抓住了奥兹的剑刃,虽然他的手被剑刃割得鲜血淋漓,但是阿诺德却好似完全不在乎。 奥兹根本没想到阿诺德会这么做,他之前没有见过阿诺德,对于这位公爵继承人只从一些传闻中获取些许了解,而现在他亲身和阿诺德比试后,才发现那些传闻似乎相当不靠谱。 “其次!”阿诺德递出剑,架在了因为剑被抓住而没来得及躲闪的奥兹脖子上,“你最好辨明形势,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真是愚蠢得让我厌恶。” 那些跟着奥兹一起过来的年轻骑士看到这一幕,都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奥兹抬起头,看着阿诺德,他现在心里确实有些挫败感,但是这种挫折还不至于打败他。 “我不会说是自己大意了这种借口,输了就是输了。”奥兹昂首,同时松开了握剑的手,“既然不会手下留情,那么就请动手吧。” “啪” 阿诺德没有用剑划开奥兹的喉咙,而是用剑身拍了奥兹的脸孔一巴掌。 “所以我说,你这样自以为是又看不清形势的家伙让我厌恶。”阿诺德丢开手中抓的奥兹的剑,任由鲜血留下来,“给我看清楚,看仔细!你以为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这里是战场,我是冷山领的主人,而不是你们应该敌对的目标!斯诺伦的军队正在我们对面,他们和我们的每一个合作都携带着深远的谋划,我不会允许路易乱动我的东西,而如果你要阻拦我,我也会很清楚的告诉你,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诺德直接收回剑,转过身,把奥兹丢在原地不做理会。 “你们都给我听好,听好!” 阿诺德拔起军旗,对着整只军队大声吼着,他的声音就好像已经把喉咙翻开来,把五脏六腑最深处的气势都释放了出来。所有人,包括鲜血十字骑士团那些犹豫中的骑士,包括步兵阵列中那些被四面喊声给搞混了头的普通士兵,还有倒在地上无力动弹的希兹克利夫·盖洛普,挡在鲜血十字骑士团和步兵们中间的泰特斯·莱斯利,已经与那些伯爵待在一块儿的约翰·方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阿诺德,不论他们当前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 “听好——” 阿诺德一手擎着炙火骑士的军旗,一面扫视着冷山领的军队,他的目光如炬,熊熊燃烧的激昂气势中又带着深沉的思虑,他站在那里,哪怕一言不发,也叫人畏惧,好像他就该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他就该是所有冷山军队听从的冷山公爵一般。 “对面的斯诺伦人还在看着我们,他们的眼角还带着不屑于掩饰的嘲弄,随时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他们会看到什么?惊慌失措的鼠辈,自相残杀的兄弟?不!我们是冷山人!我们是这个帝国最强大、最勇敢的战士,他们在我们面前不堪一击又怎敢用那种眼神来瞧我们!叫他们看到,什么是冷山军队!” “他们会听到哦们战马的嘶鸣声,然后惶恐的在我们的铁蹄下求饶!他们将看到我们拔剑出鞘,用嘴冰冷的语言告知他们冷山人可以做什么!如果她们想要战争的话,我们就可以给他们,我们从来不畏惧战争!” 奥兹茫然的看着阿诺德,又和他的同伴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不明白阿诺德到底要做什么,尤其当他们将目光投向战场中央的泰格曼时,心中的疑惑变得更加纠结。 “然而,不畏惧战争不代表我们需要战争,不代表我们应该让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消散在接连不断,无法带来任何东西的战争中!我现在放逐我的父亲,因为我需要你们把额头上的汗水,背脊的力量,和我们心中的勇气,都奉献给真正需要你们的冷山领,你们是骄傲而自豪的冷山人,你们把强大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展现给别人,然后哦们还需要什么呢?回去——回去听听山间林野的乡音,去看看伊莲娜湖美丽的波光,想起你们父亲对你们的教诲和责骂。我们是冷山人,这块土地已经足够我们生息,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阿诺德松开手,任由手中炙火骑士的军旗倒在地上。 “先生们,如果你们现在选择要战争,那我就给你们,但是,不要忘记——不要忘记你们是骄傲而自豪的冷山人!” 阿诺德转过身,对着斯诺伦领的方向,高举起剑,大声的吼道: “全员布阵,准备防御斯诺伦领的偷袭!步兵方阵上前,各队采取五段列阵,展开我们的前线防御。快点去做,你们这些山猴子,把你们脏兮兮的爪子都给我伸出来,要是斯诺伦那些骑白马的娘娘腔敢冲击你们的阵列,就把他们干净的和娘们儿一样的脚都给挠得皮开肉绽,叫他们再也走不了路!” “骑兵绕到两翼,骑士团的全员随时准备包抄敌军。不要告诉我你们的人比对方少这种借口,你们就是让马骑着你们也可以把那些连马都不会骑的‘女骑士’干翻!” “给我快点行动起来,你们这些家伙!现在是你们的公爵在下命令,不管你是山民还是赛罗迪布人,现在都得给我想起来,你应该是一个冷山人!费格拉夫的当家要你们准备战斗,你们这些活该死在战场上的烂命种!去准备战斗吧,因为你们还要回到故乡,给我去准备战斗,因为你们的故乡还在召唤着你们!” 全体冷山军队沉默着,无数双眼睛呆愣愣的望着阿诺德的背影,望着那个自称是冷山公爵,是他们领主,并要求他们这些冷山人去战斗的少年。 “准备战斗!” 中间的步兵们最先喊了起来,他们迅速的上前,摆开一个又一个整齐的阵列,如铁壁般架起了盾墙,同时也把他们闪着耀眼光芒的长矛展现在斯诺伦人面前。他们高声喊着,杂乱的话语间夹粗鄙的叫骂声,但是冷山军队的气势却在逐渐上升,渐渐的,原本混乱的不堪的队伍恢复成了他们最令人畏惧,最强大的模样,即使是斯诺伦人,也不得不忌惮这样的军队。 而后,那些伯爵的军队也开始动了起来,他们同样高呼阿诺德的名字,紧跟在中间步兵的方阵后列阵。看到这样的阵势,奥兹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还倒在地上的盖洛普,最终决定听从阿诺德的命令,带着起兵部队绕到两翼,准备突击。 冷山军队慢慢的在移动,他们停止了混乱,在各种叫骂声和放肆的笑声中,他们对斯诺伦军队的方向摆开了架势,做好了随时一战的准备。 “呼——看来是没有机会出手了啊,表哥,你总是能够抓准时机挽救自己哪!”远处的路易看到这一幕,轻轻吐了口气,脸上还是那种傲慢轻人的笑容。不过,无论路易如何自大,他现在也明白,这已经不是合适的与冷山军队交战的时机了。 战场中央,泰格曼一剑格开本尼迪特克的攻击,然后又转身用手肘撞开扑上来的里斯,他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以及里斯已经纠缠了不知多少个回合,虽然他总能占到上风,可就是没办法拿这两个人怎么样。 当他听到身后的呐喊时,泰格曼一只眼睛警戒着还游刃有余的本尼迪特克,另一只眼的注意力则放到了身后的冷山军队。 炙火骑士的军旗已经降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绘着乌鸦的旗帜。 “阴郁乌鸦。”泰格曼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那面旗帜,“你想用这个来当你的军旗吗?阿诺德,你这个阴沉的家伙……” 第六十七章 我还是不喜欢你,但是现在我的意志就交给你继承了,儿子 “您最后的依仗也已经消失了。”本尼迪特克向前迈进了两步,不疾不徐的对泰格曼说道,“您已经完全输了。” 泰格曼没有理会本尼迪特克,而是看向一旁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里斯。 “忠犬,即使这样,你也要继续战斗吗?” 伤害累累的里斯艰难的从地上再一次爬起来,现在他的义肢都快完全断裂掉落下来了,但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刻板,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面对着泰格曼。 “我只是……在为公爵大人做事而已。” “哼,真是一条狗。” 泰格曼收回目光,从另一边的眼角瞥了出去。 “然而,有这样忠诚的狗,也真是一件叫人羡慕的事情啊……” 泰格曼反手把剑插在黄土上,朝本尼迪特克走了过去。 “这不是结束,秃驴,你的阴谋没有那么容易就会得逞。等着瞧吧,费格拉夫的阴影,早晚有一天会再度降临到你那光秃秃的头上的!” 他用力的扯着自己的领子,粗暴的把披风解了下来,然后随手朝后扬去,任自己鲜红的披风被弗塔根领的风沙吹到空中。 “请您放心,以后泰姆士卡与费格拉夫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战争,这就是终结了。”本尼迪特克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视线的焦距并没有放在泰格曼身上,“从此往后,两家将是最为亲密无间的至亲,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两家的情谊。” “情谊、至亲,哼——”泰格曼冷哼一声,昂起头,看着站在斯诺伦军队阵前的路易,“别忘了,在这之前,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也是这样的关系。” “我当然没有忘记,也正是因为顾念这份情谊,路易公爵才会特意想请您到白马城暂住,他会为您准备一座舒适宜居的庄园,让您可以尽情的欣赏海边的美景。您很喜欢的吧,大海对您而言,应该是非常难得的景致。” “然而我更希望去拥有它,而不是看着它。”泰格曼停下了脚步,他那炙热的双眼里,仿佛是有一团火在燃烧,“这个世界越来越小了,即使是海洋,也已经装不下那么多的野心。” “不。”本尼迪特克摇了摇头,“世界还是那么大,只是人们的野心变大了。您会觉得小,只是因为它留给您的空间不够装下您那过分的野心。” “过分的野心?”泰格曼低头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本尼迪特克还是在嘲笑自己,“野心这种东西,是没有止境的,看着吧,亲眼看着它一点一点膨胀到连你这无心寡欲的大主教也容纳不下的地步吧。” 泰格曼挺直了腰,虽然他面对着斯诺伦军队的方向,但是他的心思却已经完全飘向了狮心堡。 “听着,阿诺德!” 那粗犷的嗓音响彻在战场上方的天空。 “我到现在还是不喜欢你,但是既然你做到了这一步,我就应该向你认输。现在,你是冷山公爵了,狮心堡和冷山领,那些土地和土地上的财产,还有那群反复无常、心思阴险的封臣,现在都是你的了!” 听着泰格曼承认阿诺德的地位,泰特斯的内心百味杂陈,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把我的意志继承下去吧。”泰格曼抓着自己的胸口,低下头,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的儿子,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喜欢你。” 尽管泰格曼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在五百米开外根本就不可能听见,可是阿诺德却好似有感应一般,下意识的握住了胸口的衣襟。 “我会的。”他的眼神深邃,却没有任何悲伤或者喜悦的表情。 “我的父亲。” 本尼迪特克转过眼珠,瞥着立在他身侧的泰格曼。 “我还以为您会顽抗到底呢。” 泰格曼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骤然抬起头,对着天空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堂堂泰格曼·费格拉夫,居然也会被自己的子嗣放逐……哼,这样的失态已经是丢尽了颜面。不过,斯诺伦人,不要忘记,因果实惠相互报应循环的,你们今天种下的因,改日会得出什么样的果……我很期待哪!” 说完,泰格曼径直朝前走去,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任何停顿。 “那么您留在狮心堡的家眷呢?”本尼迪特克继续出声,他同样没有去看泰格曼,声音也很沉稳,语气都不像是在提问,“要我们通知阿诺德大人,或者说阿诺德公爵把您的夫人和子女送到这边来吗?还有那位霍图堡男爵威廉——当然,他应该很快就当不下去这个男爵了。不过是即使这样,威廉男爵也应该得到妥善的照顾和保护,他毕竟是您的儿子,不是吗?” “我说过了。”泰格曼没有回头,步伐也没有停下来,似乎他的决心一下定,就全然不会有犹豫,“狮心堡的土地和土地上的财产,现在都属于阿诺德了,他要怎么处置,都是他的事情。” 本尼迪特克听着耳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由皱起了自己灰白的眉毛。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过,现在能够把这样的心头大患除去,也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太阳慢慢爬到了天空中的最高点,弗塔根领最为炎热的正午来到了。而冷山公爵泰格曼·费格拉夫,就在自己人生盛年,被亲生儿子流放,从此再也不得踏足故乡,直至终老。 阿诺德看着自己的父亲在斯诺伦骑士的环绕下,走进对面的阵列,然后消失在士兵的茫茫人海中。 “我们撤军,回冷山领。”他面无表情的下令道,那淡漠的面庞,好像是一副面具已经融化在上面,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切。 方纳回到了阿诺德的身边,虽然还有很多忠于泰格曼的骑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绝大部分的士兵都在伯爵们和方纳等人的胁迫下,懵懂的承认了这一事实。 “遵命。”方纳低下头,以非常恭敬的仪态向阿诺德行礼,“公爵大人。” 但是,他的脸上却和阿诺德一样,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泰格曼的披风还飘扬在风沙中,好似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一段悲伤的歌谣。 —————————————— 篝火中的柴火在噼啪作响,那烫着面孔的火光映在阿诺德的脸上,把他的脸颊染成了橘红色,苍白的脸庞,现在都被掩盖在了火光之下。 每次看到这样的篝火,阿诺德总是会不免想起伊莲娜湖边的那座森林,还有贾德森,还有那些唱着乡曲吃着扎口干粮的战士们。 就连佩恩的面孔都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您还好吧。”方纳走到他身边,侧着身子坐了下来,“您的心事很重,都摆在您的脸上了。” “要问这个问题的是我,约翰。”阿诺德盯着篝火,对方纳说道,“为什么你可以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难道你不恨我吗?放逐生父,还把你的侄子打成重伤,即使你今天选择突然背叛我,我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能够得知您的内心也有痛苦这一点,我就放心了。”方纳把脸转过去,目光也盯着篝火,“至少,您的心肠还会为这样的事所触动,会流露出一个人悲伤的模样来。”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约翰。” “泰特斯很痛苦,我看到他总是盯着自己那把匕首看,那样的眼神让我害怕,我害怕他会自杀。”方纳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好像全然没有听见阿诺德的声音,“如果不是大天使的教义不允许信徒自杀,我想他一定会用死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痛楚。” 阿诺德没有继续开口,他明白了,方纳并不是没有痛苦和挣扎,只是那些悲伤都藏在他的内心,尽力不显露出来。 “盖洛普骑士和那些年轻的小子还对您很不服气,虽然我已经让人收缴了他们的武器,但是您还是当心一点为好,这些人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 那么你呢?阿诺德在内心这样问道。你又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呢,是像泰特斯那样追求死亡的解脱,还是要和盖洛普、皮尔德诺尔那些人沆瀣一气,准备又一次“为了冷山领”而推翻自己的主君? “前方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方案抬起头,目光有些失神的望着山崖间的黑暗,“希望您能好好走下去,这会是一段比现在还有困难和艰辛的路程。” “这一点,我在离开阴郁堡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阿诺德站起身来,朝营地外走去。 “您要去哪儿?”看到阿诺德快要离开篝火光线的照射范围,方纳不由得站起身来问道。 “去埋葬过去的地方,稍稍祭奠一下幽冥。” 方纳看着阿诺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默默的坐了下来。 “祭奠幽冥……”黑暗中,莉莉没有笑容的面庞正对着阿诺德,“真是诗意的说法。” “只是谎言而已。”阿诺德走近莉莉,突然把她搂在怀中,“所谓的诗歌,都是矫柔伪饰的谎言罢了,而且是最低劣的说谎技巧。” 莉莉没有反抗阿诺德的拥抱,但也没有表现出兴奋和得意,她的眼神中始终藏着淡淡的哀愁,只不过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正被黑暗所隐藏,叫阿诺德看不见那动人的眼波。 “回到冷山领之后,我会好好酬谢你这一个月对我的帮助的,不论你想要哪种方式……” 阿诺德低下头,朝莉莉纤细的脖颈缓缓吻去。 “然而恐怕我无福消受。”莉莉一动不动,没有抗拒,也没有逢迎,“我要走了。” 阿诺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莉莉从阿诺德的怀中脱出,转过身背对着他,“很抱歉,罗德尼和克尔苏萨的踪迹我都没有追查到,你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我反倒没有做好。” “那种事情根本无足轻重,现在弗塔根领会变成什么样就随它去好了。”阿诺德抓住了莉莉的手臂,“比起那种事情,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走。” “你刚刚放逐了自己的父亲,现在却把心思放在我这样一个女人身上,别人会说你昏庸的,阿诺德公爵。”莉莉微微转过脸,淡淡的轻笑着,“我是一个多变的女人,在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的身边待厌了,所以现在想要离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阿诺德默默的看着莉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他明白自己是留不下莉莉了,心中的遗憾都寄托在一声叹息中,倾诉给风听。 “那么,就请接受我的礼物吧。”阿诺德拉开衣领,露出自己的脖子来,“夜魔——莉莉小姐。” 莉莉盯着阿诺德白皙的脖颈,和阿诺德不一样,即使是在这深黑的夜里,她也看的很清楚。 “阿诺德,你知道吗……” 她朝阿诺德依偎了过来。 “夜魔这种生物啊,天生是不完整的。” 尖牙刺入皮肤,那一刻,阿诺德莫名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兴奋。 “我们天生就缺失了一部分,所以夜魔的生命中只有‘夜’,而没有‘昼’。只有补完了缺失的那一部分,我们才算是完整的。” 细细体会着鲜血从自己身体里被抽离的感受,阿诺德把这种感觉都印刻在自己的身体上,让自己牢牢记住它,记住这个叫做莉莉的女子。 “所以我不能去冷山领,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会有这个机会吧,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我们再见面吧。” 莉莉的獠牙从自己身体抽离的那一刻,阿诺德反而感到了空虚。 但是那个多变又奇异的女孩已经消失在了夜风中。 幕间第一 这本书的灵感来源于日本战国的历史。 而会选择这一段历史作为小说灵感,则是因为《信长之野望14》武田家的战国传,虽然光荣的剧情不一定注重历史,但是14的部分战国传在戏剧性和艺术性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尤其是信虎晴信父子间的矛盾,今川义元和老师太原雪斋间的师徒对话,以及长尾景虎(上杉谦信)和姐姐仙桃院的一系列话语,非常有感觉。 阿诺德和泰格曼父子的恩怨原型是武田信虎和武田晴信(武田信玄)父子间的矛盾,信虎偏爱次子信繁而厌恶嫡长子晴信,一度想把信繁立为继承人,然而信虎本人施政严苛,大肆打压杀戮国人,所以最后大部分家臣支持晴信,趁信虎前去今川家看望出嫁的女儿时,禁止信虎入境,将其放逐到了今川家的骏河。武田信虎算是一个悲情人物,被儿子晴信放逐时,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包括他的女婿今川义元和想要立为继承人的次子武田信繁,而信虎本人还非常非常长寿,在其子信玄去世两年后以八十一岁高龄往生,并且自他三十七岁被流放后,余生四十多年未再踏足故土一步,算是相当孤独而长寿的晚年了。当然,关于武田信虎被放逐的原因,通行的说法师意欲废嫡立幼,但也有一些其他说法。 而约翰·方纳和泰特斯·莱斯利两人的原型则是相当受信虎器重和仰赖,并且在之后流放信虎时为信玄左膀右臂的板垣信方与甘利虎泰。 路易公爵的原型是今川义元,也就是那位成就了织田信长威名的日本战国最大悲剧哥,在14中他和老师太原雪斋的对话颇具趣味性,义元时常讽刺这个全民信佛却人人都行修罗之道的乱世。而在描写上,我部分借鉴了《加勒比海盗》中的贝克特勋爵,不过比起贝克特勋爵那种优雅而内敛的傲慢和嘲弄,路易的形象会更加放肆一些。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原型是今川义元的老师太原雪斋和尚,因为西幻背景,人物形象上会稍稍借鉴一点红衣主教黎塞留。二者有相当的相似性,但是人物魅力上却是截然不同的。 罗塔伯爵冈瑟的原型是今川家臣,花仓城主福岛正成,这个人很多人可能不熟悉,但是他的儿子却非常有名,就是后来北条家的地黄八幡北条纲成。 到目前为止一直沦为背景板,还没有机会正式出场的诺斯维家族就是甲相骏三国同盟中的相摸北条家,初代厄伦公爵的原型就是第一位战国大名北条早云,他们的沃达哈拉城就是战国后北条氏的世代居城小田原城おだわらじょう的粗略发音。 而除了日本战国的部分背景原型,书中还用了一些其他的梗。 黑石峰很明显就是用了wow黑石山的梗,拉格瑞斯和奈法瑞安的原型就是炉石冒险模式“黑石山的火焰”中的拉格纳罗斯和奈法利安,而弗塔根领则是用了第三代巫妖王伯瓦尔的姓,因为弗塔根的意思是为了龙,暗指奈法瑞安黑龙王子的原型身份。 在序章中出现的圣骑士里艾诺原型则是炉石中非常著名的经典传说卡,火车王里艾诺,而这张卡的出处则是WOW中一场非常著名的团灭事件。 地狱九大公都不是我杜撰的,而是一些中世纪时期欧洲流传的恶魔形象。 大天使耶拉德的名字出自游戏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这张卡,前置是耶拉战士,而耶拉战士则可以召唤另一张卡恶魔马耶拉。 冷山领和弗塔根领边界的小镇溪木镇这个名字应该很著名了,就是老滚五中的溪木镇(或翻译为瑞文伍德,riverwood)。 大致就这些了,另外借着这个机会,感谢一下一直以来支持我的诸位书友,尤其感谢一直投推荐票给我的接同学,包括上一本书过来的走的干脆,唯我无言,名字太长了不好很难记住、疾人宴和自由欲望等书友,还有几位新面孔TrustFundKid,火之枫等,以及那些我还没有知道名字,或是因为我的疏忽没能列在这里但是支持我的书的读者,我都非常感激和高兴能够有人看我的书。我的小说一向很小众,而且不讨喜,能够有读者愿意看,这就让我足够满足了。 不论如何,谢谢大家的支持,不管成绩如何,我都会写下去的。 第一章 罗塔城堡的陷落 斯诺伦领和冷山领在弗塔根城外发生冲突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周边地区,不过这场看起来一触即发的纷争最后竟然以双方和平退兵收尾,着实让一些人失望了好一阵子。 而当这出帝国东陲近年来最引人瞩目的风波逐渐拉下帷幕的时候,却有另外一场风暴正在悄然无息的酝酿着。 斯诺伦领与弗塔根领相接壤的罗塔伯爵领上,一场迟来的战争正在上演。 当罗塔伯爵冈瑟和其子安德鲁回到自己的领地,依照惯例解散军队后,已经离开他的领地、预备到白马城解散的两万大军又在本尼迪特克的率领下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把罗塔城堡团团围住,罗塔伯爵冈瑟和他的家人不仅被堵在城内,而且连再次召集领内农民作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该死的本尼迪特克!” 冈瑟伏在城墙堞口上,恨恨的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军队,尽管心中恼怒,却无计可施。他现在忍不住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心存侥幸,认为路易公爵和本尼迪特克不会找他一清两年前的旧账。他早就该知道,自己待在斯诺伦领,终归会是路易公爵和本尼迪特克的眼中钉肉中刺。 “父亲!”安德鲁匆匆忙忙的跑上城楼来,他现在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比起之前在弗塔根领的潇洒倜傥,眼下的安德鲁和那些战场上最微不足道的小卒子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的信使冲出城去了吗?”看到儿子,冈瑟不由满脸希冀的问道。 然而安德鲁的回答却是低头沉默。 于是冈瑟脸上的希冀转眼之间又变成了失望。 “那就没办法了。”冈瑟苦笑一声,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自嘲,“呵,其实就算派出了信使又怎么样?现在费格拉夫一定不会,也不敢帮我们,何况他们过来还得再翻越一遍弗塔根领,时间上也很难来得及。至于诺斯维们……” 冈瑟下意识的把视线转向东方。 “与他们做盟友实在太可怕了,这个家族几乎凭着一己之力把阿斯卡联盟拆骨吸髓,从厄伦以来,诺斯维家族就没有一个好惹的人。但是,至少他们对待下属和子民还是很不错的,安德鲁,如果城堡失陷,你就去投靠他们吧,诺斯维们会接纳你的。” “父亲!”安德鲁叫了起来,“请您不要这么悲观,就算到时候必须流亡他乡,只要我们父子齐心,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 “不,你不懂,安德鲁。”冈瑟转过头来,悲哀的看着儿子,“诺斯维不会冒着和斯诺伦领决裂的风险接纳我们弗格斯家族,如果我出现在东陲领,那么本尼迪特克一定会要求诺斯维把我引渡到白马城,到时候,我们弗格斯就是举家俱灭。而你过去不一样,路易和本尼迪特克一定会想要我的人头,却不至于对你赶尽杀绝,如果只是你的话,诺斯维们还是可以坚持他们的立场的。” “父亲……”安德鲁怔怔的看着冈瑟,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您准备和这座城堡一同灭亡吗?” “这里是我们弗格斯家族世世代代的领地啊——”冈瑟抚摸着堞口,嘴角还带着苦涩的笑意,“我把弗格斯家族带到这一步,又怎么有脸继续勾结偷生呢?” 安德鲁还想说什么,可是冈瑟提前扭过脸来,抢先对他说道:“你去我们的财务库里,把有教会副署的那些地契和房契什么的都带走,那些东西能够证明我们弗格斯对这块土地的所有权,诺斯维会接受这个价钱的。但是,不要轻易想回来报仇,诺斯维不会愿意和泰姆士卡开战的。” 冈瑟都这么说了,安德鲁也彻底明白父亲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可是内心里的不屈让他马上就坚强了起来。 “我明白了,父亲,我会把弗格斯家族延续下去的!” “嗯,去吧!”冈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用苦涩堆起脸上的笑容,默默注视着安德鲁离去。 ———————————————— “大主教阁下。”一名斯诺伦领的骑士走进营帐里,对本尼迪特克恭敬的报告道,“敌人从城堡里出来了,看起来是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他们有多少人?”本尼迪特克平静的问道。 “只有五百来人,但大部分都是骑士。” “嗯,我知道了。”本尼迪特克点了点头,“就让阿德莱德的人去结束他们吧,传令阿德莱德,让他依托我们构建的堑壕用弓箭给予对方杀伤,不要弄出太大的伤亡。敌人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战斗力非同小可。” “是,大主教阁下!”骑士向本尼迪特克行了一礼,然后匆匆离开了营帐。 “大主教。”坐在本尼迪特克身侧的瓦特神父扭过身来,先向本尼迪特克微微鞠了一躬,然后问道,“我们围城才三天,照理说罗塔城堡里应该还有相当充足的物资才对,冈瑟不应该这么快就放弃固守的希望。我猜,冈瑟是要趁乱逃跑吧。” 说着,瓦特神父又指了指营帐外面深沉的夜色。“天已经黑了,时间和环境也给他提供了便利。” “不,冈瑟是逃不掉的。”本尼迪特克摇了摇头,“他的目标太大了,一旦出现在边界隘口,不论是通往哪里,都会被发现,更何况眼下斯诺伦领的周边不是附庸就是盟友,他无路可逃。至于乘船离开就更加不可能,除非他想去白马城自投罗网。” “看来您早有布置,那就万无一失了。”瓦特神父微微欠身,表示自己没有其他问题了。 “不过,他也有可能是打算护送自己的家眷离开。”当瓦特表示没有问题后,本尼迪特克反而又开口了,“他应该也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或者其他什么人离开,因而才要发动这么愚蠢的攻击。” “那要派人去围堵追击吗?”瓦特神父连忙问道。 “不用。”本尼迪特克抬起了手,然后转过身,看向另一边一直不说话的泰格曼。 “泰格曼大人,您是战场上的宿将名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泰格曼没有反应,直到本尼迪特克的话都说完了好一会儿,他才很迟缓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大主教。 “路易那小子就这样把两万军队都交给你了?他就这么信任你?” “或许对您而已,这很难理解,但是信任这种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且,也真的能够得到回报。” 泰格曼嗤笑了一声,视线压根就没有放在本尼迪特克的身上。 “我把我的信任给了别人,但是他们回报给我的却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所以,别和我提这种东西,你这样还没有被背叛过的人没有资格和我提这个!” “恕我直言。”虽然泰格曼的话还是那样扎人,但是本尼迪特克却完全不为他的讽刺所动摇,“是您先背叛了阿诺德公爵,您把自己的信任变得廉价而不可靠,所以才会招致如今的放逐。” 泰格曼的面孔不由颤抖了一下,尤其是那个“阿诺德公爵”,更是像针一般扎着他的心。 “那么,就让时间来见证吧。”泰格曼站起身来,径直朝帐篷外走去,“让我们来看看,信任是否真如您所说的那样,值得信任。” 本尼迪特克目送着泰格曼离开,对于对方的无礼始终无动于衷。 “看来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放逐,让这位前公爵的心情很糟啊。”瓦特看着泰格曼那英武依旧却风光不再的背影,不由唏嘘道,“我还以为,他在战场上说了那样的话,是已经完全承认了阿诺德公爵,并且泰然接受了这些事情呢。” “他是接受了,但是这与他继续憎恨阿诺德公爵和那些背叛他的人并不矛盾。” “请您指教。”瓦特弯下腰,非常恭敬的问道。 “接受事实和去恨一个人并不矛盾,实际上,只有在接受事实的前提下,才会真正去恨一个人。”本尼迪特克的目光依旧放在泰格曼的背影上,只不过他的眼神还是那样从始至终的平静,“有些人虚妄的说着不接受,但实际上他们的内心会去承认。而那些能够在接受现实同时又明确自己目标的人反而可怕,因为他们深切的明白自己的怒火应该向谁而发。” “那么,他还有机会吗?倾泻怒火的机会……” “我不希望他有。”本尼迪特克闭上了眼,“然而,如果时间证明我们今天的决策是错误的,我们是把一个可怕的敌人拖下了他的权位然后再将这权位送与了另一个更可怕的敌人,那么,他或许会有机会。” 瓦特沉默了,他细细咀嚼着大主教的这句话,体会着其中的意味。 而在他沉思的这会儿功夫,营帐外又有一名骑士走了进来。 “大主教阁下。”骑士单膝跪在本尼迪特克面前,然后向他呈上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冈瑟·弗格斯已经伏首。” 本尼迪特克没有去接那个匣子,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没能俘虏吗?”瓦特马上明白了导师的意思,代替本尼迪特克问道。 “是的,冈瑟提出了决斗要求,特雷维尔家的夏尔接受了这一要求,在正式的决斗中杀死了冈瑟。” “看来他是不希望被生擒啊——”瓦特叹了口气。 “如果他能活着回到白马城,我还可以答应他一场公正的审判。”本尼迪特克睁开了眼,“不过,既然这是他所求,那么就随他的愿吧。冈瑟的首级不必示众,和其他战死的骑士一同埋在这里好了。” “是。”骑士微微躬身,然后站起来捧着匣子退出了营帐。 “现在可终于是把内忧外患给解决干净了啊!”瓦特长舒了口气,神情似乎轻松了一些,“那么,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斯睿文领了吧,您有什么打算吗?” 本尼迪特克注视着瓦特,他那平静的注目反而让瓦特全身不适。 “我接下来打算回普洛西大圣堂,为了辅佐公爵大人,我的经卷已经被搁置很久了。”本尼迪特克站起来,不顾一脸错愕的问题,朝营帐外缓缓走去,“而你既然如此关心政事,那么就继续辅佐和帮助公爵大人吧,他还年轻,需要一个人帮他。有些事情,维拉妮卡夫人是不方便出面的。” 瓦特不由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导师,把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 第二章 回到溪木镇 离开弗塔根城的冷山军队,在三天后回到了溪木镇,而当炙火骑士和阴郁乌鸦的旗帜一同出现在这座边境小镇上之前,被泰格曼留在这里的雷利和其他驻军尚且还不知道冷山公爵已经换人的事情。 与父亲泰格曼不一样,阿诺德并不习惯军营中的生活,他选择在镇上的旅舍住宿。 沉睡巨人酒馆,正是他第一次与莉莉相遇的那一间。 狮心堡总管,负责大军物资调遣事务的雷利几乎是被方纳押着前来拜见阿诺德。 “雷利·克莱夫总管,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阿诺德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了几分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概是半年了吧。”雷利低着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与您为我们费格拉夫家族服务的年数比起来,似乎半年并不是太长。”阿诺德给站在雷利身后的方纳打了个眼神,“给雷利总管一张椅子吧,毕竟雷利总管年纪也大了。” 方纳拉过一张椅子,推到雷利身后。而雷利看了眼方纳面无表情的脸,也没有道谢。 “狮心堡现在怎么样?” 雷利愣了愣,他跟着泰格曼离开狮心堡后,就被公爵委任以物资调遣的责任,并没有关注过狮心堡的问题。 “应该一切和以前一样吧。”雷利想了想,只好这样回答。 “和以前一样?不,现在不一样了。”阿诺德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让雷利看不出他的心思来,“现在狮心堡都已经换了主人,又怎么还会和以前一样呢?” “您说的是。”雷利的神色瞬间黯然了许多,“那么,就请您再任命一位狮心堡总管吧,我已经无法继续担任这一职务了。” “因为我父亲?”阿诺德盯着雷利那张沧桑的面孔。 “只是因为我老了。”雷利低下了头。 “是吗?”阿诺德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那么,您有什么可以推荐的人选吗?我不想让狮心堡变得一团糟,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雷利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没有吗?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就请您继续担任狮心堡总管这一职务吧,至少在找到合适的继任者之前,我还不希望您退休。” 雷利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阿诺德。 “怎么?”看到雷利的表情,阿诺德忽然笑了起来,“您以为我是别的用意吗?不,不要误解了,我成为公爵是因为冷山领的封臣们一致认为应该我来担任,这是对我父亲的继承,而不是篡夺,所以我不会因为您和我父亲的亲近关系而赶走您的。” 雷利又低下了头。 “感谢您的大度,但是……我认为我还是辞去总管职务的好。” “为什么?” “因为您仁慈的允许我继续担任总管一职,所以我才敢斗胆向您提出这个请求:我希望能去泰格曼大人身边,继续服侍故主。” 雷利深深的弯下了腰,从他的语气中,阿诺德听得出,这个人老人是真心实意想继续跟随泰格曼的。 “如果我拒绝呢?” 雷利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弯着腰。 “那么我就拒绝。”阿诺德站起身,朝房间外走去,“虽然我很欣赏您的忠诚,但是我不能允许任何一个冷山人去我父亲身边。是否要继续担任狮心堡总管,由您自己决定。” 阿诺德走出了房间,方纳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 “查理怎么样了?” 阿诺德在清静的走廊里随意的漫步着,因为得知是新公爵,所以旅舍的老板娘很果断的把那些整天混在这里的酒客都赶了出去。 “还好。”方纳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阿诺德很想问一句还好是什么程度的好,不过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你现在有何打算?” “嗯?”方纳像是没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阿诺德。 “你,泰特斯,还有希兹克利夫他们,都因为我放逐了父亲而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了。泰特斯和希兹克利夫他们我都可以理解,唯独是你,我并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阿诺德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方纳。 “现在我成了冷山公爵了,你又有什么打算?” 方纳低下头,没有去看阿诺德的眼睛。 “我听说昨天泰特斯向您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放弃现在的地位,宣誓成为一名圣骑士,而莱斯利家族的封地和爵位则让他的长子继承。” “是的,而且我同意了。”阿诺德点了点头,“我准备成立一个圣骑士团由他来担任团长职位。所以泰特斯今后虽然会担任神职,但依旧可以为冷山领效力。” 方纳微微抬起头,瞄了阿诺德两眼,他感觉到,阿诺德处理这些事务的手腕相当老练,就和他放逐泰格曼时所使用的外交手腕一样,似乎阿诺德非常善于利用他人之间的关系。 “那么您又打算如何安排盖洛普骑士他们呢?” “就和雷利一样。”阿诺德指了指他们刚才走出来的那个房间,“我不会计较他们在战场上与我敌对的行为,那是他们应尽的义务,忠诚者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那么不忠诚的人,又应当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方纳把头完全抬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阿诺德的眼睛。 阿诺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和方纳对视着。 方纳的眼神没有退缩。 阿诺德忽然笑了一下。 “当公爵。” “什么?”方纳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当公爵。”阿诺德耸了耸肩膀,“就像我一样。” 方纳愣了好一会儿,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阿诺德说道:“看起来您的心态恢复得不错,还能和我开玩笑。” “因为我还有瑟琳娜。”阿诺德很认真的看着方纳,“我还有伊莎贝拉。虽然我放逐了父亲,注定要受到世人的不齿和责骂,但是那都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有最关心的人在我身边。” 方纳呆呆的看着阿诺德,然后低下了头。 “查理也是一样,我不会计较他反对我的行为,今后就算他不愿意为我效力也没关系,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至少会给方纳家族一个男爵头衔,你能够安置他的。” 阿诺德转过身去,轻笑了一声。“其实,哪怕不算你为我立下的攻劳,单是在我父亲手下时所立的战功,也够你和泰特斯各获得一个伯爵的头衔了。” “然而泰特斯一定不会接受。”方纳摇了摇头,目光非常坚定的看着阿诺德的后背,“同样,我也不希望接受这个赏赐。” “那么就以后再给你们吧。”阿诺德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草草的带过来了话,“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希望你能够内心没有迟疑的为我效力,毕竟,很多事情我还做不好,需要你和泰特斯的辅佐。” “您现在已经是一位很出色的公爵了。”方纳弯下了腰,恭敬的说道,“不过,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您准备如何处置戴维德家?” 方纳注意到,阿诺德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手立刻就攥紧了。 “你有向哈珀派出信使吗?” “目前还没有。”方纳摇头道,“我已经严令封锁泰格曼大人被放逐的消息,目前阴郁堡和霍图堡应该还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办事果然叫人放心啊。”阿诺德舒了口气,紧握的手掌慢慢松开了,“佩恩已经死了,我可以给哈珀一个机会。让他来见我,只要他来,我可以宽大处理戴维德家。” 方纳地垂下目光,他听出来了,阿诺德对于戴维德家的感官依旧很差,和对其他人的态度终究有所区别。或许,是因为戴维德家给了阿诺德最致命的背叛,所以在阿诺德心中刻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吧。 “那么威廉男爵那边呢?” “威廉?”阿诺德冷笑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鸷,“约翰,你做的很好。” 方纳抬起视线,疑惑看着阿诺德的侧脸。 “继续严密封锁消息,哼,我会给这个杂种一个好看的!” 方纳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说阿诺德区别对待戴维德家是因为哈珀的背叛给他的伤害太深的话,那么对于威廉的憎恶,就完全是阿诺德个人的缺陷了。 然而,这种事情他又如何能够置喙呢?毕竟是费格拉夫家族内的问题,又是眼下这样敏感的时候,谁也不敢帮威廉多说话。 尤其是他约翰·方纳。 “我明白了。”方纳躬了躬身,准备退下。 “约翰。”在方纳转身离开的时候,阿诺德忽然又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公爵大人?” 阿诺德盯着方纳的眼睛。 “没什么,照顾好你自己,你这两天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方纳深深的看着阿诺德。 “谢谢您的关心,我没事。” —————————————— 虽然阿诺德把消息封锁在溪木镇的范围内,避免让哈珀和威廉这些人知道,但是有些人,却是他急切想要告知的。他想要让她们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 狮心堡,深秋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不过明媚的阳光中也渐渐感染了冬日的寒冷。当冬天来临,冷山领才会展现它真正的残酷之处。 伊莎贝拉还是和往常一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城堡中有不少她的同龄人,可是伊莎贝拉一点也不想和那些孩子待在一块儿。 因为他们中间总会有两个人,爱德华和阿尔伯特。 就和她的哥哥一样,伊莎贝拉也极度讨厌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或许这就是阿诺德无意之间教给她的,伊莎贝拉非常喜欢用“杂种”这个词来称呼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哪怕女仆们几次三番惊惶的劝告她不要说这个词。 伊莎贝拉无聊的扒在窗台上,对她这样只有八岁的孩子来说,不能在外面肆意的玩耍,实在是一件非常苦闷的事情。 然而,似乎老天也有意再让她难受点,连窗户这最后一块独属于她的天堂,也要出现她最讨厌的家伙们的身影。 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带着他们的跟班,在狮心堡的外庭打闹着,虽然他们旁边就是冷山公爵宫廷法师的法师塔,可是这些家伙却全然没有顾忌。因为泰格曼本人就很轻视魔法的关系,冷山领的法师地位一直不怎么高,就算爱德华和阿尔伯特打扰了宫廷法师的研究,那个白胡子老学究也不敢拿他们这两个领主儿子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没有顾忌,或许是因为小孩子的天***德华揪着一个年纪比他们还要大两岁的孩子的头发,招呼着自己的同伴一块儿打他。虽然被打的孩子年纪要大上一些,可是在那么多人的围殴下,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哼,没教养的杂种!”看到这一幕,伊莎贝拉很不屑的骂起了一句。 第三章 哈珀 伊莎贝拉认得那个被围殴的男孩,泰特斯的小儿子格雷戈里·莱斯利。这个不起眼的男孩与他的父亲以及兄长很不相像,他显得过于富有艺术家的气质,以至于虽然被泰格曼送到盖洛普骑士手下接受训练,却都会和他的同伴们显得格格不入。 而爱德华,不知道他是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还是天性如此,这个无法无天的男孩似乎特别喜欢欺负格雷戈里,时不时就会找他的碴。而可怜的格雷戈里又必须整日陪伴在这位少爷身边,因为这是他作为见习骑士的职责。 看着爱德华那帮人以欺负格雷戈里为乐,伊莎贝拉便觉得这个和她同岁的家伙更加恶心了。她认为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至少得惩治一下爱德华那张可恶的嘴脸。 于是伊莎贝拉推开了窗户,将窗户上的花盆捧起来,对着爱德华砸了过去。 可是她的力气太小,爱德华那些人离伊莎贝拉待的房间又太远,那个花盆只在空中急速坠落了一会儿,就摔在了地上,裂成无数块碎片。 但至少花盆摔落的声音足够让爱德华他们停下殴打格雷戈里的行为了。 “臭丫头,你差点砸死我!”鼻子上还带着雀斑的爱德华怒气冲冲的对伊莎贝拉喊着,“等父亲回来了,我一定告诉他你拿花盆砸我!” “哼——”伊莎贝拉不屑的皱了皱鼻子,她才不怕爱德华的威胁呢。 “胆小鬼!只会人多欺负人少,你自己根本就打不过别人!” “你同情这个废柴?”爱德华指着被摁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格雷戈里喊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臭丫头,不知羞——” 伊莎贝拉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现在对于这个爱德华已经不单纯是讨厌了。 “欺负别人的家伙就只会干坏事,嘴里说出来的都是谎话!” “哈哈,她在害羞了!”爱德华大声嘲笑着伊莎贝拉,而他身边的那些同伴也一块儿起哄,就连只有四岁,还拖着鼻涕的阿尔伯特也在跟着别人一块儿笑着。 “这个混蛋——”伊莎贝拉攥紧了拳头,现在她恨不得跑下去找爱德华打一架。 不过,在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之前,另外一边的法师塔先有了动静。 那扇常年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宫廷法师梅雷迪斯从里面走了出来。 除了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其他的男孩看到白胡子拖到肚皮上的老法师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泰格曼公爵不怎么重视魔法,可是法师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还是非常神秘而危险的,尤其是宫廷法师梅雷迪斯。 当然了,爱德华可不怎么怕梅雷迪斯,有泰格曼的保护,他深信狮心堡没有人敢伤害他。 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泰特斯的小儿子,在他眼里,其他人都不过是给他父亲舔鞋底的,不可能有人敢对他无礼。 或许爱德华天生就有暴虐的因子,即使是八岁的小孩,他这样的想法也非常危险了。 梅雷迪斯瞥了眼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爱德华,然后又把目光放到了倒在地上的格雷戈里身上。 “过来,我给你涂一点药。” 格雷戈里迟疑的看着梅雷迪斯,他用手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可是爱德华马上就让自己的跟班将他再度摁倒。 “您不想让我给他涂药?”梅雷迪斯盯着爱德华问道。 在年纪是他好几倍,甚至可能是十几倍的梅雷迪斯面前,爱德华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他高昂着头,噘着嘴,一脸瞧不起梅雷迪斯的样子。 “魔法没什么用,你用不着给他涂药,就让他自己忍着好了。” 梅雷迪斯不用想都知道,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对魔法有什么了解,所以,这话一定是他从泰格曼那里学来的。 “您觉得魔法没什么用?” “要是有用的话,你就给我看看它有什么用啊!”或许是觉得梅雷迪斯那种平缓的语气冒犯了自己,爱德华很不客气的回应道。 梅雷迪斯眯起眼,盯着爱德华,却没有什么动作。 见老法师没有反应,爱德华便觉得对方是怕了,于是轻蔑的哼了一声。 “没用的老废物。” “哈,哈,没用的老废物,没用的老废物!” 一旁拖着鼻涕的阿尔伯特也跟着起哄。 “轰” 一道闪电突兀的劈在了爱德华脚边,对于一个八岁的男孩而言,不论他胆子有多大,电闪雷鸣都足够叫他害怕了。 何况还是打在脚边的雷电。 爱德华被吓得直接坐倒在地,尿了裤子,其他的男孩也没好到哪里去,有几个年纪小的还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 梅雷迪斯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望向城墙里面的主堡。 在第五层的一扇窗户边,瑟琳娜的身影若隐若现。 翻过书页,这位美丽却又神秘的公爵小姐张开了嘴唇。 “魔法不容侮辱,尤其是被渣滓侮辱。” —————————————————— 阿诺德离开溪木镇的时候,也让那些伯爵们带着他们的军队回领地,他封锁了一天时间的消息,趁此期间,他已经向阴郁堡派出了信使,同时让泰特斯带着三千人去了霍图堡。 而当阿诺德带着军队走到佛瑞肯城的时候,哈珀也正好到了这座城市,等着见他。 再一次见到哈珀,这位原本严肃而傲慢的老人现在已经苍老了不止十岁,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灰发现在变得白发斑斑,而他的神态更是颓唐老迈得连背都挺不直。直到亲眼看见哈珀,阿诺德才明白,方纳当初见到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会特意提起他。 阿诺德是在原属于佛瑞肯伯爵的城堡见的哈珀,见到阿诺德时,哈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默的向昔日的主君行礼。 阿诺德看着哈珀,没有说话,而陪着哈珀进来的方纳也是低垂着脸,一言不发。 “你老了很多。” 过了许久,阿诺德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仅仅是老了,”哈珀低着头,佝偻着背回答道,“这双昏花的老眼也已经看不清东西了,竟然把悬崖看成了道路,把活人看成了死人。”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哈珀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的单膝跪了下来,他的动作老态龙钟,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必须先蹲下来,然后用手撑着地面,才能把一条腿跪在地上。看得出来,哈珀的衰老不仅是精神上的,他的身体也真正遭受了巨大的创伤。 “我明白,戴维德家对您的背叛无法被轻易饶恕,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处罚。佩恩已经死在了您的手上,这都是因为我的错,才会让他丧命。泰格曼大人封我为阴郁堡伯爵,然而这些日子以来,我却没有一点成为伯爵的喜悦,整日惶恐不安,夜不能寐。从被册封的那一日起,我就想过您会来对我们复仇,我愿意用生命来弥补弥补过错,只恳求您一件事。” “保留戴维德家?”阿诺德大致可以猜到哈珀要说的是哪一件事。 不出阿诺德的所料,哈珀点了点头,然后把脑袋伏下去说道:“道格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对您是忠心不二的,背叛您的是我和佩恩,请您惩处我们,放过道格。” “这一点……”阿诺德看着哈珀,慢慢悠悠的回答道,“我可以保证。” “万分感谢。”哈珀支着地面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深深埋下了头。 “那么,现在我已经给予了戴维德家仁慈,你应该也能够接受我的惩罚了吧?” “是。”哈珀的声音平稳了些,看起来他早有心理准备。 “首先,我要问一个问题。”阿诺德看向了方纳,“加西亚家,现在怎么样了?” 方纳稍稍迟滞了一下,他瞄了眼跪在地上的哈珀,然后回答道:“贾德森骑士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了加西亚家的庄园。” 然后方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戴维德家没有为难他们。” “这样啊。”阿诺德合拢双手,摆在腹前推成塔型,“既然戴维德保留了加西亚的名誉和领地,那么,我也可以保存你们戴维德家的领地。让道格继承亚克斯顿和男爵头衔,阴郁堡就交给贾德森的儿子。” 这也算是我的些许补偿吧。 阿诺德在心里默默想道。 方纳注视了阿诺德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来。“明白了,接下来我会着手这件事。” 跪在地上的哈珀也稍稍舒了口气。 “至于你,哈珀·戴维德……”阿诺德把目光移到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老人身上,“你应该有所觉悟了吧,既然愿意接受我的召唤来此,那么,想必你也应该明白,自己必须要为背叛付出何等程度的代价与自责了吧?” “是的,公爵大人。”哈珀平心静气的回答着,“只需要我的性命来平息您的怒火,实在是感激不尽。承蒙您的仁慈,我斗胆再提一件事。” “说吧。”阿诺德仰过头,靠着椅背,俯视着哈珀。这个角度,和当初伊莲娜湖边战场上的视角恰好相反。 “佩恩的儿子,今年只有三岁,恳请您……”哈珀把另一条腿也跪下来,将头叩在了地上,“也恳请您也放过他。” 阿诺德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哈珀。 没有得到阿诺德的回复,哈珀一直保持着跪地叩头的姿势。 方纳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唇,不过最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你……还有个女儿,对吧。” “是,两年前已经出嫁到别家了。”哈珀的声音有些紧张,似乎是怕阿诺德迁怒自己的女儿。 “那么就把佩恩的儿子交给你的女儿抚养吧。”阿诺德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起来是没有耐心继续和哈珀聊下去了。 “是,感激不尽。”哈珀终于松了最后一口气。 “戴维德家的罪责就由你一人承担,所以,你绝对不可能得到饶恕。这一点,我想你早就应该有所觉悟了才对。” 阿诺德朝方纳打了一个眼神。 “不管怎么说,你的妻子曾经也是我的乳母,尽管她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但是,这段情分……”阿诺德摩挲着自己的玺戒,眼神中稍稍流露了些许的怀念,“所以我愿意轻饶你们戴维德,然而,我对于戴维德家的仁慈,也就到此为止了。” 方纳捧着足有近一人高的斩剑走过来,他的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哈珀时,还有些许的悲哀。 “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其他的奢望了。”哈珀直起身来,神态非常坦然,还有一丝解脱的感觉,“当初泰格曼大人交给我这个任务时,我也一度犹豫,但是最后还是屈服于对权位的渴望。如今这个下场,固然是我咎由自取,但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果吧。” “或许是吧。”阿诺德这样说着,然后接过方纳递上的斩剑,高高举起。 第四章 狮心堡的主人 进入狮心堡的直辖领地后,阿诺德便让方纳解散了军队中征召而来的农民,只带着狮心堡的常备军和骑士们继续前进。 霍图堡大致位于佛瑞肯城与狮心堡的中间位置,阿诺德沿着道路前行,便可以经过霍图堡的领地。 将这样位于腹心的领地和城堡交给威廉,泰格曼的用意在他册封这个儿子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明显了。不过,也正是因为靠近狮心堡,霍图堡的规模小很多,守备力量并不强。这座城堡当初建立的原因,仅仅是作为狮心堡的一个外部支点而已。 这让攻打外无援军的霍图堡变成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先期抵达这里的泰特斯已经率着三千人包围了霍图堡,事先没有得到消息的威廉和他的那些辅佐者们,仍然把泰特斯和他统帅的军队当做友军对待,却没有想到这支友军会突然反过来对付他们自己。 阿诺德带着自己手下的军队和泰特斯汇合时,包围霍图堡的军队就超过了八千人,这已经超过了威廉领地的总动员力,更何况他们现在被围困在城堡里,动员不了一兵一卒,只能干看着而束手无措。 当八千大军展开,彻底把霍图堡团团围住后,阿诺德便在城堡外围的安全地带观赏起了这座城堡。 “小了点,也很寒酸。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小城堡,也不是威廉那种贱种可以拥有的。” 方纳和被阿诺德召回来的泰特斯低着头,在阿诺德身边默默听着。 “哼,这几个愚蠢的贱种根本不知道前公爵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么好,不是因为喜欢,我的父亲是不会真心实意去喜欢某个人的,他只喜欢能够让自己愉悦的事务,那就是战争,那种不断的争斗才是他的挚爱。至于那些贱种……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只不过是他持续这种需要和实现他梦想的道具而已。” 泰特斯依旧深深低着头,不发一言,而方纳则抬起了头,别有深意的看着阿诺德。 “您打算如何处置威廉呢?”他沉声问道,“戴维德家和阴郁堡的事情您已经处理完毕了,现在领内就只剩霍图堡这一个问题了,您打算如何处置威廉呢?” 阿诺德侧过脸看了方纳一眼,然后好似不在意的说道:“威廉那种人,无关紧要,就算让他活着,也不可能成为我的威胁。” 听到阿诺德这么说,泰特斯也不禁抬起头来,看着阿诺德。 “但是……”阿诺德突然话锋一转,神情变得狰狞起来,“那种贱种活着就是对我的侮辱,是对我们兄妹的侮辱!是对费格拉夫家族莫大的玷污,是对我母亲奥尔瑟雅这一尊贵名字的羞辱!我决不允许,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家伙,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污染我的视线,折辱我们兄妹的荣誉!” 泰特斯和方纳面面相觑,虽然之前有所了解,但是阿诺德心中隐藏的偏执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你们谁愿意去获取攻克这座城堡的名誉?”阿诺德转过身来,看着泰特斯和方纳问道。 “公爵大人,我们并不需要攻城,对方应该会投降的,这样的实力差距……” 方纳赶紧扯了一下泰特斯的袖子,打断了他的话。 “请让我去吧,公爵大人。”方纳站出一步来,主动说道。 阿诺德斜了一眼方纳,然后把视线挪到泰特斯身上。 “泰特斯,你去。” 泰特斯和方纳都是一怔,泰特斯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方纳赶紧抓住了他的手。 “你带过来的三千人,还是由你指挥,这么小的城堡,一天就能攻下来吧。” “遵命,公爵大人……”泰特斯闷闷的回答了一句,然后一声不响的朝围城部队走去。 “我太过残忍了吗,方纳?”望着泰特斯骑马远去的身影,阿诺德突然对身后的方纳问道,“强迫着泰特斯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样的做法和我父亲是一样的吧?” 方纳抿着嘴唇,微微垂下双眼的视线。“这是身为公爵必备的素质,这一点,泰特斯他……会理解您的。” “是吗?”阿诺德问了一句,视线集中在霍图堡的城墙上,“真是可靠啊,约翰,现在的我在领地内几乎没有任何威信,如果缺少你的辅助,我会寸步难行吧。” “不敢当。”方纳把头垂得更低了,“您是这片领土的主人,所有人,您的臣民们,都会恭敬的跪伏在您的面前,奉您为王。” “王啊……”阿诺德细细的吐着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真是一个孤独的词汇。” 方纳的眼神动了一下,继续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霍图堡很快就陷落了,就如泰特斯所说的那样,在得知了泰格曼已经被放逐,并且意识到己方在冷山领内不会有任何后援之后,霍图堡选择了投降。 威廉和泰格曼指派给他的辅佐者们都成为了泰特斯的俘虏,然而,阿诺德本人现在却对这些家伙没有处理的兴致,他甚至没有去看被俘俘虏的威廉一眼,直接命令军队继续向狮心堡进发。 而阿诺德对于威廉暧昧不明的处置方式,更让泰特斯和方纳心事重重。 ———————————————— 另一方面,狮心堡也终于得到了泰格曼公爵被放逐,阿诺德成为新公爵并且得到了绝大多数封臣支持的消息,城堡中也终于慌乱了起来,狮心堡中大多数人自然是泰格曼的心腹,谁也没有想到泰格曼会就这样的被放逐,骤然之间失去了主君,这些人顿时仓皇无措,更何况狮心堡总管雷利还被调走,包括鲜血十字骑士团在内的主力部队也已经倒戈在阿诺德的旗帜之下,所以,城堡中的人只能慌张的准备守城,并打算联络霍图堡,以便推举威廉为新公爵来抗衡阿诺德。 然而,没多久霍图堡方面就传来消息,霍图堡被阿诺德攻破,威廉成了阶下囚,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失落了。 一部分人还试图拥立城堡内的艾盖比夫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并且抓捕瑟琳娜和伊莎贝拉作为人质威胁阿诺德,以作最后的挣扎。然而,他们太过小看瑟琳娜了。 狮心堡矗立于广袤无边的平原上,但是,这一夜庄严雄壮的狮心堡却被无边的火焰所围绕着,点点的雨水也熄不灭那些在城堡各处跳蹿的火焰精灵,仿佛是受了黑夜的感染,变成了叫人极度畏惧的无情黑炎,不断吞噬着敢于和它,以及和它的主人作对者的性命。 “该、该死!”留守狮心堡的达勒骑士指挥着残余兵力,努力控制着狮心堡,他奋力从城内抢出了已经吓得走不动道的爱德华和阿尔伯特,但是,当他想进一步深入主堡时,两个庞大得他根本无法抗衡的火焰元素巨人把他彻底阻挡住了。 “把攻城弩推过来!”达勒骑士大声喊着,原本用来防守的重弩,现在却反过来要作为攻击自己城堡的武器。 狮心堡的下人们使尽了力气,努力把攻城弩推到主堡边,然而,他们好不容易推上来的弩车,转眼就被从主堡降下的一阵火雨给烧成了灰烬。 “怎么会……” 达勒骑士绝望的望着主堡最顶层的露台大廊厅,一抹美丽的倩影正站立在露台上,边缘的围栏已经在之前的攻击中被打破,那个身姿只要再往前迈出一步,就会落下无遮无拦的高台。 “这是丑陋啊。”瑟琳娜漠然的看着围在主堡周围的军队,尤其是当她的视线扫过爱德华和阿尔伯特的时候,纤细柔顺的黛眉微微蹙了起来。 “在哥哥回来之前,就把你们在这里终结掉吧。” 瑟琳娜抬起手,细润的长指甲对准了爱德华和阿尔伯特,然后守护在主堡周边的两个火焰元素巨人仿佛收到了指令一般,直接就冲着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奔去。 这对无力的兄弟只能紧抱在一起,惊慌失措的看着火焰巨人朝自己奔过来。 “保护他们!”达勒骑士大声吼道,然后首当其冲的跑上去,挡在两个火焰巨人的面前。 然而,双方悬殊的体型差距可不是他单凭勇气就能够弥补的。 火焰巨人一拳砸下,干净利落的击飞了达勒。 瑟琳娜挑动手指,城内燃烧着的火焰也在她操纵下围拢了过来,把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困在了其中。 “好了,无谓的挣扎就到此结束吧,害我们兄妹这样狼狈,像是货物一般被估价驱使,这样的仇恨,报复是很严重的。” 瑟琳娜美丽的面孔上没有任何的温度,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带着对他人的近乎无视的冷漠,把除了哥哥阿诺德和妹妹伊莎贝拉以外的人排除在视野中。 “啊、啊!”火场中央的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已经哭了起来,“妈妈、妈妈!” 就在瑟琳娜的火焰即将吞噬两个男孩的时候,一阵寒风吹过,在火焰前筑起了冰墙,挡住了火焰的扩散。 “梅雷迪斯吗?”瑟琳娜蹙了蹙眉头,看向了西边的法师塔,“你想做什么?” 立在法师塔顶的梅雷迪斯朝瑟琳娜鞠了一躬,虽然隔了相当远的距离,但是他似乎能够听得见瑟琳娜的自言自语。 “请原谅,瑟琳娜小姐,我认为他们还是交给公爵大人处理更好一些。” “你是指谁?”瑟琳娜昂起头,略带傲慢的看着梅雷迪斯,“我的父亲吗?” “自然是阿诺德公爵大人。”梅雷迪斯再次鞠躬,表现得非常恭谨,“而且,这样杀害两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恐怕会有损公爵大人的名誉。” 瑟琳娜盯着梅雷迪斯,盯了好一会儿。 “真是像狗一样的宫廷法师。”瑟琳娜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漠,即使是侮辱人的话语,也和冬季的冰雪一般寒冷。 “我只是您和阿诺德公爵的臣仆而已。”梅雷迪斯的腰弯的更低了,不过他虽然举止显得低卑,但是声音还是那样平稳,没有刻意摆低姿态,“对我而言,您和公爵大人都是我的主人,我只敢恭谨的为您和公爵大人奉献微不足道的能力而已。” “挑拨离间?”瑟琳娜微微竖起了眉毛,火焰在她身边聚拢,然后被高楼周边萦绕的风吹着摇曳不止。 “不敢,只是恳请您,暂时留下他们的性命而已。” 瑟琳娜盯了梅雷迪斯好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那好吧。” 在地面上哭成一团的爱德华和阿尔伯特终于稍微停止了哭泣,而倒在地上的达勒骑士也松了口气。 “既然是宫廷法师的请求,那么我……” 瑟琳娜弹了弹自己形状完美的指甲。 “就让他们死的更惨一点好了。” 她的语气非常平静,只是稍带着些许一如既往的淡漠,好像仅仅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已。 梅雷迪斯一怔,可是他还来不及反应,瑟琳娜的火焰元素巨人就突破了他设下的冰墙,强行抓住了爱德华和阿尔伯特。 火焰灼烧着两个男孩,使得两个孩子不断惨叫着,然而,瑟琳娜的美丽面孔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悲鸣而有所动容,依旧冰冷的注视着两个同父异母弟弟被自己的火焰巨人一点点吞噬的模样。 “请住手……”梅雷迪斯连忙喊了起来,可是瑟琳娜早他一步,控制住了他身边的魔力流。 “你的魔法水平,让我失望。”瑟琳娜淡漠的看着梅雷迪斯,语气不冷不热,既不显得骄傲,也不显得失望。 “魔力禁锢……”梅雷迪斯额头上缓缓留下了汗来,他现在才明白,瑟琳娜的魔法水平恐怕高了自己不止一星半点。 瑟琳娜的嘴角掠过一抹冷酷而美丽的微笑,然后静静看着爱德华和阿尔伯特完全被火焰巨人吞噬,身体在烈焰中逐渐瓦解。 “哥哥不方便做的事情……”瑟琳娜自言自语道,“就让我来动手好了。” 第五章 黑兄妹 “住手啊——”达勒骑士挣扎从泥地上爬起来,歇斯底里的朝瑟琳娜绝望鸣吼着,“他们好歹是你的亲弟弟,虽然同父异母,但是他们也和你有着不折不扣的血脉联系啊!” 瑟琳娜漆黑的眼珠转过来,用余光注视着地面上的达勒。 “不要把我们和这些肮脏的杂种相提并论。”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闪过刺眼的电光,原本的小雨逐渐被狂风裹挟起来,变成疾风骤雨。不过,雨水依旧不足以熄灭狮心堡的火焰,两个火焰元素巨人沐浴着这风雨,身上的火焰反跃动得更加欢快了。 纤细的手指轻轻弹动,犹如是在演奏钢琴一般,跳起了绚丽而富有节奏的舞蹈。但是,这美丽的背后却是现实的残酷,风雨没有阻断燃烧在狮心堡内部的火势,相反,狂风暴雨在助长着烈焰的燃烧,这天灾在人祸的操纵下,不断蔓延,不断吞噬着狮心堡内那些可怜人的希望。 梅雷迪斯的眼角不住的跳着,他眼睁睁的看着达勒骑士在狂风暴雨的席卷下寸步难行,不断爬起,然后又被风雨吹到,摔在泥潭中,狼狈得好似一条败家之犬。然而,瑟琳娜却仍旧毫无同情心的在折磨着达勒骑士,将其玩弄于鼓掌之中,把他的尊严粉碎到底。 “瑟琳娜小姐……”梅雷迪斯注视着环绕在自己颈边的魔力乱流,小心翼翼的垂下头,对瑟琳娜说道,“我相信达勒骑士已经理解了您和阿诺德公爵大人的威严,狮心堡毕竟是公爵大人的所有物,这样破坏下去,对公爵大人而言……” “住嘴,匹夫。”瑟琳娜冷漠的横了梅雷迪斯一眼,“我们兄妹可不会要这种被那些杂种住过的肮脏地方,在哥哥回来之前,我要先把这座充满老旧、腐朽和卑贱气息的城堡打扫干净,彻彻底底的,把那些肮脏而低贱的垃圾都清除掉。” 瑟琳娜的目光对准了地平的尽端,她所处的大廊厅是狮心堡视线最好的地方,她从这里极目远视,仿佛就可以看到正在朝狮心堡行军的阿诺德。 梅雷迪斯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他看着自己脖子边又缩小了一圈的魔力乱流,不敢再说话。 “魔女!” 正当瑟琳娜凝望地平线的时候,一声怒吼突然炸响在狂风暴雨和燃烧的烈焰之间。 达勒骑士全身都已经被火焰所吞噬,他每一寸的皮肤都在燃烧,甚至连口腔中也烧起了炽热的火焰。但是,哪怕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在奋力挣扎着爬起来,同时朝瑟琳娜撕心裂肺的大吼着。 “你这个魔女!你和那个放逐亲父,篡逆夺位的小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们必将被毁灭,你们这些被黑暗浸染的恶魔,都不会有……” “真吵啊。” 瑟琳娜没有去看达勒,只是从嘴唇中吐出了不带任何温度的声调。 “啊啊啊啊啊——” 两个火焰元素巨人抓住了达勒的四肢,把他的提到空中,接下来,随着火焰臂腕的收缩,火焰的人形迸裂开来,好似烟花一般,转眼之间,绚丽的火焰余烬便散射而开,被暴雨渐渐熄灭。 梅雷迪斯紧紧的闭着嘴,而那些狮心堡的下人与士兵更是惶恐的跪倒在地,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面对强大得无法抵抗,而且又残忍无情的瑟琳娜,他们该拿什么去对抗呢? “现在,”瑟琳娜淡淡的开口,对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下令,“把城堡给我打扫干净,准备迎接你们的公爵。” —————————————— 泰特斯骑在马上,随着胯下坐骑的步伐,身体也颠簸欺起伏着。现在他的内心中除了迷茫之外,便只剩了烦躁,泰特斯对于自己的决定思考得越深,内心也就越发不安和怀疑,这种思想长久的萦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哪怕他为了减轻负罪感准备宣誓成为一名圣骑士,那种不安感也没有任何的好转。 他看了自己的身后,十二岁的威廉被锁在囚车内,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上被缠绕了诸多铁链,这样的负担,即使是对身体健壮的威廉而已,也未免太过沉重了一些。 或者说,那些铁链的重量,就是阿诺德对威廉他们的憎恨程度吧。 “泰特斯大人,您快看!狮心堡,狮心堡那边……” 听到士兵的叫喊,泰特斯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了狮心堡的方向。 矗立在平原之上的狮心堡,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可以看到,而现在,在泰特斯的视线内,地平的尽头正冒着滚滚浓烟,向世人通告着狮心堡的变故。 “狮心堡遇袭?不,这不可能!敌人怎么可能长驱直入直接打到狮心堡……不,不对,难道说是北边的那几个伯爵?” 泰特斯马上想起来,冷山军队在边境解散后,北部的四个伯爵就先行带着自己的军队回去了,如果他们趁机再集结,围攻狮心堡的话,那么确实有可能绕过多重防御,打到狮心堡城下。 “不好,得快点去通知公爵大人才行。”泰特斯下意识的调转马头,可是当他看到后面关押威廉的囚笼之后,他顿时想起来,他的“公爵大人”已经是另外一位了。 泰特斯紧紧咬了咬嘴唇,然后还是逆着队伍前行。 当他来到阿诺德面前时,却发现阿诺德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公爵大人,狮心堡……” “我知道,没什么好紧张的,泰特斯。”阿诺德摆了摆手,望着狮心堡的方向说道,“继续前进,把部队中剩余的那些征召兵也解散掉吧,今年对他们的征召已经够久了,虽然不是农忙季节,但也没有必要这样浪费劳力。” 泰特斯愣了愣,还是骑行在阿诺德身边的方纳代他回答了。 “就这样吧,对了,泰特斯,你要是觉得不安心,就带着你的部下先去狮心堡报信吧。通知他们,就说……”阿诺德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了泰特斯,“就说,我回来了。” 泰特斯茫然的看了阿诺德好一会儿,单纯的武人的他可听不太出来阿诺德话中特别的意味,倒是一旁的方纳心思敏感的察觉出了什么。 “是否要召集狮心堡直属的男爵和事务官们,让他们前往狮心堡拜见新公爵呢?”方纳问道,“另外,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正式向领内宣布,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恐怕会引起混乱。” “混乱?”阿诺德轻笑了一声,“不好吗,混乱?” 泰特斯和方纳都是一怔,没能明白过来。 “如果有谁反对我担任公爵,那么就让他们站出来好了,我很有兴致,配这些家伙玩一玩。” 泰特斯和方纳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好了!”阿诺德突然的冲着队伍大喝了一声,“打起我的旗帜,让狮心堡看见!” “冷山领,他们的公爵回来了!” 阴郁乌鸦和炙火骑士的旗帜被一同高高打起,显眼的旗帜图案在平原的风中飘扬着,从远处就能看得一目了然。 在这广阔的平原之上,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遮挡一支军队行进的身影,何况还是如此的大张旗鼓。经历了一夜的慌乱和手足无措后,狮心堡的人们再看到熟悉的炙火骑士旗帜时,却觉得那浴火冲锋的骑士是那么的陌生。 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摆好迎接的架势,强颜欢笑着准备给新的公爵奉上笑脸,哪怕他们知道,新公爵根本不可能喜欢他们。 瑟琳娜依旧矗立在主堡最上层的大廊厅边缘,这里是整个狮心堡视野最好的地方,也能够让她最快看到哥哥的到来。 蜿蜒前行的队伍披着朝阳逐渐跨入了地平线的这一边,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围,出现在瑟琳娜的视线中。 “哥哥……”瑟琳娜如同晨雾一般的容颜稍稍动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被阿诺德派出先到狮心堡报信的泰特斯也已经抵达了外城门。 “开门!开门!” 几名骑马疾驰的骑士对着城堡大声喊着。 “公爵大人回来了!冷山公爵、圣盔领的保护者、鲜血十字骑士团的统帅,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大人驾到了!” 虽然早已知道这个消息,可是真听到时,城堡内的人们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阵阵惊呼。 已经能够清楚看到狮心堡城墙的时候,阿诺德凝望着主堡的最上层露台,突然露出了笑容。 “约翰。” “有何吩咐,公爵大人?”骑行在阿诺德左后方的方纳凑上身子问道。 “我……忽然有个主意。” 方纳疑惑的看着阿诺德。 关押威廉的铁笼门突然被打开,一双大手粗暴的揪着里头的威廉,把他硬生生的拽了出来。 从霍图堡到狮心堡的这一天,威廉滴水未进,也没有吃任何东西,这个十二岁少年的身体本就本虚弱了,被这样粗暴的对待,他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出来!”那个大汉粗鲁的对威廉喊着,然后用身子捆住了他的身体。 威廉被生拉硬拽着,跌跌撞撞的前行,而对方没有给他任何怜悯,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到马匹上,他对骑在马上的骑士点了点头。 骑士挥鞭纵马,拖着威廉狂奔了出去,无力的被绳子扯着拖在地上,凹凸不平的地面不住的摩擦着他的身体,使得他遍体鳞伤。 威廉咬着牙,强忍着痛苦,始终没有叫喊出一声来。 “这是否太残忍了一点,公爵大人……”方纳已经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他侧过头,忧虑的看着阿诺德,“就算是为了您的名声,这样折磨已经投降的敌人,也实在……” “约翰。”阿诺德盯着前方,面目表情的叫着他的名字,“你觉得我现在的名声是什么样的呢?” 方纳一怔,没反应过来。 “你最近的表现很差劲啊。”阿诺德扭过脸来,看着方纳,“冷山领的智将,却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看不清了吗?” 方纳低下头,没有说话。 “放逐生父,与外人联手,为了自己的公爵之位向封臣们低头,我这个冷山公爵,大概是到目前为止费格拉夫家族最声名狼藉的一位当家吧。” “所以,您不在乎名声了吗?”方纳叹了口气,声音显得有些悲哀,“这样的话,你就连挽回它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名声这种东西,”阿诺德的嘴角翘了一下,“是要看对谁用的。” 被马匹拽着的威廉一直被拖到了外城门前,骑士跃马进入了城内,直到迎接队伍面前才停下来,让威廉暂且得以有喘息之机。 瑟琳娜看着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威廉,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真有你的风格啊,哥哥。” 第六章 归来 狮心堡的一众仆人们看着遍体鳞伤的威廉,眼中都流露出不忍的神色,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这位他们曾经极为殷勤对待的少爷。 阿诺德和他庞大的队伍紧接着也进入了狮心堡,而面对这支属于狮心堡的军队,狮心堡内的仆人们同样没有发出以往的欢呼声。 出征时,统帅是泰格曼,而归来时,这支部队的人数没有减少,人员也没有变换,唯独统帅不一样了。 阿诺德骑着马,昂首挺胸进入狮心堡,而威廉则狼狈不堪的蜷缩在城门的角落边,两个人的地位和一个多月之前,完全的倒转了过来。 阿诺德看都没有看威廉一眼,径直带着方纳进入了城堡。 城内费格拉夫家族的家臣和仆从们纷纷跪下,低头以示对公爵的尊敬。 阿诺德翻身下马,而泰特斯和方纳马上跟到他身后。 他环顾了一眼城堡,视线完全没有放到跪下的众人身上,也使得那些跪着的人没办法站立起来。 “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嘛。”他淡淡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是,狮心堡每天都有专门的打扫,以保持洁净。”狮心堡总管雷利走上前来,在阿诺德身后恭声说道。 “洁净?”阿诺德从鼻子里喷出了一股气,“那为什么在我看来,这里还是那么的肮脏?” 皱了皱眉头,阿诺德又补充了一句:“都是低贱种的气味。” 虽然已经把头垂得很低了,但是所有人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往那个角落里,遍体鳞伤,全身被镣铐束缚的威廉。 威廉虽然显得很狼狈,但是他的表情却很平静。 阿诺德抬头看向狮心堡的主堡。 “把所有的家具都给我扔掉,一件不留。整座城堡都要给我好好的清洗一遍,不准留下半点肮脏的痕迹!” 不仅是雷利,泰特斯和方纳也不由露出了为难的身情,他们也感到了为难,不说别的,单是替换城堡内所有家具这一条,就会给今年内已经征召了两次万人以上的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 “公爵大人……”雷利一脸为难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阿诺德的侧脸,“现在我们的财库盈余已经不多了,而且还必须结余一部分以便应对不测,要这么大规模的清理狮心堡,这实在是……” 阿诺德横过眼珠,用余光瞄着雷利。“你的意思是,没有钱?” 雷利的面孔抖了抖,然后低下头没有说话。对任何一位总管而言,一旦他们的主人开始问关于钱的问题,这都不是一个好征兆。 “我记得,应该有很多钱才对吧。”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雷利回答得非常小心,生怕惹恼了阿诺德,毕竟目前看起来,这位新公爵的脾气一点都不算好,“您离开狮心堡的这半年,财政上已经支出了很多,所以……” “我说的不是这个!”阿诺德一挥手,直接打断了雷利的话,“既然佛瑞肯伯爵伊夫林家被灭族,他们的财产,现在也应该在归入了我们的财库,难道不是吗?” 泰特斯和方纳都是一愕,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阿诺德居然会打上伊夫林家财产的主意。 方纳的眼珠抖了抖,然后半闭起眼睛,遮挡着自己的眼神。阿诺德回到冷山领后,似乎就和原来落魄时完全变了一个人,现在的他,和泰格曼越来越相似了,他现在的所为,几乎和泰格曼的如出一辙。 如果是这样,我又为什么要支持阿诺德放逐泰格曼大人…… 方纳把眼睛完全合上,脑海里的思绪更加纷乱。 阿诺德没有看方纳的表情,似乎他完全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自顾自的解下了披风,扔给雷利。 “把事情处理好,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要去看看,看看我可爱的妹妹们。” 阿诺德朝主堡走着,没有看身后的那些人一眼。 “这才是最重要的。” —————————————— 瑟琳娜在大廊厅上注视着城门处的一切,但是却完全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昨晚她在城堡内展现的可怕魔力,已经使得狮心堡内的那些人畏惧于她,远胜于畏惧突然放逐亲父成为新公爵的阿诺德。 “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真的很喜欢站在别的地方旁观呢。”阿诺德走到瑟琳娜的身后,搂住了她的腰,“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和伊莎贝拉也不来迎接我一下。” “没有那个必要。”瑟琳娜的表情还是那中略带冷漠的平静,“而且,我不想看到那个肮脏的杂种。” “那至少也在内庭里等我吧,要爬上这里可是很吃力的。” 阿诺德注视着自己妹妹的容颜,毕竟是只差两岁的兄妹,瑟琳娜和阿诺德的面目有四五分相似,不过,阿诺德的面孔要显得阴沉一些,即使是在见到最疼爱的妹妹时,笑容也不会太灿烂,而瑟琳娜,她的面孔则要神秘和冰冷许多,不仅很少见笑容,似乎连表情也很少有。 瑟琳娜把手抚在了哥哥的胸膛上,贴着心脏的位置,只不过,感触不到阿诺德的心跳声。 “代价真是沉重啊。”她说着,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并不像她的语气那样担忧哥哥,“感觉还好吗?” “我不会去思考值不值得的问题。”阿诺德摇头,然后伸出拇指轻柔的摩挲着瑟琳娜白皙的面庞,“现在我要关心的,就只有如何活下去。” “然后赖掉我欠彼列的债。” 瑟琳娜抬起双眼,眼神中难得的流露出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和一位恶魔大公赖账,这是最愚蠢不过的行为了。” “然而结局也不会更糟,至少我还有二十四年的时间,有你在,我一定能够找到躲避承担债务的办法。” 阿诺德的手顺着瑟琳娜的脸颊,划过妹妹的脸庞和纤柔的脖颈,撩起了瑟琳娜披在肩上的长发。与阿诺德一样,瑟琳娜的发色也是最深邃的夜一般的漆黑,这一点上,他们兄妹中只有伊莎贝拉是例外。 瑟琳娜的头发刚好披过肩,不算太长,但也不短。她不喜欢粗糙的短发,但是也不喜欢难打理的长发,即便每一次都是哥哥阿诺德为她梳理和清洗头发,瑟琳娜也还是不愿意依照哥哥的意愿,把头发留的更长。 “伊莎贝拉呢?我没看见她,以她的性格,这个时候应该会迫不及待的来迎接我才对吧。” “我应该说你是自恋还是自信?没有自知之明的哥哥。”瑟琳娜当即给阿诺德泼了一盆冷水,语调还是那样的毫无波澜,“为什么你那么期望我们来迎接你?” “因为我想你们了。”阿诺德低下头,让自己这一个月来已经饱受风霜的面孔贴着瑟琳娜依旧细腻光滑的脸颊,“真的,真的很想你们……” 他紧紧抱住妹妹,瑟琳娜可以听出,阿诺德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竟然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真是没用的哥哥……”瑟琳娜揉着哥哥的头,平静的语调中难得的多了些许温柔,“你这么没用,我也只好一直照顾你了。” 阿诺德将头埋在妹妹的怀中,感受着自己唯一需要的温暖。 “只要有你就好,只要有你和伊莎贝拉,我的世界就已经足够了。”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妹妹的面庞,两人相似的脸孔间仿若有一面神奇的水镜,白皙的肌肤,翘挺的鼻梁,还有纤细的眉毛,兄妹那相近的面貌都被这面水镜映射在对方的脸孔上。然后有一个部位,在阿诺德和瑟琳娜的容貌上,却不只是相似,而是几乎完全一样。 他们的眼神。 “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学会了这样说话的呢?”两人的面庞凑的很近,鼻尖几乎已经贴在一起,若有若无的触感正从他们敏感的皮肤上触动着兄妹纤细的神经。 “在你教会我这一切的那一天,你这只会教坏妹妹的哥哥。”瑟琳娜的眸子里倒映着阿诺德的眼睛,那如迷雾一般的双眸现在也开始迷乱起来。 “给我一点欢迎吧,就当是……”阿诺德俯下身,吻在妹妹娇柔的嘴唇上,“就当是……” 他最后的字句已经吐不出来,相思和激情都在唇间迸发,似乎阿诺德和瑟琳娜都已经无法继续忍耐,要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 “当心点,”阿诺德搂着妹妹的腰肢,将她牢牢的拦在怀内,“栏杆没有了,小心掉下去。” “那有什么关系?”瑟琳娜踮起脚尖,用舌尖舔去阿诺德眼角的泪痕,“你还是那么的胆小,哪怕到了现在,却还要束手束脚的吗?” 阿诺德痴痴的盯着瑟琳娜的眼睛,手指不由自主的弹动了一下。 “今天晚上,”瑟琳娜倚在阿诺德耳边,平淡的语调里却隐藏着激荡的情绪,“你要好好补偿这一个多月来我的寂寞和空虚。” “当然。”阿诺德抚摸着瑟琳娜纤柔的脖颈,那如云雾一般洁白缥缈的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他的心神,“什么样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那么……”瑟琳娜舔了舔嘴唇,冷淡的脸孔上露出了些许带有挑逗意味的妩媚笑容。 “今天晚上,我要七次。” ———————————————— “哥哥是个大笨蛋!姐姐是个大坏蛋!” 伊莎贝拉赖在阿诺德的怀里,又哭又闹,而抱着她的阿诺德除了尽力安慰以外,几乎完全束手无策。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回来的事情?”阿诺德扭过脸,无奈的看着瑟琳娜。 “当然是为了……”瑟琳娜把视线转向一旁,盯着房间里的花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当然是为了在哥哥回来的时候独享你一个人。” “哇——” 伊莎贝拉哭得更大声了。 阿诺德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伊莎,不要哭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应该高兴一点才对啊。” 伊莎贝拉抽噎着,渐渐停下哭泣,满眼泪容的看着哥哥。 “欢、欢迎回来,哥哥。” 虽然还带着哭腔,但是这句欢迎的话语却温暖了阿诺德的心窝。 “嗯,我回来了,伊莎。”阿诺德揉着妹妹的脑袋,紧紧抱住了伊莎贝拉,“再也不会和你们分开了。” “哥哥!”伊莎贝拉也同样紧紧抱住了哥哥,刚才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这会儿又不由自主的要流下来,“今晚、今晚我要你陪我一块儿睡! 阿诺德的表情不由的僵住,眼睛下意识的瞄向身后的瑟琳娜。 一直显得很冷傲的瑟琳娜,这会儿的脸孔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旧书《阿特洛波斯》已解禁 我的前一本书《阿特洛波斯》今天终于解禁了,被封了三个月,期间开的这本书页写了将近三十万字,想想真是唏嘘啊。 接下来,我的主要精力基本都要投入旧书的写作了,尽量先把《阿特洛波斯》完结。 当然,这本书也不会完全断更,在写作陷入瓶颈的时候,我也会换一本书来写,转换一下心情,也便于更好的梳理和思考剧情。 另外感谢大家的支持,我最近已经看到了很多读者给我这本书的牌评价,很多读者都觉得这本书太黑暗了,尤其是主角的形象与性格,让很多人接受不了。 我或许会适度修改一下章节,也修改一下简介,如果实在不喜欢这本书,我自然没有勉强的能力,读书本来就是为了寻求心灵的愉悦,如果连最基础的阅读欲望都没有,那么读书只会是痛苦的, 第七章 宁静之夜 雷利在艾盖比夫人的门前敲了很久,但是房门内一直都没有动静。 “夫人她……”雷利担忧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女仆,“知道那个消息了吗?” 女仆摇了摇头,脸色相当苍白,看起来非常紧张。 雷利叹了口气,他又敲了敲门,徒劳的再做了一次尝试。“夫人,我是雷利,公爵大人希望您去书房见他。” 房间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雷利抿着嘴唇,他现在深切的怀疑,或许艾盖比夫人已经知道了爱德华和阿尔伯特被瑟琳娜杀死的消息了。 “夫人她不会……”雷利心中一直存在着的深切担忧,现在也由于这种让人极度不安的宁静而越发凝重。 “把门撞开!”雷利厉声对自己身后的仆从们喊道,同时也更加急促的敲起了艾盖比夫人的房门。 几个男仆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还是听从总管的话,一起奋力的向房门撞去。 在巨大的撞击力下,房门应声而倒,雷利急忙进入房间,他的心脏砰砰跳着,生怕待会儿会看到一具艾盖比夫人的尸体。 好在这一幕景象没有出现,艾盖比夫人只是坐在窗边,出神的望着外面的景色。 “夫人?”雷利低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唤着艾盖比夫人。 但是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夫人?”雷利又唤了一声。 艾盖比夫人还是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她还有着明显的呼吸节奏,雷利斗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亡了。 雷利只好走上前,拍了拍艾盖比夫人的肩膀。 “夫人,公爵大人想要您去见他。” 艾盖比夫人一脸茫然的扭过脸来,似乎没有听见刚才雷利说的话。 雷利只得再把话重复一遍。“夫人,阿诺德公爵大人回来了,他希望您现在能去书房见他。” “阿诺德大人……”艾盖比夫人机械式的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什么光彩,“对了,那位大人已经是公爵了。没错,应该由阿诺德大人来公爵才对,他才是费格拉夫家的正统血脉啊……” 艾盖比夫人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向门口,那蹒跚的步履让雷利看了都觉得心疼,生怕她会一不小心就摔倒。可是雷利又能怎么样呢?就如他当初面对阿诺德时无力违抗公爵的意志一般,他现在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照顾好夫人。”雷利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仆人们吩咐道。 阿诺德待在曾经属于自己父亲,如今属于自己的书房里,环顾着周围的家具。虽然泰格曼是个武人,非常轻视文人和法师,但是他对这间书房却相当上心。靠门边的一个书架上专门放着今年的新书,当然,以政局和军事相关的书籍居多。 书房门被敲响,门后传来雷利的声音。 “公爵大人,艾盖比夫人来了。” 雷利推开门,将艾盖比夫人让了进来。 阿诺德回过身,看着艾盖比夫人,神情有着些许的复杂。 雷利朝阿诺德躬了躬身,然后就准备关上门退出去。 “这间书房的东西不用处理了,都留着吧。”阿诺德突然叫住了雷利,“城堡里其他的书籍也留下来,你准备一个大一些的房间,把这些书都储藏起来。” “是。”雷利恭敬的点头答应,然后退出书房,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阿诺德的视线又回到了艾盖比夫憔悴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夫人的身份本身是对他们兄妹的侮辱,但是阿诺德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艾盖比夫人是一个好人,她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兄妹,而且也没有表示过希望让自己的儿子来继承公爵。虽然现在阿诺德还是不可能让那几个可以威胁到他的血脉活下去,可是对于这位夫人,他却不愿意下杀手。 “啊,别来无恙啊,阿诺德大人。”艾盖比夫人明显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茫然的盯了阿诺德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该和对方打招呼。 “我很好,夫人,倒是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艾盖比夫人低下了头,阿诺德看到,她的发间已经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白发,仿佛老了很多。能被泰格曼看中选做情妇,这位夫人曾经也是非常美丽的人物,可是现在,她昔日的光彩容颜,已经很难从这张憔悴的面庞上找寻到影踪了。 “你先坐下来吧。”阿诺德转过身,去搬墙边的椅子,“看您的状态,还是先坐下来说话比较好。” “谢谢。”艾盖比夫人向阿诺德到了一声谢,然后理了理裙子,坐在了椅子上。但是,坐下来的她还是那样,时不时的失神,精神状态很让人堪忧。 “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艾盖比夫人茫然的抬起头,呆滞的看着阿诺德的脸孔。 “什么?” 阿诺德叹了口气,他都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女人了,如果说,艾盖比夫人有犯下什么错的话,那就应该是接受成为泰格曼的续弦,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她本人没有任何的过错,可即使如此,她却在忍受着远超出常人的痛楚。 “对未来,您有什么要求吗?”阿诺德摆弄着书架上的书,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比如说,您的儿子。” 艾盖比夫人又把头低了下去。 “您不会允许他们活着的,不是吗?” “虽然让您伤心不是我的本意,但确实如您所说,我不能留着自己的威胁。”阿诺德显得很坦诚,并没有对艾盖比夫人隐瞒,“然而,我并不打算伤害您,如果您有别的需求,我一定会尽力满足,至少,能够让您安然度过下半生的。” “如果能够用我的性命,去换取我儿子们的性命,我很乐意把这条命给您,就当是对您的赎罪。”艾盖比夫人的表情非常哀伤,但眉目间始终透露着一种无可奈何,“不过,您是不会同意的吧,我和威廉他们比起来,对您而言根本不是威胁,所以您才会愿意放过我。” “您说的没错。”阿诺德很平静的点了点头。 “那么,就请您允许我前往斯诺伦领,侍奉泰格曼大人吧。”艾盖比夫人突然抬起头,非常坚决的看着阿诺德,“泰格曼大人一个人在异乡,想必会非常的寂寞,至少,让我过去陪着他吧。” 阿诺德盯着艾盖比夫人,眼光流转间,那种叫泰格曼厌恨不已的阴沉,又慢慢鲜露了出来。 “这个要求,我拒绝。” 他转过身,走到窗前,声音非常的严厉。 “我已经说过了,不允许我的父亲泰格曼再回到故土一步,也不准一个冷山人去到我父亲的身边。你提这个要求,是要违逆我的命令吗?” “然而我继续留在这里,又能够怎么样呢?”艾盖比夫人伤心的垂下了眼帘,泪水悬在眼角,摇摇欲坠,“既然您不打算放过我的儿子,那我在这里又还有什么牵挂呢?要是你不能让我陪伴在儿子或者丈夫的身边,那么还是请您让我死吧。” 阿诺德攀在窗台上的手抖了抖,然后马上用力抓紧了窗台。 “你真的爱我父亲吗?他只是把你当做生儿子的工具而已,其余的那些情妇,我都让她们各自领了一笔钱回家,她们中没有一个人说要去陪伴我父亲的,你又到底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 “因为人活着,终究不能只是去需要别人,也会渴望被需要啊。”艾盖比夫人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阿诺德大人,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但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即使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但是丈夫终究是丈夫,我是离不开他的。” 阿诺德盯着窗外逐渐落下的太阳,一直没有言语。 而艾盖比夫人也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我……不会允许你去我父亲那边。”过了许久,阿诺德终于转过身来,看着艾盖比夫人,“同样,我也不允许你死。” “那么您真是太残酷了。”艾盖比夫人低垂着面孔,阿诺德看不清她的表情,“要一个人活着,并且孤独,好体会其中的痛苦滋味。” “我可以放过威廉。” 艾盖比夫人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阿诺德。“您……您是说真的?” 如果可以,阿诺德当然不想放过威廉,就算是放过爱德华和阿尔伯特都要比放过威廉好。但是没办法,那两个人已经被瑟琳娜弄死了,在艾盖比夫人还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他只得暂且绕过威廉。 “但是,你必须保证威廉不能再对冷山公爵的头衔提出宣称,也不得和那些伯爵们来往。”阿诺德盯着艾盖比夫人那满是希冀的眼睛,目光显得冰冷而不容商量,“之后我会把他放到某个教区当个神父,到时候他是真心去侍奉大天使也好,还是就此浑噩度日也好,我都不会去管,只要他不再有非分之想。” “我保证,我保证!”艾盖比夫人站起来,连忙说道,“我们母子今后一定不会再来打搅您的生活,也绝不再出现在您的视线中!” 说着,她的眼睛又更明亮了些,好似是重燃起了希望。 “那么,可不可以请您也放过爱德华和阿尔伯特……” “很遗憾。”阿诺德转过身,和艾盖比夫人拉开距离,“他们两个,我已经杀掉了。” “什……”艾盖比夫人愣愣的看着阿诺德,然后无力的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现在,您是要感谢我,还是要恨我?”阿诺德背对着艾盖比夫人,说话的声音非常平稳,“不过,不管您是怎么想的,我都不在乎。就算今后世人称我为魔王,唾骂我,厌弃我,我也都不会有所谓。” 阿诺德径自离开了书房,只留下艾盖比夫人一个人倒在房间内,怅然若失。 —————————————— “兄妹俩快步的跑着。父亲看到他们回来,高兴的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他们。兄妹俩将身上的金银珠宝,拿了出来,说:‘爸,您看,我们带回了礼物哦!’接着又把经过情形告诉了爸爸。‘噢!我可怜的孩子。以后再也不叫你们离开了。’在这期间,爸爸每天过着悲伤的日子,而继母也死了。从此,一家三口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阿诺德合上了故事书,低下腰轻轻吻了吻已经睡熟的伊莎贝拉的额头,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晚安,我的小宝贝。” 他站起身,给伊莎贝拉掐好被子,然后吹灭了蜡烛,悄悄的离开了伊莎贝拉的房间。 阿诺德来到瑟琳娜的房间,刚准备脱下外套,就看到衣帽架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哦,你好啊,碧翠丝。”他朝陪伴了自己一个月的使魔打了声招呼,然后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走到床边坐下。 “你为什么要让艾盖比和威廉活着?”瑟琳娜蜷在被子里,背对着阿诺德问道。 “他们还有用。”阿诺德解着自己衬衣的钮扣,不疾不徐的回答道。 “这不能算是一个明确的回答。” 阿诺德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吧。”阿诺德躺下,隔着被子搂着妹妹,“今天已经很晚了,让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别的事情。” 第八章 老奴 第二天清晨,当阿诺德在深秋的朝阳中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脑袋沉甸甸的,疲倦和睡意缠绕在他的头脑里,叫他倍感难受。 他侧过身,看着躺在自己身边依旧酣睡着的瑟琳娜,嘴角不由抿起了温柔的笑意。 在睡眠中,瑟琳娜终于不再带着冷冰冰的表情,而且或许是因为昨晚太过疲惫,现在的她睡得特别的香,甚至还无意识的抓住哥哥的手臂抱在怀里,好像是最心爱的抱枕。 阿诺德轻轻拨扰了妹妹的头发,然后将手臂轻轻抽出来。虽然身体和头脑还是感到有些累,可是他必须早起,冷山领有着大量的事务需要他去处理。而对于妹妹,阿诺德自然愿意放纵,让她尽情享受香甜的睡眠。 瑟琳娜肩膀的皮肤因为深秋清晨的寒冷而微微缩起,阿诺德把被子拉上,好好盖住妹妹的肩膀,然后才离开了床边。 穿戴好衣物出现在雷利面前时,阿诺德已经把自己的倦意掩饰得很好了。 “早上好,公爵大人。”看到阿诺德,雷利马上行礼道,“看起来您今天的气色不错。” “回到了久违的家,自然会特别有精神。”阿诺德微笑,但是看着雷利的目光没有松懈,他看得出,雷利的表情还是有些勉强。 雷利低着头,没有正面回应斯温的话。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用餐。” “嗯。”斯温点了点头,朝餐厅走的同时对雷利吩咐道,“不用等瑟琳娜,派个女仆把早餐送到她的房间里就好。” “是。”雷利躬了躬身,“另外,今天伊莎贝拉小姐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是太好的样子。” “伊莎贝拉已经起床了吗?”阿诺德稍稍有些惊讶,在他印象中,伊莎贝拉一直是一个喜欢赖床的孩子,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能够起的这么早。 不过他马上就想了起来,自己昨天太过忘情,似乎忽略了点什么。 “糟糕!”想到要紧事的阿诺德赶忙朝餐厅跑去,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上作为公爵的仪表和下人们对他的看法,只顾着赶紧跑到餐厅去。 而当他感到餐厅的时候,他看的伊莎贝拉正一脸不开心的坐在位子上,哪怕是看到他进来,伊莎贝拉也是瞥了一眼,连招呼都没有打。 “早、早啊,伊莎贝拉……” 阿诺德走向妹妹的身边,尴尬的打着招呼。 “哼——”伊莎贝拉冷哼一声,然后扭过脸,都不看着哥哥。 阿诺德无奈的叹了口气,昨晚确实太晚了,以至于他都忘记回到伊莎贝拉的房间去。 “怎么,今天的早餐不好吃吗?”他拼命的堆起笑脸,双手扶着妹妹的肩膀说道,“如果我最——最可爱的伊莎不喜欢的话,那么我就让厨房在重新做一份,如果伊莎还不喜欢,那就让他们继续重做,直到我最——最可爱的伊莎喜欢为止。” 伊莎贝拉噘着嘴,哪怕眼角都快流出泪来了,她还是不肯扭过头看阿诺德一眼。 阿诺德知道这是糊弄不过去,他只好蹲下来,半跪在伊莎贝拉身旁,语气也完全的软了下来,甚至还带着几分可怜的语气说道:“好了,伊莎,是我错了,不要不理哥哥,好吗?我知道你很想我陪着你,昨晚我不应该偷偷离开的,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原谅哥哥,好吗?” 眼角的泪珠终于淌了下来,伊莎贝拉带着哭腔,一边拍打着阿诺德的肩膀,一边撒着气喊道:“哥哥是个大笨蛋,姐姐是个大坏蛋!明明说好了要陪我的,哥哥又被姐姐抢走了!我讨厌姐姐,我也讨厌哥哥!” 阿诺德伸出手指,轻轻拭去了伊莎贝拉眼角的泪痕。 “是我错了,今天晚上我就守在你身边,绝对不离开,我保证!” 伊莎贝拉鼓着腮帮子,她故作严厉的样子反而显得特备可爱。 “真、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 “那、那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是,如果、如果哥哥再跑去姐姐房间的话……” “绝对不会了。”阿诺德摩挲着伊莎贝拉的脸颊,极度认真的保证道,“绝对。” 被哥哥这样摸着脸蛋,伊莎贝拉的脸孔突然的就红了起来,她转过脸去,都不敢再看着哥哥。 “那、那姑且就原谅你了!” 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的,明明哥哥也可以对我做对姐姐做的事情。” 阿诺德的听力还没有那么差,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 哄住了伊莎贝拉,阿诺德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打量着面前的早餐。他皱了皱眉头,然后打了个响指,示意在餐厅伺候的女仆过来。 “我说过瑟琳娜今天不会来餐厅了,那两份是谁的?” 他指着餐桌上多出的两个餐盘和牛奶,眼神中带着几许严厉的神色。 伊莎贝拉小口的啮着面包,仔细盯着哥哥的眼神。 “这、这是艾盖比夫人和威廉少爷的……”被斯温叫到的女仆显得很紧张,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的,“因为、因为雷利总管吩咐了……” “撤掉。” “哎?”女仆一愣,没有马上能够反应过来。 “撤掉!”阿诺德的眼神又严厉了一分,“他们不能在这张餐桌上用餐!他们也不会来这里用餐。” “是、是的,公爵大人……”女仆连忙应着,然后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多出来的餐具。 阿诺德瞥了那女仆一眼,然后转过头,严肃的看向餐厅的入口。 “哥哥。” “嗯?”听到伊莎贝拉叫自己,阿诺德立刻把脸扭回来,满面笑容的看着妹妹。 “姐姐怎么了,为什么不来吃早饭?”伊莎贝拉问道,毕竟是个孩子,虽然她刚才才说姐姐是大坏蛋,可是现在马上又关心起了瑟琳娜。 看着伊莎贝拉的表情,阿诺德的内心又温暖了一些。 “她没事,只是作为因为太高兴,所以没有休息好而已。” “太高兴……吗?” “啊,对,只是太高兴而已。”阿诺德微笑着回答道。 ———————————————— 吃完早餐,阿诺德就去了书房处理政务,自从泰格曼出征之后,需要公爵决断的事务都堆积了下来,以至于阿诺德刚回到狮心堡,就必须面的一大堆的文件。 正在阿诺德仔细看着这些他还不太熟悉的文件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阿诺德头也没有抬,依旧保持着看文件的姿势对门外喊了一句。 雷利推门而入,顺手带上门,然后恭敬的向阿诺德鞠了一躬。 “公爵大人,您找我?” “嗯。”阿诺德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你把那个私生子也安排上我的餐桌?给我个答复吧,雷利,我希望这不是因为你的失误。” 雷利低着头,没有显得紧张或者惊慌,似乎他在进门前就已经料到了阿诺德找自己会是因为这个。 “我听说您宽宥了艾盖比夫人和威廉少爷,所以我做出了这番安排。如果这违逆了您的心意,我愿意接受惩罚。” “你就这么不想做下去了吗,嗯?如此不想担任狮心堡总管这个职务,是你心里的歉疚感在折磨着你的缘故吗?” 雷利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想都不要想,如果你之前对我还没有足够的了解的话,那么现在你就可以好好了解一下我——你的新主人了。” 阿诺德站起来,走到雷利的跟前。 “要知道,我是没有仁慈可以赐给你们的,毕竟,就连我的父亲,我都没有给他这些。” 雷利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如果你对我的父亲感到歉疚,那么你就应该干一点更加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阿诺德舔了舔嘴唇,贴在雷利的耳边低声说着,“比如说,现在试着刺死我,然后让我父亲回来重新执掌冷山领。” 雷利的眼珠不住抖着,害怕的神情全在他的眼里表现了出来。 “如果你做不到……”阿诺德直起身,又回到俯视雷利的状态,“那么就不要做那些小动作,这毫无意义。” 说完,阿诺德走回办公桌后面,坐下来重新处理那一堆文件。 “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站在阿诺德面前的雷利没有动,他紧紧的盯着阿诺德,眼神不断的变化着。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说吧。”阿诺德没有抬头,随口回了一句。 “您为什么放过威廉少爷的性命?瑟琳娜小姐杀了爱德华和阿尔伯特,想必那是处于您的授意吧,既然您要除掉他们,为什么不做的彻底一些?” “你觉得呢?”阿诺德还是没有抬头,似乎都没有仔细想雷利的问题。 “抱歉,公爵大人。”雷利摇了摇头,背虽然佝偻着,但是目光却非常的笔直,“我不是一个善于算计的人,还是请您告诉我答案吧。” 阿诺德放下了笔。 “如果我拒绝呢?”他玩味的看着雷利,好像已经完全把雷利这个人看穿了一样,“如果得不到这个答案,你会感到不安和害怕吗?” “我……”雷利深吸了一口气,“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阿诺德脸上的玩味神色渐渐收敛了起来,“没错,你确实可以这样说。我不能怪你,陷害我讨伐我的计划,你完全没有参与,所以我不会恨你,也不可能恨你。” “不过,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一点,因为即使是约翰和泰特斯,我不都也饶恕了吗?” “所以……”雷利再次低下头,“您不也是有仁慈的吗?” 阿诺德面无表情的盯着雷利,过了好一会儿,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你的这个回答,看起来你还不是那么无趣的人嘛。” 阿诺德靠在椅背上,眼神中的兴味比之前还浓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仁慈呢?” “莱斯利勋爵和方纳勋爵都参与了泰格曼大人的计划,虽然不像哈珀那样参与的深,但也都是参与了……而且,您对戴维德家的处置也并不是很重,没有把哈珀犯下的错牵连到他的家族和家人身上,所以,我想这就是您的仁慈吧。”雷利慢慢的说着,他没有去看阿诺德的脸色,这番话也完全是出自他肺腑的一番言论,“虽然外表上让人觉得冷酷无情,甚至还放逐了亲生父亲,可是实际上,您的心底也是有着仁慈的,只要是人的话,应该都会有这样最后的一份善良吧。” 他抬起头,看了阿诺德一眼,又补了一句:“我想是这样的。” 阿诺德还是一脸微笑的看着雷利,脸上的微笑中又增添了几分戏谑。 “说的很好,但我还是要问你,你为什么觉得……” “那会是仁慈呢?” 第九章 人心 雷利紧紧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阿诺德随意的挥了挥手。“好了,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的话,就把事情安排好,我不想要见到那个私生子出现在我的餐桌上。” “遵命,公爵大人。”雷利低声应了一句,他的声音有些含糊,语气并不分明。 阿诺德重新拿起文件,但这个时候,雷利还是杵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难道我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还有一件事……”雷利踌躇了一下说道,“我们直辖领土的男爵还有乡绅们希望能够拜会您——这是传统,新的公爵继位,封臣们必须前来拜见新公爵。” “嗯……”阿诺德把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我昨天才刚回到狮心堡,他们这就来了?” “有一些人还没到,但是他们应该都在往这里赶了。距离狮心堡最远的那些人至迟也只需要三四天的路程,不过那些伯爵们可能会慢一些。他们才刚回到领地,又是出征过后,想必他们会需要一点时间处理自己的事务。” “也就是说,到时候冷山领所有的——或者绝大部分的封臣——都会前来,是吗?”听雷利这么说,阿诺德倒是多了几分兴致,“听起来是很大的排场。” “是的。”雷利点了点头,“原本还会有教会为新公爵加冕的仪式,不过泰格曼大人那时候拒绝了教会的提议。” “倒确实是我父亲的风格。”阿诺德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这个不着急,可以到时候再说。不过,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仪式的话,那么多少得弄得隆重一些才行,伯爵们支持我,但是那些男爵乡绅中,大概还有很多人对我不服气吧?” 雷利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么这样,你给那些人去一封正式的信函,让他们在下个到狮心堡参加我的继位典礼,那时候也入冬了,领主们多少也清闲了一些。至于已经到狮心堡的人,让他们住下好了,反正他们的领地应该也很近,来回也是非常方便的事情。” “我知道了,公爵大人。”雷利微微欠身,最后问了一句,“那么,要给其他的领主——比如说斯诺伦领的路易公爵,也送去信函吗?” “路易不会亲自来的,不过,这段时间他肯定会派使者过来。”阿诺德深了个懒腰,“应该是那个人吧,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这帝国东部最令人忌惮的家伙。” 听到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名字,雷利的脸色稍稍变了变。沉默了片刻,他向阿诺德再鞠了一躬,然后便退了下去。 —————————————— 等阿诺德处理完这些政务,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他甚至都没时间去陪伊莎贝拉吃午餐,只能在书房里简略的用了餐。 不过,虽然花了这么多时间在文书作业上,他的工作依旧没有结束。 阿诺德刚刚离开书房,方纳和泰特斯就联袂找了上来。 于是,阿诺德在书房旁边的休息室里见了他们。 “希兹克利夫的事情?”阿诺德亲自给方纳和泰特斯倒了酒,不过在礼数尽至的同时,他的眉头也紧紧皱起,“他怎么了吗?” 方纳和泰特斯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方纳开口。 “公爵大人,盖洛普骑士现在还被监禁在您的大牢里呢。” “嗯,有什么问题吗?”阿诺德放下酒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之前是承诺过饶恕他们和我敌对的行为的,可是他始终不肯接受我的好意,所以只能把他关进监牢了。” “他是鲜血十字骑士团的骑士团长,虽然之前和您敌对,但那毕竟是忠于主君的行为,现在您是新公爵了,完全可以让他为您效力。”方纳解释道,“而且,盖洛普骑士无论是实力还是人品,在冷山领都是深受敬仰的,所以,我想向您求个情,恳请您饶恕盖洛普骑士,给他一个机会。” 斯温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无辜。“但是他到现在还不肯向我低头,即使我给他机会,他也未必会珍惜。” “恳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去说服盖洛普骑士!”方纳还没来得及开口,泰特斯就抢着说道,“我和盖洛普骑士交情深厚,他虽然固执,但那也正体现了他的忠贞,公爵大人,冷山领不应该失去像盖洛普骑士这样的人才啊!” 阿诺德努了努嘴,双眼向上抬,盯着天花板。“如果你要去见他,那么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没有做出过任何限制。这种小事,您不用特意来向我请示的。泰特斯,还有约翰,我对于你们是相当信任的,没有你们我当不上公爵,你们是我最倚重的人,所以,请不要这样拘束,照你们以前那样就好了。” 泰特斯愣了愣,他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时候,方纳适时的接过了话头。“公爵大人,想要治理好冷山领的心情,我们与您是别无二致的,或许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可能暂时还没办法和您协调得非常融洽,但是请相信,我们是全心全力支持您的。” “这一点我坚信不疑。”阿诺德点了点头。 “同样,盖洛普骑士也是如此。”方纳接着说了下去,“只要给予一定时间,我想他会理解您的心意,并且重新为冷山领效力的。”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阿诺德拿起酒杯,朝方纳和泰特斯致意道,“包括其他的人,你们只要有心,就都去说服他们为我效忠吧。我不是不可以理解他们之前的举动,我也同样佩服他们的忠诚,如果能让他们改变心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泰特斯松了一口气,得到了阿诺德的保证,他终于放下心来。 “还有什么事吗?”阿诺德把视线转向方纳,他注意到,方纳的神色并没有显得轻松。 “是关于查理的事情……”方纳看了眼泰特斯,咬了咬牙,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我想请求您让他加入泰特斯麾下的骑士团。” 听到方纳的话,不只是阿诺德,泰特斯也是一怔,惊讶的看着方纳。 方纳叹了口气,低着头说道:“虽然我已经几次三番的劝过他了,可是……他是个倔强的年轻人,我很感谢您愿意原谅他的这份好意,可是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我想,或许还是让他成为圣骑士更好一些,在泰特斯手下,这既能让人放心,同时查理也算是为您效力了吧。” “唔——约翰,我记得你自己没有子女吧?”阿诺德盯着方纳,“听说你原本是打算让查理做方纳家族的继承人的,现在你要放弃他吗?” “方纳本就是一个小家族,甚至连这个姓氏都不过是在最近几代得到的。”方纳摇了摇头,眼神中虽然有着哀戚,但是语气却非常坚定,“这么做,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对方纳也是。” 阿诺德把手对着泰特斯,说道:“约翰,我允许泰特斯成为圣骑士,并为他组建一个圣骑士团,那是因为他本人提出了这个请求。如果是本人的意愿,那么我肯定会遵重,不管查理他们怎么想我,我都会遵照我自己的原则。而你现在说这是为了查理好——如果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方纳愣住了,他看着阿诺德,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位公爵大人。 “哦,别这样看着我。”注意到方纳的眼神,阿诺德突然笑了,“约翰,难道你以前也觉得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恶徒吗?” “不……”方纳赶紧低下头,“只是……嗯,这和您之前说过的话差别确实有些大。” 阿诺德耸了耸肩,拿起酒瓶,给方纳的酒杯里添了些酒。 “或许有些虚伪,但是人总是要随着所处地位的变化而改变的。当我谋图公爵之位的时候,我必须心狠,不然这个位置永远也轮不到我。而现在,我已经是公爵了,那么我要考虑的是如何治理我的领土,这个时候,我自然应该大度一些。” “那么……”方纳叹了口气,“您又准备如何处置查理呢?” “和希兹克利夫一样不就可以了。当然,如果您还是忧心的话,那么我再给你出个主意吧。” 阿诺德把酒杯推到方纳面前,而方纳也不好拒绝公爵的好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你知道奥兹·皮尔德诺尔吧?” “当然。”方纳点了点头,“泰格曼大人很看好他,说他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人物。” 听到这个评价,许久没有开口的泰特斯忍不住多看了阿诺德一眼。 不过阿诺德本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他是个识时务的年轻人……是个识时务的人,虽然在战场是和我对抗,但是回到冷山领后,他就向我宣誓效忠了,作为回报,我提拔了他。” 方纳愣愣的眨了眨眼,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么,这和查理有什么关系呢?” “约翰,哦,约翰啊!”看着方纳这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阿诺德不由笑了起来,“怎么,冷山领的智将,碰上牵扯到自己侄子的事情,脑袋也不好使了吗?” 方案有些尴尬,他苦笑了两声,向阿诺德说道:“抱歉,公爵大人,我还是不理解。” “查理·皮尔德诺尔是年轻一辈中最出众的人物,不仅是因为他剑术高超,也因为他见识卓著、品行优秀——哦,或许还因为他长得很英俊。总之,他是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人物,所以,他在同辈中是很有人气的,人人都以奥兹·皮尔德诺尔为榜样,他们憧憬他,甚至崇拜他。因此,奥兹在同辈间的影响力非常大。如今他都向我效忠,你们觉得,那些年轻骑士会有什么反应?” “失去了精神上的领袖,他们应该会动摇了。”泰特斯有些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如果让皮尔德诺尔去说服年轻骑士们的话,那么可能会有很多人倒向您。” 阿诺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方纳。“所以,我打算让查理到皮尔德诺尔手下做事,正好我刚提拔了他,他手下还有些空缺。虽然查理的固执一时半会儿未必湖领情,但是让我们相信皮尔德诺尔的能力吧。” “如果他能够做到的话,那么再好不过了。”方纳举起酒杯,朝阿诺德致意,然后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不论如何,非常感谢您的好意和体谅,公爵大人。” “不客气。”阿诺德微笑了起来。 第十章 法师的词锋 瑟琳娜在床上懒懒的翻了个身,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但是看从窗帘缝中漏进来的昏斜阳光,时间一定早不了。 不过,虽然知道时间已经很晚了,瑟琳娜还是没有起床的意思。或许昨晚的重逢庆祝确实有些太疯狂了,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的身子异常疲倦。 相比身体的疲累,肚子饿这种小事倒是没什么了。 白皙的臂弯揽过枕头,紧紧抱在怀中,上面还残留着阿诺德的味道,瑟琳娜轻轻嗅了几下,那味道让她的头脑越发昏沉。 本来瑟琳娜就在半寐半醒之间,现在她的神智更加迷离了。 在她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耳畔隐约传来些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人走进了房间。 瑟琳娜懒得睁开眼去看到底是谁,她紧了紧身上裹的被褥,然后一直立在衣帽架上的碧翠丝就突然跳出来,扑扇着翅膀,朝来人飞去。 进入房间的女仆被碧翠丝吓了一大跳,手里拿着的餐盘也掉到了地上。 瑟琳娜紧闭着眼,皱了皱眉头,刚才女仆的那一声惊叫差不多把她的睡衣都打消了。 “你是谁?”她用手臂半直起身子,慵懒的盯着女仆,儿碧翠丝也飞到床边,歪着头看向女仆。 被这样看着,小女仆不由咽了口口水。 “我、我叫爱丽丝,小姐。”女仆爱丽丝缩着脖子,哆嗦着身子回答道,“公爵大人吩咐我来给您送午餐。” 瑟琳娜皱着眉头望了眼掉在地上的空餐盘,她昂起头,黑发顺着她的肩膀披了下来。 “送餐?那么我的午餐呢?” “在、在您的桌上……”爱丽丝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另一侧的床头柜,“我、我中午的时候就送过来了,那时候您还睡得很熟……” “是吗?”瑟琳娜不置可否的看向自己的使魔碧翠丝,“是这样的吗,碧翠丝?” 碧翠丝聒噪的叫了两声,那声音听在爱丽丝耳中显得特别刺耳,但是瑟琳娜偏偏就听懂了。 “好吧,那么把这些东西拿走好了。”从碧翠丝那里得到了肯定答复的瑟琳娜没有继续为难小女仆,又躺了下来,“今天别来打扰我了,我不起床,就这么和哥哥说吧。” “是……”小女仆连忙拾起地上的餐盘,快步走到床的另一边,把已经冷了的午餐端走。 “等一等。” 她刚走到门口,瑟琳娜又突然叫住了她。 “是,你有什么吩咐。”爱丽丝只得停下脚步,转身恭敬的问道。 “帮我准备热水。”瑟琳娜坐起身来,被子从她光滑柔嫩的皮肤上滑下,将少女美好的身姿完全展现在了小女仆的面前,“我要洗个澡。” “好的,小姐。”爱丽丝不明白瑟琳娜为什么突然又变卦了,不过对她而言,主人吩咐什么,她听从照办就好了。 尤其这一位主人非常的不好惹。 ———————————————— 阿诺德见过最先抵达狮心堡的那几位男爵后,天色已经慢慢昏暗了下来,黄昏将近,可是书房里剩下要阿诺德去处理的事务还有一大堆。 “雷利。”从桌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阿诺德招手叫过刚才陪同几名男爵一同来谒见的雷利。 “是,公爵大人,有何吩咐?” 雷利低着身子,靠了过来。 “梅雷迪斯呢,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来见我?” 雷利稍稍怔了一下,梅雷迪斯作为狮心堡的宫廷法师,应该第一时间就来拜见新公爵的,他之前也让人去通知过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梅雷迪斯还没来。 “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雷利斟酌着字句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阿诺德摆了摆手,示意雷利不用去。 “如果他不打算过来,那么之后也不用来了。”阿诺德面色平静的说道。 雷利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梅雷迪斯作为宫廷法师,在狮心堡一向是个很孤僻的存在,雷利和他也基本没什么来往,更何况,提起法师,一般人都难免心里有些忌惮,所以这会儿雷利也没有为梅雷迪斯说话的意思。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法师都具有先知先觉的本事,阿诺德话音未落多久,就有仆人进来通报,说梅雷迪斯来了。 阿诺德皱了皱眉头,雷利小心看着公爵的颜色,他毕竟和这位新公爵相处的不算太久,小时候的阿诺德也不是喜欢和人交往的性子,因而这会儿雷利也揣度不出阿诺德心里在想些什么。 朝雷利看了眼,阿诺德随口吩咐了两句,让男仆把梅雷迪斯招进来。 穿着一身暗紫色粗布法袍的梅雷迪斯走进门,小心翼翼的向阿诺德鞠了躬,然后才抬起被皱纹簇拥着的眼睛,打量着新公爵。 梅雷迪斯的眼神让阿诺德很不喜欢,虽然这会儿法师刻意表现出一副卑微样来,可是那些隐藏在他眼神之下的倨傲却没有完全消散。梅雷迪斯毕竟是个法师,而且还是一名经过岁月考验的法师,他的内心自然会有些属于自己的骄傲,更何况,梅雷迪斯还是能够在那么瞧不起法师的泰格曼手下任职的宫廷法师,自然会有些独到之处。 阿诺德倚躺在座椅上,刻意用相对傲慢的神态对着梅雷迪斯。 “或许我应该考虑为狮心堡换一位宫廷法师了。”阿诺德摆弄着手中的鹅毛笔,不过目光都是放在梅雷迪斯身上,“你来的太晚了,那些领地上的男爵都来了,你就在狮心堡,昨天却一直没有来见我。我看不到你对新公爵的尊重,法师先生。” 梅雷迪斯马上意识到了新公爵对自己的不满,他连忙把头低下来,姿态摆的非常低卑。 “非常抱歉,公爵大人,我本该更早来见您,但实在是由于一些事情过于复杂,我抽身不便,所以才延误了时间。” “我希望你说的那些事务足够重要。”阿诺德转了转手里的笔,头昂得更高了,“比我还重要,这样,或许我能够稍稍理解你迟到的原因。” 虽然梅雷迪斯低着身,瞧不见阿诺德的脸色,但是从那话语里,梅雷迪斯还是感觉出了阿诺德的态度。 于是他把腰弯得更低了。 “抱歉,并不是我有意不来见您,我对您十分尊敬,就如同尊敬您父亲一样。”梅雷迪斯深深低着头,那头又长又乱的头发垂下来掩盖住了他的面孔,“只是,那件拖延了我时间、使我无法马上来见您的事情……实际上,是瑟琳娜小姐交代给我的。” “瑟琳娜?”阿诺德翘起了眉头,“她交代给你什么事情?” “昨日瑟琳娜小姐吩咐我,说想要建造一处新的居所……”梅雷迪斯说着,从宽大的法师袍袖子里取出一卷图纸,看得出是早有准备,“公爵大人,就是这个,瑟琳娜小姐想要制造这样的东西,所以嘱咐我制作一些必要的配件。” 阿诺德接过图纸,狐疑的看了梅雷迪斯一眼。连图纸都备好了,看起来似乎不像是谎话,而且,梅雷迪斯就是说谎也没有意义,这种事情,只要问瑟琳娜一声就可以知道,欺骗不了多久的。 阿诺德暂且压下心中的狐疑,瞧起了手中的图纸。 雷利盯着阿诺德的面孔,只见原本紧紧抿着的嘴角缓缓舒张开,最后竟然微张开嘴,露出了一抹惊讶的姿彩。 “唔——这个东西,是瑟琳娜的主意?”阿诺德抬起头,盯着梅雷迪斯问道,“看起来确实很有意思,但是你造的出来吗?” “大人,我可造不出来这样的东西……”梅雷迪斯连忙说道,只是阿诺德总觉得梅雷迪斯语气中的惶恐并不真实,“这都是瑟琳娜小姐的奇思……她的魔法造诣远高于我,我的能力远不足以想出这样的神奇造物,所以只能帮助瑟琳娜小姐制造一些配件,仅此而已。” 阿诺德挑了挑眉头。 “哦,你是说,你的魔法水准,还不如我十五岁的妹妹?” “是……”梅雷迪斯察觉到了一点不太妙的味道,“瑟琳娜小姐的天赋,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魔法的造诣和成就,与其说是通过长年累月的积累,不如说,是由人的天赋决定的。所以,瑟琳娜小姐这样的天才,生来就有着寻常人几十年努力都无法企及的水准,至少,我是自叹不如的。” “是吗?”阿诺德嘴角努了努,看上去似乎真的被梅雷迪斯一番吹捧给说高兴了。他联想到在弗塔根领见到克尔苏萨时,莉莉对他说的话,倒不禁有些佩服梅雷迪斯,居然能够如此顺溜的说出违心话来。 “那么,既然我有这样的魔法天才妹妹,为什么还要用你做宫廷法师呢?”阿诺德用手支着腮,饶有兴致的看着梅雷迪斯,似乎是想看看这个能言善道的老法师会编出什么解释来。 “是,公爵大人,我才疏学浅,魔法造诣远远不如瑟琳娜小姐。”梅雷迪斯继续低着头,非常卑微的说道,“瑟琳娜小姐的魔法造诣实在罕见,即使天空法师议会中,也几乎没有人比得上她,可如此出众的魔法天赋,要是浪费在俗物上,不是太可惜了吗?” “嗯……”阿诺德缓缓摸了摸下巴,虽然面带微笑,语气却不置可否。 “而且以瑟琳娜小姐的身份,也不适合处理一些琐碎小事。我为泰格曼大人服务时,至多不过用魔法的技巧提供些微便利,这种事情,自然是没有必要劳烦瑟琳娜小姐那样出众的魔法天赋的。” 阿诺德不得不承认,梅雷迪斯的口舌言辞比他的魔法造诣要高出太多了,阿诺德自己都差不多被说服了。而且,既然这家伙如此识趣,那么给他这个机会倒也无妨。 “好吧,梅雷迪斯法师,你说动我了,宫廷法师的职位就请您继续担任吧。” 他把桌上的图纸又重新推向梅雷迪斯。 “这个东西我很感兴趣,不愧是我妹妹想出来的。那么就麻烦你……在这些‘小事’上多多费心了。” 梅雷迪斯内心不由腹诽了两句,那图纸上的工程如果是‘小事’的话,那么即使是再建造一座狮心堡,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阿诺德看着图纸上画的瓦角墙楼,眼神中不禁流露了几许向往之色。 “一座浮空塔啊……如果能够把这当做居所,那应该是无比惬意畅爽的事情吧!” 第十一章 晚宴 处理完梅雷迪斯的事情,阿诺德特意在晚餐前,抽空去瑟琳娜的房间看看。 第一天处理公爵的政务,虽然之前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是庞杂的事务所耗费的精力还是让阿诺德不由的感到相当疲倦。 来到瑟琳娜的房间门前,阿诺德先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然后才伸手敲门。 但是,好一会儿,房内都没有回应的声音。 “瑟琳娜?”阿诺德喊了一声。他微微蹙起眉头,心里添了几分疑惑。 难道瑟琳娜还在睡? 他觉得这不太可能,即便昨晚再疲惫,这会儿都已经快天黑了,没道理瑟琳娜到现在还没睡醒。 于是他推开了门,径自走进了房间。 床上没有人影,只在床单和被褥间留有缱绻的痕迹。 阿诺德皱着眉头,顺手关上了门。 “瑟琳娜?”他又试探着喊了一句,他在怀疑,是不是瑟琳娜故意躲起来,想要捉弄他。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以瑟琳娜的性子,不太可能会干这样调皮的事情。 房间的另一侧,屏风的后面传出拍水声,阿诺德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在屏风后面,是房间里的浴室,原本那面屏风不应该在这个位子,但是阿诺德走进房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瑟琳娜?”阿诺德走进浴室,果然看到瑟琳娜正躺在浴室中的浴池内,悠然的享受着热水澡。 瑟琳娜瞥了阿诺德一眼,好似对哥哥在自己洗澡时进来毫不在意。 “要一起洗吗?我薄情的哥哥。” “说薄情太过分了吧。”阿诺德瞟了一眼旁边红着脸伺候瑟琳娜洗澡的爱丽丝,“你先出去。” 爱丽丝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准备往外走。 “回来。”爱丽丝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瑟琳娜叫住了,“你是来伺候我的,只能听我的吩咐,怎么,你想伺候我那好色的哥哥吗?” 瑟琳娜的话顿时让爱丽丝进退两难,她现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而阿诺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虽然瑟琳娜的性格一向如此,喜好对自己冷嘲热讽,但是今天的话也太过恶毒了一些。 难道昨天还没满足? 阿诺德心里忽然有些心慌,虽然今天早上看起来瑟琳娜已经疲倦异常,而且十五岁的女孩也没道理会有那么多的体力,但是作为亚斯她禄的信徒,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好了,你呆这儿吧。”阿诺德无奈的叹口气,挥了挥手,示意爱丽丝回到瑟琳娜身边。 小女仆只好垂着头坐回去。 “你也睡了一天了,洗完澡就去参加晚餐吧,今天很重要,狮心堡的大小贵族都在,你应该出席。” “都是父亲的旧臣,反正也不可信。”瑟琳娜掬起一捧水,洒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为什么不直接处理掉他们?” “那不是政治,瑟琳娜,你这种做法是不行的。”阿诺德又叹了口气,瑟琳娜似乎更喜欢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事情,就像她之前杀死爱德华和阿尔伯特的事情,虽然一时解了恨,但带来的麻烦也很让人头痛。 “如果只有政治,那么我们有时候确实得违背自己的心意,但是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的不只是政治。”瑟琳娜侧过脑袋,用余光看着阿诺德,“哥哥,从你离开冷山领开始,你就不只是政治上的冷山公爵了。” 阿诺德抿了抿嘴,他明白瑟琳娜指的是什么。 瑟琳娜从很小的时候就得到了恶魔大君,地狱九大公之一亚斯她禄的青睐,并且在阿诺德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亚斯她禄的信徒。亚斯她禄似乎也对瑟琳娜格外钟爱,祂赐予了瑟琳娜杰出的魔法资质,使得瑟琳娜成为了一名高等术士。 梅雷迪斯虽然吹捧瑟琳娜的魔法天赋,但是阿诺德很怀疑,这个老法师其实已经猜到了瑟琳娜魔法资质的来源。 而作为回报,或者说代价,瑟琳娜一直心甘情愿的接受着亚斯她禄的指示,引诱着哥哥阿诺德也向混乱的道路迈进。 阿诺德能够逃离冷山领,在溪木镇得到莉莉的帮助,就是他向亚斯她禄屈服所换来的收益。只不过,阿诺德到现在也猜不透,亚斯她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严格意义来说,阿诺德还不是亚斯她禄的信徒,更何况,他现在成为了彼列的眷者,也不知道这是否已经在亚斯她禄的计划之中。 恶魔大君的考虑,实在是太难以猜透了。 收回思绪,阿诺德看向了一旁的爱丽丝。 比起那些缥缈无际的远思,眼下还有另一个问题让阿诺德疑惑:瑟琳娜为什么要让这个小女仆留在这里。 瑟琳娜看到了阿诺德的目光,她轻笑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挑起了爱丽丝的下巴。 突然被主人这样轻佻的对待,爱丽丝吓了一跳,呆愣愣的看着瑟琳娜。 “以后就让这个孩子伺候我好了,不用其他的女仆来伺候。”瑟琳娜捻了捻爱丽丝的垂髫,“我很喜欢这个孩子,而且,她很可爱,不是吗?” “随你……”阿诺德奇怪的看了眼爱丽丝,他还是看不透这个小女仆有哪一点让瑟琳娜如此喜爱。 “快点洗完,晚餐的时间就要到了。” 阿诺德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浴室里的氛围未免太尴尬了一些,如果没有爱丽丝在这里,他倒是毫不介意刚才瑟琳娜的共浴邀请,可是有一个女仆在这里,那么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 “真的不一起洗吗?”在阿诺德转身的空档,瑟琳娜又故意问了一遍。 阿诺德停下脚步,扭过脸去,看到瑟琳娜嘴角玩味的笑容,他吁了口气,摇头出门。 “呵,真是羞涩的哥哥呢。”瑟琳娜笑了笑,看向爱丽丝,“哦——你也很羞涩嘛。” 爱丽丝把头垂得更低了,她的面孔变得非常烫,因为在刚才,她发觉自己知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 狮心堡的餐厅里,仆人们络绎不绝的往长餐桌上送餐,丰盛的筵席即使是新年的晚宴都有所不及。不过,坐在长桌旁的人都很清楚,这次的晚餐,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光鲜和简单。 阿诺德坐在主位上,他左手边是伊莎贝拉,小女孩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藏在餐桌下面的腿不断晃着,似乎是在发泄因为和哥哥两人世界杯打搅而产生的不满。 而阿诺德的右手边,是瑟琳娜的位置,只不过,现在这张座位的主人还没有来。 再往后,则是方纳、泰特斯等人,雷利作为狮心堡总管,正在指挥仆人们上菜。至于宫廷法师梅雷迪斯,大概冷山领的贵族们都不喜欢也不习惯和一个法师共同用餐,所以这位能说会道的老法师识趣的没有出现。 更后排,与阿诺德有些距离的,就是今天赶到狮心堡的那些男爵们了。 桌上的餐品摆得差不多了,雷利拍了拍手,示意仆人们下去,不要打扰贵族们的谈话。 阿诺德端起酒杯,站起来。 其他人看到新公爵要发表讲话的样子,也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都扭头看向阿诺德。 “诸位……”阿诺德缓缓的开口,冗长的调子好像他早已经对这一套相当熟稔了。 “诸位亲爱的我的封臣们,”阿诺德特意向方纳和泰特斯具备致意,然后把目光望向后排的男爵们,“我很高兴,你们能够在我刚刚回到狮心堡的时候,就赶来这里,向我表达忠诚,你们的忠心我不会忘记,相应的,我会给予你们足够的奖赏。” 男爵们听到这话都不禁喜笑颜开,他们如此急匆匆的赶来狮心堡,不就是为了向新公爵表达效忠之意,好保证自己的领地和地位吗。如今阿诺德说了会给予回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另外,虽然眼下人没有到齐,但我还要宣布另外一件事。”阿诺德看了看方纳和泰特斯,他的目光让两人突然心内有些不安,“我将废除霍图堡男爵的爵位,霍图堡收为公爵直领,霍图堡男爵收押狮心堡。” 男爵们小声的议论起来,这其实也早在他们意料之中,威廉作为上任公爵泰格曼青睐的继承人,一度对阿诺德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不论阿诺德最后选择何种方式对待他,显然都会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视作心中的一根刺。他们之前唯一好奇的问题,也只是阿诺德会如何处置这个弟弟,是施予款待以显仁慈,还是会直接斩草除根。 现在这个答案他们自然是知道了,并且他们还得到了另外一个情报——新公爵,并不像之前他们所知道的那样,病弱且软懦,这两点,他们都没有从阿诺德身上看到。 “请原谅我多嘴,公爵大人。”一名男爵开口问道,“艾比盖夫人,还有爱德华和阿尔伯特两位少爷,您打算如何处置?” “艾比盖夫人继续留在狮心堡。”阿诺德瞥了一眼那个男爵,他对自己这些封臣的印象还不是很深,并不能记得每一个 人,“至于爱德华和阿尔伯特……” “他们已经死了。” 瑟琳娜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这位在人们印象中非常神秘同时又有着非凡魅力的公爵小姐,穿着一身黑色的薄纱晚礼服,款款走到她的兄长身边,挽住了兄长的手臂。 另一边的伊莎贝拉轻轻哼了一声。 当然,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无比夺目耀眼的瑟琳娜吸引走了。 诚然,瑟琳娜的美丽是任何人都不免心动,更何况她身上带有的神秘气质,会让男人对她更加渴望。不过宴会桌旁的那些贵族都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哪怕是几个年轻的男爵,也明白,眼下的时刻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死了的意思是……”另一名男爵表情有些僵硬,他看着瑟琳娜冷傲的面孔,小心翼翼的低下了头。 “被我杀死。”瑟琳娜微微笑着,闪电还在她眉目间跳跃了一番,“这个答案,可以吗?” “还有异议吗?”阿诺德也看向那个男爵,被新公爵冷漠的目光注视着,那名男爵连忙摇头,赶紧走了下来。 一众男爵们这时才发现,阿诺德和瑟琳娜这对兄妹,给人的压力竟然大的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有异议也无所谓。”阿诺德喝干手中酒杯内的酒,眼中的轻蔑显露得非常明白了,“尽管说出来好了,而且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凡是为威廉兄弟求情或是鸣冤的,我一概不听。” 他把酒杯丢在桌上,伸手去抚摸伊莎贝拉的头发。 “都给我听好,今天是我回到狮心堡理政的第一天,但是现在我就要立遗嘱!如果我因为任何意外,不论是被哪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找来的刺客刺杀,又或是死于和腹内毒物的争吵,又或者说我干脆是被一道雷给劈死了,我的继承人都会是我的妹妹!瑟琳娜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伊莎贝拉是第二顺位继承人,除此之外,冷山公爵不能由任何人继承!” 第十二章 道格 男爵们面面相觑,摄于阿诺德和瑟琳娜的压力,他们谁也不敢有异议,哪怕阿诺德说有异议也无妨。 而刚才发问的那两个男爵,也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阿诺德。 阿诺德环顾了一遍席间的封臣们,看到他们低头服从的样子,脸上微微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了,不要让无趣的话语打扰我们的晚餐。”阿诺德坐下来,拿过酒杯,重新斟上酒,“让我们继续吧,请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男爵们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今晚的筵席或许丰盛,但是想要好好享受,只怕是很难了。 阿诺德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家伙的感受,他看向自己身边的瑟琳娜,眼波中不由流露着几分温情。 瑟琳娜瞥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却完全没有在乎阿诺德的柔情。 而另一边的伊莎贝拉看到这一幕,气得鼓起了小嘴。 餐桌上又恢复了热闹,男爵们或有心,或无意,再度开始了口是心非的畅谈和欢笑。 正当所有人各怀心思的用餐时,雷利走了过来。 “公爵大人。” 他挨在阿诺德身边,靠在耳旁低声说道。 “道格来了。” 阿诺德不禁挑起了眉头。 道格是陪伴他从小一起成长的侍从和朋友,是阿诺德最信任的人。 但是,他同时也是哈珀的次子,父兄都死在阿诺德的手里,哪怕他因此得到了汉克斯顿男爵的头衔,阿诺德也无法确定,在自己这个发小兼乳兄弟的心里,会不会怀着对自己的恨意。 方纳和泰特斯坐的位置相对离阿诺德比较近,他们看到阿诺德紧皱眉头沉默着,也不由放下酒杯,看着阿诺德。 而其他的那些男爵,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瞄着阿诺德,他们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雷利,现在看见阿诺德的表情不太对,也都安静了下来。 “他在哪儿?”阿诺德后仰脑袋,轻声对雷利问道。 “在外面的庭院里。” 阿诺德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众男爵的视线也跟着阿诺德的起身抬了起来。 阿诺德又皱起眉头,环顾了一遍男爵们。 他离开座位,走到瑟琳娜的身后,向妹妹伸出了手。 瑟琳娜微蹙眉头,但还是伸出手,放在哥哥的手心上。 阿诺德顺势牵起了瑟琳娜,然后拉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男爵们看着阿诺德的举动,一些年轻的人惊愕的张开了嘴,不理解这一举动的意义。 阿诺德按着瑟琳娜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顾视了一遍这些男爵,没有说话,直截了当的便离去了。 方纳看着主位上的瑟琳娜,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 来到主堡外的庭院里,阿诺德立马就看到了正立在冷风里的道格。 道格的脸和佩恩以及哈珀长得并不太像,他的面孔圆滚滚的,看上去就很憨厚,甚至可以说有些傻呆呆的,尤其是那张圆脸上点缀的一对绿豆般的小眼睛,说是老实相也好,说是可爱也好,都使道格的脸孔显得有些蠢笨。 而实际上,道格的性格也确实很憨直,他完全不像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那样,对家族的未来处心积虑,用尽心思,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阿诺德才会格外的看中自己这个乳兄弟。 看到阿诺德,那张圆脸上明显的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可是道格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刚刚展露的笑容马上又收敛了起来了。 阿诺德一脸平静,没有任何见到发小的喜悦。 “道格。”他走下台阶,来到道格的面前,“你在圣骑士团学习的怎么样了?” “啊……”道格不由愣住了,他没想到阿诺德一见到自己,不打招呼,也没有寒暄,反而问起了这个。 “怎么,难道你什么都没学到吗?”阿诺德继续问道。 “不,我……”道格苦着圆滚滚的面孔,非常为难的回答着,“我去那里……并不是去学习的啊……” “难道他们就连一点经义都没有教你?” “教了我也听不懂啊……”道格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笑了笑。 阿诺德叹了口气。 “是啊,你这么个笨蛋,我又能够指望你什么呢?” 他拍了拍道格的肩膀。 “你父亲和你哥哥的事情,恨我吗?” 道格怔了一下。 “如果说没有任何的恨意……”道格的声音很低沉,无可避免的显露出了些许的悲伤,“那是不可能的啊,他们毕竟是我的父亲和哥哥。” “但是,我也知道,他们背叛了你,你是不可能原谅他们的。” 阿诺德默默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究竟谁对谁错,我只知道,以我的脑子,是弄不懂你们之间的考虑的。” 道格揉了揉眼睛,像是小孩子一样,仓促的把眼里的泪水抹去。 “现在,我也很迷惘。你让我当汉克斯顿男爵,凭我的本事,不可能像父亲和哥哥那样当好一个领主,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我的侄子,告诉这个孩子他父亲是被谁杀死的。我倒宁可像以前一样,你们把我呼来喝去,叫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那样子,我倒还觉得自在一些,而不至于像现在,迷迷糊糊,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前行下去……” 阿诺德一边听着道格的话,一边默然踱到了道格的身边,他和道格背向并肩而立,听到道格说自己宁可听别人的吩咐活下去的时候,阿诺德伸出手,拍在了自己这个乳兄弟的肩膀上。 “戴维德家,你母亲曾经对我的情分,我并没有忘记。我也知道,哈珀和佩恩从本心里是不愿意背叛我的。但是,那不代表着我可以原谅他们,我不能像对待我父亲那样对待他们,因为这是政治,必须要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来为这些事情负责,用他的生命来负责。” 阿诺德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皎月。 “或许,和你说这些,你永远也理解不了。或许,你真的应该去当一个圣骑士,我也不应该做这个公爵。” 道格不由感到诧异,他下意识的想转过身,可是当他侧过脑袋看到自己肩膀上那只阿诺德的手时,道格又马上低下了头。 即使是他这样愚笨的人,也知道,现在的阿诺德,身份同以前不一样了。 他跟他,也不一样了。 “你是个笨人,但是做圣骑士是不需要脑筋的,那真是再适合你不过了。而我,我恐怕也不适合做公爵,那意味的职责太重,不是我希望承担的。” “但是……” 阿诺德收回拍在道格肩膀的手,又向前踱了两步。 “但是啊,有些事情,是一旦拿起,就没办法放下的。有些事情,是逃避也逃避不了的。即使我想过隐居山林,研习书本为娱的日子,我也不可能放心得下瑟琳娜和伊莎贝拉。而你,纵使你真的去做一个圣骑士,你也避不开自己是戴维德家族一员的事实。” 道格缓缓转过身去,看着阿诺德,在那张被月光撒上银沙的侧脸上,道格仿佛看到了水银一般轻轻淌下的泪珠。 “我是愿意回到过去的,但是纵览这个世界,纵观全部的历史,也没有哪一位神明可以让时间倒流。那是赫尔也控制不了的法则,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违背它。所以,道格,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前行的话,那么你就迈动自己的步子好了,不管你在往哪里走,不论是前进、后退,又或是原地踏步,只要在走,那就一定能够走下去。” 阿诺德垂下面孔,他的黑发在月光下染成一片银色,但是在道格看来,那倒像是老人的苍苍白发。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谁又知道哪里是前方,哪里是后方呢?时代究竟是在前进还是在后退,又有谁说的清呢?我们居处其中,说不定,其实上下左右都是前进的路,但不论走哪一条,我们都前进不了。” 道格张了张嘴,最后,他那憨直的性格使得他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阿诺德,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你的意思,但是,我觉得你说的话,和修道院里长老说的‘混沌’的概念很像。” 阿诺德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垂首站立在那里。而道格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安了起来,生怕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惹得阿诺德不高兴了。 “还好你仍旧叫我阿诺德。”阿诺德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我很高兴,真的。” 道格愣了愣,他可猜不透阿诺德这话是不是真心的,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道格也就相信了。 “盖洛普骑士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向我臣服。”阿诺德看向内庭城墙后面的南塔,微微皱了皱眉头,“我想让你接替他的职务。” “接替盖洛普骑士的职务?”道格长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阿诺德,“我?就我这样的人,去接替希兹克利夫·盖洛普骑士当鲜血十字骑士团的骑士团长?” “嗯……”阿诺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好像是不太合适。其实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担任我的亲卫队队长,负责我我身边的护卫事宜。” 道格舒了口气,完全没听出阿诺德刚才话里的另一个意思。 “那就好,这样我还觉得舒坦些,当你的亲卫队长,这本来就该是我干的事情嘛。” “是吗,你觉得合适?”阿诺德看着露出笑容的道格,突然幽幽的补了一句,“我之前的亲卫队长,就是你的哥哥佩恩。” 道格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好好干吧。”阿诺德走过来,再度拍了拍道格的肩膀,“我不希望我的亲卫队长这一职务,变成一个诅咒。” 发现阿诺德打算回到城堡里,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的道格连忙跑了几步想追上去。可是刚走了几步,他又踌躇了起来。 我应不应该……我有没有资格进去呢? 道格看着阿诺德的背影,内心的迷惘并没有散去。 我真的,还能够和以前一样,站在阿诺德的身边吗?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正当道格发呆的时候,阿诺德的声音喊醒了他,“你来到狮心堡还没有吃过东西吧?快点,我的宴会可没有准备你那一份晚餐,要是你站在那里,就没有东西留下来了。” 道格呆呆的看了阿诺德好一会儿,然后兴高采烈的快步跟上去。 “没关系!反正每一次你总会把自己的份剩一半给我!” 第十三章 动摇的决心 晚宴后,阿诺德先回了房间休息,留下方纳和泰特斯代他招呼那些男爵们。 “尼兰城伯爵赫尔卡西家,维萨堡伯爵沃克图伦家,卡布城伯爵庞蒂埃佛家,灰塔伯爵罗姆西瑞恩家……” 方纳拿着信纸,细数着上面的名字,而每念出一个名字,他的眉头就不禁皱得更深一份。 “这些人都是之前支持阿诺德大人代替泰格曼大人继承公爵的。”泰特斯坐在一旁,掂着圣徽,脸色深沉,“现在,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有功之臣,对狮心堡的命令开始懈怠了。” 方纳把信纸放到一旁的桌上,坐下来,没有言语。 “约翰,”泰特斯附身凑了过来,“你说,我们做的真的对吗?” “你指什么?”方纳瞥了泰特斯一眼。 “当然是帮助阿诺德大人放逐泰格曼大人的事情了。”泰特斯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现在回想起来,倒有几分后悔。我并不是说阿诺德大人不好……但是那样对待主君,我们将来大概都会被惩罚下地狱的吧?” “别瞎想。”方纳烦躁的夺过泰特斯手中的圣徽,“等过两年,阿诺德大人能够切实掌握领地了,那些家伙就不敢再这样不恭敬了。” “那可说不准。”泰特斯摇了摇头,“你忘了瓦奥莱特了吗?泰格曼大人想要收拾这些伯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所以他们才会急着放逐泰格曼大人,让阿诺德大人来做公爵。但是,这些人会招来泰格曼大人的打压也不是毫无原因的,看看这些人,对主君如此不敬,难道阿诺德大人就不会像泰格曼大人那样动心思吗?” “你想得太多了,泰特斯。”烦躁让方纳忍不住扯开了领口,明明已经快入冬了,可他竟然莫名感到了有些闷热。 “但是由不得我不想。”泰特斯的眼神很坚定,“自从放逐泰格曼大人之后,我几乎一直被内心的苦痛所折磨,即使整夜向大天使祈祷,我的内心也无法平静下来。约翰,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这样的苦闷吗?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早就看到这一点了。” “所谓的聪明,只是意味着我有自知之明而已。”方纳叹了口气说道,“想这些,只会让我更加失去前进的勇气而已。” “你现在不就已经对前路感到迷惘了吗?” 泰特斯的话让方纳心中陡然一惊,因为那话语正好戳中了他的心事。 他看向泰特斯,却正好对上泰特斯的眼睛。 方纳莫名的有些心虚。 “查理那件事,”泰特斯看到方纳的眼神,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你不就是在迷惘了吗?不然,你也不会事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贸然的在阿诺德大人面前说出来——你其实心里也是犹豫不决的,不是吗?” “被人看穿的感觉很糟糕,泰特斯。”方纳的嘴角终究是没能保持住矜持,露出一抹苦笑,“但是就像你说的,我确实动摇了,因为我无法确定,我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没有人能够说得准那个,你没有错。”泰特斯松了松肩膀,拿过酒瓶,又倒起酒来,“每个人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确定,谁都说不准自己会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而犯下后悔终生的错误。我们只能秉持着自己的虔诚,祈求着大天使的保佑,虔敬的期盼自己不会受到惩罚,仅此而已。” 方纳默然无声,他接过泰特斯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 “你试过祈祷吗?”泰特斯盯着方纳的眼睛,或许是因为烛光黯淡,方纳眼神里的光芒也显得很沉暗。 “泰特斯……”方纳忽然笑了起来,“难道你成为了圣骑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我传道吗?” “我只是想知道……”泰特斯挨到方纳的身边,和他贴得很近,“冷山领的智将,大名鼎鼎的约翰·方纳,对我们的新公爵,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看法?” 方纳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泰特斯刚才说出的话实在太危险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方纳猛地站起来,甚至还带翻了酒杯,“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要是被阿诺德大人听见,他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我知道。”泰特斯非常平静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所以我更加需要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能够毫无保留的支持阿诺德大人,那么我自然也会很乐意效忠他。但如果你都在动摇,那么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如何坚持对新公爵的忠诚。” 方纳沉吟了起来,反思泰特斯的话,方纳也发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显得太过失态,患得患失踌躇不安的心情连泰特斯都看了出来。 “你在问我,那么你自己的内心又是如何想的呢?”他重新坐下来,稍稍扭过脸,避免直视着泰特斯。 “你是知道我的,约翰。”泰特斯叹了口气,把酒瓶放到了一边,“我宁愿去听从别人的意见,就像以前,你出主意,公爵大人……不,泰格曼大人下命令,然后我去执行,这是我能做的事情。让我自己拿主意,只要别人动动口,我的思想就会被干扰。” “所以,你必须拿一个主意,而我,也必会和你共同进退。” 方纳沉默了,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的桌子发愣。 而泰特斯也默默的看着他,丝毫没有打扰的意思。 “其实答案早已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只是我们一直不愿意去正视。” 过了许久,方纳才开口。 “我们已经支持了阿诺德大人,不可能有回头的路。或许在往日的旧忆里,泰格曼大人仍是我们最渴望的主君,但是现在,冷山领需要的是阿诺德大人,或者说,阿诺德大人已经成为了那个被认为是我们需要的人。” “所以,我们也只能侍奉阿诺德大人到底了,如果再考虑别的,那么只怕这冷山领,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唉……”泰特斯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自然也会听从,只是——即使如此,我也是真心的怀念当初在泰格曼大人手下攻打圣盔领的那段时光哪!” 方纳抿了抿嘴,他又何尝不是呢? ———————————————— 阿诺德带着道格进入狮心堡后,并没有回到宴会桌上,只是吩咐了方纳和泰特斯去招呼那些男爵,他相信,有自己刚才那一番威慑应该就足够了,男爵们只要不是太过愚蠢,总该明白刚才的意思。 “对了,道格。”阿诺德一边带着道格朝城堡里面走,一边回过头问道,“你是怎么来到狮心堡的,谁带你过来的?” 道格眨了眨眼,很单纯的看着阿诺德。 “是韦伯斯特大人带我过来的。” “韦伯斯特?”阿诺德停下了脚步,讶异看着道格,“我的叔叔带你过来的?他什么时候从帝都铁都灵回来的?” “前段日子刚回来,他原本准备由佛瑞肯领来狮心堡,顺道欣赏伊莲娜湖的美景。结果他刚回到冷山领,就听说了弗塔根领的事情,然后就一直踌躇着该不该来见你,直到遇上我,他才决定带着我一块儿过来。” 阿诺德叹了口气,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韦伯斯特·费格拉夫,他是泰格曼的亲弟弟,同时也是阿诺德的叔叔。不过,或许是因为兄长太过能干和强势,阿诺德的这位叔叔一向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几乎整日就是依仗着父兄给予的那一点土地浪荡。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因为对自己毫无威胁,所以泰格曼也没有怎么限制自己这个弟弟的自由,并且,泰格曼还看到了韦伯斯特的社交上,或者说酒肉场上的才能,特意委派他负责和其他领主的外交事宜。 准确的说,所谓的外交事宜,其实就是负责和其他领地那些值得拉拢,并且也同样喜欢浪荡的人一起吃喝玩乐。 “他为什么回来?”阿诺德接着问道,“是谁让他回来的,我父亲吗?” 道格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韦伯斯特大人没有说。” “或许您可以直接去问他,他现在也在狮心堡。” “应该说……”阿诺德皱起眉头,望向城门的方位,“他在等着见我,是吧?” 道格歪了歪脖子,眼神中透露着迷惑,他不太清楚这两句话有什么差别。 “那我就去见见他吧,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马厩外的警卫塔那边。”道格指了个方向,“韦伯斯特大人似乎……嗯,不是太敢进来的样子。” “不敢进来的样子?”阿诺德忽然来了兴致,继续追问道,“那是什么模样?” “唔——就是……我想想,好像就是坐立不安,神色很紧张,患得患失的模样。对了,来的路上他有时还自言自语,但我问他的时候,他又不回答我。总之,就是很有心事的模样。” “嗯,这样啊……”阿诺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开始对自己这位叔叔有点兴趣了,或者说,对韦伯斯特怀揣的心事,开始非常感兴趣了。 “我会让雷利安排你的住处。”走上主堡的楼台后,阿诺德朝雷利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之后的工作,我会找人教你如何去做,这段时间,你先适应一下自己的新身份吧。你以前也在狮心堡住过,很多事情不用雷利来教你吧?” “是的。”道格看向雷利,对于这位狮心堡总管,他还是相当敬畏的,“克莱夫总管,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看到道格,雷利的脸上没有笑容,因为他想到了死去的佩恩和哈珀。 从雷利的脸上,道格大概猜得出对方的想法,毕竟那隐藏在皱纹间的哀戚是如此明显,就是道格这样的笨脑袋也看得出来。 “雷利,你安排道格。”阿诺德面无表情的对雷利说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 雷利愣了一愣,连忙追问道:“那么那些男爵的安排呢?” “全部交给约翰和泰特斯就可以了。”阿诺德头也没回,“我要去见见我那个叔叔。” “叔叔?”雷利怔了一下,随即他想了起来阿诺德说的是谁,“韦伯斯特大人?他回来了?” 第十四章 来自帝都的消息 阿诺德在书房里见到自己这位叔叔时,发现他已经和两年前大不一样了。 因为经常在外游历——或者说鬼混——的关系,阿诺德见到自己这位叔叔的次数并不算太多,不过,每一次见面,对方都能给阿诺德留下很深的印象。 毕竟,在冷山领像韦伯斯特这么浪荡的人可不多见。 和两年前比起来,他的气质似乎稳重了些,不过依旧掩饰不住眉目间的轻佻,或许是年岁让他没办法再像年轻时那样精力旺盛,但毫无疑问,阿诺德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的骨子里还是那个放浪形骸的冷山公爵之弟。 看到阿诺德进来,韦伯斯特连忙站起来,神色中还带着几分紧张。 “先坐下吧。”阿诺德也没有把目光放到韦伯斯特的身上,他瞄了眼书桌,似乎对桌上乱糟糟的情况不太满意。 韦伯斯特也注意到了阿诺德的视线,但是他谨慎的没有说话。 阿诺德也坐下,不过他没有马上开口说话,似乎他也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而韦伯斯特因为紧张,也没有敢先开口。 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在阿诺德印象中,韦伯斯特可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浪荡公子,韦伯斯特一向以他的巧辞善令著称,虽然这些本事都用在哄骗女性身上了,却也不得不说,韦伯斯特活跃气氛的能力一向是很高的。 可他现在居然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恐怕不是因为他对于阿诺德的畏惧,哪怕阿诺德夺了他的哥哥泰格曼的公爵之位,韦伯斯特也没必要如此害怕阿诺德。 那么,他紧张的原因,一定和他来的地方有关了。 阿诺德回忆往年韦伯斯特从帝都归来的情形,除非是特别的节日或重要的日子,不然韦伯斯特是不太愿意离开帝都那个温柔乡的,他这次回来的时机,尽管是冷山公爵更替的时候,但按照道格所说,韦伯斯特是到了冷山领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么他回来的目的应该和这件事无关才对。 “帝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思考了好一会儿,阿诺德才开口说道。 听到阿诺德开口,韦伯斯特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道:“是的,是……” 他突然停顿住,韦伯斯特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态度,和当初面对自己哥哥泰格曼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韦伯斯特不由自主的把阿诺德看做冷山公爵,代替了泰格曼的权威和威严。 他似乎想改口,可是张了张嘴,始终没能把话说下去。 阿诺德眯起眼,紧紧盯着韦伯斯特。 “是什么?” 韦伯斯特愣了愣,然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没法抗拒阿诺德的压力,就像他抗拒不了自己的哥哥一样,他没有那种本事,去面对一位用权力和决心铸就宝座的公爵。 或许,向阿诺德低头臣服的决定从他前来狮心堡的时候就已经做下了,他的犹豫,只是因为他的懦弱。 韦伯斯特显然也想通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抱歉,我的公爵,确实,我这一次回到冷山领是因为帝都的皇帝陛下的要求。” “嗯……”阿诺德默默听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韦伯斯特小心的看了眼阿诺德的神色,然后才说下去:“从提亚马特领来了消息。” “卡司易耶家族?”阿诺德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白地人吗?” 韦伯斯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上个月传到帝都的消息,白地人在初秋举行了龙会,时隔三十年,他们选出了新的大酋长。” 阿诺德微微吸了口气,这个消息看似波澜不惊,但是那种刻印在骨子里的对白地人的畏惧感,却是不由自主的散发了开来。 赛罗迪布帝国拥有着漫长的北部边境线,从冷山领北方的清河领,到帝都铁都灵西北防御精灵的前线要塞断谷城,北部边疆几乎全部和白地人的领土接壤。以往,帝国依托着龙骨山系,姑且可以自守,但却无力反击白地人。自此第二纪元137年白地人分裂,南方白地人,也就是现在的提亚马特公爵卡司易耶家族投靠帝国之后,这个态势发生了一些转变,白地人的力量被削弱,而帝国则得到了骁勇善战的提亚马特战士,一度将白地人完全困于北方高原,令其在数十年内不敢南下。 但是,生活在白地高原上的白地人,终究是帝国的噩梦,而一旦脱离了满是冰雪和寒风的高原,白地人也就不再是真正的白地勇士了。提亚马特领的南方白地人在接受帝国的生活之后,慢慢失去了原本的战斗力,不再能和他们曾经的同胞相抗衡。而留在白地高原上的那些白地人,则对这些叛徒恨之入骨,他们宁可放弃对龙骨山系以南的掠夺,也要把这支背叛祖先的部族消灭,于是,在之后的几年里,白地人的总是以提亚马特宫为最优先的目标,几次南下攻打卡司易耶家族,对帝国的威胁更甚于阿斯卡联盟,仅次于曾经肆虐王畿的精灵帝国。 三十年前,白地人的大酋长几乎就要攻占提亚马特领,消灭卡司易耶家族,但就在关键时刻,那位大酋长突然神秘离世,白地人的各大部落又陷入了内乱之中,原本几近灭族的卡司易耶家族得以苟延残喘,残活至今。而现在,白地人又选出了新的大酋长,三十年北部边疆的平静又将被打破,并且这一次的战火可不会像泰格曼燃起的那么温和,这回,帝国将面对的是世界上最英勇善战,也最残忍无情的一个民族。 阿诺德沉默良久,冷山领和白地人的领土并不接壤,但是离得也不算远,冷山领北方的清河领就紧挨着白地人的领地,在南方白地人分裂之前,清河领一度是遭受白地人劫掠的重灾区,或许远在帝国另一边的卡司易耶家族不值得阿诺德担心,但是面对白地人随时可能的南下,他却没办法放下心来。 韦伯斯特识趣的保持着安静,不去打扰阿诺德的思考,直到对方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他才开口:“皇帝陛下让我来给冷山公爵传达他的旨令。” 他用了“冷山公爵”这个称谓,而没有说“你”,显然,这个旨令本来是给泰格曼的。 “陛下准备召开御前会议,要求六位公爵前往铁都灵出席。” “御前会议……”阿诺德不由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自从《雾堡宪章》签订之后,对于斯铎皇室而言,御前会议往往是一个带着耻辱的名词,而现在,白地人的威胁居然让这个曾经荣耀无比的皇室家族必须借助御前会议的力量来向封臣领主们寻求帮助,这个帝国的统治者,恐怕比起几十年前还要不如。 “提亚马特公爵呢?”阿诺德转头又问道,“卡司易耶家族也会出席这一次的御前会议吗?” 提亚马特领马上就要面临白地人的全面入侵,按理说这个时候提亚马特公爵应该无暇前去帝都才对。 韦伯斯特微微叹了口气。“实际上,提亚马特公爵已经在铁都灵了。” “什么!”阿诺德猛地站起来,脸上再也保持不住矜持了,“难道提亚马特领已经失陷了吗?” 阿诺德下意识的认为,提亚马特公爵是逃难到帝都去的。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韦伯斯特连忙解释,“斯克利普斯六世公爵在得知白地人即将权力南侵的消息后,就将公爵之位交给他的儿子,现在的提亚马特公爵斯克利普斯七世,然后让新公爵前往帝都求援,他本人则留在提亚马特领准备应对白地人。” 阿诺德沉默了,斯克利普斯六世这么做,显然是已经做好提亚马特领被攻陷的准备,所以提前让儿子继承公爵之位,甚至让他直接到帝都避难。 “这一次白地人如此强大吗?”阿诺德问道,他有些想不通,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提亚马特领抗住了白地人的所有攻势,连三十年前那么艰难的时刻都没有放弃,可现在,白地人还没有到,提亚马特公爵居然就已经做好了战败的准备,这实在让人感到不解。 “恐怕……这一次的白地人,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韦伯斯特皱着眉头,他自然是没有见识过白地人的强大的,但是他能够从帝都那诡谲的氛围中,充分的感受这一点。 “据说,这一次他们选出的大酋长,继承了白地人最崇拜的龙的力量。” “龙?”阿诺德疑惑的看着韦伯斯特,在这个世界上,龙虽然少见,但也并非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很多强大的战士和法师都亲眼见过龙族,而这些巨龙的力量也并非强大到不可对抗,阿诺德不觉得,一个拥有了龙的力量的大酋长,值得一向傲慢的卡司易耶家族如此畏惧。 “是的,龙。”韦伯斯特没有看到阿诺德的眼神和他心中所想,重重的点了点头,“来自北方的情报很有限,我只听说,那位大酋长只是动动口就可以轻易杀死一个白地人酋长,并且毁灭他的部族,白地人已经大部分臣服于这位大酋长,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志。” “因为那是一位龙裔。” “而一个团结一致的白地人部落,那将是比精灵帝国还要可怕的敌人。” 阿诺德磨了磨牙,他并不完全相信韦伯斯特说的话,自己这个叔叔时没有那种见识的,这些多半是别人告诉他的。不过,即使这些话并不完全真实,但白地人将要南侵这件事却不会有假,阿诺德不相信有谁敢用这个消息开玩笑。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是否要出席这次的御前会议。 尤其是在这个旨令原本是给泰格曼、帝都甚至不知道冷山公爵已经更替的情况下。 阿诺德眯起眼,促狭的眼睛中泛着阴暗的光。 第十五章 龙处女 北方的高原上,龙霄城一如既往的背皑皑白雪覆盖着,冰雪更加凸显了她的高贵,哪怕现在整片高原上的氏族首领们都来到这里,她也不愿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去俯视这些渺小。 虽然龙霄城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自己高傲的姿态,但是对于那些来到龙霄城的白地人而言,着却是几十年一度的盛会,高原上几乎所有的氏族酋长们都来了,而在那林立的氏族旗帜中,总有几面格外引人注目。 冰封盆地的巨人氏族,黑沼的死爪氏族,基尔罗格山谷的血脊氏族,以及爆炎岭的火眼氏族。 当然,不能忘了龙霄城的主人,拥有龙血统的龙裔氏族,龙霄城之主唤风者家族。 “我们这辈子还从没有过机会参加这样的盛会。” 枯熊氏族酋长布洛克汗望着建立在山崖上的龙霄城,不由的赞叹了起来。 “而现在,它就要开始了。” 布洛克汗轻轻吁出一口气,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兴奋的神色。 龙霄城是一座依傍着山崖而建的城市,在她的脚下,是北方高原上最高的山峰龙吼峰,这座山峰几乎高耸入云,而建在龙吼峰上的龙霄城自然也就成为了云上之城。 而在龙霄城的最高处,是历代龙会的召开地点,被称为世界之喉的远望角。 尽管这里的温度因为极高的海拔已经低得吓人,但是对于世代与冰霜为伍的白地人而言,着算不了什么。现在,各氏族的酋长们聚集在远望角上,和先祖一样,于刺骨寒风的见证之下,召开了白地人最神圣的龙会。 布洛克汗在数十位氏族酋长中,一眼就找出了巨人、死爪、血脊和火眼,他们实在太显眼了,由不得他注意不到。而眼下,这四位白地人中最富威望也最具实力的酋长,都围在堆好的柴堆前,等待着点燃龙会的火焰。 四位酋长中最年长同时也是德高望重的火眼走了出来,他面对着高原上几十个氏族的酋长们,举起了一只手,而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原本极为嘈杂的远望角安静了下来。 “你们都认识我,因为你们还在雪原上学骑马的时候,我就已经参加过了龙会,跟着大酋长去南方的世界战斗。对你们中大部分而言平生第一次参加的龙会,对我而言却已经是第四次了。所以你们都认识我,就好像你们都知道龙会意味着什么一样。” 火眼环顾了一遍众人,虽然他和他的氏族被称作火眼,但实际上他的眼睛和其他白地人没有什么不同,样貌上除了格外的苍老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也是白地人标志性的如雪原一般的发色。但是,他的声音却有着不可抵抗的厚重力量,当这位长者发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尊重他。 “龙会是我们选举大酋长的神圣仪式,而从上一位大酋长过世到现在,我们白地人已经整整三十年没有领袖了。” 火眼放下手,而同时,所有在场的白地人也屏住了呼吸。 “所以,今天我们应该选举出一位新的大酋长,来领导我们的人民!” 四位酋长面前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大声呼喊着四位酋长的名字,因为现在的雪原上只有这四位酋长最有资格成为新的大酋长。而在这些呼声中,火眼的名字又被叫喊得最为响亮,就像他刚才说的一样,这里所有人都认识他,他在白地人中的威望要超过其他三位酋长。 但是,面对这样的欢呼呐喊声,四位酋长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笑容。 “我们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血脊走出来,站在火眼身边说道,“但龙会是公平的,所有人都有选举和被选的资格,我们会把我心目中的大酋长的名字说出来,而你们也可以说出你们的,最后的结果,由全部落的人一同裁判!” 一时间,原本的喧闹变成了不绝的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为血脊的话感到惊讶,他们不敢相信,四位酋长居然想让别的人来当大酋长。 “说出他的名字!”布洛克汗大声喊道,他的枯熊氏族在雪原上不算强大,他知道自己不配合四位酋长比,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认可其他的人选。 火眼瞟了眼布洛克汗,然后转过头,对巨人和死爪打了个眼色。 死爪站了出来,他枯槁的右手让最靠前的几个酋长不由退了一步,那只象征死亡的手是他和他的氏族名字的由来,也是其他白地人畏惧他们的原因。 “上一位大酋长,来自龙裔氏族的阿图罗,是一位伟大的领袖。他本可以消灭我们白地人的耻辱,逃到南方的卡司易耶杂碎,但却被卑劣的南方人用卑鄙的手段暗杀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没有人敢正面面对我们,所以那些南方人就用了这样肮脏的手段。” 死爪咬牙切齿的说着,同时也激起了所有酋长的同仇之心,虽然前任大酋长阿图罗的死因至今是个谜,但是绝大多数白地人都坚信,那一定是卑鄙的帝国人捣的鬼。 “阿图罗大酋长的遗志我们应该继承,消灭白地人的叛徒是我们祖先交给我们的使命,这次的龙会不仅是为了选举新的大酋长,也是为了准备南下消灭叛徒,报仇雪恨!” 白地人酋长们纷纷咆哮了起来,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期待着南下报仇,渴望血与火是印刻在白地人骨子里的天性,而一直以来让他们没法做到这一点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缺少一个统一全部落的领袖。 “所以——”一直保持沉默的巨人也终于迈出了他宽大的脚掌,站了出来,“为了报仇,为了继承前大酋长的遗志,我推举龙裔氏族的酋长,唤风者家族的首领阿波洛尼娅·唤风者,来担任我们新的大酋长。” 远望角上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的盯着巨人,只有呼啸的寒风在作响。 “你在撒谎!”布洛克汗第一个炸了出来,他面孔通红,愤怒的斥责着巨人,“阿图罗大酋长三十年前去世的时候根本没有留下子嗣,我们都知道唤风者家族已经绝嗣了,也没有听说过阿波洛尼娅这个名字!” 其他酋长们看着站出来的布洛克汗,不住的点头认同布洛克汗的话。 “巨人,还有其他三位酋长,我非常尊重你们,你们是现在雪原上最杰出的人物。但是,白地人痛恨谎言,如果你们想要用一个谎言来达成你们的阴谋的话,没有一个白地人会认可你们的!” 酋长们纷纷为布洛克汗叫好,他们和布洛克汗想的一模一样。 “来自枯熊氏族的布洛克汗。”火眼向前踱了几步,他盯着布洛克汗,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我很高兴部落中有你这样正直和勇敢的人,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臆想是错的,巨人说的都是真的,唤风者家族没有绝嗣,末代龙裔已经成长起来,并且准备好了要领导我们的部落。” 他指着高耸的山尖,用洪亮无比的声音大声说着:“我们都知道龙裔氏族在我们的民族中有着怎样的特殊地位,我们都尊重龙裔氏族和唤风者家族,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血脉,更因为他们在历史上为我们所做过的事!阿图罗大酋长是一位杰出的领袖,他不幸死于卑鄙小人之手,但是祖先们并没有抛弃唤风者家族,阿图罗大酋长的死并不意味着唤风者家族的断绝,相反,这是新生!” 从山脊的另一边传来几声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咆哮,而在这个时候,白地人们都下意识的想到了龙。 “实际上,在阿图罗大酋长去世前,他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并且生下了大酋长的孩子。” 血脊伸出手指,指着酋长们身后的位置。 “看吧,那就是末代龙裔。” 所有的白地人都不由自主的顺着血脊手指的方向转身望去,而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刚刚走上远望角的少女。 是的,少女,和所有的白地人一样,她有着白雪一般的肌肤和头发,但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粗犷,她的白洁更有冰的晶莹剔透,而不单单是寒风的粗糙。 “他是阿图罗大酋长的女儿?”布洛克汗哼了一声,怒视着四位酋长,“阿图罗大酋长是三十年前死的,而她看起来连二十岁都没有,你们居然说她是阿图罗大酋长的女儿?这是赤裸裸的谎言!” 白地人们都在附和着布洛克汗,他们也都不相信这个少女会是阿图罗的女儿。 “在你的眼睛看清真相之前,不要妄加判断,布洛克汗。”火眼眯起眼睛,盯着布洛克汗,他眼神中的睿智让枯熊酋长不由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话是否轻率了,“就如同你们知道阿图罗大酋长是死于三十年前一样,你们应该也知道,唤风者家族有着龙的血统,他们是白地人仅存的龙裔!睁大你们的双眼,去仔细看看她的眼睛吧,然后你们就会知道,祖先们没有收回给我们的恩赐,新的龙裔就在你们的眼前!” 所有的白地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少女的双眼,果然,如火眼说的一样,少女的眼前不同于一般的白地人,她的眼睛是赤红色的蛇眼,以对上那线形眼瞳,即使是在强壮的酋长也会感到不寒而栗。 “龙裔……” 布洛克汗不由低声念叨了一句,仅凭一双眼睛,他们就可以判断这为少女确实是龙裔。 “但是,这也无法解释她的年龄问题。” 布洛克汗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怀疑。 “我刚才说过了,她是末代龙裔,同时也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龙裔,因为……”火眼停顿了一下,看向少女,还特意垂首微微致意,“她是从龙蛋中诞生的。” “什……” 这下所有的白地人酋长都哗然了,他们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我不敢置信,火眼酋长,我希望看到证据。”布洛克汗仍旧不依不饶,“我们不能因为您的话就相信这样听起来如此荒诞不经的故事。” 一直沉默着,被众多白地人酋长环绕着的少女忽然吸了口气,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从里面吐出了几个音节。 “伏斯-洛-哒” 她轻轻的吐出这几个音节,然后一阵不可阻挡的力突兀的成形,直接朝着布洛克汗席卷而去。 布洛克汗察觉到动静,连忙转身,可是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正面撞上了那可怕的力量,好像是真的撞上了巨龙的吐息,布洛克汗顿时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地的模糊血肉。 “现在,” 少女的声音很轻柔,让人完全不敢想象刚才那残忍的举动是她所为。 “还有谁有异议?” 第十六章 斯诺伦的使者 冷山领的第一场雪在十一月如期而至,接下来的三四个月内,这片山地领将会被大雪封道,除了经验丰富的信使,一般人很难在山区中通行了。 往年,这个时候冷山领的人们就应该准备起新年的祭典了,他们会把一部分留下来的食物奉给山父,向祂祈求冬日里的平安与祥和。 然而,今年的情况却和往年大不相同,各家领主的信使来来往往,骑士们亲自担任信使,将一封封重要的信件送到冷山领的各个角落。而这忙碌的景象,更是给冷山领的人们一种不安的感觉,即使是在泰格曼的时代,冬季里也几乎是不会用兵的,领主们这样频繁的通讯,还是三十年来的头一回。 那些百姓所不知道的是,上一回冷山领在冬季中如此紧张,恰恰是三十年前白地人南侵的时候。 尼兰城伯爵赫尔卡西家,维萨堡伯爵沃克图伦家,卡布城伯爵庞蒂埃佛家,灰塔伯爵罗姆西瑞恩家,冷山领北方的四位伯爵在阿诺德继位后,自恃有功,对待公爵显得颇有些傲慢,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阿诺德的召见,似乎是想以此来削弱被泰格曼铸就得极高的公爵权威。但是这回,他们却忙不迭的赶往狮心堡,如同在泰格曼面前一样驯服于阿诺德。 他们害怕,白地人的恐怖是深深印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三十年前白地人南侵时,只是派出一支偏师劫掠冷山领北方的清河领,仅仅数千人就把四家伯爵派出的一万三千援军打得全军覆没,连当时领军的沃克图伦伯爵都死于阵中。所以,他们对白地人的惧恨是到了骨子里,四位伯爵深刻的明白,单凭他们自己,是没办法应付白地人的,在冷山人都不敢出兵的冬季,白地人却可以如郊游一般驰骋于寒风暴雪中,仅这一点,他们就没办法和白地人相抗衡。 但是,这回阿诺德却没有马上见他们,他忙着招呼另一位客人。 从斯诺伦领来的瓦特神父。 这位神父在弗塔根领的事件中,和阿诺德颇是结下了一段缘分,而且阿诺德也算承了他一个情,如果不是瓦特神父的帮助,只怕他没有那么充足的底气在弗塔根城和罗德尼周旋,也没办法在之后得到斯诺伦领的帮助。 也因为这个关系,阿诺德特别殷勤的招待了瓦特神父,就好像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亲自前来一样,一切待遇给足了瓦特神父和斯诺伦领的面子。 或许阿诺德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外人,冷山领与斯诺伦领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 “承蒙招待,吾人不胜荣幸。” 瓦特神父笑意盎然的对着阿诺德,刚才的午宴非常丰盛,以至于瓦特神父还在正式的觐见上失仪的打了个饱嗝。 当然,以现在两家的关系来说,阿诺德自然不会在意这无心的失礼。 “您能满意就好。”面对着瓦特神父,阿诺德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至少阿诺德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冷山领都下雪了,想来您一路前来很辛苦吧。上个月您才从弗塔根领回到白马城,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来我这里,真是劳烦您了。” “蒙大天使的庇护,路途倒不算如何艰辛。”瓦特神父微微低了低头,或许是因为午宴吃得太撑以至于无法弯腰,他的礼节做的稍稍有些不到位,“而且,能够得到公爵大人这样隆重的招待,路上的风雪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阿诺德微微笑着,似乎很满意瓦特神父的态度。 “如果您喜欢,就请在狮心堡多留几日如何?虽然比不上白马城繁华,但我们冷山领也有自己独特的景致,至少这雪景是白马城看不到的吧?” “确实如此。”瓦特神父不由“哈哈”笑出了声,“如果不是事务在身,我确实是很愿意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欣赏一番冷山领的景致的。只可惜,事情紧急,只能辞谢公爵大人的这番美意了。” “路易也在头疼陛下的召集吗?”阿诺德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路易公爵嘴角的讥讽笑容,虽然和那个表弟只见过一面,但是对方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却十足深刻,“我还以为,白马城这样位于南海岸的领地,根本不会担心白地人的威胁呢。” “白地人是全帝国的威胁,公爵大人当然不会置之不理。”瓦特神父笑眯眯的答道,他当然听出了阿诺德的言外之意,也明白阿诺德为什么会这样说,“公爵大人确实很忧虑白地人可能的入侵,那毕竟会造成生灵涂炭,这也是敝上非常不愿意看见的。不过,眼下皇帝陛下的召集也非常值得关注,公爵大人认为,这件事,我们三家有必要一块儿商量。” “‘我们三家’?”阿诺德注意到了瓦特神父的用词。 “是的,实际上,诺斯维的使者,已经到过白马城了。” 阿诺德皱起了眉头,诺斯维,这只帝国东陲的持剑雄狮,单是与他们为邻,就够冷山领头疼的了。 “诺斯维有什么提议吗?”阿诺德只听瓦特神父透露出的这一点点信息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既然东陲领的使者已经到过白马城了,那么瓦特神父的来使,很大可能就是诺斯维提出了一个让冷山领不得不掺和进去的提议。 “其实是一件好事。”瓦特神父的笑容更盛,甚至可以说很殷勤,“东陲公爵埃塞尔沃夫一世阁下前段时间派出使者到白马城,为他的长子阿尔弗烈德向泰姆士卡求亲。另外,埃塞尔沃夫公爵还提出了一个建议:他希望三家能够组建联姻同盟,如果冷山领同意,那么诺斯维愿意将埃塞尔沃夫公爵的长女嫁给您,而路易公爵也愿意迎娶您的妹妹为妻。” 话刚说完,就听到“咣”的一声,阿诺德手边的银杯被碰到了地上。 瓦特神父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倒不是因为银杯摔落的声响吓到了他,而是阿诺德几句变化的脸色让他感到了不妙。 这会儿阿诺德没能克制住自己的表情,阴沉和愤怒都不加保留的显现在脸上,这是他唯一克制不住自己的事情,也是他最不想克制的事情。 阿诺德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尽管瓦特神父肯定已经看出什么了,但他依旧不想太过失礼。 “神父,这件事情我暂时不想谈论。” “我明白了……非常抱歉,公爵大人。”瓦特神父很识趣的低头道歉,也明智的没有去提什么,他马上找了个由头告辞,像是挨不住冷山领的寒冷一般,快步离开阿诺德面前。 阿诺德花了好些时间,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不论如何谁想要把瑟琳娜和伊莎贝拉从他身边夺走,阿诺德都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哪怕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好处,阿诺德也不会允许,即使这将放弃一个对冷山领而言有着巨大益处的三家同盟,哪怕这回得罪诺斯维和泰姆士卡,阿诺德都不会后悔。 因为他要守住自己唯一还剩的东西。 不过,如果刚才瓦特神父提出的结盟意向不是以嫁出妹妹为代价的话,那么阿诺德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还是相当诱人的。 帝国东部的三家公爵,东陲公爵诺斯维,斯诺伦公爵泰姆士卡,以及冷山公爵费格拉夫,如果他们三家能够联手,那么帝国东部几乎就将完全是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而且三家的利益并没有大的冲突。诺斯维世代的目标就是吞并阿斯卡联盟,而且这一目标眼下看起来似乎很有实现的可能,斯诺伦领则力图东进,他们在先代公爵时就已经和平兼并了法沃特领,现在他们则把目光投向了更东边的斯睿文领,而且泰姆士卡似乎更喜欢用和平兼并的手段,而非强硬的战争吞并,这种方式虽然比较缓慢,但却不会有后患。 而冷山领,在泰格曼时代,攻略的目标放在了圣盔领,并且也成功实现了这一目标。现在阿诺德取代了泰格曼,暂时性的把精力放在了治理领内,巩固自身统治上,至少一段时间内,他是不会和诺斯维、泰姆士卡两家起冲突的。 这样看来,三家没有互相冲突的利益,并且这份盟约也可以使得各自暂且摆脱后顾之忧,专心于自己的目标上。至于未来会如何,对于同床异梦的三位公爵而言,自然是早有考虑算计的。 阿诺德一边想着瓦特神父带来的消息,一边走进了主堡第五层的一间偏房,这间小小的密室并不显眼,但是此刻里面却聚集了冷山领几乎所有的重量级人物。 尼兰城伯爵赫尔卡西家,维萨堡伯爵沃克图伦家,卡布城伯爵庞蒂埃佛家,灰塔伯爵罗姆西瑞恩家,冷山领北方的四位伯爵都齐聚于此,他们被阿诺德晾了一阵子了,不过现在这四位伯爵却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情,都是围在火塘边,在阿诺德走进来的时候把目光投向了他。 方纳和泰特斯也在,而且他们知道阿诺德刚才是去见谁了。 年轻的公爵默默走过来,穿过四位年长于他的伯爵,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也引起了四位伯爵的遐想。 “公爵大人。”看到阿诺德的表情,泰特斯首先就坐不住了,“斯诺伦的使者……” 阿诺德看了泰特斯一眼,没让他把话问完。 密室中六双眼睛都盯着阿诺德,但是阿诺德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闭上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泰特斯焦急,方纳若有所思,而四位伯爵也各有各的表现。 不过在阿诺德开口之前,他们只能忍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阿诺德才睁开眼同时吐了一口气。 “泰姆士卡派了使者来,向我传达了结盟的意向。” 四位伯爵面面相觑,阿诺德的母亲就是路易公爵的姑姑,两家天然有亲戚关系带来的联盟,为什么路易公爵还要再提出结盟呢? 阿诺德看出他们脸上的不解,于是他继续说道:“这份盟约不只是对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的,诺斯维也将参与其中。” 这一下,四位伯爵,甚至是泰特斯和方纳都忍不住动容了。 “公爵大人,这是泰姆士卡提出的还是诺斯维提出的?”方纳马上问道,他的目光严肃而炯炯有神,看起来非常在意这一点。 “诺斯维。” “诺斯维嘛……”他垂下眼眸,眼神中闪动着不安的光芒,“诺斯维家族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是厄伦公爵,还是埃塞尔沃夫公爵,他们都是当今难得一见的英主。现在诺斯维提出这样的建议,一定有着特别的目的,而且对他们来说恐怕是非常重要,不然诺斯维不至于通过泰姆士卡来提出这个结盟请求——这么做,他们就完全是志在必得啊!” “那么,”阿诺德很认真的盯着方纳,“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他们的提议吗?” 第十七章 伯爵们 “接受与否,就看对方的诚意了。”方纳一边思索一边答道,“毕竟,诺斯维虽然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但至少目前为止和我们还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和他们结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既然是对方提出了结盟请求,那么主动权自然是在我们手里,是对方给了我们开价的权力,我们没理由不用好这权力。” 对于方纳的话,泰特斯还有四位伯爵都默默点了点头,这番分析是最妥当的处理,换成他们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只要阿诺德的脸色没有露出任何的笑容,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方纳。 “对方已经开出了条件。” 方纳凝眉注视着阿诺德,从公爵的脸色中,他可以看出来,诺斯维的条件并没有让他满意。 “瓦特神父向我转达的,是诺斯维的联姻同盟请求。他们希望将埃塞尔沃夫公爵的长女嫁给我,而路易公爵则要娶我的妹妹。” 几位伯爵疑惑的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不太明白,这个条件哪里有值得不满的地方吗? 阿诺德冷冷的盯着这些家伙,把他们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你们认为这个条件可以接受?” 阿诺德冰冷的语气让几位伯爵心里一顿,他们知道,因为自己等人之前没有来觐见的缘故,新公爵对他们已经颇为不满了,所以这会儿他们可不得不多个心眼。 方纳的反应最快,他听到阿诺德的语气,就已经想明白了阿诺德的考虑。 “确实,诺斯维的提议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方纳摩挲着下巴,眼神变得很警惕,“虽然这是诺斯维提出的建议,但毕竟是斯诺伦领的使者来传达的,我们不得不考虑,泰姆士卡对于这个提议的态度。” “泰姆士卡的态度?”泰特斯愣了一下,和他一样,其余四位伯爵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显然没有跟上方纳的思维。 “是的,这个提议是由诺斯维提出,这一点是瓦特神父告诉公爵大人的,但是泰姆士卡是否在其中有添加任何他们的意愿,我们并不清楚。” 方纳这么一说,泰特斯他们都有些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说,泰姆士卡或许也希望看到这个婚姻联盟的成立……也就是说,这其中很可能存在对他们有益的地方。”比较年轻的沃克图伦伯爵最先想通了关键。 “如果路易公爵娶了阿诺德大人的妹妹——也就是瑟琳娜小姐或伊莎贝拉小姐的话,那么,他的后代就天然拥有了来自于母系的继承权。”年长的赫尔卡西伯爵看了阿诺德一眼,眼神中还有些诧异,“而瑟琳娜小姐和伊莎贝拉小姐,是公爵大人公开承认的冷山公爵继承人,是这样吧?” 泰特斯张着嘴,无声的点了点头。直到这里,他才明白了方纳他们想到的问题。 “没错,如果路易公爵娶了瑟琳娜小姐或是伊莎贝拉小姐,然后公爵大人又……遭遇某些意外的话,那么白马城就有机会通过继承顺序和平兼并冷山领了。”方纳叹了口气,神色显得有些不安。冷山领周边的强敌太多了,这小小的帝国东陲,实在难以容下如此多的野心,尽管暂时三家公爵还算是相安无事,但恐怕早晚有一天,当野心不能相容时,冲突就会爆发出来。 其他几人大致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时也都不禁随之默然。四位伯爵是绝对不希望看到泰姆士卡对冷山公爵之位拥有继承权的,他们支持阿诺德放逐泰格曼,就是因为畏惧泰格曼极度严苛的施政,为了保住自己的权益才如此做的,如果拥有整个斯诺伦领作为支撑的泰姆士卡入主狮心堡,那么他们头上承受的压力绝对要比面对泰格曼时大得多。 不过,阿诺德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并没有因为方纳的这番分析而产生任何的变化。 阿诺德的表情让几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这位公爵到底是否认同方纳的分析。 方纳倒是猜到了点,在弗塔根领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到了阿诺德的那种偏执,对于威廉兄弟的极度憎恶,与其说是因为对方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继承人之位,倒不如说,那是阿诺德自身的一种执拗,他在将一些恨意强加到威廉他们兄弟的身上,而这种恨意的来源,方纳却只是暂时有所感觉,还并不能完全弄明白。 “那么……”赫尔卡西伯爵看了眼阿诺德,却是对着方纳问道,“我们又该如何答复对方呢?眼下我们和泰姆士卡的关系还很密切,更何况前公爵又在白马城,如果茫然拒绝他们的提议的话……” 赫尔卡西伯爵没有把话说完,实际上也不必说下去了,在这间小屋子里的人,全都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泰特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阿诺德,新公爵的脸上越是没有表情,他的内心反而越着急。 “但我们就这么答应他们的条件了?诺斯维是一头不容小觑的猛虎,但泰姆士卡可也不是好相处的绵羊,他们吞并法沃特领的手段,难道还不值得警惕吗!” 赫尔卡西伯爵抿起嘴唇,不做声响了,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过既然要做出选择的不是他,那么老伯爵也没必要太过忧心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阿诺德突然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次密室会议,“现在严冬已至,四位远道而来,就请在狮心堡多休息几日,许多事情还要请四位协助参要。” “您客气了。”见阿诺德语气如此客气,沃克图伦伯爵也连忙回应。而其他三位伯爵虽然没有开口,也微微低头,向公爵致谢。 “另外,”阿诺德又看向了方纳和泰特斯,“虽然冷山领的冬季行动不便,但还是要加紧打听北方的消息,如果白地人有南下清河领的意图,务必第一时间回报。” “遵照您的吩咐,公爵大人。”方纳点了点头,他很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还有王畿方面……”阿诺德又补了一句,“陛下急着召见,虽然我不打算马上动身,但为陛下解忧毕竟是臣子的本分,我希望了解关于帝都方面的最新消息,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会和韦伯斯特大人好好谈谈的。” 阿诺德点了点头,他知道方纳是真的吗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那就这样吧。”他快步走出狭小的密室房间,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自己四位封臣的视野里。 在阿诺德离开后,泰特斯也下意识的准备起身。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赫尔卡西伯爵就开口了。 “您觉得,公爵大人会如何回应斯诺伦的使者呢?” 赫尔卡西伯爵面朝门口,但是双眼却是瞄向方纳的。 方纳瞥了一眼这位年长的伯爵,他是目前冷山领数得着的长辈人物了,三十年前白地人南下的时候,这位弗劳尔·赫尔卡西就已经是尼兰城伯爵了,而过了三十年,当初的年轻伯爵也已经变得老谋深算了。 “那是公爵大人的事情,不论如何,我们提出建议,但不应干涉公爵大人的决断。” “恕我直言,”赫尔卡西伯爵认真的盯着方纳,“给出建议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干涉公爵大人的决断了。不过,一位意志坚定的主角不会受到臣下的干扰并作出正确的决定,一位优柔寡断的主角则难以从臣下的建议中做出选择,所以,公爵大人如何决断,其实和我们并没有关系,不是吗?” 方纳默然,他明白,赫尔卡西伯爵真正想听自己的说的,其实不是阿诺德的态度,而是他约翰·方纳自己的态度。这位老伯爵想要知道,自己这些泰格曼的旧臣,究竟是站在何种立场之上。 泰特斯看了看方纳,又看了看赫尔卡西伯爵,沉默着等待两个人的对话结局。 “我再问一次,您觉得,公爵大人会如何回复斯诺伦的使者呢?” 方纳吸气的力道变得沉了一些,他压如一口气,神色变得越发严肃。 “赫尔卡西伯爵阁下,我并不是公爵大人,所以我无法给您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如果您一定坚持要我说出我的看法的话,那我只能说,公爵大人会用最符合他意愿的方法来回答斯诺伦使者。” “最符合意愿的方式?”赫尔卡西伯爵摇了摇头,显然对方纳这样敷衍的回答不满意,“方纳勋爵,我想您应该明白我会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我经历过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每回白地人的南下都是对我们的一次重大考验,而这样的考验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过关的,老沃克图伦伯爵用他的生命来验证了这一点,所以,为了避免沃克图伦家的悲剧再度发生,我必须问清楚——公爵大人究竟能否理智的面对这一次的危机,如果他选择拒绝泰姆士卡和诺斯维的提议,那我们很可能会像三十年前一样孤立无助。公爵大人究竟会怎样解决这个问题,这一点很重要,我必须弄清楚。” 泰特斯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看向方纳,不知道自己这位挚友能否给出一个叫人信服的回答。 “您这是多余的愚问。”方纳面色平静的答道。 “愚问?” “您早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和我,就和泰特斯一样,您早已选择支持阿诺德,那么,事到如今,您除了继续支持阿诺德大人,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方纳目光炯炯的盯着赫尔卡西,甚至盯得老伯爵不得不稍稍撇过头,避开方纳的目光,“您这样三心二意,只怕我们将要面临的考验会变得更加严峻,我想这一点是我和您都不希望看见的。如果真的希望度过这一次白地人南侵的难关,那么就请您全力支持公爵大人吧,不论他最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只要我们团结一心,都能克服难关。” “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支持?”赫尔卡西伯爵的胡子抖了抖,看起来有些生气了,“公爵的任何决定从来都是有好有坏的,约翰·方纳,你最好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必须放逐一位公爵!就是因为公爵的决定有时候会把我们带入深渊,所以我们才必须竭力的避免公爵做出坏的决定,所以我们才必须弄清楚,公爵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老伯爵大声的喊着,其他三位伯爵的目光都盯在方纳身上,显然,这不只是赫尔卡西一家的声音,也代表着其他伯爵的意思。 而方纳,却低着头,没有做出回应。 第十八章 旋流 翌日,瓦特神父再度收到阿诺德公爵共进午餐的邀请,神父欣然前往,不过在他的心里,却不免添了几分犹豫。 从昨天阿诺德的态度,瓦特神父已经感觉到公爵对诺斯维的提议并不是那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抵触,联盟的事情恐怕并不那么容易达成。 怀着担忧的心情,瓦特神父对午餐也没有多少兴致。 “是我招待不周吗?”阿诺德放下刀叉,同时抹了抹嘴,“您看起来没有什么胃口。” 瓦特神父笑了笑,眼角瞥向了手边酒杯里殷红的酒浆。 “午餐非常美味,只是吾人的不知品味影响了这珍馐的味道。” 阿诺德的眼皮抖了抖,表情只能说保持着礼节性的客气。 “关于埃塞尔沃夫公爵的提议……”阿诺德话说一半,刻意停顿了下,借机观察瓦特神父的表情。 “您想好了吗?”瓦特神父挤出笑容问道。 “我希望面谈。”阿诺德眯起眼,“还有路易,这件事情,我认为应该由我们三人当面商谈比较合适。” “这一点,我会回报公爵大人的。” “嗯。”阿诺德点了点头,“当然,我不保证结果,是否接受盟约,并不一定由会面的结果决定。” 瓦特神父马上听出了阿诺德的话外之音。 会盟与否不一定由会盟结果决定,也就是说可能有其他的干扰因素喽……但会面的要求是阿诺德本人提出的,这么说来,这个干扰因素可能并非出自阿诺德本身,而是其他的人。 瓦特神父想起了在放逐泰格曼时出了大力的那些冷山领封臣们。 “我会切实的回报公爵大人的。” 他看向阿诺德的身后,餐厅里的仆人不多,偌大的餐厅显得有些空旷。瓦特神父回想起昨天,似乎自从自己到达狮心堡之后,就没有见到过费格拉夫的那些家臣们。 加上阿诺德刚才那句话,瓦特神父大致猜出了冷山领内部存在的问题,可他还是有些疑惑,回忆昨天的情形,他觉得阿诺德抵触结盟并不是因为和封臣的意见相左,应该是阿诺德自己对这个联盟有排斥的心理。 那他为什么要给出这个情报呢? 瓦特神父有些想不通,直觉告诉他封臣的意见并不是阿诺德排斥这个联盟的原因,可对方却拿了这个情报做理由,这是有什么目的吗? 他想这个问题只能由路易公爵和本尼迪克特大主教来思考了。 “希望这些无趣的话题没有搅扰您进餐的胃口。”阿诺德抹了抹嘴,站了起来,“请恕我失陪。” “您请便。”瓦特神父十分识趣。 阿诺德离开了餐厅,瓦特神父继续坐在餐桌前慢慢进餐。他并不怎么感到饥饿,面前的菜肴尽管美味,但神父其实没有多么大的胃口。 他继续坐在这里,只是顺着阿诺德的话,给这位公爵面子而已。 不过,就在他准备放下餐具,结束这顿午餐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他抬眼看去,看到一位少女出现在视线中。少女的衣着华贵,但是那身华美衣裙却好似迷雾,让藏身在其中的少女显得颇为神秘。 对方径直走到餐桌旁,在阿诺德刚才坐过的那个位子上安然坐下。 “请问您是……” 瓦特神父心里大概有了几分猜测,但出于礼貌,他还是选择先这样问。 “您应该知道我是谁。”瑟琳娜漠然看着神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您来到狮心堡,不就是为了我吗?尽管我只能算是您来意的一个条件。” 瓦特神父低下头,这话已经一清二楚了,不仅是对方的身份,还有对方的态度。 “费格拉夫小姐,很荣幸见到您。”他很客气的抚胸弯腰,姿态摆的很低,“或许您对吾人有一些误会,不过我想应该先向您道歉。不论误会是如何产生的,必然有让您产生误解的原因,这个原因应该是出在我的身上,希望您能谅解。” 瑟琳娜冷漠的眼神没有变化,哪怕瓦特神父已经相当客气和迁就了,但她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然而这个责任恐怕不是您能够承担得起的,神父。诺斯维公爵哪怕只是打了一个喷嚏,整个阿斯卡联盟都要紧张半天,您如何能够承担这样的错误带来的责任呢?” 瓦特神父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他从瑟琳娜优雅的语调和尖刻的话语中,听出了这矛盾的两者间传达的真正意思。 “那吾人也只能代尊敬的诺斯维家族向您致歉,哪怕这不能令您满意。如果您有意要转告埃塞尔沃夫公爵什么,那么诺斯维家族的使者必能效劳。” “诺斯维的使者也在路上了吗?” “是的,诺斯维派到白马城的使者是埃塞尔沃夫大人的末弟,沃达哈拉城主教胡安阁下。待冷山领的消息传回白马城后,胡安阁下便会前来狮心堡。” “没听说过的名字。”瑟琳娜挑了挑眉头,“神父,您是为泰姆士卡家族效劳的,既然您无法代我向埃塞尔沃夫公爵传达消息,那么路易那里,您应该可以代劳吧?” “当然,您有什么话需要吾人代传吗?” 瑟琳娜靠着椅背,目光已经不在瓦特神父的身上了。 “实际上也没什么,我和那位表兄其实也没见过面,尽管是亲戚,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只不过……” 她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瓦特神父也下意识的看向那枚戒指,但被瑟琳娜的手指遮住,并不能看清楚戒指的模样。 “总是要见见的,不是吗?” 瑟琳娜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让瓦特神父心里有几分发寒,他可不觉得瑟琳娜说的“见见”是愿意嫁到白马城的意思,相反,这话里倒有一种挑衅的意味。 结合阿诺德和瑟琳娜兄妹的表现,瓦特神父感觉自己看到了现在的费格拉夫家族。没错,现在这个古老而负有盛名的家族就是这对兄妹了,其他的旁支恐怕很难代表这个伟大的姓氏。然而执掌这个家族的两人却像是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他们并不成熟,许多地方体现着他们的意气用事,更糟糕的是…… 他们是非常理智的在意气用事。 瓦特神父感觉得出来,阿诺德是有所谋划的,他在掩饰着自己的意图,但是态度很明显。而现在出现的这位费格拉夫家的小姐,似乎更加直白,她不在意掩饰,却也更加难以琢磨。 瓦特神父吃不准瑟琳娜和阿诺德是否是完全一致的,看起来,他们对待联盟这一提议的态度是一致的,但在处理方式上,或许两人会有所不同。 神父现在想起阿诺德离开前的那句话,忽然觉得那话里指的可能并不是他的封臣,也可能是这位他都管不住的妹妹。 “如果您想见路易大人的话……”瓦特神父想清了关键,便笑着回答道,“那么,我会切实向公爵大人转达您的意愿。” “如果您能够明白时机的话……”瑟琳娜的笑容没有褪去,嘴角的淡淡弧度,似乎是神秘的符号,叫人完全摸不清其中的涵义,“劳烦您了。” 瓦特神父客气了一声,然后瑟琳娜站起身,又离开了餐厅。 瓦特神父盯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心中想念起了他的老师本尼迪特克大主教。 ———————————————— 赫尔卡西望着城堡外的雪景,视线却并不聚焦在景致上。 而站在老伯爵身边的韦伯斯特倒是很有兴致。 他眺望着白雪皑皑的平野,脸上浮起了怀恋的神色。 “在帝都那么多年,我都快忘了冷山领的雪是什么模样了。”他摇了摇头,忽而又想起帝都的繁华来,“偶尔有机会回到故乡来看看,真是太好了。” 赫尔卡西伯爵瞥了眼这位放荡形骸的费格拉夫,眼神中一点尊敬的意味都没有。 “您喜欢雪景吗?” “嗯。”韦伯斯特没有想太多,“天地间一片白寂,心情也会随之变得空灵,虽然内心空旷了,却能够被寂静填满,这就是雪景的奇妙之处吧。” “倒是有趣的想法。”老伯爵不置可否,他这会儿自然是没有心情和韦伯斯特聊感受这种虚无的东西的。 “你还记得阿诺德小时候吗?” “他小时候啊……”韦伯斯特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回忆起来,“阿诺德小时候身体不好,他母亲之后有生了两个女孩,所以哥哥不喜欢他。不过,那时候阿诺德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却并不显得唯唯诺诺,只是有些阴沉。而现在……看起来他身体好了些,可那种阴沉的性格倒是没有改变。” “是啊,性格没有改变,改变的是……”赫尔卡西伯爵沉着脸,没有把话说下去。 “您为什么说起这个?”韦伯斯特转头看向老者,“尽管我们算是阿诺德的长辈,但他现在毕竟是公爵了。” “是的,公爵,有趣的是,我们刚刚放逐了一位公爵,就和这位公爵一起。” 赫尔卡西伯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倒是一旁的韦伯斯特脸色急剧变化。 “从我小的时候,我的祖父就告诉我,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家族而有我们的领土,是因为这片领土才有我们的家族。我们为什么要帮助阿诺德放逐泰格曼大人?泰格曼大人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但他未必是一位优秀的领主,他想把领土的权力都集中到费格拉夫的手上,都集中到他的手上,所以才会有伊夫林家族的惨剧,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是要把这片土地上所有会对费格拉夫构成威胁、会分走费格拉夫力量的家族都消灭掉,让这片土地因费格拉夫而存在,不是费格拉夫因这片土地而存在。” 韦伯斯特的脸庞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下意识的就要转过脸去。他不想听赫尔卡西伯爵的话,不想掺和这些事情,就像他以前做的那样。 但是老伯爵的动作更快,他的身手似乎比年轻他许多的韦伯斯特还矫健,迅速的抓过韦伯斯特的肩膀,把他扯过来,强行让对方看着自己。 韦伯斯特的眼神还在躲闪。 “我们原以为阿诺德成为伯爵后悔好上一些,我们都知道,他和泰格曼大人是很不同的两个人。但是,或许性格会有差异,可费格拉夫终究是费格拉夫,这一点是不会有改变的。他要做泰格曼试图做的事情,他没有尊重我们这些帮他放逐父亲的人,他想要的是我们尊重他,甚至是匍匐在他面前,不是作为臣属,而是作为仆从。” “不、不至于……”韦伯斯特勉强笑着,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是想找一个逃跑的机会。 “如果是以前,我们会担忧,会犹豫,但现在不会了。”赫尔卡西伯爵的老脸上泛起笑容,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既然已经有过先例了,那我们又何必如此担惊受怕呢?” 韦伯斯特一怔,瞪大眼睛看着老伯爵。 “难道,你们想要……” “放逐阿诺德!” 第十九章 北方烧来的战火 方纳打开信囊,拿出里面的信。 “一支白地人的偏师南下了,他们绕过了砥石城的要塞,长驱直入斯普瑞领和清河领,沃星豪斯没有派出任何军队阻拦,把全部的力量都放在了守城上。” “沃星豪斯变成懦夫了吗?”泰特斯不屑的“嗤”了声,满脸的鄙夷,“上一代的沃星豪斯伯爵还算得上是一位人物,面对白地人,哪怕明知抵挡不住,也甘愿拼死一搏,而现在,哼,他的儿子把他的颜面都丢尽了。” “话不能这么说,上一代的沃星豪斯伯爵虽然为自己赢得了名声,却丢掉了性命。他的名声,是以沃星豪斯家几十年的衰败为代价的。现在的沃星豪斯伯爵能够中兴这个家族,他应该明白名声和家族究竟哪个重要。” 泰特斯撇了撇嘴,脸上有些不豫,但因为这话是方纳说的,他也没有反驳。 阿诺德接过了方纳手中的信件。 “你先下去吧,让人给他准备食物和热水。” 年轻的公爵对送信来的信使说道,信使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刚才他进来时脑袋都是冰雪,好一会儿才被城堡内的热气融化了。 阿诺德仔细看了看信上的内容。 “公爵大人。”方纳凑到阿诺德身边,轻声说着,“白地人的主力应该还是在提亚马特领,这支南下的偏师大概只是以劫掠为目的而已,可能是为了掠取大军所需要的物资,也可能就是一个氏族自己的行为。冷山领到底离龙骨山脉有些距离,他们不至于侵入得如此深入。” 阿诺德把信握在手心,没有说话。 “而且……”方纳瞄了眼周围,继续说道,“冷山领现在的情况,绝不适合出兵北上。我们内部都没有稳定,根本没有余力为了别人去和白地人硬拼。” “值得庆幸。”阿诺德把信放下来,“清河领没有向我们求援。” 方纳皱起了眉头。 “他们大概现在已经被吓得只敢在城里龟缩不出了吧。”泰特斯还是瞧不起清河领的样子,“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看到白地人南下,抵抗不住,就只能求别人,自己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泰特斯,即使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也不代表他们什么事情都没做。” “什么意识?”泰特斯一愣,没有马上明白过来方纳的意思。 “提亚马特领告急,而帝国却连出兵提亚马特领救援卡司易耶家族的力量都没有,哪怕御前会议上公爵们都同意出兵,那也是举全国之力对抗提亚马特领的白地人,其余方向,包括阿斯卡联盟,包括精灵,我们都需要采取守势,完全可以预料,届时整个帝国都会紧绷起来,每个地方的力量都会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事情平常极可能引发摩擦乃至一场战争的事情,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 泰特斯摸了摸后脑勺,还是没明白方纳的意思。 方纳叹了口气,只好把话直接说出来。“如果帝国真的不敌白地人,甚至是丢失提亚马特领,那么,帝国境内所有的领主都会看到帝国的虚弱。不仅是斯铎皇室的虚弱,这个帝国的老态都会呈现在野心家的眼中,在这样的诱惑趋势下,很可能会有人鬼迷心窍。” “你是说……”泰特斯不太确定的说道,“会有领主趁机攻打别人吗?” “当年我父亲攻打圣盔领,还险些惹来皇室的干涉,但现在,提亚马特领朝不保夕,王畿自顾不暇,谁会有余力去管那些投机取巧的家伙呢?” 阿诺德招来侍从,让侍从把地图铺到桌上。 “沃星豪斯说不定就是这样想的。他们死守城池,恐怕不完全是为了防备白地人。三十年前先代的沃星豪斯伯爵战死后,清河领内其他的家族就趁机瓜分沃星豪斯家族衰落后空出来的权力。毕竟,是‘沃星豪斯伯爵’,而不是‘清河领伯爵’。” “而现在的沃星豪斯伯爵,古德穆德·沃星豪斯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他重振了在父亲死后衰败的家族,重新夺回了清河领的主导权,只不过,三十年的颓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扫清的,清河领的那些家族,虽然名义上是沃星豪斯的封臣附庸,但却是半独立的状态,那位古德穆德伯爵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将这些家族彻底的收为臣属啊。” 泰特斯看了看方纳,又小心翼翼的看看阿诺德,终于有了些眉目。 “也就是说,沃星豪斯想趁这次的战争,重新压倒那些家族?” “白地人的入侵是一个好机会,沃星豪斯的领地位于清河领的东部,靠近阿斯卡联盟一侧,而这次白地人是从龙骨领南下的,首当其冲的是其他家族的领地,沃星豪斯不会马上直接受到冲击,古德莫德很可能是想借这次机会削弱领内的其他家族,而自己保留实力,从而完全控制清河领。” “但他要是没能控制住呢?”想通了这些关键,泰特斯的思路马上就明晰了,“万一其他人没能挡住白地人,而让白地人直接杀入沃星豪斯的领地,那他的下场也不会比其他家族好多少吧?”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了吗?”方纳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地图,“沃星豪斯的领地靠近阿斯卡联盟。” 泰特斯顿时就愣住了。 “难道,他们……”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阿诺德面无表情,似乎毫不意外,“在这个时候,皇室根本没有功夫管沃星豪斯和阿斯卡联盟眉来眼去的事情,毕竟清河领离王畿太远了,他们管不了,也没有心思去管。” “那么,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泰特斯想了想,对方案问道,“如果沃星豪斯真的和阿斯卡联盟勾结了,那么他们应该能够挡住那支白地人的偏师吧。这对我们而言应该是好消息啊。” “是好消息。”阿诺德微低着头,光没能照在他的脸上。 方纳看到阿诺德的表情,眼皮不由跳了跳。 莫名的,他想起了泰格曼。 “赫尔卡西他们怎么样了?”阿诺德忽然中断了沃星豪斯的问题,问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赫尔卡西见过我那位叔叔了。” 方纳低下头,声音也低沉起来。“公爵大人,恕我直言,这件事目前不适合讨论。” “为什么?” “不是时候。” 阿诺德仔细打量了方纳两眼。 “赫尔卡西他们是有些紧张,因为您回到冷山领后表现的有些过于强势了。从赫尔卡西的立场来看,是他们帮助您放逐了泰格曼大人,他们是为您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所以他们希望您能够更加尊重他们一些。” “比如说?”阿诺德挑起眉头,声音也高了几分。 “您还年轻,他们希望您至少能够尊重他们的年纪。” “那他们对我的尊重呢?”阿诺德似乎是被激起了心中的怒火,咬着牙重重的说出了这句话,“他们罔顾我的命令,如果不是因为白地人的南下,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劳动自己的双腿,来狮心堡见我。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放逐过了一个公爵,那么再放逐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泰特斯怔怔的看着阿诺德,一直以来阿诺德都显得很阴沉,但越是阴沉的人就越不容易大发雷霆,他们习惯将所有情绪藏在心里,泰特斯还从来没有见过阿诺德像现在这样暴露自己内心的愤怒。 方纳低着头,没有说话。虽然对阿诺德的了解不如对泰格曼的了解深,但方纳仍旧可以摸清阿诺德的性格,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和这位年轻的公爵顶嘴。 而方纳一言不发,阿诺德也没有继续发火的机会,他有些烦躁的踱了几步,神情相当的不好看。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还有消息,立马通知我。” 方纳和泰特斯低着头应是,然后默默看着阿诺德离开。 看到阿诺德离开后,泰特斯才抬起头来。 “就好像是……”他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儿该如何形容。 “护着自己心爱玩具,觉得别人都会来抢夺的孩子。” 方纳低垂着眼睑,帮泰特斯想出了下半句话。 泰特斯不由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个感觉。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方纳叹了口气,“我明白阿诺德大人为什么会会那么痛恨威廉他们兄弟了。” 泰特斯有些诧异的看着方纳。 “阿诺德大人没有变,虽然不知道他在弗塔根领究竟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忽然间不再像以前那样病弱,甚至有了些力量,但是他的本质没有变,幼年的经历依旧在他身心上留下了刻骨的痕迹。” 泰特斯环顾了眼周围的侍卫,不太明白方纳为何会这样发出感慨。 “阿诺德大人小时候身体病弱,但他本人的性格却不是唯唯诺诺的。但因为身体的缘故,或许还有家庭的因素,很多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他都难以得到,所以他对自己不多的所有物就极为看重,甚至可以说吝啬。他不允许别人从他这里拿走东西,因为他一旦失去了那些所剩无几的所有物,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他憎恶威廉兄弟,因为他们会夺走自己的身份,没有了冷山领继承人的身份,他就没办法在这片土地上立足,甚至连活下去都很难。同样的,他也对赫尔卡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敏感,他希望从那些封臣那里得到尊重,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权威,获得满足感。这些东西都是他曾经想要而并未取得的,所以他极为看重,甚至到了大惊小怪的程度。” “因为自己没有,所以就想得到……吗?”泰特斯大致明白了方纳的意思。 “阿诺德大人是一个可怜的人。”方纳转过身,也准备离开了,“但是可怜之人,往往会有可恨之处啊。” “你是觉得……”泰特斯紧张了起来,“阿诺德大人做得很过分。” “我不知道。”方纳摇了摇头,“但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有些事情是必不可免的。” 说着,他抬起眼,眼中闪过晦暗的光。 “比如说,进攻清河领。” 第二十章 底线 阿诺德盯着墙上的地图,目光从狮心堡慢慢上移,在冷山领北部的尼兰城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上看,盯着从龙骨山系流出的清河。 “沃星豪斯……” 他看得出神,甚至都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你的目标是那里?” 瑟琳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阿诺德身后,冷不防的出声。 阿诺德没有在意,他早已经习惯,根本不会被妹妹吓到。 “或许……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因为诺斯维提出的联盟?” 阿诺德握紧了拳头。 “你打算怎么办?虽然那些家伙还没有正式的表态,但心里其实还是对这个联盟充满期待的吧。即使是约翰·方纳,也会希望你同意联盟,毕竟那样实在太有利了。” “在利益送到我们门前时,我可不会忘记,送来这份礼物的人是谁。”阿诺德转过身,看着妹妹,同时瞥了眼瑟琳娜身后的小女仆,“诺斯维会提出这个建议,一定是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那么,会是什么呢?”瑟琳娜笑着,依旧是那种冷漠中又带着几分傲慢的笑法,“泰姆士卡和费格拉夫看起来是两个强有力的盟友,但是,所谓的盟友,不就正是未来的敌人吗?” “你说的没错,但至少在变成敌人之前,盟友还是盟友。诺斯维现在需要盟友,或者说,他们需要可以支持和帮助他们的人。” “既然他们需要支持和帮助他们的盟友,也就说明,他们有需要对付的敌人。”瑟琳娜眯起眼,“阿斯卡联盟,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想,但关键在于,他们的目标是哪里。” “埃塞尔沃夫是个很精明的家伙,他不好对付。”阿诺德侧过脸庞,看着冷山领东边的沃达哈拉城,“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想要和他较量一番。” “我可不觉得你能够从哪个埃塞尔沃夫公爵的口中得到什么,联盟是他们提出的,主动权早就被对方掌握住,即使你提出了会面,也不能保证对方是不是早有准备。” “但总是要去见一见的,诺斯维,这个家族可能是现在帝国最强大的一个家族了。哪怕历史不够久远,但是两代诺斯维公爵都已经证明了他们自己,也证明了这个家族。” 阿诺德看向了瑟琳娜身后的爱丽丝,这个小女仆现在低着头缩着脖子,眼光都在躲闪着,似乎是想避开阿诺德的目光。 “你似乎很喜欢她,一直把她留在身边。” 瑟琳娜也转过脸看了眼爱丽丝,轻笑了起来。 “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你不这么觉得吗?” 阿诺德疑惑的看着妹妹,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对于妹妹的古怪,他早已习惯了。 “我会把与诺斯维以及泰姆士卡的会面放在新年后,见过他们后,我就会直接前往帝都。冷山领和狮心堡都需要有人坐镇,我会把约翰留下来辅佐你。” 瑟琳娜皱起了眉头。 “但约翰·方纳对你也未必是完全的忠诚,他对父亲倒是百分百的忠诚,可最后他还是背叛了自己的主君。” “一个理智的人,情感有时反而会成为他的阻碍。越是清楚利弊,就越容易陷入痛苦。他明白现在该站在哪一边,至少在我回来之前,应该没问题。” 阿诺德看着瑟琳娜的面庞,嘴角松动了几分,伸手抚起妹妹的额发。 “而且,就算有问题,我相信你也能解决好。” “这用不着你补充,我多事的哥哥。”瑟琳娜瞥了阿诺德一眼,眼中既有几分对哥哥的轻蔑,也是对自己的自信,“倒是你,如果你在和诺斯维以及泰姆士卡会面后直接去帝都的话,那可是一趟相当漫长的旅程,你打算带多少人?” “我会带上泰特斯,另外我还会带上半支鲜血十字。” “不到两千人?”瑟琳娜扬了扬眉毛,“即使是半支鲜血十字,这份力量也未免显得太单薄了,更何况你还要先去见诺斯维和泰姆士卡。” “我一路上要穿过的公爵领就有三个,带太多的人,他们大概会不高兴的。”阿诺德的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而且,要是带太多人,到帝都之后转圜的余地就少了。提亚马特领的事情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害,我不想给任何人借口。” 瑟琳娜马上明白了阿诺德的打算。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把整支骑士团都带上吧,这样一份力量,也能够成为你谈判时的筹码。” “那不合适。”阿诺德摇头,神情严肃了几分,“你别忘了,父亲还在白马城。” 瑟琳娜一怔,神情马上也认真了起来。 “你见过路易,对吧?” “是。”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瑟琳娜不再那样傲慢的笑了,沉下心来认真思考着,“如果说诺斯维提出这个联盟,是因为他们可以从中取得足够的利益,那么,泰姆士卡接受这个联盟的原因又是什么?” 阿诺德盯着瑟琳娜,看了一会儿妹妹的脸庞后,他又低下了头。 “这个联盟,要用婚姻为纽带联系起三家公爵,如果路易娶到……娶到一位费格拉夫的直系女性的话,那么,依照我之前确认的继承顺位,他,或者说他的孩子,就有了继承冷山公爵的资格。” 听到阿诺德的话,瑟琳娜也不由垂下了脸庞。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阿诺德没有说话,他知道,瑟琳娜肯定是能够想到这一点的。 “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理呢?”瑟琳娜忽然转过脸,看向了爱丽丝,脸上看不出来表情。 而爱丽丝突然被瑟琳娜这样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完全不敢和瑟琳娜的眼神对视。 “值得庆幸的是。”阿诺德把手搭到了妹妹的肩膀上,“我们亲爱的叔叔及时回来了?” 瑟琳娜皱起眉头,但是没有转过脸庞,也没有出声。 “还记得我们的堂姐吗?” “马蒂尔德?”听阿诺德这么一说,瑟琳娜顿时回过神来了,“你想……把马蒂尔德嫁过去?” “从身份上来说,马蒂尔德是我们的嫡亲堂姐,而且她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虽然比路易大了几岁,但也不是大很多。” 阿诺德云淡风轻的说道,显然是早有这个打算了。 “韦伯斯特是前代冷山公爵的亲弟弟,也是目前费格拉夫直系三代中唯一的分支,所以把他看成是直系的血脉也没有问题,他的女儿完全够资格做斯诺伦公爵夫人。” “路易会接受吗?”瑟琳娜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性,“他想娶的费格拉夫直系可是能够为他带来冷山公爵继承权的,马蒂尔德完全达不到他的预期吧?” “如果他不接受,那么联盟的事情就取消。”阿诺德的神情很坚决,“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从这里夺走你们。” 爱丽丝不禁瞧了眼阿诺德,然后马上小心翼翼的低下头来。不过,她一低下头,就看到了阿诺德和瑟琳娜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她心知肚明,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那么诺斯维呢?”瑟琳娜的脸上重新绽放了笑容,不过这回没有多少的傲慢了,“埃塞尔沃夫公爵可是想让你做他的女婿,你没有一点心动吗,哥哥?” 阿诺德牵着妹妹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心口。 “我心动了吗?” “这可就不好说了。” 瑟琳娜狡黠的笑着。 “得更加仔细的观察一番才行啊。” “咳咳。” 阿诺德连忙咳嗽了两声。 “这件事……我们晚上再说吧。”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爱丽丝一个劲的在自己脑海里这样默念着。 “总之,”阿诺德深吸了一口气,稍稍避开了些妹妹的眼神,“我离开之后,你就帮我管理领地。现在领地内并不算安稳,尤其是赫尔卡西他们,你不能像对待阿尔伯特和爱德华他们一样,简单粗暴的对付那几个伯爵,有的时候,我们需要忍耐……” “那你为什么不忍耐路易的挑衅?”瑟琳娜打算了哥哥,脸上又多出了几分戏谑,“他提出那样的条件,就是在挑衅你,你为什么忍耐不了?” 阿诺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那是底线。” ———————————————— 普洛西大圣堂作为白马城的主教堂,却并不显得如何恢宏,反而像是一座乡间的小教堂,不算破败,但有几分老旧。 教堂内只有寥寥几位教士,偶尔大主教会作为导师带几个学生,但即使是人数最多的时候,这座教堂也没有超过二十个人。 这和“大圣堂”之名完全不符。 实际上也确是如此,普洛西教堂原本只是白马城下城区的一座小教堂,后来会被称为大圣堂,完全是因为这里出了一位本尼迪特克大主教。 而世俗的名声和繁华从未改变大主教的生活习惯,他还是和几十年前一样,在昏暗的烛光下念读经书,穷街陋巷中向市民们布道,即使出入公爵的宫廷,决断杀伐之事,也从未改变本尼迪特克的本心。 在攻克罗塔城堡,见证了冈瑟伯爵的收手授首后,他便回到了自己那座名为“大圣堂”的小教堂,继续过着平淡的日子。 但是,他已经涉入这个俗世太深,即使他的本心不变,也不能避免这个俗世把他牵着进去。 昏暗的烛光映在大主教满布皱纹的老脸上,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喜悲。 “您深夜前来,应该不是想听我讲经的吧?”没有光的眼睛抬了一下,看向面前把身形藏在黑袍里的女孩,“蜜雪莉雅小姐。” “大主教阁下,我想知道……”被称为蜜雪莉雅小姐的女孩的声音又几分颤抖,隐隐的还有几分愤怒,“诺斯维的联姻提议,我的弟弟十分有征求过您的意见。” “公爵大人已经很久没来这座教堂了。”大主教平静的看着蜜雪莉雅,“他最近和大天使的距离远了些。” “那、那么您是否同意这个联姻的提议呢?”女孩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 “这不取决于我,小姐。”大主教慈祥的笑了笑,“这取决于您自己。” 蜜雪莉雅紧紧抿着嘴唇。 “我并不想嫁给诺斯维,我不想嫁给一个大我足足十五岁的男人。” “阿尔弗烈德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我见过他,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大主教已经祥和的微笑着。 “可我还是不想嫁给他。”蜜雪莉雅很坚定的摇头,“现在唯一能够说服我弟弟的就是您了,我知道路易是个极度自大的人,他只听得进您的话,除了您,就是母亲都没办法完全的约束他。拜托您,说服路易,拒绝这个提议。” “小姐,并不是公爵大人对我言听计从。”大主教摇了摇头,同时又叹了口气,“您要知道,他之所以会听我的话,是因为我从未和他齐国争执。” “您的意思是……” “公爵大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你知道他的想法,顺着他说,他自然会言听计从,但如果指手画脚太多,那不免会引起他的反感,这毕竟是公爵大人的性格。所以,我并不能改变公爵大人的决定,更何况,这应该算是泰姆士卡家族的家事,这件事上,您或许去摆脱您的母亲更好一些。” 蜜雪莉雅露出了哀戚的表情。 第二十一章 志同道合? “母亲不可能说服路易的。”蜜雪莉雅无奈的摇了摇头,神情显得有些丧气,“因为她自己也赞同这次的联姻。” “那么您自己试着去说服公爵大人如何?”大主教丝毫没有被蜜雪莉雅的沮丧表情所影响,依旧保持着微笑。 “我怎么可能说服得了他。”蜜雪莉雅苦笑,“我对这个弟弟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一向自视甚高,确实,他天生就有着超出众人的才能,有轻视别人的资格,但他实在太过自大了,自信到瞧不起所有人,除了您,我真的想不出谁能够说得动他。” “小姐,您不应该这么想。”大主教笑着摇了摇头,神情还是那样轻松,或许在他看来,蜜雪莉雅的烦恼只是年轻人必不可免、又不值一提的小事吧。 “这件事,说到底是您自己的事情,不论嫁与不嫁,主角都是您,而不是别人。如果您不想按照公爵大人的意思嫁给阿尔弗烈德·诺斯维,那么您就应该告诉公爵大人,您的婚姻应该由您自己做主,不希望家人来插手。” “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做主自己婚事的资格啊……”蜜雪莉雅的笑容更显苦涩。 “如果您这么想,那就只能用另一个办法,但那是最后的办法了。” 蜜雪莉雅顿时眼睛一亮,带着希冀,急切的问道:“是什么办法?大主教阁下,您愿意去劝说路易吗?” “我不可能去劝说公爵大人,不论是从立场上,还是从可能性上来说,我都无法去做这件事。” 大主教摇了摇头,但蜜雪莉雅却不觉得失望,她知道,既然对方说了有办法,就一定是有办法的,只不过他不愿意直说而已。 “诺斯维提出的联姻,是泰姆士卡、诺斯维和费格拉夫三家间的互相联姻,而三家中只要有一家不同意,那么这场联姻都是无法实现的。虽然目前诺斯维和路易公爵都赞成这场婚事,但如果费格拉夫否决,那么联姻也很难实现,至少是三家联盟是实现不了,而这样一来,即使泰姆士卡和诺斯维单独联姻,其中的价值也就小很多了。” 蜜雪莉雅一边听着,一边不由睁大了眼睛。 “费格拉夫……对了,现在的冷山公爵时我的表弟阿诺德,如果他不同意的话……” 蜜雪莉雅的眼中顿时泛起广泛,可没一会儿,她又泄下气来。 “可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同意这场联姻呢?虽然他是我的表弟,可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而且……” 她蹙起愁眉,说一半的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怎么了?”大主教对女孩的苦恼只是报以慈祥的微笑。 “我的姑父,那位泰格曼……泰格曼大人……”蜜雪莉雅的脸都皱一块儿了,看起来提起泰格曼真的让她很不开心,“他的脾气就很不好,如果他坚持同意这场联姻怎么办,毕竟费格拉夫要嫁的是他的女儿,他也说得上话啊。” “那您为什么不先去和泰格曼大人谈谈呢?” “哎呀,那我哪儿敢啊!”听到大主教说要自己去和泰格曼谈谈,蜜雪莉雅顿时惊乍了起来,“他的脾气那么不好,而且,他还被……还被亲生儿子给放逐了,谁敢去惹他啊。那位姑父自从来了白马城,到现在都没人敢去看他,就连路易,那么自大的路易,去泰格曼大人那里灰头土脸的回来后都不再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大主教不禁莞尔。 “是啊,泰格曼大人确实很叫人害怕。不过,也因为这样,要是泰格曼大人坚决不认同这桩婚事,以他的脾气,谁敢去反驳他呢?” “那也得他不同意才行啊……”蜜雪莉雅拖着腮帮子,表情好像牙疼一样。 “不必如此担心,您完全可以去阿诺德公爵那里试试,我虽然没有和他说过话,但我的一个弟子却对这位公爵颇有了解,那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待他来到白马城,您可以去和他见见,毕竟,你们还是亲戚,他应该会高兴见到自己母亲的娘家人的。” “可我听说他和路易就不算太友好,在弗塔根领的时候还差点见了一仗……”蜜雪莉雅小声嘀咕了一句。 “您觉得,路易公爵和谁私底下能够相处得好?” 蜜雪莉雅想了想,似乎就路易那自大的性格,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够和他相处得好,最多就是一些谄媚之徒在他身边做马屁虫而已,那可算不上是相处得好。 “那就照您说的,到时候我去摆脱阿诺德看看吧。”蜜雪莉雅叹了口气,这似乎是她最后的办法了,“或许我不应该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费格拉夫没什么理由拒绝这场联姻吗?” “您真的这么觉得吗?”大主教笑了起来。 蜜雪莉雅疑惑的看了大主教一眼。 “好了,已经很晚了,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嗯,那就拜托您了。” “举手之劳。” 大主教低声念了几句经文,烛光顿时明亮了起来,一道白光从烛火中升起,虽然很亮但并不刺眼。在大主教的诵念声中,白光形成了一道门的样子。 “您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掩人耳目的吧,这道传送门直接通往城堡的走廊,不会有人发现您今晚外出的事的。” “真是太感谢您了。”蜜雪莉雅松了一大口气,郑重的向大主教道谢后,便穿过了传送门。 在女孩离开后,大主教便关闭了神术开启的传送门,烛光又一次黯淡下来,而老人也重新坐回灯下,继续念读他的经文。 ———————————————— “和白马城相比,狮心堡确实少了许多繁华,但也多了几分宏伟。” 沃达哈拉城主教胡安望着狮心堡七层的主堡,忽然感叹了起来。不过走在胡安身边担任向导的方案却可以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隐藏的言不由衷。 这一点方纳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诺斯维家族的沃达哈拉城可是名扬大陆的坚城,帝国三次的阿斯卡征服战争,都没能拿下这座城,而厄伦公爵夺取这座城之后,更是以诺斯维一己之力,力抗了整个阿斯卡联盟,甚至于还有反客为主,吞并阿斯卡联盟的气息。 与沃达哈拉城相比,不论是白马城,还是狮心堡,都未免相形见绌,也无怪胡安瞧不上狮心堡的规模。 “主教阁下,公爵大人在城堡顶层等您。” 胡安抬头,望向狮心堡顶层的望台,隐隐约约的看到阿诺德的身影。 他笑了笑,转身招手,让跟着自己的仆从们将箱子抬过来。 “阿诺德大人继承公爵之位时,诺斯维没能来得及合适礼物,这次算是两便了吧。” 方纳看了眼那两个沉重的箱子,然后礼貌的向胡安道了谢。 而在狮心堡顶层的大廊厅上,阿诺德也默默的看着走进城堡的胡安主教。 “看起来可真是年轻啊。”阿诺德身后角落的阴影里,瑟琳娜又是那派傲慢而轻蔑的语气,“他和那位埃塞尔沃夫公爵相差了二十多岁,和侄子阿尔弗烈德年龄相当,倒真是佩服厄伦公爵啊。” “虽然年轻,但诺斯维派他做使者,已经足见诚意了。”阿诺德可没有妹妹那份开玩笑的闲心,他略显阴暗的脸庞上找不出任何轻松的神色。 厄伦公爵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便是如今的埃塞尔沃夫公爵,次子夭折,三子是如今东陲领的重镇,而四子就是这位胡安主教了。诺斯维派埃塞尔沃夫公爵仅有的两个弟弟之一作为使者,确实算是很有诚意了。 “这也就更加说明他们对这次同盟的势在必得。”瑟琳娜眯起眸子来,“他们非常的需要这个同盟,需要身后的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作为坚实的盟友充当他们的后盾,而能够迫使他们产生这样的需求的,只能是前线极度紧迫的压力。” “只可惜,阿斯卡联盟那边的消息我们知之甚少。”阿诺德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栏杆上敲击了两下,“而这份情报,正是主导此次联盟的关键。” “我得知道,诺斯维到底在图谋着什么。” “并不是没有办法。”瑟琳娜走到阿诺德身边,抚摸着哥哥的脸颊,“只不过,代价……” 瑟琳娜没有说下去,而阿诺德已经心知肚明。 “等我见过胡安之后,再考虑这件事吧。” 瑟琳娜点了点头,然后退后一步,消失在廊柱后的阴影里。 胡安已经上来了,他的身后还带着几名气喘吁吁的仆从,看来他给阿诺德带来的礼物份量并不轻。 “向您致敬,公爵大人。”见到阿诺德,胡安没有马上上前,而是让仆从们把箱子先抬过来,“很遗憾诺斯维没能赶上您的继位,这次前来,我代兄长向您致歉。另外也送上些许薄礼,聊表敬意。” 阿诺德瞥了眼那两个沉重的箱子,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呈现在阿诺德面前。 并不是闪闪发光的金币,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而是一整套的骑士铠甲。 还有一把骑士剑。 阿诺德拿起了这把骑士剑,这是一把传统的阔剑,可以单手持握,也可以双手握举,算是骑士们最常使用的武器。不过,既然是堂堂东陲公爵诺斯维家族送出的礼物,自然有其出众之处,阿诺德单是看剑身的形制就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沃达哈拉奥数工匠出产的魔法武器。 “非常感谢埃塞尔沃夫公爵的好意。”阿诺德收下了这套骑士装备,不得不说,这是一份让人难以拒绝的礼物,“不过我有些好奇,埃塞尔沃夫公爵是如何知道我正缺少一套……” 阿诺德又拿起了护臂,贴在自己的手臂旁比对了一番。 “如何知道我正缺少一套如此合身的盔甲?” 胡安主教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中有几分自信,又有几分自得。 “因为兄长相信,您和他是志同道合的人,所以他送给您的礼物,一定是合适的。” 阿诺德挑起了眉头。 “志同道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胡安的笑容越发神秘莫测了起来,“您和我们诺斯维一样,都已经受够了被斯诺伦领掣肘的日子,泰姆士卡是个妨碍,对费格拉夫和诺斯维来说都是如此,您不这么觉得吗?” 说完,胡安紧紧闭上嘴唇,盯着阿诺德的眼睛,瞪着对方做出答复。 第二十二章 诺斯维的弱点 一开始听到胡安的话,阿诺德心里也不由吃了一惊。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明白胡安是在试探他。 说试探也不完全准确,因为胡安所说的泰姆士卡的掣肘确实是费格拉夫和诺斯维面对的问题。对阿诺德而言,虽然自己能够继承公爵有赖了路易的帮助,但路易的帮助可不是出于好心,他在将阿诺德送上公爵之位的同时,也牢牢握住了阿诺德的软肋——形同人质的泰格曼。 而诺斯维一边,和泰姆士卡间的关系则更为复杂,在厄伦公爵还是东骏马河伯爵的时候,诺斯维就与泰姆士卡联姻,但对于泰姆士卡而言,他们更多的是把诺斯维视作自己的一个附属,毕竟诺斯维最早的起家之地就是他们泰姆士卡授予的。现在那块东骏马河的领地仍在诺斯维的手中,可泰姆士卡不会忘记这块土地曾经的历史。 表面上,泰姆士卡通过联姻和费格拉夫以及诺斯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实质上,这种良好的关系也变相的是泰姆士卡干涉另两家的底气。比如弗塔根领的分割,泰姆士卡轻而易举的的得取了丰硕的利益,而费格拉夫和诺斯维则只能退让。 然而这样的理由并不值得诺斯维直接和泰姆士卡翻脸,相反,他们很需要斯诺伦领的支持,毕竟,一旦泰姆士卡成为敌人,那么东陲领就会陷入腹背受敌,诺斯维不至于犯下如此的失误。 那么,胡安说这话的目的就很值得深思了。 阿诺德打量了这位主教一眼,心里流转过几个念头。 “我很好奇,主教阁下,阿斯卡联盟现状如何?” 胡安的眼角跳了跳,然后低下头来。 “一如既往,公爵大人,我们诺斯维一直恪尽职守的为帝国守住东陲的要隘,阿斯卡联盟只是在帝国的威严下苟延残喘而已。”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埃塞尔沃夫公爵又何必提议这个联盟呢?”胡安的鬼话在阿诺德就像没进过阿诺德耳朵一样,这种废话一点营养都没有,“如果埃塞尔沃夫公爵真的希望得到费格拉夫的友谊,那么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吧?” 胡安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自信了,阿诺德直切要害的话语,让他也不得不直接的回应这个问题。 “我们是切实怀着诚意,愿意和您结盟的。不过,想必您也清楚,这样的盟约在彼此的矛盾之间,并不是那么牢固的。不论是诺斯维,还是泰姆士卡,又或是费格拉夫,我们现在都有着更加重要和棘手的敌人要对付,所以,我们彼此更应该成为朋友而非敌人,只有我们彼此成为坚实的后盾,才能支持我们去对付更加急迫的敌人,这个联盟对我们三家而言都有着极大的利益可言,因而,我也相信公爵大人您能够看到其中的利害。” 阿诺德点了点头,胡安作为使者,确实有着相当的水平,不仅是话语的说服力,也在于他说话的技巧和艺术。从来到狮心堡,胡安说的基本都是实话,只不过是有选择性的说实话。 他说了那么多的实话,但还是没有把诺斯维想要缔结联盟的真正目的说出来,诺斯维急需对付的敌人究竟是谁,他并没有说出来。 当然,这一点阿诺德也可以理解,这是诺斯维重要的机密,胡安不至于如此简单的说出来,除非能够有等价的情报的交换。 “正因为我看到了这联盟所存在的利益,所以我才愿意继续和贵方商谈。”阿诺德的脸色不变,倚着望台的栏杆,显得非常潇洒,“我希望能和埃塞尔沃夫公爵面谈,还有路易一起,毕竟建立这个联盟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这一点我明白,也会如实转告兄长。”胡安点了点头,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不过,我们也是真的很希望能够同费格拉夫建立良好的关系,即使联盟不成,兄长也希望能够和您结成姻亲。” 为了将来对付泰姆士卡的时候让我保持中立,甚至是成为助力吗? 阿诺德心里这样想着,他想到一开始胡安说的话,似乎也不是无的放矢。 “这些事情都应该等到我和埃塞尔沃夫公爵会面后再谈。主教阁下远道而来,还送上如此的厚礼,请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那就感谢公爵大人了。”胡安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 阿诺德看着胡安离开,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自此厄伦公爵的异起以来,诺斯维家族人才辈出,两代公爵都以英明著称,而其他的家族成员也不是碌碌之辈。比如说这位胡安主教,作为厄伦公爵的幼子,他担任了沃达哈拉城主教后,便也成为了诺斯维家族的主要外交官,不止是因为他的身份,也因为他确实有这份能力。 不过,和那位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比起来,胡安这位主教的水准就差了很多。 尽管他也有意识在隐藏情报,来掩盖自家的虚实,但手法却显得过于刻意了一些,而且这种手段,反而叫阿诺德看出了端倪。更何况,他在话语的主动权掌握以及气势上,也远远不及那位大主教。 阿诺德虽然没能从胡安的话中得到什么确切的信息,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发现了诺斯维与泰姆士卡同样有着嫌隙,这一点也可以说是胡安故意透露出来的,他希望打消阿诺德的疑虑,以便促成这个诺斯维急需的联盟。他这么做,或许是已经从瓦特神父那里听说了阿诺德对这个联盟并不是很积极的消息。 阿诺德一边思考着,一边双眼无意识的眺望着远方的平野。临近新年,虽然这阵子风雪停了,但皑皑的积雪却没有消融,在阿诺德的没有焦距的眼中,倒映的尽是苍白的色彩。 在阿诺德思考的时候,方纳也走上楼来,他或许是已经和刚才下去的胡安打过照面,便主动来找阿诺德了。 他看到望台边倚着栏杆的公爵,快步上前,凑到阿诺德身边叫唤了一声:“公爵大人。” 阿诺德收回思绪,转身看向自己这位目前最重要的臣僚。 “约翰,你看看那个。”他手指着胡安送来的那两个箱子,“诺斯维送了我一套盔甲,你来看看吧。” 方纳点了点头,他刚才就已经瞄见了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盔甲,抚摸着盔甲上刻印的魔法纹章,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沃达哈拉的奥术工匠制作的魔法武器和盔甲是人类世界最优秀的技艺之一,比起矮人们也不逊色多少。而这套盔甲,应该是沃达哈拉城最优秀的工匠精心制造的了,当年阿尔弗雷德阁下成年时,我还随着您的父亲前去观礼过,那时埃塞尔沃夫公爵送给长子的剑与盔甲,品质上和这一套大概也相差无几吧。” 听了方纳的解释,阿诺德有些讶然,他虽然看出来诺斯维的礼物很珍贵,但还真没想到如此贵重。 “看来诺斯维对这次的联盟是真的势在必得了。”阿诺德若有所思的说道。 “也可能……”方纳放下了盔甲,“是他们无可奈何,必须要达成这个联盟。” “可能吗?如果诺斯维被逼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不应该一无所知才对。”阿诺德并不太认同方纳的猜测,“阿斯卡联盟如果真有这样的本事,也不至于被诺斯维压制这么多年,连连丢失领土了。” “诺斯维的敌人并不只有阿斯卡联盟。”方纳摇了摇头。 “那还能有谁,还能有谁可以给大名鼎鼎的诺斯维家族造成如此大的威胁?”阿诺德依旧不支持方纳的想法,“你去过沃达哈拉城吧?我虽然没有亲身去过,但也知道,那座城堡,是现今世界上最难以被攻陷的城池了。两代公爵费尽了心血,不断扩建增筑这座本就坚固无比的城堡,沃达哈拉的奥术工匠将它打造的固若金汤,整座城市可以容纳超过十万的军队驻扎,城内的存粮和物资足以支撑二十万人生活三年,而且,厄伦公爵攻陷这座城时的沃达哈拉城堡,更是被奥术工匠打造成了浮空城。即使是现在让帝国谈之色变的白地人,也不可能攻陷沃达哈拉城,沃达哈拉城就是诺斯维的底气,只要有这座城在,他们就不会输。” “我知道,我去过沃达哈拉城,对于那座浮空城堡,亲眼看到过的我比您更加清楚它的强大。”方纳叹了口气,“但正是因此,我也看到了诺斯维的弱点。” “诺斯维的弱点?”阿诺德挑起眉头,来了几分兴致。 “没有谁是毫无弱点的,即使是那看起来完全无法被凡人攻破的沃达哈拉城也是如此。同样的,诺斯维也有弱点,不过,他们可能只有唯一的一个弱点。” “说说看。” “诺斯维们太信赖自己的城堡了,厄伦公爵就依仗着这座坚城打退了阿斯卡联盟无数次的进攻,那位公爵活着的时候,沃达哈拉城可还没有建起浮空堡垒。而当埃塞尔沃夫公爵进一步扩建增筑这座城市时,诺斯维们的自信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他们不相信有人能够攻破他们的城堡,所以……” “所以,一旦面临致命危险时,他们宁可选择固守城池,也不会放弃沃达哈拉城这巨大的优势,与敌人野外作战,是吗?” 阿诺德马上明白了方纳的意思,目光炯炯的看着对方。 “是的,不过,或许现在诺斯维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开始寻找其他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毕竟,城堡是不会动的,哪怕飞到了天上,他们也不可能带着一座城堡去攻城略地。” “嗯……那么,你刚才说的,把诺斯维逼到不得不寻求联盟地步的敌人……” “就是他们的城堡。”方纳十分认真的说道,“在厄伦公爵的时候,诺斯维的东部边界就在不到沃达哈拉城百里的地方,那时他么想要攻打哪里,只要从自己的大本营出发一两天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一旦阿斯卡联盟试图派遣大军支援,诺斯维就会将兵力收缩回沃达哈拉城。而经过埃塞尔沃夫公爵这些年的攻略,东陲领的领土确实更加广大了,但以前可以依靠坚城进行战略牵扯的优势却不存在了。而过于坚信自己城池的诺斯维,一旦离开了自己的主场,恐怕就很难应对阿斯卡联盟这个庞然大物了。” 阿诺斯仔细听着方纳的话,眼中流过了异样的光彩。 第二十三章 盔甲中的信息 “也就是说,诺斯维现在陷入了这样一个困境:他们的扩张到达了一个极限,继续侵蚀阿斯卡联盟的土地,很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场逆转双方实力对比的大败。而诺斯维敏锐的察觉了自身的问题,所以在进一步扩张之前,他们希望能够稳固自身,确保即使在前线遭遇失败也不至于损伤到根本。”阿诺德摩挲着指节,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你是这个意思吧,约翰。” “没错,公爵大人。从厄伦公爵以来,诺斯维便执行着厄伦公爵定下的先确保自身的安全再进行扩张的战略,尽管这样的战略会显得有些保守,但诺斯维能够从一个小小的男爵家族成长为今天的东陲领公爵,也多亏了他们的这份谨慎。” “确实是很优秀的战略,厄伦公爵,百年以来大概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人物了吧。”阿诺德一边感慨着,同时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约翰,你真不愧是冷山领的智将,如果不是你的分析,大概我还会认为诺斯维急求这个联盟,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敌人呢。” “不敢当,公爵大人。”方纳谦虚且拘谨的低下头,他很少见到阿诺德夸奖别人,这位阴沉的公爵真心实意的时候可不多见,“不过,这目前也只是一个猜测,还不能确定诺斯维寻求联盟的真正目的。” “但也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了。”阿诺德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着人加紧打探东陲领的虚实,在我出发前,必须要有最新的情报。” “是。” 阿诺德看向了那套胡安送来的盔甲。 “从一套沃达哈拉奥术工匠打造出来的魔法装备,就能联想到诺斯维的困境,这样的智慧和冷静,我也可以将这边的事务托付给你了。” 方纳一怔,惊讶的看着阿诺德。 “毕竟是皇室发出的召集令,恐怕我必须去帝都一趟,这一来回至少要三四个月,到时领内事务就由瑟琳娜管理,麻烦你辅佐她。瑟琳娜很聪慧,但问题在于她的性格,我很担心她在受到赫尔卡西那些人的挑衅时,会沉不住气。” “是,我一定竭尽所能辅佐和劝诫瑟琳娜小姐。” 方案低下头,他想起了被瑟琳娜残忍杀死的阿尔伯特和爱德华兄弟。 “嗯,那就有劳你了。” —————————————————— 瑟琳娜盯着面前已经摆放在盔甲架上的魔法盔甲,深邃的目光中散发着黯淡的光。 “盔甲上有至少五道附魔,从魔法阵的刻印痕迹来看,附魔师的水准已经粗具大魔导师的水准了。” 房间里的窗帘都拉着,只有墙角点的几盏蜡烛燃着昏暗的光,照在瑟琳娜和阿诺德的身上。 “都是什么类型的附魔?” 瑟琳娜弹了弹盔甲,然后又用指甲用力的在胸甲上按了按。 “护甲加固,这具盔甲的牢固程度已经超出了材质的硬度。” 一道电光在她的掌心成形,电弧连续不断的在盔甲上穿梭着,但这具盔甲上的金属光泽却丝毫没有变的黯淡。 “法术免疫,还有魔法抗力,看来制造者在打造这玩意的时候着重考虑了对抗法师的问题。” 然后她又抓起沉重的胸甲,盔甲的份量不轻,她的动作显得很有些吃力。 “重量减轻,这东西原本的重量绝大部分人偶承受不了,大概只有泰特斯那样的家伙才能够穿上这玩意去作战。” 阿诺德的眼角跳了跳,这具盔甲的份量他已经感受过了,没想到这种重量还是减轻过的。 “最后……”瑟琳娜皱起了眉头,抚摸着胸甲内侧位于后心位置的附魔法阵,眼神显得很古怪,“似乎是抗拒某种生物的立场,不过集体是哪种生物还得测试一下。” 她想了想,打了个手指,在阴影里突然蹦出了一只手掌大小、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附魔法阵让我有些不舒服,你觉得呢?” 阿诺德把手贴到那个法阵上,感受了一会儿后,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那么可能是抗拒邪恶生物,也可能就是抗拒恶魔的附魔法阵。”她手指一挥,那只黑乎乎的小东西就朝着盔甲跳了过去,“一只小劣魔,看看这个附魔法阵的具体效果是什么。” 阿诺德看着那只小劣魔跳到盔甲上,或许是恶魔本身的恶劣性格,这个小东西虽然是被瑟琳娜召唤出来的,但毫无顾忌的就一口咬到了盔甲上。 然后,这只小劣魔就被盔甲上爆发的一阵电光烧成了一堆灰烬。 “这么强烈的反应……应该是抗拒恶魔立场了。诺斯维的家伙倒是有些意思,打造这套盔甲的目的看起来不是对付人类,更像是为了对抗恶魔而打造它的。除了加固和减轻重量这两个常规的附魔,其他的附魔都是在针对恶魔……他们为什么要送这样一套盔甲给你呢?”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阿诺德眯起眼,犀利的光在他眼中流转着,“你能看得出这套盔甲的制造时间吗?” “我可不是铁匠。”瑟琳娜有些不悦的瞥了哥哥一眼,“不过,从附魔法阵的痕迹来看,应该就是在最近,附魔很新,可能是在一两个月内完成附魔的。” 阿诺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么,诺斯维为什么会在最近打造这样一套针对恶魔的盔甲呢?他们是就打造了这样一套,还是成规模的在制造呢?以沃达哈拉奥术工匠的能力,打造大批量这样的盔甲和武器,应该不是难事。” “或许你应该去问问那个胡安。”瑟琳娜撇了撇嘴,“虽然是主教,但我没在他身上感觉到多少神明的力量,不说和本尼迪特克比,就是那个瓦特神父身上的神术力量都比他强得多。” “他毕竟是厄伦公爵的第四子,虽然因为出生的晚只担任沃达哈拉城主教,但作为初代公爵的亲生儿子,他在诺斯维家族内的地位绝对是有保障的。” 这一点阿诺德倒是想的很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胡安当初瓦特神父那样的使者来对待,胡安就是诺斯维家族的一员,和他对话的时候,就是在和诺斯维对话。 “不过,也不能这样直接的去问他,最糟糕的情况……”阿诺德握紧了拳头,“要是诺斯维是因为知道了我‘彼列的眷者’这样身份而送来这套盔甲的话,那么这就是警告,是威胁,而不是礼物了。” “连本尼迪特克都看不出来,诺斯维的人之前都没有见过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瑟琳娜倒是完全不担心,没将阿诺德考虑的最糟糕的情况当回事。 “不要想得那么简单,不要忘了,还是有人知道我的这一身份的。” 瑟琳娜拉着嘴角刚想反驳,表情突然僵了一下,想起来了什么。 “黑羊会?” “弗塔根领被路易接手的时候,罗德尼和阿克曼都下落都没有找到,黑羊会的残余究竟如何,我们并不知道。但罗德尼对我的身份却很清楚,那个怀着恶意的家伙,把我的消息透露给诺斯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倒也是……”瑟琳娜紧蹙着眉头,咬着嘴唇很是犹豫的模样,“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还不能断定。” “没错,情报,这是我们目前最缺少的东西。”阿诺德叹了口气,自此回到狮心堡之后,他越发感受到公爵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压力,“你……那边有办法吗?” 瑟琳娜瞄向哥哥,虽然眼神中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但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担忧。 “你知道的,向下层界寻求任何东西的代价都是很大的。” “然而我已经陷入其中。”阿诺德看着瑟琳娜,神情非常镇定,“就和你一样,我早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吗?” 瑟琳娜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了愁容。 “我会准备一个仪式,但亚斯她禄大人会向你要求什么,我不能保证,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阿诺德的面色还是不变,“我很早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了。” —————————————————— 入夜,城堡里亮满了灯,明亮的灯光将狮心堡照得如同白昼,它的宏伟和气度都在这个白雪纷飞的夜晚尽显无疑。 韦伯斯特牵着自己的女儿马蒂尔德,昂首走进了狮心堡的大厅。 今晚阿诺德为来使的胡安·诺斯维主教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这次的宴会规模甚至比上一次阿诺德回到狮心堡时还要隆重,虽然胡安刚到来的时候,阿诺德显得并不是很客气,但对于诺斯维家族,他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带着你去了帝都,久违的故乡,感觉怎么样?”韦伯斯特对于这样的场面非常从容,在和宾客们打招呼的间隙,和女儿闲聊了几句。 而被父亲牵着走进城堡大厅的马蒂尔德,对于这场盛大的宴会却没有表现出如何的经验,毕竟帝都的繁华实在远超冷山领这样的穷乡僻壤。 “我离开冷山领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小。”马蒂尔德嚼了噘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还记得呢。” “哈哈,是吗?”韦伯斯特朗声笑道,“人还是难离故土的,虽然去了帝都那么多年,但回到故乡之后,我更愿意留在这里啊。” 马蒂尔德扭过视线,看着唏嘘的父亲,比起韦伯斯特,她对冷山领的感情可没有那么深。 “如果你不想回帝都的话,就在这里待下来吧。” 阿诺德的声音在这对父女耳边响起,韦伯斯特和马蒂尔德下意识的扭过头去。 “公爵大人。” 韦伯斯特和马蒂尔德父女立即向阿诺德施礼,不过比起有些慌忙的父亲,马蒂尔德倒更显得从容。 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己这位堂弟,虽然小时候见过,但毕竟随着父亲去了帝都那么多年,再度见面,彼此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马蒂尔德比阿诺德大两岁,正处青春的最好时光,而且因为在繁华的帝都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身上也散发着有别于冷山人的时髦气息。 不过,在阿诺德面前,她还是稍微谨慎的低下头,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放逐了自己亲身父亲的人,想到对方的经历,马蒂尔德还是不免有些畏惧。 阿诺德打量了一会儿马蒂尔德,然后转头对韦伯斯特说道:“霍图堡交给你如何?如果你想在冷山领安定下来,那么那块土地就给你吧。” 第二十四章 马蒂尔德 韦伯斯特怔了一下,作为前公爵泰格曼的亲弟弟,他拥有自己的领地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阿诺德给出的这块领地,却让韦伯斯特心里有些不安。 霍图堡,它之前的主人可是正在牢狱中吃苦头的威廉啊。 “呃,这个……”韦伯斯特疙疙瘩瘩的,他既不想接受这块麻烦的领地,但也不敢就这样直接拒绝侄子。 马蒂尔德瞥了眼父亲,她对自己这位父亲还是相当了解的,虽然平常在宴会上能够和贵妇人们侃侃而谈,显得潇洒倜傥,但真遇到事情,确实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她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只能由她来帮父亲解围了。 “抱歉,公爵大人。”马蒂尔德很有礼貌的提起裙子低了低腰,从容的说道,“虽然很感激您的慷慨,但是我们父女在帝都生活得太久,与帝都勋贵的关系也太密切了,或许父亲年纪大了以后,他会很乐意回到故乡安享晚年,但这次我们回来,并没有做好从此留在冷山领的准备,在帝都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所以……” 阿诺德面色平静的看着马蒂尔德,嘴角翘了翘。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 韦伯斯特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马蒂尔德堂姐,是关于您的。” 韦伯斯特的一怔,忽然的有些紧张。 而马蒂尔德也有些小小的惊讶。 “前不久,斯诺伦领的瓦特神父作为泰姆士卡的使者来到了狮心堡。”阿诺德没有在意这对父女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而今天,诺斯维家族的胡安主教也来了,他们都是为同一件事而来的。” 韦伯斯特的脸色闪烁不定,他隐约猜到了一些。 “诺斯维家族提议了联盟,诺斯维、费格拉夫,还有泰姆士卡结成婚姻同盟。路易公爵希望能够娶一位费格拉夫家族的小姐为妻。” 阿诺德说到这里就没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必要在说下去了。 “呃,这个……”韦伯斯特大张着嘴,结结巴巴的说道,“您的意思是、是要想将马蒂尔德嫁过去吗?” “路易是斯诺伦公爵,又是我的表弟,是相当优秀的配偶,马蒂尔德堂姐,您愿意吗?” “这个……”面对这个问题,马蒂尔德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作答,她蹙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阿诺德。 “当然,您可以仔细的思考一番,等您想好了再回答我也没有关系。”阿诺德依旧保持着平静,“毕竟这件事关于到您的终身幸福,如果你您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求,只不过……” 马蒂尔德抬起脸,疑惑的看着突然话止的阿诺德。 “只不过,路易作为帝国的六位公爵之一,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比他更好的夫婿,整个帝国都没有几人,请您务必慎重考虑。” 马蒂尔德苦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刚才阿诺德还说不会强求,但这句话却几乎等同于是在要求马蒂尔德接受他的提议。 “我明白,阿诺德表弟,感谢你的好意,我会慎重考虑的。” 阿诺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是很满意马蒂尔德的回答。 “公爵大人。” 就在阿诺德准备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时,赫尔卡西伯爵的声音传了过来。 “您打算让马蒂尔德小姐嫁到斯诺伦领去吗?” 阿诺德都没有转身,只是侧过脸,用余光看着赫尔卡西伯爵。 对一位年纪足以做他祖父的老伯爵而言,这样的态度实在相当傲慢了。 而赫尔卡西伯爵也明显的感受到阿诺德对自己的轻慢态度,他沉着脸,不卑不亢的高声说道:“以马蒂尔德小姐旁支的身份,嫁给路易公爵合适吗?路易公爵时和您对等的身份,既然他向您求亲,那不应该是由您的嫡亲妹妹嫁到斯诺伦领吗?” 周围的人都看着赫尔卡西伯爵和阿诺德,对于宴会上突发的这场意外剧,由不得他们不关注。 “这是费格拉夫家族的家事,无需您来操心。”阿诺德冷冰冰的说道,“还是请阁下准备好北方的防务,白地人已经在斯普瑞领肆虐,随时可能入侵清河领,赫尔卡西阁下,您不想尼兰城遭到劫掠吧。” 赫尔卡西伯爵的脸孔抖了抖,面色变得相当难看。 “公爵大人,难道您就打算这样对待我们封臣的意见吗?冷山领一直以来……” “好了,赫尔卡西阁下。”阿诺德大声打断了赫尔卡西伯爵,“现在是愉快的宴会时间,请您好好享受吧,这些无趣的事情我暂时不想谈论了。” 赫尔卡西伯爵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阿诺德这种程度的轻蔑,让这位老人更加不满。 但当他再想开口时,阿诺德已经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走进人群中,根本不给赫尔卡西伯爵开口的机会。 老伯爵一脸怒色的离开了大厅。 而胡安·诺斯维紧接着朝阿诺德走了过来。 “公爵大人,虽然之前的盟约中没有明确说明,但是……”胡安望了眼稍远处的马蒂尔德,声音压低了一些,“我想路易公爵的本意也应该是想娶您的嫡亲妹妹。并不是对马蒂尔德小姐有任何不满,只不过现在既然泰格曼大人在白马城,那么他应该也更希望看到自己的亲女儿嫁到白马城去才对吧?” “我的父亲从来不在乎女人,不论是亲女儿还是侄女,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外交场上的筹码。”阿诺德的表情很冷漠,对于胡安这位来自诺斯维家族的客人,他的态度也就比对待赫尔卡西伯爵好上一些。 胡安尴尬的笑了笑,但见阿诺德似乎没有理他的意思,胡安只得又咳嗽了一声,收敛了笑容。 “我代表的毕竟是诺斯维家族的立场,这是您和路易公爵的事情,我就不多置喙了。只不过,我们诺斯维始终是非常希望这次的联盟成立,还请您能够体谅我们的愿望。” 阿诺德瞥了胡安一眼,明明刚到狮心堡的时候一开口就说泰姆士卡是个妨碍,但现在转变起态度来,这位主教倒是一点也不脸红。 “然而,就和您代表的是诺斯维的立场一样,我也必须考虑我们费格拉夫的立场,也请您体谅。” 尽管阿诺德都这么说了,胡安却没有放弃。 “但是,目前的费格拉夫家族,请恕我失礼,现在的费格拉夫家族不就等同于您自己吗?您没必要顾虑那么多——请恕我僭越。” 阿诺德努了努嘴,眼神又阴沉了一些。 “请您注意您的话,主教阁下,我的家族虽然比不上诺斯维那么庞大,但也没有衰败到您说的那种程度,我还有两位妹妹在,您刚才那样的说法实在太失礼了。” “是,非常的抱歉。”胡安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请您好好享受这场宴会吧,今晚我的兴致稍稍有些受扰,请恕我失陪。” 阿诺德又抛下胡安独自走开了,虽然是宴会的主办者,但是他却没有多留在宴会上的意思。 而对于这位一直以阴沉闻名的公爵,人们也没有过于在乎他的去留。享受宴会的人们,或许更希望看到他的离开。 只有少数人的目光一直盯在阿诺德身上。 比如约翰·方纳。 他看着阿诺德离开大厅,脸上露出了一许忧色。 “怎么样,马蒂尔德的态度呢?”在大厅外走廊的拐角,瑟琳娜已经在阴影中瞪着阿诺德了。 “她会接受的,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糟糕的选择。”阿诺德也走进阴影,表情也被光影遮掩,“不论路易接受与否,我只会给出这个选项,最坏不过是这个联盟破灭而已。” “希望你的自信没有错。”瑟琳娜转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仪式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阿诺德点了点头,同时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没有人跟着。”瑟琳娜头也没回,直接对阿诺德说道。 阿诺德放下心来,跟着妹妹走去。 在这座城堡,或者说整个冷山领里,没有人的魔法水平能比瑟琳娜更高,即使是宫廷法师梅雷迪斯,在瑟琳娜面前也只能小心翼翼的。 穿过阴暗的走廊,在没有人的角落,瑟琳娜打开了一道黑色的传送门。 瑟琳娜直接跨过传送门,阿诺德紧跟着过去。 传送门的后面,是一个完全漆黑、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走进来之后,阿诺德连瑟琳娜在哪里都看不见。 “毕竟是要召唤亚斯她禄大人,一位恶魔大君降临人间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人察觉。”瑟琳娜点起了一支蜡烛,不过蜡烛昏暗的光并额米有驱走多少的黑暗,“好在那个瓦特神父已经走了,而胡安又不是一个称职的神职者,狮心堡里应该没有人能够察觉到这里。” 阿诺德的目光盯着地面上的魔法阵,他看不懂那些神秘的魔法纹章,可依旧能够感受到法阵下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 一种微凉的气息在阿诺德后颈萦绕,虽然不是冰的刺骨的寒冷,但却让人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在这种寒意的刺激下,阿诺德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瑟琳娜已经念祷起了咒语,同时地面上的魔法阵也逐渐亮了起来。 一阵迷雾升起,蜡烛的光很快被雾色遮蔽,阿诺德连身边的瑟琳娜都看不见了。他的心情莫名的紧张起来,即使在面对彼列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不安。 在他的视线中,除了淡紫色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却莫名的有一种感觉,瑟琳娜召唤的那位恶魔大君,司掌亡者和禁忌爱恋的地狱大公亚斯她禄,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明明视线里看不到,但阿诺德却偏偏有这样一种感觉:那位恶魔大君正在自己的面前,和自己对视着。 “低下你的头。”瑟琳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面前的是地狱九大公之一的亚斯她禄大人,献上你的尊敬,我愚蠢的哥哥。” 阿诺德的嘴角抖了抖,然后直接跪了下来。他心里有着默默的恐惧,不同于彼列,亚斯她禄给了他很明显的压迫感。 祂可不像彼列那样善良。 “起来吧,阿诺德,我可爱的孩子。” 迷雾中传来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是温柔的母亲在呼唤自己的孩子一般,那拂面的温和,让人不禁想到慈悲的天使。 可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恶魔大君啊! “亚斯……亚斯她禄大人……” 阿诺德的声音在颤抖,他不由自主的感到畏惧,在亚斯她禄面前,他好像就只是一个庶民而已。 “不用如此拘谨。”一双手捧起了阿诺德的脸庞,当他抬起自己的脸时,对上的是一双让人不由自主会深陷其中的美丽双眸。 “我已经注视你很久了,我可爱的孩子。” 第二十五章 亚斯她禄的赏赐 在地狱九大公当中,禁忌爱恋和亡者的执掌者亚斯她禄是唯一以女性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存在。 尽管外貌和形象对恶魔大君这样级别的存在而言实际上已经没有意义,其本质是无需外在物质载体来承载的,但亚斯她禄却和其他人不同,祂格外执着于展现自己的美丽,哪怕世人所看到的不是祂真实的存在形式,也依旧乐此不疲。 正因着祂的这份个性,阿诺德现在见到的是一位世所罕见的倾城美人。不过,虽然容颜无比美丽,但最令他着迷的,还是那双眼睛中透露出的如同迷雾般朦胧而不可捉摸的魅力。 令人不禁去追寻,却又什么都得不到,在那朦胧中怅然若失的心情,却好像叫人真正领悟了什么。 看着亚斯她禄的眼睛,阿诺德很快的失神,陷入了那双眼睛的魅力当中。 与相貌平凡的彼列不同,这位地狱大公有着极为不凡的美丽面容,仅仅是祂的那双眼睛,就足以把阿诺德的心魄吸走,彻底沉沦在祂的魅力之中,甚至于无暇将视线转移到祂美丽的面容上。 “那么,我可爱的孩子,你想要知道什么呢?” 似乎是很满意阿诺德被自己魅力吸引住的样子,亚斯她禄带着轻笑声,低掩着红唇,用温柔得令人骨酥的语气问道。 “亚斯、亚斯她禄大人……”阿诺德不禁结巴了,他现在就好像刚才韦伯斯特在面对他时的模样一般,完全为亚斯她禄的气场和魅力所折服。心脏犹如被亚斯她禄的手轻轻抓住,没有痛苦,却会让人心悸不已。 “亚斯她禄大人。”在阿诺德深陷亚斯她禄的魅力之中、连话都说不出的时候,瑟琳娜主动开口了,“您卑微的仆人祈求您的力量,为我们照明前途的迷雾,让亡者之声指引我们前行。” 亚斯她禄侧过了视线,看向瑟琳娜。 祂伸出手,瑟琳娜便乖乖的上前。 “瑟琳娜,你想知道什么呢?”亚斯她禄抚摸着瑟琳娜黑色的长发,嘴角噙着神秘的笑意,“你是个好孩子,我在你心中看到了非常美好的东西,我祝福你和阿诺德的爱恋,所以,你的问题我会很乐意回答。” 亚斯她禄的语气非常的和蔼,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位来自地狱的恶魔大君,但和恶魔打过交道的瑟琳娜非常清楚,她侍奉的这位主人绝不是真正的好说话,和大多数恶魔一样,亚斯她禄的祝福和赏赐,都必然是要有代价来交易的。 “我以向您献祭了的祭品请求您的恩赏,希望得知东陲领和诺斯维家族最近发生的事情。”瑟琳娜跪下来,恭敬而不失从容的说道,“您无所不在的眼洞察一切,我伏祈能够见识到您所见中的一许断片。” 阿诺德的呼吸稍稍和缓了一些,或许是妹妹靠在了自己的身边,解除了一些亚斯她禄身上气场带给他的压力。 “诺斯维……凡人的世界有太多的遮掩和障碍,所以你们无法看清着世界的全貌。”亚斯她禄翘起了嘴角,深深的看着瑟琳娜和阿诺德兄妹,“你之前献给我的贡品确实值得这样的赏赐,不过你们兄妹是特别的,你们值得我疼爱,所以,我乐意赏施恩赐。你们还要什么想要知道的,或是想要得到的吗?” 阿诺德微微偏转眼神,瞄着自己的妹妹,他从不知道瑟琳娜以前向亚斯她禄献祭过,虽然他有猜测到过,但亚斯她禄所说的那个贡品却叫他格外在意。毕竟,听亚斯她禄话中的意思,那个贡品值得祂施与大量的恩赏,那么宝贵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瑟琳娜注意到了哥哥的目光,但是她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目不斜视的对亚斯她禄答道:“我的主人,我不奢求您更多的赏赐,您愿意聆听并回答仆人的问题,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光。” 亚斯她禄轻灵的笑声在屋子里传荡开来,那笑声中的意味,阿诺德怎么也思索不得。 “那么我就先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吧。” 祂狭促起目光,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南方,准确的说是东南方,那里的大海上出现了一个罕见的邪恶,祂不隶属于下层界,地狱对祂没有管辖权。这样不受控制的邪恶是不能容许的,而且,那个恶意正在逐渐侵蚀人间界,祂从海上而来,虽然大海的统治者暂时阻拦了祂,但祂迟早会降临到这片大地上。我可爱的孩子,这份恶意早晚会降临到你们身上,你们与祂必然要有一战。现在你们还不是祂的对手,但时间站在你们这一边,尽管去做你们想要做的事吧,无须担心。我会帮助你们,我的怀抱永远为你们敞开,为你们阻挡那些肮脏之物。” 阿诺德不由吃了一惊,他下意识的想要抬头看亚斯她禄,可视线刚一对上恶魔大君的双眸,阿诺德的心绪便不由紊乱起来,连忙低下了头。 “我会赐予你们祝福,帮助你们战胜那些肮脏邪恶者,只要牢记你们坚信的东西,用你们最真挚的感情作为坚实盾壁,那么你们便是战无不胜的,在我亚斯她禄的庇佑下——” 亚斯她禄用指尖挑起阿诺德的下巴,迫使阿诺德抬起眼来看着自己。 “阿诺德,我可爱的孩子,不用去在乎世俗凡人愚昧无知的看法,你只要相信自己心底的感觉就好,去爱自己真正爱的人,去见证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感情。” 被红唇触及的时候,阿诺德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早就不是懵懂无知的男孩了,但在亚斯她禄的这一吻下,他却纯真得像个婴儿。 “彼列赐予你了来自黑暗的力量,但他的赐予太过吝啬,连下层界的大门都不为你打开。而我现在将为你补上这些,你将切实掌握这些力量,下层界的伟力,为你所用。” 祂的手掌拂过阿诺德的面孔,然后飘忽到瑟琳娜的面庞上。 “而你,瑟琳娜,我忠实的信仆,我也将给予你赐福,你对兄长的爱意让我身为感动,现在你们已经迈出得到自己幸福的第一步,那么,我也要为你们的未来赠与祝福。” 指尖点在眉心,瑟琳娜不由有一瞬间的微微失神。 “我很期待你们的孩子。”亚斯她禄的嘴角弧度更高了一分,“也期待着你们扩大这份爱意,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兄弟姐妹间的爱更伟大,因为兄弟姐妹是最为接近的人,只有这种爱才不会有恶意、才最真实、才最令人心动!” 瑟琳娜的身体抖了抖,然后低下头去。 “期待与你们的再会,那么,别了,我可爱的孩子们。” 亚斯她禄的身影化作一阵深紫色的烟雾,逐渐在屋子内消散。而随着恶魔大君的离开,阿诺德也呼吸和心跳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你有事情要问我,是吧?” 瑟琳娜没有转头看阿诺德的表情,却已经知道了哥哥要说什么。 “啊,很多事情。” 阿诺德有些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亚斯她禄这位恶魔大君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虽然不是恶意的压力,但仅仅是自身的魅力和气场,就已经叫阿诺德喘不过气,甚至很丢脸的跪了下来。 “首先,你之前献祭给亚斯她禄的贡品是什么?” 瑟琳娜别过脸,没有看阿诺德。 “你还记得莉莉吧?” 回想起那个有些古灵精怪的夜魔,阿诺德忽然想起了莉莉对于瑟琳娜的使魔碧翠丝的畏惧。 “莉莉是一个夜魔,而夜魔这种生物,生来就是不完整。它们只能行走于夜晚下,生命中只有属于夜晚的色彩,而这样不完整的灵魂,只能说是一种半成品而已。” “但莉莉能够行走于阳光下。”阿诺德皱起眉头,他记得很清楚,在进入弗塔根城的时候,莉莉虽然一个劲的抱怨烈日的炎热,但并没有表现出对阳光的畏惧。 “那是因为莉莉是一个已经补完的灵魂。” “补完的……灵魂?”阿诺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错,夜魔这种生物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它们只能行走于黑夜中,所以只能生存在一些暗无天日的地方。但是,一旦将它们灵魂中缺失的那一部分填补完整,那么夜魔这种生物也能够享受正常生物能够享受的生活,甚至单从表面上来看,它们和人类几乎毫无差别。” “那么,灵魂……要如何补完呢?”阿诺德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当然是……” 瑟琳娜的侧脸上露出了一抹有些悲怆的笑意,或许她别过脸,就是为了避免阿诺德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用其他的灵魂去填补。” 阿诺德的心脏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整个人都怔愣在原地。 “难道说……补完莉莉的灵魂,就是……” “没错,是我的。”瑟琳娜的语调很平静,“我献祭了一部分的灵魂给亚斯她禄大人,而那一部分灵魂就用在了莉莉的灵魂填补上。值得庆幸的是,我生来就具备极高的术士资质,灵魂拥有极高的魔力亲和度,因此献祭的这部分灵魂算是非常的值钱了,至少,在向亚斯她禄大人献祭的时候,暂时不需要其他的祭品了。” 阿诺德低下头,沉默了。他现在有些明白莉莉为什么湖对他那么渴求了,因为那是来自于灵魂的渴望啊。 “为什么……”阿诺德从身后搂住妹妹,“为什么要献祭自己的灵魂呢?” 灵魂不完整的人是无法在死神席德的手中得到安息的,不是被恶魔的契约拐走,就是徘徊在人间界成为孤魂野鬼,等待着哪一天被某人所消灭。 “你选择了这条道路,难道还以为死后可以得到安息吗?你必然堕入下层界,既然如此,我还能抛弃你不顾吗?我没用的哥哥……” 阿诺德咬紧了嘴唇,痛苦和愤恼在脸上变幻不定。 “不顾,即使注定要堕入下层界,我们依然可以选择自己的位置。”瑟琳娜转过身,抚摸着哥哥的面庞,脸上少见的流露出了柔情,“在契约到期之前,找到赖账的方法。就算赖不掉账,我们也要在下层界取得自己的地位,在制定这一系列计划的时候,你我不就已经决定好了吗?” “是啊……”阿诺德的眼中闪烁着悲戚,“我最爱的瑟琳娜……” 他抱着妹妹,吻上了那还带着些许冰冷的唇。 第二十六章 恶魔大君的暗示 两个人在黑暗的密室内缱绻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了被彼此濡湿的唇。 “下一个问题。”瑟琳娜面无表情的整理着阿诺德的衣领,刚才激吻时的热情,全然没有在她的脸上得到体现。 “失去灵魂对你有影响吗?会不会……” “不会。”瑟琳娜依旧低着头为哥哥整理衣领,只是一只手抬了起来,用大拇指止住了阿诺德急切的语气,“影响多少回有些,但并不要紧,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别忘了,你和彼列的契约中,要献出的可不止是灵魂,还有你的寿命,我短命的哥哥。” 阿诺德叹了口气,他还是放心不下,可既然瑟琳娜都已经这也说了,他也没有办法继续追问。 “那么,亚斯她禄给你的赐福又是什么?”阿诺德回想起亚斯她禄的话,那些话语总是带着未尽的意味,叫人难以捉摸确切的意义,“期待我们的孩子,难道是……” “亚斯她禄大人是掌管着禁忌爱恋和亡者的恶魔大君。”瑟琳娜又一次打算了哥哥的话,“禁忌的爱恋,往往是那种被世俗的道德规范所不允许的爱情,换句话说,就是违背人伦道德的感情,这些被世人厌弃的东西,却是亚斯她禄大人最喜欢的。” “所以,祂会说我们是特别的,是吗?” “没错。”瑟琳娜又一次别过脸,不肯面对哥哥,“祂很早就相中了我,因为……我的内心早已有了播种祂信仰的土壤。” 阿诺德沉默不语,只是把妹妹抱得更紧了。 “而亚斯她禄大人说的‘特别’,还不只是我们,恐怕……”瑟琳娜低下头,眼中流露出了一抹阿诺德看不到的犹豫,“恐怕,还有其他的人,比如说……伊莎贝拉。” 阿诺德一惊,身体都不由抖了一下,而紧紧贴着哥哥身体的瑟琳娜,也完整的感受到了这份颤抖。 “那么,祂说的期待我们的孩子,也是……也是这个意思吗?” 瑟琳娜沉默了很久,没有马上回答阿诺德。 阿诺德也沉默了下来,兄妹两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这个话题。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过了许久,瑟琳娜才开口。 “祂说的邪恶又是指什么?”不再去说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阿诺德把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东南方向,是诺斯维的领地,大海上的邪恶,东陲领也确实是临海,这么说来,诺斯维现在面对的危机和我们猜想的都不一样,他们打造专门对抗恶魔的盔甲,实际上是为了应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恶魔,而亚斯她禄特意提醒我们……” “恐怕亚斯她禄大人所说的那个邪恶,对地狱九大公也会产生一定的威胁。”瑟琳娜的眼神沉了下来,“在下层界,除了地狱九大公之外,还有不少与祂们实力相近的存在,那些大君级别的恶魔往往想要挑战地狱九大公在下层界的统治地位,比如摩洛和大衮,就一直在试图击败某一位地狱大公,取代对方的席位。所以,地狱九大公们对这样的存在往往十分警惕,毕竟,这样的家伙可是会争夺地狱九大公对于下层界的控制权的。” “嗯……”阿诺德缓缓点着头,同时整理着妹妹这番话中的信息,“一个从海上来的,具有恶魔大君级别实力的恶魔吗……如果这样的存在真的出现在了诺斯维的领地,或者说即将到达诺斯维的领地,那他们有可能抵挡得住吗?” 瑟琳娜斜了一眼阿诺德,似乎是觉得哥哥的这个问题太过愚蠢,目光中都带上了看待白痴的神色。 “如果他们这些凡人能够对付得了一个大君级别的恶魔,那么诺斯维有为什么要向我们寻求联盟呢?” “可他们有沃达哈拉城。”虽然被妹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让阿诺德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依旧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如果是那座沃达哈拉城,有可能抵挡住一位恶魔大君的攻击吗?” 瑟琳娜沉默了,这个问题倒真是有些不太好回答了。 “不好说,你知道的吧,地狱大公们的实力并不是相当的,也有高下之分,甚至如利维坦这样的大君级别恶魔实力还要超过某几位地狱大公。或许这个新出现的恶魔对亚斯她禄大人有一定的威胁,但是否能够对彼列和路西法这样处于九大公实力顶端的存在构成威胁还是一个未知数。” 瑟琳娜紧蹙细眉,仔细计算着双方的实力对比。 “那座沃达哈拉城,我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不能给出准确的判断,如果硬要给出一个对比的话……”她咬着嘴唇,似乎对这个结果极为计较,“亚斯她禄大人说过,海上的统治者暂时阻拦了他……这个海上的统治者应该是指风暴之主图洛斯,尽管也可能是死神席德,但席德不会有闲工夫去理会下层界的事情,所以,会阻挡那个家伙的,应该是和下层界关系密切,并且与利维坦以及大衮形成一定默契的图洛斯了。不过图洛斯虽然和下层界关系密切,但祂并不属于下层界,所以也只是阻拦,而没有消灭……这样说来的话,那个新生的恶魔大君实力应该相当于实力中下层次的地狱大公,要是这样的话,那么沃达哈拉城或许真有可能挡住祂……不管怎么说,沃达哈拉奥术工匠建造的浮空堡垒,到底也是人间界最顶级的战力了。” 阿诺德默默听着,同时把瑟琳娜的分析牢记在自己心底。 “然而,如果真的到了必须依靠沃达哈拉城来抵挡敌人的地步,那诺斯维也相当于陷入绝地了吧。一位恶魔大君的攻击,哪怕沃达哈拉城再固若金汤,也必然要元气大伤一番。诺斯维肯定不想看到这一幕,所以他们寻求支援,哪怕必不可免要与这样可怕的存在一战,他们也会想多保存一些战力,以避免在虚弱状态下遭到阿斯卡联盟的侵略。” 想明白诺斯维寻求联盟的原因,阿诺德心里就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现在他终于在这场联盟中获得了主动。 “不过,这也是个大麻烦啊。”阿诺德马上又皱起了眉头,虽然可以在联盟中凭借情报的优势获取主动,但真涉及到一个恶魔大君的进攻,他还是有些头疼,“虽然很不想为诺斯维牺牲人手,但却不能不管。沃达哈拉城毕竟是一座不会移动的城堡,要是那个恶魔绕过沃达哈拉城,向冷山领前进的话……” 阿诺德的嘴角紧紧抿了起来,想到亚斯她禄说的自己与那个邪恶之间必有一战,他就觉得十分不安。 “要是能够借助诺斯维的沃达哈拉城主场优势,就此消灭那只恶魔,那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想要对抗一个恶魔大君级别的家伙,而且是要消灭祂,要付出的战力,怎么计算都不小,更何况……” 他抬头看了一眼,可因为在小密室里分辨不清方向,阿诺德马上收回了视线。 “更何况,现在帝国在提亚马特宫还面临着与白地人的战事,帝都的御前会议无法推脱,两大威胁同时降临,或许应该庆幸我不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不然我就该忙得焦头烂额了。” “而且到最后一定是既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又得不偿失。” 阿诺德用讥讽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吧。”瑟琳娜瞥了眼阿诺德,对哥哥脸上的讥讽神色显得有些不屑,“东陲领遭到恶魔攻击,那么冷山为了帮助守卫帝国的东部边疆,也是一个极为合理的推脱御前会议的借口吧?” 阿诺德奇怪的看了眼瑟琳娜。 “怎么了?”瑟琳娜皱起眉头,似乎对阿诺德这样看自己很不悦。 “相比那个恶魔大君级别的家伙,我当然更愿意和白地人作战。”阿诺德叹了口气,虽然瑟琳娜很聪慧,但或许是因为在魔法世界里待的太久,思维方式似乎很有些问题,“白地人再强大,那毕竟是人间界的军队,可要是对上恶魔大君,我的损失只会更严重。” “哼哼……”瑟琳娜冷笑了起来,眼神中的讥讽也变得更加明显。 “怎么了?”阿诺德并不在意妹妹的讥讽,他早已经习惯了,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瑟琳娜会这样笑的原因,似乎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你真的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联吗?” “什么意思?”阿诺德顿时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妹妹。 “白地人信仰的是他们部落传说中的龙,他们现在的大酋长也是龙裔的身份号令整个部落的,而有意思的是,龙是下层界的传统势力。一个大君级别的恶魔在白地人出现新的龙裔时诞生,你不觉得这两者太巧了吗?” “你这么说……”阿诺德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瑟琳娜低下面孔,隐藏起来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份担忧,“几个月前彼列出现在人间,亚斯她禄大人又布置了计划让你去成为彼列的眷者,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让人不安,就好像是风暴的前奏,似乎一场会波及到整个世界的大风暴即将来临一般,真的……叫人很不安。” 阿诺德也露出几分忧郁的神情,不过他没有被这样的负面感情缠扰住。 将妹妹紧紧的搂在怀中,阿诺德低声在瑟琳娜耳边说道:“不用担心,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兄妹在一起,都没什么好怕的。” “哼,这还用得着你说吗?我没用的哥哥。” 虽然被妹妹这么说,但阿诺德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既然最后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那我也该准备出发了。” “不是新年过后再走吗?” “恐怕来不及了。”阿诺德摇了摇头,“如果诺斯维遇到的麻烦真是一个恶魔大君级别的家伙,那么这种事情最好还是早做打算。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诺斯维恐怕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可能知道大海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向他们的领地移动——东陲领这样临海的领地一定会有图洛斯的信徒——但他们未必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大家伙,而且一贯对沃达哈拉城充满自信的诺斯维,也未必会意识到这个敌人可能有毁灭沃达哈拉城的能力。” “那你打算怎么做,就这样直接去告诉他们,来袭的是一个恶魔大君吗?”瑟琳娜撇了撇嘴,“这样的话,你又要如何解释这个消息的来源呢?” “这一点……”阿诺德的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我已经有对策了。” 第二十七章 再一次踏上的旅程 马蒂尔德回过头,望了眼地平线尽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她的那位堂弟忽然决定提前去往弗塔根领,同诺斯维的埃塞尔沃夫公爵、泰姆士卡的路易公爵会面。而诺斯维的使者胡安主教也提前一步上路,统治诺斯维和泰姆士卡这个消息。 而马蒂尔德,也处在了这次出行的人员名单中。阿诺德给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理由:不论马蒂尔德是否决定要嫁给路易公爵,都可以先去和那位可能的未婚夫见一面,至少可以为马蒂尔德的决定提供一些参考。 对于这样的安排,马蒂尔德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尽管阿诺德一直表现的非常大度,可马蒂尔德很清楚,自己实际上没有选择的权力。 而马蒂尔德一同上路的,还有与冷山领智将约翰·方纳齐名的勇将泰特斯·莱斯利。 这位前勋爵虽然现在皈依了大天使,成为一名圣骑士,但谁也没有真的把他看做是方外之人,已经以原本的将军待遇来对待这位勇将。这一次,圣骑士泰特斯·莱斯利就统率着费格拉夫家族的一千五百名鲜血十字骑士团的骑士出发,担任公爵的护卫。 一路上,马蒂尔德都觉得很无聊,不仅仅是因为恶劣的天气使她只能呆在马车里,还因为她身边根本没有可以解闷的人。 这次出行的队伍中,除了马蒂尔德自己阿诺德给她安排的几位侍女外,就没有任何女性了,甚至连她的父亲韦伯斯特都被阿诺德留在了狮心堡,身边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再联想到接下来自己的命运,马蒂尔德又如何提得起劲来呢? 而对于马蒂尔德的烦恼,阿诺德根本没有感触,现在他的心里是另一种感觉。 怅然,或许还有一丝迷惘。 几个月前,他被迫在同样的路途上流亡,像一个流浪汉一般低声下气、避人耳目,而几个月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那位把自己几乎逼到绝地的父亲反而被流放出了领地,自己反而夺取了他昔日拥有的一切,成为了冷山领的主人。 世事无常,不是吗? 那么,在这变化无常的世界上,下一秒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迎着风雪,阿诺德望向前路。 冷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他的脸上,虽然从小就因为体弱被父亲看成是女孩子一般较弱的家伙,但阿诺德毕竟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并长大的,这里的一切,他都早已熟悉,尤其是这刺骨的风雪,他从未陌生过。 “佛瑞肯……”眼前的城市又一次勾起了阿诺德的回忆,几个月前他经过这里时,还狼狈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而现在,他已经拥有绝对这座城市和附属土地归属的权力了。 原本的佛瑞肯伯爵伊夫林一族被泰格曼屠杀殆尽,这块领土也顺势到了费格拉夫家族的手中。自从阿诺德回到狮心堡继承冷山公爵的位子后,许多人就时不时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询问他佛瑞肯领的处置。 想要获取这块领土的家伙大有人在,这些人一面以支持阿诺德放逐泰格曼的口吻控诉着前公爵残害伊夫林家族的事,一方面又在暗示阿诺德这片领地不应该以这样不合法的方式放在费格拉夫家族的手中。 对于那些人的作为,阿诺德只觉得丑恶。虽然他心中也有着和那些人一样的私欲,但他依旧会觉得丑恶。 收回发散的思绪,阿诺德转过身,看向骑马跟在他身后的泰特斯。 “今天就在佛瑞肯城休息吧。” 泰特斯点了点头,把公爵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对了。”阿诺德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原先佛瑞肯领的那个宫廷法师,叫……叫什么来着?” 泰特斯也愣了一下,作为武人的他,平常本就和那些法师没有太多来往,更何况是佛瑞肯伯爵手下的宫廷法师呢。 “阿奇博尔德,公爵大人。”一个年轻的声音适时的说道,“他已经被泰格曼大人处死了,罪名是帮助您逃离冷山领。” 阿诺德和泰特斯循声看去,说话的是跟在泰特斯身后的奥兹·皮尔德诺尔。 “哦……”阿诺德看了奥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在弗塔根领阵前阻挡过自己,回到冷山领后又马上投诚的骑士,阿诺德并不算非常信任,但也没有计较他往日的不敬。 “您是否要为他平反罪名呢?”阿诺德的无视态度并没有让奥兹在意,相反,他进一步的说道,“还有伊夫林家族,您是否要……” “注意你的言辞,皮尔德诺尔!”阿诺德还没有开口,泰特斯先呵斥起了奥兹,“身为鲜血十字骑士团的一员,你应该保守骑士的本分,而不应该对主君指手画脚!” “是,非常抱歉,我逾矩了。”奥兹低下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阿诺德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眼这位骑士,他感觉得出,奥兹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家伙。 不过,虽然有些瑕疵,但他本身的能力却着实有使用的价值。 想着奥兹的事情,阿诺德进入了佛瑞肯城。城门的士兵恭敬的跪在两边,连头都不敢抬,阿诺德只是瞄了一眼,就不再看那些人了。 没有多在城市中多停留,阿诺德直接进入了原属于佛瑞肯伯爵伊夫林家族的府邸。 泰特斯安排好了府邸的护卫后,来到了阿诺德的房间。 “公爵大人。” 神采健硕的圣骑士向阿诺德行了礼,然后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有什么事吗?”阿诺德看着泰特斯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毕竟,泰特斯·莱斯利这个人并不难猜,比起约翰·方纳,他的想法实在是简单和纯粹了。 “是关于……这座城市的事情。”泰特斯筹措了一番言辞,小心翼翼的说着,“您打算如何处置佛瑞肯领?” 阿诺德心里暗笑了一声,刚才奥兹提出这个问题时,泰特斯还大声呵斥了对方,但在他的心里,也对佛瑞肯领的处置问题耿耿于怀吧。 所以,现在一找到机会,马上就来问这个问题了。 “怎么,你希望得到这块领地吗?”阿诺德用玩笑般的语气说着。 “不是,我、我不敢有非分之想……”虽然阿诺德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话的,但泰特斯可不是那么有幽默感的人,“只是……伊夫林家族最后那样的下场,实在让人有些悲痛,公爵大人既然是因为认为泰格曼大人的统治过于严苛而取而代之的,那么是不是应该……应该为弥补泰格曼大人所犯下的过错呢?” 阿诺德的睫毛稍稍眨了眨,然后低垂了一些,这些话方纳是绝对不会说的,但由泰特斯说出来,倒也确实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 “父亲犯下的过错,由儿子来弥补,这确实是很合理的事情。”阿诺德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我会做这件事,但显然眼下不是最合适的时候,这一点,你能够理解吧?” 阿诺德这样不切确的话语,让泰特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但即使内心不安,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应该去逼对方做出更明确的承诺了。 “是,我明白了,公爵大人……” 阿诺德眯起双眼,盯着默默转身的泰特斯。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泰特斯身形一滞,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关于奥兹·皮尔德诺尔的事情。”阿诺德狭促的眼神中流转着诡异的光芒,“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是一位很出色的年轻骑士。”泰特斯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个评价,“不论是剑术、见识,又或是智慧,他都是年轻一辈的骑士中最出色的,以前泰格曼大人也对他极为看重,不过……” 泰特斯犹豫了下,看了看阿诺德,然后才说道:“只是他的品格……或许稍稍有些不完美吧。” “哦,是说他回到冷山领后马上抛弃故主向我效忠的事吗?”只看泰特斯的眼神,阿诺德就能够猜到他刚才是为什么犹豫的,“不过这一点往好处想的话,也可以说是‘灵活’吧。” “这……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准备让道格作为我的亲卫队长,日后统领鲜血十字骑士团。盖洛普我是不做指望了,他到现在也不肯向我臣服,和奥兹完全是两个极端。” 阿诺德后面一句话让泰特斯有些尴尬,之前他是向阿诺德保证过能够为他劝服盖洛普骑士的,可最后还是没能做到。不过,比起这件事,阿诺德的第一句话到更让他在意。 “道格?他的忠诚我是知道的,不过,让他来统领鲜血十字,会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多少算给道格和阿诺德留了些面子。 “我知道道格能力不足,所以需要有一个人帮助他——你觉得奥兹·皮尔德诺尔可以胜任吗?” “这个……”泰特斯别着嘴,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有些不太好回答了,“奥兹的能力是足够的,但是,就像刚才说的,他的品格……稍稍有些不太完美。让他来协助道格统领鲜血十字,我倒是相信他能够做好,但只怕最后鲜血十字真正的统领就有些问题了。” 阿诺德满意的点了点头,泰特斯虽然是武人,动脑子的事情不怎么合适他,但这位骑士也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很快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我也担心这一点,但我代替父亲成为公爵之后,有太多的人对我不满,赫尔卡西只是这些人的一个代表而已。如果我想要安稳的治理领地,在这么多的反对声下,恐怕会过的很艰难吧。” 泰特斯尴尬的点了点头,这话他可回答不出了。 “鲜血十字也是一样,里面像盖洛普一样对我不满的人可有不少。所以我得找一些能够忠诚于我的人来替换那些反对者,奥兹这样的人虽然忠心未必牢靠,但基于利益建立的忠诚也比那些反对声要好。当然,我不是完全排斥反对者,我可以容忍他们,前提是这些人的存在不会把整个鲜血十字带到我的对立面。” 泰特斯愣愣的点了点头,他有些不明白阿诺德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话,这种事情不应该找方纳去讨论吗? “现在有能力的年轻人很难找了,而有能力又兼备忠诚的人就更难得了,不过好在……”阿诺德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让泰特斯内心不安的笑容,“好在我忠实的骑士,莱斯利家族,能够为我排忧解难。” 泰特斯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阿诺德这是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儿子们身上。 第二十八章 诺斯维 在阿诺德决定将会面提前之后,诺斯维的使者胡安便先一步回到东骏马河领,向已经抵达这里的埃塞尔沃夫公爵汇报情况。 “辛苦你了,胡安。”见到自己的幺弟,年过五旬的埃塞尔沃夫公爵主动走上前,掸去了弟弟身上的风尘,“冷山领现在正是大雪封山的时候,让你在这样艰难的道路上来回,实在是辛苦你了。” “不,为兄长和家族效劳,是我应该做的。”公爵的亲切问候让胡安颇有些感动。因为起点低微,诺斯维并不会因自己的身份自傲,他们比任何贵族家族都清楚团结的重要性。诺斯维家族中的氛围往往更像是一般的平民家庭,亲情的关联更胜过地位的高低,一般贵族家庭中的勾心斗角,在诺斯维中是见不到的。 帮弟弟整理好衣领后,埃塞尔沃夫公爵拍了拍胡安的肩膀。“费格拉夫的回应呢?那个小公爵,给你的印象如何?” 说起正事,胡安离开紧皱眉头,神情严肃了起来。 “费格拉夫的态度不好说,但是那位小公爵……那位阿诺德公爵,给我的感觉似乎是对联盟相当的不热衷。” “哦,为什么这么说?”埃塞尔沃夫公爵饶有兴致的看着弟弟严肃的神情,胡安特地把费格拉夫和阿诺德分开来说,倒着实引起了公爵的好奇心。 “如您所知,阿诺德公爵回到冷山领还没有几个月,对于领地以及封臣的掌控程度并不高,那些封臣,尤其是赫尔卡西那些人,似乎和公爵间存在一定的分歧。本来,阿诺德就是他们捧到公爵的位子上的,这些人当然不会像在泰格曼手下时一样驯服。” “哼,那些人就是在泰格曼手下也不老实吧,最后还放逐了泰格曼,让他的儿子做公爵,恐怕这些人想的就是找一个好控制的傀儡,以便间接的用自己的意志统治冷山领吧。” 埃塞尔沃夫公爵的眼光显然更加长远一些,虽然没有去过冷山领,但从胡安的只言片语中就可以分析这些情况。 “兄长的推测很有道理。”胡安点了点头,但没有表示这份的对错,“现在看来,还是阿诺德这个小公爵更加强势一些,不过最后的结果并不好断言。不论如何,冷山公爵都只能是费格拉夫家的人,那么不论是谁联姻,家族之间的联盟都应该有效,更何况,这次的可是三方联盟。” “那照你这这么推测,那个小公爵不应该更加需要和我们联盟,以保证他的地位吗?”埃塞尔沃夫公爵巧其了嘴角,比起一脸严肃、认真思考的胡安,他的表情要轻松很多,“但他的做法恰恰相反,似乎完全不想理会这个联盟啊。” “是……”胡安低下了头,显得有些惭愧,“抱歉,兄长,我没能像保证的那样完成使命。”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埃塞尔沃夫公爵笑着摇了摇头,拉起了弟弟的手,“那个小公爵既然要求面谈联盟事宜,那么在见到我之前,他对任何使者都不会有足够确定性的承诺。你做的没有问题,说说阿诺德的反应吧。” “是。阿诺德公爵对我们提出的条件没有表示,但是对泰姆士卡那边……”胡安抿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嫡亲妹妹嫁过去,而是想让自己的堂姐马蒂尔德小姐作为联姻对象。” “堂姐?” “对,是泰格曼公爵的弟弟,韦伯斯特·费格拉夫的女儿。” “哦,那个韦伯斯特的女儿啊……”埃塞尔沃夫公爵点了点头,韦伯斯特的名声,他还是听说过的,当然不是多好的名声。 “这件事阿诺德公爵只是单方面通知了白马城,而路易公爵还没有表态,大概会在会面时最终决定吧。”胡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公爵已呈现老态的面孔,“兄长,您对这次的联盟有多少把握呢?老实说,我对这个联盟的前景……并不怎么看好。” “嗯,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埃塞尔沃夫公爵收起了笑容,“毕竟,我对这个联盟也没有多少信心。” “兄长?”公爵的回答让胡安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露出认真表情的公爵。 “诺斯维、费格拉夫、泰姆士卡,彼此都是强者,身边又如何容得下同样的敌手呢?我们之间早有矛盾,只是在到达忍耐的极限前,这些矛盾不值得爆发出来而已。这个爆发的时机,应该不是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们都还有更加合适的对手,在自己欲望扩张到一定程度前,谁都不会轻易对别人动手。” “所以,这个联盟从成立开始就是注定要破灭的,但那不要紧,只要我们能够度过眼前的难关,这个联盟对我们的价值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愿意为我们出力吗?”胡安还是很不放心,“这次的敌人,可是……” 埃塞尔沃夫公爵摆了摆手,示意弟弟不必再说下去。 “他们会的,谁也不能冒这样的险,在整个帝国东部都有可能被毁灭的情况下,他们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想自己也跟着我们诺斯维陪葬,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就必须全力帮助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是……”胡安欲言又止,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可是什么?”埃塞尔沃夫公爵轻笑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胡安叹了一口气。“可是,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会不会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削弱我们诺斯维的力量?在危机解除前,他们或许会不遗余力的帮助我们,可一旦确认了能够战胜敌人,他们会不会落井下石呢?而且,这一次他们进入我们的领地内协助作战,万一在战斗中沃达哈拉城受到了过于严重的损伤,他们会不会……打算趁机吞并我们,就像对对弗塔根领做的那样。” 公爵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问题在于,他也不能想出一个很好解决办法。 “胡安,你还记得父亲临终前留给我们的遗训吗?” 胡安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于厄伦公爵,整个诺斯维家族都无比的崇拜,能够赤手空拳打下一片疆土,从下层的没落贵族一举成为帝国六位公爵之一的,整个纪元以来都只有厄伦·诺斯维公爵一人而已。 “团结家族,保卫领土,守护人民。父亲的遗训,我一直记在心里。”胡安看着哥哥,仿若在兄长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一般,“一直以来,兄长都完美的做到了这些。您庇护着我们的家族,保卫着我们的领土,守护着我们的人民,想来父亲如果能够看到您今日的成就,一定会很欣慰吧。” “不,你说错了,胡安。”在胡安错愕的眼神中,埃塞尔沃夫公爵摇起了头,“庇护着我们家族的,是我们诺斯维自身的团结,保卫着我们的领土的,是这领土上英勇的战士,而让人民得到守护,只是因为我明白向人民索取的限度所在。不论是公爵,又或是一个小小的庄园主,统治者始终不是土地的主人,那些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人民才是这片大地真正的所有者。他们为我们劳作,我们为他们提供庇护,彼此之间乃是平等的关系,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向人民过度的索取,给予他们安居乐业,才是我们真正的义务所在。” “因而,不论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究竟怀着怎样的阴谋,我们都没有必要担忧,只要我们一直保持着团结,什么样的难关都可以渡过,这就是我们诺斯维的生存之道!哪怕是神魔,也不可能攻破我们的沃达哈拉城,因为那是我们诺斯维和人民们团结一致才造就起来的、永远不会被攻陷的坚实堡垒!” “是,我必定追随兄长的步伐,誓死守卫我们的家族!”胡安激动的看着埃塞尔沃夫公爵,这种团结和自信,正是诺斯维的骄傲,而如此出色的领导者,则是他们的幸福。 埃塞尔沃夫公爵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望向外间田野上的萧瑟景象。 “这片土地是如此的丰饶,这是赫尔赐予我们的祝福,不论是什么,哪怕是神魔,也不能从我们的手里夺走这珍宝!” 公爵的手重重敲了窗台两下,眼中透露着坚决的神情。 “蛇目那里准备好了吗?边境线的守备就交给康格里夫,领内军队主力都集中到沃达哈拉城,阿斯卡联盟的那些豺狼一定会想要趁机取利的,让康格里夫严守边界的要塞和城堡就好,土地丢一些就丢一些,只要关键的战略点在我们的手上,早晚都能够夺回来。” 公爵这话不是对胡安说的,而是对一直随侍在一旁的骑士说的。 “是。”那名骑士点了点头,即使是在公爵的身边,他也全副武装着,头盔遮盖着他的面容,连表情都看不见。 “胡安,你先回沃达哈拉城,协助阿尔弗雷德做好防守准备,这次的会面只要我去就足够了,你们负责留守吧。” 埃塞尔沃夫公爵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思索的神情。 “对了,那个弗格斯家的孩子,叫安德鲁的年轻人,怎么样了?” “由阿尔弗烈德大人照顾着,大人对这个年轻人相当看重的样子。”骑士沉声回答着,单从他的语气和声调,没办法听出来他的情绪和态度。 “这样啊……”埃塞尔沃夫公爵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胡安说道,“你回到沃达哈拉城后,就让阿尔弗烈德给那个孩子一些事干吧,毕竟是弗格斯家族的末裔,既然来投靠我们了,多少也该给一些重用吧。” “我明白了,兄长。不过,这样一来,您和泰姆士卡会面的时候又要如何解释这件事呢?” “哼哼哼……”埃塞尔沃夫公爵笑了起来,“我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姿态,如果路易是聪明人的话,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他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和我纠缠不休。” “可是我听说路易公爵的性格……”胡安依旧不放心,“那可是极度自大傲慢的公爵,阿诺德公爵和他会面后留下的印象也非常不好,他恐怕没办法这样轻易的就对付过去吧?” “不必担心。”公爵摆了摆手,带着骑士朝门外走去,“泰姆士卡永远是最理智的,因为,白马城有那个家伙在啊。” “大主教,本尼迪特克。” 第二十九章 教堂会盟(一) 虽然离开弗塔根领没有几个月,但再回到这里时,阿诺德却已经完全不认得这里了。 崎岖的山道没有变化,但道路却已变得魔物横行,即使阿诺德是带着半支鲜血十字骑士团这样的大阵仗出行,也数次遭到了袭击。 道路上作为中继点的旅店也已经被废弃,这些旅舍本就是鲁珀特家族建立的,在家族灭亡,领地易主的情况下,这些旅舍自然无以支撑,更何况,现在的弗塔根领已经变得魔物猖獗,弗塔根城外的地方都有受到魔物袭击的可能,还有谁敢再在城外的旅舍停留呢? 而当抵达弗塔根城的时候,阿诺德更是全然看不出当初那座富饶而自由的城市的影子。 按照阿诺德和路易的约定,这座弗塔根城,和弗塔根领的大部分利益都交给了斯诺伦领。尽管最后没能找到阿克曼,但路易吞并弗塔根领的决心却没有动摇,只不过因为条件不足,他的吃相只能难看一些了。 白马城来的贵族和官吏代替了下落不明的罗德尼等人,对弗塔根城的政务直接发号施令,而这些人来到弗塔根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修复焚毁的黑石宫,也不是重建暴乱后的弗塔根城,更不是帮助城中流离失所的人们安定下来。 而是在将大量的苦工运送进这片荒凉的领地上,将弗塔根领内矿场的产量提升到最高。 荒芜且魔物横行的弗塔根领能让高贵的泰姆士卡家族看上的,只有那丰富的矿藏,而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民,对于路易和斯诺伦领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真是糟糕的场景呢。”阿诺德看着弗塔根城内土黄色的河水,叹着气说道,“曾经的繁华都已不再,这座城市,差不多已经死了。” 泰特斯等人跟在阿诺德身后,静默着没有出声。 “阿诺德大人。” 瓦特神父从满是斯诺伦领士兵环卫的道路上向阿诺德等人走来。 “路易大人正在教堂中等候。” 阿诺德转过视线,看向弗塔根教堂。 “那座教堂的主持神父是普兰神父,把会面的地点放在那里合适吗?” “呵呵呵。”瓦特神父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不过,弗塔根教区也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管辖范围啊。” “这么说,大主教也来了?” “是的。”瓦特神父垂下了脸孔,“当然,不是以路易公爵辅佐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位神职者的身份,来为联盟做一个见证。” “哦?”阿诺德挑起了眉毛,“这是路易公爵的意思吗?” “这是大主教本人的意思,当然,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侍奉神明的人应有的觉悟。” “是吗,大主教是这样的人啊,还真是虔诚呢。” 阿诺德这话说不出褒贬,因而瓦特神父也没有回答。 “那么,我就去见见路易吧。”阿诺德盯着高处的教堂说道,“诺斯维的人来了吗?” “还没到。” “这样啊。”阿诺德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泰特斯等人朝着教堂走去。 教堂周边也已经站满了斯诺伦领的护卫军,而原本教堂里的神职者则被请走,为三位公爵的会面提供空间。 当然,普兰神父不在此列。 作为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曾经看好的弟子,瓦特神父同期的人物,他留在弗塔根教堂,作为主人欢迎到来的阿诺德等人。 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但脸上还是被迫勉强堆出了笑容,阿诺德都有些可怜这位正直善良的神父了。 “欢迎,阿诺德公爵大人。”普兰闷声打着招呼,“路易公爵大人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正在里间等候。” 阿诺德注视了普兰神父一会儿,然后就直接走了进去。 教堂的大厅里摆了三张座椅,以三角之势对立着。路易坐在南面的椅子上,身后站着本尼迪特克大主教。 阿诺德看了一眼路易,然后实现就转移到了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身上。 虽然在弗塔根领的战场上远远的看到过一眼,但这一回才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久违了,路易。”阿诺德走到靠北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我父亲在你那边过的还好吗?” “泰格曼姑父过的很好,他最近喜欢上了钓鱼,毕竟,狮心堡可看不见白马城那样辽阔的海岸线。”路易手里摆弄着折扇,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语带讥讽的对阿诺德说道。 “是吗?”阿诺德用余光瞄了眼身后泰特斯等人的神情,“那么,我父亲最近有什么收获呢?” “一头鲸。”说到这里是,路易的眼睛跳了跳,“不愧是泰格曼姑父,英勇得让人敬畏。” 阿诺德什么话也没说,平静得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在沉默中,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开口了。 “阿诺德公爵大人,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吧,很荣幸能够见到您。” 阿诺德看向本尼迪特克,虽然对这个人很忌惮,但同时也对他充满敬意。不论本尼迪特克在辅佐路易的过程中用了怎样的手腕,他的才能和品格,确实很值得阿诺德尊敬。 “正是,不过,我对您敬仰已久,能够见面是我的荣幸才对。” 以阿诺德公爵的身份,这样的语气已经非常的纡尊降贵了,不过对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说这话,却并不值得奇怪。 “您客气了。”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低了低头,礼节毕备,“这份盟约,是由诺斯维家族提出的;而这次的会面,是您提出来的。所以,泰姆士卡就担任本次会面的东道主,您没有意见吧?” 阿诺德看了看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又看了眼路易,开口问道:“请问,您说这话,是以路易的辅佐大臣的立场,还是以大主教的立场?” “这世上,每个人所立足的土地并不是单一的一块,人总会有多重立场,而且这些立场有时往往还会重合。以凡人的姿态,是很难将立场完全的区分开来,所行所为都不免带有立场的偏颇,我也不例外。” “我明白了。”阿诺德点了点头,本尼迪特克确实是一个实在又狡猾的人,他承认自己会偏颇泰姆士卡家族,同时又保证自己尽量保持公允,这样的实在话,阿诺德也很难挑出毛病来,如果就这话指责本尼迪特克不公平,与对方起冲突,那未免太小孩子气了。 毕竟,这是联盟的会面,谁也不想让任何一方成为自己的敌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值得斤斤计较。 “阿诺德表兄,”路易开口了,手里轻摇着折扇,“我听说,您这次带了马蒂尔德小姐来,而没有带您的两位妹妹来……虽说这次的会面是您提出的,但似乎您并没有带来多少的诚意呢。” “这只是会面而已,联盟的事情还没有决定吧,不正是因为要商谈联盟的事情,所以才需要这次的会面吗?”阿诺德面无表情的回答着,和上次与路易的见面不同,这一回双方是完全对等的,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那么您又为什么要带马蒂尔德小姐来呢?”路易不依不饶,手里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手掌,“您又是否希望这个联盟成立呢?如果大家达不成共识,连共同的目的和愿望都没有的话,那么又如何成立得了联盟呢?” 路易说的很好听,但是他脸上的淡淡嘲弄,可不像话语那样大义凛然。 “我带马蒂尔德前来,只是因为她希望见识一下弗塔根领的别样风景,这有问题吗?”阿诺德相当厚颜无耻的说着,“冷山领现在已经大雪封山了,而弗塔根领却还像炎夏一般酷热难当,相连的山峦,一半被白雪覆盖,一半被炽热笼罩,这样的奇景,不是很有欣赏的价值吗?” “嗤——”路易摇了摇牙,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那么,请问阿诺德公爵大人,您是否同意这个婚姻联盟,同泰姆士卡和诺斯维联姻呢?”本尼迪特克问道,不同于路易那种总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态度,他的问法还算公允。 “我同意与否……”阿诺德垂下眼神,“取决于贵方和诺斯维的诚意。” “诚意?哼!”折扇重重锤了一下膝盖,路易的不满已经毫不掩饰的显露在脸上了,“在向他们索取诚意之前,应该先表现自己的诚意吧?阿诺德表兄,我可是一直听说,您相当反对这个联盟啊。” “这纯粹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谣言而已。”阿诺德轻描淡写的说着,“路易,你又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谣言?” “虽然阿诺德表兄认为这些是谣言,但您说的也只能算是您的一面之词吧。”路易翘了翘嘴角,“就和那些人的话一样,单纯的话语算不得证据,不能相信,也不能不相信,不是吗?” “这样辩论下去可是没完没了的。”阿诺德摇了摇头,不打算正面回答路易的问题,“还是说点更实际的事情吧,趁诺斯维还没来的现在。” “哦——”路易饶有兴致的看着阿诺德,但在那双兴致盎然的眼睛深处,还保留着对阿诺德的不满,“您打算说什么呢?不会是想要说服我去对付诺斯维吧。” “路易,你想从这份盟约中得到什么呢?”阿诺德没有理会路易的挑衅,“你又是否知道,诺斯维想从这份盟约中得到的,是什么呢?” 路易眯起眼,也不再摆弄他的折扇了。 “没错,所谓的盟约,就是为了各取所需而缔结的契约关系。怎么,阿诺德表兄,难道你打算告诉我,这份盟约中没有任何您想要的东西吗?”路易翘着嘴角,虽然还是那样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已经认真了很多。 “是否接受盟约,要看利益的对比,如果得到的和失去的不对等,那么我自然不会接受。” “哈,您会失去什么呢?”路易摊开了手,笑容还是那样让人讨厌。 阿诺德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 “你很喜欢这把扇子,是吧路易。” 路易看了眼手中的折扇。 “因为是非常珍贵的舶来品啊……这和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我说,你把这把扇子给我,我就同意联盟,你愿意割爱吗?” 路易奇怪的看着阿诺德。“当然……如果您认真的话。” “如果我说,你把白马城给我,我就同意联盟,你愿意割爱吗?” 路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是在开玩笑吧?” “所以说……”阿诺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但讽刺意味不输于路易的笑容,“明白了吗,路易表弟,我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第三十章 教堂会盟(二) 路易摇了摇头,没有这么轻易就被阿诺德说服。 “尽管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依旧看不出您在这份盟约中会损失什么?”路易抚摸着折扇的扇身,目光都没有放到阿诺德的身上,“难不成……您如此舍不得两个妹妹?” 阿诺德的眼角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两下。 “路易,你在热衷这个联盟之前,最好先弄明白别人能够从中得到怎样的利益,而我们又要做出怎样的付出。” 阿诺德教训一般的口吻让路易非常不爽,他最恨别人摆在自己头上,这对他傲慢的性格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但路易也懂得隐忍的时机,当初他那么痛恶的罗塔伯爵冈瑟,为了自己爵位的稳定也可以选择和对方笑脸相谈和平共处,直到时机成熟再干掉对方。所以,路易可以忍耐这样小小的不满,但只要时机成熟,他就绝对会把这些讨要回来。 “那么,阿诺德表兄,您想指教我什么呢?” “诺斯维。”阿诺德抬起手,指着那张还空着的座椅,“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提出这个联盟,又能够从这个联盟中获得什么吗?” 路易握紧了手中的折扇,这个问题他当然想过,可不论如何分析来自沃达哈拉城的情报,他也思考不出结果,就连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智慧也不起作用。 “哦——阿诺德表兄知道吗?” 阿诺德看了眼路易身后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那个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 “自此厄伦公爵以来,诺斯维家族就以不可思议的力量,逐步侵蚀着阿斯卡联盟的土地,他们的强大和可怕之处,你和我,泰姆士卡和费格拉夫,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既然如此,如此强大的诺斯维家族,拥有着号称永远不会被攻破的沃达哈拉城要塞的诺斯维家族,他们又为什么要主动寻求联盟,寻求我们的帮助呢?” 路易静静听着,阿诺德说的问题确实是他想知道的,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 “这说明,诺斯维现在所面临的可怕危险,是连他们都无法应对的。” “那么,这个危险到底是什么呢?”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主动开口了,他似乎对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原本平静的眸子里现在都泛着精美的光。 阿诺德看着路易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教堂内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一时间显得格外凝重。 “一个我们还说不清具体形态的存在,或许是恶魔,或许是一个新生的邪神,总之,祂的力量强大得足以让我们以看待神魔的眼光去对待他。” 听到这个消息,路易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还有阿诺德身后的泰特斯、奥兹等人,都显得很吃惊,尤其是大主教,作为神职者,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自然更加忧虑。 “是吗……然而我并未的得到过神谕,请问阿诺德公爵大人,这个情报准确吗?” “我不敢说百分之百的准确,但毫无疑问,诺斯维遇到的威胁,是一个堪以比肩地狱九大公存在的东西。这家伙的目标未必是诺斯维,祂从大海上来,目的地可能是陆地上的某个地点,诺斯维只不过不幸的处在这个家伙的前进路线上。” “换句话说……诺斯维可以选择逃避,不必和这个家伙战斗吧?”路易敏锐的说道,“当然,我不认为诺斯维会放弃厄伦公爵打下的这片疆土,而且以他们看重平民的理念,应该会选择拼死一战的吧。” “或许诺斯维可以逃避,或许生活在东陲领上的人可以逃避,但谁能确定那个东西的最终目的地呢?诺斯维或许有更进一步的情报,但对我而言,这并不能当做冒险的理由。” “冒险啊……”路易摩挲着下巴,嘴角又翘了起来。 “如果那个东西的前进路线上,也涵盖了我们的领土,路易,你会选择逃避吗?” 路易摩挲下巴的动作停止了。 “所以,我们可能没有拒绝诺斯维的资格,是吧?在这样的威胁下,我们只能选择和那位邻居同生共死。但既然如此的话,阿诺德表兄,你明知不能拒绝,又为什么不赞成这个联盟呢?” 当路易问出这个问题时,泰特斯、奥兹等人都从之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非常好奇的看着自家的公爵。 “因为,那是很可悲的事情啊……”阿诺德叹着气,低下了头,垂发盖住了他的眼眶,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凡人去和神魔进行斗争,不论最后胜负如何,都必然会产生巨大的伤亡。对于死去的人而言,他们拯救的生者的世界,又是否有价值让他们这么做呢?” 教堂内的几人都惊讶的看着阿诺德,似乎没有想到阿诺德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路易,看阿诺德的眼神几乎是在怀疑了。 “我不希望向我效忠的战士们在那样绝望的战场上死去,那实在太悲哀了,战死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而希望确实那样的渺茫,但为了那无比渺茫的希望,我们却要欺骗他们,强迫他们去战斗,去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不是很悲哀吗?他们的行动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是我们强加给他们的,为了这样的理由去战斗,去死,这真的是……很悲哀啊。” “作为领主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想必冷山领的人们会很幸福吧。”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最先出声,他的语气和神情,好像是真的信了阿诺德的话,“但这一次的战斗,不是我们强加给人们的意志,为了生存,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在生死存亡面前,任何人都会奋起一搏的,阿诺德公爵大人,您无需为此感到悲哀。” 阿诺德抬起头,看着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他的眼中是深深的哀伤。 “是吗,是的吧,这一次我们可以说成是人们自己的选择,但是下一次呢?联盟存在,就确立了敌我,战争还会继续,下一次的厮杀和死亡是必然,这就是联盟存在的意义啊。” “那么,您想说的是……”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皱起了眉头。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人们不受到一个邪恶的残害,那么诺斯维根本不必提出联盟,而且是婚姻联盟吧。但联盟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形式,也是大家都期待的形式,这场战斗本就是为了未来,为了活下去的未来。而联盟的目的也是为了未来,为了下一场战斗中的阴谋。” “也就是说,您希望这个联盟仅限于这次的联手,而不希望牵扯到今后的战事吗?”路易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对阿诺德会说出这样的话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没错。”阿诺德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哦,那也就说。”路易眼中泛起了怪异的光,“这样的联盟,互相联姻也是没有意义的,是吗?如果联盟不是为了未来,而仅仅是为了现在,那么作为长期联系纽带的联姻也就不必要了,您似乎很厌恶联姻的事情啊。” 不得不说,路易的洞察力相当敏锐,屡屡提问阿诺德反对联盟的原因,哪怕阿诺德回答了许多可信的理由,可他海慧寺察觉到了这关键的一点。 阿诺德瞥了一眼路易。 “联姻,一个悲剧而已,作为联姻的产物,我对这一点有深切的体会。” “这可真是糟糕啊,然而我们这些贵族的生存方式不就是这样吗?不断的混杂血统,让自己的血脉扩散,从而保证家族的存续,看起来很高贵,但实际上贵族也不过是这样的肮脏玩意罢了。”路易冷笑着,话语中又满是讽刺,不过这回是对社会的讽刺,“阿诺德表兄,您不想遵守这个生存方式吗?当然,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拦您,泰格曼姑父现在大概也无力管这事情了。这是您的自由,如果您真的希望这样的话。” 泰特斯盯着阿诺德的背影,眼神显得很犹疑。想到阿诺德对赫尔卡西等人的态度,想到他对这个联盟的反应,泰特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他不是约翰·方纳,不论如何绞尽脑汁的思考,他也想不出答案。 “即使联姻也不可能改善彼此间的关系吧。我们之间到目前为止的和平局面都只是出于利益的虚伪合作而已,你难道是会因为亲戚关系就变得心软的人吗?” “呵,看起来您也不是这样的人嘛,阿诺德表兄。” “不……”阿诺德垂下了眼神,“我是很注重亲情的人。” “嚯?您认真的吗,不是开玩笑的吧?明明放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杀了两个异母弟弟,您这也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注重亲情的人吗?” “当然。”阿诺德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如果我不是注重亲情的人,那么,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谈话了。” 路易一怔,然后马上明白自己是被阿诺德愚弄了。 “你……”手指紧紧的扳着折扇,几乎快要把折扇扭断了,“这是对我的挑衅吗?又或者说,你是打算对我、泰姆士卡当家、斯诺伦公爵路易·泰姆士卡宣战吗?” “不,我没有那么说过。”阿诺德冷冷的看着路易,“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你这混蛋……”极度高傲的自尊心遭到了这般的侮辱,路易也几乎无法继续忍耐了,他甚至顾不上礼貌,已经快要发作了。 “东陲公爵,埃塞尔沃夫·诺斯维一世阁下驾到。” 随着门口传来的报名声,教堂内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两方的人都把目光转了过去。 一个魁梧的身影首先进入众人的视线,高大的身躯上虽然有华丽服饰的修饰,但仍遮掩不住这人健硕的身材,而且在锦罗绸缎之下,还隐隐透着盔甲的金属光泽。 无时无刻不忘为保卫人民而战的公爵,埃塞尔沃夫·诺斯维一世。 阿诺德打量了一番他坚毅的面容,虽然显出了一些老态,但埃塞尔沃夫公爵并没有老到皱纹满面、眼神浑浊的程度,他的年岁只是刚过壮年,稍稍有些迟暮而已。 或许再过十年,我的父亲也会是这样吧。 阿诺德默默想道,然后移开了视线。尽管埃塞尔沃夫公爵的眼神比较和蔼,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很凛然,不同于路易和阿诺德这样的年轻公爵,这位老公爵已经在这个位子上战斗了数十年,就是他的儿子也要比阿诺德大十多岁,其身上的气势自然不是阿诺德和路易可以比拟的。 “没想到,我们诺斯维是最后一个到的。”埃塞尔沃夫公爵笑了笑,在东侧的座椅上坐了下来,“现在人到齐了,让我们开始讨论一下正事吧,联盟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教堂会盟(三) 对于埃塞尔沃夫公爵的单刀直入,阿诺德和路易在稍稍的诧异之后,就静下心来,等着对方的话。尤其是刚才阿诺德抛出了那样的信息之后,教堂内的所有人都对诺斯维格外的在意。 埃塞尔沃夫公爵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眼神,他皱了皱眉头,但没有打断自己的节奏。 “路易公爵,阿诺德公爵,首先,我要告知你们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我们联盟的基础,也是我们诺斯维会提出本次联盟的原因。” “一个海上来的、威胁极大的东西,是吧?”路易不冷不热的说着,他看埃塞尔沃夫公爵可没有对长辈的尊敬,刚才被阿诺德搞差的心情,这会儿可没有恢复呢。 埃塞尔沃夫公爵有些诧异的看了路易一眼,不过没有介意对方的打断。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埃塞尔沃夫公爵又转过头看着阿诺德,心里在猜测着这两位邻居对自家的情报渗透究竟到了哪一步。 “是阿诺德表兄告诉我的消息哦。”路易嘴角翘了起来,看着阿诺德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好的意味。 “哦,是吗?”埃塞尔沃夫公爵看着阿诺德,剑眉微微挑起,“阿诺德公爵,或许这样问有些失礼,但我还是很好奇,您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呢?” “是我的妹妹……”阿诺德垂下面孔,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的妹妹瑟琳娜,她是一位天赋极为出众的法师,是她预言到了这件事。” “预言?” 埃塞尔沃夫公爵有些惊讶和疑惑的看着阿诺德,他不是不相信预言的可能性,因为他能够得知这个消息也多亏了沃达哈拉城的宫廷法师、白地人蛇目的预言。让埃塞尔沃夫公爵疑惑的是,阿诺德的妹妹,能够有这样预言的能力吗? 怀疑只持续了几秒,埃塞尔沃夫公爵就把这些疑问放到了一边,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么就好办了。根据我们的情报,这个出现在海上的邪恶,是一个新生的恶魔。” “确定了是恶魔吗?”阿诺德问道,虽然语气不怎么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他的心里却在意无比,毕竟亚斯她禄曾经对他说过,那个邪恶是不归属于下层界管辖的东西。 “从那个东西的邪恶气息看来,是的。”埃塞尔沃夫公爵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凝重之色,“在占卜到了那个东西后,我派遣了一支舰队接近预言到的地点,其中还有一艘奥术工匠打造的顶级魔导战舰,然而,在一个半月后,那支舰队没有返航,只有残骸在近海被发现。” 听到埃塞尔沃夫公爵的话,阿诺德和路易的表情也凝重了几分。沃达哈拉奥术工匠的实力他们都很清楚,连顶级魔导战舰都被如此轻易的被全军覆没,那么看来这个情报应该不假。 “除了这个情报之外,还有更加切确一些的吗?”泰特斯问道,作为武人,他自然对战斗方面的事情更加敏锐和感兴趣一些。 “没有,不过……”埃塞尔沃夫公爵看了看泰特斯,又看了看阿诺德,似乎是在纳闷为什么冷山领来的人不是约翰·方纳,“如诸位所知,东陲领因为滨海,有大量风暴之主图洛斯的信徒,根据民间的一些消息,进来图洛斯的牧师神术力量似乎有所下降,我猜测这是因为图洛斯本人的力量有所损耗的原因。风暴之主图洛斯一向将大海视作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个恶魔既然是从海上来,那么很可能会和图洛斯起冲突。” 阿诺德心里默默点了点头,这一点和瑟琳娜的判断如出一辙。 “那么,能够知道胜负吗?”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皱着眉头问道,图洛斯因为是混乱中立的神明,是被排斥在帝国官方信仰之外的,不过滨海的地方对于风暴之主的信仰一直根深蒂固,铁都灵的总教会对于东陲领这样的偏远地方又是鞭长莫及,所以这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清楚。”埃塞尔沃夫公爵摇了摇头,“神魔间的战争对我们凡人而言太过遥远了,我们能做的,只能是保护好我们的人民。” “嗯……不论胜负如何,这个恶魔能够和图洛斯相抗衡,并让图洛斯的力量受到损害,显然这个恶魔的力量不容小觑。不过既然图洛斯和祂交过手了,还受到损耗,那么这个恶魔的状况应该也不会太好。作为新生的强大恶魔,祂的力量怎么也不可能能够比风暴之主还强吧?” 路易一边摇着折扇一边说道,虽然之前和阿诺德怄气时有些小孩子气,但他的分析能力确实很不错,对于局势往往有着非常清晰的判断。 “即使如此,那个恶魔的力量也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阿诺德看着埃塞尔沃夫公爵,余光注意到了他身后全副武装的骑士,“您能够确定他的行进路线吗?” “沃达哈拉城,首当其冲。”说道沃达哈拉城是,埃塞尔沃夫公爵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是一脸的自信,“诸位,我希望冷山领和斯诺伦领能够将力量借给我们诺斯维,我们三方集结主力军队,在沃达哈拉城布下阵势,有沃达哈拉城的防御力量,足以让我们和神魔一战,我相信,即使来的是一位恶魔大君,也必然会在沃达哈拉的铜墙铁壁前铩羽而归!” 对于埃塞尔沃夫公爵的这份自信,阿诺德和路易倒是毫不怀疑,毕竟沃达哈拉城可是先阻挡过帝国的三次阿斯卡征服战争,又在诺斯维的掌握下打退了阿斯卡联盟无数次的进攻,这世上,唯一攻破过这座坚实要塞的,就只有那位传奇的厄伦公爵。 甚至可以说,如果沃达哈拉城都无法阻挡这个恶魔的话,那么就没有凡人的力量能够阻挡祂了。 “我联系教会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点了点头,“虽然铁都灵总教会的援军不太可能指望得了,但我会尽量召集东部地区的神职者们,抵抗邪恶,保护人民,这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 “这可真是感激不尽。”听到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这话,埃塞尔沃夫公爵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甚至微微弯下腰,向大主教半鞠了一躬。 阿诺德看向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对方在路易表态之前说这话,显然他代表的不是斯诺伦领的立场,而是如他所说的,单单以大主教的立场作为联盟的见证者。 尽管这个见证者多少会偏袒泰姆士卡一些,可在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前,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回答的很果断。 “泰姆士卡愿意协助诺斯维。”在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发话后,路易也表态了,这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几乎可以算是路易的老师,这样的问题上,他其实没有别的选项。 虽然这会有一种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逼路易如此表态的感觉。 “费格拉夫亦然。”阿诺德很快也表态了,“不过,埃塞尔沃夫公爵阁下,我们费格拉夫十分愿意协助贵方抵抗邪恶,但既然是为了保卫人民,那么就根本无需什么联盟,在邪恶面前,所有人类都是同盟。” 埃塞尔沃夫公爵诧异的看了阿诺德一眼,他不相信阿诺德会不明白自己提出联盟的原因,不过如果对方是知道自己的目的而这样说的话,那么对方的想法就颇值得思虑了。 “确实,在这样的威胁面前,我们根本无需多此一举的结成同盟。但是,目前帝国面临的威胁远不止这一件事,北方白地人的威胁也相当可虑。在对待白地人的问题上,或许我们就不得不带一些立场了吧?所以,我也希望借这次合作的机会,让我们三方的联系更加紧密,以便应对日后的危机。” “需要密切到互相联姻的程度吗?”阿诺德的眼神沉了下来,在这个问题上,他不会对长辈有多少谦让。 “联姻是贵族的常态,不是吗?”埃塞尔沃夫公爵笑了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和蔼的看着自己的晚辈一般,“还是说,阿诺德公爵不喜欢诺斯维的女孩呢?” 阿诺德保持沉默,他虽然不打算对埃塞尔沃夫公爵退步,但也不想在这样的话上挑衅诺斯维家族。 “三位公爵阁下。”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忽然发声了,“现在看来,本次会盟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来自海上的恶魔的问题,这一点大家应该是没有异议。而联盟的事情,不过是次要。既然如此,为何不先确定解决恶魔的事情,稍后再议联盟之事呢?” 阿诺德和埃塞尔沃夫公爵都看向了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他这个提议很合理,也很公道,没人说得出不是来。 “大主教阁下说得不错。”埃塞尔沃夫公爵首先卖了本尼迪特克这个面子,毕竟对方这句话算是在帮他们诺斯维,“联盟的事情就放到明天再讨论如何?现在让我们先确定合作的事情。” 阿诺德和路易都没有异议。 这种军事事务,三位公爵都需要一些专业人士的建议,即使是早有准备的埃塞尔沃夫公爵也不例外。他身后站着的骑士向前迈了一步,金属面罩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诺斯维已经在沃达哈拉城部署了十万军队,沃达哈拉城法师团、雄狮骑士团、图克湾海军舰队也都已经集结完毕,集结在沃达哈拉城,奥术工匠们已经在日夜打造对抗恶魔的法导武器和盔甲,这场战争我们已经准备了半年多,一切军备物资都很充足。” 听到那名骑士报出“十万”这个数字的时候,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两方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庞大的军队数,大概也只有诺斯维可以集结起来吧,虽然这应该是诺斯维全力动员的结果,但还是相当的可怕了。 “我目前只能保证……”路易沉吟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大主教,“泰姆士卡出动的军队不会少于两万人。” 两万人当然不能让诺斯维满意,不过想到之前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承诺,埃塞尔沃夫公爵觉得这个数字还算可以接受。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阿诺德的身上。 第三十二章 教堂会盟(四) “首先我需要确定一件事情。”阿诺德扫了一眼路易,那个家伙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期待还是戏谑,让阿诺德很有些不舒服,“对付那样的敌人,单凭人数,有取胜的可能吗?” “诚然,对付这样一个达到了恶魔大君级别的家伙,一般的士兵和军队想要对祂造成足够的伤害是很困难,但如果有我们诺斯维的沃达哈拉城就不一样了,这座要塞足以容纳二十万人以上的军队,在沃达哈拉要塞和奥术工匠打造的武器帮助下,人数的积累将不再是单纯的数字堆积,而能够真正的转换为战斗力。”埃塞尔沃夫公爵说道,从他这殷勤的解释中可以看得出来,诺斯维对于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的援军非常急切。 “然而再坚固的要塞堡垒终究也不过是要塞堡垒而已,或许我们可以依仗沃达哈拉城击退敌人,但绝不可能消灭敌人——如果我们需要据城而守,又要如何去追击呢?”阿诺德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埃塞尔沃夫公爵的解释变得轻松,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必须要有消灭这个恶魔的手段,不然就算我们在沃达哈拉城下胜了一场,也不过在为日后的危险埋伏笔而已。” “可是,这样的任务又有谁能够……”埃塞尔沃夫公爵紧紧皱着眉头,眼睛有意无意的瞄着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我们又要从哪里找到这样的力量呢?凡人想要战胜一个恶魔大君级别的家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依照您的办法,单纯用我们战士的性命去堆积出胜利,那么这样的胜利其实和失败没有什么区别。”阿诺德摇了摇头,“死了几万乃至十几万的青壮,我们领地上的百姓又要靠谁去养活?更何况,即使我们可以用这种残酷的办法苟延残喘这一次,下一次又该怎么办,那个恶魔一旦卷土重来,我们难道还要用战士们的生命去对抗吗?” 埃塞尔沃夫公爵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明白您的意思,阿诺德公爵,这当然不是我们诺斯维希望看到的结果。但是,正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才会迫不得已用这样的手段。如果您有任何更好的办法,请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一直低垂着眼,默默听着阿诺德和埃塞尔沃夫公爵的对话。虽然他没有去看,但大主教也能够知道,这两位公爵的眼神一定一直在往自己身上瞄。 “只有诸神,才能消灭邪魔。”大主教缓缓的开口,低沉而庄严的声音响荡在教堂内,“如果能够证明真的有这样一个邪恶出现在人间界,那么应该能够请求到神明的帮助,仁慈的大天使绝不会坐视祂的信徒遭受邪恶的蹂躏。” “那么……”埃塞尔沃夫公爵盯着大主教,“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阁下,这件事能够拜托您吗?” 大主教低垂着双眼,连路易都看不见他的眼神。 “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情。” 埃塞尔沃夫公爵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阿诺德看着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点了点头,算是致意,“冷山领也会出动两万五千人支援沃达哈拉城,同时,我会率领鲜血十字骑士团全体骑士,亲自与邪恶作战。” 听到阿诺德说两万五千人的时候,埃塞尔沃夫公爵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倒是在阿诺德说出鲜血十字的名号时,他的眉头抖了抖。 “是吗?那可真是可靠啊,这样一来,汇集我们三家之力,又有鲜血十字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我相信我们有希望能够击退乃至消灭这个邪恶。” “有希望……吗?”奥兹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即使三家公爵拿出全力,也只能说有希望战胜,甚至这个希望中有几分安慰,都还不好说。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路易懒懒的拍了拍肩膀,好像坐着就让他很劳累了一般,“晚上我将设宴,请二位务必赏光。” 他说话的声音一点力气都没有,浑然没有诚意。 “那我就期待一下了,泰姆士卡的弗塔根美食。”埃塞尔沃夫公爵微笑着,说出的话语却好像别有深意一般。 阿诺德没说话,很干脆的站起来,带着泰特斯还有奥兹等人直接离开了教堂。 埃塞尔沃夫公爵倒是很正式的与路易道别了,只是路易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阿诺德离去的背影上。 空荡荡的教堂里只剩下了路易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 “老师。”盯着教堂的门,路易背对着大主教说道,“看起来,诺斯维和费格拉夫迟早会是我们的敌人啊。” “没错,但现在还不是,在没有变成敌人之前,我们依旧要将他们当做盟友对待。” “相较之下,老师,你觉得谁对我们的威胁更大。”路易没有理会大主教后面那句话,依旧说着自己的话。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目光盯在路易的背影上,眼神晦暗不明。 “费格拉夫。” 路易的嘴角掠起阴险的笑容。 “果然是我的老师啊,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阿诺德,我的表哥,从进入这座教堂开始,他就始终刻意和我们保持着距离。不论是挑衅,还是反驳,他都在显摆着与我们的对立,这一切都是为了和我们的决裂做铺垫,早晚有一天,我们泰姆士卡和费格拉夫间必然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没有说话,他对路易的判断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在担忧自己弟子的心态。 “我姐姐曾经去找过你,是吗?”路易忽然调转话题,侧过脸看着大主教。 “是的。”大主教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蜜雪莉雅小姐不想嫁给阿尔弗烈德阁下。” “哼,真是个蠢女人。”路易皱了皱鼻子,看起来他和姐姐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她有什么好嫌弃阿尔弗烈德,对于她而言,能够嫁给诺斯维的继承人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既然她不愿意,那么她也就只能接受更加糟糕的选择了。” 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诧异的看着路易。“您希望为她安排什么样的婚姻?” “让她嫁进冷山领。”路易的目光变得很冰冷,那眼神中几乎没有作为人的感情,“如果阿诺德想要有什么动作,那么也好从我愚蠢的姐姐那里得到消息不是吗?” “嫁进冷山领……”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重复着这句话,“那么,是嫁给谁呢?” 路易垂下眼神。 “阿诺德或许不会接受,不过无所谓,谁都可以就是那个韦伯斯特都可以,只要把她嫁进冷山领……” “这是没有用的,公爵大人。”大主教叹了口气,打断了路易,“一旦您做出这样的安排,就会引起阿诺德公爵的警惕。我们现在最主要的目标不是冷山领,请您不要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失去了理智。” 路易沉默了。 “那么,这件事就再考虑一段时间吧。” —————————————————— 阿诺德没有选择在弗塔根城内住下,而带着他的部队占据了陈聂靠近城墙一块废弃的居住区,作为临时的军营。 因为曾经在弗塔根领待过一段时日,阿诺德对这里也还算熟悉,选的地方虽然不算太舒适,但也还过得去。 安定下来,泰特斯立马就来找到阿诺德。 “公爵大人,需要我现在传信给狮心堡,请瑟琳娜小姐召集军队吗?” “召集军队,为什么?”阿诺德瞥了一眼泰特斯。 泰特斯怔了一下,阿诺德这个态度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您不是答应埃塞尔沃夫公爵,派遣两万五千人和鲜血十字骑士团去支援沃达哈拉城的吗?” 阿诺德叹了口气,似乎是对泰特斯愚蠢的问题感到无奈。 “我是这样说了,但现在商谈还没有完全结束,这只是一个初步的口头约定罢了。即使我们要出兵,也要和诺斯维方面确定时间,他们要让我们的援军进入领地,还需要很多准备,并不是仓促之间就可以决定下来的。” “但我们召集军队也要好些时间,更何况现在的季节,我担心要是召集的晚了,就赶不及那边的战斗了。” 泰特斯实诚的回答着实让阿诺德有些无语,这让阿诺德不由想起了方纳,如果是和方纳说这件事,那大概就不需要他解释那么多了吧。 “这一点不必担心,就像你说的,在寒冬召集军队时很困难的事情,我们没有必要为诺斯维做到这种程度。而且,埃塞尔沃夫公爵既然这个时候还能够离开东陲领,那就说明事情的紧急程度还没有到需要我们这般着急的程度。时间是有的,而我们面对的问题恰恰不是时间。” “那是什么?”泰特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打败那个恶魔的方法。”阿诺德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我不知道诺斯维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的,沃达哈拉城说到底也只是一座城池而已,那个恶魔就算攻不破他们的堡垒,难道不能够去他们其他的领地上吗?如果不能消灭那个恶魔,那么最后还是我们的失败,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是要找到一个可以杀死那个恶魔的方法。” “可是,这种方法……”泰特斯头疼起来,思考这种事情可完全不是他的强项。 “还有另外一件事让我担心。”虽然有些无奈泰特斯的简单头脑,可这样的人反而比较好控制,所以阿诺德也就和泰特斯多说了几句,“帝都那边也在召集我们,御前会议不容拒绝,两边的事情都很紧急,恐怕到时候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泰特斯想了想,也觉得相当棘手,一方面是白地人的入侵,另一方面又是恶魔的威胁,哪个都不好对付。 “这样吧。”思考了一会儿,阿诺德对泰特斯说道,“你立刻传令,让道格带着狮心堡剩下的半支鲜血十字来弗塔根领,到时候这半支鲜血十字就交给他,由他带领前往沃达哈拉城。” “道格吗?”泰特斯有些诧异,“半支鲜血十字交给他……这合适吗?” 阿诺德知道,泰特斯这是在质疑道格的能力,实际上阿诺德自己也清楚,就凭道格的本事,根本不能统领好半支鲜血十字骑士团。 “没关系,到沃达哈拉城后,就让他听从诺斯维的安排好了,反正也不指望他做什么事情,派他去说不定正合适。” “是、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第三十三章 废墟上的夜宴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不快,夜晚的宴会上,作为主人的路易仅仅露了一面,发表了一番致辞后便离开了。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做为简朴修行的神职者,自然也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场合,所以尽管这场宴会是由泰姆士卡主办的,但主人却几乎没有招待,不免显得极为没有诚意和礼貌。 当然,对于各怀鬼胎的费格拉夫、泰慕士卡和诺斯维来说,这点表面上的无礼是不足以动摇他们的。 宴会的地点放在了弗塔根城内原本一位富豪的宅邸上,当然,作为这座宅邸原主人的那位富豪现在自然是不在弗塔根领的。 自从弗塔根领的骚乱以来,本地的贵族和富商大多数已经离开了这里,加之泰姆士卡势力的大举进入,现在弗塔根领有资格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人物着实不多,大多数还是从白马城来的官僚。不过在路易公爵都不在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也不会怎么活跃。 费格拉夫的人和诺斯维的人各占据了宴会厅的一部分,形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圈子,这样对峙一般的氛围,更是将宴会的气氛变得极为沉闷。 不过,作为当家人,阿诺德和埃塞尔沃夫公爵自然不能如此冷淡,表面上,他们还是相当和谐的谈笑着,阿诺德也对长辈的埃塞尔沃夫公爵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弗塔根领的气候真令我惊讶,即使是靠着大海,沃达哈拉城现在也已经飘起了雪,而这里居然还是一副炎炎夏日的景象,如果不是亲身到这里来过,大概很难相信吧。” 埃塞尔沃夫公爵避开了公事,只是和阿诺德聊着一些见闻。 “我初次到这里时,也感到十分惊奇。”回想起那一趟逃亡路,阿诺德不禁又想起了莉莉,“也因为这样特异的气候,所以黑石峰才会有拉格瑞斯的传说吧。” “拉格瑞斯啊……”埃塞尔沃夫公爵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眼神深沉了几分,“那样的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了吧,如果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在身边,弗塔根领又怎么会有活人存在呢?” 阿诺德没有接话,看埃塞尔沃夫公爵的神情,他大致可以猜到对方是想到了诺斯维目前面临的那个威胁。 “不过话说回来,您对我的女儿真的无意吗?”马上转开话题,埃塞尔沃夫公爵的面孔上很快堆起了笑容,“虽然是我的长女,但年纪和您其实相差无几,所以您无需担心。而且,小女的相貌也很好,不是我自夸,我们诺斯维家的男人或许长得平淡无奇,但女孩们还是称得上美人的。” 说着,埃塞尔沃夫公爵大笑起来,不过阿诺德知道,对方这样看似豁达的表现,实际上还是在试探,试探自己对于盟约的态度。 “如我之前所说,我同意联盟,但并不同意联姻。”阿诺德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可态度却没有丝毫的退让,“现在我们费格拉夫的直系就只有我和两个妹妹,所以我并不希望再削弱和分割直系的继承权。” “哦,是吗?”埃塞尔沃夫公爵挑起了眉头,“可您那两位妹妹终究是要出嫁的,您要是担心继承问题的话,不正应该早日成婚,诞下继承人才好吗?” 埃塞尔沃夫公爵身后的盔甲骑士咳嗽了两声,公爵也随之停下了声音。虽然是长辈,但这么谈论另一个家族的继承问题确实不太合适。 阿诺德也顺着声音,看向了那名盔甲骑士,对方在宴会上还如此全副武装,倒着实引人注目。相应的,刚才的话题自然而然也就被有意的遗忘了。 “请问这位是?”阿诺德打量了盔甲骑士好一会儿,“无意冒犯,但这样的场合,如此的穿着是否过于拘谨了?” 埃塞尔沃夫公爵回头看了一眼那名骑士,露出了一抹高深的笑容。 “哦,您没听说过他吗?” 阿诺德皱着眉头,对方全身都罩在盔甲下面,连脸都看不到,他又如何知道这人是谁,就算听说过,也不可能判别得出来。 “我猜,阁下是狮子骑士吧?”站在阿诺德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泰特斯这时开口了,“据说狮子骑士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放下自己武器的人,哪怕是在沐浴时,剑也一定会放在手边,阁下如此严谨的作风,我只能想到雄狮骑士团的大团长狮子骑士了。” 阿诺德有些讶异的看着那名穿着全身盔甲的骑士,狮子骑士这个名号他是听说过的,那指的不是某一个人,还是特定的一个名号,所有担任了雄狮骑士团大团长职位的人,都会继承这个名号。不过他对狮子骑士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至少泰特斯刚才所说的那些逸闻,他就从来没听说过。 盔甲骑士没有说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似乎不关心对自己褒贬。 这让泰特斯颇有些尴尬,对方的态度似乎是没有和他交谈的打算。 “咳,话说回来,我有一件事想要问您。”埃塞尔沃夫公爵公爵咳嗽了一声,对于自己手下的态度,他也稍稍有些头痛,“作为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人,我自然比你们年轻人更加关心晚辈的婚事,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您不愿意联姻的原因,是否是因为您……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阿诺德看着埃塞尔沃夫公爵的面孔,因为实在宴会上,这位公爵必不可免的喝了一些酒,因而脸色多少有些红润,也掩饰了几分他的老态。 “虽然您这么问了,但这个问题我实在不好回答。”他稍稍低了低头,隐藏着自己的眼神,“我不希望让妹妹因为政治联姻而丧失自己人生的幸福,我个人同样如此,在婚姻中女性都是弱势而没有选择权利的一方,我不希望那样的悲哀发生在我妹妹身上,自然也不希望将这样的悲剧强加在别人身上。” “可您带了您的堂姐马蒂尔德小姐来啊。”埃塞尔沃夫公爵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的话稍稍有些揶揄的意味。 “就如我之前所说……”阿诺德撇过脸,望向另外的方向,“我只是带她来见识一下弗塔根领的景致的。” “嗯,弗塔根领的独特景致确实值得好好欣赏一番。”埃塞尔沃夫公爵重重的点了点头,动作有些滑稽,但也掩饰了这番虚言假意的尴尬。 “您看起来有些醉意了。”阿诺德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段谈话,“请恕我先告辞。” “嗯,我是有些醉了。”埃塞尔沃夫公爵也站起身,让盔甲骑士搀扶自己,“那么,明天再见了,阿诺德公爵阁下。” “明天再见了,埃塞尔沃夫公爵阁下。”阿诺德目送着对方远去,在原地站立了许久。 “这位公爵……”泰特斯皱着眉头,扭曲着腮帮子,好像牙疼的样子,“到也真是……随便啊。” “但也把自己掩饰得很好。”阿诺德转过身,“他没有醉,甚至比我还清醒,但他很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该‘醉’。” “不愧是诺斯维……吗?”泰特斯叹了口气,“您也要回去了吗?” “嗯,这宴会实在太过无聊,我打算先回去休息一下,让我们的人收敛点,我不希望明天看到我的手下都是一帮醉鬼。” “请您放心。” 君臣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宴会厅的门口。 “可以和您聊聊吗?”一个人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阿诺德表弟。” 阿诺德停下了脚步。 “你先去吧,泰特斯。” 泰特斯打量了一番那位贵族小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了什么。 “唔——是,我先告退了,公爵大人。” 泰特斯离开后,阿诺德继续往前走着。 “您想和我谈什么,蜜雪莉雅表姐?” 蜜雪莉雅跟在阿诺德身后,两个人走到没什么人的阳台上。夜晚凉爽的风拂在面庞上,让喝了酒的蜜雪莉雅稍稍静下心来。 “听说您很反对联姻的事情?” 阿诺德背对着蜜雪莉雅,但眼角的余光却悄悄打量着身后。 “您是有所不满吗?确实,如果联姻的事关系到您的婚姻,如果这对您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的话,那么请容许我向您道歉。” 蜜雪莉雅冷静的看着阿诺德的背影,从对方的话语里她可没有听出任何道歉的诚意来。 “您不必向我道歉了,反正也没有那个必要。”蜜雪莉雅走上前两步,和阿诺德并排倚着栏杆,“我也不喜欢这个联姻。” “是吗?”阿诺德点点头,然后就没有说什么了。 蜜雪莉雅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想嫁给阿尔弗烈德先生,虽然人们都说他很优秀,但是他的年纪太大了一些,比我大十多岁,我当然不想接受这样的婚姻。原本我想的是来摆脱您,请您拒绝这个联姻,这样我也可以避免嫁到东陲领去了,不过没想到,我还没来拜托您,您就反对了,简直像是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一般。” 阿诺德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聆听着蜜雪莉雅的诉说。 “我们虽然是表姐弟,但从来没有见过面,我甚至都没有姑姑的印象,说是亲戚,但其实没有多少亲戚的情分,所以我之前真的很担心,拜托您这样的事情究竟能不能成功。” 蜜雪莉雅转过身,非常郑重的看着阿诺德。 “不论您是出于何种想法而做出这样决定的,我都要向您道谢,谢谢你,阿诺德表弟。” 阿诺德看着蜜雪莉雅,眼睛中没有波澜。 “您不必向我道谢,我不知道您的心愿,也没有主动帮助您的想法,所以说不上为您做了什么。拒绝联姻,也是出于我自己利益的考虑,我已经指定我的两个妹妹为冷山公爵的继承人,所以自然不希望这个继承权被其他家族获得,这么说或许有些冷酷,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大概我也不会反对这个联姻吧。” “是吗?是啊——”蜜雪莉雅笑了一声,然后侧过身,又重新将身体倚在栏杆上,“确实,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婚姻必不可免要掺杂如政治的因素吧,其实我又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呢?说不定,嫁给那位阿尔弗烈德先生才是我最好的选择吧。” 蜜雪莉雅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中流露出一瞬的悲怆。 阿诺德都不由有些被她的这个笑容吸引了。 第三十四章 蜜雪莉雅 “您有心仪的对象了吗?”阿诺德突兀的问道。 似乎是被阿诺德的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蜜雪莉雅的脸孔不由红了一下,然后便拉下脸来。“阿诺德表弟,我觉得这可不是能够随便开玩笑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没有吗?那么请恕我失礼。”阿诺德微微低头致歉,但表情没有变化,“我以为,您不愿意嫁给阿尔弗烈德先生会是已经有了心上人的缘故。” 这个话题似乎令蜜雪莉雅很不开心,她皱着眉头,冷冰冰的盯着阿诺德。 “我可以这样认为吗——您会这么说,是因为您的妹妹有心上人,所以不愿意嫁给路易,然后您就把这样的理由联想我的身上。” “如果这个话题令您不快的话,请允许我向您道歉。”见蜜雪莉雅真的有些动怒了,阿诺德很果断的向对方致歉,“不过,也请您不要随意猜测我妹妹的事,那同样十分失礼。” “确实,非常抱歉。”蜜雪莉雅随口道歉,“不过仔细想想,我们的立场似乎十分相近,至少我们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联姻安排,不是吗?” “没错,如果您有什么这方面的意见,我可以代为向路易转达,当然,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不会提到您的名字。” “嗯……”蜜雪莉雅沉默了起来,眼神时不时从阿诺德身上扫过,虽然表面上还算沉稳,但内心里应该是十分意动的。 “今天我也和埃塞尔沃夫公爵交流过了,那位公爵是相当豁达开朗的人,想必他能够接受您的请求,所以请不要顾虑太多。”见蜜雪莉雅有所意动,阿诺德便进一步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蜜雪莉雅苦笑了一声,“即使推却了这一回,难道我将来还能一直躲得过去不成?毕竟,女人总是要嫁人的。” “这都看您的意思,我非常愿意帮助您,但却没有办法为您出主意。如果您想到什么要我帮忙的事情,请尽管来找我。” “那真是感激不尽,阿诺德表弟。”蜜雪莉雅叹了口气。 “不用客气。”阿诺德谦逊的说道,然后便准备离开。 “请稍等一下!”蜜雪莉雅突然叫住了阿诺德,“还有件事……可能我需要告诉您。” 阿诺德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位表姐。 “您请说。” “这件事情……”蜜雪莉雅吸了口气,尽力把犹豫的神情隐藏起来,“我本不该对您说的,但您的好意我必须报答,所以……这件事您听我说完之后,还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告诉您的。” 阿诺德怔了怔,见对方如此认真,他也不动声色察看了一遍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人能够听得见他们的对话后,阿诺德才对蜜雪莉雅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说了。 “路易……我弟弟的个性很不好,这一点想必您也知道了吧。他似乎和您相当的合不来,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我听说,这次您拒绝联姻的提议让他非常的不开心,为了对付您的阻挠,他已经准备让泰格曼姑父以父亲的名义,来干涉您两位妹妹的婚事决定。” 阿诺德顿时握紧了拳头。 “是吗……果然是路易会用的手段啊。” 阿诺德的表情让蜜雪莉雅有些看不懂,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愤怒的表情,还是得意的表情,五官的位置叫蜜雪莉雅感到很别扭,但要具体去形容,她又说不上来。 蜜雪莉雅不由的对阿诺德这个人感到了一许害怕,从这位表弟身上散发出来的位置的情绪,令蜜雪莉雅感到了深深的畏惧。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情报,请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是你告诉我的。”阿诺德转过身,那个蹒跚的背影,就好像是黑夜中跛行的怪物,缓慢的脚步每一下,都会带着恐惧逼近受害人。 蜜雪莉雅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告诉阿诺德这件事是否是正确的了。 ———————————————————— “那么,今天要讨论什么呢?” 第二天会议再度召开时,路易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似乎没有休息好,他连眼睛都只是半睁着,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另两位公爵身上。 “三家共同守卫沃达哈拉城这件事,我想应该没有问题了,虽然还有具体的细节需要讨论,但那些可以交给我们的事务官们。”埃塞尔沃夫公爵没有在意路易那失礼的状态,保持着自己的严肃说道,“我认为,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御前会议的问题吗?”阿诺德很快就想到了埃塞尔沃夫公爵指的是什么。 “没错。”埃塞尔沃夫公爵用力的点了点头,“虽然这种情况下皇室没有太多的理由阻挠,但他们一定不会高兴看到这样的关键时刻,事关帝国安危的决战我们三家公爵领会缺席。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应付一下比较好。” “如何应付呢?从帝都到白马城,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而到狮心堡和沃达哈拉城所花费的时间就更不用说了,我们现在通知帝都那边,恐怕还等不及他们传来回信,和白地人的决战就已经开打了。” “是的,所以我们应该直接派人去帝都。不是一介信使,而是真正能够代表我们三方立场的人。” “那么,这样的人……”阿诺德瞥了一眼路易,“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呢?” 埃塞尔沃夫公爵也顺着阿诺德的眼神瞄了一下路易,从会议开始之后,这位斯诺伦公爵就一直兴致缺缺,半闭着眼睛好像没睡醒的样子,以至于会议开始到现在,几乎都是阿诺德和埃塞尔沃夫公爵两个人在说。 “我们三人中必须有一个人去帝都,这样才有足够的资格代表诺斯维、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其余两家可以派出足够份量的人物共同前去,这样一来,只要我们保持共同进退、立场一致,那么帝都那边也不会有什么话可说。” 阿诺德想了想,点头认同了埃塞尔沃夫公爵的提议。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谁去?” 教堂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个问题,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不去。” 路易打了个哈欠,他现在的姿态和往常完全是南辕北辙,将贵族的优雅与矜持全然置之脑后,而他这么表现的原因,阿诺德和埃塞尔沃夫公爵也很容易才出来,显然,路易是不想掺和进这事里。 毕竟,泰姆士卡是斯铎皇室的分支后裔,哪怕后来与皇室产生了嫌隙,但他们也不会愿意将关系弄得太僵。 阿诺德看了埃塞尔沃夫公爵一眼,他现在有些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昨天晚上就已经商议过今天的会议内容了,毕竟路易的表现,太过先知先觉了一点。 “埃塞尔沃夫公爵阁下要坐镇沃达哈拉城,自然是不能轻易离开的。”想到诺斯维的八面玲珑,阿诺德也明白自己这是逃不过的,“既然路易不想去,那么就我去帝都吧。” 埃塞尔沃夫公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倒是路易,怪异的瞥了阿诺德一眼,像是在得意的嘲笑。 “那么,泰姆士卡和诺斯维又将派谁和我一同前往呢?”阿诺德接着问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不足以代表泰姆士卡和诺斯维的立场,你们需要挑选出合适的人选才行。” “嗯,确实,人选应该慎重考虑。胡安是我的亲弟弟,身份上足够份量代表诺斯维的立场,另外,您也和他认识,和他一起去的话,对您而言也多少好一些吧。” 这个人选阿诺德大致可以猜到,诺斯维获封东陲领至今不过两代,不像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那样有大量不亲近的旁支。他们的直系人数反而要比泰姆士卡和费格拉夫多,但家族人数却有限,所以拥有足够身份代表诺斯维立场,同时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中又显得不是那么必要的人物,就只有那位沃达哈拉主教胡安了。 “那么泰姆士卡呢?”阿诺德看向了路易,比起好猜测的诺斯维,泰姆士卡会派出谁阿诺德就捉摸不透了。和阿诺德家的情况差不多,自从两年前白马城的动乱以来,泰姆士卡的直系人数就凋敝了不少,除了路易本人,就只有他的亲姐姐蜜雪莉雅了。当然,还要包括他们两人的母亲维拉妮卡夫人,不过那位夫人毕竟已经年过五旬,阿诺德不觉得路易会让自己的母亲去承受这番漫长的颠簸旅途。 埃塞尔沃夫公爵也有些好奇的看向路易,同阿诺德一样,他也猜不太透泰姆士卡会派遣谁去帝都。 “蜜雪莉雅如何?”路易伸了伸懒腰,稍微坐的端正了一些,“昨晚您不是和她聊得很开心吗?想必你们一定相当合得来,让她和您同行的话,路上大概也不至于会寂寞吧。” 阿诺德皱起眉头,虽然不是太担心,但路易透露出的消息多少还是让阿诺德有些不舒服。 “对于您的选择,我是没有意见的,但我希望您不要误解什么。”阿诺德盯着路易,似乎是想从对方懒懒的表情中察看出什么来,“我也无意和您解释些什么,所以还是请您不要多想为好。” “是吗?”路易恹恹的答了一声,眼睛甚至都没有看着阿诺德。 “咳——”埃塞尔沃夫公爵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路易和阿诺德之间微妙的对峙,“关于这件事,我不得不提另外一件事,阿诺德公爵阁下。” “您请说。”阿诺德眉头紧皱,心中大致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我们现在所考虑的能够代表家族立场的人物,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很好地解决,如果我们三家如之前提议的那样互相结成姻亲,那么彼此作为亲戚,多少也就有了代表的立场,进退自然也就一致了。如此,帝都那边也不可能指责些什么,所以……”埃塞尔沃夫公爵顿了顿,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能请您再考虑一番吗?” “我拒绝。”阿诺德没有多想一秒钟,断然回绝。 即使是埃塞尔沃夫公爵,这会儿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 第三十五章 路易的利用 “即使如此,您也不愿意接受吗?这对费格拉夫而言并不是有害的事情,您为什么如此固执呢?”埃塞尔沃夫公爵摇头叹气,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愤懑,“您如果真的关心两位妹妹,那么应该为她们找一个好的归宿才是,我想不通,您为什么会拒绝我们的提议,难道在您看来,泰姆士卡和诺斯维这两个姓氏就如此配不上您的妹妹吗?”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埃塞尔沃夫公爵阁下,这一点无论您问我多少遍,我的回答都会是如此。”阿诺德的坚决没有丝毫的动摇,几近于顽固的他直接顶撞着老公爵,“在你们看来,或许这样决定婚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这是从古至今的惯例。但我不会接受这种理由,如果单单是按照过去那些老人定下的规矩一成不变的办事,那又要我们做什么?这个世界不会改变,就和日出日落一样,这一切不过是毫无意义的重复和再现罢了。我相信,我们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有区别于其他个体的自我和个性,这难道不值得尊重吗?所以,我坚决不会让我的妹妹牺牲于这中他人意志的安排,她们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这是我的决意,没人能够改变。” 阿诺德斩钉截铁的话回荡在教堂的大厅里,泰特斯和奥兹这些来自冷山领的人已经目瞪口呆,万分惊讶的看着他们的公爵,而路易这些相对无关的人,也不免有些侧目,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审视阿诺德。 “没人能够改变您的这一决定吗?”路易的眼神终于变得认真起来,“您的父亲泰格曼大人也不行吗?” “就如同我不会去扭曲我妹妹的意志一眼。”阿诺德睥睨着路易,“我父亲也不能扭曲我的意志。” “真是叫人敬佩的决心啊——”路易忽然鼓起掌来,大声称赞着阿诺德,“阿诺德表兄,我现在对您可是由衷的敬佩,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仅凭这番话语,我认为我可以接受您的理由。” 埃塞尔沃夫公爵眉头一缩,如果路易也表示让步的话,那么联姻的事情恐怕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不过,也如您刚才所说,如果是本人的意愿,那么您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吧?” 阿诺德继续斜视着路易,他是个习惯说谎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说什么样的慌也不在乎,而且他深刻的知道,路易和他本质上是同类人,因而当路易这么说的时候,他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您和我的妹妹没有见过吧?” “确实,不过我们是表兄妹嘛,不介意的话,可以允许我邀请她们来白马城小住一阵子吗?就当是……来姑姑童年生活的地方游玩一番,如何?” 阿诺德撇了撇嘴角,这个提议他确实不好回绝。 “您要邀请的对象是瑟琳娜和伊莎贝拉,那是您的和她们的事情,不论您是否邀请,又或是他们是否接受,这都无需我的同意。” “这样啊。”路易耸了耸肩,“那我们稍后再谈这件事吧,先让我们吧眼下的问题解决好。” 说着,他看向了身后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 “如果您担心蜜雪莉雅不足以代表泰姆士卡的立场的话,那么,再加一个人选好了。” 阿诺德和埃塞尔沃夫公爵也顺势看向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他们不觉得路易会让大主教随同前行,从许多方面来说,斯诺伦领都离不开他。 “夏普,他和蜜雪莉雅一块儿去帝都,这样可以了吧?” 路易平淡的话语让阿诺德和埃塞尔沃夫公爵都怔住了。 夏普,路易和蜜雪莉雅同父异母的哥哥,换句话说,就是先代斯诺伦公爵的私生子。两年前先代公爵和长子同时暴毙,罗塔伯爵冈瑟就一度支持这位私生子,想要通过让夏普这个傀儡继承公爵的方法,使自己能够间接掌控斯诺伦领。只不过,最后因为公爵夫人维拉妮卡强硬的封锁消息,在公爵和继承人暴毙的情报传出白马城前,抢先把大多数封臣召集到了白马城,控制住了局面,直接扶立路易继承公爵,才没给冈瑟机会。 所以,对路易而言,夏普绝对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威胁度丝毫不小于刚刚被他消灭的罗塔伯爵冈瑟。这些年来,路易一直把夏普软禁于白马城,连城门都不让这个异母兄长出,而现在他居然让这个夏普代表泰姆士卡前往帝都,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不过本尼迪特克大主教表现得很平静,只是点点头,丝毫没有质疑自家公爵的决定。 阿诺德顿时明白了,这是路易早就做好的打算。 “哦,这可真是叫人意外。”埃塞尔沃夫公爵以手支腮,饶有兴致的看着路易,“我就把这当做是泰姆士卡的诚意好了,关于这个人选,我没有异议。” “那么就这样吧,帝都那边就摆脱您了,阿诺德表兄。”路易轻笑着,脸上满是不在乎的表情,“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帝都那些人又能够拿我们怎么样呢?他们现在完全是自顾不暇,是他们要求我们才对嘛。” 阿诺德瞥了路易一眼,这话路易说起来当然轻松,毕竟要去帝都的人可不是他。 “那么我离开之后,支援沃达哈拉城的事情就由约翰·方纳勋爵负责,我会写信给他,让他配合你们的行动。”阿诺德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准备明天就出发,后续的具体事宜请和我的部下讨论吧。” 阿诺德转过头,对奥兹招了招手。 奥兹一怔,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严肃的走上前。 “这是奥兹·皮尔德诺尔骑士,鲜血十字骑士团的成员,我和父亲都看好的骑士,相关事务你们可以和他商量。” 埃塞尔沃夫公爵和路易都诧异的看着奥兹,显然,他们没想到阿诺德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这样一个年轻骑士来办。 “是嘛……奥兹·皮尔德诺尔骑士,看来这个名字很值得我们记住了。”埃塞尔沃夫公爵打量着奥兹,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老实说,我还以为您会将这事交给莱斯利勋爵办呢。” “泰特斯将随我一同前往帝都,我身边需要一位得力的将领,眼下方纳必须在狮心堡辅佐瑟琳娜,泰特斯必须随我远行,所以就需要让其他人来承担这些重担了。” 阿诺德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表现得相当老练,埃塞尔沃夫公爵也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 “明白了,那么就先祝您一路顺风了。”埃塞尔沃夫公爵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的会议,“我们彼此都是忙碌的人,也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既然阿诺德公爵阁下提出了这个方法,那么接下来我们诺斯维这边也把商谈事宜交给手下人来办吧。”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路易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那我也这样办好了。” 联盟的意向已经达成,接下来的事情也无需公爵亲自来做,尤其是对埃塞尔沃夫公爵来说,沃达哈拉城等着他去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把时间和精力消耗在其他事务上,接下来的战争就会少一分准备。 结束了会议之后,三位公爵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就如同阿诺德带着半支鲜血十字来一样,埃塞尔沃夫公爵和路易同样带了不少的人马,为了保证公爵的安全,他们住所周围都是被士兵层层包裹,一般来说,除非是三家在这里直接翻脸动手,不然他们的安全应该是绝对有保证的。 而当阿诺德穿过重重的军营,准备回到自己的下榻处时,斯诺伦领的人却找了过来。 接受了对方的邀请,阿诺德重新回到了教堂。 “老实说,我有些好奇。”阿诺德看着教堂中央端详着圣象的路易,余光则在寻找着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身影,“路易,你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子偷偷摸摸的和我见面呢?我原以为,你会和诺斯维走得更近一些。” “埃塞尔沃夫公爵和我们年纪差太多了,与他,共同话语还是少了些。”路易转过身,嘴角依旧挂着轻佻的笑容,不算带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阿诺德,“其实对我们而言,哪里有什么对个人的好感,一切不过是利益在摆布而已。我可以和你联手放逐泰格曼姑父,也可以去帮助诺斯维抵抗恶魔,这只不过是因为对我们泰姆士卡有利,所以我才这么去做罢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甚至可以把蜜雪莉雅嫁给你。” “如果这么做对你有利的话,对吗?”阿诺德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路易。 “没错。”路易耸了耸肩,“没有突如其来的好意,也没有不必要的恶意,我只是希望……你帮我一个忙而已,对我们而言都有利的一个忙。” 阿诺德盯着路易,没有回答,教堂中保持了一分钟的沉默。 “杀死夏普,对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路易嘴角的笑容又往上翘了一些,“你只要把这件事做得干净就行,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与那个笨蛋的死有任何关系的。” “甚至要是你领内的封臣诘问起来,还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阿诺德轻轻哼了一声,对路易的手段似乎有些不屑,“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拿这个当做进攻冷山领的借口。” “不,没那个必要,泰格曼姑父在我手上,我还需要弄得那么麻烦吗?” 阿诺德又沉默了。 “那么,我的利益又在哪里呢?” “蜜雪莉雅可以嫁给你,如果你喜欢的话。另外,你拒绝联姻的事情我也可以支持,这样诺斯维那边就没有办法继续坚持这个要求了。” “在我看来,有些不够。” “哦,得了吧,阿诺德表兄,我请你做的不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家毕竟是亲戚,没必要那么斤斤计较。更何况,就算我愿意给更高的报酬,你就能够安心接受吗?” “我从没说过我喜欢蜜雪莉雅,她只是我昨天才第一次见见面的表姐罢了,而联姻的条件也不是非要你支持不可,埃塞尔沃夫公爵并没有要坚持的意思。所以,你拿出来的报酬实际上不过是口头支票而已,我凭什么接受这样的条件呢?” “那么……”路易收敛起了笑容,眼神危险的狭促了起来,“你要什么样的回报呢?” 第三十六章 前往帝都的道路(一) 阿诺德抿着嘴唇,低眉思考着,他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如果您想要实际一些的利益……”路易摊了摊手,状似无奈的说道,“那么,弗塔根领的利益分配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密约,我可以让渡一部分份额给冷山领。当然,您最好不要狮子大开口,我不会为了夏普那种蠢货付出太多的报酬。” “密约吗?但这样一来,岂不是会留下把柄?”阿诺德保持着谨慎,为了避免上路易的当,他宁可去怀疑每一件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份密约的存在,那就很容易会怀疑到夏普的死吧。” “怎么可能。”路易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首先,我是绝对不会承认密约的,要是这东西被抖露出来,斯诺伦领绝对不会承认上面的一个字。再者,斯诺伦领和冷山领一直以来都关系密切,有很多合作的地方,这东西不一定会牵连到夏普身上。” “是吗?”阿诺德对路易的自信不太以为然,但也没有提醒的意思,“这个条件我先保留,如果到时候没有出现意外的话,那么等我从帝都回来后我们就可以签订这份密约。当然,如果我想到了别的条件,那时候还可以再商量。” “没有问题。”路易笑着,看上去很有诚意,“那么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哦,阿诺德表兄。” 阿诺德深深的看了眼路易,然后头也不回的从教堂离开。 ———————————————————————— “路易急着除掉夏普,这件事怎么看都很可疑,或许是有什么变故让路易感到夏普对自己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威胁,所以他不得不借我之手去解决夏普。” 弥漫着黑色雾气的房间中,阿诺德一边踱着步,一边对雾气中央的魔力水晶说道。 “不一定,他的目标也可能是你,我愚蠢的哥哥。”魔力水晶中传出来瑟琳娜的声音,“夏普可能只是一个诱饵,目的是嫁祸到你身上,如果你真的杀死了夏普,那么泰姆士卡就获得了完全合理的战争借口。” “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阿诺德沉吟着,无意识的咬着指甲,“但我觉得不太可能,现在由于诺斯维面对的问题,泰姆士卡也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沃达哈拉城方面,他们没有余力来展开一场对冷山领的战争,而且,即使他们不顾诺斯维,从军队的战斗力上来考虑,斯诺伦人也很难是冷山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回是他们要主动进攻。所以,我觉得路易的目标是我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姑且去掉这个可能性,你觉得会是什么使得路易急着要除掉夏普呢?” 阿诺德紧皱眉头,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天了,依旧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 “现在路易在斯诺伦领的地位应该是稳固的,潜在的反对派罗塔伯爵冈瑟也已经被他消灭了,他没道理会有这种程度的危机感。还是说,他仅仅只是为了报两年前的仇,才想要借机杀掉夏普呢?” 在房间里自顾自的踱步和自言自语,即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瑟琳娜也可以感受到哥哥的焦躁。 “以路易那个人的性格来看,不是没有可能的。你不是说过吗?那个家伙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哪怕是第一眼看到他,都会得出这样的印象——气量狭小、刻薄、自以为是,这样的性格,会翻旧账报旧仇,这也不值得奇怪吧。” “性格吗……”阿诺德回想路易这两天的表现,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 “但仅仅这样考虑的话实在是让人不安。”阿诺德还是不放心,“哪怕只是为了报仇,他特意选择让我帮忙也一定是有所用意的,不然他大可以选择其他更加稳妥和悄无声息的办法来解决夏普,何必一定要和冷山领扯上关系呢?” “或许斯诺伦领和冷山领一样,也不安稳。” “嗯?”瑟琳娜突然冒出来的话让阿诺德隐约想到了什么,“你是说,路易也在担忧手下封臣的问题,所以才想拉我趟这趟浑水,好转移领内的矛盾?” 阿诺德很快想到了赫尔卡西伯爵那些人,路易和他年纪差不多,领地上的年长封臣总是喜欢对年幼主君指手画脚,依仗着资历来插手主君的决策,而主君最厌恨的就是这样的人,但又往往拿他们没有办法。所以,为了对付这些家伙,阿诺德和路易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在既不彻底引爆矛盾,又不让对方掌握局势的控制这一前提下,想方设法的除掉这些自己的反对派。 路易解决了罗塔伯爵冈瑟,虽然时机选的不错,在领内封臣刚刚结束对峙、无法提供支援的情况下,迅猛的把罗塔伯爵完全消灭,但他的手段却有些过分了,除了冈瑟的儿子安德鲁,弗格斯家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或许从路易的角度来看,这样报复当初对他举起叛旗的弗格斯家族能够使他感到复仇的愉悦,但对其他封臣而言,可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泰格曼不也是这样,因为处决了伊夫林家族,引得冷山领的封臣人心惶惶,最后才招致了被放逐的下场。 而路易很可能就是感受到了这样的危险,为了避免遭受姑父那样的厄运,他打算前先动手,除掉对自己最有威胁的夏普,来保证自己地位的完全稳固。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阿诺德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将空气从胸腔中压出。 “缺失情报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啊。”他紧皱着眉头,虽然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可阿诺德还是没有轻松下来,“现实诺斯维,然后又是泰姆士卡,我们对于他们那边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实在太少了,必须想一个办法,保证我们能够了解他们那边的大致状况,这样才不至于在和这两个家族的博弈中失去先机。” “你说的很轻松,可如果真要做的话,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瑟琳娜很快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而且,比起考虑这种事情,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应付帝都那边的局面吧,我天真的哥哥。” 帝都啊…… 阿诺德的心情越发沉重,压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那就是冷山公爵这个看似尊荣的头衔所附加的枷锁。 “即使我明天就出发,到帝都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在路上我有的是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愿如此吧。”瑟琳娜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敷衍,“不过,你要和泰姆士卡家的那个女孩一起上路?” 阿诺德不由愣了一下,要和蜜雪莉雅一起去帝都的事情他只是和瑟琳娜随口提了一下,没想到她居然记得如此仔细。 “嗯……怎么了吗?”阿诺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和平常一样,虽然他没什么好心虚的,但在妹妹的质问下他还是莫名的感到心虚。 “从我这边收到的报告来看,你好像和我们那位表姐见过一次面,而且还聊得挺开心的?” 阿诺德感到自己的后背正不断的躺着汗水,他感到无比的好奇,不仅是路易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连远在狮心堡的瑟琳娜都会知道,难道他的隐私就如此的不安全吗? “这个……毕竟是亲戚……” “路易也是亲戚。”瑟琳娜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打断了阿诺德,“你和他似乎总是聊得不怎么开心。” 阿诺德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差不多已经放弃了。 “好吧,和她是比较投的来。不过,我这边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是担心以后背着我在外面干什么的时候被我发现吗?” “我可从来没有背着你在外面干过什么。” “是吗,那莉莉的事情呢?” 阿诺德顿时就不敢还口了。 “真是恶心哪,我窝囊的哥哥。”瑟琳娜的语气略带嫌弃,“看来我派莉莉监视你的决定是对的。” “啊?”阿诺德一怔,不由转身四顾房间,“莉莉一直在监视我?” “没错,你也知道,莉莉是通过我的灵魂完成补完的,所以一定程度上我和她是心灵共通,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阿诺德咬了咬牙,他原以为当初莉莉离开自己身边时有别的原因,没想到是转入暗中在监视自己。 “那么,她现在也在这里?” “没错,自从你离开冷山领她就跟在你身边了。” “我离开冷山领?”阿诺德又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你是派她……帮我?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不就没办法发现你在外面的实际表现了吗?” 阿诺德无力反驳。 “总之,你要前往帝都的话,身边必须要有可以依靠的人。泰特斯虽然勇猛,但头脑不够灵活,鲜血十字的目标则太大,而且人越多就越不能委托以隐秘的事情。莉莉就不同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只有保持足够的小心,她可以帮你做到很多事情。” “那她现在在哪里?”阿诺德眼角的余光仍旧在扫视房间内,谨慎的盯着每一个角落,似乎莉莉就藏在那里一样。 “你想见她?” “没错。” “那么等晚上吧,你知道的,夜魔这种生物,最擅长的……” “就是‘夜袭’。” 第三十七章 通往帝都的道路(二) 作为赛罗迪布帝国的首都,帝都铁都灵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它应获得的尊荣。自从第二纪元304年皇室和领主们签订《雾堡宪章》以来,这座都城就已经失去了它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性,公爵们进入这座城市时不再是临深履薄、小心翼翼的模样,而是带着他们的高傲,以同皇帝平起平坐的姿态走入这座帝都的。 御前会议,原本是赫努特大帝用来强迫领主们觐见和朝贡的手段,而在雾堡宪章签订后,这个会议就变成了公爵们向皇帝耀武扬威,强迫帝国对公爵领低头的耻辱会议。到了现在,更是变成了皇帝低声下气向公爵们乞求援助的手段。 在赫努特大帝时代,御前会议都是在皇宫的斯克拉斯大厅,不过《雾堡宪章》签订后,就转移到了巴费佩会议厅。 斯克拉斯大厅是典型的觐见大厅,皇帝高坐在王座上,而前来觐见的公爵则要在台阶前向皇帝毕恭毕敬的行礼,完全的将尊卑分明开来。而巴费佩会议厅则是圆桌会议厅,不论是皇帝还是公爵,都会同样的坐在圆桌边,皇帝没办法体现自己作为君主的地位,不得不居于平等的地位,和公爵们讨价还价。 现在,巴费佩会议厅中的七张座椅中,已经有三张迎来了主人。 “陛下又没法来主持会议吗?” 坐在主位右手边第一张座位上的黑水领公爵沃拉斯顿·克尔凯郭尔有些不耐烦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脸上的不满情绪已经毫不掩饰。 这位公爵年过四旬,身材高瘦,或许是因为年轻时在乡下的劳作,他的肤色偏黑,有着明显常年承受日晒的痕迹。因为这样的特点,乍看上去这位公爵和一般的农夫好像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脸上的疤痕,却时刻提醒着他的对手,这位公爵是怎样狠毒的人物。 “咳咳,沃拉斯顿阁下,非常抱歉父皇不能亲自主持会议,实在是因为最近政务繁重,使得父皇过于操劳,不得不静养一阵子。” 代替皇帝哈罗德三世主持会议的弗朗西斯科皇子歉然的回答道,自从十天前哈罗德三世突然病倒,政务基本上就由几位皇子分别承担,而第三皇子弗朗西斯科担负的,就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御前会议事务。 “提亚马特领已经没有等待他静养的时间了。” 沃拉斯顿公爵的右手边,不久前刚刚从父亲斯克利普斯六世手中接过公爵之位的提亚马特公爵斯克利普斯七世沉着脸,闷声说了一句。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话语中的牢骚意味却相当明显了。 “斯克利普斯公爵阁下,请您不必忧心。” 斯克利普斯七世的正对面,坐在主位上的弗朗西斯科皇子左手边第二张座椅,沃利瓦公爵赫士列特·沃达出声劝慰道。这位公爵相貌堂堂,虽然和沃拉斯顿公爵是同样的年纪,但散发着温文尔雅的学者气息的赫士列特公爵与沃拉斯顿相比几乎是两个极端。 他不紧不慢,用令人非常安心的和雅语调对斯克利普斯七世说道:“令尊是非常能征善战的人,在整个帝国都是最强大的将领之一,更何况提亚马特领又有斯图尔特侯爵这样的名将,想必不会如此快就落败。万一局势真的危急到即将倾覆的程度,帝都这边的力量也会马上北上救援,即使费格拉夫、诺斯维和泰姆士卡的人还没到,我们也有阻挡白地人的实力,至少,阻止他们继续进军是不成问题的。” 赫士列特公爵的话并不能解开斯克利普斯七世心头的忧愁,但多少可以缓解一些,听到沃利瓦公爵的保证,提亚马特公爵勉强的笑了一下,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不过,话说回来……”沃拉斯顿扫了一眼赫士列特,接过了话头,“还有那三位公爵可真是慢啊。派去的使者已经出发了一个多月,就是最远的东陲领应该也受到了消息,为什么他们现在还没有回信?” “或许是因为听到白地人南下的消息,所以那三位公爵也在急忙备战,所以才耽误了路程吧。”弗朗西斯科皇子努力摆出笑容,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完全是鬼扯。 费格拉夫、诺斯维和泰姆士卡估计根本就不想来趟这趟浑水,在座的人心里都明白这一点,但他们不会说破。不管怎么说,那三家公爵都是帝国六大公爵中一半的席位,如果六大公爵有一半的力量不参加这场战争,那么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些。 “我想我们真的应该做好没有他们的战争准备。”赫士列特公爵低垂着眼眸,非常冷静的说出这句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恐怕不是保住提亚马特领,还是要想办法把提亚马特领的人民和卡司易耶家族解救出来。” 沃拉斯顿公爵忍不住又看了赫士列特公爵一眼,从刚才他就感到奇怪,为什么沃达家族会如此热衷于去帮助别人,他可不会忘记,几十年前沃达家族是如何从纳古耶伯爵变成沃利瓦公爵的,这个家族的发家史可是赤裸裸的阴谋史。 而他右手边坐着的斯克利普斯七世却多少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无奈,虽然他也希望将自己的族人从这次危机中解救出来,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非常感谢您的好心,赫士列特公爵阁下,但这恐怕是办不到的。”斯克利普斯七世叹了口气,有些悲伤的说道,“卡司易耶家族是提亚马特人,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失去了作为根的土地,我们是没办法活下去的,我父亲就是因为充分了解这一点,所以才执意让我来帝都,自己死守提亚马特领。” 弗朗西斯科皇子抿了抿嘴唇,他知道斯克利普斯七世说的是什么意思。提亚马特人本来就是白地人的一支,虽然归化帝国上百年,但民族的习俗还是没办法改变,离开了作为故乡的土地,他们恐怕就不再是原来的民族了。更何况,失去了领土,卡司易耶家族还能配得上公爵的头衔吗?没有了公爵的权柄,保留下来的家族恐怕反而会成为累赘。 “实际上,白地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镜湖领的北部边界,封锁了通往提亚马特领的道路。我想白地人现在应该已经取得了在提亚马特领的压倒性优势,正围困卡司易耶城吧。” 弗朗西斯科皇子说道,算是彻底否决了赫士列特公爵的提议。 “深谷领呢?”沃拉斯顿开口问道,“那边有消息吗?” 听到沃拉斯顿公爵的问题,弗朗西斯科皇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们驱逐了我们派去的使者,拒绝提供援军,虽然没有直接宣布脱离帝都,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大概是已经向白地人投降了。” 深谷领是提亚马特领南面的一块伯爵领,因为四周都被龙骨山系的高山围绕,只有北边有和提亚马特领连接的山口,因而在提亚马特领被白地人控制的现在,深谷领也算是陷入了白地人的包围,和王畿失去了直接连接的通道。 “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如鼠。”斯克利普斯七世“哼”了一声,对深谷领相当的不屑。 “处于他们那样的境地,虽然以我的立场来说不可接受,但多少可以理解吧。”赫士列特公爵还是那样的理性,即使是对投敌的懦夫,他还是尽可能的客观评价。 “那么,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无法获知提亚马特领的情报了,是吗?”沃拉斯顿没有去评判深谷领的表现,而是关心着更切实际的事情,“甚至连卡司易耶城现在是否已经陷落的事情也无法得知?” “即使那边的情报能够传过来……”弗朗西斯科皇子抿着嘴唇,表情不太好看,“恐怕也需要多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毕竟,现在提亚马特领是处于被白地人封锁的情况,想要穿越封锁,我们的斥候得多花很多功夫。” “主动权始终在白地人手上。”沃拉斯顿皱起眉头,脸上的刀疤变得狰狞起来,“我们一直都是被动的,甚至连情报都是,如果现在白地人突然南下镜湖领,恐怕我们也同样要花上好几天才能反应过来,是这样吧,第三皇子殿下?” 弗朗西斯科皇子被沃拉斯顿突然的气势给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答道:“是、是这样……” “那样还怎么打仗!”沃拉斯顿突然大吼一声,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打仗不是儿戏,干坐在这边商量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想要坐待战机,战机只会在这样的等待中流逝。我们必须先发制人,现在是必须出兵的时候了,如果现在不出兵,那么等到白地人攻下卡司易耶城,我们就更不会出兵了,那时候再救援提亚马特领,还有什么意义?” “可现在要出兵的话……”弗朗西斯科皇子一脸的苦涩,“诺斯维、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的人还没有到,战力对比上对我们实在是过于不利了……” “战争不是光看人数的,第三皇子殿下。”沃拉斯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弗朗西斯科,那眼神就像是在蔑视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白地人封锁镜湖领的边界,就说明他们不希望我们支援提亚马特领,换句话说,他们不希望和我们在提亚马特领正面交战,不论他们是在围困卡司易耶城还是在干什么,我们都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打断他们的战略意图。想想吧,要是我们一直按兵不动,任由对方完成自己的战略部署,那样会有什么后果?” 赫士列特叹了口气,他能够充分理解沃拉斯顿的意思。 “白地人不可能只满足于一个提亚马特领,虽然那里确实对他们而言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但动员了如此庞大的军队规模,他们不可能只满足这么一点收获。所以继续南下是必然的,而要是我们不能对他们的进攻造成足够的干扰的话,那我们之后就必须要在王畿面对准备完全的三十万白地人大军了。” 弗朗西斯科皇子牙疼一般的托着腮帮子,即使他不太懂军事,也明白那种情形下皇室想要获胜会是多么困难。 “所以,麻烦你现在去和另外几位皇子,或者最好去和我们的皇帝陛下商量一下。”沃拉斯顿继续俯视着弗朗西斯科皇子,“商量一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兵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通往帝都的道路(三) “皇兄,您倒是赶快拿个主意啊!” 巴费佩会议厅的会议一结束,被沃拉斯顿公爵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的弗朗西斯科皇子连忙找到了他的哥哥,第二皇子伊斯卡里欧,哀求着对方做出决定。 因为从小就展现出的出类拔萃的才能,第二皇子伊斯卡里欧是最被看好的皇位继承人,他的才干已经充分折服了帝都的贵族和官员们,因而在哈罗德三世病倒后,所有人都一致推举他来代替皇帝处理帝国的政务,就连他的哥哥、帝国名义上的皇储奥尔科特也认为弟弟比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 而眼下,已经大权在握的伊斯卡里欧皇子却没有因为到手的权力露出丝毫的笑容,反而因为弟弟带来的问题陷入了沉思。 “你不觉得奇怪吗,弗朗。”端坐在原本属于哈罗德三世的书房办公桌后,伊斯卡里欧一边亲切的喊着弟弟的昵称,一边却露出了极为严肃的表情,“赫士列特公爵也就算了,哪怕是出于绅士风度,他也会尽心帮助卡司易耶家族的。但黑水公爵也如此热心不让人意外吗?沃拉斯顿是一个利益至上主义者,他不是会平白无故帮助他人的性格。原本我以为,面对这次出兵支援的要求,黑水领会十分抵制才对,但现在沃拉斯顿的表现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被皇兄这么一说,弗朗西斯科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刚才的会议上沃拉斯顿确实表现得过于积极了,而且这种积极…… “说起来,似乎是在看到赫士列特公爵准备积极帮助提亚马特领的表现后,沃拉斯顿就活跃了起来。”弗朗西斯科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努力的回忆着刚才的情形,“有点奇怪啊,黑水领和沃利瓦领一向不怎么和睦,但今天意见却出奇的一致。不,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一致的,到某个时候,沃拉斯顿就开始支持起赫士列特了,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很自然,如果不仔细去想,根本不会把他们两个人的表现联系到一块儿,而会觉得那是毫无关联的巧合而已。” “嗯,这么说来,或许是黑水领和沃利瓦领达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吧。”伊斯卡里欧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着,“进退一致……但那个沃拉斯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听从别人的家伙啊。” “是啊——”弗朗西斯科深有感触的点头,“那可是被叫做‘毒蛇’的男人,从克尔凯郭尔的一个旁支,一步步不择手段的登上黑水公爵的位置,把所有居于自己上位的人都想尽办法的干掉,这样的人,单是和他坐在一块儿就令人不寒而栗了……” 弗朗西斯科想起在巴费佩会议厅里座位的序列,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就坐在自己右手边,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虽然沃拉斯顿的人品很值得商榷,但不可否认,这位公爵确实配得上他如今的地位。”伊斯卡里欧以手支腮,客观的评价着被皇弟忌讳着的那位公爵,“虽然手段有些过于狠厉了,但至少如今黑水领完全臣服于他,所有封臣都对这位公爵驯服无比,同时领地的民生也蒸蒸日上,虽然被称作‘毒蛇’,但他却有着治理领地的卓越才能啊。” “但现在可不是需要他展现治理才能的时候。”弗朗西斯科嘟囔了一句,“现在需要的是他的冷静,虽然沃拉斯顿说得胸有成竹,可再愚钝的人都看得出来吧,眼下我们根本不具备可以和白地人一战的力量,谨守王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既然沃拉斯顿会这么说,一定是有他的考虑的。”伊斯卡里欧摇头说道,“不论他是否和赫士列特达成了默契,他都不是那种会愚蠢到会做出没有把握的决定的人。我相信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一定是有他自己考量的。” “那我们要同意他的出兵计划吗?”弗朗西斯科惊讶的看着皇兄,音调都不自觉的高了起来。 伊斯卡里欧没有回应,反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费格拉夫、泰姆士卡,还有诺斯维,那三位公爵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因为弗朗西斯科负责着御前会议的事务,因而和公爵们的联络自然也是由他负责。 “还没有。”弗朗西斯科叹了口气,说起这件令人提不起劲来的事情,他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我现在很怀疑,那三个家族或许故意在装聋作哑,想等帝都这边的战事出结果了装作后知后觉的来收好处,他们大概巴不得我们和白地人拼个你死我活,这样她们就可以借机提高自己的话语权了。”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弗朗。”伊斯卡里欧低声斥责了弟弟一句,“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是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他们与帝国是共生共荣的,而诺斯维处于阿斯卡联盟的包围中,同样需要背后有帝国的支援,他们不会愚蠢到为了那些小利就背弃自己家族的根本。” 被皇兄训斥让弗朗西斯科有些不豫,但他还是默默听完,没有反驳。 “不过话说回来……”训斥完弟弟,伊斯卡里欧皇子也不禁皱起眉头,“如果他们再没有信息传来,恐怕东部的三家公爵会赶不及决战啊。” “决战——”弗朗西斯科猛地瞪大了眼睛,“伊斯卡里欧皇兄,难道您已经有计划了吗?” “不,还算不上什么严谨的作战计划……”伊斯卡里欧摆了摆手,“只是一个构想而已,沃拉斯顿公爵有一点说的很对,白地人肯定不会只满足于提亚马特领,他们一旦完全攻陷提亚马特领,必然会继续南下,高地雪原上沉寂了那么多年的暴风雪,恐怕会席卷起新的风暴吧。” “所以您准备未雨绸缪吗?”弗朗西斯科有些明白了皇兄的用心。 “没错,虽然我也觉得沃拉斯顿公爵主动出击的计划太过冒险了一些,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在秘密调动王畿的五支军团,处了断谷城和边远城两座要塞的第一和第三军团、以及宴湾的海军无法调动外,我会把其余的兵力都集结起来,加上帝都的十二支近卫军,就有十万以上的兵力,另外我估计黑水领和沃利瓦领加起来能够出兵五万,再加上其他一些独立伯爵的援军,我们的兵力应该能够超过二十万,甚至接近三十万也是可能的,这样一来,和白地人的兵力差距也就不存在了。当然,如果东部三家公爵的援军能够赶到的话,那么我们的兵力甚至可以反超白地人。” “三十万人……”弗朗西斯科微微吸了口凉气,他出生以来,都没见过帝国集中如此庞大的军队,“可是,白地人的战斗力并不能单纯以兵力衡量吧,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我们的士兵很难和白地人抗衡啊。” “不,弗朗,虽然一直以来,白地人都以强大的士兵素质创造了数不胜数的以少胜多战例,但那并不意味着白地人的军队就一定比我们强大。我们赛罗迪布帝国的军队曾经也是无比强大的,因而才让韦农人和山民臣服于帝国,而这种强大靠的不是经过恶劣生存环境锻炼出来的士兵素质,而是军队的纪律。兵团的纪律,也是一种武器,而且这种武器在军队规模越为庞大时就越发锋利。”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白地人这个族群是通过无数的部落组建起来的,换句话说,就是小部落之间的联合,根据他们这次出兵提亚马特领的情报来看,即使是最大的几个部落,也不过出动了上万人而已,而他们三十万的军队,都是这样从不同部落中征召出来零散集合而成,这样的军队结构,在面对真正的大规模战役时反而会变成累赘。一般而言,士兵只会接受自己部落酋长的指挥,而酋长则是在自己判断的前提下,去执行大酋长的命令,哪怕是为了利益考虑,他们也会或多或少打折扣的去执行大酋长的命令,指挥系统如此薄弱,在大规模战役中,这可会是致命伤啊。” 弗朗西斯科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军事方面的事情他实在没有什么天分。 “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决战呢?”他有些忧心的问道,“东部那三家公爵的消息迟迟没到,万一他们赶不上决战的话,我们还是处于劣势吧。”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伊斯卡里欧皇子向侍从招手示意,让对方把地图拿过来,“决战的地点我选在镜湖领,不能在提亚马特领决战,那里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而且白地人对那里也相当熟悉,在提亚马特领决战我们就失去了地利的优势。不过虽然想要诱敌深入,但白地人素来有劫掠的习惯,一旦放任他们进入王畿腹地,恐怕沿途的百姓都会遭遇浩劫。所以决战地点我选择镜湖领,这里的话算是我们的主场,帝国的军队可以占据有利地势迎战,而且作为边境,百姓也不会遭受过大的损失。” “那样就好。”听到皇兄的考量,弗朗西斯科稍稍放下心来,“不过,您把决战地点选择镜湖领,是不是……已经打算放弃提亚马特领了?” 弗朗西斯科谨慎的问着,其实这个方案在帝都已经有了不少的支持者,本来提亚马特领就是卡司易耶家族的领地,和帝都的贵族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眼下面临战争的威胁,不少人都认为放弃提亚马特领,谨守王畿、然后和白地人和谈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是否放弃提亚马特领,得取决于决战的结果。”伊斯卡里欧皇子模棱两可的说道,“如果决战失利,哪怕是两败俱伤,甚至是小胜,我们都得暂时放弃提亚马特领,毕竟对帝国而言,敌人不只有白地人,必须先保证自身的稳定,才能考虑进取。” “我明白了。”弗朗西斯科马上反应过来,皇兄说的是精灵的威胁。 在两位皇子商量的时候,书房们被敲响了,弗朗西斯科手下的侍从匆匆走进了,对两位皇子报告道: “伊斯卡里欧殿下,弗朗西斯科殿下,从哈维尔镇来的报告,冷山公爵已经抵达了王畿。” 两位皇子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了喜色。 第三十九章 通往帝都的道路(四) 伊斯卡里欧皇子站在铁都灵高大的城墙上,从这里可以眺望到帝都周围的广袤平原,包括从地平线尽头沿着道路缓缓行来的冷山领队伍,都在伊斯卡里欧皇子的视野中。 “只看得到炙火骑士的旗帜……”伊斯卡里欧皇子的视力看起来相当不错,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他也分辨得出队伍打的旗帜,“而且人数也不太对,沃尔什,你是久经战场的将军,能判断出那支队伍的人数吗?” 站在皇子身边的中年将领皱着眉头,一丝不苟的回答道:“恐怕不能给出您期待的答案,我想我的判断和您应该差不多,这支队伍至多只有一万人。” “一万人……”伊斯卡里欧皇子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即使这只是冷山领的队伍,不包括斯诺伦领和东陲领,也实在太少了一些,对于我的计划而言,这点兵力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不过好消息是,鲜血十字骑士团的旗帜也在其中。”沃尔什将军指着远方说道,“那是足够强大的战力,完全可以将他们视作是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军团。” “我知道,但这不足够。”伊斯卡里欧皇子摇了摇头,转身准备走下城墙,“摆好迎接的依仗吧,不论如何,冷山公爵远道而来,我们应该有足够的礼貌才是。” 沃尔什将军点了点头,指挥着士兵们去准备。 而在地平线的另一头,阿诺德也在望着帝都宏伟的城墙,毕竟是帝国的首都,铁都灵的繁华和气魄远不是狮心堡可以相比的。 当然,阿诺德可没有那么好的视力,可以在遥远的距离看到城墙上的人影。 他回过头,望着自己的队伍,虽然不打算派出主力,但三位公爵也不想让皇室的脸上太过难看,勉强凑了一万人的部队,交给阿诺德带领前往帝都,打算以此堵上皇室的口。 这支部队当然不是精锐,但也不算是老弱残兵,更何况其中还有半支鲜血十字,尽管对三十万人级别的大会战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保证阿诺德在帝都的安全和话语权,还是绰绰有余的。 队伍中大多数都是来自东部的年轻人,他们都没有到过帝都,更没有见过帝都这样宏伟的城市,当看到帝都城墙的远影时,这些人就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纷纷感叹着帝都的宏大和繁华。 当然,来自东陲领的士兵并不作这样的感想,沃达哈拉城可是有着超越帝都的浮空要塞,与更加宏伟的沃达哈拉城相比,帝都虽然也很雄伟,但却不足以让东陲领人惊讶。 “让他们安静点。”阿诺德皱了皱眉头,对于队伍的嘈杂声有些不满,“不能在皇室面前失了仪容。” “是。”泰特斯马上接受阿诺德的命令,打马跑向队伍后方,大声呵斥着让士兵们安静。 队伍稍稍安静了些,虽然有些角落还是有些声响,但至少不再打扰阿诺德的耳朵。 年轻的公爵趁着进入帝都前的这最后一段路程,阿诺德环望着周边的田野。士兵们更加在意帝都城墙的高大雄伟,但阿诺德注意到的则是田间的信息。 虽然帝都周边的道路很整洁,道路两边连片的田野土壤看起来非常肥沃,但田间的农民看上去却没有什么生气。因为帝都在温暖的南方,从海洋吹来的潮湿的风使这里的土地能够在冬季也种植一些作物,所以即使是冬天,也能够看到田间忙碌的农民的身影。 但是,阿诺德自从进入王畿之后,看到的就只有被收割后裸露着黑色泥土的田地,或许对于没来过帝都的东部人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阿诺德绝能够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他没有下过地,也没有什么和农民交流的经历,但是他清楚帝都的地理气候、风俗习惯,所以才能判断出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显然,面对白地人极有可能的入侵,帝都已经做好了坚壁清野的准备,他们放弃了原本种植的冬季作物,以断绝擅于劫掠的白地人就地的补给,想利用双方的补给诧异来拖垮白地人。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但也是一个很残酷的做法,不论最后是否能够战胜白地人,王畿的百姓必然要度过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了。 想着心事,阿诺德已经来到了帝都的城门前,仪仗队列出来欢迎的阵列,迎接着冷山公爵的到来。 “欢迎您来到铁都灵,阿诺德·费格拉夫公爵阁下,我是第三皇子弗朗西斯科·克鲁·斯铎。”弗朗西斯科皇子脸上挂着十分亲切和蔼的笑容,好像迎接老友一般的欢迎阿诺德,“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已经准备好了给您和将士们的住所,还有今晚的宴会,为您接风洗尘。” 阿诺德跨下马,走上前和对方握手。显然,这位皇子已经接到了哈维尔镇的报告,知道了冷山公爵换人的事情。 而在他们派出韦伯斯特作为使者前往冷山领的时候,他们对于东部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呢。 “感谢您的贴心准备,第三皇子殿下。”阿诺德并没有表现得特别亲切,但也没有刻意去落对方的面子,只是堆起没有多真诚的公式化的笑容应付着对方,“不过,比起宴会,我更希望晚上能够尽快召开御前会议,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知皇帝陛下和各位公爵。” 弗朗西斯科不由皱起眉头,对方的语气让他有些不安。 “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呢?”弗朗西斯科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为阿诺德让开了道,“请您先到驿馆休息吧,我会把您带来的消息转告父皇和各位公爵的,如果是特别紧急的事情,我想最好还是能够让各位先有准备,以便晚上尽快讨论出结论来。” 阿诺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倒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那么,到了驿馆之后,我就告诉您吧。” 弗朗西斯科点头,他当然知道城门这里人多耳杂,不是刻意说出这种机密情报的地方。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您,希望您不要介意。”在路上,弗朗西斯科仍保持着十足的礼貌,小心试探着阿诺德,“诺斯维和泰姆士卡家族的两位公爵应该收到了御前会议的召集命令了吧,他们是否已经出发了呢?” 阿诺德早就想到对方会问这个,准确的说,对方不可能不问这件事。 “这个问题请容许我稍后再为您解答,因为一些缘故,两位公爵无法亲自前来,但都派遣了代表随我的队伍而来。” “哦……”弗朗西斯科的声音中多少有些失望,既然是派人代替公爵来而且还是随行在冷山领的队伍中,显然诺斯维和泰姆士卡是不会派出其他的援军了。 “那可真是遗憾啊——”他说了一句遗憾,然后就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其他的几位公爵已经到了吧。”或许是因为前往驿馆的路程让阿诺德感到有些无趣,他随口对弗朗西斯科问起了帝都方面的情况,“在哈维尔镇能问到的情报太有限了,您能告诉我,提亚马特领现在怎么样了吗?” 虽然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但因为周围都是士兵的护卫,弗朗西斯科想了想,便低声告诉了阿诺德想知道的情报。 “卡司易耶家族还在坚守,但白地人已经完全封锁了提亚马特领,如今卡司易耶城陷落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不过相对的,在卡司易耶城真正陷落之前,白地人也不会轻易侵入王畿。” “换句话说,卡司易耶城陷落的时候,就是白地人进攻的时机了吧。”阿诺德很快理解了局势,“皇帝陛下准备放弃提亚马特领吗?” 弗朗西斯科犹豫了一下,但考虑到对方迟早是会知道的,他还是告诉了阿诺德皇帝病倒的事情。 这个消息让阿诺德不由的感到诧异,皇帝病到不能理事、政务都只能由皇子们分担,可想而知现在的帝国中央是何等的疲软无力。 “是吗,那可真是一个坏消息……”阿诺德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么,代替皇帝陛下执政的伊斯卡里欧殿下,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皇兄计划在镜湖领和白地人决战。”这句话弗朗西斯科是贴在阿诺德耳边说的,“为了保卫帝国,皇兄打算集合全部力量同白地人一决胜负,但……” 他突然停顿,眼睛直直的盯着阿诺德,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诺德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显然,对方是在责问自己为什么只带了这么少的人前来。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达驿馆,阿诺德也就没有马上和对方解释,而弗朗西斯科皇子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就像他刚才只是用眼神暗示,而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态度一样,他并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反而处处都体现着皇室严谨的礼仪风度。 进了驿馆,阿诺德让泰特斯去指挥士兵们搬运行李,然后和弗朗西斯科到房间里密谈。 他将恶魔大君级别的邪恶将会袭击沃达哈拉城的事情,和费格拉夫、诺斯维与泰姆士卡是哪家公爵对此事的商讨方案告知了弗朗西斯科,在听的过程中,第三皇子几乎是全程张大着嘴巴,震惊的看着阿诺德说话。 “所以,很遗憾……”阿诺德最后叹着气,表情难得的诚挚了起来,“帝国的多事之秋,希望大家能够携手一同渡过。” 弗朗西斯科皇子的嘴巴抽搐,一方面是因为刚才张得太久,以至于颚骨有些痉挛,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实在难以接受东部三公爵无法支援更多兵力的这一事实。 “这件事……我会回报父皇和皇兄的,想必……他们能够理解。”弗朗西斯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晚上的御前会议我也会安排,请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感激不尽。”阿诺德微笑着,目送对方离开。 第四十章 御前会议 “怎么样,沙利文卿?”伊斯卡里欧皇子盯着天空法师会议的首席大法师沙利文,神情虽然平静,但一直盯着对方的目光反而表现出了他内心的不安。 沙利文大法师放下了手中的水晶球,微微叹了一口气。 “和阿诺德公爵阁下所说的一样,在图克湾出现了一股十分可怕的魔法力量,根据预言法术来看,至少是元素领主级别的。” 伊斯卡里欧皇子紧紧抿着嘴唇,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之前他已经垂询过教会首席枢机方济各主教,对方也给了他类似的答复,换句话说,阿诺德报告的情况已经可以确定是事实,他没有办法要求东部的三家公爵为与白地人的决战提供更多的兵力了。 他看向了巴费佩会议厅中其他的几个人,因为关系到和白地人的决战,所以他才插手了原该由弗朗西斯科负责的御前会议,但这到手的权柄,反而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沃拉斯顿公爵面色阴沉,脸上的疤痕也因此显得格外吓人,但他一声不发,也没人知道他的坏心情究竟是针对着谁。 赫士列特公爵则低眉顺眼,似乎还在消化阿诺德带来的消息,他沉思的面孔,同样叫人看不出心思来。 而这会议厅中心情最糟糕的非斯克利普斯七世莫属了,听到东部三家公爵无法出兵的消息,他就好像老了十岁,眼中都没了神,大概是觉得提亚马特领和卡司易耶家族已经完了吧,他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连别人的话都听不见了。 作为新来到的公爵,阿诺德坐在赫士列特公爵的左手边,神情淡然的看着其他几人。其余几位公爵基本上都是他父亲的同辈人,他们大概在今天之前都以为来参加御前会议的是泰格曼,所以看到阿诺德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给予太多关注。 最多也就是对阿诺德放逐泰格曼的手段讶异一些,但现在需要的不是阴谋,而是正面决战的战略能力。 作为泰姆士卡和诺斯维的代表,胡安和蜜雪莉雅也坐在各自家族的座位上,但因为他们的身份,其他的公爵根本没有把兴趣放在他们身上。 “皇兄,这样的话,是不是……要修改一下您的作战计划?”坐在伊斯卡里欧身侧的弗朗西斯科有些不安的问道,现在他几乎吧希望都放在皇兄能够想出应对方法这一点上,哪怕对方干涉了自己的权柄,坐在原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他也没有怨言,老老实实让侍从给自己在皇兄身侧加了一张座位。 伊斯卡里欧皇子紧咬着嘴唇,突如其来的意外在他身上施加了更大的压力,但他又不得不去承受这样的压力,哪怕扛着重压,他也必须在绝境中坚持住,因为他是这个帝国现在的掌舵者,他必须要来挽救这个帝国。 “不,作战计划不变,我们必须在镜湖领和白地人决战!”伊斯卡里欧皇子斩钉截铁的说道,“正是因为我们没法得到东部的援军,所以才更加需要决战,如果不能趁现在我们力量最强的时候战胜白地人,让他们不敢入侵帝国,那么之后就更加不可能有别人来救援我们,眼下冷山领、东陲领和斯诺伦领的主力都被牵制在沃达哈拉城,如果我们这时候选择退守,那么领土逐步沦丧的我们只会越发虚弱,迟早会变成白地人的盘中餐。所以必须决战,而且必须抱着必胜的决心去战斗!” 伊斯卡里欧皇子的慷慨陈词并没能激起几位公爵的奋勇之心,对于他们而言,实际的利益可要比名声更重要,哪怕是荣誉,那也只是利益的一种而已。 “那么,胜算呢?” 沃拉斯顿公爵冷冷的问道,他冷冽的眼神就像毒蛇一般睥睨着伊斯卡里欧皇子,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让伊斯卡里欧皇子身边的弗朗西斯科皇子有些不敢直视他。 伊斯卡里欧皇子闭上眼,沉思了片刻。 “我可以保证,至少有五成的胜算。” 弗朗西斯科惊讶的张开了嘴,如果刚才他听到的是“不到一成的胜算”,那么虽然这话让人非常沮丧,但他却会认同,毕竟双方战斗力的巨大差距是早已烙下的印象,可现在皇兄竟然说至少有五成的胜算,那么连他都不免怀疑,自己的皇兄是否在信口开河。 “为什么您如此有信心呢?”赫士列特公爵问道,他的语气很平和,也没有特别表示出质问的意味,似乎只是在客观的询问伊斯卡里欧皇子信心的来源,而没有怀疑对方的说辞。 “每个将军都应该对他的士兵有充足信心。” 他的回答没能让赫士列特和沃拉斯顿两位公爵满意。 “虽然我能够理解你美好的愿望,但请原谅,单凭这种臆想是无法打败白地人的。”赫士列特摇着头,似乎是为伊斯卡里欧皇子感到可惜,“如果您定的信心仅仅是这个,那么沃利瓦领的士兵无法追随您。” “黑水领也是如此。”沃拉斯顿冷冷的补充道。 伊斯卡里欧不动声色,在东部三家公爵无法提供援军、卡司易耶家族形同灭亡的情况下,他能够依赖的外部助力就只有黑水领和沃利瓦领了,而显然,那两位精明的公爵也领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毫不犹豫的打算坐地起价,抬高自己的地位了。 “好吧,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理由的话。”伊斯卡里欧皇子耸耸肩,他明白现在自己必须让步,“这是昨天刚从镜湖领传回来的消息,斯图尔特侯爵带领一万五千人从望湖城方向突围,在伊齐基尔伯爵的接应下退入镜湖领。” “什么?真的吗!” 刚才还像听不到外部一切声音的斯克利普斯七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伊斯卡里欧皇子。 “是。”伊斯卡里欧皇子平静的点了点头,“他们在勒拉尔河击溃了火眼氏族的部队,解开了白地人对卡司易耶城南面的包围,暂时缓解了卡司易耶城的危机。” 听伊斯卡里欧皇子说到这里,斯克利普斯七世松了一大口气,跌坐回座位上。 不过,伊斯卡里欧皇子的下一句话,马上把他的心又吊了起来。 “不过,死爪氏族马上顶替了火眼氏族的空缺,重新包围了卡司易耶城,斯图尔特侯爵没能重新冲开包围网,只能向南突围。” 斯克利普斯七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些,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样完全没有希望,他镇静下来,朝伊斯卡里欧皇子点了点头,感谢对方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也就是说,我们多了斯图尔特侯爵的一万五千人?”沃拉斯顿并不那么在意卡司易耶家族的死活,他从伊斯卡里欧皇子的话里找到的信息还是更加贴近眼下的局势,“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弥补不了多少兵力上的差距。” “然而,斯图尔特侯爵为我们带来的不只是一万五千人的士兵,他还为我们带来了提亚马特领的情报。” “这其中包涵了逆转战局的胜机?”赫士列特公爵敏锐的问道。 “不错。”伊斯卡里欧皇子重重的点头,“您刚才难道没有怀疑过,斯图尔特侯爵是如何凭借区区一万五千人,从白地人三十万大军的手里突围的吗?” 赫士列特公爵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这位全身萦绕着学者气息的公爵没有否认对方的话,但也没有因此而露出羞愧的神情。 “这样的怀疑虽然是对斯图尔特侯爵的不尊重,但出于谨慎,我认为这样的怀疑是必要的,在座的各位应该都能够认同我的话。” 阿诺德环顾了一眼圆桌边的人,除了蜜雪莉雅明显在出神,没有把心思放在这她完全插不上话的会议上之外,其他人都多少露出了几分赞同的色彩。 “当然,我并不否认这一点,因为我也怀疑过。”说着,伊斯卡里欧皇子转头向斯克利普斯七世道歉,“这一点,还请您原谅。” 斯克利普斯七世苦笑了一声,斯图尔特侯爵是他的亲叔叔,伊斯卡里欧皇子和赫士列特公爵这样怀疑叔叔当然让他不高兴,但他又能说什么呢?眼下连自己的领地都要靠这些人去帮忙夺回,他难道还能因为这小小的不尊敬而发脾气吗? “不过,斯图尔特侯爵对帝国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我现在可以向各位保证,也请各位放心。他为我们带来了战胜白地人的重要胜机。” “那个胜机到底是什么?”沃拉斯顿有些不耐烦了,“我想您之前不愿意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保密,现在我可以发誓我会严守秘密,绝不泄露,而且这么紧要的事情应该也没有哪个蠢货会泄密,所以还请您快点揭晓谜底吧,皇子殿下,提亚马特领还瞪着您去拯救不是吗?” 沃拉斯顿的话带刺一般,说的很不客气,但伊斯卡里欧皇子没有生气,很和气的说道:“请您放心,我绝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实际上,斯图尔特侯爵能够突围成功,是受益于来自白地人内部的帮助。” “他们内讧了吗?”胡安诧异的问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会议上发声,“这可难以想象,请恕我失礼,这比斯图尔特侯爵能够单靠自己的力量突围还要不可思议。” 其他人沉默着不说话,确实,白地人一直以来都秉持着自己的骄傲,几乎没有过这样出现内鬼的情况。当然,说“几乎”是因为还有卡司易耶家族投靠帝国的事情发生过。 “是谁?”赫士列特公爵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哪个氏族能够有这样的权柄,又能够有这样的动机呢?” 伊斯卡里欧皇子微笑着,没有马上回答,就好像是坏心要的孩子,故意要别人猜一样。 但没有人去猜测,只是默默瞪着伊斯卡里欧皇子自己公布答案。 “是唤风者家族。” 第四十一章 御前会议(二) 胡安长大了嘴,连嘴巴最内里的智齿都能够看见,他难以置信的瞪着伊斯卡里欧皇子,眼珠就像要瞪出来一样。其他几位公爵虽然不像他这般失态,但表情都多少有些夸张。 “开什么玩笑,白地人的大酋长自己背叛自己?”斯克利普斯七世大声叫了起来,虽然他现在应该是最希望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但他反而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唤风者家族等了三十年才等到重新统一部落的时机,他们难道会自己葬送这得之不易的机会吗?” “您说的没错,唤风者家族过了三十年才再一次获得了大酋长的地位,他们很清楚这个地位的来之不易。”伊斯卡里欧皇子心平气和的说道,“因此,他们也更加不希望失去这个位置。” 斯克利普斯七世愣了愣,狐疑的看着伊斯卡里欧皇子。 “您的意思是……”阿诺德有些明白了,“唤风者家族不想让大酋长之位继续保持在几个氏族间流转的状态,而打算让这份统领所有白地人部落的权力在自己的血脉内世袭?” “白地人的帝国。”伊斯卡里欧皇子认真的朝阿诺德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对方的猜想,“这位大酋长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具有雄心壮志,同时,她也更加懂得运用智慧。” “她?”蜜雪莉雅注意到了这个词,“白地人的大酋长是女性?” “一位女性龙裔。”斯克利普斯七世闷闷的回答了蜜雪莉雅的疑问,“一个单凭吼声就可以撕碎敌人的女人,虽然耻辱,但卡司易耶家族的军队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沃拉斯顿低垂下眼睛,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殿下,我对这个情报还是有些疑惑。”赫士列特公爵是几位公爵中最冷静的人,即使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也只是惊讶了几秒后就恢复了平静,“您如何知道是唤风者家族按照帮助了斯图尔特侯爵的?您又如何确信这个情报是真实的?” 伊斯卡里欧微微笑着,对赫士列特提出的问题并不感到惊讶。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质疑,而且一定会是由赫士列特公爵提出。 “当然,唤风者家族不会直接告诉我们是他们在暗中出手,他们不会留下这种程度的把柄。但他们也在暗示,不留痕迹的暗示我们。” 伊斯卡里欧转过身,想对弗朗西斯科说什么,却发现对方完全一副呆愣住的模样,便推了弟弟一下。 “去把地图拿过来。” 回过神来的弗朗西斯科完全不在乎这个应该交给下人的命令,很干脆的起身去拿地图。 地图铺在圆桌上,几位离得较远的公爵,比如阿诺德,只得起身,走到伊斯卡里欧皇子身边来看地图。 “卡司易耶城的南面是提亚马特河的支流利萨河,斯图尔特侯爵他们从这个方向突围,理论上来说是最危险的,白地人随时可能在斯图尔特侯爵渡河的时候追击上他们。即使冬季河流结冰,但一万五千人想要全部渡河还是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更何况白地人有那么多擅于在雪地奔袭的骑兵,他们追上斯图尔特侯爵的可能性要比放跑他大得多。” 斯克利普斯七世表情怪异的点了点头,提亚马特人原本也是白地人,但投靠帝国那么多年后,他们早已失去了严寒、在冰天雪地中骑马奔袭的本能了。 “斯图尔特侯爵的部队在渡过利萨河后,顺着斯塔格山南下,进入镜湖领的境内。斯图尔特侯爵沿着斯塔格山南下,一方面是为了避开敌人封锁的主要道路,想从山区偷偷进入镜湖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条路径敌人的防备最低,几乎没有任何白地人军队把守。” “这说明斯图尔特侯爵的逃跑路径规划得很成功。”沃拉斯顿公爵耸耸肩,并不太在乎,“这和唤风者家族又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是要说,这条路径是唤风者家族告诉斯图尔特侯爵的吧?” “当然不是。”伊斯卡里欧皇子依旧保持微笑,“之前我也说了,斯图尔特侯爵击溃火眼氏族,解除了白地人对卡司易耶城的部分包围。而在斯图尔特侯爵的撤退路线上,他也击溃了几个白地人的氏族,虽然这些氏族都不强大,没给斯图尔特侯爵造成多大的麻烦,但侯爵却发现了一件事——所以被他打败的敌人,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有一万五千人的规模,包括火眼氏族。他们的战斗准备不足,虽然战斗力出色,但交战时却显得很慌忙,所以侯爵怀疑,这些氏族是因为得到了错误的情报而导致了大意轻敌。” “您是说唤风者家族的大酋长给了部下错误信息,故意让他们受挫,放过了斯图尔特侯爵?”沃拉斯顿侯爵还是显得很不以为然,“大酋长是白地人各氏族选举出来的,她的权威至高无上,但并非不容置疑,如果那位大酋长真的给出了错误情报,那么因此受到损失的氏族完全可以就此事弹劾大酋长,她会因此而失去部落的信任。如果您猜测您的敌人是为了打击自己的反对者而这么做的话,那么我可以明白的告诉您,您猜错了。” 赫士列特公爵也谨慎的点了点头,赞同沃拉斯顿公爵的想法。似乎是因为伊斯卡里欧皇子的猜想太过大胆,会议厅中认同他的人不多。 “或许这样的证据不足以让各位相信我的话,但往前追溯,从白地人侵入提亚马特领这整一个事件来看,各位应该都或多或少有所察觉吧。” 尽管受到质疑,但伊斯卡里欧皇子还是自信满满。 “白地人进入提亚马特领已经多久了?接近三个月,包围卡司易耶城也有两个月了,以白地人的战斗力,这么久的时间,他们真的拿一座城池没有办法吗?尽管卡司易耶家族经营多年,但卡司易耶城毕竟不是沃达哈拉城那样的要塞,三十万大军连番攻城,不仅没能取得成果,反而让斯图尔特侯爵带着部分人突围,更加可疑的是,以白地人在冬季的野外作战能力,居然放跑了斯图尔特侯爵,这真的是帝国一直视为心腹大患的那个部落吗?” 伊斯卡里欧皇子的质问换来的是其他人的沉默,就像他说的,以赫士列特公爵和沃拉斯顿公爵的智慧,多少看出了这其中的可疑之处,但他们的谨慎不愿意让自己相信这样没有确凿证据的猜想。 “所以您认为这是白地人大酋长为了消耗其他氏族实力而采取的计策?”阿诺德开口问道,“但还是沃拉斯顿公爵阁下提出的那个问题,其他氏族的酋长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会比我们更加敏感大酋长的一举一动,如果大酋长真的意图损害他们的利益,酋长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是的,我认为那位大酋长现在的烦恼和我们想的一样。”伊斯卡里欧皇子微笑着朝阿诺德点点头,目光有了些不同,似乎是阿诺德的发言让他对年轻的公爵高看了一眼,“为什么斯图尔特侯爵会在围城两个月后突围而出,斯克利普斯阁下,我记得您之前来到帝都的时候说过,卡司易耶城储存的物资足够支撑半年,没错吧?” “没错。”斯克利普斯七世闷声点头道,“卡司易耶城缺少的不是物资,而是兵力。” “那么斯图尔特侯爵突围的理由不可能是城内缺少物资,而且一万五千人不是一个小数目,斯图尔特侯爵带着这样规模的一支部队突围,卡司易耶城内的防守力量也会削弱很多,那么他突围的理由能是什么呢?” 伊斯卡里欧皇子故意设问,但没有人回答他,他的问法就像是在要显摆自己智慧的大人在哄小孩子,这让几位公爵都不太舒服。 “他突围的理由不是击溃卡司易耶城南部的封锁吗?”在会议厅内的沉默氛围持续了一会儿后,蜜雪莉雅主动开了口,“卡司易耶城在试图打破被封锁的局面,所以有了这次冒险的行动,但因为敌人填补防守得太快,斯图尔特侯爵才没办法回城,这是您刚才说过的。” 伊斯卡里欧皇子向蜜雪莉雅投去了赞赏的眼神,他完全主导着这次会议,其他的公爵似乎也没有强烈的和他对抗的欲望,这使得第二皇子有了充分发挥的空间。 “是的,但他又为什么要解除这样的封锁呢?实际上,他突围不是为了解除卡司易耶城的压力,而是为了让别人进入卡司易耶城。” 伊斯卡里欧皇子的话又一次出人意料,斯克利普斯七世大惊失色的跳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殿下,难道你怀疑我叔叔背叛卡司易耶城吗?” “不,请您稍安勿躁,我不是这个意思。”伊斯卡里欧皇子安抚着斯克利普斯七世,“实际上,我的意思是说,斯图尔特侯爵为了让某个人不被注意的进入卡司易耶城,而主动发起突围,击溃了火眼氏族,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这个‘某个人’是唤风者家族的人?您从斯图尔特侯爵那里确认了?”赫士列特公爵皱着眉头问道,他的表情还是不太相信第二皇子,“您刚才还说过,唤风者家族不会留下这种程度的证据。” “是的,我说过。而且斯图尔特侯爵在那个人进入卡司易耶城之前,就已经突围而出,所以他也没有亲眼见到那个人,我们无法确认那是不是唤风者家族的人。” 伊斯卡里欧皇子耸耸肩,好像不是太在意自己的推论被推翻。 “但是,只要这样就够了,不是吗?我们已经明确知道了白地人中有某个势力有着和同胞们不一样的计划,哪怕那个势力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但至少现在我们是同一阵营的,只要有这种程度的情报,我们就可以确定,白地人并非完全的同仇敌忾,他们内部已经出现了裂痕,只要把握好这一点,决战的胜算难道还小吗?” 几位公爵互相对视了几眼,眼中都流露出了沉思的色彩。 第四十二章 阴谋从不迟到 帝都皇宫的最深处,独属于皇帝的幽深寝宫,享受了整个帝国最高尊荣的皇帝哈罗德三世,现在却被病痛折磨着。 清瘦的皇帝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火炉边的沙发上,静静听着两个儿子的报告。寝宫里因为炉火的关系,并没有使病重的皇帝感到丝毫冬日的寒冷,但即使如此,睡衣下瘦骨嶙峋的身体还是不时的微微颤抖,除了寒冷之外,病痛也在摧残着皇帝的身体。 “父皇,目前的局势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实际上已经到了转折的关键点,如果我们现在不和白地人决战,那么之后帝国的力量只会在白地人的蚕食中越来越弱,所以只有越快和白地人决战,我们才越有希望战胜他们!” 在伊斯卡里欧报告完会议的情况后,弗朗西斯科便附和着兄长,极力的向父亲建言,甚至比伊斯卡里欧还有显得急切。反倒是伊斯卡里欧,在报告完御前会议的情况后,就基本安静了下来,两个人的司职好像倒过来一样。 而哈罗德三世则沉默不语,他靠在沙发上,双眼出神的盯着炉火,神情有些恍惚,刚才弗朗西斯科那番激昂的话语,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听见。 看着被病魔折磨成这样的父亲,伊斯卡里欧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国家已经不能依赖这位皇帝了。哈罗德三世本来就不算是一位出色的帝王,虽然他曾经在继位后试图增强皇室的权威,但懦弱的性格使他又不敢冒风险和公爵们正面交锋,他统治的这些年,帝国的情况并不能说有多好,只是勉强维持着大国的尊严而已。 不甘心放弃的弗朗西斯科又叫唤了一声哈罗德三世,老态龙钟的皇帝这才稍稍有了些反应,扭过脸来,怔怔的看着两个儿子。 “嗯……你们刚才说什么?” 这回弗朗西斯科也忍不住叹起气来。 “父皇,我和几位公爵商议了,准备在镜湖领和白地人决战。作战计划我已经拟定好了,请您下令让扎克莱德大臣配合我。” “让菲利克斯配合你……”皇帝显得有些吃惊,他的脑袋比儿子慢了半拍,还没有反应过来,“菲利克斯是帝国的元帅,不应该由他来制定军事计划,并且执行吗?” 弗朗西斯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伊斯卡里欧抢先一步说道:“那么就由我来配合扎克莱德大臣吧,对不起父皇,刚才是我僭越了。” 皇帝的表情轻松下来,褶皱的皮肤也重新变得松弛,他又像一开始那样把身体的重量完全倚靠在沙发上,老态无法被掩饰的表现出来。 “伊兹,抱歉,不是父皇不信任你,但菲利克斯毕竟是帝国的元帅,他经验比你丰富的多。当然,我相信你的计划是好的,你们两个一起去做这件事吧。” 说着,皇帝晃晃悠悠的抬起手,费力的摘下戴着的玺戒,交给伊斯卡里欧。 “正式的命令就交给你去拟吧,盖上章就好。我累了,今天到这儿吧。” 两位皇子恭敬的告退,确实,御前会议本就到深夜才结束,这个时候被叫醒,对哈罗德三世这位病中的老人而言实在辛苦了些。 走出皇帝的寝宫,弗朗西斯科还在愤愤不平。 “皇兄,这可是您拟定的作战计划啊,怎么能够转而交给别人执行呢?扎克莱德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明的军事统帅,任命他为元帅的时候就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为什么父皇这么信任这个半吊子的家伙,让他在军务大臣的位置上呆了这么久,父皇真是……” 伊斯卡里欧表情平静,即使父亲明显没有给他信赖,他也没有在意。 挥挥手,示意弟弟不要再说下去。伊斯卡里欧很清楚父亲会重用无能的扎克莱德的原因,而正是因为清楚这个原因,所以他来这里时就没有抱太大希望。 “父亲老了,现在又生了重病,你就体谅他一点吧。” 弗朗西斯科疑惑的看了眼兄长,见对方脸上真的没有丝毫怨色,只好放弃了憋在嘴里的话。 “我回去把作战计划用书面形式准备好,明天便把作战计划和父皇的命令一起交给扎克莱德。我们的军务大臣虽然保守,但保守也有好处,他绝不会违背父皇的命令。” “但他绝对会反对这个计划。”弗朗西斯科闷闷的说道,“他那样胆小的家伙,怎么敢在离帝都这么近的地方和白地人打一场决战,他甚至连帝都的城门都不敢踏出。” 伊斯卡里欧对弟弟的话保持沉默,因为这一点他也无法反驳。帝国的军务大臣菲利克斯·扎克莱德元帅就是最保守的那类军官,说好听点叫做谨小慎微,不过大多数人对他作风的评价还是不好听的“胆小鬼”,这位元帅近乎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反对一切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战争行为,这也使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军人的支持,如果不是哈罗德三世执意任命他,扎克莱德在军务大臣的位置上一天也干不下去。 “扎克莱德或许靠不住,但沃尔什将军那些人绝对会支持我,帝都大部分的军人都不满扎克莱德,而这恰巧给了我足够的支持者。他们会帮忙的,我会告诉他们我的计划,你负责六位公爵那边。” “是四位公爵。”弗朗西斯科耸了耸肩,语气中颇有些揶揄,“我看出来了,诺斯维和泰姆士卡已经把这事情全权委托给了费格拉夫,他们根本不打算管我们,所谓的‘蜜雪莉雅小姐’和‘胡安主教’怎么可能代表得了公爵,所以那三家的意见完全是一致的,都取决于费格拉夫。” “那你就去和那位阿诺德公爵多聊聊,我们对他了解得太少。”或许是觉得弟弟今晚抱怨的话太多,伊斯卡里欧皱起了眉头,严肃的看着弟弟,“在他出现之前,谁也没料到冷山领来的公爵不是泰格曼,不要小看这个人,从他的手腕来看,说不定”会是下一个沃拉斯顿。” 听到皇兄提起沃拉斯顿的名字,弗朗西斯科的额头微微冒出汗水,他还是相当害怕那个毒蛇般阴险的公爵的。 “我明白了,不过那几位公爵不都同意参加我们的计划了吗,您还是在担心?” “嗯,有些……”伊斯卡里欧点点头,表情又凝重起来,“我一直搞不清楚沃拉斯顿和赫士列特到底达成了什么样默契,他们的表现太过奇怪,我不能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所以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这是一个不确定因素,而计划中最危险的就是不确定因素。” “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吧?”弗朗西斯科想了想,虽然皇兄的说法有些骇人听闻,但他仍旧不觉得事情会变得像伊斯卡里欧说的那么糟糕,“至多不过是为了减少自己损失而达成的攻守同盟罢了,就像费格拉夫他们一样。” “这是最好的情况,但我们决不能仅仅把希望放在这上面。”伊斯卡里欧仍然不那么安心,“还是小心为妙,你想办法打听一下。” 弗朗西斯科苦笑一声,要是这事情那么容易就可以做到,他们也不必在这里烦恼了。 伊斯卡里欧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要求由多么困难,于是便补了一句抚慰一下弟弟:“你尽量去做,我会找人帮你的。” 弗朗西斯科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皇兄的要求。 ——————————————————— 而在另一边,阿诺德在御前会议结束后也马上收到了沃利瓦公爵赫士列特的邀请。 显然,赫士列特公爵不是邀请阿诺德去饮酒作乐的,这是一封署名为阴谋的邀请函。 而当阿诺德到赫士列特指明的地点后,毫不意外的发现沃拉斯顿公爵也在这里。 “请坐。”赫士列特公爵做出“请”的手势,指着他面前的单人沙发对阿诺德说道,“帝国的公爵是格外崇高的头衔,不仅是因为其象征的身份,更是因为公爵所拥有的权柄。如今一位年轻的同伴加入我们,我认为有必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位年轻俊彦。” 阿诺德注意到赫士列特公爵的用词,明明说“同伴”是显得那么奇怪,可他却很自然的说了出来。 显然,这个同伴意指的是对抗皇权的贵族同伴。 “那么我向您介绍著名的天才,泰姆士卡家族的路易公爵阁下。”阿诺德坐下来,用严肃的语气和表情同赫士列特公爵开着玩笑,“如果您有空,请务必去白马城,认识一下路易,他的天才绝对能够折服您。” 虽然路易比阿诺德还小一岁,但毕竟是两年前就当上公爵了,赫士列特还是听说过他的,所以这位公爵的名声自然也传入过赫士列特的耳朵。 他不由笑了起来,并向阿诺德举起酒杯致意。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当然,首先我得在这次的战争中活下来才行。” 沃拉斯顿公爵似乎也被阿诺德刚才的笑话逗乐了,表情不再像会议上那么凶狠,疤痕在笑脸上野显得不那么狰狞。他站起来,亲自为阿诺德倒酒。 “虽然没能见到埃塞尔沃夫阁下很遗憾,但能认识新朋友也不错,这杯是敬您的,阿诺德公爵阁下。” 说着,沃拉斯顿吧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现在的毒蛇看起来很和蔼,与外界传闻的形象一点也不符。 “这是我的荣幸,沃拉斯顿公爵阁下。”阿诺德嘴角翘起微笑,喝下了沃拉斯顿给他倒的酒。 虽然是一场阴谋的密会,但气氛却和谐得如同是老朋友的重逢一般,如果不是因为在座各人的身份,恐怕在这种气氛下想要拒绝别人会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那么,现在我们认识了,而且是朋友了。”赫士列特公爵放下酒杯,虽然脸孔变红了几分,但儒雅的气质却没有变化,“作为朋友,我能问问您,诺斯维和泰姆士卡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吗?” 如果是朋友的话,根本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阿诺德放下酒杯,心知肚明的他顺着赫士列特的语气回答着:“如您所见,诺斯维和泰姆士卡已经被另外一场战争绊住了脚,他们完全无法理会白地人带来的危机,因而我有绝对的权力来代表他们。” “很好。”对于阿诺德的坦诚态度,赫士列特公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么,您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第四十三章 阴谋从不迟到(二) “我和您之前从未见过面。”阿诺德交叉双手,悠闲的靠在沙发上,很平静的对赫士列特公爵说道,“冷山领离帝都太远了,就是和沃利瓦领也少有往来,可以说,我们这些东部的领主对王畿而言都快变成别国的人了,同传统的赛罗迪布人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我对帝都的事务不甚了解,诺斯维和泰姆士卡也是如此,所以,即使您问我的态度,我也没什么好回答的。” “是吗?我明白了。”尽管阿诺德没有明确表态,但赫士列特公爵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么,虽然是个不情之请,可以请您听一下我们的意见吗?” “洗耳恭听。”阿诺德摆出请的手势。 “虽然自从《雾堡宪章》签订以后,领主们和皇室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样,但就如同当年签订《雾堡宪章》的先辈们一样,帝都危机的必要时刻,我们还是应该援助皇室。沃利瓦领和黑水领将会全力备战,其他已经联络上的伯爵们也是,这不仅仅是为了帝国的尊严,也是为了我们自身的生存。” “白地人可不会给我们如今的地位,我很明白这一点。”阿诺德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是的,白地人的威胁太过巨大,比曾经入侵王畿的精灵还要危险,但这是对领地在王畿周边的我们而言,白地人不可能威胁得到南方海边的白马城,他们也不可能攻克得了以难攻不落闻名的沃达哈拉城,而这就是我们担心的,如果有人错误的把白地人的入侵不视作危险的话,那么这会是更加糟糕的危险。” 对方没有提狮心堡,显然这是给阿诺德留了面子,毕竟路易和埃塞尔沃夫公爵没有坐在这里听赫士列特说话。 “我现在和你们一样,都前来参加御前会议,为保卫帝国进献冷山领的一份力量。” “但您带来的人实在太少了。”沃拉斯顿公爵摇了摇头,有些严苛的目光落在阿诺德身上,“无意指责,我相信您是带了最大的诚意和忠心前来的,鲜血十字和您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对于泰姆士卡和诺斯维的忠心,我们就难免有些怀疑了。” 果然是这个啊。尽管早就有所猜测,不过既然沃拉斯顿点破了,那么阿诺德也终于能够确认自己的猜想了。哪怕说着“无意指责”的话,但显然,沃拉斯顿是把费格拉夫包括进怀疑对象的,只是,就提问人的身份而言,由沃拉斯顿来怀疑阿诺德实在太过怪异了,如果提问者是弗朗西斯科或伊斯卡里欧这样能够代表皇室的身份,那或许就自然许多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东陲领面临的危机也很麻烦哪。”阿诺德知道对方怀疑的证据是什么,“天空法师议会和教会也都确认了这一点,总不能看着帝国的子民遭受苦难而无动于衷,是吧。” “确实如此。”在沃拉斯顿开口前,赫士列特公爵抢先一步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是可以理解的,但毕竟限于所处的位置,一般而言,都会认为帝都更重于东陲吧。” 被抢白的沃拉斯顿稍稍有些不快,他皱了皱眉头,看向赫士列特,但赫士列特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只是看着阿诺德。 “那要看帝都是否有这个价值了。”阿诺德说出了一句让赫士列特公爵有些意外的话,“现在集结到了东陲领的兵力来支援帝都,帝都就真的能够守卫得住吗?虽然不应该这么想,但老实说,我不看好这场战争。” “哦?真是叫人意外。” 这次是沃拉斯顿抢白了。 “您年纪虽小,但也是经历过战事了,那么,您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如何呢?想必是因为有所想法,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吧。” “是,虽然无意冒犯伊斯卡里欧殿下,但我认为他的想法太过想当然了。”阿诺德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很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思考,“他的计划过于自信,自信的猜测着白地人的行动,整个计划都建立在白地人如他预料一样行动的基础上。但如果白地人没有照他设想的那样行动又该怎么办呢?镜湖领不小,有多条路径可以通向王畿,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白地人乘船从镜湖通航,穿过白金山脉的断带,从西北方向进攻帝都的话,那么伊斯卡里欧皇子的决战计划就可以说是完全落空,反过来还有丢失帝都,被敌人截断后路的风险。所以,这个计划在我看来太过于理想化,不能掌控的地方太多了。” 沃拉斯顿笑了起来,从他的笑容中不难看出,他相当认同阿诺德的说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第二皇子殿下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事嘛。”沃拉斯顿的话中毫不掩饰的透露着对伊斯卡里欧的轻蔑之意,“因为年轻,所以容易欠考虑嘛,不过,阿诺德公爵阁下,您虽然年轻,但在军事上却显得相当老练啊。” 沃拉斯顿眯起眼,脸上的刀疤也变得阴险起来,这番说不上是恭维还是在揶揄的话,让阿诺德稍稍有了些不舒服。 “不过,即使是您这样颇有手腕的人物,在战场上还是抵不过泰格曼阁下啊,老实说,作为武人,我倒是很想和您的父亲交手一翻。” 阿诺德抿起嘴,这话让他相当不愉快,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没有打断对方。 “眼下帝国正是危难之时,任何必要的力量都应该团结起来,我认为,您父亲那样出色的战士和将领,正是现在帝国所急需的。为何不让他来帝都参战呢,以他的战术水准,至少比伊斯卡里欧皇子有经验得多吧。” 阿诺德紧紧盯着沃拉斯顿公爵,对方半倚在阴影里,表情看上去有些模糊,但也因此让人觉得不怀好意,至少对于阿诺德而言,刚才那句话是相当的不怀好意。 “您应该明白我会如何回答,这无关于我和父亲之间的感情,对于冷山领来说,让我父亲重新掌握任何权力都是不合适的,冷山领已经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尽管我们都很感谢他曾经为我们做的一切。” “没错,正是如此。”赫士列特赶紧打和,同时向沃拉斯顿递去一个稍稍不满的眼神,“泰格曼阁下留在白马城是最好的情况,其他地方都不适合他,这一点我和您的看法是一致的。现在还是说说眼下的事情吧。” 他咳嗽了声,尽量把刚才被沃拉斯顿搞坏的气氛缓和一些。 “您认为白地人会渡镜湖,从西北方向攻击帝都?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但可能性有多少呢?白地人是雪原上的民族,他们连像样的湖泊都没有见过,真的有能力渡过大海一样的镜湖吗?” “湖泊毕竟是湖泊,镜湖虽然大,但比起大海而言还是太风平浪静了。”出人意料的,沃拉斯顿忽然又站在阿诺德一边说话,“白地人如果完全掌握了提亚马特领,那么只要调集足够的船只,完全可以将一部分部队转移过来,同时派遣剩下的部队侵入镜湖领和我们对峙,三十万人的程度我们是很难完全侦查到的,所以最好不要忽视这个可能性。别忘了,当年精灵侵入王畿的时候,不就是利用帝国‘精灵不可能拥有海军’这一错误认识,才达成了战略上的巨大胜利吗?” 一说起曾经精灵侵入战争时帝国的战略失败,赫士列特的脸色就不由的变了,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但这场被记载进教科书的失败还是给帝国的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你说的也有道理……”赫士列特公爵退让了,“那么,伊斯卡里欧殿下的计划不可行,但我们又该如何劝阻他呢?” “直接告诉他是不行的吧。”阿诺德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抿了一口说道,“虽然皇子殿下看起来是一个会虚心听教的人,但指挥权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超过三十万人的军队,我们的陛下会交给谁指挥呢,又敢交给谁指挥呢?” “这样嘛,呵,您的眼光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得多啊。”赫士列特翘起嘴角,看待阿诺德的眼神更加饱含兴趣了,“那么,放任吗?” “这场战争,我的责任并不多,所以,我很乐意追随二位的行动,毕竟,我只是一个后辈啊。” 阿诺德放下酒杯,目光投向赫士列特和沃拉斯顿时,眼中有了莫名的自信,与他说的话完全不一样。 “您如此谦虚和信任,我真是受宠若惊哪。”赫士列特真正听懂了阿诺德的话,他没有在意阿诺德的眼神,很是满意的笑了起来,“不过,恐怕您和埃塞尔沃夫公爵见面时,也是如此谦虚的吧。” “怎么会。”阿诺德耸耸肩,“他现在可是六大公爵中最年长的人了,我对他可满是敬意的啊。” “我也是。” 赫士列特勾起嘴角,而沃拉斯顿则在阴影中冷眼旁观。 ———————————————— 和赫士列特以及沃拉斯顿分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阿诺德借着夜色回到自己下榻的驿馆,尽管时间这么晚了,但他还是可以感觉窥视的视线。 显然,在帝都这样风云汇聚的地方,任何一个大人物都会被各方势力紧紧盯着。 走进房间,阿诺德随意的把外套丢在床上,房间里的壁炉烧得正旺,不穿外套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 不过,他倒是感受到了另外的感觉。 “你来了啊。” 他站在门口,望着窗边,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把窗边人的影子拖曳得很长。 “好久不见了,阿诺德。”莉莉背着手站在窗边,脸上的笑容和几个月前分别时没有什么区别,“又见面了呢。” “我还以为在来帝都的路上就会见到你,没想到你是在帝都等着我。” 阿诺德也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月光照耀的地方,还可以隐约看到一些阴影的尾巴。 “没办法啊,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等你的话,说不定会和你错过,所以我只能在你一定会到的地方等你了。”莉莉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应该知道的吧,我的来意。” “不单单是保护那么简单,是吧。”阿诺德转过脸庞看着莉莉,带着冬季夜晚寒意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孔看起来也冰冷了几分。 “没错,我来传达亚斯她禄大人的要求。”莉莉的眼神严肃了几分,“亚斯她禄大人要求你……杀死教会首席枢机方济各主教!” 第四十四章 地狱九大公会议 下层界地狱最深处背叛地狱的犹大界,全知全能之神赫尔的死敌撒旦的囚禁处,作为地狱之主同时也是地狱的第一个囚徒的,撒旦下半身被困于寒冰之中,只剩下毛茸茸、恐怖而巨大的上半身露出地面。这位魔王早已没有了自我的意识,自从祂被赫尔囚禁于此之后,他就是名为地狱之主的傀儡,承担着世界上一切的罪,在此接受无尽的刑囚与折磨。 但即便如此,地狱之主终究是地狱之主,地狱九大公的地位也处于祂之下,撒旦的邪恶和威严始终笼罩着下层界,作为全知全能之神赫尔的死敌,没有任何人敢挑战他的地位。 地狱九大公之一的别西卜就伫立在犹大界的悬崖下,俯视着魔王撒旦。 “真是可怜啊……” 别西卜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人形的苍蝇,头上长着硕大的复眼,嘴巴也是恶心的昆虫口器,相貌无疑极度使人害怕和恶心。 作为司掌疾病与昆虫领域的恶魔大君,别西卜是最叫凡人畏惧的地狱大公,人间界流传的传说中,有不少是关于别西卜降临人间,给人类带去可怕瘟疫的。但实际上,别西卜是地狱九大公中的守序派,他不讨厌人类,也从未在人间界降临过,某种程度上,祂着实称得上是一位心地善良的恶魔大君。 “每次会议都要在这里召开,真是让人不舒服。”另一位地狱大公莫斯提马皱起眉头,但不是对别西卜,而是对撒旦。 和别西卜比起来,莫斯提马的外貌同人类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他有一双通红的眼睛,血腥的颜色中总是闪露着不详的光彩。 别西卜回过头,看向莫斯提马,同为地狱九大公中的守序派,祂们俩的关系算是很不错了。 “只有三个人来了,出席率不高啊。”别西卜蠕动着口器说道,因为他那张苍蝇脸孔,很难在他的面庞上看出表情来。 莫斯提马瞥了眼亚斯她禄,亚斯她禄刻意离祂们俩远远的,完全没有同莫斯提马和别西卜搭话的意思。 “作为会议的召开人和主持者,路西法一定会来的,不过祂总是准点到,不会早也不会晚。” “准时得就好像发条一样,明明是最混乱最邪恶的家伙,但却永远表现的和在上层界时一样。” 别西卜的口器不断张合,中间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叹气。 “每次召开会议都会有至少一半人缺席,还有几个人永远不会出现,作为会议的主持者,祂也很头疼吧。” 莫斯提马为路西法说了一句好话,他和路西法都是堕天使,曾经一同侍奉过全知全能之神赫尔,关系也还不错。 “没错,几乎每次都是守序派的几个人出席,所以今天看到新面孔,倒还真让我有些惊讶哪。”别西卜看向亚斯她禄,祂丑陋恶心的外表和亚斯她禄美艳的面孔一比,几乎形成了两个极端。 “你今天为什么有兴致来出席这个会议了呢?” “嗯,你不知道吗?”亚斯她禄斜眼瞧着别西卜,或许是觉得对方的样子实在太过恶心,亚斯她禄都不愿意正眼看祂,“我是被路西法强行叫过来的,不然谁愿意来犹大界这个鬼地方啊。” “路西法吗?”莫斯提马翘起眉尖,地狱九大公中祂最熟悉路西法,但即使是祂,也猜不出路西法逼迫亚斯她禄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原因。 地狱九大公地位平等,但还是难免有实力的差距,其中路西法作为地狱九大公的首席,实力超过其他八位恶魔大君,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掌握对其他八人的完全优势,所以,如果亚斯她禄真的不愿意参加会议,是完全可以拒绝路西法的。 “因为什么事情,祂会强行要求你来参加这次的会议?”莫斯提马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在意,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去,“你不会惹了什么麻烦吧?” “麻烦?现在对于我们而言,除了那个‘家伙’,还能有什么麻烦?”亚斯她禄有点不耐烦了,祂和莫斯提马的关系本来就不算太好,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不过听到亚斯她禄的话,莫斯提马倒是没有反驳,祂当然知道亚斯她禄说的“那个家伙”是指谁。从图克湾发生异变之后,下层界所有的恶魔大君都感应到了那个家伙的复苏。 “没错,古神亚克犹恩苏醒了,一个纪元之后,祂那充满贪婪的眼睛再度觊觎起了这个世界。”莫斯提马的表情变得很严肃,语气也沉重了很多,“但如果是要商讨对于亚克犹恩的事,那么应该把所有人都召集来才对,就我们几个可不够。” “然而,其他人恐怕没有兴致来参加我们的会议。” 莫斯提马说话间,一个富有魅力的声音出现在三位恶魔大君的耳畔。 “你在这里,亚巴顿就不会来;而阿斯蒂摩斯来了的话,亚斯她禄就一定不会来;从来没人找得到撒末尔在哪里;彼列最近状况则有点奇怪,完全不愿意来参加会议;而阿撒兹勒……谁愿意见到祂?” 地狱九大公会议的主持者,九大公首席的路西法到了。 “一如既往。”别西卜点点头说道,“每次召开会议总会有好些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前来,哪怕是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他们也依旧那么任性。” “所以我们才会是恶魔,而不是上层界的那些家伙。”亚斯她禄不屑的笑了笑,祂知道这话在身为堕天使的莫斯提马和路西法听来颇有讽刺之意,但祂还是说了出来,毕竟,被路西法强逼着来参加这会议,祂心里也不痛快着呢。 莫斯提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路西法却好像无所谓,继续说下去:“不过,虽然人不齐,但也已经足够了。彼列在必要的时候总会来的,毕竟他的性格太过善良,而撒末尔这个绝对中立的家伙也永远会在祂认为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如果亚克犹恩的危险真的大到我们无法解决,那么他绝对会来帮忙的。” “你说解决?”别西卜的复眼转动起来,头上的触角也抖了抖,“确实,亚克犹恩是我们的敌人,但祂现在是出现在人间界,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情,应该让上层界的家伙操心,不是吗?” “我知道你们会这么想,但是这一回我有必须解决亚克犹恩的理由。”路西法不为所动,尽管祂和别西卜的关系不错,但也不会因此而动摇自己的决心,“更何况,我们中某人已经有所动作了,比我还要迅速呢。” 莫斯提马和别西卜想也不想,立马把目光投向了亚斯她禄。 “原来这就是你要我出席这次会议的原因啊。”亚斯她禄笑了起来,眼角却带着一股冰冷,“你是不高兴我比你动作快,还是在不满我有所动作呢?” “你不和我们商量,想凭自己的实力对付亚克犹恩,你觉得可能吗?”路西法完全没中亚斯她禄的挑衅,继续诘问着对方,“上个纪元,为了杀死祂,我们必须和上层界联手。虽然现在亚克犹恩才刚刚苏醒,但祂的力量绝不是你可以对抗的,不要忘记,亚克犹恩是和赫尔同时代出生的古神。” “哦,得了吧——” 被路西法连连诘问,亚斯她禄终于失去了耐心,祂不同于别西卜和莫斯提马这两个守序的家伙,在亚斯她禄的内心里,始终存在着对混乱的强烈渴望。 “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赫尔下落的就只有亚克犹恩了,连西凡纳斯都不知道赫尔失落在何方。上个纪元我们为什么和上层界联手对付亚克犹恩?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秘密嘛!你现在反感我自己动手,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想独吞这个秘密吗?” “所以说,你确实是想自己动手,独吞亚克犹恩的秘密?”别西卜头上的触角挺得笔直,好像是公牛头上蓄势待发的牛角,“你倒是很有自信啊,难道你觉得自己是亚克犹恩的对手?” “只有蠢货才会放弃智慧的力量。”亚斯她禄不屑的瞥了眼别西卜的苍蝇脑袋,“你难道就不想要吗?只不过你的苍蝇脑袋想不到对付亚克犹恩的办法,所以才没法动手罢了。” 别西卜背后的苍蝇翅膀飞快的震动起来,看上去随时会冲上去和亚斯她禄大干一场,但路西法及时的喝止了他们。 “够了,要吵架到这里就足够了,我们都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亚斯她禄的眼眸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路西法身上。 “我明白了,你叫我来参加这个会议,其实是想和我联手吧?呵呵,知道我做了足够的准备,所以也想来沾沾光?” “足够的准备?”路西法冷哼了一声,语气中毫不掩饰嘲笑的意味,“别自以为有多了解亚克犹恩,你对祂可能还一无所知。” 亚斯她禄皱起眉头,却没有反驳。 “你告诉了人类亚克犹恩的存在,想让他们先去消耗亚克犹恩的力量,但人类的那点实力对亚克犹恩来说根本不够看,连阻挡祂的脚步都做不到。所以,想要解决亚克犹恩,一定要由我们出手才可以。” “我们出手?”莫斯提马也皱起眉头,对路西法的说法产生了一些怀疑,“一旦我们大张旗鼓的去了人间界,上层界的家伙很快就会知道。而且,一旦我们在和亚克犹恩的战斗中消耗了太多力量,那些家伙多半会落井下石。” “那么把耶拉德那些家伙拖住就好。”路西法满不在乎的说着,“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上层界的那几个家伙没办法插手这次的事情。” 尽管路西法如此保证了,但亚斯她禄几人并不信任祂,哪怕是莫斯提马和别西卜同路西法的关系不错,心中也存在着一份犹疑。不管怎么样,路西法都是司掌堕落和背叛领域的地狱大公,祂心里有没有别的谋划,谁都不能打包票。 “怎么,是要加入我的计划,还是……” 路西法掠起嘴角,俯视着其他三人,作为地狱九大公的首席,他完全有这个资格。 “被我排除出这个机会?” 第四十五章 弥撒 “帝国的臣民们,此刻,我的心已被撕裂为了两半。” 皇宫前的克利夫兰公爵广场上,第一皇子奥尔科特正向聚集而来的帝都民众发表演讲。只不过,他的演讲技巧太过拙劣了一些,只是捧着演讲稿照本宣科而已,不论是表情还是语调,都很难看出“心被撕裂为两半的样子”。 “虽然帝国和皇帝陛下由衷的希望和平,但我们不能任由异族凌辱,由赫努特大帝传下来的帝国荣耀,绝不可以在我们手里丢失,因此,我们必须战斗,必须和敌人战斗到底。尽管战争意味着牺牲,意味着人民将要承受灾难,但我们必须面对,为了未来的和平与希望,我们必须战斗。帝国的臣民们,请坚强的与我还有皇帝陛下一起面对着苦难的时刻,愿大天使保佑着你们。” 奥尔科特低下头,虔诚的默念祷告词,广场上的民众也跟着祷告起来。 在第一皇子身后的看台上,阿诺德扭头对身边的胡安主教说道:“第一皇子殿下看起来非常虔诚啊。” “只不过他不适合做一位演讲家。”胡安偷瞄了一眼奥尔科特身边的伊斯卡里欧和弗朗西斯科,“演讲词很精彩,不过或许还是第三皇子来演讲这一段更能赚人眼泪一些。” “他确实是干这个的料。”阿诺德笑着点了点头,这一点上,弗朗西斯科比伊斯卡里欧还有有天赋。 “不过……”胡安主教忽然话锋一转,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皇宫,“连战前演讲都没办法亲自来,只能让第一皇子代劳,看来皇帝陛下病得真的很重啊。” “冬天总是很残酷的。”阿诺德收敛起笑容,眼神变得冰冷起来,“老人们总是在这个季节死去,能够冻住心灵的寒冷太容易带走人的性命了。” 胡安低垂着眼,他听出了阿诺德的言外之意,也因此一言不发。 “今天是弥撒的日子,由方济各阁下亲自主持,阿诺德大人,您到帝都之后,有去过圣训大教堂吗?” 阿诺德看了眼广场上渐渐散去的人群,默默摇了摇头。 “我正打算去参加弥撒,顺道见一见方济各阁下,您愿意通行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阿诺德点头,脑海里想着的确实亚斯她禄交给他的任务。 阿诺德交代了随从之后,和胡安上了诺斯维家族的马车。一上车后,胡安马上褪去了客套的笑容,非常严肃的对阿诺德问道:“看起来帝都这边对我们不参战的事情相当反感,甚至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想啊。” “哦。”阿诺德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 胡安当然不满足这样的反应,他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我听说之前赫士列特公爵邀请您私下见面,他有说什么吗?” “他担忧帝都的状况,但没有表露真意。”阿诺德不奇怪胡安会知道这件事,实际上那次会面根本瞒不住人,“你不必太过紧张,即使皇室不满又能如何,天空法师会议和教会都证明了沃达哈拉城面对的危险,他们至多抱怨一些罢了。大难临头,皇室根本没有余裕来惩罚我们,更何况他们早就没有能力来惩罚我们了。” “但自从《雾堡宪章》签订以来,皇室也已经不在乎东部领土了。”胡安皱着眉头,并没能放轻松心情,“他们早就失去了吞并阿斯卡联盟的雄心,东部的领土对他们而言甚至是一种负担,领主们给皇帝的压力远大于每年的税收和上贡。他们恐怕根本就不在乎沃达哈拉城会怎么样。” “反正我们本来就没指望他们帮什么忙,不是吗?”阿诺德不能理解胡安为什么会如此担忧,这些担心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总之,我们在帝都就静观其变好了,当然,谁也不希望白地人真的打进王畿,消灭斯铎皇室,那样的话,对我们领地的安稳也会有所影响的。” “是啊……但我们也贡献不了多少力量,只能希望伊斯卡里欧殿下的作战计划真的能够奏效吧。” 阿诺德扭过脸,看着车窗,不过眼角还是瞄着胡安。这位诺斯维比起他的哥哥埃塞尔沃夫公爵实在差得太远,不论是眼光还是决心,都显得有些优柔寡断,甚至还没有蜜雪莉雅果决。 圣训大教堂和克利夫兰公爵广场离的并不远,马车上说话的一会儿工夫,阿诺德与胡安就到了目的地。 因为今天安排了战前演讲的关系,弥撒的时间被刻意押后了,阿诺德抵达教堂门口时,看到许多信徒正在涌入大教堂。 作为冷山公爵,待遇自然不同于一般民众,阿诺德一出现,就有教堂的执事上前来引路,而胡安因为沃达哈拉城主教的身份,则被带向了另外一边去。 一般民众在教堂的一楼参加弥撒,而贵族则在二楼上,两个阶层可以区别,泾渭分明。不过贵族们会因此损失了就近领受方济各首席枢机分发的圣饼和圣血的机会,只能在从其他神职者那里拿到。 阿诺德当然不在意,他之前没有见过方济各首席枢机,作为恶魔大君的眷族,他更是算不上虔诚,因而安然的待在了二楼,看着这次弥撒仪式。 “愿全知全能之神的慈爱,大天使的圣宠,九圣灵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教会首席枢机方济各手捧着圣典,咏唱着进堂曲。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信徒们纷纷起立,对诵着进堂曲。 教会首席枢机方济各看起来要比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年轻一些,而且因为身在帝都养尊处优的关系,气色也比常年苦修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好上很多,但实际上,这位首席枢机大人的年纪比本尼迪特克还要大。 教会的制度采取一种平衡原则,位于帝都的总教会作为教会的中央,枢机主教团则是庞大教会组织的总领导。然而,所有枢机主教却只是主教阶的神职者,地位要低于各教区的大主教。教会就用这样一种特别的形式,不设立教会的最高领袖,以达到地方教区和中央主教会之间的平衡。 因而,首席枢机主教是实际上教会中权力最大的人,而这样崇高的身份还亲自主持弥撒,显然方济各首席枢机非常希望在这个时候获得民众的支持。 阿诺德对这个仪式毫无兴趣,为了打发时间,他把目光都放到教堂的彩绘壁画上,这些以神话故事为内容的壁画相当精致,但吸引阿诺德的不是绘画的笔法,而是另外一个发现。 作为地狱九大公之一彼列的眷者,阿诺德的身上已经被深深烙下了恶魔的印记。按理说,任何与恶魔有关的人一进入教堂就应该会收到教堂的排斥,驻留在这里的神圣力量会马上发现阿诺德的敌对身份,然后迅速把他消灭得连灰都不剩。然而,实际上这种情况完全没有在阿诺德身上发生过,在弗塔根教堂时也是这样,甚至他身上还出现过耶拉德授予的神迹,不论怎么想,这件事都显得非常奇怪。 尤其联想到在彼列的宫殿里听到的那个疑似大天使的声音,哪怕明知道这是不可以探究的事情,可阿诺德还是会时不时去思考。 但不论是神明还是恶魔,祂们的事情都非常难搞明白,亚斯她禄交给阿诺德的任务也是这样,哪怕问莉莉,对方也完全不知晓这个任务的原因。 难道只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 阿诺德盯着方济各枢机主教,如果首席枢机真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被杀,那恐怕方济各会死不瞑目吧。 当然,阿诺德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亚斯她禄不是那么简单的恶魔大君,从祂帮助阿诺德顺便算计彼列的行动中就可以看出来,亚斯她禄一直在谋划着什么,祂的行动必然是有意义,一个庞大的阴谋在祂的蛛网中慢慢编织着,同时也在逐渐浮出水面,只是以阿诺德这种凡俗的视野,只能窥见那阴谋的冰山一角。 方济各布道完,开始分发圣饼和圣血,首席枢机身旁有许多神职者帮助着他,其中就包括刚才被请去的胡安。不过,虽然有那么多人帮助,但方济各还是亲自吧每块圣饼分发给信徒。 这期间教堂的神父特地上到二楼,为前来参加弥撒的贵族送上圣饼和圣血,阿诺德咬了一口圣饼,和吃普通的食物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弥撒仪式持续了很久,直到最后一位信徒领走了东西,方济各首席枢机才有空闲停下来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一位执事走到他身边,对方济各耳语了几句,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二楼上的阿诺德。 “真是抱歉,之前不知道公爵大人会来参加弥撒,怠慢了您,实在是抱歉。” 方济各马上安排了和阿诺德的会面,虽然实际上是教会中权力最大的人,但他终究只是主教阶,地位还在公爵之下。 “没关系,只是临时起意前来而已。”对于方济各极度客气的态度,阿诺德很有些不适应,他觉得方济各客气得近乎是奉承了,比起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的风骨来,这位首席枢机显然是个地道的帝都人。 “您的虔诚必然会受到大天使的保佑的,阿门。”方济各继续称赞着,这让阿诺德心头的不适感更重了。 “有一件事我可以问您吗?”阿诺德转开话题,这样圆滑的态度他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可以请您如实相告吗?” “当然。”方济各满脸笑意,就和刚才分发圣饼时一样慈祥,“我一定知无不言。” “哈罗德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阿诺德丝毫没有客气,开口就是重磅级的问题。 而面对这个问题刚才还说“知无不言”的方济各马上就沉默了。 “这个……恐怕您应该问皇子殿下们吧。” “皇帝陛下病倒,当然会请您去为他治疗。”阿诺德都懒得接对方的话茬,“您肯定知道皇帝陛下的实际病情吧?既然您刚才说‘知无不言’,那么就请您如实告诉我吧。” 方济各的嘴角抖了抖,他有些后悔刚才如此轻易的说出这种客气话了。他原本以为阿诺德这样年轻的公爵不会问太麻烦的事情,没想到一出口就是最糟糕的话题。 “我确实这么说了,这是我对您的承诺。但是,我也向奥尔科特殿下保证过,绝对不告知其他人这个秘密。两个互相矛盾的承诺,不论我遵守哪一个,都会破坏另一个。所以能请您不要为难我吗?” “向奥尔科特殿下保证的?”阿诺德挑起眉头问道。 “没错。”首席枢机点头,很严肃的回答道,“我只能告诉您这么多了。” 第四十六章 阴魂不散 阿诺德回到驿馆时,泰特斯已经在里面等他好一会儿了。 “哦,泰特斯,你没去参加圣训大教堂的弥撒?”阿诺德一见到泰特斯便语气轻快的问候道,“今天可是方济各首席枢机亲自主持,你应该去的。” “我对帝都还不够熟悉,并不知道这件事。”泰特斯表情严肃,并不像阿诺德那样有余裕,“遵照您的吩咐,我让鲜血十字参加了扎克莱德元帅安排的训练,虽然这是为了磨合同帝国军团之间的配合,但恕我直言,帝国的几支军团……比我想象中的差多了。” “嗯……早有预料,毕竟帝国最高的军衔——元帅——是授予了那样一位阁下。”阿诺德丝毫不显得惊讶,扎克莱德早已名声在外,即使是冷山领都有他的传闻,“不过,即便友军不可靠,我们也还是得要参战。当然,真的到了战场上,你务必要保护好我们的鲜血十字。” 泰特斯虽然没有约翰·方纳那么聪明,但还是听懂了阿诺德的言外之意。 “我会的。”泰特斯郑重的点头,“您认为决战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呢?” “应该会很快。”阿诺德挥挥手,让随从们离开,“皇帝的身体状况恐怕相当不容乐观,伊斯卡里欧应该会抢在老皇帝支撑不住前发动这场战争。” “皇帝的身体……”泰特斯的脸上露出一许阴霾,“听说他已经病倒了很久,难道是撑不过去了吗?” “冬天对老人而言,是最糟糕不过的季节了。没办法看到春天绽放的新芽,这会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我明白了……”泰特斯低下头,阿诺德的双关语差不多已经确认了哈罗德三世的结局。 “好了,你去休息吧。”阿诺德露出了些许倦色,表露出了到此为止的意思。 泰特斯遵照吩咐离开,而他刚关上房门,莉莉就从窗帘后神不知鬼不觉的钻了出来。 “看来你已经弄明白了帝都的局势是怎么一回事了。” “啊,白地人刚打过来,皇帝就因为这个坏消息而病倒了。然后皇子们代替皇帝执掌政务,每个皇子各有分工,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协调,但是,太巧了一些。” 阿诺德坐倒在沙发上,这个时候他不再拘束,干脆把腿也架了起来。 “如果老皇帝死了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要由谁来继位?如果是平常时候,虽然才干不足,第一皇子奥尔科特的希望也是最大的。但在面对这种危机的时候,就必须要由一位足够出色的领袖来领导这个国家面对危机,走出困境。在这种局势下,第二皇子伊斯卡里欧就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了。” “为了争夺皇位,不惜掀起战争,甚至还可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动了手脚。”莉莉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笑阿诺德还是伊斯卡里欧,“但你的证据太少了点吧。” “我没说伊斯卡里欧是主谋。”阿诺德摇头,说出了让莉莉意外的判断,“伊斯卡里欧有着才能,他很出色,如果第二皇子真的想要争夺皇位,没必要铤而走险用这种方式,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挑战自己的哥哥,而获胜的人一定会是伊斯卡里欧。” “但你又要如何肯定是帝国内的人勾结了白地人,引发的这场战争呢?”莉莉虽然对阿诺德的话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被说服,“甚至,如果这不是伊斯卡里欧干的,那么别的人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会更加困难吧。要联系上白地人,还要说服对方,这难度可不比挑战任何一位元素领主低。” “挑战元素领主?”阿诺德翘起了嘴角,“也就是说,没达到挑战恶魔大君的难度吧。所以这最多是一个困难的任务,但并非无法完成,至少我就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做到。” 莉莉眯起眼,认真的盯着阿诺德。 “亚斯她禄大人派你来,为什么会是你呢?祂没有在瑟琳娜召唤降临时给我下达这个任务,而是在让你转告我,换句话说,亚斯她禄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杀死首席枢机方济各,必须要有你的帮助,是吧?” 莉莉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你难道就不觉得,是因为我和你比较熟悉的关系,亚斯她禄大人才会派我来的吗?” “那可是亚斯她禄大人啊——”阿诺德摊开手,半是赞叹、半是讽刺的说着,“祂的深思远虑我虽然无法完全触及,但只要有这点自知之明,就很容易知道,祂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做出行动。” “你不已经触及到了亚斯她禄大人的谋虑了吗?”莉莉耸耸肩,不打算继续和阿诺德打哑谜了,“好吧,没错,你说对了,这次的任务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准确的说,是和你我都有很大的关系。” 阿诺德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夕阳,静静等着莉莉继续说下去。 “黑羊会。” 莉莉只说出一个词,阿诺德就把所有的碎片都联系起来了。 “你想到了吧。” “猜到了,但没有任何的证据。” “单凭猜想就能够摸索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莉莉盯着阿诺德没有表情的侧脸,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月前更显青涩的那张面孔,“路比冈德大概真的是死了,这几个月来他完全没有出现过。其他的玛纳勃朗西接收了他的部下,其中就包括以这铁都灵为根据地的马纳果达。” “果然啊……”拉上窗帘,阿诺德把视线转移到莉莉身上,“像帝都和弗塔根城这样物欲横流的地方,总会给玛纳勃朗西这些家伙可趁之机。” “那么,到底是哪个贪心的家伙,中了那些诱惑人心的恶魔的陷阱呢?”莉莉舔着舌头,明明她自己就是一个诱惑人心的恶魔。 “马上就可以知道了。”阿诺德伸出手指,摩挲着莉莉的嘴唇,“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位侍奉大天使的首席枢机阁下,是脱不开同玛纳勃朗西之间的关系了。” “你怎么可以肯定呢?”莉莉的呼吸稍微变得急促了几分,她是在刻意勾引阿诺德,湿润的舌头还主动舔了舔阿诺德冰冷的指尖,以火热的魅力向对方发出邀请。 “不然,亚斯她禄大人为什么指明要我杀死他。”阿诺德也很享受这样的游戏,作为夜魔,莉莉比瑟琳娜要更懂得情调一些,“弗塔根城的事情也是,亚斯她禄大人似乎是刻意针对了玛纳勃朗西作为目标,一个个剪除祂们的势力。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弗塔根城应该已经有不少亚斯她禄大人的信徒了吧。” “唔?你在嗦什么?”莉莉故意睁大明亮的眼睛,用一脸懵懂的表情对着阿诺德,似乎是想借此糊弄过去。 被莉莉吸吮着手指,阿诺德确实有些心猿意马,而且莉莉这样的态度也说明这是一个不可以谈论的话题,阿诺德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天快黑了呢。”或许是因为阿诺德识趣的没有追问,莉莉主动凑到阿诺德耳边,用魅惑的语气挑拨着阿诺德的耐心,“而且今天还很冷呢。” “这种寒冷。”阿诺德抱起莉莉,并没有拒绝对方的邀请,“我已经挨了一个月了。” “嘻嘻。” 莉莉蜷缩在阿诺德的怀中,清脆的笑声更增添了阿诺德心头的火热。 “那我可真得好好期待一下了呢!” ——————————————— 提亚马特领,卡司易耶城,激烈的攻城战还在继续。 作为雪原上的游牧民族,白地人缺乏精巧的建造技艺,不论是筑城还是攻城,对他们而言都不那么轻松。因此,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横扫提亚马特领全境,逼迫卡司易耶家族躲入城池坚守不出,但在攻打这座帝国特意为卡司易耶家族修建的坚固要塞时,他们却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能攻克。 随着攻城日久,白地人军队中的焦躁气氛也越发凝重,许多氏族的酋长已经不想再在这座城池面前继续耗下去了,他们更希望去劫掠帝国其他的领土,为他们氏族的子民夺取足够多的东西。 但没有人敢随意撤离前线,在大酋长的威严面前,他们只能压抑自己内心的野心,烦躁的等待这座城池被攻克的那一天。 “已经确认突围的那支提亚马特军队进入了帝国的势力范围,我们暂时没办法追击到他们。”大酋长的帐篷里,巨人慢条斯理的报告着军情,不过当说到提亚马特军队时,他不由看了一下火眼。 “这是我的责任。”火眼并不犹豫,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死爪和血脊两位酋长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火眼,作为白地人中最年长的酋长,在龙会之前火眼一直被认为是最适合成为大酋长的人,他的声望要远高于几乎不为人知的阿波洛尼娅。但现在,卡司易耶城下的失败使得火眼的声望大跌,而相比之下,带领族人迅速踏破提亚马特领的新大酋长飞速积累着声望,许多人开始认同一个女人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 “给与你处罚,火眼。” 王座上传来的稚嫩声音让人无法轻视,虽然那声音说不上响亮,但却暗蕴王者的威严。 “是。”火眼转身跪下,虔敬的向阿波洛尼娅低下头。 “下一次的战斗,我要求你作为先锋,直到我军取得胜利,不准许你后退。” “是,感激不尽。” 虽然这道命令意味着火眼极有可能会战死在下一次的战事中,可担任先锋同时也意味着极大的荣耀,对于白地人而言,以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过失再好不过了。 然而,火眼毕竟是白地人最大氏族之一的酋长,同时也是雪原上最德高望重的人之一,这样的处罚还是有些不合情理了。 巨人默默看着火眼,他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他绝不会说出来。阿波洛尼娅是他们四个人竭力辅佐上大酋长之位,作为上一代大酋长阿图罗最忠诚的部下,三十年来火眼一直期待着唤风者家族的复兴,为此,即使牺牲他个人的声誉和性命也无所谓,现在的他,已经是唤风者家族的一个威胁了。 “我们已经被卡司易耶城拖住一个月了,不能再等,三天之内,我要拿下这座城。” 整个部落最精锐的士兵们奋战了一个月都不能攻破的城池,在阿波洛尼娅的口中,却好像是蚁巢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摧毁。 “您要亲自出站吗?”巨人不由的问道。 娇小的身躯离开了铺着白虎皮的王座,带着巍峨的意志,俯视着四位跪下的酋长。 “是时候,让南方人见识一下巨龙的力量了。” 第四十七章 隐忧 东陲领是帝国最后开拓的领土,这片新生的领土与其他地方有着非常迥异的环境氛围,在诺斯维家族的统治下,这里的税收远低于其他领地,百姓安居乐业,而且更重要的是,得益于沃达哈拉奥术工匠的精心打造,沃达哈拉城不仅是大陆上最坚固的要塞,同时也是最繁华的贸易都市之一。没有哪个城市不希望被琳琅满目的魔法造物装点,但能够做得到这件事的只要诺斯维家族和沃达哈拉城。 道格作为阿诺德留下来的半支鲜血十字的代理统帅,跟着韦伯斯特和约翰·方纳带领的冷山军队来到沃达哈拉城时,就不断被这里的新奇事物所震惊,太多东西是他没见过的,太多东西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韦伯斯特和方纳则完全没有道格那种乡下人进城的丑态。韦伯斯特常年滞留于帝都,见惯了纸醉金迷的繁华,而方纳走南闯北,也是有见识的人,虽然沃达哈拉城确实值得让人惊叹,但不足以惊讶。 前来接待他们的是埃塞尔沃夫公爵的另一个弟弟康格里夫侯爵,比起胡安,这位诺斯维看上去才像是埃塞尔沃夫公爵的弟弟,他与兄长年纪差得并不大,面容饱经岁月磨砺,同时透露出格外的坚毅。 “您好,韦伯斯特阁下。” 康格里夫先是看了眼名义上担任冷山领军队主帅的韦伯斯特,然后很快就把视线移到了方纳身上。 “久违了,方纳勋爵。” “许久不见了,康格里夫侯爵。”因为对方的爵位,方纳没有像韦伯斯特那样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而是非常认真的向康格里夫行了礼。 “首先,请允许为我代表家兄,感谢冷山领的这番援助。” 康格里夫庄重的向韦伯斯特和方纳鞠了躬,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已经为贵方安排好了休息场所,稍后我会着人为诸位带路的。” “有劳了。”方纳道谢道,交谈一直在他和康格里夫之间进行,而作为名义上主帅的韦伯斯特倒是被忽略在了一边。 双方这样如同念着戏剧对白一般的交谈,让一旁的道格都不由打起了哈欠。 百无聊赖的道格看向康格里夫那一边,在康格里夫身后也跟了几名随员,大多是军官打扮的中年人,不过也有一名年轻骑士位列其中。 同样是年轻人,那名骑士自然引起了道格的主意,性格直率简单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不同于道格这个傻小子,安德鲁·冈瑟可不会把方纳与康格里夫之间的对话当做简单的寒暄,像他们两人这样的身份,交谈时总会有许多重要信息以隐晦的方式表达出来。 正当他仔细听着两位大人的谈话时,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刺着他的皮肤,让他不由的分心抬头,寻找那种不舒服感觉的来源。 根本不用费力寻找,他就注意到了那种感觉的来源——道格的眼神。 安德鲁皱了皱眉头,从康格里夫告诉他这次的任务后,安德鲁就做足了准备,把自己可能会有交集的人都仔细调查了一番,其中就包括正盯着自己的道格·戴维德。 因为康格里夫还在说话,安德鲁没有冒然发声,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再这样看着自己。 打道格压根没看懂他的眼神,继续那样好奇的盯着安德鲁。 “怎么了,道格?”异样的氛围连韦伯斯特都注意到了,虽然不是这场会谈的主角,但韦伯斯特的身份还是让他可以比较无顾忌的开口。 “嗯,韦伯斯特大人,什么事怎么了?”道格一脸疑惑的看向韦伯斯特,这个笨蛋还没有发现自己冒失的眼神引发的状况。 韦伯斯特无奈的扶着额头。 康格里夫老早就注意到站在约翰·方纳身后那个年轻骑士的目光,他原本还没有太过在意这个年轻人,但既然韦伯斯特开口了,他也暂时停下和方纳的商谈,打量起了道格。 “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阿诺德公爵阁下亲信的亲卫队长,道格·戴维德吧?” 因为视角的关系,方纳没有注意到道格失礼的眼神,他疑惑的转过头,盯着道格,表情像是在质问“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韦伯斯特大人,方纳勋爵,这位道格先生可能是对我太感兴趣,所以盯着在下看了好一会儿而已。”虽然对会谈被这样打断很不满,但安德鲁秉持贵族风度,还是彬彬有礼的解释道。 “太感兴趣……”韦伯斯特惊讶的看向道格,“道格,没想到你竟然喜欢……” 或许是因为韦伯斯特在帝都住得太久,在其他人还没有想到这方面的时候,他却第一时间产生了这种想法。 “咦,我喜欢什么?”道格更加搞不明白状况了。 “咳咳——”康格里夫连忙打断这越扯越远的话题,“看来是我刚才疏忽了,没有为诸位介绍。” 他站起身,拍着安德鲁的肩膀说道。 “这位是安德鲁·冈瑟,罗塔伯爵家最后的孩子。” “冈瑟……”方纳抬起头,看着安德鲁,这个姓氏让他不由得想到弗塔根领发生的那些事。 “在下的家族虽然已经亡破,但幸得埃塞尔沃夫公爵大人收留,目前隶属于康格里夫侯爵大人麾下。” 说起家族亡破的事情并没有动摇到安德鲁,依旧保持着礼仪,恭敬但不失风范的对方纳和韦伯斯特介绍着自己。 “好了,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处理完这段小插曲后,康格里夫侯爵重新坐下来,表情严肃的说起正事,“两位都已经知道了吧,弗塔根领传来的消息。” “消息传到狮心堡后,瑟琳娜小姐就派我们过来了。”回答的依旧是方纳,“贵方的看法是什么呢?” “既然两位已经到了这里,那么想必贵方是认为黑石峰的异状,和图克湾海上的那个家伙是有所联系的吧。”康格里夫没有正面回答方纳,“虽然暂时还没有最终定论,但这里也有许多人持同样的看法。” 韦伯斯特叹了口气,他对这样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瑟琳娜强逼着他,他甚至不愿意作为名义上的统帅来沃达哈拉城。 “黑石峰散发出异常的高温,以至于弗塔根领热得无法让人生存,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传说一样,难道炎魔之主拉格瑞斯真的待在那山峰里?” 对于韦伯斯特的发言,方纳和康格里夫都选择性的无视。 “您刚才说,还没有最终定论,埃塞尔沃夫公爵大人是打算等待斯诺伦领那边的调查结果吗?”方纳问道,眼睛瞄了瞄康格里夫身后的安德鲁。 “不错,兄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如果可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给领内带来损失。” “那么海上呢,有继续派人调查吗?” 康格里夫无奈的摇了摇头。 “船队一旦离开海岸线太远,就会遭到袭击,我们只能确定那个东西现在越发的活跃,但具体情况完全探查不到。” “这可真是不妙啊。”方纳咧着嘴角,表情很沉重,“连一点对手的情报都没有,这样的战争对我们天然不利。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探查了吗,比如用魔法,一直听闻沃达哈拉奥术工匠的神奇,就没有能在这方面帮上忙的魔法道具吗?” “奥术工匠也不是万能的。” 东陲领之外的人似乎都觉得沃达哈拉奥术工匠无所不能,什么都造的出来,对于这种误会康格里夫也只能报以苦笑。 “那就真的只能见招拆招了。”方纳叹了口气,作为军人,不打无准备之仗是基本的素养,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能去面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对手了。 “总之,辛苦各位了,接下来安德鲁会为各位带路的。”康格里夫欠了欠身,向方纳等人道谢的同时,也表露出了要结束这次会谈的意思。 方纳和韦伯斯特也起身,作为埃塞尔沃夫公爵的亲弟弟,康格里夫差不多是东陲领的二把手,由他来接待已经是非常大的诚意,而眼下负责了十分繁多事务的康格里夫不可能专门抽出时间来为方纳等人带路,这种小事他们还是可以理解的。 “各位,请跟我来。”康格里夫离开后,安德鲁自觉的承担起带路人的职责。 作为罗塔伯爵家的继承人,安德鲁自小就受到了很好的礼仪培养,一路上的谈吐举止都非常得体,也让方纳对他刮目相看,理解了诺斯维家族如此器重这个年轻人的原因。 不过道格还是那样,一直用很好奇的目光盯着安德鲁,他那没有掩饰的眼神,即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很难忍受得了。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戴维德阁下?”最后安德鲁实在受不了那眼神,主动开口问道,“如果我有什么不周之处惹您不快,还请您指教。” 方纳转过头,用训斥的眼神瞪了道格一眼,吓得道格连忙缩起脖子。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嗯?可以请教您吗?” “您请问吧。”安德鲁平复一番心情,彬彬有礼的说道。 “沃达哈拉城不是被称作浮空要塞的吗,为什么不是飘在天上的呢?” 听到道格这个愚蠢的问题,方纳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啊,沃达哈拉城确实有浮空城堡,但那并不是指整座城市。能够浮空的,只有埃塞尔沃夫公爵大人居住的主城,而且,因为浮空功能所需消耗的魔力水晶量太过庞大,所以只有在必要时才会启动这一功能。” “哦,这样啊……”道格显得稍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够看到飘在天上的城市呢。” 方纳起了眉头。 “道格,你怎么那么在意浮空城的事情?我们来这里是作战的,不是来观光的!” “抱、抱歉!”一被方纳训斥,道格里面缩起了脖子,“只、只是因为瑟琳娜小姐提到过,所以……有些在意。” 瑟琳娜小姐提到过?方纳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事情。 “好了,年轻人总是对新奇事物好奇的嘛。”韦伯斯特拍了拍道格的肩膀打起了圆场,“虽说现在是正事要紧,但道格毕竟是第一次出来,你就原谅他吧。” 方纳默默点头,但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 第四十八章 试探 离新年不到两周的时候,伊斯卡里欧皇子终于和军务大臣菲利克斯·扎克莱德元帅达成了一致,确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因此,他特意让弟弟弗朗西斯科再度召开御前会议,邀请了六大公爵家的代表前来商讨。 “如各位所知,皇兄马上就要离开帝都,前往镜湖领,为决战做准备。” 弗朗西斯科皇子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尽管他一直用手掌支撑着下巴,遮掩着自己的脸色,但其他人还是能够看出他面孔的苍白。 “根据提亚马特领传出来的消息,卡司易耶城恐怕危在旦夕,甚至很可能已经被攻破了。决战就在眼前,刻不容缓,所以请沃拉斯顿公爵和赫士列特公爵尽快调集领内的部队前来参战。” 斯克利普斯七世的面孔也变得苍白了起来,不过过了这么久,他对于这个结果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我们早已给领内发布了征召令,最多三天,我就可以把他们集结到镜湖领。” “那样最好。”沃拉斯顿的保证让弗朗西斯科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些,但马上他又咳嗽了起来。 “您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赫士列特公爵皱起眉头,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弗朗西斯科的不对劲。 “抱歉,咳咳……”弗朗西斯科捂着嘴,遮掩着自己的失态,“今年的冬天太忙碌,看起来是感冒了,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 “还请多保重身体。” “谢谢……” 弗朗西斯科声音微弱的道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喘过气,有力气继续说话。 “因为伊斯卡里欧皇兄和扎克莱德元帅都将前往前线,而黑水领和沃利瓦领的两位又要回领地集结部队,所以接下来帝都就由奥尔科特皇兄主政,阿诺德公爵,还烦请您的部队负责帝都的守备。” “我来守备帝都吗?” 阿诺德稍稍有些惊讶,谁都知道第一皇子奥尔科特是个平庸的男人,说让他主政,实际上负责任的是那些官僚。在这种情况下,掌握帝都军事控制权的阿诺德差不多就变成帝都最有权力的人,一旦他想,随时都可以拿下皇宫,控制哈罗德三世然后掌握政权。 当然,目前的帝国根本不知道阿诺德这么做,这个于风雨中飘零的国家在战后还能否继续存在尚且是一个问题,谁又稀罕那泡影般的权力呢? “那么,镜湖领战场那边不需要我们的力量吗?”胡安问出了一个更加让人关心的话题,虽然一万人不多,但对于兵力本就处于劣势的帝国而言,任何一支力量都是弥足珍贵的才对。 “伊斯卡里欧皇兄的意思是,鉴于阿诺德公爵上次提出的问题,如果白地人乘船横渡镜湖,从西北方向偷袭帝都,那么帝都就危险了。所以皇兄希望阿诺德公爵能够防备这一点,一旦白地人渡湖偷袭,请务必守住帝都,坚持到前线部队回援。” “如果白地人没有渡湖偷袭呢?”蜜雪莉雅接着问道,阿诺德带来的一万人,是泰姆士卡、诺斯维和费格拉夫三家的联军,让这支部队守备帝都,也就意味着作为泰姆士卡家族代表的她同样要承担起责任来。 “皇兄会确认前线白地人军队的数目,确认白地人没有分兵后,他会通知这边,到时候请阿诺德公爵再去支援前线。” “我明白了。”阿诺德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应下了这个安排。 ———————————————— “试探吗?” 归程的马车上,阿诺德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马车车厢内的另两人听。 “是想试探我们有没有和白地人勾结吧。” 坐在阿诺德身边的胡安轻轻冷哼了一声,语气中颇有几分轻蔑。 “他们还是喜欢这一套,对这些身怀‘高贵血统’的人而言,怀疑是天生就会的技能呐。” “但这样试探我们是最安全的吧。” 坐在阿诺德对面的蜜雪莉雅瞥向车窗外,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嘴唇就好像没有动一样。 “我们三家的领地都太远了,在帝都几乎没有什么人脉和根基,所以皇室最不用担心我们。而且,我们和白地人勾结的理由也几乎不存在,如果我们通过了这次试图,伊斯卡里欧也就会完全安心的驱使我们了吧。” “然而我们可不是任他使唤的狗。”胡安咧开嘴,表情有些不好看,“现在是皇室有求于我们,就像当年与精灵的战争一样,他们应该懂得尊重。” “那么,你觉得皇室应该为我们的援助付出怎样的尊重和报酬呢?再签一份《雾堡宪章》?”蜜雪莉雅显然不太喜欢胡安的语气,很不客气的回敬了他。 “好了。”阿诺德及时阻止了这场随时可能爆发的争吵,“这样的争吵是毫无意义的,皇室完蛋对我们而言也没有好处,最直接来说,万一帝国战败,我们想回到领地都会成为问题。” 因为阿诺德的发话,蜜雪莉雅和胡安姑且算是停下了争吵,但并没有完全放下芥蒂,别着头不看对方。 “胡安阁下,我希望你带着诺斯维家族的人马前往蔚蓝港,警戒白地人的偷袭。” “我明白了。”胡安点了点头,虽然这是一件苦差事,但他没有抱怨,“您真的认为白地人会渡镜湖偷袭帝都吗?” “尽管风险很大,但确实有可能,毕竟伴随风险而来的收益实在太大了。如果白地人能够偷袭到帝都,那么前线的战争根本都不用开打,白地人就已经获得了胜利。有这样的诱惑在,如果我是白地人的主帅,也会动心的。” “可一旦他们遇上了镜湖上的帝国水军,那么根本不熟悉水站、甚至连游泳都算不上会的白地人几乎必然会遭遇一场惨败。”蜜雪莉雅很不客气的泼了一盆冷水。 “所以,为了降低风险,白地人派过来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大概是一两万人。这个数目,如果真的遭遇了惨败,对于正面战场的影响也不大,而且,这个人数也足够威胁帝都了。”阿诺德慢条斯理的说着,并没有被蜜雪莉雅的冷淡而影响到心情,“东陲领有着漫长的海岸线,领内擅长水性的人很多,胡安阁下,您带来的军队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吧。” 胡安明白了阿诺德要他去蔚蓝港的原因,不过尽管心里明白,但他还是瞄了一眼蜜雪莉雅。 “是的,不过这一点,斯诺伦领的人应该也是一样。” “总不能让女士上战场吧。”阿诺德低垂着面孔,侍弄着他的指甲,似乎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般,“当然,我也知道但是诺斯维家族的人手并不够。既然伊斯卡里欧给了我帝都的防务权限,那么正好来试用一下,我会让镜湖水军配合你的。” 胡安默默听着,他从阿诺德的话里发现了一些特别的意味。 “这意思是,我这段时间就留在蔚蓝港,即使伊斯卡里欧皇子召唤,我们也不用去前线战场吗?” “是的。”阿诺德点头,“你不喜欢那里吗?” “我都没去过,怎么说得上喜欢和不喜欢呢?”胡安叹了口气,“这样或许对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是吧?” 阿诺德没有说话,继续侍弄着自己的指甲。 “我到地方了。”胡安看了眼车窗外,准备下车,“先告辞了。” 马车停下,胡安大跨步的走下车,朝着诺斯维家族的落脚处走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 蜜雪莉雅仍然坐在车上,和胡安一样,她也听出了阿诺德这个安排中的别样意味。 “或许会有十天的时间,我可以成为帝都,不,是这个帝国最具权力的人,这样的机会,如果不做些什么事情,那才叫做奇怪吧。” 阿诺德没有隐瞒,颇为坦然的告诉了蜜雪莉雅自己的野心。 “整个帝都的防务控制在我的手里,等于说帝国的心脏就捏在我的手里,想要做什么都很容易,这个诱惑,很少有男人能够拒绝。” “但伊斯卡里欧不可能不防范你吧?”蜜雪莉雅皱起眉头,她有的时候真的不能弄懂男人们所谓的野心,“他本来就是打算试探你,你难道要自投罗网?” “那还不至于。”阿诺德摆了摆手,“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做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数。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完全没有动作,有着家族遗传“疑心”的第二皇子,大概反而会觉得我有所图谋吧。” “你想多了。”蜜雪莉雅不同意阿诺德的看法,“没这个必要,伊斯卡里欧知道我们不可能和白地人勾结。” “真的吗?在帝国与白地人开战的关键时刻,东部的三家公爵却一致的无法派遣主力参战,这本就是一件很值得怀疑的事情了。而且,我们实际上也并不会完全没有和白地人勾结的理由,冷山领也在雪原骑兵的威胁范围内,‘为了自身领地的安全而出卖帝国’,我猜这样想的人恐怕不是没有,甚至可能还不少呢。” 蜜雪莉雅皱起眉头,她不喜欢阿诺德这种把别人想得过坏的思维方式,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阿诺德所说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那么您究竟有没有和白地人勾结呢?”蜜雪莉雅耸了耸肩,她本来就是不关心这种事情的,虽然她在这方面并非没有才能,“还是说,您和我的弟弟,还有那位值得尊敬的埃塞尔沃夫公爵阁下,瞒着我一起背叛了帝国呢?” “呵。” 阿诺德不由笑出声来,他觉得要是瑟琳娜处于蜜雪莉雅这样位置,大概也会这么揶揄。 不,她可能根本都不会理会我吧。 妹妹的模样浮现在阿诺德的脑海里,嘴角的笑容让蜜雪莉雅看得莫名其妙。 “我可以向您保证,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我,您的弟弟,还有埃塞尔沃夫公爵阁下,都没有做过。您之后就尽情享受帝都的繁华好了,作为女士,您应该有享受的权利,而不必像我们这样去负担责任。” “但愿吧。”蜜雪莉雅不置可否,她知道阿诺德是不打算把真正的目的告诉自己了,不过蜜雪莉雅也没有打算追问。 这因为是试探,亦是警告。 第四十九章 斯图尔特侯爵 作为前提亚马特公爵斯克利普斯六世的同胞弟弟,斯图尔特侯爵在提亚马特领一直享有非常崇高的地位,不仅被授予了领内最重要的贸易都市作为封地,同时也担当着军事统帅的职务,完全是其兄长斯克利普斯六世的左右手。 而斯图尔特侯爵也没有辜负兄长的期望,在卡司易耶城被围困、城内几近绝望的时候,他带领着本部的精锐,强行突破了火眼氏族的封锁,为卡司易耶城赢取了喘息之机。只不过,即使斯图尔特侯爵再善战,面对二十倍的兵力差,他还是只能放弃重新入城,转而南下与帝国军队汇合。 斯图尔特侯爵来到镜湖领后,带来的不仅是一万五千精锐无比的士兵,还有帝国目前最缺少的提亚马特领的情报。 伊斯卡里欧皇子一到镜湖领,没有来得及歇脚,立马就去对方的军营见了斯图尔特侯爵。 “辛苦了。”第二皇子注视着眼前这位须发斑白的老将,眼神中充满了敬意,“时间紧迫,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有很多想问您的事情,希望您能为我解答。” “当然。” 斯图尔特侯爵点点头,他虽然是提亚马特人,但看上去和帝国人并没有差别,归化了两百余年,卡司易耶家族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属于白地人的痕迹了。 “首先,我想知道,您之前交给我的那份信中所提及事情的详细过程。”伊斯卡里欧的眼神迅速变得严肃起来,对他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接下来战争的胜负。 “如我所言,白地人围困卡司易耶城两个月后,唤风者家族就在秘密的联系城内。”说起这件事时,老侯爵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对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而言,这事情还是相当的匪夷所思。 “他们在夜晚将绑了信纸的箭矢射进城内,信纸上开头都是劝降的话语,这在战争中司空见惯,我们一开始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加固城池的防守。但有一次,白地人的箭居然直接射到了卡司易耶城最中央,我兄长居住的主堡城墙上,那个地方距离外围的城墙很远,箭矢是完全不可能射的到。” “也就是说,那支箭不是由外面的白地人射进来,而是城内某人搞的把戏,是吗?”在斯图尔特侯爵停顿的功夫,伊斯卡里欧皇子插了一句。 “没错,我和兄长当时马上就想到城内可能混入了白地人的奸细,对方这么做,是为了吓唬我们,告诉我们即使躲在城堡中也不是安全的。然而,当我和兄长看过那支箭传递来的消息后,便不由自主的否定了先前的猜测。” “请尽量把每一个字都还原给我听。” “实际上,在离开卡司易耶城突围时,因为担心这会是地方的陷阱,所以我特意抄写了一份带在身上,想着或许会有交涉的余地。”斯图尔特侯爵转过身,从自己的桌上拿起一卷羊皮纸,“没想到,最后会直接来到这里,倒是在另外的地方派上用场了。” 斯图尔特侯爵深吸口气,灰白的胡须随之抖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念起了这封信。 “致斯克利普斯·卡司易耶六世公爵阁下: 第二纪元137年,我的祖先与卡司易耶家族的先代对立,导致了部落的分裂,这是极为不幸的事情,但也是无法避免的。正如我们历代都需要南下劫掠、来给养部族一样,部落想要壮大,必须有所牺牲。一直以来,我们让部落的战士牺牲在和南方人的战争中,以此换来年复一年的战利品,以及帝国人的仇恨。然而,这样的循环终归会中止,正如我们的部落会分裂一样,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终有一天,我们的部落无法仅靠劫掠南方人维持,那时我们的族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对于卡司易耶家族祖先的行为,虽称不上赞同,但怀有敬意。贵家族的先代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是伴随着耻辱,但这一步对我们的部落而言极为重要,前人们证明了,白地人并非只能在氏族中生存,我们一样可以采用南方人的体制壮大自身。 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部落的发展是有极限的,如果每一场战争都需要用龙会的方式来决定,那么再贤明的大酋长也无法带领部落走到遥远的未来。因而,我不希望让这种落后的制度继续被我的子孙们继承,白地人想要强大,就必须先改变自身,为此,哪怕是向我们世代的敌人学习他们的懦弱,也是在所不惜的。 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白地人将不再是一个部落,而会以‘帝国’的全新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哪怕在这一进化的过程中我们得舍弃一些珍视的传统,也是在所不惜的。 我可以保证卡司易耶家族的存续,贵家族是第一个实践了这一步的白地人,所以我愿意继续授予贵方‘公爵’的尊荣,但相对的,贵方也必须要尊重我的权威。未来白地人的公爵,将不是旧日的酋长,也不是南方人的所谓公爵,你们将是王的羽翼和爪牙,是这个骄傲的帝国最锋利的鳞片,为白地人这个名号继续带来无限的荣耀和敬畏。 今日避之不及的,便是明日顶礼膜拜的。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多人无法理解,但我必然会带领这个民族崛起,这个决心是无比坚定,不论阻扰我的是什么,唤风者家族都必定要将其铲平,哪怕是高山大海,哪怕是南方人的帝国,又或是…… 我们白地人自身。 如果贵方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和我进一步商谈,哪怕请于收到此信的十天后,派人出城突袭城南侧火眼氏族的防线,我保证贵方能够得到一场大胜。同时,我会派亲信的部下进入城中听取贵公的回复。这位亲信是有着为我而死觉悟的勇士,如果贵方拒绝谈判直接斩杀他,他也不会吝惜性命,必将与贵公拼死一搏,而那时,我也将卡司易耶家族视为我实现目标的阻碍,对于成为我阻碍的事务,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不论是什么,我都必将其铲平。 希望尽快得到贵方的回答。 阿波洛尼娅·唤风者亲笔。” 伊斯卡里欧一边听着,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这是一封变相的劝降书,任何人看到这上面的字句时都会不禁怀疑现在卡司易耶家族对帝国的忠诚。 当然,伊斯卡里欧也明白,既然斯图尔特侯爵如此干脆的将这封信拿出来给自己看,那就说明至少他本人背弃了帝国的可能性不大。 “能说说……白地人的这位大酋长吗?”伊斯卡里欧没有去问卡司易耶家族的忠诚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而这一点,斯图尔特侯爵同样心知肚明,明智的没有去提,双方心有灵犀的达成了默契。 “在白地人的历史上,这还是第一位女性大酋长。”斯图尔特侯爵叹了口气,但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缅怀神情,“虽然没有明确的限制,但由男性来担任大酋长算是部落中约定俗成的事情,以往甚至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一点。而现在的这一位,唤风者家族的末裔,她能够以女人的身份登上这个宝座,就充分说明了她的才干和威望。” “所有的氏族都心甘情愿为这个女人而战吗?”伊斯卡里欧问道,即使是在相当不太区别对待女性的帝国,女性领主的正统性也还是弱于男性,因而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可以驯服那些雪原上的可怕战士。 “他们未必对臣服于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但是……”老侯爵停顿了一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臣服于一位龙裔。” “龙裔……”伊斯卡里欧眉头紧皱,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局势的感觉,“我们对龙裔知之甚少,帝国虽然和白地人几百年来缠斗不休,但我们始终不能完全理解龙裔究竟是什么。您可以告诉我吗,那位大酋长,究竟是拥有了龙的力量的人类,还是披着人类外皮的恶龙?” “龙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精神寄托的符号,皇子殿下。”斯图尔特侯爵摇着头,虽然外表上他们这些提亚马特人和帝国人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但赛罗迪布人始终不能理解他们这些原白地人的传统和思维,“那是一种图腾,但我们崇拜的不是图腾本身,不是龙这个东西,而是我们寄托于这个概念上所附加的那些期望与理念。” “那又是什么?”伊斯卡里欧的眉头皱得更紧,几乎将俊美的眉宇拧成了一团浆糊,“那些期望和理念又到底值得是什么?是对力量的追求,又或是对智慧的敬畏?” “所以说,您也没能理解我们的理念。” 斯图尔特侯爵叹了口气,这种“你就是没办法理解”的语气让伊斯卡里欧皇子非常不开心。 “理念就是理念,它在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一言一行都体现着。但人的言行,又要如何用语言来精准无误的描述呢?当你抬起手的时候,能够把抬手的姿势用语言完完全全,一丝一毫全部描述出来吗?所以我们的理念就是这样的东西,它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在我们的灵魂里,但却没办法言说。” 伊斯卡里欧皇子好似牙疼一般的鼓起腮帮子,这种不清不楚的说法简直叫他作呕。 “好吧,那姑且吧这件事放在一边。您能够告诉我提亚马特领最近的消息吗,任何消息都行,最好,您能够坦诚的告诉我,卡司易耶城还能坚持多久,又或者已经陷落了多久。” 斯图尔特侯爵沉默了好一会儿。 “非常抱歉,当唤风者家族的使者进入卡司易耶城时,我已经离开了城中,所以我也不知道家兄和使者会谈的具体情况。” “也就是说,不排除卡司易耶家族已经开城投降的可能性?” “我知道,以我的言辞无法打消您的顾虑。”老侯爵站了起来,表情平静,语气中透露着久经岁月沉淀的沉稳,“但是,我以我的名誉和性命向您担保,卡司易耶家族现在仍旧忠诚于帝国,忠诚于斯铎皇室!” 第五十章 骑士团 伊斯卡里欧带着原本集结于帝都的大部分军队开拔前往了镜湖领,斯克利普斯七世和弗朗西斯科皇子随行,而赫士列特与沃拉斯顿两位公爵也回到领地集结人马整军备战,一下子,原本热火朝天的帝都顿时又显得冷清了起来。 对于一般的百姓而言或许感觉不到这一点,但对于阿诺德来说,这种感觉却格外明显。 原属于伊斯卡里欧的执政官邸,现在则由奥尔科特皇子入住,在皇弟留下的一班政府辅佐官的帮助下,奥尔科特勉强维持着帝都的日常运行。 当然,在阿诺德看来,这更像是伊斯卡里欧留下了一群保姆兼家庭教师,在手把手的教奥尔科特如何签名盖章。 作为帝都的防务守备,阿诺德每天也会到执政官邸待命,无所事事的他,基本上每天就是看着奥尔科特皇子在文书海前面满头大汗的重复署名——盖章这两件事。 “殿下,这是第七批运输往镜湖领的军事物资,请您过目。”首席政务辅佐官法拉奇没有给奥尔科特一分钟的喘息时间,在对方刚签完一份文件后,马上又送上了另一份。 “啊,好。”现在明明是接近新年的冬季,但奥尔科特居然热出了一头汗,“嗯。这么多的东西啊。好吧,我批了。” 第一皇子很有自觉的拿起鹅毛笔,相当熟练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麻溜儿的拿起印章,在法拉奇辅佐官浇上封蜡后,稳稳的盖了下去。 这一套动作在这几天的不断重复后,奥尔科特已经相当熟练的掌握了技巧,做得相当有效率。 当然,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很悲哀。 “法拉奇,这批物资是从帝都运往镜湖领吗?”坐在熙熙攘攘的办公厅中,悠闲无事的阿诺德显得很刺眼,也可能是觉得这样坐着太无聊,他随口问了法拉奇一句。 “不,这批物资是从桑斯芒特运过来的,不过会经过帝都。”法拉奇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在给奥尔科特递上文件的时候回答着阿诺德。 “桑斯芒特,从矮人那里购来的武器装备吗?” “是,执政府在桑斯芒特一直有投资,这些年来已经囤积了相当多的物资,就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情况。” “哦——”阿诺德瞄着仍在认真工作的法拉奇,心里动了心思,“既然这批物资会经过帝都,那么可以补给给这边守备部队一些吗?” “抱歉,阿诺德大人,这恐怕不行。”法拉奇终于抬起头了,“您也知道,现在前线我军并不占优势,伊斯卡里欧殿下那里需要一切用得上的力量,所有物资必须尽可能的优先供应前线,这是殿下出发前给我的交代。” “那可真是遗憾。”阿诺德摩挲着下巴,以无所谓的语气随便的应付道。 “唉,阿诺德卿,看你这么悠闲,可真叫我羡慕啊。”奥尔科特一边继续忙着手上的事,同时开始向阿诺德抱怨起来,“唉,现在我知道伊斯卡里欧皇弟平常是有多么辛苦了,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够和你换一下职务。” 虽然是抱怨的话,但这可不是作为第一皇子应该说的话,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补救道:“当然,以我的能力,根本就统御不了鲜血十字骑士团吧,哈哈,哈哈哈哈……” 没人理会奥尔科特后面尴尬的笑,法拉奇还严肃的提醒了奥尔科特一句:“殿下,您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了。” 阿诺德盯着急忙动起手来的奥尔科特。 “并非如此,如果您有任何要求,鲜血十字一定为您赴汤蹈火。” 奥尔科特怔了怔,他下意识的以为阿诺德这只是客套话,而没有发觉对方话里的真意。 他随意的笑了笑,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请鲜血十字帮我把这些繁杂的工作解决了吧。” 阿诺德看着奥尔科特,没有回答。 察觉到阿诺德态度有些怪异的奥尔科特完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局促不安的看着阿诺德。他不太希望那种被人默默盯着的感觉,那让他不知所措。 “您不知道鲜血十字的意义吗?” “嗯,意义?您是指鲜血十字骑士团的由来吗?” “鲜血十字骑士团,是赫努特大帝时代战功最为卓著的十二骑士的部队,有幸的是,我的先祖正是其中的一位,他的部下,就是最初的鲜血十字骑士团。” 奥尔科特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的点头,对他而言,这是难得的可以摆脱法拉奇的文书地狱的时候。 “不过经过几百年的岁月变迁,当初的十二骑士家族只剩下了五家,而除了我们费格拉夫之外,其余几家也基本都没落了,曾经那些在赫努特大帝麾下叱咤风云、建立起帝国的强大军队,现在也只有鲜血十字骑士团还保留着最初的传承。” 这些历史奥尔科特当然知道,虽然才能平庸,但毕竟是第一皇子,这些帝国历史的教育还是必不可少的,他不至于连这些都不知道。 “保留了最本初的传承的鲜血十字骑士团,当然对帝国和斯铎皇室还是如三百多年前一样的忠诚,因而,如果您有什么吩咐,我们也还是会和先祖一样,为您赴汤蹈火。” “哈哈,那可真是叫人放心啊。”奥尔科特大笑起来,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故事,但他不是小孩子,不至于把故事当真,“那么帝都的防务就拜托给如此忠心的鲜血十字骑士团了。” “如您所愿,我必不会让这帝都遭受任何危险。”阿诺德起身,对奥尔科特非常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在执政官邸外,阿诺德的马车一直等着他。 “可真是悠闲啊。” 登上马车后,坐在马车另一头的莉莉毫不客气的就讽刺了起来。 “之前还说着要把握这个机会,结果伊斯卡里欧偶读离开好几天了,你却只是每天在执政官邸干坐着,真是言不符实的男人啊。” 阿诺德瞥了莉莉一眼,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了马车车窗外,没有理会她。 “现在看起来,就是你那个肌肉胜过脑浆的部下都比你懂得把握机会一点,他这几天可是把帝都的城防警备部队都掌握在了手中哦。” “那是我叫泰特斯去做的。”阿诺德终于开口了,“你跟在我身边,应该我这几天做了什么。” “是,你在观察那个第一皇子,如果这是他为了确保自己的皇位而策划的阴谋,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莉莉耸耸肩,装作没听出来阿诺德语气中的抱怨,“那么怎么样,你现在观察出什么了吗?” “要么他真是一个笨蛋,要么我才是那个笨蛋。”阿诺德支着腮,百无聊赖的盯着车窗外摆上新年装饰的街道,“不论怎么试图,那位奥尔科特殿下看起来都只是一个平庸的家伙而已。没有观察力,也没有决断力,那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莉莉眯起眼,表情变得危险起来,“不要认为亚斯她禄大人没有给你期限,你就可以把这个任务无限的拖下去,试图一位恶魔大君的耐心以很危险的事情。” 阿诺德转过面孔,他明白了,莉莉的不满不是来源于自己这几天的没有作为,而是不满于自己懈怠了亚斯她禄的命令。 “想要在帝都杀死首席枢机可不是一件小事。” “现在整个帝都的防务都是你的人在接手,对别人而言或许很难,但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吧。只要不让方济各逃脱,你想掩盖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小事一桩。”莉莉没有接受阿诺德的托词,似乎是非要逼着阿诺德做出行动一般,她慢慢将身体凑了过来。 “看起来帝都的防务是都在我的手上,但不要忘了,这是伊斯卡里欧故意给我的。”阿诺德的表情认真了起来,莉莉的态度也让他有些不满,虽然心里知道,但一直以来他仍旧觉得莉莉更应该是自己的伙伴,而非恶魔大君派遣来的部下。 “那就要看你的抉择了。”莉莉耸了耸肩,“看你对亚斯她禄大人的忠诚究竟有几分。” 阿诺德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以莉莉的性格,一般是不会这样说的,而现在她这种语气,显然是在故意提醒他。 亚斯她禄给莉莉压力,祂确实对阿诺德没有进展的行动感到不满,但这种不满还没有直接展露给阿诺德,只是表现给了莉莉。如果阿诺德继续这样拖沓任务,那么很可能亚斯她禄会跳过警告,直接对阿诺德降下惩罚。 而莉莉现在做的,就是悄悄给阿诺德这个警告。 “好吧,我会尽快办完这件事。”阿诺德的语气松了下来,虽然关于如何谋杀方济各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计划。 “黑羊会那边我会尽量去找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计划外的意外,所以我会尽量控制好这些家伙。” “嗯。”阿诺德点了点头,表情依旧不太开心。 第五十一章 天空法师议会的来访 回到驿馆的住所后,阿诺德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侍从告知天空法师议会的大魔导师伊恩·普罗夫莫前来拜访。 这个拜访者让阿诺德多少有些意外,尽管自从他来到帝都后,就一直有许多被费格拉夫这个姓氏吸引而来的拜访者,但像伊恩·普罗莫夫这样身份特别的,还是头一个。 天空法师议会是斯铎皇室在《雾堡宪章》签订后,能够继续保持对地方领主优势的最大砝码,六名大魔导师,那是完全可以媲美诺斯维家族沃达哈拉城和奥术工匠们的顶尖战力,这一次与白地人的决战,伊斯卡里欧就带上了其中五名大魔导师,作为决胜的关键。 而余下的伊恩·普罗莫夫则作为帝都的留守,同时应该也兼负了监视阿诺德的职责。 所以,理应是自己监视者的大魔导师突然来访,阿诺德会感到惊讶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思考了一番,阿诺德决定见这位伊恩大师。虽然对对方的来意感到好奇,不过考虑到天空法师议会一直是半隔离于世俗的特别立场,阿诺德觉得这应该不是一个难对付的对手。 伊恩·普罗莫夫的相貌很符合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大法师形象,留着雪白的长胡子,脸庞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的树皮一样,一看就能让人知道对方的年纪之大。当然,虽然年迈,但大魔导师却因为身上充沛的魔力,往往能够免于寻常老人会有的病痛,身体好得超乎旁人想象。 “阿诺德大人。” 看到阿诺德,伊恩马上站了起来向对方欠身行礼,虽然是力量达到了凡人最顶端的大魔导师,但因为帝国一直非常忌讳法师领主这种身份的出现,因而天空法师议会虽然享有相当大的特权,但在身份地位上,始终不如六大公爵。 “普罗莫夫大师,请坐。”阿诺德做了“请”的手势,语气还算是相当的客气,“抱歉让您久等了,我刚从执政官邸过来,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阿诺德说是刚才执政官邸过来时,伊恩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这一点毫无反应。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来拜访您了,只是因为您一直公务繁忙,所以才未敢叨扰,希望今天我的来访没有打扰到您。” “公务繁忙”什么的,自然是虚词,虽然阿诺德来到帝都之后就被和白地人的战争事宜牵扯着,但还没有忙到没有空见访客的程度。而按照伊恩的说法,他真的是早就想来拜访的话,那么阻扰他前来的因素这可能是皇室的忌惮。 帝国从成立之初就非常小心谨慎的借助着魔法的力量,在赫努特大帝和他的后继者们看来,魔法的力量是不稳定的,法师们的忠诚也远不及骑士们,因而在尽可能笼络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法师的同时,也对近在身边的天空法师议会格外提防。如果天空法师议会的大魔导师和冷山公爵私下见面,斯铎皇室一定会像疯了一般怀疑天空法师议会和冷山公爵的忠诚,这样的麻烦,阿诺德和伊恩都不想惹上身,所以,在伊斯卡里欧还在帝都的时候,哪怕非常想见阿诺德,伊恩也绝不会轻易前来,即使是伊斯卡里欧离开了帝都,他也观察了好几天的风声,才敢在这个时候不引人瞩目的过来拜访。 想明白了这一点,阿诺德也不再踌躇,至少从对方的语气来看,是天空法师议会有求于自己。 “当然不会,实际上,我的妹妹也是法师,所以我对贵公的来访还是相当欣喜的。” 阿诺德客气的口吻让伊恩放下心来,他也听出阿诺德话语中的潜藏意思,既然冷山公爵的妹妹也是一名法师,那么作为帝国中法师界的最高权威,他的来访不带一些见面礼恐怕不太合适。 “原来如此,既然令妹也是法师,那么我们自然有义务资助一位年轻法师成长,如果您有需要的魔导书或是魔法卷轴,请尽管开口。” “这可真是让人感激不尽,我就厚颜收下贵方的好意了。” 看到阿诺德从容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伊恩的心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虽然要送出一批魔导书和魔法卷轴,但如果能够凭这些代价达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那对于伊恩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阿诺德大人,骑士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您。”伊恩并没有浪费太多口沫和时间,去用贵族式的言辞隐晦说出自己的意思,作为一名法师,他宁愿直白的告诉对方自己的目的,“您之前,遇到过一个名叫克拉苏萨·温特康灵的人吧?” 听到这个名字,阿诺德顿时想起了那张总带着矜持的笑容,却又让人莫名不寒而栗的面孔。 “是的,我在弗塔根城见到过这个人。”阿诺德端起侍女端上的红茶,轻抿了一口,“当时那位温特康灵先生告诉我他是天空法师议会的一员,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现在您问起我这个人,看来当时那位先生不完全实在开玩笑。” 面对阿诺德如此从容的俏皮话,伊恩大法师只能苦笑。 “这并不能算是谎言,克拉苏萨曾经确实是我的弟子,所以也可以说是天空法师议会的一员。” “‘曾经’?” 阿诺德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伊恩。 “是的。”伊恩叹着气,神情显得很颓然,“他是一名相当出色的年轻法师,天赋出众,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接过我的衣钵。但他却在半年前突然失踪,随之消失的,还有天空法师议会的至宝——冰霜之心。” 阿诺德脑海里浮现出比格斯沃夫先生叼着冰霜之心满弗塔根城乱窜的场景。 “您是说,他偷走了冰霜之心,然后潜逃了?” 伊恩紧紧抿着嘴唇,干瘪的双唇纠成一团,象征智慧的大魔导师脸上却出现了十分困惑的表情。 “我不敢这样断定,或许因为他是我最看好的弟子,所以我确实有想要偏袒他,但即使抛开偏袒的成分,我也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 “愿闻其详。”阿诺德听着这样的开口,就知道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克尔苏萨原本是黑水公爵家一个陪臣的末子,虽然算得上是贵族,但基本没有继承权,像他这样的出身,很多人都会选择从军,即使只是成为一名下级骑士,那也是一个出路,毕竟,在帝国中会选择成为法师的贵族很少。” 说到这里,伊恩苦笑了一下。 “但克尔苏萨的天赋很好,他魔力适性非常高,自己的理解能力又强,他这样的天资,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够知道他一定能够成为大魔导师。所以,当我偶然在一次克尔凯郭尔家族的人来帝都时发现随行的他,明白他的资质有多高的我马上请向他的家族提出请求,让这个孩子做我的学生。” 阿诺德拿起糕点享用,这位伊恩大法师显然是一位短话长说型,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阿诺德也索性把这些老法师的回忆当做酒馆里的故事听了。 “克尔苏萨天分高,又勤勉好学,二十岁就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法师,我甚至觉得他能够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大魔导师。所以我把很多知识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我每一次的魔法实验,他都会是我的助手,直到……” 老人的目光已经不在阿诺德身上,他就和那些迟暮的乡村老头一样,回忆起孩子小时候的事情就会完全沉浸到回忆中,近乎忘我。 “直到半年前,他突然失踪,连带着冰霜之心也消失了。我不相信克尔苏萨是为了金钱才偷走冰霜之心的,因为他只要继续再天空法师议会待下去,他能够得到的会比冰霜之心更多,不论是金钱,又或是魔法学习和实验的资源,对他来说都是取之不尽的。所以,我觉得克尔苏萨的失踪一定有蹊跷,事关天空法师议会的至宝,在出事后,沙利文马上就用了预言术,来寻找克尔苏萨和冰霜之心的下落。” 沙利文是天空法师议会的首师大法师,也是最擅长预言术和观星术的大魔导师,之前为了确认东陲领是否真的面临着一个巨大邪恶的威胁,伊斯卡里欧就是请这位大魔导师使用了预言术。 “然后你们发现他和我有过接触,并且找到了我?”阿诺德耸耸肩,他可以理解这些法师的心情,但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因为知道弗塔根城的事情了解,他还是不明白克尔苏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在为谁做事。 “不。” 伊恩摇了摇头,幽幽的看着阿诺德。 “预言术告诉我们,克尔苏萨·温特康灵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我们是通过追踪冰霜之心的痕迹,才找到您的。” 阿诺德端红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等一下,您刚才说什么,克尔苏萨·温特康灵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个预言结果是什么得到的?” “半年前,第一次使用预言术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克尔苏萨是个死人了。”伊恩的表情不免有些悲痛,但他尽可能克制这种失去儿孙般的痛苦,将声音保持在平稳的语调上,“但您刚才说您见过克尔苏萨,并且他还告诉您自己是天空法师议会的一员,那么,这个人不是假冒顶替,就只可能是……” “亡灵。”阿诺德吞咽了一口口水,代替对方说出这个可能性。 “首先,让我们来确认第一个可能性。”伊恩叹了口气,从法师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您见到的克尔苏萨,是这个模样吗?” 阿诺德扫了一眼纸上的素描画像,然后很笃定的点头道:“我敢肯定,一模一样。” “那么,就真的是第二个可能性了。”伊恩连连叹气,似乎把身体里的精神气都叹了出来,“他变成了亡灵,为了某个我们不知道的目的继续行动着。” 阿诺德猛地想到一个可能性。 “你们最近也对他用过预言术吧,他现在在哪儿?” 面对阿诺德急切的语气,伊恩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预言结果的时候,震惊程度不弱于阿诺德。 “在图克湾。” 第五十二章 克尔苏萨之影 “果然啊……” 阿诺德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图克湾连诺斯维家族的强大海军都没办法安全进入,克尔苏萨一个法师又怎么能安然进入图克湾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可能是一个:图克湾的动静,就是克尔苏萨弄出来的。 当时在弗塔根城的阿诺德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偶然遇到的一个会被猫捉弄得团团转的法师,竟然能够惹出这种夸张到影响整个帝国的大事情来。 “那么,阁下告知我这件事情,又是希望我能够做什么呢?”阿诺德明白,伊恩这次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事相求,如果只是单单来告诉自己,曾经在弗塔根城碰到的人是沃达哈拉危机的元凶,那么这位大魔导师根本用不着前面那番铺垫。 “我希望知道克尔苏萨的情况,如果可以,请您将当时在弗塔根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伊恩的表情很严肃,虽然内心里对自己的弟子还有所怜惜,但他也明白,这次的事情不能把个人感情代入其中。 “我尽量,不过老实说,我对温特康灵也并不十分了解,弗塔根城发生的事情您应该也知道,城内发生暴动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所以我的消息恐怕帮不了您太多。” 阿诺德将在弗塔根城和克尔苏萨有关的事情都叙述给伊恩听了,他和克尔苏萨的交集有限,虽然一度怀疑过对方的身份立场,但对方却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因而在阿诺德和克尔苏萨交集的部分中,也没有什么需要对伊恩隐瞒的地方。 当然,考虑到伊恩是伊斯卡里欧留下来监视自己的人,阿诺德在叙述中还是尽可能用隐晦的说法,避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也就是说,克尔苏萨他……” 伊恩沉吟了片刻,紧紧团在一起的雪白眉毛散发着格外凝重的气息。 “唔,您当时的怀疑恐怕是正确的,弗塔根城里发生的那几宗杀人案,应该是克尔苏萨的手法。就像他在城门处给您表演的一样,克尔苏萨差不多学会了我的全部本事,尤其是元素魔法中的冰属性魔法,是他最得心应手的领域,虽然没有看过现场不能够确定,但在边远的弗塔根城中会同时存在两个克尔苏萨级别的擅长冰属性魔法的人,我觉得这种事情可能性极低。” “我也这么想。”阿诺德点点头,虽然自己当初的猜测被证实,但现在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过,他是出生于黑水领,成长于帝都的孩子,我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同弗塔根领的人有联系的。”对于弟子的人际关系,大法师不敢说自己百分百清楚,但至少可以确定自己的弟子和几千公里之外的人不可能会有交集,“或许,您提到的那个黑石宫宫相罗德尼,和克尔苏萨身上发生的事情会有关连也说不定。” 不知道罗德尼其实是黑羊会头目的伊恩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虽然玛纳勃朗西也算是下层界的高级恶魔,但绝对没到可以让恶魔大君忌惮的级别,所以导致克尔苏萨带着冰霜之心消失到图克湾的绝不是罗德尼。但伊恩有一点说的很有道理,克尔苏萨的出生使得他几乎不可能和远在东部的弗塔根城产生联系,罗德尼会找克尔苏萨做事,一定是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而最有可能的那个人,就是操作帝都黑羊会的马纳果达。 甚至,极有可能马纳果达在为这两者牵线搭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坑路比冈德一把的计划,至少,从弗塔根城事件之后路比冈德麾下的黑羊会结局来看,只能说马纳果达不愧为玛纳勃朗西,比起地狱九大公来,祂才更像是真正的恶魔。 想到这一点,阿诺德便越发觉得帝都的形势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轻举妄动,恐怕只会引火烧身。 “很有可能,只不过,这个人现在下落不明,说不定已经死于黑石宫的大火中了,而现在即使我们想去查,也来不及了。” 阿诺德完全不担心伊恩会去查罗德尼的下落,斯铎皇室不会容许任何一位天空法师议会的大魔导师脱离他们的掌控范围。因此,阿诺德就用不着担心自己和恶魔的来往会被这位大魔导师看破。 “确实,现在去查证这些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伊恩叹了口气,脸上的沮丧和悲伤表情不是长长的白胡子掩饰得住的,“还有另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您请说吧。” 伊恩大法师弯过身子,凑近了一些说道:“克尔苏萨是我穷尽心血培养的弟子,失去他对我而言比失去冰霜之心还要难过。但是,这只是从我个人的感情而言,对于整个天空法师议会来说,一个弟子的价值是比不上冰霜之心的。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可从理性的角度来思考,我必须把议会的至宝放在第一位考虑。” “你们想要找回冰霜之心?”听伊恩说了这么多,阿诺德很快从对方的语句中分析出了想要表达的意思,“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您和克尔苏萨在几个月前接触过,所以,我希望能够对您使用一次预言术,以此来确定克尔苏萨的具体位置。之前我们只能使用克尔苏萨留下的一些东西来使用预言术,但显然我聪明的弟子想到会被我们用预言术追踪,所以衣物之类比较有效的物件已经被他处理掉了,致使我们的预言术只能有模糊的反应。而现在既然有您这位近期和他接触过的人在,那么通过您来追踪克尔苏萨,预言结果应该可以精准得多。” 阿诺德皱起眉头,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拒绝伊恩的这个请求。不说别的,如果预言术发现自己同恶魔的联系,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我只和温特康灵见过几次,说不上多熟悉,而且也过去几个月了,能够那么有效吗?” “本来是不想打扰您的,但我们的法术发现,您是近期内和克尔苏萨联系最深的人。”伊恩没有放弃,继续劝说着,“沙利文是针对‘克尔苏萨’和‘冰霜之心’使用的预言术,除了有非常紧密关联的人和物,一般事物是不会出现在预言结果中的。但您却出现在了预言结果中,所以我们确信,您和克尔苏萨和冰霜之心一定有很深的联系,当然,也可能是将来会有很深的联系,但不管怎样,我们想要找到冰霜之心,必然是缺少不了您的帮助。” 阿诺德紧皱眉头,微微叹了口气,一位大魔导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实在没有借口可以直接拒绝。 “请让我想一想,您也知道,预言术这种东西,对我们这样的凡人而言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 “我理解。”伊恩听出了阿诺德语气中的逐客意味,主动站了起来,“今天打扰了,阿诺德大人,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不客气,我也没有帮到您多少。”阿诺德也站起来,接受了伊恩的道谢,但表情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热情了,“请让我送送您。” 送走伊恩之后,阿诺德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因为接踵而来的麻烦事,疲惫感袭上了他的肩头,让他不顾风度的直接躺到床上。 “和那个老头聊了几句就让你这么累吗?” 和之前一样,莉莉又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阿诺德的房间中。比起在弗塔根城的时候,现在的莉莉更加神出鬼没,也更加的谨慎,只能说,帝都这样的地方,到底和边远乡下的弗塔根领不同,有不得不谨慎小心的必要。 “你刚才去哪里了?”阿诺德斜着视线,瞥了莉莉一眼。 “那个老头的魔力太强了,我必须避开他。”莉莉皱起眉头,显然伊恩·普罗夫莫是值得她小心谨慎的人物。 “你真该听听他对我说了什么,真是麻烦事。”阿诺德坐起身来,房间里只有他和莉莉,因而阿诺德说话也就放纵了许多,“他居然想对我用预言术,哼,我都要怀疑他之前和我说的那么一大堆是不是编出来的故事了。怎么想,这都像是伊斯卡里欧的试探,既然怎么都不能完全放心,就干脆用预言术来看看,看看我未来究竟会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莉莉默默听着阿诺德的抱怨,从弗塔根到铁都灵,不仅是两地的气候变化了,似乎莉莉也随着室外气温变得冷静理性了许多。 “听起来很有这个可能,但你的语气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因为,关于克尔苏萨·温特康灵的事情,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阿诺德有些颓然,他担心的不是克尔苏萨,而是克尔苏萨手中的冰霜之心,将克尔苏萨带走冰霜之心和克尔苏萨造成了图克湾的异象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来思考,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克尔苏萨是用冰霜之心召唤了那个亚斯她禄都不得不忌惮的邪恶。 那种级别的东西,凭诺斯维、费格拉夫和泰姆士卡三个家族,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吗? “克尔苏萨?”莉莉挑起眉头,“弗塔根城的那个法师?对了,那个人之前好像确实拿出了类似冰霜之心的东西……” “类似……”阿诺德还记得当时莉莉的说法,“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那东西是非常接近冰霜之心的魔力水晶,但不是真正的冰霜之心,对吧?” “是啊。”莉莉点了点头,有些不太明白阿诺德的意思。 “然而,伊恩和我交谈的时候,并没有说出这一点,从他的语气和口吻来看,明显是在说克尔苏萨带走的是真正的冰霜之心,而不是假货,所以才会那么着急找回。” 理清思路,呈现在阿诺德面前的却不是真相,而是更加复杂的形势。 “你可以确定吗,当时克尔苏萨手上的不是真正的冰霜之心。” “当然。”莉莉略带些不满的撅起嘴,“虽然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冰霜之心,但分辨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是真是假,下层界的眼光是不会看错的。” “这么说……”阿诺德摩挲着下巴,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伊恩·普罗夫莫果然也瞒了我什么,天空法师议会应该是藏着真正的冰霜之心,但却想让外界以为真正的冰霜之心已经被盗走了。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说不好……”莉莉的目光变得晦暗起来,“冰霜之心其实不是被盗走,那毕竟是天空法师议会的至宝,怎么会被一个弟子轻易盗走。说不定,克尔苏萨拿走冰霜之心,并且远遁到图克湾,就是出于那些大魔导师的指示。” 阿诺德的眼神迅速阴沉下来。 第五十三章 虔诚与单纯 如往常一样,泰特斯又来到圣训大教堂做祷告,而因为眼下这个时刻他特别的身份,首席枢机方济各亲自出面接待了他。 泰特斯虽然不及方纳那般足智多谋,但他也明白,现在这个时候首席枢机亲自来接待他,一定是和他的主君阿诺德受命守卫帝都这一点脱不了关系,即使是教会,这个时候也必定想要探明帝都主事人阿诺德的想法。 “泰特斯阁下,您的虔诚已经传遍了帝都,我教门同仁无不钦佩,即使是诸圣灵,也当为您的虔敬感到欣慰。” 一见面,方济各就毫不吝啬的送上了一大顶高帽子来吹捧泰特斯,而对于这些吹捧,泰特斯只是苦笑。 “您过誉了,阁下。在我们全身全灵侍奉的大天使的麾下,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卒罢了。” 方济各微微笑了笑,泰特斯这样的谦逊态度在信徒中非常普遍,怀着对信仰的虔诚,他们在代表神明的神职者面前往往不自觉的将自己置于下位。 “您今天也是来告解的吗?” “是……” 泰特斯的脸色忽的变得低沉,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彩。 过了片刻,他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我想向您告解,七年前,我在圣盔领跟随泰格曼大人征战时……” “泰特斯阁下,”方济各微胖的脸孔上保持着和蔼的微笑,打断了泰特斯的话,同时对着告解室做出了“请”的手势,“要告解自己的罪过的话,还请到那里面去,现在我的身份还不一定能为您保密。” 泰特斯稍微怔了怔,然后点头,走进了告解室。 “七年前,我在圣盔领跟随泰格曼大人征战时,为了震慑负隅顽抗的敌军,我在新年前将攻陷一座小城堡后抓获的八百名俘虏悉数斩首,用这些首级来恫吓伊斯法罕城的守军。我不会说这是因为主君的命令才不得已如此做,这是我的罪孽,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向神父告解请求宽恕,哪怕我知道这罪过实在不值得饶恕。” 在告解室中另一头的方济各默默听着泰特斯坦白自己的罪过,他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有这个时候神职者应有的悲悯。 “你后悔吗?剥夺他人的生命,哪怕是处于战场这样大多数人都默许的地方,也不可逃避的是罪恶的行径,因为战争本身就是一种过错。你对于剥夺他人生命这件事,感到罪恶吗?” “不……”泰特斯深深的低下头,如果是在向神明乞罪一般,“这是罪孽,然而我不能对此抱有罪恶感,哪怕违逆道德,但作为我主的骑士,我必须放弃道德的赞美,去成为铁石心肠。我不后悔杀害了死在我手下的人,但我应该坦明我的罪孽,让大天使施与我惩罚。” 方济各微微皱了皱眉头,泰特斯的思维方式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一般前来告解的人,往往是因为内心的罪恶感无法平息,才来寻求信仰的解脱。但泰特斯不是这样,他并不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抱有悔恨,他只是出于对信仰的虔诚,认为自己的一切罪行应该坦率的告知神明,才会反复的来进行这样的告解。 虽然方济各不能完全理解这样的思维方式,但至少他能够理解泰特斯为什么会七年间反复进行这样的告解了。因为内心本就没有罪恶感,所以不会因为告解后得到神父的宽恕而放下这件事,这份罪恶只会伴随他一生,永远无法消磨。 “那么,你又期盼神能对你做什么呢?你祈求的是宽恕,还是惩罚?” 泰特斯依旧低着头,虽然在无比诚恳的认罪,但他的内心里居然没有任何的罪恶感。 “一切都应由大天使来裁决。” 方济各微微点头,同时用和蔼的语气说道:“信仰着你的主,主亦应许你。” 首席枢机吐了口气,借着说道:“在这里,大天使温柔的注视着你,把一切让你痛苦的事都坦露出来吧,神明会证明,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泰特斯宽厚的肩膀幅度微弱的颤抖了起来,低垂的面孔似乎也在挣扎。这让方济各有些惊讶,对于斩首八百人都不感到罪恶的硬汉,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如此动摇呢?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向大天使忏悔……” 泰特斯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这句话,似乎接下来他将要说出的,会将他钢铁一般的意志完全冲垮。 “我……放逐了我的主君,这是我此生犯下的最大的恶,最不可恕的罪。我不敢祈求主君的原谅,只希望大天使能怜悯,给予罪孽深重的我些微的慰藉。” 方济各讶然的看着槅门后的泰特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放逐主君这件事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要是真的如此不愿意背叛主君,又为什么要去参与放逐呢?而且,刚才泰特斯在坦述自己的杀孽时,并不愿意向神明祈求原谅,现在却因为放逐主君的罪过,如此卑微的祈求着慰藉,显然,泰特斯并不畏惧因为杀孽而受到的惩罚,却无比害怕放逐主君这个罪名带给他的责难。 默默记下这一点,首席枢机保持着悲悯的语气开口道:“每个人都会犯下过错,有些过错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但原谅只代表解脱,而不代表过错被解决,正视自己的过错,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泰特斯缓缓抬起头,迷惘的看着方济各。 “你现在向神明告解,述明自己犯下的罪行,便证明了你的悔过之心。大天使是宽容的,祂将惩罚降于罪人的身上,并不是为了惩罚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悔过、改过。你愿意悔过,愿意改过,那么惩罚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说完,方济各举起手中的圣徽,低头亲吻。 “阿门。” 泰特斯平静了下来,他不再哽咽,眼神也重新恢复了理智。 “感谢您,枢机阁下,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方济各微笑着点了点头。 “反省是必要的,但反省的真正目的是正视自己,看清自己,而非再一次让自己的双眼陷入迷惘。” 泰特斯听了这句话,坐在告解室里沉思起来,即便方济各走出了告解室,他也没有从思考中醒来。 —————————————— “那真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人。”从圣训大教堂回来后,泰特斯对方济各的第一句评价便是十足的敬佩,“他让我的心完全平静了下来,我的自我反思没有停止,但却不再因看到自己的丑恶面目而感到痛苦。真的,他真的是一位了不得的神职者。” 阿诺德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位魁梧骑士,沉寂的眼神中看不出情绪。 “那么,我们的首席枢机和本尼迪特克大主教相比,又如何呢?” 这个问题让泰特斯深深皱起了眉头。 “唔,这可不好评价。要说的话,这位首席枢机阁下给人的感觉更加平易近人一些,而不像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那样容易让人体会到他的威严。当然,这也可能是和大主教碰面时,多是处于各自立场的情况下,相处的立场不同,难免有所对抗,自然也就亲近不起来了。” “嗯,这样嘛……”阿诺德思索了起来,泰特斯最近能够经常去教堂祷告是因为阿诺德给了他时间,因为理由是临近新年,所以泰特斯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而阿诺德也通过毫不知情的泰特斯,在暗中观察着首席枢机。 不过,泰特斯说方济各平易近人,倒是让阿诺德感到有几分好笑,根据他的调查,方济各与其说是平易近人,倒不如说是善于挑选对象“平易近人”,他的和蔼面孔更多的还是针对有对于帝都的一般民众,他至多只是做场面功夫,在重要的时候布道和听人告解。反倒是被泰特斯评价为“过于威严”的本尼迪特克大主教,才是真正在平民中传道的苦修者。 “阿诺德大人……” 泰特斯踌躇了一下,他感觉到阿诺德对于教会,或者说对于首席枢机方济各的关注有些过多了,对教会天然有好感的他,这会儿自然不免感到心中不安。 “请问,您对方济各阁下,是有什么意见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阿诺德反问道。 “因为,您近来似乎对于教会的事情颇为关注,尤其是方济各阁下……恕我直言,每次和您谈到他的时候,您似乎都有些……介怀。” “介怀?”阿诺德不由的笑了,他是对亚斯她禄给自己的任务感到在意,而不是在对方济各这个人感到介怀,“真是有趣的用词,看来最近你在教堂学到了不少啊。” 对于主君这句带着揶揄的话,泰特斯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低头不语。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是在关注方济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毕竟被伊斯卡里欧殿下授予了守备帝都的职责,如果说现在帝都还有那些人能够让我有所顾虑,那么教会的势力便是首当其冲了。” “可教会绝不会站在帝国的对立面啊!”泰特斯连忙说道,从赫努特大帝建立帝国那一天起,教会便是帝国的唯一认可的宗教机关,教会和斯铎皇室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共生体,哪一边的力量衰弱,对另一方而言都是影响自身正统性的严重问题。 “我当然知道。”阿诺德摆了摆手,示意泰特斯放松一些,“只是小心谨慎罢了。我当然知道教会不会站在帝国的对立面,但信众毕竟是会被利用的,你看,我比较身负重责,难免要多考虑一些方面嘛。” “是这样嘛……”虽然阿诺德的说辞并不能让泰特斯完全安心,但他最后还是接受了主君的说法,“抱歉,是我多想了。” “没什么。新年快到了,我们离开故乡,士兵们这个时候难免会思乡,你得好好安抚一下他们,我给你拨一笔钱,这个新年让士兵们过得好一点。” “是,大家一定会非常感激您的。”这个话题让泰特斯立刻高兴了起来,他欢喜的接下命令,然后便告辞了。 阿诺德的视线跟随着泰特斯的背影,一直延伸到门后他看不到的地方。 第五十四章 不肖之恶 帝都在不安和焦虑的氛围中迎来了新年。 帝国军队和白地人入侵者在镜湖领的战事一触即发,每天来往于帝都和前线的信使与运输队络绎不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一场空前的大战就在他们身边。 而在这样的氛围中安抚众人的情绪就是奥尔科特皇子以及方济各首席枢机所要负责的事情了,趁着新年,教会也开始了节日里的祝圣活动,借此来扫除人们心中的阴霾。不过尽管教会们努力活跃着节日气氛,但因为时局实在堪忧,这一次的新年,终究是比往日少了许多欢声笑语。 就在众人只能于不安中强颜欢笑的时候,新年如期而至。 新年夜,帝都的民众都纷纷走上飘雪的街头,暂时放下心中的忧虑,来迎接新的一年。 “愿天上的诸神抚去你旧年的不快,大天使将预备你新年的一切,九圣灵带给你来年的得胜,赫尔神赐给你永年的平安!” 圣训大教堂前,方济各首席枢机站在高台上,向聚集而来的信徒们做新年祷告。在这种危机重重的时候,人们总会格外虔诚,哪怕这些祷词比起往年并无多少变化,但他们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虔诚的合握双手在胸前,随着首席枢机一同祈祷。 “全知全能的神,一切都在你的手里,我向你祷告,以感谢为祭献给你,让我在虚幻的世界找到真实的自己。求你教导我并赐给我可以行动的信心、勇气、心力和体力。一切迷思只需以你的名字便可化解。在我心中一切属灵的征战因你的大能而必胜,赐给我平安的心,信心的盾,我将在你的指引下寻得通往天国的道路!” 教堂前的广场几乎被人海填满,即使是飘落的雪花也找不到一点空隙可以落下。这是新年夜才会有的盛会,也是人们心愿的最直接体现。 方济各首席枢机的口才相当不错,在精心准备下,这次的新年祷告相当成功,至少在这一夜,人们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因诸神的庇护而得到了心灵的安宁。 然而,越是这样安宁祥和的时候,就越是不肖之恶蠢蠢欲动的时候。 肖恩混迹在前来教堂前参加新年祷告的人群中,他身上裹着厚重的黑色羊毛大衣,像是刻意要把自己和别人隔绝一般,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节日的欢乐氛围吸引了过多注意力,人们一定会更多的注意到这个男人的怪异之处。 在这样的下雪天把自己包裹严实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如果一个人只是这样空着手在新年夜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就不免会引起一些警卫的注意了。 教堂的警卫们当然注意到了这个男子,他们紧紧盯着肖恩,但没有轻易出手。尽管可疑,但警卫们不能因为可疑就逮捕一个人,更何况这是在满是市民的教堂广场上,任何的打斗都可能伤及大批的无辜民众。 警卫对于处理这样的情况也有经验,他们派出一个人,挤进人群中,朝肖恩走去。如果肖恩这时候故意避开警卫,那么就说明这个男人确实有问题,而如果他不避开,让警卫追上他,那么近身之后训练有素的警卫自然有办法叫对方乖乖听话。 不过,这毕竟是新年夜的人群,拥挤得连一瓣雪花都落不进,哪怕警卫身手不错,想要靠到肖恩的身边还是颇有难度的。 而肖恩根本没有理会警卫的举动,他只是盯着高台上的方济各,腿脚略显僵硬的向对方走去。他的脚步僵硬,好像腿脚只是装在稻草人身上的零件,只会机械式的前后摆动,而肖恩的目光也很奇怪,明明始终聚焦在方济各的身上,但却没有焦距,涣散的目光好像全然没有神一样。 警卫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在靠近首席枢机,他的警惕性一下子大幅提升,常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个裹在黑色大衣里的男子或许不只是“看起来可疑”,而是真正的有威胁。 “所有人,趴下!” 在判断这个男人会对首席枢机的安全构成威胁后,警卫不再顾及可能造成的混乱,大声喊了起来。与此同时,听到同伴的呼喊声,在方济各所站高台附近的警卫也立刻端起了魔法弩,对准了肖恩。 广场上的市民一见到这副架势,立刻吓得四散而逃,或许方济各向他们宣扬的未来很美好,但这些市民绝不愿意为了未来而付出现在的生命。 其他市民都纷纷低头弯腰,四处逃窜,只有肖恩仍在向高台处艰难前进,目标顿时明显了很多。警卫丝毫没有犹豫,迅速扣下了扳机,数支弩箭带着魔法的火焰,精准的射入了肖恩的胸膛。 几名教会执事连忙跑上高台,架着方济各往教堂内退去。在警卫们射击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首席枢机的刺杀,为了避免还有其他刺客在暗中伺机行动,他们必须采取最谨慎的做法。 不过,被众人团团保护起来的方济各倒是毫不慌张。作为首席枢机,他的神术虽然不及本尼迪特克大主教那么强大,但总体来说也并不弱,面对一般的刺杀,凭首席枢机自己的实力也能够应付得下来。 当然,其他人是不敢冒这个险,让首席枢机去孤身面对刺客的。 在驱逐走了广场上的人群之后,警卫们小心翼翼的靠近肖恩的尸体,检查这个人的身份,以及他身上携带的东西。 肖恩的身上携带了数目不少的不稳定魔法水晶,这些东西在解除一定程度的魔力后,就可能发生剧烈的魔力反应,引发一场大爆炸,爆炸的威力,足以炸掉整个教堂广场。 “看来会是一件大案子,却偏偏是在做这个时候。” 本次负责护卫首席枢机的治安官洛克菲勒·纳尔森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首席枢机安然无恙,但出了这样事件,作为本地区的治安官绝对责无旁贷,如果接下来捉拿不到刺杀首席枢机的幕后主使,那么丢掉治安官的职位于他而言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他环顾广场周围的人群,这些惊慌的市民虽然被疏散开,但并没有被允许离开,知道警备队询问完,他们才可以回家。当然,在混乱中可能已经有一些人跑出了警备队的控制范围,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洛克菲勒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人里有落网之鱼了。 正在警备队的警卫们挨个盘问那些市民的时候,一架看上去就能够发现对方高贵身份的马车毫无顾忌的穿过警备队,驶到了广场上来。 洛克菲勒马上认出来马车上的文字,踏雪白马,那是六大公爵之一的泰姆士卡家族的标志。 头变得越发大的治安官硬着头皮走上前,哪怕他十分不愿意,现在也不得不接受这位大人物的垂询。 马车停在洛克菲勒的面前,但车上没有人下来,只是随侍在马车旁的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高昂着头颅,居高临下的对洛克菲勒说道:“你面前马车上的斯诺伦公爵路易·泰姆士卡大人的姐姐,蜜雪莉雅·泰姆士卡小姐。对于方才此处发生的骚乱,我的主人深感疑惑和担忧,希望阁下能够告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克菲勒抿着嘴唇,努力压抑着内心中的不满。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帝都人,他对于那些来自帝国内其他领地的人有着天生的优越感,而此刻被对方以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和盛气凌人的口气询问,他的肚子里当然憋着一口气。 “请蜜雪莉雅小姐放心,虽然这里发生了一件令人稍稍有些遗憾的事情,但我们警备队已经控制住了局势,绝不会危及小姐的安全。” 管家吊着眼角,对洛克菲勒的保证没有任何反应。他瞥了一眼地上肖恩的尸体,继续问道:“既然没有安全问题,那么阁下对于这具尸体又作何解释呢?请原谅,我的主人接下来正要去冷山公爵大人下榻的驿馆,如果发生紧急的事件却不能如实的告知负责帝都防务的冷山公爵大人,那么不仅是我的主人,泰姆士卡家族也会感到耻辱。所以,还请阁下把具体经过如实的告知我。” 洛克菲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最怕的就是对方搬出阿诺德来,毕竟,现在负责帝都防务的阿诺德说的上是他们这些治安官的顶头上司,洛克菲勒绝对得罪不起那样的大人物。 叹了口气,洛克菲勒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对方。 明明只是个家仆,但洛克菲勒却要向对待上司一样对待对方,这让治安官心里的怨气越发积郁。 “明白了。”管家点了点头,“我会如实告诉我的主人,那么,祝您早日破案,告辞了。” 马车调转车头,缓缓离开了洛克菲勒的视线范围,直到最后,那位蜜雪莉雅小姐都不屑于下车和一个小小的治安官说一句话。 而应付完了泰姆士卡家族的大人物,还有另一位洛克菲勒不得不面对的大人物等待着他的交代。 相比趾高气昂的管家,方济各首席枢机的态度显然要好得多,他温顺抚慰着满头汗水的洛克菲勒,不论是否出于真心,那些安慰的话语都叫治安官轻松了许多。 “虽然嫌犯已经被击毙,但这次的事件绝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恐怕还要其他的刺客在伺机而动。我们会加大这一区域的警备力度,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派出一支警备队专门保护您的安全。” “那真是太感谢了。”方济各微微笑着,胖乎乎的面孔现在反而格外能让洛克菲勒放松下来,“也请警备队的各位保重,如有需要,教会随时愿意为那些做出牺牲的警卫们伸出援手。” 方济各和蔼的态度,让不算忠实信徒的洛克菲勒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虔敬之意。 “感激不尽。我先告辞了。” 望着洛克菲勒离去的背影,方济各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和蔼的视线也转换成了冰冷的审视。 “去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 他侧着脸对阴影说道。 “消灭邪恶,乃是我等侍奉大天使的正义之士的义务。” 第五十五章 阴影中的誓言 作为首席枢机,方济各身上永远穿着着象征大天使眷顾的白色,这样的衣着,是很难融入暗影中的,不论在多么深沉的漆黑中,这身白袍总是那么显眼。 可有的时候,即使格格不入,光明和暗影也还是要交汇,必然会有一条模糊的分界线,潜伏在两者之间。 而现在,帝都教会的首席枢机就走在这条分界线上。 历经数百年的下水道系统,潜伏在其中的未知秘密就和它经历的岁月一样多。 “全知全能,即是无知无能。” 阴影中,一个冷漠的声音念出同这声音十分相配的不敬话语。但是,作为侍奉神的首席枢机,方济各却没有对这不敬全知全能之神赫尔的亵渎语句做出任何驳斥。 “极左极右,亦是极中极正。” 方济各脸上漠然,没有平日里的和蔼,眼神淡漠,如同一座真实的雕塑。 “有人在教堂前刺杀我。” “我们没有接到这样的委托。” 方济各皱起眉头来,他很确信,如果眼前这个人说没有接到这样的委托,那就是整个王畿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委托。 “我要你们去查出来这是谁在主使。” “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就如此紧张了吗,首席枢机阁下?” 面对对方的揶揄,方济各丝毫没有羞恼。 “为了吾主,这条性命不值一提。” “哼,还是那么叫人作呕。” 阴影中的人冷哼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我们会查出来的,以吾主的名义。” “以吾主的名义,誓约继续。” 方济各盯着黑暗中消失的身影,眼神渐渐尖锐起来。 ———————————————— “这么说,方济各全程都没有出来过?” 听完蜜雪莉雅的汇报,阿诺德的表情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般,连问句都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 “我不明白你的打算,但确实,方济各在遭到刺杀后就一直待在教堂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治安官回答我的质询,看上去就好像首席枢机阁下被这次刺杀吓破了胆,哪怕这刺杀只是未遂的。” 蜜雪莉雅的眼神游离着,扫过阿诺德一眼,马上就又收了回去。 阿诺德知道蜜雪莉雅在想什么,虽然在接受自己要求时什么话也没有多问,但实际上她心里一定很想知道阿诺德在谋划什么,只是理智让蜜雪莉雅绝对不会问出来。 “现在圣训大教堂那里还是由警备署管理?那个治安官叫什么?” 蜜雪莉雅微蹙着眉毛,仔细想了一会儿。 “他没有向我报过姓名,我的管家也没有询问。你可以查一查,反正这对于你而言是合理又便当的小事情。” “确实,作为帝都的防务负责人,现在我应该工作起来,去慰问一下我们受惊的首席枢机了。”阿诺德站起来,对侍立在身后的泰特斯打了个眼色,“这次辛苦你了,如你所见,帝都现在不安全,我让泰特斯送你回去。” “多谢了。”蜜雪莉雅很聪明的没有多问,乖乖的站起身来,跟着像熊一样魁梧的泰特斯朝外面走去。 “对了。”走到门口时,蜜雪莉雅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阿诺德说道,“这次的案子很快就会告破,对吧?” 阿诺德看着她,凝视了好一会儿。 “没错,尽管放心好了,很快就会结束的。” 蜜雪莉雅露出了然的微笑,然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泰特斯跟着走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阿诺德一个人。 “那个女孩很聪明,她知道这都是你干的,但却什么都不问。到这个份上,看出来这是谁干的很简单,但能够忍住不问就很难了。” 莉莉又一次神出鬼没的从房间角落里走出来,好像她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谁也不能发现她而已。 “但她最后还是没忍住。” 阿诺德的目光微冷,但很快就释然。 “不过算了,既然她没有插手的意思,那也没必要为难她。” 重新坐回到沙发上,阿诺德的目光移向了几案上的茶杯。 “如果我的预感没错,方济各一定是和黑羊会有染。不管首席枢机为什么会和邪教徒有染,至少从到目前为止的事情看来,这应该是事实。” 莉莉坐到了阿诺德的对面,她盯着阿诺德沉思的模样,故意交叠着腿,将裙下若隐若现的风光摆在阿诺德面前炫耀。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说来听听吧。” “之前就和你说过的吧,亚斯她禄大人似乎时刻意在针对马纳勃朗西而行动着的,弗塔根城的事件,祂协助我的同时,翦灭并吞并了路比冈德的势力。那么,这次祂对我前来帝都的事表现的关心,是不是因为祂想要对另一个马纳勃朗西动手了呢?” “只是这样,你就断定方济各是和黑羊会有染?” 红茶杯中的茶水微微荡起波澜,似乎有什么动静使它晃动着。 “当然不止这些原因。克尔苏萨就是在帝都长大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海上那个东西的走卒,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去往弗塔根城,和罗德尼接触,一定是有人在其中作为中介,不然,一个帝都人,一个弗塔根人,这两个人要如何才能知道彼此,取得联系?而克尔苏萨和弗塔根黑羊会首领罗德尼之间最有可能的中介人,那就只可能是马纳果达。 这样一想的话,马纳果达应该也参与了亚斯她禄大人针对弗塔根黑羊会的计划吧?祂得了不少好处,但是,恶魔大君的好处,又岂是这么好拿的。现在,就是亚斯她禄转头收拾马纳果达的时候了。” “分析的很精彩。”莉莉耸了耸肩,“但还缺少一个决定性的推理:方济各和黑羊会的联系。” “呵。” 阿诺德忽然发出得了冷笑让莉莉感到格外的不快。 “你笑什么?” “其实这证据已经很明显了吧,帝都黑羊会的势力那么大,这里可是总教会的所在,教会的势力也格外强大,如果说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能够和平共处到现在吗?” “可这终究只是你的推理,你还是没有实际的证据。”莉莉摊开手,依旧没有被阿诺德说服,“所以你才要用这一次的行动,来判断方济各到底和黑羊会有没有联系吧?不过,只是这种称不上威胁的刺杀,方济各很有可能不会去找黑羊会,为了这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刺杀事件,而冒着暴露的风险,我想方济各不至于衡量不来这其中的得失。这样一来,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你,最后大概就很难收场了吧。” “不,恰恰相反。”阿诺德摇了摇头,“如果他现在就去联系黑羊会了,那我的处境才反而不妙。” “为什么?”莉莉怔了一下,没明白过来阿诺德的意思。 “如果方济各现在就去找黑羊会,那就说明,比起暴露,他更在意想要刺杀他的人的身份。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说明他的势力或许比我们看到的更加庞大和危险,即使暴露也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甚至,被他查出是谁指使了这次刺杀,他立刻就可以进行报复。” “啊,这样看来你确实很危险啊。”莉莉语气略有些夸张,但看不出来她对这危险有多警惕。 “我要你做好警戒,从现在起,如果有任何可疑的人接近我,马上让我知晓,保护我的安全。” “你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命吗?” 阿诺德深深的看着莉莉,对莉莉的挑衅,他也给出了回应。 “不,我是在担心暴露自己的实力。” “哈,原来是这样!” 莉莉夸张的反应让阿诺德不禁皱起了眉头,他隐隐觉得莉莉这样的表现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就让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莉莉舔着嘴唇,诡异的笑容让阿诺德心中有些不安,“现在,就有人在这房子的外面偷听哦!” 瞳孔慢慢的扩张,速度并不快,但在沉默中,这反而更叫人觉得恐怖。 当阿诺德的瞳孔扩张到极限后,他的眼瞳又迅速缩小,短暂的惊讶之后,他立马做出了判断,并开始自己的应对行动。 阴影的触手从窗户的缝隙下钻了出来,朝偷听者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不过那个偷听者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身手敏捷的避开阴影触手,在周围房屋的房顶上几下腾转挪移,身姿非常轻巧的溜走了。 因为是在白天,阴影相当暗淡,阿诺德无法很好的利用黑暗的力量,阴影触手在抓不到偷听者后,也马上的消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阿诺德脸色阴沉的瞪着莉莉,握紧的拳头发出了关节的响声。 “因为很有趣嘛。”莉莉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答道。 “马上去抓到那个家伙!”阿诺德带着怒气大声的呵斥了起来,“不能让那个家伙把这里的情报传回去!” “好吧好吧,真是个薄情的男人啊。”莉莉撅着嘴,从沙发站起来,“抓到之后呢?立刻杀掉?” 阿诺德沉默了,虽然脸色还是阴沉的可怕,但他依旧恢复了冷静。 “不,带回来,我要知道他的身份。” “你觉得,除了方济各和黑羊会,还有人会派人监视你?” “你这是废话,想要监视我的人太多了。”阿诺德有些烦躁的一挥手,像是赶一样的招呼莉莉离开,“把他抓回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好好——”莉莉活动了一番肩膀,“那我就久违的运动一下吧。” 第五十六章 水上骑兵 从镜湖吹来的风刮在脸上,略略带些冬日里的寒意,但这对出生和成长在东陲领的胡安而言并不算什么。冬天里图克湾刮来的风,好似匕首一般在沃达哈拉城的面孔上雕刻着冰冷的印记,城里的人如果把让皮肤暴露在风中太久就会皲裂,相比之下,镜湖的风相当的温和宜人了。 连作为厄伦公爵末子、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胡安都不惧怕这寒风,更何况他率领的这些东陲领的士兵了。这些士兵都是天生的水手,从小生活在海边的男儿们见惯了风浪,身处内陆,几乎没有波澜的镜湖在他们看来就和家门前的水塘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风险。 望着湖景,胡安蓦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乡下地方啊。” 从小在沃达哈拉城长大的胡安,早已习惯了大都市的繁华,对他来说,就算是帝都也不过是勉强可以将就的程度,而现在到了镜湖边的蔚蓝港这种乡野地方,他这娇生惯养的脾气自然一时间没办法适应。 不够舒适的住所,颠簸不平的道路,乏味的饮食,他在这里待了两天就厌倦了,但诺斯维家族的家教告诫着他必须继续忍耐,在没有得到阿诺德的命令前,他不可以擅自脱离岗位。 平淡枯燥的生活渐渐让胡安焦躁了起来,即使新年到来也没能改善他的心情。胡安很想马上给阿诺德去信,告诉他该死的白地人绝对不会从镜湖偷袭,赶紧让自己回到帝都。 这种冲动在他心里出现了好几次,但每一次他都压抑了下来。 虽然不及兄长埃塞尔沃夫公爵,但胡安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职责是什么,如果白地人真的偷渡镜湖,奇袭帝都,那么纵然他一时能够脱身,可之后又要如何穿越混乱的王畿回到东陲领呢? 怀着苦闷的心情,他只好用钓鱼打发每日的时间。 生活在沃达哈拉城的人就没有不会钓鱼的,胡安每天都有很多收获,不过他自己对这些镜湖的淡水鱼没有兴趣,统统打发给了自己的部下。 鱼漂微微晃动,感觉着鱼竿上传来的力道,胡安凭借经验知道,这个家伙的分量不小。 胡安流畅的收竿,轻松的把鱼钓了上来。 “彩虹鳟啊……”胡安看着钓上来的鱼,刚起来的兴致马上又消散了,“这种没有风浪的湖泊也正适合这些家伙吧,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随手把鱼丢进鱼篓,胡安只拿着钓竿走进自己住的湖边别馆,其他的渔具自然有侍从帮他收拾。 虽然胡安一直抱怨蔚蓝港的生活不舒适,但实际上即使对大部分的贵族而言,胡安每日的衣食住行已经时难以承受的奢侈了,就比如他现在住的湖边别馆,在帝都除了有数的几家大贵族以外,一般贵族都没有资格拥有。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嫌弃这别馆简陋,如果不是因为就建在镜湖边,望台的风景不错,他大概都不想住这种地方。 “水上有什么动静吗?”看到迎面走来迎接自己的侍从官克罗夫特,出于责任心,胡安懒懒的问了一句。 “没有。”克罗夫特摇着头说道,“尽管这个天气对我们东陲领人来说出航只是‘稍稍有些寒意’,但对帝都这边的人就算得上寒冷刺骨了。而考虑到白地人居住的雪原上根本没有像样的湖泊,只有一年中一半时间都会封冻的河流,我想他们更加不可能在这个天气出航。” 胡安心里当然也这么想,但他也知道谨慎小心的重要性,阿诺德之所以派他来这里,不就是担心那极低的可能性吗? “不要懈怠,加紧防备。反过来思考的话,敌人也很可能利用我们的这个心理奇袭我们,就像当年精灵做的一样。”胡安双手叉着腰,转头又望向湖面,“而且,现在也临近新年了,这时候士兵们最容易懈怠,更何况我们又是离乡远征的人,一旦白地人真的偷袭过来,那就危险了。” 克罗夫特点了点头,虽然他不觉得白地人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偷袭,但他完全同意胡安的考虑。 “那么,今夜就是白地人最有可能偷袭的时机了。我会亲自组织巡逻队,彻夜在湖面上巡航的。” “嗯,辛苦你了。虽然在陆地上和白地人接战非常凶险,但在水上的话,就是来一两万人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他们的士兵不会游泳,甚至还要晕船,水军对他们来说至多只是运输队而已。一旦在湖上发现他们,不必客气,直接打翻他们就是了。” “是,我明白了。”克罗夫特郑重的接受命令,转身离开了钓台。 “唉——真希望能够早点回帝都啊。” ———————————————— 帝国对其他国家和民族的了解一向很有限,就如同当年大意遭到精灵海军奇袭一样,帝国同样缺乏对白地人这个民族的了解。哪怕已经互相争斗了数百年,可时至今日,帝国都不清楚白地人究竟多少个氏族,他们疆域的极限又在哪里。 海山氏族就是帝国从不知晓的一支白地人氏族,这支氏族游走在雪原的深处,管理着雪河的航运,从南方的龙骨山系,到雪原极北、被白地人成为“索仁嘉”的雪海,他们的船只和摆渡人联系着山海之间难以计数的氏族。 海山氏族虽然并不像其他氏族那样擅长战斗,但却是雪原上为数不多擅长驶船的氏族,即使是冬日里可以把马冻死的雪河,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雪原上在平常不过的考验罢了。 在大酋长的命令下,海山氏族召集了氏族中所有能够操帆的成年男性,加上其他氏族支援的陆上骑兵,组建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水军。水军的船只都是从提亚马特领临时征集的,可以说,海山氏族统领的这支水军完全时东拼西凑的杂牌军,主要任务不是在镜湖上和帝国水军一决雌雄,而是要把白地人引以为豪的骑兵运到敌人的后方去。 但即使是杂牌军和运输队,只要被冠以了白地人这个名号,一样能够让敌人心有余悸。 “南方佬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们会走水路偷袭他们后方了。” 海山氏族的酋长海索尔长了一双格外醒目的鹰眼,即使是苍茫的大雪中,他也可以透过雪花看清雪河上的情况。因而,即使下着小雪的冬夜使得镜湖上视线非常不好,他依旧能够凭借微弱的光线和自己出色的视力,察觉到帝国水军的踪迹。 “解决他们,南方人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是在水上,我们也一样可以干翻他们!” 海索尔看了眼说话的人,那是其他氏族援军中的一名头领,显然,这个人根本不懂如何在水上作战,还以为凭着一股勇气就可以克服变化无常的水域。 那名头领并没有海索尔那么好的视力,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被舰队长瞪着,依旧大放厥词。 “只要通过了这该死的湖泊,我们就可以直驱南方人的首都,到时候抓到他们的皇帝,整个南方就都是我们的了!” 白地人中大多都是这样头脑简单的糙汉子,因而这番话很受欢迎,但海索尔知道,其实他们现在正处于最危险的关头。 “都给我闭嘴!”海索尔低吼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强劲的穿透力还是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解决他们?”海索尔瞪着刚才说话的那名头领,“我们拿什么来解决南方人的水军?你是要用我们的骑兵去突击他们的战船吗?你们这些没有在水上生活过哪怕一天的家伙,都给我听好——我们在水上是打不过南方人的,就像他们不可能在陆地上战胜我们一样,所以,我们必须把战斗放到陆地上,他们的船上不了岸,只要我们能够避过这些南方人的水军,成功登陆的话,到时候就是我们的胜利了。但如果你们这些蠢货还想着和他们在这湖泊上打一仗的话,那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们,海山氏族的男人不在乎这点寒冷,我们可以游过这湖泊回到岸上去,而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决定冻自己要被死还是淹死。如果你们想试试看这水温的话,就请吧,反正我们氏族的人不在乎。” 海索尔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些愣头青扒到船舷上,望着下面只能看到零星波光的湖面,不再说话, 白地人不畏惧风雪,但也不懂得如何征服潮汐领主安博里的领域,他们中几乎没有几个会游泳的人,更别提要坚持游上一天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理智些的声音问道,“南方佬在湖面上巡查得如此严密,我们又要怎么避开他们,找到地方登陆呢?” 海索尔也皱起眉头,他擅长在水上讨生活,但他并不擅长在水上作战,毕竟,在雪原上氏族间即使争斗也不可能会在河上作战。 “南方人的新年就要到了,是吧?”想了许久,他想到雪原上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那也意味着南方人的新年应该也要到了。 “没错,大酋长之前吩咐过,让我记着日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白地人的算术都不太好,他们对于日期的记录还停留在结绳计日,因而总是会出现一些误差。 “那么就在明天晚上抢渡吧。”海索尔最后做出了决断,“如果是新年,南方人应该多少会松懈,趁这个机会,突破他们的封锁。如果还是被发现了,那么就速战速决,新年夜晚南方人的水军主力应该都在港内庆祝,反应未必及时,只要我们能够尽快解决掉巡逻队,就有机会抢渡到岸上。” 海索尔的计划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其实就算我们不偷袭南方佬的首都,他们迟早也会败给我们。” 定下计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便有人谈论起当前的战局来。 “南方佬根本不可能在陆上胜过我们,大酋长只用三天就攻破了提亚马特城,就算南方佬聚集了二十多万军队,也不是让大酋长多费点功夫罢了,难道他们还真能守得住?” 现在的白地人普遍对大酋长盲目的信任,龙裔的身份加上惊人的功绩,已经完全折服了部落。 不过海索尔听到这样的言论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不信任大酋长,只是对于这样盲目的乐观感到担忧。 不过,这份担忧的心情也只是一闪而逝,当他再度望向黑黢黢的湖面时,他内心里也不禁憧憬起自己击败南方人,攻入敌人首都时的情形。 第五十七章 宵禁令 新年过后,担任代理执政官的奥尔科特皇子并没能享受几分新年的悠闲,相反,他被出乎意料的麻烦缠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 “诶,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辅佐官法拉奇给自己接连不断递上的文件,奥尔科特皇子的头都要大了。 “如您所见。”辅佐官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近日来帝都的突发事件急剧增多,暗杀、暴力冲突、蓄意破坏,我们的臣民正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 法拉奇捧着文稿,一板一眼的为第一皇子朗读着。 “首先,是新年夜首席枢机方济各阁下被刺杀的事件,有一名男子身上携带了大量不稳定的魔法水晶,意欲接近首席枢机,所幸被警卫及时击毙,但这一事件仍旧在圣训大教堂周边区域引起了极大的骚乱;同样是新年夜,冷山公爵阿诺德也受到袭击,不过这个事件目前只是听闻阿诺德公爵如此报备,警备队还没有正式介入调查。” “呃,这是为什么?”奥尔科特皇子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阿诺德公爵收到了袭击,警备队却没有介入调查?” “似乎时公爵本人并不愿意让警备队来调查,而执意由自己的部下来找出袭击者。”法拉奇紧皱眉头,用非常生硬的语气说着,“作为目前帝都的防务总揽,阿诺德公爵确实有这个权限,毕竟现在警备队也受他调度和节制。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不想让外人知道受袭击的具体细节,所以才会这么做,总之,这件事相当可疑,还请您留意。” 听到法拉奇后面的话,奥尔科特皇子的眉毛顿时耸拉了下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摆在辅佐官的面前。 “如果阿诺德公爵想要自己处理的话,就让他自己处理,这样不好吗?现在他负责着帝都的所有防务,如果因为这次的事件而使得我们与他的关系产生裂隙,这恐怕会影响双方之间的团结……” “殿下!” 奥尔科特话还没说完,法拉奇就严厉的打断了他,并用与其说是劝谏不如说是教训的口吻说道:“在下认为您的言论实在过于欠考虑,尽管阿诺德公爵目前受伊斯卡里欧殿下嘱托,总揽帝都防务,但请不要忘记,这座帝都的主人还是皇帝陛下,您才是这里的执政官。我们固然需要团结阿诺德公爵的力量,但他只是您的臣下,您若是总采取如此纵容的态度,可是会被他人看轻的!” 法拉奇一番话说的奥尔科特哑口无言,他支支吾吾,低声说了几句谁也听不见的辩护,然后就低下头不做声了。 看到第一皇子这幅模样,辅佐官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他很明白奥尔科特皇子难堪这份重任,但也正因为他难堪重任,所以自己才更要尽心辅佐,帮助第一皇子支撑起管理帝都的重担。 如果弗朗西斯科皇子没有跟着伊斯卡里欧殿下前往镜湖领就好了。法拉奇在心中不由这么想着,要是伊斯卡里欧能够亲自主持帝都那自然最好不过,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前线的战事完全离不开他。但退而求其次的话,弗朗西斯科皇子能够留在帝都,他的表现至少也会比第一皇子好许多吧。 将脑海里的多余念头暂时扫除,辅佐官重新振作起精神,继续报告道:“在新年后,突发的伤人事件、蓄意破坏事件变得相当频繁,目前确认的有三十二起,其中十七起疑似是帮派势力火并导致的,有大规模斗殴的迹象,警备队正在进行调查。此外因为不断的骚乱和战争影响,帝都的物价也在持续上涨,食品的价格平均上涨了百分之二十,民众的抱怨日益增多,请您签署命令,从现在起帝都入夜后执行宵禁,避免暴力冲突事件和民众骚乱的发生。” “宵禁啊……”奥尔科特皇子苦着脸看着法拉奇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摆到自己面前,“有这个必要吗?而且,要执行宵禁,就需要阿诺德公爵的配合吧?” “这是完全必要的,至于阿诺德公爵方面,殿下,您签署命令后,公爵理当服从帝国的法令才对,根本无需考虑他的意愿。” 即使驽钝如奥尔科特,也察觉的出法拉奇对阿诺德的敌视,但即使知道了这一点,他也做不了什么,他哪里有那个本事去调停别人呢? “好吧。”奥尔科特老老实实的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加盖了执政官印章,一如既往,他完全的信任法拉奇,听从法拉奇的安排。 ———————————————— 阿诺德审视着面前的骑士们,这些人都是他成为公爵后的直属骑士,虽然对于阿诺德的忠诚度还不好评定,但对于费格拉夫家族的忠心完全无需置疑。 “这次的任务,关乎我们费格拉夫家族的颜面,务必要成功。即使有帝都贵胄阻扰,你们也要记住,自己是冷山领人,是我费格拉夫家族的家臣,不管是皇室还是教会,他们都没有权力命令你们,能够指令你们的,只有我一个人。” “是,遵从您的命令,大人!”骑士们昂声应答,这个时候,他们不会有第二种回答。 “奥尔科特殿下签署了宵禁令,作为帝国的公爵,我当然会遵从第一皇子的命令,帮助他执行宵禁令。一旦接受任务,那么就应该做到做好,这是我们冷山领人的作风。我给你们的任务是:巡查圣训大教堂区,将宵禁令严格施行,入夜之后,就是一只猫都不能出现在街上。发现任何入夜后私自外出的人,即可逮捕,带来此处审讯。” 他冷漠的目光又扫视了一遍骑士们,就像是刽子手行刑前最后擦拭了一遍他的屠刀。 “听明白我的命令了吗?” “是,完全明白!” “那么,”阿诺德嘴角勾起了一抹有些狰狞的笑意,“享受夜晚的漫步吧,先生们。” 骑士们鱼贯而出,只有随侍在阿诺德身侧的泰特斯神情复杂。 “公爵大人,请您原谅,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做到这种程度?巡查圣训大教堂区,恐怕会让教会对我们的行为产生误解……” “泰特斯。”阿诺德打断了泰特斯的话,语气有着几分不耐烦,“做好你自己职责内的事情就可以了。忠诚王座还是忠诚大天使,这个选择并不容易,你难道想挑战一下这个难题吗?” 泰特斯怔了一下,他并不觉得阿诺德针对教会是出于皇室的授意,更何况斯铎皇室和教会的关系也还没有僵硬到这种程度。但他又知道阿诺德说的很有道理,这个问题绝对不可以轻易回答,毕竟宵禁令是奥尔科特皇子下的,而且事因也确实出在圣训大教堂区,阿诺德完全可以说自己是按照奥尔科特皇子的指示下达的这个命令。 “那么,请让我来执行这个任务吧!”泰特斯并不放弃,主动请缨道,“以我和方济各阁下的关系,或许可以请对方谅解一二,至少不必使教会对我们产生太多的偏见。” 阿诺德瞥了泰特斯一眼,过于虔诚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尽管当初阿诺德利用过这一点,来诱使泰特斯支持了自己,但现在,这份虔诚反而成了阿诺德驱使泰特斯的阻碍。 “你不适合执行这个任务,泰特斯,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助手,如果你牵扯进这些纷争中,我又要用谁来管理我们的士兵呢?所以你不能去做这件事,我另有任务给你。” 泰特斯暗暗叹了口气,他还没有蠢到听不出来这是托词的程度。而知道这是托词,泰特斯更没有办法说服阿诺德了。 “是,我知道了……”泰特斯顿了顿,抿着嘴,犹豫了一番后说道,“不论如何,我恳请您,在教会的事情上务必谨慎。” 说完,泰特斯转身而去,没有丝毫的拖沓。 反倒是阿诺德,冷眼看着泰特斯离去的背影,目光显得更加阴沉。 莉莉就好像是阿诺德的影子,总是如影随形,却又叫人难以察觉,直到她自己发出声音来,才会把她从阿诺德的背后里暴露出来。 “关于上次的那个窃听者。”她背对着阿诺德,两个人好像刚刚错身而过,“很抱歉,我没能抓到他。” “我以为你那么有自信,是因为你完全有本事可以保证一定抓到他的。”阿诺德带着几分怨气说道,明明莉莉早就发现了那个窃听者,却因为想要看好戏而没有告诉阿诺德,以至于那么多重要的情报被拜拜窃听了去,“不过,既然帝都暂时还保持这着平静,那么姑且可以认为这个窃听者并不是方济各的人。继续追查那个窃听者的下落,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莉莉撅了撅嘴,不过毕竟是她的过失,所以莉莉也没有多说什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弄这么大动静,方济各一定会注意到你在针对他的。” “这早就已经瞒不住了,要完成亚斯她禄大人的任务,也只有现在了,再过一段日子,我估计前线就该召我去了。所以,和方济各的胜负,必须尽快分出来。” “亏你还记得这个任务。”莉莉用略带嗔怪的语气说着,“那么,你又打算如何打败他呢?你的目标是他的性命,不论如何,想杀死一名枢机主教,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心里有数。”阿诺德狞起嘴角,迈出步子,“所幸,这座帝都中,还有另一个我可以借助的帮手。” 莉莉扭头,疑惑的看着阿诺德的背影,但那个背影却十分遥远,同时又模糊得难以看清。 第五十八章 洛克菲特的调查(一) “警长,嫌犯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洛克菲勒从年轻警员的手里接过尸检报告,刻薄的双眉紧紧的皱了起来。 “死因毫无疑问是弩矢射杀,但尸体瞳孔不正常扩张,有服用了大量致幻类药剂的症状,疑似被人用致幻类药剂控制后派遣实施暗杀行为。” 看着报告上的字句,洛克菲勒一边摸索着下巴上的胡茬,一边思索着帝都有可能贩卖致幻类药剂的店铺。 “关于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他对年轻警员问道。 “是的,我们在克朗区的同事认出了死者,名字叫做肖恩,姓什么没人知道,根据他的邻居说,这个人似乎是十多年前从黑水领来到帝都的。这个人平常深居寡出,收入基本来源于一些苦力活和教堂的救济,所以他比较虔诚,经常去克朗区的教堂做礼拜,但圣训大教堂很少去。” “居住在贫民区,又深居寡出……”洛克菲勒微微点了点头,确实这样的身份即使是被人用致幻类药剂控制了,别人也不会在意和关心。 “不过,你说他的收入基本来源于苦力活,那么他为什么会被人觉得是深居寡出呢?”洛克菲勒敏感的抓住疑点,“一般的话,苦力活的劳动时间都比较长,每天出门工作的话,应该经常会和邻居遇见才对吧?” 年轻警员被警长这么一问,手忙脚乱的翻起备忘录。“嗯——根据克朗区的同事调查,肖恩的健康状况一直不是很好,近两年身体似乎出了很大的问题,或许是因为苦力活过重的体力负担造成的,总之,他不常出去工作,倒是偶尔买药回家。而询问他工作的码头,那边的工头也说肖恩工作做的越来越不好,码头上已经好几次想要开除他了。” 洛克菲勒继续摩挲着下巴,这条线索太显眼,完全是在诱惑着他去调查下去。 “那么,肖恩死后,去他居住的房子调查过了吗?” “肖恩是租房子住的,克朗区的同事暂时封锁了他的房间,但他们没有权限进行调查。” “那我现在就过去。”洛克菲勒二话不说,从衣帽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利落的披到身上,“你去知会克朗区一声,让他们把平常和肖恩有比较多接触联系的人召集起来,我要见一见那些人。” “好的,警长。”年轻警员连忙应道。 作为一名治安官,洛克菲勒还没有资格和财力拥有属于自己的马车,不过警备队的作风也不是慢吞吞的马车应付得来的。他骑着马,径直朝着克朗区行去,尽管已经是下午,冬日里早落的夕阳展露出了刺眼的黄昏光彩,但所幸街道上颇显萧条,行人并不多,洛克菲勒得以早早的就来到了目的地。 克朗区警备队的警员已经等候着他。 “纳尔森警长。”警员殷勤的牵住洛克菲勒坐骑的缰绳,帮洛克菲勒把马停下来,“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把证人们都找来了,就在那个肖恩居住的公寓里,您随时可以询问他们。” “很好。”洛克菲勒满意的评价着,同时又说道,“我要先去看看肖恩的房间,你让他们稍等一会儿。” 等待治安官办案,这对一般警员而言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何况是几个住在克朗区的贫民呢?所以警员应承得毫不犹豫,只恨自己不能和警长一同去探查现场,好让自己多有露露脸的机会。 洛克菲勒当然也不是不知道刚才那个警员的想法——他看对方的年纪,就知道这个人应该已经在克朗区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差了,在这个都是穷鬼,没有什么油水的地方待了那么久,调离这个地方的想法应该也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撇下那些俗念,洛克菲勒还是打算先办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如果这个案子调查不出可以交代的结果来,那么或许以后自己也要到这个鬼地方挨苦日子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多少有些干活的动力。肖恩住的公寓是标准的贫民窟模样,楼板吱吱呀呀,墙壁上不知哪里漏着风,风一刮起来便会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更糟糕的是,这种地方的卫生从来是最差的,整栋房子都带有一股霉味,老鼠和蟑螂比人类更像是房间的住客。 肖恩的房间也不例外,因为主人好几天——也永远不可能回家了,所以屋子里的酸臭味道更加厉害,即使是洛克菲勒这样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也忍受不住这股味道,在开门的瞬间倒退了好几步。 这像是抗拒他进入房间的味道,并没能完全挡住洛克菲勒,鼻子稍稍适应了一些这股味道后,洛克菲勒阔步走进了房间。 屋内黑黢黢的,这屋子本来就不朝阳,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肖恩在离开之前把窗帘都拉的相当严实,好几天得不到阳光照射,当然也加剧了屋内的异味。 扫视了一眼屋内大致的布置,洛克菲勒快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光线照射进来。 接近黄昏的光线相当刺眼,一下子便吓走了还逡巡在暗处的虫鼠。黑暗也被这股光线给喝退,屋内的面貌完完全全展露在洛克菲勒面前。 家具不多,除了床铺和一张老旧的写字桌,剩下值得洛克菲勒注意的就只有挨着床边的一张沙发了。 这张沙发在这间屋子里格外的刺眼,没拉开窗帘的时候,因为所处的角落几乎一盘漆黑,洛克菲勒忽略了它,可现在房间里亮堂起来,洛克菲勒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这张沙发。 本来,这种贫民区的公寓里会有一张沙发就很奇怪了,就是在治安官薪水之外还有着其他收入的洛克菲勒,家里也只有一张别人淘汰下来的沙发,而眼前的这张,虽然同样老旧,但看样式,这可不是肖恩这种人用得起的。 更何况,这张沙发放置的地方也相当的奇怪,就紧挨着床放着。明明这屋子里相当的空旷,除了寥寥的几样家具,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家什了,以至于狭小的房间也有了空旷的感觉。而在这样的布置下,刻意紧挨在一起的两件家具自然就值得怀疑了。 洛克菲特首先想到的是沙发和床之间的缝隙里可能藏了什么东西,他刚才看过这栋公寓的布局,房间之间的间隔小到隔音效果都极差,因而不太可能存在什么密室隔间。所以,如果肖恩在这屋子藏了什么的话,就只可能是在家具遮盖的地方。 治安官脱下外套,解开袖口,去搬动沙发。沙发出乎他意料的轻,并没有花他太大的劲,就成功将沙发从床边挪开了。 不过,轻而易举就获得的成果往往不会太理想,除了一地的灰尘以及虫鼠留下的恶心痕迹外,洛克菲特并没能发现什么。不甘心放弃的他甚至还趴下身子,查看床底下的空间,又将灰尘抹去,仔细勘察地板上有没有暗格的痕迹,但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花费了好一番力气,还弄得身上脏兮兮的,最后却是这样的收获,洛克菲特难免感到有些失望和疲惫。他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却没想到沙发发出“吱呀”一声,塌陷下去一块,差点把洛克菲勒给摔到地板上。 好容易扶着墙壁站稳,洛克菲勒转过头,紧紧的盯着这张沙发。他摸着沙发的坐垫,还不时拍打两下沙发脚,从刚才的情况看来,这沙发里面的填充物大概已经都被取了出来,在勉强保持着往日面貌的沙发皮下,是硬邦邦的沙发骨架,人坐在上面绝不会舒服,而且以这沙发的老旧程度,说不定还会坐塌。这样一张称得上破烂的沙发,还被肖恩如此宝贝的摆在床铺旁边,洛克菲勒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这沙发里面藏了某些东西。 然而,摸索了许久,洛克菲特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发现。 颓然的躺倒在沙发上,洛克菲勒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是否一开始就是错的。肖恩的住处并没有藏什么秘密,他或许就是直接被人绑走,用致幻药剂控制住,然后在无自主意识的状态下实施了刺杀。可能肖恩在被控制后压根就没再回到过这间房间,这里不可能有任何的线索。 洛克菲勒的视线对着空荡荡的床铺,眼睛的焦距开始涣散,脑袋里的思绪也逐渐排空,在这种空灵的状态下,他的思维反而变得敏捷起来。 按照正常的逻辑关系,洛克菲勒应该只是一个庞大刺杀阴谋中的小卒子而已,他甚至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和承担的使命都一无所知,这样想的话,那么他身边没有任何秘密这样的推理才是最合理的。 但洛克菲勒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从进入这间房间以后就一直有一种违和感萦绕着他,但他的眼睛到现在为止还没能捕捉到那抹违和的色彩。 “会是什么呢……” 洛克菲勒的目光渐渐恢复聚焦,并且盯准了床铺。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躺的沙发,还有这张整洁得与整间房间格格不入的床铺……如果肖恩是照常出门,那么以他的工作和房间的情况来看,这张床铺应该也是乱糟糟的才对,可虽然这张床上有一些灰尘,但被子却折叠得非常整齐,床单也没有丝毫褶皱,陷入经过主人精心打理,就如同主人在出门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而刻意收拾的一样。如果肖恩真的只是被人突然绑架,那么应该不至于如此。而且,这张和床铺紧挨的沙发。 洛克菲特站起来,目光在沙发和床之间来回扫视。 “这个房间,实际上住了两个人!”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洛克菲特的脑海中后,他就不可抑制的想要找到证据去证明自己的推测。 他首先走到了那张老旧的写字桌边,比起那张沙发,这张桌子在房间中相对并不起眼,规规矩矩的摆在墙边,上面摆着聊聊的几样寻常物什。 纸、笔,还要几本页脚折了起来的小册子,但洛克菲特没有花多余的精力在这些东西上,另一个更重要的线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就是写字桌后的椅子。 他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仅仅这样一个动作,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椅子太高了,坐着这张椅子,洛克菲特的腰都高过了写字桌。肖恩的身高虽然比洛克菲特矮一些,但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椅子。 “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是个孩子,或者是个身高相当于小孩的侏儒。” 洛克菲特马上得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为了进一步验证他的推测,他需要证人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第五十九章 洛克菲特的调查(二) “梅尔斯太太,您的房客肖恩平常是在您这里用餐的吗?” 洛克菲特面对着这间公寓的主人,一位中年胖妇人,保持着作为治安官的威严,用公事公办的冷漠礼貌语气询问着。 “是的。”梅尔斯太太显然是被洛克菲特的这副派头吓唬住了,一个劲的点头,“我每天都会给房客们准备午餐和晚餐,早餐他们就得自己去解决了。肖恩也和其他房客一样在这里用餐,当然,工作的时候他往往不会在这里吃午饭。” 洛克菲特一边听着,一边无意识的点着头,他保持着谨慎,没有把最关键的问题一下子抛出来。 “那么,您有发现肖恩有什么怪异之处吗?尤其是最近的一段时间,他是否有饭量突然变大,又或者说是饭量突然变小的情况?” 梅尔斯太太歪了歪头,并没能马上理解这个问题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肖恩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引来了警备队。 “这个我说不好,或许有吧,总之我不敢肯定。我虽然给房客们准备伙食,但用餐时都是每个人各取所需,我和我的丈夫并不同他们一块儿吃饭的。” “噢——”洛克菲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那么,您的房客中,谁对肖恩比较熟悉,或者说,谁和他来往比较多。我指的是经常互相串门的那种来往,您有印象吗?” “这个……”梅尔斯太太蹙起眉头来,手下意识的在围裙上抹了抹,“我还真不太清楚,那个肖恩是个很孤僻的家伙,除了工作,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他在我这里住了好几年了,但我却并不熟悉他。所以,我也说不好他究竟和谁来往得比较多一些。”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您提供的消息。”洛克菲特做了个手势,他身边的警员立马会意,礼貌的将梅尔斯夫人请了出去,然而去喊下一个人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瘦削中年男子,他是梅尔斯太太的丈夫。说来有趣,夫妻俩的身材几乎呈现两个极端,丈夫瘦得像竹竿,妻子胖得像水桶。 “梅尔斯先生,请坐。”洛克菲特简单的招呼着梅尔斯先生,哪怕这里是对方的出租公寓,但治安官却十足的主人派头。 “您和您的妻子共同管理这间公寓,是吧?您的妻子主要负责为房客们提供伙食,而您则负责收房租。” “还有给他们维修房间!”梅尔斯先生连忙嚷道,似乎是觉得洛克菲特的说法把自己的功劳给隐去了,梅尔斯先生的胡子有些不高兴的上翘着。 洛克菲特当然不在意对方高不高兴,他只是保持表面上的客气而已。 “我刚才去肖恩的房间查看过,老实说,那间房间有些漏风,您没给他修理过吗?” “这里的房间都漏风。”梅尔斯先生扁着嘴,视线朝着房间的角落,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耐烦。 “里面的卫生状况也相当糟糕。”洛克菲特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您负责维修房客们的房间,难道没有注意到过这些问题吗?” “这公寓就是在克朗区都算有年头了,这样的老房子,会有这种问题是当然的吧。”梅尔斯先生见洛克菲特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只好无奈的说道,“就算我知道有这问题,也不可能修理得好——比起修好这种不值钱的破房子,还是另买新居比较划算吧。” “我听说您和您夫人不住在这里?”洛克菲特忽然突兀的问道。 这突然袭击着实有效,梅尔斯先生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由的脸红了起来。 “啊、是啊……不过毕竟要照看这边嘛,所以我们也住得不远。” “在另一个区,是吧?” 梅尔斯先生几乎不敢看洛克菲特了,就好像自己的那点秘密全曝光在这位治安官眼中了一样。 “这、这应该和您处理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说不定。”洛克菲特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梅尔斯先生的背后,“这栋公寓的租金很便宜,和它的居住环境相比较,也算是个公道价格。不过,这么微薄的收入,想必您和您的夫人生活得相当辛苦吧。” “您到底要问什么?”梅尔斯先生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喊了起来,“这些和那个肖恩没有关系吧,他到底犯了什么事情?反正他犯什么事情都和我们无关!” “是的,是和您以及您的妻子无关。” 洛克菲特只冷冷的看了梅尔斯一眼,就把对方气势吓回去了。 “我也不希望这两件事情有关,如果您配合的话。” 梅尔斯终于泻下气来,乖乖的坐回到椅子上。 “好吧……您要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洛克菲特眯起双眼,不急不徐的问道:“您说,您负责维修房客们的房间,那么,您进过肖恩的房间吗?我指的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变得深居简出以来,您进过他的房间吗?” “唔,这个……”梅尔斯先生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洛克菲特,随机又马上收回了目光,“应该、应该没有过吧。” “应该?”洛克菲特翘起了眉毛,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请您实在的告诉我,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梅尔斯先生的脸孔红了一下,脑袋缩得更紧了。 “肖恩没有向我要求过维修他的房间,既然他不要求,那我当然……当然也不会主动去多干无谓的事情了,这种老房子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嘛。所以,我应该是没有进过他的房间的。” “但您显然不确定这个说法,不然您就不会一直说‘应该’了。”洛克菲特毫不留情的揭穿了梅尔斯先生的心中想法,“请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在提醒您,自己的话中还要漏洞。” 梅尔斯先生这回面孔变得苍白了起来。 “治、治安官先生,我……” “请说出来!”洛克菲特根本不给梅尔斯先生求饶的机会,大声的喝断了他。 “好吧,好吧!”梅尔斯先生有些自暴自弃的嚷了起来,“如果您非要追根问底的话,那么我就告诉您,那个肖恩,他和异端有关联,不,他就是个异端!” “异端——”这个回答着实让洛克菲特吃了一惊,但作为治安官,他绝不会让情绪那么轻易的在自己面孔上暴露出来。 “然而,我听说肖恩是个相当虔诚的信徒,每周都会去教堂。” “那是因为他就只能指望教堂那点救济钱了。”打开了话匣子,梅尔斯先生就源源不断的抱怨起来,“我真的几乎没见过比这个肖恩更穷的家伙了,他到现在还欠着我三个月的房租呢。而且,那个家伙这些年来简直变成了药罐子,活干不动多少,药却没见他少吃,真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钱去买药剂,却没钱付我的房租。” 洛克菲特默默听着梅尔斯先生的抱怨,同时敏锐的把握住对方话语中的线索。 “你说肖恩经常买药?可我在他的房间里并没有瞧见药罐。” “谁知道呢,也许他丢了吧,那家伙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治安官先生,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务必让他把我的房租结清吧。” “他结不清了。”洛克菲特没有感情的眼神让梅尔斯心中莫名产生了几分寒意,“他已经死了。” “死了。”梅尔斯先生张了张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那我的房租……” “比起您的房租,我认为您更应该关心一下您的房客。肖恩是什么时候起没有回公寓的?请给我一个确切的事件。” “这……大概是四天前,应该是四天前吧?对,没错,就是四天前。” 看到洛克菲特不断变冷的眼神,梅尔斯连忙用上确定的语气。 “四天前失踪……”洛克菲特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他失踪前有什么异状吗?还有,你说肖恩和异端有关系,又是有什么证据呢?” “这个……”梅尔斯先生苦思冥想,因为洛克菲特如机械一般冰冷无情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让这位房东不由得满头大汗。 “异状什么的,他这个人平常就很怪,所以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不过,我可以确定他真的和异端有关联,我看见过,真的看见过,看见过他有一次进行了恶魔召唤!” “说具体点的。”洛克菲特端着纸笔,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梅尔斯先生,“你什么时候看见的,肖恩又是怎么样召唤恶魔的?” 或许是因为洛克菲特没有追问知情不报的事情,梅尔斯先生稍稍镇定了一下,整理了思绪之后,把事情缓缓道来。 “时间,大概是两年前,又或者是三年前,我记不太清,但应该就是那一阵,肖恩开始变得孤僻起来。他本来就是个话不多的人,准确的说,他是不擅长交际。肖恩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很腼腆,但心肠不坏,有的时候别人聚在一起聊天,他会在一旁羡慕的看着,但却不会插话进去,就是拉着他一块儿聊天,他也很容易害羞,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在我两三年前,他却陡然变了,不再是因为腼腆害羞而离群,而是真的失去了与其他人交流的欲望。 所以那阵子我就觉得很奇怪,虽然我们做房东的,和房客的关系大多数还是出于金钱利益,但也会为这样的年轻人担心。本来,我是想趁其他人都休息了,和肖恩单独聊一聊,劝他开朗一点的,但是,那天晚上我准备到他房间去的时候……” 梅尔斯先生紧紧抿着嘴,凹陷的脸颊好似大理石一般灰白。 “我听到了恶魔的语言,我完全不知道那是在什么说什么,每个发音都和我所知的语言截然不同,但我却能够知道那话语中的意思。” 言灵。 洛克菲特马上想到了梅尔斯听到的是什么,这种将语言和魔力相结合的天赋实际上并不是恶魔的语言,白地人中就有着言灵的传承。但是,言灵是被教会列为异端的,所以梅尔斯先生的理解也不能完全算错。 “那个声音,是肖恩发出来的吗?” “不是,是一个更加年轻的声音,应该是孩子的声音,很稚嫩,说不准是男是女。” 一个十二岁以下的小孩,没发育的孩子声音有时候会让人弄错性别,这么推算这个孩子的年龄大致应该在十二岁以下。 洛克菲特在自己的备忘录上记着,这条线索就和他在肖恩房间里的发现对上了。 “那么,那个孩子的声音又说了什么?” 洛克菲特有一种感觉,知道了那孩子说了什么,他就可以解开肖恩身上的所有秘密。 “他说了……那声音灌得我脑袋很疼,所以我并不能完全记得清所有的内容,大致应该是……” 梅尔斯先生抱着脑袋,似乎单是回忆就很让他脑袋痛。 “那个孩子称呼肖恩为‘哥哥’,然后好像是在劝肖恩保重自己的身体,尤其是……不要再去教堂了。” 洛克菲特挺着下巴,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第六十章 洛克菲特的调查(三) “很感谢您提供的情报,梅尔斯先生。”洛克菲特站起来,安抚着情绪有些波动的梅尔斯先生,同时示意警员去把下一个人叫过来,“您现在可以去休息一下,放心,我保证肖恩的事情不会对你们夫妇的生意造成任何影响。” 或许是最后一句保证让梅尔斯先生安下心来,他微微吐了口气,脸色恢复了些,在洛克菲特客气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房间。 警员马上回来,但却没有带来下一个证人,相反,他带进来一名着甲的骑士。 尽管洛克菲特作为治安官,看起来似乎有着不错的社会地位,但那只是对平民而言,没有贵族身份的他,哪怕只是面对一名低级骑士,也得客客气气的,必要时还不得不拱手让出自己的权力。 “请问您是……” 洛克菲特只瞄了一眼对方盔甲上的纹章就知道了这名骑士的身份,不过他仍然选择了这样发问。 “我是冷山公爵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大人的部下,奉公爵大人的命令,在克朗区执行奥尔科特殿下颁布的宵禁令。” 洛克菲特愣了愣,随即意识到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是大教堂区的治安官洛克菲特·纳尔森,我……” “我知道阁下的身份。”骑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洛克菲特的解释,“同样,我也知道阁下为什么来到这里。但不论如何,现在宵禁已经开始,哪怕您是治安官,也不能免于法令的约束。” 洛克菲特沉默了片刻,从对方的语气中,他充分了解到今天自己是不可能继续调查下去这一事实,因而他也没有拖泥带水,很干脆的向对方提出告辞。 “如果您今后还要来这里调查案件的话。”在洛克菲特走之前,骑士继续以公事公办的口吻提醒道,“请您务必早一些到这里,今天是特例,下一次我就不能容许了。” 洛克菲特连忙应是,然后匆匆离开了这栋公寓,骑着马回警备署。 一路上,他都没有在街上看到除了巡逻队以外的人,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治安官制服,洛克菲特甚至可能没有胆量在这些虎视眈眈的冷山领汉子间行走。 直到亲身体会,他才理解到冷山领人身上如冷冬般的肃杀之气是有多么叫人害怕。 不过,刚才那个骑士出现的时机似乎也太巧了一些…… 在到警备署之前,洛克菲特的脑海里还在回忆着刚才的事情。 正常来说,他们不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查案的事情,除非我在宵禁期间出现在街道上,巡逻队的人才有管辖权限来盘问我,可那个骑士却直接到梅尔斯夫妇的公寓来找我,明显是刻意针对我来的。他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然后还用宵禁令要求我尽快离开,他的目的似乎更侧重于让我离开,而不是执行宵禁令。 这个猜想从洛克菲特的脑海里出现后,就无可抑制的扩散开来。 难道说,他是在阻止我调查下去?虽然这个可能性还不能确定,但如果真要是这样,那岂不是说冷山公爵和刺杀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洛克菲特忍不住身体发抖,其中暗藏的阴谋简直比冬天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那天也是,刺杀事件刚发生,泰姆士卡家的马车就出现了,那位蜜雪莉雅小姐分明就是冷山公爵的耳目,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冷山公爵一开始就在注意着这件事。 洛克菲特竖起大衣的立领,同时小心翼翼的瞄着街上不时走过的巡逻队,谨慎的观察着他们有没有在注意自己。 这个案件里面的水太深了,该死,这可不能继续查下去了。 洛克菲特刚想放弃,心里又犯了难。 可是……如果这案子查不出来个结果,首席枢机那边又没法交代,可真是两面为难啊。我怎么这么倒霉,会碰上这种事情! 在唉声叹气中,洛克菲特抵达了自己的警备分署。 因为是夜晚,现在又执行着宵禁令,警备署里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几个值夜班、七歪八扭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警卫外,整间警署几乎一片沉寂,安静得叫人不安。 洛克菲特没有惊动任何人,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自己就对一切风吹草动都十分的敏感和慌张,对于自己所身处的阴谋漩涡,洛克菲特只想早一点逃离,没有任何深究下去的欲望。 站在窗前,望着死寂的街道,每一次巡逻队从这街道上走过时洛克菲特都不禁的要屏住自己的呼吸,好像他们随时可能会冲进这本该是安全壁垒的警署,把自己这个治安官给绳之以法。 “你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却完全忘了身上那套制服所代表的意义。” 房间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洛克菲特一大跳,他哆嗦着转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你几乎触及了真相,却不仅连把真相说出来的勇气没有,甚至都不愿意将自己的手指向前挪一寸,去真正触及它。” 在苦苦寻觅都无果后,洛克菲特终于意识到,这个声音并非来自于这房间的某个角落,而是直接在自己的脑海里响起。 “你是谁?”洛克菲特尽可能让自己迅速的冷静下来,“如果你想和我说什么,那为什么不到我的面前来说?如果你只是想吓唬我,那么这样无聊的恶作剧也该停止了。”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洛克菲特猜对方也在考虑,考虑是否要现出自己的真面目。这倒让洛克菲特多少安心了些,至少一个对自己的话会有所反应的对象还有着沟通的可能。 “你应该能够猜到我是谁。” 就在洛克菲特的视线中,桌上的鹅毛笔兀自动了起来,就在他的面前,鹅毛笔如同被人握着一般,在纸上画下了一个图案。 洛克菲特不是没有见识过魔法的乡巴佬,这一幕在他眼里还算不上惊骇,但却给了他提示。 “而你也应该清楚我会来找你的原因。” 含糊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了一些,听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洛克菲特马上就联想到了梅尔斯先生对他说过的,那个出现在肖恩房间里的“恶魔”。 鹅毛笔在纸上快速的划过,虽然不太准确,但洛克菲特依旧看出这画的是冷山公爵费格拉夫家的纹章——炙火骑士。 “把你的职责完成。” “为什么?”冷静下来的洛克菲特渐渐驱逐了恐惧,尽管对对方的真实身份还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洛克菲特已经不再畏惧对方,“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不遵循这一本能的理由。” “那么我就如你所愿,给你这个理由。” 下巴的肌肤感触到凉意的那一霎那,洛克菲特全身的汗毛的立了起来,他可以很确定,只要自己拒绝,那么脖子上就会出现一道很华丽的割痕。 “虽然这算得上是一个理由,”洛克菲特抬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反抗的同时,继续为自己辩解着,“但相对于我不这么做的理由而言,说服力还不够。如果我选择找你要求的做,那么我的结局不会比被你杀死好到哪里去,更何况,那样我的家人也会面临危险。”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抵着洛克菲特喉咙的利刃压得更紧了一些。 “而且,如果你不给我一点帮助,就凭我一个小小的治安官,可没有能力对付得了这样的大人物啊!”感受到对方的杀意,洛克菲特连忙说道。 “你要怎么样的帮助。” 见对方至少考虑了自己的话,洛克菲特心里松了一口气。 “首先,我至少得弄明白,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肖恩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的死又和冷山公爵有什么关系?你是希望我帮你报仇,还是让真相大白?” 洛克菲特问出前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兀的被划出一道血痕,献血顺着衣领淌下来。但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对方收住了手。 “你的好奇心,不应该用在那些你的足履踏不到的地方,治安官。相比之下,哪怕冷山公爵看起来高高在上,看起来不是你可以对付的了的大人物,但至少现在他还和你同处于一个世界。” 脖子上的利刃松开,洛克菲特终于可以大口喘气了。 “你想让我打倒他吗?正义想要打倒邪恶总是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一点我相当了解,如果正义的力量有限,或者邪恶的力量太过庞大,那么还是不要那么轻易的说出‘正义必胜’这句话为好。” “事物的表面总是掩盖了过多的真相,所以你们这些凡人总是看不清这个世界。不要妄自将好坏善恶那么轻易的加于他人身上,因为你们尚且不理解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好坏。当那行于秩序之上的准则肆意妄为时,你们的眼睛反而会在蒙蔽下什么都看不见,而当那些披着夜色艰难前行的善举被阻止后,你们也是同样的浑然不觉。” 洛克菲特撇了撇嘴,作为治安官,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用对方来教训他,更何况还是一个孩子来教训他。 “那么,你又是什么呢?你是隐藏真面目的无名侠客,要劝我执行义举,还是那忘却了忌惮的恶棍,要让我陷入万劫不复?” 一股很大的力道作用在洛克菲特的身上,把他直接推搡到窗边,紧紧的压制着他。 “治安官,活在秩序中的你根本不明白,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正义和邪恶又是多么的愚蠢。我的目的不是行善,也不是为恶,我仅仅想要我可怜的肖恩报仇,而这样一件事又称得上什么善恶呢?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善恶,对一个人而言是善、是正义的事,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邪恶。说到底,善恶只是你们这些做惯了奴隶的人习以为常的视听罢了。 我不是正义,也不是邪恶,我居处于无形无迹的混沌之中。我让人憎恶,也叫人痴狂,但那于我都没有关联。只有你们才会被秩序的虚伪所蒙骗,只有你们才会自以为是的去幻想邪恶的敌人,妄想着打倒他来证明自己的正义。邪恶,那不过是秩序授予你们的玩具,你们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却早已忽视了,你们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画着炙火骑士图案的纸被对方拿起来,在洛克菲特眼前晃了晃。 “我无所谓邪恶,也无所谓正义,我只是想为可怜的肖恩,报仇,仅此而已。” 第六十一章 持重 “阿诺德大人!”巴费佩会议厅中,法拉奇辅佐官横眉冷眼,用极高的声调宣示着自己的不满,“伊斯卡里欧殿下的信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镜湖领的战事相当吃紧,请费格拉夫卿尽快率领冷山领军队前往支援’,为什么您非得推三阻四,难道您没有上战场的勇气吗?” “就如我刚才所说,”比起法拉奇的气愤,阿诺德倒是相当的平静,还有兴致坐在自己的桌位上摆弄指甲,“蔚蓝港的报告同样表明确实有白地人的舰队在镜湖上出现,他们极有可能偷袭帝都,所以我的部队应当继续镇守在此——您总不希望帝国的首都被白地人攻陷吧?那样前线的战事就已经输了。” “然而蔚蓝港的报告中不也说了,胡安主教已经率部击败了前来偷袭的敌方舰队主力,难道阁下还坚持白地人会从镜湖偷袭吗?” “胡安说的是击败,而不是全歼敌人。虽然白地人在水上不堪一击,但如果敌方以大部队为诱饵,而调遣小规模的奇袭部队趁我们大意登陆的话,那么水上的胜利就只是一个笑话——我们的水军就算全部上岸也不是几百个白地人的对手。” “您这是强词夺理。”法拉奇气得拍起了桌子,“诺斯维卿击败白地人已经五天了,既然这么久白地人的部队都没有再出现,那么就说明他们已经撤退或者全部死在镜湖里了,他们不可能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支撑这么久。” “法拉奇辅佐官。”阿诺德身后的泰特斯咳嗽了一声,发言道,“作为文官,您可能不太了解白地人,对于这个民族而言,即使是在生存条件极度恶劣的雪原上,他们也可以坚持求生十数天乃至一个月,王畿这点程度的寒冷根本不足以难倒他们。如果我们的部队轻易离开,恐怕反而是正中了对方的诡计。” 法拉奇瞪着泰特斯,“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而坐在会议桌主位上的奥尔科特皇子,在听了双方这么久的争吵之后,早就已经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和兴趣。 “方济各阁下,”他扭头看向被他特意请来的首席枢机,“大天使和诸圣灵有什么指示吗?” 看着在这种时候居然求助神灵的奥尔科特皇子,法拉奇暗暗叹了口气。 “殿下,您只要坚信,大天使和诸圣灵必定是站在帝国身边的就足够了。”方济各依旧保持着笑容,叫人全然看不出他前几天还经历过被刺杀,“正义必胜,所以无须担心。”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让将士们在这样的天气,去和野蛮人拼死战斗了。” 听方济各说的如此轻易,法拉奇忍不住出声讽刺了一句。 “请注意您的言辞,辅佐官阁下!” 教会的人还没有开口,泰特斯抢先大声呵斥了法拉奇。 法拉奇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阿诺德,但对方的表情没有给他任何情报。 “总之,伊斯卡里欧殿下是前线的总指挥官,他拥有统辖帝国所有军队的权力。阿诺德公爵大人,我恳请您仔细思量,这不仅是军令,同时也关系到帝国的生死存亡,您继续留在帝都,对您自己也没有好处。” “我可以认为……”阿诺德斜眼看着法拉奇,“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那么我也来陈述一个事实好了。”阿诺德站起来,针锋相对的看着法拉奇,“您刚才说,伊斯卡里欧殿下有权力统辖全帝国的军队?可我不这么看,在我看来,伊斯卡里欧殿下的命令虽然重要,但论及先后顺位,应该置于皇帝陛下的命令之后。我有必要拱卫帝都,除非皇帝陛下也命令我前往前线支援。” “这——” 不仅是法拉奇,奥尔科特皇子和方济各首席枢机也瞪大了眼睛。 “您想要见皇帝陛下?不,这绝对不行!”法拉奇断然回绝,“恕我直言,阿诺德大人,眼下您尚且都无法证明冷山领对帝国的忠诚,我实在无法允许您觐见陛下。” “我要的也不是你的允许,辅佐官,注意自己的身份,你还没资格说这句话。”阿诺德针锋相对的反驳道,“我说了,现在只有皇帝陛下才有资格对我下令,我无法接受其他任何没办法承担相应责任的人发布的号令。” 法拉奇牙关紧咬,嘴唇都因为牙齿激烈的碰撞而颤抖着。在他看来,阿诺德就是不折不扣的的野心家,在帝国危难的关头,仍旧只想着给自己争夺权力的白眼狼。 “您也没有这个资格,享有这样的权力。”法拉奇毫不示弱,转过身,声色急厉的对奥尔科特皇子说道,“殿下,请您解除阿诺德公爵帝都防务总揽的职权,现在他已经不适合继续承担这个责任了。” “呃,这个嘛……”奥尔科特像是被法拉奇咆哮般的语气吓懵了,愣愣的看着法拉奇,不知该说戏什么好,想要劝和,又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现在该向谁求助。 “咳咳。”见奥尔科特皇子在慌乱中有意无意的瞄向自己,方济各首席枢机也终不能置身事外,不得不站起来为这位可怜的第一皇子解围,“法拉奇辅佐官,确实,现在皇帝陛下的病情不容许他亲自接见阿诺德大人,贵公为陛下着想的心情,我们都是了解的。然而,贵公说要解除阿诺德大人帝都防务总揽的职权,这恐怕也不太合适,试问,现在王畿内,还要谁能来确保帝都的安全呢?” “帝都自有守备,前线的二十万军队就是帝安全最好的保障,只要前线取得胜利,帝都就不会有失。相反,如果前线出现差池,那么帝都早晚会遭到白地人的马蹄蹂躏。” 法拉奇的顽固让方济各头疼,而阿诺德也同样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他的顽固偏执并不输法拉奇。 “不,应该说恰恰相反,前线有二十万大军,又是作为防守方,拥有地利优势,绝对可以坚持住。而如果在前线激战正酣时,帝都遭到敌人偷袭陷落,那么前线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所以必须坚守帝都。” 面对这样的争执,奥尔科特皇子头都大了起来。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他急忙宣布会议结束,逃一般的快步离开会议厅,丝毫不顾身后法拉奇的劝阻。 留不住奥尔科特的法拉奇咬了咬牙,回头瞪了一眼阿诺德,然后也离开会议厅,去追奥尔科特了。 会议厅中,只留下了阿诺德的人和首席枢机方济各。 阿诺德看向自己的暗杀目标,对方好像还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憨态可掬的坐在座位上,忧虑着奥尔科特皇子的事情。 “方济各阁下。”阿诺德率先开口,“听说前几日您遭遇刺杀,一直没能前去看望,深表歉意。不过看现在阁下依旧能够为国效力,我想应该是您的身体无虞的吧。” “啊,多谢您的关心了,公爵大人。”听到阿诺德的问候,方济各好像是真的受到感动一样,相当客气的笑着,“有惊无险而已,倒是公爵大人您,这几日为了宵禁的事情,想必很是操劳吧。” “谈不上。”阿诺德微微摇了摇头,脸上保持着没有表情的姿态,“关于凶手的身份,我已经严令警备署调查了,不过考虑到这是针对首席枢机的刺杀,我认为杀手的背后应该还有其他的幕后主使,您有怀疑的对象吗?” “哎呀,这可不好说啊。”方济各拍着后脑勺,憨直的笑容让人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心中会有其他龌龊的阴谋,“我不觉得自己有得罪过什么人,当然,这可能只是我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了而已吧,哈哈——” 阿诺德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是吗?那么我只能从最基本的思路来推测了,首先,我想请问一下,下一任首席枢机的候选人有哪几位?” 方济各愣了愣,脸上的笑容都顿住了。他明白阿诺德的意思,但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会惊讶。 “您是在怀疑教会中有人为了首席枢机的位置而想要刺杀我?不,这绝不可能!我教门中人已将身心都献予大天使光荣的事业,绝不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心中还留存着这种程度污浊的人,是绝不会被选为首席枢机候选人的。” 阿诺德看着义正言辞说出这番话的方济各,态度没有丝毫的松懈。 “是吗?那么是我失礼了。从另外的角度看,如果不是内部的敌人,那就只可能是外部的敌人了,比如说白地人。” 阿诺德悄然转变的话锋,让方济各本能的嗅到些许阴谋的味道。 “但相比之下,白地人真要通过刺杀这种手段来削弱我方战心的话,也应该是针对几位皇子殿下更合适吧?没有道理,把优先目标设定到于战事无益的教会上,而且还派出如此蹩脚的刺客。” “然而,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可能的情况了。” 阿诺德摇了摇头,好像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刺客的身份我们也已经调查过了,是一个普通的被人利用的穷汉而已,幕后的人通过致幻药剂,来操纵这个傀儡进行刺杀。我毕竟不是帝都的人,您对于这种刺杀手段有什么印象吗?” “要说的话……”方济各托着下巴,一脸认真的思索起来,“这种手法有些像是在帝都一代活跃的兄弟会的手段,但兄弟挑选杀手是很严格的,一般不太会失败。” “这样啊……” 阿诺德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座椅扶手上敲击着。 “那么,目前还是只能把对象放在白地人身上吧,即使是兄弟会,也必然是有人在幕后雇佣他们吧。” “虽然不能确定,但作为怀疑对象,白地人确实最可疑。”哪怕明白阿诺德想要说什么,但方济各确实无法反驳白地人是最可能的怀疑对象这一判断,只好顺着阿诺德的话说。 “所以我必须继续在帝都驻防,方济各阁下,您应该可以理解吧。” “是可以理解……”方济各的声音越发的低,他现在没办法阻止阿诺德继续留在帝都了。 “那么,拜托您帮助说服法拉奇辅佐官,虽然那是一位有着足够忠诚的优秀直臣,但毕竟所处立场不同,他和我们的视野也始终是不同的。” “好吧——”方济各叹着气,无奈的答应。 但是,在他的心里,真的如脸上表现的那一般,不愿意阿诺德留在帝都吗? 第六十二章 胸有成竹 “萨克特堡被巨人氏族攻下了。” 伊斯卡里欧皇子接过弟弟弗朗西斯科递上来的战报,只瞧了一眼,就把战报放到一边。 “左翼阵线相当艰难了,沃拉斯顿的军队到哪里了?” 弗朗西斯科皇子并不精通于军务,他看着地图,好一会儿都没能从复杂的标示中找到自己的目标,反倒是军务大臣菲利克斯·扎克莱德元帅走上前,在地图的一角点出了沃拉斯顿公爵目前所处的位置。 “看来他成功绕过了白地人的耳目,但愿事情能够继续这样顺利。” 伊斯卡里欧皇子轻吐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萨克特堡失守,左翼的防线恐怕坚持不了足够的时间,而右翼阵线虽然受到的压力小一些,却也抽调不出援兵来支援左翼,这样的话,在右翼决出胜负前,敌人的左翼部队应该就会攻到这座库克纳斯城下,与我们交战。” 伊斯卡里欧看着帝都上如张开双翼的飞鸟一般的、代表己方军队的红色,并没有因为左翼逐渐凋敝的羽翼感到苦恼,反而因为对方的前锋主力即将打到己方的本阵而露出笑容。 “然后,趁白地人和我鏖战的时候,让沃拉斯顿的黑水领军队南下,夹击敌军,便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取一场大胜。要是他们的大酋长也在其中就好了,完全可以毕全功于一役,一如三十年前的故事,再次把白地人赶回雪原上去。” 弗朗西斯科一边说着,脸上同时还露出了兴奋的红晕,即使是他这样没有军事才能的人,在了解了皇兄的作战计划后,也对战争的前景感到十分的乐观。 而菲利克斯·扎克莱德元帅则一言不发,他只是默默的瞥了一眼弗朗西斯科皇子,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端详着地图。 弗朗西斯科注意到了扎克莱德的沉默态度,便故意开口问道:“扎克莱德元帅,您认为这个计划还要什么要补充的地方吗?” 扎克莱德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没有去对上弗朗西斯科带着些许轻蔑的眼神。 “殿下的计划很出色,沃拉斯顿公爵到目前为止也很好的执行了计划,做到了最难的一点——避过了白地人的侦查耳目,帝国的未来也就在沃拉斯顿公爵手上了。” 弗朗西斯科皱了皱眉头,他听出了扎克莱德的弦外之音,可他又瞅了瞅皇兄,见到伊斯卡里欧脸上平静的神情,忍住了没有开口。 “扎克莱德元帅。”伊斯卡里欧徐徐的开口,目光却是一直盯在地图上,“您是担心黑水领的军队会出意外?” 这个“意外”指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是的。”扎克莱德很严肃的说道,“即使沃拉斯顿公爵只是心存保存实力这种人之常情的念头,对我们而言也十分凶险,如果沃拉斯顿的部队支援不够及时,我们可能不只是会损失惨重,甚至会全军覆没。请永远不要小看白地人的战斗力,哪怕是攻城战,我们也未必能够占到多少优势——萨克特堡的陷落就已经证明了,即使过了三十年,巨人氏族依旧精于攻城,城墙在巨人的面前,不过是低矮的篱笆罢了。” “但白地人并非都是巨人氏族的部落民,帝国人也并非都是软弱无能的贪生怕死之徒。”弗朗西斯科大声的反驳道,“我相信沃拉斯顿公爵,白地人并不可怕,他们不是不能战胜的。即使一直以来我们都把白地人形容得如同魔鬼一般,但几百年来,帝国依旧固守着自己的疆土,并没有败给白地人。反而,把白地人的可怕当做不可动摇的事实的那些人,才不值得新人,我们不需要一个懦夫来担任元帅。” 更加露骨的挑衅,依旧不能激起扎克莱德的怒火,或许是因为在担任军务大臣的诸多时间里,他早已习惯了受到各种批评、指责乃至谩骂,所以这位上了年纪的元帅也早早的失去了争斗之心。 扎克莱德元帅没有回应,反而是伊斯卡里欧皇子皱了皱眉头,对弟弟呵斥道:“你失态了,先出去,等一会儿有新的消息了再进来。” 弗朗西斯科看了皇兄一眼,见伊斯卡里欧的神情是认真的,他便也没有多言,乖乖的走了出去。 扎克莱德双手交叠的摆着微微凸起的肚皮前,眼神沉静的对着桌上的地图。 伊斯卡里欧看着自己的弟弟离开,直到确认弗朗西斯科真的已经走远,他才开口说道: “你觉得,弗朗西斯科会是和白地人暗通曲款的那个人吗?” 扎克莱德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一些光彩。尽管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这位皇子实际上一直在怀疑自己的亲兄弟,这让刚得知这一消息时的扎克莱德也十分的惊讶。 “从动机上而言,弗朗西斯科皇子确实比奥尔科特殿下更有理由,而且,一直以来他的行动似乎也在印证着这点,只不过……正因为这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所以不由得让人疑惑,他是不是做得太显眼了一些。” “嗯,如果说要怀疑谁的话,确实马上就会想到他,但这反而显得不太合理。”伊斯卡里欧双手抱胸,和阿诺德一样,他也早早的察觉到,白地人来袭的事件,或许和帝国内部的继承人问题有所牵连。 扎克莱德多打量了伊斯卡里欧一眼,他现在也越发对伊斯卡里欧这个人感到好奇起来,明明也是这场漩涡的中心人物,却完全能够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一切,伊斯卡里欧这个人,或许比其他人认知的都更要厉害。 尤其,如果他本人才是那个白地人暗通曲款的人的话,那么扎克莱德就更加佩服了——因为伊斯卡里欧成功的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是那个人。 “不过,相比弗朗西斯科殿下,最近奥尔科特殿下那边的情况,到要更加令人搞不懂了啊。” 扎克莱德的目光瞄向地图上帝都的位置,然后视线又朝蔚蓝港那边逡巡了一圈。 “您早就料到了吧,阿诺德公爵会停驻帝都,拒绝前来前线。” “知道白地人真的从镜湖上偷袭的消息后,我才真正确定的这一点。”伊斯卡里欧很平静的说道。 “所以您才发出了要阿诺德公爵支援前线的命令?” “他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有天赋的野心家,但还太年轻一些。他想要脱离铁都灵控制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借着这次的事情,东部的三家公爵将不再实际接受我们任何的命令,如果能够达成这个目标,那么这位冷山公爵就可以安心经营他从自己父亲手上夺来的领地和权力。应该说,真不愧是那位泰格曼公爵的儿子吗?” “然而他现在未免太不明智了一些。”扎克莱德摇摇头,“在白地人的压力面前,难道他还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吗?” “不,你这样说就有些偏颇了。” “还请指教。” “很显然,我们兄弟中有人在利用白地人,为自己争取嫡位扫清障碍。这固然是与虎谋皮,但却也是一直谋虑。现在的唤风者家族,目的和以往白地人的大酋长都不同,他们想要的是建立属于白地人自己的国家,所以,在对待帝国的问题上,并不一定会赶尽杀绝,唤风者家族目前最希望从帝国这里得到的,除了足够的战功以外,就是帝国对于白地人帝国的承认。 而在这种基础上,既然他们不能将我们所有人都赶尽杀绝,那么就需要达成协议,换句话说,帝国和白地人并不是你死我亡的关系,而是同等坐在谈判桌边,可以达成交易的双方。那么,尽管危险,但这样做确实可以为自己换取谋得嫡位的机会,这也是一种策略,而且算得上是聪明的策略,毕竟,如果不用这样的办法,或许那个人是永远没有机会得到皇帝的位置的。” 扎克莱德盯着伊斯卡里欧,在第二皇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元帅感受到了对方莫名的自信,但这份自信究竟是因为这一策略还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必能攫取嫡位,扎克莱德就判断不清楚了。 “而那位年轻的公爵也是一样。”伊斯卡里欧继续说道,“或许在来到帝都之前,他无法确定,可现在他应该弄明白了,白地人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完全的威胁,相反,可以成为制衡皇室的绝大帮助,是他们这些东部领主另一个意义上的盟友。所以他现在便开始打算左右逢源,坐等我们这里的胜负了。不论谁胜出,他都能够应对,并且从中获取最大化的利益。” “那他可过于自负了一点。”扎克莱德翘起山羊胡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图上帝都的位置,“或许他还是觉得白地人获胜的可能性更大吧,但他难道没想过,一旦是我们获胜,他又会面对怎样的兴师问罪?” “他一定想好了。”伊斯卡里欧很有自信的说着,“帝都就是他手里最大的本钱。” “他只有一万人,士兵又都是异乡人,怎么可能占得住帝都?” 伊斯卡里欧沉默不语,但表情却异常笃定。扎克莱德肯定第二皇子已经猜到阿诺德公爵的打算了,可他却猜不出来。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扎克莱德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可他刚想开口,伊斯卡里欧皇子就转移了话题。 “好了,准备守城吧,接下来我们面对的才是真正的难题。”伊斯卡里欧把地图卷起来,对着房间里的所有人说道,“我们必须把白地人的军队在这座城下拖延足够久的时间,才能够争取到最好的夹击效果,这是沃拉斯顿创造的机会,也是我们创造的机会,必须把握好它,我们一定要在这一战中,彻底击败白地人!” 扎克莱德默默看着伊斯卡里欧指挥众人的背影,越发觉得看不懂这位皇子了。 第六十三章 正式交锋(一) 阿诺德带着一双冷眼,漠然看着校场上一排排局促不安的警备署治安官。 “鉴于帝都目前的治安问题,冷山公爵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阁下受皇帝陛下全权委托之代理执政官,第一皇子奥尔科特殿下的委任,在帝都全城施行宵禁令。” 在他的身后,泰特斯高声朗读着经奥尔科特批准的命令。 “即日起,全帝都之警备部队接受冷山公爵的节制,执行宵禁命令,无公爵的书面命令,警备队于宵禁时间私自外出将视作违反宵禁令法案,巡逻部队有权对其进行逮捕、羁押、审讯,处分……” 泰特斯抬眼,扫视了一遍警备队,目光中犹带着肃杀的气魄。 “以及处决。” 警备署的众人不由暗暗吞咽了口口水,但望着校场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冷山领士兵,他们又不敢出声议论。 “冷山公爵亦有权,指令警备署所属协助执行宵禁命令,警备署各部需接受阿诺德公爵的全权指挥,凡违反命令者,视作叛变罪名处理。” 站在众人中的洛克菲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急速加快,他和他的同僚们很快就意识到,这实际上是把帝都警备署所属各部的指挥大权都交给了阿诺德公爵,他实在想不通,奥尔科特皇子究竟是为什么敢这么大的权力,交给一个还不值得让皇室完全信任的人。 “此外,宵禁期间,解除帝都爵位贵族、教士、及其他无奥尔科特皇子特殊许可者的特别豁免权,凡以上诸类违反宵禁令者,无权豁免处罚。” 阿诺德的视线扫过那些或迷惘、或震惊、或深思的眼神,却始终无动于衷。他好像不在乎警备署众人的反应,默默的转过身。 “这里就交给你了。” “您要去哪儿?”泰特斯连忙问道。 “去见见给我找了这个麻烦的皇子殿下。” 是的,这份权力的获得甚至出乎了阿诺德本人的预料,他本不指望自己能够获得这种程度的权柄,但那位看起来呆愣愣的皇子居然将它主动送了上来。 这叫阿诺德完全弄不明白,奥尔科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他必须得亲自去见一见那位皇子。 马车很快就抵达了执政官邸,因为警备署各部的治安官被集合起来接受阿诺德的训示,所以这会儿执政官邸除了留在帝都的皇室禁卫军外,就没有其他的守备力量了。 执政官邸的门房远远就看到了费格拉夫家族的纹章,然后连忙赶去向奥尔科特皇子通报。 门口的守卫同样也知道这位现在在帝都如日中天的大人不是他们可以挡驾的,因而恭谨且客气将阿诺德迎了进去。 在走进执政官邸的那一刻,阿诺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对了,当日罗德尼在黑石宫,大抵也是这种气派。 阿诺德想道,同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扫了眼走廊的前后,然后继续迈动步伐。 在执政官邸里,奥尔科特皇子还是那副老样子,被法拉奇交予的数不尽的政务给压得近乎喘不过气来,以至于看到阿诺德进来,都露出了松一口气的模样。 “费格拉夫卿,今天前来所为何事?” 面对这蹩脚的开场白,阿诺德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位皇子,他到现在还是难以肯定,奥尔科特是真的愚笨,还是故意装出这幅模样来麻痹他。 “殿下,首先请允许我向您道谢。” 阿诺德很难得的躬身行礼,表现出来十足的恭谨。 “承蒙您的信任,将警备署各部的指挥大权授予我。然而,恐怕我不能承受您如此大的恩宠,还请您收回成命。” 奥尔科特皇子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阿诺德居然会要求交还权力。他下意识的就看向身边的法拉奇。 说起来奇怪,前两天还和阿诺德吵得不可开交的法拉奇辅佐官,居然在阿诺德进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刻意为难。 阿诺德也看向法拉奇,从奥尔科特皇子的态度来看,这个阴谋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应该比较明显了。 “恕我直言,阿诺德公爵阁下,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交还这份权柄,难道这不是您期待的吗?” “我从未期待过。”阿诺德挺直身子,毫无畏惧的同法拉奇对视着,“自我来到帝都之后,未曾期待过获取任何权柄,今日所负的重任,完全是出于伊斯卡里欧殿下的信任,和我作为冷山公爵对于皇室应尽的义务,仅此而已,绝非是为了地位和权力。所以,我不能接受我不应该接受的权力,如果别人对我有任何误解,还请奥尔科特殿下明鉴。” “既然您是——”法拉奇故意拖长了语调,“您是出于对皇室应尽的义务,那么为什么不接受伊斯卡里欧殿下的命令,率部前往镜湖领,支援伊斯卡里欧殿下呢?” “保卫帝都和皇帝陛下,同样是对皇室的尽忠。”阿诺德理直气壮的说着。 “胡说!”法拉奇猛然大喝了起来,“偷袭镜湖的白地人已经全军覆灭,敌军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威胁到帝都,你这么说只是为了留在帝都继续掌控大权而找借口。伊斯卡里欧殿下是皇帝陛下全权委任的军队统帅,扎克莱德元帅是皇帝陛下任命的军务大臣,他们两人联名签发的命令,你拒不接受,就已经构成了叛国罪行。而对叛国罪,哪怕是公爵,也不能豁免惩罚。” 阿诺德漠然看着法拉奇,对对方的突然发难并没有丝毫的紧张。 “而自从赫努特大帝以来,帝国对待叛徒的方式从来只有一个……” 法拉奇话音未落,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就从阿诺德身后的门涌进来,包围了阿诺德。而听走廊上的脚步声,恐怕外面还要更多的士兵。 这里之前可明明是没有多少守备的样子。 奥尔科特皇子呆愣愣的看着这些士兵,脑袋机械式的转了转,看向法拉奇,他似乎到现在还没从这突变中反应过来。 “如果您现在束手就擒,那么考虑到您先祖通过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而换来的爵位的份上,我可以承诺不伤害您的性命。” “真有意思,我很想知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阿诺德的视线掠过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奥尔科特皇子,但对方却没有注意到阿诺德的视线。 “一个小小的辅佐官,能够调动这么多禁卫军?”阿诺德迈开步子,对近在眼前的枪头视若无睹,“更有意思的是,你凭什么觉得,这种程度,就可以拿下我?” 法拉奇沉着脸,无视了阿诺德的挑衅,果断的对士兵下令道:“不要求活口。”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在得到命令后,没有片刻的迟疑,包围着阿诺德的那十几个士兵,从各个方向挺枪刺出,好似要把阿诺德戳成筛子。 可是,阿诺德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跺跺脚,就阻挡下了他们刺出的枪。 从他脚下升起的黑色阴影形成了一道环绕身周的壁垒,刺出的枪扎入其中,竟动弹不得。 法拉奇皱了皱眉头,阿诺德的这一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还不至于完全打破他的计划。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已考虑了阿诺德会带上护卫的骑士,尤其是考虑到泰特斯那样的猛将,因而法拉奇也准备了充分的对抗力。 “扎哈拉玛拉贡。” 伴随咒语而来的魔法力量瓦解了阿诺德的防御,这叫他颇感意外,尽管原本威胁他的士兵也因为魔法的威力而被迫后退,但阿诺德反而感受到了被团团包围都给不了他的压力。 天空法师议会的大魔导师,伊恩·普罗夫莫,这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现在站在了阿诺德的对立面。 “公爵大人。”伊恩放平法杖,面色复杂的看着阿诺德,“请您放弃抵抗吧,我并不想同您为敌。” “哦,这是为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值得您如此厚爱。” 阴影中蠢蠢欲动的触须拍打着执政官邸的地板,在造价昂贵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印记,证明着阿诺德所掌控的力量。 伊恩大魔导师凝视着那来自于阴影下、如同虚无般的怪力。 “您要知道,现在是我在这里,而不是方济各首席枢机,如果是首席枢机在这里,那么您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伊恩看出了阿诺德力量的来历,当然,同时也证明了天空法师议会这些大魔导师,终究不是教义的严格恪守者,他们和下层界打过的交道只怕还不在少数。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自信不会比克尔苏萨·温特康灵的本事差多少。” 阿诺德显然不接受伊恩的劝告,阴影下的怪物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肆无忌惮的袭击起执政官邸内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刚才持枪指着阿诺德的士兵们,那些触手如果是贪婪的商人在把桌上的金币扫进自己的口袋一样,卷着大把的士兵拖入阴影。哪怕是皇家禁卫军的士兵,面对这来自于地狱九大公的伟力,也无从抵抗。 伊恩看到这一状况,毫不犹疑,马上触手,迅速降低的气温不能冻结阴影,但可以冻结空气中的水汽,制造斩断那些阴影触须的利刃。随着利刃斩过,几名士兵的性命姑且保了下来,但他们也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和能力,忙不迭的向走廊上逃去。 而伊恩的身后,看到阿诺德能够和大魔导师势均力敌交手的法拉奇,虽然感到惊奇和意外,但依旧保持着镇定。他拉着还呆愣着的奥尔科特皇子,在士兵的保护下,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阿诺德当然不会不注意到法拉奇,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没有必要客气,既然对方率先发动了政变,那么他只要接招就好。 阴影的浪潮在阿诺德的脚下翻腾起来,处于室内,阿诺德自然就有数不清的角落可以利用,凡是光芒照射不及的地方,都会成为他的主战场。 一时间,就连地面都好似是被阿诺德所控制,地上翻滚的阴影浪潮,好像是融化了地面,形成了一片来自于虚无的海洋,不给房间内其他丝毫的立足之地。 见这阴影浪潮马上就要漫布整个房间,伊恩再次出手,现在他必须暂时放弃劝服阿诺德的计划了,如果不拿出全力来,那恐怕他这位大魔导师也要有危险。 第六十四章 正式交锋(二) 心惊胆战的离开了校场之后,洛克菲特感觉自己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喘着粗气。好几次,当泰特斯的目光扫过他所处的队列时,洛克菲特都以为自己会被那些望而生畏的冷山士兵给拖出去,变成立威的工具。不过还好,之前的调查或许令阿诺德注意到了洛克菲特,但还没有到非除掉他的地步,至少今天,洛克菲特逃过了一劫。 而即使如此,他也实在不想去再趟这趟浑水了,如果可以,洛克菲特真希望上次找上自己的那个怪物不要再出现,就让自己这样隐身下去,直到这个事件烟消云散。 然而,世事往往不随人愿。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警备署,想要松一口气的洛克菲特,马上就在自己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便签。 他好似牙疼一般的裂开嘴,眼睛连忙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间不断审视,想要找出那个小怪物的踪迹。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即便是对方站在他面前,洛克菲特也没办法瞧见。 无奈的叹了口气,洛克菲特拿起桌上的那张便签。 “致慌张的治安官阁下: 如您所见,我所希望您期待的时机已经到了,您所调查的邪恶——对我而言的仇人,现在已经开始展露出他的獠牙,如同贪得无厌的蛇一样,准备吞下整个帝都的权力。这是您最好的机会——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打倒这个您需要去针对的邪恶,挽救帝都和皇室于危难之中。 而这个成为英雄的机会,其实既不危险,也不困难,您只要去轻轻的推动一下这个局势,再对关键的人说几句关键的话,就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了。 请您按照我如下所写的去做……” 看着便签最后的那几行字,洛克菲特长吸一口气,屏息许久,最后在把胸腹中积蓄的这口气吐出。 “真是说得轻巧。” 洛克菲特把便签揉成纸团,用力的扔进纸篓。 坐倒在椅子上,洛克菲特伸手拿过桌上的烟斗,然后慢慢悠悠的装填起烟丝来。 “总是想着好事,然后把脏活累活扔给我们做,呵,这帮子自以为是的家伙。” 烟袅袅的升起,洛克菲特闭上眼,伴随着烟草的刺激,他脑袋里有了一股惬意的迷糊感。 “立功?英雄?哼,这种事情不会要了我的命就谢天谢地了。” 倒握着烟斗,在桌角敲了敲倒出烟灰,洛克菲特再度睁开眼,眼睛里也恢复了作为治安官的精明。 他拿起桌上的摇铃,有着强穿透力的铃声召唤着值班室里的警员。 “有什么吩咐,长官。” 精干的年轻警员马上就出现在洛克菲特的办公室门前。 “给我备马,我要去总署一趟。”洛克菲特不客气的使唤着自己的部下,“另外,给我安排个时间,我要在今天之内去圣训大教堂做一次礼拜。” ———————————————— 执政官邸内的战斗还在继续。 法拉奇为了这次政变,在执政官邸内藏了足够多的禁卫军,说实话,他做得已经很好了,阿诺德都没能发现这里埋伏的兵力。但是,法拉奇没有想到阿诺德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突破这重围,使得他大部分的布置都失去了意义。 眼下,尽管伊恩大法师还可以和阿诺德势均力敌,甚至势力还略胜阿诺德一筹,可因为顾及到还在撤退中的其他人,伊恩始终不能完全放开手脚,局面上倒一直是阿诺德在主动发动攻击,更何况擒杀阿诺德这一目标本就已经失败,法拉奇不得不转而执行第二套计划:立即对外宣布冷山公爵谋反,将阿诺德和东部领主的军队驱逐出帝都。 执政官邸内是有密道的,在这里做了那么多年的辅佐官,法拉奇自然能够掌握这些密道。 他看了眼护卫在周边的禁卫军,然后把视线转向了奥尔科特皇子。 这位皇子殿下现在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哪怕是墙壁的一丁点晃动都能让他一惊一乍半天,显然,眼下要想让奥尔科特来主持大局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法拉奇本来也没指望这位驽钝的第一皇子能够做到这一点。 “直走,我们去皇帝陛下的寝宫。” 在曲折复杂的密道中,法拉奇就好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熟悉,每一个十字路口前,他都可以清楚为队伍指明前进的方向。 他们刚迈出步伐,密道中就一阵猛烈晃动,就像是有一头龙在撞击着脆弱的建筑。 法拉奇停顿了一下步伐,抬头看向密道中的天花板。 “还支持得住,伊恩大法师会为我们争取时间的,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赶到皇帝陛下那里,将冷山公爵叛乱的消息告诉外界。” 护卫着他和奥尔科特皇子的禁卫军都是从皇宫护卫中调派出来的,他们虽然被长官要求完全服从法拉奇的命令,但心中却并不一定百分百的信任法拉奇,现在听了法拉奇的这番说辞,更是在心下腹诽了起来。 “法、法拉奇……”被法拉奇紧紧拽着往前走的奥尔科特皇子突然停了下来,两只脚像是被胶水粘在地板上一样纹丝不动,“这、这里不会有问题吧?” 法拉奇顺着奥尔科特皇子的目光看去,几块拳头大小的碎石落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即使只是这么点大小的落石,砸在身上没有任何保护的奥尔科特皇子身上都够他受的了,更何况要是阿诺德和伊恩的战斗真把整座执政官邸给拆了,那么到时候这密道可能就真要成了他们的坟墓。 “如果您再这么拖拖拉拉的,那么就真的会有问题了。”法拉奇用力的拽着奥尔科特皇子的手臂,强迫他跟上自己,“不必担心,马上就要到了,只要再走一会儿,我们就到安全地带了。” 禁卫军们根本不相信法拉奇这番话,从墙壁震动的频率来看,他们明显还处在战场的附近,在这蜿蜒曲折的密道中想要脱离战斗的辐射范围,只怕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不过奥尔科特皇子倒是信了法拉奇的话,或许只是出于心理的安慰作用,皇子真的镇定了很多。 “那样就好……可是,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冷静一些后,奥尔科特皇子不禁向法拉奇抱怨了起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就那么恨阿诺德公爵,现在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又打算怎么收场?” 法拉奇瞥了眼奥尔科特皇子,显然这个笨蛋皇子到现在还是没有弄明白局势。 “请您放心,计划很完备,冷山公爵不会有任何机会洗脱他叛乱的嫌疑的,马上,帝都就能够重新回到皇室的掌控中。” “你在说什么啊!”奥尔科特皇子高声的叫了起来,“难道帝都不是我们皇室掌控的吗?让费格拉夫卿负责帝都仿佛是伊斯卡里欧的主张,本来就是我们皇室拜托费格拉夫来防守帝都的,难道这就算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伊斯卡里欧一开始就不应该把这个任务交给费格拉夫卿呢?” 法拉奇的脚步停了下来。 突然间安静下来的氛围让奥尔科特皇子又紧张了起来,他明显感受到法拉奇身上气场的变化,就像是一头即将爆发的狮子,在蓄势待发一样。 但法拉奇没有真的像狮子那样扑向奥尔科特这头小绵羊,他的气势很快又平息了下去,好像刚才那股威势从没在他这个小小的辅佐官身上出现过。 “殿下,请您冷静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室,您只要牢记这一点就好。诛除冷山公爵的计划,是经过同意的,绝非我一个人的独断,所以还请您配合我,您只要做到这点就好了。” 奥尔科特皇子咽了咽口水,即使驽笨,他也听明白法拉奇所说的“经过同意”是什么意思了。 “是伊斯卡里欧吗?” 法拉奇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 奥尔科特愣了愣,然后看向已经迈动步伐的禁卫军,连忙也跟了上去。 当奥尔科特皇子和法拉奇还在地下密道里瑟缩前行的时候,地面上阿诺德和伊恩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一开始双方都颇有默契的把战斗范围限制在执政官邸内,避免让这场战斗波及太大,可随着战斗的越发激烈,阿诺德也越发放肆起来,他肆无忌惮的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好像恨不得要把整座帝都都拆了一样。 执政官邸就好像是小孩用积木搭建起的城堡,在阿诺德火力全开后,几下就被拆得七零八落。而那些原本埋伏在执政官邸内的禁卫军,也成了瓦砾废墟下的馅饼。 而比起开始肆无忌惮破坏一切的阿诺德,伊恩可是急的汗水都冒出来了,他在用魔法抵挡攻击的同时,时不时的扭头看向圣训大教堂的方向。 “快点住手吧,公爵阁下!再这样打下去,教会那边的人就真的要赶来了。” “那又要什么关系?”阿诺德红着眼,带着放肆的笑容,盯得伊恩脊背发凉,“难道现在停手就来得及吗?法拉奇派出禁卫军谋杀我,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难道帝都还平静得了吗?现在谁还会在乎教会,如果他们真的有本事来阻止我,就让他们来试试看好了。” 伊恩咬着牙,骂了声“疯子”。尽管作为大魔导师,他的魔力足以支持他继续战斗下去,可他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没有那个精力陪阿诺德疯下去。 从阿诺德脚下阴影中站立起的怪兽再一次发出咆哮,挥舞着触手,将一栋建筑砸得粉碎,碎石迸射到伊恩的身边,被他的魔力护盾挡住。 伊恩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是下午太阳最盛的时候,这多少对阿诺德召唤的阴影怪兽产生了一些影响,哪怕形体变得更大了,可眼色却比在执政官邸内的那些触手淡了很多。 如果现在是教会的那些人出手,应该很快就可以阻止他了吧。 伊恩这样想着,但心里却又隐隐不希望事情演变至此。 可如果真的由教会那些人插手,事情就真的无法收拾了,冷山领那些军队,就真的要和帝都这边直属皇室的禁卫军刀兵相见了。 就在他心里暗自盘算的时候,一道耀眼的白色光柱突然从天空中落下,直接贯穿了阿诺德召唤的阴影怪兽。 “阿诺德公爵,”首席枢机方济各笑眯眯的出现在执政官邸的废墟上,“我们又见面了。” 伊恩心里一沉,事情真的演变成了最坏的情况。 第六十五章 正式交锋(三) 阿诺德冷眼盯着方济各,以及他身后跟随的那一群身披白袍的教士。 “是的,又见面了哪,首席枢机阁下。”摇曳的阴影触手在他身后蠢蠢欲动,“我可以认为,这一切是您谋划的吗?” “一切都在大天使的见证下。”方济各攥着胸前的圣徽,面带微笑说道,“邪恶终究是无所遁形的,在正义面前,一切邪恶都必将灰飞烟灭。” “呵,还是那套令人作呕的说辞啊。” 阿诺德甩了甩手腕,而方济各身后的教士团则顺着他的动作,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什么是邪恶,什么是正义,这不过是你们定义的罢了。虚伪矫作的家伙总是喜欢卖弄词句,而为了彰显你们的正义,才更需要所谓的‘邪恶’来衬托吧。” “不管您怎么说。”方济各保持着微笑,没有因对方的挑衅而生气,“我们消灭邪恶的信念是不会动摇的。老实说,要和您为敌,还真是叫我有些遗憾和难过,泰特斯·莱斯利勋爵是那样一位虔诚的信徒,我可真不希望亲口告诉他,是大天使的仆人杀死了他的主君。” “虚伪的家伙。” 阿诺德彻底失去了同方济各对话的耐心,他抬起手,身后的触手如同是九头龙的九颗头,从各个方位袭向方济各。 方济各有恃无恐,他自己没有动手,身后的教士团齐齐举起圣徽,汇聚在一起的神术力量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圣光屏障,坚实的挡下了阿诺德的攻击。 阿诺德没有感到意外,或许方济各本人的实力比不过本尼迪特克大主教,但有着强大的中枢主教团和总教会庞大的教士队伍,方济各还是有站在这里面对阿诺德的自信的。 “操纵阴影的力量,我很好奇,您是谁的信徒。这样的实力,似乎普通的次级恶魔还不配成为您的主人,赐予您这样的力量,难道说您是恶魔大君的眷者?” 方济各的猜测很接近真相了,可阿诺德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一点。 “难道你觉得力量只能通过信仰得到,而不能通过其他方式?”阿诺德锋芒毕露的挑衅着方济各,“那么你又在信仰着什么呢,嗯?首席枢机,你是信仰主的教义,还是信仰上层界的吸引力,又或者,只是信仰着尘世中的利益?” 方济各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请您不要拿我的信仰开玩笑。像您这样的人,又如何理解我们对信仰的坚贞,没有信仰的人,又如何能够理解信仰的真义?” “嚯——”阿诺德裂开嘴,对自己挑衅出来的成功感到相当满意,“你又如何确定我不懂得信仰?” “那么您又信仰什么?您在信仰什么!”方济各露出了一丝歇斯底里的态度,眼睛里都泛着怒火,“我的信仰是无比坚定的,大天使见证着一切,而这恰恰是你们这些恶魔信徒永远无法理解的。” 他抬起手。 “对于您这样的无信者,我们有一个古老的传统。或许您听说过‘护教骑士团’这名号。” 手猛地挥下。 “杀。” 面对着骤然亮起的神术光辉,阿诺德倒还是巍然不惧。反倒是一旁的伊恩大法师,见到这种状况,不由得召集了起来。 他并不希望阿诺德死在这里,不论是出于帝都安稳的考虑,还是出于寻找克尔苏萨以及冰霜之心的考虑,他都认为自己得做点什么。 可是看了看方济各那边的阵容,他又抬不起手。 护教骑士团,历史上帝国征服时期,在新征服的东部地区强行推行大天使及九圣灵信仰的暴力组织,对于拒绝赛罗迪布信仰的韦农人和山民,这个臭名昭著的组织毫不留情的采取了最血腥的屠杀手段,即使到了帝国逐渐衰弱的现在,护教骑士团仍旧作为教会的最强战力,并且因为其一贯的残忍手段,在世人眼中始终保持着极为恐怖的印象。 伊恩估量着自己对护教骑士团能有几分威慑,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暂且静观其变,如果阿诺德真的支撑不住,那么他再想办法。 而护教骑士团能给世人留下的恐怖印象,并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残忍的手段,也因为他们的战斗实力。 通过将数十名教士的神术力量集合起来,护教骑士团施展出来的惩戒系神术声势相当惊人,耀眼得几乎叫人睁不开眼的圣光从天空中贯下,好似是天塌坠下来,要灭绝一切敢于和神明作对的邪恶。 面对这样强力的神术,阿诺德也自知不能硬抗,然而天塌下来,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在圣光笼罩前的最后一刻,方济各看到,阿诺德只能让那头已经被圣光力量削弱得奄奄一息的阴影怪物来充当自己的屏蔽,挡在自己头顶。 “垂死挣扎。”方济各轻描淡写的评价了一句,然后扭头看向了伊恩,“普罗夫莫阁下,您也是来消灭邪恶的吧?” 伊恩看着那犹未消去的白光,张大了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刚才他还自负于大魔导师的实力,有自信能够在方济各解决阿诺德前出手,可没想到护教骑士团只用一招就把阿诺德消灭得连灰都不剩,而就是他自己面对这样可怕的神术,大概也是同样的下场。 “啊?啊……”伊恩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声,眼睛谨慎的瞄向方济各身后的护教骑士团。看得出来,在施展了威力如此强大的神术后,他们的消耗同样也不小。 见到伊恩这种反应,方济各颇有些自得,不过他没有将这种得意表现在脸上,而是含蓄的说道:“那么,如您所见,阿诺德公爵是一位恶魔信徒,虽然很不幸,但费格拉夫的名誉终究是因为这位年轻的公爵而受损。接下来,能请您和我一同将这件事报告给皇帝陛下吗?” 圣光的余辉渐渐散去,伊恩极目望去,却没能在那已成齑粉的执政官邸中找到阿诺德的影子。 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伊恩明白了自己该如何作答。 “当然,首席枢机阁下。”伊恩刻意谦卑的弯腰,对方济各施了半礼,“您的报告,我会证明和附议的。” 方济各笑了笑,回过头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屑。 ———————————————— 在密道中行走了一阵子,墙壁似乎不再震动了,但奥尔科特皇子等人却不清楚,这是因为他们走出了战场,还是因为上面的战斗停止了。 法拉奇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 奥尔科特皇子对法拉奇的动作感到相当的疑惑和好奇,他不明白,在这种徒有四壁的地道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去观察和打量。 “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差不多到皇宫的位置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只是奥尔科特皇子,禁卫军的护卫士兵们也松了一大口气。在着封闭阴郁的地道中行走,本就叫人很压抑,更何况随时还面临着地道会坍塌的风险,谁也不想继续在这鬼地方多待了。 “你确定吗?”奥尔科特皇子谨慎的抬头四望,却看不出来这里和刚才他们走过的路有什么区别,“不会待会儿我们出去,正好撞进……撞进人家的怀里吧?” 法拉奇瞥了奥尔科特皇子一眼,对这位皇子总是提出多余的问题,他已经习惯了。 “请您放心,从执政官邸这段密道,是伊斯卡里欧殿下担任执政后,由我负责修筑的,每一段路我都十分熟悉,绝不会认错的。” 奥尔科特皇子诧异的看着法拉奇,原本他以为这条密道是前人早已修筑的,却没想到是在伊斯卡里欧担任执政后才修筑的。 他尽管有些愚笨,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笨蛋,想到伊斯卡里欧修筑这条密道的目的,奥尔科特皇子不由得狐疑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法拉奇自觉说的有些过多了,于是干脆对奥尔科特皇子的疑问充耳不闻,不去回答。 他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块有些外凸的砖,用力按下去,轻松的就打开了暗门。 “好了,殿下,接下来请您听我说。”法拉奇站在门前,外面打进来的光落在他身上,让奥尔科特皇子看不清这位辅佐官的表情,“待会儿请您上去,向皇帝陛下禀报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阿诺德公爵意图背叛帝国,背叛斯铎皇室,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恶魔信徒,这一点证据确凿。请您向皇帝陛下禀明这些情况,然后请陛下以帝国皇帝的名义,宣布阿诺德公爵的罪名,并且邀请教会派人消灭受恶魔蛊惑的阿诺德公爵。” “消灭”这个词让奥尔科特皇子有些不舒服,他踌躇了一下,但回想起刚才执政官邸和密道里的险情,明白这个时候听从法拉奇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吧,我知道了。”奥尔科特皇子的声音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但法拉奇本就不在乎,他服务效忠的并不是这位皇子,所以即使被他记恨一些也没有关系。 奥尔科特皇子在禁卫军的陪同下走上了地面,外面的光线稍稍有些刺眼。等适应了光线后,奥尔科特皇子发现自己居然直接身处在父亲哈罗德三世居住的寝宫里。 不是靠近皇宫的某个地方,也不是皇宫里某个偏僻的角落,而是在皇帝寝宫的范围内,奥尔科特简直不敢想象,弟弟伊斯卡里欧修建这条密道究竟是要做什么。 说是为了在危急时刻前来皇宫救驾,这种理由就是奥尔科特皇子都不会相信。 守卫皇帝的禁卫军对第一皇子的突然出现也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好像早就知道奥尔科特会来一样,连盘查都没有,就放任奥尔科特走进了哈罗德三世的寝殿。 “父亲!”一走进寝殿,奥尔科特立马就高呼起来,想到现在执政官邸那边的情况,他多少还是有些召集的,“我有事情要向您禀报,阿……”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奥尔科特看到了寝殿中坐在他父亲哈罗德三世皇帝对面的那个人。 “这么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哈罗德三世不满的打量起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奥尔科特面前,他表现出来在伊斯卡里欧面前表现不出来的父亲的威严,“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稳一点?” 皇帝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恨铁不成钢的叹着气说道:“唉——我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真是抱歉,让你见笑了。” 奥尔科特皇子带着僵硬的表情,看着那个人扭头朝自己微笑了一下。 “您好,我们又见面了,皇子殿下。” 阿诺德微笑着说道。 第六十六章 正式交锋(四) 奥尔科特皇子的表情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一枚鸭蛋。他并不知道方济各已经带着护教骑士团去消灭阿诺德的事情,只以为阿诺德是轻松解决了伊恩·普罗夫莫大法师,然后直接来逼宫的。 看到儿子这副说不出话来的窝囊样子,哈罗德三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锡杖就朝奥尔科特皇子掷了过去。 “有事情就快点说!” 被父亲这么一呵斥,奥尔科特的脸上居然好转了不少,他连忙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神情,同时在脑海里飞快的思考着。 哈罗德三世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是让你见笑了,看看我这个儿子吧,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却还总是整天糊里糊涂的,如果他有你一半的沉稳和聪明,我也不必再这么老是为他而操心了。” 阿诺德保持着微笑,但心里却在掂量着皇帝的这番话。确实,他的长子很不成器这一点差不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但他的次子伊斯卡里欧天资卓绝这一点,也同样广为人知。明明有一个足以自傲、甚至将来有机会中兴皇室和帝国的儿子,但哈罗德三世却完全没有去提及的意思,他对次子的态度远比不上对长子那么关切,甚至就连阿诺德这一个外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要比早就受到众人认可的伊斯卡里欧高出很多。 或许皇帝这么说是有几分是出于客套,但这情报实在太有意思,由不得阿诺德不在心里面好好玩味。 “父亲……”奥尔科特小心翼翼的抬头,叫着哈罗德三世的同时瞄了眼阿诺德,“这个,还是让法拉奇辅佐官来向您说明吧。” 哈罗德三世又叹了口气。 “你是代理执政,这帝国的大小事务,现在都是由你来决断的。如果连说件事情都要辅佐官代劳,你又怎么来执掌大政?” 奥尔科特眨了眨眼,眼里隐隐含着委屈的泪水,当代理执政的这段日子,他哪里有决断过什么大政,只是整天按照法拉奇的安排,在一份又一份的文件上签字盖章罢了。 尽管对这出好戏颇有兴致,但阿诺德也知道现在不是继续看戏的时候了,他还想看一看法拉奇的精彩表情呢。 “陛下。”阿诺德半弯下腰,相当谦卑的对哈罗德三世说道,“皇子殿下也有他的难处,甫膺大任,他在政事上毕竟还是很需要法拉奇辅佐官的帮助的。而且,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让法拉奇辅佐官来说明会比较清楚一些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哈罗德三世点了点头,又横了一眼奥尔科特皇子,“我不希望下次还是听到你这样的报告。” 奥尔科特皇子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皇帝的侍从把法拉奇传唤了进来,比起慌慌张张的奥尔科特,法拉奇走进来时不骄不躁,倒比第一皇子更具风范。 但这副风范,在看到阿诺德时便消散了大半。 和奥尔科特皇子没有什么不同,一见到阿诺德,法拉奇也大吃一惊,瞪圆的双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但是,法拉奇毕竟比奥尔科特皇子沉稳太多,丰富的阅历和经验让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先向哈罗德三世鞠躬行礼,但皇帝对他一个小小的辅佐官,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好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快说吧,我不希望再被浪费时间了。” 法拉奇直起腰,环顾了一遍四周,皇帝的寝殿里没多少人伺候,只有几名侍从站立在宫殿的四角随时候命。 “陛下,请容许我向您禀报,冷山公爵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谋反了。” 法拉奇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说出了这句话,哪怕阿诺德就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去瞧阿诺德一眼。 阿诺德继续微笑,好似法拉奇说的谋反者的名字不是他一样。 但哈罗德三世可就保持不住这份镇定了,他吃惊的程度不必刚才奥尔科特皇子和法拉奇见到阿诺德时差,在瞪了法拉奇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看向阿诺德。 “法拉奇,我希望你能给出证据,来说明你刚才所说不是污蔑。” 皇帝的语气十分严厉,但眼睛都没有看法拉奇。 “诬陷一位帝国的公爵,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这位费格拉夫卿在我的身边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你说他谋反,有什么证据?” “请您稍后垂询伊恩·普罗夫莫大法师,他会证明我的所言。阿诺德公爵不仅意图谋反,而且还同邪恶的下层界有染,在拘捕时,他就是使用了恶魔的力量,杀害了许多忠勇的禁卫军将士。” “等等!”皇帝厉声喝住了法拉奇,“你说费格拉夫卿拘捕时杀害了许多禁卫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派出过禁卫军去抓捕他!” 法拉奇没有被皇帝的气势所压倒,他笔挺的站在原地,不卑不亢的答道:“陛下,您之前已经任命伊斯卡里欧殿下为代理执政,全权署理帝都政务,而伊斯卡里欧殿下在前往前线后,也委任了奥尔科特殿下接任这一职务,这是您认同过的。皇室成员担任代理执政一职时,有权调动禁卫军,所以在制定抓捕计划的时候,我们动用了这一权力,而考虑到您的身体状况,所以没有通知您,请您见谅。” 听了法拉奇这一番话后,哈罗德三世原本枯灰的面孔气得通红,他指着法拉奇,好一会儿说不上话来。 奥尔科特的嘴角抽搐着,完全没想到法拉奇敢这么有骨气的顶撞皇帝。这会儿他只敢把头继续压低,避免和父亲的眼神接触。 “你说‘你们’?‘你们’制定了计划,‘你们’调动了禁卫军?”喘过气来的哈罗德三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憋着内心的怒焰,不让帝王的怒火现在就喷发出来,“那我问你,‘你们’是谁?” 法拉奇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和皇帝对视着。 现在的氛围中,他这份平静,倒更显桀骜了。而这傲慢,直接惹怒了哈罗德三世。 “是伊斯卡里欧吧!” “咣当”一声,哈罗德三世掀翻了身边的案几,暴跳如雷的吼了起来。 “我还没有死,我还没有死呢!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就已经在想着谁继位的事情了,是吧?” 阿诺德侧着身子避开一些,虽然觉得哈罗德三世应该只是出于气恼随口说的,但阿诺德还是觉得皇帝说的这句“你们”似乎隐隐也包含了他。 “混蛋,我让伊斯卡里欧当代理执政,你,你们这些狗一样的东西就恨不得扑上去舔他的脚,巴不得我早点死给他腾位子,是吧?混蛋!也不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你们凭什么资格待在现在的地位上,你法拉奇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平民出身的辅佐官,也敢妄想着做什么从龙之臣!” 哈罗德三世瞅了一眼,拾起地上自己刚才扔出去的锡杖,狠狠的抽到法拉奇的身上。 这一下抽得很重,奥尔科特可以清晰的听到锡杖和皮肉乃至筋骨激烈碰撞的声音,他还看到法拉奇那张臭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的样子。但即使被打得很疼,法拉奇还是站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这一下也耗去了哈罗德三世大部分的气力,他本就是一个病怨缠身的老人,把自己的愤怒都添加在这一下抽击中发泄掉之后,他浑身的气力也完全泄了出来,脸色再度变得枯槁,跌跌撞撞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要不是阿诺德适时地上前扶住他,尊贵的皇帝大概就要难看的摔倒在地上了。 “来人……”哈罗德三世有气无力的对侍从吩咐道,“把这个……这条狗一样的玩意给我关起来,我要让伊斯卡里欧自己来和我解释,我要看看他当着这玩意的面,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皇帝的侍从们当即领命,把撅着嘴咬着牙,强忍着痛楚的法拉奇押了下去。 在阿诺德的搀扶下,哈罗德三世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只不过现在他的呼吸很虚弱,只能无力的靠在沙发上了。 “奥尔科特。” 皇帝虚弱的向自己的长子招了招手,奥尔科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低着头走过去。 “你有没有……有没有同意过法拉奇的这个计划?” 奥尔科特赶紧摇头,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同这件事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哈罗德三世的气息很不平稳,他费力的喘了一会儿气,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那么,你也完全不知道他这个计划,逮捕费格拉夫卿的计划,对吧?” 这次奥尔科特又是赶紧的点头。 “那就好。”哈罗德三世伸出指头敲了敲奥尔科特的额头,但因为他这会儿太过虚弱,指头敲上去并没有多少力道,“伊斯卡里欧留下来的人,你不要继续用了。军事方面的事情你不懂,就借重费格拉夫卿,政务方面你必须学会自己处理,不能老想着依赖别人,知道吗?你将来是要继承这个帝国的,如果你总是这样,只想着让别人来帮你处理政务,我又怎么能放心的把皇位交给你?” “那样的话不要把皇位给我不就好了……” 奥尔科特小声嘀咕了一句,尽管他声音压得够低,没让哈罗德三世听清,但熟悉儿子性格的皇帝立马就猜到奥尔科特嘀咕了些什么。 “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皇帝的手拍在奥尔科特头上,尽管哈罗德三世已经使上最大的力气了,可现在他连拳头都攥不紧,更何况要打疼奥尔科特了。 不过奥尔科特也不敢躲,老老实实挨了这一下。 “你指望着谁来代替你?我能指望谁?你也不想想,如果你那两个弟弟当了皇帝,你将来又会怎么样?” “我会……怎么样?”奥尔科特茫然的看着父亲,似乎他真的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哈罗德三世无奈的叹着气,扭头看向阿诺德。 “我这个笨蛋儿子啊……费格拉夫卿,我现在身体不行了,能够把他托付给你吗?” 皇帝的话让人相当吃惊,但阿诺德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陛下,我没有这个资格。” “唉——”哈罗德三世又是叹着气,枯槁的面孔上只有愁眉苦脸,“费格拉夫卿,老实说,现在帝国都这样了,我才不信谁会有那个闲心思搞内斗,所以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伊斯卡里欧他们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我瞧不上他们,而你看看,看看我这个儿子,奥尔科特他虽然蠢了些,但心地却比他那两个弟弟要好太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助他,也帮助我,渡过这段难关,可以吗?”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 “当然,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单膝跪了下来,但内心里却在冷笑。 第六十七章 正式交锋(五) 看到阿诺德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哈罗德三世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如你所见,我的身体现在确实是不中用了,没办法继续和你聊下去,让我休息会儿吧。” 哈罗德三世话中明显的流露出结束谈话的意思,阿诺德也很识趣的提出告辞。 “奥尔科特,你留下来。” 看到长子似乎也想趁机溜走,哈罗德三世的脸色不由的阴沉下来,出声叫住了奥尔科特。 奥尔科特只好苦着脸,乖乖回到父亲身边。 已经快要走到寝殿门口的阿诺德闻声停了一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这对父子,随即回头,离开了皇帝的寝殿。 奥尔科特没有刻意去注意阿诺德的离开,但哈罗德三世可是一直用余光盯着阿诺德的。 确定阿诺德真的离开了,他心里才松了口气,紧绷的面孔也松开了。 “父亲。” 奥尔科特以为皇帝是要长篇大论,就老老实实的站在父亲面前,好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准备聆听父亲的教诲。 哈罗德三世看了眼儿子,又是叹气。 “好了,找个位子坐吧。” 奥尔科特诧异的抬起头,不明白父亲的语气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温柔。 “笨蛋。”见儿子竟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哈罗德三世忍不住骂了一声,“叫你坐就坐,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干嘛!” 一被父亲骂,奥尔科特的脸色倒是好了起来,他坐到刚才阿诺德坐的那张椅子上,乖乖坐好。 “你来的时候,看见皇宫里的禁卫军了吗?” “没有。”奥尔科特摇头,“我是被法拉奇从一条执政官邸的密道带过来的,没有经过皇宫的大门。” 想了想,奥尔科特又小心翼翼的对父亲问道:“那条密道……您应该知道的吧?” “伊斯卡里欧修的那条是吧?我知道。”哈罗德三世的表情很平静,似乎根本没把这条可以直通他寝殿的密道当回事,“你进入皇宫之后,有没有觉得皇宫里的禁卫军变少了。” “是少了很多。”奥尔科特连连点头,“应该是被法拉奇调去执政官邸了吧,我来到这里后,直到您的寝殿前才遇到了一些禁卫军。” 哈罗德三世沉默不语,但脸色很不好看。 “这有什么问题吗?”奥尔科特还不太明白皇帝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但他看见父亲的脸色,大致也可以猜到不会是好事情。 “你就没有想过,那位费格拉夫卿是怎么进来的吗?”哈罗德三世有些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直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没有接到过通报,他直接就进来了。你说,他是怎么进皇宫的?” 奥尔科特瞪大了眼,惊讶中还有几分害怕。 “那,难不成,现在皇宫外面……” “不要说皇宫外面了,”哈罗德三世冷哼着,“恐怕现在里面都全是冷山领的人了,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不止是想管帝都的防务,现在他连皇宫的防务都要管了。” “可是,没道理啊,他怎么这么快就能够调集军队来保卫皇宫的?”奥尔科特想不明白,忍不住挠起了头,“明明伊恩在和他战斗,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摆脱了伊恩,赶到皇宫来。走密道都没有他快吗?难道他真的这么厉害,连大魔导师都不是他的对手?” 哈罗德三世沉思了一会儿,对儿子说道:“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我详细的说一遍。不要漏掉细节,还有时间,你确定他是在去了执政官邸后来包围皇宫的吗?” 奥尔科特自知没有父亲那么经验丰富,因而一五一十的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只等父亲想出个所以然来。 哈罗德三世思考着,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沙发扶手。 “确实奇怪,按你说的,他在抵达执政官邸时,人应该已经到我这里了,他不可能是从执政官邸再到皇宫来的。难不成,有两个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吗?” “会不会是魔法?”奥尔科特猜测道。 “不太可能,你说当时伊恩·普罗夫莫也在执政官邸,如果是魔法,他不应该看不出来。”说到伊恩,皇帝忽然想了起来,“派人去执政官邸看看,看看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如果伊恩没死的话,就赶紧把他叫来,问问他应该就能把事情弄清楚了。” 奥尔科特还有些担心。“但是,皇宫如果真的被冷山军队包围的话,他们会允许我们派人出皇宫吗?” “这点不必担心。”哈罗德三世看起来比较有自信,“费格拉夫的目的不是我们,他和皇室,至少和我们是没有直接矛盾的。确实,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不是在这里,不在帝都,不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还可以和他谈条件。而且,现在我们能够提供给他的帮助,恰是他所需要的,要是能够和费格拉夫达成一定程度的交易,那么对我们,对他,都是十分有利的事情。” 奥尔科特想了想,有点明白了。“所以您刚才要拜托费格拉夫,让他‘帮助渡过难关’,就是这个意思是吗?” 哈罗德三世瞧了儿子一眼,虽然愚笨,但奥尔科特也不是真的笨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没错,你记住,接下来要尽可能稳住他,虽然目前他手里只有一万人,其中还有不少是诺斯维和泰姆士卡的人马,但对于眼下如此空虚的帝都而言,费格拉夫掌握着一切。从最坏的可能性来考虑,如果费格拉夫倒戈向白地人,帝国可就灭亡了。” “应该……应该不至于吧?”奥尔科特被父亲吓唬得脸都白了。 哈罗德三世非常郑重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可能。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伊斯卡里欧为什么派费格拉夫留守帝都?” “为什么?”奥尔科特一怔,下意识的问出口。 “他就是故意在用费格拉夫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啊!”哈罗德三世大口叹着气,“现在他手上握有二十多万重兵,这是我们斯铎家目前能够拿出的最大力量了,这么庞大的兵权,就是亲儿子、亲兄弟都不可以信任的,所以我要让菲利克斯跟着他,不能让他一个人独揽大权。显然,他明白了我的用意,所以故意留一个有野心的费格拉夫来给我们捣乱,目的就是不让我们过多的插手前线的事情。你仔细想想,他把代理执政的位置委任给你,可他真的有放下过这权力吗?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伊斯卡里欧的影子,尤其是那个法拉奇,这个桀骜不驯、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只听伊斯卡里欧一个人的命令,哪里真的把你当做上司?所以,千万要小心你的兄弟,比起伊斯卡里欧来,费格拉夫的威胁要小太多了,你宁可把他当兄弟,也不能把伊斯卡里欧当兄弟。” 哈罗德三世的话说得奥尔科特心情无比沉重,他从未这样去揣度过自己的弟弟,即使是这一刻,他也不想用这样阴险的思维去想伊斯卡里欧。 “我知道了。”奥尔科特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句。 —————————————————— 阿诺德离开哈罗德三世的寝殿后,大摇大摆的从禁卫军的队列中间穿过,走入自己麾下部队的队列中。 蜜雪莉雅坐在马车上,隔着车窗和阿诺德对望着。 阿诺德拉开车门,停顿了一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您在看什么?” “看看这座沦落到我手里的玩具。” 蜜雪莉雅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来您的目的算是实现了,现在您确实是帝都最有权力的人,但镜湖领那边还要手握二十万大军的伊斯卡里欧皇子,您现在可以凭借一万人在帝都称霸,但那只因为捉老鼠的猫不在家而已。” “伊斯卡里欧自顾不暇,他难道真的有本事打败白地人?”阿诺德坐上马车,示意车夫出发,“和白地人僵持住,就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状况了。他不至于一败涂地,但想要打败白地人,就是他再有本事,也没有足够的条件供他使用。” “万一他被白地人打败,北方人的蛮族长驱直入怎么办?”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们就立刻回去,一万人的军队或许无法抗衡白地人,但想安全离开混乱的王畿,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么……”蜜雪莉雅眯着眸子,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蔚蓝港的胡安主教怎么办?” 阿诺德和蜜雪莉雅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心照不宣。 在沉默间,大队的兵士簇拥着蜜雪莉雅的马车驶出皇宫,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因为这个皇宫现在已经是被冷山领的军队控制着了,除了皇帝寝殿的周围,每一个角落都是阿诺德的部下在驻守着。 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大门,而恰巧迎面也驶来了一辆马车,对方同样有着大队人们围绕,只不过那对人马,穿的不是盔甲,而是教士的黑袍。 看到那辆马车,阿诺德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哦,你是故意的吧,时间这么巧,正好可以看看另一个手下败将的表情?”蜜雪莉雅揶揄着阿诺德,她作为这个计划的参与者,当然知道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 “现在还算不上是手下败将。”阿诺德敲了敲车门,示意车夫把马车停下来,“不过我确实很期待他的表情。” 两辆马车迎面在皇宫大门相遇,受限于大门的狭窄和彼此庞大的护卫队伍,双方都不得不停下脚步。 对面马车上的人率先走下来,方济各和伊恩齐齐出现,不过方济各脸上的表情是自信,而伊恩则多一份担忧。 看到马车上泰姆士卡家的纹章,方济各下意识的认为这辆车上坐的是蜜雪莉雅一个人。 “非常抱歉,尊贵的蜜雪莉雅小姐。”他来到马车前,依旧是那副恭谦的做派,“看来我的马车堵住了您的路,不过这样狭窄的地方,马车是很难掉头的,能请您让您的随从们让一下吗?” “为什么不让您的人退后呢?”车门打开,阿诺德微笑着欣赏方济各的震惊表情,“要让我的随从让开,只怕不太方便,毕竟,现在整座皇宫里都是我的人,没地方好退让了。” 方济各怔怔的抬起头,只看皇宫城墙上那一排排手持弓箭的士兵,都同样盯着他。 他终于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第六十八章 半身 莉莉瘫软的坐倒在铺有羊毛绒毯的地板上,而在她面前,瑟琳娜同样面色苍白的坐倒在地,右臂还不自然的弯折着。 没有血色的面孔上却泛起一抹笑容,莉莉即使是受了伤,也改不了她爱搞怪的本性。 “哟,说起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我的半身。” 瑟琳娜抱着右臂,洁白的手臂从手肘处不自然的向后曲折,即使只是看着,都会叫人觉得很疼。 但瑟琳娜的表情却没有因为疼痛而产生任何变化,她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操纵着魔力,将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的扳回来。 莉莉看着好像没有痛觉的瑟琳娜,忍不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把自己的手臂恢复原状后,瑟琳娜才有余力,去收拾地板上的那个魔法阵。她抬了抬手,魔法阵的光芒边黯淡下去,房间里跃动的魔力也一下子沉寂下来。 “好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我听吧。”瑟琳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凉,似乎带有一丝不满和怨气,但又听不分明。 这恰恰是莉莉最害怕的类型,也可能是因为她们身体中共享的那一部分灵魂,莉莉总会对瑟琳娜感到敬畏,就如同是对代替母亲照顾自己的长姐那样。 挠了挠头,莉莉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我们在帝都遇到了一些麻烦,亚斯她禄大人要求我们暗杀的目标首席枢机方济各,很可能发现了阿诺德的真实身份,所以阿诺德必须洗清自己的嫌疑,他想出的办法,就是用一个假的‘阿诺德’——同时又是‘真的恶魔信徒’来迷惑方济各。” “所以你就扮演了这个角色?”瑟琳娜漫不经心的瞥了莉莉一眼,却叫莉莉瑟瑟发抖得如同一只仓鼠,“那么,又到底是什么程度的问题,需要我动用瞬间传送法阵把你救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共享着灵魂,在你遇到致命危险时我能够感知到,你现在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回想起传送法阵发动前,险些要了莉莉命的那一招神术,不仅是莉莉,瑟琳娜都是心有余悸。哪怕只是用传送魔法救走莉莉,瑟琳娜都因为自己的魔力被牵扯进神术范围内的乱流而遭到了魔力反噬,右臂差点就被狂暴的魔力给撕裂。 “因为遭遇上了护教骑士团。”莉莉叹了口气,态度稍稍认真了些,“具体过程我待会儿慢慢和你说明白,总之,阿诺德用这个替身计划,避过他在帝都的敌人的耳目,成功控制了皇宫,变相挟持了皇帝,现在他的那些敌人,应该都投鼠忌器,没办法继续和阿诺德正面抗衡了吧。” 瑟琳娜沉默了,她低垂着眸子,出神凝思着。 “那么,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莉莉摇头道。 瑟琳娜微微叹了口气。 “你被迫回到我这里,没办法去他身边帮他了,他的身边就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那之后又该怎么办,能够顺利完成亚斯她禄大人的任务,平安回来吗?” 莉莉盯着瑟琳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瑟琳娜只是冷冷的抬起眼,瞄了一眼莉莉,就把这只女恶魔吓得噤若寒蝉,乖巧得如猫咪一般。 “没、没什么……”在瑟琳娜的逼视下,她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我、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关心阿诺德啊……” 瑟琳娜没有说话,只是捏紧了指关节。 然后莉莉就被瑟琳娜的魔力之手拧得直求饶。 “话说回来,”瑟琳娜掸了掸裙衫,从地板上站起来,“你这两个月很快活吧。” “吔?”莉莉一愣,睁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瑟琳娜。 “我可是忍受了两个月的寂寞啊,而你,每晚都在我那个猪一样的、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的哥哥床上享受吧?” 听见这句话,尤其加上瑟琳娜的语气,莉莉的后颈已经冒起了冷汗。 “这可是很大的罪孽哟,你做好谢罪的准备了吗?” “等、等等……”莉莉赶忙站起来,面对着步步进逼的瑟琳娜,她只能一退再退,“这个,这个事情应该还要商量的余地吧!” “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看着瑟琳娜身周已经实质化的可怕魔力,莉莉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那个,你想啊,我、我不是有你的一半灵魂嘛,所以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一个人的呀。这样的话,那么你和阿诺德的关系,也就是我和阿诺德的关系,我和阿诺德做了什么,也等同于你和阿诺德做了什么,那就没什么区别嘛,对吧?呵、呵呵呵……” 说到最后,莉莉只能强自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但瑟琳娜根本不听她这一套。 连多余的话语也没有,莉莉就被倒拎了起来,她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瑟琳娜扔到了床上。 “偷腥的猫咪,真是不乖。”瑟琳娜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就让你来补偿我的寂寞,以此来挽回你的过错吧。” ———————————————— “是吗,莉莉被你救了回去,现在在你那边啊。” 通过通讯卷轴,和远在狮心堡的瑟琳娜取得联系,并得知了莉莉在她那边的消息后,阿诺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尽管在皇宫前欣赏方济各的精彩表情时很是愉悦,可当阿诺德得知方济各出动了护教骑士团,将在执政官邸出现的那个“自己”消灭得灰飞烟灭时,他心里还是升起了对莉莉的担心,即使局势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自己完全掌握了帝都的实权,也无法抹去心里的这一道不安感。 “你很关心她?” 不过,另一头的瑟琳娜显然并不太高兴,她的声音相当冰凉,比以往更带有刺骨的寒意。 “咳——总之,我这里也进展顺利,快的话,春天之前应该就能回到狮心堡。” “你那么急着回来,是想见我还是见莉莉?” 瑟琳娜可没那么好糊弄,阿诺德转移话题的手段被她直接戳破,还毫不留情的在阿诺德头顶上挂了一把危险至极的柴刀。 “咳咳——对了,莉莉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捉到了一只混沌精灵的事情?” 另一头沉默了下来,似乎这一次阿诺德的话题转移成功了。 “混沌精灵?”这个名字让瑟琳娜暂时忘记了追究,“你们怎么捉到的,莉莉可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她大概是忽略了。”阿诺德完全可以想象莉莉和瑟琳娜见面时的场景,在那种场合下,完全弱势的莉莉大概早就把这种事情忘到脑后了,“她和你说过的吧,之前有一个神秘的家伙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尽管当时没有捉到它,但后来通过那个治安官洛克菲特,还是找到了它的踪影。” “她和我说过这一段。”洛克菲特调查的事情,莉莉还是有和瑟琳娜提到过,“但她没说到过有什么混沌精灵。” “咳,我们也是后来才确定了那是混沌精灵的,那个东西非常难以捕捉踪迹,如果不是把它引了出来,还真抓不到它。” “你是说,你用来刺杀方济各的那个可怜虫的事情?那个混沌精灵想给可怜虫报仇,结果反而被你捉到了?”结合莉莉之前对自己的叙述,以及现在阿诺德透露出来的情报,瑟琳娜马上梳理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混沌精灵,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种族,虽然名字中有“精灵”,但却和现在精灵帝国的那些精灵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个种族是完完全全的混沌信徒,最神秘的的神灵——古神亚克犹恩的眷族。 亚克犹恩是和全知全能之神赫尔同时诞生的神明,这一点即使是教会也无法否认,也因为祂和全知全能之神的关系,教会甚至无法给这个在历史上制造了数场大灾难的神明安上恶魔的名分,只能称呼祂为“古神”。 尽管亚克犹恩从不在意其他人或神灵,但无论是上次界的诸神,还是下层姐的地狱九大公,都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祂,甚至追寻着祂。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亚克犹恩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晓全知全能之神赫尔的失落之处的神灵。 没有人不想找到亚克犹恩,从祂的口中挖出这个世界上最大也最重要的秘密,但却没有人找得到祂的行踪,每一次亚克犹恩的出现都无比的突然,即使是神明也预知不到,而且每一次亚克犹恩的出现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于祂结束了第一纪元,开启了第二纪元。 而第二纪元至今,亚克犹恩只现身过寥寥几次,每一次都只留给世界捉摸不透的背影。没有谁了解亚克犹恩,甚至没有人知道祂究竟是哪个阵营的,世人唯一了解这位古神的方式,就只有通过祂的眷族——混沌精灵。 因为混沌精灵是不折不扣的混沌信徒,所以很多人都猜测亚克犹恩实际上和下层界的恶魔们一样,是偏向于混乱的,但这一点没有人能够证实。哪怕是捉到混沌精灵,也很难从这些混沌思维的家伙嘴里得到什么确切的情报。 然而,即使如此,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的想要探寻捕捉混沌精灵,并以此来追寻亚克犹恩的下落。即使一般人用不上,教会、恶魔信徒、还要魔法师们也会非常乐意用重金来换取一只混沌精灵的。 也因此,瑟琳娜在听到混沌精灵这个名字时会如此的感兴趣。 而根据阿诺德的说法,这只混沌精灵似乎同那个名叫肖恩的、被阿诺德用来当做刺杀方济各的棋子的可怜虫一起居住了很长的时间,而且在肖恩死后,还试图为肖恩报仇。这叫瑟琳娜感到很奇怪,因为混沌精灵作为混沌信徒,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很少有混沌精灵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盘亘,更不要说为某一个特定人物做出报仇这种事情了。 “跟踪洛克菲特,原本是想看看他的调查进度,将他的调查引向别的方向,但没想到那只混沌精灵会出现。而莉莉感应出这只混沌精灵身上的气息就是上次偷听我们谈话的家伙,所以在当晚,莉莉就找机会抓住了它。而之后,我也将计就计,利用洛克菲特和这只混沌精灵的接触,让他给方济各送去错误的情报,把首席枢机骗了出来。唯一出乎意料的,就是他带的护教骑士团战斗力超乎我的预计,迫使你把莉莉传送回去……” 听完阿诺德的解释,瑟琳娜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开口。 “你想办法,把那只混沌精灵送到我这里来,我要马上!” 第六十九章 御前奏对 “为什么冷山军队都控制了皇宫,你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样大规模的军队调动,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只有方济各一个人的马车里,首席枢机正大发雷霆,却不知道他的怒火到底是倾斜在了谁的身上。 马车里悄然无声,但在许久的沉默中,方济各的眉目渐渐拧成一团,隐藏在那张胖乎乎的面孔下的怒火,正在慢慢酝酿爆发。 “我不想听你的理由,我们的契约要求你做到的事情,你就必须做到!找到那个妨碍你们的家伙,还有,去弄清楚那个在执政官邸被护教骑士团消灭的费格拉夫又是怎么回事!” 在方济各愤怒的声音消散后,马车里继续保持着沉默的氛围,沉寂得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多久,马车停下,侍从为方济各打开车门,恭敬的请首席枢机阁下下车。 “辛苦你了。”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方济各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完全变回了平常那个平易近人的首席枢机。 他保持着这份笑容,在宫廷侍从的引导下,一路穿过完全由冷山军队护卫把守的皇宫,来到内城深处的谒见厅。 原本首席枢机的正式觐见不应该放在这里,但由于哈罗德三世的身体实在不堪出行,只能让教会的首席枢机屈尊,来皇帝的寝居谒见。 身材魁梧的卫兵推开大门,尽管这内城的谒见厅规模已经小了不少,但依旧展露出十足的皇家气派,哪怕大厅被缩小,可高踞于高台之上的王座,仍然以其气派提醒着前来谒见之人身份的尊卑。 这种场面方济各早就经历过许多,他并不会被这等阵仗吓到。不过,在看到高台上的人时,他还是忍不住微微拧起了眉头。 皇帝哈罗德三世自然是安坐在正中央的王座上,但在王座的两旁,却又添加了两张格外碍眼的椅子。皇帝右手边的椅子上坐的是第一皇子奥尔科特,而左手边坐的便是冷山公爵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 方济各低下头,小步走上前。 “陛下,吾人应您的召唤而来,还请吩咐。” 斜靠在王座上的哈罗德三世抬了抬好似沉重的眼皮,瞄了方济各一眼,然后就扭头,朝奥尔科特打了个眼色。 奥尔科特咳嗽了一声,按照预定的那般,煞有其事的说道:“方济各阁下,此次传唤您来,是为了询问前日执政官邸所发生的事情。执政官邸遭毁,诸多禁卫军惨死,令陛下深感悲痛,因而特意请您和阿诺德公爵来说明当日的状况。” 方济各微微侧过脸,看向同样高踞台上且不动声色的阿诺德,不由的一哂。说是传唤他们两人来询问,可阿诺德却是和皇帝及第一皇子平起平坐,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台下,这情形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吾人定当如实以告。”方济各昂起头,表情很坦荡,“关于执政官邸的事情,正好教陛下知晓。吾人当日接到了帝都警备署治安官洛克菲特·纳尔森的报告,其声言在帝都发现了下层界信徒的踪迹,并且执政官邸发生异动。我教门商讨后,为了保证帝都的安稳,便决定出动护教骑士团,铲除威胁帝都的邪魔。而当吾人率领护教骑士团抵达执政官邸后,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一边废墟,而造成这一惨象的,正是浑身散发恶魔气息的阿诺德公爵,或者说,是一个变成阿诺德公爵模样的恶魔。” 说着,方济各扭头看向阿诺德。 “当然,请陛下还要皇子殿下放心,今日在这里的阿诺德公爵,身上并无恶魔的气息。” 哈罗德三世还是斜倚在王座上,半合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而奥尔科特听了这番话,忍不住也瞧向阿诺德,似乎是在打量这位公爵,看他是不是恶魔变的。 方济各在说完话后便紧紧闭上嘴,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有底气,而奥尔科特则把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阿诺德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上。 “咳咳——”好似快睡着了的皇帝突然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氛围。 “父亲,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吧?”听见父亲咳嗽,奥尔科特赶忙关心的问道。 奥尔科特这个愚蠢的问题让哈罗德三世都兜不住面子,只能睁开眼,没法继续装睡下去了。 他隐晦的用凶戾目光瞪着奥尔科特,吓得奥尔科特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下。不过,在感到来自父亲的责备后,奥尔科特反而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咳咳……”他也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方济各阁下,您刚才所说,虽然我们都很愿意信任您,但那终究只是一面之词而已。我希望您能够给出更有力的证明,毕竟,在您所说的时间点,阿诺德公爵明明正和皇帝陛下在宫中对谈。” “那么就是有某个恶魔扮成了公爵阁下的模样,想要浑水摸鱼了。”方济各马上说道,甚至都不给奥尔科特插嘴的机会,“我也是信任公爵阁下的,他此番亲自来到帝都,为国赴难,已经证明了费格拉夫家族的忠诚,更何况,之前在弗塔根领,他还得到了大天使降下的神迹,这样的人必然不可能与下层界有联系。所以,一定是有魑魅魍魉扮成了他的模样,意图不轨!” 奥尔科特张大了嘴,原本还安排了召见洛克菲特和伊恩大法师,用他们的证词来反驳方济各,却没想到方济各转变态度如此之快,原先的准备完全用不上,甚至于奥尔科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下去了。 不过,虽然奥尔科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但方济各却是有满肚子的词句,他继续发挥,滔滔不绝的说道:“想必那个恶魔便是想利用阿诺德公爵的身份,来行刺皇室成员。当日它之所以会出现在执政官邸,说不定就是为了行刺您,所幸当时被伊恩大法师阻止。而驱使这个恶魔的家伙,真是想都不必想,必然是异教徒白地人,以及勾结异教徒的叛徒败类,对于这些人,必须要严惩不贷,教会虽然力量薄弱,但对于清除邪魔,维护皇室的臣民义务,自然是义不容辞……” 奥尔科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呆呆的看着方济各,心中想着一个人怎能如此厚颜无耻,将谎话说得这样理直气壮,而且在这里光明正大说话的人,还是一位侍奉神明的首席枢机——相比之下,奥尔科特竟然觉得还是桀骜不驯的法拉奇顺眼一些。 哈罗德三世又合上了眼,这次他是真的累了,方济各的口舌,他是早就领教过的,对这份口才,他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方济各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大段,才停下来歇口气。而面对这陡然的安静,奥尔科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要感谢您,方济各阁下。”在奥尔科特无所适从的时候,阿诺德开口了,“感谢您为我的辩护,证明了我的清白。不过,既然那个恶魔能够变成我的模样,那么说不定在某个时候它已经通过这个手段得逞过了,而且,既然有了第一次,那么说不定会就有第二次,为了保证帝都的安全和稳定,以及皇室诸位的平安,我认为,有必要在帝都实行更加严格的禁令,直到完全查出和解决敌方的奸细为止。” 方济各一听阿诺德的这个提议,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这是要进一步把帝都的控制权抓到冷山军队的手里,不仅是宵禁,现在阿诺德是要将整个帝都都置于他的军事管控之下,包括皇室和教会,也要受他的限制。 他脸上堆满笑容,几近肉麻的赞同道:“正该如此,确实有这个必要。眼下公爵阁下担负着执掌帝都防务的重担,这个职责,自然也只能交给您了。” 奥尔科特连连看了方济各好几眼,他的内心完全不相信方济各这话是真心的,但他的眼睛又不得不相信。 哈罗德三世咳嗽了起来,喉咙中发出浑浊的声音,就如大多数卧病的老人一样,他现在显得老态龙钟,连抬眼皮都像是那么吃力。 “你的忠心,和费格拉夫卿的忠诚,我都是十分信任的。不过,费格拉夫卿现在的职责确实重大,事务又十分繁忙,所以我认为还是需要得有人来帮助他。眼下帝都得力的人大多被伊斯卡里欧带去了镜湖领,而原本的守备军团也被抽调一空,能仰仗的也只有你和教会的诸位了。既然前日有恶魔伪装成费格拉夫卿入侵帝都的先例,那么就不可不提防,这方面还是你们擅长的领域,就劳烦教会出力,帮助费格拉夫卿警卫帝都吧。” 方济各看了看仍旧面无表情的阿诺德,又看了看老态龙钟的皇帝,明白过来,这其实是一出木偶戏。 “非常乐意。”方济各点点头,稍稍收敛了笑容。 “那么就这样吧。”哈罗德三世脸上的模样好像已经倦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费力的站起身,由奥尔科特扶着,准备回去休息。 阿诺德也站起来,他和方济各对视了一眼,然后也准备离开。 不过恰在这时,谒见厅的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人都被这声音吸引,抬头望去。 泰特斯急匆匆的跑进来,他的面孔很红,但那不是因为刚才的跑动,那样的跑动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吃力。 令这位悍将如此激动和兴奋的,是他口中报出的消息: “库克纳斯城大捷!伊斯卡里欧皇子会同沃拉斯顿公爵,大败了火眼氏族和巨人氏族,杀敌一万余人,并且击杀了火眼酋长!” 听到这个消息,哈罗德三世脸上的倦意完全消散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泰特斯。 “真的吗?” 这句话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但阿诺德却敏锐的听出来,这变调的声音中似乎不带多少喜悦,反而是震惊更多一些。 但泰特斯并没有那么敏锐,他仍以为皇帝是因为高兴过头而失了声,便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哈罗德三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摇晃的身形好像随时要摔倒一样。奥尔科特紧紧的扶着他,神情非常的紧张。 “我要先休息一下……”皇帝的话说得相当艰难,“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吧。” 阿诺德看着哈罗德三世和奥尔科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看着阿诺德沉思的表情,方济各也思索了起来。 只有泰特斯,看着这几人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的反应,一脸茫然。 第七十章 大捷 黄昏的映衬下,库克纳斯城的战斗也终于宣告结束。 火眼氏族和巨人氏族已经联手猛攻了这座城堡十天,彼此的伤亡都非常巨大,城堡外的堑壕中堆满了双方的尸体,其中有许多是火眼熟悉的人——他的部民、战友、兄弟、子侄。 尽管失去了那么多亲友,但火眼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悲痛,他坚定的意志早就抛弃了悲痛这种懦弱的感情,为了白地人的未来,他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献出。 最后望了眼北方,火眼重重的抽了自己的战马一下,让它逃离这地狱般的战场。 是的,地狱一般的战场。 十天的猛烈攻城已经叫火眼氏族伤亡惨重,不过也给予了城中伊斯卡里欧麾下的守军极大伤亡,火眼凭借自己的经验,非常自信可以在三天内破城。 然而他没有做到。 在攻城开始后的第十天,攻防战进行得最为激烈的时候,一直潜伏在火眼氏族和巨人氏族背后的黑水领军队突然南下,不仅截断了火眼的退路,还和前来支援库克纳斯城的援军一道,反包围了火眼。后背和侧翼遇袭,库克纳斯城的守军也出城突袭,火眼顿时陷入了四面的危机,帝国的军队源源不绝的撕裂白地人的阵地,只一天,他手下的数万大军就溃败下来,甚至于他必须亲自上阵。 然而,哪怕是他亲自上阵了,依旧无济于事。 望着夕阳,他再次叹息,同时攥紧了手中的战斧。 对于白地人而言,库克纳斯城之战是他们耻辱而悲伤的回忆,但对于伊斯卡里欧麾下的军队而言,这绝对是值得铭记的一天,他们打败了不可一世的白地人,为自己和帝国夺得了无上的荣耀。 不过,即使是如此大的荣耀,也打动不了伊斯卡里欧的心。 俯瞰战场,第二皇子脸上虽然有笑容,却并没有比战前灿烂。 “殿下。”扎克莱德元帅带着几位将军,捧着一个匣子走到伊斯卡里欧身边,“敌人的酋长火眼,在决斗中被福克罗斯家的卡尔击败,他的首级在这里。” 伊斯卡里欧只草草瞄了一眼那个匣子,连打开检验的兴趣都没有。 “就和其他战死士兵的尸体一起掩埋好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扎克莱德把火眼的首级拿开,好似是在嫌弃那浓重的血腥味。 “是。”扎克莱德点了点头,然后把首级匣交给了他身后的将军。 “现在火眼死了,火眼氏族受到这样的打击,差不多已经瓦解了,而巨人氏族只带着少量残兵逃回北方。殿下,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大胜,然而,您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场胜利而感到多少喜悦。” “是吗,我看起来是这样的吗?”伊斯卡里欧微笑着看向扎克莱德,“我看起来如此的不开心吗?” 扎克莱德摇了摇头,表情还是那样严肃刻板。“并不是看起来不高兴,但这是您一贯保有的表情,即使是这样的大胜,也没有让您和平常有任何变化。” “是这样吗?”伊斯卡里欧点了点头,但嘴角的弧度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或许吧,眼前的胜利确实鼓舞人心,但还不到可以尽情高兴的时候。” “没错。”扎克莱德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尽管打退了火眼氏族和巨人氏族的进攻,但他们作为先锋,手中的兵力只有四万人,仍旧有十几万白地人虎视眈眈。而且,这场仗我们的伤亡就已经很惨烈了,阵亡人数几乎是敌人的两倍,这样打下去,恐怕反而会对我们不利。” “不只是白地人,我估计,很快我就会被召回帝都了吧。” 扎克莱德和他身边的将军们都是一怔,没有明白过来。 “为什么您会这么说?”扎克莱德小心谨慎的问道,他其实并不想谈论这件事情,但伊斯卡里欧用这种语气和方式把这话说出来,很明显就是要谈论这件事,即使扎克莱德不接这个话头,伊斯卡里欧也会继续说下去。 “父亲看到了前方的胜利,大概就会觉得前线已经稳固,然后借机让我返回帝都,去处理帝都的问题吧。” “然而这里的局势还没有稳固啊!”扎克莱德还没开口,他身后的一名将军就迫不及待的发声了,“如果现在少了殿下的主持,我们又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白地人的后续攻势呢?他们虽然遭受了一场失败,但正因为如此,接下来的报复一定会更加的猛烈!” 扎克莱德扭头,瞪了那个将军一眼,但没有出声斥责。 从伊斯卡里欧的角度,当然是看不到扎克莱德的眼神的,他也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所以,在我走之前,得先安排好前线的事情才行。眼下我离开,有资格统领全军的就只有我弟弟弗朗西斯科和你菲尼克斯了,帝国全部的希望就交到你们手上了,请你们务必坚守避战,白地人的攻城能力并不出色,唯一擅长攻城的巨人氏族也已经被重创,只要依靠坚城据守,就能确保暂时的安稳。” 扎克莱德的目光低垂下来,尽管伊斯卡里欧说的很客气,但老于世故的元帅仍旧听出了第二皇子话语中对他们的不放心。伊斯卡里欧只说他和弗朗西斯科有资格统领全军,却没有说他们有能力统领全军,显然是并不看好自己离开之后的局势,定下的策略也是最消极的避战战术,这不是为了取胜,只是为了多拖延固守的时间罢了。 “我明白了。”扎克莱德低下头,并没有表露出对被轻视的不满,“我们会尽力保持现在的局势的,但是,这终究不是办法,白地人不会轻易的退兵,只是一味的固守避战,恐怕没有办法击退他们。” “这我知道。”伊斯卡里欧转过身,又把视线投向战场,“所幸现在还有赫士列特与沃拉斯顿两位公爵在,他们都是经验丰富且能征善战的人物,有他们协助和支持,将来战局或许会有转机。” 伊斯卡里欧的话语中又一次将扎克莱德从经验丰富和能征善战中剔除,这种轻蔑已经不可以说是偶然的失言了。但扎克莱德仍旧没有发作,只是默默点着头,并不时迎合两声。 “那么,您认为转机会是什么呢?”最后扎克莱德提问道,他的表情很平静,但望着伊斯卡里欧的目光却是毫不动摇。 伊斯卡里欧微微一笑,表情显得格外自信。 “当我回到这个战场的时候,事情应该就能够有转机了。” 扎克莱德眼神不由一凝,他一开始就觉得伊斯卡里欧今天说的有些奇怪,伊斯卡里欧明明知道自己其实是哈罗德三世派过来监视他的,却还依旧说了自己会被帝都召回的话题,非常明显的显露出自己对兵权的眷恋。扎克莱德不太明白伊斯卡里欧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应该知道,这些话是一定会进到哈罗德三世的耳朵里的,而以他的聪明,也应该推测得出,哈罗德三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样吗?”扎克莱德微微点头,但心里是怎样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 被白地人攻下的卡司易耶城,现在成为了大酋长阿波洛尼娅临时驻跸的地方。 斯克利普斯六世作为前任提亚马特公爵,必须要承担先祖背叛龙霄城的责任,因而在破城之日,他就心甘情愿的为家族被阿波洛尼娅处死。而相应的,对于卡司易耶家族的其他人,阿波洛尼娅相当大度的赦免了他们的罪,允许这些人回归部落。 尽管很有一些人反对这一决定,但在四大酋长的支持下,卡司易耶家族还是作为一个氏族回归了部落。 “是吗?火眼死了啊。” 阿波洛尼娅将战报放到面前的桌案上,表情无动于衷。她坐在特意搬进这个议事厅的王座上,十几名氏族酋长恭立在她面前,但阿波洛尼娅根本不瞧他们。 “看起来帝国的人早已在库克纳斯城做好了准备,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埋伏。不过无妨,虽然折损了火眼氏族和巨人氏族的大部分精锐,但局势仍旧是我们处于上风。命令死爪进行前锋部队再编制,接下来的一战,就由他的氏族来担任先锋。” 酋长们皱着愁眉互相看了看,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读出了对方心里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有人想要开口,可看到侍立在大酋长身后的提亚马特氏族酋长斯普林霍尔,便不由的把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斯普林霍尔,前任提亚马特公爵斯克利普斯六世的次子,现任提亚马特公爵斯克利普斯七世的亲弟弟,卡司易耶城破后,很快就投靠了杀父仇人,并且还将提亚马特公爵变成了提亚马特酋长。 “是,臣下马上去拟定命令。”他弯腰应道,礼仪非常完备,也正是因为斯普林霍尔在礼仪和文书方面的才能,使他得到了大酋长的青眼。 “嗯。”阿波洛尼娅眯着眼,身体完全嵌进王座里,似乎是颇为满意的样子。 “另外,在攻破帝国的左翼防线后,就准备进军铁都灵。” 这个随口说出来的计划,让酋长们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开口道:“大酋长,请您再考虑一下,海山氏族的奇袭已经失败了,如果我们再分兵帝都,那么很可能会造成前线好不容易获得的优势颓败,帝国人很可能通过这个机会,再次夺回我们攻下的城堡……” 阿波洛尼娅微微张开眼,那双线形眼瞳中透露出的光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他们可不会忘记,当初卡司易耶城的大门在这个小女孩一吼之下崩塌的场景。 “我自然有计划,你们只要听从我的命令就好。”她扭过头,看向斯普林霍尔,“铁都灵那边的情况如何?” 斯普林霍尔一直目不斜视,对于酋长们的反应无动于衷,只要听到阿波洛尼娅的吩咐时,才会以完美的礼仪回应。 “寒鸦氏族前些时候送来的情报说,冷山公爵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通过一场政变控制了皇宫和皇帝,之前他的主要政敌辅佐官法拉奇已经被关入监狱,而首席枢机方济各也对冷山公爵表达出了相当程度的顺服。” 酋长们紧紧盯着斯普林霍尔,却不是因为帝都政变的事情,他们忧虑的,是这个人居然已经解除了情报方面事务的事情。 “哦,那个放逐亲生父亲的家伙吗?”阿波洛尼娅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倒是个叫人出乎意料的人啊。” 第七十一章 怨气终难平 执政官邸被毁后,奥尔科特只能把自己的办公地点转移到皇宫里来,在冷山军队的重重护卫下处理政务。而与这个动作相呼应的,阿诺德也以“帝都有白地人奸细潜伏,需要严密保护皇室成员”为理由,将自己的军队驻地一并转移到皇宫来。 当然,皇帝居住的内城仍由残存的禁卫军驻守,算是给皇室留了一些颜面。 “殿下,调伊斯卡里欧殿下回帝都述职的命令已经拟好了。”文书官伊佐将一份文件递到奥尔科特面前,“请您签字用印。” 奥尔科特瞟了一眼这位文书官,即使是他这种老好人,也对这位被可以安插到自己身边的文书官感到十分的不适。 这个叫伊佐的人,实际上是冷山军队里的人,因为法拉奇被投入了监狱,阿诺德便以“代理执政身边不能无人辅佐”的借口,将这个伊佐硬生生安插到奥尔科特身边,等同于是变相通过这个人,来遥控奥尔科特颁布一道又一道阿诺德想要发布的命令。 奥尔科特接过文书,仔细的瞧了起来。老实说,他一点也不认为这时候把伊斯卡里欧调回帝都述职是什么正确的绝对,但这个决定却是哈罗德三世提出的,并且坚决要求执行,连原本对这一命令有所保留的阿诺德,都没有办法拒绝。 奥尔科特盯着这份文书,一个词一个词,无比细致的阅读着,极力将审阅的时间拖长。但这短短的一份命令,又能有多少字,奥尔科特再怎么想要拖延,最终也还是不得不在上面签名盖印。 伊佐恭敬的接过这份文书,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劳烦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文书递给了手下人。 而听到这一句话,奥尔科特不由气得涨红了脸,伊佐的态度就好像他只是一个盖章工具而已,唯一需要麻烦到自己的,就只有签名盖章的时候。 尽管愤怒,但奥尔科特却没办法发作,这代理执政的临时官邸里满屋子都是冷山军队的士兵,他有什么异动,马上就会被弹压。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一个座位,那里本是阿诺德的位置,有时冷山公爵会亲自来这里,“指导代理执政处理政务”。 不过眼下他并不在这里,这反而让奥尔科特有几分庆幸,自从那场政变以来,他对面对阿诺德这件事已经隐约的产生了一种畏惧。 “对了,”他刻意用不经意的语气,好像只是临时起意的问了一句,“阿诺德公爵去哪里了?” 伊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稍稍有些怪异的看向奥尔科特。 “公爵大人另有要务。” 阿诺德会有什么样的要务呢?确实,作为眼下帝都的实际掌权者,他的事务相当繁忙,但有的时候,使他忙碌的又不一定是政务。 一些奥尔科特想象不到的事情,也可能是阿诺德繁忙的原因。 比如说,接见白地人的使者。 这场见面因为双方身份的特殊性,被安排得极为隐蔽,除了阿诺德和他极为心腹的冷山军队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场会面的地点。 阿诺德斜倚在椅子上,冷眼打量着对面的使者,虽然对方自报的身份是白地人部落寒鸦氏族酋长,但阿诺德却完全不能从这位中年绅士的身上,找到任何野蛮部落的痕迹。 “公爵大人似乎对我这身打扮很感兴趣?”寒鸦自然能够发现阿诺德的目光,他微微笑了笑,主动开口道,“或许公爵大人一直以来对我们有所误解,认为白地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文化和习俗,这不假,但我们同样会学习借鉴其他文明的优点。正如现在,我们的大酋长期望能够建立起一个正式的国家,摆脱部落的落后。您瞧,其实我们并不是和你们完全无法沟通的人,尽管现在不太愉快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会成为正常邦交的国家。” 阿诺德静静看着寒鸦,如果是奥尔科特,被这么注视着大概早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而这位白地人的使者却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脸上还挂着自信的表情。 于是阿诺德心里有了数,这个人应该是白地人中少数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从他一开始就把握主动的谈话方式可以看出来,他是外交场上最棘手的那类对手。 “你说‘我们’……”阿诺德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态度很不友好,“‘我们’是谁?” 寒鸦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期望的回应。 “按照现在的态势,可以说是贵方的赛罗迪布帝国和我们白地人的帝国,当然,如果您希望的话,变成您的公爵领和我们的帝国,也是可以的。” “很敢说嘛。”阿诺德冷笑一声,余光瞄了一眼这间密室角落里的护卫们,“我有什么必要和你们进行邦交吗?你们和我们从前就是敌人,现在也是,未来同样是,你见过这个世界上有哪个民族能够放弃仇恨,同敌人握手言和吗?即使是被帝国征服的山民和韦农人,直到今天不也仍未消除内心里的怨气吗?所以,你的提议,兼职和废话没什么两样,这种东西不足以成为谈判的条件。” 寒鸦脸色不变,即使被阿诺德如此贬低,他的脸上还是一派和沐的笑容。 “我能够体谅您说这话的立场,所以也请您稍稍体谅一下我的立场如何?我认为,决定外交的乃是彼此的利益,而彼此的利益,又是由局势决定的。” “那么局势又是由谁决定的呢?”阿诺德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你们吗?这我倒是不得不承认,你们发动了这场战争,确实决定了局势的走向,只不过,这个走向似乎是在将双方的距离拉远,而不是在拉近啊。” “敝上可以保证您能够安全返回领地,同样冷山领我们也不会侵犯,我出发之前,大酋长已经交给我血印文书,要是您有要求,现在这份文书就可以交给您。”寒鸦没有接阿诺德的话,他不打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因而果断的抛出了一个阿诺德不得不正面回应的诱饵,“另外,听闻您还没有决定配偶,如果您愿意,唤风者家族很乐意与大名鼎鼎的炙火骑士费格拉夫家族联姻。” 阿诺德沉默了,脸上的讥讽笑容也消失了,转而是一副让寒鸦微微有所不适的阴沉面孔。 “这是你们的底线?那么,你们对我的要求又是什么?” 寒鸦缩了缩眼瞳,他知道这是阿诺德的试探,而不是他要答应的前奏。 “您误会了,这份好意是敝上出于对您的和您家族的尊敬而提出的,这不是一个交易。” “或许会有没来由的恶意,但不会有没来由的好意。”阿诺德直勾勾的盯着寒鸦,把寒鸦盯得越发不舒服,“你说这不是一个交易,那么你们想要的交易又是什么呢?” 寒鸦呼了口气,他渐渐感受到面对阿诺德的寒意,脸上也不再显得那么从容。 “大酋长希望您能够交出铁都灵,她相信您有这个能力说服斯铎家的几位做出让步,承认我们这个早应该被承认的国家。而作为感谢,大酋长属意您来主导帝国方面的事务,而她则通过和您的联姻,来加强彼此间的联系,让两国真正团结、联合起来。” “嚯——这是何等的荣幸!我听说贵方的大酋长已经是唤风者家族的末裔,最后的龙裔,整个唤风者家族,应该没有其他的女性可以联姻了吧?” “如果您见到她,”寒鸦表情平静,避开了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您会被她的魅力所折服的。” 阿诺德扬了扬眉毛。 “那倒是很有意思……然而,我虽然至今都没有结婚,但并不意味着我的心没有归属,所以贵上的这番好意,只能恕我谢绝了。” 寒鸦好像早就料到阿诺德会是这样的回答一般,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那么,前一桩事情呢?”他继续问道,“以您的智慧,应该看得出现在的帝国,根本不可能阻挡我方大军的攻势。说句您可能不太爱听的话,这次大酋长派遣我来,已经是对您极大的好意了,不然,等到镜湖领被攻破,您恐怕没有机会再和我方谈判了。” 寒鸦的态度忽然转变得高调起来,尽管语气还是那样谦和,但话语中的意味,已经隐隐带上了威胁的气息。这位相当善于观察形势的外交官在阿诺德拒绝之后,马上便采取了另一手方案,试图通过威胁来使阿诺德就范。 不过他的态度把握的相当好,在刚才看出来阿诺德是个同样心思强硬的人后,他并没有露骨的威胁,还是从理智的角度来试图说服对方。 “据我所知,前段时日,贵方还在库克尼斯城败了一场,甚至于折损了火眼氏族的酋长,没错吧?” 寒鸦轻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同时还用余光隐蔽的观察了一眼阿诺德的表情。 “这场胜败,实际上毫无意义,虽然伊斯卡里欧殿下确实完成了一手漂亮的伏击战,但据我所知,此战的结果,还是帝国方面的伤亡更大吧,四万人的前锋部队,已经便对伊斯卡里欧殿下麾下的第一、第三、第五军团将近七万人的精锐主力造成了过半的伤亡,只要我们支撑得起这个代价,打下去,并不是问题。” “看来你们在冰天雪地里,消息也很灵通啊。”阿诺德的嘴角沉了沉,眼神中泛起了凶光。 这反而没有吓住寒鸦。 “您到铁都灵之后,应该早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吧。您这样的聪明人,想必不用我提醒,也应该能够明白这局势。”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不得不说,您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白地人中也有您这样的人物,以后要是交手,我一定会小心的。” “您谬赞了。”寒鸦攻下身子,微笑着逊让了这份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