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 正文 楔子 蜀中唐门与江南大雷门,当今江湖最为声势滔天的两大门派。唐门历代精于机关术与用毒,暗器之术天下闻名,大雷门的前身江南霹雳堂火器与兵刃锻造之术独步天下,传说从唐宋之时朝廷就极为重视这两大门派,唐门负责为朝廷制作机关设计城防,江南霹雳堂负责为军队制作火器与提供兵刃,数百年来威名赫赫。 大明立朝以来,太祖皇帝起于草莽,所以立朝之后对江湖势力的控制颇为重视,有了朝廷作靠山,两大门派声势日壮,早已超过少林武当等传统名门正派,领袖江湖。 二十年前,两大门派却突然发生了大事。本来两大门派在江湖中你争我夺,此消彼长,相互杀戮几成世仇,大明立朝以来在朝廷调停下两家关系转好,大有联盟之势,不料突然之间唐门掌门唐太公突然失踪,由其妻唐老太太掌权,传言是唐老太联合唐门高手夺权,囚禁了唐太公。 江南霹雳堂堂主雷惊天与二堂主其弟雷动天也于次月在入蜀调查此事时失踪,随后由其三弟雷破天继任堂主,宣布前任堂主遭受唐门暗算不幸,并联合雷家十数家旁支门派,成立大雷门,决计与唐门势不两立。 这之后二十年,两大门派互相仇杀,日益壮大,江湖腥风血雨,各大小门派纷纷卷入,无不投靠两大势力,朝廷中支持两大门派的官员也分化为两大阵营,相互倾轧,直至今日。 谁也没想到,江湖上二十年的动乱之后,一个巨大的阴谋就要破茧而出了。 正文 第一章 小店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雷卓云走进小店的时候,老板孙瘸子正抬着门板准备关门了。/p 小店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卖点西安城中常见的面食,对面是一户深宅大院的高高围墙,周围店铺稀少,本来就少有人走动,今天生意更是惨淡,从早到晚才卖了二十碗面。闲暇时孙瘸子总是在门口一根长凳上抽袋旱烟望一望远处隐约的大雁塔,天色黑尽他就想关上门自己弄两个小菜来一口老酒,这时候雷卓云就走了进来。/p 雷卓云撩起精致的丝袍下摆,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店铺,孙瘸子暗叹一口气,思量着小菜和老酒要推迟了,快步走过来陪着笑招呼:“客官要点啥?”/p 雷卓云看了看墙上的大字涂鸦的菜单,来回就几种面,轻叹了一声:“不必了,老板你忙去吧,我在这等人,很快。”/p 孙瘸子愣了下,大约很少遇见这种进饭馆不吃饭的客人,诺诺的道了声好,转身走到柜台后拿起账本翻开。其实上面总共也没记着几笔账,假装着看账本,其实斜着眼好奇地打量这位客人。/p 雷卓云知道老板在看他,他自己也觉得单止身上这件手工精美的丝袍就与这小店格格不入,作为原江南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的独子,现在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他不仅在做人做事上讲求严谨,在穿着上也非常讲究,平日里这样的小店他是万万不会来的,只是今日事非寻常,不得不亲自前来。/p 他抬头看看门外空荡荡的街道,初春三月间,夜风仍寒,今夜月色明朗,亮晃晃的照在街面上,愈发显得凄凉。雷卓云忽然想要喝一杯热茶,刚想唤老板,一抬头看见污迹斑斑的店铺又硬生生止住了,低头开始怀念对面大院内温暖的房间里那套紫砂茶具,泡上嫩绿的新茶叶,滚烫的茶汤,唉。/p 想了半晌,门外小巷街道上忽然来了三个人。为首一人一身白袍,身材修长,背着一个长形包裹,后面跟了两个黑衣劲装大汉,身材也算高大魁梧,却比前面白袍人足矮了半个头,可见白袍人身长出众。月色下,三人走得飞快,径直到了小店门口。进了店门,孙瘸子看见三人胸前绣着一个大大的闪电状花纹,仿佛是金丝所绣,在店内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金光,格外显眼。/p 大约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了,孙瘸子暗想。果然见那白袍人走近雷卓云,弯腰施了一礼。雷卓云头都没抬,只略微点了点头,问道:“如何?”/p 白袍人躬身答道:“一切已经安排好,对方行踪已经查明,人手布置妥了,一切都在堂主计划中。”/p 雷卓云一脸满意,双手一推桌子慢慢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好,料理了这里的事我们即刻赶去会合。”一转身他施施然地踱到柜台前,笑咪咪的看着假装看账本的孙瘸子。/p 孙瘸子被看得心里发毛,又不敢发作,只能赔着笑脸哈着腰问道:“客官等的人来了?”/p “是啊,等的人来了,下面就该找人了。”雷卓云依然笑容可掬。/p 孙瘸子一愣:“找人?找谁?”/p 雷卓云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找你。”/p “我?”孙瘸子大惑不解“客官认识小老儿?”/p 雷卓云双目如电,直视他的双眼:“当然认识。”/p 孙瘸子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小老儿不过是开面馆的,也不记得见过客官啊。”/p 雷卓云步步紧逼:“你当然见过我,我就住在隔壁这个院子里,这里是大雷门西北分舵,从我到这里快一个月,你每天晚上都在我房顶上,为何说没见过我?”/p 孙瘸子如同看见了鬼一样:“客官在说什么,什么大雷门?小老儿一介残躯,如何上得房顶?”/p “你虽残却不是个废人,”雷卓云越说越快,“你来此开店三年,每日生意惨淡,正常人家如何支持得住?我这个分舵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也防卫森严,三年来进出自如不为人知,即便在唐门中,这样的身手也绝非一般人。如非你不小心留在房顶的一对足印,连我也不会疑心一个瘸子。”/p 雷卓云觉得很开心,他盯着孙瘸子的惊讶与慌乱,心里感到满满的成就感,他拼命才能压抑住自己的得意的神情:“所以,你不是一般人,更不是残废,你就是唐门三奇中的唐残。”/p /p 正文 第二章 唐残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唐残,蜀中唐门中响当当的人物,和唐肥,唐影合称唐门三奇,却没几个人见过他们,更少人知道他们究竟奇在什么地方,他们只听从唐老太太的指令,完成最难完成的任务,杀最难杀的人,连唐门的几大堂主都从未见过他们。 /p 孙瘸子就是唐残?真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p 雷卓云一直直视着孙瘸子的眼睛,那里面的惊慌让他非常非常的满意,他对自己一直很满意。从一对深浅不一的脚印上就能推断并找到大名鼎鼎的三奇之一,他简直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最大的满足无非是你当面揭穿对手的伪装时看见他的惊慌失措,他非常享受这一刻。/p 他看见唯唯诺诺的孙瘸子的眼睛往门口瞄了一眼,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白袍人此刻应该就拿着包袱站在门口,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已经站在楼梯口和厨房门口,封住了一切退路,这本就是他的计划,来之前已经演练了好几遍,设想了唐残所有可能的反应,从不低估对手是他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唐残就算像传闻一样厉害,也绝不可能在他们四人手里脱逃,绝无可能。/p 孙瘸子,哦不,是唐残没有动。/p 面前的雷卓云也没有动,可是他感觉到雷卓云站的位置已经封住了他的动作,不管他怎么动都会把空门露给雷卓云,这个人的手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大雷门的天雷掌天下闻名,绝对可以一击打垮自己。/p 唐残没有动。/p 门口的白袍人解开了包袱,里面是几根黑黝黝的粗短铁棍,他双手极快的几下拼接,装上枪头,就变成了一杆黑黝黝的长枪。这支枪比一般的长枪要粗上一倍,黑黝黝的枪缨,黑黝黝的枪身,只有枪尖闪着一丝寒光。霸王枪?河北宇文家霸王枪威震江湖,据说现在家族人丁单薄,声势日衰,当家的宇文烈不得不带全族投靠大雷门,看来这个长人就是宇文烈。他手里长枪一横,门口已绝无空隙,唐残的瞳孔在收缩。/p 唐残没有动。/p 楼梯口和厨房门距离很近,这时候两个黑衣人站在那里,各自手里从腰间摸出了一张网,黑黝黝的密密的网,让他想起了胶东有一对姓钟的兄弟也是用网做武器,乌金所制带有磁性,专克暗器,身法再快也难以冲破网的范围,唐残有点绝望了。/p 唐残还是没有动。/p 唐残眼里的绝望神色让雷卓云差点快笑出声来,为了对付唐残,他派人查看了这个小店,做了精密的计划。现在他们站的每个位置,对手可能的每个反应,甚至攻防时每一步的步长都经过他精心的计算,从小父亲就教导他“预则立,不预则败”,他喜欢凡事尽在掌握的感觉,讨厌意外,也不可能有意外,这个瘸子没有机会,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降,毫无疑问。/p 唐残还是没有动。/p 唐残还没有动,可是有东西先动了。/p 动的是楼上。楼梯口顶上的楼板忽然在巨响中崩裂,纷纷掉落。破碎的木板裹挟着浓重的灰尘砸向钟氏兄弟,两人惊慌呼叫着在转身跳开躲避,二人手里的网出手罩向灰尘中,无论里面藏身的是什么敌人,都断断不可能逃脱,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p 敌人在身后,从厨房里闪出一个白色人影,只一闪就到了钟氏兄弟背后,两人惊惧中回身出手,已经晚了,双双扑倒在灰尘中。那个白色人影原来是个白衣公子,头上束发带上镶着好大一块翠玉,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拍打自己看上去一尘不染的白衣,看起来很怕那灰尘。/p 门口宇文烈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霸王枪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但是他只能站在那里,他全部的力量和气势都在防御前面的敌人,无论前面的唐残有任何动作任何攻击,他都有绝对把握挡住并打出致命一击,可是这就是说他把所有的破绽都卖给了后面,后面没有敌人,本来是没有。现在却有人把一根针插在了他背后的要穴上,他现在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所以他只能站在这里。/p 雷卓云心里的震惊无法形容,怎么啦?本来一切尽在掌握,一眨眼的工夫,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局势完全扭转了过来,本来以为猎物已经毫无生机,唾手可得,忽然发觉自己变成了猎物。/p 被他逼在墙角的唐残这时候眼里再没有一丝惊慌,正狡黠地看着他,就像一只老狐狸,不,也许更像一个老猎手看着一只落网的小狐狸。他手的位置恰到好处,雷卓云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动也没把握避开对手的出击,自己就像笼中鸟。明明计划了很久,计划的很周密,就是不要有意外,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我讨厌意外,他愤愤地想。/p 这时从门口宇文烈的身后,走进来一个人,微笑着说:“你好,我是唐大。”/p /p 正文 第三章 唐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顶点中文).,最快更新!无广告! 唐大?!/p 雷卓云感觉一股苦水从胃里翻起来,他想呕吐。/p 唐大是唐老太太的亲孙子,他父亲唐情本来才情出众,武功得了唐太公的真传,是唐门的继承人,却天不假年不到四十岁就死于恶疾。此后唐老太太亲自抚养唐大,悉心调教,如今三十出头的唐大俨然已是唐门未来的继承人,但是他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人物来了这里,自己居然丝毫不知,还在计划抓捕唐残,雷卓云觉得自己还不如死掉算了。/p 他慢慢转过身面对门口,就看见了唐大。一身青衫面容清瘦,留着三绺长须,看上去他更像一个教书先生,而不是个名动江湖的高手。此刻他就坐在门口刚才雷卓云坐的那张桌子旁,笑眯眯地一招手:“二堂主请过来坐。”/p 既然已经这样的局面,人为刀俎,雷卓云索性大喇喇地走过去,在唐大身边坐下。这时放倒钟氏兄弟的白衣公子已消无声息的走到唐大身后,垂手而立。看见雷卓云注目在他身上,他也回望着雷卓云,有点调皮地笑了笑。/p 唐大也看着雷卓云,眼睛里没有杀气,很和善,如同他的声音:“这是我十四弟,唐玉。”/p 唐玉,唐家最出名的杀手,至少有十多个对抗唐门不愿依附于唐门的门派一夜间满门灭绝,传说都是唐玉做的,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面如冠玉,整洁得似乎有点洁癖的文弱公子。/p 难怪连钟氏兄弟也接不住他一招,雷卓云叹了口气,今夜真是活见鬼了。“这么看来,我房顶上那一对脚印,应该也是你们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要引我来这里。”雷卓云看了看唐残,唐残报以狡黠的一笑。/p “不错,”唐大的声音依然很和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今夜和二堂主一晤,得罪之处,还请海涵。”/p 这翻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雷卓云从鼻孔里哼了声,想起刚才还在为发现这两个脚印而洋洋自得,真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虽然自己已成案上鱼肉,但是他不愿显得过于弱势,就没有接唐大的话头,低下头默不作声,一时气氛颇为尴尬。/p 唐大不以为忤地笑笑:“我们如此颇费周折请二堂主前来,是为了一个人,听闻二堂主预备今夜对他动手,所以在下不得不斗胆来见一见堂主。”/p 雷卓云抬头冷笑:“这个灰衣人果然是你们唐家的人。”/p 唐大苦笑一下,双手急摆:“非也非也,二堂主切勿误会,此人从荆楚出现一路到西安,总共杀了十七人,其中六个是大雷门各地的分舵人员,而其余有八个却是我唐门的精干人员,此人断然不是我唐门指派的。”/p 雷卓云心里一惊,这八个人他早就查出是唐门颇负声望的地区负责人,原以为是唐门内部清理门户之举,如今看唐大没有必要骗自己,那这个灰衣人的来历就有些神秘了。/p 唐大继续说道:“我们深知二堂主心思缜密,智计无双,料此人断难逃脱,来见二堂主不过是希望能与堂主合作,留下此人一条命。”/p 雷卓云大奇:“既然身负血债,为何要留此人性命?”/p 唐大的神色竟然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一个故人。”/p “谁?”雷卓云抬起头来,他的好奇心已经完全激发了,什么人竟能让唐大看上去身不由己?/p 唐大长叹:“当今朝廷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p 锦衣卫,太祖皇帝朱元璋在洪武十五年设立,最初是隶属皇帝直辖的亲军体系,不过百人,后来成为皇帝监视朝臣,查办重案的特务机关,执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当今皇上朱棣登基以来,锦衣卫更受重视,发展到了近万人,不仅京师南京,甚至密探遍布全国,锦衣卫镇抚司还下辖诏狱,有生杀予夺的大权。/p 当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据说年轻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客,一把落叶刀据说也是江湖闻名的杀器。后来在北平跟随了当时就任藩王的燕王朱棣,参加了靖难之役,数次救护有功,永乐皇帝登基后提掌锦衣卫,深受皇上信赖,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卷入江湖纷争里呢?/p “叶知秋当年闯荡江湖时和唐门有旧交,灰衣人一路行来连发血案,叶知秋上月亲赴蜀中与老太太密谈之后就赶回京师去了,跟着老太太就派我和十四弟来协助调查此事。”唐大无可奈何地叹气,密谈内容无人知道,但是他知道除非天大的事才能让一向稳重老成的老太太在派他出来的时候如此气急败坏,忧心忡忡。/p “协助?”雷卓云好生奇怪,唐大这样的人物只是协助调查,“协助谁?”/p “叶知秋的儿子,当今锦衣卫最年轻的百户叶枫。”/p 雷卓云听说过这个人,听说他只不过是个依靠父荫才当上百户的纨绔子弟,在京中呼朋唤友,豪爽任侠,是有名的京城四少之一。这个人和自己谨慎严苛的行事方式大相径庭,禁不住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p 唐大看着他,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补了一句:“还有锦衣卫卷云八骑中的两人。”/p 卷云八骑,是千里挑一的大内高手中的佼佼者,作为锦衣卫的统领,据说放之江湖可比肩任何地方豪强,一下来了两人,可见此事的严重程度。雷卓云不禁奇怪道:“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合作?”/p 唐大直视他的双眼:“因为有些事,我们不想让雷总堂主知道。”/p “什么事?”/p 唐大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包裹的东西,递给雷卓云:“这是我们对于合作的诚意。”/p 雷卓云小心翼翼地打开丝巾,里面包着的是一方玉佩,他的眼睛忽然直了:“这……这是从何而来?”/p 唐大微微一笑:“这是老太太派人在多年前得来,个中详情合作成功之后,自当知无不言。”/p 雷卓云呆呆看着玉佩半晌,忽然抬头斩钉截铁地说:“好,我答应与你们合作!”/p 唐大一笑,回头扫了眼一旁的宇文烈和倒下的钟氏兄弟。/p 雷卓云明白他的意思,急道:“他们跟随我多年,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绝不会走漏消息。”/p 唐大脸上现出满意之色,一挥手,唐残已经过去拔去了宇文烈穴道的银针,唐玉也解开了钟氏兄弟的穴道,三人默默的站到雷卓云身后。/p 唐大推桌而起:“好了,叶枫带着两个卷云骑已经去阻拦你的手下对灰衣人动手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会合了。”/p 雷卓云脸上现出忧虑之色:“可惜去对付灰衣人的不是我的手下。”/p 唐大一愕:“那是谁?”/p 雷卓云长叹:“总堂对此事非常重视,三叔派的是他最信任的双杀之一的雷惧。”/p 唐大脸色也变了:“是雷惧?!”/p /p 正文 第四章 焦尸 雷惧死了。 他躺在地上,成了一具焦尸,全身如同焦炭般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叶枫站在雷惧的焦尸前,掩着鼻子,眉头皱得老高。两个穿着朱红色官服的锦衣卫正蹲在焦尸前仔细检查着,他身后站着一脸惊愕的雷卓云和同样掩着鼻子转过头去的唐大。 大雷门号称双杀之一的雷惧居然就这么死了?叶枫不敢相信。他赶到的时候,既没见到灰衣人,也没看见打斗,只有这具焦尸,尸体当时还在熊熊燃烧,周围数丈都被烧成焦土,寸草不生。如果不是随后赶来的雷卓云凭借大雷门的腰牌辨认出焦尸就是雷惧,谁能相信声名在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上的雷惧竟然这样被干掉了,还是死于他最得意的火。 叶枫回头看看惊骇莫名的雷卓云,问道:“天下当属大雷门最擅长火器,什么样的火器能让数丈范围尽烧成焦土?” 雷卓云的惊愕让声音都在发颤:“没有,纵然有能覆盖如此范围的,也绝做不到烧得如此干净,何况雷惧在大雷门之中的外号叫火神,他用火出神入化,什么样的火能把他活活烧死?” “他不是被烧死的。”两个验尸的锦衣卫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块大小不一沾满血迹的碎铁片:“他的致命伤在胸口,先是中了这几个铁片,其中一个切断了心脉,然后才被焚烧。” 叶枫拨弄了几下铁片,回头看向唐大:“这么说,是暗器?” 唐大望着焦尸,虽然衣服都烧没了,可是那亮晶晶的护心甲还罩在焦尸身上,看来雷惧是早有准备,可惜还是没有能挡住这一击之威,护心甲胸口部位破了一个大洞。片刻,他摇了摇头:“不是暗器,暗器机簧之力不可能穿透这样细密的双层护心甲。” 锦衣卫这时道:“如果焚烧死尸,由于肌肉已死,血液凝滞,尸体烧后表面会有不同,这雷惧应是还未断气同时就被焚烧,所以不会有这样的烧灼情况。而且这火也似有不妥,不单燃烧极久,难于扑灭,气味也有异处。” 叶枫一闻果然,回想当初尸体上的火确实难于扑灭,不禁大奇,什么样的东西能既兼火器和暗器之长,又能超越二者之短,天下竟有如此武器?如果这是灰衣人所为,谁还能有把握对付这样的武器?灰衣人从荆楚到西安,杀了十七条人命,为什么独独杀雷惧要用这样的武器?是雷惧太厉害,他不得不用? 回头看看唐大和雷卓云,惊愕的神情中应该也在考虑相同的问题。忽然唐大眼光一闪,神情一变,仿佛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和身后的唐残耳语了几句,唐残立即躬身退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唐先生,”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否有什么线索?” 唐大眉眼间明显有忧虑之色:“据外围眼线报告,灰衣人取官道直向华山而去,在下已吩咐手下沿途设点,务求阻他一阻,我们抄小路赶去华山,我已让七叔唐残赶去了,有些事还需要先确认一下,才好禀明大人。” 唐大分明知道一些事,可是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叶枫也不好再追问,只能同意立即出发去华山。他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唐大的背影,忽然有种阴诡的感觉,这次父亲让自己来调查灰衣人连环血案,本就有点蹊跷,江湖血案本应是刑部的职责,锦衣卫从未插手过,这次父亲去了唐家堡见了唐老太太后立即令自己来西安和唐雷两家一起调查此事,还特意调派两名卷云骑跟随,足见此案不同寻常。可是这个名义上来协助自己的唐大,仿佛知道很多秘密,自己却查了许久一无所知,在原地打转,现在血案不但没有停止,连雷惧也蹊跷的死了,叶枫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下越来越远的西安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挥手叫来卷云骑之一,耳语一阵,那锦衣卫拨转马头向西安城奔去。叶枫目送他的背影,抬眼看看晨曦中高耸的大雁塔罩着一层美丽的金光,无比美丽。 清晨,总有新的希望,他想。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五章 华山道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这是北宋名臣寇准在七岁时所作之诗《咏华山》。据说他随父参加宴会,众宾客久闻神童之名,遂以华山为题,要寇准当堂作诗,小寇准当堂踱步思索,三步乃成此诗,远超三国时著名的曹植七步成诗,其才思之敏捷,众皆叹服。 西岳华山,被称为天下第一险,整个山脉都是巨石而成,既高且绝,古来无路,后来道家来到华山,数代道士凿石为路,所以自古华山一条路。苍龙岭更是著名的险道,其形如刀刃,一条石道正处刃锋之上,两旁皆是万丈绝壁,绝壑千尺,走在上面如履薄刃,令人心惊动魄。传说唐代大文学家韩愈攀登华山,行至此处,回头望去肝胆俱裂,想着自己大概要毙命于此,于是大哭中写下遗书投入山崖,被后世传为千古笑谈。 灰衣人走在苍龙岭石道上,想起这段典故,不禁有点理解韩愈当年的感受。想起人生路何尝不是如此,一步踏错,粉身碎骨,可是没有选择,唯有这条险路,不能回头了。他暗暗叹了口气,抬头就看见了唐残。 唐残还穿着卖面的衣服,发黑的白围裙上点点污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手里拿着把破旧的笤帚,从上往下一格一格地在扫石阶。山高风急,树木稀少,石阶上别说落叶,灰尘都很少,可他扫得很专心,每一级石阶都扫得很仔细,一级一级慢慢地往下走。 灰衣人戴着个斗笠,背了一个不大的长形布包裹,仰着脸看着唐残。阳光从唐残身后洒过来,透过斗笠的缝隙,晃得他几乎张不开眼,两侧绝壑里的风呼啸着卷上来,把他的衣衫吹得鼓起来,衣襟高高扬起,几乎要打到他的脸上,他停下了脚步。唐残每下一级石阶,他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大了一分。逆光中,唐残的身影包括那条瘸腿配合得非常完美,毫无破绽,随着一步步的逼近,越来越大的压力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接得住对手一击。 灰衣人反手摘下背后的长形包裹,握在手里。包裹一在手,忽然整个人气势完全不一样了,一种凌冽的杀气逼人而来。 唐残忽然想起了雷惧那具散发着焦臭的尸体,心里一颤,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两人就这么在只容一人过的狭窄石道上对峙着,唐残突然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居高临下的位置渐渐不再那么有优势了。阳光洒在灰衣人的斗笠和脸上,反射的光芒让他无法透过斗笠的缝隙看清灰衣人的眼睛,连五官都模糊起来。两侧深壑里卷上来的风也渐渐转向,迎着自己卷上来,拍打在脸上生疼,几乎快睁不开眼了。更重要的是灰衣人手里的包裹,分明是一件武器,可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唐残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灰衣人仰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炽在一起,唐残也看清了他的脸。他的五官很挺拔,可是毫无表情,罩着一层深深的冷漠,但是目光里却炽热的光芒,如同火焰在燃烧。唐残的惊讶在脸上刻画无遗:“真的是你!” 灰衣人依然目无表情,眼光里闪过一丝疑惑。 唐残迟疑了一下:“你不认识我?” 灰衣人还是没表情,眼睛里的杀意却突然增强,感觉已经下定决心,随时可能出手。 唐残面色一变,大喝一声:“你究竟是谁?”双手握紧准备好随时全力一击,他知道这已经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山下这时传来一声长啸,清亮浑厚,尾音短促,唐残一听就知道是唐大所发的暗号,让他不要动手,可是现在唐残已经箭在弦上,灰衣人的气势已经盖住了他,他无法后退,一退就会露出破绽,致命的破绽。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全力支撑着局面,一时两人僵住了。 突然从下面的山道有一个肉球滚了上来。 说是肉球,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胖了,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个勉强塞在一件花缎长袄里的大肉球上安上了四肢,可是如此肥胖的身躯冲上来的速度却奇快,如同滚上来的一般,嘴里还嚷嚷着:“让让,让让,赶时间啊!” 转眼间肉球已经滚到了灰衣人背后,灰衣人无法可想,也来不及想,只能腾身而起,避开来势,肉球就变成直向唐残滚过去。趁他腾身而起时气势一减,唐残立即向后急退,眨眼功夫就和冲过来的肉球一起消失在上面的山道,当灰衣人落下来时,山道上已经只有他一个人。 灰衣人望向空荡的山道,依然险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呼啸的山风刮过来灌进衣服里,一身冰冷的汗珠提醒他刚才是多么险的一个局面。 望着险峻的山道,他不禁想这下面的路该有多么艰难,可是自古华山一条道,走上来就没有退路,再难他也必须走下去,人一生,总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六章 失踪二十年的人 雷卓云一直在怪有趣地盯着胖子看。 他确实很难移开眼光,这个长得像肉球一样的胖子拉着唐残走进这山道边的简陋茶寮,牛饮般喝下三碗茶水,再把两人宽的身体勉强塞进那张可怜的竹椅,这本就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由于不舒服因而他在椅子上不断挪动身体,伴随着竹椅绝望的吱呀声,引起身上那一大堆的肥肉不断晃动,实在是有些滑稽。 胖子感觉到了他那有趣的眼光,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逼得他不得不收回眼光。抬头看去,唐大在一角和唐残低语着,其他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雷卓云的注意力又转回了胖子身上。胖子的轻功刚才他已经见识过了,以他所知,绝对可以列入江湖前十,这样的身手配上这样的长相,难道他就是唐门三奇的,唐肥?可是唐肥成名已久,算起来最少也有四十岁上下了,这个胖子不过二十出头,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叶枫注意到了雷卓云对胖子的兴趣,转头看见怒目而视的胖子,不禁莞尔:“雷公子,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从西安专程请他来帮忙的。” “这样身手的朋友江湖中只怕不多。” 叶枫笑笑:“这位朋友也确实有名,他姓张,单名一个痴字,祖父是追封荣国公张玉,父亲是现今新封英国公张辅。” 大家听了不禁肃然起敬。荣国公张玉,本来是前元大将,乃当世名将,后来元灭时归顺燕王朱棣,靖难之役中屡屡大破敌军,后来在东昌之战中为救被围的燕王力竭战死。朱棣曾因其死而大哭,登基后追封为荣国公。其子英国公张辅也是现下朝堂上有名的刚正不阿的统军帅才。 至于这个张痴,据说是个妙人,本名张武,原意指着他继承家业,也成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可他从小喜好诗文古籍,尤其喜欢江湖传闻轶事,一读上这类野史便不撒手,几至痴迷,后来竟自作主张改名为痴,其行事可见一斑。平日也喜欢结朋交友,和叶枫一样也是京城四少之一。可是想不到这喜欢舞文弄墨的人,竟是眼前这个轻功绝高的胖子。 张痴哈哈一笑,勉强半起身对大家抱了抱拳,引得竹椅再度大声抗议,身上肥肉又是一阵晃动。一旁伺候茶水的茶寮老板听说这群人中竟有个英国公世子,连忙过来连连打躬作揖,一连给张痴添了几碗茶,他都是拿起来一口干了,然后若无其事的坐着。众人看了都觉好笑,想不到堂堂国公府世子行止竟也如此,嗯,如此豪爽。 叶枫笑道:“还好张兄在西安城游学,我才能请他出手,若无他的轻功,今日一旦动手损伤难免,我们也难以探知这灰衣人上华山的目的了。” 这话一出,众人默然,都想起了雷惧的焦尸,暗暗心惊。 唐大这时结束了和唐残的低语,慢慢踱了过来,沉吟不语间,仿佛在决定什么难决的大事。 叶枫问道:“唐先生可是知道灰衣人身份了?” 唐大缓缓点头:“不错,七叔看清了他的眉眼,可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本来涉及本门机密,断断不能透露,不过现在再继续查下去,在座各位都恐有危险,所以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 叶枫道:“唐先生请放心,在座各位都是为了查案而来,自当严守秘密。” 唐大抬头看去,这破旧茶寮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唯一的一个老板远远的在茶寮外的灶台旁守着开水打盹,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唐大长叹一声,道:“这灰衣人确实是我唐家的人,而且是七叔从小养大的,可是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死了,想不到竟然现在又出现了。” 众人大奇:“谁?” 唐大斩钉截铁地说:“唐傲!”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七章 唐傲 唐傲? 众人面面相觑,唐傲是谁?谁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唐残悠悠地说:“各位还都太年轻了,没听说过也是自然。二十年前,唐门可不是三奇,而是四奇。这一奇就是云手唐傲。” 大家都是一惊,这唐傲竟然在二十年前是与唐残他们齐名的人物,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会消失二十年? 唐大接道:“二十年前,还是太祖当朝的时候,那时朝廷居中调停,唐门和霹雳堂关系改善,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大家一起点头,雷卓云道:“听说那时两边还有合作的意愿。” 唐大摇头:“不是意愿,是真的合作了。” 大家又是一惊,这事却从未听说过。 唐大微微一笑:“各位不必惊异,我也是这次出门之前听老太太说起的。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合作,两边各派重要人物合作技术,唐门的机关暗器和霹雳堂的火药各取所长,研究一种新武器,霹雳堂派出的是火神雷惧,唐门派出的就是云手唐傲。” “哦!”大家一阵惊呼,原来这两人二十年前不但认识,还合作过,如今却是一个失踪二十年,一个已经化作焦尸。 “唐傲外号云手,就因为手非常巧,几乎无所不能,精于设计制作机关暗器,而雷惧号称火神,火药爆破之术无人能及。本来这是强强联手,可是合作两年,武器未成,却发生了变故。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相继失踪,两家陡然成仇。”说到这里,唐大看了眼聚精会神聆听中的雷卓云,“合作的两家人马也发生了火并,唐门无人生还,唐傲就此失踪。霹雳堂方面只有雷惧重伤逃回,听说养伤半年才能下地。合作这件事从此成为两方禁忌,再也无人提起。” 听完众人默然无语,想不到两家之间竟有这样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好半天叶枫转过去问唐残:“确定是他本人吗?会不会有人易容冒充?” 唐残摇头:“不可能,他父母在帮助红巾军对抗元军时战死,他从小跟着我长大,没有人比我更加熟悉他,世间不可能有人能制作那样惟妙惟肖的面具,连他的胡茬和脸上细小疤痕和皱纹都一模一样,要知道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本就不多。” “可是……”唐残忽然想到了什么,沉思起来。 叶枫急忙追问:“可是什么?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唐残有点迟疑:“他好像并不认识我,如果不是心智丧失,唐傲绝对不会对我动手。”他有点悲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瘸腿:“至少他应该记得,我这条腿就是为了救他才残的。” 大家一片默然,唐残心中的感受大家都能想象,在刚才那几乎生死相搏的瞬间,这个老人面对一手抚养大的孩子,内心是何等的矛盾和悲凉。 唐大缓缓道:“不论如何,现在他已经上山,自古华山一条道,我们只要沿途搜索上去,就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了。” 雷卓云皱着眉头:“即便只有这一条山道,华山如此之大,想搜寻一个人也是难上加难。” 唐大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找人帮忙,这里是华山,最熟悉这里的当然是华山派。看来我们需要拜访一下他们,好在他们和唐门关系不错。” 坐在一旁的胖子忽然笑了:“不必麻烦了,他们就在这里。” 众人一愕,胖子突然提高声音:“华山派自全真七子中广宁子郝大通创立以来,范圆曦、王志谨等个个都是顶天立地,驱逐鞑虏的好汉子,几时成了偷偷摸摸听墙角的角色了?” 说完,肥胖的身躯一下从竹椅里弹了起来,转头向茶寮外道:“至一无上道,崇教演全真。想必你就是当代华山掌门范上古了。” 哈哈大笑声中,一直在灶台旁打盹的老头站了起来,大步走进了茶寮:“人言张痴博学各派典故,诚不欺我也,连鄙教的《诸真宗派总簿》竟也通晓。” 老头拱手对在座众人打了一揖:“诸位请了,老朽正是范上古。”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八章 华山掌门 华山派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不是来自于盖世的武功,也不是来源于创立者郝大通全真七子的余威,而是这百年来坚持反抗元朝,驱逐蒙古鞑子的义举。历来的华山掌门都致力于培养弟子参加各地反元义军,上任掌门索无叟就在反元战斗中为朱元璋出过大力,其大弟子范上古继任以来,明朝初立天下思定,华山派一直与世无争专研道教,所以一直颇受江湖人士尊重。 当下众人纷纷回礼,唐大笑道:“堂堂掌门,如何装扮成这样在路边茶寮卖茶?” 范上古不以为忤,大笑道:“这可不是装扮,道家讲究世情皆可为道,平时我也在此张罗点小生意,这不过是老朽的一点副业。再说唐家大公子,雷家二堂主,还有锦衣卫叶大人一道来华山,理当老朽亲自奉茶才是。” 众人心里又是一震,唐大道:“想不到范掌门在此茅屋之内,却能知天下之事。” 范上古又是一阵大笑:“你们这一行人都是唐家雷家和官府的代表人物,跺跺脚整个江湖都要抖一抖,我老道士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还有那个走一路杀一路的神秘人物,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我的耳目还没闭塞到这种程度。” 他转身望向胖子:“倒是张公子是如何看破我的身份的?” 张痴陪笑了两声,引得身上的肥肉又是一阵颤动:“范掌门你来给我添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双手中指特别粗,青筋凸起,应该练的是华山紫霞功里的黄龙指。紫霞功是华山掌门代代相传的秘术,你的身份不就清楚了?” 范上古奇道:“紫霞功的内容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张痴笑了:“华山视紫霞功为不传之秘,可是之前的全真教并没有,全真教的很多书里对此都有记载。” 大家对这个胖子的博闻不禁表示叹服。 范上古道:“我知道诸位放那灰衣人上山的目的,其实我也好奇他不远千里上华山做什么。华山派虽只是江湖一个不足道的小门派,数百弟子还是有的,我已下令封锁所有道路,我们慢慢搜山而上,必有所获。” 叶枫道:“如此甚好,就是麻烦华山派上下了。” 范上古道:“切勿客气,叶公子在此当是代表了令尊的意思,以令尊之位当可代表朝廷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华山派上下自当尽力。” 话说得这么明,反而让叶枫一时接不下去,唐大急忙来打圆场:“华山五峰,搜索起来也颇为费事,想来不急在一日两日,眼下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吧,我等赶路前来,已有半日未曾进食了。” 一听说吃东西,胖子一下从竹椅里跳了起来:“正是正是,这朝廷不差饿兵,叶百户光叫我干活却不管饭,只能叨扰老人家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莞尔,范上古哈哈大笑道:“是老朽疏忽了,这就吩咐下去,立即安排,大家养足精神才好搜山。”说完转身拾级而下,转瞬消失在山道上。 唐大默默望着范上古消失的身影,身后唐残轻声问:“大少爷,这华山掌门看来早有准备,是否可信啊?” 唐大摇了摇头,心里默默地说:这恐怕又是一只老狐狸!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九章 御花园 京师,应天府。 皇宫,御花园。 虽然还是早春三月,温暖的京师,御花园里的花儿们却开始争先恐后的绽放了。 朱棣站在假山顶的凉亭里,背着手腆着大肚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御花园里的风景。登基三年来,坐着批阅奏折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样偷闲的时候都极少,更不用说弓马之乐了,这肚子就日渐见长了。 他喜欢站在这里看下面的感觉,小时候皇长兄朱标和其他几个哥哥常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在花园里玩耍,那时他经常抬头从下面望这个凉亭,偶尔父皇会在这里眺望他们玩耍,只要看见父皇挺直的身影,就是他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皇长兄太子朱标,二皇兄秦王朱樉,三皇兄晋王朱都先后早逝,诸皇子中自己成了最年长的,可是父皇素来并不喜欢自己,他心里永远只有英年早逝的皇长兄,竟立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继承了皇位。 无所谓,那时他就对自己说,只要是父皇喜欢。他从不喜欢强争,虽然他并不喜欢朱允炆的软弱没主见,文绉绉的酸腐书生气,但是毕竟那是他亲侄子,是他最敬重的皇长兄的孩子,他既然已是富贵已极的燕王,就好好为国家守好北疆,在天高地远的北平度过自己的余生。所谓他是被父皇放逐北疆的说法,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为了表明心迹,他甚至把两个儿子留在京中以为人质。 可是总有人不放过自己,朱允炆即位后,齐泰,黄子澄之流打着忠君爱国旗号的人,为了自己的功名前程,新朝伊始就挑唆皇帝对自己的戒心。这个愚蠢的侄儿也是耳根子软成这样,新皇登基不思国计民生稳固政局,竟然听信挑唆,密谋削藩。他们不单看不惯自己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享受富贵,更对自己苦心经营多年防范蒙古元朝残部的军队虎视眈眈。建文元年六月齐泰就迫不及待开始大肆抓捕燕国官员下狱,严刑拷打逼迫指认燕王谋反,后又派人欲夺北平城防军权,抓捕自己,逼得自己不得不在建文元年七月发动了靖难之役。 三年战乱,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多少忠贞之士没死在反抗元蒙鞑子的战场上,却死在大明自己人的屠刀下,连自己也几次死里逃生。而当燕军兵临城下之时,这个昏庸的侄儿不但没有清醒过来惩处齐泰这帮奸臣,反而派人来向自己求和,提出割让土地分疆而治的方案。大明的天下是多少汉人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是朱家上下付出多大代价换来的,这个竖子竟为了保住皇位不惜公然分裂它,从那一刻起在朱棣的心中,这个侄子根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到现在,这个无能的侄子纵火烧死了自己,齐泰,黄子澄这些曾想置朱棣于死地而后快的对手也连同他们的九族一起被灭了,剩下自己独自在这里看风景,寂寞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和以后将发生的相比,这些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但一切都需要按计划来,在那到来之前,自己必须要忍耐,忍耐。 朱棣收回目光,转身看着那个一直匍匐跪在他面前一动也不敢动的人。这个人就是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才子,一门三进士的解缙。朱棣自小喜欢弓马兵法,对读书人的不喜欢是骨子里带来般的固执。他讨厌读书人的自命清高,讨厌他们的迂腐不化,讨厌他们的满口正统传承,这些人拼命想要用传统道学去箍紧一个桶,而他朱棣最喜欢的就是毫无顾忌地打碎一切坛坛罐罐。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杀方孝孺。 当年他率军从北平出发时,姚广孝曾托付他南京城破之日,不可杀方孝孺,因为他是什么“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当时他满口答应,后来方孝孺在他面前口口声声称朱允炆是正统天道,说自己举兵反叛,天下不容,搞得他怒火中烧,找个理由直接灭了方孝孺全族。朱棣一生对姚广孝言听计从,唯独这件事,他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可是讨厌归讨厌,朱棣还是明白元朝覆灭的前车之鉴,治理天下非得要用读书人不可。比如眼前这个才名满天下的解缙。 随着对诸藩王兵权的削减完成,朱棣明白,现在的国家已经完成了对前朝弊病的清洗,现在需要进行安定的建设发展,所以他重用像解缙这样的名士,让他们编撰永乐大典,都是为了获取文人士族的支持,营造全国安定,蒸蒸日上的气象,而目前朝臣议论纷纷的立储之事,他也想听听这个大才子的意见。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章 天下第一才子 朱棣在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端起石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浅浅呡了一口,香气扑鼻。抬起头缓缓说:“你起来回话吧。” 解缙跪了好半晌,膝盖都有点生痛,赶紧站起来,在一旁垂手而立。 朱棣放下茶杯,慢慢吐出一口气,道:“刚才问你的问题,考虑得如何?” 解缙暗暗叫苦,刚才朱棣话里话外分明有立二皇子朱高煦为太子的意思,但是朝中无人不知,多年的世子大皇子朱高炽为人端庄沉静,言行识度,多年来协理政事,在靖难之役中和姚广孝留守北平,保证了朱棣大军的后方,实在是贤德之主,是立太子的不二之选,可是他自小喜欢读书,喜静厌动,以致体态肥胖,行动不便,健康也不甚佳,很不得朱棣喜爱。而二皇子朱高煦恰恰相反,自小就喜动好武,在靖难之役中作战勇猛,战功赫赫,深得朱棣喜爱,甚至战场上曾亲口许其以太子之位,现在要劝谏只怕会触皇上的逆鳞,这可如何是好。 寻思半天,朱棣已经有点不耐烦了,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解缙无法,只能躬身直言道:“臣以为当立长,古来如此。皇太子仁孝,天下归附,若弃之立次,必生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 朱棣听完,沉默无语,想起这后半句竟像在说自己,脸色渐渐阴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朱高煦自小生性凶悍,言行轻佻,一直被太祖所厌恶,当年朱允炆登基时自己曾为了大局出发把两个儿子一同送进京中为质,朱高煦惹是生非,自己写信让其舅舅徐辉祖管教,不料他竟偷了舅舅的马逃出京师直回北平,沿路还多有杀伤官员和驿卒,引得朝廷对自己很是不满。但是靖难之役中他武功高强,作战勇猛,作为主力多有战功,数次救朱棣于危难,喜爱之余自己阵前亲口许以太子之位,而今要为了立那个肥头大耳的书呆子让自己食言而肥?在他心中更重要的是朱高炽整日与这些读书人交好,性格不够刚毅,行径颇似当年的侄儿,恐日后难保不会与侄儿一样被这些举着正道传统大旗的人所蒙蔽胁迫,自己经历的这几年的风雨不能不成为前车之鉴。 解缙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里有毛病,影射了皇上夺位之举,他偷偷抬头看了眼朱棣那阴沉的脸色更是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朱棣有些心烦意乱的随手拨弄着石桌上的物件,刚才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前来给皇爷爷请安刚走,桌上还放着他呈上给朱棣御览的抄写本,解缙一眼瞥见,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个宫中的传说。 据说朱瞻基出生的晚上,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做了个梦,梦见父皇朱元璋亲手把一个象征权力的大圭交给了他,并对他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朱棣醒来后回忆梦里的情景,觉得十分吉祥,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朱瞻基降生了。朱棣马上意识到梦中的情景正印证在孙子的身上,他跑去看孙子,小朱瞻基长得和他很相似,脸上还有一种英气,朱棣大为高兴,从此格外宠爱这个孙子,连孙子的老师都亲自指派,还常常过问他的学业,这个孙子也确实卓尔不凡,小小年纪已经隐隐有王者之气,今天既然谈到立太子,当然需要借助皇孙了。毕竟皇位继承人的选择不是只看一代的。 解缙立即跪下,对朱棣长拜,只说了三个字:“好圣孙。” 朱棣一愣,立刻明白过来。 解缙抬起头,君臣二人相视而笑。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一章 永乐大帝 解缙叩首退下了,朱棣悠闲地呡了几口青瓷杯里的香茗,对身后的假山石丛说道:“你出来吧。” 怪石后闪身出来一个人影,穿着大红的锦衣卫官服,跪倒在朱棣身前:“臣叶知秋参见吾皇。” 朱棣摆摆手:“起来吧。”叶知秋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在一边。 朱棣瞟了他一眼,心里对他的恭敬很是满意。恭敬代表着惧怕,无论一个臣子有多大本事,立下多大功劳,毕竟是个臣子,所有一切都是君主给予的,只有清醒地认识到君权的强大才会惧怕,也只有惧怕才能时刻提醒你自己的身份。叶知秋无疑就是个很清醒的人。 “纪纲怎么样啊?” 叶知秋答道:“按皇上吩咐,我安排人把解缙见驾的事透露给他,又让侍卫秘密放他进来,刚才的谈话他藏在假山中全部听见,现在已经悄悄出宫去了。” 朱棣点了点头:“我把他安排给你当锦衣卫副指挥使,就是为了你能看住他,他是老二那边的人,估计马上老二就会知道我听从解缙之言要立老大为太子了。” 叶知秋态度愈发恭敬:“一切如皇上所料,皇上神机妙算。” 朱棣冷笑一声:“我只是太了解我这两个儿子了,一个懦弱敦厚,一个狡诈凶悍,如果两人性格能糅合为一人,才是我大明天下的不二之选。” 他忽然意识到说多了,转而问道:“姚先生那边如何了,还是不愿搬出寺庙?” 叶知秋头垂得更低:“是,皇上赐给的宅院和宫女,姚大人都坚持不受,居住在寺庙,穿着僧衣,只在上朝之时才换上朝服,下得朝堂就又换回僧衣。” 朱棣叹了口气:“他这是还在怪我杀了方孝孺等一干读书人啊。”他从燕王时一直奉姚广孝为师,言听计从,只是心里对读书人的那点蔑视,终于让他没遵守对姚广孝的承诺,不但杀了一大批效忠朱允炆的文人,还把为首的方孝孺千刀万剐,夷灭九族。从此以后姚广孝就和他赌气,不但拒绝了他让其还俗的圣旨,还拒绝一切封赏,住在寺庙中青灯古佛,不过他心中始终有愧,不便发作,想起来时只能狠狠地骂几句读书人的臭脾气。 沉吟了半晌,朱棣终于要问到那个关键的问题了:“西安那边有什么消息?” 叶知秋头垂得更低,一字一字小心地作答:“枫儿他们已经追踪到了华山,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近日他们就可发现预计地点,现在就等后续报告。” 朱棣又问:“现在各方有什么动静?” 叶知秋道:“英国公世子现在枫儿身边,京中刑部郑赐已派总捕头常无义赶往西安,不过据报雷惧死后,大雷门震动,这次很可能是总堂主雷破天亲自出马。” 朱棣眉毛微微一动:“这个老怪物亲自出马吗?看来老二这回是要下足本钱了。那边一个刑部总捕头怕是对付不了他,我们的计划可会有阻滞?” 叶知秋沉吟一下,回道:“皇上计划天衣无缝,无论来的是谁,大雷门必遭重创,再说大皇子这边也不是只有刑部,唐门唐大足可应对那老怪物。” 朱棣点点头:“如果老二身后少了像大雷门这样的江湖势力支持,想必可以老实一阵,我准备让老大借此时间带兵讨伐安南,立些军功,在军中有点声望,位子稳固了,老二也就无可奈何了。” 叶知秋问道:“皇上既然早已属意大皇子为太子,并开始为他铺平道路,为何还要询问于解缙?” 朱棣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让解缙背黑锅?” 叶知秋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朱棣叹了口气,充满着无奈:“你以为我是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吗?老二虽然不堪大位,但是军功卓著,在军中素有声望,如果我公然食言,恐怕会有异动,现在的情形下,稳定最重要,比起让他恨我,还是恨一个直言上谏的大臣更合适吧。” 叶知秋拜服:“皇上英明。” 朱棣挥挥手:“你退下吧,继续盯住老二他们的动静,不要影响计划的进行。” 叶知秋三呼万岁后恭恭敬敬地退出凉亭,感觉有点不寒而栗,想起曾经风光无限的解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他一样只是一个可笑的棋子呢?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二章 数算奇才 深夜。 解缙府。 烛火通明中,解缙背负双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长吁短叹。身后立着一个红木衣架,架子上挂着一件金色的短衫,气派非凡,在烛光中闪闪发亮,正是去年立春时皇帝赐给他们内阁七位辅臣的金绮衣,代表着皇帝的无上宠信。 堂下坐着长子解祯亮,年轻的面容透着一股英气,高高梳起的发髻下印堂在烛光下映着亮光。父亲今天从宫里回来就显得焦躁不安,深夜还把自己叫到书房谈话,好像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可是听父亲讲了今天在御花园的一番谈话,只是皇帝咨询了下立储之事,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紧张。 解缙沉默半晌,停下了踱步,看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头对儿子说:“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准备出远门。” 解祯亮一愣:“去哪儿?” 解缙思索着道:“听闻叶枫和张痴现在正在西安一带查案子,你们不是结拜了吗还号称什么京城四少,你可以先去找他们,也许你的数算能力可以帮到他们。” 解祯亮一时有点懵了,父亲从小就特别宠爱自己,但是似乎并不热衷于让自己考取功名,反而一直亲自教导数算之术,十余年来自己的数算之术早已青出于蓝,有一次父亲醉后夸口,提及儿子的数算之术已经天下难有出其右者。可是自己从小专研书本,没有半点武功,父亲虽说从不反对他在外交友玩耍,却从不让他离开自己出行,十多年来解祯亮一直跟在父亲身后从未远离,现在父亲却提出要儿子单独远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镇定自若的父亲有这么大的变化? “父亲,”解祯亮忍不住问道,“皇上不是已经听从您的意见立储,为何父亲会如此慌张,还忽然要儿子远行?” 解缙看着儿子年轻的面容,长叹:“你以为皇上真的是听从我的意见?” 解祯亮不解,解缙摇了摇头:“皇上天纵英才,圣心独断,立储这样重要的事必然早就心中有数,又岂会为外臣言语所左右?” 他看儿子还是一脸的疑惑,又道:“大皇子英明谦逊,宅心仁厚,京中文臣大都属意与他,可是二皇子多年军中征战,战功赫赫,军中颇有声望,不少军中将领都指望拥立二皇子以求晋身之道,如果皇上立了大皇子,这些人没了指望,一定会跟随二皇子作乱。” 解祯亮好像有点明白了:“所以皇上才要借父亲之口说出来?” 解缙点头:“如果皇上是听从大臣之言而不是自己的意思,二皇子就还有争储的可能,军队就会暂时处于观望,只要给了皇上时间他就能逐步控制局势,从而顺利过渡。今天在御花园我看见有个身影一闪,依稀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他是二皇子的心腹,料想现在二皇子已经知道下午宫中的情形了。” 解祯亮道:“可是这么一来,父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解缙惨然一笑:“二皇子历来仇恨我们这些支持大皇子的文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幸现在皇上还有事需要我,我暂时应该可保无虞,等到半年后郑公公回京一切就可安然度过。” 解祯亮眼前一亮:“是三宝太监郑和郑公公?” 解缙点头:“不错,他也素来支持大皇子,虽然目前奉旨在泉州督造远洋大船,半年后就可回京,皇上对他极为信任,百官中声望也很高。目前京中有隆平侯坐阵驻京兵马,量来二皇子不敢轻动。” “隆平侯张信?”解祯亮有点不以为然,“我听说他为了私利强占民田近千顷,闹得沸沸扬扬,御史正准备弹劾他,这样的人能信任吗?” 解缙一笑:“这才是他真正聪明的地方。当年建文密诏张信暗中抓捕燕王,张信急告燕王,在燕王府门跪求三次才得见,燕王转而令他拿下九门兵马,发动靖难之役,如此功高,难免引人侧目,尤其皇上生性多疑,登基后颇为忌惮功臣,曾想纳张信之女为妃,而被他婉拒,如今他做出这等鼠目寸光,计较蝇头小利的事,不似心思深沉有所远图之辈,反而皇上会对他放心,这才能保全自己。” 解祯亮不禁叹服,解缙挥挥手道:“你快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你那两个兄弟在西安怕是会有麻烦,你及时赶去或许可以帮他们一臂之力。” 解祯亮鞠躬退下,心里还有疑问,父亲如何知道自己两个兄弟在千里之外的西安会有麻烦的。 解缙站在堂上,目送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转身望着架子上的金绮衣,长叹一声,仿佛在回想从前的荣光。书房门外这时走进来一个人,正是解缙的夫人,解祯亮的母亲徐氏。她缓缓走到解缙身后,声音有些颤抖:“老爷,亮儿一定要去吗?” 解缙还是看着金绮衣没有动:“他必须去,只要他还在皇上的计划中,就能保住解家上下。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教授他这些数算之术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徐氏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眼眶中泪光涌动。 解缙回身看着她,幽幽一叹,柔声道:“让他离开这风云诡谲的权力斗争中心,反而会安全点,毕竟,”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正好一道闪电划过。伴着滚滚的雷声,他无奈地接道:“暴雨快要来了。”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三章 黑龙潭 华山南峰。 仰天池南崖下,有一方不大的潭水,那是华山有名的黑龙潭。潭水冰冷刺骨,关键是水色有时黑如墨水,有时清澈见底,人们传说潭中住了条黑龙,这里是黑龙水府,龙在则水黑,龙去则水清。否则水色为何会这样变化莫测,充满了神秘。 唐大背负双手站在潭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潭水,潭水清澈,没有一条鱼,至少现在,黑龙不在家。 叶枫慢慢走近唐大,心事重重的样子。搜山已经半月,遍寻五峰,也没有发现灰衣人的踪迹,面对偌大的华山,即使有三百华山派弟子担当主力,还是显得人手不足。锦衣卫卷云八骑中只有孙风和周雷跟自己来到华山,幸而他们都是行伍出身,身经百战,把这几百华山弟子调配得井井有条,可还是人手不足,弄得自己恨不得当时为什么不把锦衣卫全带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唐大把唐玉和唐残都派出去了,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认识以来唐大一直表现得很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叶枫却老是感觉他身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虽然他请来了张痴,但是能否抗衡雷卓云一行人,还有老辣的唐大和若隐若现的唐门势力,自己真的没有把握。 唐大转过身,看着心事重重的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西岳华山风光如画,应该放松心情,好好享受,为什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枫道:“搜山已经半月,一无所获,唐先生在这个时候遣走身边两大高手,不怕这里局面失控吗?” 唐大笑道:“你是担心雷卓云他们?”他拍了拍叶枫的肩膀“他有求于我,必然和我们同心同德,不会有异心的。何况今后的事一定要倚重他,现在只能相信他。” 叶枫没有作声,望着黑龙潭水。 唐大又道:“唐残是我让他去调查唐傲的一些背景线索,至于唐玉,”他顿了顿,“所以之前不说,是因为避讳着雷卓云他们。我接到消息,雷惧死后,大雷门震动,据说不光是大堂主雷雨云,连他爹雷破天都有动静,我派唐玉正是去西安安排人手接应,并落实下这些消息。” 叶枫脸色一变:“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心里暗暗吃惊,这雷破天在霹雳堂时期就被称为雷家上下第一高手,声名远超两位哥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能够统一四分五裂的雷家,成立大雷门称霸江湖。如果他参与进来再加上灰衣人,就现在这些人能否应付就成了个大问题了。 唐大长叹一口气:“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唐玉现在去西安调配人手了吧。” 叶枫点点头:“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找出并制服灰衣人,等雷破天到了,局面就会失控。” 唐大转而道:“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雷卓云他们,他毕竟是雷家的人,父亲失踪后雷破天待他视如己出,很难说知道了心里会有什么变化。” 叶枫只能点头,轻叹:“但愿能早点找到灰衣人,赶在雷破天来之前结束这边的事。” 唐大望向山道,忽而笑道:“也许好消息已经来了。” 叶枫转头看去,山道上三个人影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正是华山派掌门范上古。 范上古走近施礼:“二位好雅兴,竟在此地欣赏风光,让范某好找。” 又回身对身后两个道士装束的人道:“这是我大弟子孟道平和二弟子姚道常。” 两人深施一礼:“见过叶公子和唐先生。” 回礼完毕,唐大笑道:“范掌门可是带来了好消息?” 范上古道:“正是,有弟子来报在全真岩下贺老石室发现灰衣人踪迹。” 唐大一愣:“贺老石室?不过一方不大的石窟,灰衣人去那作甚?” 叶枫急道:“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范上古道“正是,张世子和雷二堂主一行已经赶去了,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于是一行人急向峰下奔去。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四章 全真岩下 要去贺老石室,必须先过长空栈道。 长空栈道被誉为“华山第一天险”,乃是华山派第一代宗师贺至真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橼而成,栈道上下皆是悬崖绝壁,由木板搭出尺许路面,下由石柱固定,行人至此,面壁贴腹,屏气挪步,仅壁上钉有铁索可供扶手,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叶枫和一行人施展轻功,在栈道上鱼贯而行,他忽然想起了张痴,那般肥胖的身躯,那般大的肚子,这面壁贴腹而行他是如何做到的,不禁哑然失笑。 栈道尽头就是全真岩下,远远看去,乃是一块巨大的倒坎绝岩,形如屋檐伸出,下面平滑的倒坎面上刻着遒劲的三个大字“全真岩”,笔力浑厚苍劲,有人说是贺至真所刻,也有人传说是神仙所刻,因为在那样一个光滑绝壁,又是倒坎之下,常人如何到得,真是匪夷所思。 走下栈道,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平台,全真岩遮蔽于上,岩腹中就是贺老石室。平台上站了十余个华山弟子,张痴和雷卓云一行人站在平台边,仰着脖子观赏刻字,张痴喜爱书法,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叶枫走近他,问道:“你一向自诩轻功高绝,能否有办法上去刻字,留个名也好。” 张痴大摇其头:“这个却是难,难,纵使从崖顶以绳索垂吊而下,也到不得倒坎之内,何况刻字乎?” 大家寒暄几句,长着虬髯浓须的华山派大弟子孟道平介绍道:“这里就是当年贺真人修行的石室了,今早有弟子来报在这里发现灰衣人行踪,后来弟子们搜索不见踪影,不知他来这里作甚。” 范上古沉吟片刻,道:“这石室之中有个秘密。” 众人大奇:“什么秘密?” 范上古叹道:“这是历任华山派掌门才知道的秘密,当年贺真人造此石室,名为修行,实则躲避元兵搜索。当时他收留了不少反元义士,为了收容他们以及今后反元做准备,在这个石室中开凿了一条密道,内中宽广,绵延极深,我料灰衣人必是进了密道。” 贺老石室中有密道?连范上古的两个徒弟都是一脸的惊讶。 张痴哼哼一声:“必是,必是,只是他如何得知密道所在?” 范上古苦着一张老脸:“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无论如何先进去看看再说。” 大家说声好,转身径直向贺老石室走去。 华山派二弟子姚道常当前领路,范上古走在后面,边走边吩咐身后的孟道平:“你去取些火把来,我们要进密道。。。。。。” 忽然他闷哼一声,停住了,一低头,一截剑尖带着鲜血从他的胸口突出来,在他身后握着剑的,正是大弟子孟道平。 大家回头一起愣住了。 剑尖消失,一股鲜血喷出,范上古向后便倒,姚道常惨呼一声:“师傅!”扑上前来一把抱住。 孟道平狞笑一声,挺剑再刺,只听唐大暴喝一声:“你干什么!”一条极高大的人影扑了过来,金铁交击之声,孟道平手里剑一阵剧震,竟然再握不住,撒手掉落。抬头一看,挡在面前这人正是宇文烈,手里抓着的是霸王枪的枪头。 孟道平退后两步,宇文烈一瞬间将霸王枪拼接完成,一横枪扫向他。孟道平大叫一声,双手中指戳出,他双指青筋暴起,隐现紫色,齐齐点在枪身上,竟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宇文烈硬生生退了一大步,孟道平借着力道向后跳开。 张痴惊讶地大叫:“紫霞功黄龙指!”这紫霞功不是掌门才能习练的吗?为什么孟道平竟然会使,看来功力还匪浅。 唐大俯身疾点范上古几处大穴止血,姚道常抱着师父,看见他伤重痛苦的神情,不禁对孟道平大吼:“大师兄,为什么?!” 孟道平一笑:“为什么?这才刚开始呢。”一挥手,旁边草丛中山石后涌出一大群人,身着黑衣,胸前都绣着一个银色的闪电图案,围了上来。那十几个华山弟子一声呐喊,奋力迎上去,对手身手不凡,转眼间就倒了大半。 大雷门的人!叶枫心里一沉。忽然身边一条青色人影一闪,原来是唐大,身形展开,径直扑向孟道平。他已看出形势危急,所以想要擒贼先擒王,抢先制住为首的孟道平。 一旁山石后忽然也扑出一人,黑袍前胸绣着一个金色的闪电标记,他挡在孟道平身前,和唐大对了一掌。唐大如遭雷击,大叫一声:“天雷掌!”翻身打出一把金针,趁对方躲闪就势退回。 黑袍人站在孟道平身前气定神闲,只听雷卓云痛苦地呻吟了声:“大哥!”原来他就是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的大堂主雷雨云! 眼见大雷门的人已经把一行人包围起来,危局之下,叶枫大喊一声:“退进石室!”众人扶起范上古直向贺老石室冲去。两侧钟氏兄弟撒开黑金网,大雷门众打出的暗器被黑金网所阻,纷纷掉落,后面宇文烈把霸王枪舞得密不透风,掩护着大家冲进了石室。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五章 贺老石室 石室不大。 中间一个神龛供奉着全真重阳真人,一边几个蒲团,另一边有一个简易的灶台,如此而已。可想而知当年贺至真在此清修是何等的清苦。 现在姚道常扶着师傅躺在蒲团上,唐大刚才一击伤了左臂,动弹困难,还在旁边用右臂使金针为范上古疗伤,范上古面如白纸,昏迷不醒。 门口两扇破旧的木门板半掩着,上面插满暗器还被大雷门的火器熏得发黑,门后站着横枪而立的宇文烈和钟氏兄弟,刚击退了大雷门弟子的两波攻击,宇文烈被大雷门的火焰烧得衣服破了好些洞,一张脸也白一块黑一块,却还是站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钟氏兄弟却显得有些累了,蹲坐在地上喘气,地上还有两具尸体,是跟随姚道常保护掌门的华山弟子,当然门外倒在霸王枪和钟氏兄弟乌金网下的大雷门弟子更多。可是面对门外众多的大雷门弟子,还有高深莫测的雷雨云以及不知何时会到的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能支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面对这样危急的局势,叶枫心急如焚,带着孙风和周雷两名卷云骑,在不大的石室里寻找范上古口中的密道。张痴也想帮忙找密道,可是他体型太大,一但加入,本就狭窄的石室更显得拥挤,转个身都困难,他只得悻悻的坐到一旁看唐大给范上古金针疗伤。寻遍神龛灶台,四面墙壁,一无所获,叶枫心中更加焦急。 回头看见雷卓云呆坐在一边,刚才的两波攻击中,他也受了伤,大雷门弟子们并没因为他是大雷门二堂主而有所顾忌,显然这些人都是大堂主雷雨云的手下,看来外面传说的大雷门堂主之间不和的传闻是真的。雷卓云自二十年前父亲失踪后,三叔雷破天待他视如己出,悉心培养,难免会引起自己亲儿子雷雨云的嫉恨与不满。昨天他还是大雷门高高在上的二堂主,今天就要和同门兄弟们以命相搏,难怪他现在愣愣的发呆。 叶枫刚想走过去安慰他几句,忽然石室的门开了。 门一开,一块巨大的岩石就飞了进来。宇文烈大喝一声,霸王枪横扫过去,一声巨响,岩石被击得倒飞出去,岩石后却闪身进来一条人影。如果说宇文烈是高大魁梧,这个人竟然和宇文烈一般的高,可是很瘦削,像是竹竿撑起的一件素色长袍,也很灵活,从岩石和门之间的缝隙中一下滑了进来。钟氏兄弟黑金网两面合击,这个瘦长的人不可思议的一钻,从双网之间窜了出来,反手袖间射出两道黑水,反打钟氏兄弟,二人急忙避开,黑水浇在石壁上嗤嗤作响,竟有白烟冒出。宇文烈长枪一竖,雷霆万钧之势当头砸下,瘦高个大叫一声,双掌迎了上去,刚一接触宇文烈感觉仿佛长枪砸进了水里,一腔力道竟使不出来,反而被一股柔力借着自己的力量猛扯,长枪几乎脱手,脚下步子一乱,瘦高个竟然顺着枪杆一手拍了上来,枪势未尽,自己竟然无法闪躲,眼见这一掌就要拍到脸上。 唐大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黄灿灿的黄铜针筒对准门口,瘦高个一见面色大变,怪叫一声,一个倒翻凌空退出了石室。他后面的大雷门人本来准备跟着他一涌而进,他一退大家也纷纷后退,钟氏兄弟赶紧掩上木门。 唐大长舒了口气,又坐了下来,叶枫看着他手里的针筒:“暴雨梨花针?” 唐大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名震江湖的唐门暗器暴雨梨花针,传说一次能打出数百毒针,见血封喉,避无可避,只是“梨花”所指为何就无人知晓了,毕竟亲眼见过的人都已死去了。 唐大苦笑道:“发射这个需要全神贯注,双手配合才能发挥威力,我受伤之后已无力发射,还好唬住了他,他若知道实情怕是没人能挡住他了。” 宇文烈惊魂未定,刚才那一幕极险,不禁问道:“他是谁?” 雷卓云咬着牙道:“他就是大雷门双杀之一,和火神雷惧齐名的水神西门柔。” 众人一脸惊愕,面面相觑。雷破天最信任的双杀之一的西门柔竟已到了,他的功夫已经高得惊人了,那雷破天是不是也到了?大雷门第一高手的武功会高到什么地步?谁会是他的对手 忽听姚道常连声呼唤:“师父,师父!”原来是范上古悠悠醒转。唐大道:“那一剑伤虽重,却没有伤及重要内腑,现在我封住他几处穴位,血已止住,性命应是无碍。”大家都是心内稍定。 姚道常急忙问:“师父,大师兄和大雷门的人把我们困在石室里,我们该怎么办?” 范上古花白的胡须上满是血渍,喘息着:“进密道,里面,有出口” 叶枫问道:“我们刚找了个遍也一无所获,密道机关在哪儿?” 范上古指了指身下的蒲团:“地板,下” 大家小心翼翼的把范上古移开,下面的地板果然是空心的,想起来当年贺至真日日在蒲团上打坐原来就是在守护密道的入口。揭开地板下面有个铁环,拉动铁环下面还连着铁链,只听一阵机关转动的咯咯声,神龛移动了,神龛后面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大家心里都是一喜,叶枫连忙招呼大家,自己点着火折子,和唐大在前面,雷卓云一行护着姚道常背上范上古居中,孙风和周雷把机关复原,清除痕迹后殿后进入了密道之中。 机关复原了,石室里安静了下来,除了地上的尸体和门外大雷门弟子们吵闹的声音,仿佛又恢复了一直的平静。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六章 大雷门总堂主 石室外,雷雨云抄着手站在崖边。 风从崖底卷上来,把他身上的黑袍吹得鼓起来,冷飕飕的直往皮肤里钻。他喜欢这种感觉,这冷飕飕的感觉才能压抑住他心里的怒火。从那无能的孟道平没能挡住唐大和雷卓云一行人冲进石室负隅顽抗,他就感觉很愤怒。号称双杀之一的西门柔攻进去也狼狈地退出来,他感觉更愤怒。现在孟道平居然灰溜溜的来告诉他敌人都躲进密道了,而我们找了快一个时辰居然找不到密道入口,他几乎愤怒得快要爆炸了。 为什么?为什么石室里居然会有密道?为什么精心的布置还是让唐大和雷卓云冲出了包围?为什么明知他们在里面却没有办法攻进去?尤其是雷卓云,想到他毫发无损自己却无可奈何,他就愤怒得想要杀人。 可是他现在必须忍耐。这里毕竟是华山,华山派的支持还是必须的,今后控制华山派还需要这个孟道平,虽然在心里他早就把这个无能的小人杀了一百遍。更何况还有身后站的西门柔,这个人是父亲的心腹,别看是来帮助自己的,一句话不说,可是站在那里就好像是父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到父亲耳中。现在必须忍耐,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弱点。 他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来对抗心里燥热的怒火,脑子里在飞速地盘算着对策,一定要在父亲赶来之前结束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雷卓云,父亲这些年对他近乎溺爱的纵容不仅让雷雨云,连大雷门上下都很不理解,我一定要证明我才是最能干的那个,我才是总堂主的独子,首先,就是要借这次的事干掉雷卓云,这样自己才是大雷门唯一的接班人。 雷雨云转身看了眼抄着手远远站着一副陌不关心的西门柔一眼,低声吩咐垂头丧气的孟道平:“赶快传令下去,在石室里安埋炸药,找不到密道就炸塌石室,活埋了他们。” 孟道平心里一惊,这也太毒辣了。毕竟这里是贺至真当年修炼之所,被奉为华山派圣地,一说要炸掉,今后自己在华山派如何服众,不禁也是一阵迟疑。 雷雨云暗骂:“这个怂包!”两眼一翻,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现在还有什么顾虑?” 孟道平诺诺着还想说什么,西门柔忽然叫了声:“慢着!”疾步向长空栈道走去。雷雨云回头一看,不禁暗暗叫苦,只见一条人影从栈道上几个腾跃,闪电般来到面前,须发尽白,面目威严,身上一袭黑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正是大雷门第一高手,总堂主雷破天! 西门柔深揖一礼,把前面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他,他一言不发,昂首而立。西门柔本来极高,但是在这个老人面前,一直弯着腰,加上雷破天身上逼人的气势,竟然让人完全注意不到他比西门柔要矮。 雷破天听完汇报,踱步到雷雨云面前,还是一言不发地直视他的眼睛。雷雨云竟感觉有莫名的慌乱,避开了视线,叫了声:“父,父亲。” 雷破天收回眼光,沉声问道:“叶枫,唐大和卓儿他们都在里面?” 雷雨云小心翼翼的道:“是,事先我们并不知道有密道,一时没防备让他们冲了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雷破天又问:“你为什么动手前不通知卓儿?” 雷雨云急忙分辨道:“他秘而不报,私下与唐门合作,难道不是已经背叛大雷门?” 雷破天猛转身,双眼直瞪雷雨云,瞪得雷雨云一哆嗦:“他可有做与大雷门为敌的事?堂堂大雷门二堂主难道没有一点临机决断的权力?他与唐门合作协助官家查灰衣人的事,你怎知我不知情?你怎么就口口声声指他背叛大雷门?” 雷雨云被问得冷汗直冒,喏喏着说不出话来。 雷破天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计?我让你利用华山内乱控制局面,调查清楚灰衣人的事,你竟要斩草除根,早就告诉你做大事的人要包容广蓄,你一点都不记得。还想炸掉贺老石室,你是要收服华山派还是要与华山派为敌?” 雷雨云汗出如浆,垂手默立,大气不敢出。 忽然雷破天冷冷地道:“你就算炸了石室也没用,密道还有一个出口的。” 雷雨云一惊,抬头看着父亲。 雷破天又道:“我可以帮你打开密道入口,跟着要去追踪灰衣人,你们在这里打得热闹,他早就溜下华山了。现在唐大受了伤,你和西门柔足以对付剩下的人,但是,”他转身又瞪了雷雨云一眼,“我要活口,卓儿也绝不可以有事,否则你知道后果!” 雷雨云只能弯腰答道:“是,父亲。” 雷破天哼了一声,一拂袖,当前走向贺老石室。 雷雨云跟在后面。抬头看着父亲威严的背影,不禁暗想,华山掌门代代相传的密道父亲竟然了若指掌,到底他身上藏有多少秘密,自己当真是望尘莫及。至于,活口嘛,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七章 密道中 密道很深,两壁和顶上用木板和圆木作支撑,布满蛛网。 密道里空气并不浑浊,火折子的火苗很旺,可见里面安排有足够的通气口,虽然比较简陋,这浩大的工程也绝不可能是贺至真一个人能完成的。 进去不远,有一块相对宽敞的地方,大家把范上古放下来休息一下。唐大先前喂了他一些丹药,现在范上古的脸上略有了些血色,气息也平稳了下来。经过前面的恶战,大家都显得有些疲惫,张胖子尤为明显,硕大的身体在狭小的密道里行走,对他实在是勉为其难。 休息没多久,来的方向又传来铁器转动的咔咔声,显然是有人打开了密道入口的机关。唐大眉头一皱:“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机关?” 范上古叹了口气,虚弱地声音:“看来是雷破天到了。这个密道他原也知道。” 众人都是一惊,正想再问,唐大挥手道:“来不及了,我们赶快继续走,找到出口才是上策。”转身又对雷卓云道:“二堂主能否在此设些火雷炸药,务求阻他们一阻。” 雷卓云点头,带着宇文烈和钟氏兄弟去通道中安排爆炸机关,姚道平背上师父,一行人继续向前。 通道向下倾斜,感觉越来越深入山体,忽听后面轰隆一声,通道震得尘土落下,想必是大雷门的追兵触发了机关引爆了火雷。张痴问道:“通道塌了他们就追不上来了吧?” 雷卓云摇头:“这山体岩石居多,爆炸太厉害怕会波及整条密道,我们也会有危险,所以火雷数量要刚好能崩落那一段顶上的岩石。不过以他们的人力要挖通不过几个时辰,所以我们一定要快走。” 张胖子一听很快就会挖通,也急忙道:“快走快走。” 大家在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密道中鱼贯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一路几乎只听见大家的喘息声,连一向多话的张胖子也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向前走。 叶枫看了看唐大,他走在队伍中段,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也是低着头不说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叶枫老感觉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沮丧,反而有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他心里又浮现了那种感觉,那种被牵着鼻子摸着黑向前走的感觉,虽然没有证据只是心里的一种直觉,这个唐大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并没有告诉大家,他深信这一点。 一行人心事重重的不知走了多久,早已走出南峰范围,只觉得越来越深入地底,感觉越走越热,张痴肥胖,尤为明显,汗出如浆,一面脱掉袍子,边走边开始叫苦不迭。 正走着忽然密道到了终点,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横向的甬道,四面都是用整整齐齐的大石块砌成。甬道右向已经坍塌,巨大的乱石堵死了道路,看来只有向左走了。 唐大边走边看甬道情形,不禁奇道:“这些石块是由非常坚硬的花岗岩加工的,加工非常困难,能加工到这样每块大小相等已经非常不易,这条甬道建成需要何止千万块,真不知道当年贺至真是用什么方法弄到这么多材料?” 范上古在姚道常背上气息有些微弱:“这不是贺真人建造的。” 众人都吃一惊,正要再问,眼前情景让大家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宇文烈算是身高出众的了,站在石门前却不及石门一半高度。石门的两扇门板青幽幽的,有种墨绿的颜色,不知什么材料制成,上面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头像,栩栩如生,铜铃一样的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甬道里的众人,让人毛骨悚然。仿佛门后就是恶鬼地狱,等着吞噬这一干人。 张痴惊得有些结巴地问道:“范先生,这个,这个大概也不是,不是贺真人建造的吧?” 范上古道:“不错,这个门后是华山派最大的秘密,也是华山历代掌门的藏骨之所。”他对着背负着他的二弟子姚道常道,“师父百年之后,也是要进去的。”姚道常一阵伤感,叫了声:“师父!” 范上古安慰地拍了拍爱徒的肩头,轻声说:“我上次来是二十年前为了放置先师索无叟的遗体,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能来第二次。” 他转头对众人道:“密道出口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大家一起向前准备推开石门。这时甬道里已经很闷热了,可是这石门竟然触之冰凉,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材质,让大家都啧啧称奇。看似高大厚重的石门一推之下居然轻巧无比,毫不费力,随着石门的打开,一道红光和炙热的气浪扑面,门内的景象让众人都惊呆了。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八章 上古遗迹 门里面是一个高达数丈,大厅一般宽阔的石窟。 红光和热浪来自中央,有一股不断喷涌着的涌泉,不过泉眼中涌出的不是水,而是炙热赤红的岩浆。岩浆在泉眼周围形成了一滩岩浆池,池子四周用和石门一样的墨绿石料砌成池壁,如此高温的岩浆竟不能损其分毫。 池子后面立着一尊高达数丈的巨大石像,年代久远轮廓有些模糊了,依稀能看清是一个身着铠甲的人,双手按着一把刻着龙形花纹的长刀,头盔上两个巨大的牛角格外显眼,奇异的是他的脸居然和石门上的雕像一样的是个青面獠牙的鬼脸,狰狞的面目在岁月侵蚀下还是清晰可辨。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乍一看觉得这个龙形的花纹很眼熟,不过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张痴喃喃地说着:“这个,这个真是……”脚步一动,忽而惊叫一声。 众人一看,原来他一脚踩着了一具尸体,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在这炙热干燥的环境中,被烤成了干尸。放眼一看,整个石窟中横七竖八遍地是这样的干尸,乍一数足足有二三十具。 唐大翻看了下旁边的一具干尸,不禁咦了一声,他看见尸体腰间挂着个皮囊,花纹做工分明是唐门之物。伸手一掏,里面果然装有唐门的数种暗器。再看旁边的尸体,正是死于唐门暗器之下,而腰间有霹雳堂的腰牌。大家纷纷检视尸体,发现都是唐门和霹雳堂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张痴走到池子边,炙热之感更盛,他觉得仿佛身上的毛发都快要烧起来了。池子旁边有十数个同样用墨绿石料砌成的形状奇异的石台和炉子,张痴稍一查看不禁惊叫:“这,这是打铁炉!”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张痴仔细用手摸索着石台上的花纹痕迹,又惊叫起来:“我的乖乖,这东西起码是商周以前的东西。” 一句话说得众人不禁骇然,一个商周之前的洞窟,躺满了唐门和霹雳堂弟子的尸体,大雷门成立已近二十年,这说明这些身带霹雳堂腰牌的尸体也至少是来自二十年前的,华山深处怎么会有这么一处地方?这遍地的干尸又是从何而来?一时间大家都望向华山掌门范上古。 范上古看着大家都满腹狐疑地望着他,微微一笑:“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和你们是同样的反应。”他拍了拍背着他的弟子姚道常的肩膀,示意他放下自己,又道:“本来这里的秘密是要在我快归天之时,只能对送我进来的继任掌门亲口相传的。现在形势危急,华山派也到了生死存亡之秋,顾不得许多,也就不对诸位隐瞒了。我所知的也是背我师父索无叟进来前,我师父告诉我的。” 大家一听,立即聚集过来围着范老头,一边歇歇脚,一边仔细地听。 “这要从贺真人建造贺老石室挖掘密道说起。”喝了口水,范上古的气息也渐渐平缓许多,“当年贺真人聚集了一帮擅长土工的反元义士,来挖掘这密道,本来是要收藏各路反元义士和相关物资,准备日后起事,共谋复我汉人江山。据说直挖了快半年,忽然发现挖通了门外的甬道,进得这里,贺真人也是大吃一惊。” 他转头对张痴说:“你看出这里是商周以前的遗迹,已经很不简单了,但是贺真人在石窟中找到了一卷羊皮卷轴,上面的远古文字无人能识得。四处查证史书和寻访饱学之士之后,发现这里的年代要远远早于商周。” 张痴一愣:“难道商周之前就有了冶金之术?要不这打铁炉有何用?” 范上古微微一笑:“你可听说过涿鹿之战?” 张痴等人皆面色大变:“那是传说中上古魔神蚩尤与华夏黄帝的决战,那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范上古点头:“在《山海经》中记载蚩尤长得牛头人身,军队全是铜头铁皮,刀枪不入,你以为那是神话传说?” 张痴回顾了下雕像的牛角头盔,瞠目结舌:“难道,难道那时蚩尤竟有冶金之术,有了金属盔甲?” 范上古指了指那尊巨大的石像道:“《逸周书》云:蚩尤作冶,以金为兵,就是这个意思。根据羊皮卷轴上的记载,这里应该是蚩尤建造的用于锻造盔甲兵刃的锻造场。” 众人皆哗然,简直不可思议,这里居然是一个传说中上古魔神建造的四千多年前的兵工场?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十九章 唐雷计划 张痴愣愣的,隐隐感觉什么地方不对。按古书记载,蚩尤统率的九黎族部落的控制范围应该在现今的山东,河北一带的东部,怎么会跑到西边的华山来修建这么一个兵工场? 还未细想,唐大沉声问道:“后来呢?这遍地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范上古明白他内心的焦急,摆摆手让他不必着急,继续讲道:“后来,贺真人仙去后,这个洞窟成了华山派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任掌门知道这里的存在,未到生死关头,连掌门都只能在临终时进来,并把这里的秘密口传给送葬的下任掌门。历任掌门都把尸身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表明生死捍卫这个秘密。” 范上古喝了口水,平复了下逐渐急促的气息,接道:“不过,二十多年前,却发生了变故。当时先师索无叟还执掌华山,有一天唐门唐太公忽然前来拜访。唐太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洞窟的事,向先师提出要借用这个地方。” 大家都是惊疑,纷纷望向唐大,只见他也是满脸的惊奇之色,显然这一段事情他也不知道。 “唐太公告诉先师,这地下冒出的炙热熔浆之中含有特殊的成分,经它锻造出来的铁器具有特别的硬度与韧性,是可遇不可求的宝地。当时在朝廷调停下,唐门和霹雳堂已经决定合作,合两家之长研制一种新武器,名字就叫做唐雷。” 范上古顿了顿,看了看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倾听:“先师当时既不能与唐门和霹雳堂交恶,又不愿与他们背后的朝廷作对,只能同意了。于是两家各派了十余名精英秘密进入石窟,唐门为首的是云手唐傲,这些唐大之前讲过,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是,霹雳堂领头的是雷门最精通火器的火神雷惧,雷惧还带了他的独生女雷凤。” 大家“啊”了一声,既然双杀之一的雷惧带队来的,那雷破天知道这个密道的秘密也就不奇怪了。 范上古双眼望着石窟顶部,完全陷入了深思:“他们在石窟中一住两年,为了保密,足不出户,一应生活用品都由先师一个人负责运送,除了负责下山采买的我,全华山派上下无人知晓。雷凤在当年就被称为江湖上少有的美人,又格外聪明机灵,唐傲又是身怀绝技的翩翩公子,朝夕相对两年下来,两人竟然成了恋人。” 众人一阵惊叹,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秘辛。 范上古叹了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唐门和霹雳堂都发生了重大变故,里面的人就没了消息,我以为他们都撤走了。后来送先师遗体进来时发现,里面遍地尸体,全都死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唐大急问:“唐傲呢?” 范上古指了指遍地的干尸:“当时我也是后来送先师遗体进来时才看见这些尸体,已经很难辨认了,估计是全部遇难了。但是后来听说雷惧重伤逃回去了,尸体里也没有女人,就是说雷凤也没死。想必是雷惧或者唐傲保护了她,这么想来,唐傲当年存活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雷卓云问道:“那他们研制的新武器呢?” 范上古摇摇头:“不知道。听先师讲他们当年还没有成功,两家就发生了重大变故,到后来两家人马都尽数葬身洞中。当年雷惧逃了回去,这里所有的材料和东西都被带走了,连一张纸也没留下,这么多年来大雷门并没拿出什么新武器,由此推断当年应该确实没研制成功。” 众人都哦了一声,原来这个就是二十年前唐家和霹雳堂的秘密,就是这个半途而废的研制所谓“唐雷”的计划。可是叶枫总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还不太对,范上古的讲述背后仿佛还有什么秘密隐藏着,但是是什么呢? 范上古长叹:“后来先师临终之前我背他进来,看见这遍地的尸体,凭我一己之力却无法掩埋,只能任他们暴尸二十年,想起来,一直让我心有愧疚。”说着,老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唐大叹道:“如果我们能活着渡过这次难关,一定回来好好收殓他们,让他们入土为安。” 范上古点头道:“这里现在对诸位已不是秘密了,为了安慰这些战死的亡灵,正当如此。”大家都点头称是。 范上古扶着弟子姚道常努力站起身,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出口就在那门后面。” 他伸手一指,大家才注意到那巨大的雕像双脚之间竟然是道门户,双腿就是门柱,黑黝黝的不知里面有多深。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二十章 藏骨之地 走进门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看得出原本是两块巨大岩石的缝隙而由人力扩出来的,如此坚硬的岩石,从细小的缝隙扩成宽阔的通道,大家边走边感慨修建通道人的鬼斧神工。 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温度凉了下来,没多久走出了通道,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前面是一块平坦的石台,一旁有一滩清泉,满是绿幽幽的水。不光是水,这里一切都是绿幽幽的,只见四周石壁竟都是那种墨绿石料,他们手里的火光映上去把整个空间照得绿幽幽的。这里原来是一个这种奇异的墨绿石料的矿脉。 难怪外面酷热难当,这里却凉爽异常,想来这墨绿石料不但能隔绝热气,本身还能散发寒气,让这里舒适不少。 石台上有三具尸骨,年代久远已经只剩下枯骨,盘腿坐在地上,残留的衣物碎片依稀可以看出是道家装束。 范上古慢慢跪倒在地,道:“这就是华山历代掌门遗骨,当年发现此地的贺真人,还有石一贞和先师索无叟。” 大家跟着范掌门拜倒在地,心中默默祝祷能够顺利脱困,渡过此次难关。 拜祝完毕,范上古指了指三具遗骨旁边的位置,对姚道常说:“如果此次师父不能渡过这一劫,这里就是为师的位置了。” 姚道常心里难过:“师父,您不会有事的。” 范上古拍拍姚道常的肩头:“傻孩子,人生终有一死,谁也逃不掉的。本来我还指望你大师兄在武功上能有所突破,能接我的衣钵,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恶行。”他从手上取下左手大拇指戴的一个扳指,大家惊异的发现,这个扳指颜色绿幽幽的,竟然和这石脉的材质是相同的。 范上古把扳指交给姚道常:“今日之事皆因我识人不明,让华山派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再继续执掌华山,如若侥幸不死,我也当静室安坐,面壁思过,了此余生。以后华山派就要靠你了。” 姚道常拜倒在地:“师父,弟子武功人望都有不足,恐怕难以服众啊。” 范上古厉声道:“不足今后可以学习培养,但是一定要有自信!华山派需要一个自信的掌门,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性必须忠纯,否则华山派可能被引向歧途。这个扳指代表了华山派掌门的身份,更代表了华山派掌门的责任。” 姚道常不再说话,毕恭毕敬地接过了掌门扳指,范上古沉声道:“在场各位都是见证,事急从权,在华山派诸位先掌门面前,弟子姚道常正式接任华山派掌门一职,今后不但要光大门楣,更重要的是要让华山派不可偏离正道,堕入邪途。” 姚道常恭敬地三叩首,拜谢师尊,接着戴上掌门扳指,正式成为华山派掌门。 说了一会儿话,范上古显得有些疲累,姚道常忙起身搀扶住师父。范上古挥挥手,招呼大家继续前进。 石台后面的石壁上有大大小小几个石洞,洞里有几张石床,布置也很简单,可以看出是在这里的人起居生活的地方。其中一个小石室里的床上躺着一具枯骨,但是却没有头颅。 唐大看了看枯骨的装束,是唐门的人,他又检查了下颈骨的断口,很平整,应该是利器切砍的,可是附近都找不到他的头颅,有点奇怪。 这个石室的壁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符号,密密麻麻画满了一面石壁,大家都看不明白内容,张痴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伏羲八卦演算之术,是在推算什么东西。” 叶枫问:“他在算什么” 张痴摇摇头:“我只是一知半解,看不出来,不过老二那家伙精于此道,如果他在这里,一定能看明白。” 他说的老二就是天下第一才子解缙的公子解祯亮。当初他们京城四少结拜,老大是户部尚书夏元吉之子夏瑄,老二就是解祯亮,叶枫在四人中年纪最小,排行老四。 听张痴这么说,叶枫也不禁有些想念解祯亮,他不谙武事,身体一直不太好,不知现在如何了。当下对张痴说:“你可把这些图案记录下来,日后遇见二哥,也可以问问他。” 张痴一摆手:“不用,我过目不忘,看过一遍见到他就可以画出来。” 叶枫点点头,张痴自去记忆石壁上图案。 大家继续前进,就看见一道石梯,斜斜的直插上去,不知通向哪里。范上古望着石梯道:“就是这里,一直沿着石梯上去就是出口。” 大家大感兴奋,出口就在眼前,感觉平添力量,沿着石梯鱼贯而上。看书还要自己找最新章节?你OUT了,微信关注 美女小编帮你找书!当真是看书撩妹两不误!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出口 一行人不知道沿着这石梯走了多久,空气中的干燥炙热感已经渐渐消失了,可以判断他们已经逐渐走出了地底。 前面石梯忽然到了尽头,大家面前是一块光滑的古老大石板。 范上古在徒弟搀扶下摸索着在石门右边启动了机关,沉闷的响声中,门板缓缓向左侧滑动,露出了外面的阳光,一股清新的空气涌进来,这一群在地底不知摸索了多久的人们一时都忘情的欢呼起来。 走出来,发现这里是一处两峰之间的深深山谷,四周杂乱的巨大岩石和半人高的乱草显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不过仍可看出他们还在华山之中。此刻对于这群在地底逛了一圈,死里逃生的人们来说,这荒凉的情景在他们眼中也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这里是南峰下的一个深谷,没什么人知道这里,”范上古脸上满是怀念,“二十年前,秘窟中人们补给粮食和生活用品就是从这条通道,当年我负责采买,都是送到这个山谷里,所以知道这个地方。” 叶枫贪婪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回头看去这一行人个个都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尤其是身体肥胖的张痴刚从闷热的地道中出来,满头大汗,一面扇着衣襟一面口里碎碎念叨着地要找水喝,看样子如果现在他面前有条河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唐大歇息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小筒,拧动底部,筒中射出一道火光冲上半空炸开,留下一道紫色烟雾,显然在给其他人放信号。 叶枫问道:“是有接应的人?” 唐大点头:“据我估计我们在地道中走了约有一天左右,想来唐玉他们应该快到了。” 回头对大家一招手:“我们还是快走吧,大雷门的人想必在华山附近搜索我们,如果让他们看见信号先赶来我们就麻烦了。” 大家点头称是,起身准备出发。 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轻声笑道:“都说唐门唐大武功机智都冠绝江湖,依我看你今天不但有麻烦,而且还真不小。” 众人脸色一变,抬头看时,四周山坡上草丛中岩石后都现身身着大雷门黑衣的人,黑压压一眼看去有百余人,各种弓弩暗器瞄准了谷底的一行人,看来他们是插翅难飞了。 刚才说话的人从前面一块巨石后面慢慢踱步出来,满脸讥讽的笑意,正是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他看着面前这几个狼狈不堪的人,脸上讥讽之意更甚:“你们以为这里无人知晓,却想不到我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自投罗网了吧?” 范上古脸上表情惊疑不定:“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雷雨云身后这时走出来一个人:“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范上古顿时面色如灰,这个人就是他一手抚育的大弟子孟道平。 孟道平满脸得意之色:“你以为华山派只有你知道这个通道,想不到我也知道吧?” 一见孟道平,二弟子姚道常顿时激动起来,提剑跳起来就要上去拼命,被唐大伸手拦住了,急得一跺脚:“大师兄,师父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多年来待你视如己出,百般宠爱,你,究竟为什么干出这样的事?” 孟道平脸色一敛:“为什么?养育之恩天高地厚,那杀父之仇呢?你以为我是叛徒?他范上古才是华山派的叛徒!” 范上古一听,如遭雷击,顿时面如纸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孟道平嘿嘿一笑,对姚道常说:“我今天做的不过是学他当年做的一模一样。”他转头对范上古厉声说:“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二十年前你这个掌门是如何得来的?” 范上古面无血色,全身瑟瑟发抖,喃喃道:“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大家看他这幅样子都是惊疑不定,听孟道平的话,难道二十年前华山派还有什么秘密?莫非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仇恨? 孟道平昂首挺胸地站在范上古面前:“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当着天下人面前公开当年事情真相,揭发你这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真面目。” 范上古闭上双目长叹一声:“你说吧,到了现在我再也护不住华山派的脸面了。” 姚道常扶着师父,情绪也已经不再激动,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孟道平接下来要说的话。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华山派秘事 孟道平望着天空,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感情:“大约三十多年前,当时天下还被蒙古鞑子占据,天下群雄纷纷起而抗之。时任华山派掌门的索无叟在一次反元行动中被元庭鹰犬伏击,身负重伤。他千辛万苦逃到一个小村子,却因伤势过重晕死了过去。在他奄奄一息之际,有一个采桑女救了他,悉心照顾,三月之后,伤情方才康复。而索无叟当时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相对日久之下,二人有了感情,竟然发生了越礼之亲,采桑女还有了身孕。” 众人皆是动容。要知道华山派所属的全真道教是属于出家道教,和正一道教里不出家的火居道士不同,他们与和尚一样是要守清规戒律严禁女色的,何况还是堂堂一派掌门。 “索无叟自知犯了戒律,准备待孩子生下就携全家返回华山,自首其罪,接受门规惩罚,让出掌门之位还俗。”孟道平说到这里,脸上表情起了变化,“岂知生产之际,采桑女难产而死。索无叟悲痛不已大受打击,只得带着那孩子回到了华山,可是华山派在之前反元活动中被元军镇压,几位师弟都已战死,下一代的青年弟子接掌华山掌门太过勉强,为了华山派不会就此败落,为了继续抗元的大业,索无叟隐瞒了他在山下的这一段经历,继续执掌华山门户。而那个孩子,他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大弟子,就是这位后来为了掌门不择手段的范上古,成为他的入室弟子,收入了华山门下。” 孟道平看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于是挺起胸膛,大声说:“不错,那个孩子就是我,我就是索无叟的儿子!” 众人听得一阵惊讶,原来孟道平竟然有这样的身世。 孟道平这时猛地转身,对着范上古几乎在怒吼:“可是在二十年前,你为了掌门之位,偷袭了你的师父。他在伤重之下只留给我一封书信在我房间告诉我身世就与世长辞了,而你这个凶手从此却坐上了华山派掌门之位,满口假仁假义道貌岸然地做了二十年。当年你看我年纪太小,不知道我父亲留给了我一封信,以为我不知内情,留下了我这条命。这二十年,你待我百般好,还悄悄传我华山掌门才能学的紫霞功,不就是因为内心愧疚,想弥补你杀了我父亲的亏欠吗?” 大家都呆住了,眼前这个背叛师门暗算师父的叛徒竟然是为父报仇,这个一直以来仙风道骨的老掌门当年竟然为了掌门之位干出欺师灭祖的事情,这都太难以置信了。 范上古满脸痛苦的看着激动的爱徒,半晌无语,终于长叹一声:“平儿,你错了,当年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死于我手,却不是我杀的。” 孟道平一愣:“不可能,你在撒谎!那为什么我父亲在信里告诉我在他死后不要恨你,不要报仇?” 范上古闭上眼,深深地叹息:“平儿,你心里竟然把这仇恨藏了二十年,二十年前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你带着仇恨天天在我身边,为师竟然一点没看出你的痛苦,是我的错。师父他让你不要报仇是因为,他是为了华山派而心甘情愿赴死的。” 什么?众人又是一惊。 范上古双眼一闭,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年师父把你带回来,交给了我,当时连我在内,确实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他日常之际对你颇为偏爱,加上他失踪之后忽然带你回来,华山上下早就有风言风语了。一直到了二十年前,唐门和霹雳堂在朝廷支持下来找过师父,此后开始在秘窟中开始研制新武器,有一天,又有一个人来找师父,师父见过他之后却非常恐慌。” 叶枫问:“是谁?” 范上古摇头:“不知道,他穿了件黑色袍子,戴着一个奇怪的鬼脸面具,我只听见师父称呼他做轩辕公子。” 轩辕?大家都皱起眉头,这个姓氏很少见啊。 范上古继续说:“自从这个轩辕公子出现后,师父就常常失魂落魄的,还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发呆。后来他们又见了几次面,师父感觉越来越不安,再后来江湖上就发生了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雷惊天失踪的事变。” 范上古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雷卓云。因为提到了父亲失踪的事,雷卓云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之后师父又去和这个轩辕公子见面,我感觉情形不太对劲,就偷偷跟去藏在一边。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师父看上去很激动,大叫大嚷,那轩辕公子提到了什么采桑女,什么儿子,师父最后又软了下来。当时我没明白,后来才想到他是用当年的丑事威胁师父,师父为了华山派的名声不得不屈服。” 孟道平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急问:“他威胁我父亲做什么?” 范上古长叹一声:“当时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那是大大不利于华山,尤其不利于秘窟中的人们。我只是暗中跟着师父回到他清修的住所,师父忽然唤我现身,原来他一早就发现我跟踪。我出来苦苦问师父到底那个轩辕公子是什么人,他威胁师父做什么,师父只是说,有些事我知道得越少越好。本来我就一直觉得师父答应唐雷两家进入秘窟中就已经违背了多年来华山派各位祖师严守秘密的传统,现在还有个神秘人物威胁逼迫师父做些不愿意做的事,对华山派必定是大大的不利,在我苦苦哀求的时候,没想到,师父他忽然拔剑就刺向我。” 大家听得一声惊咦,完全沉浸在范上古的回忆中了。 “我脑子一下懵了,一心想着师父要杀我灭口。师父步步紧逼,一连几剑我都躲开了,他又攻过来,情急之下我拔剑还了一招。没想到,师父根本没闪,这一剑竟然从他的当胸贯入!” 大家听到这里,都惊讶地“啊”了一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恩与仇 范上古这时说得脸上老泪纵横:“原来,原来师父原本就是想逼我出手,他本就是一心求死啊!” 众人都听得呆住了,孟道平口里喃喃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范上古继续说道:“我当时抱着师父,悔恨交加,几乎也要自尽谢罪,师父却拉着我,把华山派掌门扳指交给了我。他告诉我当年犯下的错事,还告诉我他当年将儿子拜我为师,他要我永远不要提起此事,让他儿子能平淡的做个普通人,永远不必卷入这些麻烦中。他还告诉我如果他不死,就会被人胁迫,做出很多违背良心,违背华山派利益的事情,华山派也会被人控制,我们所有华山弟子都会有危险。只有他死了,才能保住华山派的声名,保住自己的名节,更能保住秘窟中的几十条人命。那个轩辕公子逼他说出秘窟的入口,当晚就会有杀手要去屠尽秘窟中的人。师父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只要他死了,这些人就找不到入口,也没办法再逼迫师父了。” 唐大和叶枫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中暗自奇怪,如果杀手是所谓的轩辕公子的人,怎么秘窟中只有唐门和霹雳堂弟子的尸体,什么样的杀手能屠尽秘窟中两派精英而全身而退? “师父握着我的手,要我发誓用生命捍卫华山派,还要我好好善待他的儿子。”范上古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孟道平,“我并不知道师父给你留了封信,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绝不可能告诉你是我杀了他,因为,他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才甘心赴死的啊。” 孟道平全身瑟瑟而抖,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完全不知所措。 范上古长长地叹息:“师父断气后我按他吩咐带他的尸身到秘窟中安置,也想向秘窟中人们示警,却发现秘窟中遍地尸首,已无活口。师父没有出卖他们,可是那个轩辕公子还是找到了入口,屠尽了秘窟中的两派精英。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众人想起洞中尸横遍地的情景,不由不寒而栗。 “第二天,我按师父遗命接掌华山派,从这天起就一直有流言,说我为了掌门之位杀了师父,我一直不做辩解,因为我要保住师父的名声,和他用生命保护华山派相比,我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让平儿仇恨了我二十年。” 范上古这时有些哽咽:“不错,我待你视如己出,还暗中传授你掌门秘技紫霞功,我确实是出于对师父的愧疚希望你学有所成,有天能接掌华山派,希望这能有所补偿。我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遗志,继续保护华山派,却没想到最后让二十年来滋长的仇恨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孟道平双目赤红,全身发抖,大喊:“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人!”但是在场众人都能听出,范上古说的确实是事实。面对这纠缠二十年的惨剧,大家一时都默默无语。 这时雷雨云却笑了,看上去刚才范上古所讲述的一切都没对他有一丝影响,没什么能比歼灭唐门唐大和除掉一直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雷卓云更让他心情愉悦的了,他甚至有点兴奋,有些盼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鄙夷地看了眼跪倒在地痛苦失态的孟道平,冷哼了一声:“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们都不能生离此地,华山掌门不又归了你吗?这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说完,就不再去搭理地上的孟道平,高高举起了右手,周围埋伏的黑衣人手里各种暗器也全部瞄准了洞口这群狼狈不堪的人,他知道,他只要手一放,一切都会结束了。 唐大脸色一变:“你要赶尽杀绝?你大雷门胆敢杀害朝廷锦衣卫?” 雷雨云哈哈一笑:“我自然不敢,不过你们死后我当然会将叶公子的尸体送回京师,同时禀告朝廷华山掌门与唐门勾结,伏击查案锦衣卫,叶公子等不幸遇难,幸而我大雷门及时赶到,全歼歹人。” 看着他眉飞色舞洋洋自得的神情,唐大一时语塞,也无言以对。 可是没等雷雨云笑出声来,本来布满了大雷门伏兵的山谷,谷口忽然乱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突围 雷雨云跳上大石向谷口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尘土飞扬,呐喊声和厮杀声推进得很快,尘开处,隐约看见一队排成方阵的黑甲军人手持长枪方盾,快速地向谷底推进。外圈人都持盾立地,内中人则举盾蔽天,弓箭暗器无可射入,盾顶有方孔,孔中长枪伸缩突刺,挡者披靡。谷口周围的大雷门众眼看抵挡不住,节节退败。 雷雨云眉毛一皱:“黑甲卫?” 黑甲卫是由名将徐达生前选拨训练的一支禁军部队,声名显赫。 大明禁军除去不受五军都督府管辖的上直二十六卫,他们是由皇帝亲自掌管外,其余的禁军实行的是轮换制度。各地选拔的精锐军士经整编为几支禁卫军,轮流值守皇城和重要边防,这样轮换既能保证禁军的实战能力,又可稳固边防,震慑四方。更重要的是轮换制能有效避免禁军因长期值守京城,而易于被人控制的弊端。 黑甲卫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支,现在正驻守西安一带休憩,补充给养,即将随皇上最信任的内监之一马靖前往镇守甘肃,巩固西北边防,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雷雨云面色一沉,自己在山谷内外伏下的百余杀手对付普通江湖人士绰绰有余,可论对阵厮杀无论如何不是训练有素战法精湛的黑甲卫的对手,何况两万黑甲卫不知来了多少,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情势已急,他转头大喝:“动手!” 一时间,大雷门杀手一起发动,各种弓羽暗器火弹纷纷射向谷底叶枫唐大等人。 这时一直低头不语的雷卓云忽然抬头叫了声:“起!” 钟氏兄弟猛然起身站在了队伍的两侧,两面黑金大网张开,挡尽一切暗器飞羽。叶枫带着孙风周雷两个卷云骑护着范上古躲在了网的保护下,就听唐大喝了声:“冲!”左边唐大,右边宇文烈,中间是雷卓云,三个人身形跃起,闪电般扑向雷雨云站立的大石。此刻大石上即便是大雷门武功最高的雷破天亲在,恐怕也难挡住这三个人联手全力一击,后面钟氏双雄撑着网保护着其他人跟着往大石处冲去,他们是要从这里突围!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这些人做出了如此天衣无缝的配合,显然在范上古讲述当年惨剧时就暗中观察沟通好了,就在此时发动,他们已看出雷雨云所站的位置是包围圈唯一的破绽,他们要一举突围。 他们看得很准,整个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就是雷雨云站的位置,只要冲过去,即便不能生擒他,只要能将他击退,冲过去不远就可以和谷口正冲进来的黑甲卫方阵会合,一旦会合,以黑甲卫的战力,冲出谷口易如反掌。 可是雷卓云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面前的雷雨云太镇定了,还是那样气定神闲地站着,既没有退避也没有惊慌之色,难道已经有所准备? 果然,从他脚下的大石后面一条高瘦的人影冲天而起,截住了唐大。只见他长长的双袖飞舞,正是他成名的水袖功。人影交错间唐大因身上有伤,竟然落了下风,被罩在袖影之下,这人正是大雷门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雷卓云一咬牙,他对雷雨云的武功非常清楚,就算没有唐大,自己和宇文烈全力一击,必定可以击退他,再说,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雷雨云还是没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雷卓云,忽的张口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雷卓云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重重砸在脊梁上,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口中鲜血狂喷,摔落在地上。 抬头一看,砸在背上的正是宇文烈手里的霸王枪,他只看着面色阴冷的宇文烈说了声:“你……”就再说不出话来。 宇文烈一击得手,趁着大家都愣住的时机,一回身,手里的霸王枪蛟龙一般刺出,枪头没入了正撑着乌金网的钟氏双雄哥哥的喉头。 钟氏弟弟大叫一声,目赤欲裂地要向宇文烈冲去,周围暗器飞蝗不停地招呼过来,不得不止住身形,撑起黑金网,掩护着叶枫等人冲上去护住倒地不起的雷卓云。宇文烈一翻身,退到雷雨云身边。 唐大心里暗暗吃惊,本来计算的非常周密的计划瞬间就被破了,雷卓云重伤,宇文烈反叛,两面黑金网只有一面了,面对如雨的暗器飞蝗,左支右拙,非常吃力。现在自己和西门柔对上也落了下风,情势危急,看来只有靠暴雨梨花针了。 他一招逼退西门柔,伸手摸向腰间,竟愣住了,手再也收不回来。那边雷雨云大笑着:“唐大先生在找这个么?”他手里拿的正是暴雨梨花针!唐大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自己太大意了,定是一直走在自己身后的宇文烈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盗走了,想不到那么个高大魁梧的人竟然还会这样小巧的功夫。 雷雨云看着躺在地上口里满是鲜血的雷卓云,感觉开心死了,看他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垂首站在自己身边的宇文烈,眼神好像要生吞活剥了他,口里嚯嚯作响说不出话,不禁笑了:“这你不能怪这位宇文老兄,你虽然救过他的命,可是他宇文家满门都在我手里,如果今天他不出手,他全家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十岁稚儿全部人头落地。” 他收起笑容,“我不像你轻易相信别人,相信什么义气,我只相信手段。” 宇文烈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听了这话,雷卓云看着他的神色已不再有那样的愤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死局 叶枫心里有些发凉。 眼前本来是最好的突围机会,唐大早就在范上古讲述往事时用唇语和他们商量好了,突然一击,出其不意,一旦成功形势便可逆转。 本来他还是很佩服唐大的,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能一眼洞穿局势,找出破绽,迅速制定出严密的反击计划,需要何等的冷静和自信,真是大将之才。可惜因为宇文烈的倒戈一击,正是一招棋差,满盘皆输,雷卓云重伤,钟氏兄弟折其一,唐大的杀手锏暴雨梨花针也落到了对方手里。现在面对团团包围的大雷门杀手,如同一个死局,己方已成鱼肉,只能任对手宰割了。 雷雨云这时的得意满满的堆在脸上,看着默默无语,面色铁青的叶枫唐大一干人等,把手里的暴雨梨花针筒对准了他们。只要一按动机簧,数百根毒针喷射,就凭一张黑金网是万万不够的,叶枫,唐大,还有这个斗了十几年的堂弟,这一群人中没有人可以生离此地,他绝对有这个把握。 今日之后,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将会名震江湖,纵使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但是生米已成熟饭,父亲就算恼怒,至多也不过小小的惩戒一下而已。毕竟,自己才是父亲的儿子,大雷门将来的接班人。 一边想着,他一边按下了机簧。 得意的笑容还在脸上,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犹如一堵墙挡在面前,射出的数百根暴雨梨花针全数打在他的胸膛上。这人闷哼一声,还是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雷雨云抬头看见他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眼光中犹如烈火熊熊燃烧一般的直瞪着自己,不禁一呆,这个高大的人正是宇文烈! 大家都愣住了。没想到,在绝境中救大家的居然是临阵倒戈的宇文烈。如同棋局,能决定对手胜负和自己生死的往往是同一手棋,胜负手! 就在大家都愣神之际,忽然一个人一下跃起,趁宇文烈挡住雷雨云的视线的机会,直扑雷雨云,居然是一直伤重委顿在地的范上古! 果然姜是老的辣,范上古看出了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趁对手分神之际,拼尽全力一击。 雷雨云只一愣神,立即反应过来,抬起一脚踢开僵立在面前的宇文烈,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和扑过来的范上古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范上古毕竟伤重在身,这一掌几乎已尽全力,还是被震得口血飞溅,落下地来。雷雨云一招得手,得理不饶人,紧跟上一步,第二掌直拍范上古胸膛,以他天雷掌的威力,这一掌拍中范上古必死无疑。 危急之刻,突然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雷雨云身边痴痴呆呆发愣的孟道平忽然动了,他闪身挡在了范上古身前,雷雨云的天雷掌正中他的胸膛,只听一连串骨骼碎裂的声音,他的胸部几乎被打凹了下去,一张口,一股鲜血直喷雷雨云脸上,弄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范上古悲呼一声:“平儿!”抓住这个机会拼尽全力伸手从孟道平肩头一指正正地按上了雷雨云的印堂穴,黄龙指! 雷雨云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往后便倒。 西门柔脸色大变,飞身抢上来一把扶住他就往后退,霎时四面暗器飞蝗齐发,防止被围众人借机突围。那边叶枫等也冲上来挡住暗器飞蝗,抢救受伤的几个人。 雷卓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暗器飞蝗袭来难于躲避,只能闭目待死,。这时倒在他身边的宇文烈竟然还未断气,拼着最后的力气起身伏在他身上,挡住了所有暗器。 雷卓云口中血沫溢出,无力说话,只能双目含泪看着直挺挺跪着的宇文烈,宇文烈惨然一笑:“我作为宇文家子孙,为保宇文家满门,不得已必须要做的事已经做了,现在作为人立于天地间,,我的命是,是公子你救的,现在,必须,要还给你……”大吼一声,身体不动,已经声断气绝 那边范上古怀抱着孟道平的尸体,悲呼着:“平儿……”一口鲜血喷出,明显在刚才的一击中引发伤势,再也抱不住孟道平,一撒手往后就倒。 叶枫赶到一把搀住,大喊一声:“退回洞口!”那边两个卷云骑孙风周雷抱起雷卓云,在唐大等人掩护下一行人向密道口退去。既然冲不出去,不如先退回密道出口固守。 西门柔一手握拳上扬,四面大雷门的杀手全力发动,势必要赶在他们退入密道口之前将他们击杀。 钟氏双雄折了一个,一面乌金网已经不能完全挡住暗器保护大家,杀手们又冲上来近身攻杀,除了自保还要保护两个不能动弹的重伤员,一时众人风声鹤唳,险象环生。 尤其张痴身躯肥大,成了暗器攻击最好的目标,他虽长于轻功,但是拳脚功夫确实不怎么样,被两个黑衣杀手缠上顿时手忙脚乱,一不留神哎呦一声,屁股中了一枚铁蒺藜,吃痛间身形一顿,被黑衣杀手手中铁棍击中手臂,顿时抬不起来,幸好唐大扑过来逼退两个黑衣杀手,一把拉着他急退,他一面负痛一面嘴里直娘贼地大骂。 眼看密道口快到了,四面大雷门杀手更是拼命冲上来袭击,压力之下几乎寸步难移,一时间叶枫他们竟冲不过去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战场上绽开的小花 形势危急,唐大和叶枫一行人眼看被堵在退往密道入口的路上,进退不得,四面围攻中,就快支撑不住了。 这时,黑甲卫的方阵已经冲杀了过来。 西门柔指挥大雷门杀手拼死抵挡,这半晌功夫,谷口也不见有其他黑甲卫冲入,看来前来救援的就只有这百余人的方阵,大雷门众人心中渐定,来了精神,把黑甲卫牢牢围在中间,加上谷底地势狭窄,方阵渐渐难以施展,,一时间也难以再进一步。 西门柔刚刚喘了口气,忽然听得黑甲军士兵齐声大喊,方阵突然分开,一左一右变作两队长蛇形站位,阵中两个人影飞跃而出,直向叶枫他们这边杀来。 叶枫定睛一看,左边那人,少年俊俏,一身白袍一尘不染,头上束发带镶嵌着一块拳头大的翠玉,正是唐玉。 转头看右边那人,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一身青翠短衫,不施粉黛,杏目含怒,娇叱间好一股巾帼风采。不知为何,叶枫看得心中一荡,竟愣住了,感觉仿佛看见了一朵清丽的小花绽放在这杀气腾腾的血腥战场上。 这两人武功极高,当着披靡,高低纵跃腾挪,一时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着救援叶枫唐大一行人而来。这时一条瘦长的身影突然一跃而起,截住了他们两个,一对长袖飞舞,逼得唐玉他们两人连连后退,又是西门柔! 唐玉他们这边一受阻,围攻叶枫他们的杀手们精神大振,杀声震天的一波波冲上来,他们顿时感觉压力倍增,险象环生。 唐大一面护着受伤的张胖子,一面看了一眼背负着动弹不得的范上古的叶枫,眉头皱了起来,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叶枫腰间的刀还没出鞘,仅仅凭借着两个卷云骑的掩护和自身灵活的腾挪在避闪对方的攻击,仿佛腰间的刀只是装饰一般。 唐大早就听闻叶知秋乃当世刀法名家,但是对叶枫却一无所知。如今看来,也许他只是绣花枕头,并不擅长刀法。 这时唐玉那边依旧被西门柔牢牢压制住,半步也进不得。眼看唐大他们这边快支持不住了,那女子柳眉一竖,银牙一咬,一翻身蹲了下来。 唐玉看见她的动作,面色一变,急忙向旁边跃开。西门柔一愣,就看见从那女孩手中,居然真的绽放开了一朵花,闪着寒光的五彩的花。 出手之后,这花朵瞬间绽放开来,越开越大,五彩缤纷,只一眨眼突然分离,五色的花瓣片片飞出,花蕊中射出不知多少细如牛毛的钢针,一齐罩向西门柔。 西门柔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名字,唐花! 唐花不是人名,是一种暗器,据说是唐老太太的独门暗器,发射之时绚烂无比,美如花朵绽放,却是世间最致命的花朵,连唐门掌门唐太公都要畏惧三分,传言唐太公惧内便是因为这个。现在这个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居然能打出唐花,她究竟是什么人? 不愧是西门柔,没有半点迟疑,怪叫一声,舞动的长袖忽然断开,反罩向唐花,身形如同风中飞舞的落叶,全速后退,地上一路留下了斑斑点点的鲜血。 那姑娘有些惊异:“你是什么人?唐花之下能逃命的你是第一个。” 西门柔再不答话,脸色惨白,转头就退走。 唐玉笑道:“这么厉害的水袖功,他必是双杀之一的西门柔。小妹你招呼都不打就发唐花,存心连十四哥也一起收拾?” 这边西门柔受伤退走,令围攻唐大他们的杀手纷纷惊惧不已,手下一松,压力顿减。 唐大见机大喝一声:“快冲!”叶枫当前负着范上古向前猛冲,一跃率先冲进了密道入口,其他众人边打边退,眼看就要全部退进入口之中。 突然一个身影站在大石之上大喝了一声,唐大定睛一看,却是满面是血的雷雨云。只听他对着密道入口大叫一声:“点火---!” 唐大一愣,忽然念头一闪,回头一看,叶枫负着范上古已经进了密道,心中叫了声:“不好!”身形一动扑了上去,伸手要拉叶枫出来。 可是已经迟了,随着顶上轰隆隆的巨响,石块飞泄,密道入口崩塌了,连同上面落下的泥土巨石,密道入口被结结实实地盖住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唐大,叶枫和范上古都被活活埋在了密道之中。 大家都惊呆了,想不到雷雨云居然预先在密道入口上方埋设了炸药,差点他们就要全军覆灭在这里。可是一念之差,让叶枫和唐大都葬身在密道入口。 这时大雷门的杀手们目的已经达成,纷纷停手后撤,不再上前抢攻。 那姑娘看见这边的情形,悲呼一声:“阿大!”和唐玉冲到了跟前,大家才如梦方醒。回头只见雷雨云正狂笑着被众多黑衣杀手搀扶着退走了,四面的杀手在黑甲卫攻击下也纷纷后退逃走。 张痴怒吼一声,起身要向雷雨云追去,一迈步引动身上伤势,一下摔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 他一起身冲到密道口前,用双手去挖活埋了自己兄弟的泥土石块,但是崩落下来的石块巨大,在密道入口堆成了小山一般,凭人力哪里可能挖得开?他只能坐在地上望着堆积成小山丘一样的石堆痛哭,这时那个姑娘冲了过来也扑倒在石堆前痛哭失声。 大家都低头哀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俩。 杀声渐弱,两人的哭声在这山谷中分外清晰。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灰衣人的真面目 雷破天背负着双手站在山道边,远远地望向华山方向。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心里却波涛起伏,难以平静。 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刚才接到的飞鸽传书。这次行动派出的好手几乎集中了大雷门最精锐的部下,伤亡了近半,雷卓云重伤生死不明,雷雨云重伤,连西门柔也……他的武功本在唐大之上,这说明对手也来了厉害的帮手,虽然叶枫和唐大被活埋密道,必死无疑,但是这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那孩子做事总是太着急了,唉。想到儿子,他心里总有种很复杂的感情。这些年来,出于他自己特殊的原因,对雷卓云的偏爱他从不避讳,但是这从未动摇他对儿子的爱,甚至是对儿子继承大雷门的决心,从未改变过。 也许这些年对儿子是严厉了些,但是那是因为他太了解儿子急功近利的毛病,他的自大迟早会害了自己,严厉只是希望他能学会稳重与小心,可是这却激起了儿子的嫉妒心,这是雷破天没预料到的,今天的这个局面,也许自己才应该负主要的责任。 如果,如果自己能留在华山,也许局面会不同,他不禁这么想。可是他必须走,必须来这里,必须面对这个人。 这里是华山往华阴的必经之道,虽说是山道,这里却比较平坦宽阔,一侧是峭壁,极目远眺,群山连绵,一旁是初春嫩绿的树林,生机勃勃。风景不错,雷破天虽然不会看风水,但是他也感觉这里应该非常适合做人生归宿之类的地方。 雷破天转头看着道路的尽头,人还没来,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那萧瑟的杀气。 他讨厌等待,二十年来,能让他等待的人除了即将到来的这个灰衣人,就是公子了。 每次想到公子,雷破天顿时就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二十年来,每次和他见面总让自己很不舒服,虽然他永远微笑,永远轻言细语,但是他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能看透你的想法,甚至能看穿你的灵魂,而你对他却一无所知,除了那个恶鬼般的面具,变幻莫测的神秘,那是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可是这次事情完了之后是一定要见见他的,大雷门这次的损失这么大,加上京中传来消息,皇上下诏书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作为一直支持二皇子的江湖势力,今后该何去何从,他还要问问公子的意见。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尘土,尘土朦胧间,山道尽头,灰衣人幽灵一般地出现了。依旧一袭灰袍,头戴斗笠遮住了脸,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道旁站着的雷破天。 雷破天还是背负着双手,长叹一声:“你终于来了。” 灰衣人停下了脚步,仿佛重复他的话:“你终于来了。” 雷破天回身面对他,语气里满是唏嘘:“这一天还是来了。” 灰衣人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感情:“这一天还是来了。” 雷破天笑了笑,一点也不动气,指了指灰衣人的斗笠:“既然见面了,还需要这个吗?” 灰衣人不再说话,顺从地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张冷峻的脸。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里却仿佛有熊熊的火,怒火。 雷破天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江南明家易容之术当真天下无双,这个人-皮面具果然毫无破绽,就像真的唐傲站在我面前一般。”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只可惜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可能是唐傲,因为二十年前,唐傲就是死在我手上的。” 灰衣人眼光闪了一下,还是沉默不语。 雷破天眼里有了笑意:“你大概能猜到我先去了西安城,才过来找你的。所以我一定能知道死掉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纵然你把尸体烧成焦炭,留下你的腰牌,但是只要没有挫骨扬灰,我就能从骨头上看出他的年纪。” 他仰天长叹道:“自从二十年前你回到我身边到今天,当年的事你我连半个字都没提过。为了能联合雷家各系成立大雷门,为了雷家能发扬光大,我一直重用你,从没对你处处提防,可是我知道,你越是不提当年的事,越是有一天你会彻底爆发,是吗?” 灰衣人低下了头,如同默认一般。 雷破天也低下了头:“你这么做是为了你女儿?” 灰衣人还是低头不语。 雷破天长长地叹息:“我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我自然不会怪你,只是你我相识相知几十年,如今却要戴着那破面具谈话,不觉得多余吗?” 灰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伸手慢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那张苍老但是刚毅冷峻的脸,一双虎目炙热的目光直盯着雷破天。 雷破天笑了笑:“果然,天下有谁能如此轻易杀死你,火神雷惧?” 原来这个人就是在西安诈死的大雷门双杀之一,火神雷惧! 雷破天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明知这个诈死的局根本瞒不住我,还是费心费力设了这么个假死的局,除非,你是故意要引我前来?我来到华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有充裕的时间可以逃掉,为什么偏偏让我轻易地摸清你的行踪,在这里截住你?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惜要和我一战,就是已经准备牺牲自己了。你隐忍了二十年没有发作,今天突然要牺牲你自己,莫非……” 雷破天说道这里,沉吟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莫非你是要保护什么人?”他猛抬头急问:“你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雷惧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慢慢解下背上的包袱,打开,里面不过是两件旧衣物和一个装水的竹筒。 雷破天一愣,追问道:“你要保护的是谁?那东西究竟在哪里?” 雷惧笑了,那是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悲凉的笑容,他把包袱往旁边一丢,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本就该死了,作为男人和父亲,我不能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二十年来我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面对你,既然今天我们终于面对面了,问这些浪费时间的问题还有意义吗?” 雷破天默然半晌,点了点头:“不错,不论如何我们始终难免要面对的。如果那东西在你手里的话,也许你还有一线机会……” 他背负着的双手终于放了下来,全身突然现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整个人像极了一张拉满待射的弓!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知秋一叶 叶知秋坐在桌前,心乱如麻。 桌上放着刚刚接到的飞鸽传书,记录着华山的战况,也记载了叶枫和唐大的噩耗。 大雷门的行动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事先他已经通知了身在西安统领黑甲卫的马靖派人前去接应,看来还是晚了一步。雷雨云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预先埋伏炸药要想一网打尽。为什么偏偏就是叶枫中了伏,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一行人里谁都可以出事,唯独是他决不能有事。为了他,叶知秋动用了所有力量,唐门唐大,京城张痴,西安黑甲卫,甚至还有在路上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全部都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可是偏偏就是他出了事。 叶知秋感觉有些眩晕,眼前的东西有些旋转,他抓起桌上精致的银制酒壶和酒杯,一连干了三杯,一股烧灼的感觉从喉头一直到胃里,又化作暖意流向全身,他才感觉略微好点,自言自语道:“是我低估了大雷门,想不到它竟然这么迅速的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我们,是我的计划不周让那孩子处于险境,是我害了他。”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竟然隐隐有泪,他斟满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现在他出事了,我们多年的苦心谋划都付诸东流,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向圣上禀告这件事,我甚至不敢想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下场?” 他一边说一边又斟满一杯酒,推向旁边的座位,回头向内屋问道:“你怎么看,师兄?”原来屋里还有别人! 这时从内屋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人,全身黑袍黑冠,拢着双手,满脸浓密的黑色胡须,整个人都是黑漆漆的,如同一个本来就在阴影中的黑色的影子,可是他腰间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黑得发亮,映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闪烁流动着光芒,仿佛有灵性一般。 黑袍人在桌边坐下,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担心下场的是你,和我可没关系,不要动不动就我们我们的扯上我。” 他端起桌上的银杯凝视了一会儿,把银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低头没有说话。 叶知秋眼里有些嘲讽地神色:“师兄这么多年还是坚持用银杯饮酒,还是对师弟不信任啊。” 黑袍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只是习惯了,小心使得万年船,再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叶知秋有些尴尬,一时无语。 黑袍人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说:“一日没找到尸首,就不能确定他已经出事了。至于圣上那里你可以先不要急于禀报,破坏了他苦心筹谋多年的计划,就算你献上大雷门所有人加上你全家的人头,也抵消不了你的罪过。” 他忽而怪眼一翻:“我忘了,如果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全家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就只有你一颗头。” 叶知秋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叹息道:“如果不是我顾忌京城异动,亲自去华山坐阵的话也许结果会不同。” 黑袍人打断了他:“你去就有用了吗?你要是雷破天那个老怪物的对手,何必非要请我出山?他既然已志在必得,动用了大雷门所有精锐,不计代价,你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抬头看见叶知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语气转柔和了些:“不必太过担心,那孩子福大命大,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要知道,他不但是你的儿子,还是我唯一的徒弟。” 他双手握拳,充满信心地说道:“你别忘了,还有东郭那个老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没有一点准备的,我想现在他应该已经行动了。” 叶知秋眼睛一亮:“你是说,东郭先生?” 黑袍人点点头:“只有他敢于一直和公子对着干,虽然没人知道他是谁,但是他的能力你应该清楚,他的目的我看也和你是一致的,所以他也不会希望枫儿出事。你再等等华山那边的消息吧,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叶知秋无奈地点点头。 黑袍人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起来。 叶知秋站起身看着窗外,外面的树枝上发出了新芽,有一片老树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来,不知为什么,值此春景,他却感觉到了秋天的寒意。 福大命大么?叶知秋禁不住想,但愿如此吧。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绝境 福大命大么?还真是如此。 叶枫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连一点伤都没有。 唐大最后拼命冲进洞口,虽没能来得及拉他逃出去,却及时地把他拉进来了,他们进入了密道,躲开了密道口砸下来的乱石,真可以说是福大命大。 他没死,但是他怀里抱着的范上古却死了。 范上古本就受伤很重,强撑着接了雷雨云全力的一记天雷掌,那时他的经脉就已震断了,否则以他本来的功力,雷雨云脑门结结实实中了他黄龙指一击,怎么可能没有当场毙命。 进入密道没多久,奄奄一息的他趁唐大没在身边偷偷把一串佛珠塞到叶枫手里,在耳边轻声说了句:“卷轴在少林。”接着就溘然长逝了。不知为什么,叶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唐大,他觉得范上古所以避开唐大,一定有他的理由,至少出于对逝者起码的尊重,他隐瞒了这件事,虽然,这样让他对唐大或多或少感觉有些歉意。 其实唐大能舍身回来救他,这是大大出乎叶枫预料的。从他为了这个案子第一次认识唐大开始,他一直觉得唐大是个心机深沉高深莫测的人物,身上仿佛藏着很多秘密,如同罩在雾气之中,让别人没法看清楚。 对于这样的人物,叶枫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工于心计之人所谋必大,往往近之不祥。可是这一路走来,唐大并没有做过半点不利于他的事,生死关头还不计生死的回头来救他,让他不禁对自己有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 他也问过唐大为什么要舍身救他,唐大只是淡淡说了句:“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一下让他感觉无比的温暖。让他想起了张痴,想起了解祯亮,想起了京城四少在京师中那些无忧无虑倾心相交的日子。他相信,如果换做他们任何一人,在那种危急关头,都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来救他。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何憾? 都说人在死之前会想到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在乱石落下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不是其他人,父亲、师父、朋友都不是,居然出现在脑海的是那朵如同绽放在战场的小花,那个英武飒爽的女孩的脸,她在敌群中腾跃翻飞的曼妙身影。他也不明白什么原因,这样的胡思乱想不能不令自诩友情第一的他生出负罪感。 现在,他和唐大按照范上古的遗愿,小心地把他的尸首放置在藏骨之地的平台上,就在他师父索无叟枯骨的旁边,盘腿而坐,犹如未死。 起身时,叶枫不小心碰到了索无叟的尸骨,一个圆形的东西从他尸骨上掉落下来,滴溜溜地滚开。唐大一把捡起,原来是块玉牌,看上去质地比较普通,不甚名贵,但是雕刻得很不错,寥寥几刀刻着一只飞凤,颇有神采。 不知为何唐大看了脸色有异,惊奇地咦了一声,反复仔细观看。 叶枫奇怪地问道:“这玉牌有何不妥?” 唐大摇摇头:“只是有些眼熟。”说完恭恭敬敬地把玉牌放回索无叟的怀里。 两人对范上古的遗体三拜之后看到他的尸身盘坐在历代掌门旁边,想起范上古一生为了华山派背负冤屈忍辱负重,最后难免还是这样的结局,不禁感到一阵唏嘘。这平台上坐着的历代掌门都为了华山派鞠躬尽瘁了一生,可是现在在这被封闭的秘窟之中,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如何了,更不知道华山派今后何去何从。 逝者已矣,现在剩下两个大活人,洞窟里没有食物,首要的就是要怎么找到出路出去。 被埋掉的出口已经被许多的大石头封死了,刚才已经试过,要想凭人力挖开绝无可能。 叶枫首先想到贺老石室进来的密道。记得雷卓云说过,因地质原因,为免波及整个密道的安全,当时他们炸塌顶上岩石时不敢用太多火药,因而较为易于挖通。 唐大摇了摇头:“雷雨云既然决定炸塌这边的密道口,贺老石室那边也一定已经封死了。就算没有,仅仅以我们两人之力,想在短期内挖通密道也是痴人说梦。这里没有吃的,我们想维持数日已是困难,哪里还有力气挖通密道?” 叶枫听了不禁丧气道:“那怎么办?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出口?” 唐大没有说话,沉吟一会皱眉道:“有没有其他出口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一件事很奇怪。” 叶枫急忙问:“什么事?” 唐大皱着眉:“二十年前的惨案发生时,为什么所有的尸体都在外面雕像大厅里,独独在这里有一具无头的骸骨?” 叶枫一头雾水:“这和出口有关系吗?” 唐大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奇怪。” 他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上的尘土,看着哭笑不得的叶枫:“反正我们现在陷在这没有出路的绝境里了,不如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意外?叶枫愤愤地想,我们两个现在被活埋在这千年石窟里,还不够意外吗? 正文 第三十章 泰山姜氏 雷惧半坐在地上,血沫不住地从他嘴里涌出来。 他的双臂骨骼被雷破天的天雷掌全震碎了,左腿已折,整个小腿拧向另一个方向,内腑也几乎全碎了,如果不是雷破天还想从他口中套问出点东西,没有下全力出手,他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他背靠着一棵树,支撑着不倒下,拼命咽下口里的逆血,两眼怒睁,直直瞪着雷破天。 雷破天又背负起了双手,带点悲悯的目光看着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的雷惧,看着这个曾和自己并肩作战共同创立大雷门的兄弟一般的人, 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你本不必受这些苦楚,我若封住你的穴道,你最少还能支撑三个时辰不死,还要受三个时辰的煎熬。” 雷惧没有言语,只是依然怒目瞪着他。 雷破天又说:“只要你告诉我,那东西在谁手里?他在什么地方?你就可以安详地离去,不必再苦熬了。” 雷惧一张口,一股血箭喷出,直射雷破天。 雷破天侧身避过,摇了摇头,他不光从这一口血箭中看出了雷惧无比坚定的决心,更看出了他的伤比自己估计的还要严重,可能只能撑个把时辰了。 他有些意兴索然,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看来雷惧是不会开口的了.今天经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大雷门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他回去处理,还有他的儿子,也不知道伤得究竟如何了。 雷破天慢慢放下了背负着的双手,整个人顿时又充满了一种气势,杀气! 他很慢但是很稳地向雷惧迈了一步,突然他的身形停住了,一股比他更强烈的气势出现在他背后的山路上。他忽的转过身,凝视来路,山风刮起的如烟尘雾中,渐渐出现了两个身影,越来越清晰,是两个老头。 左边的那个走路有些瘸,一身旧衣服,看上去像个街边普通的老头。可是每走一步都很稳,瘸掉的腿和身形配合得恰到好处,分明身怀上乘武功。雷破天早已接到西安分舵的报告了,他猜想这个人一定就是在分舵边伪装开面馆的唐残! 右边的老头走路也很慢,但是显得很悠闲,半眯着眼,一把花白的胡须也慵懒地肆意生长,不加修剪,一身随意的普通衣服,可是这个整个看上去都很慵懒的老头,却怀抱着一个长布包,从形状看是一把剑,那股逼人的气势就是从这把剑上传来的。 两个老头走到雷破天面前停住,唐残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雷惧,面色变了变。另外一个老头面无表情,半眯的眼看着雷破天。 雷破天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头怀抱的剑,一动不动,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瞳孔在收缩。 他重新背负起了双手,语气恭敬地问:“贵姓?” 白胡子老头还是面无表情:“姓姜。” 雷破天心中一沉:“泰山姜家?” 老头脸上毫无变化:“泰山姜家。” 雷破天沉默了,盯着老头抱的剑半晌,道:“好剑!” 老头破天荒的笑了笑:“确实是好剑。” 雷破天不再说话。泰山姜家,江湖上没有人没听说过,却从没人真正见过。传说姜家是当年春秋战国齐王王室后人,家藏多柄传说名剑,与当年号称收藏名剑最多的藏剑山庄齐名,藏剑山庄游家破败后,姜家成了江湖用剑高手心中的圣地,大家都想一睹上古名剑的风采,可是奇怪的是从来没人知道姜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谁是姜家的人。直到姜家本代尊主姜慕白,在泰山手持春秋名剑“掩日”,一举杀了九名联手来犯姜家的一流剑客,江湖从此再没人敢打姜家的主意,姜慕白也再没在江湖上出现。 现在雷破天分明从这个老头怀抱的剑上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战意,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名剑“掩日”?难道这个慵懒的老头就是名震天下的姜慕白? 雷破天心里有点凉。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和雷惧的一场恶战,虽然雷惧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大雷门双杀毕竟不是普通角色,他自己也受了内伤,本来这点小伤静养数日便可无碍,但是现在面对的是姜慕白这样级别的对手,一丝一毫的差池便会全盘皆输。他现在不能和对方动手。 所以他就走。 他用最快的身法后退,遁进如烟的尘雾中,转眼就消失了。 两个老头没有追击,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看来他们压根就没准备动手,因为面对雷破天,他们实在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雷破天不愧是大雷门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很厉害。” 唐残一愣:“你并没见到他动手,如何得知?” 老头摇摇头:“我不是说武功,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我,无论如何也会耐不住试一试的。而他没有绝对胜算立刻退走,这种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定有十成把握,这么的冷静,是个可怕的对手。” 唐残默然点点头,两个老头望着雷破天消失的方向,心里各有所思。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意外的发现 这个石洞并不大,叶枫举着火折子把洞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除了墙上看不懂的刻字外,什么也没发现,不禁有些丧气。 这墙上不知道刻的是什么文字,完全不认得,看上去更像是画画一样,人物山川形状栩栩如生。可是里面反复出现的一个符号,就像一条翻滚欲飞的龙,叶枫觉得很眼熟。对了,前面石窟大厅中那个巨大的雕像所持的那柄长刀上就刻着这个符号。可是它究竟代表什么呢? 唐大却饶有兴趣地一直埋头在研究石床上的无头骸骨,真不知道一具二十多年的枯骨有什么好研究的。 叶枫凑过去问道:“有什么发现?” 唐大摇头:“没有。” 叶枫又问:“有什么和出路有关的吗?” 唐大还是摇头:“没有。” 叶枫一时语塞,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唐大居然还这样沉得住气,一瞬间,真怀疑和那个不顾一切回身犯险来救自己的唐大是不是一个人。 呆立片刻,叶枫也俯身凑上去看唐大研究无头尸骨,手里的火折子靠近石床,火苗忽然晃动几下,映在墙上两人的影子也随之一阵晃动。 唐大抬头看了眼火折子,忽然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抓住叶枫的手,夺过火折子仔细观察起来。叶枫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唐大拿着火折子靠近石床边缘,火焰立时一阵摇晃,稍稍移开火苗就恢复正常。反复几次,皆是如此。 叶枫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大面有喜色:“这是因为石床中空,这里有些许缝隙产生有风流动,火焰就会晃动。” 叶枫一愣:“中空?会不会有密道出路什么的?” 唐大点头:“很有可能。” 叶枫一听,精神大振。两人把无头尸骨移开,摸索着寻找石床开启的机关。唐门毕竟精于机关之术,没多久,唐大就找到一处凸起石钮,转动之下,石床忽然翻动,露出一处黑乎乎的地洞。 说来奇怪,面对这生的希望,叶枫心里固然是欣喜兴奋的,却并不完全是因为能找到出路活下去,更多的仿佛是因为能有机会出去再见到那个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孩,那朵犹如绽放在战场的小花。 想到她,叶枫心里有种柔软的甜丝丝的感觉,说不明白是种什么感觉,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唐大先生,”叶枫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和唐玉一块儿来帮我们的姑娘是什么人?” 唐大有些出乎意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会儿想起问这个,有些狐疑的眼光看着叶枫,还是答道:“那是唐家小妹,唐柔,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 唐柔,多好听的名字,叶枫忍不住想。有老太太的宠爱,难怪她会使用唐老太太的独门暗器唐花了。回想起她放出唐花时那惊艳一幕,真是人面唐花相映生辉。 叶枫在这里胡思乱想着,脸上不自主地露出温柔的神色,唐大忽然有些明白了,怪有趣地看着他,这种险境竟然还能想起这些,至少说明这个人在临危之际并不害怕不慌乱,生死对他来说并不是放在第一位的东西。 叶枫一抬头,看见唐大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一阵尴尬,赶紧收敛起天马行空的思绪,举着火折子领先钻进了黑黝黝的地洞。 地洞里修有石级,沿石级而下顺着漆黑狭小的通道向前走不多远,前方出现一个洞口,隐隐有红光透入,越靠近洞口炙热之感也愈盛。 走出洞口,脚下是一道石梁,两侧皆绝壁,下面是通红炙热翻滚着的岩浆,热浪滚滚,烤得人几乎无法呼吸。石梁向前百米有一平台,上面似乎有一石桌,热浪之下看不真切。 叶枫有些失望,这分明不是出路,回头一看唐大却面露喜色,一面脱去了上衣,只留里面绿色贴身小袄。小袄看起来厚厚的,正反密密麻麻的缝制的满是小口袋,看上去有些滑稽,叶枫知道,这些口袋里的东西绝不滑稽,全是暗器和机关,能在眨眼间要了你的命。 叶枫也觉得酷热难当,伸手一摸,身上衣服竟已湿透,当下也脱去上衣,赤膊上阵,回头一看唐大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忽然有种感觉,唐大好像不是一心想要寻找出路,他好像在寻找什么更为重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也许就在眼前的这个石台之上。 不知为什么,叶枫联想起了范上古临死前有意避开唐大交给自己的佛珠和说的那句话:“卷轴在少林。” 其实他不太明白范上古讲的卷轴是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避开唐大,只是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忽然有种感觉,唐大想找的会不会是这个什么卷轴?他又是什么目的?前面的石台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唐大笑笑,对叶枫说道:“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要不要去石台上看看,兴许有其他线索。” 叶枫点点头,现在这样的情况,他的好奇心都已经勾起来了,还能说个不字吗?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关中孙家 解祯亮赶到山谷里的时候,张痴已经痴痴傻傻地在崩塌的密道入口前坐了一天。 黑甲卫士兵们都已经撤走了,姚道常带着剩下的华山派弟子们,把遍地的尸首都草草掩埋了,重伤的雷卓云等人也都送往华山派所在的玉泉院妥善安置,就连为唐大悲痛不已的唐柔和唐玉也都跟随去了玉泉院,只有张痴还留在这里,不吃不喝,谁也劝不动,只能由得他了。 当他看见风尘仆仆赶到的解祯亮时,忍不住扁着嘴叫了声:“二哥!老四他。。。。。。”跟着又再度大放悲声,弄得解祯亮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勉强劝住了他。 解祯亮扶着张痴的双肩:“前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信二哥不?” 胖子一阵猛点头,解祯亮又道:“老四命格奇硬,绝非短命之人,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 胖子一边抽泣着一边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解祯亮一拍他的肩膀:“当然的,你也知道二哥的数算阴阳之术最是在行。” 胖子点点头又问道:“可是他们就算没被塌落的石头压死,也被活埋在这里面,这里地势全是岩石,根本没法挖通救他们出来啊。” 这时解祯亮身后一个人慢悠悠地说:“岩石地形不假,也不是没办法挖通的。只要理清了石脉走向,找出石脉间的缝隙,还是很容易挖通的。” 胖子这才注意到解祯亮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有点驼背的干瘦老头,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短衣,头上包着方巾,叼着一根旱烟杆正在吞云吐雾,看上去是个普普通通的关中农民,刚才的话就是这老头说的。后面的十几个人都是粗壮汉子,打扮也是很普通的庄稼汉装束。 张痴一听他说有办法挖通救人,几乎跳了起来,几步冲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老头:“你是什么人?” 解祯亮赶紧跟过来介绍道:“老三不得无礼,这位老先生是关中老孙家的人,他们是天下最有名的土夫子之一。” 关中老孙家,张胖子当然听说过,无数野史稗录都记载着他们的事迹。他们本来是天下最有名的几股盗墓贼之一,世代以此为生,精通土工挖掘,做下许多大案,几乎是个传奇。后来人丁逐渐单薄,传闻是因为盗墓太多遭了报应,再干下去必然绝后。因而全族不再从事这个行当,渐渐销声匿迹了。 张胖子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传奇一般的家族的人,有些惊奇地看着老头:“你真能挖通这下面救人?” 老头不再搭理他,对解祯亮道:“我们赶紧开始吧,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在下面越危险。” 解祯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全凭老爷子吩咐。” 老头一挥手,那十几个庄稼汉子拿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器具开始忙碌起来,把各种长长短短的竹竿插满山谷,老头则拿了个罗盘和一张地图到处走到处转,指挥着其他人。 张痴看得有些迷糊,问站在一旁的解祯亮:“这个老鬼你是从哪儿找来的?怎么还有这里的地图?” 解祯亮一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其实他心里知道,根本不是他去找的老孙家,而是老孙家的人找到的他。就在半天之前,他正急冲冲赶往华山的时候,这个老头带着人在半道上截住了他。老头给了他一封信,信里不但讲明了叶枫他们被埋的始末,还让他赶紧带着这些老孙家的人去这个山谷救人。信最后的署名是“东郭先生”。 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他问过老头,老头只是说这个人是他们孙家很多年前的大恩人,他们也是接到信为报恩而来,其他的就再不肯透露半个字。 无论如何,这群人总是来救人的。看着他们忙忙碌碌,解祯亮和胖子对望一眼,心里都感觉有了新的希望。 但愿唐大和老四他们在下面能顶住,一定要顶住啊。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黑色石盒 唐大看着叶枫汗流浃背打着赤膊,手里握着腰刀,准备踏上石梁的样子,忽然想起刚才在山谷中厮杀的时候,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叶枫一直没有拔刀,只靠拳脚身法腾挪闪避,不禁有些犯嘀咕,难不成他并不会使刀?可是他父亲叶知秋可是知名的刀客,当年手中落叶刀可是名动江湖,他儿子难不成真像传说的是个纨绔子弟,靠父荫才做到现在的位置,没有真材实料?可是眼下这么重要的案子,叶知秋这样的老江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险,他会把儿子往虎口里送? 叶枫回头看见唐大怔怔地发愣,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唐大回过神来,定一定心神道:“没什么,这地方有些怪异,须得小心,还是我走前面。” 说完正了正浅绿色的贴身小袄,踏上了眼前的石梁。 石梁约莫有七尺宽,很粗糙,边缘有些地方还有些崩塌,看得出来年头很久远了。唐大走得很慢,可是每一步都很坚定,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的石台和石桌,可是一直到两人通过了石梁踏上了石台,什么异常也没有。 说起来奇怪,本来炙热难当,但是两人一踏上石台,竟然感觉到一阵清凉。唐大蹲下身拂去石台上厚厚的灰尘,竟然透出墨绿的颜色,触之冰凉,原来石台也是用秘窟中的神奇石料制成的。灰尘之下,石台上密密麻麻的刻着很多文字和图形,叶枫细细看去,一个都不认识。 唐大看了看道:“这是古字,恐怕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识得。” 叶枫摇摇头:“我也看不明白,但是我觉得这些图形和上面石洞中壁上刻的很像。” 唐大一愣,仔细看去,果然有些相似,一时也闹不明白。 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形式古朴的石桌。叶枫抬脚准备走过去查看石桌,一步踏出,忽然脚下石台一沉,一阵咯咯的声响传来,唐大脸色一变,作为设计制作机关的世家,他当然知道有些厉害机关是凭借重量的变化来发动的。 叶枫知道触动了机关,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还是退。唐大一步上前,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半躬着腰全神戒备,可是直到咯咯声结束也没有什么乱箭暗器,看来没什么危险。 正在唐大大出意料的时候,中间的石桌动了。石桌中间忽然打开,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孔洞,从洞中缓缓升起了一个黑色的石盒。 两个人没敢动,等了片刻,确定再无动静,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叶枫刚想迈步上前查看石盒,唐大伸手拦住了他,从腰间解下腰带,足有二尺来长,闪着冷冷的金属光泽,看上去颇有些重量。叶枫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种西域天蚕金丝,据说不畏水火,能避刀枪,可是极其难以制作,如今制作方法更是早已失传,是极为罕见的传说中的异宝,看来就是眼前此物了。 唐大把腰带一头掷出到石桌下,自己握住另一头开始左右上下的晃动腰带,腰带在地面上如同一条灵蛇般左右上下晃动拍打地面,噼啪作响。反复几次后,唐大才确信再无其他机关,收回了腰带。 两人小心地走到石桌边,看着桌子中央的黑色石盒。石桌和石盒都略有些粗糙,没有什么纹饰,简简单单,却更显神秘,眼前整个石窟的秘密可能都在这个石盒里,唐大脸上泛起了一层难掩的欣喜和兴奋的神色。 欣喜归欣喜,唐大小心地检视了石盒一遍,还是很谨慎地示意叶枫后退,离开石桌,同时扬起了手中的腰带。腰带如同有灵性一般向石盒卷去,这手法分明是苦练多年的极为高深的软鞭手法。叶枫心中暗暗一惊,看来唐门除了暗器机关名声在外,真正精通的武技还有很多。 正思忖间,腰带已经把石盒盖轻轻卷起,露出了石盒里的东西。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夺命金蟾 石盒打开了。 既没有机关暗器射出,也没喷出什么毒烟恶汁,这有点出乎唐大的预料。 走近一看,盒子里既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也没有书帛卷轴什么的,只有一个比拳头略大的蟾蜍雕像。雕像灰扑扑的颜色,看上去像是石质的,栩栩如生,身上细密的小鳞片,双目紧闭,下面却只有三只腿。 唐大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情,显然这和他期盼的相去甚远,眼前的东西分明就是一个普通商家中摆放的常见的金蟾雕像。 民间传说三足蛤蟆为蟾,能口吐金钱,传说当年仙人吕洞宾的弟子刘海成仙前用计收服危害百姓的金蟾,加以点化,因而金蟾能带来财运,市井商户多有供奉其雕像的,可是在这样一个隐蔽神秘的地方,这么复杂的机关里藏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金蟾雕像,还是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莫非这雕像上有其他线索?叶枫伸手就想拿起雕像来看个究竟,唐大连忙想要阻止已然不及,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雕像。这一握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灰扑扑的雕像竟然是冰凉滑腻的,而且触手柔软有弹性,分明不是石质的雕像,而是一个活物! 这一惊之下叶枫赶紧撒手,倒退了两步,就看见一幕难以置信的场景,这金蟾的双眼竟然睁开了,而且是血红血红的颜色没有瞳仁!原本拳头大小的身上也开始膨胀起来,足足大了一倍,从体内透出淡淡的光泽,灰扑扑的颜色也逐渐变成淡淡的金黄色,背上有几个铜钱形状的绿色斑纹,异常的鲜艳。这难道就是真正的金蟾?难道刚才它只是在休眠,现在刚刚醒来? 叶枫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倒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问道:“唐,唐先生,这是什么,什么鬼东西?” 再看唐大,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他听说过,在藏有神器的地方灵气聚集,通常会有灵禽异兽守护。莫非这金蟾就是守护这里的异兽?可是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啊,再者,金蟾怎么会被关在石盒之中进入休眠状态的? 这时就看见那金蟾动了动,仿佛能听见似的,转向了说话的叶枫。唐大暗叫不好,身形掠起,一把抓住叶枫就往后退,直退了十几步远,就看金光一闪,那金蟾已经扑到了刚才叶枫站立的位置。 叶枫额头上冷汗直冒,这样迅捷的动作,几乎看不清它的行动,要是自己晚一步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再看唐大,屏息凝气如临大敌般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怪物。 那金蟾一扑之下扑了个空,也再没动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刚才见过了它那闪电般的动作,几乎又要让人怀疑那是个雕像。 静立了半晌,那怪物再无动作,唐大仿佛下了决心,一握手中的腰带,腾身而起,手里腰带软鞭一般卷向地上的金蟾。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腰带就要卷到金蟾了,那怪物竟然一跳,堪堪避开了腰带,面对唐大的方向作势欲扑。唐大身在空中一翻滚,绿色小袄中一阵乱响,七八种各式暗器射出,有的直射有的旋转有的快有的慢一起罩向金蟾。忽见金光一闪,那怪物已跳出暗器范围,暗器嗤嗤打入地下全部落空。 唐大这边刚落地,那怪物再度扑起,闪电般扑了上来。唐大一躬身,绿袄中又射出十几种暗器,这次金蟾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眼看就要全部命中。那怪物忽然不可思议地一缩身,听见一串金铁之声,暗器全部打在它背部的细鳞之上,纷纷落在地上。唐大吃了一惊,这些暗器机簧所发,何等的劲道,竟无法穿透这细鳞,想来这怪物的鳞片必是刀枪不入的宝物。 金蟾扑上来的势头虽然被暗器一阻,但是落地之后又马上再度闪电扑起,直扑唐大。眼看唐大身形已经用老,已来不及闪避,心里不由一阵绝望,两眼一闭。 忽然听见耳边一声断喝,睁眼就看见一片淡淡的淡绿色刀光从下往上反撩了上来,迅捷无比,直取金蟾没有鳞片的肚子。 一声金铁交击的响声,金蟾还是及时翻身,刀光正中背部的细鳞,金蟾借力向后翻了出去。唐大定睛一看,叶枫握着刀站在身前,手里刚出鞘的刀比寻常的腰刀略短稍窄,刀身上隐隐透出淡淡的绿色,显非凡品。再看那金蟾,背上的细鳞上有一道淡淡的白印,不禁暗暗心惊这一刀的威力。回想刚才一幕,若不是叶枫这一刀,恐怕自己就得伤在这怪物之下。看来这小子并非传闻的纨绔子弟,反而是深藏不露,从这一刀的威力看来他在刀上的功力甚至应该不在他父亲之下。 这边叶枫心里也暗暗心惊,自己手里的是父亲赖以成名的落叶刀,虽然不是什么宝刀,但是确实是削铁如泥的当世名刀,加上刚才这一刀的威力自己最清楚,竟然无法破这怪物的细鳞,看来这怪物果然是极难对付。 那怪物挨了这一刀也吃了亏,似乎知道厉害,一时也不再扑上来,两边一时间僵持住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险招 那怪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是它正趴在平台和石梁的道口上,唐大和叶枫无路可退,也只能站着不动。 唐大看着叶枫手里的刀忽然问道:“落叶刀?” 叶枫点点头,全神还是灌注在怪物那边。 那怪物好像听见唐大讲话了,猛地转身,头冲着唐大,不过好像它也对这两人有所忌惮,一时间不敢扑上来。 唐大一面盯着怪物,一面小心翼翼地轻声又问:“可是你刚才那一刀好像不是令尊的落叶刀法?” 叶枫觉得唐大此时还在关心这个有些奇怪,反问道:“你见过落叶刀法?” 唐大快速地挪动脚步一边接连变换了好几次位置,一面轻轻一笑说道:“唐门收藏有天下几乎大半知名的武功招法秘籍,不敢说全,十之七八还是有的,令尊的刀法当年也算威震江湖,鄙门还是有记录的。” 那怪物似乎认准了唐大的声音,无论他怎么变换位置,怪物便始终都扭头对准他,丝毫不差。 叶枫听完他的话却是心中暗暗一凛,看来唐门多年来一直在收集研究天下各派武功,所谋一定不小。当下沉声答道:“在下刀法并非父亲所传,我六岁跟随师父,练刀十年才回到父亲身边,刀法乃是师父所授。” 唐大奇道:“令尊刀法出众却送你跟随他人习刀,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叶枫道:“师父吩咐名号不可对人提及,不过他是我父亲的师兄。” 唐大点点头:“那便是了,令尊的师兄刀法应该更有独到之处,不过江湖上却从未听说过。” 叶枫道:“师父不喜名利,极少行走江湖,不过在下过于驽钝,十年练刀,只习得这一招。” 唐大听了不禁脸色一变:“十年练一招?” 叶枫黯然道:“师父说过这一招变化莫测,威力无穷,练好了胜过别人十套刀法。不过我实在太笨,到如今也只练得七八分火候。” 唐大默然,刚才那一刀他亲眼所见,威力巨大,可见叶枫绝非吹嘘,这还只是练到七八分火候,什么刀法竟会如此厉害却从未听说过?这叶枫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连叶知秋有一个师兄也是第一次听说,一个有如此刀法的人怎会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唐大觉得叶枫身上有些东西越来越神秘了。 当下不便追问,只得笑道:“难怪刚才在外面和大雷门打斗的时候你一直不愿拔刀。” 叶枫叹口气:“师父一再告诫,刀乃凶器,此招太过毒辣,一旦出刀,非死即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拔刀,刚才是见唐大先生有危险所以才顾不上许多,贸然出刀,先生不要见怪。” 唐大摇摇头,面色如常,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意。 说也奇怪,两人这么聊了许久,唐大不再变换位置,那金蟾竟也一动不动趴在那里,毫无动静,如同死物一般。 唐大沉思片刻,眉头一皱,忽的翻手打出一粒铁珠,却并非射向金蟾,而是旋转呼啸着直奔一旁而去。 叶枫一愣,难道唐大也会失手?正愣神间,铁珠打中平台一角崩落的碎石,激溅起一片碎石向金蟾打去。铁珠劲道未减,触地之后一个转弯,跟在碎石后面也直取金蟾。这手法之巧,计算之准,实在让人叹服不已。 却见金蟾不慌不忙,等得碎石近身,一跃而起,碎石便全部打空。这时那粒铁珠旋转着紧跟着堪堪打到,金蟾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击中。忽然金蟾咕的一声一张口,长舌击出,金铁交击之声中,铁珠竟然被击得倒飞而出,去势比唐大打出时还要更为迅猛,一直落入石台旁的深渊之中。 叶枫看得一阵咂舌,这怪物的舌头莫非也是铁铸的? 那怪物吃这一记显然被激怒了,身上淡金的颜色越发鲜艳,身体膨胀得比之前更加大了,咕咕作响,作势就要扑上来。 唐大皱了皱眉,这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他转头看了看地形,忽然那金蟾咕咕一声,扑了上来。 就在这一瞬间,唐大脱下短袄,向一旁掷出。叶枫正奇怪间,但见金光一闪,那金蟾扑了上去,瞬间那件短袄已被撕成碎片了。再看那怪物,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叶枫有些诧异地转头想问唐大,却见唐大面露喜色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语告诉他这怪物看不见,全靠听声音辩位。他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怪物一直不主动进攻,它需要他们移动起来衣衫破空的声音才能辨别他们的位置,也就难怪它会把一件短袄当做人来攻击。 唐大这时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他小心翼翼地轻轻走到平台边缘,一旁就是深渊,下面是炙热涌动的岩浆。 他把手中天蚕金丝腰带的一头交给叶枫,自己握住另一头,转身面对金蟾。接着他从腰间皮囊中掏出一把金针向金蟾射去,那金蟾一跃而起就闪避过去,跟着咕咕一声直向唐大扑了上来。 唐大转头和叶枫四目相对点一点头,接着展开身体在叶枫充满惊讶的目光中,纵身就向一边的深渊跃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中毒 直到这时,叶枫才明白了唐大的计划。 唐大这一跃其实非常冒险,完全是一步险招。等于将性命完全交给了握着腰带另一头的叶枫,可见他对叶枫已经产生了莫大的信任。 果然,只见金光一闪,那金蟾越过了叶枫的头顶,直扑身在空中的唐大。 说时迟那时快,唐大大喝一声:“拉!”叶枫奋力拉动腰带,唐大接着这一拉之势身形一转,一个翻滚稳稳落在平台边缘。 那金蟾忽然失去了目标,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咕的一声,直往深渊下落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抹了抹一头的汗水,站在石台边缘向下望去。原以为能看见那怪物落入岩浆,谁知这一望之下,两人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那金蟾下落之中张开了三条腿,三腿之间竟然生有一层薄薄的肉膜,下落之际肉膜鼓动犹如薄翼,大大减低下落之势,整个身体如同御风一般直向深渊对面的石壁飘去。 叶枫惊得失声道:“这,这是什么怪物?” 那怪物闻得人声,刚一接触对面石壁,拼力一跃,展开肉翼,如同飞翔一般翻身径直向唐大叶枫落脚之处掠来。 唐大见势不妙,就地一蹲,双手不停地连续发出十余种各式暗器,想要把金蟾打入深渊。那怪物看来已深恨这两人,身子一侧,用背部细鳞硬挡暗器,来势不减,直向唐大扑来。 唐大还在连续发射暗器,忽然一摸皮囊摸了个空,低头一看,暗器已然用罄。大惊之下一抬头,金蟾已经扑到面前,闪避都已不及,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这时忽然一旁的叶枫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唐大,断喝一声:“破!”就见一道淡淡的绿色刀光直劈下来,威猛无匹,无巧不巧地正中金蟾背部上次一刀留下的白印上。 那金蟾背部刀枪不入坚韧无比的细鳞忽然裂开了,一股腥臭的黄绿色的汁水喷溅出来,洒了叶枫一身,那怪物就犹如泄气的皮球般被这一刀之势劈得直落下深渊,掉入了翻滚的赤红岩浆之中。 两人惊魂未定地站在平台边看着怪物落入岩浆,虽然四周酷热无比,他们却感觉浑身都是冷汗。 叶枫抹了把一脸的冷汗,问唐大:“你怎么知道它眼睛看不见?” 唐大也抹了把冷汗:“它第一次扑过来的时候,我隐约发现它眼里插有唐门的金针,对暗器我们毕竟还是很敏感的。” 唐大望了望深渊下翻滚着的火红岩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叶枫的肩膀:“你又救了我一次。” 叶枫淡淡一笑:“我们是朋友嘛,先前你不也舍身救过我吗?” 朋友,唐大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棱角分明的热情面孔,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暖暖的感觉。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些别人没有的特质,那是种让人温暖的东西,是很多人都失去了的东西。 唐大没再说话,掩饰着心里的波动,走过去收起被怪物撕烂的绿色小袄,叶枫笑道:“衣服烂了也要吗?” 唐大也笑道:“这可不是普通衣服,说扔就扔了。你有没听过唐门双宝?” 叶枫当然听过,江湖都传说唐门有双宝,销魂小青衣还有夺命大红袍,难道这件不起眼的绿色小袄就是销魂小青衣? 他刚想说话,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眼前发黑,胸口喉咙一紧,一张口竟然吐出了一口黑血。跟着全身一软,往后就倒。 唐大见了面色大变,疾步冲上来一把扶住叶枫:“你怎么了?” 叶枫脸色苍白,有些迷糊地说:“我全身好热,像火在烧。。。。。。” 唐大一摸,感觉叶枫身体有点发凉,再仔细一看,本来他赤裸的上身被喷溅上的那怪物的汁水都不见了,再一检视,发现他的血脉竟然隐隐发黑,嘴唇乌紫,分明是中了毒。看来是那怪物的汁液不但含有剧毒,还能透入皮肤,好厉害的毒! 唐大赶紧用金针为叶枫封住几处穴道阻止毒性运行,又摸出两颗药丸喂他吞下,眼见血脉中的黑色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看来得赶紧扶他出洞,找个凉快点的地方,高温和热气只会催发毒性发作。 唐大伸手扶着叶枫起身,忽然愣住了。叶枫的背后在皮肤下隐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乌青的印记,如同胎记一般,那形状犹如一条翻滚欲飞的龙。看上去很眼熟,在哪里见过呢?哦,想起来了,就在上面石窟大厅的巨大雕像,那手里按着的那把长刀上就刻着这样的花纹。 只是这怎么可能?刚才他看见过叶枫赤裸的背部,皮光肉滑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中毒后他的背上会出现这么一个印记,还居然和雕像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真是不可思议,唐大觉得脑子有些混乱。 叶枫也觉得很晕。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些五颜六色的光线在晃来晃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清晰地看见唐柔在战场上来回拼杀的场景,她的脸越来越清晰,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多么吸引人,最后她放出了唐花。多么漂亮的花啊! 盛开的唐花那五彩斑斓的光芒是叶枫晕过去前最后浮现在眼前的东西。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轩辕公子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这里虽然不是西安城,却也有明亮的圆月。 雷破天背负双手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冷冷的月亮,周围却一片寂静。 这个院子并不大,可是平时却设有十几处暗哨,暗中护卫院子的不下百人,连飞进一只苍蝇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因为这个院子不仅在大雷门总坛之内,也是大雷门最重要的地方,是他雷破天的居所。 可是在几天前,当他身在华山的时候,却有人进了这个院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他的卧室,从里面的暗室中盗走了一本笔记。 直到这时候雷破天才明白了雷惧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把他引到华山,为什么明知不是对手还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把他留住,一切都是为了调虎离山掩护这里的行动。可是这个盗书的人是谁?他是如何得知这本笔记的存在?又是如何从这戒备森严的地方来去自如的? 雷破天觉得有些头疼,短短数日,本来就须发皆白的他更显苍老,他今年才五十出头啊,可是他的容貌却比实际年纪苍老了何止十岁!自从他解散霹雳堂,成立大雷门之时起,他就发誓要让大雷门,让雷家在江湖上成为天下第一门。为此他鞠躬尽瘁,事必躬亲,江湖各门派、朝廷各派势力,要周旋在这些当众实在是件很耗心力的事情。 不过他一直做得很好,大雷门的发展也很顺利,虽然他看上去如此苍老,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有时也感慨大雷门实在人才凋零,尽管手下人数众多,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可惜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人太少,否则他也不需要这二十年来一直重用一个明知他心怀不满的雷惧,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这次华山之役大雷门双杀一死一伤,四大堂主中也折了一半,老二雷卓云重伤,生死不明,而自己的儿子大堂主雷雨云,从华山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自己费了好大力气甚至不惜耗损自身真元才保住了他的命,毕竟头部要穴遭受重创,以后是否会落下什么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强大的大雷门忽然间像塌了半边天,本来就不多的人才更是奇缺,无数的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除了维持日常运转,还需要防备敌人趁机进攻。最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躲在暗处的敌人,那些平时称兄道弟义不容辞的朋友,这些人远比虎视眈眈的唐门更为可怕。 可是他并不怕,自从二十年前他用非常手段建立大雷门开始,他从没惧怕过任何对手,无论多么困难,大雷门会一直强大,一定会超越当年的霹雳堂,雷家的荣耀会一直光大,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信心,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二十年前为了雷家付出生命的两位兄长。 他环视了下四周,月光下万籁俱寂。他今天特别撤掉了所有的暗哨和守卫,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极为重要的客人,没有这个人,就没有他雷破天的今天,也没有今天叱咤江湖的大雷门。 这个人已经到了。 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仿佛他本来就存在于黑暗的阴影里一样,鬼魅般地走了出来。除了宽大的黑色斗篷,还带着一个容貌诡异的青铜面具,面具上的鬼脸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雷破天没有动,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二十年来,这个人一直暗中帮助他,大雷门从建立到今天的强盛离不开这个人。可是这个人也折磨了他二十年,他经常午夜梦醒全身冷汗,只因为这个诡异的面具和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梦里。他时常在心里默念这个人的名字,仿佛恶鬼一般的名字,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的声音有些奇怪,好像带着一种金属的颤音:“总堂主近来还好吧?” 雷破天没有作声,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个感觉,这个声音和二十年前第一次找他的那个轩辕公子不像是同一个人,这个疑问围绕了他二十年,可是一直没办法问出口。 轩辕公子又问道:“大雷门这次在华山折损这么大,总堂主有什么应对吗?” 雷破天一边思索,一边小心地答道:“这次好像是一个预先策划好针对我们的一个局,虽然我们有所损失,不过能除去唐门唐大,也算是有所收获。”叶枫在他心中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根本没看上眼,所以他连提都没提。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面具后冷森森的目光盯着雷破天:“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唐大他们很可能没死,那个老贼也出手了,他找来了关中老孙家的人来营救,如果不出意外,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挖通了密道。” 老贼?雷破天脸色一变:“难道是,东郭?” “除了他,还有谁能一直破坏我们的计划?”轩辕公子愤愤地握紧拳头。他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月光下却隐隐映出一层金属的色泽。 雷破天若有所思:“难道,这次华山的布局幕后操纵者也是他?” 轩辕公子沉吟了一下,道:“这个却不见得,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和我们作对,而且这股势力远比东郭更可怕。” 雷破天一愣:“还有一股势力?”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安静下来。 沉默了片刻,轩辕公子忽然问道:“听说前几日你这里失窃了?” 雷破天心中一凛,应道:“不错。” 轩辕公子又问道:“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能够来去自如,这个窃贼可是真不简单。不知雷总堂主到底丢失了什么重要物品?” 雷破天心中一沉。只有他知道丢失的那本笔记里记载了他二十年前辈轩辕公子所要挟的经过,还有这二十年来他暗中对轩辕公子的身份进行调查所得的所有线索。他当然不会甘心永远被这个戴着青铜面具,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的公子胁迫一生,他希望能调查处一些蛛丝马迹,他需要进行反击。 可是现在这本笔记丢失了。他曾经怀疑过很多人,甚至怀疑是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所为,不过现在看来不像,至少他肯见面说明这本笔记不再他手里,否则恐怕他早就发难了。 所以,当然不能让轩辕公子知道这本笔记的存在,虽然雷破天一直在疑惑窃贼是如何得知这本笔记的。 于是雷破天毫不迟疑地答道:“是一本名册,记载的是我大雷门在唐门中安插多年的卧底。” 轩辕公子冷笑了一声:“想不到雷总堂主在唐门内部这样任人唯亲的地方竟然也安插了卧底,想必是身居高位的人物吧?这么说来,这个窃贼一定是唐门的了?” 看来他对于雷破天这套说辞倒是没有丝毫怀疑,雷破天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时天上飘过一片阴云,遮住了本来很皎洁的月亮,小院陷入了一片阴影之中,这两人也隐入了黑暗里。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醒来 叶枫醒来一睁开眼,视野里就被一张又圆又大的圆脸塞满了。 他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回过神来,这张圆脸他认识,这是他的兄弟,英国公世子张痴。此刻张胖子两眼满是泪水,却咧着嘴在笑,还不停念叨着:“醒了,终于醒了。。。。。。” 叶枫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趴在他身上又哭又笑的张痴:“死胖子,你快压死我了。” 张胖子站起身来,叶枫看见床头还站着一个人,也是他的兄弟,正是从京城赶来的解祯亮。 叶枫有些惊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身上有些发软:“二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解祯亮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叶枫,示意他别动好好休息,旁边张胖子一张嘴连珠炮般地把前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叶枫才知道依靠解祯亮带来的老孙家的人帮忙才能在一日一夜之内就挖通了一个盗洞直下秘窟之内,一行人才能进去把唐大和已经中毒昏迷的他救出来。 叶枫握住二哥的手,满眼的感激,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解祯亮摆摆手:“你被救出来之后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全靠唐大先生金针渡穴,放血疗毒,不眠不休地才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叶枫这才注意到坐在房间角落的唐大,看上去有些疲惫,显然两日的救治令他耗损巨大,看见叶枫望过来,他露出微笑,依然那样淡淡的却让人温暖:“你感觉如何?” 叶枫心里满是感激,想要起身,却身上发软乏力:“还好,只是有些发软。” 唐大笑笑:“你的体质非常好,求生欲望也很强烈,否则神仙也难救回你。可惜这毒毒性非常奇特,救你出来时毒素已深入血脉,我又医术有限,尽了全力也只能眼下暂时压制住毒性,目前还比较稳定,你修养几日就能活动如常,我明日也要出发去寻访一位名医,想来他必能彻底为你解除体内的余毒。”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传闻唐门历代都擅长用毒,唐门弟子自小未学施毒先学解毒,个个皆是治毒高手,连唐大都不能解除的毒不知有谁能治? 张胖子忍不住问:“哪位名医?当真能解得了这等奇毒?” 唐大微微一笑:“鄙门向来喜爱结交天下医者,最近神医程三思正巧在鄙门分舵做客,在下亲自去请,想来问题不大。” 一干人听了都是大喜。 程三思乃当今天下第一名医,京城太医院中供职的太医几乎有一半不是他的弟子就是他的徒孙,传闻他的名言是人命重于山,每次为人诊病必然先后开出三张药方,反复斟酌,故而人称三思,本名反而少为人知。如果他老人家也不能解此毒,天下恐怕无人有此能耐了。 叶枫略有不安:“为了我要劳烦唐先生来往奔波劳碌,先生这两日已经很累了,不如让我这位兄弟代劳如何?”他指了指擅长轻功的张胖子。 唐大笑道:“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你,雷卓云背脊骨断裂,身负重伤,在下实在医术有限,如不是程老先生前来,恐怕有性命之虞。再说这位张兄弟虽然轻功很高,脚程很快,又是英国公世子,不过在鄙门分舵内他恐怕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张胖子知道唐门门规森严,寻常外人很难进入它的分舵,更毋论要接走人了,当下只能尴尬地嘿嘿一笑。 叶枫心里满怀歉意:“如此只能辛苦唐先生了。” 唐大一笑:“何必客气,我们被困洞中时,你也救我两次,我们早就难以算清了,何况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朋友,两人对望着,心底流过一股暖流,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时有人叩门。 张胖子打开门,进来的是范上古的二徒弟姚道常。 一进门他就满脸堆笑:“听说叶公子醒了,在下特地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鄙派上下一定尽力。” 唐大介绍道:“叶公子昏迷期间,姚道长已经举行了接任典礼,正式接任华山派掌门一职,而且传书江湖,宣布从此与唐门结盟,共同对抗大雷门。” 叶枫点点头,想起了华山派的巨变,想起了死在洞窟中的范上古,想起了良心发现死在雷雨云掌下的孟道平,不禁有些唏嘘。 唐大忽然对解祯亮一眨眼道:“叶公子那两个下属去煎药很久了,眼看服药时辰快到了,不如两位去看看?” 解祯亮心领神会,拉着张痴就要去药庐。张胖子没有领会意思,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去看个煎药也要两个人吗?”还是被二哥拉着走了,房里就剩下了三个人。 叶枫知道唐大是要说什么,又不愿太多人知道,可是唐大并不言语,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站在屋中央的姚道常,看得这位新掌门心里发毛,一时又找不着话头,气氛颇为尴尬。 唐大忽然指了指姚道常领口露出的一段红线,问道:“当天山谷激战的时候我就发现姚道长胸口挂着一块玉牌,不知是华山派什么宝物,可能给在下开一开眼?” 姚道常一愣,明显唐大的话有些大出他的意料,接着他马上掏出挂在胸前的玉牌,递给唐大,道:“唐先生客气了,这不是什么宝物,只是家母留给我的遗物。” 唐大仔细一看,果然不过是块圆形的普通玉牌,质地普通但是雕工很不错,活灵活现的刻着一条盘旋的龙,可以看出姚道常已经戴了很多年,边缘磨得很圆润。 姚道常继续解释道:“我父母是这华山下的普通农户,我两岁那年父母双亡,师祖看我可怜收我上山,交给师父收为弟子,师祖说这玉牌是母亲临终时的遗物,所以贴身保存,聊表孝心。” 唐大叹口气,把玉牌还给姚道常:“在下不慎,勾起姚道长心中痛楚,十分抱歉啊。” 接着唐大又提出想要一些清粥给虚弱的叶枫进食,姚道常满口答应,告辞而去。 叶枫满头雾水,不知道唐大葫芦里卖什么药。唐大沉思半晌,忽然问:“你觉得这个姚道常怎么样?” 叶枫想了想:“他看上去蛮老实的,此前范掌门受伤后他一直随侍左右,对逝世多年的母亲也念念不忘,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唐大笑了:“你真这么想?” 叶枫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唐大忽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唐大沉吟了一会,整理了下思绪:“这一切要从三十年前华山派掌门索无叟受伤开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推论 “索无叟当年被元兵伏击受伤,逃亡之中被一个采桑女所救,养伤三月方才痊愈。两人相处之下产生了感情,还有了孩子。接下来一年之后,采桑女生产之际难产而死,索无叟自己带着孩子回到华山,本来打算引罪辞去掌门一职,却因为华山派弟子青黄不接,无人能够接任,为了大局着想而隐瞒了这段过往,继续担任华山派掌门。” 唐大讲到这儿,停了一下,看着叶枫:“孟道平讲的是这样吧?” 叶枫点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唐大道:“那么我有了第一个问题,如果采桑女死后,索无叟带孩子回华山是为了辞去掌门一职,和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的话,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时候?” 叶枫没明白,一脸的茫然。 唐大解释道:“索无叟养伤用了三个月,加上采桑女十月怀胎,他在外失踪了一年有余,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如果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大可继续隐居,为什么在采桑女死后却忽然想着要回山领罪,不惜接受惩罚也要辞去掌门一职再归隐田园?” 叶枫眨巴着眼,答不上来。 唐大轻叹了一声:“所以他回华山一定是逼不得已的。我想也许他开始是真的想和采桑女过普通生活的,所以他断绝了一切联系,隐姓埋名地隐居下来。但是采桑女的死给他打击很大,也许他觉得这是老天对他背叛师门的报应,又或者采桑女的死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被追踪他的朝廷鹰犬所杀,让他觉得隐姓埋名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不得不回到华山派。” 叶枫无语,唐大的话也不无道理。 唐大继续讲:“所以他回山根本不是想要领罪,更不会辞去掌门一职,因为只有他是华山派的掌门,他才能完全隐瞒这件往事,才能保护这个孩子的安全。这么看来后来他讲的所谓华山派当时青黄不接,他不得不继续担任掌门的说法,不过是他的托词而已。” 叶枫想了想又点点头,他确实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唐大神秘的一笑:“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他会怎么安排自己的孩子?” 叶枫道:“他不是交给了自己的弟子范上古当了徒弟,也就是后来的孟道平啊?” 唐大摇摇头:“索无叟当年外号是百变诸葛,平素行事向来机巧百变,莫测高深,难道会这么简单处理如此关键的事?他就如此信任范上古?他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天有人会拿当年的事和他的儿子来要挟他?” 唐大看着叶枫听得入了神,继续说:“所以他一定做了预防工作。我这两日派人暗中调查过,当年还是婴孩的孟道平拜入范上古门下五天后,山下农户又抱着一个婴儿找到索无叟,自称是这孩子的邻居,说是孩子父母因饥荒饿死,孩子无亲无故,恳请收留。索无叟见其可怜,便交给范上古成了二弟子,这个孩子就是姚道常。” 唐大顿了顿,看着叶枫的表情:“可是,那之后再也没有那户邻居的消息了。那年山下确实有对农人夫妇饿死,孩子据说被人抱上华山,可是两人入门只差五天,谁能确认那个后来神秘失踪的邻居抱上来的真的就是那对农人夫妇的儿子?” 叶枫听得一惊:“你是说,那个孩子。。。。。。” 唐大直盯着叶枫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猜想孟道平可能才是山下那对农人夫妇的孩子,而姚道常很可能才是索无叟真正的儿子。那户邻居也是索无叟事先安排好的,一切都是为了隐藏自己儿子的真正身份。” 叶枫摇头不信:“这不可能,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唐大道:“不可能吗?你还记得范上古当时是怎么讲述的?他说当年索无叟特别偏爱孟道平,甚至还因此引发华山派上下的风言风语。” 叶枫回想,确实如此。 唐大又道:“如果他真想保护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如此不加掩饰,还把大家的矛头都引向这个人?以索无叟的心机之深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孟道平不过是个挡箭牌,这一切就是个李代桃僵之计。” 叶枫脑子有点乱:“这不过是你的猜想,你没有能证明的证据。” 唐大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很遗憾,我有。” 唐大盯着叶枫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洞里安置范上古遗体的时候,从索无叟身上掉下来块玉牌吗?” 叶枫点头:“那不过是块普通的玉牌啊。” 唐大道:“不错,是块普通的玉牌,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联想到了在山谷中战斗的时候,姚道常在搏斗中无意中露出了胸前挂的玉牌,恰巧被我瞥见。我十四弟唐玉毕生喜欢美玉,我和他关系最亲近,自然受他影响对玉石也很有些研究。这两块玉牌的颜色水头何其相似,根本就是同一块璞玉上开采出来的,所以在洞里我看见那块玉牌会觉得眼熟。这也是我最初开始怀疑这件事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的原因。” 叶枫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要借姚道常的玉牌来看。” 唐大点头:“不错。所以我也就确定了一件事,这两块玉牌上的雕纹一龙一凤,手法很奇特,寥寥数刀而成,内力深厚,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两块玉牌应该是一对,如果是普通的玉牌索无叟怎么会到死都随身带着?而姚道常的那块他说是母亲的遗物,所以我猜测这两块玉牌应该是索无叟和那个采桑女的定情之物,上面的雕纹极有可能就是索无叟亲手所刻,而姚道常必是他们的儿子。民间男女定情要互换信物,所以索无叟带的玉牌刻的是凤,姚道常母亲的遗物上刻的是龙。” 叶枫听得目瞪口呆,却无法反驳:“那么姚道常知道真相吗?孟道平为什么会自认是索无叟的儿子?” 唐大叹了口气:“所以,我下面所讲的,才是最难以置信,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正文 第四十章 背后的真相 “我想姚道常开始并不知道真相,这也是索无叟这个李代桃僵计的目的,就是用另外一种身份来保护他,让他用平常的身份生活。可是好景不长,才不过十年后,事情出现了变化。先是唐门和霹雳堂找到了索无叟,在这两大门派以及他们背后的朝廷势力的威逼下,他不得不对他们开放了远古秘窟的秘密。然后就是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出现了,神通广大地利用当年和采桑女的秘事和他的儿子的身份来要挟他,当然,在索无叟的预先安排之下,所有人都以为孟道平就是他的儿子。” 唐大停下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至于要挟他做什么,现在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可是一定是他极不情愿的事情。他当然明白,在这么个可怕的人物面前,不仅是华山派,连他真正的儿子也面临着危险,难保他的李代桃僵的计谋不会被识破,所以他选择了死。只有他死了,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他的儿子也就真正的安全了。” 叶枫点点头,这确实是个艰难的选择,一转念又问:“那么那封留给孟道平的信呢?难道也是他设计的陷阱?” 唐大摇摇头:“他的死已经是最后的安全措施了,切断了一切线索之间的联系,根本没必要再留下一封信来故弄玄虚,所以如果有一封信的话我更相信是留给他的儿子姚道常的。” 他看见叶枫满脸的疑惑,解释道:“无论一个人多么强大,都需要一种最基本的东西,就是认同感,无论是自我的认同还是别人对他的认同,这是人性使然。索无叟设计了这么复杂的一个计谋,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保护他儿子,如果他死后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岂不是如同锦衣夜行,有些可惜了。可是这些事他只可能告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儿子姚道常。” 叶枫更疑惑了:“那么信为什么会到了孟道平的房间里?” 唐大叹息道:“他的信里想必是不会写明自己如何设下李代桃僵的毒计,让孟道平成为自己儿子的替身的,这么阴险的手段不必言明,只需要告诉姚道常真正的身世,他就会明白一切。可是姚道常远远比他父亲想象的还要聪明,心机还要深沉,他决定把父亲的李代桃僵之计做到底,所以,这封信是他放到孟道平房里的。” 叶枫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难道信里没有提及姚道常的名字?” 唐大道:“想必这封信在放入孟道平房中之前,姚道常是做过修改的。他一定删去了比如玉牌的来历等等会露出破绽的地方,要知道索无叟并不喜好文墨,留下的墨宝本就不多,加上当时两个孩子都应该才十岁左右,也不会辨认字迹这等本事,他只需要对原信字迹稍加模仿即可。” 叶枫无可辩驳,旋即又问:“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唐大叹息道:“除了想要继续父亲的计划外,恐怕他自己内心对这个师兄也是有恨的。华山派上下都知道孟道平自小就仗着师祖的宠爱横行霸道,欺凌同门,所有门人和他关系都很恶劣,但是大家都因为他和索无叟之间的传言而隐忍不发。据说姚道常自幼聪慧,对武学很有天赋,难免会引起这个资质平平的师哥的妒忌。所以自小他应该被孟道平一直欺辱,忍了多年之后忽然知道对方依仗的东西竟然是假的,是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内心会有多么愤恨。” “更重要的是姚道常知道,多年以来对于和索无叟的关系的流言,孟道平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的,否则他不会在门内如此有恃无恐的横行霸道,所以看到信他绝对不会怀疑,一定把自己当做索无叟的儿子,这样一来,真正安全的是姚道常。” 唐大看叶枫在摇着头,知道他觉得不可思议,于是问道:“你记得范上古的讲述吗?索无叟临死时只是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是他的徒弟,托他照顾,并没说是谁,范上古却自然认定这个人是孟道平,还暗中传他紫霞功,想让他继任掌门,这就是受流言的影响而产生的习惯性思维。” 唐大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继续说:“从那以后姚道常就安全地隐身在孟道平身后了,他可以在暗处静静地观察一切,范上古对孟道平的愧疚,暗中教授紫霞功,华山同门对孟道平的不满,以及孟道平对范上古的仇恨他全都看在眼里,甚至我猜想这次孟道平联合大雷门袭击师尊,夺取掌门的计划他也很可能事先知道,却一直不动声色。到最后孟道平终于走上了欺师灭祖,自取灭亡的死路,而姚道常这时候站出来,毫不费力地成为众望所归,名正言顺地坐上了掌门的宝座。只有一件事他真的冒险了,就是我们能否对抗大雷门的全力进攻。但是他一定要赌一把,到最后看来,他还是赌赢了。” 唐大长长地吁了口气:“也许,这才是一切的真相。” 叶枫听完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讲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如果只是为了掌门,当年他把实情告诉范上古,以范上古的性格,也必会力推他为下任掌门的啊,何必要如此复杂?再说当年他不过才十岁,我不信就有如此的心机算计。” 唐大有些沉重的说:“我也不信一个十岁的小孩就有如此深远的思虑,当年他设计误导孟道平或许只是为了自身安全的一种本能行为。可是时间越久他体会到的好处就越多,比如范上古视孟道平为掌门继承人,这早就引发其他弟子心有不服,加上孟道平为人霸道,不知收敛,早就是华山派的众矢之的,就算当上掌门也难以服众。如果姚道常拿出信把一切告诉范上古,他就会成为今天的孟道平,成为其他弟子的嫉恨对象,这就是所谓的党同伐异。尤其是霸道惯了的孟道平,早就当自己是下任掌门了,岂能容他?而姚道常一直藏在暗处不会招人嫉恨,加上平素行事公允,平易近人,集聚了不少人望,经历这次的巨变之后,华山派现在是空前团结,他这个掌门是深受爱戴,众望所归了。” 他叹息着:“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有着动物般的本能,不假思索却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叶枫愣愣地想了半晌,有些忿忿:“他居然还敢把玉牌给你看,难道他不怕我们会揭穿他的真面目?” 唐大苦笑:“就像你说的,我们只是推论,何尝有一丝一毫的铁证?玉牌上相似的雕刻手法完全可以推脱成巧合,唯一能证明的就是那封信,现在孟道平已死,信也不知所踪,也许已经被这位新掌门抢先毁掉了,信里面的内容已经成了永远的秘密。口说无凭,谁会相信我们的推论?他刚才毫不犹豫就取下玉牌给我看,就根本知道你们毫无证据,他已胜券在握。何况,”唐大放慢了语速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这样的结局对华山,对唐门,对所有人来讲也许才是最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去揭开它呢?” 不错,叶枫点点头,人们往往都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谁会在乎真正的真相呢?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阴影 京师。皇城。 谨身殿为三大殿之一,坐落在三台之上,巍峨辉煌。有些西斜的阳光射在精巧华丽的九脊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至高无上的皇权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谨身殿本来是皇帝上朝之前更换朝服的地方,也用于接见皇后和皇子。朱棣登基后一直喜欢安排在这里接见近臣,这里毕竟不像商议朝政的华盖殿那样正式庄重,显得更随和一些。 叶知秋此刻就跪在殿门外的石阶上,自午后到现在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毕竟年近五十上了岁数,几个时辰下来,膝盖有些吃不住劲,微微颤抖起来。岁月不饶人,叶知秋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朱棣还在燕京当王爷的时候他就跟随左右多年,对主子的脾气可谓了如指掌。从前他也有办不好差事的时候,这时候主子总是破口大骂,甚至冲上来挥拳便打,抬脚就踢,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反而觉得轻松。朱棣是戎马出身,性情暴躁粗鲁,动手打自己是表明他还把自己当作亲信之人,以真性情相示,不必伪装。 可是自从登基之后,这位皇上的面孔让叶知秋感觉到越来越陌生了,和蔼平易的表情下他分明能感觉到一种越来越明显的距离。毕竟登基称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位不同了,心境也会改变。 即便如此,像今天这样把他晾在外面跪上几个时辰这还是头一次。尤其刚才他看见从殿内退出来的内侍副总管王全,更是觉得有些不安。 近来宫中传言四起,都说锦衣卫近来办事不力,加之此前奉圣命缉捕建文朝一党逆臣,抓捕得罪了不少当世有名的文人士子。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防止锦衣卫一家独大,皇上秘密让内监着手准备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好像叫什么东厂,要用厂卫来制衡锦衣卫。而传言中主要负责筹办东厂事宜的就是这个王全。 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历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大明初立的时候,太祖皇帝就严禁内监识字习文,防止他们有机会接触朝政和兵权。朱允炆登基后不仅延续太祖旧制,还尤为酷烈,内监但有过错,严刑苛法,残肢断体。 而朱棣却适逢其时地对内监大加拉拢,因而靖难之役中不断有内监暗中向靖难军通风报信,泄露军情,这让朱棣也多次死里逃生,直至最后取得了胜利。所以朱棣登基之后一众内监纷纷受赏,在朝中和军中地位越来越高。早在永乐元年就有内监李兴奉命往劳暹罗国王,现在有郑和筹办远洋船队,马靖率黑甲卫往镇甘肃等等,这帮阉人已经逐渐站上政治舞台中心了,如今还要成立什么东厂和他的锦衣卫平起平坐,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已经感觉到无比的厌恶了。 王全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叶知秋分明瞥见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一股热血激涌,叶知秋几乎想把这个阉货一把抓过来,拧断他的脖子。可是他不敢,他必须忍,他只能继续跪在这里等待皇上的召见,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家中养的那只犯了错的小狗,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地讨好主人。 没多久,一个内侍出来传叶知秋觐见。叶知秋低着头,跟着他走进了谨身殿。殿内进深五间,内侍并没带他进任何一间房,只是示意他跪倒在房外的走道上。叶知秋的心往下一沉,看来皇上怒气未消,还不想看见他。 这时耳边传来朱棣低沉的声音:“你来求见是为了禀报叶枫他们脱险的事吗?” 叶知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是的。”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没有一丝感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更感兴趣的是此前他们遇险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及时禀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知秋不敢辩驳,低着头冷汗直冒。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我知道隐瞒不报不是你的主意,我也知道你请你师兄前来是为了对付雷破天,但是你要记住,他对我们来讲不过是计划中的一件工具,人不可以被工具左右。” 叶知秋全身簌然一抖,俯首地上,脑子里轰地一下,皇上是怎么知道他与师兄的密谈的?当初皇上安排纪纲来他身边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说是要他监视纪纲,其实何尝不是为了让纪纲也同样的监视他?如今看来,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其他皇上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叶知秋感觉汗出如浆,只是伏在地上捣蒜般地叩头。 朱棣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好了,总算叶枫也安全脱险了,你要记住,我们多年的计划所有干系都系于他一身,今后行事要格外小心,不要再低估我们的对手,不能再有这样的失误让他身陷险境。” 叶知秋连连应是。 朱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倦意:“你退下吧,他们下面应该会去嵩山,你要小心安排接应,不要再有闪失。” 叶知秋不敢再多言,躬着身跟在内侍后面退出了谨身殿。 走出殿外凉风一吹,叶知秋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站在午门前的五龙桥上,他回头看了眼气势雄壮的三大殿,慢慢地向午门外走去。 皇上是怎么知道叶枫他们的下一站会是嵩山?这连自己都不知道,也绝不是原来的计划。看来不光在自己身边,远在华山这群人当中,也有皇上的眼线,在这全盘的计划中,他叶知秋恐怕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重要,只不过是握在人家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背后的三大殿,不,是那里面坐着的那个人,犹如一个巨大的阴影,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灰衣人的猜测 叶枫倚坐在床上,表情十分凝重,一看就还沉浸在刚才唐大的那番惊心动魄的叙述中。 唐大笑笑安慰他说:“告诉你这些,只是告诉你这个人并不简单,希望你在今后接触中能有所防范。基本上,姚道常目前只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很深的人,还不能完全算是个坏人。毕竟他没有亲手设计和害死别人,只是利用了别人的设计他自己将计就计而已。” 叶枫脑海里回想起姚道常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单纯和无辜,想起范上古交托华山掌门之位时的无奈,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寒。 唐大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目前他还算是我们的盟友,不必想得太多。下面我们来谈谈正事。” 唐大喝了一口水,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里,有些事你必须要知道的。首先就是我们发现了灰衣人的下落。” 叶枫神情一紧:“你们找到他了?” 唐大叹口气:“是的。我之前让七叔唐残去唐家分舵调派人手调查唐傲的背景,果然发现唐傲的父亲虽然是唐家人,他的母亲却是江湖四大奇门之一江南明家的二小姐,所以灰衣人应该是戴了明家制作的唐傲面具,当今世上也只有明家能制作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皮 面具了。七叔在赶回华山的路上前先去见了我们唐家的一位老朋友,从前唐门帮过他们家很多忙,他这次想要出手报答,两人一道同行来华山,路上却遇见了雷破天正要下手杀掉灰衣人。他们这才惊走了雷破天,救下了垂死的灰衣人。” 叶枫赶紧追问:“灰衣人到底是谁?” 唐大正色道:“他就是我们以为已经在西安城郊外死了的大雷门双杀之一火神雷惧。” 叶枫大吃一惊:“雷惧!这么说在西安城他是诈死?他为什么会背叛大雷门?为什么犯下一路血案先后杀了十七条人命?他现在在哪儿?” 面对叶枫连珠炮般的提问,唐大面色一黯答道:“很可惜,他已经死了。七叔他们虽然惊走了雷破天,但是雷惧伤势太重,回天乏术,不久就死了。所以我们得知的东西很少。” 叶枫大失所望:“那么所有线索都断了?” 唐大摇摇头:“也不尽然。我们知道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中的惨案之后,雷凤既没有跟随雷惧回到大雷门,江湖上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她就这样失踪了。女儿失踪了,雷惧不可能毫无行动,他一定在暗中查访什么。现在雷惧之所以忽然背叛大雷门,还暗中搞出了灰衣人这么大的案子,很可能说明大雷门与二十年前的惨案有关系,他是为了他女儿报仇。” 唐大顿了顿又说道:“但是从时间上看,雷惧是雷破天身边双杀之一,位置非常重要,行动绝不会很自由,所以此前的一连串血案他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做。因而灰衣人应该不是他本人。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西安城外设了一个诈死的局,接着装扮成灰衣人把我们大家都引到华山来?以他对雷破天的了解,应该知道诈死根本瞒不住的,他自己也绝非雷破天的对手,可是他没有躲起来而是冒着危险非常高调地引我们上华山,很可能真正的目的是要引雷破天前来。” 叶枫一愣:“这是为什么?” 唐大道:“我刚刚听说一个绝密的消息,雷破天身在华山的时候,有人悄悄潜入了大雷门总坛雷破天的居处盗走了些东西,或者这才是雷惧真正的目的。雷破天近年来在大雷门深居简出,据说已经有五年没有离开总坛,他不离开就无法去他的居所进行偷盗。所以如果不用自己做饵,雷惧只怕很难引走这个老怪物。” 唐大叹了口气:“可惜当晚所有大雷门值岗的人都被雷破天以失职的罪名处死了,我们没法知道是什么人潜入进去又盗走了什么东西,否则也许灰衣人的秘密就能解开了。不过从雷破天事后的震怒来看,应该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雷破天已经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叶枫相信唐大的话,唐门和大雷门多年敌对,彼此间几乎是知根知底,安排一些暗探刺探对方机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对于雷破天,可能世上没人逼唐门研究得更多。 他思索着说:“你是说,犯下连环血案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潜入大雷门的人,雷惧诈死还有引我们到华山都是为了掩护他?” 唐大点点头:“不错,也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灰衣人。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所有目击的的说这个灰衣人应该是个男人,但是我们不要忘记江南明家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要把一个女人装扮成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十年前虽然雷凤的武功并不算高,但是二十年过去了,这期间她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不能排除这个真正的灰衣人就是雷凤的可能性。” 叶枫神色有些黯然:“可惜雷惧一死我们的线索都断了,也许再也追查不到这个人了。” 唐大道:“这可未必,雷惧费这么大劲来布局还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灰衣人所盗取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物品。既然是关系重大的东西,接下来他和大雷门都绝不会毫无行动的,一定会有后续的计划。只要他们还有动作,我们就一定还有机会查出真相。” 他脸上露出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况,我们现在也并不是毫无线索。” 叶枫精神一振:“还有什么线索?” 唐大笑了笑:“当然是新的线索。”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新的线索 唐大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在山谷中遇险的时候黑甲卫为什么会适时赶来救我们?” 叶枫摇摇头,他还真没想过。 唐大笑笑:“据我了解,那是因为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赶到了西安城,他一到西安就遇见了我派去西安城里搬救兵的唐玉和唐柔,之后他们一起去见了驻扎西安统领黑甲卫的马靖,常无义拿出了一封你父亲的信,要他派兵相助。” 叶枫一愣:“我父亲的信?” 唐大点头:“不错,可见我们的行动以及遇险你父亲始终都是关注着的,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啊。但是因为常无义没有皇上调兵的谕令或者兵符,马靖不敢调动军队,只能派了一百黑甲卫以护送的名义随着他们赶来华山,如果有什么消息他再调动大军。唐玉他们到华山后正好看到我发出的烟火信号,才适逢其会地出现在山谷。我想你父亲叶大人本来是计划用黑甲卫大军突然围攻华山,从而全歼大雷门的精锐,可惜他没想到马靖竟然如此胆小谨慎,只派出了一百人,不但让我们陷入了险境,也让大雷门的精锐大半逃脱。” 叶枫面色微变:“原本我们只是引诱大雷门的诱饵?” 唐大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他的独子,绝不会轻易让你犯险,他已经把可能发生的所有的危险降低到最小了。只是这次前后有太多无法预计的变数,除了神秘的灰衣人,孟道平的背叛,大雷门又几乎倾全力出击,连雷破天都亲自出马,一切变化得太快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计,调动黑甲卫应该是他能作出的最快速的应对了。” 唐大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之后常无义的行动却有些奇怪。他是刑部现今第一高手,他父亲前任总捕头常漫天就是江湖上著名的快剑,当年一剑破七星,是唯一一个曾破我唐门天芒七星的高手,他的快剑也得自其父真传。但是他并没有赶上华山来帮忙,而是直接去了嵩山方向。虽然刑部尚书郑赐与你父亲政见不合,但是也还不至于成为政敌,常无义一个小小的总捕头也不敢见死不救,除非他有更重要的急事。” 叶枫知道唐大一定有所发现:“什么事?” 唐大语气凝重道:“我派人查过,常无义到西安调阅了灰衣人所杀十七个人的全部案卷,然后就直接出发去了嵩山,所以我又重新查了这十七个人的案卷,发现其中六个是大雷门的人,八个是我唐门中人,剩下三个却有蹊跷。” 叶枫不禁一阵惭愧,这十七个人的案卷他看了很多遍,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唐大继续说:“表面上看,这十七人都是死于自己的得意武功,唐门的人都是死在暗器之下,大雷门的都死于火器或者天雷掌。而这三个人都是知名一方的剑客,都是死于剑下,生前也各属唐门或者大雷门势力,看起来好像都是灰衣人的杀人风格,但是细查之下我发现这三人在死之前都接到了一个相同的邀请。” 叶枫问道:“是谁的邀请?” 唐大表情凝重:“嵩山听涛山庄。” 听涛山庄?叶枫脸色变了。这里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地方,老庄主林随风当年一人一剑破了武当三长老的三才剑阵,武当以镇派之宝松纹古剑相赠,被全武林誉为天下第一剑客,从此成为天下剑客甚至习武之人心中的目标。后来他淡迫名利,在嵩山密林中创立了听涛山庄,专心精研剑术,绝不涉足江湖,与世无争。山庄时常邀请当世知名剑客前去切磋剑术共同研究,传言山庄中收藏了从古至今大量的剑谱,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无异于稀世之宝,武林中人也以受到听涛山庄邀请而为荣。算起来林随风现在也该年近七十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怎么可能与这些血腥的谋杀扯上关系呢? 唐大看着叶枫惊异的脸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谁也不愿相信天下第一剑客会与血案有关,但是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常无义已经去了。你的身体休养两日就可活动自如,虽然体内还有余毒,不可妄用武功,但是赶路应该问题不大。我明日出发去接神医程三思,你们随后出发直奔嵩山,我会和神医直接去听涛山庄与你们会合。常无义是出名的酷吏,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如果你在或许可以借锦衣卫之名镇住他,不致于闹出什么乱子。” 叶枫点点头,常无义为人冷酷无情,为了查案滥杀无辜的名声早就天下闻名,如果他敢在天下第一剑客的地方乱来,这个麻烦可就惹大了。 唐大沉吟一下:“为防万一,我会让那位唐门的老朋友和你们一道前往嵩山,想必可以在路途中保证你们的安全。” 叶枫想起了这个能惊走雷破天的人,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他是谁?” 唐大打了个哈哈:“到了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叶枫:“唐玉和唐柔现在在西安城办事,稍后我会让他们也直接赶去帮助你的。” 唐柔?听到这名字叶枫忽然觉得心绪不宁起来。从他苏醒到现在才听到她的消息,忽然勾起了很多记忆,从山谷中恶战的初见,到他中毒昏迷前眼前浮现的景象,想不到自己死里逃生竟然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她。叶枫痴痴地想着,竟似有些呆了。 唐大看他的表情暗暗一笑,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准备明日的出发,你先休息吧。” 叶枫客气几句,唐大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各怀心事 唐大走出了房间。 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治疗和刚才的一席长谈让他很疲惫,但是他却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毕竟眼下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上来了,虽然中途差点失去控制,但是通过他和那个东郭先生的努力最后让事情没有继续恶化,虽然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是谁。重新控制住这一切的感觉真好,尽管他感觉到了体力透支的虚弱。 这个东郭先生和轩辕公子,两个神秘的人物,如同两个隐藏在所有人背后的两个巨大的影子。尽管现在所有人都只是听过他们的名字,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但是从他们所体现出来的能力和控制力来看,无疑他们是两个举足轻重很可怕的人物。他们在这个事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对于唐大在进行的计划,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不知道,因为整个计划中,唐大自己也许也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其实有些事他刚才并没有告诉叶枫,因为他还没想明白。比如叶枫背后突然出现的龙形印记。在他昏迷之际为他金针渡穴的时候,唐大就发现他背上的印记慢慢淡化消失了,现在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这让他大为惊讶。他虽然颇通医术,却无法解释这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印记,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印记会和秘窟中巨大雕像上的符号如此相似,如果那个巨大的雕像是蚩尤的话,难道叶枫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不,那只是个传说而已,神话一般的传说,不可能是真的。 还有那个黑色石盒,本来里面应该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是现在不但东西不见了,还被人放进了一只金蟾,这种传说中的异兽是谁放进去的?从这怪物眼里的金针看,似乎和唐家有关,难道取走石盒里原本的东西的竟是唐门的人?莫非,莫非那东西竟然会是在老太太手中? 想起了严厉的唐老太太,唐大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摇摇头,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步。 叶枫看着唐大走出房间,心里又浮现起那种感觉,那是种仿佛雾里看花一般的朦胧感觉,那种自己宛如棋子一般被人操纵的无奈感觉。 对于唐大,他一直看不清楚,从初次认识到经历生死再到几次相救,唐大的冷静与机智让他非常佩服,也有那么几次他从唐大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的力量,如朋友,如兄弟。但是唐大这个人太过复杂了,给他更多的感觉是一种隐藏在背后看不清的东西,他能肯定唐大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却没办法挑明了直接去问,毕竟到现在每一次,唐大都在尽力保护他。但是他不喜欢这种闭着眼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番华山之行看似尘埃落定了,但是叶枫心中还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比如贺老石室的密道,当年贺真人挖掘此密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无详细地图指示方位,要无巧不巧地挖通上古甬道那是怎样的幸运?还有挖通盗洞救了自己的关中老孙家,他们手里的地图是从何而来?如果是来自他们背后的那个所谓东郭先生,那么这个东郭先生会不会和当年的贺真人有关系? 对于华山派内部都如此秘而不宣的所在,二十年前唐门和霹雳堂是如何得知的?一夜之间屠杀殆尽秘窟中唐门和霹雳堂高手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和背后的轩辕公子与当年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雷惊天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太多这样的问题萦绕在他脑海里,可是现在已经无处查证。唐大说的没错,目前嵩山听涛山庄是唯一的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灰衣人另有其人,他一定还有动作,眼下只有前往嵩山一探究竟。 叶枫伸手摸索着床边堆积的自己的衣物,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串佛珠,翠绿晶莹的九颗念珠串在一起,那是范上古临死前交给他的物品,还有那一句:“卷轴在少林。”也许范上古也感觉到了唐大身上那些神秘的东西,才会避开他把东西悄悄交给叶枫,也许这个什么卷轴才是唐大在一直寻找的东西,也只有它能解开叶枫心中的疑惑。 少林寺么,既然正好要去嵩山,当然要去拜访一下。这事情如此的凑巧,如果不是人为的故意设计,也许这一切真是有天意,也许这一次能解开所有的疑团了。 叶枫长长吐了口气,还有唐柔,一想到唐柔他的心里莫名奇妙地跳动起来,像是一只小兔子在里面蹦跶。这是种他无法解释的感觉,紧张之中又略微带着点甜蜜。这让他对这次嵩山之行忽然产生了一种期待,也许仅仅是对于唐柔的期待。无论前面等待着他的是多么不平凡的际遇,他也没有丝毫畏惧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即将见到她了。 门忽然开了,外面夕阳耀眼的光线直射进来,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和金色的阳光一同闯进叶枫眼帘的,是端着药碗的解祯亮还有那满是笑容圆乎乎的张胖子的脸。 叶枫笑了,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他知道不论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这种温暖的东西都会支撑他们一同走下去,因为他们是,兄弟! 叶枫起身离床,迎了上去,融进这温暖的阳光里,融进这温暖的友情里。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嵩阳镇 捕头老邓带着新来的小捕快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巡视着。 嵩阳镇虽说是个小镇,却是进入嵩山北麓的必经之路。特别是听涛峰上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建立的听涛山庄,是所有武林人心中的胜地,所以每年无数习武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希望能有机会进入听涛山庄,扬名天下。可是除了被邀请的江湖上的知名剑客,没有人能进去,所以大批武林人士就聚集在这小小的镇落。于是这小小镇落也就常常车水马龙,繁华起来。 武林人士多了,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事件也难免多了起来,因而县太爷特意在这小镇设立巡捕房,维持治安。老邓就这样当上了捕头。 他当然明白,凭借自己那手三脚猫功夫,手下两三个差役捕快,要想镇住这众多的武林人士,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深谙一个躲字诀,但凡有打斗场面,他都会立马消失,等待平静之后他才带着手下赶到,比如昨天在酒楼那个什么紫云派和什么五虎门就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他带人出现的时候两边都已非死即伤,不但成功的让他们因扰乱治安罚了银子,灰溜溜地离开本镇,还以管理不力为名罚了酒楼老板一笔银子。江湖帮派一般不会对抗官府,像这样的外快油水平时是不少的,所以他在这小镇上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滋润的。 此刻春日灿烂,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新来的小捕快,看着自己治下热闹的大街两旁卖力叫卖着的商贩们,还有这街上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们,老邓感觉如同行走在天堂一般。 一抬头,他就远远的看见了飞驰而来的三骑黑马。 三匹黑色的马,马上三个黑色的人影,在路上飞驰而来,后面扬起好大的灰尘,一直进入了小镇。 老邓忽然感觉右眼皮跳了跳,眼前这三个人必非善类,他预感他们必然带来极大的麻烦,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马匹来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酒楼的门口。三个黑衣人从马上下来,将马匹交给迎上来的小二,大步直接进了酒楼。 老邓来到酒楼门口站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进去看看。无论他们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还是应该去看一看,至少就凭身上的捕快官服,不会有江湖人士主动来招惹他吧,他想。 这时刻还没到饭点,酒楼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三个黑衣人在正中那张桌子,一个坐着,另外两个站在他两旁,地位高低立现。 中间坐着的黑衣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显得目光格外的阴骘。他的目光盯着走进来的老邓,看得老邓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过去查问这三个人,呆站在原地。 长脸黑衣人看着老邓在发呆,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老邓迟疑着走过去,长脸人看着他的捕快皂衣,问道:“你是本地捕快?”声音低沉,不带一点感情。 老邓连忙点头:“正是,我是本镇捕头……” 长脸人一抬手,打断了他:“好极,从今天起,你和你手下在我手底下当差,听我的吩咐做事。” 老邓一愣:“你是什么人?这么大口气。” 长脸人一摆下巴,身后站立的黑衣人上前一步,摸出一块腰牌在老邓面前一晃。 老邓身旁的小捕快刚当上捕快,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老邓可是当了几十年捕快的,脸色一下变了,他分明看见腰牌上写着“京师刑部捕”,这三个黑衣人原来是京城刑部出来的捕快。他心里暗暗叫苦,本来自己在这小镇无拘无束,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现在要在这个冷冰冰的长脸人手下干事,免不了诸多麻烦,说不定还要去冒各种危险。看来自己刚才第一眼看见他们时的预感果然不错,这三个人果然是大麻烦。 老邓眼珠一转,陪着笑深深施了一礼:“原来是刑部的大人,小老儿虽然只是本镇小小捕头,不过却隶属嵩阳县治下,待得禀明县令大人,才好来上官身边听差。” 他这话是提醒对方,纵然你是京城刑部的上差,也不能越权直接调用地方捕快。而且,这里去县城见县令大人路途不近,若加上他途中有意延误一下,来回耗上个十余天,等他再回来,恐怕这里什么麻烦也过去了。 老邓在心里打如意算盘,黑衣人如何听不出来,那长脸人脸色一沉:“你这是不愿意听命于我?” 老邓心头一颤,嘴里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长脸人叹了口气:“你心思太多太活,本来也不合适办我这件差事,你已经没用了。” 老邓心头一喜,以为对方放过了自己,感觉如蒙大赦,刚想陪着笑脸说几句客气话,笑容还没在脸上绽开,就看见长脸人阴沉着脸说:“在我的计划里,为了保密,没用的人是绝不能留的。” 就看见剑光一闪,长脸人手里多了把细长的剑,剑尖已经刺入了老邓的咽喉。老邓瞪着死鱼般的双眼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咽喉处只流出少许血液,脸上还带着刚刚的笑容,显得无比的诡异。好快的剑! 小捕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根本没看清那个长脸人是怎么出手的,刚刚还神气活现的上司现在已经带着笑容死在面前了,难道这就是含笑九泉? 长脸人看着地上惊慌失措的小捕快,一看就是个新手,估计都没见过杀人,心里冷笑了一下,沉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捕快战战兢兢地回答:“我姓任,叫任九,刚当了三天捕快。” 长脸人出乎意料地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恭喜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本镇新的捕头了。” 小捕快一愣神:“什么?谁说的?” 长脸人还是面无表情:“我说的。” 小捕快有点不相信:“你是谁?” 长脸人转头看着小捕快的眼睛,看得他全身发毛,他的话像铁一样的冷:“我是京城刑部总捕头,我叫常无义。”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豪华马车 叶枫躺在马车里。 这个马车很豪华,足有一般马车的两倍宽,朱红描金,气派非凡。前面套着四匹马,每一匹看起来都神骏非凡,此刻由一个戴着斗笠的蜷缩着的老马夫驾着,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拉着马车平稳地前行。 马车里装饰更是豪华,窗口闪亮的珠帘透入春日的明媚阳光,不但让车内显得宽敞明亮,也让人心情感觉舒畅起来。车内铺设毛毯,还设有软榻,叶枫此刻就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之上,看着坐在两旁的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痴。 本来叶枫是绝不同意乘用这部马车的,这车太过豪华气派,加上他手下两名卷云骑孙风和周雷穿着锦衣卫的朱红官服骑马两侧护送,一路行来太过招摇。但是张胖子一再坚持,说他身上余毒未清,身体还很虚弱,又要赶这么远的路,不能太过劳累,加上西安知府一听说他们三人的身份,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安排了这豪华的马车,叶枫实在不好拂了这众人的好意,才勉强乘坐了这辆马车。 可是这车太过笨重,也是为了平稳,老是这么不疾不徐地行进,让叶枫有些心急,这样走法,到嵩山不知还要几日。他着急的倒不完全是因为要去听涛山庄查案,也许还因为唐大临行前曾说过会让唐玉和唐柔前去嵩山帮手。想到唐柔,叶枫又想起了在华山山谷恶战之际见到的她矫健的身影,俏丽的容颜,心里感觉更是焦急,盼着能早日赶到嵩山和唐柔见面,不禁喃喃自语道:“不知唐柔……唐玉他们到了嵩山没?” 一旁的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一路行来,叶枫念叨了一路的唐柔,就算他百般掩饰,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可是张胖子是亲眼见过密道口崩塌之时唐柔为唐大痛哭的情景,他和解祯亮更见过老孙家人挖通盗洞从密道里救出唐大时,唐柔激动得如同投林小鸟一般扑进唐大怀里的情景。且不论唐大心意如何,唐柔对他绝不会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那么简单,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亲生兄妹,表亲之间日久生情,亲上加亲的事也很常见,恐怕叶枫这回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可是眼看叶枫痴痴迷迷的样子,又不忍和他明言,两人只能对望着叹了口气。 这时马车一侧传来卷云骑孙风的声音:“公子,前面有一家客栈,时辰不早了,是否今夜就在这里宿下?” 叶枫望了眼车窗外的阳光:“时辰不是还早吗?” 孙风答道:“前面已经进入山区了,人烟稀少,现在已近黄昏,如果错过这个宿点,恐怕今夜我们只能在野外露宿,再说,明天一日路程,应该可以赶到嵩阳镇,就快到听涛峰山下了。” 叶枫本想多赶些路,能早一点到地方,听孙风这么说,也只好同意停车留宿客栈了。不过听说明天就能到听涛峰下了,也许就能见到唐柔他们,还是不由得精神一振。 最开心的就数张胖子了,从西安出发的时候他带了一大包吃的东西,可是在路上他的嘴就没停过,不到两天就全部吃光了。他老早就饿了,肚子叽里咕噜叫了一路,听说到了客栈有吃的了,笑得合不拢嘴。 这家客栈不过是间野店,简陋的两层木板小楼,灰蒙蒙的朴素色调和停在院里的这辆豪华气派的马车颇有些格格不入。店小二惯会察言观色,看马车就知道这几个人身份不凡,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迎进大堂。张胖子屁股一落座就忙不迭地催促上菜,不一会鸡鸭鱼就摆上了桌,虽然看起来当然没有城市里酒楼的菜肴精美,在这荒郊野店也算得上丰盛了。 张胖子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鸡腿,三两口就下了肚,拿起筷子正想去夹红烧鱼,筷子却被叶枫一把抓住了。抬头就见叶枫沉着脸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四顾环视一圈才发现整个客栈除了他们,再没一个人。 本来这种野店,没有其他客人并不稀奇,可是从他们进店到现在,除了招呼和上菜的那个小二,连掌柜的也没看见,柜台里空无一人,现在就连那个店小二也不见了,偌大的店堂里空空荡荡的,透着几分诡异。 叶枫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蘸了点红烧鱼的汁水,碎银块忽然变黑了,有毒!张胖子看着变色的银块咽了口口水,心里不禁有些发毛,看着自己已经伸出的筷子,真悬啊。 忽然空荡荡的大厅里想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你们吃鱼啊,我做的红烧鱼很不错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听上去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张胖子一拍桌子站起来,大骂道:“你娘的搞下毒这样下三滥手段,还在这里装神弄鬼,快点给爷爷滚出来!” 嘿嘿嘿的一阵笑声,二楼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衣白裤,脸色惨白,咧着一张血红的嘴扶着栏杆看着下面大厅里坐着的几个人笑。 张胖子看得大怒:“笑什么,笑你奶奶的爪儿!”伸手抄起桌上的空碗就要朝那白衣人砸去。叶枫一把拉住他,朗声道:“白鬼无常,黑鬼夺命,你是白鬼白开心,黑鬼又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从里面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光头,赤着上身,穿一条漆黑的裤子,可是他全身皮肤黝黑,黑得连大光头都不反光的,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肌肉虬结的黑炭。 叶枫心里一沉,看来那豪华马车果然还是太过招摇了,竟然引得北方黑道霸主绿林三十六寨的左右护法黑白双鬼一起现身。只是明知有锦衣卫护送还要下手,这几乎等同于和朝廷宣战,他们真的是为了财物吗?一上来就下剧毒,分明是想要这些人的命,这和绿林好汉平日里劫财不伤命的规矩大不相同,难道他们会有其他的目的?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赶车老头 叶枫心里快速的盘算着。 在此之前他只在卷宗中看见过绿林三十六寨和黑白双鬼的资料,这绿林三十六寨是北方的一群强盗,常常劫掠商队和行镖,不过非必要向来不伤人命,犯案累累却一直逍遥法外,一者因为他们从不与官府为敌,二者是他们名为三十六寨,其实居无定所,分则为流民四散,合则为流寇犯案,实在难于剿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有一个总寨主,神龙三现风老爷子。这人人如其名,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智计百出,官府一直就没能摸清他的行踪,更不用说将他绳之于法了。所以绿林三十六寨一直是北方黑道最大的势力,而黑白双鬼这对左右护法不过是风老爷子的贴身护卫而已。 现在黑白双鬼都现身了,风老爷子是不是也来了?为了一辆锦衣卫护送的豪华马车,真的会让这神出鬼没的总寨主亲自出马?也许,马车里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现在的形势,解祯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自己毒伤未愈还不能使用武功,仅靠两个卷云骑孙风和周雷,加上一个长于轻功拳脚功夫却稀松平常的张胖子,勉强能与黑白双鬼周旋已属不易,看来要赶紧找退路,希望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没有包围这个客栈,这样他们还有一线逃脱的机会。 叶枫双眼扫视店堂,希望找到一条脱身之路,目光所及,他一下愣住了。他们身后的桌子旁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约莫五十多岁,胡须半白,却经过很细致的修剪,身材魁梧,一身衣服华丽精致,坐在那里显得非常有气势。此刻他正端着一碗酒,正全神贯注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在品,仿佛碗里盛的是琼浆玉液一般。 大家都是一惊,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坐到他们身后的?他们五个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这是什么样的身手?叶枫心里一沉,他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他应该就是那位神秘的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他果然来了。 风老爷子喝完酒,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碗,抬起头看着发呆的叶枫微微点了下头:“你就是叶知秋的儿子?” 他们果然是冲着人来的。叶枫也点了点头,心里暗想。 风老爷子盯着叶枫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中了毒?” 叶枫不禁佩服他的眼光,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 风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的伤势恐怕根本动不了武,”他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所以你也不必东张西望,你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脱。” 叶枫只好承认,他们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下。 风老爷子很满意叶枫的识时务,点了点头:“很好,我知道各位身上没有红货,所以我们绝不是为了财物来的。” 叶枫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们是为了人来的,勉强笑了笑:“我们几个居然有这么大面子,要劳动大名鼎鼎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亲自出手?” 风老爷子眼睛一直盯着叶枫,轻轻呼出口气:“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重要呐。” 叶枫一愣,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这所谓的重要,是什么意思? 这时店堂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那个有些慵懒的赶车老头,一身普通布衣,沾着些干草料,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应该是刚把马车卸好,把那四匹马在马厩安顿好。 他仿佛没看见殿堂里紧张的气氛,把手里的马鞭和马笼头什么的往店门后的角落里一扔,径直走到叶枫他们一桌坐下,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根旱烟杆,开始慢慢地往烟锅子里填烟草丝。 他一人坐着一根长凳,很自然地隔在风老爷子和叶枫他们之间,专心致志在摆弄着烟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时黑白双鬼慢慢绕了过来,一左一右和风老爷子形成掎角之势,把叶枫他们夹在中间,老头还是头也不抬地在摆弄烟杆,塞好烟丝,摸出一对火石,开始噼啪作响地一下一下打火。 风老爷子挥手止住了蠢蠢欲动的黑白双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老头,默不作声。老头仿佛在坐着天下最重要的事,低头只管一下一下地打着火,也丝毫不管周围的人。 终于烟丝点着了,老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嘴,吐出一片迷蒙的烟雾。说来奇怪,那烟雾并没有四处飘散开去,而是环绕在老头四周,把他罩在一团迷蒙的烟雾里。 现在连不懂武功的解祯亮都看出这个老头不简单了,这样控制烟雾,若非身怀绝顶的内功根本不可能办到。叶枫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唐大给他讲述的那个惊走大雷门雷破天的人,那个会保护他们一路安全的唐门的老朋友。他一路一直在奇怪并没有什么人和他们同行,原来这个人早就在他们身边了。 风老爷子看了好半晌,忽然开口:“是你?” 吞云吐雾的老头点点头:“是我。” 风老爷子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谁?” 老头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变化再大我也认识你。” 风老爷子道:“你却变得我快认不出了。” 老头放下烟杆,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你想要再试试?” 风老爷子不说话了,慢慢站起身来,注视着老头。突然他抄起了长凳直刺向老头,那一瞬间他魁梧的身躯仿佛更加高大,宛如天神一般的气势,那长凳犹如握在天神手中的巨剑,其势无可匹敌,剑气! 老头慵懒的神情忽然不见了,矮小的身躯舒展开来,手里的旱烟杆伸出迅捷无比的在刺来的长凳上一点,那看上去犹如巨剑一般的长凳忽然裂开了,四分五裂,风老爷子一声怪笑翻身向后倒掠出去,消失在门口。 在座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风老爷子的那一击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气势惊人,几乎无懈可击了,可是在老头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老头出手的一瞬间,他们分明都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感觉,这是什么武功?风老爷子和眼前这个老头这一击中虽然用的都是很普通的物品,可是分明发出了无比凌厉的剑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情,慢慢坐了下来,叶枫他们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黑白双鬼见势不妙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叶枫刚想张口问道:“前辈……” 老头抬手打断了他:“不必多问,我是谁,他是谁,你们以后自然会知道。不要再前辈前辈的,现在你们可以叫我老姜。” 老姜?叶枫和张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想起了一个名字,俱是一惊。 姜老头扒拉了几下桌子上的菜:“黑白双鬼做的饭菜再可口也不是阳世间的人能吃的,我老头子还没活够,只是可惜了这些食材。想必后厨还有材料,你们谁会做菜?”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胖子叹了口气道:“我会。” 姜老头点点头:“果然会吃的人必然会做,你进来给我打个下手,赶了一天路,总得弄点东西填饱肚子。”说完,起身慢慢地向厨房走去。张胖子没法,只能苦着脸跟上去。 看着他们进了厨房,解祯亮悄声问叶枫:“这老头到底是谁?” 叶枫轻声说:“他不是人,简直就是传说,他就是泰山姜家的掩日名剑姜慕白。” 解祯亮对武林中的这些掌故不甚了解,不明白为什么是传说,叶枫也有不明白的,他在想那个风老爷子,能接姜慕白一招全身而退,那一击分明是身怀绝世剑术,有这样剑术的人世间没有几个,他真的只是那个强盗头子风老爷子?还是,他还有其他的身份? 他,到底是谁?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绝世美妇 第二天他们赶到嵩阳镇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了。 一路上姜老头赶着马车还是不疾不徐的慢慢前行,叶枫纵然心中万分焦急,巴不得早日赶到嵩山见到唐柔,却也不敢催促他。自从昨夜野店中那一战知道了姜老头的身份,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副慵懒的神情,可是举手投足间叶枫他们都感受到无比的威严,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何况,为什么心中会如此焦急?叶枫答不上来,那是心里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有些期盼又有点害怕,既然没法对别人说,就只能默默无语的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景色,愣愣地发呆。 一旁的解祯亮和张胖子看他这样,以为他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也不想打扰他,三个人默默无语的一路直到马车进了嵩阳镇。 马车沿着镇中的大路,直接停在酒楼门口,那华丽的装饰和两侧骑马护送的孙风周雷身上锦衣卫那朱红的官服显示了马车中人身份的不一般,酒楼的小二忙不迭地上前毕恭毕敬地招呼伺候着叶枫他们走下马车。一抬头,叶枫就看见酒楼的二楼上,一个人倚着栏杆对他微笑着,他的发带上嵌着好大一块翠绿的美玉,唐玉! 唐玉他们果然已经到了。叶枫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欣喜,又夹杂着一些紧张,可是当他上到二楼的时候,却只有唐玉一个人在上面,唐柔没有在。 叶枫心里空空的,有些失望,这些都不加掩饰的写在他脸上。一回头,坏了,解祯亮和张胖子都看着他,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更糟糕的是唐玉,他也看着自己,同样露出那种笑容,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这么笑,难道他们知道什么? “啊,小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要晚到几日,我就先来和大家会合了。”唐玉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唐玉一见自己就先解释唐柔的行踪?难道连他也知道了?是不是唐大告诉了他什么?叶枫心里乱成一团麻,就像一个偷东西被发现了的小孩子,都忘记了和唐玉打招呼。 唐玉扫视了下众人,没看见姜老头:“老姜叔怎么不在?” 张胖子一屁股坐下,大约已经渴极了,一边倒水一边说:“他去后院给马上料,本来我说让店小二去,他非要自己去,说他既然是赶车的,这就是他的本分。” 唐玉微微一笑:“他就这个脾气,做什么都特别认真,想做什么谁也劝不住,由他了。” 大家见礼毕,围坐下来,张胖子其实早上出发时从野店打包了一大包吃的,一路都是吃着过来的,但还是好像饿了一整天了,拉着店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唐玉和众人谈着昨夜野店的经历,讲到黑白双鬼,风老爷子,唐玉脸上也不禁微微变色,想不到竟然连他也出马了。 这时,楼下忽然静了下来。 楼下本来是镇上最繁华的街道,两侧都是商铺,路旁小贩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时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从楼上向下看去,只见街道上的人都停了下来,自觉地让开道路,有一行人正沿着道路缓缓前行着。 这一行人当前走的,是由两个侍女扶着的一个华服美妇人。这妇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盘着精致的发髻,金钗珠翠,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颜色鲜艳,金丝镶边,华贵非凡。但是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竟丝毫不能掩盖她本身的光彩,那精致如雕刻般的五官,微蹙的双眉间透出一种淡淡的迷人的忧郁,行动间举手投足,显得柔若无骨,我见犹怜。 街道上所有的人,一时都鸦雀无声,他们的目光都随着这美妇人移动,他们的心跳都跟着她的脚步而跳动。 楼上众人也似看得呆了,张胖子忽然喃喃地念道:“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 大家一愣,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解祯亮忽然笑了:“胖子念的是当年楚国宋玉写的《神女赋》,这一段是描写神女绝美的容颜的。” 他看了眼张胖子拉长了声调又说:“不过《神女赋》最后神女拒绝和宋玉交好,绝然而去,徒留遗憾。你应该念他的另一篇《高唐赋》,里面楚王和巫山神女可是云雨一度,一亲芳泽了的。” 众人俱都失笑,张胖子怒目瞪了解祯亮一眼,转过头去斥道:“低俗!” 叶枫转头看那美妇,心里想起了另一篇著名的诗篇,曹植的《洛神赋》,讲述洛神的美丽绝伦,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大约就是如此了。 这时道路旁边一个挑着两个木桶卖豆腐的老汉好像是看得呆住了,肩头的扁担滑落,木桶跌倒,桶里雪白的豆腐和汁水洒落一地,溅湿了行走中美妇的衣服,美妇“啊哟”叫了一声,闪避不及,似要跌倒。路旁众人也齐齐发出了一声:“啊哟!” 大家的眼光一直都集中在美妇身上,几乎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这时这几个人中领头的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男子闪身蹿了上来,一把扶住了美妇,抬脚一下就踢开了翻倒的木桶,跟着一脚把那老汉踢了一个跟头。 老汉摔得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指着那文士:“你,你怎么打人?” 文士转头怒目而视:“你自己不长眼,冲撞了夫人,踢你一脚算便宜你了。” 老汉气得直哆嗦:“你竟然这样不讲理?”就要扑上去,这时边上路人赶紧拉住劝解。 文士不再搭理老汉,转向美妇,满脸温柔之色:“你没事吧?” 美妇微微一笑:“无妨,相公,我们不必和这样低贱的人置气,回去吧。” 文士顺从地点头:“都依夫人。” 于是一行人继续旁若无人般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尽头,街道又恢复了喧闹和繁华,只有那老汉在低头一面叹气一面收拾洒落一地的豆腐和汤汁,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林少庄主 看了楼下发生的一幕,一众人都气愤不已。 张胖子憋不住说道:“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何况还是个老人?长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看别人都低贱了?” 唐玉摇摇头:“我看下面围观的人当中又不少都是江湖中人,遇见这等不平之事竟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的,看起来必然事出有因。” 回头一招手,唤来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怎的如此强横霸道?” 店小二吓了一跳,双手急摆:“客官可不能乱说话,在这嵩阳镇,可没人敢得罪听涛山庄。” 叶枫一听,问道:“刚才那是听涛山庄的人?” 店小二道:“各位敢情是外地来的,刚到这里还不知深浅,刚才那踢人的文士正是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那漂亮的妇人人就是他夫人,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柳若无。” 柳若无,十年前被公认为江湖第一美人,父亲是武当知名的剑客柳青云,不过这女儿的名气要远在其父之上,引得江湖上多少公子哥儿趋之若鹜,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十年前她嫁与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也是当年一段武林佳话。 张胖子听得一愣:“不对啊,柳若无天下第一美人之名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就嫁入了听涛山庄,算起来现在应该也是三十多岁了,可是刚才那个女人不过二十多岁啊。” 店小二叹道:“听说这天下第一美人当年嫁入听涛山庄一半是因为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还有一半就是因为这老庄主有一种驻颜奇药,你看她这十年过去了容颜依旧像二十岁小姑娘般动人就知道了。” 什么驻颜奇药,江湖传言罢了。大家都摇头不信,张胖子嘴里还嘟囔着:“少庄主又怎么样?就能欺负人?” 店小二忽然笑了笑:“这老汉大概是附近镇子的,不常来这里,所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欺负归欺负,可是对他来说,可不见得是坏事。” 大家听得一阵糊涂,这被欺负怎么还会是好事了?店小二嘿嘿一笑:“不信?您几位就看好了,下面还有续集呢。” 续集?一干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倒想看看下面会有什么事发生。 楼下的街道上,老汉还在躬着腰一面叹气一面收拾一地摔碎的豆腐,这时从街道的一头走来了一个穿着灰色仆从装束的老人。解祯亮眼尖,一眼认出这正是刚才跟在林守成少庄主身后的其中一人。 那老仆走到卖豆腐老汉身边,一面说着什么,一面掏出一枚足有十两的银锭塞到老汉手里。老汉赶紧推辞着,最终拗不过老仆,还是收下了银锭。那老仆转身走入人流,没一会就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了卖豆腐老汉捧着银锭站在路边愣神。 店小二嘿嘿一笑:“如何,这老汉算是因祸得福吧,他要卖多少豆腐才能赚上这十两银子啊。” 楼上几人看得莫名其妙,唐玉回头问店小二:“这老仆是什么人?” 店小二道:“他叫林忠,是伺候林老庄主的老仆人了,这几年跟在少庄主身边,少庄主脾气不好,常常闯祸甚至伤人,每次都是这个忠伯拿钱出来善后,他可是个大好人,出手又阔绰,本地人大多受过他的恩惠。” 叶枫忽然问道:“你是说这种欺负人的事常常会发生?” 店小二答道:“隔三差五林家少夫人就会出外在附近进香、游玩总要从这里经过。说来奇怪,她不喜欢乘车坐轿,总是步行,常常因为美貌引起围观,像今天这样的事也就难免经常发生。”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捕快皂衣的年轻人走上楼来。略一张望,径直走到叶枫几人面前,施了一礼,问道:“请问哪位是锦衣卫叶百户叶公子?” 叶枫问:“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恭敬地答道:“在下是本镇新任捕头,名叫任九。” 张胖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你妈难道生了九个孩子,你排行第九?” 任九苦笑一下,还是很恭敬地回答:“哪里能生这么多?在下乃是独子。” 张胖子点点头:“我说也是,那么是你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九?” 任九头垂得更低:“在下父亲也没有兄弟,只因他名叫任八,因此在下唤作任九。” “噗嗤”一声,正在喝水的张胖子一口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一旁众人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张胖子无话可说,只能边咳嗽边说:“不错,这名字不错。” 任九被一帮人笑得满脸通红,尴尬非常。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二十上下还透着稚嫩的年轻人,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当上捕头的。看他手足无措的境地,不禁有些同情,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任九施了一礼道:“在下奉命率属下三名捕快听从大人调遣。” 叶枫摆了摆手:“不必叫我大人,我们一路并未知会各地衙署,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任九道:“京城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叶枫心里一动,正如唐大所言,常无义果然来了。当下问道:“常大人在哪里?” 任九答道:“下达命令之后他就离开了本镇,说是前往县衙有要事要办。” 叶枫摇摇头,这真是个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人物。面对天下第一剑的听涛山庄,有本地官府的帮手,确实可以少去很多麻烦。于是他对任九道:“我们今夜就宿在本镇,明天一早,你们随我去拜访听涛山庄。” “是。”任九的恭敬多礼让人感觉他有着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小心谨慎。 任九离开了,叶枫在想常无义。 他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关于他的传言却很多,关于他的冷血无情,关于他的狡诈阴险,甚至关于他那传奇般的前任总捕头的父亲。可是所有的传言也都证明了他是一个能吏,在他手上的案子,没有一件不破的,他会使用各种手段和方法去破案,无论是否正当。 这一次,他会怎么做呢?叶枫感觉很好奇。 正文 第五十章 肱股之臣 夏原吉漫步走出午门的时候,脸上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的忧虑倒并不是因为他刚刚顶撞了皇上。 作为曾经被建文帝朱允炆重用的大臣,早在靖难之役南京城破之日,他就被人捆绑着送到朱棣面前等待发落。所有人都认为他死定了,可是朱棣却出人意料的不但没有杀他,反而赏识他的才能,当即任命他为户部左侍郎,没多久又升任为户部尚书,成为朝中重臣。所以他是从死亡线上走过来的,他并不怕死,这也使他成为为数不多的几个敢于对皇上直言犯谏的大臣之一。 今年浙西大水,他本来奉旨在浙西治理水患,平息灾情,尽心尽力,正在关键之时,突然接到旨意返京面圣。本来他还在奇怪,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急事要见自己,不惜打断这关系到万千灾民生计的进程。 然而当他匆匆赶回京师,一见面,皇上就对他大倒苦水,絮絮叨叨地讲述北方边境如何不平静,远逃蒙古草原的北元残余势力如何养精蓄锐,虎视眈眈。最后,皇上要他拿出预算,声称准备派兵北征。 夏原吉想也不想,张口就答:“没钱。” 朱棣一愣:“国库没钱?你不是刚刚拨款给浙西修水利安抚灾情吗?” 夏原吉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如果皇上要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发展民生,就算国库里一两银子也没有,臣也要殚精竭虑,挖空心思地抠出银子来。但是如果皇上此刻要兴兵北征,臣就只有这一句话,没钱!” 朱棣勃然大怒,口中怒骂一声,顺手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向夏原吉。 夏原吉还是跪得笔直,躲也不躲,砚台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 朱棣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娘的给我说出个道理来,说不出来今天就砍了你的头。” 夏原吉双目迎着朱棣炯炯有神,他的声音几乎比朱棣的怒骂声还要大:“臣此次浙西治水,眼见得天下万民疾苦。靖难之役四年的战乱,多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好容易到如今圣上临朝,天下安平,正是百废待兴,民心思定之际。加之如今浙西大水,倾覆良田,灾民遍地,哀鸿遍野,正该大力平抚灾情,重修水利,让百姓重建家园,沐百姓以圣恩。如果战端一起,臣诚恐百姓又陷水火,而负圣上贤德之名。” 朱棣怒气稍减,问道:“那如果北元残余来犯,又当如何?” 夏原吉胸有成竹地道:“圣上这是在考微臣。北元残余逃至蒙古草原后分裂为几大部落,最强大的就是鞑靼,去年北元伪帝鞑靼大汗坤帖木儿被乌格齐所杀,乌格齐就任鞑靼大汗。此人向来亲汉,与其他几个部落素来不和,他必然投靠我大明以求自保,以臣猜想他向我大明示好的文书不久就可呈于御案之上。这些部落内乱不断,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进犯我大明?所以这些北元残余眼下不足为虑。” 朱棣静静地听他讲完,忽然笑了,眼前这个刚直不阿的读书人看来还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迂腐。 对于天下大势,夏原吉还是颇合自己的见解,当然,这些必是与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他们经常商讨的结果。他们之间素来交好这点朱棣是知道的,听说夏原吉的儿子和张辅家的小胖子还是什么结义兄弟,小孩子的玩意儿,朱棣对这些江湖气息颇重的义结金兰什么的向来嗤之以鼻。 朱棣微笑着看着夏原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本来就没真的打算出兵北征,这不过是个幌子,他也料定夏原吉会一口回绝。所以他下面要说的,才是他和姚广孝商议了很久的,也是绝不容许有人阻拦的计划,那就是迁都北平! 夏原吉没有说不,他也不敢说不。他早就知道这个皇上的脾气,当朱棣破口大骂的时候,你可以坚持己见,据理力争,但是当他笑眯眯地和蔼可亲地和你商量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所以他没有说不,他不怕死,但是绝不会找死。 更何况关于迁都的事朝中早就已经传出风声了,皇上和黑衣宰相姚广孝一直在密谋迁都事宜,为此姚广孝亲自去北平跑了三次,估计这会儿连新皇宫的选址甚至设计图都已经出来了,也是到了他这个户部尚书拿钱出来的时候了。 此前他也曾经为了这事和蹇义张辅他们都讨论过,谁也说不好皇上为什么会忽然那么坚决的要迁都,是为了传说中没死的朱允炆?可笑。虽然他们都没亲眼看见朱允炆的死,虽然民间有诸多传说,但是如今天下已定,纵使这个人真的还活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何必为了他搞这么大动作,劳民伤财地迁都北平?夏原吉觉得这里边应该有着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管是什么秘密,迁都的事都已经无可更改了,夏原吉下面该干的就是想方设法在不影响浙西水利工程的情况下,尽量地省出银子来。北平新皇城的建设,人员的调配,材料的储备,包括几年后的搬迁,每一样都需要花钱,这真是不知比北征的军费贵了多少倍的大工程,夏原吉忽然感觉到自己又掉进皇上挖的坑里了。 这么一路想一路走,愁容满面地出了午门猛一抬头,夏原吉就看见了这个站在这里等了他一上午的那个人。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红墙下的谈话 这个人身材魁梧,站在那里自然有一种凛凛的威风,带着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遥遥望见夏原吉走过来马上满脸堆笑,正是淇国公丘福。 夏原吉心中暗叹一声,他果然来了,快步迎上去施了一礼:“拜见淇公爷。” 丘福双手连摇,连连说:“何必客气,何必客气,夏大人,丘某实在是有求而来。” 夏原吉素知丘福行伍出身,为人向来朴实憨厚,不讲究礼节,当下微微一笑,静静听他有何话说。 丘福左右张望一下,道:“此处并非谈话之地,夏大人可愿移驾酒楼茶舍一叙?” 夏原吉哈哈一笑,指了指一旁:“此处谈话甚好,红墙之下,广场之侧,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更无第三人知晓,何必费事去那些嘈乱混杂之处?” 丘福嘴笨,一时无法辩驳,只能顺从地应道:“也好也好。” 二人行至宫墙边,丘福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开口,夏原吉却先开口了:“淇公爷来找下官,想必是为了皇上下诏分封二皇子为汉王一事吧?” 丘福赶紧道:“夏大人果然神机妙算,预先就知道了我的来意。丘某军中出身,积战功乃有今日,二皇子常年领军,素来交好,因此皇上立储之前,丘某多次进言支持二皇子,这朝中百官大都知晓。” 夏原吉点点头,丘福素来行事也算光明磊落,并不避讳旁人,他和二皇子私交甚好,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同时他战功赫赫,也是二皇子在军中的主要支柱之一。 丘福面色一黯道:“岂料圣上听从解缙等之言,立大皇子为太子,封二皇子为汉王,而且藩国远在云南。势已至此,当如何补救,还望先生教我。” 夏原吉沉默无语,半晌,忽然问道:“下官何能,敢烦下问?” 丘福恭敬地施了一礼:“先生贤名卓著,乃当朝重臣,深得皇上信赖。且听闻太子受封后,曾两次邀请先生过府相会,先生皆予婉拒,素来在朝中都是持身中立,不涉党争,故而冒昧前来,但求高见。” 这个平时莽撞憨直的武夫今天居然这么恭敬多礼,大出夏原吉的预料,搞得他有点很不习惯。略一沉吟,他问道:“如今太子已立,汉王失势,你当真还想救他?” 丘福斩钉截铁道:“若是趋炎附势,岂是我丘某所为?” 夏原吉沉默一阵,点点头道:“好,那你一定转告汉王,千万不可前往藩国就藩。” 丘福闻言一愣:“这却为何?” 夏原吉反问道:“汉王藩国何处?” 丘福想也不想答道:“云南啊。” 夏原吉又问:“云南还有谁?” 丘福好像有点明白了:“先生是说……” 夏原吉点头道:“云南之前便有了黔宁王沐英和岷王朱楩,现在圣上把汉王藩国也定在云南,岂不更加热闹?” 黔宁王沐英是太祖皇帝的义子,开国功臣,岷王朱楩是太祖十八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二人皆是太祖皇帝当年亲自分封于云南,却素来不睦。沐英死后,其子西平侯沐晟与岷王关系更是恶劣,曾于建文年间数度检举岷王诸多不法之事,建文帝大怒之下将岷王削爵幽闭,直到靖难之役后当今圣上才将其平反复爵。 岷王回到云南心中何其愤恨,此后两家纷争不断,闹到御前,一边沐家是边镇重将,军功赫赫,手握重兵,另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朱棣也是两头为难,每次都是两家齐齐训诫了事。此事天下皆知,丘福当然也有耳闻。 夏原吉微笑道:“皇上刻意将汉王藩国也设在云南,一旦汉王前往就藩,必然会卷进这两家的纠纷之中,疲于应付,便再难有余力分心于京城中的争斗,太子之位也就自然巩固了。” 丘福听得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夏原吉忽又问道:“淇公爷可想过,既然满朝皆知你是支持汉王的,为何圣上却会下诏任命你为太子太师,辅助太子?” 丘福摇头,本来他就一直对这个任命感觉莫测高深,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夏原吉道:“这正是圣上高明的地方,既说明了他了解你的心性,知道你为人行事光明正大,素无私心,必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另一方面也是警告汉王。” 丘福没明白:“警告汉王?” 夏原吉对丘福的领悟能力实在有点无奈:“这是告诉汉王,无论支持他的人是谁,首先都是圣上的臣子,必须要按圣上的旨意办事。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党争,所谓的什么派系,一切都要看圣上允与不允。” “所以,”他看着丘福,“如果淇公爷真的想要保护汉王,首先要顺着圣上的意思,全心辅助太子处理政事。目前还要尽量减少与汉王之间的来往,特别是您身后还有着那么强大的军方势力。”他特别在这一句里用上了“您”,提醒了对方所代表力量的重要。 丘福这时对夏原吉已经心服口服,看他的眼神无比的信服,几乎带点崇拜了,口里连连说着:“先生高见,言之有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按这个方略执行下去了。 夏原吉看看他,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轻声说:“淇公爷既然已经明白了,我们还是就此分手,我们之间的来往恐怕也不宜为太多旁人所知。” 丘福深以为然,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先生高见,令丘某茅塞顿开,今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两人客气几句,丘福转身踏着轻松的大步离开了,夏原吉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可惜啊。”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三人行 目送丘福消失在街道尽头,夏原吉转身走向长街的另一端。在街角转个弯,他家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太祖朱元璋立朝之后,有感于前朝腐化亡国的前车之鉴,曾下令官员出行入朝皆不准用轿,只能骑马乘车。永乐年以来,稍有宽松,王公及一品官员可以乘轿。不过夏原吉很赞同古时先贤的说法,轿子是以人力代替畜力使用,实在是不人道之举,再者他历来提倡节俭,因而进出从来都是马车,并不用轿。 赶车的小厮看见夏原吉走近,赶紧撩起马车的缦帘,他一猫腰钻进车厢,就看见两个同样等了他很久的人微笑着看着他。一个四十余岁,面目和蔼,文士装扮的是当朝吏部尚书蹇义,旁边身形高大的就是新封英国公张辅。 夏原吉一坐下,蹇义就笑眯眯地问他:“如何?他果然来了吧?” 夏原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让你说中了。可是奇怪啊,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这里找我帮忙,而不去找你们?” 张辅叹口气:“丘福自视甚高,当年靖难之役中他与家父同在圣上帐前听令,平起平坐,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子侄辈,如今在军中我和他素来不对付,他怎么肯来找我帮忙。” 蹇义抚掌笑道:“至于我嘛,刚刚被封为太子詹事,负责圣上和太子之间跑腿传话的活儿,如此近臣,他岂会找我帮忙?算来算去,朝中重臣里只有你表面和太子平时不太亲近,当然要找你了。” 夏原吉哼了一声:“你个老狐狸,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今天来这里找我?” 蹇义两手一摊:“朝中谁不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前些日子一直在浙西东奔西跑忙着治水,奉旨刚刚抵京面圣,搞不好明天就又要赶赴外地,哪里还能比今天在皇宫门口更有把握见到你?” 夏原吉摇摇头:“人说解缙算得准,我看你比他可一点不差。” 蹇义大摇其头:“非也非也,解大才子那是阴阳数算,我这只是推理而已,完全不一样。” 面色一整,又道:“言归正传,丘福那边到底进行得如何了?” 夏原吉道:“正如我们之前所料的,他果然是为汉王来求计的,看来汉王此刻也已方寸大乱了。” 蹇义一笑:“秋后蚂蚱,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夏原吉继续说:“我按我们商量好的一句不差地告诉他,他深信不疑,应该很快就会传到汉王耳朵里了。” 张辅看着蹇义问道:“你说汉王真的会按我们说的那么做?” 蹇义点点头:“一定会的。原吉一直表面和太子没什么来往,我们分析得又头头是道,加上汉王对远封云南本就心有不满,这正中他的下怀,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相信的。只要他拒绝去藩国就藩,强留在京城,圣上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岂能不起疑心?只要今后他稍有风吹草动,必遭大祸,太子也就从此安稳了。” 他转头对张辅道:“汉王在军中的党羽,如丘福辈,我们会逐步游说分化他们,今后你一定要加强监视,一有异动,立即予以剪除。” 张辅拍了拍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 夏原吉长吐了一口气:“你觉得汉王会找个什么理由留在京城而拒绝去云南?” 蹇义笑了:“你我都知道,以他的性格根本不用找理由,只需要在奏折上写上:我未犯罪,何故发配边疆?诸如此类的就行了。” 张辅一愣:“就这样?” 夏原吉道:“这样就够了。而且如果这样做,反而对汉王是最好的。” 张辅不解,蹇义接过来解释道:“以圣上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汉王这种强横惯了的性格,如果处心积虑地找借口滞留京城不去就藩,反而会引起他的疑心,倒不如这样撒泼耍赖,像是汉王向来不讲理的作风。” 他转头问张辅:“听说当年圣上在浦子口为南军所败被围,汉王率救军赶到,圣上抚其背而言:努力吧,世子多病。汉王因而奋勇向前,大破南军。” 张辅点点头,这故事在军中流传甚广,当然也许是有人故意让它流传开来的。 蹇义叹口气:“这几乎等于对汉王许下了世子之位,可是后来太子在姚广孝辅助下沉着冷静,指挥得当,以万余兵马坚守北平,击退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的偷袭,立下奇功。要知道君无戏言,所以到现在要立太子之时,圣上才不得不借解缙之口,以免自己落下食言之名。只可惜了我们的解大才子,从此成了汉王一党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夏原吉点点头:“所以,只要汉王没有起兵造反的迹象,无论他如何撒泼耍赖,圣上都会容忍,他越是蛮横,越是说明他眼下没有其他图谋,圣上越是放心。” 马车动了一下,开始缓慢行进。 蹇义看了眼闷闷不乐的夏原吉,忽然问起圣上急着召见夏原吉的原因,夏原吉把宫里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蹇义沉默了一下,道:“还是执意要迁都吗?看来圣上为此准备了很久啊。” 夏原吉道:“迁都一事在朝中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只是不明白,圣上为什么不计代价地非要迁都?难道真的为了民间传说的建文的下落之谜?” “也许。”蹇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再言语。 建文的生死有很多传说,不过公开谈论一直是禁忌。圣上根本不承认朱允炆的帝位,甚至命令史官取消了建文的年号,把太祖皇帝的年号从洪武三十二年延长到洪武三十五年,更加严禁民间谈论建文,一旦发现都是重罪。他们这些官员也只敢私下在信得过的朋友间略略提及一下。 他斜着眼看了一眼张辅,据说当时建文纵火自焚的时候,护卫圣上进入皇宫的部队就是由张辅带领的,他会不会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对这事他一直三缄其口,自己也就不好多问。 张辅知道蹇义在看着他,他装作不知,转头望着车窗外移动的街景。当年他确实看见了一些秘密,但是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说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些朋友的安全。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直爽性格的他要对朋友保守秘密并不容易,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从来不曾知道这些秘密。 他不禁想起那句至理名言:无知是福。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听涛山庄 第二天一早,叶枫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名闻天下的听涛山庄。 山庄建在半山腰上,由于这个山庄的缘故,这个无名的山峰也被命名为听涛峰。山峰下面是一望无边的茂密林海,风从林间拂过,望去犹如波涛翻腾,名不虚传。 山庄占地不大,相对于它显赫的名声而言,它的建筑非但不豪华,简直有些简陋。远远望去,不过是座普通的大院落掩藏在春季的翠绿丛林中。 叶枫他们此刻就站在山庄那并不算气派的大门口,紧闭的两扇朱漆木门,上面悬着当年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创立山庄时亲手书写的“听涛山庄”四个大字。 据说书法剑法颇有共通之处,几十年来一直有人来瞻仰这块匾额,希望能从中领悟到林随风那天下无双的剑法,可惜都是一无所获。不过张痴素来对书法颇有研究,按他的说法,无论林随风的剑法有多高明,这书法嘛,实在不怎么样。 小捕头任九带着三个捕快跟在叶枫他们身后,此刻他机灵地抢先上前叩门。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对于抄着手站在任九身后的那三个捕快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们站在上司身后但是态度却颇有些倨傲,也许是任九太过年轻,还镇不住手下吧,叶枫想。 许久,门才打开,站在门里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仆,叶枫他们见过,正是昨夜给卖豆腐老汉送银子的老仆林忠。 叶枫上前施了一礼:“在下叶枫,求见贵庄庄主,烦请通报。” 林忠微笑着还了一礼:“鄙庄庄主知道各位贵客远来,已经恭候多时了,诸位请进。”说完转身前面引路,一行人鱼贯而入。 大门进去转过一道影壁,一条不长的直道直通正堂。直道两旁种了好些花草树木,春花灿烂,颇为精致,两个穿着仆役服装的中年人正在丛间修剪花木,专心致志,头也不抬。树木上有几只鸟儿在愉快地鸣叫,蹦来跳去,一点也不怕人。走在道中的人也感觉分外惬意,好一副鸟语花香的情景。 走进正堂,整洁明亮,摆放的两排桌椅古朴而简洁,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正对房门的壁上挂了一个斗大的“剑”字,笔力遒劲,甚是不俗。这幅字下面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衣着整洁得体,须眉显然经过精心修剪,整个人看起来颇有气度,看上去的感觉非常精神,带着微笑,和昨夜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正是昨夜在嵩阳镇街中叶枫他们看见的少庄主林守成。 老仆林忠上前躬身禀报:“庄主,叶公子他们到了。” 庄主?叶枫等俱是一愣,他不是少庄主吗? 林守成含笑起身,礼貌地抱拳:“欢迎欢迎,叶公子,张世子,解大公子三位驾临鄙庄,真是荣幸之至。” 他眼光一扫,看见了唐玉,又抱了抱拳:“这位想必是蜀中唐门的唐玉,实在是久仰大名了。” 一上来林守成对众人的身份了如指掌,无一叫错,看来已经事先做了调查。 林守成转头看看旁边身着捕头衣服的小捕头任九,迟疑了一下:“这位是……请恕在下眼拙。” 叶枫连忙介绍道:“这是嵩阳镇新任的捕头任九,虽然年轻,也算得是本地的父母官了。” 林守成愣了一下,赶紧道:“原来如此,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万不想捕头大人竟如此年轻。” 任九昂了昂头,想摆出点气势来,那稚嫩的面孔却更显得底气不足。 这时张痴忍不住问道:“我们素未蒙面,你怎么对我们了如指掌?” 林守成笑道:“华山之役大败大雷门精锐,不出两日,几位的威名与事迹就已传遍江湖了,何况三位一路高调乘车而来,我身为地主岂会不知?” 说到高调,叶枫脑中闪过那辆豪华马车,又闪过黑白双鬼和风老爷子,看来这一路走来,对他们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 这边林守成招呼各位入座,那边又吩咐林忠赶紧上茶,等到落座完毕,林守成才问道:“不知各位不远千里赶来听涛山庄所为何事啊?” 叶枫答道:“我们知道尊父林老庄主素来有邀请江湖知名剑客前来山庄切磋的传统,我们只不过想知道前几个月他邀请的几位剑客的情况。” 林守成摇了摇头:“不,这几个月他从没邀请任何剑客。” 叶枫一愣神,却见林守成继续说道:“他已经五年没有邀请过任何剑客了,那些人,”他顿了顿,扫视了下在场诸人惊异的表情,“他们都是我邀请的。” 大家一时都有些糊涂了。 林守成微微一笑:“各位远道而来,想必都希望见见我父亲,这样,我带你们去见他,看见他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这时旁边的老仆林忠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赶紧道:“少爷,你……” 林守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轻声道:“有的事迟早都会大白于天下,你想掩盖也没用。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林忠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林守成站起身来,道:“我父亲就住在后院竹林,我来引路,诸位请随我来。”当下大步走在前面带路,大家面面相觑,只能跟着走了出去。 叶枫走在林守成身后,看着他迈着大步走在前面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忽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温文尔雅,言谈举止得体的林守成和昨晚在嵩阳镇见到的那个对老百姓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林少庄主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恍恍惚惚的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天下第一剑客 说是后院,其实是在听涛山庄后面紧靠山崖的一片空地,路程颇有些远,在茂密的竹林掩映中有一间小屋。 叶枫一直在观察前面领路的林守成。 一路走过来,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不疾不徐,甚至每一步迈出的频率和步长也没有一点变化,看来这是一个极其看重规矩和细节到有些古板的人。 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反常态,经常干出欺凌弱小的事?如果不是昨夜亲眼所见,叶枫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思忖间,一行人已经步过竹林,来到了小屋门口。小屋很简单,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显得很陈旧,却非常干净,门前一个三绺长须的青衫中年人在低头很专心地扫着地上散落的竹叶。 林守成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停了一下,对他施了一礼。他却低着头视若无睹,还是专心地扫地,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到来的这一群人。 来到门前,林守成道:“家父就在里面,诸位请进。”说完推开门,当前走了进去。 屋里不大,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桌椅,就是在里面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宽大的床,床上盘坐着一个老人。 叶枫定睛一看,这个人衣衫不整,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着,遮住了半边脸,浓密的胡须也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肆意地生长,整个脸上只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和高挑的鼻梁,整个人正在木然地发呆。 看见有人进来,他抬起散乱的眼神扫视了一下众人,看见林守成,眼神里有了些反应,口中念念有词,呵呵有声,双手略略挥动,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仔细一看,他的双手竟然被镣铐锁住,用铁链固定在床头之上。 这个人难道是个疯子? 林守成这时低头沉声说道:“诸位,这位便是家父林随风。” 什么?大家都吃了一惊,这个锁在床上的疯老头竟然就是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守成看见大家惊异的表情,并不意外,有些沉痛地说:“家父五年前不慎因练功走火入魔,忽发疯癫,误杀家母,从此便锁在这小屋中再没出去过半步。” 张胖子惊得目瞪口呆:“为何这五年来江湖上竟然无人知晓?” 林守成长叹道:“一来这事乃家门不幸,传出去唯恐有损父亲一世英名,二来父亲名满江湖,自然也有不少仇家,为保山庄万全,五年来在下不得不封锁消息,并且继续以听涛山庄之名不定期地邀请江湖知名剑客前来,借以掩人耳目。”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在正堂之上林守成说的话,也明白了为什么先前老仆林忠会唤林守成为庄主,原来这五年以来一直是林守成在执掌听涛山庄。 叶枫一皱眉:“被邀请的剑客来了听涛山庄见不到老庄主,这事岂不是就要穿帮?” 林守成道:“我对他们说家父正在闭关,由我与他们切磋,之后再赠以几本失传的知名剑谱,他们个个欣喜,也就不疑有他了。” 大家纷纷叹息,想不到叱咤天下的第一剑客,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唐玉问道:“五年来老庄主就一直如此,可有找名医诊治过?” 林守成道:“因怕走漏风声,所以我们没有广邀天下名医前来,不过也暗中请了相熟的大夫来看过,都说是因练功不慎伤了脑部,五年来用了不少名药,却一直是这样痴痴呆呆的。” 叶枫忽然灵光一闪,道:“正好我约了当世神医程三思在此会合,想必请他前来诊视老庄主或者能有奇效。” 林守成听了这话,出人意料的面无表情地说:“那当然最好,不过这五年的固疾恐怕纵是神医也难有良策。” 叶枫没再言语,和唐玉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暗暗奇怪,为何这林守成看来竟似对治疗父亲的疯癫之症并不热心? 一旁的解祯亮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开口问道:“既然此事你们已经掩盖了五年之久,为何现在又对我们公开?” 林守成苦笑道:“诸位是代表官府前来调查命案,听涛山庄纵是再厉害也不敢与朝廷作对,更何况此事关系到我山庄邀请的客人,为了山庄清白的名声,也只能通力合作。” 解祯亮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理由很满意,没再言语。 这时大家在屋里呆了一阵,那痴痴傻傻的林随风眼看着林守成只顾着一直和众人谈话,渐渐有些烦躁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守成,口中念叨着:“儿子,儿子……”双手挥舞得越来越厉害,弄得铁链响声大作。 林守成叹口气对大家说:“家父大家也见过了,为了避免刺激到他的病情,我们还是到正堂叙话吧。” 大家都点头称是,于是一行人鱼贯走出小屋。 走过那个扫地的青衫中年人身边时,林守成又施了一礼,他还是头也不抬地专心扫地,好像压根不知道有人经过身边一样。林守成好像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也不说话,转身带着大家向外走去。 一直到走出竹林,大家还依稀能听见小屋里林随风那嗬嗬的叫喊声和铁链那清脆的金铁交击的声音。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热闹登场 一众人回到正堂坐下,客套完毕,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叶枫双眼直视着林守成:“庄主可知最近数月听涛山庄邀请的三位知名剑客在离开山庄后均被人杀死在途中客栈?” 林守成点点头:“在下已经听说了。这三位剑客都是江湖的成名剑客,有岭南双剑中的弟弟司徒无血,江南书生杨君,还有河北霸剑黄大刚。”他顿了顿问道,“不是传闻他们都是被神秘的灰衣人所杀吗?” 叶枫摇摇头:“那不过是猜测而已。司徒无血死于细剑穿心,杨君死于软剑,黄大刚则是被重剑劈死,都是他们自己的成名武器,他们又都是在离开贵庄之后出的事,事有蹊跷,所以不得不前来调查一下。” 林守成皱眉道:“此事确实奇怪,百年来武林中除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世家外,真没听说过这么邪门的杀人方法。不过慕容家自宋代之后人才凋零,不曾听说出现在江湖上了,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这时张胖子嘿嘿一笑:“听说听涛山庄藏有天下剑谱,包括很多久已失传的剑法,想来庄主会使这三个人各自不同的成名剑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林守成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张兄言重了,鄙庄虽有不少剑谱,其中也不乏珍品,但是要讲到藏尽天下剑法谈何容易,何况在下天资驽钝,远远不及家父,所习不足十分之一,这三位的剑法各异,在下并不会使,当初切磋之际就算用趁手剑器也未能胜过这三位,又谈何用对方的剑器杀他们?” 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张胖子也无话可说,只能嘿嘿冷笑。 林守成又道:“此三位剑客当时均在本庄居住月余,研习剑谱,既然叶公子与程神医也相约在本庄见面,诸位不妨也住下,可以查问他们在庄内的具体细节,看看可有帮助。” 叶枫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少庄主倒是好客,想必多我一人也不会介意的了?” 说话间,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葛衣中年人,从影壁后转了出来,一步步慢悠悠地向正堂走来。 林守成面色一变,起身大声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擅闯听涛山庄?” 听涛山庄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此人竟然不叫门不通传,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座上诸人也不禁变色。 葛衣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本来在直道两旁花丛中修剪草木的两个中年人这时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手里握的不再是修剪用的刀具,而是剑! 葛衣人嘿嘿冷笑道:“传说听涛山庄连扫地的仆人都是一流剑手,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中年人没有说话,还是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剑,摆了个起手式,葛衣人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他看得出这两个人绝不简单,一伸手从腰间拔出了剑。剑身细窄,只有约两指宽,却不似寻常剑有两面刃口,而是有三刃! 唐玉眉头一皱,惊呼道:“三刃细剑,岭南剑派!” 话音未落,葛衣人已经闪电出手,惊叫声中,两个中年人双剑齐齐撒手落地,手腕上多了一个血洞,齐齐后退。葛衣人剑势丝毫不减,身形如影随形地紧跟着直刺其中一人的心窝。 只听站在正堂门口的林守成大喝一声:“住手!”身影一动,直扑入场,手里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身形交错处,只听几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已和葛衣人交手了几剑,葛衣人身形一挫,林守成已经救下了两个中年人。 葛衣人看了看手中剑,刃口上多了几个小小的缺口,不禁嘿嘿笑道:“好剑啊好剑!” 林守成一击得手,剑已入鞘,一挥手,两个中年人一躬身,转身退入道旁花木丛中消失不见。他这才微笑着对葛衣人一抱拳:“承让承让,不知阁下是岭南剑派的哪一位高人?” 葛衣人冷冷一哼:“高人不敢当,我正是岭南剑派的司徒无伤。” 林守成心中一沉,果然是他!刚才看见岭南剑派的三刃细剑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司徒无伤是死掉的司徒无血的亲哥哥,兄弟二人合称岭南双剑,是岭南剑派中的翘楚,传言这个哥哥的剑术犹在其弟之上,刚才交手一招,果然不假。 林守成心中清楚,这两个修剪花木的中年人原来都是父亲的剑童,其剑术都是由父亲亲自点拨,居然两人接不下司徒无伤的一招,他后面的穿心一剑其实是故意放慢速度引自己出手,自己如果不是仗着手中宝剑之锋,恐怕也不是对手。这么一个强手恐怕是为了其弟之死来兴师问罪的,林守成不由暗暗心惊。 司徒无伤却嘿嘿一笑,还剑于鞘,似乎不想再动手了,对林守成道:“舍弟应听涛山庄之邀前来,归途中遇害,听闻朝廷锦衣卫也来贵庄查这个案子,所以我特地前来看看有什么结果,少庄主不会不欢迎吧?” 林守成赶紧笑道:“当然欢迎,正好锦衣卫叶公子他们要在本庄盘桓几日调查线索,司徒先生不妨也住下来,也好早日查明真相,还鄙庄一个清白。” 司徒无伤一仰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叨扰了。”大步走进了正堂。 他的态度让林守成有些愣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愣神间,忽然听得门外有个宏亮的声音高声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人在门外,声音却似乎在耳边一般,一听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有极高的内功修为,林守成不敢怠慢,连忙让老仆林忠去看看。 不一会,林忠领着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这和尚约莫六十上下,精神矍铄,花白的眉毛很长,显得一双眯缝着的眼睛更加的小,及胸的花白长须让他看上去很慈祥。他身上穿着普通的灰布僧袍,全身却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一看就是个有道的高僧。 听涛山庄在嵩山北麓,少林寺在嵩山腹地的少室山下,虽然同在嵩山其实相隔甚远,平时少有往来,因此林守成并不认识这老和尚,当下恭敬地问道:“不知这位大师……” 老僧双手合十,道:“老衲少林了尘。” 众人俱都面色一整,少林上任住持是闻名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虽然只做了三年就辞去住持隐居,但是他的学识和佛学修养却是天下人敬仰的。眼前这个老和尚居然也是了字辈的高僧,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林守成态度愈加恭敬:“原来是了尘大师,不知驾临鄙庄所为何事?” 了尘叹了口气:“江南书生杨君少年时曾是老衲的俗家弟子,忽然遇害,今听闻有朝廷锦衣卫前来调查,故而冒昧造访,望请恕罪。” 江南书生杨君近年以家传剑法闻名江湖,却鲜有人知原来他幼年时也是少林出身。 林守成赶忙施礼道:“大师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何言冒昧,如蒙不弃,大师请也在鄙庄住下,一道寻访线索如何?” 了尘颔首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林守成赶紧回头吩咐一旁的老仆林忠,派人收拾西院房间,安排诸人住下。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正堂里大喇喇坐着喝茶的司徒无伤,发现司徒无伤也正斜着眼上下地打量着自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看看眼前的形势,三个死者里有两个的师长亲属都已经赶到了,这听涛山庄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他想。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谈话 叶枫和解祯亮静静坐在屋里。 听涛山庄西院是安排客人居住的地方,整洁安静是最大的特点。 最爱吵吵闹闹的张胖子一进西院就嚷嚷着肚子饿,说要去厨房转转就跑得没影了。唐玉似乎对这山庄的房舍建筑比较感兴趣,也说要四处转转,真难想象穿着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会对土木建筑有兴趣。 阴沉着脸的司徒无伤首先挑选了叶枫隔壁的房间,此刻和了尘大师各自回到房间闭门不出。而小捕头任九则煞有介事的带着三个捕快在山庄里东逛逛西看看,盘问起仆役来。 所以现在就剩下叶枫和解祯亮坐在屋里,解祯亮捧着本书看得摇头晃脑的,叶枫也就趁这闲下来的片刻好好整理下思路,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屋里。 “阿弥陀佛!”一声浑厚的佛号把想得入神的叶枫拉回到现实中来。抬头一看,房门口站着穿着灰色僧袍的了尘大师,后面还站着一身葛衣面无表情的司徒无伤,看来这两位是结伴而来询问查案的情况。 叶枫连忙起身将两位请进屋内坐下叙话。了尘看了眼坐在一旁还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司徒无伤一眼,摇摇头,对叶枫说:“听闻叶公子华山一役已名动天下,此次来到嵩山,可是为了听涛山庄所关命案而来?” 叶枫点头道:“正是。月前有三位剑客相继命丧中途,原以为是近期连犯命案的神秘灰衣人所为,后来发现此三人都是死于剑下,不似灰衣人作风,又查到他们出事前都接到听涛山庄的邀请,在归途中遇害,所以才来听涛山庄查问线索。” 了尘微微颔首道:“老衲也有此惑。听闻灰衣人所杀之人不是死于唐门暗器就是死在雷家天雷掌之下,而小徒等三人皆死于剑下。小徒自幼练习其家传剑法,实非庸手,司徒施主自然也知道令弟剑法深浅,何况三人剑法刚柔有别路数各不相同,要说有人能用其剑招反杀之,此人剑法必然兼修并蓄,剑术之高可想而知,因而不大可能是灰衣人所为。” 大家都点头称是,司徒无伤冷冷地说:“舍弟剑法已得岭南剑派精髓,我要胜之尚且不易,要说能夺其剑以岭南剑派穿心绝招一击杀了他,除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我想不出还有谁!” 司徒无伤的剑法叶枫他们是见识过的,知道他并没有吹牛,但是还是只有告诉他:“无论这个凶手是谁,应该都不是林随风老庄主。” 司徒无伤双眉一竖:“为什么?” 叶枫把先前在后院竹林小屋中所见的老庄主发疯之事讲了一遍,了尘长叹道:“我说我们来到庄中许久为何不见老庄主现身,只当他还在闭关,原来竟然有这样的事。想不到曾经威震天下的第一剑客竟然会是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司徒无伤冷哼一声:“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真疯假疯?说不定是他杀人后看见有人来追查,所以装疯避祸。” 叶枫摇头道:“现下其实并无任何证据说明命案与听涛山庄有关,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想,他大可推得干干净净,不必如此糟践自己来装疯。” 了尘点头同意,叶枫又说:“正好在下身染奇毒,也要在此等候神医程三思,待到程神医到了为老庄主一把脉即刻真假立辨。” 司徒无伤冷冰冰地说:“那你说是谁?反正不可能是那个林守成,如果不是仗着手中利剑,今日他就要伤在我手上,以他的剑法,根本不可能胜过舍弟。听涛山庄少庄主,嘿嘿,好大的名头!” 叶枫叹道:“凶手是谁,还需要细细查访,不过我感觉和听涛山庄脱不了干系。” 司徒无伤嘿嘿一阵冷笑道:“说了半天,你们锦衣卫也是没有半点线索,看来靠你们找凶手,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还是靠自己吧!”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安慰有些发愣的叶枫:“司徒施主性格孤傲,一贯我行我素,叶公子不必在意。倒是刚才提起公子身中奇毒,老衲也略懂医术,可否为公子把一把脉?” 叶枫哪有推辞之理,当下了尘用三根手指按在叶枫手腕脉门处片刻,皱眉道:“此毒果然奇怪,看似毒性猛烈却含有温和之相,不致立刻致命,更似乎在侵蚀人的五内,阴阳自相冲克,实乃老衲平生未见,敢问此毒由何而来?” 叶枫当下将华山秘窟之中遇见金蟾这一段讲了一遍,了尘大师听得惊疑不已:“这三足金蟾乃是传说中的异兽,叶公子竟然不但有缘亲见还斩杀于刀下,只是身中其毒,真不知是造化还是劫数啊!” 话锋一转又道:“幸而唐大先生医术高超,用金针与药物将毒素封于几处经络之中,不致发作,只是近期公子不可使用武功,只恐妄用内力,催动气血令毒性四散游走。待得程神医到来,必有良方缓缓解之,可千万急切不得。” 叶枫点头称谢,了尘大师也起身告辞离去,屋里又只剩下了叶枫和解祯亮。 叶枫苦于全无头绪,长声叹息,解祯亮笑道:“何必烦恼,天无绝人之路。” 叶枫没好气地说:“你最会阴阳推算之术,不如算一卦这路在何方?” 解祯亮微笑着一指门口:“路在何方我不知道,不过这引路的却来了。” 叶枫一抬头,就看见门口急冲冲的进来一个圆滚滚的人影,正是去厨房转悠回来的张胖子。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疑点 张痴的怀里抱着一大堆瓜果,像团滚动的肉球似的冲进房间来,把瓜果往桌上一放,连声招呼两位结义兄弟快吃,还抱怨着庄中仆役们手脚太慢,到了这晌午时分还没准备好午饭,让他遍寻不得肉食,只能先用瓜果充饥。 叶枫看他一心离不开吃,没好气地对解祯亮道:“我看我们的张大世子眼里只有吃的,哪里会引什么路?” 解祯亮摇摇头笑而不语,张胖子一面啃着手里的水果,一面嘿嘿笑着:“我进来时听见你们的话了,你可别小看了人。” 他转头又对解祯亮得意地说:“二哥果然神机妙算,我去厨房转了转还真有收获。” 叶枫这才知道原来张痴借口肚饿去厨房原来是解祯亮授意的,连忙问道:“有什么发现?” 张胖子道:“二哥让我去厨房打听当初是谁负责照顾那三个死鬼剑客在山庄中的起居饮食的,他们在庄中居住期间有无异常。我问是问到了,不过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在询问那几个负责照顾的丫鬟仆人了。所以我就没轻举妄动,先回来了。” 解祯亮听了眉毛一挑:“捷足先登?是谁?” 张胖子嘿嘿一笑:“你们一定想不到,就是那个小捕头任九。” 叶枫皱起了眉头:“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看起来稚嫩却有如此见识,首先想到寻找证人。” 张胖子摇摇头:“我看倒不是他小子有见识,而是他带来的那三个捕快厉害。那个大胡子捕快一直在盘问丫鬟们什么,我们的小捕头就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倒更像是个跟班的。” 解祯亮点点头道:“早上出发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三个捕快有点蹊跷,我们这位小捕头似乎有些惧怕他们,特别是这个长着大胡子的,不论如何伪装,他的眼睛不会说谎,眼神顾盼之间,他神情气度很是不凡,肯定不是什么小小的捕快。” 叶枫也道:“我也注意到他们三人了,虽然他们刻意掩盖,故意加重脚步,动作显得笨手笨脚,但是行动之间还是看得出这三个人武功不俗,可能是假扮的捕快。” 张胖子给了他个白眼:“一早看出为什么不说?既然有可疑就把他们拿下问个清楚好了。” 叶枫摇头道:“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你也说他们有可疑了,既然武功不俗却又故意隐藏,还要扮作小小的捕快,连捕头对他们也畏惧三分,想必身份定是特殊,说不定大有来历。目前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不如静观其变更好。” 解祯亮也点头称是,张胖子悻悻地说:“就你们鬼心眼多,凡事都要想三遍。” 叶枫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忽然提高声音道:“唐公子四处转了一圈回来,又听了我们的谈话,想必也有所发现,不如进来大家研究研究。” 门口传来一阵笑声,一身白袍的唐玉大步走了进来。进门就笑道:“叶兄怎知我有发现啊?” 叶枫也笑道:“上午在后院竹林小屋的时候我就看见你神色有异,我们都在看发疯的老庄主。你却在东张西望,想必有所发现不便明讲,现在可方便与我们谈谈?” 唐玉一翘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屡破大案的锦衣卫叶指挥使的公子,观察如此细致入微。” 当下正色道:“不错,早前在竹林小屋我就看出有异。我唐门精通机关建造之术,因而在小屋中我便看出小屋的设计必定内有机关密室之类。你想一个关着疯子的房子里居然有密室一类的设计,想来内中必有乾坤,所以刚才我又去竹林走了一遭,发现竹林中伏有暗哨,守卫之人恐怕不下十人,戒备森严,为免打草惊蛇,我就先行回来了,预备等晚上趁黑再去一探究竟。” 大家听了都觉得小屋必有蹊跷,张胖子自告奋勇道:“晚上不如让我去吧,我的轻功自信穿过竹林必定不会惊动那些暗哨。” 唐玉摇头道:“你们没发觉小屋门口扫地的那个青衫人很奇怪吗?林守成对他非常恭敬,他却视而不见,我心里一直在猜一个人,如果是他,恐怕我们都不是对手,所以张兄弟还是不必前去冒险为好。” 叶枫问道:“是谁?” 唐玉冷声道:“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听了这话,在座三人都是一惊。 顾青衣和师兄柳青云合称武当双剑,十多年前可是名震江湖。二人皆师从武当名宿李玄宗门下,据说曾得师祖百岁开外的开山祖师张三丰亲自点拨过,剑术精湛闻名天下。不过十年之前二人就不在江湖走动,渐渐无人知其下落。柳青云就是这听涛山庄少夫人柳若无的父亲,如今又听唐玉说那个扫地的青衫人竟然可能是顾青衣,看来武当和这听涛山庄之间的渊源颇深,有些耐人寻味。 张胖子晃了晃大脑袋:“不太可能吧?堂堂武当剑客顾青衣竟然会来给别人当个扫地的仆役?恐怕说出去天下没人肯信。” 唐玉道:“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一切要看今夜我去小屋一探的结果。” 叶枫有些担心,嘱咐道:“如果那人真是顾青衣,唐兄切莫硬闯,千万小心。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冒此风险。” 唐玉看了他一眼,神情之间似乎有些异样,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笑道:“多承叶兄关心,我自当小心行事。希望这一趟能对叶兄破解这三起命案能有帮助。” 解祯亮听着他们有些动情的言语,看了看唐玉的神情,忽然心里泛起一种强烈的很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对危险的预感,此前从未有过,却是如此的真实而肯定。但是这没有什么依据,也没有什么道理,只是一种预感而已,他没办法说出来。 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回头一定要为唐玉今晚的行动占卜上一课,但愿,结果是大吉。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顾青衣之死 天色已黑,解祯亮坐在屋里看着闷闷地坐在一边的叶枫。 为了配合唐玉晚上探访竹林小屋,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下午没有去询问丫鬟仆役,也没有到处寻访线索,只是静静地坐等夜晚的到来。看着叶枫自从唐玉出发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地担心,解祯亮在心里暗暗叹气。 其实他下午抽空为唐玉占了一卦,连卜三课,皆是大凶。但是他没法说出来,只能藏在心里,难道要他为了一个卦象去阻拦唐玉?或者告诉了叶枫,叶枫必然会前去接应,如此大凶去了岂不是以身犯险? 解祯亮只有什么也不说,心里不禁想起父亲解缙教授他占卜之术时讲的,占卜只能推算运势吉凶,既不能保证准确,也不能笃定结果,因为世间万事万物随时都在变化发展,影响事件结果的往往是很小的一个因素,这是人力无法详尽推算的,早就超过了阴阳数算的范畴。现在这样的情形,恐怕只能祝祷父亲的话能应验了。 其实叶枫心里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焦虑担心,说起来和唐玉其实并没什么交往,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友情。那么是为了自己和唐大之间共过生死患难的交情?好像也有点勉强。难道是因为唐柔?唐玉毕竟是唐柔的堂兄,是一家人。 想到唐柔,叶枫心里忽然空荡荡地难受,本来以为来听涛山庄可以见到唐柔,岂料唐玉轻描淡写的一句晚到几日,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自华山惊鸿一瞥,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到她?叶枫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痴了。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坐着,也不说话,一旁倚坐在太师椅里的张胖子无聊得终于支撑不住,合上眼睛开始打盹,发出老大的鼾声,整个房间里有着一种奇怪的平静。 张胖子在鼾声如雷的时候,唐玉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竹林边。他换下了平常所穿的一尘不染的白袍,身着一套精干的黑色短打夜行衣,嵌着翠玉的发带也换掉了,整个人几乎融入漆黑的夜色,往树影里一站,几乎感觉不出那里有人。 唐玉展开身形,悄悄地进入竹林准备绕开白天所发现的暗哨。刚一进入竹林,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闻见一股熟悉的气味,血腥气! 白天他所发现的竹林中的暗哨已经死了。不但死了,胸腹之间有一个大窟窿,像是钝器插入所致。唐玉眉头皱的更高,快步前行,前面的暗哨也已丧命,却面色发黑,分明是中毒而死。这样的死状让唐玉心里暗暗心惊,难道是他们? 一路行去,整个竹林中的十余处暗哨已经全部丧命,尸首看来与前面两具大抵相同,唐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展开轻功直扑竹林小屋,刚到竹林边缘,他就看见了那两名凶手。 这两人一白一黑,白的白衣似雪,惨白的脸上血红的大嘴裂开嘿嘿地笑着,黑的赤裸上身,大光头,全身铁铸般黝黑健壮,手里拿着一把黑铁所铸的奇形兵刃,那外形分明是人的手臂及手掌。他们正是当初在野店中出现过的黑白双鬼。 果然是他们!唐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来夜探竹林小屋,论武功,他一个人面对顾青衣或者黑白双鬼,纵然不能取胜,也可以全身而退,只是面对三大强敌,实在力有未逮。更何况江湖传闻,黑白双鬼是绿林三十六寨风老爷子的左膀右臂,他们现身于此,不知道那个神秘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是不是也来了?如果他也来了,今天这里绝难善了。少林了尘大师和岭南司徒无伤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自己不是太过托大,能邀约他们前来,或许还能有些胜算,眼下这局面,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白双鬼这时已经走到了小屋门前。白天默默扫地的那个青衫中年人这时站在门前,仰首望天,好像完全不知道黑白双鬼的到来。黑白双鬼停下了脚步,看上去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全神戒备。 白鬼白开心嘿嘿笑着,说话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尖锐:“顾先生,多日不见,我们可是第二次前来了。” 唐玉心头一震,这青衫人果然就是武当双剑中的顾青衣!他不敢轻举妄动,隐身在竹林中,小心地观察场中的情形。 顾青衣抬头望天半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月前来过,两人合力不能挡我三招,现在再次前来,想必是他也来了。” 他的目光盯在黑白双鬼身上,厉声道:“既然他来了,又不现身,鬼鬼祟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黑白双鬼被他气势所摄,在他一喝之下,竟然双双倒退了两步。 唐玉在一旁听顾青衣话里分明黑白双鬼月前就来过,大败而归,此次前来,是身后有人撑腰,料想必定是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了。眼前三个强敌已是难缠,现在又多了个莫测高深的风老爷子,唐玉心头不由暗暗叫苦。 黑白双鬼对望了一眼,大喝一声,齐齐欺身上前一起攻向顾青衣。忽听一声巨响,一道耀目的剑气划过,黑白双鬼一起向后飞出,白鬼的白衣上一道刺目的血红,黑鬼的奇门铁手断作两截,捂着手臂,分明两人都受了重伤。 顾青衣还是站在门前,仿佛动都没动过,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注目竹林之中长声道:“看来来的不止一位,不如一起现身相见吧?” 他看的正是唐玉藏身的地方,唐玉一愣,不止一位?忽然他就感觉到了背后出现了一股寒意,杀气!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背后一定有一个高手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如此强烈的杀气,令他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他不敢回头,他一动就会有破绽,对手能欺身到他背后而没被察觉,武功必然极高,如果趁势出手一击必中,他只能僵硬地继续蹲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冷汗慢慢地从额间滑下。 顾青衣等了一会儿,竹林中毫无动静,有些不耐烦了,喝道:“你们要是再不出来,休怪顾某人剑下无情了。” 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来:“如何无情啊?” 声音并非从竹林传来,顾青衣一呆,就见从他身后小屋后面忽然跃起一道身影如大鸟一般腾空直扑他的后背。顾青衣猛回头,就看见一道比他刚才还要耀眼的光芒,剑气! 场中突变,看得唐玉全身一震,说时迟那时快,他借着一震之势猛地翻身扑出,一瞬间他身上已经打出了七八件暗器,大小各异,快慢不同地一齐飞向身后的人影,他的人也直扑了上去,他要一击制胜! 竹林中竹影一阵摇晃又恢复了平静,小屋外也平静了下来,那个从小屋后扑出的身影站在门前,看着血泊中的顾青衣嘿嘿冷笑,黑白双鬼垂首站在他身后,赫然就是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血泊中的顾青衣还挣扎着,瞪着双眼看着风老爷子,口里艰难地说道:“你不是……你的剑……你到底是谁?” 风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在血泊中挣扎,仿佛在欣赏一件作品一般的得意,直到他断了气,再也不动了。 四周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头上明月的冷光洒下来,照着山中漂浮的夜雾,有些朦朦胧胧的,如梦幻一般。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姑苏慕容 叶枫等了一夜,也没见到唐玉回来。到最后他和解祯亮都在张胖子如雷的鼾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门口站着孙风和周雷,禀报说庄主林守成派人来请大家去后院竹林小屋。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出事了。 等到他们叫上司徒无伤和了尘大师一行人赶到竹林时,竹林周围已经被二十多个庄丁封锁了。林守成皱着眉头站在小屋门前,他身旁是愁眉苦脸的小捕头任九带着那三个捕快,另外还站着一个黄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看见众人到来,黄衫书生几步上前一一见礼,每人名号尽皆识得,无一不准,连向来鲜少踏出少林寺的了尘大师他也未认错,弄得大家都很惊奇,此人是谁? 黄衫书生见礼完毕,看大家脸上惊异的神色,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江湖末学后进,慕容文才。” 了尘大师眉毛一挑,问道:“太湖之畔,姑苏慕容?” 黄衫书生恭敬地回道:“慕容世家当代族长慕容皓华,正是家父。” 司徒无伤怪眼一翻:“姑苏慕容多年已不过问江湖之事,今日却为何要趟这浑水?” 慕容文才笑了笑:“只因江湖传说近来江湖有多位知名剑客可能是死在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绝技下,故而父亲让我来调查一下,听说朝廷锦衣卫在听涛山庄调查此案,所以今晨匆匆前来拜访。” 司徒无伤斜着眼看着叶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锦衣卫又如何,还不是毫无头绪。” 叶枫没理他,转头对林守成道:“林庄主请我们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守成叹口气:“昨夜这里发生了血案,因此劳动大家前来查看。”他指了指一旁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 掀开白布,叶枫他们都认出正是那位在这小屋门前低头扫地的青衫中年人。 林守成道:“因家父在这小屋中静养,所以竹林之中也设下了十来处暗哨以策周全,可是昨夜被人全部杀害,想不到连守在门前的这一位也遭了毒手。” 慕容文才问道:“守卫老庄主的想必不是寻常人物,不知这位是何人?” 林守成叹息道:“他就是当年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大家尽皆变色,顾青衣是武当名宿,与师兄柳青云都是受过张三丰真人亲自点拨过武功的,在江湖中鲜有敌手,他们的师父李玄宗正是当年败在林随风剑下的武当三长老之一,如今他死在这里,若不找出凶手,只怕听涛山庄与武当派的这个仇怨就结大了。 叶枫和两位义兄在之前从唐玉口中听过对顾青衣身份的猜测,所以只是对望了一眼,并没有那么吃惊。 了尘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林守成道:“从竹林里尸体看来,那些暗哨都是死于黑白双鬼的手上,可是在竹林里还发现了一些东西,”他摊开握着的手,手心里有十几样形式各异的暗器,“唐门暗器!” 叶枫心里一紧,问道:“有人死在暗器下?” 林守成摇头:“奇怪的就是这点,林中并没人死在暗器之下,发现暗器的地方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却没有尸体。” 他抬眼扫了一眼众人,问道:“唐玉唐公子到哪里去了?” 大家都摇头不知,今天确实没人见过他。叶枫他们也摇头,总不能告诉林守成昨夜唐玉偷偷跑来夜探小屋,然后小屋就发生了血案。除了唐玉自己,恐怕没人知道昨夜小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文才道:“以黑白双鬼和唐玉的武功,要杀竹林里的暗哨自是绰绰有余,但是要说杀死顾青衣,恐怕是力有未逮了。听说顾青衣的剑术已练到不输于当年林老庄主的境界,这三人即便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林守成点头道:“确实。从现场看,顾先生身前遗有他人血迹和被剑气所断的黑鬼的奇门兵器,可以想见黑白双鬼是败于顾先生之手,可能还伤在他剑下,但是顾先生的致命伤是在背后,乃是剑气所伤,一定是有人从屋后突然偷袭,用剑气刺杀了顾先生。” 众人一阵惊叹,顾青衣以剑术闻名天下,居然有人以剑气袭杀他,大家一起注目黄衫书生慕容文才。 慕容文才无辜地耸耸肩:“这根本不可能是慕容家的手法。慕容家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实是我们从小就苦练的一种内功,叫斗转星移。其要旨在于借力打力,有些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把对方的攻击和招式引导反击回去,因而敌手招式威力愈强,反击愈强。这除了自身内功修炼之外,还需要了解对方的武功招式,找出弱点,绝不是江湖传闻的可以用任何对手的绝招反杀对手那样神乎其神。” 了尘大师颔首道:“要了解天下武功的招式弱点,加以研究,难怪姑苏慕容的燕子坞被称为天下武功典籍最多最全的地方了。” 慕容文才道:“这都靠慕容家历代先人致力收集才能收集天下武功十之七八,不过还是有很多秘而不传的武功都无法收集到。何况人精力有限,这浩瀚如海的武学典籍我了解的不过一二而已。” 听了这话,叶枫忽然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中唐大告诉他的唐门也收集了天下十之七八的知名武功秘籍,看来他们都所谋者大。 林守成沉声道:“我也认为这和慕容家应该无关。从屋后的脚印看来,这人早就藏身屋后,处心积虑地趁顾先生和黑白双鬼动手之际偷袭,预谋已久。我想来想去,有这样武功能够杀死顾先生又和黑白双鬼有关系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可是风老爷子一向行踪诡秘,虽然传说武功极高,却素未听说精于剑术,今日观之,其剑术甚至不在家父之下。” 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叶枫问道:“风老爷子是黑道巨擘,这么大费周章地袭杀顾先生,有什么目的呢?” 林守成摇头道:“这是最奇怪的地方,他们既没有进屋骚扰家父,也没有动屋里的任何东西,好像就这么离开了。” 他转身对叶枫道:“唐玉唐公子从那以后也失踪了,再没人看见过他。我已经吩咐下去全力寻找,看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先找到唐公子才行。” 叶枫点点头,心里对唐玉的担忧更重了,竹林里的暗器和血迹,唐玉失踪一定是出事了,没有尸体表示他可能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回来呢? 林守成接着宣布道:“为了家父的安全,本庄暂时将封闭后院竹林,由本庄庄丁和任捕头带领捕快负责看守,请大家今后不要擅自进入这里,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林守成请大家去前厅叙话,于是大家陆续离去。叶枫看着竹林中的小屋,心里有些疑惑,既然发生了命案,封锁周边本来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还让老庄主留在这个屋子里,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全?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叶枫抬眼看见小捕头任九在安排手下三名捕快和一众庄丁轮值留守看守小屋,眉头皱了起来。 失踪的唐玉,突然到来的姑苏慕容,慈眉善目的了尘大师,一直冷嘲热讽的司徒无伤,还有这个稚气未脱的小捕头带着三个神秘的捕快,还有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叶枫感觉听涛山庄里的迷雾越来越重了。 正文 第六十章 听涛楼 日头西斜,时已黄昏。 整个白日里叶枫等人在山庄中逐一询问仆役婢女,希望能找到些线索。谈了一天的话,却没有什么收获。 刚吃过晚饭,就有仆人来请,言说庄主林守成请叶枫等前去书房叙话,于是叶枫和两位义兄就来到了这听涛楼前。 听涛楼是位于听涛山庄正中的一栋三层高楼。和山庄其他建筑简单朴素的风格不同,这座木楼设计建造都颇为精巧,处处透着巧思,虽无华丽的装饰,却也气派非凡。 大致是因为昨夜的血案,楼的四周看来有不少庄丁巡逻守护,戒备森严。 此楼一二层没有灯火,乌漆嘛黑的,各房间门户紧闭,不知道是用作什么用途,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叶枫一行人一面暗自猜测,一面在家仆带领下一路直上顶层。 顶层乃是庄主的书房,也是庄主闭关修炼之地。踏入书房,三人不由眼前一亮,但见室内宽敞非常,明烛高台,把室内照得通亮。四周都有窗户,壁上挂满字画,屋内整齐排列着几个书架上密密麻麻满是书籍,估计都是林老庄主收集的古籍剑谱。 林守成站在屋中,看见叶枫三人前来,微笑着拱手为礼。张痴喜好丹青书法,匆匆还礼完毕,并不入座,跑到墙边欣赏壁上挂的名家字画去了。大家都知道张痴性情率直,并不为意,由得他去了。 宾主入座定,林守成微笑着问道:“听闻叶公子今日一直在庄内寻访线索,不知有何发现?” 叶枫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贵庄下人们都讲到负责安排这三位剑客日常起居的乃是尊夫人,不知可有机会面谈一下?” 林守成道:“配合官府查案乃是我们的本分,何况此案涉及我们林家的声誉,自当尽全力,明日在下即刻安排夫人来接受叶公子的询问。” 叶枫抱拳施礼道:“如此有劳庄主安排。” 林守成轻轻一叹道:“当日他们三人也住在西院客房内,就是诸位现下所住的房间,不过他们离开后下人们打扫过后,恐怕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可供查验的,连一件书信墨宝都未能留得。” 叶枫点点头:“如若能找到他们在此居住时留下的书信,对查访他们在这里居住期间的情况一定大有帮助。” 正谈话间,却听一直在欣赏墙上字画的张胖子忽然惊奇地“咦”了一声。转头看去,只见张胖子站在一副字帖前摇头晃脑地说:“庄主书房内字画皆是名家手笔,唯独这幅柳三变的词,书者虽未留名,这字却当真写得情义绵绵,颇有功力啊。不知是何人手笔?” 叶枫和解祯亮不由得也走到跟前细细观赏这幅字。上面写着柳三变的一阙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落款没有署名,叶枫念了两遍,词中写满思恋意中人的缠绵情思,他隐约也感觉到了这词中的思恋与惆怅,转头问道:“这柳三变是什么人?” 张胖子和解祯亮无语,鄙夷地看了他一看,道:“柳三变就是宋代名士柳永的原名,柳永是大词人,你总听过吧?” 叶枫当然听过,只是他对诗书向来不甚感兴趣,所以很多典故都不知道,当下闹了个满脸通红。 张胖子看得饶有兴致,问道:“这幅字从墨迹纸张看应该是近期所作,不知是当代那位名士所书?” 林守成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看上去竟有些尴尬,答道:“这幅字正是江南书生杨君所书,他对书法颇为精通,与在下相谈甚欢,离庄之前赠送给在下的。” 江南书生杨君?刚才林守成不是分明说道那三人并无只字片纸留下,为何这里又冒出杨君所赠的字幅?叶枫和解祯亮不由对望了一眼,默然无语。 张胖子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说:“这个杨君剑法如何我不知道,不过这字写得着实不凡,绵柔不绝,颇合此词的意境,余味悠长,不错不错。” 叶枫看林守成神色颇为尴尬,为免难堪,于是把话题引开:“这听涛楼看上去建得很有些气派啊。” 林守成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此楼乃是当年家父从蜀中唐家购买的图纸,依图所建,楼内一二层皆存放着林家数代所收集的剑谱古籍,珍贵异常,三层用作家父的书房,常常彻夜在此研读剑谱,所以此楼把守格外严格。” 叶枫眉毛一动,从蜀中唐家购买的图纸,那么想必楼内一定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刚才路过的一二层都是用来存放剑谱古籍,想必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不知多少机关,多少眼睛在监视。什么样的剑谱古籍需要两层楼来存放,还要机关密布来保护,看来定非寻常之物。 他淡淡地说道:“林老庄主名满江湖,听涛山庄收藏的剑谱冠绝天下,想来打这里主意的人必定不少。” 一边说一边信步走到窗边,叶枫推开窗户,此刻夜色已浓,月色静静洒在整个听涛山庄。 这楼建在山庄正中,从楼上看去,他们居住的西院客房尽收眼底。这里原来可以看清西院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叶枫心中暗自一动。 一旁的南院是林守成和夫人柳若无的居所,此刻灯火通明,仆役进进出出,甚是忙碌。 再旁边那黑灯瞎火的较小的院子想来就是东院了,叶枫问道:“林庄主,这东院住着什么人啊?” 林守成叹口气道:“东院原本是家父家母的居所,自从五年前家父走火入魔失心疯误杀家母后,在下就封闭了东院,禁止他人入内,久已无人居住了。” 叶枫一愣,他一指东院问道:“既已封闭,禁止入内,那么现在里面的是谁?” 林守成也是一愣,走到窗边一看,他就看见在东院的一片漆黑之中飘动着的一点火光! 那飘动的火光是一盏灯笼。 灯笼有些暗,握在一个人手上,这个人在走动,于是灯笼就晃晃悠悠地移动,灯光映在这个人身上,叶枫和林守成定睛看去,顿时两人感觉到一股寒意直刺骨髓,顺着脊背这寒意直冲上头顶,顿时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快喘不上来了。 这个人提着灯笼的人穿着一袭青衫,朦朦胧胧的灯光下,这个人正好转头看向楼上方向,他的五官依稀可辩,竟然是早上陈尸在竹林小屋门前的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见鬼 叶枫和林守成傻傻地站在窗边望着东院飘飘忽忽的那点灯火,呆若木鸡的表情让解祯亮和张痴大为奇怪,忍不住出声询问。 林守成伸手指着那一点灯火,结结巴巴地说:“顾……顾青衣……” 解张二人一愣,顾青衣不是死了吗?急忙来到窗边往林守成指的方向看去。这时那点灯火拐了个弯,隐入黑暗的房屋重檐下,看不见了。 两人张望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张胖子嘀咕道:“你们俩活见鬼了?莫不是眼花了?” 叶枫惊疑不定地说:“哪里有两个人同时眼花的?刚才分明看见那里有个打着灯笼的人,就是顾青衣!” 解祯亮看他讲都这么肯定,不禁大奇道:“顾青衣不是已经死了吗?早上我们还见到了他的尸体,怎么可能现在看见他提着灯笼走路?” 张胖子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们说真的?这世上真的有鬼?莫非他的死有什么冤情,所以他才难以安息?” 叶枫转过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压了压还在狂跳的心,道:“我也不信鬼神之说,可是明明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我们赶快到东院去看看。” 大家都点头称是,只有张胖子听了老大的不乐意,嘟囔着:“见鬼也就算了,你们还要去找鬼?”抬头一看,大家都已经走了,赶紧跟了上去。 东院寂静无声,好像连虫子都不叫了。叶枫他们四人展开身法全力奔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火,更不要说打着灯笼的人了。到处结着蛛网,地上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落叶,眼见得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张胖子一面东张西望,一面蜷蜷缩缩地跟在他们后面,嘴里唠叨着:“这里没有人,就算是鬼也已经走了,不如我们明天白天再来搜索吧。” 叶枫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生得如此粗壮,怎的这胆子却比耗子还小。” 张胖子头一仰:“胡说,我堂堂世子岂能和耗子相提并论,不过这鬼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到底要来找什么?” 这时,回廊上的解祯亮忽然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一阵,笑道:“这鬼可还没厉害到来无影去无踪,看来也不甚高明。” 大家围过去一看,在刚才楼上看见提着灯笼的顾青衣走过的地方,地上厚厚的灰尘之上,浅浅地留着几个足印。足印比较小,而且很浅,但是很新,分明刚留下不久。 解祯亮嘿嘿一笑:“原来鬼走路也是会有脚印的。” 张胖子看了会儿却大摇其头:“不对,不对。” 叶枫问道:“怎么不对?” 张胖子指着足印道:“这足印如此之浅,如果是人留下的,必定身怀上乘轻功。顾青衣是武当派的,武当武功讲求轻灵,梯云纵轻功也闻名天下,这也讲得通,但是看这个脚印形状如此之小,他一个堂堂七尺汉子,怎么会留下如此小巧的脚印,这大小绝不会是个男人留下的,除非……” 叶枫追问道:“除非什么?” 张胖子脸上一脸的惊恐表情:“除非他不是人!” 他转头问叶枫:“你们确实看清了他是顾青衣?” 叶枫默默回想,当时灯笼火光昏暗,摇摇晃晃的,确实只是个隐隐约约的轮廓。抬头看林守成也是迟疑不定,不禁问道:“林庄主,事到如今,应该可以告诉我们堂堂顾青衣怎么会到贵庄作了一名仆人了吧?” 林守成叹口气道:“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不过当年父亲单剑连败武当三长老中就有顾青衣的师父李玄宗,大概因为这样令他耿耿于怀。大约五年之前顾青衣忽然前来,请求与父亲比剑,二人在竹林单独比试,过程无人知晓,只知道最后他败了,于是就留下来跟在父亲身边做了仆从,说是方便研究父亲的剑法,终有一日能击败父亲。可是没多久父亲就走火入魔,狂性大发,在下不得不将他锁在竹林小屋内。顾青衣从此就自己守在小屋门外,谁也劝不动他,也就由他去了。说是仆人,可是全庄上下无人敢冒犯于他,连在下每次见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叶枫等人回想起当天看见林守成对顾青衣的恭敬,心道原来如此。 林守成叹口气:“原想有顾青衣守卫,竹林小屋当万无一失,不曾想不但害他丧命,今日还化作鬼魂游荡……” 讲到这里,几个人不由得都打了个寒噤。 叶枫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假扮顾青衣的鬼魂?” 林守成迟疑一下,摇摇头:“顾青衣在此五年,我对他的神情举止也颇为熟悉,旁人很难假扮,何况假扮一个死人又有什么目的呢?” 叶枫一时也想不明白,垂首不语。 这时夜空中阴云滚滚,遮住了月亮,眼见得就要有一场大雨。忽然一个闪电四周瞬间被照得通亮,张胖子一抬头,突然失声惊呼起来,手指着那高高的听涛楼。 大家急忙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都顿时目瞪口呆。 一个闪电划过,电光中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在听涛楼三楼书房,就在他们刚才打开的窗口,赫然站着一个一身青衫的人影,那面孔五官,半点无疑就是已死去多时,刚才还在东院游荡的顾青衣! 此刻他站在窗口正在低头看着东院的这几个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狞笑!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常总捕头 闪电的亮光消失了,窗口顾青衣的身影也像鬼魅一般地消失了,东院里的四个人还是呆呆地望着听涛楼方向。 张胖子仰着头,口里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人,没人能这么快……” 要知道叶枫他们一行人是从听涛楼全力奔跑走最近的直路直接到东院的,如果有人想要从东院这么快到达听涛楼的话,他们一定可以看见。可是谁也没有看见有人,如果是绕路避开他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听涛楼。何况听涛楼还有众多守卫和重重机关,这个出现在三楼窗口的顾青衣,真的是鬼魅? 叶枫最快清醒过来,他一拍林守成的肩膀:“林庄主,你们快带人去楼上书房检查一下,二哥三哥你们也去,注意查看这个顾青衣是怎么上去的。” 三人这才如梦初醒,缓过神来。解祯亮问道:“老三,那你呢?” 叶枫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我去看看顾青衣的尸体是不是还在。” 后院竹林中草草搭了一个草棚,顾青衣的棺木就暂时停放在这里,等待案件结束就要运回武当。 小捕头任九和手下一个大胡子捕快一人拿了盏烛火站在棺木两侧,刚听叶枫说了庄里神出鬼没的顾青衣鬼魂,他脸色有些发白,紧张地看着叶枫,手里的烛火有些微微发颤。 叶枫伸手去掀开棺盖,手指碰到棺盖的一瞬间他不禁迟疑了一下,心里一阵剧跳,如果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呢?经历了刚才的亲眼所见,纵然是从不信鬼神的他,脑子里也难免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棺盖打开了,顾青衣静静地躺在里面,双目紧闭,死灰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叶枫伸手摸了摸他身上,尸体已经全身僵硬,颈部清晰可见片片尸斑,看起来顾青衣是真真的死透了。 重新合上棺盖,叶枫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可是马上眉头就皱了起来,看起来顾青衣绝不可能是诈死,那么刚才两次亲眼所见的顾青衣该怎么解释?难道真的是顾青衣的鬼魂? 叶枫呆呆地发愣,一旁的任九在看完尸体后感觉全身寒毛直立,战战兢兢地问:“叶公子,这尸体在这里代表了什么?好抑或不好?” 叶枫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这代表顾青衣真的死了。” 任九感觉更加惊惧,结结巴巴地问:“那么,公子你们,刚才看见的真的,真的是鬼?” 叶枫感觉脑子里有些念头飘来飘去,可是模模糊糊的怎么也抓不住,他需要捋一捋思绪,需要帮助。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大胡子捕快,发现大胡子捕快也看着他,藏在深邃眼窝里的两只眼睛没有一丝惊慌,显得无比地镇定。 叶枫忽然感觉灵光一闪,转头对任九道:“任捕头,麻烦你快去把附近的人手集合起来守护老庄主的小屋,我和这位胡子大哥聊几句。” 任九愣了一下,有些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一眼大胡子捕快,答应了一声迟疑着往外走。 眼看小捕头的身影消失在竹林的黑暗中,叶枫转过身对大胡子捕快说:“听涛山庄现在的局面已经远远不是调查三个剑客的血案这么简单的事了,各路神佛都登场了,你还要继续躲在幕布后面不站出来吗?”他凌厉的眼神直视对方的双眼,“常总捕头!” 大胡子捕快笑了,有点无奈地耸耸肩,伸手撕下了脸上的假胡须,露出了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叹口气:“我就知道这点小伪装是瞒不过叶公子的法眼的。” 叶枫道:“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你们三个捕快无论武功气度都比这个小捕快大人强太多了,这么个青涩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指挥得了你们,这一点太让人起疑了。” 常无义笑笑:“我也知道这个任九不是很合适,但是嵩阳镇原来的捕头是个老油条,小聪明太多反而容易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人选了。” 他话题一转:“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常无义?” 叶枫晃晃脑袋:“小捕头自称是奉你的命令来听从我的调遣,可是进庄之后没有我的吩咐却开始暗地里开始调查,查得还有模有样的,他一个新手好像还没有这样的本事,肯定是你的主意。加上总捕头大人你到现在还没现身,小捕头说你去县衙办要事了,你来嵩山就是为了查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样的要事能让你无暇旁顾,以你素来独断独行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去通报县衙州府要求支援什么的,所以这一定是假话,你就藏身在三名捕快之中。我看小捕快一直以来说话办事之前都要先望你一眼,所以才冒昧地猜上一猜,你就是天下闻名的常无义总捕头。” 常无义微笑着看着叶枫,眼神里带着些许赞许。 叶枫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常大人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乔装隐藏?是在防备什么人吗?” 常无义想了想,苦笑道:“看来现在也不必对你隐瞒了,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听涛山庄,五年前我便因为一件大案来过这里。” 叶枫大感意外:“五年前?”他脑海里一下联想起林随风走火入魔不也正是在五年前吗? 常无义讲述道:“五年前我追查河北一伙巨盗的线索,查到和听涛山庄里的人有关,所以来到这里求见林老庄主希望在庄内调查一下。谁知刚刚来到就得知老庄主走火入魔的事情,为了听涛山庄的安全,我只能答应少庄主林守成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但是调查巨盗的事情也只能作罢。” 叶枫问道:“你这次乔装隐藏来调查是因为你也怀疑老庄主的走火入魔有所隐情?” 常无义点点头:“我不懂医术,不能分辨他是真疯假疯,但是他发疯的时机也太过凑巧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的直觉他的发疯和我调查的巨盗一定有关联。所以这次的案子既然涉及到听涛山庄,我就决定乔装进来暗中进行调查,不光是眼前的,也包括五年前留下的悬案。” 叶枫点点头,心中暗暗感叹于常无义的执着,且不论他的手段如何,身为刑部总捕头平时不知经手多少大案要案,对五年前的一件悬案依然如此锲而不舍,着实让人佩服。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一池浑水 叶枫问道:“不知总捕大人对眼下这顾青衣的鬼魂四处出没怎么看?” 常无义沉着一张长脸:“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要问我的看法,就是一定有人在搞鬼。” 叶枫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可是目的何在呢?” 常无义冷笑一下:“当然是想把水搅浑,才好从中渔利。”他看了一眼叶枫,“我也不瞒你,昨夜就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有些睡不着,就起来随便走了走,发现了一个黑衣人溜进了东院。我就暗暗跟在后面,发现他在四处搜索,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不过忙活了半夜,最后空手而归。” 叶枫当然不会相信常无义什么睡不着随便走走的鬼话,哪里会这么巧随便走去封闭的东院遇见黑衣人?可是听说黑衣人进了东院,一下想起了今夜东院里提着灯笼的顾青衣鬼魂,连忙追问道:“他是什么人?” 常无义摇了摇头:“他蒙着脸,最后又是越墙出庄而去,本来是无从判断他的身份的,可是,”他话题一转,“我多年办案阅人无数,早就练就了识人辨人之法,记住了他的走路的身形举止和轻功身法,所以今天早上一见面我就认出他来了。” 他嘿嘿冷笑着:“这个黑衣人就是自称今早才赶到山庄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文才!” 叶枫有些意外,想了想说道:“这么看来他来听涛山庄并不完全是为了追查这三起血案,而是别有目的。” 常无义点头道:“所以这少林高僧和岭南剑客恐怕也不完全是为了帮徒弟或者兄弟讨要公道来的,只怕也是别有所图。再加上杀死顾青衣的风老爷子,能让他那样的人物出手的,想必不是普通的物事。所以,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在听涛山庄一定藏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才会引来这么多人物虎视眈眈。” 叶枫连连叹气:“本来要查的血案还没头绪,现在又发生了顾青衣的死,今夜又出现这个假扮顾青衣鬼魂的人,他能在东院扮鬼引我们前去,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听涛楼,如此迅捷的速度,想必有绝顶的轻功,真想不出会是谁。看来听涛山庄这池水已经很浑了。” 常无义冷眼看着叶枫道:“水越浑,越说明下面潜藏有大鱼。不管水再浑,纵使千头万绪也需要抽丝剥茧找准入手点,一一解开难题,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叶枫犹如当头棒喝,垂手肃立道:“敬听教诲。” 常无义哼了一声:“不论这些人是为了什么秘密而来,以目前的线索我们一时都难以查清,不如暂时任由他们活动,我们在暗中冷眼旁观,他们的动作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越有利于我们查明真相。至于你现在,不如从最明显的一条线查起,我暗中盯住他们,双管齐下,相信必有收获。” 叶枫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还是先从三位剑客的血案查起?” 常无义点点头:“总算孺子可教。这是最初把我们指引来查听涛山庄的线索,也是目前最明显的一条线索。经过这两天我对山庄下人的暗中查访,死掉的三个剑客住在山庄期间,日常起居饮食都是由庄主夫人柳若无亲自负责,而且据下人们讲,这三个人都很痴迷于她的美貌,不但大献殷勤,他们彼此间还因争风吃醋动过手。” “有这样的事?”叶枫脑海里又浮现出柳若无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果然是有勾人魂魄的魅力。 常无义沉声道:“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堂堂庄主夫人与三位客人居然不清不楚,我感觉这柳若无与三人之死决计脱不了干系,你从她这里一定能有所发现。我这里目前主要是搜寻唐玉的下落,看来他的失踪与顾青衣的死一定有莫大的关联。” 叶枫此刻对常无义已是大大改观,从前听说他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酷吏,如今看来,他对办案的执着以及分析案情时的冷静,已经让叶枫甚为佩服,面对眼下听涛山庄中重重迷雾,看来今后倚重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常无义忽然问道:“你们带来的那个赶马车的老头看起来深藏不露,是唐家派来的高手?” 叶枫恭敬地应道:“是。”心中对常无义的眼光暗暗钦佩,姜慕白自从来到山庄就和庄中下人们同吃同住,绝没露出半点破绽,可是还是被常无义一眼看破,此人眼光何其毒也。 常无义点头道:“我看他的武功极高,有他的保护,你们的安全当可无虞。你回去后切记不要对旁人泄露我的身份,我在暗中行事要方便很多。” 他挥挥手让叶枫离去:“你先回去,我们分头行事,有什么发现我自会联络你。” 叶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们都没发现,在草棚外黑暗的竹林中藏着一个一身青衫的身影,一双阴骘的眼睛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等到常无义也离开了,这个身影鬼魅一般飘进空无一人的草棚里,站在顾青衣的棺材前,半晌,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六十四掌 姜老头 叶枫刚刚走出竹林,就看见了姜慕白。 姜慕白还是穿着赶车时穿的粗布衣服,随随便便地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埋着头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整个活脱脱地一个寻常的普通老汉。 可是叶枫知道他绝不普通。 自从在野店亮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武功惊走风老爷子后,他又做回了一个不声不响的普通赶车老汉。进入听涛山庄后他也没和叶枫他们一起,而是跟山庄的下人们同吃同住,没有人能看出他其实是身怀绝技的大剑客。可是现在,他主动来找叶枫,看来一定有重要的事。 叶枫走到他面前,恭敬地施礼道:“前辈。” 姜慕白抬头隔着烟雾看了他一眼:“谈完了?” 叶枫一愣,只能应了声:“是。” 姜慕白从鼻孔里哼了声:“堂堂刑部总捕头,五品大员,居然乔装改扮混进人家山庄里查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爹常漫天要是知道了,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叶枫心里暗自一惊,他对常无义的身份一清二楚,看来刚才自己和常无义的谈话内容他已经全都知道了,难道当时他就在草棚外面? 姜慕白看他脸上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犯嘀咕,冷冷地道:“你们也真是大意,悄悄谈话居然连草棚外面有人都没发觉,还不止一个。” 叶枫全身一震:“当时草棚外面除了前辈还有别人?是谁?” 姜慕白轻轻喷出一口烟:“不知道是谁,只看见穿着一身青衫,打扮得和那个死鬼顾青衣一模一样,装神弄鬼的,身法上看武功不弱,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惊动他。” 叶枫脸色都变了,竟然是假扮顾青衣鬼魂的那个人,他想起了常无义说的前一晚慕容文才夜探东院的事,忙问道:“这人会不会是那个慕容文才?” 姜慕白想了想,摇摇头:“不会,这人武功远远高过慕容家的小子,身形动作也应该是有些岁数了,不像是个年轻人。” 叶枫略感失望,一转念又感觉很惭愧,自己和常无义密谈,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居然有人偷听。姜慕白的武功他们没能发觉倒还讲的过去,可是居然还有其他人,看来这密谈简直没有秘密可言。 姜老头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安慰他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身上中了毒,武功大打折扣,常无义嘛当年他老子常漫天的快剑还能在江湖上排上号,传到他手里我看也没剩几成了,加上那个装鬼的人格外小心,你们没发觉也是正常的。” 叶枫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更觉惭愧。 姜慕白闷头连抽了几口烟,叹了口气:“我来找你是要告别的。” 叶枫面色一变:“您要走?” 姜老头点头道:“唐大飞鸽传书给我,他遇上了麻烦需要我去帮忙,何况唐玉也失踪了,恐怕凶多吉少,我需要向他交代一下。” 他看了看满脸不舍的叶枫,叹息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全。顾青衣的尸体我看过了,杀他的肯定是风老爷子,在野店我见过他出手,错不了,唐玉的失踪我看也和他也大有关系。他这次来只怕是来者不善,林随风发疯了,就凭林守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加上我们在明他在暗,你要千万提防。” 叶枫连连点头:“前辈你以前认识这个风老爷子?” 姜老头道:“谈不上认识,几十年前我帮一个朋友保一趟镖,他来劫镖,我们曾经动过手,当时他完全不是对手,用的武功也不是剑,现在他的剑气可厉害得多了,你一定要小心。” 姜老头继续说道:“其他的人包括少林和尚,岭南快剑,姑苏慕容还有那个假扮顾青衣的人,他们的来意绝不简单,你也要保持警觉。” 叶枫和姜慕白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甚至连话也没说上几句,但是姜老头一直尽心尽力保护着他,无形中他对姜老头有了几分难舍的情义,此刻知道他要走,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舍。 姜慕白看着叶枫,好像知道他的心思,暗自叹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道:“这个顾青衣为什么会在这里守着林随风守了五年,我感觉这事情比较奇怪。林随风当年一剑败武当三长老而扬名天下,对武当是奇耻大辱,自然顾青衣和他不会有什么恩义可言。我认识顾青衣的师父武当三长老之一的李玄宗,此人是张三丰张真人的嫡传弟子,武功高自不必言,心胸也是常人难及的宽阔,对二十多年前败在林随风剑下的事虽然引为憾事,却并不是过分计较。顾青衣是他的弟子,想来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会为了报师父的一剑之仇而耿耿于怀,死缠烂打。我建议你派人赶去武当见见李玄宗,一方面通报顾青衣的死讯,另一方面可以查询一下顾青衣来听涛山庄的原因,可能会对眼前的事情有所帮助。” 叶枫本来对顾青衣的事就有所怀疑,听姜慕白一番话感觉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又有了新的方向,当下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姜老头抽完了一锅烟,伸出手指捻压灭了烟锅子里的火星,把烟杆倒过来在鞋底上啪啪地磕了磕烟锅,然后把烟杆插在背后腰间,站起身来。 他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叶枫,叮嘱道:“我走了之后,千万要小心,我接应到唐大就立即赶来。好在这两天唐柔就要到了,有她的暗器功夫,好歹可以保一保你。” 叶枫听了这句,脑子里一下就乱了,唐柔要到了?唐柔终于要到了!似乎盼望了太久了,他感觉胸口一热,心脏咚咚地跳动得格外剧烈,脑海里满是唐柔在华山之役时的英姿飒爽的身影,还有那光亮夺目的唐花,在唐花的光亮映照下,唐柔那娇艳如花的面容。 叶枫只顾着胡思乱想,姜老头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等他再抬头,姜老头已经转身走了,那微微佝偻的不高的身影,慢慢走进了山间薄薄的夜雾里,逐渐隐去不见。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美人卷珠帘 林守成果然很守承诺,第二天一早就有仆人来引叶枫他们去南院见夫人柳若无。 南院是庄主夫妇的居院,外人本来不便打扰,所以叶枫还是只带了两位义兄同去。解祯亮心思细密,善于观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至于张痴,听说要去见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他连走路都兴奋得连蹦带跳的,看来不带上他是不行的了。看他那兴奋样儿,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脑子里同时想起一句名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相对于破败的东院和清静的西院,南院显得格外整洁。奴仆们进进出出,打扫洒水,擦拭门窗,好不热闹。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很爱干净,把个不大的院子弄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仆人们都忙忙碌碌的,低头干自己的活,对经过的叶枫他们看都没看一眼,倒显得他们三人有些与周围格格不入,很是突兀。 引路的仆人把叶枫三人引到一间屋前,还未及通报,就听一串银铃般地笑声和女人走路时珠玉碰撞的叮当声,门口挂着的珠帘掀动,夫人柳若无已经迎了出来。叶枫他们抬眼看去,好一副“美人卷珠帘”! 三人在嵩阳镇已经见过了柳若无的美貌,但是当时站在酒楼上距离尚远,看得并不十分真切。此刻近在眼前,看上去更觉惊艳。 柳若无穿了件淡青色的裙子,腰间束了根嵌着碧玉的腰带,挂着精致的双鱼形的玉佩,细腰盈盈一握,更衬托出几分少妇的丰腴线条。她不施粉黛,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盘起一个发髻,映出面容的肌肤如玉,吹弹可破。张痴看得又有些痴了,不禁想起了宋玉的名句:“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果然不假啊,不假。 柳若无对三人行了个福礼,微微一笑:“见过三位公子,请入内叙话。” 叶枫三人从愣神中醒来,连忙回礼。在美人面前如此失态,三人大感惭愧,颇有些尴尬地连忙走进屋内。 这间屋子看来也是间书房,却和听涛楼上的豪迈大气的书房大为不同。墙上简单地挂了几幅仕女图和几幅字,一扇小小的屏风上面画着花鸟,把屋子半隔开,一边是桌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略显凌乱,一看可知主人刚才还在桌前挥毫,另一边则摆着茶案和几把椅子,是奉茶待客之处。案上插着几支鲜花,香炉里还焚着淡淡的幽香,加上这些字画秀丽的笔迹,这里分明是一位女子的书房。 柳若无请叶枫他们入座,吩咐婢女奉茶,客套完毕后,笑吟吟地对叶枫道:“三位公子的来意拙夫已经事先对贱妾言明,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贱妾当知无不言。” 叶枫点点头道:“我们只想知道一些关于司徒无血,杨君和黄大刚他们三人在贵庄盘桓期间的情况。” 柳若无略略思索了一下:“他们三个在庄里住了约有一月,起初是和拙夫切磋剑术,后来便得准许在二十日内可借阅听涛楼中的藏书,每日研习,至期满才离开山庄。” 叶枫问道:“每个受邀前来的剑客都能借阅贵庄的藏书?” 柳若无摇摇头:“据说只有剑术胜过拙夫的剑客才能有此特权。” 叶枫一愣:“这么说这三个人都胜了林庄主?” 柳若无莞尔一笑:“大约是吧,拙夫与人比剑都是闭门切磋,而且武功方面的事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如何能懂?” 叶枫想着那三层听涛楼里满满当当的藏书,这浩如瀚海的剑谱秘籍对习武之人的确有莫大的吸引力,不过短短二十日,能有多大收获恐怕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柳若无笑道:“那三位在庄中期间贱妾只是负责安排他们的起居饮食,一应都是下人们照应,总共也没见过几次,不过这三位来自不同的地方,南北有别,口味各异,安排他们的饮食倒是颇有些费心思呢。” 叶枫想起常无义所说的那三人曾为柳若无争风吃醋的事,又问道:“那夫人对这三个人有什么了解吗?” 柳若无咯咯地娇笑道:“连面也没见过几次,哪里会有什么了解?如果说感觉的话,那个司徒什么的感觉人比较阴,不爱说话,看上去有点叫人害怕。叫黄大刚的五大三粗是个四肢发达的人,一天到晚光着膀子像是跟别人炫耀他一身的肌肉似的,恶心死了。倒是那个叫什么江南书生的文质彬彬好像颇有些才气,听说字也写得很不错。” 一直东张西望在看墙上的字画的张胖子忽然接口道:“确实写得不错,所以他也送了你一幅。”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一幅字前。叶枫他们跟过去一看,上面写着的是北宋欧阳修的一首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首词描写的是闺中少妇深闺寂寞,想念爱人的幽恨怨愤的伤春之情,虚实相融,辞意深婉,令人感叹。字也写得细长绵柔,颇有些伤感的意味。 张胖子嘿嘿笑道:“这个字我可认得,和听涛楼上那一幅柳永的蝶恋花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不是说没见过几次面吗?不是只是听说的杨君字写得好吗?叶枫不禁回头有些狐疑地看着柳若无。 柳若无看上去却似乎有些吃惊:“你是说听涛楼上的书房里还有一幅杨公子的字?写的也是蝶恋花?” 这回轮到叶枫他们吃惊了:“怎么,你没去听涛楼上看过?” 柳若无有些惨然地一笑:“妾身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听涛楼那样的重地如何能去?”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一眼,若有所思。 柳若无淡淡一笑:“我和他们三人确实没什么交往,只不过这位杨君杨公子颇有些书卷气也就聊过几句,接着他就送了这幅字给我,至于其他的,看来贱妾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叶枫也是一笑:“看来这位杨公子不但字写得不错,还是个成天拿着字到处逢人就送的主儿。” 柳若无掩着口娇笑道:“我想也是如此。” 在他们谈笑间,解祯亮慢慢地不经意踱到了书案前,案上的白纸上写着李清照的一首如梦令,明显是他们进来之前柳若无刚写的: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他抬起头,透过书案边打开的窗户,外面正好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风吹过,轻轻地摇动,抖落身上的晨露。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疑窦 一行三人刚走出南院,叶枫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两个义兄问道:“对这个柳若无,你们有什么感觉?” 张痴一愣:“感觉?漂亮咯,天生丽质啊!” 叶枫白了他一眼,转向解祯亮。 解祯亮笑着摇摇头:“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叶枫道:“怎么不简单?说来听听。” 解祯亮一边思索一边说:“首先她很聪明,她书房里挂着杨君书写的蝶恋花,常无义又打听到那三个人曾经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证明她和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她刚才却说和那三人没见过几次,根本不熟悉,把一切干系推得干干净净,让我们没法继续追问下去。” 叶枫点点头,解祯亮继续说道:“第二,杨君送给她的那首蝶恋花,描写的是深闺少妇独守空房的幽怨之情,杨君如果倾慕于她,送她这首词倒也说的过去。可是听涛楼书房中挂的那一首蝶恋花,分明描写的青年男子思慕意中人的相思之意,与送给柳若无的那一首蝶恋花正好是一对,按理说绝无理由赠送给林守成,偏偏却挂在林守成的书房中,而且柳若无对此事也并不知情,看来颇为吃惊,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 张胖子略一思索,惊叫道:“对啊,刚才看柳若无书房内的那幅字虽未留名,没有印章,却题有小款,好像是什么春夜共赏明月有所思,书以赠佳人之类的,但是听涛楼那一幅上面则既无题款也无题跋,绝不是赠送他人的礼节。” 叶枫嘿嘿一笑:“春夜与佳人共赏明月,他们还真的是不太熟悉。” 解祯亮也笑了笑,接着道:“再者,这书房布置精致别雅,异常洁净,与听涛楼上的书房相去甚远,分明这是柳若无自己的书房,房内一应用具都格外精巧,没有一件男子的物品,可见林守成并不常来。两夫妻分开用各自的书房,柳若无身为女主人,竟然甚至自称从没去过听涛楼。我看见书案上她在我们进去之前写的是李清照的如梦令,讲的也是深闺妇人的苦闷与忧伤,看来这两夫妇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恩爱。” 张胖子想了想,道:“林守成是剑术名家之后,承载着他父亲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练剑本身就是件孤独的事情,也许他压力之下专注练剑,偶尔忽略了娇妻也是有可能的。” 叶枫忽然问道:“你们还记得在嵩阳镇那晚我们见到的情形吗?” 张胖子道:“当然记得,林守成为了爱护老婆踢伤了一个卖豆腐的老汉。” 叶枫点点头:“认识林守成后,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和林守成的性格太不相符,有些表演的成分。后来不是有个老仆林忠给那个卖豆腐老汉送银子吗?根据酒楼小二所讲,这样的事情经常都会发生,而忠伯每次都会好心为林守成赠送当事人银子善后,他一个家仆能有多少银子可送?” 张胖子有些迟疑地说:“你是说,那些银子是林守成……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演戏来秀恩爱呢?” 解祯亮笑道:“往往演给你看的东西,恰恰和真实的情况是相反的。” 张胖子一愣:“难道你是说,他们两夫妻其实……” 解祯亮点点头:“所以,这位大美人和那三个被杀的剑客之间的传闻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张胖子看起来有些疑惑:“这些不过是推测而已,怎么能证明柳若无在撒谎呢?而且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演出秀恩爱的戏是给谁看?总不会是我们吧?” 叶枫神秘地一笑:“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张胖子越听越糊涂:“等?等什么?” 解祯亮叹了口气大摇其头:“你这个猪脑子,看见美女就犯迷糊了。你想想,柳若无如此爱洁净,每日打发这么多人打扫南院,她这样近乎洁癖的人,我们离开后,她会怎么处理我们用过的茶具?” 张胖子好像有点明白了:“当然是让身边伺候的丫鬟送去清洗。” 解祯亮点点头:“要送去北院的厨房清洗,这里就是必经之路。往往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会知道很多外人难以知道的事。” 叶枫抬眼看着南院的院门,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果然从南院出来的正是刚才在书房给叶枫他们三人奉茶的那个丫鬟。 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短衫,五官清秀,看得出略施了些粉黛,尤其一双眉毛画的甚好,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衬得格外出众。她捧着刚才叶枫他们用过的茶具,款款走来,行走间,颈间那条珠链映着阳光,有些刺眼,叶枫不禁皱了皱眉。 等到她走近,叶枫上前礼貌地拦住了她:“姑娘请留步。” 丫鬟似乎在想什么事正出神间,被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吓了一跳,急忙还礼道:“三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叶枫微笑着:“姑娘怎么称呼?” 丫鬟垂首道:“奴婢唤作小翠。” 叶枫保持着微笑:“小翠姑娘,想必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吧?” 小翠点头道:“庄里都知道三位公子是官府中人,为了查案子来的。” 叶枫轻言细语地说:“你不必紧张,我们只问几个问题,你若知道就告诉我们,我们定当感激不尽。” 小翠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毕竟,要出卖主人的秘密,这时重大的忌讳。 叶枫看她犹豫,眼光瞟过她颈间的珠链,一转念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道:“帮助官府查案,想必庄主和夫人都不会责怪与你的,自然官府也会有奖赏的。” 说完,他手掌一摊,露出一颗金光闪闪的金珠子。 小翠看着金珠,眼里好像在发光,犹豫着说道:“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讲的哦。” 叶枫一直微笑着:“万万不敢多嘴,请放心。” 小翠看了几眼金珠,好像下了决心般一抬头:“你们想知道什么?” 叶枫得意地微笑着,把头凑上去轻声低语。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就在不远的南院院门内,柳若无正小心翼翼地藏身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交谈。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月下南院 夜色凉如水,春夜颇有几分寒意。 一轮明月照着南院柳若无书房那扇打开的窗户,还有窗口那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从窗口望进去,柳若无姿态优雅地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烛光和月光交织中,她近乎完美的轮廓有些模糊,看上去更加迷人。 整个南院现在寂静一片,灯火漆黑,一个人也没有。每天这个时候,柳若无都会遣走所有仆人,包括贴身的丫鬟,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看书,写写字,从她嫁进听涛山庄,十年来一直如此。 此刻她虽然捧着书,其实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最近发生太多的事,让她的感觉越来越不好。 来自各方面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连官府也插手进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几起命案?还是有更深的所图?十年来她努力维系的所谓的平衡已经不可能了,她既无法抗拒那个人的命令,也无法违心地背叛心爱的人。可是她是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法去改变任何事,无法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她脑子很乱,可是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保持着最优雅的姿势,把最完美的侧影展示在窗前。因为她知道,此刻在南院寂静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这双眼睛看着窗口柳若无的倩影,炽热的眼光中充满了陶醉与不甘,燃烧着赤裸裸的欲望,藏着深深的痛苦。 这个人隐身在南院屋舍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好像融进了这黑色的阴影中,融进了他自己的痛苦中。月光洒在地面,映射上来照出他面部的轮廓,他就是听涛山庄的主人,柳若无的丈夫,林守成! 林守成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全身绷得笔直,压抑着心底剧烈翻动的什么东西,这种深切的痛苦的感觉包围着他。十年来,每天的这个时刻他都会站在这里,看着他心里认为世上最美的东西,每一次的感觉都是这么强烈,十年来从未消退过。但是他只是看看而已,也只能看看而已,堂堂听涛山庄的主人,居然只能远远看着自己的妻子,却不敢踏近一步?要想往前再踏出的一步,实在太远了,有太多的阻碍,也许他永远也没办法迈过去。 林守成长长地吸了口气,虽然这春夜还透着丝丝寒意,他却感觉全身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衣。他转过身轻轻地离开,每当这个时刻,他感觉快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激流,他就会去拼命练剑,在剑术中寻找慰籍。常有人说练剑是件很孤独的事情,对剑术的热情很难坚持下来,他却感觉自己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尽管这热情并不是为了剑术本身。 十年来他剑术的进境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剑术里融合了太多东西,包括他对父亲的感情,对妻子的渴望,还有,对那个人的恐惧。 想到那个人,他全身打了个寒噤,到现在为止,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如同那个人所预言的,就像设计好一般的精准,他知道接下来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下去。可是越是这样,林守成内心越是恐惧,自己犹如一颗棋子,在划好的棋盘上无可奈何地被人摆弄,那种犹如面对命运一般的无力感,才是心底深处最大的恐惧。 林守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现在需要回到听涛楼上的书房里,他需要练剑,需要发泄,需要摆脱这挥之不去的欲望和恐惧。 柳若无察觉到了林守成离开时的动静,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十年来,一直如此。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表情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呆呆在窗前坐着,望向窗口那株海棠。看了一会,竟似有些痴了。 半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轻轻地掩上了窗户。 南院又恢复了寂静和黑暗。 过了片刻,南院的阴影中溜出了三条人影,其中一个圆滚滚的如同肉球一般,正是叶枫和他的两位义兄。 叶枫远远看着林守成的身影消失在听涛楼的方向,淡淡地说:“小翠果然没有骗我们,林守成根本不在南院过夜,他每晚都是在听涛楼,他们夫妻之间的种种恩爱都是表演给人看的,其实两人十年来一直在分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解祯亮皱起眉头:“这样看来,小翠所讲的那三位剑客在山庄居住期间并没有在听涛楼翻阅藏书,反而成天价跑来南院与柳若无见面,还曾经为了柳若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也是真的了。但是刚才看情形林守成夫妇二人彼此之间很有默契,很有些心有灵犀的感觉,应该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如果说柳若无没有故意勾引,只是那三人迷恋她的美貌苦苦纠缠的话,林守成身为庄主岂会不知?又怎么会不闻不问地听任他们在山庄里住下去?” 张胖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非也非也,我看柳若无刚才的神情举止,分明知道林守成在偷看她,她不抗拒表明她还是爱林守成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女人都这样。要说她会背着林守成到处勾引男人鬼混,我打死都不信。” 叶枫不禁大奇道:“你又没成亲,从哪里懂得女人?” 张胖子一阵尴尬:“没吃过猪肉谁还没看过猪跑啊?虽然我没成亲,但是满大街的勾栏之所有的是女人。” 叶枫不禁失笑:“我看不是勾栏之所,而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解祯亮没说话,和叶枫相视而笑。 张胖子赶紧转移话题:“管他什么如玉的,这都是人家两口子的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枫略一思索,正色道:“三哥轻功好,先跟上林守成,看看他接下来上哪儿,我去竹林找常无义,看看他们寻找失踪的唐玉可有线索。二哥先回西院,注意一下其他人是不是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两人点头称好,于是大家在此分道扬镳,各行其事。 叶枫独自往后院竹林走去,他没发觉,有一个全身黑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悄跟在他身后,危险正在向他逼近。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慕容文才 当林守成走进听涛楼三层的书房时,刚才还满腔沸腾的热血瞬间就冷却了下来,因为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在等候他。 这人大大咧咧地很随意坐在书案后面,穿一身明黄色的长衫,看见林守成进来,满脸笑意,歪这头看着他,正是姑苏慕容家族的慕容文才。 林守成皱了皱眉头:“鄙庄这听涛楼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算得守卫森严,慕容公子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请自来,姑苏慕容家端的是好轻功。” 慕容文才仿佛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淡淡一笑:“过奖了,在下有要事和庄主相商,不得不深夜造访,还望勿怪。” 林守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大不乐意地坐下来:“慕容公子在本庄来去自如也不是今日才有的事了,有什么要事请讲。” 慕容文才不以为意地一笑:“庄主也知道在下近日为了贵庄的血案夙夜忧心,明察暗访之下,果然被我发现了一件秘密。” 明明别有用心,偏偏说什么为了血案夙夜忧心,林守成真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皮比那些所谓的老江湖的还要厚,当下不无讥讽地一笑:“什么秘密?” 慕容文才带着神秘的笑容道:“听说最近庄里闹鬼,有很多人都看见了顾青衣的鬼魂是吗?” 林守成沉着脸:“是又如何?” 慕容文才反问道:“庄主不会真的相信那是鬼魂吧?” 林守成盯着慕容文才的双眼:“你是说那是有人假扮的鬼魂?” 慕容文才得意地笑着:“我知道假扮鬼魂的人是谁,我看见了。” 林守成全身一震:“是谁?” 慕容文才嘿嘿地笑着:“林庄主别着急嘛,我们应该先谈谈条件。” 林守成眉头皱起:“条件?” “不错,”慕容文才点点头,“现在的听涛山庄里,除了官府的人外,武当派的死了人,蜀中唐门的失了踪,加上嵩山少林,岭南剑派,再加上我们姑苏慕容,实在真是热闹极了。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些人都是为了查几起普通的血案才聚集到这里来的吧。以听涛山庄现今的实力,老庄主发了疯,以庄主你目前的武功恐怕不能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对抗,所以你需要盟友。” 林守成若有所思:“哦?我需要盟友吗?” 慕容文才很得意,一切都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你当然需要,我自然也不会是一个人,我也有我的盟友,如果我们结盟了,有我们的协助,你足可以对抗任何一股势力,当然也可以知道我们所知道的秘密。” 林守成看上去仿佛有些心动了:“那么条件呢?” 慕容文才笑容可掬:“当然我们也想知道你们山庄的秘密,比如,那把剑的秘密。” 林守成看起来没明白:“什么剑?” 慕容文才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看上去有些失望:“看来庄主并不想分享你掌握的秘密,你难道还看不出听涛山庄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林守成脸上露出微笑:“身为林家的子孙,听涛山庄现在的一切不单单是家父,而且是林家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就算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就算力有未逮,也要挺直了腰杆去面对,怎么能为了生存出卖自己,数典忘祖,让林家祖上蒙羞。” 他看着慕容文才,脸上多了几分讥诮的神色:“我不像你,想当年慕容氏先人何等英雄,虽然是鲜卑族人,从两晋到十六国时期建立大燕国,辉煌一时,慕容恪,慕容俊都是响当当的大英雄,大丈夫,几百年后他们的子孙居然干起鸡鸣狗盗,敲诈勒索的勾当,还堂而皇之地跑到我面前要挟我要与你们为盟,真不知道你的祖先知道了你的所为会不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慕容文才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不好发作。 林守成冷冷地看着他:“慕容公子,你还是请回吧,你知道的鬼魂的秘密我没兴趣知道,你不如去与鬼魂交涉下看看他会不会有兴趣,至于结盟一事,在下实在耻于为伍,只有感谢你的好意了。” 慕容文才悻悻地站起身,还想要做最后的努力:“林庄主你不妨考虑一下我们的建议,你不愿分享那把剑的秘密,但是迟早会被他们翻出来的,到时候连同整个山庄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们真的能帮你。” 林守成点点头:“多谢好意。”然后他闭上眼睛,表明不愿再谈。 慕容文才没有办法,走到窗口回身恨恨地看了眼林守成,越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守成静静地坐着,脑子里还在想慕容文才刚才的话,那把剑的秘密,那把剑?是的,那把剑! 慕容文才看来所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有了那个人,林守成怎么还会需要别的盟友?在那个人面前,什么姑苏慕容,不过是夜郎自大坐井观天的跳梁小丑而已,纵是天下群雄,在那个人面前也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棋子,包括他林守成。 想到那个人,林守成仿佛看见了他黑漆漆的身影,黑漆漆的面具,黑漆漆的阴森的死亡气息。他想要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惧,这种无力感,他需要练剑。 他霍然而起,拔剑出鞘,身如游龙,剑若惊鸿,一时间满屋子都是他舞动的剑影,烛火摇曳,剑光闪闪。 此刻的窗外,檐上,静静地伏着一个圆滚滚的黑影,正是身体肥胖却身负傲人轻功的张痴。刚才林守成和慕容文才的对话他全听见了,此刻,他也在想刚才他们讲的话,看来这个姑苏慕容果然来者不善。那把剑的秘密,什么剑?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危险 叶枫在竹林中找了很久,别说常无义,连小捕头任九和平时在竹林中巡查和守卫那间小屋的庄丁全都没看见,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现在他就站在小屋门前,这间普普通通的小屋,武当顾青衣守护了五年,最后惨死在门前,唐玉看出小屋有机关密室,随后就失了踪。 这神秘的小屋真的只是收藏了一个疯老头?抑或还藏着别的更大的秘密?叶枫想要再进去看看,守卫这里的人忽然消失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也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进去的理由。 他现在就站在小屋门前,却并没有急于推开门进去,无论如何里面的疯老头都曾经是天下第一剑客,纵然是疯了,武功却还在,更何况他真疯假疯都还不一定呢。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隔着门就听见里面的疯老头在喃喃自语:“滚,滚出去……你们都不是好人……想害我的儿子,滚出去!” 叶枫不禁暗想这老头看来疯了还是耳聪目明,自己刚到门口他在屋里就知道有人来了。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这老头是在跟自己说话吗?自己并没有进屋,怎么会说“滚出去”?应该是滚开或者滚远点才对吧?莫非,这屋里还有别人? 他眉头一皱,伸手就推开了房门。 黑漆漆的屋里没有别人,只有疯掉的林随风坐在黑暗中低声喃喃地说着一些别人无法听清的话语。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刚才是林随风的疯癫呓语?是自己多心了吗? 看着眼前的空房间,叶枫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如同这屋里还藏着一个人,看不见的人。 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叶枫有些无奈地走到门前,回身最后环视一下黑暗中的屋内。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寒意,激得他的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杀气!。 寒意来自一把剑,剑握在一个人手上,这个人就在叶枫准备转身的一瞬间从屋子外一边的阴影里鬼魅一般地闪身出来挺剑就刺向叶枫的后背。这一剑尽了全力,快若闪电。叶枫已来不及闪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屋里面,这一击已是必杀。 忽然从竹林中射出几件暗器,带着呼啸声打向袭击叶枫那人的背后几处要穴,就算他这一剑能杀了叶枫也一定会丧命在暗器之下。那人果断地收剑转身再出剑,整个动作出奇的快,叮叮几声已经把那些暗器全部击飞。 叶枫猛地回过身,只见偷袭他的这个人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罩袍,大大的罩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完全看不见是什么人。 他一击不中,击落暗器后马上身形展开,扑向了小屋一侧的竹林之中,分明想溜。这时刚才暗器射来的方向一个全身黑衣脸蒙黑布的人影也窜了出来,跟着黑袍人追进了竹林,两条人影都消失了。 叶枫怔怔地站在小屋门前,感觉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地上散落的几枚暗器,谁知道他刚才已经在生死之间打了个转。 他俯身拾起一枚仔细看去,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燕子镖。暗器?难道这个救自己的人会是唐门的人,是失踪的唐玉吗?如果是他何必需要蒙着脸,或者是唐门其他暗中保护自己的人?他晃了晃脑袋,至少这个人保护了他,目前是友非敌。 那么,那个黑袍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呢?是因为自己进了小屋吗?想到小屋,他想起了之前的感觉,小屋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可是他亲眼看见小屋里只有疯癫的林随风。 叶枫呆呆地想着,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鬼魅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话说这边黑袍人刺杀叶枫失败后钻进竹林一直在跑,他展开身形,在密集的竹林中穿梭自如,宽大的罩袍展开,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只黑色的巨大蝙蝠。 可是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无论他怎么跑,那个黑衣蒙面人一直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所以他咬一咬牙,一翻身右手里的剑如同蛟龙一般直刺蒙面人咽喉,好快! 蒙面人看来已经避无可避,忽然他抬手双掌在剑身上一拍,黑袍人感觉手里剑如遭雷劈,右手酸麻不已,长剑竟然脱手落下。黑袍人不由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天雷掌!”难道这个蒙面人是大雷门的人? 蒙面人冷笑一声,一扬手,打出了一点寒星,寒星刚出手忽然爆开化作七点寒芒向黑袍人当面打来,两人几乎面对面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闪避。黑袍人的眼中更加惊骇,脱口而出:“唐门天芒七星!”这个人居然会使大雷门的天雷掌,还能打出唐门独门暗器天芒七星!这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人虽然惊骇,却并没慌乱,他一矮身,左手就抄起了还未落地的剑,剑花闪动间,叮叮几声竟然把七点寒芒都击落了。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好快,甚至比刚才他用右手还要快! 击落寒芒之后,黑袍人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站在原地,惊疑地望着蒙面人:“你到底是谁?怎么可能同时会大雷门和唐家的绝技?” 蒙面人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一剑破七星,好快的剑法!都说你的快剑徒有虚名,谁也不知道你竟然是个左撇子,左手比右手灵活得多,左手剑才是你真正的杀招,看来你的快剑绝不在当年你父亲之下。” 黑袍人低着头,在罩帽之下他的脸色变了,看来对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而他对对手却一无所知。对方是一个身负两大门派绝技的神秘人,形势对自己已经大大的不利。他没有犹豫,抬手手中剑脱手飞掷向蒙面人,同时身形一起,如同黑色蝙蝠般腾起后退,很快就隐没在竹林深处的黑暗中。 蒙面人闪身避开飞掷而来的这一击,并不追赶,看着插在地上兀自摇晃着的长剑,剑柄上居然隐隐有一丝血迹。 看来他还是不够快,蒙面人眼光闪烁间冷冷地笑了。 正文 第七十章 鬼魂的身份 这个人影出现在叶枫身后。 叶枫猛然回头,伴随着屋里疯老头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声,站在叶枫面前的这个人满脸死灰色,穿着一身青衫,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赫然是已死多时的顾青衣! 那眼神带着的冰冷像是死亡的气息,虽然叶枫明明知道眼前的绝不可能真的是顾青衣的鬼魂,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他当然不是顾青衣。叶枫刚刚从竹林中的草棚过来,在那里的棺材里,顾青衣布满尸斑的尸体还僵硬地躺在那里。眼前这个也不是鬼魂,月光下,他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影,谁听说过鬼魂还会有影子的?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装扮成顾青衣的样子?深更半夜他怎么会从疯老头的小屋里走出来?这里原本守护的庄丁和捕快们为什么会消失了? 叶枫不知道,他只感觉到了危险。 平时一直跟随身边的卷云骑孙风和周雷在白天就已经被他派去武当求见李玄宗求证一些事,不在身边。 一直暗中保护自己的赶车老头姜慕白去接应唐大他们了,也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刚才从南院出来也各自忙各自的事,没跟他来竹林。即便他们俩在,一个仅仅长于轻功,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根本不会武功,自己身中奇毒不能动武,恐怕还是难逃对方的毒手。 叶枫忽然发现,选择今夜到这里来实在不是个好主意,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杀了自己,恐怕都没有人知道。 这个假顾青衣只怕脑子里也在想着同样的事,阴恻恻地看着叶枫,忽然说了句:“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一定是戴着面具,虽然他脸上没有表情,眼光里却带着一种残酷的笑意,他一定在冷笑。他的眼神和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冷冷的感觉,杀气! 他朝前迈了一步,他身上的气势逼得叶枫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假顾青衣有些嘲讽地看着叶枫紧紧抓住刀柄的手,冷冷哼道:“你还能用刀吗?” 叶枫想起身上的奇毒,不禁有些气馁,紧握的手有些松下来。 假顾青衣眼里的嘲讽之意更重,冷冷笑道:“就算你父亲在这里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何况一个中了毒的儿子?” 叶枫默然无语,忽然问道:“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假顾青衣没想到,愣了一下:“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叶枫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大致猜到你是谁了。” 假顾青衣戴着面具的脸上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声音里却充满了惊愕:“哦?你说说看。” 叶枫飞快地整理着思绪,其实他脑子里只有一些零碎的想法,还不能完全认定眼前这个假顾青衣的身份。不过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拖住时间,既然刚才那神秘的蒙面人能在黑袍人剑下救了自己,希望他追去不远就能够回头,他的出现目前是唯一的生机。 “你假扮死掉的顾青衣无非是希望在山庄里造成恐慌,一方面扰乱我们的调查,另一方面方便你在山庄里来去自如地找你想找的东西。” 假顾青衣眼光里带着笑意:“不错。” 叶枫脑子转的飞快,此前发生的片段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嘴里却丝毫不停:“可是顾青衣是武当知名剑客,本来就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五年来更是销声匿迹隐居在这里,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能熟悉他的容貌举止,甚至能骗过这五年里经常见他的林守成,这可不容易,所以你必定是顾青衣非常熟悉甚至很亲近的人。” 假顾青衣眼里渐渐没有了嘲讽的神色:“哦?还有呢?” 叶枫继续说道:“你一定还有个同伙,那晚在东院假扮顾青衣把我们引过去,然后一直潜伏在听涛楼左右的你才能有机会溜进去搜寻你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才能看见顾青衣的鬼魂在东院出现后又那么快地出现在听涛楼三楼的窗口。” 叶枫叹了口气:“可惜你的这个同伙在东院满地的灰尘上不小心留下了两个脚印,这两个脚印出奇的小,绝不可能是顾青衣留下的,看来似乎很诡异,可是如果解释成女人裹足后的小脚,这个顾青衣是有人女扮男装的,就不难理解了。当时距离很远,就凭借一盏灯笼的光线,确实很容易瞒过去。” 他盯着假顾青衣的双眼,想必在那面具下的脸色也一定已经变了:“听涛山庄自从顾青衣死后戒备森严,想必这个你的同伙能够来去自如,一定是个武功不错的女子。山庄里的女人本就不多,丫鬟下人们规矩很多,行动受到很大限制,所以最有可能是你同伙的就只有一个身份既高,行动可以不受限制,又身手不错的人。巧了,这里的庄主夫人既可以做到行动自由,又是名家之后。虽然她一直没有表现出身怀武功,可是她毕竟是武当双剑之一的柳青云的女儿,自小就在武当长大,所以就算身负上乘武功也并不奇怪。” 假顾青衣眼里嘲讽的神色早已不见了,显示出深深的震惊,叶枫知道自己猜的大致没错了。 其实叶枫之前也在心里把线索梳理过,但是仅仅只是一些零碎的怀疑而已,始终缺少证据,现在危急时刻他心里快速的把这些碎片串了起来,其实得出的结论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现在面对这样紧张的时刻,他透过对方的震惊的眼神,反而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动机,但是我肯定你就是那个和顾青衣从小一块儿在武当长大,对他的容貌举止最熟悉不过,而且是庄主夫人柳若无的父亲,你就是顾青衣的师兄,柳青云!” 假顾青衣,或者应该叫柳青云了,他眼中震惊的神色消失了,反而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和些许赞赏。自己如此煞费苦心精心设计的局,不久之前自己还在沾沾自喜,却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凭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就可以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简单。 他甚至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他的理想,他眼下必须要杀掉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如果不死,这个年轻人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也许。 柳青云的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毒发 南院,书房。 夜已深了,柳若无这个时辰应该熄灯回卧房了,可是她还坐在书案前,就着烛光心不在焉地胡乱翻看着手里的一本书,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烛光中,她几乎完美的轮廓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可是眉梢之间带着几分忧虑之色,她在担心什么呢? 这时窗棂传来几声清脆的叩击之声,柳若无神色一振,赶忙起身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一条人影闪身从窗口进来,站在书案前,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罩袍,帽子遮住了脸,正是早前在竹林小屋偷袭叶枫不成的黑袍人。 柳若无看来并不吃惊,应该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人。她关上窗户,款款地移步走到黑袍人面前,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是出了点意外。”黑袍人叹了口气,抬手摘去罩帽,露出了瘦长的有些阴骘的脸,烛光下,这个人赫然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柳若无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什么意外?” 常无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慢地把竹林小屋前刺杀叶枫失败和黑衣蒙面人交手的事说了一遍。柳若无听得惊心动魄,神色随着常无义的讲述而变化着:“叶枫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小屋门口?” 常无义摇摇头:“也许是赶巧了,他肯定不会事先就知道我们今晚去探竹林小屋的计划,否则他也不会一个人来。” 柳若无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么他认出你了吗?” 常无义想了一下:“那倒没有,不过以他的心思,迟早会想明白的。毕竟除了我,谁还能调走守卫竹林小屋的捕快和庄丁?加上他在调查顾青衣鬼魂的事,早晚都会妨碍到我们的计划,所以我才想干脆一劳永逸地杀了他,只是想不到会冒出这个蒙面人。” 柳若无皱起眉头:“你说这个蒙面人既会使大雷门的天雷掌,还会用唐门的天芒七星?” 常无义苦笑了一声,举起了藏在罩袍宽大袖子里的左手,此刻左手上斑斑血迹表明,他刚才快剑破七星的时候还是受伤了,天芒七星毕竟是天芒七星! 柳若无有些触目惊心:“这个人太可怕了,居然身兼两家绝技而我们丝毫不知道他是谁。看来在听涛山庄里除了我们知道的以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神秘势力的存在。” 常无义皱着眉头:“身兼两家绝技,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柳若无问道:“谁?” 常无义边思索着边沉声说:“制造之前连环血案屠杀大雷门和唐家众多精英的那个神秘的灰衣人,不正是用天雷掌击杀大雷门人,用暗器干掉唐家的人吗?这么说来,这个灰衣人也应该是身兼两家绝技的了。” 柳若无不禁大奇道:“听说灰衣人不是已经证实是大雷门的叛徒雷惧了吗?而且他已经在华山之役中死了啊?” 常无义冷笑了一下:“雷惧才不是灰衣人呢,他不过是个为了私仇背叛了大雷门,帮助掩护了灰衣人的老头子,以他在大雷门的身份,行动受到很大限制,根本没有时间和自由去制造那么一连串的血案。真正的灰衣人还藏在后边呢。” 柳若无有些吃惊:“你怀疑这个蒙面人才是真正的灰衣人?” 常无义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如果这个蒙面人就是灰衣人,他出现在听涛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那三个死掉的剑客而来,莫非真的有人杀掉那三个人嫁祸给他?” 柳若无安慰他道:“好了,不管他又什么目的,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等我爹回来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吧。” 常无义问道:“那叶枫怎么办?刺杀他失败,我的身份恐怕也很快会被看破的。” 柳若无淡淡一笑:“不必担心,也许此刻他已经倒在我爹的剑下了。” 她温柔地看着常无义,伸手轻轻握住他满是血迹的左手:“还是让我先给你包扎下伤口吧。” 常无义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看着柳若无的眼神却忽然变了,变得有些狂乱,变得很炽热和野性,很大胆。 这时在竹林小屋门前,柳青云的手已经慢慢握紧了腰间的剑。 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表情,可是一双眼死死盯着叶枫,剑还未出鞘,叶枫已经感觉逼人的气势牢牢压制着自己,几乎不能动弹,这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叶枫的手慢慢握住了刀柄。他知道自己身中奇毒,不能使用武功。他也知道对手是当今剑术名家,即便自己完全健康的时候也应该不是对手。但是现在没有别的退路了,他决定搏一搏,横竖是死,已经顾不了太多了。 柳青云眼光中带着一丝傲慢,一丝蔑视。眼前这个年轻人中毒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即使没有中毒,他也相信自己能轻松取他的性命。近年来他已经极少出剑,可是今晚却不得不出剑杀人,对手还是个身中奇毒,武功尽失的年轻人,他有些意兴萧索。 于是他拔剑,他全身逼人的气势忽然都不见了,都转移到了这把剑上,这把剑集中了他所有的力量,一旦出击就将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可是他没有出剑。他的气势忽然停滞了一下,他的身体似乎向一边侧了侧,像是想转身,看上去他忽然发觉了身后的什么情况,他已经顾不上面前的叶枫了。他身后是小屋,并没有人,会有什么呢? 好机会,叶枫想。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他来不及多想柳青云为什么要转身,手里一紧,拔刀! 一道淡青色的刀光掠过,柳青云惊呼声里身形往一边急退,直退了十余步。月光下,柳青云身上的青衫肩头赫然一道血痕直至胸前,看来这一刀让他受伤不轻。 叶枫心头一喜,成功了,正想握刀上前紧跟着继续攻击,忽然感觉小腹一阵剧烈的刺痛,全身顿时无力,连刀都握不住了,脱手跌落地上。他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一口逆血从胸口直冲后头,一张口喷出了一口黑血。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想完了,看来是使用武功牵动了压制的毒性爆发出来,眼前还有个强敌,看来这次真没救了。 柳青云眼睛瞪着叶枫,眼光里充满了愤怒,惊疑还有不信,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受过伤了,想不到今晚伤他的还是一个中了奇毒,武功尽失的年轻人。以自己的武功,纵使稍有分神,寻常高手想要伤到自己也是绝不可能的。但是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居然没法挡住甚至闪开那一刀,他怒视着眼前这个口吐黑血,摇摇欲坠的年轻人,这是什么样的刀法?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小屋的门口,那里面除了传出疯老头不知道内容的喃喃自语声外,什么也没有。可是刚才他站在那里,就在拔剑那一瞬间,分明感觉到背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个高手在暗中窥视自己,要不然自己绝不可能有破绽让这个年轻人出刀的。现在这感觉消失了,难道是错觉? 柳青云收回目光,看着眼前已经无力抵抗的叶枫,他感觉到肩头到胸口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从伤口渗出浸透了青衫的半边身体,这伤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这让他愈加愤怒。今晚,这个年轻人突然的出现,他所知道的自己的身份的秘密,包括他居然还能重创了自己,无论哪一个原因,他都必须要死。 打定了主意,柳青云握紧手中剑,一步一步向叶枫慢慢逼近。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唐柔 叶枫现在感觉头昏脑涨,两眼一阵阵地发黑,全身无力摇摇欲坠。他已经站不稳了,摇晃了一阵,还是跌坐在地上。他使劲地抬起头,努力保持着清醒,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柳青云。 柳青云尽量压抑着体内沸腾的愤怒,胸前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怒火中烧,连手里的剑也不禁有些颤抖起来,他只有拼命压抑,他要杀掉眼前这个弄伤自己的年轻人,发泄满腔的愤怒。 可是这时候他又有了那种感觉,那种有高手在一旁窥视自己的感觉,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急忙抬头四望,冷冷的月光下,四周寂静无声,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是错觉吗?他有些狐疑。 也许并不是柳青云的错觉,因为叶枫也有这样的感觉。就在刚才他一抬头的瞬间,隐约看见小屋那黑黝黝的门洞里好像闪过一个人,依稀间那面目好像是那疯掉的老庄主林随风!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被锁在屋里的床榻上的吗?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叶枫想。 柳青云没有看到,他望了望四周什么也没有看见。伤口的阵阵疼痛让他心烦意乱,二十年没有受伤的经历几乎让他忘记了伤痛的感觉,也让他非常的自信,可是现在这个年轻人的刀不单单割伤了自己的身体,还伤害了这二十年来建立的自信,把它割了个粉碎。伤口的疼痛在提醒着自己,原来他柳青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受伤,也会离死亡如此的近。 这感觉很不好,一想到这个就让他愤怒得几乎要颤抖。他用愤怒的眼光盯着眼前这个瘫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虽然他已经毒发,虽然他看上去比自己离死亡更加近,可是只有亲手杀掉他才能平息这一腔的愤怒,或者说这一腔对死亡的恐惧感。 柳青云抬起了手里紧握的长剑,剑尖直指地上的叶枫。 叶枫看见了那冰冷的剑尖闪烁的寒光,仿佛是看见了死亡。现在他全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死亡在一步步逼近,却毫无办法。这次看来是真的无计可施了,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闭上眼等待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声清脆的娇叱声:“住手!” 叶枫扭头看去,从一边的竹林中掠过来一条身影,一身翠绿的短衫,不施粉黛,英姿飒爽,整个人透着一股清丽的气质,如同一朵绽放的小花。 这个身影他在华山见过,之后就一直魂牵梦萦,盼着能再次见到。想不到再次见到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场合。说来巧合,两次见她都是在自己生死关头,不同的是这次,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救。 这个身影就是唐大的堂妹,蜀中唐家最得唐老太太宠爱的小姐,唐柔! 叶枫看着她,好像看见一个瑰丽的梦,他的心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着,快乐的感觉如同血液从里面喷涌出来流遍全身,一直到每根汗毛,中毒带来的身体不适的感觉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快乐。他就这么快乐地看着唐柔,忘记了眼前柳青云手里的长剑上还在闪着死亡的光芒。 唐柔看着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叶枫,关切的问:“你怎么样?” 这话听在叶枫耳朵里如同仙乐一般,他几乎想要大声叫喊出来,她关心我,她居然关心我!这一瞬间他感觉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什么身中剧毒,什么强敌在侧,他全都忘了,只要能这么一直看着唐柔,生死他都全不放在心上。 他想要回答唐柔的话,可他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傻傻地看着唐柔,摇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柔转头看着柳青云,她当然不认识眼前这个戴着面具还带着伤的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他?” 柳青云也不认识唐柔,但是从她腰间的特制皮囊很容易看出她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门的人是不好惹的,尤其是唐门的女人,唐门当家的唐老太太是出了名的护短,不论有理无理,尤其是对唐门的女人更是偏心。眼下的形势没必要多树强敌,所以柳青云说话还是比较客气的:“姑娘,这是我们的私人之间的事,请不要插手。” 唐柔柳眉一竖:“不行!他是唐大的朋友,就是我们唐家的朋友,有我在就不能让你动他!看你深更半夜一身鬼里鬼气的出现在这里,也不像什么好人。” 她忘了,深更半夜出现在这么荒僻之地的不止是面前的柳青云,还有她自己。 她的毫不客气的小姐脾气和多嘴让柳青云心里陡然烦躁起来,他胸前的伤很重,渐渐的让他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唐门不唐门的了,他必须要速战速决之后赶快回去疗伤,因为眼前这个看破他身份的年轻人必须得要死,所以他决定出手。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痴痴看着唐柔的叶枫,嘴唇动了动,低声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唐柔没听清,问了句:“你说什么?” 就在唐柔一分神间,柳青云闪电般地动手了。他手里的长剑寒光一闪,一道剑气激得地上落叶飞起,直取叶枫的胸膛,他要一举击杀! 叶枫感觉到了剑气,就算他正傻傻地在看唐柔还是能感觉到死亡来袭的危险。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勉强双手撑地,想要侧身避开,一动之下,双眼发黑,胸口一闷,张嘴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叶枫感觉全身软软的,往后倒去,双眼发黑,金星乱冒,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听到唐柔的呵斥声:“你敢!” 他眼前最后闪过的是一朵花,一朵闪烁着冷冷的金属光芒的美丽的花,唐花!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棋局 唐大正在下棋。 他坐在桌前,手里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深深皱着眉头望着棋盘的对手。 这个人六十上下,穿着很普通的蓝色布袍子,戴一方蓝布方帽,留着茂密的花白胡须,却修剪得很整齐,整个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整洁感觉。 他看着棋局中交缠争斗的黑白局势好半天,长叹了一声:“认识你十多年了,下棋就从来没赢过你。怎么说我也是比你年长许多,你就不能尊尊老,让着我点?” 唐大微笑着:“程老一生专研医术,程三思三个字名震天下。术业有专攻,下棋不过聊以消遣,何必把输赢放在心上?” 原来这个人竟然就是天下闻名的名医程三思。只见他摇晃着头:“唐大少你下棋诡计多端,黑白之间暗中布局,让对手一直感觉处在上风,猛冲猛打,不知不觉却坠入你的圈套,一败涂地。真可谓是棋者,诡道也。” 唐大笑道:“程老谬赞了。” 程三思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说阴谋诡计不过是术,而非道。但凡道者,一定正气凛然,光明磊落,可不会屑于这种阴险手段。” 唐大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术也好,道也罢,不过是手段与目的的区别,只要目的是好的,为了成功谁会在意你用的是术还是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对付不同的人,当然需要不同的办法,不能一概而论。” 程三思有些语塞,把手里的一把棋子放回棋盒内,对唐大问道:“那么面对我们眼前的困境,你又有什么办法?” 唐大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他们下棋的地方是一间客栈的大堂,奇怪的是大白天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平时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客栈竟然看不到一个人走动。 客栈门前是条石板大街,两旁店铺林立,想来必是这镇子上最热闹的地方,今天也是家家关门闭户,街面上冷冷清清,透着一股萧索的寒意。 唐大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对着空空的大街左顾右盼,自得其乐。 程三思冷冷哼了一声:“从洛阳到嵩山,短短的路程我们走了三天居然没有走出百里。这一路不断遭到袭击,每天都会遭到两三波人的攻击,今天居然更是被困在这个镇子里,连客栈大门都出不去。虽然有你唐大少武功盖世,保得平安,只不过担心到嵩山的时候你那位锦衣卫叶公子有没有毒发身亡。” 唐大无可奈何地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天一大早开始,不单这个客栈,好像整个镇子的人都消失了,现在外面半个人影都没有,对手可以埋伏在任何地方,我们一出去就是活靶子,倒不如据守在客栈里,他们一时反而不敢出现。” 程三思没好气地问:“到底是什么人在袭击我们?难道是冲着我老头子来的?” 唐大摇摇头:“恐怕不是冲着你来的。一路上袭击我们的人大都是河南河北一带的绿林巨盗,这些人平时打家劫舍,抢抢客商,劫劫镖队还可以,要对付我蜀中唐家恐怕还差得远,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我担心的是暗中指使他们的是三十六寨的人,那么他们背后那个人就会非常麻烦。” 程三思也听过绿林三十六寨的名号,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所以你在洛阳就让唐柔护着真儿和我们分头走?” 唐大点点头:“我担心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拖住我们去嵩山的脚步。在洛阳我就发现他们在跟踪我们,只是洛阳是繁华之地,他们不好下手,所以我希望由我们吸引住他们,让唐柔带着你女儿能先赶到嵩山。” 他话题一转,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女儿真真姑娘到底有你几成功力?她能不能应付得了那金蟾的毒?” 程三思嘿嘿一笑:“她六岁就跟着我学医,加上天资聪慧,十几年来不说学了我全部医术也有十之八九了。如果她也对付不了金蟾的毒,那就算我到了也没用,我也一定解不了。” 唐大看了一脸得意的程三思一眼,对他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就算学了不少医术,至少也欠缺火候吧,怎么能和专研医术几十年的天下名医相提并论。他感觉程三思在为女儿吹牛,他和程三思相识相交十几年,深知这个名满天下的名医远没有传说的那么古板严谨,反而有些小孩脾气,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看过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悲欢离合,哪儿还会有热情和兴趣去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疾病和药物。 程三思念头一动,把话题又转了回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干坐在这里吧?我看你昨天放飞了几只鸽子,以你下棋的习惯每一招都留有后手,现在我们这种情况,想必你也有了应对之策了吧?” 其实程三思一直很好奇,他想不明白唐大既没带箱笼之类的行李,身上连个包袱都没有,他能把那好几只鸽子藏在哪儿呢?总不能也塞在他腰间那个皮囊里吧,再说也塞不下啊? 唐大笑了:“这你也发现了?没错,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只希望我的棋子能抢在他们忍不住落子前能到位,顺利的话应该很快了。” 程三思看上去略略有些放心了:“都说世事如棋局,你唐大少下棋我可是领教过的,没有九窍玲珑心的人怕是算计不过你的。” 唐大微微一笑,九窍玲珑心?绿林三十六寨背后这个神秘的总寨主风老爷子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没关系,为了应付他,自己已经请老姜叔前来了,有老姜叔在不拍他能掀起什么风浪。这局棋应该是赢定的。 想到老姜叔,唐大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不对,说不上来。他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就变了。此前老姜叔的飞鸽传书已经告诉了他唐玉失踪的消息,现在自己又把老姜叔调走了,那么在听涛山庄的叶枫身边还有谁能保护他?如果那个风老爷子的目标不是这里,而是出现在听涛山庄呢? 唐大感觉到了危险,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额头上竟然有冷汗浸出。叶枫有危险! 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想起了一句名言,一字落错满盘皆输。眼下这盘棋也许已经错了,只能错到底了。 他抬头望向嵩山方向的天空,心里默默祝祷,这个叶枫在华山时候就福大命大,但愿这次他也能福大命大。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藏剑 程三思注意到了唐大脸色的变化,他心里感觉有些不安。认识了唐大十几年,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成竹在胸,不慌不忙的,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变得如此焦虑,甚至还有一些惊惧。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唐大变成这样? 他站起身来,也走到门口,把手放在唐大肩头,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唐大苦笑了一下:“也许我犯下了一个大错误。” 程三思眉头一挑:“有多大?” 唐大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无奈:“足够大。” 程三思皱着眉:“比我们眼下的麻烦还要大?” 唐大没有回答,他在看着长街的尽头,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本来空无一人的长街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人。 这个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这匹马全身毛色纯白,鬃毛打理得十分漂亮,显得马非常神骏,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一个穿着小厮衣着的十七八岁的孩子牵着马走在前面,这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就满脸傲然地坐在马上,手里握着一把装饰精美的剑,剑鞘上大大小小满是各色宝石,尤其是剑柄上镶着好大一颗明珠,一看就知道所值不菲。 程三思皱着眉头:“这人穿的像个新郎官一样红彤彤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要是晚上一定以为是见鬼了。” 唐大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是鬼,但是他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变成鬼。” 程三思问道:“他是谁?” 唐大反问道:“你听过冷血十三杀没有?” 程三思点头:“当然,那是现今江湖上最厉害也最有名的十三个杀手。” 唐大叹道:“鲜衣怒马,明珠宝剑。这个人可能就是十三杀里的藏剑了。” 程三思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江湖中人都知道冷血十三杀,传说他们都是冷血无情,独来独往的职业杀手,而且他们从未失手过,一旦他们接下了谁的生意,谁就等于已经在阎王殿报到了。 传闻中他们每个人都有两句话形容他们的特点,鲜衣怒马,明珠宝剑,讲的就是十三杀中的藏剑了。 据说这藏剑本姓游,本来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藏剑山庄游家的后人,当年藏剑山庄的创立者游龙生可是威震江湖的剑术名家。可惜后面几代都资质平平,又散尽家财收集天下名剑和古籍剑谱,最后终于没落,把全部收藏卖给了现在的听涛山庄后,消失在江湖上了。到了这一辈更是出了这么一个自号藏剑的杀手,真不知游龙生如果泉下有知,应当作何感想。 这时候藏剑已经到了客栈门口。他看起来没有要下马的意思,拒马而立,俯视着门口的唐大和程三思。他的态度非常傲慢,眼神里都是一种鄙夷的感觉:“你们认识我是谁吗?” 程三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你不就是游家那个不争气的不肖子吗?当年你祖先游龙生创立藏剑山庄,侠名满天下,想不到今天他的子孙竟然会是个满身铜臭,满手血腥的杀手,真是时过境迁,人心不古啊。” 藏剑在马上笑嘻嘻的,一点没被他的话激怒,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两人的眼神如此冷漠,仿佛在看着两个死人。 程三思说完拍了拍唐大:“下面交给你了。救人是我所擅长,我可不会杀人,更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人杀。” 说完他转身背负双手,径直走进客栈坐下,看来完全对唐大很放心。 藏剑用怪有趣的眼神看着唐大,唐大也是哭笑不得,你用尖酸刻薄的话先把对方激怒,然后打架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程老头真是好盘算。 他无可奈何地对马上的藏剑笑了笑,藏剑居然也冲他笑了笑,看来丝毫没受到刚才程老头的话所影响。 唐大看着他手里的明珠宝剑:“好漂亮的剑。” 藏剑眼中已有得色:“拔出来更漂亮。” 唐大哼了一声:“拔出来看看。” 藏剑摇头:“剑不是用来拔给人看的。” 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拔出来就要杀人!” 唐大微笑着:“你能杀得了我?” 藏剑没说话,抬眼看向客栈里面。唐大还没回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程三思也听见了,他吃了一惊,客栈不是已经没人了吗?急忙回头一看,在柜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留着一撮山羊胡须,正埋头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看来像是客栈的掌柜在算账。 程三思和唐大的心里都是一沉,这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背后,武功一定很高,何况,他们都知道,客栈的掌柜并不是他。 他就叫算盘,冷血十三杀里有句话叫“算珠一响,就见阎王”,讲的就是他。十三杀里的杀手,算盘! 唐大开始苦笑了,冷血十三杀虽然叫这么个名字,但是彼此之间都是不认识的,向来也是独来独往。今天居然有人一次请出了两位,看来对方倒是很看重自己。 藏剑慢悠悠地说:“你是唐大嘛,为了你十三杀也破天荒的两个人联合动手,你觉得能不能杀你?” 唐大摇头:“不能。” 藏剑有些奇怪了:“为什么?” 唐大还在微笑:“因为我是唐家的大少爷,我叫唐大。” 他的笑容充满了自信,让藏剑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然后唐大转头看向长街的尽头,藏剑一愣,然后他就看见空旷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挑着一挑菜的卖菜的女人。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卖人头的农妇 这个妇人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腰间系着条花布围裙,头上包着一块粗布头巾。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身材都有些臃肿了,却走得很平稳。脸有些黝黑,是那种长期在太阳下干活的嗮黑,黑里透着种充满活力的红润。 她肩头担着条扁担,扁担两头各挑着一大筐蔬菜,沉甸甸的看上去有好几十斤,随着她的走动扁担很有节奏地一颤一颤,看上去这分明就是个普通的卖菜农妇。 藏剑皱了皱眉。 他知道仅仅在这条长街的两头,就埋伏着好几十个绿林三十六寨的高手,这么一个普通农妇是怎么走过来的? 农妇挑着两筐菜越走越近,已经能听见她嘴里的唠叨声:“今天这镇上人怎么都不见了?” 藏剑看了眼唐大,唐大低着头,好像根本没看见走过来的农妇,这胸有成竹的态度让藏剑心里感到不安,这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卖菜农妇。 农妇在他狐疑的眼光里沿着长街一路走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客栈门前的藏剑。她赔着笑脸问道:“大爷要不要卖菜?今天这镇上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全不见了,好好的两筐菜没人买真是可惜了。” 藏剑看着她,她微笑着,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慌乱,这笑容有些眼熟,像是,像是一旁胸有成竹的唐大! 藏剑的心里有一丝不安,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你卖的是什么菜?” 农妇答道:“新鲜的大白菜,早上刚在自家园子里割的,你看看。”她拿起筐里的一颗大白菜,拍打着嫩白的菜杆和翠绿的菜叶:“看看,多新鲜。” 藏剑一看她的菜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农妇拿起了上面的白菜,却露出了白菜下面盖着的东西,那是一张扭曲的脸,满是恐怖的表情,绝望的眼睛正瞪着藏剑,人头! 藏剑的声音有些变了:“这白菜下面是什么?” 农妇想也没想:“是瓜!你也要看看?” 藏剑瞳孔在收缩:“什么瓜?” 农妇还是微笑着,一把把地上的两筐菜掀翻,里面的东西倒落出来,除了大白菜,咕噜噜滚出了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 藏剑看了一眼,他认识他们,他们就是守在长街两头的绿林三十六寨的人,看来他们已经没有活口了。 农妇爽朗地笑着:“就是这些傻瓜,凭他们也敢和唐门为敌,不是傻瓜是什么?” 她手里还捧着那颗新鲜的大白菜,转向马上的藏剑:“大爷你要卖几个瓜吗?” 藏剑没说话,看着满地滚动的血淋淋的人头,他感觉胃好像被人一把抓住,要拼命压抑住想呕吐的感觉。这个农妇一定不是一个人,看来唐大早有安排,不单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死光了,恐怕现在这里也已经被包围了。 客栈里的算珠拨动的声音忽然停了,一直埋头算账的算盘抬起了头,他看着坐在大堂里的程三思,阴恻恻地说:“你们不要乱来,一动他就先死。” 唐大还在微笑着,他面对着藏剑连头也没回:“你可以试试看。” 算盘脸色一沉,却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神色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面对的可是胸有成竹的唐家大少爷。 藏剑沉着脸,手放在了明珠宝剑的剑柄上,全身显出一种必杀的气势,双眼盯着面前的唐大,随时可能拔剑,那必然是他倾尽全力最惊人的一击! 剑拔出了鞘。 就在他拔剑的瞬间,农妇手里的大白菜忽然碎了。 片片菜叶碎片裹着藏在里面不知有多少的暗器,一起席卷向马上的藏剑。藏剑躲无可躲,哼了一声就摔下了马,身上插满了各种暗器,还有菜叶。 就在他毙命的一刻,忽然一道剑光闪过,直刺唐大的咽喉,居然动手的是那个一直牵着马的十七八岁的小厮!好快的剑,好毒的剑! 唐大没有惊慌,他还在微笑,他的手微微动了动,剑光就消失了。 因为用剑的人已经倒了下去,他胸前插着一把钢针,背后居然还中了三枚钢镖正中要穴。两人面对面站着,居然能打出钢镖击中背后,而且认穴如此之准,这时何等诡异的手法! 这时客栈里的算盘也动了。 他长身而起,直扑向程三思。他盘算好了,现在的局势已经变了,唐大已经占了上风。门口的一击无论是否得手,唐大一定没有余力顾及客栈里的情况,只要自己能控制住程三思,有人质在手,就有机会能逃掉。 要抓住一个不懂武功的老头子,有什么难的?他充满了信心,已经盘算好了,他算盘一向算得很准。 可是他抬头看见程三思居然一点不慌乱,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看着自己,居然还在微笑,他的心猛地一震,不对,他有一种猎物掉进陷阱前的感觉,危险的感觉。 就在这时,柜台后面的屏风忽然裂了,变成了两半,一条人影穿了出来,带着一股炙热的令人绝望的气,直向自己后背袭来,剑气! 算盘大叫了一声,身形忽然折向而上,直扑向房顶,把屋顶撞破了一个大窟窿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瓦砾和一滩鲜血。 再看屏风后出来的人,一身普通的布衣,花白的须发,一副慵懒的神情,怀里抱着个长形包裹,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丝毫看不出刚刚出过那气势惊人的一剑。 这人正是掩日名剑姜老头姜慕白。 他慢慢地踱步走到程三思旁边坐下,好像根本不关心其他的一切。 程三思扭头上下打量着他,一指房顶的大窟窿:“跑了。” 姜老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见了。” 程三思奇怪道:“你还有闲情坐下来,你不追?” 姜老头头也不抬,端起桌上一杯茶啜了一口:“被掩日剑气击中的人跑不了的,跑得越快,死得越快。” 程三思不说话了,只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姜老头也不理他,低头喝着自己的茶。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唐八婶 都结束了。 所有的攻击才刚一开始就结束了。 唐大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叹了口气,他还没有断气。他没有断气是因为唐大的暗器上没有喂毒药,虽然唐门弟子对于用毒都很精通,但是真正的唐门高手其实都是不屑于用毒的。 此刻他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唐大,满眼的不相信。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拼命挤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才是藏剑?” 唐大看着他,眼里满是怜惜的神情:“从刚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看这个垂死的孩子还不太明白,继续说下去:“你的计策本来很好,找了个人在马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自己躲在暗处。但是马上的这个人太过高调了,气势太盛,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你这几年从无失手,杀的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武功大大高于你的人,如果马上的人真的就是藏剑的话,恐怕早就死了。所以我断定他不过是个吸引注意的幌子,绝不是真正的藏剑。” 藏剑无语,他没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有如此大的破绽。 唐大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你毕竟还是游家的人。刚才程老说的尖酸刻薄的话,骑在马上的这个人听了毫无反应,而你却全身震了一下,所以我断定你才是游家的后人,是最危险的杀招,是真正的藏剑,是藏在暗处的那把杀人剑。” 藏剑眼神黯淡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不该来杀你的,你太可怕了。” 唐大没有说话,一直坐在客栈里喝茶的姜老头突然开口了:“剑法在于诚,在于心中的一股气,一股顶天立地的正气,所以才能做到无坚不摧。你一上来就使的阴谋诡计,心气先就矮了三分,没有了气势,再强的剑法也落了下乘。不明白剑的精义,你的小聪明只会让你更加的失败。” 听了这话,藏剑黯淡的双眼忽然闪出光芒,他仿佛被当头棒喝一般:“不错,不错,剑法既然已落下乘,岂能不败?”他一抬头急切地问道:“你是何人?” 姜老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茶碗,头也没抬:“泰山之巅,名剑掩日!” 藏剑听了身体一颤:“原来是你。”他长长地叹气:“为什么我没早点遇见你?为什么没早点听见这些话?为什么……” 他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身体瘫软了下去,他死了。 唐大叹息道:“他才这么年轻,以他的剑法本来应该有一翻作为的。真可惜,他走错了路。” 姜老头摇摇头:“至少他最后还是明白了剑的奥义,死得并不糊涂。” 程三思斜着眼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刚才说的这些怪玄乎的东西,所谓的奥义,你自己真的明白?” 姜老头怪眼一翻:“我要都能明白了,还用得着练剑吗?” 两个老头对视着,忽而都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忽然出现了几条人影,他们迅速奔到那农妇身前一施礼。农妇一挥手,他们就开始麻利地打扫着地上的尸首和散落一地的大白菜还有血淋淋的人头。 农妇却走进客栈,来到唐大面前一躬身:“大少爷。” 唐大一摆手:“八婶不用多礼,今天多亏了你们来得及时。” 农妇恭恭敬敬地答道:“属下接到传书,立即带领洛阳分堂的弟兄们赶来,幸而没有耽误。” 八婶?一旁坐着的程三思吃了一惊:“你是唐八妹?你是唐飞红?” 农妇微笑着转身面向程三思:“程老你好啊,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才二十年不见,你就认不出来了?” 程三思的表情好像刚吃了个苍蝇。二十年前他在蜀中唐门见到唐飞红的时候,她不过二十多岁,正是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现在面前的却分明是个饱经生活沧桑,粗手大脚的臃肿农妇,这换成谁能相信啊? 他只有苦笑着:“想当年你可是风姿绰约的翩翩丽人,最受唐老太太宠爱的唐八妹。只可惜后来听说拒绝了唐家安排好的婚事,执意下嫁给了洛阳的一个种菜的,如今这般……也无怪我认不出来了。” 旁边的姜老头哼了一声:“人家姓蔡,可不见得真是个种菜的。” 洛阳蔡家,本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武林世家,不过素来行事低调,少在江湖走动。传说中洛阳附近的所有米面蔬菜生意都是蔡家垄断,在这一带蔡家的影响力无以伦比。 这一代当家蔡担山更传说是天生神力,少年时行走江湖与蜀中唐家唐八妹相识相恋,最后唐八妹拒绝了家族联姻,下嫁蔡家,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唐飞红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材,叹了口气:“当年太任性,听不进旁人之言,乃至于此,到如今唐八妹已经成了唐八婶,还只是唐门一个小小的分堂堂主。” 唐大打住了话头:“不论如何,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可亲的八婶。” 唐飞红笑笑,不再言语。程三思自知失言,坐在一旁也是默然无语。 唐大转头正色对姜老头说:“姜叔,恐怕我们要立即启程前往嵩山,迟了恐怕会有变故。” 姜老头眉头一皱:“你是怕风老爷子?” 唐大点头道:“我本来担心他会亲自来堵截我们,所以才飞鸽传书请您前来,可是他们居然不惜重金请了冷血十三杀中的两个出面,就说明他是不会来了。既然他的目标不在这里,我担心他这是调虎离山,他真正的目标可能是……” 他没有说下去,姜老头已经懂了,他的脸色也变得忧虑起来。 唐大转身对唐飞红吩咐道:“八婶你安排几个人留下善后,其余的和我们一同出发,去嵩山的路上,只怕也不太平。”唐飞红躬身领命。 唐大叹了口气,有些喃喃地念道:“但愿天佑其人,能撑到我们赶去,一定要撑住啊!”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程念真 叶枫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在昏迷中,他脑海里一幕一幕地闪过的都是一张张脸孔,有父亲带着慈爱的面容,有师父那一直高傲冷峻的面容,有结义兄弟阳光般的面容,有唐大带着温暖的感觉的面容,有唐柔那难忘的俏丽的面容,甚至有躺在棺材里的和站在他面前的顾青衣那死灰色的可怖的面容,而最后反复在他面前出现的,居然是在他和柳青云对峙时,小屋那黑洞洞的门洞里一闪而过的那张脸,带着狞笑的,疯掉的林随风的脸! 于是他就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就看见了一张年轻的女孩儿的面容。 这张脸不是唐柔,她的五官显得很精致,脸盘比较圆润,不像唐柔的瓜子脸。她身材娇小,整个给人的感觉透出一种清秀和文静。此刻她就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眼底透出些许疲倦之意。 叶枫轻轻的开口,似乎不愿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姑娘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这女孩儿收回了目光,有些欣慰地一笑:“你总算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我叫程念真,我爹是程三思。” 叶枫哦了一声,原来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他问道:“程神医他们已经到了?” 程念真摇摇头:“我们自打从洛阳出来一路都受到监视和袭击,所以唐大哥保护我爹留下和他们周旋,让我和唐柔姐姐先行赶来,想不到你还是毒发了。” 唐柔?毒发?叶枫脑子里拼命地回想着昏迷之前的情景,他依稀记得在自己快被柳青云杀死的时候,看见了唐柔,还看见了唐花的光芒。 程念真看他冥思苦想的样子,轻声道:“幸好唐柔姐姐及时赶到,放出唐花打退了想杀你的人,才把毒发昏迷的你救了回来。唐大哥不是叮嘱了你不可使用武功吗?你怎么还深更半夜一个人乱跑去了后院竹林?” 对了,在竹林小屋想杀他的是柳青云!叶枫记起了昏迷前的事情,精神为之一振,双手一撑想要起身,却觉得全身发软,竟然坐不起来。 程念真连忙止住他:“别动,你现在刚刚醒过来,需要好好休息。你可知道你在鬼门关已经打了个转了。” 叶枫奇道:“我为什么一点劲也没有?我的毒已经解了吗?” 程念真默然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对不起,这三天我试过了所有方法,甚至连我爹珍藏的万毒丹也试了,但是你中的毒太过奇特,毒性怪异,连万毒丹也不能解。” 叶枫心里一沉,他听说过万毒丹,那是程三思毕多年心血,采集多种珍稀药物所制,据说可解天下所有奇毒,不过数量极为稀少,是紧要关头的救命金丹。想不到自己中的金蟾之毒竟然连这救命金丹也不管用了,当下有些沮丧:“莫非我还是难逃一死?” 程念真道:“也不尽然。天下之毒其毒性或阳刚猛烈,或阴柔绵长,而你中的毒却非常奇特,阴阳并济,毒性兼蓄又自相冲克,所以难解。我用药物抑制其阳性,再用针灸推拿之术使其发散全身,缓其阴性。现在你性命已经是保住了,只不过……” 叶枫听说性命无虞,正是一喜,急问道:“只不过什么?” 程念真叹道:“因为毒血遍行全身,所以你不但如今全身无力,今生恐怕也是如此。今后日常行走当无问题,只不过说到力气可能还不及一个寻常农夫,更不用说武功什么的了。” 叶枫犹如挨了当头一棒,面如死灰,全身簌簌而抖。一个习武之人如今武功全失,还不及一个庄稼汉,这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程念真看他反应,心下难过,低头道:“对不起。” 叶枫看着带着疲态的程念真,想来昏迷的这三天她必定也是竭尽心力,想尽办法地医治自己,对于毫不相识的自己,能到如此地步,自己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半晌他长叹一声:“这怎么能怪姑娘?程姑娘与我素昧平生,居然肯拿出珍藏的万毒丹为我医治,足见已经尽力了。我中了这等奇毒,能留得性命已是意外之喜,至于失去武功,乃是命数,怨不得别人。” 程念真听他这么说,心里益发难过,垂首无语。 叶枫抖擞了下精神,抬眼看去,屋里除了他和程念真之外再无旁人,不禁奇道:“程姑娘,不知唐柔姑娘和我义兄他们现在何处?” 程念真道:“他们一直守在屋里,到今日早上林庄主派人来请,说是有命案,他们都一起去了。” 命案?叶枫心里暗暗感叹,看来这听涛山庄真是不得清净了。当下问道:“死的是谁?” 程念真看来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略想了想才答道:“听他们说死的是个在这里作客的少年公子,好像叫什么慕容文才。” 慕容文才!叶枫心里大吃一惊。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也没见过他的身手,但是身为当代慕容世家族长的独子,能代表姑苏慕容世家前来,这个慕容文才想必不是泛泛之辈,竟然也死在听涛山庄,不由人不心惊。 他的死会不会和想杀自己的柳青云有关呢?叶枫心里略一盘算,对程念真道:“烦请姑娘吩咐下人去请林庄主前来,我有极重要的话要和他商谈。” 程念真答应一声,起身出门去了。 叶枫努力坐起身,有些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转头看见床头方桌上放着笔墨,还有几张纸,依稀画着什么,于是随手拿起来。只见纸上画着一个黑影,形状就像一条盘旋翻腾的龙,感觉好眼熟。 想了半天,他忽然记起来了,这个印记在华山秘窟之中见过,就在大厅里那个高大威猛的岩石雕像手中的那把长刀之上,刀身上就刻着这个印记。 叶枫皱起了眉头,难道程念真也去过华山?秘窟是华山禁地,她之前不可能进去过。那么她是从哪儿见到这个印记的?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背上的龙纹 正看着,门吱呀一声开了,程念真走了进来。 叶枫随口问道:“程姑娘你以前去过华山?” 程念真一愣:“没有啊。” 叶枫感觉奇怪了,一举手里那张画有龙纹的纸张:“那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个龙形图案的?” 程念真的表情看起来比他更加觉得奇怪:“你是说这图案你在华山见过?” 叶枫点点头:“对啊,这个图案我在华山一个秘窟之中的一尊巨大石雕之上见过,程姑娘既然没去过又是在哪里见到的?” 程念真的表情如同见鬼一般:“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图案就在你自己的背上?” 现在轮到叶枫的表情如同见鬼了:“什么?在我背上?” 程念真的表情很严肃:“没错,我给你行针渡穴之时,解开你的衣服,这个龙形的图案就在你的后背之上,不会错的。” 叶枫伸手就要解衣服:“我的后背?现在还在吗?” 程念真伸手止住了他:“最奇怪的就在于此,在我给你行针两次,你性命无虞之后,我发现这个印记开始变淡,现在已经消失了。” 叶枫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后背上竟然出现了和华山秘窟之中一模一样的印记,还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也太鬼扯了。 程念真的表情更加严肃:“我检查过了,你的体质与普通人有所不同。当你毒发昏迷,性命有危险之时,你的脉象却出乎意料的变强,显示出极强的生命力。你的血液流速也变成是正常人的好几倍,你背上的印记极有可能是背部的皮下血管破裂出血形成的。” 叶枫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血液流速,什么皮下血管?怎么这些东西从来没听说过?” 程念真一脸的认真:“这些是我爹收藏的一部医书里记载的东西,不要说你,当世著名的医者也没几个真正明白的。记载中提到这是一种遗传性的血液病,非常的罕见,致使你的背上的皮下血管出现了异常,一旦血液流动加速,就会破裂出血,造成这龙形的图案。” 叶枫更加糊涂了:“程姑娘你能说得简单一些么?” 程念真看着叶枫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简单地说就是你背上的淤青。” 这个叶枫是知道的:“可是淤青会这么快消散吗?” 程念真看上去好像也很纳闷:“就在你的毒素受到控制,生命无虞之后,你的脉象恢复了正常,背上的印记也在几个时辰之内就消退了,这确实很奇怪。但是在我看来,这些不像是你所中的这种毒素的影响,甚至不像是一种病,倒像是你自己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我在我爹那本医书里看见过这样的记载,在有危险的时候,血流的急剧加速会让你的体力和抵抗力都大大地提升,一旦危险解除就又恢复正常。” 叶枫听着这些云山雾绕的鬼话,好多名称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半信半疑地看着程念真:“听你说得头头是道的,你爹的那本医书真的这么记载的?” 程念真很认真地点头道:“没错,的确就是这么记载的。这本医书据说是传自三国时期的名医华佗,我爹的医术全都是以这本书为基础开始研究的。我六岁时他就开始让我学习这本医书,到现在十多年了,不会记错的。里面的很多记载大大超越了三国当时甚至现今的医术水平,所以大家都认为我爹是神医。” 叶枫心里暗笑,这岂不就是说你的医术也大大超越了现今的医术水平,是一代神医了?还有华佗所著的青囊书不是传说当年已经被烧掉了,没有流传下来。难道这本医书并不是青囊书? 程念真看出了他的怀疑,并不以为意地问道:“在此之前没有人曾告诉过你背上出现过这样的印记吗?书上记载这样的体质应该是极少数的人才有的,只可能是遗传得到的,你父亲身上有没有这样的印记?” “没有啊。”叶枫思索着。 他想起了在华山自己也曾经中毒昏迷,唐大也曾为自己行针疗毒,他是不是也看见过自己背上的印记?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提起过呢?从小到大父亲和师父也从来没有提起过,难道是他们有意隐瞒自己?这个印记怎么会和华山秘窟中那个巨大雕像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难道会是巧合? 想了一会儿,想得心烦意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门口有人轻轻叩门,程念真开门一看,原来是刚才吩咐下人去请来的听涛山庄庄主林守成。 林守成一进门,看见叶枫已经醒来,当下面含喜色说道:“叶公子真是福大命大,也多亏得程姑娘这三天不眠不休地救治,总算看来气色已经大为好转了。相信不日定可痊愈,真不愧是神医的女儿啊。” 程念真听了这话,想起叶枫虽然保住性命,只是从此武功尽失,不禁心中有些惭愧,低头不语。 叶枫看到林守成,不由得精神一振,说道:“林庄主来得正好,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林守成一笑:“巧了,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叶公子。” 程念真轻叹一声:“你们不要聊太久,他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 林守成点头称是,程念真于是起身离开了房间,掩上房门,房里就只剩下了叶枫和林守成两人。 叶枫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庄主可知近来在庄中游荡的顾青衣的鬼魂是何人所为?” 林守成哦了一声:“莫非叶公子知道是谁?” 叶枫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林守成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感觉好像这个答案对于林守成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者说,好像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雷门残册 听叶枫讲述完了发生在竹林小屋的情形,林守成还是默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枫有些忍不住问道:“林庄主此刻不是应该派人去寻找柳青云吗?” 林守成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知道柳青云是我什么人?” 叶枫一怔:“当然知道,他是你的岳丈。” 林守成又问道:“从你的讲述中,关于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你的推测,他可曾亲口承认过他就是柳青云?” 叶枫摇摇头。 林守成叹口气道:“即便他真是我岳父柳青云,现在也只不过穿着顾青衣的衣服在自己女儿女婿的山庄里游荡罢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做了其他不法之事,你这样就要我带人去搜自己的岳父,为免过于草率了吧?” 叶枫无言以对,林守成又道:“据唐柔姑娘说,在救下你时她用唐花已经打伤了那个人,以他的伤势,目前暂时只能躲起来疗伤,现在我们更紧迫的应该是眼前的命案。” 叶枫问道:“你指的是慕容文才?” 林守成点头,叶枫又问:“难道慕容文才也是死于剑下?” 林守成皱起眉头:“怪就怪在他不是死于剑下,而是死在唐门暗器之下。” 叶枫大为惊奇:“唐门暗器?” 林守成道:“不错。现在山庄里唯一的蜀中唐家的高手唐柔,在慕容文才出事的时候一直和你的两位义兄以及程姑娘守在你的房里,所以不会是她。” “当然不会是她。”叶枫心里其实也不愿相信唐柔和这命案有关。 林守成晃着头:“所以,现在这里嫌疑最大的就是已经失踪的唐玉。” 叶枫皱着眉,他也不相信是唐玉,但是他提不出什么反驳。 林守成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道:“其实我也不相信是唐玉,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叶枫一惊:“哦?还有什么不简单的?” 林守成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房门窗户是否关好了,有些神秘地说:“因为在慕容文才尸体的怀里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叶枫。 叶枫接过来翻开一看,没看两行竟然面色大变,惊得目瞪口呆。 这本册子是很普通的纸质小手册,是寻常人家用来随手记事的那一种。册子的前半部分被人撕去了,只有后半部分,但是后半部分记载的内容居然是记录着二十年前华山秘窟的那一段屠杀。 从册子里的记载看来书写这本册子的人应该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册子里面记载了当年华山血案的主使之人果然是那个被称作轩辕公子的人,是他找来了十个高手并指引他们从山谷密道进入秘窟之内,屠杀尽了里面霹雳堂和唐门的高手。而雷破天正是这十个高手之一,他们行事之时都带着鬼头面具,彼此之间毫不相识,轩辕公子以“十殿阎罗”来作他们十人的代号。 叶枫心里一震,难怪秘窟之中那么多霹雳堂和唐门的精英,还包括了唐门五奇的唐傲都被屠杀得一干二净,现场却没有一具对方留下的尸体,原来是十个像雷破天这样的顶尖高手,这就难怪了。 看册子里的言语之间,雷破天似乎有极大的把柄掌握在轩辕公子手里,所以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但是雷破天心里很不情愿,他私下秘密地在调查这“十殿阎罗”的真实身份,希望能从中找出轩辕公子的线索。不过二十年来这十个人再也没有合作过,所以他只能从当年华山之役的所见所闻中推测。 从十个人的兵刃和武功路数来看,他们都是刻意隐藏了本身的武功和常用的兵器,不过雷破天还是看出了些端倪。其中一个使用的分明是唐门暗器的手法,一个用单刀的每一招另一只手都成握刀状配合,平时一定是惯用双刀的。而十个人里他最怀疑的就是其中一人的剑法,剑气纵横,这剑气剑法他在武当之巅看过,虽然也许他刻意掩盖如今看上去远不如当初那般强横,但是他应该就是一人一剑击败武当三长老,被誉为天下第一剑客的林随风! 看到这里,叶枫惊骇万分地抬头看看林守成。 林守成叹息道:“所以,这个杀了慕容文才的人把这本残册放在尸体怀里,实在是别有用心。” 叶枫忽然想起之前听唐大讲过的话:“听说在华山之役时,大雷门总坛有人潜入,不过不知道丢失了什么,当夜轮值的人也全部被雷破天处死了,难道被盗的会是这本册子?” 这传闻林守成也听过,点头道:“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叶枫心里暗想,当初唐大曾推断盗书之人应该就是真正的灰衣人,雷惧只不过是为了掩护他而已。现在这本册子出现在听涛山庄,是不是说明这个灰衣人也来到了这里? 叶枫一转念,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上面记载的内容实在对于令尊的声名大有影响,你为什么会想要交给我?” 林守成苦笑一下:“这本册子的真假姑且不论,无论家父当年做过什么,如今疯癫多年也已经算是报应了。眼下山庄命案频发,凶手又别有用心地抛出这本册子,分明是故意针对我山庄。面对如此局面,我已经无计可施。叶公子是现今这里官府的代表,我当然希望你能够早日破案,寻获凶手,还我林家一个清白,如此重要的线索当然要交予叶公子了。” 叶枫点头道:“林庄主深识大体,我们一定竭尽所能早日破案,还听涛山庄一片太平。” 两人还在讲客套话,就远远听见西院门口有人大呼小叫地叫嚷着跑了过来,听声音分明是那张痴张胖子。 林守成微微一笑道:“定是你的义兄听说你苏醒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顿了顿他幽幽叹道:“你们虽不是亲兄弟,不过感情却比很多所谓的亲兄弟还要真挚,如此难得的友情,实在是令人羡慕。”说完起身告辞而去。 叶枫有些愣神,林守成最后那句感叹让他有些奇怪,总感觉是有感而发,却不伦不类有些不合时宜。 正文 第八十章 困惑 解祯亮和张痴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翻阅着那半本雷门册子,唐柔也饶有兴致地在一边探头看着,整个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现在对这本册子没兴趣。 程念真自小专研医术,素来对这些武林秘闻不感兴趣,她甚至不明白一本记载二十年前旧事的小册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她此刻情愿有一本医书,那对她而言要有趣得多。不过这会儿她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不关心这本册子的人,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唐柔,这当然就是叶枫。 从唐柔走进房间,叶枫就感觉魂不守舍。虽然唐柔的反应让他有些失落,不但没有亲热的态度,连句关切的话都没有,反倒是张胖子一进来就缠着自己嘘寒问暖,嘴巴说个不停,搞得自己不胜其烦,赶紧把雷门册子的事抛了出来。 果不其然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这半本小册子吸引过去了,现在自己可以安静地好好欣赏一下唐柔。她专注的时候侧脸是多么的美,那线条,那忽闪忽闪如明星一样的眼睛,每一处都让叶枫陶醉。 他这么贪婪地看着,忘记了身边其他的一切,也忘记了唐柔对他的不冷不热的态度。毕竟自己以前没有和唐柔真正接触过,所以她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相信熟识以后会不同的。 他看着唐柔,完全没有注意到程念真也悄悄在看他。程念真虽然自小随父亲神医程三思学习医术,不过以前都是在死尸或者木雕的模型上练习针灸认穴,真正实际施针,这还是头一次。更何况叶枫需要全身施针,第一次看见真正鲜活的全身赤裸的异性,还需要碰触身体认穴施针,让她难免心里有些波澜。 没多久,这半本残册就翻到了最后一页。解祯亮放下册子,和张痴对望了一眼,长吁了一口气,从对方脸上他们都看出了册子上的记载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张痴的脸上现出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有些迟疑地说:“这册子,是真的吗?” 解祯亮沉吟着道:“我看应该是真的。这里面的记载和你们在华山的所见所闻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关于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当初范上古讲述之时只有你们几个人和附近的大雷门的寥寥数人听见,我不过也是事后听你转述,了解得并不清楚。即便有人借此炮制这本册子,也断无可能会知道华山秘窟之中的情形。所以我相信这册子真的是雷破天所写的,而他的确是当年实施华山屠杀的那所谓十殿阎罗之一。” 一旁的唐柔不由变色道:“这个轩辕公子居然可以操控十个像雷破天那样的绝顶高手为他杀人,想我们唐门眼线遍布天下,竟然不知道他的存在,那他也太可怕了!” 大家想想都是心惊,不由暗暗点头。 张胖子哼了一声:“把这十个人称作十殿阎罗,看来这位公子真把自己当做可以掌控人生死的主宰了。” 解祯亮微微一笑:“至少我们这位雷总堂主就不怎么忠心,要不然也不会暗中调查,还记下笔记让我们今天能看到了。想来这十个人同床异梦怀有异心的也不在少数。” 转而一叹道:“只可惜册子前半部被人撕去了,我们无从得知这个轩辕公子究竟掌握了雷破天什么把柄,想来一定是非常震撼的,要不也许我们也可以加以利用。” 他转头对叶枫问道:“老四,林庄主拿这册子过来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会不会是他撕去的那半部册子?” 问完之后叶枫毫无反应,还是呆呆看着唐柔。解祯亮又唤了两声,才把正胡思乱想走神的叶枫叫醒过来。 解祯亮没好气地看着叶枫,把刚才的问话又问了一遍,叶枫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太可能。既然我们推测那半部记载的是雷破天的秘密,那保留它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想要挟雷破天?以大雷门今时今日的势力即便林随风没有疯恐怕也难撄其锋,更不用说现在仅凭一个林守成了,以他的能力和性格,断然不会与大雷门为敌。” 解祯亮笑了笑:“你讲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你把我们的林庄主有些看轻了。” 叶枫一愣:“怎么?” 解祯亮道:“今天检视慕容文才尸体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是死于唐门暗器,可是唐柔小姐看出了破绽。”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唐柔,唐柔点点头,接道:“唐家暗器手法独特,中人身体无论认穴还是力量都不是外人假冒得来的,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暗器虽然是唐门的,但是用的人并不是唐家的人。” 叶枫早就听唐大说过,唐门暗器不仅形状分量与众不同,在隐秘处还刻有独特的暗号,所以不难辨认,当下点点头。 解祯亮又接道:“唐柔小姐既然看出慕容文才的死有可疑,我们就趁林庄主来见你的时候又检查了他的尸体,发现他表面虽无伤痕,身体里面却骨骼断裂,内脏破损,从皮下淤痕看来,分明是死于隔空剑气!” 叶枫面色大变,剑气练到隔空伤人,本就是传说中的剑术,叶枫毕生所见过最强的剑气对决就是在野店中姜慕白和风老爷子那一战,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这传说的剑术。现在在听涛山庄中居然有人以此杀人,怎能不让他心惊。 解祯亮看着叶枫的一脸惊容,继续道:“那人用剑气杀了慕容文才,又在尸体上钉上唐门暗器嫁祸,如此手法林庄主怎会看不出来?可是他却说慕容文才是死于唐门暗器,如此遮掩,不知道为了什么?” 叶枫还未及细想,一旁的张胖子忽然开口道:“老四你一直昏迷,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在你毒发那晚,我跟踪林守成回到听涛楼书房,我发现慕容文才在屋里等他。” 叶枫脑子更乱了:“慕容文才?” 张胖子一脸的严肃:“不错,他们具体的对话我听不真切,不过这个慕容文才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好像在要挟林庄主,还提到了一把什么剑。不过林庄主拒绝了他,他就气哼哼地走了。” 叶枫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地念着:“慕容文才要挟林守成,林守成拒绝了,跟着慕容文才就死了,怀里还放着半部雷门的小册子,还有一把什么剑……” 线索太多了,慕容文才,柳青云,顾青衣,失踪的唐玉,这些人一个个从他眼前闪过,他们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都在他脑中浮现,这样一幕幕地闪过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呢?哦,对了,是那个梦,那个他在昏迷中一直做的梦,那一张张闪过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那黑漆漆的门洞里一闪而过的那张狞笑的脸,疯掉的林随风! 叶枫想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寒战,一种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可是,很快他又犹豫了,嘴里喃喃地念叨:“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啊!” 他奇怪的情绪变化让屋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张胖子看着程念真轻声问道:“他不会是毒伤还没好吧?” 程念真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就在这时,叶枫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他斩钉截铁地说:“走,我们去竹林小屋!”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小屋的秘密 竹林小屋很寂静,没有了原来在竹林中值守的人,显得略有些冷清。 叶枫听张痴讲,自从他毒发昏迷那一夜之后,那个神秘的大胡子捕快和两个同伴就都不见了,只剩下了那年轻稚气的小捕头任九茫然无措的守在山庄里,一问三不知。 现在前院发生了血案,所以林守成就把人手都调过去了,竹林中就没人值守了。 也许,常无义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前去追查了?叶枫心想。由于他曾答应过要替常无义保守身份的秘密,所以他没有对两位义兄透露什么。 此刻,叶枫就静静站在屋里面对着林随风。 他知道,站在一旁的唐柔此刻双手都扣满了暗器戒备着,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会全力出击。这是他在进来之前特意叮嘱唐柔的,虽然唐柔不太明白,但是还是照做了。 可是,眼前这个痴痴傻傻的疯老头真的是那晚门洞里那张狞笑的脸? 眼前的老人须发戟张,却并不脏乱,叶枫知道是因为林守成每日都会带人过来给他梳洗。说来奇怪,老头虽然疯,却很听林守成的话,并不抗拒,林守成在的时候他就会一直看着儿子,也许这就是亲父子之间的感应吧。 现在他没有看屋里的众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床对面的墙上,嘴里在喃喃地念叨什么。叶枫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幅横匾,写着“云从风动”四个大字,纸张都有些泛黄了,眼见得很有些年头了。而他口中喃喃地念着的正是这四个字。 他很随意地盘腿坐在床上,一根铁链连着他左腕上的铁环,另一头连在床框上。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姿势,没有一点防备,空门大露。他的右腕就握在程念真的手里,由着程念真为他诊脉,没有一丝反抗。或者说,在他眼里并没有这一屋子的人,甚至都没有他自己。 叶枫皱起了眉头,这么一个疯癫的老头,真的和那晚那张一闪而过的面孔有关?可是那张脸又无比清晰的反复在他脑中出现,难道那一晚是自己眼花了?难道这只是他毒发时的幻觉? 程念真一边诊脉,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老人的细节和反应,可是无论她做什么,眼前这个老人也毫无反应,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半晌,她叹了口气,放下了老人的手。 屋里的人们都一直紧张地看着她,这时张胖子不由咽了口口水,问道:“怎么样?” 程念真叹口气:“无论从脉象还是反应来看,他应该是真的疯了,而且时间还不短了。” 屋里的人们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都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 程念真又道:“很奇怪的是我从他的脉象看来,他应该从小脑部就有疾病,也许一直没有发作,直到几年前受了重大刺激,所以才疯癫成狂。” 张胖子有些不信:“就凭把脉你就能知道这么多?还能知道他从小就有病?” 程念真瞪了他一眼:“医理如此,你自己不懂就不要多嘴。” 张胖子被瞪得吐了吐舌头,一句“黄毛丫头”没敢说出来。 解祯亮看着皱着眉头发愣的叶枫,面色严肃地问道:“老四,你是不是在怀疑林老庄主有什么问题?” 叶枫有些迟疑地把那夜看见的小屋里闪过的那张狞笑的脸告诉了他们,张胖子怪叫了一声:“我的乖乖,你说的太玄了,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是幕后的黑手?这难道不会是你毒发时的幻觉?” 叶枫叹口气:“本来我觉得那情景太真实了,不会是幻觉,而且有很多事情只有这样解释才合理,可是现在既然诊断出林老庄主是真的疯了,那这一切都推翻了。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如果真的是林老庄主想必也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吧。” 说到这里,他有些歉然地看了看那痴痴傻傻的老人,继续说道:“不过当初唐玉一到这里就说这里有机关密室,跟着就失踪了,守护这里的顾青衣也被杀了,我又撞见假冒顾青衣的柳青云出现在这里,所以我相信这间竹林小屋一定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所有这一系列血案的关键所在。” 解祯亮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大家一齐把这个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除了简单的陈设外,连个多余的器具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机关暗室了。 解祯亮看这么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转头对唐柔说:“唐门向来精通机关之术,唐玉既然能发现这间小屋有密室,唐姑娘你能不能查看出些端倪?” 唐柔脸上忽然出现了赧然的神色,她自小喜爱练武,唐家独门暗器手法更是得心应手,可惜她从小不爱看书,看见书本就头痛,加上一直觉得机关之术不过是阴诡手段,有失光明正大,所以一直不愿涉猎。现在听到解祯亮这么要求,竟一时无言以对。 众人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她并不擅长此道,解祯亮叹息道:“这样看来恐怕只有等到唐大先生赶到才能解开这里的秘密了。” 张胖子接嘴道:“说起来唐柔姑娘你们到听涛山庄已经三天了,唐大先生他们算起来也该到了,可是现在还是没有音讯,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 唐柔很有信心地说:“路上有些阻碍是一定的,但是我相信以阿大的机智还有老姜叔保护,他们一定没事,也许就快到了。” 解祯亮点点头:“名剑掩日天下难寻敌手,有姜老前辈在,料想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只怕对方死缠烂打,只求拖住他们的行程,所谓暗箭难防啊。” 唐柔很肯定地摇摇头:“不会的,阿大的机智也是天下无双的,否则怎么能接掌威震天下这么大的蜀中唐门。他一定能逢凶化吉,安全过关的,天下没有什么毒计能害到他的。” 仿佛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心,她又点点头,肯定地说:“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如同是对自己说的。 看着唐柔对唐大的这样的反应,解祯亮和张胖子不由得对望了一眼,转头看向一旁的叶枫。 叶枫却冈本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盘坐在床上痴痴呆呆的林随风,木讷地重复念叨着墙上的字:“云从风动,云从风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觉得这四个字一定有所含义,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魔刀 翻过这座山,再过去不远就是嵩阳镇。 此刻山道边停放着一抬锦轿。轿衣上绣着朵朵云形花纹,做工颇为精致,轿旁站着两个布衣轿夫,恭敬地看着他们的主人。 轿子停在山道旁的一座凉亭门口。这座凉亭很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从前那位富商员外所建,修在山道之侧,供行人躲避烈日风雨,在旅途之中歇歇脚。不过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修缮了,朱漆剥落,栏杆断裂,很是破败。 凉亭中央有一块小石碑,大概记录着出资的大善人的生平事迹,歌功颂德之类。不过经过多年的风霜侵蚀,字迹已经模糊难辨。此刻轿子的主人,一个锦衣老者,正在石碑前饶有兴致地仔细品鉴着。 老人锦衣华服,皓白的须发略略有些泛黄,头发用一根精致的镶嵌着珍珠的发带扎了个发髻,胡须看起来也经过精心的修剪,看上去气度非凡。他背负着手躬着腰,仔细辨认着石碑上隐约的字迹,全神贯注,乐在其中。 好半晌,他忽然出声问道:“唐大他们到哪儿了?” 恭恭敬敬站在轿子旁的两个轿夫之一答道:“昨晚他们已经在离这里不远的镇子住下,料想今日下午就会经过这里。” 老人哼了一声:“下午么?这么慢啊。”头也没抬,继续观赏着石碑。但是很快他就直起了腰,轻轻地咦了一声,转头看向山路。 山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随着越来越近,这个黑色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这个人穿着黑冠黑袍,留着浓密的黑色须髯,整个人仿佛都是漆黑的,如同一个黑色的阴影。他步子迈得很慢,但是每一步步幅却很大,踩得也很稳,所以走过来的速度并不慢。 老人就站在凉亭里看着他走过来,在经过凉亭门口的时候,他对着黑袍人微微一笑。 黑袍人本来都快要走过凉亭了,随着老人的微笑,他忽然停住了步子,一转身,径直向凉亭内走来。这时老人看见他腰间挂着一把刀,漆黑的刀鞘,黑得发亮,在阳光下闪着仿佛在流动的光,好像有灵性一般。 黑袍人走到锦衣老人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老人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空洞,没有一丝的感情,就好像,好像死人的眼睛!老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堆起了笑容道:“你好。” 黑袍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是一样的空洞:“你在等人?” 锦衣老人好像被他震慑住了,有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黑袍人声音很冷:“那你可以走了。” 锦衣老人问:“为什么?” 黑袍人冷冷地说:“因为我来了。” 锦衣老人忽然奇怪地笑了笑:“原来你也为唐门卖命了。” 黑袍人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变化:“你认识我?” 锦衣老人摇摇头,指了指他的腰间:“我只是认出了这把刀。”他抬起头,直视着黑袍人的双眼:“这把传说中鬼神惊惧的魔刀!” 黑袍人脸上没有一丝变化,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锦衣老人笑笑,继续说:“其实魔刀不过是误传,它真正的名字叫墨刀,传说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墨子墨翟亲手所铸造。墨子是一代奇人,他还铸造了一把剑,和这把刀合称墨家双刃,是墨家至宝。” 黑袍人微微有些动容:“你见识倒不少。” 锦衣老人嘿嘿一笑:“这把刀在你手上,所以你当然就是曾经纵横江湖,被人称为魔刀的魔五楼,或者,你的真名是墨五楼。” 黑袍人哼了一声:“我不姓墨,也不是墨家的人。” 锦衣老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当然当然,当年为了争夺墨家巨子之位,你败给了弟弟墨剑墨七重,从此就不再是墨家的人了。” 黑袍人魔五楼的脸色和眼神都变了:“你竟然能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谁?” 锦衣老人笑了:“我不过是个痴长几岁的老头子,见的听的比别人多一些而已。倒是你,”他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不过只是需要有朋友的支持,帮助你夺回巨子的位置,何必非要替唐门卖命呢?我们也一样可以成为朋友的。” 魔五楼低下头,好像有点心动了。 他语音里透着犹豫:“你是大雷门的人?” 锦衣老人微微一笑:“大雷门算什么东西,他小小一个雷破天也值得我为他卖命?” 魔五楼沉吟道:“所以也不可能是绿林三十六寨,既然不把雷破天放在眼里,当然也不会听命于藏头露尾的风老爷子。” 锦衣老人点点头:“不错,我背后的势力远非他们能比。如果说你要夺回墨家巨子之位,对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魔五楼低头不语,看来已经被打动了,有戏,锦衣老人心中不由暗喜。 他趁热打铁地说道:“我只不过是奉命来对付唐大而已,如果你能不插手,我和我背后的势力都将会成为你的朋友,自然明白投桃报李的道理。这对你,也是绝好的机会,你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墨家巨子的位置而耿耿于怀吗?难道你不想仰首挺胸以巨子的身份重新回到墨家?” 魔五楼还是低着头没说话,半晌忽然问道:“你背后的势力是谁?” 锦衣老人愣了一下:“你……”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魔五楼抬起头,脸上满是讥诮之色:“你看错了,我并没有给唐门卖命,唐大的生死和我也没关系,对于墨家巨子这个虚名,我更加没有兴趣。我保他只是因为现在在听涛山庄的叶枫,他是我的徒弟。” 锦衣老人沉默了,看来他之前了解的情报真的有错误。片刻他叹气道:“看来是没有商量了。” 黑袍人冷冷地说:“如果你老实说出你和你背后人的身份,我或许会敬老,放你离开。” 锦衣老人忽然笑了:“那可没那么简单,纵然我已经老了,最少,你也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黑袍人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嘲讽:“你也有刀?” 锦衣老人道:“有!” 一翻手,他就亮出了刀!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必杀之局 这是一把有些奇异的刀。 比寻常单刀略长,厚度却至少是普通刀的两倍,色泽玄黑,可是寒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魔五楼眼里精光一闪,叫了声:“好刀!” 锦衣老人嘿嘿一笑:“好在哪里?” 魔五楼没说话,忽然双眼直视他的双目,伸手去抓他的胸口,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锦衣老人哈哈了一声,双手扶刀一错,咔嚓一声,那刀竟然分为两把!怪不得如此之厚,原来是两把刀合二为一,只要拨动机关就会分开。 锦衣老人双手一撩,魔五楼猝不及防,只能缩手后退。再看老人手里的双刀,一长一短,一厚一薄,形态各异却同样是寒光逼人。 他脑海里一下闪过一个名字,惊讶地说道:“如意双刀,你是张如意?” 锦衣老人微笑着:“你也听说过我这老朽?” 魔五楼心中的惊讶难以表述,张如意当年凭一把如意双刀纵横江湖,据说当年张三丰点评天下英雄,如意双刀是天下双刀第一。可惜二十年前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算起来现在也该六七十岁了,正好符合眼前这个锦衣老人的形象。可是,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受人驱使,前来对付唐大?不过唐大身边的姜慕白,要不是这样的人物,谁又能动得了? 魔五楼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平静:“就算你是张如意,你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你并不一定是魔刀的对手。” 张如意点点头:“神魂俱灭的魔刀,我当然不是对手,不过我听说魔刀的刀法你好像没有练全,否则也不会败给你弟弟墨七重。” 魔五楼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还是空洞的死寂,这让张如意有些意外。他的声音冷冷的,也让张如意很不舒服:“你真的相信你听说的?” 张如意不确定。他从没见过魔五楼,更加没有见过魔五楼出刀,一切不过是那个好像无所不知的公子告诉他的,公子真的一定对吗?他没把握,略一犹豫间,他忽然发现魔五楼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压过了他。 高手对招,信心决不能有丝毫的动摇,这一犹豫,张如意明白自己已经落了下风,他一咬牙:“无论如何,我想要试试。” 魔五楼脸上没有半点变化,心里却惊讶莫名,看来张如意得到的是死命令,以他的武功和地位,什么样的幕后人物能让他如此不计后果地拼命? 他伸手握住了腰里的刀柄,那把鬼神惊惧,神魂俱灭的魔刀!这一瞬间,他仿佛和刀合二为一,全身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 张如意低沉地喝了一声,揉身上前,双刀舞动,直取中路。两把刀长刀刚猛,短刀阴柔,互补互济,果然配合得十分完美,威力非凡。 可惜,他遇见的是魔刀。 魔五楼拔刀。 一道黑光闪过,如意双刀的光芒忽然不见了,黑色的刀光已经以无以伦比的气势直劈下来,那是粉碎一切的力量,无论它面对的是什么人或物。 魔五楼感觉有些不忍,张如意成名多年,素有侠名,何况他还想从这个老人身上问出幕后人的消息。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这魔刀一出,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了。他甚至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变化,整个局势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张如意厉声大喝,全力接他这一刀的时候,在凉亭门口站着的两个轿夫之一,忽然手里多了一把铁斧。那是一把平淡无奇的铁斧,如同寻常人家里劈柴的斧子一样,可是他一握住铁斧,整个人感觉完全不同了,本来站在哪里毫不起眼的他,身体仿佛舒展开了,显得格外的魁梧高大。他提着铁斧忽然一步跳到魔五楼背后,大喝一声,一斧劈了过去。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一劈,却有着开山般的气势,魔五楼此刻所有力量和注意力都在正面的张如意身上,这一突生变节,他已经躲无可躲。 魔五楼忽然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必杀之局,张如意负责正面吸引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是这把铁斧!以这一斧看来,这个人的武功竟然绝不在张如意之下。能同时驱使两个如此的绝顶高手,这个幕后的人太可怕了。 他们设下的这个局一定不是为了自己,应该是为了对付唐大身边的姜慕白,可惜自己闯了进来。幸好是自己闯了进来! 好个魔五楼,他右手的刀已经被张如意缠住,无法收回,他身子一侧,左手忽然并指如刀,迎着袭来的铁斧反撩了上去,他的手竟然隐隐闪着金属的光泽,发出气势逼人的刀风,手刀! 巨响之下,人影一合即分。 张如意尽全力接下了魔刀的一击,倒退数步,倚着凉亭中的石碑大口地喘气。执铁斧的魁梧大汉和魔五楼的手刀拼了一记,震得倒退数步,花白的胡须颤动着,喘息着惊讶地瞪着魔五楼。他无法理解居然有人能用手接下他开山碎石的一击。 而魔五楼此刻刀已入鞘,笔直地站在凉亭一侧,冷冷地看着魁梧大汉,问了句:“劈山斧焦柯?” 魁梧大汉有些愣愣地点点头。 魔五楼自嘲地笑笑,要知道江湖上用斧子的不少,什么样的外号都有,什么开天裂地之类的,而说起劈山斧,只有一个人,就是焦柯。此人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在江湖中也是颇有侠名,奇怪的是同样是二十年前销声匿迹,再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伏击自己。 魔五楼点点头,说了句:“很好,很好。” 忽然他长身冲天而起,一道黑光,凉亭的顶忽然裂开两半,瓦砾灰尘漫天落下。等到尘埃落定,魔五楼已经不见了。 张如意这时身体晃了晃,面色惨白,一张口吐了一口鲜血。焦柯赶紧过去一把扶住:“老哥哥,怎么样?” 张如意摆摆手示意不碍事,叹道:“好厉害的魔刀!如果不是为了对付你减了力道,恐怕我绝接不下这一刀!” 焦柯有些吃惊:“他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走?” 张如意道:“他也一定强行接你一斧的时候受了伤,毕竟天下能接你劈山一斧的人没几个,更何况他是空手,估计他的伤还不轻。反正我也受了伤,已经无力对付姜慕白,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就退走疗伤去了。” 焦柯想起刚才魔五楼空手接下自己全力一斧,也不由得暗自心惊,连忙道:“那我们也赶快离开吧,你的伤可要赶紧治。” 张如意点点头,焦柯搀扶着他走向锦轿。 他回头看着眼前的一片瓦砾,心里还在为刚才那一刀心惊。魔刀,多么可怕的一刀!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易筋经 叶枫一个人坐在房里发呆。 程念真对于林随风的诊断彻底击碎了他心中的猜测与怀疑,使得现在眼前的这一切线索又变得云山雾绕,扑朔迷离。 可是,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难道自己有什么线索想错了?隐约中,他感觉有支无形的手在操纵拨弄着自己,往一个错误的方向上走。 他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那一夜与自己的谈话里,能感觉出经验丰富的他对于这个案子还是很有想法的,对于这个山庄里千头万绪的线索,他应该有自己的见解。如果现在能和他谈一谈,一定对于眼前的困境很有帮助。可是他现在究竟在哪儿呢?他的失踪是不是因为发现了新的线索前去追查了? 他不禁又想起了父亲,如果父亲在这里,以他的沉着冷静和缜密的心思,他会如何查这个案子?面对这杂乱无章的线索,父亲会怎样梳理?他不禁开始回想父亲对他的每一句教导,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下来。只有冷静,不为纷扰的线索左右,才能看清那最重要的一根线。 可是越想冷静,心绪越是翻腾,一转念他又想到了唐柔,不知道她现在会怎么看自己?本来还想在她面前露一手,结果却被大大的打了脸,也不知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推门进来的是面带喜色的程念真和少林了尘大师。看着程念真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叶枫暗暗奇怪,可是还是赶紧站起来和了尘大师见礼。 了尘宣了声佛号道:“听闻叶公子所中奇毒已经被程姑娘妙手慧心给控制住了,老衲素来醉心医术,所以希望能为叶公子诊一诊脉,也长长见识。” 叶枫岂有不允之理,当下满口答应。 了尘闭着眼,手指按在叶枫的脉门上,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程姑娘年纪轻轻竟能用药物压制此毒的刚猛之性,又用针灸推拿把阴柔之性的毒血发散至四肢百骸之中,同一种毒竟然分而治之,如此神乎其技,足见已得令尊神医程三思真传了。” 程念真微微一笑:“大师谬赞了。” 了尘转头对叶枫又说:“只可惜毒血散在四肢百骸之中,虽不致发作,却伤害了经脉,使血气无法流转,所以此后武功尽失,气力比常人还要弱些。” 叶枫看程念真面色一沉,有遗憾之色,心中大是不忍,赶紧道:“晚辈身中奇毒,能偷得性命已是万幸,如何敢有其他奢望?纵然此生武功尽失,也无半点怨言。” 了尘和程念真对望了一眼,有些神秘地一笑:“武功尽失是事实,不过若是说此生,倒也未必。” 叶枫一愣,不禁想起来程念真进来时脸上的喜色,心里不由得一阵狂跳,难道有什么转机? 了尘直视着叶枫,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易筋经?” 叶枫心头一震,他当然听说过,恐怕天下习武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的。易筋经是少林绝顶内功,被誉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传说有通天彻地的力量,可是没有人曾见识过。难道这易筋经能让自己恢复武功? 了尘微笑着对程念真道:“正如我刚才所讲的,叶公子的毒血目前散于四肢百骸的经络之中,寻常方法无法驱动流通,因而也无法可解。但是如果他能修习本门的易筋经,相信可以达到驱动毒血的效果。” 程念真道:“只要能把毒血驱动流转出来,我就能用药物解除毒性,但是易筋经一定管用吗?” 了尘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叶枫一怔:“理论上?” 了尘微微一笑:“当然是理论上。毕竟那是本门不传之秘,少林史上有缘修炼的高僧不出十人。我也无缘得见,只是在一些其他的相关记载上得知一些皮毛而已。不过从这些皮毛推看,应该对叶公子的毒伤有效。” 叶枫不由大感失望,程念真又问道:“即便易筋经真的有效,但是那毕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叶公子不是少林弟子,如何能够学习少林的不传秘法呢?” 了尘笑道:“世间万事皆是缘,叶公子身中奇毒,能遇见程姑娘是缘,而现在又遇见老衲也是缘,老衲自当尽力。这样吧,待得此间事了,二位可以和我共赴少林,尽管一试,如何?” 叶枫咬咬牙,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这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叶公子在吗?” 叶枫认识这声音,是小捕头任九。 答应了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他,两手还抓着两只信鸽,赔着笑脸站在门口。 看叶枫看着他手里的鸽子,急忙道:“我曾亲眼看见叶公子放飞过这两只鸽子,想必是与他人通信所用。所以刚才我看见两只鸽子都回来了,就捉了来给叶公子。” 叶枫点点头:“多谢了。”这两只信鸽正是他和他派去秘密调查的两名卷云骑孙风和周雷之间联络的工具。 自从和常无义夜谈之后,第二天叶枫就派这两名卷云骑外出调查,至于去哪儿和调查什么,他没和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两位义兄。他心里隐约有种感觉,他们调查回来的结果,一定是能解开眼前听涛山庄的迷雾的关键。 任九放下两只鸽子,哈哈腰退了出去。 叶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两只鸽子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只听从叶枫父子和卷云骑的指令,寻常人想要接近它们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下抓住两只。看来这个小捕头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至少他的身手肯定不是表现的这么逊。 叶枫小心翼翼地从信鸽脚上的小竹管里取出两卷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想必是两名卷云骑的调查结果。 叶枫看着字条上的内容,脸色一变再变,失声道:“竟然是这样!” 他抬头对程念真道:“快找我两位义兄来,快!” 程念真和了尘面面相觑都大感意外,不知他从字条上看到了什么。程念真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枫一边思索一边答道:“我看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忠伯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死去的忠伯 忠伯就是林家老仆林忠,那个叶枫他们刚到听涛山庄时负责接待他们的,那个据说从小就跟随在老庄主林随风身边当书童,伺候了林家两代几十年的老仆人。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林家的底细了,叶枫想。 听到叶枫一行人要见林忠,林守成虽然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满口答应,亲自带着他们去了林忠住的小屋。 林忠在林家年久,明显身份和一般仆人不同,不像一般仆人都集中居住在北院之中。他住的房子在山庄后面,相对僻静,还带了一个小院子。 可是林忠没在。 庄丁们回报,在庄内到处也没看见林忠。林守成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有两天都没见到这个忠心的老仆人了。他能去哪儿了? 叶枫斜着眼看着林守成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他的焦虑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应该是在林忠照顾下看着长大前来的,看得出来,他和这个老仆之间也有着不浅的感情。 苦无线索,大家开始搜索林忠的小屋。 这个林忠在林家多年,可是看来生活很简朴,屋里除了简单的桌椅硬床,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去几套手工粗劣的劣质料子的衣服外,他几乎是身无长物。 叶枫伸手抖了抖床上叠好的被褥,腾起一股灰尘,倒像很久没有人睡过了。他心里一阵奇怪,皱起了眉头,有种不祥的感觉。 忽然有搜索的庄丁来报说屋前院子里的土,好像被人挖开过。大家赶紧来到院子里,果然发现地上的土色新旧不一,应该是新近被人翻动过。 林守成指挥庄丁在土色较新的地方挖开,挖不多时,果然有所发现。一股腐烂的恶臭飘出来充满了院子,大家都捂住了鼻子。那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从身上的衣服样式看来,应该是个男尸。 随着泥土逐渐被清理干净,露出了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面部轮廓也清晰了起来,周围庄丁全都认得,骇然大叫了一声:“忠伯!” 叶枫吃了一惊,仔细看去,虽然轮廓相似,但是面部已经开始腐烂,五官还是难辨。这时四周哄然一片,急切中他喝了一声压制住众人:“真的是忠伯?!” “真的是他。”说话的是林守成,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悲痛,“我爷爷性格偏激,对下人尤其严厉,忠伯少年时曾因偷吃食物被他老人家处罚,左手尾指被切去一节。” 大家定神一看,果然如此。 那么这真的是忠伯的尸体了。在叶枫正要找他了解情况的时候,知道最多秘密的他竟然被人杀死了,还埋尸院子里,凶手是谁?这长眠的忠伯又到底带走了什么样的秘密? “让我来吧!”这时程念真站了出来,“让我来检查尸体。” 大家都是一愣,叶枫问道:“程姑娘精于医术,连查尸验伤也会?” 程念真白了他一眼:“学习医术的基础就是学习人体和内脏,从十岁开始我就会剖解尸体了。” 大家一阵咂舌,张胖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女人啊?” 程念真仿佛听见了,面色一变,忽然又道:“不过,我需要个人给我搭把手,帮帮忙。” 林守成点点头:“但凭姑娘意愿。不知姑娘想要谁帮手?” 程念真转身伸手一指:“他!” 她指的正是张痴张胖子。 张胖子脸都吓白了,圆瞪着两眼,连连摆动着胖乎乎的白净双手,连声音都变了:“不不不,我,我不会……” 程念真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你只是帮手,我会就行了。” 林守成沉声道:“既然已经答应了程姑娘,我看还是烦请张兄辛苦一下,尽早查出忠伯的死因,也好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张胖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就是死活不干。开玩笑,让他一个养尊处优多年的世子去解剖腐烂的死尸?想想都恶心得要吐。 可是架不住大家的劝说,两个义兄弟更是好话说尽,软磨硬泡,更要命的是不知怎么得罪的这个玉面俏罗刹,不,这个姑奶奶无比坚决地就必须要他帮手,最后,我们的胖世子几乎是哭着被义兄弟架进了林忠住的小屋。 林守成吩咐两个庄丁把林忠的尸体也扛进屋里,程念真就寒着一张脸,走进了屋里。她转身关上了门,就在这关门的一瞬间,传来张痴撕心裂肺般绝望的号哭声,大家的心都仿佛被揪了一把。 大家就这么在屋外静静地等待,谁都没有说话,四周出奇的安静,连屋里张胖子刚开始还能听见的号哭和呕吐的声音也没有了。时间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了,直到屋门打开了。 屋门打开首先出来的是一脸平静的程念真,一面走一面擦拭着双手,丝毫也看不出她刚刚干过什么事情。她身后跟着的是面色惨白,目光呆滞的张胖子,解祯亮赶紧迎上去一把扶住,才发现他两唇之间夹着一片生姜。 程念真径直走到林守成和叶枫身前,平静如常地说:“检查完了。” 叶枫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程念真道:“死者是个不懂武功的老人,死因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个练过武功的人很快速地用重手法点了死穴,死得非常快,没什么痛苦。” 林守成有些半信半疑:“就凭一具腐烂的尸体,你能看出他死时毫无防备,而且没有痛苦?” 程念真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因为尸体虽然有些腐坏,可是根据他面部的肌肉线条,他还保持着微笑。” 大家恍然大悟,一个人只有毫无防备又死得太快,才会保持着生前的微笑表情。可是想到一具腐烂的尸体还在微笑,就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件事你们也许会觉得更不可思议。”程念真直盯着林守成,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根据尸体的情况判断,这个人已经死了半月有余了!” 什么!在场的人全都一阵震惊。这个人如果真的是林忠,按这说法,他半月前就已经死了。可是叶枫一行人到听涛山庄不过数日,期间一直是他负责安排生活起居,连庄内上下,甚至庄主林守成在内,天天都能看见忠伯上下忙碌的身影,直至前日他才失踪。如果忠伯半月前就已经死了还被人埋尸在此,那么天天和大家朝夕相处的人是谁? 难道真的……有鬼?! 有人惊叫起来,大家一阵慌乱纷纷各自逃也似的离开小院。林守成也没有头绪,吩咐两个胆大的庄丁重新埋葬林忠的尸身后,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叶枫皱着眉头,反复想着这奇怪的事。林忠的失踪,死亡半月的尸体,真是越来越乱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搀扶着张胖子的解祯亮,他一路都在唤着张痴的名字,可是张胖子从小屋出来后就一直呆呆傻傻的,跌跌撞撞地走着,也不答应。 直到扶着他进了张胖子的房间,张胖子一直呆滞的眼珠忽然转了转。他扭头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忽然一把关上了房门。 他的举动把两位义兄弟吓了一跳,连连唤他的名字:“你没事吧?” 张胖子不耐烦地一摆手:“叫叫叫,这一路上叫魂似的,没事也被叫得有事了。在小屋里程姑娘让我闻了热醋含了生姜片后就没事了。” 两人更奇怪了:“那你这副样子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神秘地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帛绢,隐约可以看出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把帛书递给叶枫:“这个是检查尸体的时候在鞋底发现的。” 解祯亮赶紧一把捂住鼻子:“我说扶着你怎么一路都有股臭味呢,原来不止是尸臭,还有脚臭。” 张胖子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叶枫说:“程姑娘让我交给你,说一定是极要紧的物事。她说我只有这么做别人才不会疑心我们从尸体上找到了什么东西。” 叶枫接过帛书,暗暗为程念真的细心和聪明感到佩服。同时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一切的真相,也许手里这帛书才是真正的关键。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小桥 流水 长街 唐大站在桥头,远远望着前方的嵩阳镇,不禁感慨道:“终于要到了。” 前面就是嵩阳镇,这一路行来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再没遇见什么人跟踪和袭击。老姜叔说有人在帮他们清道,一路上也确实看见几处打斗的痕迹,甚至有一处凉亭倒塌,从痕迹看是被人一刀劈塌。看来这个人刀法非常霸道,威力让人咂舌,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 不论如何,桥那边就到嵩阳镇了,就到了听涛峰山下了。唐大连同身后的程三思和唐八婶,还有唐八婶带的四个洛阳分舵的弟兄们,都大大地舒了口气。 可是姜慕白看上去一点都不轻松,他一个箭步蹿到前面,站在桥头,他的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些紧张。 这是座青石小桥,很有些年头了,粗糙的表面布满青苔,看起来夏季小河涨水这小桥没少被淹没。小桥的对面桥头有一株茂盛的垂杨柳,密密的翠绿枝条下静静坐着一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钓叟,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胸前花白的胡须。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唐大心头一动,难道老姜叔紧张的竟是这个钓叟? 程三思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前拍了一下姜慕白:“死老鬼,你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姜慕白双眼并没有盯着那钓叟,而是不断在扫视河水,好像害怕这河水里隐藏着什么,低沉着声音说:“你们快走,我盯在这里。” 程三思和姜慕白是老相识了,一路上也斗嘴斗惯了,这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他和唐大对望了一眼,唐大低声说:“快走!” 唐大刚一迈步,钓叟手里那长长的钓竿忽然动了。好像是风吹过,钓竿的尖端忽然晃动起来,一下一下很有节奏,越晃动幅度越大。那晃动的方向正是桥面之上,唐大他们想要过桥,就一定避不开去。 姜慕白忽然往前踏出了一步,他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形包袱,一种无形的气势逼了上去,晃动的钓竿就像被人一把抓住,一下静止了。 唐大借着这时机一招手,带着一行人快速地鱼贯过了小桥。踏上对岸的土地,他回头望向还站在桥上的姜慕白,老姜叔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他保持着手握包袱的姿势不变,和那钓叟对峙着。 唐大咬咬牙,转身就走。跟在身后的程三思有些忧心地问道:“死老鬼留下来不会有事吧?” 唐大昂首道:“不会!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赶到听涛山庄,放心吧,当今世上能做老姜叔对手的人没有几个。” 他的话语里充满着信心,可是他心里却真的没有那么肯定。能让老姜叔这么紧张的对手,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钓叟一定不是泛泛之辈。再说,他们真的能那么顺利地抵达听涛山庄吗? 一踏进嵩阳镇那条平日里热闹繁华的长街,唐大的心就沉了下去。 街道依旧热闹繁华,道路两旁商摊林立,中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可是唐大看得却觉得有些蹊跷,他一抬手,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正是人来人往的繁忙时辰,道路两旁的商铺却全都紧闭着大门,营业的只有道路边临时摆放的一些商贩摊子。 第一个摊子是个卖猪肉的。卖肉的屠夫满脸横肉,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的肥膘,手里握着一把厚重的半圆形的剁肉刀在剁一根脊梁骨。他手里的刀看着沉重无比却并不锋利,可是每一刀下去极有节奏,骨头应声而开,每一块竟然都是同样大小。他的眼睛却一直都没看肉案,直勾勾地盯着唐大他们,那眼神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肉案上的肉。唐大老觉得他剁的好像不是猪脊骨,再仔细一看,他摊子上挂着的那一片片的肉也不像是猪肉,那倒挂着的两条大腿,倒像是……人肉! 唐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起了冷血十三杀里的一个人,“杀人如杀猪”屠夫! 肉摊子旁边却是个堆满布匹的裁缝店,屠夫剁肉溅起的骨渣肉末纷纷溅落在摊子上摆放的布匹上。老裁缝瘦削的下巴留着花白的山羊胡,眯缝着双眼也在看唐大他们,眼光上下打量着好像在目测他们的尺寸,手里的一条软尺却一刻不停地在桌上的布匹上丈量着,看样子在给他们量体裁剪布料。 唐大摇摇头,冷血十三杀里“管杀管寿衣”裁缝! 摊子之间熙熙攘攘的人们虽然看着热闹,可是仔细一看都没有在挑选东西,而是都回头看着唐大他们,那眼神如同在看几个死人。 唐大叹口气,低声对身后的唐八婶说:“戒备,退!” 唐八婶点头,迅速回头吩咐跟着的四个弟兄。 程三思看起来还没闹明白,问道:“出了什么事?” 唐八婶瞪了他一眼:“你见过猪肉摊紧挨着裁缝摊的吗?” 程三思好像有点明白了,刚想转头退走,却已经晚了。 他们背后传来一阵拨浪鼓声,一个一手推着小车,一手摇着拨浪鼓的货郎出现在他们身后。小车上满满当当都是些五颜六色奇巧好玩的小物件,唐大心里明白,这些玩意儿不但好玩,还能要命。这个人他认识,从前也是唐门中人,后来违反门规逃出唐门就成了杀手,冷血十三杀里的“夺命一车货琳琅”卖货郎! 唐大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看来桥头的钓叟的目的就是刻意为了留住他身边姜慕白这把剑,没有了老姜叔,自己加上唐八婶还要保着一个不懂武功的程三思,面对十三杀中的三个顶级杀手,是万万没有生机的。他的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焦急万分。 身后拨浪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前面的屠夫和裁缝也走出了摊子面对着他们,看来他们就要动手了。 就在这紧急的时刻,唐大站的地方旁边的店铺本来紧闭的门忽然发出吱呀的一声,慢慢打开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掌柜和算盘 唐大一行人正好站在酒楼的外面,前面有屠夫和裁缝,后面是卖货郎,腹背受敌。就在这紧急关头,酒楼那紧闭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门里出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他穿着一身颇为讲究的绸缎衣衫,留着八字须,满脸是和善的笑容,一看见唐大就拱手作礼道:“哎呀,唐大少你可算到了,小店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进,快请进。” 一面说着一面侧身把唐大一行人往酒楼里面让,看上去还真的像是酒楼的掌柜。 唐大来不及犹豫,无论如何进酒楼总比这腹背受敌的情况要好。他略点点头,带着大家就走进了酒楼。 门关上了,危险也暂时关在了门外。 可是唐大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人,一个干瘦干瘦的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把黑黝黝的算盘,唐大一愣,这个人正是先前和藏剑一起暗杀他的十三杀里的算盘! 他急回头警惕地看着那胖乎乎的掌柜模样的老头,那胖老头却没有任何其他举动,径直走到唐大面前施了一礼:“唐大少一路辛苦了。” 唐大有些诧异了,问道:“你……你是谁?” 胖老头笑了笑:“唐大少还想不出来?” 唐大有些迟疑:“你莫非就是冷血十三杀里的掌柜?” 胖老头点点头:“所谓笑脸是毒,和气是刀,我正是掌柜。” 他一回头指了指旁边的算盘:“这位算盘你们已经见过了,他却是在下胞弟。” 算盘微微欠了欠身,唐大发现他胸腹之间衣服里裹着白布,想必是那天被姜慕白的剑气所伤的。 唐大有些不解:“十三杀不是受雇来杀我的吗?你为什么要为我解围?” 掌柜哈哈一笑:“十三杀彼此之间并无交情,只是收钱办事的杀手而已。别人能花钱请他们来杀你,自然也可以有人请我们来保护你。” 唐大一怔:“谁请你来的?”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自然是我。” 一个人坐在一张木轮车上被身后店小二模样的人推了出来。他赤裸的上身包裹着厚厚的白布,还是隐隐有血迹渗出,看来是身负重伤,可是他头上束发带上一块拳头大的翠玉还是那么的显眼,这个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唐玉! 唐大看见他,顿时喜出望外,本来数日来他一直在担心唐玉的失踪,现在唐玉不但安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帮自己解了围,如何不喜。 他握住唐玉的手,看着他的伤口,问道:“十四弟,到底是谁伤了你?你又怎么正好在这里接应到我们?” 唐玉笑笑直起腰来,但是仿佛牵动了伤口,眉头跟着一皱,说道:“说来话长了,我受伤后逃到这镇上联络上了我们唐门预先安排在这里的暗桩,所以躲在这里养伤。前两日有人来把这里的商户都赶走了,我觉得不对,派人打探之下发现十三杀里有好几个都来了,所以才派人去联系了掌柜他们。现在来不及细说,在听涛山庄刺杀我的人很可能会继续动手,叶枫他们在听涛山庄有危险,你要尽快赶过去。” 唐大点点头:“我知道了。现在十三杀里屠夫,裁缝还有卖货郎都在外面,还有很多绿林三十六寨的人。他们越是如此全力的阻止我们,越说明听涛山庄那里形势危急,只是现在你和算盘都受了伤,凭我们现在的能力……”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大家都明白,现在依据着酒楼的地势他们暂时自保或许还行,要想冲出去打破外面的围攻冲上听涛山庄,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家都沉默了,这时掌柜走到唐大面前,朗声说道:“唐大少不必担心,反正是需要冲一冲的,我兄弟愿意为前锋。”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两个老头不过是杀手而已,收钱杀人,何至于如此卖力? 掌柜看出了他们的惊讶,微微一笑:“唐大少你可知我兄弟为何要做杀手?” 他双眼直视着唐大的眼睛又问道:“你可知道三十年前川西宋家庄的惨案?” 唐大脑子里机灵一下,川西宋家庄?难道这两兄弟和宋家庄有关?难怪听他们说话好像有川西口音。 掌柜朗声说道:“三十年前,有一支官军奉命到川西清剿流寇,路过宋家庄。宋家庄上下以为他们是为民除暴的正义之师,全庄上下热情招待。岂料到了晚上,这支官军竟然大开杀戒,把宋家庄所有男丁三百余口全部杀死,割去头颅,只剩下了一百多个妇孺。只要是男的,连几岁的娃娃都不放过,简直是灭绝人性!” 掌柜说到这里,胖胖的圆脸上激愤之情溢于言表:“原来这群官军追不上流寇,朝廷限期将至,情急之下,为首的军官竟然下令屠杀平民,杀良冒功!可怜宋家庄三百多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就这样成了流寇,头颅还被挂在枪尖上,马脖子上被带回去邀功请赏。只剩下了一百多口老弱妇孺,全是女人,如何生计?” 听到这里,大家都唏嘘不已。程三思问道:“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掌柜惨笑一下:“官府?这支官军回去之后,为首的军官因此战功连升几级,调入京师禁军,高高在上,哪个地方官府敢管?宋家庄也曾前去附近官府报案,可是没有一个当官的敢过问这事的,到最后也只有告官无门。” 程三思激愤得胡须颤抖:“怎么能这样?还有天理吗?” 掌柜道:“天理还是有的。官府不敢管,却有个姓唐的老者来到宋家庄听说了这事,见到了满庄寡妇的惨状之后告诉大家他会为宋家庄讨回公道。一月不到,那支官军驻扎的营地忽然被人袭击,一千官兵全部被割下头颅,后来发现这些头颅全部被供奉在宋家庄外的乱葬岗上,用来祭奠当年被杀的三百多男丁。官府被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这事涉及杀良冒功的丑闻,又不敢追究,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讲到这里,程三思忍不住击掌叫了一声好。一转念又问道:“那姓唐的老者莫非是……?” 掌柜点点头:“没错,那老者正是当年蜀中唐门的掌门唐太公,为宋家庄上下报仇的也正是蜀中唐门的高手!”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闯出去 这些往事唐大在蜀中唐门的记录中读到过。 蜀中唐门雄踞江湖数百年,不仅仅是依靠令人闻之色变的暗器机关之术,只有唐门少数人知道,在唐家堡有一间屋子,里面收藏着满满的书册都记录着数百年来唐家子弟从蜀中到天下所作的行侠仗义,大快人心的义举。 虽然说施恩不图报,但是这些记载里无数受益的民众,在唐门需要他们的时候,都会奋不顾身成为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这才是唐门能够屹立江湖几百年声名始终不坠的原因。毕竟,小到一个团体,大到一个国家,强盛必然有它合理的地方。 唐大作为唐门的接班人,有幸能够翻阅过这些记录。川西宋家庄的事件并不算久远,他还有映像,但是记载中没有提到宋家庄还剩有男丁。对于唐门记录调查的仔细他是很有信心的,既然宋家再无男丁,那么眼前的掌柜和算盘和宋家有什么关系? 唐大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宋家庄当年惨案之后,连孩童在内再无一个男丁,不知两位……” 掌柜眼中泪花闪动:“我兄弟因为家贫,自小被送去附近村子过继给他人为后,早已不再姓宋,不算是宋家子孙,宋家族谱也没有记载。” 唐大暗暗点头,原来如此。 掌柜接着道:“可是我们的亲生父兄全部在惨案中殒命,只剩下亲生老娘,今年已经八十有余了。其实庄中剩下的妇孺们大都在惨案中受到惊吓刺激,已经没有劳动能力,这三十年来生活无以为继。我兄弟自小习武,略有小成,其余再无一技之长,于是我们俩便入江湖做了杀手,一方面赚得银两都送回宋家庄支撑着那一百多口老弱妇孺艰难度日,一方面也在打听当年那支军队的统领之人,希望能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可惜,多年以来除了知道他因军功晋升入京以外,杳无消息。” 大家听到这里都纷纷感叹,想不到江湖上闻名的一对冷血杀手背后,竟然有这样一段辛酸的往事,有这样一群需要他们养活的老弱妇孺。 这时算盘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唐大面前:“小人有眼无珠,贪图钱财,不知道要杀的人是唐大少爷,几乎对恩公动手,猪狗不如,请恩公原谅。” 唐大大出意外,赶紧上前搀扶:“快请起身,不知者不罪,何况我也毫发无损。” 这边掌柜也忽的跪倒:“舍弟如若知道要对付的是唐门的人,是决计不会接这笔生意的。唐门对我宋家庄有恩,我们却差点恩将仇报,如今唐大少爷遇险,我兄弟除了奋勇当先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将功赎罪。只是有一事还望玉公子恩允相助。” 唐玉一愣,什么事还需要自己帮忙? 掌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双手捧给唐玉:“玉公子身负重伤,断难上阵,如果今日我兄弟有什么不测,希望玉公子今后能派人把这包东西交到川西宋家庄,这里面是这一年我兄弟所赚的银票,是全庄上下的救命钱。希望玉公子能恩允。” 唐玉双手接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唐大正色道:“两位但请放心,无论成败,今后宋家庄上下当如唐家堡中人,你母便如我母,以后都由我唐门照顾了。” 掌柜和算盘都素知唐大一言九鼎,不禁面露喜色,再三拜谢。 一旁的程三思不禁摇头喟叹,天下医者皆以性命为重,殚精竭虑,不过想要延长人的生命。可是这世上有些事物,却的的确确比性命更加重要,让无数人甘心情愿的去抛头颅,洒热血,个人生死反而不重要了。也许他们也是对的,毕竟人活在这世上,不是仅仅只有性命而已的。总有一些东西,值得你用生命去维护,譬如情,譬如义。 唐大这时候还是显得很冷静,他转头静静地听了听屋外的动静。说来奇怪,自从他们进入酒楼之后,外面的人只是将酒楼围了起来,却任由他们在里面,并不进攻。 听了半晌,唐大摇摇头:“看来他们是不会攻进来的。他们接到的命令应该就是挡住我们,拖住我们,越是这样,越说明听涛山庄那里的局势已经很危急了,越说明我们赶到听涛山庄的重要性。” 唐玉点点头:“我遭到袭击,也许就是因为我看出了什么端倪,阻止你也许也是因为害怕你能看出来。我们不在,叶枫他们找不出真相,处境就会更加危险。” 唐大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出发,我们杀出去,就算面对千军万马,我们也要杀出一条路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只要我唐大还站着,我们就一定可以过去。早一刻到达听涛山庄,叶枫和小妹他们就能早一刻安全。” 他的信心和豪情仿佛一把火,点燃了大家的热情,他们感觉不到恐惧,只有沸腾的热血和即将面对敌人的激动。 唐玉也提高了声音说:“我已经下令在这里的唐门所有人员,在你们冲出去的时候协助你们。虽然他们人不多,但是都是唐门的精英,一定能帮助你们杀出一条血路的。” 他的话让大家更有信心,个个都嗷嗷叫好。唐大却没有说话,有些忧虑地看了唐玉一眼。没有唐老太太的批准,擅自启用埋伏在这里监视听涛山庄多年的暗桩,如果一旦出了什么事,这可是重罪,按照唐门门规,必然会遭受最严厉的惩处。不过现在的形势下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有什么都等度过今天再说吧,唐大暗暗叹了口气。 他回头对程三思说:“神医,我把十四弟就托付给你了,他的伤势很重,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程三思点点头,叹息了一声。他明白,若不是前面有极大的危险,唐大是不会以照顾唐玉的名义把他留下的。自己不懂武功,跟在后面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累赘,留下也许更好,不过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冒险,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无力感让他实在有些难受。 唐大握了一把唐玉的手,微笑着对掌柜和算盘两兄弟说:“烦请贤仲昆前面开路,我们一起闯出去。” 掌柜和算盘两个老头齐声叫了声好,走过去打开了酒楼的门。 门开了,外面的阳光洒了进来,唐大看着这温暖的阳光,忽然开始怀念起姜慕白,虽然他们刚刚才分手。如果老姜叔在的话,也许能多几分把握吧? 可是老姜叔现在在哪儿呢?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东海渔 姜慕白这时候还站在石桥上。 他全神戒备地站在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保持一个姿态一动不动,他的腰和腿已经有些酸麻,这让他内心有些感慨,岁月不饶人啊,毕竟是上了年岁了,早几年这算什么。 可是尽管酸麻,他还是不敢动。对面桥头大柳树下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钓叟也没动,连钓竿尖也没晃一下。两个人就这么如同石雕一般对峙着。 姜慕白并不认识这个钓叟,但是他从他一动不动的姿势里却感觉到了极强的气势,这气势这装扮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传说里的东海第一高手的东海渔! 江湖中的人都曾经听说过“南山棋,东海渔”这句话,讲的是几十年来两个传说里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一个是在终南山中隐居的隐士,据说此人曾经是叱咤风云行侠仗义的大侠士,与武当张三丰张真人交情不浅。他一生酷爱黑白之道,尤胜武功,被人称为南山棋。 另一个就是在东海一带赫赫有名的黑道巨头,人称东海渔。 东海渔传说就是一个钓叟打扮的人,武功极高,没人见过他出手,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因为和他动手的人都已经死了。他的徒弟号称飞鱼,据说穿着用东海巨鲨的皮做成的水靠,在水中行动自如,水性极好,尤其擅长暗杀。可是这东海渔虽然称霸东海一带黑道,却从未听闻进入中原活动,难道这次也来插上一脚?这样的人物恐怕不是绿林三十六寨所能请动的了,到底背后是什么人在操纵?是怎样一股可怕的势力? 姜慕白不敢再想下去,他需要集中精神面对对面的钓叟,还要时刻防备桥下水中的动静,毕竟东海飞鱼的传说可不是闹着玩的。 时过正午,日头正毒,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暴晒在太阳下,桥下浑浊的河水看不清水下的情形,也许敌人就隐藏在下面伺机而动,加上对面莫测高深的钓叟,只要他一动就会有破绽,就会给对手可乘之机,所以他只能这么晒着,心里开始羡慕起钓叟,早早就在树荫下坐着,真是个好地方! 就在他心里暗暗叫苦的时候,那躲在舒适的树荫下的钓叟倒好像按捺不住了,他手里原本纹丝不动的钓竿忽然犹如微风吹过,钓竿尖端随风摇摆起来。钓竿一动,姜慕白立即就动了,他向着钓叟的位置踏前一步,踏得很慢,却很坚定,那钓竿的晃动顿时犹如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住,再也晃不起来。 就在姜慕白踏前一步的时候,桥下的水中突然有了动静。在他背后的桥下原本平静的水面之上忽然一片水花冲天而起,一条黑色的人影,从水中一跃而起,全身罩在一件黑色的水靠之中,那水靠光滑异常竟似鱼皮制成,在阳光下光滑闪亮,东海飞鱼! 阳光下反光的不仅是水靠,还有带起的一大片四溅的水花,这些反光晃得人眼花,任谁也无法在这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中分辨出飞鱼手中那一对分水刺,直刺向姜慕白的背后。 姜慕白没有看,他甚至头都没有回,仿佛他早就算准了飞鱼的出现,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里布包袱中的剑霍然出鞘,一股如火焰一般炙热的剑气迸发出来,反手一挥就斩向身后,掩日神剑! 在这炽热的剑气面前,那些反射着白光的水花忽然都不见了,如同一瞬间被这炙热的剑气蒸发掉了。于是,分水刺断了,一股血花绽开,飞鱼本来扑向姜慕白背后的身形忽然在空中一个急转,划出一条不可思议的弧线,直投向一旁石桥之下的河面。 想逃?姜慕白的剑气忽然也跟着飞鱼的身形拐了个弯,如影随形地紧跟着他,眼看就要在他入水前将他在空中斩杀。 那钓叟却忽然动了。他手里的钓竿如同有灵性一般忽然弯转过来,钓竿尖端带着风声呼啸着直刺姜慕白后脑。鱼竿上的鱼线带着鱼钩如同一条软鞭直抽向姜慕白的后背,却是无声无息,更加难防。 姜慕白皱皱眉,不得不侧转身将手中神剑回扫向钓竿。钓竿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然一荡之下躲开了神剑的剑气,转而刺向姜慕白的腰部。 姜慕白嘿嘿一声,手中神剑竟然诡异地脱手在空中中转了个圈,剑气再度向下扫上了钓竿,离手剑! 这次钓竿再也无法避开了,被炽热的剑气扫中,登时断为数段,四分五裂爆裂开去。 这一交手间,家母白已无暇顾及先前那受伤的飞鱼,他已经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河水泛起一串血花,再无动静,想来已经借水遁逃走了。 姜慕白也不去理会逃走的飞鱼,一伸手抄起神剑,身形顿起如飞鸟投林一般直扑向仍坐在柳树下的钓叟,手中炽热的剑气暴涨三尺,他这一击尽了全力,惊人的一击! 出乎意料的,那钓叟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剑气直接刺中了蓑衣。这顺利地让姜慕白也愣了一下。 剑气击中蓑衣的一瞬间,蓑衣顿时燃烧起来,四分五裂迸飞开去,一条黑色的人影却从蓑衣下贴地如同游鱼一般滑溜地一扭,趁着姜慕白一愣神的工夫,滑入了河水之中。阳光下那黑色人影反射着白光,竟然也穿着巨鲨皮制的水靠,又是一个飞鱼! 不愧是飞鱼,一入水中,顿时身影就隐入浑浊的河水里,再也寻不见了。 姜慕白回剑入鞘,站在河水边显得有些意外,想不到居然有两个飞鱼!不过以他们俩的武功要对付自己应该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才会装扮成东海渔的模样,那么东海渔本人应该没有来。明知不敌还出此下策,难道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要刺杀,而是要留住自己? 姜慕白忽然脑中激灵一下,猛抬头望向前方的嵩阳镇,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地要留住自己,难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唐大? 正文 第九十章 冲 程三思搀扶着身负重伤行动不便的唐玉走上了酒楼的二楼。 推开二楼的窗户,就是酒楼前的大街,可是眼前的情景让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街上此刻熙熙攘攘挤满了好几百人,从上面望下去黑压压全是人头,男男女女形色各异,不过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刃,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芒。 这么大的排场,看来绿林三十六寨这次是倾巢而出,志在必得。唐玉不禁暗叹一口气,这次看来唐大要面对空前的困难,同时也说明了阻拦唐大对于三十六寨来说也是生死攸关,如果一旦唐大成功闯过去,恐怕今后江湖上将再没有绿林三十六寨这个名号。 酒楼的门开了。 外面围着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闪着白光的兵刃一阵晃动,只有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三个人没有动,他们就是屠夫,裁缝和卖货郎。三个人就冷冷地站着,冷冷地盯着酒楼打开的门。 门里走出来的不是唐大,而是一胖一瘦两个老头。瘦老头冷着一张脸,手里拿着一把算盘。胖老头则是满脸对着笑,拱着手对门外的人群点着头打哈哈:“辛苦辛苦,诸位久等了。” 裁缝阴着的一张脸眉头一皱,又开始摆弄起手里的软尺:“掌柜?算盘?” 旁边的屠夫哼了一声,腆着的大肚子一晃:“那又怎么样?不同道就得死。” 卖货郎低着头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拨浪鼓。 掌柜点头哈腰地走到三人面前,满脸陪着笑:“三位远来辛苦,这小镇比不得大城市,吃住可还习惯?”看起来一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模样。 裁缝皱着眉:“掌柜和算盘?看来你们是站在唐大一边了?” 掌柜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笑容:“岂敢岂敢,不过是受托来和各位谈个生意而已。” 裁缝问:“什么生意?” 掌柜凑近了上去,故作神秘地说:“不过是向各位借条道。” 屠夫狞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屠刀:“我们的规矩只要接受了生意,在完成前绝不会再谈别的生意,你是知道的。” 他的眼睛看着一边有些委顿的算盘,算盘之前接受了和藏剑一道刺杀唐大的任务,结果藏剑死,而他现在却站在唐大一边。屠夫的意思很明白,破坏规矩的人,就要死。 掌柜还是笑容可掬:“规矩归规矩,不过任何东西总归总会有个价钱。” 裁缝忽然冷笑了一下:“我很好奇,你明知道规矩还要来和我们谈,你到底能出什么样的价钱?” 掌柜脸上的笑容更甚:“唐大公子说,如果你们愿意让路的话,”他有些神秘的凑近了裁缝的耳边,低声说,“他会考虑留你们一命。” 裁缝惊觉不好,但是已经迟了,掌柜已经靠得太近,双手已经按上了他的两肋。 他感觉到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量撞击着他的胸口,接着他的胸膛就塌陷了下去,随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的身体被大力推得向后飞出,撞翻了站在后面的两个三十六寨的帮众,一个撞断了手臂,一个被撞得口吐鲜血。而裁缝则再也不能动了。 不仅是三十六寨的帮众们,连屠夫和卖货郎都愣住了。自己这边几百人站在这里,对面只有两个人,居然他们会选择先动手,而且一上来就先突袭干掉了自己这边最重要的战力之一,这份果断和决心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屠夫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劈向掌柜,势若闪电。眼看掌柜已经避无可避,他却双掌向上,硬生生拍在屠刀的两侧,巨大的力量震得屠夫连退了几步,虎口都麻了,几乎握不住刀,心中更是惊骇莫名。看来这个掌柜练的是开碑手铁砂掌一类至刚至阳的掌法,江湖中练这种武功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但是能练到这样的境界,可以硬接屠夫这全力一刀的,他从来闻所未闻。 掌柜也被震得倒退了好几步,双掌火辣辣的疼痛,两臂也快举不起来了,心里更是惊讶不已。自己练这双铁掌以来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手,眼前这个屠夫必定是天生臂力过人,硬拼这一招竟然一点不落下风,看来果然不愧是冷血十三杀之一,和自己势均力敌。幸而抢先一步出其不意先毁掉了裁缝,让对面三大杀手只剩下两人,要不三人联手应该更加可怕。 卖货郎却没有急于动手,而是一挥手,他身后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三十六寨帮众一声呼喝,一拥而上,潮水一般扑向了掌柜和算盘两人,顷刻间就要淹没他们。 这时从酒楼门里冲出了几条人影。当前的是唐大,后面紧跟着唐八婶唐飞红和她的几个手下。他们一冲出来就全力施为,一时间暗器如飞蝗一般,冲在前面的三十六寨帮众顿时倒下一片。 唐大扫视了一眼,看准屠夫和卖货郎所站的位置,忽然飞身而起,直向二人所在之地扑去。人在空中,手里多了一个亮灿灿的黄铜圆筒,指向了他们。 卖货郎原本就是唐门叛徒,知道厉害,脸色一变惊呼道:“暴雨梨花针!”看来唐大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开始就出杀手锏,他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面对目前的局面,一举先毁掉武功最高的两大杀手。 唐大一按机簧,针筒内数百支钢针顷刻射出,密密麻麻笼罩了一大片区域,眼见两人是逃不出去了。这时屠夫忽的一把抓过身边一个三十六寨帮众挡在身前,这个帮众惨叫声中和周围的一大片人一样被钢针插成刺猬一般,登时毙命。 屠夫虽然躲在他身后躲过了大部分钢针,但是一声闷哼,左臂还是中了一枚。唐门的剧毒与暗器一样闻名天下,见血封喉,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的屠刀一转,把钢针周围的一大片皮肉一齐割下,血淋淋地掉落在地上。 其实他不知道,像唐大这样的真正的唐门高手,是骄傲得不屑于在暗器上喂毒的。 与此同时,卖货郎从手推车上抽出一根黑黝黝的铁棍,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钢针过后,看他手中铁棍上沾满了明晃晃的钢针,想来这铁棍必是特制,带有磁性吸附金铁之器,专破暗器。 唐大眉头一皱,看来这个唐门叛徒果然有备而来,有些难对付。 暴雨梨花针过后,虽然屠夫和卖货郎两大杀手还站着,但是他们周围的一大片三十六寨帮众已经如同收割过的稻田一般全部倒下。卖货郎一把抓住左臂血淋淋的屠夫向后退去,隐入了后面密集的人群中。 两大杀手退走,冲在前面的几十人在一瞬间倒下,后面黑压压的三十六寨帮众不禁为之一窒,暗生怯意,一时不敢再冲上来。 唐大见机大喝一声:“冲!” 一行人向着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反冲了过去,他们要杀出一条血路!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步步是血 掌柜和算盘冲在最前面,冲进人群中铁掌翻飞,一时间挡者披靡,加上身后唐大他们的暗器如雨,三十六寨帮众一片片地倒下,剩下的也纷纷面露怯意,连连后退,简直是势如破竹。 可是冲不多远,忽然感觉压力陡增,这些帮众忽然像是来了精神,死命向前,再不后退,潮水一般涌上来把唐大一行人围在中间。 酒楼二楼上观战的唐玉皱了皱眉头,向长街远处看去,看见在黑压压的三十六寨帮众后面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全身衣衫雪白,连面上都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头发眉毛都现出一种白里透黄的颜色,眯缝着一双眼,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站在队伍最后面。 三十六寨帮众好像非常害怕这个人,自从他出现后,本来已经心生怯意连连后退的这些人忽然变得勇猛起来,呐喊着向前冲。面对这几百悍不畏死的帮众,唐大他们一时间被重重围住,竟然难以再前进一步。 程三思看得直摇头,问道:“这个白衣人是谁?看起来他倒像得了很严重的羊白头病。” 唐玉淡淡地说:“他是绿林三十六寨的两大护法之一,黑白双鬼中的白鬼白开心。” 程三思心头一凛,虽然他不是武林中人,可是也听说过江湖中的很多传闻。据说这个白开心不但天生患有羊白头病,通体皮肤发白,长相异于常人,而且善于用毒,心狠手辣,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唐玉叹了一声:“这个黑白双鬼一向是绿林三十六寨总舵主的贴身护卫,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只怕下面这些人害怕的不仅仅是他,而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老爷子。” 程三思沉默了。他当然听说过风老爷子,如果这个人真的在这里,他不禁为唐大担忧起来。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惨叫,是唐八婶的一个手下,被人群中伸出的一把钩镰枪勾倒拖入了人群中,惨叫声中瞬间被乱刃分尸。没多久,又有一个手下一不留神被一把铁锤砸中肩头,身形缓了一缓马上就被三把刀剑穿身而过,惨死当场。 形势如此危险,连唐大都有些焦急了,回头看见掌柜和算盘身上也是添了好几处血淋淋的伤口。他们对望了一眼,发一声喊,双掌翻飞,还在拼力向前。 算盘毕竟身上有伤,行动有些不便,被三十六寨帮众一反冲竟然被围了起来,和其他人隔开了。他怒吼一声,一掌打得一个身边的敌人口吐鲜血,另一手的铁算盘砸得另一个帮众脑浆迸裂。 忽然他背后的人群忽的分开,一个人闪身出来一刀劈向他背后。他反身拼尽全力用铁算盘一挡,只觉得这一刀无比沉重,金铁声中,铁算盘被刀锋一劈为二,刀锋继续向下,在他左肩到后背留下又长又深的一道伤口,鲜血喷涌,半边身子顿时被染红了。 算盘抬眼一看,这个人正是握着厚重屠刀的屠夫。他大喝一声,就要上前拼命,屠夫却往后一闪,隐入了人群之中,只剩下他桀桀的怪笑声。一分神间,背后一把剑直插入了算盘的后腰,他狂叫一声,反身把持剑的人一掌劈倒,自己也向后便倒在地上。 倒地之际他双手一拍,那被屠夫砍断的铁算盘四分五裂,算珠崩出把面前几个三十六寨帮众射得全身血窟窿,惨叫着倒下。而他这最后一招使出之后,再无余力,瞬间周围刀剑齐下,直被砍得血肉横飞。 掌柜看见弟弟倒下,心急如焚,狂叫一声,双掌上下翻飞向他倒下的位置直冲过去。挡在他面前的敌人纷纷倒下,剩下的也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后退,竟然被他一路冲了过去。 唐大回头看见算盘倒下,掌柜失去理智地猛冲进人群,暗叫不好,招呼一声,几个人就向掌柜的方向杀过去接应他。 唐大一面冲杀一面高声呼喊掌柜,可是掌柜目睹弟弟倒下丧命早已杀红了眼,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一门心思只有冲杀。 随着面前敌人的倒下,他看见了面前站着的是手持拨浪鼓的卖货郎。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轻轻摇动着拨浪鼓,发出令人心烦的叮咚叮咚的声音。 掌柜一咬牙挥舞双掌,猛扑上去,卖货郎扭身躲开他的攻击,将拨浪鼓向他一掷,往后边退。掌柜岂肯放他溜走,大喝一声,一掌扫开拨浪鼓就要紧追上去。 后面赶来的唐大见了心知厉害,急叫不要却已经晚了,掌柜的手掌一触及拨浪鼓,拨浪鼓即刻炸开,碎片和藏在其中的牛毛针直射掌柜,插满了他的脸和前胸。 唐大此时飞身赶到,一把暗器逼退周围三十六寨帮众,身后唐八婶和剩余的两名手下即刻布成犄角阵型,把唐大围在中心。唐大一把扶起重伤倒地的掌柜,却见他面皮发青,奄奄一息,显而易见那些牛毛针上定然淬有剧毒。 掌柜伸手一把抓住唐大的手,口里剧烈地喘息着:“大少,今日我兄弟,用命报答唐家的恩情,只希望,希望……” 他喉头咯咯作响,已经说不下去了,唐大点点头:“我一定遵守我的诺言,宋家庄从此便是唐家堡的一员。” 掌柜知道唐大素来一言九鼎,眼里露出放心的神情,随后手一松咽了气。 唐大抱着掌柜的尸体,面对眼前黑压压的敌人,眼看自己这边死的死伤的伤,而这些三十六寨的帮众还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地冲上来,心里有点绝望了。 他知道唐门在各地都安插得有暗桩眼线,观察各门各派的动静,听涛山庄如此有名的地方当然不会例外,唐玉所说的接应的人大抵就是这些人了。但是作为收集情报暗中观察形势的人,当然不会太多,通常不过几个人,面对这里数百的三十六寨帮众,还有白鬼白开心和屠夫,卖货郎三大高手,这几个人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想要突破目前的困境,一定要有外来的援军。 可是,援军在哪儿呢?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蔡家十杰 程三思站在酒楼二楼的窗口,看着掌柜和算盘倒下,唐大他们被围在街心,情况越来越紧急。 他心急如焚地对一旁的唐玉说:“你不是说还有支援吗?为什么还不让他们上?” 唐玉也焦急万分,可是他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三思几乎要叫喊出来:“还不是时候?唐大他们就快坚持不住了!” 唐玉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必须坚持住!他们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 他双眼看着在重重包围之中的唐大,心里很明白,唐门在嵩阳镇的暗桩人数太少了,面对这样的局面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现在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他派人去搬的救兵,如果能及时赶到给予敌人重击,配合上暗桩的接应,才能有可能扭转局面。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到目前为止,绿林三十六寨露面的高手只有一个白鬼白开心,看来那神秘的风老爷子没有来,也许他认为这里的布置十拿九稳,不必他出手,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赶不及过来。无论如何,这也许是他们最大的机会。 可是,唐玉心里和唐大一样在反复问着一个问题,援军到底在哪儿? 白鬼白开心感觉很开心。 他就站在长街尽头,看着三十六寨的帮众们潮水一般向前冲去,把唐大他们围在中间。他知道驱使这些帮众悍不畏死地往前冲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令他们更加恐惧的人,总舵主风老爷子。他们当然不知道风老爷子并没有来,但是看到一直跟随在总舵主身边的自己,当然会认为总舵主也来了。真是一群傻瓜! 不过只要这群傻瓜能干掉唐大,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唐大,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一个狡诈多变,冷酷可怕的对手,如今也不得不在这重围之中做着困兽之斗,白开心感觉开心极了。因为他能看出来,唐大他们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这时唐八婶一个手下不慎让乱刀砍翻在地,唐八婶伸手想去拉他,结果她的手臂反而被旁边一把剑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不止。唐大赶紧上前护住,唐八婶嘴里说着没事,一手麻利地撕下一片下襟,裹扎住伤口。 白开心几乎要笑出来,唐大他们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得缓慢了,他们已经很疲倦了,还能支持多久?他似乎已经能看到唐大血肉模糊的尸体,可以看到自己扬名天下的时刻。 忽然他脸上的喜悦消失了,他回头向后看去。 山下刮起了风,这个季节山区是经常有山风刮过。猛烈的山风刮起了地上的尘土,一片尘雾中白开心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对危险的直觉。 风卷着尘雾很快就过去了,白开心逐渐看清了,在尘雾中走来了一排人影。这是十个很年轻的青年,身材很高大,全都赤裸着上身,露出满身如同雕刻出一般健壮的肌肉。他们面色都很凝重,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肃杀的气势。 白开心有些发愣,可是他知道这个方向绿林三十六寨是安排有不少探哨的,现在没有一点警示这些人就到了自己背后,看来探哨都已经被解决了,这些人一定来者不善。 不过他并不担心,就这不过十个人能掀起什么波浪?他转身向他们走过去,一面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十个人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脚步,一句话都没说,石像一般站在那里。一个宏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我们姓蔡!” 一个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他也很高大,同样赤裸着上身,露出身上铁疙瘩一般虬结的肌肉,和那十个青年不同的是,他的皮肤更加黝黑,看起来是长期在太阳下暴晒的结果。 姓蔡?洛阳蔡家?白开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洛阳蔡家虽然是武林世家,曾经也显赫一时,但是早就没落了,人才凋零,现在的当家听说叫什么蔡担山,也没有听说过在江湖上有什么事迹,再说就凭这十个人,能做什么? 白开心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使他那发白的脸看上去愈加的难看:“原来是洛阳蔡家的人,这里是绿林三十六寨在办事,我看各位还是绕行吧。” 全身黝黑的中年人冷冷地盯着白开心,就如同盯着一个死人,这眼光让白开心的心里有些发毛:“我们就是专程来找你的。” 白开心一愣:“我们认识吗?” 中年人摇头:“我们不认识,但是我知道擒贼先擒王。” 白开心怒道:“你们有这本事吗?” 中年人不再说话,一挥手,他身前的十个青年中有一个走出行列,径直向白开心走来。 白开心又是一愣,随即心里大怒,自己怎么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竟然派一个这样的毛头小子来单打独斗,真是找死。他双腕一翻,手里就握了一对匕首。这对匕首精光闪闪,一看就知道锋利非常,而且刃口隐隐发青,显然淬有剧毒。 那青年好像没看见匕首,走到白开心身前伸手就来抓他肩头。白开心冷哼一声,反手一匕首刺向他的手臂。这青年竟然不避,匕首划过,在他手臂上拉出深深一道口子,而他的手也搭上了白开心的肩头。 白开心皱皱眉,怎么有这种打法?自己的匕首上有剧毒,见血封喉,这青年虽然伤的是手臂,不过他已经死定了。正想间,那青年一用力,竟把白开心整个拉向他自己。 白开心一惊,这是什么打法?手中一对匕首一提,直刺青年的胸膛。青年还是不躲不避,噗嗤一声,双匕首齐齐没入青年胸膛,而青年双臂竟然从两侧抱住了白开心,两臂箍紧了他。 白开心一呆,就听青年大吼一声,收紧双臂,白开心就觉得一股大力雄辉无比,接着就听见了自己双臂骨折的声音。青年吼声未绝,白开心接下来就听到自己胸肋骨骼碎裂的声音,惨叫声中全身顿时瘫软了下来。 那青年的吼声戛然而止,看他面色发黑,毒性发作,已经气绝身亡,他倒下的时候还紧紧抱着已经骨骼尽碎的白开心。白开心一张口,一股血箭射了出来:“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中年人走上来,眼里带着悲悯地看着白开心,沉声说:“我叫蔡担山,他们是十杰,蔡家十杰。” 白开心后悔,早知道这个人就是蔡家蔡担山,他就绝不会轻敌。如果刚才他能展开身法,不让对手近身,他决不至于这样落败。可是谁会想到对方根本不是来动手的,他根本就是来换命的,这样的打法太可怕了。 白开心想到这里就停止了,他以后再也不能想了,停止呼吸前他最后记住的一个名字就是十杰,蔡家十杰!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屠夫之死 白开心死了。 护法白开心被这几个神秘的蔡家的人杀死了。 绿林三十六寨的帮众一下子有些懵了,一时间都停下了手,不再围攻唐大他们了,全都回头打量着这几个神秘的蔡家人。 唐大松了口气,转头对唐八婶笑道:“八叔到底是赶来了。” 他叫蔡担山八叔,是因为蜀中唐门的规矩,女子从不出嫁,只接受男方入赘,所生子女也一律姓唐。正因如此,唐家数百年来才保持香火鼎盛,人丁兴旺。 当年唐八婶唐飞红违抗了唐家安排的婚事,执意与蔡家蔡担山成亲,遭到了严厉的处罚,但是唐家的规矩还是没有变,蔡担山在唐家族谱上记录的是“唐蔡担山”,姓了唐姓,辈分上讲,唐大应该唤他作八叔。 唐飞红仿佛没有听见唐大的话,只是怔怔地远远望着高大魁梧的蔡担山。她知道这十杰是没落的蔡家十余年前便开始的计划,从年轻俊才中选拨十人,进行秘密训练,这十个人几乎是蔡家的全部精英,是蔡家想在江湖上重新崛起的希望,想不到这次蔡担山会为了唐大,或者是为了自己,动用了蔡家这最后的本钱。她心里不知道是吃惊还是感动,一时愣住了。 蔡担山也远远地望着重围中的妻子,眼神里流露出温柔的神色,抬步就向前走。可是没走几步,一个人就拦在了他面前。这人提着一把厚重的屠刀,左臂血淋淋的流着血,他却好像浑然不觉,脸上挂着一丝残酷的笑容,正是冷血十三杀中的屠夫。 屠夫用刀指了指地上瘫软得好像一滩泥的白开心的尸体,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能一出手就干掉了白开心?” 蔡担山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说:“我叫蔡担山,我们都是蔡家的人。” 屠夫哼了一声:“洛阳蔡家?我以为蔡家人都死光了,想不到还有几个有本事的。你们能杀了白开心,以为就能插手我们的事?我们接下的生意从无失败,所以劝你们还是不要管闲事。” 蔡担山脸还是没有一丝表情:“被你们围着的是我老婆,所以这就是蔡家的事。” 屠夫狞笑了一声:“看来你是一定要救他们了。就凭你们几个人,先来问问爷爷手里的刀!” 蔡担山点点头:“我知道你是谁。”随后就不再说话了,他身后的九条汉子里忽然走出了两个,直接走向屠夫。 屠夫嘿嘿一笑:“白开心小看了你们,着了你们的道儿,看看你们能不能接住爷爷的刀!” 说完忽的一刀直劈向其中一个,同时身形一偏,防着另外一个扑上来。 他这一刀势若闪电,直劈下来,没想到那汉子不闪不避,这一刀竟然直接砍中他肩头。屠夫一愣,自己这一刀的力量,就算你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毕竟是血肉之躯,绝对是挡不住的。 果然这一刀直接砍入他的肩头,直接砍进了肩胛骨中。屠夫心中暗暗得意,这小子果然练了横练的功夫,要不然自己这一刀一定可以直接卸下他的整个手臂。自以为有横练的功夫就敢硬扛他这一刀,也太小看他了。屠夫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 可是他脸上笑容还没消失,就发现中刀的汉子脸上没有一点变化,连痛苦的神情都没有,好像根本就没有感觉。他不觉一呆,急忙想要拔刀,却感觉刀锋深深嵌入这汉子的骨头之中,加上这汉子竟然在运功用身体肌肉骨骼夹住刀刃,一时竟然拔不出来。 屠夫心中暗叫不好,正打算弃刀而退,这时那汉子的另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自己握刀的手,一把牢牢地抓住,用的手法竟然是大擒拿手。 被人如此重伤,他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能用擒拿手控住自己?屠夫心中赶到无比的惊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回头,只见另外一个汉子已经快步抢到了自己的贴身位置,平平的挥出一拳打向自己的胸口。 那是极为普通的一招黑虎掏心,普通村夫都会的平淡无奇的招式,要是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击中屠夫这样的高手的,但是现在他一手被制,无法移动,情急之中只有伸出自己血淋淋的左臂去格挡。 屠夫感觉到这极为普通的一拳竟然传来极为雄浑的劲力,他听见手臂骨折的声音,看见自己的手臂忽然反转着扭曲了过来。他刚张口还来不及喊叫,那一拳越过他的手臂继续击中了胸口。一阵胸骨碎裂的声音他的整个胸口就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向后飞了起来,摔出十几米去。 屠夫在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脑子里在想,这些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不计代价只为杀死对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啊,他们是多可怕的一群人啊。 屠夫也死了。 三十六寨的帮众一片哗然,如同看怪物一般瞧着这几个蔡家的人,看着他们在为肩头中刀的汉子包扎止血,那汉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肌肉都没抖动一下,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这些是什么人?啊,这些简直不是人,这是什么怪物? 这些帮众一时目瞪口呆,站在前面的因为恐惧甚至纷纷后退,场面开始乱了。 这下连包围圈里的唐大都看得呆住了,十杰这样凶悍的杀人方法简直闻所未闻。这时却有一个人没有呆,他就是在酒楼二楼上的唐玉。 蔡担山正是之前唐玉派人去请来的援军,现在的情况下,距离嵩阳镇最近的只有洛阳的蔡家,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的形势恶劣已经大大超过了他之前的想象。而八婶唐飞红和唐大同行,因而蔡担山为了妻子带来了蔡家最精锐的十杰,这也是唐玉之前没有料想到的。无论如何,白开心和屠夫两大高手连续被杀死已经大大打击了对手的气势,他们已经开始乱了,时机已经到了。 唐玉从怀里掏出一支袖箭,甩手打上天去,袖箭在空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这是通知暗桩动手的信号。 就是现在,这是最好的机会!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偷听的人 听涛山庄庄主夫人柳若无轻轻叩响了叶枫的房门。 开门的是解祯亮,房里除了叶枫,还有唐柔和程念真,四个人对于柳若无的忽然到来似乎颇为出乎意料。 柳若无不经意地眼光一扫,注意到他们围坐的桌上展开着一张纸,上面草草勾画着一幅图,好像是一间房屋的平面布置图。 柳若无看他们脸上意外的表情,微微笑了笑:“叶公子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复原,妾身一直也没有机会前来探视。听闻下人说叶公子中午的饭菜一点也没动,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饭菜不合口味,妾身负责庄中各位宾客的日常起居饮食,闻听之后颇为担心,因此前来探望。”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可是妾身来得不是时候?” 叶枫如梦初醒般急忙站起身来说:“哪里哪里,夫人快请坐。”一面说着,一面随手把桌上的图纸收拾起来。 柳若无仪态万千地款款坐下,关切地询问叶枫身体的近况。 叶枫笑道:“多劳夫人挂心了。这里有神医程三思的爱女程念真姑娘,又得少林了尘大师垂青,他二人都精通医术,调理之下在下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已无大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贵庄厨下的饭菜也是极为可口,今日中午是由于我们忙于商议一些事情,没顾上吃饭,却不料惊动了夫人。” 柳若无笑道:“如此妾身便放心了。程姑娘的医术我是听说了的,庄中现在已经传开了,她已得程神医真传,医术非凡,连查验死尸也是一把好手。少林了尘大师也是得道高僧,有他们在,想来叶公子的身体定当无虞,妾身也就放心了。” 程念真垂着头,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看上去像是被夸得有些羞涩,轻声说:“夫人谬赞了。” 柳若无看着害羞的程念真,似乎很喜欢她这种青涩的感觉,眼神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叶枫这时忽然问道:“不知林庄主今日可在庄内?” 柳若无有些意外,答道:“他平日都在听涛楼书房中埋首专研剑谱古籍,若无特别事情甚少出门,自然是在的。” 她一转念问道:“叶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拙夫?” 叶枫笑笑道:“也没有什么急事。只是唐柔姑娘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们想要邀林庄主一同前往探寻,在庄中一些地方查探毕竟有主人在的话,比较方便一些。”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道:“今日已经天近黄昏,夜里多有不便,我们只好明日再去劳动林庄主大驾了。” 柳若无哦了一声,又问道:“可需要妾身转告拙夫?” 叶枫连忙道:“不敢劳动夫人,我们明日一早自去见庄主便是。” 柳若无点头称好,接下来又寒暄了一阵,说了一些关于饮食饭菜之类的话题,她就起身告辞了。 走出房间,柳若无皱起了眉头。 进门的时候虽然只瞄了一眼,但是柳若无很清楚的记得桌上那张图纸上画的内容,细想起来,倒好像和竹林小屋的布局一样。唐柔发现了蛛丝马迹?虽然叶枫在言谈之间有些吞吞吐吐,故意隐藏了些内容,但是谁都知道,唐门精于机关之术,唐柔加上竹林小屋的图纸,难道是唐柔发现了竹林小屋的什么秘密? 回想起之前叶枫和唐柔他们曾经去过竹林小屋见过疯掉的老庄主林随风,柳若无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可是唐柔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呢?无论是什么秘密,柳若无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加快了脚步。 柳若无走后,屋里大家都没说话,有些神秘的沉寂。叶枫转头看了看唐柔,唐柔侧着头在认真地听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唐柔转头对叶枫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走了。” 房间里的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解祯亮抬头对叶枫说:“你没猜错,她果然来了。” 叶枫点点头:“她当然会来,她本来就一直在找机会想来试探我,我给了她个理由,她马上迫不及待就来了。而且,她已经上钩了。” 解祯亮又问道:“我们的另外一位客人呢?” 叶枫没有说话,他走到后窗边,推开了窗户。窗户下的墙根处,有一滩水渍,那是他之前故意泼洒的茶水,现在,茶水边留下了一对脚印,很清晰。 很明显,刚才有人在后窗这里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叶枫并不吃惊,而是抬起了头,看向一旁茂密的花丛。 花丛中忽的站起了一个人,圆滚滚的,浑身沾满花瓣和草叶,正是他的义兄张痴。真难为他这么臃肿的身躯居然能在低矮的花丛中藏身,竟然还能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叶枫看着他轻声问:“是他吗?” 张胖子点点头,头上的片片花瓣飘落下来:“是他,他刚回屋。”一面说着一面一跃进了窗口,很难想象他那么臃肿的身躯竟然能做出如此轻盈的动作。 看来叶枫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偷听他们的谈话,所以早就安排张胖子藏身一边,现在,他们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所以,这次谈话就是叶枫他们设计好的一个局,他们成功的引来了柳若无,还有这个神秘的偷听者。不过,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解祯亮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叶枫淡淡一笑:“他对我们态度一直冷淡,冷言冷语,可是当初住进西院的时候他刻意抢先选了我隔壁的客房。他口口声声是为了血案而来,可是这些日子并不热衷于查案,反而行踪神秘,谁也不知道他平时在做什么,所以我一直就觉得很奇怪。” 张胖子在一旁拍打身上的尘灰:“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和那个人有关?” 叶枫看着唐柔一笑:“当然是唐姑娘告诉我的。当她告诉我唐玉没死和他遇袭的情况后,我就已经确定了。” 解祯亮长吁了一口气:“那今晚那个人真的会出现吗?” 叶枫眼里满是坚定的神色:“一定,他一定会的。” 唐柔显得有些迟疑:“算日子大少和老姜叔他们应该到了,你真的想今天晚上就动手,不等等他们了?” 叶枫摇摇头:“算起来他们早就该到了,现在还没到一定是路上遇见麻烦了。再等下去,恐怕就遂了凶手的意了。” 唐柔脸上还是满满的担忧。叶枫看着忽然心里一阵欣喜,她在为自己担忧,顿时觉得胆气就壮了起来,浑身都是力量。 叶枫抬起头,看着天边逐渐落下的夕阳,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黑夜,等待着即将拉开的幕布。 也许,在这个夜里,关于这里的所有的真相都会开启。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突破 唐玉的袖箭发出尖厉的啸声蹿上空中,场中的情形忽然变了。 本来两旁门板紧闭的店铺,忽然门板纷纷碎了,从店铺里冲出来七八个人影,对街中的三十六寨帮众发起了突袭。 当前冲出来的是一个白须老汉,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担着两只木桶,唐玉见过他,在刚到嵩阳镇的那一晚,他就是那个被林守成欺负的卖豆腐的老汉。 此刻他与那晚的畏畏缩缩大不相同,大声呼喝中连白花花的长须也激荡飞扬起来。他现在两只桶里挑着的可不是豆腐,而是热滚滚的油。他把油泼向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被烫得嗷嗷直叫。老汉一手忽的打出几点火星飞射出去,那些身上沾满热油的三十六寨帮众们便着火燃烧起来。他们嚎叫着乱窜,又引得更多的人着了火,一时场面大乱。 另外几个冲出来的人也都是贩夫走卒的打扮,各施绝技。这些三十六寨帮众们本来就被蔡家十杰接连斩杀白鬼白开心和屠夫的雷霆手段所震慑住了,正在发愣观望间,忽然遭到这七八个人的突袭,虽然人不多,但是太出乎意料,顿时被打懵了,一时间纷纷逃窜,包围唐大的阵型已经乱了。 唐大一见机会来了,一拉八婶唐飞红,叫了声:“快走!”他们俩和唐八婶仅剩的一个手下,三个人突然发力,朝着蔡担山他们的方向猛冲! 蔡担山抬头看见,一挥手,剩下的九杰也一齐向前冲过来要接应他们突围。 两面猛冲之下,三十六寨帮众挡者披靡,纷纷倒下,剩下的也都朝两边退开,现在已经无法再困住唐大他们了,眼看他们就要冲出重围。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个身影一闪,挡在了唐大他们的前面,正是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 这一次冷血十三杀出动了屠夫,裁缝和货郎三大杀手,加上绿林三十六寨中的白鬼白开心,还有这几百帮众,料想拿下唐大是十拿九稳了。想不到对方虽然没有了姜慕白,却多了掌柜和算盘,还发动突袭上来便先毁掉了裁缝。 虽然后来两人都战死,可是又冒出来个什么蔡家十杰,连着搏杀了白鬼和屠夫,现在自己这边的高手只剩下货郎一个了,如果让唐大他们冲了出去,不但绿林三十六寨要面临瓦解的危险,连让人闻名色变的冷血十三杀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也会荡然无存,成为笑柄。所以货郎一定要拼死一搏,决不能让唐大他们脱困。 唐飞红冲在最前面,一路上暗器连发,前面的敌人纷纷倒下,这时看见前面又有人拦路,头也没抬,一扬手打出一串寒星。 货郎嘿嘿一笑,手里的漆黑的铁棒一转,几点寒星就不见了,牢牢媳妇在铁棒上。唐飞红这才发觉面前的人是货郎,一愣神的功夫,货郎双手一抬,十余件暗器直打唐飞红的面门。就在她展开身形躲闪之际,货郎双脚脚尖一抖,有两粒寒星无声无息地射向唐飞红。 唐飞红此刻身形已老,来不及躲闪,哎哟一声,被一粒寒星打在腿上,顿时倒在地上。 货郎心中一喜,扬声大喝道:“如果让唐大逃掉,你们难道不怕总舵主的处罚吗?” 周围本来畏缩不前的三十六寨帮众听了这一声断喝,想起了总舵主风老爷子处罚人的那些残酷手段,不由得机灵打了个寒战。再抬头看见唐飞红受伤倒地,不禁胆气上来了,嗷嗷叫着又重新围了上来。 这时委顿在地上的唐飞红忽然一跃而起,打出如雨暗器,围上来的三十六寨帮众顿时又倒下一片。旁边她的手下疾步上前,唐飞红正正落在他背上。 货郎一皱眉,踏前一步正要再施放暗器,忽然唐飞红身后一条人影高高跃起,却是唐大!唐大一扬手,向货郎打出七点寒芒,旋转着直罩向他全身。 货郎脸色一变,惊呼道:“天芒七星!”他不敢怠慢,舞起手中铁棒,迎着天芒七星来的方向飞掷出手。 这铁棒乃磁铁所制,含有极强的磁性,能吸附天下金铁之器。这货郎原本就是唐家子弟,因为违反门规而逃出门墙,心里一直愤恨不已,这铁棒便是为了专门破唐家暗器所制。如果今日能破天芒七星,诛杀唐大,他就可以从此扬名天下,再不是个隐姓埋名的杀手。 不过这天芒七星乃是唐家秘技,只有少数经过挑选的精英才能习练,货郎之前从未见过,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这一掷究竟能不能破天芒七星,实在是没把握。所以他铁棒一出手,身形便动了,向后急退。 铁棒没有撞上七星,七星的旋转竟然避开了铁棒。而且铁棒的磁性似乎对七星没有丝毫影响,货郎心中一惊,难道这天芒七星竟然不是金铁所制? 七星的速度远远快过货郎的身法,眨眼间就追上了他,饶是他躲闪得快,也是闷哼一声,至少有两粒寒芒击中了他。他再不敢停留,洒落一溜血迹,身形向后隐入了三十六寨帮众的人群中,不见了。 唐大发出天芒七星击退了货郎,更不停留,一连几个腾跃,暗器如雨,挡在前面的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他身后,负着八婶唐飞红的那个弟兄紧跟着他的身形一路急奔,终于在三十六寨帮众合围之前冲到了蔡担山的身边。 三十六寨的帮众先是一愣,接着脑海里想起了总舵主风老爷子,以及他那些残忍的刑罚,猛然发了一声喊,潮水一般地追了上来。 蔡担山看了看疲惫的唐大,点了点头。他眼里满含柔情地看着受伤的妻子,伸手和妻子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眼神忽而转为坚毅,对唐大他们一挥手:“你们快走!” 他挺直着脊背,猛地转身面对面前涌过来的追杀的人浪,一点头,剩下的九杰马上和他站成了一排,他们如同人墙一般,挡住了不断涌上来的人潮还有那些明晃晃的兵刃。 唐飞红伏在背着他狂奔的手下的背上,忍不住回头望去,望见丈夫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望见那黑压压一片杀声震天的敌人和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刃,望见站成一排的九杰在吼叫嘶喊中坚守到最后陆续地倒下,她禁不住热泪盈眶。 她知道,今后也许不会再有蔡家十杰,也不会再有蔡担山了,更加不会再有洛阳蔡家了。但是今后还有蜀中唐家在,还有唐大在。 虽然代价巨大,他们到底毕竟是胜利了。 远远的山坡上,劈山斧焦柯扶着张如意在远远地眺望这边的战况。 看到蔡家十杰救出了唐大他们,焦柯叹息了一声:“他们果然还是拦不住唐大。” 张如意闭上眼,默然一阵后,也叹道:“又让公子言中了。” 半晌他睁开眼,又是长长的叹息:“以后江湖中不再有绿林三十六寨了,只怕也不会再有我们这位老朋友了。”他转头看向听涛山庄的方向。 焦柯扶着受伤的张如意离去了,他们背后的山坡上,一轮残阳正在缓缓落下。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大幕拉开 夜空,阴云密布。 天上没有月光,没有点灯的竹林小屋里更是漆黑一片。 白发苍苍的林随风还是孤身一人盘坐在床头,呆呆地盯着墙上的字幅的方向口里念念有词。漆黑的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竹林时竹叶发出的沙沙声配上他的低语声,显得分外的诡秘。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闪电的白芒照耀下,屋内出现了一个人影。他静静地站在林随风身边,正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痴呆的老人。电光照耀下他穿着一身青衣,三绺长须,竟然是已死的顾青衣! 林随风好像完全不知道身边站着一个人,依然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而顾青衣也并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一直观察着他,倾听他的喃喃自语。 忽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又有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他一袭青衫,三绺长须,赫然也是顾青衣!两个顾青衣? 如此令人震惊的情况,而林随风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连目光也没移动一下,还是呆呆地看着墙上那张写着“云随风动”的字幅。 刚走进来的顾青衣这时轻笑了一声,那嗓音居然是女人一般清脆甜美:“我早就说了,这老爷子是真的疯了。这样的情形下,正常人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说完,她反手在脸上一揭,揭下一张面具,露出了真容,她就是听涛山庄庄主夫人柳若无! 门口又闪进一条人影,垂着手如同影子一般紧紧跟在柳若无身后,此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站在林随风身边的顾青衣观察良久长叹了一声,声音浑厚而低沉:“看来你是对的,这曾经天下第一的剑客是真的疯掉了。” 柳若无慢慢走了过去:“五年前我也曾经怀疑过他是装疯,不过经过这五年的暗中观察,我可以确信他是真的走火入魔疯掉了。” 她走到顾青衣身边,轻声唤了一声:“爹!” 原来正如叶枫所料,另一个顾青衣就是柳若无的父亲,武当双剑之一的柳青云。 柳青云这时也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留着短须的真面目。他环顾了下小屋,问道:“下午叶枫他们没有提到究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柳若无摇摇头:“没有,为了避免他们疑心我也不好多问。不过根据他们桌上的房屋图纸和唐家精于机关暗室之术的传说来看,我觉得秘密一定在这小屋里。” 柳青云点点头:“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和林守成一同前来,到时候秘密就会被发现,我们只有这一晚的时间,哪怕把这小屋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出来。” 柳若无问道:“只是,要从什么地方找起呢?” 柳青云沉吟着,是啊,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夫人可需要在下帮忙?” 柳氏父女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墙角的衣柜后走出了一个人,手里亮起了一盏烛火,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庞,正是叶枫。 他身后跟着全神戒备的唐柔,紧紧攥着的双拳里扣满了暗器,时刻防备着柳氏父女发难。 柳若无无比惊讶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不光是他,我也可以帮忙的,岳父大人。” 柳氏父女急回头间,门口忽然在众多火把灯笼的照耀下亮如白昼。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听涛山庄庄主,柳若无的丈夫林守成。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包括了解祯亮,张痴,少林了尘,岭南司徒无伤还有一票持着火把灯笼的庄丁。 柳氏父女这一惊非同小可,柳青云一转念就已明白了。所谓桌上的图纸,唐柔的发现,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圈套,都是为了引自己来竹林小屋。可笑自己竟然相信还有一晚的时间去寻找秘密,人家早就张开天罗地网等着了。 林守成轻叹一声:“岳父大人,这是何苦呢?你们到底想要找什么?” 柳青云摸了摸肋下,唐花造成的伤口虽然被紧紧地包扎起来,还是疼痛非常,不过他可是武当双剑,他是柳青云!他傲然一笑,忽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相信只要他一剑在手,对面所有人无人能够匹敌。 正在这时,一把细长的剑忽然从身后无声无息地袭来,迅捷无比地刺中了他的手腕,他的长剑呛然落地。 柳青云一惊之下抬头一看,手持细长快剑的正是一直站在柳若无身后没有言语如同影子一般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柳若无也惊骇莫名地惊呼一声:“你这是……” 常无义嘿嘿一笑,阴冷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剑尖指着柳青云:“我常无义是什么人?你以为我真的会贪图你女儿的美色?五年前我就追查案件来到听涛山庄,结果老庄主走火入魔疯了,线索就此中断。这五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想不到这次又来到了听涛山庄,美若天仙的庄主夫人竟然一早看穿了我的身份,还主动投怀送抱,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那么多规矩教条,当然也就将计就计看看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想不到你居然真的相信我投靠了你们。” 柳青云将信将疑地问道:“那你那一晚在这小屋刺杀叶枫可是千真万确的啊,难道也是假的?” 常无义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叶枫,转头对柳青云冷笑道:“在你面前如果不尽全力岂不是被你一眼看穿?我那一剑当然是真的,如果他运气不好死在我剑下,只要能查出真相,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我常无义办事向来如此。” 不知为何,这话听在耳里,叶枫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败涂地,柳青云喟然长叹,面如死灰,低头轻声说:“事已至此,你们想要怎样?” 叶枫淡淡一笑:“柳先生别着急啊,我们不过是想要揭开真相而已。不过,还有一位客人还没到呢。” 他转头对屋外高声叫道:“风老爷子,外面夜黑风大,快要下雨了,何不进来共叙?” 随着一声长笑,一个身影从窗口如同一片落叶般飘了进来,落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 这个人身材魁梧,须发花白,一身华美的衣衫,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正是绿林三十六寨总舵主,神龙三现风老爷子! 叶枫暗自点点头,该到的客人都到齐了,现在大幕可以拉开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李玄宗 风老爷子就这么随意地坐着,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笑容,冷眼看着叶枫:“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叶枫笑了笑,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岭南快剑司徒无伤:“当然是因为司徒先生。” 司徒无伤有些没听懂:“因为我?” 叶枫道:“我们当初刚到西院选房间的时候,司徒先生抢先挑选了我隔壁的房间。自此之后,我房间有什么人进出,他都一清二楚,首先占了地利。而他一开始就表现得对我们不屑一顾,冷嘲热讽,不愿和我们一同查案,于是就成功地把自己和大家分开来,为自己赢得了自由的时间,平时大家谁也不会去注意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大家听了暗暗一想,司徒无伤平时确实很少露面,经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加上他一直表现得很高傲,说话行事非常不客气,搞得与大家的关系都不好,所以一直以来他在做什么,他在与不在,谁也没有去注意过。 叶枫又道:“我早就发现每当我们在房中商议案情的时候,都会有人在后窗偷听。后来我在后窗地上泼洒了些水渍,根据脚印查明了偷听的人进出的正是司徒先生的房间。现在回想唐玉失踪那一晚,想必也是这样被你得知了行踪,才会被你在这竹林里暗中偷袭。对吧,司徒先生?” 大家听了都是一惊,失踪的唐玉原来是被司徒无伤暗中偷袭了。不知唐玉如今生死如何? 司徒无伤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是我偷袭的唐玉?” 叶枫淡淡一笑:“这很简单。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唐柔姑娘来到听涛山庄后,本来应该很着急地搜寻唐玉的下落,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 众人都暗暗点头,唐柔是唐玉的堂妹,她应该是很关心唐玉的生死的,但是自从来到这里,她每日只是和叶枫他们一块查案,好像对于唐玉的下落并不着急。 叶枫微笑着转头看向唐柔,道:“这当然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唐玉的下落。” 他对唐柔一笑,唐柔朗声说道:“那晚司徒先生虽然重伤了我十四哥,但是他却并没有死,只是逃出山庄,到了嵩阳镇上藏起来养伤而已。我和程姑娘刚到嵩阳镇,我就发现十四哥留下的唐门标记从而和他见过面了。偷袭他的人就是司徒无伤,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而且他前胸岭南剑派三刃细剑留下的伤口就是铁证。” 司徒无伤面无表情:“原来他还没死,我正奇怪为何这么久还找不到他的尸体呢。所以你们今天下午的谈话其实就是设好的局,故意让我偷听了去,好引风老爷子前来。” 叶枫点点头:“没错。” 司徒无伤又问道:“可是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和风老爷子有联系?” 这时柳青云身后的常无义忽然开口道:“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他看了眼司徒无伤惊异的眼神,说道:“这些年你司徒无伤曾经帮助岭南一带的镖局武行甚至官府寻回了不少被打劫的货物钱财,因而声名鹊起,颇有侠名,在岭南一带武林之中声望日隆。然而经我暗中调查,打劫这些财物的全都是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所以我一早就怀疑你和绿林三十六寨有勾结,故意演戏来博取侠名,目的就是为了逐渐控制岭南武林。”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叶枫接着讲道:“所以当我听完常总捕头告诉我的这段推测,再联想到杀顾青衣的很可能是风老爷子,而你又同时在竹林中刺杀唐玉,于是我就断定你一定是风老爷子安插进来的眼线,至于为你弟弟司徒无血报仇云云,不过是托词而已。毕竟岭南剑派中你们两兄弟素来争权夺势水火不容,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司徒无血沉着一张脸,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风老爷子脸上依然露出轻松的微笑:“就算司徒无伤这个笨蛋害得我中了你的计,可是就凭现在这里的人有谁是我的对手?本来柳青云或许可以一战,不过他已经受了伤,现在恐怕连我一招也接不下来。我实在想不出你今夜处心积虑引我前来做什么?” 叶枫也微笑着:“老爷子先别着急,我本来也不过只想给大家讲个故事而已,一个关于这听涛山庄的故事。” 听了这话,风老爷子眼光忽然闪烁了几下,默然不语。 叶枫却转身对着柳青云又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和柳先生谈几句。” 柳青云有些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说:“谈什么?你到底想对我父女怎么样?” 叶枫叹了口气:“柳先生虽然一念之差一度对我起了杀机,逼得我毒发昏迷,险些丧命,不过从始至终,在这听涛山庄里,你的双手毕竟没有真正沾染上鲜血,残杀过一条人命。其实这十年来你处心积虑牺牲如此之大,在这里寻找的秘密,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柳青云惊讶地抬头:“你如何得知的?” 叶枫从怀里掏出一卷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字条:“自从顾青衣被杀之后,我就奇怪以他的身份,为什么会在这里死心塌地的守候了五年。加上庄主夫人又是你的女儿,我就疑心这里发生的一切可能与武当和林老庄主之间的陈年旧事有关。因此我派身边两名锦衣卫孙风和周雷去武当拜访令师,一面是为顾青衣报丧,一面就是探查当年的旧事。这就是他们发回来的飞鸽传书,上面详细讲述了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大家的眼光不由得都盯在了那张纸条上,好奇心大作,等着叶枫继续讲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的风老爷子突然动了。 他手里多了一把剑,一闪身就疾刺向叶枫后背。这一剑既突然又迅速,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剑芒闪动间,一股霸道无匹的剑气,眼看就要击中叶枫了! 忽然有人高声念了句“无量观”,一条人影从门外飞泄而入,挡在叶枫身前,一举手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击风老爷子的霸道剑气。两股剑气相交,风老爷子被震得连退数步,而这人影只是晃了一晃,高下立见。 大家惊异地一看,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瘦瘦高高,一身杏黄色的道袍,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他淡淡地对风老爷子说:“尊驾何必着急出手,此时才想到杀人灭口,未免晚了一些。” 风老爷子面上神情没有变化,可是看着老道的眼光却透着无比的惊骇。片刻,他收起手中剑,重新坐了下来,默不作声。 转身叶枫恭恭敬敬地对老道士见礼,老道微笑道:“幸亏贫道星夜赶来,总算没有来晚一步。” 这边柳青云见了老道士,全身一颤,双膝一弯跪了下去,低头唤道:“师父!” 众人听了俱是一呆,难道这老道士竟然就是张三丰真人的亲传弟子,武当双剑的师父,名震天下的武当三长老之一的李玄宗!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风老爷子的真面目 李玄宗背负双手,看着俯身匍匐在地上的爱徒,长叹道:“青云,十年了你杳无音讯,想不到会在这中情形下见到你。” 柳青云不敢抬头,道:“徒儿不孝,累及师父奔波劳累,师弟他,他……”一阵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玄宗闭目长叹:“当年为师一时口快,对你师兄弟二人讲述了当年败于林随风剑下的事,引为平生憾事。想不到我心中的一点疑惑竟令你二人这些年来费尽心力追查此事,青衣更是已经阴阳永隔。都是为师害了你们。”说到这里,一行老泪滚落。 柳青云伏在地上,喊了声“师父!”,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诸人都是一阵惊疑,原来这武当双剑在这听涛山庄要寻找的秘密竟然与当年柳随风和武当三长老那一场比剑有关。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 李玄宗叹息道:“十年前我曾失言告诉你当年柳随风击败我们三长老,赢走的武当镇派之宝松纹剑中藏有你师祖张三丰真人所创的无极剑气剑谱,若练成此剑气当可击败柳随风,重振我武当声威。” 他转头怜惜地看了一眼柳若无,继续说道:“想不到你竟然牢记于心,不但十年前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入林家,自己更是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暗中潜伏在听涛山庄周围,一心只想寻获松纹剑中的剑谱,重扬武当之威。” 柳青云叩首道:“可惜弟子无能,林家防范甚严,十年以来徒劳无功,到今日也未能寻获剑谱,愧对师父,愧对武当。” 李玄宗长长地叹息道:“可惜你不知道松纹剑中的剑谱并非唯一的剑谱。” 柳青云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师父。 李玄宗沉气凝元,大喝一声,右手双指并立,急速划出,竟然发出了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过处,将几十步外墙角的布幔割裂了一片,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大家都是一惊。剑气乃剑术的至高境界,传闻练到最后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级,不过都是传闻,从无一人能练到如此境界。而且剑气需要利刃,越是神兵利器所发剑气威力越大。如今李玄宗手无寸铁,仅用手指就能发出剑气,几十步外威力不减,真是神乎其技。 李玄宗看了看众人惊异的眼神,沉声道:“这便是家师张真人所创的无极剑气。” 他转头看着柳青云道:“其实在武当还收藏有剑谱的手抄本,松纹剑中的是师祖张真人当年亲手绘制的剑谱,所以松纹剑才是武当的镇派之宝。可是无论什么宝物都毕竟是身外之物,可叹你为了这身外之物竟然处心积虑,虚耗了十年光阴。” 柳青云一仰头:“我为的不是剑谱本身,我为的是武当的声誉,为了武当当年丢掉的荣光!” 李玄宗叹道:“你真糊涂,枉自你自小跟随我这么多年,对于道法居然没有一丝领悟。所谓颜面,所谓声誉,何尝不是身外之物?上德无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凡事强求则失去了本心,这个道理你竟然不懂?” 这时门口的少林了尘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一切烦恼皆来自贪嗔痴,道兄此言,足见道心。” 柳青云匍匐在地上,看来被师尊之言触动,默默无语,若有所思。十年了,浪费了这十年的光阴,牺牲了女儿,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断在心里问着自己。 李玄宗叹口气道:“你师兄弟二人都是如此,全无道心,你师弟青衣更是枉自送了性命。” 叶枫忽然接道:“柳先生是为了剑谱而来,不过顾青衣顾先生却并不知道剑谱之事。李道长你到底又对他说了什么?” 李玄宗摇摇头道:“都是我犯的错。五年前有一日我和青衣谈起当年一战,我告诉他我心中一个一直以来的疑惑。当年林随风单身挑战战三长老,以松纹剑为赌,约定次日在武当山门比试。第二日他也是一人前来,连败我们三长老之后扬长而去,第二日才上山要求履行赌约。后来我常常细想当年的细节,总觉得比剑那日林随风身形步伐,面目神情与上山约战之时似有不同,有什么不同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自始至终他也是一言不发,连一个字也没说过,得胜之后旋即离去,这让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众人听了也觉疑惑,既已得胜,为何不当场履行赌约,为什么马上就离开了,要等到第二日才再度上山?比剑当日一直不言不语连起码的寒暄都没有,这好像不合基本的礼仪吧? 风老爷子还是坐在椅子里,淡淡地说:“或许是因为与三位长老比剑太过重大,紧张所致吧?” 叶枫点点头:“这也有可能。无论如何,顾先生在听完李道长这番话后,就前来了听涛山庄,却正好遇见林随风老庄主练功走火入魔,成了疯子。于是他便留了下来,在这小屋之外为老庄主守了五年的门。” 李玄宗道:“如非叶公子遣人前来报信,我也不知此事,更不知他竟然已经命丧于此。” 他一转身面对风老爷子:“不知小徒何辜,竟然得罪了大名鼎鼎的风老爷子,以致要痛下杀手?” 风老爷子低头不语,叶枫却笑道:“自然是顾先生守在这里妨碍了他人的计划,所以才不得不下手除去。” 他转头面对着风老爷子问道:“我说的对吧,风老爷子?”风老爷子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叶枫忽然又道:“或者我应该叫你的另外一个名字,你说呢,林老庄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如堕云中,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枫淡淡一笑:“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伪装下去吗?不如我们以真面目相见吧。” 风老爷子也是一愣,但是很快就大笑起来:“看来我果然是小看了你,想不到官门中居然有你这样聪明的人物。” 笑声中他双手在脸上一抹,竟然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般精致的人脸面具,露出了真容。浓密的花白胡须,高挑的鼻梁,这张脸居然和一旁盘坐在床头一直对于众人不理不睬的疯老头林随风一模一样! 两个天下第一剑客! 两个林随风!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林家的秘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林随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一个眼神呆滞,表情痴傻,而另一个面目阴沉,眼神狡诈凶狠。 叶枫看看大家惊讶的神情,淡淡地说:“其实大家不必惊奇,这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林随风林老庄主其实还有一个孪生的弟弟,就是这位疯掉的老人,他叫做林从云。” 大家都惊讶地哇了一声,心中都奇怪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 风老爷子,哦不,现在应该叫林随风凶狠地盯着叶枫,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淡淡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飞鸽传书,说道:“我早就查过,林家的祖籍就在武当山下,所以我让孙风和周雷去武当面见李道长的时候顺路就去山下调查了一下林家的背景,谁知道这一顺路竟然让他们从户籍旧档中查到当年林家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就是以后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弟弟大约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名字叫做林从云。” 林随风冷冷一笑:“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死?” 叶枫叹了口气,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帛绢:“这次是忠伯告诉我的。忠伯从小就在林家给你当书童,你们一同长大,从小到大一直是你最亲信的人,自然也对林家的所有秘密一清二楚。虽然你为了灭口在半月前趁他不备下手杀害了他,并且把他埋在他居室的院子里,你以为所有秘密就会随着他一同长埋泥土。可惜他的尸首却被我们找到了,而且忠伯对你太了解了,包括你的心狠手辣,他早就把林家的秘密写在这张帛书上藏在了鞋内。又多亏了程姑娘医术高明,懂得查验尸首,在查验中又细心地发现了帛书,因而你的秘密才能大白于天下。” 他叹了口气:“其实你疑心太重了,忠伯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你,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忠心耿耿,要不然少庄主林守成不可能这么多年一无所知。可是忠伯也太知道你了,害怕有一天会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这张帛书就是他为防万一之举,也许他从没想过要让它现世。是你忍不住杀了他,才让这帛书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你自己亲手揭开了一切。” 林随风没有说话,只是凶狠地盯着叶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叶枫此刻恐怕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可是他不敢动手,叶枫身边站着的李玄宗正牢牢地盯着他,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他不会出手。 大家也是如堕云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张痴扬声对叶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大伙儿说说。” 叶枫看着痴痴傻傻的林从云,又看看墙上写着“云从风动”的字幅,长叹了一声:“这位可怜的老人背后藏着的是一个离奇而悲惨的故事,一切秘密都藏在这张字幅背后,而写这张字幅的就是他们两兄弟的父亲。”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要从当年林家诞下双胞胎说起。本来这是一件大喜事,林家还大张旗鼓地宴请附近亲朋好友庆祝了一番,当时在座的就有武当的李道长。” 李玄宗点点头:“不错。林家是武当山一代的大户,又几代以来都醉心武学,尤其是剑术,所以和我们武当派关系一直很好。当年我也在受邀的宾客之列,不过好像后来听说那对孪生兄弟在三四年后得了重病其中一个不幸夭折了。” 叶枫摇头道:“其实没有重病也没有夭折,这一切都是林父制造的一个弥天大谎。当两个孩子长到三四岁的时候,林家人就发现哥哥林随风聪明活泼,而弟弟林从云却有些痴傻,当时林家暗中请了名医诊治,发现弟弟是先天不足,导致智力低下,就算长大了也几乎等于是个白痴,甚至连语言都有障碍,个人生活也不能自理。林父当时何其恼怒,林家是富庶一方的名门望族,决不能有一个白痴儿子丢人现眼,让林家蒙羞。可是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林父下不了杀手,于是就对外宣称孩子重病身亡,实际上却秘密养在深院,听天由命自生自灭,一切饮食由忠伯照顾,全林家只有忠伯才知道此事。” 李玄宗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和后来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 叶枫看着痴傻的林从云继续说道:“本来他可以这样平淡地渡过他的一生,可是想不到林父的一时善心竟然让他发现了一个大惊喜。随着孩子越来越大,林父开始教授林随风武功,有一次林从云在一旁无意中看到了,岂料他看了一眼林随风练的剑法竟然无师自通,能耍得有模有样,这让林父惊奇不已。后来他发现林从云虽然痴傻,但是在武学方面,尤其是剑法极有天赋,不但过目不忘,而且无人指点就能领悟其中的诀窍。林父试着传授了他一些剑法,不出几日他就已经超越了哥哥林随风,这让林父如获至宝,大喜过望。从此更是悉心教导,倾囊相授,果然把林从云培养成了剑术高手。你们记得林随风当年十一岁开始便四处挑战,先后击败了不少当时的成名剑手吗?” 李玄宗一惊问道:“难道那些剑手都是……” 叶枫点头道:“不错,那些成名剑手全都以为他们的对手是林随风,其实却是林从云。林父当年用这一手偷梁换柱为林随风挣了不少名气。” 他转头问李玄宗:“林父当年是否和武当来往密切?” 李玄宗点头道:“不错,林家当年富庶一方,林父又醉心剑术,常常上武当山来捐献钱粮,也常和我们切磋剑术,甚至经常和家师张真人促膝长谈,谈论武学剑术,当时家师还没有离开武当云游。” 武当张三丰张真人不但在武学上堪称大宗师,而且一生修道,尤其长寿。传说他生于宋淳佑年间,历经宋元明三朝,在洪武帝朱元璋反元中还鼎力相助过,在元至正十九年时有一日忽然气息全无,众弟子都以为他羽化飞升了,置办棺木准备后事。想不到次日忽然苏醒,自称阳神出游,时年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天下都以为神仙,从洪武帝直到现在的永乐帝朱棣都先后遣人寻访,希望能请他出山求教长生之术。因不堪其扰,张真人在洪武二十三年便离开武当远游四方,至今行踪不明生死不知,不过时至今日一直有各种各样传说,说有人遇见他在哪里哪里,仿佛真是个长生的神仙。 叶枫有些神秘地说道:“也许正是在和张真人的多次长谈中林父得知了无极剑气的存在和藏在松纹剑中的剑谱。知道了这样的秘密,林父心里就开始筹划一个阴谋,一个让林家不但能光宗耀祖,而且能称霸武林的大阴谋。” 正文 第一百章 林父的阴谋 李玄宗脸色有些变了:“你的意思是……” 叶枫很坚定地点点头:“没错,林父计划的正是利用林从云的天才,偷梁换柱挑战武当以得到松纹剑中的无极剑气剑谱,从而可以让林家称霸武林。林从云虽然有些痴傻,可是真的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而林父因为常常和李道长你们切磋剑术,虽然每次都完败,但是对你们武当三长老的剑法却非常了解。加上了他专门针对你们武当剑法的指导,林从云的剑术进步神速,眼看他的计划实施的时机就快到来了。可惜天不假年,林父忽然身染重病,一病不起,很快就辞世了。在他临死前他把整个计划告诉给了林随风,又或者从一开始林随风就知道这个计划,总而言之,在林父之后,你就成了这个计划真正的执行者。对吧,林老庄主?” 叶枫双眼直视着林随风,林随风也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嘴里嘿嘿冷笑着。 叶枫继续说下去:“等到林从云的剑术已经达到有了击败武当三长老的把握的时候,一切就按照林父当年设想的一样开始执行了。其实自从林父有了把林从云培养成林随风的替身这个想法后,林从云从小就被严格训练,模仿哥哥的举止动作,特别是要听从哥哥的命令。云从风动,这墙上的字幅就是林父当年亲手写下的,既是对林从云的训诫,也是对林从云一生命运的定格。” 大家不由得都转头看着墙上陈旧的字幅,心里想起当年林父写这字幅时的情景,一个父亲决心要牺牲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一生,到底是怎样的心境? 叶枫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李玄宗一眼,知道他心中现在一定很不好受,接着说道:“后来就是哥哥林随风负责上山和武当三长老订立赌约,第二天上山击败三长老的其实是弟弟林从云,多年的训练已经让他可以在举止上和哥哥一模一样,只需要能顺利地做到全程不发一言,获胜后立即就走,就是怕一旦开口说话你们就会发现破绽。毕竟林从云不但声音上有差别,而且除了剑术在其他方面他的心智有问题,根本不可能做到模仿哥哥的言语,只能不说话。而第三天上山按赌约取走松纹剑的又换作了哥哥林随风,整个计划进行得非常的顺利,天下武林都不明就里,从此公推林随风为天下第一剑客。” 李玄宗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堂堂武当三长老居然败于一个白痴剑下,还被人算计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叶枫顿了顿,面对着林随风又说道:“林父的计划看起来是非常成功的,但是他的计划从这里开始出现问题了,不是吗?林随风虽然拿到了松纹剑,也扬名天下,可是数年下来,无论他如何把玩研究这把剑,试过各种方法,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取出剑中藏着的无极剑气剑谱。” 这时一旁的李玄宗沉声说道:“当初家师张真人创下无极剑气之后,反复揣摩研究之下,发现此剑术威力太过强大,如果落入宵小之徒手里,会是一场武林浩劫。于是铸了松纹剑,把剑谱封于剑中,并无机关可打开,除非折毁宝剑,否则无法取出剑谱,可是宝剑也就彻底毁坏了。松纹剑本身就是绝世神兵,怎会有人想到要去损毁?家师本意便是不愿让此剑谱重见天日,你们自然寻不到打开之法。” 林随风阴沉的双眼一阵闪动,表情有些惊异,看来他确是从未想过要毁去宝剑。 叶枫接下去讲道:“拿不到无极剑气的剑谱,就完成不了林父称霸武林的梦想。万般无奈之下,林随风不得不另辟蹊径。他利用林家的万贯家财在嵩山听涛峰上建立了听涛山庄,一面暗中继续寻找取出剑谱的方法,一面经常邀请天下知名剑客前来,名为切磋,其实是定下了赌约,如果对方比剑输了,就要留下成名剑法的剑谱。他利用偷梁换柱的手法让弟弟林从云冒名顶替比武,这么多年下来,天下第一剑客从无败绩,也积累了大量的剑谱秘籍。借着研究这些剑谱,因此林随风的剑术也大有长进。” 这时在场众人不禁纷纷开始低声议论起来,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相信了,可是在叶枫讲来又丝丝入扣,不由得人不信。 叶枫摇摇头:“可惜,对于松纹剑,林随风一直一筹莫展。没有无极剑气,林随风的剑术也远远达不到称霸武林的地步。就在这时候还有一个麻烦也渐渐凸显了出来,那就是弟弟林从云。多年来似乎他的病情开始有所好转,头脑略微清楚了一些,开始有些不甘于作为哥哥的一件工具,开始有了自我的意识。这让林随风十分恐慌,一旦弟弟的身份曝光,无疑就是他和林家身败名裂的时刻。所以,我们的林老庄主做出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情。” 说到这里,叶枫提高了声音,双眼直逼着林随风大声说:“因为怕秘密外泄,照顾林从云的生活饮食都不敢假手外人,一直都是由林随风的夫人亲力亲为。林从云这一生没接触过别的女人,对这个嫂子非常依赖,有了近乎迷恋的感情。所以为了继续控制弟弟,林随风竟然逼迫自己的夫人与弟弟发生了奸情!”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一片哗然之声。林随风却在叶枫目光逼视之下,竟然垂下了头,默然不语。这分明就是心生惭愧,默认了叶枫所讲的是事实。 叶枫继续大声说道:“而且在此之后,林夫人还珠胎暗结,产下一子。当夫人当年诞下林从云的儿子之后,我们的林老庄主不知是何心情,竟然把孩子留下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抚养,一方面为林家延续香火,另一方面有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在哥哥手里,林从云从此就不得不继续俯首帖耳地听命于他。” 听到这里大家都是一阵哗然,儿子?他们的眼光都投向了站在门口的少庄主林守成。林守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厉声对叶枫道:“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叶枫一扬手中的帛书:“当然是忠伯的遗书上写的,如果少庄主不信,还有一个证据就在林老庄主身上,忠伯记载着林老庄主少年时练剑下体曾经受过创伤,他根本不能生育!所以他才会想到需要你来为林家延续香火。” 林守成面如死灰,全身簌簌而抖。不能生育?那自己岂非就是林从云的儿子?这数十年来自己岂非就是认贼作父? 叶枫有些怜惜地看着林守成。其实对于他的印象一直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叶枫也不愿意当众讲出这些秘事,毕竟这如同惊雷一般的惊人真相,一般人是很难接受的。 何况,后面要讲出来的事也许是更加的震撼。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旧事 林随风蜷缩在墙角的椅子上,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怨毒无比地死死盯着叶枫,一言不发。 解祯亮看着全身簌簌发抖默然无语的林守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转头问道:“你讲的这些内情确实非常震撼,但是这毕竟是林家的家事,纵然涉及当年与武当派的恩怨,可是和如今山庄发生的连环命案有什么关系?林老庄主他又怎么会变成了北方黑道的霸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叶枫淡淡一笑:“不要着急,下面就快要讲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林老庄主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重新控制了弟弟,但是随着弟弟心智的回复,已经很难再像从前那样利用他来骗取其他剑术高手的剑谱秘籍了。而自己由于天资有限,无论他如何努力,在剑术方面他多年来再难更进一步。加上始终得不到松纹剑中藏着的无极剑气剑谱,这让他难免感到灰心丧气。这时他已经步入中年,却没能如同当年林父计划的一样凭着无极剑气称霸天下,依然不得不依靠哄着傻瓜弟弟用偷梁换柱的比武对付各路的挑战者,从而来维持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这给了他很深的挫败感。人往往就是这样,当在某方面发展一再受挫的时候,就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这时候很容易就会转移注意力,所以他就把精力投入了自己另外一项新兴趣中,那就是财富。” 叶枫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一旁的常无义:“自此之后,江湖上一批黑道高手忽然联合起来,一个叫绿林三十六寨的组织突然就冒了出来。他们的总舵主叫做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很少有人见过他,行踪诡秘,神出鬼没。也许真的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也许他不过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身份,总之他的真面目现在大家都已经看见了,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声名显赫的林老庄主。绿林三十六寨打家劫舍,剪径劫镖,无恶不作,积累的财富以及势力也不断地膨胀,短短数年之间,雄霸了北方黑道,足见林老庄主的铁腕手段,领导力非凡。不过随着财富的日益增加,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终于后来对官府运送的官银下了手。” 常无义盯着林随风,重重地哼了一声:“果然是你做的!” 叶枫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抢劫官银,非同小可,如此大案当然会惊动刑部,于是常总捕头介入了此事。仔细调查之下,发现很多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听涛山庄。可是五年前正当常总捕头来到听涛山庄调查时,却发生了林老庄主走火入魔误杀夫人的事件,所以调查不得不搁置了起来。” 常无义气愤地说道:“确实如此,本来我查到绿林三十六寨劫掠的财物都在经过秘密的多次转运之后最后送到了嵩山,而听涛山庄纵然不是三十六寨的贼窝也必然和他们有所联系。可是我刚到山庄,就听说前一夜林老庄主练功走火入魔,竟然误杀了夫人,还疯癫痴傻了。所有线索都就此中断了,我也不得不停止了对这里的调查。我派人一直留意着听涛山庄的动静,这五年来这里一直风平浪静,而江湖上风老爷子和绿林三十六寨却一直在屡屡犯案,看上去好像这位林老庄主真的很干净。但是我一直怀疑听涛山庄一定和他们有关,不过一直苦无机会,直到这次发生的血案我才又能再次进入这里调查。” 叶枫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忠伯留下的帛书:“其实你们全都被骗了。真正的事实是五年前林从云的病情已经大有起色,远不似现在一样痴傻。当时林夫人对于林随风的卑鄙行径以及心狠手辣也已经绝望了,甚至从一些线索上开始怀疑林随风和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强盗头子风老爷子有关联。而对于林从云她则是充满了愧疚和同情,于是她决定趁着林随风经常外出不在山庄的机会,带着林从云一起出逃,离开林随风的魔掌。可惜林随风正好回来撞破了她的计划,此时的林老庄主何其恼怒,平时对自己低眉顺目的夫人竟然计划背叛自己,还要和弟弟一起私奔,更重要的是如果弟弟的身份一旦曝光,多年以来建立的名声地位全都将毁于一旦,而且夫人对于他风老爷子这个身份已经开始起疑,所以他当着林从云的面下手杀害了林夫人。而林从云因为目睹心爱的女人在面前被杀,凶手却是自己从小就被教导要服从的哥哥,内心冲突受刺激过度,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痴傻的模样。这才是五年前事件的真相,正好这时常总捕头查到了听涛山庄,于是林老庄主借机把疯癫的弟弟推到前台假冒自己,编造了自己走火入魔误杀妻子的谎言,切断了一切线索。真正的林随风也就顺理成章隐身在暗处,一心一意地当起了风老爷子。” 大家又是一片哗然,张胖子忍不住说道:“这怎么可能?林从云既然剑术天下无敌,怎么会任由哥哥当面杀掉自己一直心爱的女人而无动于衷?” 叶枫叹息道:“有可能的。当一个人从小到大都被灌输同一个思想,一直遵从一个人的指令的时候,就会形成习惯性思维。云从风动就是林父当年一直灌输给林从云的思想,也是他的遗命,林从云一定要听从林随风的命令,这四个字令他根本无法对哥哥出手。但是他无法承受心爱的女人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愧疚感,这彻底压垮了他的精神,所以才会刺激过度变成现在这样。” 大家不禁默然了,都纷纷看着这个可怜的老人,而老人却全然不知道身边发生的事,没有听到他们谈论的话,还是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字幅念念有词。 常无义恨恨地盯着林随风,一振手中剑,冷笑着说:“就算你机关算尽,但是你做了这么多恶事,欠下多少的血债,躲藏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难逃法网。” 叶枫笑了笑:“常总捕头先别急,林老庄主做下的恶事,欠下的血债,恐怕还不止于此。” 常无义一愣:“他还做了什么恶事?” 叶枫直视着林随风,一字一顿地说道:“之前三位剑客的血案,以及我们到山庄之后顾青衣和慕容文才的死,凶手都是这位林老庄主!”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林随风的秘密 叶枫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这还要从十年前柳青云柳先生挖空心思把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柳若无嫁入听涛山庄说起。柳先生的目的当然是想要女儿作为内应,寻找松纹剑以及藏在剑中的无极剑气剑谱,重振武当声威。这点伎俩当然无法瞒过老奸巨猾的林老庄主,表面上他风风光光把这个儿媳妇迎进了家门,另一方面却严令儿子林守成不得与她多接触,甚至要他们夫妻分房而居,实际上就是将柳若无软禁在南院之中。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五年前,听了李道长讲述当年比剑经过从而起了疑心的顾青衣来到了听涛山庄,想要查证当年武当比剑的真相。这时常总捕头也来到山庄调查绿林三十六寨的线索,迫于各方的压力,于是就有了林老庄主发疯的事件发生。我刚才已经讲过了,林老庄主其实并没有发疯,而是悄悄地隐身在暗中,这件事除了他最信任的忠伯之外没有人知道,包括林守成在内。可惜他没料到一件事,那就是林守成真的爱上了大美人柳若无。” 叶枫抬头看了看低着头的柳若无一眼,继续说道:“林守成虽然不能违抗父命,十年来没有与妻子同房,可是每一晚他都会潜回南院书房外,远远地欣赏在书房的柳若无,聊解相思之意,他的爱慕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说到这里他有些歉意地看了眼林守成:“对不起,我们在跟踪你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你的这个秘密,你对夫人的情真意切却需要拼命压抑,确实够难为你的。” 林守成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从他发抖的身体可以看出他情绪很激动。 叶枫接着讲下去:“所以当五年前他一接手山庄,柳若无就获得了更大的自由,甚至可以参与山庄的日常事务,比如安排客人的食宿。我想他并不是不知道柳若无嫁入林家的目的,但是不会知道知道得太多,也许仅仅是知道她是为了替武当盗回松纹剑而已。林老庄主一定曾经嘱咐过他,却不会告诉他全部的真相。一方面是爱情冲昏了头脑,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清楚松纹剑的下落,也不知道当年武当比剑的内幕,更加不知道松纹剑内的秘密。所以他没有限制柳若无的行动,甚至于还常常陪同柳若无外出的时候演戏秀恩爱,不惜在外落下为了维护娇妻仗势欺人的恶名,目的就是让柳青云和其他人相信柳若无和他的婚姻很美满,两人很亲密,进而相信柳若无找不到他们要寻找的东西是因为那东西并不在山庄里。” 解祯亮和张胖子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守成,心中想起了刚到嵩阳镇那一晚见到的情景,他们也一直奇怪待人接物客客气气的林守成怎么会做出那样蛮不讲理的事情,事后又要派人前去送银子安抚,原来真相是这样。 “可是老谋深算的柳先生当然不会相信,反而觉得林随风的发疯是个绝好的机会,加紧逼迫柳若无查探松纹剑的下落。不过柳若无在山庄里还是受到很多限制,比如听涛楼她就不能进去,所以在无奈之下她开始利用自己的美色接近那些接到听涛山庄邀请的可以出入听涛楼的客人,利用这些客人来帮她查探。我们在调查中知道司徒无血,杨君和黄大刚三人都曾经为了柳若无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而柳若无的书房挂着杨君送的一幅蝶恋花的词,相信他们三人都是被她引诱来探查松纹剑下落的工具。” 这时叶枫双目如电,直视着林随风:“他们三人之中应该是有谁查探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却被暗中的林老庄主发觉了,也许你不能确定是三人中的谁,正好江湖上这时发生了灰衣人制造连环血案的事件,所以你为了保险起见就索性学他的手法,用这三人成名的剑法杀了这三人,既保住了秘密,又能嫁祸给灰衣人,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林随风恶狠狠地盯着叶枫并不说话,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话。站在门口的少林了尘大师想起了惨死的爱徒,不禁双手合十,高宣了一声佛号。 叶枫停顿了一会继续讲下去:“可惜你的嫁祸没有成功,代表官府的我们前来调查让你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你的另一个化身风老爷子就在来嵩山的路上袭击了我们,不过因为有蜀中唐家唐大安排的姜慕白护送而让你的计划失败了。在此之前,你已经为了保密而杀掉了一直忠心耿耿的忠伯,所以你索性化妆装扮成他留在山庄中监视我们。忠伯跟随你几十年,他的言谈举止你都了如指掌,居然没人看出破绽。加上司徒无伤先生的配合,我们在山庄中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你的控制之中。” 叶枫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你发觉了常总捕头装扮的捕快有些可疑,而一些其他的线索让你知道柳青云也暗中到了山庄,这让你觉得你隐藏的秘密快要保不住了。我猜这些秘密除了松纹剑外,还有绿林三十六寨几十年来搜刮的财物,常总捕头之前已经查到这些财物最后都悄悄运来了听涛山庄,看来你不但喜欢金钱,还喜欢放在自己身边守护,原来你也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 林随风还是一言不发,但是眼中怨毒之色更重,看样子简直想把叶枫一口吞掉。 叶枫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而且我猜想你把这些东西都收藏在了这里,在这座小屋之中!” 这句话一出,不但大家都是一愕,叶枫注意到林随风的身躯也是一震,看来自己猜对了。 “所以,你察觉到了危险首先就想到要把这些东西悄悄运走,而五年来一直守护在小屋门前的顾青衣就成了你最大的障碍。自从五年前你炮制了发疯事件后,顾青衣就一直守在这里,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你安排的诡计,你甚至无法确定他五年来到底查出了多少内情,所以你决心除掉他。可是他毕竟是武当知名剑客,你没有把握能一举杀掉他又不惊动其他人,因此你让黑白双鬼在正面当饵,你就从身后偷袭暗杀了他。可怜他在临死之前才从你的剑法上认出了你的真实身份,这一点从他尸体上脸带惊容不难推断。看到黑白双鬼一定会想到风老爷子也到来了,他不可能不提防的,可是他没想到传说中擅长轻功的风老爷子居然会使这么厉害的剑气,而且从剑气中他一定看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才会在震惊之中被你一举刺杀。不巧的是那一晚正好唐玉也目睹了这一切,因为害怕他也看出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悄悄跟着他的司徒先生不得不下杀手想要灭口。可惜唐玉并没有死,还把这些都告诉了唐柔姑娘,从而让我们知道了真凶。” 一旁的李玄宗听到这里,心中痛惜爱徒之死,眼中含泪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陷害 窗外又有闪电划过,隐隐传来轰鸣的雷声。阴沉的夜空乌云密布,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屋里叶枫慢慢踱着步,继续着他的讲述:“姑苏慕容家的慕容文才忽然到来大大出乎了林老庄主的意料。我听常总捕头说他曾发现这个慕容文才在夜里暗中四处探查听涛山庄,好像在寻找什么。装扮成忠伯暗中观察的林老庄主当然也发现了,而且一定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姑苏慕容蛰伏这么多年不问江湖事,忽然派出了族长的儿子这样重要的人物来听涛山庄暗中寻找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转身看了看张胖子:“后来我的义兄张公子在无意中发现慕容文才在私下曾威胁过林守成,言谈之中提到要他交出一把剑,我想那必然是指的武当镇派之宝松纹剑。林老庄主必然也知道了此事,自然也明白慕容家为的是剑中藏着的剑谱。虽然不知道慕容家是如何得知剑谱的秘密的,不过此时林老庄主心中必然有些慌乱,不管这个慕容文才究竟知道多少秘密,在隐藏的财宝转移走之前,无疑他的存在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他必须死。” 林随风还是不说话,嘴角却隐约浮现出一个冷笑。叶枫看着他,从容不迫地说:“你一定是用忠伯的身份把他约出来,比如说要告诉他一些林家的秘密什么的,让他毫不提防从而突然杀了他,否则他若知道林随风没有疯必然会有所防备,以他的武功不可能毫无反抗让你一击即杀。” 林随风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惊讶的表情让叶枫知道自己推测得不错:“杀了他之后你甚至还把唐玉在竹林中和司徒无伤动手时遗留下的暗器打入他的尸体,造成他是死于唐家人之手的假象。不过这一手太过拙劣,你并不会唐门的暗器手法,唐柔姑娘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而尸体只要仔细检查就会发现他其实是死于剑气之下。这一切不但没能嫁祸唐家,反而把更多的疑点引向了听涛山庄,引向了想要维护你的林守成。” 叶枫顿了顿,看了眼一边低头不语的林守成:“这时我想起了曾经在听涛楼书房中看见的墙上挂着一幅字,是柳永的蝶恋花,正好和南院书房中杨君赠送给林夫人的一幅欧阳修的蝶恋花字迹相同,分明也是杨君所写,而且词中的意思一个描写深闺怨妇的幽怨孤独,一个描写青年男子的思慕之情,正好是一对。我们了解到南院的那一幅是杨君仰慕林夫人柳若无所以赠送的,可是听涛楼上那一幅既无题款也无题跋,根本不是赠予他人之物,想必是杨君自己写来抒发感情的,可是林守成却说是杨君所赠,分明是撒谎。那么这幅字怎么会到了听涛楼书房的墙上?” 大家都疑惑的把目光投向了林守成,叶枫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开始也想会不会是林守成因为嫉恨杨君他们三人觊觎自己妻子的美色从而杀了他们,那幅字也是这样到了他手里。但是后来我了解到林守成和这三人比剑全都落败,这三人胜利后都可以进入听涛楼翻阅珍藏剑谱。他的剑术并不及这三人,更别说要用他们擅长的剑法反杀他们,我就断定这幅字是凶手故意挂在这里把疑点引向林守成的。可是林守成为什么要撒谎说是杨君赠送的?” 叶枫顿了顿,有些得意地看着四周人们疑惑不解的神情:“他这么做分明在保护凶手,所以凶手一定是他很熟悉而且必须要保护的人,加上这个人剑术很高,我就想到了林老庄主你老人家。可惜,后来程姑娘检查了疯掉的假冒的林老庄主,确定他不是装疯,加上我当时还不知道林守成真正的身世,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父亲会去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案件陷入了僵局。直到我接到孙风周雷调查林家背景的飞鸽传书,知道了林老庄主本来有个孪生兄弟,跟着又发现了忠伯的遗书,了解到林家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我终于想通了。” 他看着朝着他冷笑的林随风,回报以胸有成竹地微笑:“林老庄主你不但剑术高超,演技也更是精湛。你一定先是用本来面目去见林守成,让他以为你是这里疯掉的林随风。你告诉他你的疯病已经好了,那三个剑客是你不忿他们和你儿媳妇纠缠不清有辱家门而一怒杀掉的,为了躲避我们的调查,你必须继续装疯。林守成是个孝顺儿子,当然听信了你的谎言,所以才会在那幅字的事情上撒谎保护你。不光如此,后来你杀了慕容文才之后,他明知是你下的手,却在验尸时草草了事,宣称慕容文才是死于唐门暗器,也是想要保护你。” 他叹息了一声:“可怜这个孝顺儿子并不知道有两个林随风的秘密,也不知道你不单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还一早就计划好了要陷害他让他做你的替死鬼。墙上的书画是你杀了杨君后带回来悄悄挂在听涛楼书房墙上的,慕容文才尸体上那拙劣的嫁祸也是你有意为之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认为林守成才是凶手。” 叶枫盯着林随风的双眼问道:“这就是近来发生在听涛山庄里这些个凶案的真相,我没猜错吧,林老庄主?” 林随风的冷笑逐渐消失,变为惊讶的神色,叶枫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林守成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是从小由你抚养,待你如同亲父一样孝顺,与亲生儿子有何区别?你居然对他也能狠得下心,你是何其冷酷无情?” 痛斥之后,叶枫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神秘:“可是你没想到,慕容文才的尸体上居然带着半本雷破天记录的手卷。这上面记载了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屠杀唐家和霹雳堂精英的事件,虽然没看见你的真面目,但是雷破天还是从剑气上认出了那所谓十殿阎罗的凶手其中之一就是你,林随风!” 林随风听到这里面色大变,满脸惊愕的表情,看来这二十年前的旧事比眼下血案的揭露更加令他惊讶,甚至是惊恐,慌乱。 叶枫看着他的眼睛,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们二十年前藏在十殿阎罗背后这个神秘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宋帝王 林随风看着叶枫,脸上的惊恐慢慢散去,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好半天,他终于开口了,嘴里嘿嘿地冷笑着:“想不到啊,你竟然能查到这么多东西,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本我想借柳青云的手除掉你,没想到你这么命大,早知道就该亲自动手的。” 叶枫昂首道:“我确实命大,如果你要下手杀我,机会有很多的。那晚在这屋外我和柳青云对峙之时,你其实就在屋内窥视,我毒发倒下之际隐约看见屋里你得意的笑脸,这也是我最初开始怀疑你的原因之一。你一定认为我毒发必死,却想不到程姑娘的到来居然让我能起死回生,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你坏事得太多注定要由我来揭破你的真面目。” 林随风怪眼一翻:“坏事?我能够选择吗?你们都觉得我弟弟这一生可怜,他就是我的替身,我的影子,那我呢?我快乐吗?我这一生也是从小就被我父亲定好了角色,我不过也是他计划里的一个棋子而已。他把所有他的理想都压在我的身上,哪怕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从来不管我是否愿意,而我只有接受,只有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去完成,因为他是我父亲,因为这是林家几代以来的梦想,而我是林家的子孙。” 他苦笑了一下对叶枫说:“你前面说的都对,我们确实按照我父亲的计划一步步地执行,哪怕他已经不在了,我们还是成功的取回了松纹剑,赢得了天下第一剑客的名誉。可是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也没法找到打开松纹剑的办法,没办法按他的想法凭着无极剑气称霸武林,只能守着一个天下第一剑客的虚名守在这个破山庄里虚度光阴。” 他转头看了眼柳青云和李玄宗:“还要时刻提防着武当派或者其他什么人千方百计地来抢夺松纹剑或者挖掘当年的真相,你们以为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叶枫反问道:“就算当年比剑的事是你不得不遵从你父亲的遗命,那么后来的绿林三十六寨呢?还有二十年前华山的大屠杀呢?你为什么会成为十殿阎罗的一员,听命于轩辕公子?” 林随风看着叶枫,沉默了一阵,看得出二十年前的事情真的是他的心病。好一会儿,他叹息了一声:“不错,我就是十殿阎罗中排名第三的宋帝王,二十年前华山的屠杀我也确实是其中之一,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我所愿。” 叶枫一皱眉:“宋帝王?” 他身后的解祯亮赶紧解释道:“传说中阴司中有十殿阎罗,分别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和转轮王,各司其职,宋帝王排在第三位。” 叶枫心里一动,既然林随风排名第三,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武功在这十个人当中也是排第三?那么雷破天的武功会排在第几? 林随风顿了顿,沉声说道:“大约二十多年前,忽然有一夜,我的房间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带着一个鬼面青铜面具,一身黑衣,自称轩辕公子。” 叶枫暗中点头,和当初在华山范上古描述的果然一模一样,看来必然是同一个人。 林随风脸上隐约有一丝惊恐之意,看来他也不愿意回想当年的情景:“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很高,交手之下我竟然完全不是对手,可是让我更吃惊的是接下来他对我讲的话,他居然知道当年武当比剑的真相。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可是这个秘密一旦泄露,林家几代以来在江湖上辛苦建立的名望就全完了,将被全武林所不齿。惊惧之下我只能接受他的条件,就是成为他麾下的十殿阎罗的一员,在需要的时候听从他的调遣。而他除了允诺为我保密之外,还答应我会给予我极大的好处。此后没几年我就接到了他的指令,参加了华山的大屠杀。”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叶枫:“你说雷破天当年从剑法上认出了我,其实我也认出了他。虽然我们各自都带着不同的鬼脸面具,但是他的天雷掌实在太明显了。那时候我也很奇怪,那时候霹雳堂的大当家雷惊天和二当家雷动天已经失踪了,而他这个三当家竟然会和我们一起屠杀霹雳堂自己的人,我想他也是身不由已,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听命于这个轩辕公子。而十殿阎罗里其他的人虽然我没看出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们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能同时驾驭这么多的顶尖高手,所以我也更觉得这个轩辕公子的可怕。” 听林随风这么说,大家都沉着脸,同时能驾驭十个林随风这样级别的高手,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连林随风也完全不是对手,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林随风继续说道:“其实绿林三十六寨不是我创的,风老爷子也真的有这个人,可惜现在他剩下的只有这张人脸面具了。就在华山事件之后不久,轩辕公子就给了我这张面具,命令我用风老爷子的身份接管绿林三十六寨,此后我就成为了威震北方黑道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而我们每次抢劫来的财物最后也都交给了轩辕公子,我们也就成了他的一棵摇钱树。” 叶枫冷笑一声:“你别把自己讲的那么不得已。我猜后来你不再甘心听命于他了,于是悄悄把劫掠来的一部分财宝转移到听涛山庄藏匿了起来,也因为这样你才会被常总捕头盯上了。” 林随风低头不语,等于承认了叶枫的话。 叶枫有些得意地一笑:“我猜想你不光把财宝藏在这个山庄里,甚至就藏在这间小屋之中。” 林随风一听这话,霍然抬头,直盯着叶枫,显然很吃惊。 “当初司徒无伤袭击唐玉,除了因为他目睹你杀顾青衣的过程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唐家擅长机关之术,唐玉之前已经看出这个小屋藏有机关密室。当你知道唐大和程三思要来听涛山庄和我们会合的时候,为了保住藏在这里的财宝,又怕神医程三思会治好你弟弟的疯病,所以你下令绿林三十六寨动用一切力量对他们一路截杀,算起来他们早就该到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他们的踪影,想必这一路上定然是艰难重重。” 叶枫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如果不是柳青云父女一直在附近查探,恐怕你早就搬运完了这里藏的财宝,远走高飞了吧?” 林随风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里透着一种阴沉的感觉。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林随风之死 林随风笑了一阵,又恢复了那狡诈凶狠的眼神,看着叶枫说道:“就算你猜对了又如何?财宝确实就藏在这里。不过唐家这丫头根本就不懂机关之术,否则你们早就找到密室了。你在想等唐大来么?哼哼,现在他恐怕已经自身难保了,也许此刻已经真的去阴曹地府见了十殿阎王。” 他有些骄傲地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而现在这里的这些人纵使我杀不了你们,但是如果我要想走凭你们还是留不住我的。只要没有唐大,你们根本找不到藏宝的机关,等我下次带了人再回来,这些财宝还是我的。”说完,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大家都沉默了,凭他的武功李玄宗虽然在他之上,但是他若是一心想走,的确在场的这些人还是留不住他的。 在林随风得意的笑声中,忽然门外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你错了!” 叶枫急忙回头,就看见门口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双眼带着温暖的笑意,面容虽然略带疲惫,却还是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 唐大,唐大赶到了! 伴着唐柔欣喜万分的一声欢呼:“阿大!”林随风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惊愕和黯淡的表情,唐大居然没死?动用了三十六寨的全部精英,还请出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顶尖杀手,居然没能杀掉他,甚至没能阻拦住他,这不可能! 唐大到了,意味着他所有的盘算都落空了,勘破这里的机关对唐大而言是轻而易举的,这里藏着的财宝都将不再属于自己,所有的计划,之前所作的一切事情全都会成为一场空,就算可以逃走,也不过两手空空,自己会失去一切。 一切都是他,都是因为他!林随风怨毒的双眼盯着叶枫,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唐大走进屋子,只是微笑着对着叶枫点了点头:“我有错过什么好戏吗?” 叶枫好像受到了感染,不由得也微笑了起来:“至少你赶上了落幕。” 两人相视而笑,这微笑如同春风一般让身旁的人都感到一阵温暖。 就这一瞬间,林随风却突然动了。 他手一伸,腰间的剑就到了手上,身形一闪就到了叶枫背后,提剑就刺。不过他刺的不是叶枫,而是他身边站着的李玄宗!他早就看明白,要想杀叶枫,一定要先逼退这个最大的障碍。 李玄宗大出意料之外,又惊又怒大喝了一声,却不得不向后闪避开他的剑。 这一闪,叶枫就被晾在了一旁,林随风阴恻恻地一笑,手上剑芒暴涨,一剑直取叶枫,剑气!叶枫此刻武功尽失,眼看是断然避不开这一剑的。 这时一条人影一闪,一道青芒起处,和林随风的剑气相交击,叶枫一看,竟然是一直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林守成! 林随风看清来人,也是一怔,这一瞬间他就感觉林守成这剑气的力量竟然超过自己的想象,甚至居然还要强于自己,这一击之下自己被震得回身翻了回去。这时恰好唐大发出的两枚钢镖射到,所以旁人看去,倒像是他自己翻身躲开了唐大的暗器。只有他自己知道,林守成的这一剑震得他全身气血翻涌,虎口发麻。 旁人都没看出来,只有李玄宗眉头一皱,仿佛看出了点什么端倪。 林随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要杀叶枫已是无望了。不待身形站稳,他大喝一声,再度起身,手中剑气发挥到极致,直扑向唐大。他心里盘算好了,只要能杀了唐大,对方一样没办法找到宝藏,那些财宝迟早还是自己的。 这一剑他拼尽了全力,多年来修炼剑术的精华,人剑合一,完美的一剑,其势断不可挡。 唐大却不慌不忙,一把脱下身上长袍,兜头迎面罩向林随风。 林随风一愕,忽然想起了唐门的毒,再看那长袍,似乎隐隐有青色泛起,心中起了犹豫。就算自己这一剑能刺中唐大,却断断避不开他的长袍,唐门擅长用毒的说法素来威震天下,唐大在此危急时刻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绝不会是普通的毒,一旦沾身后果难料。想到这里他硬生生止住身形,长剑反撩挑开那件长衫。 就在他顿身变招的时候,一道剑气从他身后直袭而来,正是李玄宗。李玄宗何其老辣,这一剑也是尽了全力,迅捷无比,等到林随风察觉想要躲闪已经不及,长剑从后背贯心而入,竟然将他生生钉在地上。 大家一时都呆住了,仿佛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结局,愣愣的看着垂死的林随风。 血泊中的林随风挣扎着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惊讶和怜惜的眼光看着他。他痛恨这种眼光,他痛恨被人可怜。几十年前他们的父亲曾经这样看着他,因为发现痴傻的弟弟居然是百年难遇的剑术奇才,而不是正常的他。 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仆林忠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因为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输给弟弟而拼命练剑,穷尽心力去算计别人,其实他心里的苦楚。 五年前那个想要救弟弟逃离山庄的夫人,被自己撞破了计划,在杀她之前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怜惜的眼神。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是林随风,他是天下第一剑客,他应该有无上的尊荣,他不能容忍别人可怜他,绝不! 他勉强着抬起头,用恶狠狠的眼光迎着周围的人,他的眼光最后落在坐在床头痴痴呆呆的弟弟身上,林从云根本没有看这边,好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喷出一股血箭,两腿蹬了几下,登时断了气。 唐大叹息一声,慢慢走上前俯身拾起了自己的长袍:“我的长袍本来并没有毒,只是你惯于用阴毒手段算计别人,自然以己度人,堂堂一代剑豪落得如此下场。” 大家听了更觉感慨,看着林随风的尸体唏嘘不已。只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 这样的结局也大大出乎叶枫的意料,一时脑中翻腾不已,木然地站着。正发呆间,听见唐柔一声欢呼“阿大!”抬头看去,就见她宛如一只投林小鸟一般,连蹦带跳地扑向唐大,双手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叶枫一呆,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他感觉双手双脚甚至全身都不再是自己的了,连自己就像不再存在,只是呆呆地看着在唐大怀里撒着娇的唐柔。 他身后的解祯亮和张痴对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幕他们早在华山就见过,当唐大和昏迷不醒的叶枫从密道中被解救出来时,同样的一幕就发生过。就算是呆子也能看出即使唐大对唐柔无意,唐柔对唐大的感情却绝不是一般的兄妹之情。从他们看出叶枫对唐柔一见钟情起,就知道这样的一天终会到来,本来想要提前提醒他,可是感情的事毕竟旁人是难以插嘴的,加上这段日子各种变故应接不暇,所以一直也没找到好的契机。现在面对这样的场景,这两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大一抬头,看见了呆呆发怔的叶枫,一愣之下连忙拨开唐柔的双手,可是唐柔却一双眼睛一直在他身上,缠着他叽叽喳喳地问长问短。 大家都默然无语,这一刻在叶枫的耳边,四周都静寂无声,唯一响着的就是唐柔那如同喜鹊一般叽叽喳喳的声音。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消失的藏宝 叶枫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发呆站了多久,直到背后有人一拍,才猛然醒悟过来。 一抬头,就看见唐大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怎么样,你没事吧?” 叶枫摇摇头:“没事,只是看见柳随风的下场有些感慨。”说完他转头扫了一眼一旁的唐柔,想起刚才的一幕,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不过他很快振了振精神,这些迟点再想吧,无论如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回头一看,林随风的尸体已经被人搬走了,地上还留有一滩触目惊心的鲜红的血迹。林守成跪倒在生父林从云的膝前,默默流泪,而林从云脸上还是带着痴痴傻傻的表情,看着林守成眼睛里却有了一丝感情,嘴里喃喃地念着:“儿子,儿子……” 唐大叹了口气:“程神医稍后就会到,希望可以帮助这可怜的老人恢复一些神志,能渡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叶枫点点头,四下一望,大家都还没走,他们在等着看什么他心里自然清楚。只是有一个人不见了,就是那个岭南快剑司徒无伤,趁着刚才林随风死时的一阵混乱,谁也没留意他偷偷地溜掉了。算了,他不过是个小角色,过了今天他勾结绿林三十六寨的消息将会传遍江湖,他也会身败名裂,难有容身之处。 叶枫回头看向唐大,现在,是找出林随风隐藏的宝藏的时候了。 唐大微微一笑:“刚才我已经看过了这间小屋,唐玉说的没错,这里有一个密室,而入口,就在那里!”他伸手一指,指向的是痴傻的林从云一直盘坐的那张床。 扶开林从云后,唐大伸手在床头一阵摸索,床板忽然陷了下去,出现了一个通道。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叹,原来这里竟然是密室入口。林随风安排他的疯弟弟坐在这上面原来就是在守护他的宝藏,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疯子居然整天坐在宝藏的入口上面。 唐大点着了火折子当前进入,后面紧跟着叶枫,还邀请了武当李玄宗和柳青云,以及少林了尘大师,当然少不了庄主林守成和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至于其他人都留在外面等候。 床下是一条暗道,看得出当初修建得很匆忙,空间很狭小,四周也没有用石料加固,还留着挖掘的痕迹。暗道不算长,在尽头有一架梯子直通上面的出口。攀上出口上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算起来应该在小屋后面紧靠着的山体里面。普通房屋建筑时一般不应该紧靠山体,都会保留一段距离。而这间小屋为了缩短地下暗道的距离减少坍塌的危险才会选择这样紧靠着山体,所以当初唐玉一看就知道这间小屋建有机关密室。 密室不大,一目了然,地上简单的铺了一些干草以防潮湿,空空荡荡的没有箱柜器皿,更加没有什么财宝。唐大俯身仔细查看地上的干草,发现明显有被箱子一类重物长期压过形成的印痕。他把印痕指给大家看,叹息道:“看来我们恐怕还是来晚了,这里的财宝应该都被转移走了。” 常无义皱起眉头:“林随风都已经死了,这些财宝都被他转移到哪儿去了呢?” 叶枫摇摇头:“恐怕这将成为永远的谜团了。” 柳青云对财宝没什么兴趣,举着火折子四下里一照,在靠近石壁的地方有一张木桌,木桌上有一个木架,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把剑,他顿时发出了一声欢呼:“松纹剑!” 大家围了过去,只见这把剑剑柄和剑鞘雕刻精美,浑然天成,宛如一节古色古香的松枝。柳青云一把拔出了剑,剑身明净如水,隐约透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纹路,手指弹之声音清亮,果然是把好剑。有谁会想到这样一把好剑中,竟然藏着引发这几十年纷争的无极剑气剑谱。 柳青云双手捧着剑,掩饰不住的激动:“师父,我们终于找回松纹剑了,武当振兴有望了。” 李玄宗看着激动万分的爱徒,这十余年来他千方百计,不计代价,甚至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也要找到这把剑,今天终于捧在手中,心里不由生出了怜惜之情。他长叹一声:“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可是,真的值得吗?” 柳青云一躬身,回答得无比坚定:“值得,我自小是师父养大的,为了师父,为了武当付出再多也值得。只要能重振武当声威,我情愿跟随师父回到武当,为我之前犯下的错接受处罚,就算今后永不下山,我也心甘情愿。” 李玄宗叹息着抚摸爱徒的头顶:“那你女儿今后怎么办?” 柳青云面上一黯,心里对女儿泛起了愧疚之情,他转头看着林守成。 林守成默然片刻,低声道:“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当然希望她能留下来,只是不知她……” 叶枫忽然笑了:“你们做了十年夫妻,你竟然一直都不了解她。” 林守成一愣:“此言何意?” 叶枫说道:“你以为十年来你夜夜去南院偷偷看她她会毫不知情?如果她对你无意,又怎么会十年来每一夜同样的时辰都坐在窗前?常总捕头告诉我,虽然她以美色引诱,但是总是止于言谈之间的暧昧,并没有真正的越礼之举。我相信她对于之前死去的那三位剑客也是一样,她定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林家的事。” 林守成神色有些木然,想来这些他竟也从未想到过。 叶枫又说道:“这一切都缘于她其实何尝不是对你怀有深情。你们十年来一直防着她,甚至你与她从未同房,但是我相信她也早已把自己当做了你的妻子。我想她引诱其他人除了是父命难违要寻找此剑之外,也有想要刺激你,让你嫉妒的目的。” 说到这里,柳青云脸上惭愧之色更重:“我想叶公子说得不错,如果那傻丫头不是对你有心,也不会和你演那些秀恩爱的戏来欺骗我这个老头子了。再说,难道你还要她随我回武当去受罚,他可是你林家的媳妇。” 林守成先师一愣,慢慢脸上泛起了喜色:“如果这样,岂不是可以……” 唐大哈哈一笑:“你父亲这一生如此坎坷,今后你们夫妻能够好好伺候他的晚年,一家人和和美美,也不失为美事。当然,我说的可是你的生父。” 叶枫打趣道:“最好你们能生一群孩子,有了这绕膝饴孙之乐,我想他的病也会好得快些。” 林守成已经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应道:“一定,一定。” 大家都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又见灰衣人 听涛峰山道。 柳青云有一些伤感地一边走一边抚摸着一旁的棺木,棺木里躺着的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立下振兴武当志向的兄弟顾青衣。当年两人齐名,江湖上谁不知道武当双剑,如今却只剩下这冰冷的棺木,还有就是一身沧桑的自己,再看不见当年那两个热情洋溢的少年。 几个挑夫挑着棺木在这崎岖山道上健步如飞地走着,他们无疑非常熟悉这里的山路,可能赶着把棺木尽快挑到山下的嵩阳镇,再用赚来的银子去喝上几杯解解晦气,毕竟挑棺材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背负着松纹剑的武当长老李玄宗并不着急,慢慢地走在后面,一面走一面观赏嵩山的风景,不知不觉和柳青云他们落下了一大截距离。 他身边是依依不舍送行的叶枫,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对李玄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因为他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请求而从武当山不远千里远赴嵩山的这一份信任。如果没有他的鼎力相助,也许这里的一切不会完结的如此顺利,叶枫心中难免有一些感激。和这样道骨仙风的人物能多请教几句也是莫大的受益,所以叶枫坚持要送送返回武当的李玄宗,这一送不知不觉竟然送出好几里地。 他此刻武功全失,身体也没有完全复原,走了一阵,有些微微喘息起来。 李玄宗察觉到了他的疲态,脚步放得更慢,面容上透着一种慈祥的关心:“叶公子身上余毒未净,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枫放眼看着远处重峦的山影,答道:“准备先随了尘大师去一趟少林。” 李玄宗一皱眉:“少林有什么事发生么?” 于是叶枫将了尘所讲易筋经也许可以帮助化解余毒一事说了一遍,李玄宗叹道:“若如此便真是缘分了,易筋经传说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冠,不过没有人见过,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只是少林和尚素来木讷呆板,规矩甚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传与外人的。” 叶枫淡淡一笑:“晚辈中此奇毒,几度死里逃生,至今还留有性命,已是幸运至极,早已明白凡事不能强求,一切但凭缘分而已。” 李玄宗点点头,双目凝视着叶枫的双眼,那里面透出的是真诚的感情,是对生命的热爱,是对人生际遇的淡然和豁达。他甚至觉得有些羡慕,心里不由感慨,如此年纪竟然能有这样的胸怀,但愿这孩子无论一生经历多少风雨变故,都能保持这样的心境,能保持对生活的热情和信心。 他收回目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觉得林守成怎样?” 叶枫一愣神,随口答道:“他虽然剑术不济,不过没有什么野心,今后他们夫妻和睦,好好照顾悲惨大半生的父亲林从云,也算是个很好的结果。” 李玄宗微微一哂:“你真的觉得他剑术不济?” 叶枫一愕,回想起林守成险些败给岭南快剑司徒无伤的情景,看上去他的剑法中规中矩,不过确实乏善可陈。 李玄宗面容一肃问道:“你可记得昨夜在小屋里他帮你挡了林随风一剑?” 叶枫点点头,当然记得。 “当时林随风那一剑是全力出手,剑气已经催发到极致,如此威力连我恐怕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接下来,可是却被林守成那一剑震得倒翻回去。”李玄宗看着叶枫的表情,知道他不信,“我不会看错的,那一霎那林守成用的也是剑气,而他的剑气威力恐怕早就在林随风之上了,看来他父亲的天才他多少还是继承了些的。” 叶枫真的是不信:“如果他剑术如此高明,那为什么还要刻意隐瞒,此前比剑还会接连输给杨君他们三人?在我们面前他也明显远远不及岭南司徒无伤?” 李玄宗微微一笑:“所以,我也在奇怪,明明有极高的剑术却偏偏要长期装作庸手,我猜他的所图非小,我想今后你面对他的时候一定要留个心眼才是。” 叶枫默然无语,心里还是半信半疑。 说实话,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对这个谦谦君子般的少庄主还是颇有好感的。有着曲折的身世,又被最信任的人陷害出卖,这些都是很让人同情的,叶枫心里甚至一度为了在众人面前揭开他的身世而对他怀有一份歉意。可是李玄宗的话却直指他身上还藏着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甚至谎言,那么他平时的老实谦逊都是装出来的? 那样的话,这个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李玄宗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中还没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他微笑着一拍叶枫的肩头:“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身体不好,就送到这里吧。” 叶枫忽然有些不舍,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李玄宗笑道:“我们缘分未尽,今后一定还会再见的,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保持这颗赤子之心。” 说罢转身一面扬声大笑,一面大步流星地追赶柳青云他们去了。 叶枫心里觉得有些惆怅,站在原地看着李玄宗的背影,山风里那宽袍大袖随风舞动,看了好久才慢慢转身。 刚一转身,突然发觉他背后站着一个人! 叶枫自从武功尽失之后,反应远不及当初敏锐,竟然不知道这个人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只见他戴着一顶竹斗笠遮住了大半的脸,全身灰色的衣衫,背上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这打扮分明是在华山见过的那个神秘的灰衣人! 叶枫全身打个一个激灵。在华山的灰衣人是雷惧所扮,而雷惧已经死在雷破天手下。那么眼前的这个灰衣人是真的吗?雷惧不惜用自己做饵来掩护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一阵山风吹过,吹得两人的衣襟猎猎飘动,面对这个神秘的灰衣人,武功尽失的叶枫感觉从脊背升起了一股寒意。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唐仇 叶枫的心里开始有些后悔了。 刚才准备出门送李玄宗一行人的时候,为了能更自由地和李道长交谈,他并没有告诉两位义兄,否则以他们的性子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如果现在他们在这里,就算他们一起联手也打不过灰衣人,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至少也能想出些应付的办法吧。 他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灰衣人,心里竟有些发慌了,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佩刀。 这时候灰衣人却忽然说话了:“叶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并无恶意。”叶枫愣了愣神,这声音听上去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跟着灰衣人缓缓摘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冷峻的脸,这张脸叶枫认识,还很熟悉,正是初到嵩阳镇时就认识的小捕头任九!只是此刻他脸上再没有了那种稚气未脱,畏畏缩缩的神情,多了一份坚毅和镇定。 叶枫一震,任九是真正的灰衣人?这太难想象了。 回想起来,自从他给自己送来那两只信鸽之后,好像就没有见过他了。不过如果不是现在他的主动现身,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消失,因为谁也没有真正重视过他的存在。他在听涛山庄这出戏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叶枫脑海里急速地回想着从见面到现在任九的所有表现,想着想着好像很多事反而豁然开朗了起来。 任九淡淡一笑:“看叶公子的反应对于我是灰衣人这一点似乎还是很出乎意料啊。” 叶枫点点头:“不错,我们确实都忽视了你,不过我也相信你对我没有恶意,如果你要对付我们有着大把的机会。相反的,现在回想起来,你的演技真是太高超了,你一直都在有意无意间引领着我们去查寻真相。” 任九点点头,微微一笑:“哦,是吗?” 叶枫说:“从一开始进入山庄,你就刻意表现出你的稚嫩和弱势,引领我们去怀疑你身边假扮捕快的常无义的身份。等到我和常无义见面后,你就巧妙地把你们查到的三名剑客为了柳若无争风吃醋的事借他的口告诉了我们,引导我们去查林守成夫妻间的关系。这一路走来,你借着我们的手查清了不少的秘密,所以你不但对我们没有恶意,反而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我猜那一夜小屋门外在常无义剑下救了我的就是你吧?” 任九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叶枫对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继续说道:“后来慕容文才威胁林守成交出松纹剑,结果被林随风所杀,我想他身上那半卷雷破天亲手书写的册子也是你放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知道林随风当年在华山犯下的血债,从而开始怀疑他隐藏的其他身份,我猜这也是你找上他的原因之一,就是要为当年死在华山惨案中的人复仇,比如唐傲。” 任九依然没说话,等于默认了他的话。 “后来你看到了我派出的锦衣卫赴武当查访发回的飞鸽传书,你已经大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你亲自把飞鸽传书给我送来,是怕中途会发生什么变故,为了保证我也能看到那上面的信息。可是你不知道那两只信鸽是锦衣卫专门训练的,只听从我和几名卷云骑的指令,寻常身手的人连靠近它们都很困难,而你能轻易抓住它们,所以那一刻我对你的身份有了一丝怀疑。如果说你有破绽,恐怕这是唯一的破绽。” 任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暗暗承认这确实是自己的疏忽。 叶枫叹息道:“可惜当时因为信鸽传回的信息太震撼,而我也没有对你的身份多想。再后来我们发现了忠伯的尸首,也得到了他藏在鞋里的遗书,所有的真相都昭然若揭,这时候的你却悄悄地消失了,躲在暗中观看这出好戏的结局。你成功地利用我们让林随风的恶行大白于天下,身败名裂,甚至最后还丢了性命。” 他抬头直视着任九的双眼:“你现在出现恐怕是准备告诉我真相了吧?你究竟是谁?你和唐傲是什么关系?雷惧为什么会牺牲自己引开雷破天,而你从大雷门到底偷走了什么东西?” 他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问,这么连珠炮一般地发问,让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任九抬手打断了他的提问:“不要着急,既然来了我就一定会解开你心中的疑问。首先,其实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了你们我叫任九,这也确实是我的真名,不过我把一个字拆开了而已。” 叶枫一怔:“任九,人字边加一个九字,是个仇字!” 任九点点头:“没错,我就叫唐仇,而雷惧是我的外公。” 叶枫大吃了一惊:“你是,你是唐傲和雷凤的儿子?” 任九脸上涌现出一种悲愤的神色:“不错,我母亲就是雷惧的女儿雷凤,而我的父亲正是当年丧生在华山秘窟中蜀中唐门的云手唐傲!”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二十年前的惨剧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他们的儿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任九,哦不,现在应该叫唐仇双眼眺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悠悠地说道:“我是遗腹子。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就已经去世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母亲和外公告诉我的。” 他长长吸了口气,整理着思绪,娓娓道来:“二十年前,在官府的调停下,蜀中唐门唐太公和江南霹雳堂大当家雷惊天决定摈弃前嫌,携手合作,在华山秘窟中利用当地含有特殊矿物的岩浆一起研究新武器,这就是唐雷计划,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叶枫点头道:“这些华山派前任掌门范上古先生在生前已经讲过了。” 唐仇一笑道:“他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很多内情连他师父索无叟也不知情,何况是他?当年双方合作的基础其实是一张古卷上的一幅草图。” 叶枫一皱眉:“什么草图?” 唐仇道:“据说这张古卷是朝廷中一个神秘人物拿出来的,草图上面描绘的是一个威力巨大的武器设计图,就是后来他们想要研制的唐雷。当年的唐太公和雷惊天之所以决定抛弃旧仇转而联手合作,多半还是因为看过了这幅草图的缘故。两人都是机关和火器制造方面的名家,能够打动他们,可见草图上的武器其威力实在是非比寻常。” 朝廷?神秘人物?叶枫心里有些惊疑不定,看来当年唐门和霹雳堂合作背后的推手竟然是朝廷。可是居然有人敢于挑战两大门派和背后的朝廷势力,破坏这样的联合还进行了大屠杀,难道是为了这张古卷?看来这张古卷上的草图确实是异常珍贵。 唐仇继续说下去:“无论如何,唐雷计划就这样开始了。蜀中唐门派出了四奇中的云手唐傲,霹雳堂领头的则是我外公带着我母亲雷凤。我父亲唐傲一双巧手精于制作,而我母亲聪敏非凡设计上常有巧思,两人合作很快擦出火花,日久生情终于走到了一起,就在那个时候,他们偷尝了禁果,还有了我。” 唐仇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于父母当年的这一段,说起来确实有些难为情。 “可是那张古卷上的文字叙述和草图所揭示的东西已经大大超越了我们现在所能理解的东西,技术上完全达不到,所以研究了两年唐雷还是没能成功。就在这时,我外公接到总堂的命令,让他带我母亲回去报告研究的进展。就在出发前,我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留了下来,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父亲并商量婚事,而由我外公单独回总堂报告。他们一直幽居在华山秘窟之中,自然不知道此刻江湖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大当家都已经失踪了,双方的战争一触即发。” 唐仇此刻脸上现出了一种激愤的神情:“就在我外公走后不久,十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杀手突然闯入了秘窟。他们武功极高而且心狠手辣,见人就杀,不留活口。那些唐门和霹雳堂的精英完全不是对手,纷纷被杀,我父亲也身受重伤。危急时刻他把我母亲藏进自己居住的石洞里石床下面的一个密道里才侥幸躲过一劫。我母亲在密道里不知道躲了多久,,当她出来的时候,整个秘窟中已经没有了活人,只有遍地的鲜血,飞溅的碎肉和残缺的尸体。” 叶枫专心致志地听着,那十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杀手大约就是所谓的“十殿阎罗”了,而提到石床下的密道,他马上想起了那个藏着夺命金蟾的密室。看来唐傲早就发现了那个密室,而石洞里墙上的字迹符号也是他画上去的,分明是在计算研究着什么,只是不知道他从中到底发现了些什么。 唐仇的情绪已经越来越激动,身体有些瑟瑟发抖:“我母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父亲的尸身,她把他搬回了石洞放在石床上。她为他清理干净血污,好像他只是像平常一样疲倦了小憩一会儿,只是睡着了而已。可是我父亲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母亲守着他的尸身,不眠不休地守了好些天,直到最后他的尸体由软变硬又由硬变软,已经开始腐坏。终于,她用一把刀砍下了我父亲的头颅!” 叶枫吃惊地“啊”了一声,他想起了石床上那具没有头颅的骸骨,想不到那竟然就是唐傲。 唐仇有些哽咽,几乎要说不下去了:“我母亲把头颅用布包裹着捧在手里,就这样走出了秘窟。我的外祖母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我母亲在半清醒的状态下捧着我父亲的头,就这样一直从华山走到了江南明家。在她的哀求下,明家人剥下了我父亲的面皮,用它制成了一张人脸面具。从那一刻起,我母亲就坚定了报仇的心。” 原来那张面具是江南明家用唐傲的面皮制作的,难怪连从小带大唐傲的唐残也不能分辨真假,四大奇门之一的江南明家的化装奇术果然天下第一。叶枫脑海里想象着一个悲哀的女人手捧着爱人的头颅行走的场景,只感觉浑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唐仇大口地喘息着,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接着讲述道:“没多久我外公接到明家的消息也赶了过来,那时候江湖上已经形成了新格局,霹雳堂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雷破天一手建立的大雷门。外公为了安全让我母亲悄悄隐居起来,再后来,我就降生了。我母亲当年受刺激过度,精神状态一直不大稳定,时好时坏,但是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不断地给我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告诫我一定要报仇。从小到大我的生活就只有一件事,不断苦练唐家和雷家的武功,我活着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我父亲报仇。这样的隐居生活一直到了去年我满二十岁,外公告诉我,报仇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正文 一百一十章 复仇计划 “我外公他表面上归顺了大雷门,对雷破天惟命是从,凭借他的武功得到了重用,成为了大雷门双杀之中的火神,其实暗中他一直在调查当年华山秘窟的惨案。终于他查到当年参加屠杀的十个元凶之一就是雷破天本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雷破天似乎也一直在查证其他九个人的身份,在他的居所有一本手册记录了多年来调查所得。为了得知其他仇人的身份一定要得到这本手册,可是他的居所在总坛戒备森严,加上他极少外出,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于是我们定下了一个计划。” 唐仇看着聚精会神倾听的叶枫,继续说道:“我外公知道雷破天表面上对他很信任,实际上一直对他有所防范,他的外出一直都会被跟踪监视。所以我就戴上我父亲的面具,装扮成我父亲从隐居的荆楚之地出发一直到西安。一路上我袭击唐门和大雷门的手下,引起两方的猜疑和恐慌。果然,唐门出动了唐大,而大雷门为了抗衡也派我外公到西安调查,这正中我们的下怀。于是我和外公在西安郊外见了面,杀掉了跟踪他的人并装扮成他的样子,再毁掉尸体外观让人难以辨认。接着我外公继续装扮成灰衣人一路引你们去华山,而我则悄悄潜伏回大雷门总坛附近,等待机会下手偷取手册。” 叶枫问道:“你们认为那具烧焦的尸体真能骗过雷破天?” 唐仇淡淡一笑:“我们也猜到骗不了他的,但是无论他相信与否,以我外公身份的重要,加上唐大的出现,他一定会亲自前往调查真相,只要他离开总坛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枫摇摇头还是想不通:“把雷破天引出总坛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为什么一定要引他去华山?而且雷惧一直有充足的时间,如果他想无声无息地溜走并不是难事,为什么他会拖到被雷破天发现还死在他手里?” “其实你们锦衣卫的介入是在我们计划之外的事,当外公在西安发现朝廷已经介入调查的时候,他就决定不光要报仇,还要将当年的惨案揭露出来。最直接的莫过于引你们去华山,让你们自己发现真相。他早就知道大雷门雷雨云他们暗中渗透了华山派,一旦他们借机对唐大动手就会势必波及你们,而以你的身份和背景,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有朝廷力量才能真正打击大雷门的势力。果然,在华山一役中朝廷黑甲卫的介入让大雷门不但没能除掉唐大,而且精英损失过半,元气大伤。同时由于精英尽出,大雷门总坛几乎成了空城,这也间接支援了我的盗书行动。” 叶枫眉头一皱:“原来你们一开始是打算牺牲我和唐大的,我们一出事唐家和朝廷的力量都会全力对付大雷门,端的是好计策!” 唐仇脸上现出歉意的表情:“当时对于我们你们毕竟是陌生人而已,再说我们身负血海深仇,行事难免会有些极端。当时我外公就已经打定主意连自己都要牺牲,何况是你们了。幸好你和唐大都福大命大,安然无恙。” 叶枫一怔:“雷惧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唐仇脸上黯然下来:“一方面他希望他的死能切断灰衣人这条线索,让大家认为他是真正的灰衣人,保证我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外公他一直在为当年的事自责,他一直认为当年因为他听信雷破天的命令回总坛,才没能救下自己的女儿女婿,害的他们一死一疯,他很内疚。二十年来他一直活得很辛苦,一心想要查出当年的凶手,现在得到了雷破天的手卷,终于可以查出凶手让我一一报仇了,他可以对自己有了交代。他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他故意让雷破天找到自己就是想要以死相搏来谢罪,他把所有的重担交给了我,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叶枫长长出了一口气:“所以,当你拿到雷破天的手册,看到上面对十殿阎罗其他人猜测的第一个就是林随风,你就决定先对付他了。” 唐仇点点头:“也是因为正好你们要来查那三名剑客的死,看来有人想把他们的死嫁祸到我头上,我可不想替人背黑锅,于是我就提前来了嵩阳镇做了一名小捕快,想用这样的身份接近你们了解调查的进展,结果正好遇见了常无义需要人配合他混进听涛山庄。他杀掉了原来的捕头,因为感觉他太奸猾,害怕他这个地头蛇在嵩阳镇时间太长会和林家有所勾结,让我顶上了捕头的位置,那我也就将计就计混了进去。后来的事情,你就都已经知道了。” 叶枫叹了口气:“那一晚在小屋外,你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为什么还要救我?” 唐仇苦笑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我希望借你的手来揭发真相,不光是林随风,今后对付雷破天和其他凶手,也许也会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毕竟现在你的身后可是有着朝廷和唐门唐大的支持。还有就是,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叶枫一愣:“羡慕我?” 唐仇的脸上现出无比的落寞:“我从小跟随母亲隐居在深山里,除了每天练武以外无事可做。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我以为我的生命里只有黑暗的仇恨。可是认识你们之后我发现你不一样,你身边有一帮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和朋友,你们之间没有防范和欺骗,而是一种感觉很温暖的东西,连唐大这样的人面对你的时候也会变得温暖起来。你给我展示了完全不同的一种人生,一些光明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我永远无法做到的。” 他抬头看着叶枫,眼光里有一种炙热的东西在燃烧:“我多希望我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能感觉一下这种温暖。” 叶枫没有说话,他面前的这个人本来是他应该追捕的对象,应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是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孤独落寞的少年。无论如何,他还曾经救过自己的命。 且不说此刻他已经武功尽失,就算自己武功还在,就算自己能打得过,是不是就能下手抓唐仇呢?毕竟他不是常无义,他是叶枫,是别人眼中那个能带给人温暖的阳光般感觉的人。 终于,他冲着唐仇伸出了手:“我们已经是了,朋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关于李玄宗的猜想 唐仇紧紧抓住叶枫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叶枫能感觉到从他手上传来的热情和温度,其实唐仇的心里有着非常热烈的情感,但是他的身世和成长环境让他不得不把这样的热情深深地埋藏起来。现在他终于有了朋友,有了温暖的友情。 叶枫明白,自己也许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也许是他阴冷的人生之中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的东西,这是无比珍贵的东西,希望这一点温暖能改变面前这个本来冰冷的人。 好半晌唐仇才松开手:“希望今后你能记得我这么一个朋友。” 叶枫点点头:“当然,你可是救过我的命。”一转念又问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手里那上半本雷破天的册子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唐仇淡淡地说:“写的是轩辕公子如何要挟雷破天成为十殿阎罗之一的过程。因为与眼下听涛山庄的事情无关,所以我留下来了。” 叶枫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让人拿住了?” 唐仇神秘地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叶枫脑子一激灵:“你是准备对付雷破天了?” 唐仇摇摇头:“大雷门现在势力还是太大,对付雷破天谈何容易,还是要等待机会。” 叶枫点点头:“这千万不能着急,还有,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唐仇问道:“什么事?” 叶枫说:“在确定你的仇人身份之前,不能再胡乱杀人。” 唐仇看着叶枫的双眼好一会儿,终于坚定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今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杀害无辜之人。” 叶枫相信他。 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并无深交,但是莫名地就相信他,相信他的承诺。像他这样渴望友情渴望与他人交往的人,对于信义必然是十分看重的,轻易不许人,许下的承诺一定是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抛开自己武功全失不谈,刚才之所以违背了冷冰冰的大明律条,而选择和他做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这温暖的友情能改变这个小小年纪就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让他知道人生不只有冷酷的复仇,还有很多温暖的东西。现在叶枫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唐仇抬眼看向山下,山道上武当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小小的人影犹如一行蚂蚁般大小。他忽然对叶枫说道:“刚才我看你似乎对李玄宗颇为推崇?” 叶枫说道:“李道长仙风道骨,举止之间都含道理,令人敬仰,有什么不对吗?” 唐仇冷冷地说:“我看今后你若再遇见他还是留心一点的好。” 叶枫大奇:“为什么这么说?” 唐仇的话语还是冷冰冰的:“我只是奇怪,身为师傅又是明德悟道的高人,怎么会在十年前一时失口对徒弟柳青云讲出镇派之宝的秘密,引得他十年来为了武当的所谓虚名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对付听涛山庄?” 叶枫有些不以为然:“一时失言也是有的。” 唐仇冷笑一下:“如果那是一时失言,为什么五年后又会莫名地对另一个徒弟提及当年比剑的疑点,又引得顾青衣在听涛山庄苦守五年,最后丧命于此?听他的言语之间对胜负得失应该都已经视若尘土,这样的得道高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同样的错误?” 叶枫有些无言以对了。 唐仇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说道:“据他所讲,张三丰真人所创的无极剑气应该威力巨大,而他依据武当收藏的剑谱的手抄本已经练成了,可是他所演示的无极剑气虽然能以指尖发出剑气,几十步外割断布幔,确实匪夷所思,但是你不觉得就凭这样的威力就能称霸武林有些言过其实了吗?所以我猜想他其实并没有练成,至少没有完全练成无极剑气。” 叶枫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宣称他已经练成了?” 唐仇嘿嘿冷笑:“就是为了避免其他人怀疑他与两个徒弟的行为有关,把自己的动机撇的干干净净。我猜想他一定对当年的比剑耿耿于怀,因此想到了张真人的无极剑气。可是根据手抄本练来练去感觉威力总是不够,所以他怀疑是手抄本有问题,他想要得到原版的剑谱。可是藏着剑谱的松纹剑当年比剑输了已经送给了林随风,他堂堂武当长老岂能食言讨要?所以十年前他借机向柳青云透露了无极剑气剑谱在松纹剑中的秘密,引得柳青云千方百计要从听涛山庄盗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他看了一眼面露惊色的叶枫,继续说道:“想不到柳青云花了五年时间居然一无所获,于是在五年前,李玄宗又把当年比剑的疑点告诉了顾青衣。他太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两个徒弟,知道他们的弱点。果然顾青衣为了武当的声誉去找林随风了解详情,却不料正好遇见林随风发疯,于是他在听涛山庄甘心为奴五年,想要查明真相。想不到李玄宗机关算尽,想要借两个徒弟之手夺回松纹剑,最后却害得他们一个身败名裂,一个命丧林随风之手。还好,最后他还是拿回了松纹剑,看来他练成绝技,武当重新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他一口气说完,怪有趣地看着一边默然无语的叶枫。 叶枫不能也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这一切,看起来仙风道骨超然脱世的李玄宗道长居然会如此卑鄙伪善,设计利用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可是唐仇却有着和他年纪不相衬的敏锐的观察力,他的推想合情合理,严丝合缝,自己找不到一点破绽来反驳,只能呆呆地默不作声。 唐仇笑了笑:“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这些不过是我的一些推想而已,不曾有半点证据,再说这些推想是真是假与我们毫无关系。我只是觉得你太容易相信别人,提醒你一下要有防人之心而已。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可不想你死得太快。” 叶枫抬头看着唐仇,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唐仇叹息了一声:“可惜,我现在必须要走了。你的两位义兄不见你这么久一定会寻找过来,如果让他们看到我会让你为难,所以我必须走。” 叶枫心中一阵怅然:“我们什么时候还会再见面?” 唐仇一笑:“不会太久的,我还需要你帮忙对付我的其他仇人,还想和你一道揪出藏在后面的那个罪魁祸首轩辕公子呢。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山道旁的树林中,隐去不见,叶枫耳边只留下他悠悠的声音:“保重啊,朋友!” 叶枫默默无语,心里也在说这同样的话:“保重啊,朋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见 日上三竿的时候,弥漫在嵩山山间的薄薄的一层轻雾也逐渐散去了。 阳光洒在听涛山庄的房舍间,整个山庄显得如同往日一般宁静祥和,仆役们如同往日一般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忙碌着,丝毫看不出前一夜所发生的一切。 在这样的祥和之中,唐大一行人要离开了。 叶枫走在唐大身旁送行。 刚送走了武当李玄宗一行人,现在唐大他们也要走了,他满心的不舍。既是为了唐大这样的好朋友,也许还为了在唐大身边兴高采烈的唐柔。相聚是如此的短暂,难道短暂的相聚就是为了这离别?不知道下次的相逢又在何时? 唐大脸上还是带着温暖的笑容,他看出了叶枫心中的惆怅,拍了拍他的肩:“不必难过,原本我也想多盘桓几日与你们好好聊聊的,不过此间事既已了,此刻唐玉和程神医还在嵩阳镇等着我,我们立刻就要赶回华山。当日急着和程神医赶过来,雷家二堂主还留在华山托华山派的人照顾呢。” 叶枫这才想起了在华山一役中重伤的雷卓云,不禁关切地问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唐大叹了口气:“他的脊柱被宇文烈的霸王枪大力重创,我们此番前去纵然程神医使尽浑身解数,恐怕他今后也难以再站立起来了。” 叶枫想起当时初见雷卓云时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忽然成了残疾之人,毕竟是共同经历过华山之役的故人,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不已。 唐大接着说道:“何况当初他答应与我们合作之时我曾许了他一个条件,想必这些日子他也等着急了。” 叶枫问道:“什么条件?” 唐大神秘地一笑:“是关于一块玉佩的故事,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 叶枫见他不愿说明,也就不再追问,眼睛看向一旁正和程念真手拉着手依依话别的唐柔。虽然相处日子不长,但是这两个姑娘年纪相仿,自然有不少私房话,俨然一对姐妹淘。 唐大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心中暗暗一叹,微笑着说:“小妹这次出来许久,华山和这里发生的情况必须要她马上赶回蜀中向老太太禀报。相信不久之后,你们还能见面的。” 叶枫有些魂不守舍,一时都忘记了掩饰对唐柔的情感,只是呆呆地“哦”了一声。但他旋即就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唐大,面上顿时通红。 唐大心中暗笑,话题一转:“你留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枫说:“准备随了尘大师上少林寺,希望易筋经真的能对我身上的毒伤有所帮助。” 唐大微微颔首:“这次你去少林,如果能习得易筋经,定是莫大的缘分,加上程姑娘留下来为你药物调理,想来你的毒伤定然可以痊愈。你别看程姑娘年纪轻轻,她的医术可是连他父亲程神医本人也赞不绝口的。” 叶枫点点头,想起她为自己疗毒和检验忠伯尸首的事情,也由衷说道:“程姑娘的医术我已经见识过了,确实是不凡。” 唐大微笑着拍了拍叶枫说道:“你我曾经共过生死,也算患难之交的好朋友了。这次离别,但愿相聚之期不远,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万事小心。这次你能一力揭破林随风的秘密,确实令我有些刮目相看,这说明短短日子你已经比在华山之时进步不少了,这样我也能比较放心地离开。你要记住,容易相信别人是你的优点,却也是你最大的弱点。”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跟随在他们身后送行的林守成。 林守成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一身素净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保持着谦恭有礼的儒雅之风。夫人柳若无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在他身边,男才女貌,看上去他们简直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却想起了李玄宗临走前对他说的关于林守成的话,但愿是李道长多虑了,他禁不住这么想。 看着大家都在热情地道别,站在唐大身后的唐八婶唐飞红低着头默默不语。她想起了她的丈夫蔡担山,想起了在嵩阳镇上面对群敌留下断后时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那种无惧无畏的气势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她心里升起一种悲凉,当年她为了这个无惧无畏的男人不惜违背唐门安排好的婚事坚持嫁给他,婚后这个貌似粗犷的男人却其实心细如发,对她呵护备至,就算这么多年来她遭受唐门处罚境遇坎坷,她也从未后悔过。可是她的丈夫如今不在了,她心里明白他不光是为了保护唐大,他更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惜出动了十杰,牺牲了整个蔡家的未来,甚至牺牲了自己。 普天之下为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切的男人不在了,唐飞红感觉生命好像忽然失去了颜色。 她抬头看向大门,她多么希望能再次见到丈夫魁梧伟岸的身影,看见他那带着点憨厚的笑容。依稀间,她的眼里隐约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向门口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正是她的丈夫蔡担山。是幻觉吗?可是为什么这个幻影这么真实,身上到处还包着血迹斑斑的裹伤的白布? 幻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一步步缓慢而坚定的步伐,那带着些憨厚的笑容,是真的,是活生生的蔡担山! 唐飞红大叫一声,跳起来就朝门口奔去,冲到丈夫面前,抬手就是一拳捶在他胸口:“你原来还没死啊!我还以为……” 这一拳正好捶在伤口上,蔡担山疼的一咧嘴,还没等他回答,他身后一个带着些慵懒的苍老声音响起:“本来他是快要死了,不过我老头子及时赶到救了他。” 接着一个一身布衣的慵懒老头走了过来,正是手捧裹着掩日神剑布包的姜慕白! 唐飞红已经顾不上理会老姜叔了,双手揽住丈夫的脖子,像小姑娘一样扑进他怀里,只剩下姜老头摇着头叹着气从他们身边走过。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他们欢笑着,这场景让人感觉无比的温暖。 真美,叶枫忍不住这么想。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约略应飞白玉盘,明楼渐放满轮寒。 天垂万丈清光外,人在三秋爽气间。 闻叶欢,想风鬟,浮空仿佛女乘鸾。 此时不合人间有,尽入嵩山静夜看。 这一首鹧鸪天是宋人描写嵩山秋夜明月的词句。 此刻虽然不是三秋九月,却也有一轮圆月如同白玉盘一般挂在朗空之中,皎洁的月光把听涛峰上照得明晃晃的。月光下的山道上,有一个人影正施施然地拾级而上。 听涛山庄建在半山,这里却是通往听涛峰顶的山道,平素就少有人来,这三更半夜的会是什么人呢?初春的山风仍然寒意袭人,吹拂着夜里山间淡淡的薄雾,吹起了那人的袍襟,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就是如今听涛山庄的庄主,林守成。 这么晚了,林守成一个人去峰顶干什么?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走得并不快却很从容,显得胸有成竹。这里的山路虽然陡峭难行,但是他走得很轻松,应该对这里的道路非常熟悉。 这里的路他确实很熟悉,从小到大当他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就会一个人跑上峰顶单独呆着,看看壮丽的山景,或者夜空的繁星,心中的烦闷就会逐渐平复。这是他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从小他的父亲,应该是他以为是亲生父亲的林随风总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对他并不关心,所以也不知道。 但是他却在无意中发现了林随风的一个秘密,就是每个月十五的夜里林随风都会去峰顶附近的一个凉亭小坐片刻,有时是他一个人,有时那里却会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等着他。 现在林随风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可能再去见那个黑斗篷,要见黑斗篷的已经换作了他,林守成。 山路忽然一个急转,在临近断崖的山路边,一个有些破败的凉亭藏身在山壁投下的阴影中。那有些残破的飞檐和棱角,仿佛一个怪兽在张牙舞爪一般,躲藏在那阴影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林守成走近凉亭,在凉亭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全身罩在一件黑色斗篷里的人。他站在那里好像和四周的阴影合而为一,让四周黑色的阴影也有了生命,在静静地窥视着林守成,等待着他走过来,等待着一口吞噬掉他。只有林守成心里知道,这黑色的阴影有多高的武功,有多大的权力,有多么可怕。 林守成走到凉亭边,停住了脚步。 黑斗篷还是一动不动,声音却很低沉:“你来了?” 林守成垂首道:“是的。” 黑斗篷的声音听上去仿佛不是人发出的,异乎寻常的沉闷:“他们都已经走了?” 林守成还是低着头,看上去很恭敬:“是的,武当和唐门的人上午就离开了,叶枫他们一行人下午也跟着了尘去了少林寺。” 黑斗篷沉吟了一下:“真的去了少林寺么,那帮秃驴几十年来一直闭门不出,从不过问江湖恩怨,为什么会对他的毒伤竟然这么热心?” 林守成还是恭恭敬敬地站着,没有搭话。 思索了片刻,黑斗篷终于又开口道:“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你,终于结束了。” 黑斗篷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林守成,地上的月光映射在那漆黑的斗篷里一张青铜的鬼脸面具上,这个人赫然就是在大家口中那躲在一切的背后,神秘莫测的公子,轩辕公子! 他的双眼藏在鬼脸面具里,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神,那沉闷的声音在面具里的回音有着一种金属的感觉:“终于,你还是成功了。” 林守成低着头都不敢看一眼:“全靠公子算无遗策。” 轩辕公子嘿嘿一笑,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还是你自己有本事。依我看你不光在剑术上,你的办事能力也比你爹,哦不,应该是你的伯父林随风强得多了。” 林守成道:“多谢公子夸奖。” 轩辕公子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年本座让林随风掌管着绿林三十六寨,几乎控制了北方黑道的所有生意,一直是我们暗中的财源。可是他这个人在剑术上一直没什么进展,却开始财迷心窍了。他不知道,林家的剑法本来就有很大的缺陷,当初创立这剑法的林家先祖应该也没有练成,很多地方都是想当然推测的,如果不是他弟弟林从云那样的天纵奇才,根本不可能发挥出威力。林随风可没有这样的天才,越是苦练林家剑法,对他自身的损伤就越大。”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林守成道:“所以本座才传了你另外一套剑法,看来你身上多少也继承了你父亲林从云的天才,短短三年,你就能把剑术练到超过苦练几十年的林随风,看来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你。” 林守成垂着头,那样子更加恭敬了。 轩辕公子看上去对他的恭敬很是满意:“本来他经手那么多金银,私下里吞没一点也无可厚非,本座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他的贪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老实,竟然想要脱离本座的掌握。五年前他故意安排劫杀了朝廷运送官银的人马,引得刑部插手追查绿林三十六寨。而他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藏到了听涛山庄,玩了个假发疯的把戏,想把朝廷的调查引到本座身上,自己却找准时机带着这些财宝人间消失。” 说到这里,轩辕公子冷笑了几声:“可惜他没想到我略施小计,不但刑部常无义没有追查到本座身上,反而是他被柳青云和顾青衣两个人盯上了。这两个人成天地守在听涛山庄,让他根本找不到机会运走那些财宝。其实,在三年前你第一次在这里遇见我的时候,本座已经决定要让你取代他了。所以才把你林家所有的秘密,包括你的身世全都告诉了你。” 林守成的态度愈发恭敬:“多蒙公子教诲我才能看清这老匹夫的真面目。” 轩辕公子道:“三年来你按照本座教给你的剑法练习,剑术上早已超越了林随风,可是本座一直要你隐藏实力,装出一副剑术不济的样子,让林随风和武当那两师兄弟斗去。果然他终于为了保住财宝的秘密忍不住出手杀了那三个剑客,还自作聪明地想要嫁祸给灰衣人,结果引来了朝廷的调查,最终不但身败名裂还赔上了性命。而那些财宝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们转运走了,只有一件事出乎本座的预料,就是为了给我们转移财宝争取时间,本座甚至出动了十殿阎罗中的人来狙杀唐大,加上林随风安排的人,原本以为唐大必死,想不到到最后他还是毫发无伤地到达听涛山庄。幸而我们已经及时转移了财宝,对了,关于财宝的去向,没有人起疑吧?” 林守成道:“没有,他们都认为应该是被林随风转移走了。” 轩辕公子点点头:“那就好。这次你不但成功地报了父母之仇,还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值得同情的孝子的角色,今后你不但是堂堂正正天下第一剑山庄的庄主,有慈父在堂,娇妻在侧,羡煞旁人。在江湖上还得到了武当,少林,甚至还有唐门和朝廷里这些人的信任和支持,实在是前途无量啊。你不会忘记你当初的承诺吧?” 林守成躬身答道:“怎敢相忘,全凭公子吩咐。” 轩辕公子看上去很满意:“很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十殿阎罗新的宋帝王,今后只听从本座的差遣。” 林守成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公子,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耳畔传来公子得意而阴沉的笑声,再抬头轩辕公子已经不见了,他消失在阴影之中,就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一般,耳畔只传来他的声音:“你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声音缥缈,眼见得人已经去得远了。 林守成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站在断崖边,山风刮过寒意袭人,把他的襟角吹得高高扬起。他望着月光下黑漆漆连绵不绝的山影,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一种得意和自负的笑。 月光下,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诡异和让人发寒。 (第一卷完) 京师疑云 第一章 汉王府 华灯初上的京师,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京师应天府自古便是人杰地灵之地,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南有秦淮河绕城而走,素有虎踞龙蟠之说。 自古这里便叫做金陵,北宋更名为江宁,南宋称建康,元代唤作集庆路。明初太祖皇帝朱元璋定都于此后,改名应天府,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发展,如今的应天府人口百万,繁华无比,商贾如云,是当今天下第一大的城市。 朱高煦的汉王府就建在靠近北面玄武湖的地方,闹中取静,是由朱棣亲自选下的地址。虽然已经入夏,由于靠近玄武湖,夜间湖面吹来凉风习习,倒也觉得宜人。 朱高煦坐在花园凉亭之中,看着满园精致的江南园林,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躁。自从去年他还率军在开平防御边境的时候,父皇忽然下诏立皇长兄朱高炽为太子,册封自己为汉王,弟弟朱高燧为赵王,而且将自己的藩国远封云南,他的心里就没有一天舒心过。 他常年在军中征战,军功显赫,和军中各级将领关系也极好。因而淇国公丘福来信,为他分析利弊,坚决劝他不能远赴云南就藩,反而应该居于京师,便于上下活动,以待时变。他对丘福的话深以为然,只是有些奇怪,丘福这个大老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对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倒像是有高人指点。 无论如何,他还是听从了丘福的建议,给父皇的谢恩奏折上只写了一句话:“我何罪,斥我万里?”随即带着儿子返回了京师,坚决不肯就藩。 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如同丘福信中所言,平素脾气火爆的父皇不但没有因为他的违逆而大发雷霆,反而调派大内工匠,精心为他翻修了这座汉王府,端的是雕梁画栋,精美异常,甚至不输给皇宫的建筑。这无疑等于默许了他可以在京师长住,不必急着前往云南就藩。这个结果反而勾起了他对丘福背后那位高人的好奇心,有机会一定要见上一见。 父皇的纵容其实不难理解,从小朱高煦就顽皮好动,弓马武艺样样都很不错,这颇得当时还是燕王的父亲的欢心,觉得自己和他很像。而大哥朱高炽则性格上喜静厌动,喜爱经籍文学,长得也是肥胖臃肿,他的腿还落下了毛病,行动须得两个内侍搀扶着才能跌跌撞撞地行走,这让父亲很是恼火,曾评价说“子不类父”。不过因为他的言行很受太祖皇帝的喜爱,这才立为燕王世子。 靖难之役的时候,父王的军队几次大败,处境危急,都是自己带领部下勇猛冲锋,才能扭转败局,反败为胜。父王对此很是满意,一直到后来登基,言谈之间已有许下太子之位的意思,这在军中已经不是秘密了。想不到自己远在边疆,以解缙为首的那帮酸腐文人竟然在父皇耳边摇舌鼓噪,搬弄是非,竟然一纸诏书不但册立了朱高炽太子之位,还把自己远封云南,做了个什么汉王,实在是岂有此理。尤其那个为首的解缙,在父王面前说什么“好圣孙”来为兄长朱高炽极力游说,更是可恨。 不过说起这位一母同胞的皇长兄朱高炽,其实小时候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两人都是当时的王妃如今的皇后徐氏所嫡出,母亲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可算得是家世显赫。 虽然两人自小性格相左,但是这位哥哥平素行事多以仁爱为本,对他这个爱闯祸的弟弟也颇多爱护,几番在太祖和父王面前加以维护,所以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激的。直到,直到自己遇见了茹云。 那一年太祖驾崩,建文登基称帝,父王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将朱高炽和朱高煦还有弟弟朱高燧兄弟三人送到京师,交给舅舅徐辉祖教导,其实就是留在京中为质。虽然当时自己早已被封为高阳郡王,徐辉祖又是亲舅舅,但是他忠心建文帝,挑动朝廷对父王严加防范,甚至上书请求把兄弟三人拿下,以逼迫父王交出兵权。幸而小舅舅徐增寿和一直关系不错的驸马王宁劝谏才得以免于牢狱之灾。 那段时日,朱高煦心中烦闷不已,加上对舅舅徐辉祖的反感,更加无心向学,成日间在京师四处闲逛,惹是生非,一直到遇见了茹云。茹云是京师名儒的女儿,生得虽不算倾城倾国,却也美丽大方。那一日,她偶然掩护了又在街头闯了祸的朱高煦,于是两人就成了朋友。 朱高煦自从这次来到京师,身旁没有一个谈得来的人,连兄长朱高炽也是一天到晚唠唠叨叨要他收敛心性,烦也烦死了。如今遇见了茹云,难得她对自己这个高阳郡王在京师中惹是生非的累累恶名毫不在意,因为自小养在深闺,反而对他多年随父王走南闯北、征战沙场的事迹很感兴趣,甚至还想去北平看看这一路的民风人情,看看这京师外面的世界。 为了她的这一句话,朱高煦躲开了监视他的人,悄悄偷了舅舅徐辉祖的宝马,带着茹云踏上了回北平之路。 这一路上他才知道这位看来外表柔弱的美丽女子其实心怀侠义、豪气干云,路上但凡见到官府军兵欺压百姓的不平之事,她一定要出头去管。时值天下战乱初定,民间乱象频发,官军蛮横霸道,往往结果都是被朱高煦斩杀。于是这一路上,关于他任性妄为,击杀官民的传言四起,朝廷甚至因此派专使斥责远在北平的父王。 于是等他到了北平就被父亲怒斥并关了起来,再也没有见过茹云。在被关押的日子里,他从没后悔过自己这一次的莽撞胡为,也丝毫不在意给自己招来的恶名。他所关心的只有茹云一路上的如花笑靥,只要她高兴,自己遭受再大的罪责也值得。 他时常想念茹云,想念二人跃马江湖行侠仗义的日子,想着等到一出来就要去找寻她。可是没多久靖难之役就开始了,三年战乱,自己随父王四方征战,血染沙场。当间也曾派人去京师打听她的消息,却因为战乱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 等到天下平定,重新进入京师,再见到茹云的时候,竟然是在皇长兄朱高炽的府里,她成了皇长兄的女人,而且还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妾室。原来父皇为了笼络京师文人之心,让朱高炽与京中名儒联姻,于是茹云就成了他的女人。 这让朱高煦几乎要发狂,心爱的女人忽然变成了小嫂嫂,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当他私下去找茹云的时候,她竟然保持着冷冰冰的礼节,和当年纵马江湖热情奔放的那个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不可能的,茹云不可能这么地绝情,一定是他,是他逼迫她,强占了她,朱高炽! 想到这里,朱高煦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握紧,嘡啷一声脆响,盛着美酒的金杯被他一把握碎了。 京师疑云 第二章 赵王 金杯的碎片刺破了朱高煦的手掌,鲜血顿时流淌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内侍们惊呼着,赶上前来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止血,他鄙夷地看了一眼斥退了他们,一群没用的蠢奴才!一看见血就如同惊慌的小鸡仔般叽叽喳喳,乱作一团,没见过世面。想当年自己纵横战场,见惯了血海尸山,如今这大明的安定天下,就是靠这无数的尸体堆起来的。 包裹好的手掌上伤口隐隐传来的阵痛,刺激着他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朱高炽!既然他摧毁了自己唯一的梦想,就不能怪自己不念同胞之情了。 说起同胞之情,他看了看桌上的酒菜,想起了刚刚送走的另一位同胞弟弟,被封为赵王的朱高燧。在他们三兄弟中,这个弟弟既不像大哥得到太祖的喜爱,也不像自己有着累累战功,在朝中也没有势力,相对来说要弱势得多。平时对两位哥哥也是毕恭毕敬,看上去也是谦逊有礼,对太子之位更是毫无野心。 这次他被立为赵王,远封北平,他也没有丝毫不满。刚才他就是前来辞行的,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北平就藩。对于这一点,朱高煦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他的毫无怨言岂不是正好在父皇面前反托出自己的不满? 可是,就是这个谦逊有礼、毫无怨言的赵王,在刚才的酒席中,言语之间竟然有反对朱高炽,支持自己这个二哥争夺太子的意思。 对于这个,朱高煦并不意外,这个三弟在他们三兄弟中因为年幼,向来比较受父母宠爱。表面上他虽然是个谦谦君子,可是实际上背后一直恃宠而骄,自小就偷偷干了很多不法之事,最后大都是大哥朱高炽仁慈,为其遮掩甚至代其受过。 所以从小朱高煦就知道他这个弟弟其实一点都不老实。现在他主动跑来表示支持自己去争夺太子之位,分明是想挑起两个哥哥的争斗,希望能从中渔利。这一点,朱高煦一开始就看透了。但是,他还是动心了。 对于太子之位,将来的皇帝,如果说有哪个皇子不动心,那一定是假话。不过朱高煦想要夺太子之位有些不同,他对于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于父皇当年许下太子如今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不甘心,说到底,这本来就是父皇圣心独断的事,他喜欢给谁就给谁,旁人无话可说。 可是,现在这个太子给了朱高炽。 朱高炽,这个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毁掉了他最大梦想的人。本来太子之位给谁都行,但是绝不能给了这个人!他一定要去争,要去抢,他也要抢走这个人最重要的东西,这样才叫做公平。因为他知道,朱高炽心里是很看重太子这个位置的。 可是,这个眼下在朝中无权无势,又无大臣军队支持的赵王到底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 他的封地在北平,而前不久父皇曾经亲自巡视北平,他所倚重的心腹老臣姚广孝此前数次前往北平,据说是勘测设计,准备修建新皇宫。京中对于改北平为北京,迁都的传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果这是真的,把赵王封去北平就绝不会是父皇无心的一步闲棋冷子,而应该是为迁都所作的准备。他心里不禁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当初听从了丘福的建议,没有前去万里之遥的云南就藩,否则恐怕迁都之后,自己在京中将再无立足之地。 这么看来,这个赵王也许今后真的可以帮上些忙,朱高煦有些得意地想。 这时有内侍上前禀告:“天策卫孙指挥使来给殿下请安。” 朱高煦点点头,示意内侍领他前来。 天策卫,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大败陈友谅,自称吴王之时所设立的十七卫亲军之一,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不过后来天下平定,太祖登基之后,设立上十二卫,天策卫被排除在外。朱棣登基后再度增设十卫,合称上直二十六卫,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管理,成为皇帝的禁卫军。而这一次,天策卫再度被排斥在外。 而此时的朱高煦却看中了这支战功显赫却处境尴尬的禁卫部队。几月前他上疏称闲居京中,请求把天策卫拨付给他。他的本意是想试探下父皇是否对他久居京师有所猜疑,没想到父皇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把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拨付给他做汉王府护军,成了他的私人卫队。 朱高煦实在是大喜过望,在京师还能统领兵马,这表明了父皇对自己是充分地信任。这令得他对争夺太子之位,又多了几分信心。 洋洋自得之中,想起当年秦王李世民击败王世充、窦建德联军后,被封为天策上将,在洛阳开“天策府”的典故来。后来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登基称帝,大半都是靠着这个天策府中招揽的众多人才的鼎力相助。如今自己有了这支天策卫,他不禁心中暗自以秦王李世民自诩。 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大踏步走了过来,他生得极其高大,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配合着响亮的脚步声,果真是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他对朱高煦毕恭毕敬地躬身道:“殿下,府中防卫卑职已经查验过了,一切正常。” 朱高煦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个体态魁梧,又有些沉默寡言的将军,虽然话不多,却能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他常年领军征战,知道在军中真正能征惯战好用的将领都不会是那些口若悬河舌绽莲花之辈,会咬人的狗一般平时都不会乱叫,他明白这个道理。 他放缓了语速,让自己尽量显得和蔼一些:“孙将军辛苦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吧?” 孙殿臣身躯一震,显得有些出乎意料:“贱诞何劳殿下挂心,卑职惶恐。” 朱高煦笑了笑:“本王备了一点薄礼,已经差人送到府上。听闻你在家中设有家宴,宴请部下将领,有此礼物当可添光彩。既然此间事务已经安排好了,你就早些回去吧。” 孙殿臣的声音有些颤抖,透着感激:“多谢殿下,卑职告退。”他躬着身子倒退出凉亭,大踏步去了。 朱高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满意。多年在军中的经验让他很清楚应该如何和这样简单爽直的将军打交道。有时一些小小的关心和恩惠,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忠心不二。 他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比起朝堂上那些貌合神离,勾心斗角的大臣们,这样的人才更加让他放心。 京师疑云 第三章 无头血案 清晨。 阳光从门窗温柔地洒进屋内,把屋里照得明堂堂的,外面鸟儿欢快地晨鸣,提醒着人们珍惜这美好的晨光。 屋里宽敞明亮,分明是一间厅堂。堂中分主客位整齐地排摆着桌几,上面残留的酒菜显示着主人刚刚在此宴请过宾客。空气中弥漫着的酒菜的香味,却隐隐含有一丝血腥气。 此刻客座皆已无人,唯独主席之上端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不过双臂颓然垂落,他面前酒壶倾倒,美酒已经尽洒,桌上的菜肴上面都喷溅着一大片暗红的颜色,是血! 仔细一看,主席之上这个身影竟然脖颈之上光秃秃的没有头颅,是一具无头的死尸! 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此刻正苦着一张苦瓜脸,站在无头尸体面前长吁短叹。 京兆尹掌管着京师刑狱缉捕,在他的治下,本来太平盛世的京城,三个月之内这已经是第三宗命案了,难怪他心里叫苦不迭。 何况这里是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的府邸,这主席位之上的无头尸身很可能就是孙殿臣本人。这天策卫虽然在禁军之中地位不高,近来又被皇上赐予汉王成为了王府卫队,但是天策卫指挥使无论如何也是正三品的武将,品阶比他这个从三品的京兆尹还要高。有这样的高官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治下,恐怕他这个乌纱帽是要不保了。 查看了半天,除了尸身脖颈断口平整光滑,显然是利器切割所致之外,既找不着头颅,也寻不见凶器。厅中客座位置都桌几倾倒,菜肴酒水泼洒了一地,可以想象当时在座的客人们都是非常慌乱地奔出厅堂。如此一片狼藉,想来也找不着所谓鞋印之类的其他线索了。 杨文昌苦着脸,转身慢慢走出了厅门。 门外院子里衙役们正在四下搜查寻找线索,院落中央站着一群人,大都是孙府中的仆佣,惊疑不定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起。孙殿臣自两年前丧妻之后,并未续弦,府中事务都由这一众仆佣打理。 旁边站着几个武将装束的人,大约便是昨夜孙殿臣宴请的宾客了。据说他们大都是天策卫中的部将,而其中一人却大有来头,乃是当今皇上身边禁军旗手卫的指挥使傅正。 旗手卫,乃洪武十八年太祖皇帝所设立,也是当今上直二十六卫之一,执掌宫中大架金鼓和旗纛,负责随皇帝左右护驾宿卫,是皇上最信任的亲军。这个旗手卫指挥使,更是皇上身边跟随左右的心腹爱将。 杨文昌心里叫着苦,却还是不得不循例上前盘问这个官阶正三品的跟随皇驾左右的爱将大人。 他上前先恭敬地施了一礼:“傅将军,下官有礼了。” 傅正也赶紧还了一礼,看上去倒也客气,并没有趾高气扬的感觉:“杨大人不必客气,你乃京师父母官,此案既然发生在你的治下,自然不必多礼。” 杨文昌心中稍定:“将军既然是昨夜在座宾客之一,又是凶案的目击者,循例下官还是要问一问的,请将军勿怪。” 傅正摆摆手道:“哪里的话,此是分内之事,本将当知无不言。” 杨文昌略一思索,问道:“不知将军昨夜为何前来孙府赴宴啊?可是孙将军相邀而来?” 傅正道:“不错,昨日午间本将接到了孙将军派人送来的帖子,言及昨日是孙将军生辰,特意摆下酒席,相邀本将晚间过府一叙。” 杨文昌看了一眼参加夜宴的其他天策卫部将,口中淡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久闻孙殿臣为人刚直,不善交际,朝中没什么朋友。他与傅正当年在军中便有矛盾,素来不合,多年来也绝少交往,这在朝里已经不是新闻了。昨夜生辰宴会上所请的都是他麾下部将,并无半个外人,怎么会单单请了一个向有嫌隙的傅正? 傅正似乎也看出了杨文昌的疑虑,又道:“我本来也奇怪孙将军为何会邀请我前来,不过酒席之间他言辞恳切,希望与本将尽释前嫌,和好如初。想来天策卫眼下被皇上赐予汉王作为卫队,只怕不久将被移出禁军之列,处境堪忧,孙将军大约是想为自己考虑条出路吧。” 杨文昌点点头,傅正常年跟随皇驾左右,深得皇上信任,如果能得他美言几句,倒也确实是条不错的晋身之道。 他接着问道:“那么昨夜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孙将军的头颅为何会不翼而飞?” 傅正听了脸上忽然显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那是恐惧惊骇不愿回想的表情,他回头看了看身边其他参加酒宴的部将,他们的脸上也浮现出同样的表情。 杨文昌心里一阵奇怪,杀人斩首这样的事对于眼前这些曾经浴血沙场身经百战的军中宿将来说,应该是司空见惯之事,怎么会惊骇成这幅模样?到底在酒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傅正的声音有些颤抖,感觉得出他心中难以平复的惊恐情绪:“本来酒宴之上气氛很好,我们宾主言谈甚欢,可是酒过三巡,忽然在这院子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几乎不可视物。” “狂风大作?”杨文昌一愣,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整齐洁净,井井有条,并无一丝乱象,哪里像有狂风刮过的样子? 傅正看着杨文昌不信,赶紧分辩道:“现在院子里的情形,本将也觉得难以解释,但是当时确实狂风不止,这里当时在座的诸位将军都是看见了的。” 一旁的天策卫部将们也纷纷点头称是,搞得杨文昌纵使将信将疑,一时也无可反驳,只好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傅正的表情就像大白天里看见了鬼,瞳仁里都是血丝:“狂风刮了一会儿就停了,接着院子里就忽然多了一个红衣女人。她慢慢走进厅堂,灯光下她的面目清晰可辨,七窍流血,这个女人本将认识,她,她竟然是孙殿臣已经过身的夫人谭氏!” 杨文昌听了这话,大为惊讶失声道:“谭氏?岂不是已经死了两年的孙殿臣的夫人?” 傅正的回答却让他感觉自己也见了鬼:“正是!” 一阵不留痕迹的狂风,一位已死两年的夫人,杨文昌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感觉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眼前傅正的话让他无法相信,却又不能不信,这世间难道真的有鬼?这鬼究竟与孙殿臣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京师疑云 第四章 厉鬼索头 杨文昌觉得实在是难以置信:“将军你不会认错了吧?你确定看见的确实是谭氏?” 傅正的表情让人感觉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切:“本将在军中与孙将军共事多年,岂会不认识他的妻子?再说,即便是本将一时眼花看错,难道这些参加宴会的部将们也都看错了不成?” 他身后的天策部将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表明大家看见的确实是谭氏,这让杨文昌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些部将都是跟随孙殿臣多年的老部下,当然不会认不得谭氏,更加没有可能和傅正串通来撒谎。 杨文昌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接下来发生何事?” 傅正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那谭氏走上堂来双目溢血,直勾勾瞪着坐在主位的孙将军,嘴里念叨着还我命来,一步步径直向他走过去。孙将军此刻大约和我们一样惊诧莫名,竟然无法动弹,只能瘫坐在座位上。那谭氏走到他面前,手里忽然多了一把淡红色的短刀,只一刀,孙将军的人头便滚落在了地上,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杨文昌想起了那些喷洒了一桌的鲜血,不由得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傅正的声音有些发哑,很明显他也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幕情景:“接着谭氏俯身拾起孙将军的头颅,面露笑容,一手执刀,一手提着人头,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这么一步步地慢慢走出了厅堂,来到院中。说来惭愧,本将和在座诸位当时都是瞠目结舌,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忽然院中又是狂风大作,尘土飞扬,不能视物。待到狂风息止,谭氏已经带着孙将军的人头不见了。” 傅正一口气说完了,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他长吁一口气,抹去汗水。他身后的天策卫部将们也是低头默然不语,分明印证了傅正所说的确是实情。 杨文昌听完只觉得冷汗连连,浑身发冷。 死了两年的鬼魂夜半出现,当众杀人斩首,再带着人头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可是死的却是一名朝廷三品武将,讲这个鬼故事的也是一名三品武将,还是皇上身边近身的爱将,何况还有一群死者的部将亲眼目睹,由不得人不信。 只是这案子自己该如何查下去?若是人犯下的凶案,多少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可是凶手是个死了两年,来无影去无踪的鬼,这应该如何查 ?这案件文书应该怎么写? 杨文昌想起了刑部衙门,想起了刑部尚书郑赐那张铁面无情的面孔,想起了总捕头常无义那深深的眼窝和毒蛇一般的眼神,他感觉这些比这半夜夺头的鬼魂还要让人畏惧。 不行,这案子绝不能捅到刑部去,绝不能惊动了这些老爷们,一定要想个法子把这个案子压在自己手里。 杨文昌觉得头很痛,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听见院门外一阵喧闹,一抬头就看见两个穿着朱红色锦衣卫官服的缇骑正在推开他布置在门外的衙差,一个身着便装,神态威仪的人正在大踏步走进院中。 杨文昌一看见他,心里就叫苦不迭,看来这次真的乌纱不保了。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是真正的皇上心腹,京师中闻名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叶大人。 想来也是,死的毕竟是朝廷正三品的武将,又是汉王府护军指挥使,锦衣卫耳目遍布京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只是自己本来想要瞒着刑部想个法子解决此案的,想不到现在来了个比刑部还要难缠的。 杨文昌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上前施礼:“叶大人如何来了?” 叶知秋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过去和旗手卫指挥使傅正见了礼,直接就开始询问起昨晚的情形,于是傅正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叶知秋听完明显也有些愣神,他还是没有理会杨文昌,而是转身直接进了凶案现场的厅堂。 杨文昌想要跟进去,却被跟随叶知秋的锦衣卫挡在外面,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搓着手在院中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叶知秋才沉着脸低头思索着从屋里走出来,一抬头唤道:“杨大人!” 杨文昌忙不迭地快步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应道:“叶大人有何吩咐?” 叶知秋问道:“孙将军的头颅在哪里?” 杨文昌一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面答道:“四下搜索遍了,并无发现。” 叶知秋想了一下,抬头唤来孙家的仆佣问道:“孙夫人谭氏葬在何处?” 仆人答道:“两年前葬于京师东郊乱坟山。不过不太好找,两年来将军从未前去拜祭过,所以具体位置我们都记不太清了。” 两年来从未前往拜祭过?叶知秋不觉皱起了眉头。 他回身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几句,那锦衣卫躬身领命而去。杨文昌猜想他必是去寻找谭氏之墓去了,可是谭氏之墓与这里的事有什么关系?莫非,莫非孙殿臣的人头会在谭氏的墓前? 想到这里,杨文昌禁不住又打了个寒战,恶鬼索命,厉鬼报仇啊! 叶知秋看着脸色大变的杨文昌,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有些讥诮地问道:“杨大人,你没什么吧?” 杨文昌如梦初醒,赶紧躬身应道:“下官没事,没事。叶大人此番前来,可是要接管这个案子?” 叶知秋明白杨文昌想要推脱责任的急切用心,心中暗自冷笑,口中却道:“杨大人多虑了。杨大人身为京兆尹,乃京师的父母官,此间大小事务如无圣旨,当然是由大人决断。锦衣卫虽负有监督朝中大小官员和一切刑事之责,也不过只是从旁协助而已,所以本官今日才是便服前来。此案嘛,当然是由大人主查下去。” 杨文昌听了这话,脸上犹如写了一个大大的苦字:“查?这厉鬼索命的事情该如何查下去?” 叶知秋充满鄙夷地看着低头长吁短叹的杨文昌,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京兆尹之位的,如此蠢笨的人,竟然会相信厉鬼杀人这样的事。 厉鬼?这个案子背后藏着的鬼恐怕还不少呢。 叶知秋背负双手仰面望天,温暖的晨光洒在他的脸上,可是,风雨恐怕就快来了,他不禁暗自想着。 京师疑云 第五章 杨溥 杨文昌愁眉苦脸地从府衙回到家中,换下了官服,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怔怔地发愣。 今日孙殿臣被杀的案子,实在是让他忧心忡忡。堂堂朝廷三品武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厉鬼所杀,这样的奇案,实在是让他束手无策,无从查起。 如果他要是将厉鬼杀人的事情写成卷宗呈送上去,先不说百官如何议论,因为此案涉及正三品武将,皇上又素来偏爱汉王,此事他是一定会过问的。查了半天,最后凶手居然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一旦皇上雷霆震怒,自己丢官事小,恐怕人头都将不保。 想到这里,杨文昌觉得心中苦闷,哀叹自己流年不利,倒霉透顶,竟然会遇上这样的案子。他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借酒浇愁。 这时一名家仆走进书房禀报道:“老爷,有人求见。” 杨文昌此刻正心烦意乱,摆一摆手道:“什么人?不见不见!” 家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这人,是老爷您的侄儿杨溥杨大人。” 杨文昌愣了一下:“侄儿?” 他这才想起了自己在京师中还有这么一个侄儿。杨溥的父亲杨文宪,是自己在老家的族兄,老实本分,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可是他却生出了杨溥这么一个号称天才的神童,算起辈分来,他确实是自己的侄儿。 杨溥自小就非常聪明,十岁不到就精通诗对,常常会妙语惊人。据说有一次他父亲杨文宪因为一桩案件受到株连,被抓进县衙大牢。家人都惊慌失措,没有办法,唯有他独自一人前去县衙向县官求情。 县官见他虽然年纪小,却毫不胆怯,对答如流,想起他在当地称为神童,于是一时兴起,出了一幅上联要他来对:四口同图,内口皆归外口管。 这是一幅拆字联(繁体的图字是含有四个口字),妙就妙在既说明了图字中内外四个口之间的关系,又暗喻我乃一县主宰,此间一切都由我做主。 谁料想杨溥想也不想张口便对:五人同伞,小人全仗大人遮。这下联比上联更妙,他把伞字拆开(繁体伞字拆开有五个人字),既讲明了伞字的结构是一个大人字遮盖着四个小人字,又巧妙地奉承了县官老爷。 县官听了下联十分高兴,也很佩服他的机智和才华,断定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就释放了他的父亲。 后来杨溥在建文二年的时候,高中进士,被任命为翰林编修。后来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称帝,听说了他的才华,也很珍惜,在去年下诏册立朱高炽为太子后,就任命杨溥为太子洗马,辅佐太子的文理修养以及政事处理。 听说杨溥为人谨慎廉洁,从不攀附权贵,对人也谦恭有礼,即使对待下属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在京师数年间,除去每年年节会礼节性地送来拜帖和贺礼外,其实和杨文昌这个叔叔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所以难怪杨文昌一时没想起他来。 虽然杨文昌心里暗自奇怪这个侄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不过他现在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所以还是赶紧起身,一面吩咐家仆请杨溥进来,一面整理衣冠准备相迎。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文士大踏步走进书房。一身朴素的布袍,白净面皮,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看上去精神而内敛,正是杨溥杨弘济。 杨溥一进门就对杨文昌长施一礼:“经年不曾上门请安,乞请恕罪,叔父一向可安好?” 杨文昌赶紧一把扶起:“弘济贤侄,一切安好,快请入座。”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已毕,杨溥双眼一扫,就看见了桌上刚才杨文昌自斟自饮的酒具,微微一笑:“叔父可是还在为今日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的命案而烦忧?” 杨文昌一怔:“贤侄也已知道此事?” 杨溥道:“京师才多大点儿地方,加上孙殿臣乃新任的汉王护军指挥使,汉王多大的名声,不到半日,这京师中就已传遍。不过侄儿对于详情倒也不甚了解,叔父可愿相告,或可为叔父分忧。” 杨文昌心中暗暗嘀咕,看来这位贤侄今天忽然上门拜访就是为了此事。本来此等要案,本不应对局外人谈及详情的,一则杨文昌心中实在苦于没有调查方向,束手无策,二则杨溥身为太子近臣,忽然上门询问此案,想必是太子想要了解此案,却又不便出面,因而派他前来打探。如果真是这样,太子之意他杨文昌可是万万不敢拂逆的。 于是他长叹一声,把今日在孙殿臣府中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对杨溥讲述了一遍。 杨溥听完也是半晌默然无语,这也难怪,鬼魂杀人这种事讲出去确实是难以让人相信的。 杨文昌只能唉声叹气:“叔父实在是倒霉啊,这样诡异的凶案,人家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我却是接二连三地碰上,看来这次轻则丢官,重则人头不保啊。” 杨溥一直在思索着杨文昌讲述的案情,忽然听到他这么说,不觉一愣:“叔父是说你还遇见过这样诡异的案件?” 杨文昌点点头:“不错,就在前月,京师近郊一户地主赵四,因为收回土地逼死佃户,半夜被佃户鬼魂复仇割喉而死。而上月城中酒楼小二钱甲,素来忤逆不孝,夜夜饮酒,致使家中老母无人照顾,摔死在后巷。没过几日,老母回魂,竟然将逆子在家中众目睽睽之下逼得上吊而死。” 他长叹一声:“每月发生一起命案,至此已是第三宗了。如此奇案,叫我如何缉捕凶手,如何写得案宗文书?” 杨溥追问道:“此两宗案子也有目击之人吗?” 杨文昌道:“正是,赵四死时妻妾正在身旁,钱甲则是在吊丧亲友的面前上吊而死,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杨溥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赵四,钱甲,孙殿臣?” 忽然他一惊:“每月一宗凶案,死者姓氏又是赵钱孙,莫非有所联系?” 杨文昌只觉骇然心惊:“百家姓?难道,难道按此规律下月还要死一个姓李的?” 随即他哀叹道:“叔父我身为京兆尹,在我治内若如此继续发生奇案,我命休矣。” 杨溥看他的丧气模样,微微一笑:“叔父倒也不必如此灰心,我有一策,或可避祸。” 杨文昌听了简直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贤侄救我,救我!” 杨溥沉声道:“叔父刚才提及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也插手此案了?” 杨文昌点头道:“正是。” 杨溥道:“据叔父所讲,他先是蛮横无礼,强行插手此案,可是从案发现场的厅堂出来后却客气了许多,推说没有皇上圣旨,只能从旁协助查案。叔父试想,锦衣卫插手刑狱,何曾必需皇上圣旨?再者,他的态度前倨而后恭,何也?” 杨文昌本就对此一节颇为疑虑,只是一直不曾细想,经杨溥一点,恍然大悟:“想必是他在厅堂之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看出此案背后的什么猫腻,他又不想插手招惹麻烦,这才托词不愿接手此案。” 杨溥点头道:“既然他已经看出端倪,叔父不妨上疏告病请罪,并推荐叶知秋接手此案。死的是三品武官,又是皇上新近赐予汉王的天策卫指挥使,所以叶知秋当初才会想要插手此案。如此重案皇上必定重视,十之八九会准叔父所请。如此叔父岂不是避过此祸?” 杨文昌闻言大喜之下,深深拜谢侄儿。低头躬身之际他没有看见,杨溥的嘴角挂着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京师疑云 第六章 少林寺 晚课的钟声敲过,惊起了少林寺附近林中的飞鸟,成群结队地在夕阳的余晖中自由地翱翔在嵩山山坳之间。 叶枫就坐在禅房内,呆呆地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那一碗药。 转眼间他来到少林寺已经一年多了,了尘大师所说果然不错,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了解到他的毒伤之后,慈悲为怀,当即同意让他留在少林修习易筋经。 只是有一条,少林寺从不留宿女客,所以他们决定让叶枫就住在寺里,而解祯亮和张痴则护着程念真姑娘在山下寻了一家农户暂住,每日白天来到寺里煎药为叶枫调理体内的毒性。待到太阳下山,他们再返回山下农户家。 现在他们已经走了,桌上的就是程念真亲手熬了一个白天的药。 可是叶枫实在是不想喝。 这药汁不知道用什么药草熬制的,不单苦涩无比,而且腥臭难闻,每次服药对叶枫而言简直无异于酷刑一般,着实难过。不过这程姑娘的医术确实了得,服用这臭药汁加上修习易筋经一年以来,他的内力逐步恢复,如今已经恢复了六七成,料想体内的毒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说到易筋经,其实习练下来,并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是所谓神奇霸道的内功心法。其实就是一种以各种奇异姿势锻炼身体四肢,再辅以特有的吐纳方法和了尘大师以他的内功修为和奇特手法定期按摩,从而调节体内经脉内息、血气流转速度等等,是一种对内功修行之人大有裨益的功法。但是要说习练了易筋经就可以内功大进、无敌天下,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这一年来熟读之下,叶枫发现这易筋经虽然序言中写及是达摩祖师所创,但是里面有大量的道家术语,连“易筋”二字都是出自道家文献,而并非是佛家所创的语汇。所以它的来历确实有些神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对叶枫而言最重要的是要喝掉面前的这碗药。 就在他捏着鼻子苦着脸准备把碗里的臭药汁一饮而尽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身披袈裟宝相威严的老和尚大步走了进来。 叶枫当然认得,这位就是当代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时值晚课,众僧都在大殿诵经,堂堂住持竟然亲自前来他的禅房,必然是有要紧之事。 当下不敢怠慢,一口气喝下药汁,赶紧上前见礼。 仁山大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一面在椅子上坐下,一面问道:“近来老衲诸事缠身,少有过问,不知叶公子身体恢复得如何?” 叶枫恭恭敬敬地答道:“承蒙大师相询,在下身体日渐康复,武功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想来体内毒性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仁山大师点点头:“程姑娘是当世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已尽得程神医真传,在她的调理之下,想必应是如此。” 叶枫谢道:“全蒙大师做主,在下才能住在贵寺习练易筋经,想来不出数月在下必能痊愈下山。” 仁山大师摇了摇头道:“可惜你没有几个月了,你明天就要上路了。” 叶枫不禁大奇道:“上路?去哪儿?” 仁山大师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叶枫:“这是京师给你的信,傍晚刚刚送到。” 叶枫接过信函,拆开刚看了几行,就面色大变。 仁山大师关切地问道:“送信的人只是叮嘱请你明日务必返程回京,看来必定发生了重大变故,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枫放下信,忧心忡忡地说:“京师发生奇案,皇上责令父亲限期破案。如今限期已到,父亲被指办案不力,已被免去官职投入狱中。”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当今皇上朱棣的心腹之人,居然被免职下狱,连仁山大师也不免动容:“竟然有这样的事!叶公子有何打算?” 叶枫道:“在下即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返京。” 仁山大师默然无语,半晌道:“你且坐下,老衲有些事要告知于你。” 叶枫顺从地坐下来,对于面前这个德高望重、慈眉善目的高僧他是很尊重的:“大师有何教诲,在下洗耳恭听。” 仁山大师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老衲并非出身少林一脉,这一点,叶公子知道吧?” 叶枫点点头。仁山大师名满天下,关于他的事迹,很多人都知道。 仁山毅公大师,少年出家悟道,四处云游,弘扬佛法,很有名望。洪武十六年,四十三岁的仁山大师奉当时的晋王朱桐之令,出任当时名寺太原崇善寺住持。十年后,因少林住持凝然了改大师辞去住持一职,仁山大师奉了周王朱椭之命出任少林住持,至今已经十余年了。 而所谓少林一脉,传说元初有个和尚叫雪庭福裕大师,他统一了当时分裂成五派的少林僧众,从此曹洞正宗便成为了少林正统。这仁山大师既不是雪庭福裕的法脉,甚至于也不属于曹洞一派,完全是因为周王的令旨才成为少林寺的住持,这在少林寺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周王朱椭且不论他的政治野心如何,他却是一个爱好医学之人,与神医程三思相熟。据说他就藩于开封时,当时河南连年遭灾,民众饥死者甚多。朱椭遍查当地,将野草可食用者与可入药者一一记载,图文并茂,著成《救荒本草》一书,对解救灾荒大有贡献。 不过从未听说过这么个王爷热衷佛法关心佛教寺院,究竟他为何要命仁山大师出任少林寺住持,至今无人知晓。 仁山大师缓缓说道:“易筋经作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历来为少林不传之秘,叶公子作为一个外人能够习练恐怕百年以来你是第一位。” 叶枫感激地说:“多谢大师破例准许,在下实在感激莫名。” 仁山大师摇摇头说道:“虽然我身为少林住持,但是因为我的出身,其实在少林寺中很多事我是不方便管的,有很多人对我也是有所保留的。” 这一点叶枫明白,自幼成长在官宦之家,对于朝廷上派系倾轧、党同伐异的事情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方外之地的少林寺竟然也有派系之别。 仁山大师继续说道:“所以决定让你修习易筋经的其实并不是我,你也不必谢我。至于为什么会同意你修习,其实是因为一样东西。” 叶枫奇怪地问:“什么东西?” 仁山大师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慢慢地展开,叶枫看见纸上画了一个黑影,那样子犹如一条翻滚欲飞的龙! 京师疑云 第七章 凝然了改 这个图案这张纸,叶枫都曾经见过。 这就是当初在听涛山庄叶枫毒发昏迷之际,程念真按照他背后呈现的图形所画的,而这个图案,和之前叶枫在华山秘窟之中所见的,那个巨大的雕像手中所持的长刀上的龙形雕纹是一模一样。 这件事叶枫一直觉得非常奇怪,无从解释。可惜此后一直忙于其他事情,这件事就暂时撂下了。 想必这张纸就是那时被了尘大师看见并悄悄收藏起来的,叶枫已经几乎要忘了这一节了,如今直到仁山大师把它拿了出来,才又勾起了叶枫心中的疑惑。 他本想问个明白,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大师,不知这个和在下习练易筋经之间有何关联啊?” 仁山大师叹了口气:“老衲只是知道了尘一拿出这张纸,了改大师立马就同意你留在少林寺并修习易筋经了。至于原因老衲确实所知不多,还是由了改大师亲自告诉你吧。” 叶枫一愣:“了改大师,莫非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 仁山大师点头道:“正是。” 叶枫心中暗自惊讶。 凝然了改大师,十四岁出家入少林寺,从低做起,后来师从当时的少林寺住持松庭子严大师,在子严大师身边做了五年的书记。他平素酷爱读书,除了精于佛法经典之外,对于经史典籍无一不通,被师尊子严大师戏称为“会行走的藏经阁”。 后来应北燕仰山隐禅寺之邀,了改大师出任首座三年。直到子严大师圆寂,少林寺众僧仰慕了改的德品,具疏请他出任少林寺住持。岂料三年之后,了改以身体染病为由主动辞去住持之职,隐居在少林寺后山。这也才有了后来周王下旨令当时在开封的仁山毅公大师接任少林住持一事。不过以周王一个封藩河南的王爷怎么会下令让一个山西的名僧出任少林住持,这着实令人费解。 如今听仁山大师的话中意思,不但少林寺背后有很多事还是由这个前任住持决定,而且当时决定让自己留在少林习练易筋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图案。究竟这个图案有何玄机?何以能左右少林寺的决定,甚至于自己的命运? 叶枫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问道:“了改大师是想要见我吗?” 仁山大师点头道:“不错。本来是想待你身体复原之后再和你见面的,不过你明日就要启程返京,事出突然,故而由老衲携此图前来相请。叶公子可愿意前往一见啊?” 看来这个了改大师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当然也包括自己身上出现的这个图案的秘密。叶枫恭恭敬敬地对仁山大师行礼道:“烦请大师引见。” 仁山大师的表情显示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对叶枫淡淡地说:“请随老衲来。” 随即他转过身,当先走出了禅房。 叶枫跟着仁山大师不紧不慢的步子,静静地走在后面,逐渐走出了少林寺,一直走到了塔林之侧。 塔林在少林寺西边小山脚下,是唐代以来历代少林高僧圆寂之后的埋骨之地,建有大小参差,粗细不一的近两百座砖石墓塔,形式多样,排列散乱,远远看去如同茂林一般,因此唤作塔林。 在塔林之侧有一片小树林,林中建有一座竹庵,远远看去里面透出灯光,叶枫暗想,这里必定就是了改大师隐居之处了。 踏入林中,却是异常的静谧,连鸟叫虫鸣之声都没有,反而有一股肃杀之气。叶枫经过这一年多以来,武功已经恢复大半,耳目也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灵敏,他能感觉到这小小的林子里至少隐藏有四五个人在保护这里,而且武功一定极高,正是他们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惊走了这里的鸟虫。 不难猜想,这里一定是少林寺的禁地,而且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仁山大师带领,恐怕自己一步也无法踏入。叶枫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前任的住持,隐居的地方居然需要这么多高手护卫,到底了改身上有什么秘密呢? 正想着,已经来到了竹庵门口。仁山大师轻轻推开了竹门,走了进去,对里面的人一稽首:“了改师兄,叶公子到了。” 叶枫环视四周,竹庵里异常的简单,一床一几,几个蒲团,剩下的就是靠墙的一排排竹制书架,密密麻麻盛放得满满的全是书册竹简,地上也到处都堆满了书籍,看来传闻中了改大师酷爱读书果然名不虚传。 在屋里唯一的案几后面,盘坐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面目慈祥,白眉白须,正微笑着看着叶枫,他一定就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了。 叶枫赶紧深深施了一礼:“晚辈拜见大师,大师安好!” 了改满面笑容点着头,一面应着“好,好”一面挥挥手示意叶枫坐下。叶枫盘膝在蒲团上坐下来,一回头,却发现仁山大师不知不觉已经悄悄退出了竹庵。叶枫心里一阵嘀咕,不知道这了改大师要和自己谈什么,竟然连身为住持的仁山大师也不方便旁听,需要回避。 转过头,看见了改大师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却怪有趣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叶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硬着头皮坐着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了改大师才开口道:“叶公子不必紧张,老衲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或许也可以解开我们彼此的一些疑惑。” 叶枫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了改大师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信任感,慢慢地,他的紧张在消退。 了改大师问道:“叶公子看过那张纸上的图案了,这个图案你们之前是从哪里看到的啊?” 叶枫于是把在华山秘窟之中看见的雕像上的图案,以及在听涛山庄中自己毒发昏迷醒来后,程念真告诉自己背上曾出现过这个图案的事讲述了一遍。 了改大师饶有兴致地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似乎陷入了沉思:“雕像上的图案……你背上出现印记……后来又消失了……” 叶枫看他似乎在想一个极为重要的难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有些怯生生地把程念真所讲的关于他体质异于常人的说法讲了出来。 了改大师听了这话忽然猛地抬头,两眼直盯着叶枫,用一种惊疑的眼神重新上下打量着他。 叶枫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犹豫着问道:“大师为何对这个图案如此关心,莫非也曾经见过?” 了改大师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开口道:“老衲也是从一本古卷轴上第一次看见这个图案的。” 叶枫一愣:“卷轴?什么卷轴?” 了改大师的脸上现出一种神秘的神色:“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京师疑云 第八章 上古卷轴 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不知怎么的叶枫忽然想起了怀里的那串佛珠。 那是已故的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在临死之前偷偷塞给他的,同时还留下一句话:“卷轴在少林。”(参见第一卷华山惊变) 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实在让人无从揣摩他的意思。本来叶枫虽然把佛珠日日带在身边,却一直不知有何用处。直到了改大师现在提到了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叶枫忽然想起,也许他们所说的是一回事。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这串佛珠,递给了了改大师:“不知大师可知道这串佛珠?” 了改大师接过佛珠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抬头面色一沉看着叶枫:“这串佛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枫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当初他们怎么被活埋在密道内,范上古在临死前如何避开唐大把佛珠交给他,以及范上古的遗言都告诉了了改大师。 了改大师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想不到范掌门竟然会如此信任你。好吧,既然他认为你是那个可以托付之人,那我也将一切都告诉你。” 叶枫面色一整,端坐着静静等待了改大师即将告诉他的话,他预感到,这一定是个很让人震惊的秘密。 了改大师略一思索,沉声开口道:“我所知的都是我师尊上一代住持松庭子严大师亲口告诉我的,这一切还要从华山派当年的掌门贺至真贺真人说起。当年少林住持还是天下闻名的月岩永达禅师,当时正是前元朝至元年间,忽必烈称帝,天下经过战乱之后刚刚平定不久,人心思安,元朝官吏也还没有以后的那么腐败,所以为天下百姓计,少林寺子弟都一直专心研究佛法,没有参与反元活动,也极少与江湖上其他门派来往。一直到有一日贺真人忽然来访。” 这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事了,叶枫目不转睛地仔细听着了改大师的讲述。 “贺真人那时年事已高,还亲自远赴嵩山,可见事关重大,所以永达大师用很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三天三夜,除了送茶饭的小沙弥之外,没人能接近他们,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三天后贺真人离开少林返回华山,后来贺真人走后没两年,永达大师忽然辞去住持一职,隐居起来。直到六年之后贺真人忽然驾鹤西去,永达大师才又回到少林寺继续担任住持,一直到他圆寂。” 叶枫听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了改大师道:“其实当年贺真人从华山带了一样东西交给了永达大师,永达大师之所以辞去住持隐居起来就是为了秘密的研究这个东西。可惜,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却一无所获,永达大师明白这东西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浩瀚如海,玄深无比,穷自己毕生之力也无法解答一二。在闻听贺真人仙去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体也大不如前,恐怕这个秘密会随他埋入黄土之下,于是他回到少林再度担任住持,寻找下一代的继任者。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圆寂前亲口告诉继任的住持当时已经七十二高龄的普就大师,请他继续寻找良才来解开那样东西的秘密,于是这个秘密就一代一代由历代的住持口传了下来。” 了改大师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佛珠,也是由翠绿晶莹的九颗佛珠穿成,他把两串佛珠放在一起,它们无论色泽还是珠子大小完全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一对。 他对叶枫说道:“这两串佛珠其实本是一串,由十八颗大小色泽相同的玉珠穿成,是永达大师的心爱之物。当年他收下贺真人送来的东西后,就把这串佛珠一分为二,他和贺真人各持一串,只待以后解开那东西的秘密后作为信物使用。这个佛珠和秘密只传给华山派和少林继任的掌门和住持大师,想不到如今华山派发生了如此巨变,难得范掌门在困境中对你又如此信任,这两串珠子才能在百余年来第一次见面。” 叶枫赶紧追问道:“贺真人带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地看了叶枫一眼:“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卷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他顿了顿继续讲下去:“据说当年贺真人是反元活动的积极分子,他有一次聚集了一群反元义士挖一条密道用来收藏反元活动所需的财物和兵器,无意中竟然挖通了一处上古遗留的秘窟。” 说到这里,他嘿嘿冷笑了一声:“无意?鬼才相信呢,那么大的华山,竟然让他无巧不巧地挖通了一千多年前的秘窟,要是没有地图谁会相信?不过贺真人已经仙去百年,这些已经无从考证了。” 叶枫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了改大师继续讲道:“无论如何,贺真人挖通了上古秘窟,更重要的是,他在秘窟中一个密洞之内,找到了一卷上古留下卷轴。” 叶枫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他和唐大遇见夺命金蟾的那个密洞,看来果然是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黑色石盒里的卷轴,而那只金蟾异兽又是谁用金针暗器刺瞎双眼关在石盒里的? 正想着,了改大师又说道:“贺真人虽然得到了这卷轴,可是里面全是上古文字,无人识得,他研究了很多年,拜访了很多宿儒学者,不过能勉强分辨出这卷轴是上古魔神蚩尤时代留下的。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少林寺,少林寺藏经阁不止是佛经,还收藏了许多古籍,号称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于是贺真人就带着卷轴远赴嵩山拜访住持永达大师,永达大师饱览群书,知识渊博之极,一见卷轴就爱不释手,也一心想要解开里面的秘密,于是接下来就有了我前面所讲的这些。” 叶枫听见这些百余年前的秘辛,只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略微解开了一些他在华山秘窟之中的疑惑。 当下他追问道:“那么这百余年来少林历代高僧解读出这上古卷轴了吗?到底里面记载着什么秘密?” 了改大师微微一笑:“哪里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里面的文字都是一些类似图画的象形文字,久已不用,无人识得,只能从一些古典籍中寻找类似的,解读起来困难无比。单就它的质地而言,就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动物的皮,兼具坚韧与柔软,而且千余年来丝毫无损,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 叶枫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说了半天百余年来还是不能解开卷轴上的秘密。 了改大师看见叶枫的神情淡淡一笑:“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经过我师尊子严大师和我多年来的不懈研究,发现有另一本书上记载的有些图形和文字和这卷轴上有相似之处,所以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这时他扫了一眼叶枫,又说道:“包括你身上那个奇怪的龙形图案,在卷轴和这本书上都出现过。” 叶枫听见和身上的图案有关,精神一振,问道:“那么这本是什么书?” 了改大师反问道:“你听说过推背 图没有?” 京师疑云 第九章 第一奇书 叶枫当然听说过。 传说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下令当时两位著名的奇人道士袁天罡和李淳风合力编写一本书,这就是被称之为道家第一奇书的《推背 图》。 可是叶枫对于道家典籍并无研究,所以这本书到底奇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了改大师道:“这本书之所以被后世称之为奇书,是因为它是一本预言。” 叶枫奇道:“什么预言?” 了改大师微笑着说:“编写这本书的本意是唐太宗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传说编写此书的袁天罡和弟子李淳风都是旷世奇人,两人亦师亦友,精于周易卜算,极为灵验。当年编写此书时两人就是用周易推算,没想到一算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推算到了大唐之后的两千年。李淳风还要再算下去,袁天罡轻推其背说道天机不可再泄,阻止了他,因而此书名为推 背图。全书共计六十副图像和对应的谶语,全部来自易经八卦演算,它不但预言出大唐,甚至预言了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两千年?这怎么可能?他们的预言都应验了吗?” 了改大师的微笑看上去很神秘:“书里的图像和谶语都很晦涩难懂,非常难以解释。加上历代君王无一不担心它的流传会影响民心,从而危及其统治,所以民间几乎无人知道其内容。但是从大唐之后至今所发生的很多重大事件来看,它的预言大多数都应验了。” 叶枫不禁大为奇怪:“既然民间无人知晓其内容,大师又是如何得到此书的?” 了改大师笑道:“我说的是几乎,少林寺并不在其中。虽然因为年代久远无从考证来历,但是少林寺中现在却收藏有两本推 背图。” 叶枫愣了一下:“两本?” 了改大师点点头:“没错,是两本。而且两本内容都大致相似却又各有不同,应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他看了看叶枫一脸的茫然,又接着说道:“这两本书里都有和华山的上古卷轴中图形文字相似之处,而这相似之处却都是在两本书各自不同的地方。” 叶枫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了改大师叹息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理解能力有些着急:“你真的相信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能仅凭着周易推算就能算出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苦思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上古卷轴……相似的图形文字……莫非,莫非他们手里也有一本上古卷轴?” 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却看见了改大师在缓缓点头:“不错,老衲也是如此认为。” 他看着叶枫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笑了笑:“老衲多年研究发现,这两本推 背图上的预言几乎都可以和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相印证,唯独这有着和上古卷轴相似图形的部分却无法解释,也和历史事件毫无关联,所以我有个大胆的假设,这部分其实并不是预言。” 叶枫问道:“不是预言那是什么?” 了改大师脸上洋溢出一种激动的神情:“是方法!是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老衲猜想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手里一定也有一本上古卷轴,虽然不见得和华山的这一本内容相同,却一定是同一时期的。而他们所谓的周易推算不过是用一定的方法解读出了卷轴中的秘密,而堂而皇之地把这些秘密作为自己的预言写在推背 图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衲研究了大量唐代的史书和野史,通过一些零碎的记录可以佐证,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搞出了不止一本的推背 图。老衲相信其实他们是将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分成了很多份,伪装成预言偷偷加入了不同本的书之中,所以造成了这些书各有不同,而这些不同的地方却又无法和历史事件相印证的情况。” “所以,”他最后总结道,“只要能找到这些书,把这些不同的地方都找出来,合起来就能解读这上古卷轴的秘密了。” 叶枫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那怎么知道他们搞出的这推 背图一共有多少本?藏了多少个不同之处?” 了改大师皱着眉头:“这确实是个难题,没有任何记载可以知道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一共搞出了多少本推 背图。不过他们都是道士,道家认为一为万物之始,九为数量之最,所以应该不会超过九本。” 九本?叶枫感觉脑袋都是晕晕的,天下之大,要找到一本已是难事,何况九本?看来要解开自己背上的图案之谜是遥遥无期了。 了改大师笑了笑:“不用沮丧,虽然我们估计这推 背图有九个不同的版本,但是不一定需要全部找齐才能解读上古卷轴的。只要能多找到几本,让我从这些不同之处中找出一定的规律,举一反三,大致也能了解卷轴里面记载的秘密了。” 叶枫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不用找齐九本,大概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一转念他又问道:“大师特意找在下前来告知这许多的秘密,我想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串佛珠吧?” 了改大师微笑道:“叶公子果然很敏锐,难怪能接连勘破华山和听涛山庄这两起奇案,名震天下。其实你自己也很想弄明白你身上那忽隐忽现的图案和这上古卷轴之间的关系吧?” 这一点叶枫无法否认,他只能点头。 了改大师继续说道:“这一次听说令尊因为京中奇案蒙难下狱,我想以叶公子之才此次返京必然能勘破奇案,立下奇功,救出令尊。我只希望你在合适的时机能打探一下,因为我知道在皇宫内院之中一定收藏有推 背图。” 叶枫一愣:“你是要我去皇宫中盗书?” 了改大师依然慈祥地微笑着,可是如今这笑容在叶枫眼中却有些意味深长:“老衲并没有这么说,叶公子只需要打探即可,是否下手,全由公子自己决断。” 叶枫有些发愣,这话说的这么圆滑,反而让他接不上话了。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了改大师打断了他:“好了,叶公子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不过今夜老衲所讲,请公子藏于内心,切勿外传。”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叶枫只得一面点头应允,一面起身告辞。在他转身走出竹庵之际,身后传来了改大师的话:“叶公子请放宽心,只要公子需要老衲的帮助,老衲一定会尽力的。” 这话来的有些突兀,叶枫一时没怎么明白,刚想回头问时,门外立候的仁山大师对他作了个请的手势,他只好随着仁山大师走了出去。 他能感觉到树林里那些肃杀之气依然还在,可是他现在的心里却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刚才了改大师告诉他的上古卷轴和推 背图,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叶枫走了。 了改大师一个人静静坐在案几前,怔怔地看着几上的烛火忽闪忽闪地跳动,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时竹庵门外忽然走进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这个和尚身材极其魁梧高大,连宽大的僧袍都裹不住他浑身隆起的肌肉。他面生横肉,满脸钢针一般的虬须,如同寺庙中的金刚罗汉塑像一般凶神恶煞。 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却极温顺,对了改大师合十为礼:“师兄,我来了。” 了改大师没抬头,还是盯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只是淡淡地道:“了空师弟,明日叶公子上路返京,你去暗中保护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了空躬身应道:“是,师兄。”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师兄没有把您解读出的上古卷轴中那个关于龙形图案的预言告诉他?” 了改大师忽然猛地抬头,两眼严厉地盯着了空,吓得了空一哆嗦,赶紧低头闭嘴木立当场。 盯了好一会儿,了改大师才慢慢开口道:“少林百余年来多少高僧的心血才解读出了这一条预言,他现在没有知道的必要。需要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以后你也不必再提!” 最后这一句非常严厉,了空偌大的身躯一颤,似乎非常害怕。 了改大师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语气也轻柔了些:“通知京城的佛眼,该是佛五心行动的时候了。” 了空恭恭敬敬地应道:“是!”躬身倒退着退出了竹庵。 寂静无声的竹庵里又只剩下了了改大师继续坐在案几前,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 京师疑云 第十章 青石镇 因急事出差珠海,预计要到周二才回来,特请假三天,不能拜访各位老友,周二回来后会一一赔罪,谢谢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京师疑云 第十章 青石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京师疑云 第十一章 香饵与鱼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京师疑云 第十一章 香饵与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京师疑云 第十二章 唐门 雷厉一踏进酒楼,所有的得意感都消失了。 整个酒楼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 掌柜的,跑堂的,甚至连客人都没有,一楼大堂包括二楼雅座都空荡荡的,悄然无声,静悄悄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只有靠墙边的那副座头上,雷四虎趴在桌上,鲜血淌满了桌子,染红了桌上的几盘菜肴。雷厉不用查看就知道他已经被人割断了喉咙,早就气绝身亡了。 看来这个酒楼一定是蜀中唐家的据点,怪不得唐大会选择这里落脚,雷厉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 一转念,他抢前几步走向后厨,雷五虎应该在那里监视熬药的程三思。可是他走进后厨,整个厨房也是空无一人。 灶台上的大锅里煮着鸡汤,热气腾腾,白花花的鸡肉还在翻滚着。案板上的菜切了一半,看来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 雷厉低头在地上发现了几点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的柴禾堆。他伸手拨开柴草,露出了一张血迹斑斑的死尸的脸,雷五虎! 雷厉的心沉到了底。 原来这个酒楼连同后院的马车就是唐家设下的陷阱,自己大摇大摆毫无警觉地踩了进去,居然还在暗自洋洋自得,真是可笑。 可是现在酒楼里的人都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 雷厉心里有些慌,他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了,赶紧跑出了厨房。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几乎惊呆了。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酒楼大堂里忽然热闹起来。片刻之前还趴在桌上的雷四虎的尸体不见了,现在大堂里那些空荡荡的桌子都坐满了客人,推杯换盏,喧嚣热闹。两个跑堂的小二穿梭在宾客中间,来往忙碌着。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抬头看雷厉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雷厉感觉好慌乱,眼前的情景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自己如同困在梦里无法醒来,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跌跌撞撞几步抢出酒楼大门,刚想喘口气,一抬头,发现街对面的面摊子,本来一直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雷二虎不见了。 雷家五虎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自己的吩咐,他们是绝不会擅自离开位置的。雷厉抬眼扫视了一圈,除了正在低头煮面的面摊老板外,周围空无一人。 雷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定睛仔细看了看正在煮面的那个老头,忽然冷汗就下来了,他看见正在冒着热气的大铁锅边上伸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只手,一只人手!从袖口的衣服颜色看,雷厉脑子里轰鸣了一声,不用问了,这个正在大锅里被煮着的人,就是雷二虎! 雷厉想起了刚才酒楼后厨里锅里正在翻滚的白花花的鸡肉,还有刚才败在自己面前那一晚浇着油辣子红亮亮的面条,他的胃一阵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雷厉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酒楼门口,面对这空无一人的长街,身后是酒楼里宾客们的喧嚣热闹,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仅仅在片刻之前,他还坐在对面面摊子上踌躇满志,指挥若定,现在就剩下了他孤身一人,茫然无措。 对了,还有雷三虎,还有跟踪唐大去寿材店的雷三虎! 雷厉想到这里转身顺着长街跑去,虽然他心里知道雷三虎也一定凶多吉少了,但是无论生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对方没有对自己下手? 寿材店并不远,很好找,不光因为门口挂着一面写着“寿”字的布招,更是因为整个长街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这是唯一一家还开门营业的。 店铺里面光线很暗,大白天里面都一片黝黑,雷厉走进去,站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店铺里的黑暗。 这个店铺不大,雷厉连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声,不但没看见唐大,连雷三虎也不见踪影。 店铺里两旁摆了很多纸扎的花圈纸人之类的祭品,正中央一字排开摆了五口棺材,每口棺材前面都摆放着一个灵牌,雷厉一看,心都凉了,那上面依次写着雷家五虎的名字。 他走近几步,这五口棺材有四口都是空的,只有中间一口雷三虎的棺材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一具尸体,正是雷三虎。 此刻雷三虎的尸体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寿衣,脸上也明显经过粉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双眼,在这黑暗的寿材店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这一刻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全身寒毛竖立。 看来从他们一进入这个镇子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对手的掌握之中,这一次多半是劫数难逃了。回想起他此前还在幻想立下奇功,能在大雷门中取代大堂主雷雨云的地位,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忽然他感觉到了门口有人,终于来了,是唐大吗? 雷厉猛地转身,寿材店门口果然站着一个人影,却不是唐大。这个人有些佝偻,须发花白,竟然是刚才那个面摊子的老板,那个不起眼的老头。 此刻老头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对雷厉说道:“大雷门四堂主雷厉,欢迎来到唐门。” 雷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老头的双眼:“唐门?蜀中唐家不是在唐家堡吗?这里怎么会是唐门?” 老头淡淡地说:“整个蜀中都是唐家的势力范围,进入蜀中如同进入唐家,而这里是把守蜀道进入蜀中的第一门户,所以这青石镇就是唐家真正的门户,这里的分舵就叫做唐门。” 雷厉一时无语,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进入青石镇的时候,他还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小镇,想不到这里竟然是蜀中唐家最重要的门户据点,如此戒备森严,自己就这么毫无防范地踏了进来,多么的愚蠢。 他抬头看着老头:“那么你是谁?” 老头叹了口气:“我在唐门这里守护了二十年,在唐门的人都已经和唐门合为一体,本来的姓名早已很久不用了,不过我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叫做唐风。” 唐风?雷厉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二十年前他是蜀中唐家的第一猛将,为唐家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传说他的武功之高,他的进攻犹如风一般无孔不入,无从防御,不知多少高手死在他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下。后来听说犯下唐家门规,忽然就销声匿迹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小镇上默默守护了二十年。 雷厉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我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唐风眉毛一挑,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里只有五具棺材。” 雷厉愣住了。 什么意思?这五具是雷家五虎的棺材,难道说对方要放自己一马?唐家做事从来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 难道,他们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京师疑云 第十三章 第六口棺材 唐风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这里五口棺材是雷家五虎的,如果你看见第六口棺材,那就是你的了。”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是真的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了?还是在哪个角落里藏着第六口棺材等着自己? 唐风一指屋后:“那后面有一道后门,通向后山,从那里可以离开这个小镇。” 雷厉还是不敢相信,唐门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雷家五虎,没有道理会这样放自己独自逃生。莫非,他们还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他迟疑着,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唐风双眉一皱,电光一般的眼神直盯向雷厉:“莫非你在等我改变主意?” 这一眼仿佛盯在雷厉的心坎上,他觉得心脏猛地一颤,全身一个哆嗦,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闪身就冲向唐风指的后门。 原来这里真的有扇后门,雷厉来不及细想,一低头就冲了出去。门外一条土路,直通向后山,他一面狂奔一面回头看去,唐风果然没有追出来,四周也没有人埋伏堵截。 看来唐风没有骗自己,难道唐家人真的大发善心,决定放过自己?雷厉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他已经没工夫再考虑这些了,现在只有沿着路埋头狂奔,只希望越早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镇子越好。 这一路狂奔,一直翻过了后山,只要进入前面的山口就是蜀道了,沿着蜀道他就能很快离开蜀地,离开这个鬼地方,雷厉心里涌起了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是一抬头,他急奔的身形顿时硬生生地止住了,一股凉意从脊梁直冲脑门,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在山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口黑漆棺材,在阳光下分外显眼,棺材一头上写着血红的两个字,雷厉! 第六口棺材! 果然,蜀中唐家的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雷厉眼前浮现出雷家五虎那可怖的死状,禁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唐家人安排下了什么毒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下场,不由自主地他的双脚顺着一旁的小道跑开去,他要远离这口妖魔一般的棺材,远离危险,这是他本能的反应。 这条小路平时定是极少有人行走,荆棘密布,坎坷难行。雷厉跌跌撞撞地奔行着,两旁阴森茂密的树林里被他惊起一群飞鸟,尖叫着在上空盘旋着,那凄厉的叫声让雷厉心中更加的惊惶。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身上的衣衫也被路上的荆棘钩得破破烂烂,一直到翻过了一道山梁,雷厉才停下来歇息。 一抬头,发现这条小路一直通向山梁下一座农家小院。 小院很简陋,稀疏的竹片围成篱笆,院中两间黄泥土墙的茅草房,看上去很是萧败。这四下里都是树林,也没有看见田地,这样荒僻的地方居然有一户人家,更是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走近了小院,看见茅草屋屋檐下挂着几只獐子野兔一类的野味,院子里堆了几大堆木柴,看来住在这里的是个砍柴打猎为生的人。 一步踏进院子,他就看见了这里的主人。 这人坐在柴堆后面,背朝着院门,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宽阔魁梧的背影和满头花白的头发,看来是个老人。他坐在那里一手挥舞一把斧子,正在劈柴。 他劈得并不快。那把斧子看上去少说有好几十斤,他就一只手握着,挥舞起来毫不费力,如同那斧子是纸制木雕一般轻巧。每一斧下去,面前立着的木柴就应声而开,看起来就像切豆腐一样。可是他每劈一斧,都要放下斧子,用这只手去拿新的木柴,因此速度很慢。 雷厉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看见这个老人用另一只手,心里暗自狐疑,莫非他只有一只胳臂?从他举重若轻的手法和力量看来,这个老人必定不是寻常普通人,必定身怀高超的武功。这样劈柴与其说在干活,倒不如说更像在练功,一种独特的练习方法。 这个老人是谁?他出现在这里是真的居住在这里还是刻意在等自己?他和那口恐怖的棺材到底有没有关系? 雷厉脑子很乱,自从见了那第六口棺材之后,他这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是这一路跑过来始终没有看到唐家人对他下手。现在忽然发现了这奇怪的院子里这奇怪的老人,不由得心里惊惧万分。 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老人劈柴,看了好半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明白。可是刚刚踏前一步,老人挥舞斧子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雷厉立刻止住了步子,警惕地看着老人。 老人放下了斧子,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雷厉犹豫了一下,声音里明显透着底气不足:“我只是过路的。” “过路的?”老人霍的一下转过身来面对雷厉,雷厉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惊,全身一个激灵。 这个老人身材魁梧,左臂袖子空荡荡的虚飘着,果然只有一条手臂。他身上一袭破旧的布衣,可是举手投足间威严十足,双目之中精光湛湛,可见内功修为极高。再看五官,雷厉几乎要脱口而出:“总堂主!” 这个人的面貌竟然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极为相似! 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有些许差别,明明白白的不是一个人。 雷厉顿时愣在那里,在这个荒僻的小院里,遇见一个和总堂主面貌相似的独臂老人,这震惊已经大大超越了他刚才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第六口棺材时的惊惧,整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独臂老人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一闪:“你认识我吗?” 雷厉摇着头:“不认识,只是你长得好像我们总堂主。” 独臂老人问道:“哪一个总堂主?” 雷厉心里暗想,看来这老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许他不是唐家安排的人。于是他赶紧答道:“当然是当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独臂老人眼中寒光一闪,冷冷一笑:“大雷门?” 他转头又问:“你是雷破天的手下?” 雷厉看他冷笑,心下一阵惊疑不定,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可是还是只有答道:“在下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 独臂老人低头沉吟:“雷厉?” 雷厉赶紧问道:“前辈可与总堂主相识?可是大雷门的故交?” 独臂老人冷哼了一声:“我和大雷门没关系。” 忽然又抬头问道:“雷三麻子什么时候也投靠了雷破天了?他的腿疾可好些了吗?” 雷厉大吃了一惊。他父亲面上生有麻点,在家中排行第三,背地里雷家人都唤他作雷三麻子。父亲自幼患有腿疾,影响了练武,加上在雷家中他们属于旁系分支,历来不受重视,雷家之外更没什么人认识他。可是眼前这个独臂老人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看来这个独臂老人和雷家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也许,他能看在雷家面上救自己一救。雷厉心中泛起了一丝生的希望,可是该如何开口求救,一时间他又犹豫起来。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独臂老人一抬头,两道目光刀锋一般盯在他脸上,声音里充满了阴森森的杀意:“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你是想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京师疑云 第十四章 独臂老人 雷厉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要杀我?” 独臂老人斜着眼看着他,那表情就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当然,难道我还会放你回去报告给雷破天?” 这个和总堂主长得很相似的独臂老人分明和雷家有着很深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又要杀自己灭口,难道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到底是谁? 雷厉脑子里乱哄哄地如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独臂老人看他低头不语,只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有些不耐烦了,伸手便来抓雷厉的领口。 雷厉一惊,本能地一掌推出,惊惧之中他使了全力,正是雷家成名的天雷掌。 独臂老人冷哼一声,变爪为掌,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雷厉感觉对方掌力极为强横,自己手掌如中雷击,脸色大变,惊呼道:“天雷掌!” 独臂老人这一掌竟然也是雷家的天雷掌,而且掌上功夫远胜雷厉,起码有数十年的苦功。 这独臂老人长相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知道雷家许多不为人知之事,在天雷掌上还有很高的造诣,雷厉脑子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雷厉惊呼未毕,发出一声惨叫,那独臂老人的掌力如同浪涛,一波接着一波,他的手臂被独臂老人的掌力猛击之下,喀嚓一声,臂骨已经断为三截,整个人向后飞去。 雷厉不愧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危急时刻定下心神,借着独臂老人这一掌的力道展开身法,借力后跃,身形直飘出了院门。 江湖上向来传说“南拳北腿”,南方武林一般对于手上功夫比较精通,下盘功夫较弱。雷家地处江南,正是典型的南方武功路数,注重掌上功夫,雷家中轻功出众的寥寥无几。 雷厉平素却勤于练习轻功,关键时刻使出这一手也大大出乎独臂老人的意料,他惊讶地咦了一声,愣了一下。 雷厉怎肯放过这一线的机会,忍住手臂剧痛,对独臂老人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展开身形就是一阵狂奔,一直到奔上了山梁,才停下回头望去。奇怪的是那独臂老人还是站在小院之中,并没有追出来。 雷厉心里虽然非常奇怪,但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怪物一般的独臂老人没有追来,看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可是他刚一转身,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股凉意袭遍全身,感觉到血液都凝固了。 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刚才停在青石镇酒楼院中的那辆神秘马车,也不知是如何到得这山梁小径之上的,现在就鬼魅一般立在他面前。 此刻马车布帘紧闭,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马车两侧各站着一个人,正是头上系着一块翠玉的唐玉和刚才在寿材店里的老头唐风! 雷厉心中何等悲凉,这一路从西安沿着蜀道一直跟到了蜀地青石镇,自己带来的心腹的雷家五虎已经尽数殒命,本以为自己能逃得一命,想不到才脱虎口又入狼窝,眼前的唐玉和唐风都是蜀中唐家的顶尖高手,自己断臂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的。这一切都是起源于眼前这辆神秘的马车,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雷厉觉得心中一股气血上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马车里的秘密,堂堂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雷厉暗暗运气调息,集聚力量,准备做殊死一击。奇怪的是,唐玉和唐风似乎都没有立刻要动手的意思,背着手随随便便地站在马车旁,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雷厉咬了咬牙,忽然一跃而起,一面提防着唐玉和唐风,一面力贯单臂,直向马车扑去。眼下形势败局已定,他只求能在死前冲入马车,看一看这把他逼入绝境的神秘马车之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玉和唐风还是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有阻拦他的意思,眼看他就要冲进马车了,忽然间,马车那一直紧闭着的布帘竟然被人撩开了。 雷厉吃了一惊,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坐在马车里撩开布帘的正是唐大。唐大脸上还是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四堂主,久违了。”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那颇有些得意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既然已经一败涂地,夫复何言。只是可笑他还曾经幻想过唐家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被唐大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 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生的奢望,唯一的愿望只是想知道一直藏在这马车之中的到底是谁?可是当他把目光投向马车内部的时候,却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曾经想过,这马车根本就是为了钓自己上钩的,里面也许藏着蜀中唐门的杀手,甚至于马车里根本没有人,这些都不会使他如此吃惊。可是他现在看到的,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马车里被改装过,中间摆着一张软榻,在软榻之上一个面容委顿的年轻人躺在上面,下半身包裹着厚厚的被褥用布带捆绑在软榻上避免颠簸,眼见得是身负重伤下半身活动不便。 这个年轻人雷厉当然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中遭宇文烈偷袭重伤,之后一直生死不明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没想到会是他,本以为华山之后他纵然不死也必然残废,一定藏在秘密之处静养,却不料会乘马车忍受一路颠簸之苦经蜀道进入蜀地。难怪要程三思这样的神医一路相陪,如无他的华佗圣手,只怕雷卓云是捱不到这里的。 雷厉呆呆地站在马车前,思绪万千,雷卓云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不惜奔波千里入蜀,到底是为了什么?身后小院中那面貌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的独臂老人又到底是谁?唐大他们本来在青石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命,却留自己活到现在,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唐大叹息了一声:“四堂主现在看到了马车里的秘密,只怕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吧?”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少既然成竹在胸,想必我已在劫难逃,不知是否能让我解开心中的这些疑问?” 唐大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恐怕四堂主只能去做个糊涂鬼了。” 雷厉听了这话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唐大双手微微一动,他只觉得胸口一痛,顿时如同泄气的皮囊一般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了反应。 雷卓云低头看着马车车厢外的雷厉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一年以前,他们还同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蜀中唐家还是他们共同的最大敌人。 可是华山之役后,大雷门精英损失大半,四大堂主中雷雨云重伤,自己半身不遂还要靠唐家保护,现在雷厉又死在了蜀地,大雷门真的气数将尽了吗? 一切都源于面前的唐大,都源于当初唐大坐在西安城里小面馆时交给雷卓云的一块玉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块玉佩的秘密,因为这块玉佩的主人,正是二十年前就已失踪的他的父亲,霹雳堂的堂主,雷惊天! 京师疑云 第十五章 雷动天 唐大有些悲悯地看着地上雷厉的尸体,这个在半日之前还满怀理想,自负满满的青年,如今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所以他死了,变成了一句渐渐冰凉的尸体。 本来唐大早就发现了雷厉和雷家五虎的跟踪,如果他愿意,甚至在蜀道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他们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有意在青石镇先处理掉了雷家五虎,却独独留下了雷厉,并且让唐风指引他逃跑的道路。然而在这条路上却摆着第六口棺材,这对于雷厉来说无疑是催命符,惊慌失措之下,他一定会顺着旁边的岔路逃跑,而这条岔路就一定会把他引到这个山梁下的农家小院。 所有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雷厉来到这个农家小院,让他看见这个独臂老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让独臂老人看见雷厉。现在,目的达到了,所以雷厉可以死了。 唐大抬起头,山梁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他们走来,步子很大很慢,可是速度却很快,转眼间就站在了雷厉的尸体旁边,垂着独臂,冷冷地看着唐大。 唐大微微一笑,抱拳施礼道:“您老一向可好?” 独臂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唐大,半晌,他一指地上的雷厉尸体,冷冷问道:“这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唐大叹口气:“这个人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的雷厉,他能找到这里来想必是得到了一些线索,想来雷破天那边也应该得到了消息,只怕……” 没等他说完,独臂老人一抬手打断了他,他沉默地看着雷厉的尸体,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道:“原本我想着当年我没死就算是上天垂怜,给我重生的机会了,就这么隐姓埋名了此残生算了,想不到二十年后他还在搜寻我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忽然他一咬牙:“既然他一定要赶尽杀绝,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转头看着唐大:“你们唐家有什么计划没有?” 唐大微笑着:“雷老既然肯帮忙对付大雷门,唐家上下自然会倾尽全力,不过今天先不讲这些,您老先看看这是谁?” 说到这里,他一指马车车厢里软榻之上的雷卓云。 从独臂老人一出现,雷卓云就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老人的面容,神情激动,嘴唇却喃喃地嚅动着说不出话来。 独臂老人看着雷卓云,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认识,看着他那激动的反应也觉得奇怪,于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说不出话来,只是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正是当初唐大交给他的父亲雷惊天的玉佩。 独臂老人一呆,很快他就认出了这块玉佩,他的面容也激动起来,看着雷卓云的眼光开始炽热起来,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嘴唇嚅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你,你是二叔?” 独臂老人眼眶里已经泛着泪光,用变调了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卓儿?” 雷卓云眼中也含满了泪水,哽咽着点点头。 独臂老人忽然抬头,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惊喜,愤怒,还有沧桑。 原来他正是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当年霹雳堂雷门三杰之一,如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二哥,雷动天! 难怪他不认得雷卓云了,二十年前,雷卓云不过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如今已经年近三十,还半身不遂躺在软榻之上,任谁也不敢相信的。 雷动天长笑一阵,几步抢到车厢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雷卓云的手:“很好,很好,苍天垂怜让你我叔侄还有相见的一日,大哥若知道了,也必会大笑三声。” 一转眼看见雷卓云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不由一惊,问道:“卓儿,你的腿怎会……” 雷卓云惨然一笑道:“说来话长了。”他握紧二叔的手,转而急切地问道:“二叔,到底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到底我爹他在哪里?” 雷动天面色黯然下来,转头看向唐大,看来唐大什么也没有告诉雷卓云。这样也好,也许没有谁能比他这个亲历当年惨剧的人讲述得更详细,更让人信服的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雷卓云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到我住的小院里再慢慢告诉你吧。” 说完,他纵身跃上马车,唐大点了点头,一旁的唐玉上前牵着马匹,引着马车向山梁下的农家小院走去。 唐大远远的跟着马车慢慢地步行,一旁跟着恭恭敬敬的唐风。 唐大眼睛看着前面的马车,嘴唇微动:“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计划很成功,记你一功。” 唐风低着头,几乎看不见他嘴唇在动:“全靠大少爷计划周密,属下只是依计行事,何功之有。”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这个计划真是很冒险,倒不如当初在镇上就除掉雷厉干脆。这么大费周章真的有必要吗?” 唐大冷哼了一声:“如果要除掉雷厉我早就动手了,眼下大雷门声势日颓,正是对付他们的好时机。但是雷家树大根深,要想连根除去,谈何容易。除去雷破天之后,如果能有个雷家有声望的人站出来替我们收拾残局,让其他雷家势力能为我所用,这才是上兵伐谋之道。” 他两眼看了一下前面远远的马车,又道:“雷动天这二十年来心灰意冷,既满心的愤恨,又不愿意与雷家为敌,让雷家子弟自相残杀。所以他一心想在这里隐居下去,把当年的秘密带进坟墓,但是内心的愤恨却一直在折磨着他。现在他已认定雷厉是雷破天派来赶尽杀绝的,二十年来集聚的愤怒就会爆发而出。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以他的身份,一旦揭露出当年之事,雷破天就会众叛亲离,我们则是事半功倍。这也是我唐家暗中养了这老残废二十年的真正用意。” 唐风颔首道:“这个属下清楚。” 唐大又冷笑一声:“雷厉身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中唯一的雷家旁系子弟,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生性谨慎小心,可不是愚蠢胆小之辈,不会乖乖听话的。我们只有通过雷家五虎的死让他心胆俱丧,信心全无,他才会在情急之下按照我们安排好的路线一路找到到这里来。所以我才在青石镇上布下这样的局,像你们这样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能成什么事?” 唐风听了不由大为叹服,语气更加恭敬:“大少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万分。” 唐大对于这些奉承话并不感兴趣,抬头望向远方的山影。其实制定这个计划,养了雷动天二十年,耐心等待时机要一击必中的人并不是他。 他想起了真正策划这一切的人,那个女人,那个掌控了蜀中唐家二十年的老女人,他唐大的亲奶奶唐老太太!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这是挂在唐老太太卧室门外的一副对联,据说是出自于佛经里的话语。可是唐大每次看到这幅对联,就会想起唐老太太那对深邃神秘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别人的思想,而那里面的东西,唐大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也许,她才是藏在唐大心中最深的恐惧,天下最可怕的女人。 京师疑云 第十六章 天下第三神医 雷破天坐在书斋中,带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书桌上的一纸报告。 从早上起他就觉得心绪有些不宁,左眼皮老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财没看见,想不到就跳来了个这个。 这是刚从西安分舵快马传回的消息,写着在蜀道路口发现一字排开摆着六副棺材,里面盛殓着的正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和手下心腹雷家五虎。 雷破天这之前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自从华山之役大堂主雷雨云重伤,二堂主雷卓云失踪之后,大雷门如同断了左膀右臂,门下精英也折损过半,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原来依附于大雷门的一些帮会门派,那些曾经支持大雷门的朝中势力也纷纷见风使舵,倒戈投向了蜀中唐家的门下。 但是雷破天没有气馁,从霹雳堂到今天的大雷门,雷家子弟包括他自己在内,到底付出了多少牺牲,恐怕只有他心里清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岂能因一时势弱就轻易认输? 所以雷破天比从前更加忙碌,各地的事务他都事必躬亲,每日从早忙到晚,真的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他在谋划一个计划,准备要反戈一击,现在的情势之下只有出奇谋才有获胜的机会。所以他已经下令门下偃旗息鼓,唐家的风头越劲,越是容易麻痹大意,大雷门的胜算才会越高。 可是在这样的时候,竟然传来了雷厉的噩耗,这无疑在本就觉得用人捉襟见肘的雷破天心口上又添上了一刀。 雷厉是雷破天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武功不算高,但是行事一贯精细谨慎,身边雷家五虎也都是得力之人,怎么会轻易进入蜀地被唐家一网打尽,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唐家出动的也必定是精英。 雷破天觉得心中怒不可遏,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几乎要一把将桌上的那一纸报告扯个粉碎。这还不够,他要将这书斋中的所有物件砸个稀烂,他要砸碎一切他看得见看不见的束缚枷锁,一切的坛坛罐罐。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拼命把心中的怒火压抑下去,一丝一毫地消磨干净。因为他知道,怒火对于此刻的大雷门毫无用处,只有冷静才是正确的反应,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书斋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恭恭敬敬地躬身立在门外,雷破天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一定是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自从盗书事件发生后,雷破天加强了自己居住的小院的守卫,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能够被允许一直走到书斋门口的,现在只有西门柔了。 大雷门双杀本来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可是在火神雷惧被他亲手所杀之后,对于这唯一剩下的又是外姓的西门柔,他不是没有起过疑心。 一则西门柔跟随他身边已经二十多年,在霹雳堂的时期就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二则他私下派人去调查西门柔的背景也没有什么疑点。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身边实在是已经无人可用,相比较那些个心怀鬼胎,和他同床异梦的雷家旁支,还是西门柔更加放心一些。 雷破天咳嗽一声,门口的西门柔这才敢踏进书斋。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看雷破天一眼,低声道:“禀告总堂主,封三爷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公子房中。” 雷破天“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封三爷,就是神针封家的传人,大名鼎鼎的神针封不疑。传说他医术超群,尤其一手针灸之术尽得神针封家的真传,和神医程三思齐名天下,被誉为一时之瑜亮。可是他却颇为嫉恨程三思,凡事都要和程三思对着干。 程三思为人诊病必开三副药方,反复斟酌,故名三思。封不疑却从来每日只为一人诊病,只开一张药方,从不更改,却都是药到病除。有人问及,他则言尽识天下之药,一方足矣,何必有疑。所以天下皆称他封不疑,本名反倒没人知道了。 此外他曾宣称天下医者他当排第三,自号“天下第三神医”,所以又被成为封老三。至于排在第一第二的分别是谁,则无人知晓了。 神医程三思广受门徒,多半宫中御医都是他弟子,封三爷则是从不收徒,独来独往。程三思和蜀中唐家关系颇深,来往密切,因而这脾气古怪的封三爷偏偏和他作对,也就专门医治大雷门中人。 所以自从华山之役雷雨云重伤归来之后,雷破天便请来封不疑医治。虽然当时范上古身负重伤,使出的黄龙指已经威力大减,可惜雷雨云伤在额间要穴,颅脑受创,又影响了神志,以封不疑这样的医术医治了年余,时至今日,方才有了点起色。 西门柔看雷破天没有说话,于是又禀告道:“据封三爷所说,今晚行针之后就满了七七四十九次之数,今后再辅以药物治疗,一年之内公子神志糊涂的时候会逐步减少,只是痊愈之期恐怕急切不得。” 雷破天还是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窗前,看着小院对面的房间。那里面躺着的就是他的儿子,大雷门的大堂主雷雨云。 他的这个儿子曾经是那样的雄心壮志、雷厉风行,却又性烈如火、缺少城府。本来雷破天希望能用严厉磨一磨他的性子,可是如今看来却起了反效果,反而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才会行事急躁,在华山身负重伤。 是自己的错,才让本来活蹦乱跳的儿子如今只能躺在对面的房中时而昏迷,时而糊涂。 雷破天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之情,也许,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和温情太少了。可是转瞬,这一丝愧疚又化作怒火熊熊燃烧起来,那是恨,对唐家,对唐大,对叶枫,对所有参与了伤害他儿子的人的恨。是他们,他们害了雷雨云,害了大雷门,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 西门柔等了很久,略略抬头看见雷破天那因满腔怒火而微微颤抖的背影,迟疑着问道:“今夜最后一次行针,如此重要,总堂主是否要亲自前往看看?” 雷破天沉吟了半晌,猛地一摇头:“不必,你马上去安排一下,注意不要走漏风声,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出发。” 西门柔呆了一呆:“出发?去哪里?” 雷破天斩钉截铁地说道:“京师!” 西门柔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随即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公子他……” 雷破天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本座既然请了封三爷,就绝对信得过他的医术。目前的形势日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身把桌上的报告递给西门柔,西门柔接过来一看之下不禁脸色大变:“这……竟然连四堂主他也……” 雷破天叹息一声道:“我们的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探子回报说叶枫他们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了。” 西门柔点点头:“是,属下去立刻安排相关事宜。” 西门柔走了,雷破天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西落的夕阳,周围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的火烧云,夕阳金色的余晖罩在他身上,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激情,一种无畏的豪情。 无论前方要面对的敌人是谁,他都毫无惧意,也许是蜀中唐家,也许是那个在背后一直操纵着他的黑影,那个可怕的青铜面具。 京师疑云 第十七章 太子遇刺 掌灯时分,一辆马车在一队卫士的护送下慢悠悠地驶出皇城。 太子朱高炽坐在车上,皱着眉,满腹的狐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自小性格和弟弟汉王朱高煦相反,喜静厌动,爱好读书不爱练习弓马,这除了性格的原因外,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他自幼就落下了腿疾,加上体态肥胖臃肿,行动不便,日常行走都需要两个内侍搀扶。所以相较弓马纯熟、屡立战功的弟弟,他一直不得父皇的欢心,父皇偏爱更像自己的朱高煦,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因而当父皇下诏立这个曾被评价为“子不类父”的长子为太子的时候,不但众臣,连朱高炽自己都大出意料之外。父皇永远是这样,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没有人能猜透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或许,这就叫做君威难测。 就像今天,他做的事又让这位皇太子大吃了一惊,他竟然主动提出要让朱高炽纳英国公张辅之女入府为太子侧妃。此前太子府中有太子妃并妾室已经有五人了,再添一人原本也非难事,只是父皇的用意恐怕是在这个女子的家世上。 她出身显贵,是勋旧之后。祖父便是当年靖难之役中战死,追封河间忠武王的张玉,其父张辅一年前刚加封英国公,也是沙场悍将,在军中很有声望。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是军营出身,却并不是汉王朱高煦一派,反而素来和太子身边的一众文臣关系很好。 如今父皇要让自己和这样的军中重臣结为姻亲,难道是看出自己这个太子身后缺乏军中势力的支持,希望用这样方式来加强实力,从而对抗汉王?莫非父皇心中果真属意自己承继大统,而不是那个他一直更为偏爱的弟弟? 朱高炽想不透,他当然清楚张辅其实是自己一边的人,但是因为父皇素来行事喜怒无常,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加上他一直宠爱弟弟,自己这个太子的位置实在是如履薄冰。所以他一直让张辅故作中立,不涉党争,以防有一日太子易位之后还能保住这一股军中的势力,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而如今父皇忽然要自己纳张辅之女,到底是真的想要帮助自己,还是在提醒自己他其实早已清楚张辅是谁的人?这到底是福是祸? 朱高炽想得心烦意乱,忽然马车颠了一下,他不禁怒从心起。因为他有腿疾,身躯又肥胖臃肿,因而最怕颠簸,平日间都令赶马车的奴仆小心谨慎地慢慢行驶,如今这个奴才却怎的如此大意? 他正想开口叱骂,忽然车厢门帘一动,一个人影扑了进来。朱高炽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赶车的奴仆。此刻见他仰面倒卧,双目圆睁,胸口插着一支箭矢,竟然已经气绝身亡。 朱高炽惊得全身一震,却并不慌乱,就地一滚趴在车厢地板之上。随即耳边听见嗖嗖的几声,几支利箭破厢而入,正正钉在他刚才坐的位置。 接着就听闻车外一片嘈杂,卫士们呼喝着:“有刺客!护驾!”乱作了一团。 朱高炽没有慌乱。 虽然他喜好读书,但是并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腐儒。即使他因腿疾不能练武,不过当年为了博取父亲的欢心,他也曾苦练过射术,熟读过兵书。 在当年靖难之役初期,趁父亲领大军在外征战,后方空虚,建文大将李景隆曾经带兵十万围困了北平城。当时城中自己手下仅有一万士卒,但他并没有慌乱,反而冷静地在姚广孝的帮助下安排城防,指挥作战,成功打退了李景隆大军的多次进攻。最后和挥师回救的父亲军队内外夹攻,大破李景隆,立下大功。 自此之后,姚广孝对他颇为欣赏,父皇素来视姚广孝如师如友,有了他在父皇面前说好话,对于今日太子之位的归属还是有颇多影响的。 当年面对千军万马朱高炽也没有慌乱,所以今日他也不会。 他伏在车厢之内,伸手撩起门帘一角,只见外面石板大街两侧的房顶上、角落里一跃而出十余条黑影,手持明晃晃的兵刃,扑了上来和保护车驾的卫士们缠斗了起来。一时间呼喝和兵刃相交之声四起,人影交错晃动,乱作一团。 这些黑影都身着夜行衣,黑巾覆面,身手矫健异常。京师之中素来治安清平,加上朱高炽今日下午入宫,因为和父皇商议迎纳张辅之女的事才会直至天黑方才回府,所以身边带的护卫并不多,交手之下完全不敌刺客,接二连三纷纷倒下。 朱高炽眼见形势危急,再拖下去绝非善策,低头一看,倒毙的驾车奴仆手中还紧紧拽着马缰绳。他伸手夺过缰绳,坐起身来,拼力一甩,大喝一声:“驾!” 马匹神骏,听见喝令精神一振,迈开四蹄就往前狂奔。马车一路撞开前面数人,直向前奔去。刺客们见了,一声唿哨,弃下卫士们直向马车追来。 朱高炽紧张地回望,虽然马匹神骏,但是太子车驾豪华沉重,一时跑不起来,加上这些个刺客都是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眼见得就要追上来了。 他心中焦急,正要拼力催马,马车之前却忽然出现了一排人影,黑暗之中灯光不明,看不真切。 当前一个高大的人影踏前一步,伸出一手按住了马头。骏马奔行之势何其猛烈,被他一手按住,长嘶一声,竟然硬生生停住四蹄,再不能前进一步。 朱高炽大吃一惊,心中不由得一凉,暗叫:“吾命休矣!” 这时刺客已经纷纷追了上来,前面的一个一跃而起,手中明晃晃的长剑直指马车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高大的人影放开了马头,大喝一声,向前两步,迎着刺客一拳挥出。 那刺客惨叫一声,身上一阵骨骼碎裂的咯咯声,身子如狂风中落叶,直向后飞去,又撞翻了后面跟着的两个刺客,眼见是不活了。 这时那一排人影呐喊一声,迎着刺客冲了上去,厮杀到一处。看他们身上着装,尽是官军服饰。再看那高大人影,亮盔铁甲,一副军官装束,此刻拜倒在马车之前,声音宏亮:“臣京师巡防营统领李飞虎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朱高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时战战巍巍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把紧紧抓住了李飞虎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战斗很快结束了。 巡防营几十人加入战斗后,人数上优劣立见,刺客们留下了几具尸身之后纷纷退走了,为了保护太子安全,李飞虎也没有下令追击。 略微检视了刺客的尸身后,李飞虎向太子跪禀战况。 朱高炽定了定神,问道:“可有抓住活口?” 李飞虎低下头:“刺客身手了得,臣顾忌殿下安全,没有追击,因而只有留下的刺客尸身。” 朱高炽皱了皱眉,问道:“尸身之上可有线索?” 李飞虎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是……请殿下亲自查看。” 朱高炽一愣,却也没有再问,跟着李飞虎走到了刺客的尸身前。 此刻巡防营兵士已经把刺客的尸身拖到一处,一字排开,手持火把把尸身围在当中,照得如同白昼。 朱高炽站在尸身之前,问道:“有什么发现?” 李飞虎躬身道:“殿下请看。” 他俯身伸手拉开一个刺客胸前的衣衫,露出了胸膛,只见他胸前清晰地纹着一个图案。 朱高炽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李飞虎靠近太子耳边低声道:“禁军军士都是从各处军中选拔的精英,一旦入选,就要在胸膛上纹上禁军各卫各自的徽记。臣已查过,这几具尸身上都纹有一样的徽记。” 朱高炽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这是哪一卫的禁军?” 李飞虎忽然噗通跪倒,用极轻的声音答道:“天策卫!” 京师疑云 第十八章 铁无情 叶枫皱着眉坐在酒楼二楼的桌前,看着桌上满桌的菜肴在犯愁。 自从离开嵩山少林寺,在赶赴京城的这一路上,每到一处市镇,总会有酒楼的小二站在镇口迎接他们,然后把他们引到酒楼,等待他们的总是一桌丰盛的酒菜。 饱餐之后就会有马行的伙计送来定好的马匹,让他们换马之后继续赶路。如果天色已晚,来的就是客栈的伙计,引领他们去已经定好的干净整洁的客房休息。 这一路以来一直如此,眼看着京城已经近在咫尺了,居然谁也不知道这个为他们一直订餐订房在马行租好马匹的这个人是谁。这个人真的神通广大,对他们的行程了若指掌,总能提前为他们安排好食宿马匹,还结清所有的账。 可是每当他们询问这些个酒楼客栈的掌柜这个神秘人是谁,这些掌柜们要么推说不知,要么笑而不答,让叶枫他们更加觉得神秘莫测。 不过眼下叶枫的犯愁倒并不是为了这个神秘人。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神秘人既然如此礼待他们,迟早总会露面的。 现在让叶枫犯愁的是桌上这些菜肴。 桌上有蒸豆腐、拌豆腐、炸豆腐、麻婆豆腐、熊掌豆腐……总之是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豆腐,每一样都是色香俱全,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看来豆腐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这整个就是一个豆腐宴。 可是叶枫不吃豆腐。 他不吃豆腐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豆腐从小他已经吃得太多了。 叶枫八岁就被送去跟随师父魔五楼学刀。江湖上称魔五楼为“魔刀”,他的刀法当然不一般。初到的两年,叶枫练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拔刀。 这个拔刀却不是一般的拔刀。在身前放着一方豆腐,要练到一刀拔出能快速地平平切过面前的豆腐,还要豆腐不碎不烂,甚至不能移动分毫。这不但需要动作够快,还需要手极其的稳。等到两年之后,叶枫终于练成,魔五楼又在豆腐上放了一个生鸡蛋,要求练到鸡蛋不摇不动,这让叶枫又足足练了两年才能成功。 这四年里,每天的三顿饭全是叶枫练刀后剩下的稀烂的豆腐渣和摔碎的鸡蛋。魔五楼看起来是个阴沉的人,平时也寡言少语,可是想不到他居然烧的一手的好菜,每一顿几乎都变着花样地做各种豆腐和鸡蛋菜肴,而且都是色香味俱佳。 可是不论如何的色香味俱佳,一连吃上四年,任谁也都厌了。所以叶枫现在对两样东西是绝对不会吃的,一个是豆腐,一个就是鸡蛋。 他心里只对一个问题感觉好奇,那就是师傅魔五楼当年也是这样学刀练刀的吗?为什么他对豆腐和鸡蛋就吃不厌,还肯花心思研究那么多的做法,让每一顿都那么的别出心裁? 想不到今天面前却摆了满桌子各式各样的豆腐,弄得叶枫只能呆呆坐在桌子旁边发愣,连摸都没有摸一下筷子。 一旁的张胖子管不了这么多,一坐下来就狼吞虎咽起来,连嘴都来不及抹一下,不断地嘟哝着:“好吃,好吃,这厨子手艺真不错。” 程念真不知道叶枫的这些事儿,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奇怪着他为什么一口都没吃。而解祯亮却是知道这位义弟的这些禁忌,不由在一边偷笑,心中暗想,看来这个神通广大的神秘人也不是那么地了解他们,至少叶枫饮食的喜好他就不知道。 笑归笑,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前面靠窗位置的一个人。 这个人长袍方巾,整齐的胡须,看上去书卷气十足,像一个饱学的中年儒生。他面前的桌上没有酒菜,只有一杯清茶,看起来像在等人。从叶枫他们走上楼来开始,这个人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们,没有片刻移开。 解祯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悄悄碰了碰一边的叶枫。叶枫头也没抬,还是愁容满面地看着一桌的菜肴,却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早就看见了。” 解祯亮刚想说点什么,没等开口,那中年儒生忽然动了。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叶枫他们这一桌,一言不发,竟然坐了下来。 叶枫他们都吃了一惊,连张胖子都停下了筷子,愣愣地看着这中年儒生。 这中年儒生微微一笑,对叶枫点点头:“叶公子请了,在下久候了。” 叶枫心中暗想,终于来了,大概这个就是一路照顾他们的神秘人了,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 于是他也微微一笑,对中年儒生道:“不知尊驾贵姓大名,在这里等候我们有什么事啊?” 中年儒生点点头赞道:“不惊不诧,气定神闲,果然如传闻中有大将之材。” 他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说道:“在下慕容皓华。” 慕容皓华?这个名字好熟悉。叶枫不禁一愣神,脑子里苦苦思索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哦,想起来了,是一年前在嵩山听涛山庄,那个穿黄衫的年轻公子,叫慕容文才的,曾说过姑苏慕容世家当代族长慕容皓华是他的父亲。后来,慕容文才死在林随风剑下了。 这么说,眼前这个中年儒生就是慕容文才的父亲了?当初慕容文才在听涛山庄中就别有用心,现在他的父亲忽然来找自己会有什么意图? 叶枫一面想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原来是姑苏慕容世家的族长驾到,令郎先前在嵩山与我们也有过几面之缘,对于他的死我们也痛惜不已,不知慕容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痛惜?”慕容皓华的笑容忽然都不见了,一张脸沉了下去,“恐怕你们心里都还得意得很吧?” 一句话说得在座的几人脸上都变了色,解祯亮开口问道:“先生此话究竟何指?” 慕容皓华冷冷地说:“想当日在听涛山庄中,我儿子无辜惨死,叶公子却因揭破林随风的秘密而名扬天下,何言痛惜?” 叶枫还没答话,一旁的张胖子忍不住大声道:“你儿子在听涛山庄别有用心,四处暗查,还出言威胁少庄主林守成,这是我亲眼所见,后来被林随风发觉杀死,怎么能说无辜?再者林随风的恶行如今天下皆知,你儿子的死又和我们有何关系?” 慕容皓华冷笑几声:“我儿别有所图,威胁林守成,这些有何证据?现在林随风已死,死无对证,又是你叶公子揭破说是他杀的,这又有何为证?何况我听说我儿子尸身上有唐家的暗器,林守成曾经说他是死于唐门暗器之下,是也不是?” 一番话说得叶枫竟然无言以对。 若说慕容文才当初在听涛山庄的所作所为,眼前这个做父亲的一无所知,恐怕无人相信。那么看来这个慕容皓华定是有备而来,故意来找茬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了儿子之死而恼怒,来为慕容家找回颜面,还是有别的什么企图? 张胖子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怒道:“那你想要怎样?” 慕容皓华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眼睛里却用凶狠的眼神直盯着叶枫:“听闻叶公子在少林寺中竟然习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易筋经,在下不才,却想见识见识。” 叶枫心中一震,莫非他是为了易筋经而来?先前听慕容文才夸口说起姑苏慕容收集了天下十之七八的武功秘籍,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乃是不传之秘,少林寺又是藏龙卧虎之地,慕容家想来一定没有机会得到。而今一个身负毒伤的后生小子竟然能有机缘习得易筋经,眼下又远离了少林寺,在慕容皓华眼中,无疑就是一本活生生的秘籍。如此良机,他怎会错过? 可是,叶枫心中明白,这一年来虽然自己勤习易筋经,虽然程念真每日用良药相辅,自己的武功也不过恢复了三四成而已。纵然如此,比起当初身中奇毒武功尽失,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眼前这个慕容世家的族长,武功莫测高深,即便自己当初未中毒之时,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何况今日?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慕容皓华,叶枫心里升起了一丝焦虑。 慕容皓华微微一笑:“如果叶公子不愿动手伤了和气,就请随老夫走一趟吧。” 叶枫问道:“去哪儿?” 慕容皓华满面的得意之色:“去姑苏燕子坞住上一年半载,待得老夫查明犬子之死的真相,若是果然与叶公子无关,姑苏慕容自当恭恭敬敬礼送公子回京。” 张胖子怒道:“你这分明是要绑架么?” 慕容皓华得意地一笑:“放心吧,叶公子乃锦衣卫中人,我慕容世家可不敢得罪,只不过是请叶公子去作客而已。” 就在这时,楼梯声响,一个人大步走上楼来,用宏亮的声音道:“慕容先生这么做是想要请客吗?” 慕容皓华一愣,看了看来人,满面花白的虬髯,浓眉大眼,虽然穿着一身寻常衣衫,举手投足却分明是官府中人的做派。他略一犹豫,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哈哈一笑,答道:“老夫姓铁,铁无情!” 京师疑云 第十九章 天意楼 慕容皓华的脸色有些变了。 天下姓铁的人众多,可是只有一个铁无情,如同天下只有一个刑部总捕头常无义一样,也只有一个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大理寺,执掌刑狱案件审理量刑,和掌管断案缉捕的刑部、负责监察弹劾的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如遇重大案件,皇上则会下旨由三法司最高长官共同审理,称为“三司会审”。大理寺地位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大理寺最高长官为大理寺卿,少卿即是副手,而几十年来的这个位置只有一个人,就是铁无情。 铁无情当年不满三十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名满天下,历经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几十年来大理寺卿的位置换了好几个人,只有他这个少卿却是雷打不动,天下人都说“流水的衙门,铁打的无情”。 传闻铁无情不但查案断狱铁面无情,一身武功也是炉火纯青,不知多少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道高手被他一一捉拿归案,绳之以法,所以江湖上把他和常无义合称为“天下双捕”。 现在这个走上楼来的虬髯老汉就是铁无情?他来这里做什么?慕容皓华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铁无情自报姓名之后,大踏步径直走到了慕容皓华身边,坐了下来。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往桌上一按,那坚硬的红木桌面,却忽然像是豆腐做的一般陷了下去,铁无情的一只手掌整个嵌进了桌面。 在场众人都面露惊容。天下练铁掌一类功夫的不知有多少人,能够练到这样境界的,恐怕只有眼前的这个铁无情。 慕容皓华倒不是担心铁无情的武功,他向来最看不起这些苦练硬功夫的莽汉,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个笨重的硬功夫。凭自己的武功,他自信要对付这个练得一双铁手的铁无情并不难。 可是铁无情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他的背后可是当今朝廷,慕容皓华可不想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不过他刚才对叶枫的话说得太硬,现在铁无情一出面就退缩的话,当着这么多人又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一时间他不禁犹豫起来。 铁无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慕容先生就算不给老夫这个薄面,也该看看这家酒楼的主人是谁。在他的地方大打出手的话,你觉得他会高兴吗?” 慕容皓华一愣,忽然就反应了过来,脱口道:“你是说,天……” 铁无情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没错,若非是他,老夫也不敢向慕容先生讨要这个面子了。” 慕容皓华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决然的神情,站起身来一抱拳:“今日我就卖了这个面子,山不转水转,我慕容家和叶公子之间的事,错过今日以后再算。各位请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下楼走了。 他这态度的忽然转变倒让叶枫他们一头的雾水,转头看铁无情,已经大大咧咧地拿起一双筷子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 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铁大人……” 铁无情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生平最恨官场上的繁文缛节,我没穿官服,不必客气,还是叫我老铁吧。” 叶枫无奈,只得改口:“老……老铁,不知此间主人是什么人,竟然让慕容皓华这样高傲的人也不得不卖他面子,乖乖退走?” 铁无情的表情看起来比他们还要惊讶:“你们不知道?” 叶枫有些莫名其妙:“我们怎么会知道?” 铁无情还是不信:“你们这一路上人家食宿住行照顾得一应周全,你们竟然不知道他是谁?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们居然如此胆大,还敢吃他准备的东西,睡他安排的地方?” 铁无情的表情满是惊疑,看上去对于这几个胆大妄为、毫无江湖经验的菜鸟居然可以活到现在深感惊奇。而叶枫他们则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无辜表情,反正吃也吃了,睡也睡了,也没见出什么事。 良久,铁无情这才摇了摇头,似乎也在为这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庆幸,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天意楼?” 天意楼,他们当然听说过,恐怕天下就没有人没有听说过。关于天意楼的传闻已经有几百年了,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楼在哪里,或者这根本就只是一个名字,没有一个实实在在具体的地方。 它的主人姓姬,代代相传,每一代都是经商奇才,经过几百年来的苦心经营,如今天下的钱庄银号、酒楼旅店,七十二行里几乎三分之一的店铺幕后老板都是天意楼,真正可谓是富可敌国。而且历代朝廷和天意楼的关系都非常好,毕竟谁也不愿意得罪一个真正的财神爷。甚至有朝廷手头拮据,向天意楼借银子的传说。 所以叶枫他们忽然就明白了慕容皓华为什么乖乖退走了,任你和谁过不去,也不要和钱过不去,更不要和天意楼姬家这样的财神爷过不去。 按照铁无情的说法,那么在上京的这一路上,一直照顾他们食宿的那个神秘人应该是天意楼姬家的人,可是他们和天意楼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交道,也不认识天意楼的什么人,为什么这姬家会如此照顾他们? 叶枫和两位义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开口再问问正在埋头痛吃的铁无情:“老……老铁,这天意楼为什么会这么照顾我们?” 铁无情一翻眼:“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莫不是你们哪一位和天意楼有旧交?” 叶枫他们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铁无情无奈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是不知道,他们只是告诉我在这里能找到你们。” 天意楼和朝廷关系很好,身为三法司要员的铁无情和他们有交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叶枫奇怪的是离京还有两天的路程,铁无情就迫不及待地到这里来找他们,而不是在京城等候,想必一定是为了极重要的事。 铁无情抬起头,看见叶枫他们几双眼睛都满是狐疑地盯着他打转,于是放下了筷子,抹了抹嘴,一脸严肃地开口道:“诸位连日赶路,大概还不知道,就在几日前夜间,太子遇刺。幸而京城防卫严密,刺客未能成功,太子无恙。皇上震怒,现在这案子已经交给我们大理寺查办了。” 太子遇刺,在座的人脸上尽皆变色,叶枫脱口问道:“行刺太子是灭九族的重罪,什么人如此胆大?” 铁无情摇摇头:“不知道,除了留下几具尸首之外,没有活口。不过刺客的尸身上,”他放轻了声音,“有天策卫的纹身标记。” 天策卫?!那不是汉王的卫队吗?难道……这干系太大,一时间谁也不敢说出口,都默默无语。 铁无情看着他们脸上的震惊表情,继续说道:“月前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夜半遇刺,头颅不翼而飞。叶公子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叶大人也是因查办此案不力,而获罪锒铛入狱。如今天策卫又牵涉到刺杀太子的大案,老夫猜想这两者之间一定有所联系,可惜叶大人被关在锦衣卫诏狱之中,除了至亲可以探视之外,无皇上手谕谁也见不到他,所以我才来找叶公子,想必你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视令尊吧?” 叶枫冷冷地看着铁无情:“你是想让我去帮你问出一些线索?” 铁无情脸上浮现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面对令尊叶大人,当然以叶公子聪慧更容易问出一些线索。难道叶公子你不希望找到线索尽早破案,救令尊脱困?” 叶枫默默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铁无情的话。他看着貌似大大咧咧的铁无情,心里不禁嘀咕道:“真是一只老狐狸!” 京师疑云 第二十章 黑鬼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叶枫还是觉得有些饿。 刚才他只是草草扒了几口白米饭,满桌丰盛的豆腐菜肴到底也一点也没动,最后被铁无情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传闻中行事铁面无私的铁无情,想不到吃起东西来如此不雅,那狼吞虎咽的吃相连一旁的张胖子都看得直咂舌。 走出酒楼,门口照例有马行的伙计送来了养精蓄锐的良驹,换走了他们骑来的筋疲力尽的马匹。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是天意楼姬家在背后照顾,不禁心中暗暗起了嘀咕,莫非这姬家如此礼下于人,是对他们有所求?以姬家的财力和势力,有什么样的事情还需要求人? 算了,反正想也想不明白,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姬家人自然会找来的。叶枫晃了晃脑袋,转身准备上马。 就在这时候,街上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酒楼的对面是一家客栈,是属于装修简朴的很便宜的那一种。这会儿客栈门口围着一圈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张胖子好奇心最重,蹦着高就跑到人群里看热闹去了,叶枫本来心里着急着赶路,想要早点赶到京师,可是既然张胖子已经跑去看热闹了,他只能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也走了过去。 人群中间是两个客栈的伙计,长得膀大腰圆的,把裹在被子里的一个人丢在了客栈门口,这个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这似乎引起了周围围观的群众的不满,有人指责了他们几句,他们正扯着嗓子地辩解。吵吵闹闹中,叶枫他们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被子里的人是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大约一个多月前一帮人带着他来到客栈,当时他就生着病。可是没几天,那些人都纷纷消失了,剩下这个病人住在客栈里,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不但一直病倒在床上,而且身无分文,送他来的那些人又一直没见人影。 后来他开始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根本问不出什么情况,客栈掌柜的也请过镇上的郎中来瞧过,也不知这郎中怎么治的,连高烧都退不下去。掌柜的害怕他会病死在自己店里,所以在无奈之下才让两个伙计把他抬着扔到了路边。 开旅店做生意的最忌讳的就是有客人死在店里,店家在无奈之下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天底下这样的事情可多了。叶枫拍了一下张胖子的肩头,示意他赶快走吧,没想到张胖子回头对他一挤眼,指了指裹在被子里那个人。 叶枫仔细一看,这个人好面熟,黝黑的皮肤,大光头,想起来了,他就是一年之前跟随在风老爷子身边,在野店中伏击叶枫他们的绿林三十六寨左右护法,“黑白双鬼”中的黑鬼! “黑白双鬼”中的白鬼白开心一年前在嵩阳镇狙击唐大的那一战中被蔡家十杰所杀,自从风老爷子也就是听涛山庄庄主林随风死后,绿林三十六寨已经作鸟兽散,江湖中这一年来都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了,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看见身为护法之一的黑鬼,竟然还如此的落魄潦倒。 堂堂绿林三十六寨的护法,一身好功夫的黑鬼,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叶枫好奇心也起来了,拉着张胖子挤进了人群,来到了黑鬼身边。 黑鬼闭着眼,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看样子还昏迷不醒。一旁的程念真蹲下身子大致检查了一下,回头对叶枫说道:“他在发烧,昏迷着,身上很多伤,很重。” 这时客栈那个长的瘦瘦小小的掌柜走了过来,看见叶枫他们在检查裹着被子的黑鬼,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叶枫点点头:“认识,我们是老熟人了。” 掌柜一听他们认识,想必是朋友,他就像看到了收到这一个月欠账的希望,忙不迭地解释着:“这位大爷,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啊,他在这里一个月以来都是我们照顾着,还给他请了大夫,还抓了药,这可都是钱啊。我以为不会有人来接他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 叶枫摆了摆手止住了他,想了一下说道:“掌柜的,麻烦你找人把他抬回房间,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大夫,我们就是来给他治病的。他之前和之后的费用,都算在我们账上。”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两,放到了掌柜的手里。 掌柜的简直喜出望外,不但收到了前面的死账,还有新的生意上门,他一面紧紧攥着银锭,好像生怕到手的生意溜走似的,一面连声招呼两个伙计过来小心的又把黑鬼再抬回客栈里。 直到回到了客栈房间,程念真为高烧昏迷的黑鬼仔细检查了一遍,大家才看见黑鬼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刀伤、剑伤,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兵器造成的各式各样的伤口,有的伤口甚至已经溃烂流脓,难怪他一直高烧昏迷了。 叶枫对程念真说:“能不能把他救醒,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念真点点头道:“可以,我用针灸再辅以汤药,他很快就能醒,他的这些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说完转身吩咐客栈伙计去药店按照他说的方子去抓药煎熬。 张胖子一把把叶枫拉到了房门外,满脸的诧异:“你这是想要救他?” 叶枫却是一脸平静:“当然,难道我们见死不救?” 张胖子觉得简直难以理解:“上次见面,这个人可是想杀死我们的,他可是敌人!” 叶枫淡淡地笑了笑:“想杀我们的是林随风假扮的风老爷子,他只是奉命而已,何况现在不但林随风死了,连绿林三十六寨都已经灰飞烟灭了,既然我们遇见了他,力所能及地帮一把有什么不好?” 张胖子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走开了。 解祯亮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见他正咬牙切齿的在嘟囔:“真是一副菩萨心肠!” 解祯亮笑了:“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个四弟吗?如果他不是有一副菩萨心肠,也不会受这么多人欢迎了。” 张胖子苦笑了一下:“但愿他这次没有救错人。” 铁无情从开始就一直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现在才算大致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叶枫。出钱出力去救一个曾经想杀掉自己的敌人,看来这个人的确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只是一个喜欢玩乐的纨绔子弟,他身上还藏着很多东西,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 叶枫,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时,屋里正在为黑鬼针灸治疗的程念真高声招呼了一声,黑鬼醒了。 京师疑云 第二十一章 黑鬼的过往 走进屋里,黑鬼果然已经醒了。 他蜷缩在床上,头无力地靠在墙上,但是双臂抗拒地交叉在胸前,双眼警惕地看着眼前走进来的这些人。当他看见领头走进来的是叶枫,他的神情一愣,脱口道:“怎么是你?” 叶枫对他报以微微一笑,转头对坐在床畔的程念真问道:“他怎么样?” 程念真指着黑鬼身上重新处理完伤口后缠满全身的白布道:“他全身都是伤,可见之前经历了连番的恶斗。本来这些伤都不太严重,只有肋间的一处剑伤比较严重,可是从创口看应该至少伤了一年了,因为没有好好处理,一直没有完全愈合,反复地被撕裂,到现在已经有很严重的坏死情况,所以他才会一直高烧不退。” 大家看着全身伤痕累累的黑鬼无助地蜷缩在床角,心里都不由生出了怜惜,这个又黑又硬像一块铁一般的汉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弄成现在这样。 程念真叹口气总结说:“虽然他伤势很重,但是有本姑娘在此,性命是无虞了,只不过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叶枫点点头,他相信程念真的医术,这一年以来听这个小姑娘念叨那些他完全不懂的医理药理,让他对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姑娘产生了深深的钦佩,不仅仅是她的医术,更多的是她对于医道的那一份热忱,以及对生命的那一份尊重。 但是他对于程念真每天逼他喝的那一碗又苦又腥的臭汤药还是非常的抗拒,每次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反胃。 这时候黑鬼开口了,好像感到非常的困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救我?” 叶枫笑了笑:“我们只不过是路过这里适逢其会而已,至于救你,需要问为什么吗?” 黑鬼还是不相信:“可是之前我们可是敌人,我还曾经想杀了你啊?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叶枫摇摇头:“想要我们死的敌人是林随风,是那个莫须有的风老爷子,是绿林三十六寨,现在这些都已经不在了。我和你之间没有私怨,现在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认识的人而已。” 黑鬼看着叶枫的眼睛,良久,他眼里的神色变得柔和下来,看得出,他已经放下了对叶枫他们的戒备,他相信了叶枫。 说实话,如果叶枫他们对他有敌意想要对他不利的话,在他昏迷时有着大把的机会,即便是现在,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叶枫放轻了声音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黑鬼惨然一笑:“谁?还不是从前三十六寨的那些个好兄弟、好朋友们。” 他环视了一下屋里众人有些惊讶的神情,继续讲述道:“这要从一年前听涛山庄讲起。那一晚,我和白鬼一起跟随总寨主去对付顾青衣,我们负责吸引顾青衣的注意力,总寨主趁他不备从后面袭杀了他,但是顾青衣实在了得,重创了我,我肋下的剑伤就是这样得来的。” 叶枫点点头,他想起了一年前在竹林小屋外顾青衣死亡现场,那被一剑斩断的人臂形的奇门兵器,看来黑鬼就是这样受的伤。 黑鬼接着说道:“我受伤之后被送回了总寨养伤,所以后来听涛山庄发生的事我没有参加,结果白鬼白开心在嵩阳镇被蔡家十杰所杀,总寨主也被你们揭破了身份,最后死在听涛山庄。” 叶枫看着黑鬼,其实他被顾青衣所伤,以致于没有参加后来发生的事,也相当于是救了他,否则他很有可能会和白开心是一样的下场。 黑鬼喘息了几下,继续往下说:“总寨主的死讯传回来之后,绿林三十六寨就变得四分五裂,大部分的人都跑了,剩下一些武功比较好的却联合了起来,在总寨里到处搜寻,想要寻找传说是多年来总寨主收藏起来的财宝。而我始终不相信总寨主已经死了,所以我就死死守在总寨,不许他们胡来,希望有一天能等到总寨主回来。” 叶枫看看他身上的遍体鳞伤,心里暗暗钦佩他对林随风的忠心:“所以,你身上的伤就是他们弄的?” 黑鬼点点头:“他们毕竟人多势众,而我身边只有几个比较忠心的心腹手下,在打退他们多次袭击后,我终于因为先前被顾青衣造成的旧伤复发而倒下了,几个心腹手下就护着我逃出了总寨。” 叶枫看黑鬼讲了这么久,渐渐有些累了,递给了他一杯水,问道:“那你怎么又会来到了这里?” 黑鬼喝了口水,气息缓和了一些,说道:“我认识京师的一个药材商人,本来打算去京师他那里暂时躲避一阵子的,没想到走到这里高烧昏迷了起来,而那几个手下大约得知了总寨主的确切死讯,眼看跟着我也没有什么出路了,所以把我丢在客栈里就跑掉了。于是,就让你们看见了我现在的这幅样子。”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对你们的总寨主如此的忠心不二?” 黑鬼苦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他对我有恩,当年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是中原人,是西域人,我的真名是赫连铁。” 叶枫点点头,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从黑鬼异常黝黑的肤色和说话时很浓重的口音就可以猜出他并不是中原人。 “我小时候就天生神力,我父亲也同样生得高大魁梧,可是我九岁时就能单手把他举过头顶,被家乡的人们当做怪物看待。我父亲是给西域来往的商队做保镖的,有一次跟随一支商队来到中原就再也没有回去,所以我在十八岁那年就来到中原寻找他。通过他当年保镖的那一支商队的商人,也就是京师的那个药材商人终于知道了当年在途中他们遇见了一群马贼,我父亲就是被这些马贼杀害了。” 说到这里,黑鬼愤怒地握紧了双拳:“我跑去找那帮马贼报仇,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当时武功很差,空有一身蛮力,最后我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就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总寨主忽然带人出现了,他们杀光了那些马贼,把我救了下来。”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他是特意来救你的?” 黑鬼摇摇头:“后来我知道了,当时那群马贼经常闯进绿林三十六寨的地盘肆意抢劫,所以总寨主才带人灭掉了他们。可是无论如何,我的命总是他救下来的。而且他看中了我的一身力气,把我留在身边,还指点我武功,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他原来就是听涛山庄的庄主林随风,可是我必须要报答这一份恩情,所以只要是他的命令,我从来不会去质疑对错。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为他守到最后一刻,就算是报答他的恩情。” 说了这么久的话,黑鬼赫连铁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疲倦了。 叶枫看着他的脸,心中暗自想到,人们时常把“忠义”两个字挂在嘴边,可是像黑鬼这样真正忠心不二的人却真的太少见了。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为了各自不同的目标而活着,眼前的这个人活着的全部目的却只是单纯的为了报恩,不计代价,不问对错,不知道是该佩服他,还是该可怜他? 京师疑云 第二十二章 回到京师 客栈门前,叶枫他们正在整理马匹,准备出发赴京了。 经过一番商议,程念真留下来照顾黑鬼赫连铁,等他的伤势稍好一些之后再赶赴京师和叶枫他们会合。 毕竟程姑娘是行医之人,不能见死不救,她只是提出让张痴留下帮忙,毕竟一个女孩子平时行事多有不便,张胖子身为当今英国公世子,有身份也有身手,跑跑腿打打下手什么的还是有很多方便的。 张胖子自从去年在听涛山庄里被程念真报复性地带去为忠伯的尸体验尸之后,一直有些怕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姑娘。这一年的相处下来,深知这个小姑娘才不像她表面的那么温柔,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主,这次被留下来满心的不愿意,哭丧着一张脸有些乞求地看着叶枫。 叶枫装作没看见,他的心情倒是不错,不单单是因为刚刚帮助了一个穷途潦倒的黑鬼,其实也因为程念真不在身边,这几日大约可以不用每天都喝那腥臭的药汤了。翻身上马的时候,他看见一脸哭丧相的义兄张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不过还是蛮愉快的。 略略寒暄几句后,叶枫一马当先,后面紧跟着义兄解祯亮和大理寺少卿铁无情,一行人直奔镇外而去。 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程念真默默地看着叶枫远去的背影,想起他们此去的风云诡谲的京城,她眼里透出一丝忧虑,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一种不舍,一种愁绪。 一年以来的相处,让她开始了解叶枫这个人,他绝对不是传言中一般的纨绔子弟,他的身上,他的心很干净,如同被明亮的阳光照耀着,一览无余,让人觉得和他相处非常舒服。 可是同样的,程念真感觉到他身上也藏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藏在深处,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谁也看不见。 一路上叶枫策马疾驰,归心似箭,他心里担忧着此刻身陷囹圄的父亲,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这一路狂奔之下,第二天午后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京师应天府。 叶枫没有回府,而是直奔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刚在门前翻身下马,衙门里就有两个身穿朱红色锦衣卫官服的人迎了出来,正是一年之前曾经一路追随叶枫的,叶知秋最得力的“卷云八骑”中的孙风和周雷。 双方略为见礼,叶枫心急如焚地问道:“我父亲现在如何?” 孙风道:“现在叶大人还在诏狱之中,案件已经由大理寺接手,锦衣卫目前暂时由副指挥使纪纲统领。” 对于这个纪纲,叶枫很熟悉。他一直是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汉王朱高煦一派的人,为人狠毒奸猾,心狠手辣。而叶知秋向来不涉及党争,只忠于朱棣一人,所以和纪纲的关系一直都不算融洽。 而诏狱正是锦衣卫下辖的监狱,专门关押一些犯下重罪的朝中重臣和涉及谋反大案的要犯,如今父亲被关入诏狱,而且主事的人又是纪纲,叶枫不禁深深地为父亲的境遇而担心起来。 孙风看出了他的忧虑,安慰道:“虽然叶大人如今获罪免职,但是锦衣卫中我们这帮兄弟都是叶大人一手栽培起来的,诏狱之中我们早已上下打点好了。而且纪纲深知叶大人素来深受皇上信任,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把事情做绝了,势必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想必也不敢对叶大人怎么样,公子勿忧。” 叶枫点点头,但是心里还是很担心,问道:“能不能安排一下我进诏狱去见一见父亲?” 孙风和周雷不禁面露难色,要知道关入诏狱之中的人全都是皇上严旨查办的要犯,没有圣旨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其他人进诏狱去私下见面的。 叶枫也知道他们为难,正想再多说几句,忽然发现他们两人的神色变了,变得畏畏缩缩,有些噤若寒蝉。正奇怪间,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叶公子回来了,在下可恭候多时了。” 随着声音,一个人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八字须,面有横肉,一对三角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正是如今统领锦衣卫的副指挥使纪纲。 孙风和周雷退开一边,纪纲大踏步迎上前来一把握住了叶枫的双手,对叶枫说道:“叶公子一路辛苦了,请放心,叶大人在诏狱之中在下一定会特别关照,断断不会让他吃苦的。” 看着纪纲那一脸洋溢着的假模假样的真诚,叶枫想起他说的对父亲的“特别关照”,心里越发地担心起来。 果然,纪纲紧跟着话题一转,说道:“不过叶公子也是锦衣卫,自然知道诏狱之中虽然至亲可以探视,不过叶大人身份特殊,又涉及如此重案,所以如无皇上特旨,非办案人员均不得探视。想必公子不会让在下为难的吧?” 说完,他哑着嗓子发出几声假惺惺的干笑,听起来让人觉得那么的难受。 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却不容置疑,不但拒绝了你还让你无可辩驳,叶枫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他身后的铁无情忽然说话了:“纪大人,也许有下官在,叶公子就可以去探视了。” 纪纲愣了愣,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老头,不由问道:“不知这位是……” 铁无情上前一步,一拱手:“下官乃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纪纲明显吃了一惊,赶紧还了一礼。铁无情的名气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可是他想不透这个出了名铁面无私的难缠角色怎么会和叶枫走在一道? 铁无情微笑着说道:“大理寺奉旨接管孙殿臣命案,这个苦差落到了下官身上。听说叶公子一年前助刑部勘破绿林三十六寨一案,精明能干,名震江湖,加上又是叶大人之子,为救其父,想必会更加全力以赴,所以下官已请大理寺卿大人奏请皇上,借调叶公子相助下官勘查此案,公文稍后便到。想来作为查办此案的相关人员,下官和叶公子进入诏狱询问叶大人关于此案的相关细节,想必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纪纲实在没有想到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而且铁无情的这一番话顺理成章,无懈可击,自己竟然一时也无话可说,只能连声应道:“这个自然,自然。” 叶枫看着眼前纪纲那一脸尴尬的表情,只觉得大快人心,紧跟着问道:“纪大人,皇上给大理寺的旨意可是限期破案的,不知我们何时可以进入诏狱见到我父亲?” 纪纲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叶枫,有些悻悻地说道:“在下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说完,他转身唤来一旁的孙风周雷,吩咐安排相关事宜。 叶枫满怀感激地望向铁无情,铁无情也报以会意的一笑,没有说话。 叶枫看了看义兄解祯亮,他并没有官职在身,也不是这个案件的查办人员,应该是无法进入诏狱的。 叶枫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二哥,你既然进不去诏狱,不如先回府上看看解伯父和伯母,毕竟你也在外飘荡了一年多了。” 解祯亮点了点头,对于铁无情,他的看法和义弟是一致的,有这个老狐狸在,不怕纪纲会耍什么花样,这一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他目光投向家的方向,父亲,一年前就如同预先知道叶枫将会遇险一般,父亲安排自己去华山帮助义弟,而此刻这位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的父亲不知身体可好,在做什么呢? 京师疑云 第二十三章 诏狱 虽然叶枫作为锦衣卫百户,可是诏狱这样的地方,他还是头一次来。 诏狱是专门负责关押犯罪的两千石俸禄以上的朝廷重臣或者涉及皇上钦定的重案案犯的监狱,一直由锦衣卫管辖,据说里面阴森恐怖,刑罚之残忍令人闻所未闻,就算铁人进去也会被扒掉一层皮。比起刑部掌管的天牢,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阿鼻地狱。 诏狱的大门是黑色的,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张洞开的恶鬼巨口,正等着把进去的人一口吞噬掉。大门左边有一个上古神兽狴犴的雕像,雕得活灵活现,似乎马上就要扑上来一般。另一边的墙壁上篆刻着明太祖亲笔手书的《大明律》的序言:“朕有天下,仿古为治,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 站在诏狱的大门口,让人有一种肃杀的感觉,不由自主的觉得不寒而栗。 叶枫一面往里走,一面想起那传说中各种残忍的刑罚,心里不由得担心起关在这里的父亲来。一直到亲眼看见叶知秋,叶枫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纪纲没有说谎,他对叶知秋确实是作了特别的安排。 叶知秋的牢房在诏狱最里面的一排,是专门单人关押的房间,房间里很是整洁干净,烛火通明,除了厚厚的被褥床榻还有桌椅笔墨,连马桶也是崭新的。 叶知秋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的须发都很整齐,看来是经过仔细的梳洗,身上的衣服也很整洁,全身没有戴着任何刑具,如果不是隔着面前手臂粗细的铁栅栏,叶枫几乎要忘记这是在令人闻名色变的诏狱之中,父亲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倒像身处在舒适的旅店客栈之中。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书本,隔着铁栅栏他看见了正快步走过来的叶枫和铁无情。他的脸上涌现出一种激动的神色,但是很快就压抑了下来,又恢复了那种平静。 他起身走到了栅栏门前,对儿子伸出了手:“你回来了?” 叶枫激动地一把握住了父亲温暖粗大的手,应了一声:“嗯。”看着父亲温暖的笑脸,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父子俩就这么隔着铁栅栏对望着,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感情。 良久,一旁的铁无情轻轻咳嗽了一声,叶知秋转过头看了一眼身穿便服的他,并不认得,但是心知能够进入诏狱的人,身份必定是不一般的,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铁无情面色一整,恭敬地答道:“大理寺少卿铁无情,奉旨查办孙殿臣命案,特地前来拜偈叶大人。” 叶知秋一摆手道:“如今老夫已被免职,叶大人的称呼就不要提了。” 叶枫这时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放开了父亲的手。没有圣旨,谁也不敢打开这道铁栅门,看来只有站在外面隔着这铁栅栏叙话了。 他低头正在思索着该从哪里问起,一旁的铁无情已经开口了:“叶兄此次遭难之前,一直在调查孙殿臣的命案,不知道有些什么发现,可否告知下官,也好令下官能从速破案,还叶兄自由之身。” 叶知秋叹息了一声:“其实我所知的,在案件的卷宗上都写得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接着,他缓缓地把当天赶到孙殿臣府上之后所见的,和在场的旗手卫指挥使傅正当天所讲的口供都叙述了一遍。 这些铁无情之前在卷宗上都已经看过了,但是叶枫却是第一次听说,听完之后,他的表情也是愣愣的,明显对傅正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半晌,他忽然问道:“父亲当日曾经差手下去孙殿臣已过世的夫人谭氏的坟前寻找孙殿臣的头颅,不知是否寻得?” 铁无情心中暗暗佩服,仅仅只是听了一遍叶知秋的讲述就能在众多的信息中敏锐地抓住关键的缺失环节,这需要多么准确的判断力啊。 叶知秋点点头:“找到了,头颅就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谭氏的坟前。” 叶枫追问道:“确实是孙殿臣的头颅?” 叶知秋沉吟一下道:“应该是。从头颅颈部的断口看,和孙殿臣家中的尸身严丝合缝,可以确定是同一具尸体。只不过头颅可能被坟堆间的野狗啃食过,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血肉模糊的人头,无头的尸身,还有一群目击者亲眼所见的厉鬼割头,叶枫一时之间也觉得心惊肉跳,虽然好像这一切都无可辩驳,但是他心中隐隐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铁无情看上去略微有些失望,叶知秋所讲述的内容确实和卷宗上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难道没有查到其他的什么线索?” 叶知秋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厉鬼杀人,这来无踪去无影的鬼该如何追查?” 铁无情也叹息了一声,不禁默然,的确,任何人做下的案子都会有线索可寻,可是这鬼犯下的案子该如何追查?他也感觉到有些头痛起来。 叶知秋看他低头不语,转头看着叶枫,嘱咐道:“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去问当时最先赶到现场的京兆尹杨大人。”说到“杨大人”三个字的时候,他特别加重了语气。 铁无情听了,脸上显出一种鄙夷的神情:“你说的就是那个称病不出,逃避责任,才让皇上下旨要锦衣卫限期破案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如果不是他推脱逃避,叶兄也不会落得今日身陷囹圄。像这样无能的鼠辈还能帮上什么忙?” 叶知秋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反驳。 叶枫看着父亲的笑容,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些意味深长的东西,可是一时又想不明白。 铁无情这时说道:“叶兄请放心,大理寺已经奏请圣上,暂时借调令公子来协助办案。令公子心思缜密,聪敏冷静,能勘破绿林三十六寨大案,名震天下。想来有他相助,必能早日破此疑案,救出叶兄。” 他如此不吝惜赞美之词,倒让一边的叶枫有些汗颜。 叶知秋对铁无情抱拳道:“犬子尚且年幼,资质驽钝,经验不足,还请铁大人多多照应才是。” 叶枫听他们言语间已有辞别之意,想着老父亲还要继续身陷囹圄之中,不禁心中一阵酸楚,依依不舍地说道:“父亲,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叶知秋故作轻松的哈哈一笑,道:“放心吧,为父毕竟曾经是锦衣卫指挥使,这里的人都曾经是我的手下,你看,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除了不能四处走动之外,和住在客栈旅店没有区别,你不用担心。” 叶枫知道父亲是怕自己担心,这才会故作轻松,毕竟这里是被称作人间炼狱的诏狱,怎么可能如同他讲的一样随意。 他心里愈发地一阵心酸。 叶知秋对他们挥挥手,道:“你们快走吧,希望今天我讲的能对你们有所帮助。圣上下旨大理寺限期破案,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我这里房间有限,可不希望你们也进来陪我这个老头子。” 叶枫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跟着铁无情走了。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叶知秋牢房的隔壁,那黑漆漆没有灯火的牢房里一直坐着一个人影,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全都听在了这个人的耳中。 等到叶枫他们走后,这间牢房忽的灯火亮起,灯光下,这个人影赫然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 纪纲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枫他们离去的方向,嘴角隐隐挂着一丝冷冷的笑。 京师疑云 第二十四章 解府 叶枫走出诏狱大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文士正站在狴犴雕像之旁。 叶枫见了他顿时喜上眉梢,欢呼了一声:“大哥!”快步奔了上去。 这个青年文士正是户部尚书夏原吉之子,“京城四少”中的老大,夏瑄。 夏瑄看见叶枫,也是满面的喜色,一把扶住义弟的双肩,不断上下打量着。 叶枫有些激动地问道:“大哥如何在这里?” 夏瑄道:“听说你们今日回到京师,料想你回来必然首先来诏狱探视叶伯父,所以我直接到这里来等你们。” 接着他关切地问道:“听说你这次出去身中剧毒,还险些丧命,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一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看见和叶枫同行的只有铁无情,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老二老三他们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叶枫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只有握住义兄的双手,道:“三哥在途中一个小镇留下来照顾一个生病的朋友,二哥是因为诏狱无旨不得随意探视,他进不去,所以我让他先回家去看看解伯父和伯母。” 夏瑄点点头,忽而又问道:“既然诏狱无旨不得随意出入,你是如何进去的?” 这时叶枫身后的铁无情忽然笑道:“当然是因为我了。” 夏瑄这才放开义弟的双手,上前和铁无情见礼,笑道:“想必是大理寺奉旨查案,铁大人把我四弟也调入了查案人员之中,如此就可以入诏狱探视了。” 铁无情也笑道:“人说夏公子之聪慧不下于乃父,真是名不虚传。” 两人这里一翻寒暄,一旁的叶枫心里不知怎么的感觉到一阵奇怪。铁无情虽然名气很大,多年来一直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但是他性格孤傲,不喜交往,以致于在京师多年以来,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朋友,连号称京师之中无所不知的锦衣卫正副指挥使都不识得他。 可是刚才他和夏瑄的一番见礼,叶枫分明感觉到他们是认识的,而且很熟。虽然他们言语间没有露出熟识之意,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两人对视的眼神之间分明熟识,却又似乎想要掩盖这一点,为什么?确实有些让人想不透。 夏瑄有些关切地问道:“不知这次探视叶大人,可有什么收获吗?” 铁无情神情有些黯然地摇摇头:“没有,他所讲的基本和案件卷宗上所写的一模一样,看来还是很难找到什么突破口。” 他转头对叶枫问道:“叶公子从令尊话中可有什么收获吗?” 叶枫此刻正愣愣地在想着刚才所见夏瑄和铁无情熟识那一节,还没回过神来。想来想去,也许是因为大哥夏瑄现下在吏部尚书蹇义蹇大人手下做事,而铁无情身为朝中官员,多少和吏部总有一切来往,他们之间的熟识,或许就缘于此。 想到这里,想起了吏部,忽然叶枫脑中似有亮光一闪。他有些急切地对夏瑄说道:“不知大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夏瑄正色道:“但凡能力所及,自当尽力。” 叶枫凑到义兄耳边,低语了一阵。 夏瑄听了明显一愣神:“原本查阅吏部旧档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老四你想要查这个人做什么?” 叶枫挥挥手道:“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反正你赶快去查一下他,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 夏瑄郑重地点点头道:“好,我立即就去。”昨晚,转身就要走。 叶枫忍不住叫住他问道:“你怎么不问问到时候去哪里通知我?” 夏瑄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摇摇头一语不发走掉了。 叶枫有些愣神,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这时一旁的铁无情轻笑一声:“叶公子真是多此一问,你难道没有发现自从我们一踏进京师,在我们的周围就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去了哪里,甚至吃了些什么,只怕不出半个时辰全京城都会知道了,他又何必多此一问。” 叶枫听了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左右顾盼。 铁无情冷笑一声:“能被你看见的话,就不会叫做暗中了。” 他拍了拍叶枫的肩头,道:“我们走吧。” 叶枫问道:“我们去哪儿?” 铁无情答道:“去见一个人,有他的帮助,今后我们查案会有诸多便利。” 他看叶枫有些半信半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进京这一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到了地头也不去拜访一下,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叶枫一愣,随即吃了一惊:“你是说,我们要去见的是姬家的人?” 铁无情点点头:“那你还不赶快走?”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在前面。 叶枫无可奈何地快步跟在后面,心中暗自纳闷,看来这神秘的姬家就快要露面了,经过这一路上的照顾,他对这个姬家早已满怀好奇,对他们的目的更加好奇,他倒想知道,这个富甲天下的姬家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助自己。 解府。 解祯亮和二弟解祯应在堂上对坐。 面前的茶碗里滚烫的茶水飘散出清新的茶香,充满了厅内的空间。早前在家的时候,父亲曾经常常要他陪伴品茶,说是能够修身养性,培养心性。出外这一年多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闲情逸致静坐品茶了,再说,外面也没有这样的条件。 真怀念啊!怀念这熟悉的味道,怀念这家中熟悉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还有眼前熟悉的二弟。可是这次回家,明明白白的他又感觉到了一些变化,一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感。 父亲上朝议事未归,母亲回乡省亲,家中就只留下了眼前的二弟解祯应。这个二弟,虽然和他年岁相差不大,从小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在家中的待遇和他却是截然不同的。 父亲从小对解祯亮是比较宽松的,甚至有些时候有些放纵。除了严格督促他学习阴阳数算之术外,平时是不大管教他的,对于他经常跑出去鬼混也并不太在意。否则他也不会认识了夏瑄、叶枫和张胖子他们,几个人成日间在京城里胡混玩耍,惹是生非, 有了个“京城四少”的名声。 可是对于眼前这个二弟父亲却是非常的严厉,每日闭门苦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也从不让他随便出去胡混玩耍,有一回他跟着自己出去在京城里玩了一天,结果差点没被父亲打死,而自己这个领头的哥哥却没有受到一点责罚。 这样迥异的教育方法逐步让兄弟俩产生了隔阂,距离越来越远,二弟总是心中嫉妒父亲对自己的骄纵,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何尝没有羡慕父亲对他的严厉。父亲其实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弟身上,所以才会对他如此的严厉,而对自己,父亲真的在意吗?哪怕自己在外成天价的惹祸,父亲也毫不生气,每一次都让希望以此引起父亲关注的自己最后无可奈何的失望。 如今二人都已长大,特别是在自己出去的这一年之后,这次回来尤其感觉到这个二弟身上有了明显的变化,可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同。 解祯亮看着坐在对座的二弟,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他的表情、眼神,甚至是他的姿势,都那么地酷似父亲,也许,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质更加是活脱脱的和父亲一模一样,那么深邃,那么难测,好像藏着很多东西,很多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在一瞬间,解祯亮心中有一种感觉,或许二弟才是父亲一直培养的接班人,那么自己在父亲心中到底算什么?父亲多年来的教导自己阴阳数术,让自己在危难之际一直陪伴帮助义弟叶枫,到底有什么用意? 京师疑云 第二十五章 忧虑 解祯应面对着一年多不见的大哥解祯亮,言语之间充满着一种奇怪的客气,仿佛面对的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大哥,而是一个远道而来的远房亲戚。 这种客气让两人之间无端地生出了一种陌生,这让解祯亮感觉很不舒服。 解祯应低着头问道:“不知大哥此次回府,准备盘桓几日啊?” 解祯亮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二弟的话里分明有着希望他不要多待的意思,现在父亲母亲都不在府中,难道这是二弟现在心中真实的想法?他为什么会害怕自己在府中多留? 解祯应看他没有回答,又问道:“听闻锦衣卫叶大人蒙难下狱,叶公子和大哥有结义之情,想必此次回京也是为了此事吧?” 解祯亮点点头:“不错,叶伯父此次蒙难,恐怕唯一救他的方法就是协助大理寺从速破案,所以此次回京想必要在外奔波忙碌,在府中时间不会太多。” 他看解祯应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有些歉意的又接道:“父亲平素公事繁重,母亲又不在府中,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务全靠二弟帮忙打理,为兄一直在外帮不上忙,实在有些惭愧。” 解祯应摆摆手道:“大哥在外忙碌,小弟所作的都是本分,何足挂齿。倒是大哥所说的协助破案一节,愚弟以为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解祯亮看他言下之意竟然是对此案有所见解,不由精神一振,问道:“关于此案,二弟可是知道些什么?” 解祯应摇摇头道:“愚弟既无官职在身,朝中又没什么朋友,所知道的不过是街坊市井间的传言而已。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都说是孙殿臣的夫人死得不明不白,阴魂不散,所以才夜半还魂,杀人斩首。本来这鬼神之说不足为信,不过据说现场有很多目击者,还有朝中大官亲眼所见,不容置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兄长:“何况,据小弟所知,京城中数月来,这厉鬼索命的案子可不止这一桩。” 解祯亮听了全身一激灵,赶紧问道:“还有什么案子?” 解祯应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大哥知道,自从母亲回乡省亲,这半年以来,一直是小弟负责打理府中日常事务,因此认识了京城郊区的一个小地主,名唤赵四。” 解祯亮点点头:“我原来在府中之时也听说过他,他在京郊有大片土地,专门种植时令蔬菜果品,供给京师里一些朝廷大员的府邸,我们解府的日常蔬果也是由他每日采送。怎么,他出了什么事吗?” 解祯应面色阴沉:“他死了。” 解祯亮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解祯应有些沉重地说道:“据说他最近不知何故收回了手下一个佃户的地,逼得那佃户走投无路投河自尽了。结果在那佃户的回魂之夜,他正和两个妾室在家中饮酒,那佃户的鬼魂忽然出现,用利刃割断了他的喉咙。此事他的两个小妾就在一旁亲眼所见,数月来京兆尹衙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此都说是佃户鬼魂复仇。” 解祯亮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鬼魂杀人,这么会如此之巧?这和孙殿臣的案子何其相似,可是这死者一个是朝廷禁军统领,一个不过是京郊种菜的小地主,到底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解祯应看着兄长听得一阵一阵地发愣,于是又讲述道:“本来这个赵四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素来对读书人尤其是父亲非常敬佩,所以平时送蔬菜果品来都算得极为便宜。如今他一死,府中不得不换一家蔬果商人,平白贵了不少不说,品种也远不及赵四的丰富,现在想起来倒是满怀念这个赵四的。” 解祯亮点点头,这个赵四和父亲关系好他是知道的,平时的蔬果都拣选上好的先送解府,算得也实在便宜,只是逢年过节向父亲求取一两件墨宝什么的,他就欢天喜地,如获至宝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既然这个案子和孙殿臣的命案如此相似,应该赶紧告诉义弟叶枫知道,说不定对接下来查探案件会有所帮助。 于是他赶紧起身辞别了二弟,急匆匆地就出门寻找叶枫他们去了。 看着兄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解祯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眼光里流露出一种忧虑的神色,也许,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兄长冷漠,他心中还是很关心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 他走出了厅堂,穿过院子走进了后院,在西厢房门前停下,那是解缙的书房。 解祯应轻轻地叩了叩门,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 于是,他小心地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采光很好,阳光洒满了房里的桌椅书架,也洒在一个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的人身上,他正是解府的主人,解祯亮和解祯应兄弟的父亲,天下第一才子解缙! 他不是正在朝中议事未归吗?为什么他要躲在这书房之中,避开自己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的儿子? 解祯应低着头禀告道:“父亲,他已经走了。” 解缙点点头,问道:“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他了吧?” 解祯应答道:“是的,父亲,他听了之后就着急着去告诉叶枫他们了。” 解缙转头看了儿子一眼,问道:“他没有对你起疑心吧?” 解祯应摇摇头:“没有,我按您讲的只告诉他个大概,剩下的想必他们一查就能查出来。” 解缙眼里的神色温柔了下来,挥挥手道:“好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解祯应走了,解缙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其实他的心里是有很多疑问的,很多事情自己都没有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按父亲的吩咐做了,包括对大哥解祯亮的冷谈。 这都是因为他对父亲的信任,对素来神机妙算的自己的信任。 解缙在椅子上坐下来,屋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放松下来,显出了一种苍老的疲态。他的双鬓已经斑白,可是他才刚刚四十出头啊,正值壮年,可是长期的劳心已经让他的容貌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他不是不想见解祯亮,也不是不疼爱这个大儿子,只是只有他才明白解祯亮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这个使命连解祯亮自己也不知道,是一早就定下来的,所以自己才会从小就教授他阴阳数算之术,才会从小就骄纵他放任他,都是因为他背负着他的年龄所不该背负的使命,他的未来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也许有一天要靠他来拯救整个解家。 所以,在现在的形势下,他才不得不尽量让解祯亮和解家减少联系,不要被自己现在的处境所连累。 伴君如伴虎啊,解缙在心里长长地嗟叹。 一年前,因为自己在御花园对圣上讲的一句“好圣孙!”,接着圣上命自己亲手执笔起草了册立朱高炽为太子的立储诏书,从此后,自己就成了汉王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后来汉王朱高煦长期居住在京师,拒绝前往云南就藩,圣上不但没有责怪降罪,反而更加隆宠,汉王的礼秩甚至超过了嫡亲的标准。解缙一时情急,上疏劝阻道:“启争也,不可。”可惜不但没能引起圣上的重视,反而不知道汉王一党如何摇舌鼓噪,竟然让圣上怀疑他在离间骨肉,开始疏远他。 数月之前,淇国公丘福口无遮拦,泄露禁中语,导致朝廷机密外露。然而汉王却嫁祸解缙,而圣上居然相信了,还把解缙大大责罚了一通。 不久之前,圣上赐给同是内阁首辅的黄淮、胡广等人二品纱罗衣,却独独没有赐给解缙,看来现在的形势已经很危急了。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也许就要靠解祯亮和他身负的使命了,毕竟圣上和他解缙之间,还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解缙但愿自己从不知道这个秘密,至少,自己的儿子就不会被当做牺牲品,从小背负上那些沉重的使命。 可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一切既然都已发生,就只能跟着别人计划好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毕竟,所有人都只是人家宏大棋盘上一颗身不由已的渺小棋子,进退从来就由不得自己。 解缙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暗暗担心起解祯亮他们。 能帮的他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这帮孩子的了,但愿,他们能有个好运气。 京师疑云 第二十六章 姬无双 醉仙楼是全京师最出名的酒楼。 据说这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连朝中三品以下的官员来到这里都没有资格上二楼的雅间,京师之中的官员富贾都以能在醉仙楼吃一顿饭为荣。 这不仅仅是因为醉仙楼的装修豪华气派,金碧辉煌,冠绝京城,更是由于这里汇集了天下名厨,做出的菜肴绝对都是天下美味。 这里无论是如同清秀素丽的江南美女一般的江浙菜,还是有如朴实直爽的北方汉子一般的鲁皖菜,抑或是像风流典雅的翩翩公子一般的粤闽菜,又或者是犹如脾气火爆的肌肉猛男一般的川湘菜,不管哪一种,都能让人啧啧称赞,流连忘返。 叶枫和他的三位义兄虽然号称是“京城四少”,不过这醉仙楼真的从来没有进来过,不是因为这里的东西特别的贵,主要还是由于进出这里的有许多朝中大员,其中不少还是他们父亲的至交好友,见了面难免要叔叔伯伯的一通见礼,也就没什么心情吃饭了。 而今天,叶枫却跟在铁无情身后被醉仙楼的小二直接引上了二楼。他心里不由的一阵奇怪,铁无情虽然身为大理寺少卿,不过也只是个从四品的官职,照例是没有资格上二楼的雅间的,想必是因为姬家的面子,看来这姬家在京师之中的实力果然不凡。 小二点头哈腰地把两人引到了天字号雅间门前,躬身退下了。一推开雅间的房门,叶枫感觉眼前忽然一亮。 这醉仙楼的装饰风格以豪华奢靡著称,四处都是金碧辉煌,而这雅间之内却简洁素净,四壁挂着画卷字幅,装裱精美,连小屏风上的题词也看得出定是出自名家之手。房中的桌椅陈设都古色古香,显然不是凡品。整个屋里与外面的感觉截然不同,给人一种浓浓的清新墨香。 但是屋里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却是一个人。 这个人四十上下,穿着一身精美的素色锦袍,好像还镶着金丝,雍容华贵。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翠绿欲滴的绿玉扳指,腰间一块古色古香的玉佩,头发梳理得异常整齐,束发的金冠上嵌着五颗龙眼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 最重要的是这满身的珠光宝气竟然丝毫不能掩盖这个人的光芒,剑眉星目,丰神如玉,如同画中的人一样。他就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却有一种比身上的衣饰更加华贵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被折服。 看见叶枫和铁无情走进来,这个人微笑着站起身来。 叶枫心中正在猜测这个人大概就是天意楼姬家的人了,一旁的铁无情已经对着这个人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姬公子好。” 想不到这位穿着如此华贵的姬公子竟然没有一点架子,赶紧给铁无情还礼:“铁大人客气了。” 一回头,对叶枫又道:“这位想必就是叶公子了吧?在下姬无双,久闻大名,幸得相会。” 叶枫心中不由一震,姬无双,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姬无双。 姬无双,二十年前天意楼姬家的老楼主姬天语突然离世后,他的独子年仅二十岁的姬无双就接手了天意楼的所有生意。二十年来天意楼始终生意兴隆,声名不堕,全是靠了姬无双的过人才能,他几乎成了天下商贾口中的传奇。要知道天下间天意楼的生意何止万千,而姬无双接手之时可是比现在的叶枫还要年少,就凭这一点,叶枫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不到现在竟然能真正的看到这个传奇一般的人物,叶枫感觉有一些激动起来。 姬无双很随和的微笑着,伸出手臂请叶枫和铁无情入座奉茶。很快有仆人端上沏好的香茗,清香扑鼻而来,一闻便知一定是罕见的珍品。 姬无双很优雅地端起茶碗小小地呡了一口,放下茶碗对铁无情说道:“老铁,你们这次诏狱之行有什么收获吗?” 叶枫心中一动,他称呼铁铁无情为“老铁”,看来他们可是老熟人了。 铁无情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还是毫无头绪。” 姬无双笑道:“不必灰心,只要查下去相信会有收获的,没准线索会自动浮现出来的。” 铁无情有些抽头丧气地嘟囔着:“但愿如此吧。” 这时叶枫有些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姬公子,听铁大人讲在下和同伴这一路进京的路上,都承蒙姬公子一路照顾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姬无双还是微笑着:“何必客气,那些都是姬家自己的生意,算不得什么的。” 叶枫心中暗自一惊,想不到这一路他们所住宿的客栈,以及那些酒楼和马行,竟然全都是天意楼姬家的,怪不得这一路上他们的行程快慢,全都被人了如指掌。 他心里又浮现出那种感觉,那种成为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般的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他对姬无双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们与姬公子素不相识,不知为何会给予这样的照顾,实在是让我们心中不安。” 姬无双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丝毫没有为他这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而在意:“说来惭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其实在下是有些事需要请叶公子帮忙。” 叶枫听了不由一愣,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富甲天下的传奇人物居然会请自己帮忙:“我?我能帮什么忙?” 姬无双的脸上透出了一丝神秘,他看了铁无情一眼:“也许这件事和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几分关系,就像我刚才说的,没准查下去线索会自动浮现出来的。” 听了这话,铁无情不由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急切地追问道:“有什么关系?” 姬无双正色道:“就在孙殿臣案件之前的十天,这醉仙楼里有一个伙计死了。” 铁无情接口问道:“你是说钱甲上吊自尽的案子?” 姬无双点点头道:“不错,正是钱甲的事。” 铁无情看上去有些失望:“那案子京城里早就传遍了,他上吊自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可疑之处,和孙殿臣的案子会有什么关系?” 叶枫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案子,追问道:“什么钱甲?什么自尽?” 姬无双道:“钱甲不过是醉仙楼的一个跑堂的小二,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单身汉一个,家里有个病恹恹的老母亲,平日里就喜欢喝上几口,赌上两把。就在孙殿臣死前的十天左右,他又旷工跑去赌坊一连赌了三天三夜,当他输光了钱回到家,却发现他久病卧床的老娘因无人照顾,腹中饥饿而勉强下床来找东西吃,结果摔倒在后巷。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多时了。” 铁无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明显他之前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叶枫却是第一次听说,听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姬无双继续讲述道:“老母亲死了,钱甲东拼西凑借了些钱摆起了灵堂给老母亲料理后事。本地风俗,在亡者第七日回魂之期的时候,要大摆宴席请左邻右舍来喝解秽酒。就在解秽酒的席上,满座的宾客大家都看见随着一股狂风,死去的老母亲的鬼魂从外面走了进来。想来定是这不肖子贪赌,害得老母亲无人照顾摔死了,因而阴魂不散前来索命。” 这一番讲述直讲得叶枫目瞪口呆,有些心惊肉跳地等着姬无双继续讲下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钱甲跪倒在老母亲的鬼魂面前痛哭流涕的忏悔,到了最后他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一条麻绳上吊自尽。而在场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动弹不得,直到老母亲的鬼魂消失不见了,大家才如梦初醒,而此时钱甲吊在屋梁上早已经气绝身亡了。” 姬无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结束了这番惊心动魄的讲述,而叶枫还呆呆地沉浸在这离奇的故事里,半晌才问了一句:“官府怎么说?” 铁无情冷哼了一声:“负责这个案子的就是那个胆小无能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有这么多的目击者证明钱甲是上吊自尽,他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草草了事了。” 又是这个杨大人?同样是有着众多的目击证人,同样是鬼魂回来复仇,这个钱甲的案子和孙殿臣的案子有这么多的相似点,可是这两个人一个是朝中三品高级武官,一个不过是贪酒好赌的一个酒楼跑堂的小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叶枫忽然抬头问姬无双:“姬公子与这个钱甲有何关系,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跑堂的死还需要劳动您的大驾?再说,以姬公子的财力,要想查出他的死因想来也非难事,为什么要请我们帮忙呢?” 姬无双笑了,他好像早就猜到叶枫会问这些问题:“第一,钱甲是醉仙楼的员工,而醉仙楼背后的老板,就是在下。钱甲的死太过离奇,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他死后酒楼里有好几个厨子都私下偷偷跑掉了,去了别家,觉得这酒楼不干净。现在,钱甲的死如果不查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不止是醉仙楼,更是我姬家天意楼的名声。做生意的,最看重名声,所以这件事绝不是小事,我一定要管。” 叶枫暗暗点点头,原来醉仙楼也是天意楼姬家的产业,看来这里不光是赚钱的酒楼,更是姬家联络结交朝廷重臣的场所,这也就难怪这姬公子会如此着急了。 姬无双继续说道:“第二,这个案子涉及到冤鬼还魂,和孙殿臣的案子如此相似,必然有所联系,可是孙殿臣的案子是皇上钦点大理寺查办,我没法插手,所以只能借助两位之手了。” 他抬头含笑看着叶枫:“叶公子如今名满天下,连听涛山庄林随风那样离奇的疑案都能够勘破,以你的机智细心,定是此案的不二之选。所以,从叶公子启程回京开始,在下就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一连串的高帽搞得叶枫有些惭愧,脸都微微有些泛红,只能低着头连声道:“过奖了,过奖了。” 铁无情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叶枫,心中暗自感叹,这小子是不是聪慧细心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的阅历的确是够稚嫩的,几顶高帽就戴的他不知道姓什么了。 查案?鬼魂作案,什么线索都没有,查个鬼哦!唉,恐怕这次真的要去查个鬼了。 京师疑云 第二十七章 杨文昌 走出醉仙楼的大门,叶枫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家仆打扮的人站在街对面有些畏畏缩缩地向着这边张望。看见叶枫走出来,他似乎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赶紧向叶枫这边跑了过来。 这个人叶枫认识,他是义兄夏瑄府上的跟班,以前跟着他们进进出出的跑腿儿,倒也混了个脸熟。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多半是义兄回吏部衙门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只是,义兄打发这个跑腿的来醉仙楼等着自己,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呢? 叶枫心里还在犯着嘀咕,那跑腿的跟班已经来到面前鞠了一躬,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叶枫拆开书信,粗粗地看了一遍,心中暗自点头,果然和他猜的一样,跟着就从怀里掏出了点散碎银子赏给那个跟班,挥挥手打发他回去了。 身后的铁无情不认得这个人,好奇地凑上来询问书信的内容,叶枫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正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忽的一下停在了他们面前。 叶枫和铁无情正一愣神间,马车的布帘子一下掀起,一个人跳下马车,却是神情急切的解祯亮。 叶枫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解祯亮就着急的说道:“你们果然在这里,还好没错过,我正有事告诉你。” 叶枫心中不由一阵狐疑,摆摆手让他先等等,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解祯亮回身一指马车:“他告诉我的。” 叶枫一看,马车车身上一个徽记,明明白白写着一个“胡”字。 叶枫点点头,原来是他。 胡广,南宋四名臣之一胡铨的后人,与解祯亮的父亲解缙既是同乡又是同学,还都曾一起在建文朝为官,靖难之役后又一同归顺了朱棣,如今两人同为左春坊大学士,都是内阁七首辅之一。 曾经朱棣在大宴群臣之时提到两人既然是同乡同学如今又是同事,不如更进一步,让胡广把女儿指腹为婚许配给解缙的长子解祯亮。胡广诚惶诚恐地跪地奏道:“臣妻正在孕中,尚不知男女。” 朱棣抚须大笑道:“定然是女子。”后来不久之后孩子出世,果然是个女儿,于是两家之亲就此定下,只待胡家女儿年满出阁就要嫁入解家。 叶枫是知道这件往事的,于是笑道:“原来是你未来老丈人指点你的。”可是心中的疑问还是没有消除,胡广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醉仙楼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神态自若的铁无情,想起了刚才他的话,看来确实有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恐怕这眼睛还不少呢。 解祯亮被叶枫一句话说得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四弟不要打趣哥哥了,我这次回府,发现了一件案子,十分奇特,或许跟叶伯父查的案子有所关联。” 叶枫心中一动,说道:“这么巧,刚才在醉仙楼上姬公子也告诉了我一件奇案,可能也与家父这件案子有关。” 解祯亮听了,吃了一惊:“姬公子?你是说那个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姬公子?” 叶枫点点头,忽然想起了那些在暗中窥视他们的眼睛,挥挥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上马车,边走边说。” 解祯亮和铁无情都是一愣:“去哪儿?” 叶枫淡淡一笑:“我们去见见京城的父母官,那位胆小怕事的杨文昌杨大人。” 解祯亮和铁无情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一阵奇怪,既然此人称病在家,远离此案,去找他做什么? 回头看叶枫已经钻进了马车,两人也只好跟了上去。 一路上马车颠簸,他们在马车里相互讲述赵四与钱甲的奇案,不觉中,已经来到了杨文昌的府前。 叫了半天门,才有一个仆役前来应门。虽然他一再推说杨大人重病卧床,谢绝见客,却拗不过铁无情一番吹胡子瞪眼,加上大理寺奉旨查案的招牌,无奈只得引着三人直接来到了杨文昌的卧房之中。 杨大人真的病了。 只见他脸色蜡黄,额上敷着湿布巾,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却依然瑟瑟发抖,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 铁无情俯身在杨文昌耳边唤了几声,杨文昌只是神志模糊地应了一声,连眼睛都没张开。铁无情无奈,只得抬头看看叶枫,摇了摇头。 叶枫叹了口气:“看来杨大人确实病重,我们是在有些唐突了,还是不要再叨扰了吧。” 铁无情一愣,不知道叶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已经走出屋去,也只好跟在后面。 那仆役小心的掩好卧房的门,转身引着叶枫他们向外走去。走到院中,叶枫有意无意地摸了一把腰间,忽然惊道:“哎呀,我的玉珏怎的不见了?莫不是刚才遗失在屋里了?” 说完他一转身就向刚才的卧房奔去。 铁无情一愣:“这是干什么?” 一旁的解祯亮笑道:“你以为杨大人真的病了?” 铁无情有些迟疑地说道:“刚才你们也看见了,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 解祯亮摇了摇头,他实在不能把眼前这个粗心大意的老头和名满天下的双捕之一铁无情联系在一起。 他轻声对铁无情说道:“你见过哪个病重如此的病人榻前连一个端茶送水服侍照顾的佣人都没有的?” 铁无情听了犹如当头棒喝,双眼一亮。 这时叶枫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卧房门前,领路的仆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叶枫一伸手,猛地推开了紧掩着的房门。 只见卧房里,刚才还躺在床上病得人事不省的杨文昌杨大人,此刻在坐在桌边,正端着一碗茶水,无比惊诧地看着突然冲进来的叶枫! 叶枫却一点也不吃惊,好像眼前的一切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慢慢地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看着杨大人微微一笑:“杨大人,病这么快就好了?” 这时铁无情和解祯亮也跟了进来,铁无情似乎有些气恼刚才被杨文昌瞒过,气呼呼地瞪着他。 那个引路的仆役这时站在门口,搞砸了老爷吩咐的事,他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杨文昌:“老爷,我……” 杨文昌叹了口气,挥挥手吩咐他出去关好房门。 仆役退出去了,杨文昌有些尴尬地起身给叶枫他们赔礼,铁无情气哼哼地坐下,道:“杨大人的病真是来得快去得快啊!” 杨文昌尴尬地笑笑,有些无言以对。 叶枫指了指他脸上的黄色,怪有趣地问道:“杨大人这病扮得还真像,只不知这脸上的黄色……” 杨文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刚才敷在额头的湿布巾在脸上一搽,那蜡黄的颜色顿时没了一大块:“这不过是用柑桔皮捣碎,把捣出的汁抹在脸上就成了这个颜色。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铁无情有些气恼地嘀咕道:“想不到你一个文弱书生,鬼心眼儿倒是不少,连我都上了你的当了。” 叶枫哈哈一笑,对他说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杨文昌杨大人,我也是托我义兄在吏部查看了杨大人的旧档,才知道你们口中这个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杨大人,可有着辉煌的过去。” 铁无情这时忽然想起了在诏狱之中叶知秋的话里也有意无意地着重提到了杨文昌,看来叶枫定是听出了父亲话里的暗示,才会托夏瑄去吏部调查这个杨文昌。 叶枫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夏瑄的书信,说道:“杨大人在永乐年间参加殿试,钦点探花,却因朝中无人,只外放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可是杨大人能力卓著,连破奇案,政绩斐然,五年内连升数级,在建文年间调入京师做了京兆尹,直到当今皇上登基依然沿用了他。如此一个能吏,怎么在你们口中就成了如此胆小怕事之徒?” 铁无情和解祯亮听得面面相觑,万没想到杨文昌竟然有这样辉煌的过去,杨文昌苦笑了一声:“京师重地,遍地权贵,要么明哲保身,要么粉身碎骨啊!” 他说的如此的感慨,分明是已经见过了皇权更替的残酷,见过了权贵们相互倾轧的无情,早已胆战心惊,心灰意冷。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下来。 半晌,叶枫开口了:“杨大人,虽然你明哲保身,无可厚非,但是如今死者沉冤待雪,我父亲蒙难下狱,我身为人子,势必要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烦请杨大人能把此案的一些线索倾囊相告,在下一家都感激不尽。” 说完,他对着杨文昌翻身就拜。 杨文昌赶紧伸手扶起叶枫。他看着叶枫炽热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叶公子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既然你一定要查此案,就一定不能畏惧任何的势力,要排除所有的阻扰,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你有没有这样的决心?” 叶枫无比坚定地一点头:“有!” 杨文昌抬手一拍桌子:“好!老夫今日也舍命陪君子,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那些别人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的东西!” 叶枫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他预感到,杨文昌即将讲出的,一定是令人无比震惊的内容。 京师疑云 第二十八章 疑点重重 杨文昌看着叶枫,感觉到千头万绪,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他问道:“关于此案,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叶枫看了一眼一旁的解祯亮和铁无情,说道:“我们对于此案所知的,不过都是案卷上所写的。可是我们听说京师近来发生了两起命案,和此案颇有些相似之处,也是由杨大人经办的,加上我父亲在狱中言语之间也特意提到了杨大人,所以我想杨大人应该对这些案子是有所发现的。” 杨文昌苦笑了一下:“我以为叶大人也是不敢碰这个案子的,原来他双目如电,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不错,对于这几起案子,我确实有所发现。” 叶枫感觉精神一振:“还请赐教。” 杨文昌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你们说的那两起命案应该就是赵四和钱甲的命案吧?” 叶枫点点头,杨文昌说道:“我们先说赵四,他不过是一个在京郊有点田地,雇佣了几个佃户种种地,给京师一些达官贵人府上送送新鲜蔬果的小地主而已,他的死原本也应该是件小案子。可是怪就怪在他死得太不一般了,他是在半夜被死去的佃户鬼魂当着两个妾室的面割喉而死。” 叶枫和铁无情之前已经在马车上听解祯亮讲述过这个案子了,可是如今听来,还是一样的心惊。 杨文昌看了一下全神贯注倾听的三人,继续说道:“他的死因和凶器我在现场都检查了,没有一点可疑,两个妾室也不像在撒谎,可是要说厉鬼杀人,这谁信哪?所以,仔细调查之下我有了第一个疑点,就在那个佃户的死亡上,赵四为什么好好的要忽然收回佃户的土地,逼得佃户自杀身亡?” 杨文昌顿了顿,又说道:“所以我进行了调查,发现他在这块收回的土地上修建起了一个大院落。我带人去查看过,里面刚刚完工,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铁无情沉吟道:“莫非他看这块地风水好,修个房子想要搬进去住?” 杨文昌不置可否地说:“也许吧,可是这也不过是一块地而已,赵四还有其他的土地,完全可以重新安排那个佃户去耕种,为什么非要逼得那个佃户感觉走投无路自尽身亡了?这完全讲不通嘛。” 大家都点点头,这一点确实很奇怪。 杨文昌叹了口气:“赵四的案子还没查出头绪,这时候,京师知名的醉仙楼,又发生了钱甲的案子,闹得京师沸沸扬扬。” 叶枫点头道:“这个案子刚才在醉仙楼姬公子已经告诉我了。” 杨文昌又是一阵苦笑:“想不到连醉仙楼的幕后大老板姬公子都出面了,可见这个案子如何重要,影响多大了。可是这个案子却更加的离奇,就在于现场有十几个左邻右舍都亲眼目睹了钱甲老母亲的鬼魂以及钱甲的上吊自尽,这让原本从来不信鬼魂的我也疑惑起来。” 杨文昌的语速逐渐变快,显示着他的内心也激动了起来:“可是,在我检查过现场过后,更是大吃了一惊。钱甲的尸体当时吊在梁上,我扶起被他踢倒在一旁的木凳,那凳面和他的脚尖距离足足有一尺之多!” 叶枫他们的脸色都变了,脱口道:“莫非,难道他……” 杨文昌点点头:“我把尸体放下来检查,发现他的脖子上居然有两条索痕,一条颜色较浅,向上交于耳后,而另一条颜色较深的,竟然平平向后,交于颈后。这颜色较深的一条分明才是钱甲真正的死因,没错,他根本就不是上吊自尽,而是被人活活勒死后再挂在梁上的!” 铁无情只觉得目瞪口呆:“那老母亲的鬼魂又如何解释?难道那十几个目击者都在说谎?” 杨文昌摇摇头:“不可能,这十几个人有老有少,家境和身份各有不同,甚至还有两个德高望重的老者,绝不可能同时被收买,一起为凶手撒谎。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在那一晚究竟看见了什么?” 解祯亮忽然开口道:“我曾经听张胖子说过,他在书上看到在云南苗疆有一种迷药,服用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会不会当晚在场的人都服用了类似的迷药?” 杨文昌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也不可能,每个人的境遇和经历都不相同,哪里会有十几个人服用迷药之后产生的幻觉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完全不合逻辑。” 解祯亮想想也是,于是低头不语。 杨文昌长叹了一声:“就在我还在为这两起疑案头痛的时候,想不到十天之后,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却在家中宴会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被亡妻的鬼魂当堂斩下头颅。我此时已经身心俱疲,方寸大乱,因此才会托病不出,把这个案子交了出去,想不到会连累叶大人为此蒙难下狱,这实在是非我所愿了。”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无论是谁,接二连三遇见这样离奇的疑案都会方寸大乱,畏缩不前的,这实在也怪不了杨文昌。但是这两件案子的死者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小地主以及一个跑堂的,和后面死的朝廷三品的禁军指挥使大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杨大人当年审案断狱,也是个中能手,除了案件卷宗上写的内容,关于这个案子一定也有什么发现吧?” 杨文昌看着他,有些神秘地说道:“我这些日子躲在家中,有时间好好梳理了一下所有线索,还真发现了一些疑点。” 他面色一整,继续说道:“首先,就是令尊叶大人派人去孙殿臣亡妻谭氏的坟前找回的那颗人头。表面上看,冤魂斩下人头,供奉在坟前,表明当年她的死定然有冤情,也从侧面印证了所谓鬼魂杀人的说法,是这样吧?”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文昌反驳道:“可是这颗人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仅仅只能通过脖颈处的断口证实是孙殿臣的头颅。如果说是坟间的野狗野兽啃食造成的话,这头颅应该是滚落在一旁才对,为什么被野兽啃食过后还会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谭氏的坟前呢?” 铁无情无言以对,叶枫回想在诏狱中父亲所讲述的,确实是这样,也是感觉到十分疑惑。 杨文昌接着说道:“其次就是孙殿臣面前桌几上的血迹。如果他的头颅是被当场斩下的话,桌上的血迹应该是喷上去的,应该是喷溅状,可是我看见的却不是这样的,桌上的血迹虽然很多,但是都是点状的,更像是有人故意洒落上去的。” 叶枫只觉得心惊肉跳:“你,你是说……” 杨文昌沉声说道:“我没说什么,毕竟有那么多人亲眼看见厉鬼当场斩下孙殿臣的头颅,这才是铁证,我说的只不过是一些疑点而已。” 叶枫听了心中却是一动,这话其实也就是说,连鬼魂杀人都可能是真的,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杨文昌深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道:“最后一个疑点就是在现场发现了一个盛汤的金盆,按朝廷定制这个金盆不可能是孙殿臣家能使用的,所以我查问了孙家的仆役,证实这个是当晚由汉王府送来的,据说是汉王殿下特意赏赐给孙殿臣寿宴的一道名菜,八仙过海。” 在臣属的家庭宴会上赏赐珍贵菜品,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对于臣属更是一种无上的荣光。大家都不明白杨文昌讲的这个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都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杨文昌脸上浮现了一种有些诡异的表情,缓缓地说:“我问过当晚负责在宴会堂上服侍的人,据他讲,当晚为了显示汉王的恩典,这一盆八仙过海孙殿臣是和在座的所有客人都分而食之了,每人都吃了一碗。而这时间正好是在出事之前!” 叶枫脑中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追问道:“可有查验过金盆中剩余的羹肴?” 杨文昌摇头道:“可惜的是金盆早已打翻在地,汤水泼洒已尽,没办法查验了。” 好好的查验汉王赏赐的菜是想要做什么? 解祯亮和铁无情心中一惊,脸色大变,对杨文昌脱口而出:“你是说,汉王……” 杨文昌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说道:“我可是什么也没说,我只不过讲述了一些事实,至于结论,还需要你们继续去调查。” 他讲述的这个事实引出的猜想太可怕了,关系重大,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杨文昌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似乎又有一丝犹豫,可是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还有一个疑点,不知道有没有用?” 铁无情追问道:“什么疑点?” 杨文昌说得好像有些难为情:“清理现场的时候,我们发现桌上有一盘鸡肉,可是在鸡肉下面压着两片残留的爆炒腰片。” 在座的三人都愣住了,铁无情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问道:“好好的为什么关心起桌上的菜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杨文昌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铁无情还是没明白:“有什么奇怪的,也许在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杨文昌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腰片应该掉在鸡肉的上面,而不会被压在下面啊?” 铁无情一时无话可说,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那你说为什么?这两片腰片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杨文昌苦笑了一下:“也许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顺便提一下而已。” 叶枫看他俩为了一盘菜里的两片爆炒腰片在斗嘴感觉有些心烦,于是插话打断了他们问道:“不知道现在孙殿臣案的尸首和证物都在哪里,我们能看一看吗?” 杨文昌正色道:“一切证物都保存在京兆尹衙门,一直都没有人来查看和调取过,我安排一下,今日天色已晚,你们明日就能去查看。” 叶枫一皱眉:“你说没有人来查看过?难道我父亲也从来没有来查看过?” 杨文昌很坚决地摇头道:“没有,令尊叶大人自从接到皇上限期破案的严令后,一直到被皇上免职下狱,既没有来调查过尸首和证物,甚至都没有来找过我谈话,这一点我也觉得非常奇怪。” 叶枫没有说话,低头思索着,父亲是由于办案不力而被皇上下旨免职下狱的,现在看来,他能指引自己来找到杨文昌,其实他也并不是全无线索。 可是他为什么既不调查证物,也没有来找杨文昌了解线索,什么也没做,倒好像是一开始就故意不想查这个案子?难道是他一开始就发现了什么,所以有意不想去碰触这个案子? 莫非,莫非这个案子真的像他们刚才所想的那样,背后隐藏着不能碰触的黑幕? 叶枫抬头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几个人,不由得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京师疑云 第二十九章 胜伯 辞别杨文昌,叶枫一行走出杨府。 铁无情回身看了眼杨府紧闭的大门,轻叹一声:“想不到平时大家都认为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杨大人,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厉害角色,这旁人看来全无头绪的无头悬案,在他眼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疑点破绽,就像那筛子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窟窿。” 叶枫点点头,他对于杨文昌敏锐的观察力确实非常的佩服,不过他也叹息了一声:“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敢管。” 铁无情感慨地说:“他肯把这些告诉我们,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毕竟,这里是京师。” 没错,这里是京师。 他见过了太多的官员,本来在各个地方上也都是出了名的不畏权贵,干练能吏,可是一旦调任到了京师,这里满大街都是达官贵人,丢个磨盘都能压死一堆王孙公子。这里到处都充斥这风云诡谲的权力斗争,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这些原本刚正忠直的能吏们,一旦得罪权贵,往往轻则被弹劾排挤,远斥流放,重则遭受谗言陷害,蒙冤落狱,生死难料。 所以,能在这京师存活下来的官吏,要么找到一个靠山党同伐异,勾心斗角,要么就像杨文昌一样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得罪,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哪一桩案件身后会牵扯到那些手眼通天,炽手可热的权贵高官,哪一个案件后面隐藏着深不可测,不见天日的黑暗阴谋。 毕竟,这里是京师。 铁无情心中还在感慨,一旁的解祯亮却看见在杨府一旁的角门处,停着一辆拉货的板车,一个老头正在指挥几个后生把车上的蔬菜瓜果搬进杨府。 解祯亮扬声唤了一声:“胜伯!” 那老汉转过头来,看见解祯亮,立即满脸陪笑着走了过来,和几个人见礼。 解祯亮对叶枫介绍道:“这位胜伯,是之前死掉的小地主赵四手下的雇工,专门负责每天给京中一些达官贵人府中运送蔬果的。我们解府中的每日所需也是一直由他负责运送的,所以认得。” 叶枫听说这个老汉是赵四的手下,不由大感兴趣,上前问道:“胜伯您老是京郊赵四家的雇工?” 胜伯虽不认得叶枫,但看他与解祯亮相熟,料想也是哪家的贵公子,态度非常恭敬的应道:“正是,老汉一直在赵四爷家帮忙混口饭吃,每日就是给京城里的各位贵人府上送些蔬果。” 叶枫一指那车上的新鲜蔬果问道:“赵四如今已死,这些蔬果又是谁家的?” 胜伯叹了口气:“赵四爷虽然突然离世,但是那些种菜的佃户还要过日子,京城里的各位贵人府上也还需要新鲜蔬果,所以老汉就牵了个头带着几个后生继续做着这个营生,替赵四爷守着这摊子生意。” 叶枫暗自点点头,看来这是个忠仆啊。于是又问道:“赵四爷既然殁了,如今赵家是谁在当家主持着呢?” 胜伯皱起了眉:“说也奇怪,自从赵四爷殁了,没两天他那两个妾室也各自卷了些细软跑了,现在赵家再无一个做主的人,所以老汉才出来牵了个头,守着这摊子生意,等着赵四爷的家里人来京城接手。” 两个妾室?莫不是就是赵四死时那两个在旁的目击者?那可是重要的证人啊,怎么会丢下这一摊子的生意和家产,也没有变卖私分,仅仅是卷了些细软就跑掉了?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听上去她们倒像在怕什么,躲什么。 叶枫心中犯疑,继续问道:“赵四爷府上就没有其他什么人了吗?” 胜伯想了想,答道:“好像曾经听说他是江南一带的人,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两个妾室也是这两年买下的。至于他在老家有没有兄弟姊妹什么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可怜好好的一座府邸,如今连下人都跑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拿走变卖了,连墙上的字画什么的也没留下一幅。” 叶枫原本还想要去赵四家中查问一番,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大失所望。 犹豫了一下,他向胜伯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关于赵四爷的死,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胜伯没回答,看着叶枫看了好半天,忽然问:“公子是官府中人吧?” 叶枫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胜伯淡淡地说道:“其实赵四爷出事之后,我们一直都在等着官府来调查,找我们问话,可是奇怪的是一直也没有官差来找我们,大约是我们人微言轻吧。刚才公子问的这些问题都是关于赵四爷的,还非常的细致,所以老汉猜想公子乃是官府中负责调查此案的。” 叶枫笑道:“老人家好眼力啊!” 胜伯得意地笑了笑:“老汉没什么长处,总算这辈子阅人无数,又经常出入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这点眼力价儿还是有的。只是你们官府办案也忒拖沓了,时隔如此之久才来调查,实在有些晚了。” 叶枫歉意地笑笑:“老人家说的是,不知对于这案子,老人家有什么看法?” 胜伯带着几分狡猾地看着叶枫:“对于这个案子,你们官府是怎么看的?” 叶枫道:“官府还在调查之中,不过大家都传言是被逼自杀的佃户鬼魂复仇杀人。” 胜伯冷冷一笑:“胡说八道,这绝无可能。” 叶枫眉头一皱:“哦?却是为何?” 胜伯说:“这事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那块地本就是赵四爷的,当初赵四爷收回土地,不但赔给了那佃户银两,还安排了其他土地给他耕种,谈何逼迫二字?那佃户没过多久忽然上吊自尽,本就很蹊跷了,这和赵四爷本就没什么关系,更加谈不上鬼魂复仇杀了赵四爷云云。” 叶枫反驳道:“可是鬼魂杀人可是有人亲眼目睹的啊?” 胜伯满脸的鄙夷之色:“不就是那两个跑掉了的小妾吗?那两个小妾都是当初赵四爷从秦淮河畔的勾栏场馆买来的烟花女子,本就不是什么良家闺秀。赵四爷殁了,这偌大的房屋田产她们都顾不上了,卷了些细软就消失无踪了,这难道不奇怪吗?她们的话还可信吗?” 一席话说得叶枫默默无语,低头沉思。不错,那两个柔弱的妇人作为最重要的证人竟然在还没结案的情况下不顾官府的警告,抛下偌大家产消失了,这的确让赵四的死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叶枫想了片刻,转而又问道:“老人家可知道赵四爷当初为何要收回这块土地,听说他是用来修了一处新宅子?” 胜伯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反问道:“你说的是那一所鬼宅?” 不单叶枫,连同身边的解祯亮和铁无情都吃了一惊:“鬼宅?” 胜伯点点头,一脸的神秘:“赵四爷当初收回了那块地,就在上面新修了一所宅子,可是奇怪的是白天从不施工,到了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人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到了天亮又是一个人都看不见了,每天都是如此。而且这宅子修得飞快,十余天就已经修好了。” 叶枫眉头一皱:“这么奇怪?” 胜伯双眼一瞪:“奇怪的还在后面呢。宅子是修好了,可是赵四爷还没来得及搬进去就出了事,那宅子也就空了下来。这空宅子白天都是空荡荡,阴森森的,一个人影没有,可是到了晚上,宅子里就亮起了灯光,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不知道干什么的。到了白天再去看,又是空无一人,连有人待过的痕迹都没有。” 铁无情接口道:“也许是附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晚上宿在这空宅子里?” 胜伯说道:“原本我们也是这样想,附近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晚上结伴去查看,还没进宅子就全都昏睡了过去,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却是身在不远处的一处乱坟岗上。于是这宅子晚上闹鬼的消息就传了开去,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鬼宅了。” 听完胜伯的话,叶枫他们都有些愣神,赵四的死本就感觉扑朔迷离了,现在又冒出个阴气森森的鬼宅,这之间只怕大有关联。 这时那几个搬运蔬果的后生大约已经准备好了,高声招呼胜伯过去,于是老汉和叶枫他们作礼告辞,引着那几个后生从角门走进杨府去了。 叶枫转身若有所思地信步走着,一旁的铁无情说道:“明日才能检验孙殿臣的尸首,你们之前一直在赶路,看来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叶枫摇摇头:“不,今晚我们要做的事可不少呢。” 铁无情不由一愕:“什么事?” 叶枫抬起头对解祯亮说道:“刚才胜伯所讲的,赵四那两个跑掉的小妾是从秦淮河畔的勾栏妓馆里买来的,想必那里会有她们的户籍记录,我想二哥跑一趟,去查一下她们的背景出处,兴许能帮我们找到她们。只是一定要快,迟一分则她们多一分危险。” 解祯亮一点头:“没问题,我就是一家一家地找,今晚也一定要查到她们的资料,你就放心吧!” 铁无情问道:“那我们干什么去?” 叶枫神秘地一笑:“现在这里就数老铁你的武功最高,自然是你保护我,我们一起去见识一下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鬼宅!” 铁无情精神一振,连声叫好。 叶枫低头一笑,心里暗暗思忖,消失的两个小妾,神秘莫测的鬼宅,所有的线索忽然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就摆在了眼前,而把这些摆在他们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胜伯,但是这个胜伯,真的是那么普通吗? 京师疑云 第三十章 夜探鬼宅 天色已黑尽。 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起了乌云,遮住了明朗的圆月,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也用黑暗笼罩着四周。 黑暗中,叶枫和铁无情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漫步走着,四周是一马平川的田地,雨前的闷热微风中,四周头顶不时飞过振翅低飞的蜻蜓,夏季里此起彼伏热闹的蛙叫虫鸣,丝毫也没有减轻他心里的紧张感。 白天空无一人的空宅子,到了晚上居然灯火通明,还经常有人进进出出,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么诡异的隐藏行踪?他当然不会相信真的是有鬼出没,那些去查看的胆大村民也不是撞鬼什么的,而是被武林高手暗中偷袭弄晕了再丢到乱坟岗去的。 这鬼宅里面的主人如此的神秘,到底是想要掩盖什么样的秘密? 叶枫正低头想着,一旁的铁无情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他一抬头,前面的一片小树林边,一所黑黝黝的大宅子就出现在眼前。 远远看去,那宅子高高的院墙里虽不是灯火通明,却果真有一点灯光忽闪忽闪的亮着,在这一片的漆黑之中,这一星半点的火光反而更加的让人觉得诡异。 叶枫的脚步不由得缓慢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些前来查探的胆大村民遭到袭击的事,于是他回身对铁无情耳语了几句,两人放低身子,藏起身形,顺着小树林边缘慢慢地向那黑漆漆的鬼宅摸过去。 奇怪的是一直到他们二人顺利的来到了院墙下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既没有人对他俩拦截袭击,也没看见有人从院里进进出出。 叶枫心中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和铁无情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纵身上了墙头。 院子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在闷热的夏夜起劲儿地大声叫唤着。院子对过厅堂的门窗紧闭着,却透出微弱的灯火光芒,一闪一闪的,在四周漆黑的房屋中间显得尤为瘆人。 这平静有些出乎叶枫的意料之外,他想过在宅子外围就遇见阻拦甚至袭击他们的人,也想过这宅子里都是戒备森严的人影,他们一上墙头就被人发觉动手,这些最坏的情况他都想过了,可是眼前是一片空荡荡一览无余的院子,这风平浪静的情形反而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眼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厅堂里忽闪的灯火,是不是要就这么过去查看?叶枫心里有些犹豫,可是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查明这鬼宅的秘密吗?可是直觉告诉他,这貌似平静的黑暗中隐藏着危险,好像一只怪兽潜伏在夜色中窥视着他们,等着他们跳进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叶枫还在犹豫,一旁的铁无情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对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那一点灯光,意思是准备过去。叶枫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铁无情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明白叶枫在害怕什么,眼前空荡荡的院子里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任何埋伏,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蹲在这墙头上这宅子里的秘密就能自动跑出来摆在他们面前? 漆黑的夜空里这时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明晃晃的电光把院子里照得通亮。就在滚滚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中,那透出虎山湖上灯光的厅堂的门,忽然打开了! 叶枫和铁无情都是一惊,赶紧伏低了身子,定睛看去,从那门里慢慢走出来两个人。 当前的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面容威严,气势非凡,一身黑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他身后站着一个面目有些阴骘的中年文士,一身白袍,高高瘦瘦的,虽然比前面的黑袍老者高出不少,可是一直躬着身子,让人几乎感觉不出来。 这个老者叶枫没见过,不过后面这个白衣文士叶枫可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时一直出现在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身边的,后来伤在唐柔的暗器“唐花”之下,与雷惧一起合称为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西门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站的姿势,对前面的黑袍老者非常恭敬,那个老者又是什么人? 叶枫想不明白,他一转头就看见一旁的铁无情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厅堂中出来的这两个人,滚滚的雷声中铁无情无比震惊地脱口说出了一个名字:“雷,雷破天!” 虽然有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可是铁无情就近在咫尺,叶枫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名字。 雷破天,大雷门总堂主,传说中的大雷门第一高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鬼宅之中?难道这里是大雷门的秘密据点?那么赵四就是大雷门的人?他的死又和大雷门有什么关系? 太多的问号一瞬间涌上叶枫的心头,他怔怔地愣住了。就在这时,院中雷破天忽然一抬头,双目如电直直看着叶枫他们藏身的墙头,冷冷地笑了一下。 铁无情暗叫一声不好,一把抓住还在愣神的叶枫,往后一纵身就下了墙头,转头就拉着叶枫向小树林狂奔。 天空继续地划着闪电惊雷,叶枫回头一看,这时一条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墙头上,正是西门柔。他飘然下了墙就向他们追了过来,身形极快,明显轻功远在他们之上。 眼看逃走无望,铁无情忽然一把把叶枫往前一推,坚毅的眼神看着他喝了一声:“快走!”说完转身就对着追过来的西门柔迎了上去。 叶枫万万没有想到平时表现得老奸巨猾的铁无情到了关键时刻竟然会舍身挡住西门柔掩护自己,一时愣住了。他没有走,叶枫是从来不会舍弃朋友单身逃走的,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铁无情。 西门柔似乎也没想到铁无情居然会反冲过来,冷笑一声,一抬手,两股水袖舞动,顿时把铁无情罩在当中。 铁无情练的铁掌是刚猛的路数,此刻对上西门柔的水袖功却感觉绵不着力,一身力气无处发泄,被生生地压制在水袖之下。 叶枫站在那里看着铁无情落在下风,处境危险,不由大为心焦,全神贯注之下,他没有发现有一条黑色身影在树林中一闪,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忽的破空直飞向他的后心。 等到轰隆的雷声过去,他听见身后风响,急回头看去,飞刀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闪躲了。大惊之下,他还是勉强提气,想要提起身形向后闪避,可是这一提气,顿时觉得丹田之中犹如针扎般刺痛,身体再难移动分毫,眼见得飞刀直插过来,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从旁边飞来一把燕子镖,准确地撞在飞刀之上,当啷一声双双坠地。叶枫睁眼一看,一条人影从侧面掠出,一身白色长袍,面如冠玉,头上束发带上好大一块翠绿的美玉,竟然是唐玉! 再一看,闪电照耀中从树林中一条黑影冲天而起,抓严隐入了漆黑的树林中,消失不见了。不知为什么,叶枫心中一动,感觉这个黑影的身形动作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好眼熟。 这时唐玉已经冲到了叶枫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叶枫摇摇头,勉强抬手指了指正在西门柔手下苦苦支撑的铁无情。 唐玉明白他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无埋伏后,放下了叶枫,一纵身加入了战团。他的武功明显远在铁无情之上,一出手就截住了西门柔的水袖,两人立即斗得难解难分起来。 他一面和西门柔缠斗,一面对铁无情大喊道:“快带他走!” 铁无情明白,就算他和唐玉联手,要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西门柔也是不可能的,何况那鬼宅之中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雷门第一高手雷破天!越往后拖,他们就越危险,所以他马上就行动了。 他一转身脱离了战圈,来到叶枫身边一把搀扶起来马上全力就往外逃。在雷破天出来之前,他们逃得越远越好,他相信以唐玉的武功没有他们的拖累,要想脱身并不难。所以他现在就是全力的逃! 一直跑到远离了那片小树林,跑到感觉已经要搀扶不住快要倒下的叶枫了,他才停下了脚步。 低头一看,叶枫已经无力地瘫软下去,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铁无情皱起了眉头,他对于医术一窍不通,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忽然,他感觉到四周有人,猛抬头,周围一瞬间亮起了众多火把,一群身着官军服饰的士兵手持火把和武器,发一声喊,把他俩团团围在中心。 铁无情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我乃大理寺少卿铁无情,奉旨查案,让你们长官出来答话!” 这时,一个军官装束的虬髯大汉排开兵士走了进来:“铁大人,我们找的就是你。末将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奉太子谕令,带你们前去问话。” 李飞虎,铁无情听说过此人,正是他带兵救下了遇刺的太子朱高炽,此后皇上便下旨让太子暂时节制京城巡防营,以加强对太子的保护。 可是这个时候了,太子怎么会忽然想起要见他们呢?再说,铁无情对于这个李飞虎只是闻名,却并不认识,所以他有些犹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李飞虎冷哼了一声,说出的话让铁无情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就在今日黄昏,在你们造访之后,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被发现死在府中!” 京师疑云 第三十一章 沐晟 杨文昌死了? 铁无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和这个老奸巨猾的杨大人在一块儿谈论案情疑点,如今却传来了他的死讯。 他对李飞虎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李飞虎冷冷地说道:“末将只是奉命捉拿你们,其余的一概不知,你们自去向太子申辩。” 一挥手喝令:“走!” 铁无情无奈,只得搀扶着半清醒的叶枫,在众多官兵的簇拥下慢慢离开了这里。 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在他们身后远处的那片小树林中,雷破天正背负双手在远远地眺望着他们。 在雷破天身后站着十余个黑衣人。他们全都黑巾覆面,一身劲装,胸前都绣着一个明晃晃的闪电图案。此刻他们都恭恭敬敬地站着,看着站在前面的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这时一个又高又瘦的白色身影走到了雷破天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正是水神西门柔。 雷破天沉声问道:“唐玉已经走了?” 西门柔垂首应道:“是。” 雷破天的声音听上去竟然好像非常满意:“很好,办得不错。” 西门柔抬头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那些手持火把的官兵,轻声问道:“就这样放他们走么?” 雷破天叹了口气:“算了,叶枫迟早会为华山的事付出代价的,现在没必要和太子的人直接起冲突,毕竟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谓再节外生枝。” 说完,他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那十几个黑衣人顿时都不见了,随即他和西门柔也一纵身,消失在黑暗之中了,树林里恢复了寂静的黑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雷破天不知道,那些官兵押解着铁无情和叶枫没有走出多远,情形忽然就变了。 这些官兵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几骑人影。李飞虎走上前去,对中间一个身着锦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施礼道:“沐公爷,末将幸不辱命,已经把他们带来了。” 铁无情抬头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自嘀咕道:“他怎么会在京城?” 这个人他认识,因为他就是朝中几乎无人不识大名鼎鼎的黔国公沐晟。 沐晟的父亲,就是开国元勋,太祖皇帝的义子,外号“云南王”的西平侯沐英。大明王朝建立之后,沐英一直领兵在云南镇守边陲,战功赫赫,直到洪武二十五年年仅四十八岁就病逝于云南,追封为黔宁王。 他死后由长子沐春袭爵西平侯镇守云南,可惜天不假年,仅仅六年后也病死于征战途中。沐春死后无子,故而由其弟沐晟承袭西平侯之位继续坐镇云南。 沐晟生性寡言少笑,喜好读书,尤其擅长兵马韬略,在战场上多次立下大功,保障了大明的西南边境安全。 就在两年之前,征夷将军成国公朱能病死在征讨安南的途中,朱棣下诏让西平侯沐晟和新城侯张辅分兵合作,共同征讨安南交趾,大破敌军,生擒敌酋黎季氂。朱棣大喜,论功封张辅为英国公,封沐晟为黔国公。 如今这位堂堂的黔国公沐晟不是应该在云南统兵吗,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入了京,现在还出现在这里?铁无情有些吃惊的听着他和李飞虎之间的对话。 沐晟骑在马上,神情之间却没有一丝傲慢,对李飞虎抱拳道:“多谢李将军帮忙借太子之名接应他们,本公感激不尽。” 李飞虎态度还是很恭敬:“末将能为沐公爷办事,不过报答当年军中恩情之万一,不敢居功。” 铁无情这时有些听明白了,看来是李飞虎为了报答当年沐晟的恩情,受他之托率队假称太子谕令带走自己和叶枫,实则是保护了他们。可是这黔国公为什么要赶来救他们,这就不知道了。 这时从沐晟身后的几骑中两个人翻身下马跑了过来,铁无情一看却都认识,一个身材圆滚滚的胖子正是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旁边那个娇小清秀的姑娘就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他们不是在进京途中留在下镇上照顾伤重的黑鬼赫连铁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铁无情还在愣神,两人已经跑到了半昏迷的叶枫身边,张胖子一面呼喊着叶枫的名字一面扶起了他,程念真则伸手为他诊脉。 沐晟这时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片刻,程念真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没什么,他不过是这几日没有按时服药,体内未尽的余毒集聚,加上他突然运功一时发作而已。不碍事的,只要服用我的汤药就没事了。” 听了她的话,在场的众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沐晟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先把叶公子送到我京城的府邸中再慢慢计议。” 大家点头称是,于是张胖子和铁无情把叶枫小心地扶起俯卧在马上,一行人旋即上马绝尘而去。 当叶枫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在黔国公府的客房之中的床榻上,床前坐着的是面若寒霜的程念真正在用银针为他针灸。 看见他醒来,程念真寒着脸一言不发,一根根的拔去他身上的银针。 叶枫感觉到气氛的尴尬,有些歉意地说道:“程姑娘,多,多谢了。” 程念真哼了一声,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火气:“不必谢,只要你不要再借故不按时喝药,让我一年多的努力不至于白费就好了。” 叶枫皱着眉问道:“我怎么会这样?” 程念真气哼哼地说道:“本来你体内的余毒我一直用药物分散中和它的毒性,慢慢地排出体外,谁知道你一连几天不按时喝药,余毒逐渐聚集在丹田,你一运功就导致余毒发作,当然就会痛得要命。” 说完一伸手把一碗熬好的汤药放在叶枫面前:“喝了它!” 叶枫看着眼前散发着腥臭的药汤,眉头皱的老高。本来以为这几日程念真不在身边,可以不用再喝这臭汤药了,还暗自窃喜了好一阵,谁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这回知道厉害了,再也不敢马虎,屏住呼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看他听话地喝完了药,程念真的脸色稍稍平和了些。 叶枫看着程念真,忽然心中有些惭愧,这个女孩和自己本来素不相识,却守护在他身边一年多的时间,尽心尽力地为他针灸配药,治疗毒伤,这份情谊实在是难以为报。可惜自己却因为害怕这又苦又臭的汤药而险些让她的付出都付之东流。 叶枫迟疑着想要说几句关心的话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正迟疑间,房门忽然一下被推开了。 圆滚滚的张胖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见叶枫醒了,顿时喜笑颜开:“老四,你没事了?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 叶枫还没开口,一旁的程念真没好气地搭话道:“吓什么吓?有我在这里,难道还会让他有事?” 张胖子似乎对她颇为忌惮,被她一句话顶的很是尴尬,喃喃地说道:“是是是,有神通广大的姑奶奶在,当然能起死回生,逢凶化吉。” 程念真柳眉一竖,斥道:“你说什么?!” 张胖子吓得全身一激灵,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叶枫不禁莞尔,想不到大大咧咧的张胖子竟然也有害怕的人,正想出言打趣他几句,门外有仆人高声禀告道:“沐公爷传话,如果叶公子醒了,请到堂上叙话。” 叶枫和张胖子应了一声,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程念真。程小姐幽幽一叹:“想必你们有正事要谈,你们去吧,我在这里收拾一下东西。” 两人哦了一声,赶紧溜了出来。叶枫悄悄低声问张胖子:“你怎么那么怕那个程姑娘?” 张胖子一副惊恐的表情:“你是没见过她拿把刀在死尸上做的那些事,哪里还像一个姑娘家?如果得罪了她,我怕她只凭一根银针就能把我们整得够呛。” 叶枫心中暗笑,要说凭着程念真的医术,这么做原来也绝非难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院子来到了国公府的厅堂之上。 黔国公沐晟此刻正端坐在厅上和铁无情叙话,看见他们进来,含笑站起身迎了上来。 他关切地对叶枫问道:“怎么样,叶公子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叶枫含笑答道:“些许小疾,何劳沐公爷挂心?” 两人一番寒暄,叶枫知道这位黔国公沐晟和张胖子的父亲英国公张辅曾经共同领兵征讨交趾,所以他们两家互相之间很熟悉,但是自己和这位沐公爷并不熟悉,之前甚至从没见过面,只是听说过他的很多事迹。如今看来,他不但没有架子,不像个常年统兵,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很平易近人,说话客气,似乎很好相处。 只是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自己去夜探鬼宅是听了胜伯的话,临时起意的,这位沐公爷又是怎么预先知道自己会遇上危险,安排人来接应的呢? 京师疑云 第三十二章 蝶舞姑娘 双方在厅堂上落座。 叶枫忍不住问道:“沐公爷怎么会在京中?在下的义兄张痴又如何会与沐公爷在一路的?” 沐晟微笑着,说话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本公此次入京是接圣上诏令,前来禀明一年多以来关于交趾平定之后的民生抚慰和降军安置的情况。在途中小镇偶然遇见了张世侄在照顾病人,于是就连他们带病人一块儿进京了。” 他与英国公张辅相交甚厚,年岁既相近,爵位也是相等,所以和张痴之间也颇熟识,这么说来也合情合理。 沐晟话题一转问道:“听闻叶大人如今蒙难下狱,不知近况可好?” 叶枫恭敬地答道:“在下已经入诏狱探望过家父,家父一切安好。” 沐晟又问道:“不知叶公子黑夜之中为何会在京郊田地之中?莫非和令尊的案子有关?” 叶枫本来一直想问沐晟为何会及时出现在那里还安排了李飞虎带队为他解围,可是沐晟抢先发问岔开了话题,当下只好先隐忍不问,把从诏狱探望叶知秋到杨府和杨文昌密谈,再到遇见胜伯了解到赵四命案的疑点,直至和铁无情夜探鬼宅的所见都讲述了一遍。 一番话说得沐晟和张胖子惊心动魄,脸色凝重。 沐晟虽然是朝廷勋爵,常年在军中领兵的将领,可是江湖中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何况是大雷门这样名满天下的江湖霸主。 沐晟开口问道:“如此说来,赵四的死应该和大雷门有关?” 叶枫迟疑着答道:“雷破天既然出现在鬼宅之中,想来这里必是大雷门在京城的一处据点,由此可以推测也许赵四本人也极有可能是大雷门的人。只是……” 沐晟问道:“只是什么?” 叶枫犹豫着,明显他也有很多问题没想明白:“只是赵四死得如此离奇,这鬼宅早晚会被官府查到,在这种时候雷破天还要来到鬼宅之中,对前来查探的附近村民又装神弄鬼的搞得人心惶惶,不是显得太过高调了些吗?” 张胖子说道:“他会不会在那里找什么东西?” 叶枫摇摇头:“感觉不像,从赵四死后,这宅子闹鬼的传闻已经一个多月了,宅子又不大,把宅子拆掉翻个底朝天的时间都够了,怎么会还留在这里?我的感觉他更像在这里等什么人。” 张胖子一愣:“等人?等什么人?” 叶枫感觉脑海中思绪翻滚,叹息道:“不知道,也许是我们,也许是……” 他忽然想起了挡住西门柔救他们离开的唐玉,赶紧问道:“不知道唐玉怎么样了?” 铁无情安慰他道:“放心吧,以他的武功要想走的话,区区一个西门柔还留不住他。” 沐晟也说道:“本公刚才也派密探去查看过那片小树林,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想来唐公子必然无虞。” 叶枫还是忧心忡忡,一个西门柔可能是留不住唐玉,但是那里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雷破天啊!但愿唐玉能够无恙才好。 他一抬头,看着一脸和气的沐晟,心中暗自警惕。竟然还派了密探去小树林查看,那想必他一定非常清楚发生的一切了。看来这位沐公爷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也许,铁无情口中那些暗中的眼睛,就有他沐公爷派来的。 叶枫想起了小树林里那个用飞刀偷袭自己的黑影,如果沐晟派了密探在监视夏树林中的情形,那说不定也看见了那个黑影。 他刚想开口询问,可是一转念间又犹豫了。那个黑影虽然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但是那动作那身形,分明像极了他心中的那个身影,每天他都会在心里默念无数遍那个让他魂萦梦绕的名字,太熟悉了。 可是怎么会?她怎么会要杀自己?之前每次看见她的时候,都是自己身处危难之时,她都是在救自己,为什么这次会想要杀自己? 不会,一定不会是她。叶枫斩钉截铁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如果真的是她想要自己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何必如此麻烦? 叶枫正在胡思乱想,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大家都扭头看去,张胖子站在那里满脸的不好意思:“从下午就一直赶路来到京城,什么东西也没吃,这会儿肚子抗议了。” 这一说,叶枫忽然想起自己在醉仙楼也只顾着说话,仅仅饮了一碗茶水,到现在也是颗粒未进,腹中也感觉饥饿起来。 沐晟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本公疏忽了,我这就安排人准备一下。” 虽然沐晟常年不在京城,眼下又是深夜,但是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不一会儿厨下就整治出了满桌的酒菜,大家都是饥肠辘辘,围坐在一起就开吃起来,尤其张胖子更是埋头一顿痛吃,汤汁淋漓的。 沐晟和张痴素来熟识,知道他的性格,也不以为意,只是频频对叶枫和铁无情劝酒布菜。 酒过三巡,沐晟忽然说道:“雅宴不可无乐,说起来,本公府中倒有一位歌女,极擅音律,当可助兴。” 回身吩咐一旁伺候的仆役:“去请蝶舞姑娘前来。” 叶枫心中一动,在富贾贵胄府中豢养歌妓舞女,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这类人都是身份低微,地位卑贱的人,可是刚才沐晟言语之间又称她“蝶舞姑娘”,又用了“请”字,看来此女身份定非一般歌妓可比。 铁无情也是微微一笑:“蝶舞,好美丽的名字。” 沐晟笑道:“这位蝶舞姑娘本是江南望族之后,家境破败后被后母卖入青楼,飘零到了云南。可是她对音律极为精通,尤其吹得一手好箫,实在是天下一绝。本公偶然遇见她在青楼被一些宵小欺侮,于是便买下了她,请她客居在府中,却从未当她是歌妓下人。” 他叹息一声道:“这位蝶舞姑娘身世也实在是可怜啊。” 铁无情笑道:“想不到沐公爷也是位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 正谈笑间,忽然听得门口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只见她身着一袭夏日清凉小衫,露出白藕一般白嫩的胳臂,手里拿了一支碧绿的青竹箫。她柳眉杏目,樱桃小口,略施粉黛,却不过分妖艳,反而显得一种出尘的清秀,让人看了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就连一直低头吃个不停的张胖子也停下手中竹著,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看着这位女子。 只见她对着沐晟盈盈一拜:“小女子蝶舞,见过沐公爷。” 沐晟微微一笑:“如今府中有贵客,还烦请蝶舞姑娘吹奏一曲,以助雅兴。” 蝶舞道:“谨遵均命。”站起身来,略一思索,手扶绿箫,缓缓吹奏了起来。 她吹奏的是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所作的《风入松》,这首曲子本是琴曲,显然是经过刻意改编之后以箫吹奏,箫声低沉悠扬,反而更加突出了此曲的意境。 这蝶舞姑娘确实技艺非凡,在悠扬的乐声中闭上眼,座上诸位似乎眼前都看见了晴朗夜空中明月照耀下,无边松林在清风吹拂之下,波涛汹涌,层峦起伏,蔚为壮观。 一曲终了,大家还沉浸在曲子的意境中,忽听“啪”的一声,原来是张胖子拍案而起,连声叫好。 接着张胖子径直跑到蝶舞姑娘身边,东拉西扯问长问短,从乐曲的出处典故,到改编的精妙之处,唠唠叨叨个不停。蝶舞姑娘略带羞涩的带着笑,礼貌地听着张胖子一通的絮叨。 张胖子的旁若无人让叶枫感觉颇为尴尬,毕竟蝶舞姑娘在这里的身份不同于一般歌妓,何况还当着沐公爷的面。他赶紧上前拉了拉张胖子,可是张胖子浑然不觉,看样子他眼里现在只剩下了蝶舞姑娘。 沐晟和英国公张辅交情深厚,早就知道张家的这个小胖子素来行事如此,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一笑,挥挥手让蝶舞退下。 蝶舞施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只剩下张胖子满脸失望和不舍站在堂中看着蝶舞姑娘的背影。 就在这时,一个仆役走进们来躬身禀报:“启禀公爷,有人求见。” 沐晟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如今已是深夜,是谁这么急着来造访?” 那仆役却有些吞吞吐吐:“那人,那人不是来求见公爷的。” 大家都是一愣:“那他要见谁?” 仆役道:“是叶枫叶公子。”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叶枫,叶枫也是莫名其妙,谁会这么神通广大知道他身在沐国公府上,还来深夜求见? 带着满腹的好奇,他走出厅堂想要见一见这个神秘的来客。 一跨出厅堂的门口,他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满脸带着温暖笑容的人。 唐大! 竟然会是一年多不见的唐大! 京师疑云 第三十三章 唐大的计划 虽然嵩山之后有一年多没见了,但是唐大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暖,让叶枫想起了在华山一起经历的生死瞬间,在嵩山唐大千里闯关突破一路阻碍来解围的情景,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唐大的双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唐大含笑上下打量着他,道:“看你的气色好多了,看来这一年多在少林寺果然没白呆。” 叶枫忽然想起了唐玉,赶紧问道:“不知道唐玉唐公子怎么样了,刚才真是多蒙他出手搭救。” 唐大一脸的轻松:“放心吧,十四弟安然无恙,此刻已经回到京城的分舵了。要不是他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被沐公爷救走了呢。” 叶枫点点头,听说了唐玉的确切消息,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唐大面色一整,说道:“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京城中这一连串的命案背后恐怕绝不简单,今后你查案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还有就是那座宅子你以后不要再去了,交给我们应付好了。” 叶枫一愣:“为什么?” 唐大道:“你今晚也看见了,那宅子里的人就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自从华山之役以来,大雷门在江湖上处处被我们唐家打压,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很多的门派都已经站到了我们这一边,掉转枪头开始对付大雷门。” 叶枫点点头,这些他之前已经听说了,如今大雷门的日渐衰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时唐大话头一转道:“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大雷门尽管处处遭受重创,却一直步步退让,没有什么像样的反击,这一点也不像雷破天的性格。在华山之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大雷门总堂,可是现在居然会神秘地出现在京城的这座宅子里,我估计他一定是在准备一个什么大的计划。” 叶枫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我们现在查的这一连串的命案都和大雷门有关?” 唐大点点头:“很有可能。我们已经查到死去的赵四其实就是大雷门在京城的联络人,所以他的这座宅子很可能就是大雷门在京城的据点。如今这个赵四死得不明不白,雷破天又忽然亲自出现在这里,而且根据确切的消息,雷家几个旁支的当家人都已经赶到了京城,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京城近来的这一连串诡异的案件即使不是大雷门策划的,也必然与他们有关。” 叶枫还是有些怀疑:“大雷门就算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帮会,也不敢对朝廷高官动手吧?更何况是禁军的高级将领。” 唐大缓缓说道:“这一年多以来,随着大雷门的日益式微,加上大雷门背后支持的汉王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原本朝中明里暗中支持大雷门的很多官员和将领都已经不再站在他们一边,这一年大雷门接到的朝廷火药和火器订单已经减少到不足往年的一半。这在经济上对于汉王和大雷门无疑都是很大的打击,所以他们完全有理由会铤而走险,清除一些朝廷中的异己官员。” 叶枫想想也有道理,于是问唐大:“你们有什么计划?” 唐大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既然雷破天亲自到了京师,可见这里的事情对他一定非常重要。他现在离开了他的老巢,防备自然不如原来一样严密,也就给了我们动手的机会。” 叶枫一惊:“你想在京城对付他?” 唐大点头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唐家在他身边安插着眼睛,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而且我已经调了洛阳的唐八婶带人赶过来,她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何况我手里还有雷破天做梦也想不到的杀手锏,我就要在这里和他决一死战。” 叶枫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容,想不到蜀中唐家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在雷破天身边也能安排眼线,看样子,他们策划这一切已经很久了。 唐大看出了他的惊讶,笑了笑说道:“不必惊奇,所谓兵不厌诈,不仅仅是我们在大雷门里安插了眼睛,大雷门何尝在唐家内部没有内线?否则我也不用从洛阳那么远的地方调派人手过来了。” 叶枫叹了口气,他们这种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斗争太复杂了,想想都觉得心累,也许只有像唐大和雷破天这样心机深沉的人物才能应对自如,并且好像乐在其中。 唐大拍了拍叶枫的肩膀:“对付大雷门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你只管去查你的案子,尽早找出真相,也好尽早解救令尊脱困。如果需要人手帮忙的话你在你家府门前的大树上刻一个‘唐’字,自然会有人来找你联络的。” 唐大的话让叶枫心中感觉到一股温暖,本来他还想问问唐大关于那个用飞刀刺杀自己的黑影的事,但是现在他把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如果那个黑影真是他想的那个人,那她要杀自己的话唐大一定不可能不知情。可是从现在唐大的话里话外没有一点想要杀自己的意思,再说他也没有杀自己的理由啊,所以那个黑影一定不是她。 也许,是我一时的眼花看错了,叶枫想。 唐大压低了声音:“你要小心,我们发现在你身后可是有好几拨人暗中跟着你们,其中就有这位沐公爷的手下。” 叶枫点点头,这他已经想到了,沐公爷在进京途中偶遇张胖子他们,还有让京城巡防营来为自己解围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绝不是他说的那样是偶然。 只是,在这京城这一片让人晕头转向的迷雾中,这位沐公爷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唐大微笑着道:“我现在得回去了,也许等到你破了案,我也对付完了大雷门,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地聊聊。” 才刚刚见面马上就要分别,叶枫感觉不舍:“你也不进去坐坐这就要走?” 唐大笑道:“我是自由惯了的江湖人,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像国公爷这样的大人物,还是能免就免了吧!” 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就向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叶枫忽然想到,唐大是怎么知道他家府门前有一颗大树的? 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唐大消失在视野,叶枫才转身回到了厅上。 刚才两人在院中谈话时,沐晟他们都在厅上远远地看着,这会儿知道刚才来的就是名动天下的蜀中唐家的大少爷唐大,沐晟有些遗憾地连声道:“怎么也没进来坐坐就这么走了?” 叶枫一阵尴尬,只能推说唐大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搪塞了过去。 众人问起唐大深夜来访刚才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叶枫想了想,只讲了唐大关于那鬼宅和大雷门之间关系的话,对于蜀中唐家和大雷门之间决战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提。 铁无情皱着眉头:“这么说来,赵四竟然是大雷门的人,他的死是因为有人要对付大雷门?这一切只不过是缘起于江湖争斗?” 一旁的张胖子摇摇头:“那么那个跑堂的伙计钱甲和身为禁军统领的孙殿臣呢?难道他们也是大雷门的人?”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越想越糊涂。 叶枫止住他们道:“算了,一切都要等明天去查验过孙殿臣的尸首之后再说。” 铁无情犹豫道:“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如今已经死了,明天我们还能顺利地去验尸吗?” 张胖子怪眼一翻:“你们大理寺可是奉了圣旨查案的,这么大的招牌还不够你臭屁的?谁敢拦着你?” 铁无情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一走,杨大人就死了,我们是最后见到杨大人的人,如何脱得了干系?” 张胖子哼了一声:“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无论如何,这尸首是一定要去查验的。” 叶枫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俩在争辩。 张痴说得对,无论如何,这孙殿臣的尸首是必须要查验的,他预感到,在尸体上也许能发现重要的线索。 对方为什么要杀杨大人呢?或许,就是不希望他们能顺利地去京兆尹衙门查验尸体吧。 京师疑云 第三十四章 验尸 果然,第二天叶枫他们来到京兆尹衙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这个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这张有些阴骘的面容叶枫很熟悉,他就是在嵩山听涛山庄一案中和叶枫联手破案的刑部总捕头,“天下双捕”之一的常无义! 常无义就那么很随意地站在衙门大堂之上,没有穿官服也没有带随从,只是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来看望朋友一样,很随和地看着走过来的叶枫他们。 叶枫心里稍稍定了一些,至少,他不像是来抓捕人犯的。 走到身前,叶枫对常无义一抱拳:“总捕大人怎么来了?” 常无义看着叶枫,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不苟言笑,眼光里却透着柔和的神色,半晌开口问了句:“一年未见,叶公子身上的毒伤可好些了?” 叶枫心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想不到常无义这么一个外表好像对什么都很冷漠的人居然还挂心着他中的毒。当下恭声答道:“有程姑娘妙手回春,如今已无大碍了。” 一旁的张痴和程念真是常无义在听涛山庄时就认识的,当下略点点头就算见礼了,却连看也没看旁边的铁无情一眼。铁无情也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眼光看向别处,就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常无义。 叶枫心中暗笑了一下,“天下双捕”虽然齐名于世,可是彼此之间向不来往,形同陌路,这传闻他早就听说过。 据说铁无情铁面无私,担当大理寺少卿数十年,无论官职还是名气甚至还在原刑部总捕头,以“一剑破七星”快剑名震天下的常漫天之上,没想到如今却与常漫天的儿子齐名,被人用来相提并论,于他而言几乎就是一种羞辱了。 本来这些只是一些坊间流言而已,叶枫是不大相信的。可是从今天二人见面的态度看来,兴许这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常无义冷着一张脸,对叶枫说道:“我也不绕圈子了,这次前来是奉了刑部尚书郑赐郑大人之命,有几个问题希望叶公子能如实相告。” 叶枫淡淡一笑,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开口问道:“可是为了杨文昌杨大人的案子?” 常无义说道:“不错。昨日你们拜访过杨府之后,杨大人就被发现遭人杀害在家中,所以需要问一问叶公子,你们昨日到底和杨大人谈了些什么?” 叶枫道:“我们不过是和杨大人讨论了一些所查案件的疑点。” 常无义追问道:“什么疑点?” 这时一旁的铁无情冷哼了一声:“大理寺奉圣旨查办案件,当然是直接向皇上禀告,恐怕不需要向刑部交代吧?” 常无义抬头怒视铁无情:“如今涉及到新的命案,死者又是朝廷命官,难道问一下也不行?” 看二人剑拔弩张,气氛极是尴尬,叶枫连忙出来打圆场:“常大人职责所在,我们自然明白,不过此案疑点关系重大,此时确实不便张扬,请常大人相信我们绝非杀杨大人的凶手。” 常无义面色稍缓了缓:“如果不是我在嵩山就认识你,相信你们绝不是凶手,我今日也不会单身前来了。不过既然根据杨府下人讲,你们是昨天最后进出杨府的外人,那有些事就不能不问一问。” 听了这话,叶枫忽然心中一动,缓缓说道:“其实,其实我们并不是最后进入杨府的外人。” 常无义一惊:“哦?那么是谁?” 叶枫答道:“是胜伯。” 常无义问道:“胜伯是什么人?” 叶枫于是把他们出门之后如何巧遇胜伯,胜伯又告诉了他们关于赵四案的一些疑点,以及最后看见胜伯带着几个后生搬运蔬果进入杨府的情形讲述了一遍。 常无义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这个送蔬果的胜伯不但在言谈间指点了你们很多案件的疑点,还在你们之后带人也进入了杨府,看来这个胜伯有些不简单啊。” 叶枫说道:“既然他是赵四手下负责运送蔬果的,长期进出各个达官贵人的府邸,想必不难查到。至于他是否和凶手有关,就有劳常大人细细查明了。” 常无义看着叶枫的双眼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想从中看出叶枫话里的真假。终于,他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我立即就去追查这个胜伯,不过杨大人的死说明对方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们今后行事一定要小心。” 叶枫还来不及道谢,常无义已经转身走出大堂,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张胖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就凭老四几句话,他就能相信我们?” 铁无情冷冷一哼:“我们是奉旨查案,连郑赐那个老家伙也奈何不了我们,只派了个常无义来问问话走走过场,他当然愿意就此做个顺水人情。反正我是有官职在身的,你们的家人又尽数都在京城,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张胖子想想也是,一阵点头。 叶枫看着常无义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感觉一阵心潮澎湃,这常无义虽然名为“无义”,冷面无情,但是叶枫总感觉他心中其实还有着一腔的热血。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该去查验孙殿臣的尸首了。” 杨文昌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看来他生前已经安排好了,有京兆尹衙门的差人引着他们来到了停放着孙殿臣尸身的地窖门外。 查验尸首自然是程念真的拿手好戏,不过照例她还需要一个助手,她的眼光投向了一旁的张胖子。 张胖子感觉腿都软了,颤抖着声音问道:“又是我?” 叶枫看着他绝望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于是上前一步道:“不如这次由我来陪同程姑娘一块儿查验吧。” 张胖子仿佛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好,老四心思缜密,一定能帮上忙的。” 程念真看着叶枫:“你?”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地窖,叶枫看了眼如释重负的张胖子,也跟着走了进去。 地窖里又黑又冷,时已入夏,不知道地窖中怎么会这么寒冷。点起烛火,两人才看见地窖的四壁都堆满了很多大冰块,想来是害怕尸首腐坏,才把这里弄成一个冰窖。 程念真点点头道:“看来这个杨大人果然有些本事,懂得如何保存尸体以待查验。” 孙殿臣的尸体就摆放在地窖正中几张木凳支起的木板之上,虽然这里冷如冰窖,但是毕竟时间长久,尸体还是散发出很重的臭味。 程念真看见叶枫皱着眉头捂住鼻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片生姜片,让他含在嘴里,舌头顶住上颚,又递给他两团包着药草的布团塞住鼻孔,果然尸臭味道大减,人也觉得神清气爽了些。 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下面就是孙殿臣的无头尸身,从尸身看来孙殿臣生前必然长得高大魁梧,身强体健。 程念真首先捧起一旁血肉模糊的头颅,和尸身脖颈上的断口仔细查看了一番,点点头道:“这人头确实是这具尸体的,是被人用利刃砍下的。” 叶枫站在一旁看着程念真,看着她摆弄尸体头颅不惊不诧,没有一丝害怕慌乱,不由心中暗自佩服,怪不得张胖子会这么害怕她呢,看来这女子果然不平凡。 跟着程念真摸索着检查了尸首全身,再无其他伤口,也没有淤青痕迹,看来致命的就是砍下头颅的那一刀。 不过当她检查道尸首的双手的时候,禁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叶枫凑过去问道:“怎么啦?” 程念真想了想问道:“这个孙殿臣既然是武将,必然勤练武功,身手了得吧?” 叶枫点头道:“这个自然,听说这个孙殿臣擅使一口泼风刀,刀法还着实不错。” 程念真摇摇头:“按理说常年练刀之人,天长日久手掌之上必然磨有老茧,可是这人却没有。” 叶枫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他有些疑惑地说道:“兴许他这几年身居高位,荒废了练习刀法,所以才会如此。” 程念真哼了一声:“多年老茧,怎么可能会无端消失?” 她抓起尸身的左手:“还有这里,他的左手手指有一些细微的割伤,还有中指指尖竟然被削去一小段,缺了一截。而且双手手背和手臂上有很多细小的圆形烫伤疤痕,不过看起来都是陈年旧伤了。” 叶枫一面看一面皱起眉头:“这却是为何?” 程念真还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查验,至于受伤原因就要靠你们去查了。” 说完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打开了里面的一个木盒,木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各种刀刃匕首,还有小斧头。 叶枫看着稀奇,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程念真头也没抬:“当然是剖开尸体,看看他肚子里都有些什么?” 叶枫吃了一惊:“你,你是要把他开膛破肚?” 程念真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呢?要不怎么知道他吃的东西里有没有毒?” 说完,她在一堆刀具中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弯刀,对准了尸首的肚子。 叶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弯刀刀刃上闪着的寒光,顿时觉得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手一把攥住,一阵阵酸水直冲喉头。 程念真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一刀下去,尸身的肚子开了个大口子,黑浊的尸水顿时涌了出来。 叶枫只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转身冲出了地窖门,对着墙角一躬身子,张开嘴胃里的东西就箭一般地喷射了出来,喷得一地都是。 京师疑云 第三十五章 黄金汤盆 叶枫在墙角昏天黑地的一通呕吐,只觉得把昨夜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张胖子走过来,一边轻轻抚摸叶枫的后背,一边有些悲悯地看着他。他也曾经亲眼见过程念真检验尸身的手段,当然明白叶枫此刻的感受。 只是此刻叶枫的呕吐可比他当初在听涛山庄中厉害得多了,想不到这个老四不但心思武功样样在他之上,连呕吐也强过他,真是佩服,他心中暗笑。 好半天叶枫才眼冒金星地坐下来,还没喘息定,就看见程念真面色如常的走出了地窖,在院子中的水缸里洗手。她洗得很慢很仔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文弱又爱干净的女孩刚才在地窖中对着那具无头尸身做了些什么。 铁无情沉声问道:“程姑娘有什么发现?” 程念真低着头一面洗手一面答道:“没什么可疑的,没外伤,没中毒,致命的死因就是脖子上的一刀砍下了头颅。” 铁无情有些失望,原指望在尸体上能找到什么突破口的,看来是没戏了。 程念真这时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叶枫忽然抬头问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程念真想了想,答道:“在尸体的胃里没什么肉食,倒是有很多来不及消化的米饭,显然他死的时候正在吃饭。” 铁无情愣了一下:“孙殿臣确实是在酒席上被杀掉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刚问完忽然想起,刚才程念真一定是剖开了那无头尸身的肚子,想起那场景,他看着程念真那十根洗得干干净净的纤纤玉指,忽然胃里一阵翻腾,顿时明白了刚才叶枫为何在那里大吐特吐的原因。 叶枫倒像已经恢复了正常,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确实很奇怪。” 张胖子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明白:“你们俩没事吧,这有什么奇怪的?” 程念真还是低着头在洗手,轻蔑地哼了一声,看样子懒得跟张胖子解释。 叶枫摇摇头对他说:“你没事吧?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那酒席之上都是大鱼大肉,宾主推杯换盏,吃的尽是些酒肉之类,可是尸体肚子里只有米饭,酒肉哪里去了?” 张胖子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很奇怪。” 叶枫转头问程念真:“这是为什么?” 程念真一瞪眼:“你问谁呢?我只负责验看尸体,至于解开疑问不是你们的职责吗?” 叶枫无奈地点点头:“不错,是应该我们来查。” 他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忽然转头对站在一旁等着伺候他们的京兆尹衙门的差役问道:“案发现场带回来的物证都在哪里?” 那差役站在旁边刚才听他们说话,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小姑娘居然会这样摆弄死尸,此刻他看程念真的眼神就像看着夜叉罗刹一般,正呆呆地站在那儿发愣。 被叶枫一叫,才顿时醒悟过来,连忙答道:“就在这边的小屋之中,请几位大人移步。” 铁无情此刻手扶着墙壁,正在压抑自己翻涌不止的胃,挥挥手示意叶枫他们先去。 叶枫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明白他现在的感受,暗叹一声,转身与张胖子和程念真走进了小屋。 这小屋果然很小,就在屋中央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杂乱的堆放着一些盘盏酒具什么的,都是从孙殿臣命案现场带回来的物证。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黄灿灿的黄金汤盆了。这个汤盆做工精致,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缠绕着盆身,九曲盘绕,龙首却在盆盖之上,浑然一体,通体上下黄澄澄的透着一股华贵之气。 要知道按照朝廷定制只有一品以上官员府中才能使用黄金制作的器皿,而龙形图案更是非皇族王公不得使用,孙殿臣作为天策卫指挥使不过只是三品,断断是不可能有这样的黄金器皿的。 据说这个汤盆里是汉王朱高煦特别为孙殿臣生日宴所赐的珍肴八仙过海,可惜在命案发生之时汤盆被打翻,已经泼洒干净了。 叶枫饶有兴趣地绕着汤盆看了半天,伸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盆盖,一股淡淡的奇香飘散了出来。 八仙过海,传说是用八种山珍海鲜熬制而成的,材料名贵又难得,所以叶枫和张胖子都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 难道这香味就是传闻中的八仙过海?只可惜汤盆中因为时间太久汤汁都已经干透了,无缘一睹真容了。 可是在一旁的程念真闻到这香味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凑近了黄金汤盆仔细地闻着。 张胖子嘿嘿一笑:“好闻吧,这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八仙过海的味道。” 程念真却摇了摇头:“不对,这气味不对。” 叶枫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怎么不对?” 程念真缓缓地说道:“这香味不光是汤的香味,还有药草的味道。” 叶枫追问道:“什么药草?” 程念真一字一顿地说道:“莺粟草。” 莺粟草,叶枫听说过,唐朝时从西域传入,到宋朝时已经广为人知,很多医书都有记载,医者多用莺粟子入药医治痢疾腹泻等病,难道八仙过海里还有这味药材? 程念真看着叶枫说道:“世人多以莺粟子入药,却不知道其果实用特别方法加工之后可以制成迷药。” “迷药?”张胖子一愣,忽然想起来,“我在一本游记中见过,记载着云南边陲一带有一种迷药食用之后能让人产生幻觉,栩栩如真,难道就是用莺粟草制成的?” 程念真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我需要取一些回去查验,才能知道这汤里究竟是什么。” 说完,她取出一把小刀,小心地从黄金汤盆里刮下了一些干透的残渣粉末,用手绢仔细包好。 迷药?莺粟草?幻觉?叶枫心里隐约一动,开口问道:“据杨文昌所讲的,那一晚在筵席中每一个宾客都分食了这个八仙过海,如果里面真有迷药的话,那么他们所见的厉鬼杀人会不会是出现的幻觉?” 程念真认真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认为不太可能,纵然是迷药制造的幻觉再真实,幻觉本身是源自于人内心的欲望和渴求,这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所以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根本不可能这么多人看见的幻觉都是一模一样的。” 叶枫听了想想也是,这确实没法讲得通。 张胖子也说道:“书里记载着这种迷药是云南一个巫毒部落的圣药,后来这个部落在战争中被灭掉了,没有人幸存,这种迷药也就失传了。现在怎么可能在京城中出现?” 叶枫点点头,或许确实是自己多心了。 这时铁无情大步走了进来,看见程念真正在刮弄黄金汤盆,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张胖子哈哈一笑:“我们正在研究这盆里的八仙过海里面都有些什么。” 说完,拉着叶枫和程念真走出了小屋,留下铁无情一个人在屋里看着他们的背影发愣,心里直嘀咕:“杨文昌生前在研究一盘鸡肉里怎么会有两片炒腰片,现在你们又在这里研究八仙过海里有些什么材料,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都对菜肴这么感兴趣了?” 查验完毕,叶枫一行人走出了京兆尹衙门。除了铁无情,叶枫他们三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铁无情则因为本来对查验尸体抱着极大的希望,想从这里能发现什么突破口,如今一无所获,搞得他忧心忡忡。 程念真赶着想要回黔国公府上去马上查验刚才在黄金汤盆中取得的残渣,告辞先行一步。 叶枫知道,在程念真一直带着的那个宝贝一般的木箱子里,装着许多奇奇怪怪无人能懂的稀奇玩意儿,可是这些玩意儿对于程念真却像宝贝一样。 他看着程念真的背影,心里坚定地相信她一定能查出这残渣里的秘密,他预感到这秘密可能是这案件的关键。 他无比坚定的相信这一点,就如同他坚信另一个人一定能带来好消息一样。 他转头看向长街尽头,一辆马车正在朝这边疾驰而来,马车侧面大大的“胡”字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他果然来了。 京师疑云 第三十六章 醉仙楼 马车疾驰到面前停下,从车厢里钻出来的正是叶枫的义兄,解祯亮。 他神情有些委顿,双目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来过去的这一夜,他在秦淮河畔为数众多的秦楼楚馆中真的是忙活了一整夜。 刚下车,叶枫身旁的张胖子就欢呼了一声:“二哥!”扑了上去。 解祯亮倒是有些意外,看着张胖子问道:“老三你怎么在这里?” 张胖子叽叽喳喳地把如何遇见黔国公沐晟,又如何一同进京,昨晚又如何解救叶枫他们的经过讲了一遍,解祯亮苦笑了一声:“我昨晚在秦淮河畔忙了一夜,累得半死,你们却原来在国公府中大吃大喝。” 张胖子听了坏坏地一笑:“二哥跑去秦淮河畔做什么,莫不是在哪位花魁娘子的房里忙了一夜,累得半死?” 解祯亮哭笑不得,叱道:“休得胡说!我几时流连过这些烟花之地?我是去为了查案。” 叶枫也上前拉住了张胖子,对解祯亮问道:“怎么样?查了一夜有什么收获?” 解祯亮正色道:“我昨夜按你所说的,连夜去秦淮河畔的秦楼楚馆去查寻赵四的那两个妾室的来历。可是秦淮河畔的烟花柳巷,勾栏瓦舍何止成百上千,于是我想,以赵四的地位和财力,必然不屑于去那种低劣廉价的暗娼窑子,所以我就从那些装修华贵,客多热闹的高级园子开始查访。” 叶枫点点头道:“胜伯既然说赵四是花了大价钱赎身买回的这两个妾室,必是这些生意兴隆的高级场所。” 解祯亮接着说道:“不错,正该是如此。可是我这一夜跑遍了秦淮河畔所有的风月之所,就算那些门庭冷落的我也去了,竟然没有一处对赵四这个人有印象,也从无一家在两年内有女子赎身在京城中与人为妾室的。” 叶枫有些惊讶:“会不会是这个赵四在两年之前买的?” 解祯亮摇头道:“赵四此人来到京城干起这营生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再说如果他既然买回的是青楼女子,必是流连风月场所之人,怎么会所有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印象?” 叶枫点点头道:“确实奇怪。” 解祯亮又道:“更奇怪的还在后面。我寻访不得,于是就想回去找到胜伯问清楚细节,至少问清楚那两个妾室的姓名,相貌,查访起来也方便些。结果我早上匆匆赶到京郊的时候,遇见了刑部常无义派来也是寻找胜伯的人,可是胜伯却已经失踪了!” 叶枫吃了一惊:“什么?胜伯失踪了?” 解祯亮道:“正是。我问了那些个赵四家的佃户们,说是胜伯昨天下午运送蔬果进城,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失踪了?叶枫想起了昨天下午在杨府门前的谈话,这么说来在那之后这位胜伯就神秘地失踪了?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他对自己讲出鬼屋的事之后才失踪?那么这位胜伯的话里到底有多少真是的东西,恐怕要打个问号了。 叶枫心里犯起了嘀咕。 片刻,他抬起头来,对解祯亮说道:“现在既然证人都失踪了,我想去赵四命案的现场看看。” 这时一直站在身后没说话的铁无情忽然开口了:“不必了。” 叶枫回头问道:“为什么?” 铁无情说道:“昨天和胜伯谈话之后我就暗中派遣大理寺的差人去查看过了,确实如胜伯所言,屋里空空如也,桌椅家具俱都被搬空了,连一张纸都没留下,如今已是晚间流浪汉的居所,什么证据也不可能留下了。” 叶枫一时哑然无语,这个铁无情看似不动声色,跟在叶枫他们身后并不多于言语,其实老谋深算暗中也在积极调查,果然不愧是“天下双捕”之一。 只是很奇怪,赵四一案尚未明了,居然官府一则未控制证人,让两位目击的妾室私逃失踪,二则没有保护现场,导致现在现场被破坏,证据丢失无可勘验。 以杨文昌这样的人物,似乎不该犯下如此的错误。可惜现在他也死了,赵四的案子如同进了死胡同,一时所有线索都断了。 叶枫正在苦思,一旁的张胖子有些不耐烦了,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调查?” 叶枫眨巴了下眼睛,忽然问道:“三哥你饿了没有?” 一句话问得在场众人都愣住了,张胖子抬头看看日头已经快要正午了,嘟囔道:“快中午了,我们连早餐也未食用过,如何不饿?” 叶枫笑了笑:“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吃饭去。” 说完他昂头挺胸,大踏步走在前面。两位义兄都没明白,面面相觑,也只能跟在他后面。 铁无情倒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微微一笑,心里暗暗点头,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就换一条路,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看来,这个叶枫果然有点本事。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醉仙楼门前。 尚未到午饭的时辰,酒楼里没有多少客人,有些冷清,小二正靠在门柱上休息,看到叶枫他们进来,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小二恭恭敬敬地对叶枫他们作揖道:“小的拜见各位大人。” 叶枫奇道:“你认得我们?” 小二微微一笑答道:“上次几位大人来过之后,东家就传下话来,几位是为了钱甲的命案而来,全楼上下都务须配合各位大人的调查,但凡大人们想去的地方一概通行无阻。那日正好是小人引领大人们上二楼包厢见的东家,因此认得。” 叶枫笑道:“只见过一面你便记得,果然是好记性。” 小二拜谢道:“多谢大人夸奖,其实小人的这点本事还差得远呢,那钱甲才是真正的厉害,对所有客人过目不忘,只凭听过一次他们的声音,也能够分辨出来。” 叶枫点点头:“他竟然有如此本事,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小二叹道:“可惜就是此人嗜赌如命,挣的一点工钱全都送了赌坊了,还连累老母惨死,自己也送了命。” 叶枫看着他:“这么说来你们全都相信他是死于老母亲的怨灵勾魂了?” 小二全身一激灵:“大人恕罪,本来东家严禁我们谈论此事的,不过当时据说钱甲家的左邻右舍有十几个人全都亲眼所见,如何能假?” 叶枫挥挥手:“算了,我们自然不会多嘴告诉你东家,你且带我们去钱甲平日里休息的地方看看。” 小二喏了一声,领着叶枫他们穿过大堂来到了酒楼的后院之中。 后院不大,一侧是厨房,厨子们此刻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一会儿要使用的各样食材,好不热闹。另一侧有几间偏房,就是酒楼伙计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偏房里布置得很简陋,只有一张方桌,几条长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叶枫一面看着一面随口问道:“那钱甲既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想必在酒楼里很受重用吧,为何一直只是个跑堂的伙计?” 那小二叹道:“这钱甲说来有些本事,手脚麻利,人也很圆滑,服侍客人又很殷勤,可惜就是太好赌了,自己输光了不说,还四处借钱,酒楼里几乎所有人他都借了钱,欠着一屁股的债,这样的人,谁敢重用?” 叶枫点点头,那小二又说道:“不过很奇怪,在他出事之前,忽然好像发了财,把酒楼里所有人的债都还清了,足有十几两银子呢。然后就旷工跑去连赌了三天三夜,回去就出事了。” 叶枫听了一愣:“你是说他死之前忽然发财了?” 小二点点头:“他说是赢钱了,谁知道呢?” 叶枫想起了杨文昌所说的钱甲命案的种种疑点,心中暗自嘀咕道,看来这莫名其妙的发财也许就是他的催命符啊! 走出偏房,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里面不知正在炒制什么,香气扑鼻。张胖子忍不住停下脚步,咽了一口口水:“老四,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继续再查?” 这时那小二见状赶紧说道:“东家吩咐了,几位大人如果在本酒楼用餐,一切皆是免费享用。” 张胖子一听大喜,叶枫却是摇摇头问道:“这不合适,你们东家现在在吗?” 小二回道:“东家现在并不在楼里,他向来行踪不定,一般没什么事是不会来楼里的。” 听说姬无双不在,叶枫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就是这样,别人出于礼貌的一些人情恩惠,当面还比较好推辞一些,如果没有讲明就轻易拒绝,反而容易让人觉得难堪,适得其反地得罪别人。 特别是这个姬无双可是得罪不起的,于是叶枫对张胖子说道:“要几个家常菜意思一下就行了,可不许胡吃海喝的。” 张胖子简直是喜上眉梢:“当然当然,早就听说醉仙楼菜品天下一流,一直没有来品尝过。听说特别是那个爆炒腰片,脆嫩又爽口,简直是京城一绝,再没有别家可以做出来。” 不料那小二面有难色道:“别的都还好,只是这个爆炒腰片恐怕没法做,要不换一道菜?” 张胖子面色一沉:“为什么?” 小二苦着一张脸:“这个爆炒腰片只有一位大师傅会炒,可惜钱甲死后他就走了,现在楼里其他师傅做出来的口感要差很多,远远没有传闻中的味道了。” 张胖子大感遗憾,爆炒腰片本来就火候掌握尤为重要,多一分则太老,少一分又太腥,确实不是一般厨子能做的。 叶枫之前听姬无双说过,钱甲死后大家都觉得是怨鬼索命,不吉利,因此有几位大师傅都离开醉仙楼跳槽了别家,这也是醉仙楼如今生意大不如前的原因之一。 于是他开口问道:“这位师傅跳槽去了哪家?” 小二摇头道:“有几位师傅离开后都去了别家酒楼,这一位却再没见过,好像就是在钱甲死后第十天走的,还吹嘘说有一户京中大户人家出大价钱请他前去。” 叶枫奇怪地问道:“第十天?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小二答道:“因为他走后第二天正好京城中发生了大事,听说是有个高官被厉鬼所杀,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了,那一天酒楼的生意特别清淡。” 小二唠唠叨叨地说道:“说起来这个大师傅平日和钱甲的关系最好,钱甲还曾经说过,他的背影像极了常来酒楼里的一个大将军。” 爆炒腰片?失踪的厨师?离奇死掉的跑堂? 叶枫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把这几个线索都穿在了一起,但是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厉声问道:“这个大师傅长得什么样子?” 小二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这种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怯生生地说道:“他脸长得胖乎乎的,个头很是高大魁梧,平时喜欢锻炼,浑身都是肌肉。对了,他还有个特征,早年学厨之时不小心把左手中指指尖切去了一小截,所以他的这只手指要比常人短上一截……” 他还没说完,叶枫一个箭步冲进了厨房,一把抓住一个厨师的手,拉起袖子细细查看。 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他怎么忽然会变得这么激动,站在厨房门口都看着他。 看了半晌,叶枫一言不发地走出厨房,他的脑子里如同炸雷一般响着一个声音:“竟然会是这样!” 京师疑云 第三十七章 怒气冲冲的汉王 汉王朱高煦回到汉王府的时候,原本是有些怒气冲冲的。 让他恼怒的是父皇一大早就把自己叫进宫去,好一通训诫,话里话外,好像认定了刺杀太子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虽然父皇一直很宠爱自己,很多事情上都偏袒着自己,不过这事情实在有点出圈了。豢养杀手,刺杀太子,无论之前多么纵容,这件事父皇是绝对不会偏帮自己的,这样挑战皇权的行为,他绝对不可能容忍。 禁足汉王府一个月,非诏不得出门,闭门静思己过,这处罚已经不算轻了。父皇是没有证据,如果他有了铁证,恐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仅仅凭现场几具刺客身上的天策卫刺青,还不足以说服向来疑心颇重的父皇。 天策卫,朱高煦叹了口气,自从孙殿臣不在了,新提拔起来接管王府事务的那个虞侯根本没什么能力,连王府日常防务都搞得乱七八糟,更无法控制像天策卫这样的禁军,现在天策卫究竟每天在干些什么,连汉王自己也一无所知。这支禁军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了。 这个时候,朱高煦不得不开始怀念起孙殿臣来,有他在的时候,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天策卫的训练和轮值情况,他都会来报告得一清二楚。很多人就是这样,当你习惯了他的存在,是感觉不到他的能干的,一旦失去了他你才会真正发现他的重要性。 让朱高煦恼怒的还有站在父皇身边的那个内侍总管王全。父皇训诫自己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听说父皇命他负责组建什么“东厂”来制衡锦衣卫,如今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只待父皇一纸诏书,他便要正式上任了。 不过一个阉人而已,什么东西!武不能安邦,文不能治世,就凭着溜须拍马阿谀逢迎居然能青云直上。 本来这次的事件叶知秋被免职下狱,纪纲接管了锦衣卫,对汉王来说绝对是个利好消息,意味着锦衣卫也落入了汉王的掌握之中。可是忽然无端端冒出来个什么狗屁东厂分庭抗礼,偏偏主管的还是这个油盐不进只忠于父皇的狗腿子王全,怎么能让朱高煦不恼火? 幸好这个王全虽然不是自己的人,却也并不靠拢太子一党,只会成天价拍父皇的马屁,否则父皇也不可能把东厂这样一股重要的力量交给他负责。 现在就任凭他幸灾乐祸吧,迟早有一天自己翻了身,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很大的代价。 而今天在宫中遇见的另一个人,让朱高煦在恼怒中有了一丝担心。就在他出宫的时候,迎面撞见了进宫来面圣的黔国公沐晟。 本来沐晟也算是军中出身,只可惜他们的家族一直自命忠义,效忠太祖朱元璋,在靖难之役时就曾公开宣称支持太祖皇帝亲手册立的建文帝朱允炆。只不过云南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并没有出兵做什么实际的事。 后来朱允炆自焚而死,父皇登基,沐晟又遵从父皇的命令几次出兵,平定安南交趾,从一个小小的西平侯升到如今的黔国公。 自己也曾经派人私下接触过沐晟,不过这人实在是圆滑,又自命清高,自认为是开国元勋之后,又手握兵权,不屑于排班站队参加党争,面子上还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只效忠当今皇上云云。 幸而他如今在云南和岷王之间斗得如火如荼,自顾不暇,倒是不用担心他会去支持太子一党。毕竟他家世渊源,手握重兵,只要不和自己作对,确实没有必要再树强敌。 可是朱高煦心中还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安,在这样风云激荡的混乱时刻,沐晟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京城?到底他会给京城里的形势带来怎样的变化,抑或他真的就是凑巧经过的路人,风平浪静全无影响? 这担忧让朱高煦更加恼火,但是这些都不及那一点带给他的愤怒。那就是那伙愚蠢的刺客居然没有成功!太子毫发无伤活的好好的!! 一想起那个臃肿笨拙的死胖子现在还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子的宝座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朱高煦就忍不住怒火万丈。 可是这怒火在他一迈进汉王府大门的时候,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因为有一个人正躬着身在院子里等着他,如今实际掌握着锦衣卫的副指挥使,纪纲。 多年来朱高煦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无论胸中的情绪如何强烈,也不可以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更不能被下属看出来。所以他压抑住了满腔的怒火,冷着一张脸,对躬身为礼的纪纲点头示意,直接走进了正厅。 他在主座坐下,并没有示意纪纲坐下,所以纪纲就只有尴尬的垂手站在厅中。 朱高煦端起下人奉上的茶轻轻润了润嘴唇,放下茶碗,这才对纪纲说道:“纪大人,这么急着来见本王,莫非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纪纲一张脸上现出了一种难堪的神色:“是关于大理寺查案的消息。” 朱高煦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们不过是找了叶老头的儿子来查案么,黄毛小子而已,他现在查到了些什么?” 纪纲低着头禀告:“自从他进入京城下官就一直派人暗中在监视他,他不光是在查孙殿臣的案子,包括前阵子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赵四和钱甲的案子,他也在查。” 朱高煦点点头:“这我知道,可是现在杨文昌都已经死了,他还能有什么线索?” 纪纲缓缓地禀告道:“虽然杨文昌已死,可是他好像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昨夜去查看了赵四的空宅子,发现了大雷门雷破天的行踪。今天又去了京兆尹衙门查验孙殿臣的尸体,现在还不知道发现了什么。” 朱高煦眉毛一挑,拖长了声调:“哦,雷老头也来了京城吗?我怎么不知道?” 纪纲抬头看了一眼汉王,心说你果真不知道吗?谁都知道大雷门虽然是江湖帮派,幕后主子却是汉王朱高煦,他们一方面依仗汉王的支持为朝廷制作火器生产火药,在汉王的庇护下载官府眼皮子下做一些白道黑道的生意,一方面也暗中为汉王提供经济支持,并帮他解决掉一些他不好出面解决的麻烦。 如今大雷门的总堂主在这么敏感的时候突然来到这风云诡谲的京城,你汉王殿下能不知道? 犹豫了一下,纪纲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如今叶枫和大理寺他们越查疑点越多,只怕查出真相是迟早的事。下官斗胆想请殿下示下,如果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是否还要任由他们查下去?” 朱高煦听了先是一怔:“关键时刻,什么关键时刻?” 忽然一抬头,双目如电直视纪纲,厉声问道:“你是想问孙殿臣的案子幕后是不是我主使?或者是那些个天策卫是否真的是我派他们去刺杀太子的?” 他的厉声喝问吓得纪纲一缩头,立即扑倒在地上,颤声应道:“下官不敢,下官断断没有此意!” 朱高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让他起来。他放缓了语调说道:“纪大人,你要记住,有些话关系重大,不可乱讲,本王可以当做没有听过,可是你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纪纲站起来低着头连声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朱高煦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大理寺那边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反正本王也想知道他们能查出什么真相。至于你刚才的问题,”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本王只能说本王和太子同是太祖皇帝的血脉,朱姓子孙,绝不会做出残害同胞兄弟的事!” 纪纲深深一揖,可是心中却在暗自嘀咕,当初建文帝朱允炆何尝不是太祖血脉,朱姓子孙,结果又是如何?当今皇上又是怎样登基大宝的? 朱高煦摆摆手道:“你去吧,只是要盯紧了他们,有什么发现即刻来报。” 纪纲躬身道:“是。”缓缓倒退而出。 看着纪纲离去的身影,朱高煦心中暗自叹息,他当然明白纪纲心中的疑问,恐怕如今朝野上下心里怀着这样疑问的人不在少数,可是那又如何?只要没有证据,多疑的父皇绝不会轻易动自己的,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汉王,他就还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这时一个贴身仆役拿着一封书信走上厅来,朱高煦心中一紧,接着就是一喜,来了,终于来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消息,一直在等待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京师疑云 第三十八章 推理 叶枫他们回到黔国公府的时候,沐晟进宫面圣去了,并不在府中。 其实这样正合叶枫的心意,这个看来热心又随和的沐公爷,身上有些看不清的东西,让叶枫心里有些不安。这次所发现的东西,太过重大,也许暂时不让他知道更好。 叶枫一进府门就直奔程念真住的客房而去,铁无情和两位义兄都是莫名其妙,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自从在醉仙楼的厨房开始,叶枫的表现就有些反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吃饭也是胡乱吃了几口,搞得本来想借机在大名鼎鼎的醉仙楼大快朵颐的铁无情和张胖子这一老一少两个吃货也大感扫兴。 不过看叶枫的反应,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以前还从来没见他如此紧张过。解祯亮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两人有着相同的感觉,也许,这离奇案件的真相就快要付出水面了。 来到客房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房里的程念真抢先打开了门,看来,她也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一进门,叶枫着急地看着程念真,问道:“怎么样?” 程念真点点头:“不出所料,那一盆八仙过海中掺有迷药,主要成分就是莺粟果制成的。” 张胖子一惊:“这么说就是古书中记载的云南巫毒族的迷药?” 程念真想了想答道:“巫毒族的迷药我没见过,不好判断,但是从迷药的成分看来,应该是相近的。” 她继而转头问叶枫:“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小心地查看了一下房门外,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关上了房门。 他的这一连串故作神秘的动作搞得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但是心知他接下来要讲的必定是事关重大,当下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叶枫回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去了醉仙楼,想要调查一下钱甲的相关情况,结果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程念真问道:“什么发现?” 解祯亮、张胖子和铁无情三人面面相觑,看来连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叶枫有些神秘地说道:“醉仙楼里有一个厨子失踪了!” 三人都愣住了,这算什么发现?张胖子忍不住开口道:“酒楼里有人被怨鬼缠身,人心惶惶之下,有人跳槽离开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何况,离开的厨师又不止一个。” 叶枫摇摇头:“其他几位离开的厨师都去了别的酒楼,只有这一位据说是被大户人家高价挖去,再也没人见过他或者听说过他的消息。而且,他离开的日子正好是钱甲死后第十天,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铁无情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那天夜里孙殿臣在家中设宴,被厉鬼所杀!” 说完连同他自己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 可是程念真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容,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失踪的厨子是不是身材高大魁梧,左手食指还曾经被切去一截?” 叶枫看着她,眼里流露出赞赏之色:“不错。” 张胖子忍不住惊声对程念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念真淡淡地说道:“因为这些就是我们上午在京兆尹衙门所查验的那具无头尸身的特征。” 什么! 除了叶枫,其他三人都是大惊失色,这如何可能! 叶枫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们脸上的惊讶,说道:“其实我们在检验尸身的时候就发现孙殿臣身为武将出身,擅使泼风快刀而闻名,常年练武,手掌上却没有发现老茧,这已经是一个疑点了。而且我们还发现尸体的左手手指有一些旧日的切割伤痕,中指还被切去一截。另外,他的双臂还布满了一些细小的烫伤,这些都让我当时感觉想不通。”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一直到在醉仙楼厨房我听那个小二讲了失踪的厨子左手中指也曾被切去一截,我又看了其他厨师的手之后,终于明白了。尸身左手手指的伤痕是因为从前学厨之时先从切墩学起,初时不熟练之时难免切到左手手指,中指的伤残也是这么造成的。后来技艺熟练了之后自然就不再切伤手指了,所以那些切割伤痕都是些旧伤痕。” 看来这好像讲得通,铁无情问道:“那么尸身双臂上的烫伤呢?是怎么造成的?” 叶枫微微一笑:“厨师每天煎炸爆炒,热油飞溅,你可以去看看,几乎所有厨师的手臂上都留有被热油烫伤的痕迹。” 铁无情不说话了,这似乎合情合理,那么这具尸身难道真的不是孙殿臣? 叶枫看着他们的表情,明白他们心中的将信将疑,缓缓说道:“我们不妨先假设一下,这个死者并不是孙殿臣,而是和他身材相仿,同样高大魁梧的醉仙楼的厨子。首先头颅为什么被野狗啃食得血肉模糊却还端端正正摆放在孙殿臣亡妻坟前就能解释得通了,因为那根本不是野狗啃食造成的,而是人为弄得如此模糊难辨,毕竟他和孙殿臣虽然身材相仿,面貌毕竟是不同的。” 大家都点点头,叶枫接着讲道:“其次就是程姑娘发现尸首的肚子里都是米饭,推测他死的时候应该正在吃饭,而孙殿臣据说死的时候正在筵席之上,所以肚子里应该是酒肉才对。” 他看了眼铁无情道:“铁大人应该记得杨文昌杨大人当时曾经说过,他发现案发现场死者身前桌几之上的血迹有些不对,并不是应该呈现的喷溅状,而是一滴滴的像是有人故意撒上去的。” 铁无情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叶枫斩钉截铁的说道:“根据这两点我可以断定,死者既不是孙殿臣,也并非死在筵席之上。也许他当时刚刚忙完,在厨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正在吃饭,既然身为厨师,身份低下,自然不可能大鱼大肉,而是以米饭为主。有人趁他不备,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接着换上了孙殿臣的衣服,移尸到了筵席之上,做成了后来大家看见的死状。” 叶枫顿了顿又道:“这里还有一个旁证,就是杨文昌杨大人之前提出的关于在一盘鸡肉下面有两片爆炒腰片的问题。” 铁无情一愣,他本来就一直觉得杨文昌纠缠这个问题很奇怪,于是问道:“莫非是盛放鸡肉的盘子没清洗干净?” 叶枫正色道:“堂堂三品武官府邸,有那么多仆役下人,这怎么可能?盘子底有两片爆炒腰片,因为那本来就是一盘爆炒腰片。” 铁无情没明白:“什么意思?” 叶枫淡淡一笑:“因为它被人换掉了。这个厨子在醉仙楼最出名的菜就是这道爆炒腰片,而且简直成了京城一绝,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既然他到了孙殿臣府上,那么在筵席之上,这一道拿手菜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有人却不愿意让我们知道这个厨子在这一夜来过孙殿臣府上,不希望我们从这一点而怀疑死者的身份,所以他在布置了孙殿臣被杀的现场之后,倒掉了这道爆炒腰片,重新盛上了鸡肉。可惜他没发现,有两片腰片没倒干净粘在了盘底,所以就成了杨大人口中的鸡肉下面竟然有两片爆炒腰片。” 铁无情他们都听得目瞪口呆,从小小的两片爆炒腰片,竟然能够推论出这么一连串东西,确实叫人叹服。 片刻,铁无情说道:“还是讲不通,那筵席之上有那么多宾客,搬运尸体怎么会没人看见?再说他们都亲眼看见的厉鬼杀人,难道是假的?” 叶枫沉吟着说道:“当时座上宾客都分食了这道八仙过海,程姑娘却在残渣中检查出里面掺加了迷药。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用的具体是什么手法,但是一定有某种方法让在座的的人都产生了同样的幻觉,于是大家就都看见了所谓的厉鬼杀人。”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程念真,她思索着点点头:“理论上这当然是可能的。” 铁无情忽然问道:“这么说来钱甲的案子也可能是有人投放迷药,让在场的十几个人都看见了幻像?” 叶枫说道:“杨大人曾经说过,他检验过钱甲命案的现场,无论是现场的布置还是尸体脖子上的两道索痕都表明,钱甲其实是被人勒死之后再吊在房梁上伪装成自尽的。所以我相信一定是有人用了同样的手法,杀掉了钱甲。” 解祯亮这时开口道:“孙殿臣身为天策卫指挥使,位居三品高官,有人在他的案子上故弄玄虚有所图谋还讲得通,那钱甲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二,谁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杀他呢?” 叶枫叹口气道:“既然手法相同,想来这个凶手必定和孙殿臣案相关。你们还记得今天我们在醉仙楼里,那个小二是怎么说钱甲的?” 张胖子仰着头,一面回忆一面说道:“钱甲天赋异禀,对客人过目不忘,可惜嗜赌如命,还到处借债欠了很多人钱。可是在他死之前忽然发了财,不但还清了所有欠债,还跑去赌坊大赌了三天三夜。” 铁无情这时接口道:“我曾经派人去赌坊调查过,这个钱甲在三天里足足输了不下一百两银子。也不知他一个跑堂的小二,一个月工钱不过几两银子,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叶枫一怔,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铁无情,看来这位铁大人早就调查过钱甲的案子了,还知道了不少线索,可是为什么这一直以来他都从来没有提起过? 看来这位大名鼎鼎的铁大人并非浪得虚名,恐怕他对他们隐瞒的线索还不止这一点点,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京师疑云 第三十九章 惕然心惊 叶枫对张胖子说道:“你还忘记了一点,那个小二说过,钱甲曾经讲过那个消失的厨子和某个经常来酒楼的大将军背影身形都很像。” 张胖子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说过,但是这有什么要紧的?” 叶枫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成天价在后厨忙活的厨子,鲜少抛头露面,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和孙殿臣的身材相仿的?” 张胖子被一提醒,蓦然一惊:“你是说钱甲说的那个大将军就是孙殿臣?” 叶枫点头道:“孙殿臣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健硕异常,有人想要制造他假死的现场,可是急切之间上哪儿去找和他身材如此相似的人?正好我们这位钱甲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小二是怎么说的?他为人圆滑,待客殷勤,想必察言观色,与客人攀谈必是家常便饭了。也许是无意之中,他对客人谈到了这个厨子和孙殿臣的相似之处。” 铁无情此时沉声问道:“你怎么就判断是钱甲透露的这个消息?” 叶枫反问道:“你忘了他死之前忽然发了一笔财吗?” 铁无情摇头道:“就凭他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就能得到那么多银子?” 叶枫笑了笑:“当然不会只是一句话。那些人正愁找不到孙殿臣的替身,知道了这个消息是何等的喜出望外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这个厨子他们并不认识,他们该怎么跟这个厨子搭上线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呢?” 解祯亮眼前一亮说道:“当然是钱甲!那个小二说过,钱甲和这个厨子平时的私交最好。” 叶枫点点头:“不错,一定是钱甲。也许是通过他约这个厨子见面,又或许是通过他告诉这个厨子有一家大户人家很喜欢他的手艺,想要高价挖他过去。不论如何,这事总算是成功了,这个厨子满心欢喜以为要挣大钱去了,丝毫不知就要大祸临头。那么接下来就是要保密,要让钱甲不能宣扬出去,所以钱甲就发了那么一笔财。” 其他人都一面思索着一面听他的讲述,确实无可辩驳。 叶枫接着说道:“虽然花了银子,但是那些人依然不放心。一个圆滑世故多嘴多舌,而且还嗜赌成性的人,怎么能相信他永远守口如瓶呢?除非他变成死人。可怜钱甲还不知道他发的这笔财竟是自己的催命符。可是他的死还必须合情合理,不会引起那个厨子的疑心,就在这个时候,钱甲的老母亲居然过世了,真是天赐良机,于是他们在解秽酒酒宴上使用了准备制造孙殿臣假死相同的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钱甲勒死并且做成了上吊自尽的现场。可惜当时的证物没有保留下来,否则程姑娘一定能从那解秽酒酒宴的某一道菜品中,检查出和八仙过海里同样的迷药。” 叶枫说完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铁无情点着头说道:“不错,分析得合情合理,严丝合缝。这么说来钱甲是因为牵涉了孙殿臣假死的案件而被灭了口,而孙殿臣也根本没有死,死的不过是被人处心积虑骗了去的一个身材相仿的厨子。是这样吧?” 叶枫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铁无情冷哼一声:“如此说来,孙殿臣其实没有死,那他身在何方?那些人处心积虑残杀两条人命制造了这起假死案,搞得京城之中风云变色,人心惶惶,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这一切究竟目的何在?” 叶枫长长吐了口气,答道:“孙殿臣将军既然没死就一定还活着,不过很可能被人绑架挟持,秘密关押起来了。至于这个案子的目的,想想孙将军的身份,再想想后面发生的事,难道铁大人猜不出来?” 铁无情一想:“孙殿臣的身份,不就是一个三品的天策卫指挥使吗?”想到这儿,他忽然一愣,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天策卫?后来发生的事?莫非是指天策卫牵涉进刺杀太子一案?!这么说来,绑架天策卫指挥使,莫非就是为了能完全控制天策卫,为了后面的刺杀太子? 铁无情不由得脱口问道:“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策划这一系列的惊天阴谋?” 叶枫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一个字也没说。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说话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寒意,不禁惕然心惊。 天策卫是何人的卫队?孙府宴会上掺加了迷药的菜肴是何人所赐?刺杀太子如果成功的话,又对何人最为有利? 汉王!朱高煦! 当今圣上最为偏宠的儿子,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一个领军征战多年,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王爷! 天策卫作为禁军刚刚调拨给汉王府不久,汉王应该还不能完全掌控它,孙殿臣恐怕也不会对汉王唯命是从,而天策卫多年在他麾下,对他自是忠心耿耿。像刺杀太子这样灭族的重罪,如果不能控制住孙殿臣,天策卫完全没有可能为汉王驱策。 一切都讲得通。 铁无情忽然明白了杨文昌为什么称病推辞,叶知秋为什么宁愿被斥责为办案不力,丢官下狱也不仔细查案,大理寺为什么让他一个小小的少卿来全权查案,而身为大理寺正卿的冯大人却几乎毫不过问。 他感觉胃里好像灌满了苦水,咬着牙憋住没骂出那三个字:“老狐狸!” 沉默了好半晌,解祯亮忽然开口问道:“既然钱甲和孙殿臣的所谓怨鬼都是迷药造成的幻觉,那么赵四的案子呢?手法如此相似,他的死又和那两个人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叶枫迟疑着摇摇头:“关于赵四的案子我还没能想明白,还有很多疑点,包括那两个目击的小妾现在也都失踪了,使得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了。” 张胖子这时插嘴问道:“那是怎么样?现在我们奉旨查办的孙殿臣的案子是不是可以算已经查明了?” 铁无情苦笑着摇摇头,叶枫也是一阵苦笑:“这些只是我们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的推断而已,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而且这个案子牵涉得实在太大,如果就这样上报给皇上,你觉得他是会相信自己的儿子,还是相信我们几个空口白牙的指控?” 张胖子一想也是,顿时有些泄气了:“那怎么办?” 叶枫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孙殿臣还没死,总会被关在某个地方,此事若真的与汉王有关,只有盯紧他就一定会有线索。只要能找到孙殿臣,案件真相自然大白。” 铁无情点点头:“朝中传来消息说,因为天策卫牵涉到刺杀太子的案子,汉王今天在宫里被皇上好一顿斥责,还罚他禁足王府一个月,无旨不得外出。” 叶枫也点点头:“如此说来就更好了,只要派人盯住汉王府即可。如果孙殿臣在他手里,他势必会派人去联络安排后面的事。” 铁无情长长吁了口气:“既如此,我马上就派人去盯紧汉王府。” 叶枫皱着眉头,嘱咐道:“还有,要派人去查清楚当日汉王派谁去孙殿臣府上赐的那道菜,这个人也是重要的人证。” 铁无情点头称是。 叶枫最后说道:“今日在这房中所说的事关重大,在水落石出之前,大家切记不可宣扬出去,无论对谁也不能说。” 众人应道:“这个自然。” 程念真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外面的天色已是晚霞灿烂,她回身对叶枫柔声说道:“该喝药了。” 本来还意气风发的叶枫一听这话,想起那一碗腥臭的药汁,不禁全身一个冷颤,面露苦色。 他求救般地望向屋里其他人,大家都知道他的苦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可是苦于爱莫能助,于是纷纷起身告辞,留下他一个人近乎绝望地留在屋里看着程念真。 跨出房门,张胖子想着义弟面对着这个在他心里犹如修罗夜叉一般的程姑娘,不禁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怜!” 京师疑云 第四十章 唐大的决心 月朗星稀,唐大背负双手站着,远远地看着那一片漆黑之中闪动着一点灯光的鬼宅。 雷破天,大雷门总堂主,雷家第一高手,蜀中唐家最大的敌人。虽然唐大和他明里暗里斗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从来没有面对面地较量过。现在,他就在那所黑漆漆的鬼宅里,想着就要和他见面了,唐大的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些紧张。 他在心里快速地把整个计划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没有破绽了,可以了,可是他心底的深处还是隐约有一丝不安,一丝躁动,说不定雷破天心里也会有同样的感受,或许这就是宿敌之间决战前的心灵感应吧。 唐大深深地呼吸,想要努力消除这种感觉。 他身后站着唐玉,用一种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从唐玉记事开始,唐大就是他心里最可靠的大哥,做任何事都是胸有成竹,老成持重。 记忆中上一次看见唐大紧张还是在小时候,他们因为淘气打破了祖母唐老太太最钟爱的花瓶,为了逃避惩罚,他们编了一个谎言来搪塞过去,就在那一刻,他唯一一次看见唐大表现出了紧张和慌乱。 最后当然没能瞒过祖母,没有人可以欺骗唐老太太,即使天下最聪明的人也不能,何况他们只是两个小孩子。那一顿板子让两个小孩足足躺了半个月,终生难忘。不是为了打碎花瓶,而是因为他们想要欺骗唐老太太。 从那以后,他们和唐家所有的人一样,再也没有想过要欺瞒唐老太太,唐大也再也没有紧张过,唐家的大少爷是永远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他也再也没有失败过。 现在是唐玉看见他第二次紧张。也许是今天太过特别,太过重要了,唐玉心里也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这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走近了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正是唐家洛阳分舵的唐八婶唐飞红。 她现在穿着一身劲装,不施粉黛,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看上去有些英姿飒爽。她走到唐大身边低声道:“大少,一切都准备好了。” 唐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胸中的紧张躁动都吐出来,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唐飞红回身一招手,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快速地赶了上来。轿子很普通,罩着蓝色布罩,没什么特别的。抬轿子的四个人都头戴竹笠,压得很低遮住了脸,穿着一身蓝布长袍,走路的时候膝盖仿佛有些僵硬,感觉有些一跳一跳的。可是他们的速度很快,转眼轿子就来到了唐大身后。 在轿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头上系着一条布巾,身上一件坎肩,露出肌肉虬结的双臂,正是唐飞红的丈夫,洛阳蔡家蔡担山。 唐飞红低声对唐大禀告道:“我们带来的人已经暗中把这个宅子全部包围了,只等我们的信号就马上发动。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唐大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远远的一点灯火,良久,如同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走!” 于是一行人迈步向前,后面跟着那顶轿子,缓缓地向那座鬼宅行去。 每踏近鬼宅一步,唐大都感觉到重逾千斤的压力,要非常大的决心才能继续。可是随着越来越靠近,步子渐渐轻快了,心里也逐渐没有了紧张和不安,慢慢浮起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鬼宅一如既往的安静,一直到他们走到了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唐玉斜眼看了一眼唐大,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有紧张和不安,他恢复了平时的气定神闲,脸上又带着那淡淡的笑容,这笑容如同有一种魔力,唐玉感觉自己浑身也充满了力量了。 唐大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大门,一点上前叫门的意思也没有。就在这时,那两扇看上去沉重的大门,发出了长长的“吱呀”的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和扣人心弦,那两扇门竟然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有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问了一句:“谁?” 在漆黑的夜里一个这样的声音忽然问你一句,普通人一定会吓一大跳。 可是这是唐大,蜀中唐家的大少爷,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微微一笑扬声道:“唐家唐大,求见雷总堂主!” 门内没有声音,片刻之后,忽然两扇门猛地“呀”的一声,顿时大门洞开。 门里没有人影,也没有灯火,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唐大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点点头说了声:“走!”当前迈步走进了大门。 唐玉长长吐了口气,和唐八婶对望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穿过大门里曲折的门廊,前面是一个院子,但是明显没人收拾,到处是荒草丛生,在漆黑的夜色中更加觉得萧条。 唐大停下脚步,面对着那闪动着一丝灯光的屋子,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了轿子。他就这么站在院子中央,含笑看着那屋子。 屋门打开了,一个人影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须发皆白,双眉入鬓,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着一种威严,雷破天! 他静静地看着嘴角含笑的唐大,好半天才开口:“唐大?” 唐大点点头:“不错。想不到今日终于能和仰慕多年的雷总堂主面对面,实在幸何如之。” 雷破天不再说话,他就这么看着唐大,唐大也面带微笑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彼此的眼光里却没有敌意,更像是两个老朋友,眼神中透出赞赏之意。 半晌,雷破天才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唐大微笑着:“雷总堂主知道我要来?” 雷破天沉声道:“我猜到你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大胆。” 唐大笑了笑:“怎么大胆了?” 雷破天说道:“我没想到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敢闯进来,我原以为你一定会带上几十个精英才敢来的。” 唐大仿佛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人?” 雷破天忽然提高了声音:“因为这里是龙潭虎穴!” 他话音刚落,院子四周忽然亮起了一排灯笼,四周的回廊上出现了十几个手持火把的黑衣人,把唐大他们围在中间,灯光和火光把院子里照得通明,犹如白昼。 这时从雷破天身后的屋子里走出了四个老者,身着黑袍,胸前都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 唐大心头一震。要知道大雷门中阶级分明,普通帮众胸前都是银色闪电标记,堂主一级才能绣金色闪电,只有总堂主胸前绣有三道金色闪电,这四个老者居然胸前也绣着三道闪电,他们是什么人?! 雷破天看着唐大吃惊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这四位你一定不认识,他们是雷家四大支系的当家人,都是我的叔父辈,现在是大雷门的四大护法。” 唐大听说过,二十年前雷破天改江南霹雳堂为大雷门的时候,得到了雷家众多旁支的支持,而这四大支系是其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没有他们的支持,大雷门不可能这二十年来称霸江湖,如日中天,甚至能盖过了蜀中唐家。 传闻中四大支系的武功各有千秋,他们的当家人就算武功不如雷家第一的雷破天,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如今四个全都到了,看起来确实是稳操胜券了。 唐大苦笑了一下:“这么大的排场,如果要打看起来我们确实不是对手。” 他转头看向雷破天,忽然笑了:“幸好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他的话让雷破天感觉很疑惑:“那你们是来干嘛的?难道来串门的?” 唐大指了指身后的轿子:“我们是护送贵门的人回来的。没想到一片好意,却被当做敌人防备。” 雷破天冷哼一声:“不是敌人,我们难道还是朋友不成?” 他眯缝着眼有些狐疑地看着那顶蓝布轿子:“抬轿子的四个人,应该是辰州言家的四鬼。辰州言家僵尸功独步天下,能练到封闭全身穴道,刀枪不入,煞是厉害,不过练习的人会关节僵硬,行动不便。言家向来行事诡秘,独来独往,不涉江湖中事,想不到如今也被你们唐家网罗了。” 他转头看着唐大:“居然请动言家四鬼来当轿夫,轿子里的是什么人?” 唐大一脸的轻松,答道:“这么隆重当然是对雷总堂主很重要的人。” 他转身一把撩起了轿子的门帘:“轿子里的就是雷总堂主您的亲侄子,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京师疑云 第四十一章 雷破天之死 雷卓云? 雷破天乍一听见这个名字,不禁全身一震。 雷卓云对于他而言,是有着特殊的意义。二十年前,大哥雷惊天失踪的时候,这个侄儿才几岁大,出于特殊的原因,雷破天把他留在自己身边长大,悉心调教,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雷雨云的不满与嫉妒。 在他心目中,雷卓云应该是和亲生孩子一样的重要,可是在华山之役后,他却身负重伤失踪了。这一年来,雷破天多方寻找,可是杳无音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甚至做好了雷卓云已经不在人世了的心理准备。 现在唐大却说在轿子里的人就是雷卓云,雷破天岂能不惊?他抬眼向轿子里看去,在四周明晃晃的灯火照映下,轿子里倚坐着的真的是雷卓云! 不过他一脸病容,面色憔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目呆滞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点反应也没有。 雷破天有些激动地喝问道:“卓儿怎么啦?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唐大一摊手,一脸的无辜:“我们确实什么也没做,只是治好了他的伤。不过他在华山被宇文烈一枪打断了脊柱,腰部以下从此再也没有知觉,恐怕下半辈子也无法行走了。” 华山之役的情形雷破天当然早已经听了非常详细的报告,可是他不知道雷卓云的伤居然如此之重,不知道雷卓云在失踪的这一年经历了何等的痛苦与挣扎。 他的心有些乱了,情绪有些激动,雷破天就算再冷静毕竟也是个人,也会有感情的波动。 他迈步就向轿子走了过来,他要亲自看看雷卓云的伤势,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儿子雷雨云造成的。不,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看见雷破天走过来,唐大很自然地向旁边一让,手里撩起的轿子的布帘又垂落了下来,挡住了轿子里的雷卓云。 雷破天一躬身,伸手就去撩那布帘,这时站在一旁的言家四鬼之一忽然伸手拦了他一下。 雷破天岂会把言家四鬼放在眼里,他伸手撩布帘的动作不变,另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言家那一鬼伸出的手臂,只要他一拧,绝对有把握拧断这支胳膊。 可是他还没有拧,那支胳膊居然自己就断了。留在雷破天手中的是一支木头制作的栩栩如生的假胳膊,假肢?! 雷破天一愣,抬眼看去,这个人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可是雷破天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多年没有过的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不是言家四鬼!这个人他一定认识,而且非常的熟悉! 这感觉让他觉得不安,觉得危险,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等反应过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撩起了轿子的布帘。 布帘一起,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雷卓云的双眼。不过此刻这双眼睛里不再呆滞,也不再无神,而是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愤怒和仇恨的火焰,正在直视着他! 雷破天不由得一呆,就在这一刹那,雷卓云的双手动了一下,他双手捧着的一个黄铜色的圆筒中忽然一阵嗤嗤声,喷出了不知多少牛毛细针,全数打入了雷破天的胸膛。 暴雨梨花针! 雷破天不敢相信,他吃惊地看着雷卓云,喃喃地问了声:“为什么?!” 雷卓云眼中的火焰更加炽热,口里却冷冷地反问了一句:“二十年前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雷破天心中更加吃惊,甚至有一些恐惧,他张口想喊叫,刚一张口,身旁那个戴着斗笠的一只胳膊的人忽然动了。 这个人本来穿着一件宽大的蓝布长袍,看上去好像瘦瘦高高的,这一动忽然身上发出了骨节间爆裂般的噼啪的声音,整个人顿时看起来高大威猛了不少,宛如天神一般。 雷破天想起了江湖上有一种缩骨功,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体型,看来这个人一定是用了这样的方法隐藏了自己的外形,扮成了言家四鬼中的一员。 这个身形,这个动作如此熟悉,他认识这个人,是他! 他这一惊之下还想移动身形,可是身中的暴雨梨花针让他根本无法挪动一丝一毫,就在这时,那人伸出手掌,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天雷掌! 这一掌已尽全力,雷破天的身体被这一掌击得倒飞了出去,一路他耳边只听见了自己骨骼节节碎裂的声音,脑子里浮现的只有一个念头:“真的是他!” 当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口鼻中鲜血直冒,整个胸膛都塌陷了下去,眼见得是活不成了。可是他的头却还是昂起的,双眼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一支胳膊的人。 这个人慢慢走到此刻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身前,一把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他的脸,一张和雷破天如此近似的脸! 周围所有的黑衣人和屋门前站着的四大支系的当家人一直没有动。也许是他们原本认为雷破天武功盖世,根本不用他们动手,又或者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可是在唐大的眼里,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准备要动手。 他们一直没有动,直到那个独臂人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面容,那四个当家的老者忽然身子都震了一下。 当中一个有着长长的白胡须的老者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独臂人抬起头看着老者,扬声道:“四叔怎么不认得了?我是雷家老二啊,我是雷动天!” 此言一出,大雷门在场所有的人俱都惊得目瞪口呆。 雷动天?二十年前不是已经和雷家老大,霹雳堂堂主雷惊天一同失踪在入蜀的路上了?雷家老三雷破天不是还宣布他们俩都已经被蜀中唐家所害,从而联络所有雷家旁系成立了大雷门? 可是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眼前这个人却用天雷掌打死了雷破天,还公然宣称自己就是那个死了二十年的雷家老二?如果真的是他,这二十年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长须老者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真的是雷家老二雷动天?” 雷动天扬着头说道:“四叔忘记了么?小时候我们三个最是调皮,每年过年雷家聚会祭祖,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偷藏起四叔您的烟杆,缠着八叔要压岁钱,有一次还玩火药差点烧了九叔的胡子。” 四个老者听了,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中间的长须老者开口说道:“不错,你确实是雷动天。”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这二十年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一点音讯?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动天低头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弟弟,他的眼光里流露出异常复杂的神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二十年我隐姓埋名,全是为了雷家的声誉,可惜有的人偏偏不肯放过我,非要赶尽杀绝。今天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他自食恶果。” 说到了雷家的声誉,几个老者回头低语了一阵,那个被成为四叔的长须老者开口对唐大说道:“既然雷家老二下面要讲的涉及到雷家的声誉,说明这是雷家自己的家事,外人在场多有不便,唐大公子你们既然与此事不相干是不是回避一下?” 唐大听了忽然笑了:“老爷子说得在理,不过这雷家叔侄可是我们送来的,我们自然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再说,雷动天这二十年都藏身在蜀地,在我唐家的庇护之下,我们蜀中唐门白白担了二十年的恶名,你怎么能说他接下来要讲的真相与我们不相干呢?” 雷家四叔脸色一沉:“如果我们要动手,就凭你们几个你认为真能保住他们?”他话音一落,四周的黑衣人身形都是一动。 唐大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我唐大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唐家如果毫无准备怎么会来闯你们这龙潭虎穴?” 他一挥手,身后的唐八婶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圆筒,她伸手把圆筒对着天空作势欲发。 唐大冷哼了一声:“在这宅子四周我们早就伏下了足够的人手,只要信号一起,立刻全部杀进来,到时候看看谁才是真的保不住!” 四个老者听了,料他所言非虚,不禁又交头接耳地低语起来。 雷动天这时扬声道:“好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和唐家也有关联,他们在场也没什么关系。事到如今,难道还能顾及什么颜面和声誉?” 四个老者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算是妥协了,他们心中也实在是想要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引发了这二十年来江湖上蜀中唐家和大雷门的腥风血雨。 京师疑云 第四十二章 雷动天的讲述 雷动天看着四个老者,缓缓地开口道:“一切都要从二十年前讲起。那时,在朝廷从中调停下,江南霹雳堂和蜀中唐门关系逐步缓和,当时霹雳堂堂主,我大哥雷惊天在和蜀中唐门唐太公几次密会之后,决定放下两家百年来的恩怨,和平共处,甚至还联手合作开发一种集两家之长的武器。” 雷家四个老者点点头,这些他们都早就听说过了,华山之役后,唐门和雷家当年在华山秘窟中偷偷研发新武器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江湖。 雷动天接着说道:“可是还没等研究出什么结果来,蜀中唐门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唐太公既然失踪了,他妻子唐老太太接掌了唐门上下,并且提出要和我们中止合作。” 四个老头的目光投向了唐大,唐大笑了笑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他是真的不知道,二十年前他不过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祖父如何失踪,祖母怎样掌权,这些他都不清楚。不光是他,二十年来在唐家内部这个事情也是一个谜,甚至从来没有人敢于提起。也许很多人都偏向于相信那个传言,正是唐老太太发动了政变夺取了唐门的控制权,而唐太公应该是被秘密囚禁了起来。 雷动天继续着他的讲述:“消息传来,大哥感觉非常震惊,因为两家的合作并不是只涉及到江湖门派,其实背后完全是朝廷的意思,甚至听说是太祖皇帝亲自派人来作的调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唐门忽然变脸,不惜得罪朝廷也不再与我们合作。于是大哥决定和我一起入蜀,到唐家堡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接下来雷动天要讲的,一定就是这二十年来两家这腥风血雨背后隐藏的秘密,一定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雷动天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可是当我们赶到蜀道道口的时候,却发现蜀中唐门派来接我们的人竟然全都死了。大哥和我的行程是绝对保密的,除了唐门和雷家极少数人之外,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是谁如此神通广大抢先一步杀了唐门的人?” “我们还来不及思索,就发现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包围我们的人是五个穿着黑斗篷,戴着青铜鬼脸面具的人,一动手我和大哥更是大吃了一惊。这五个人武功之高竟然绝对不在我们之下,放眼江湖,绝对是屈指可数,而他们现在五个人居然同时联手,我和大哥顿时险象环生。” 雷家四叔这时皱起眉头问道:“居然是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能从他们的兵器和武功路数上判断来历吗?” 雷动天点点头:“不错,当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这五个人里面有使剑的,有双刀,有斧头,还有一个使用的是暗器,最后一个人用的却是一根狼牙棒。那个使剑的剑气纵横,绝对是天下剑客前十的角色,而且他的剑法分明是嵩山听涛山庄林家的路数。拿双刀的和用斧头的配合默契,一定就是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开山斧焦柯。最让我们吃惊的是那个用暗器的,竟然是唐门的手法,从武功看绝对是唐门排前几的高手。只有那个用狼牙棒的,一直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武功路数,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雷家四老听完这话,面色俱是一变,雷动天说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厉害人物,论名气都绝不在雷惊天之下,如今居然同时联手,到底是什么人物能驱使他们这样的高手?确实不由让人暗暗心惊。 雷动天看着四老脸上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五个人上来分明就是想要我们的命,招招都是杀招,我和大哥苦苦支撑之下,不多时就都负了伤。眼见形势不好,我们想要突围逃走再作打算,于是我们就选上了那个使狼牙棒的。五个人当中只有他一直游离在外围,不知道是武器不趁手还是想要隐藏自己的武功路数,只有他表现出来的武功最差,最有希望能突破。” 雷动天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错了,大哥冲上去一交手,第一回合就夺下了他的狼牙棒,连我们自己都没料到能这么顺利,一下子都愣住了。结果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我们才知道他的真正的武器根本不是什么狼牙棒,而是掌,天雷掌!就在夺棒的一瞬间,他居然用天雷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大哥的胸膛上!” 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天雷掌!雷家的独门绝技,这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是雷家自己的人。 雷动天低头有些悲悯地看着地上瘫软的雷破天,他的眼神已经涣散,血沫子一股一股地从口鼻之中涌出来。雷动天心里没有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感,相反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惨状。 “当时大哥中了那一掌,他的样子就和现在的雷破天一模一样,奄奄一息。我冲上去想要救回大哥,于是我和他就用天雷掌结结实实拼了一掌,结果,我的手臂就断掉了,成了现在的样子。” 雷动天低头看看自己那空荡荡的袖管,叹了口气:“那一刻我就知道,普天之下能用天雷掌硬生生震断我的手臂,只有他一个人可能办到,我们的好三弟,雷家第一高手,雷破天!”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是雷破天设局袭杀自己的大哥?这谁能相信?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他的二哥,亲历了那场生死战的雷动天,实在又让人不得不相信。 雷家四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是他?可是这是为什么?” 雷动天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眼中闪动着泪光:“当时我也这么喝问他,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切都是为了雷家。接着我就被打落了悬崖,掉进了万丈深渊。可是他们不知道,在崖下不远的地方,那云雾笼罩之中,生长着一棵歪脖子大树,正是它接住了我,让我幸免于难。” 雷动天声音有些哽咽:“我就躺在那里,身负重伤一动不能动,我听见他们在上面走动,听见他们把大哥的尸体扔下了悬崖下的深渊。最后,我听见来了一个人,和他们在交谈。我这才知道了这个人才是他们幕后的操控者,他们称他作轩辕公子。而我这个出卖兄弟,残杀同胞的好三弟和其他的四个带着青铜鬼面的人都是这个公子手下的杀手,他们叫十殿阎罗。” 什么! 在场的人脸上神色都变得惊骇莫名,轩辕公子,十殿阎罗,这些名字自从华山之役和听涛山庄的案子之后已经传遍了江湖。 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居然是欺世盗名之徒,而且他还是十殿阎罗之一的杀手。这十殿阎罗在华山秘窟之中屠杀了霹雳堂和蜀中唐门的众多高手,满手血腥,现在居然雷家第一高手,大雷门的总堂主雷破天也是其中之一! 而那个隐身在他们身后幽灵一般若隐若现的轩辕公子,竟然还是二十年前袭杀霹雳堂堂主的主谋!这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当年雷破天论武功已经是雷家上下的第一高手了,威震江湖。论地位在霹雳堂中,除了堂主之外他已经是绝对的第二号人物,连堂主雷惊天凡事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先征求他的意见。 到底有什么原因会让他甘心受这个轩辕公子的驱使,甚至干出出卖兄长,杀害同胞的事情?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涌现出这个疑问。 可是此刻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已经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再也说不出话了。雷家四老看着他,眼光里满是痛惜之情。 可惜啊,这个答案恐怕要成为永远的秘密,伴随着他永远埋藏在黄土之下了。 京师疑云 第四十三章 重建霹雳堂 雷动天长长地叹息着,继续讲述下去:“当时我不敢作声,加上伤重不久就昏迷了过去。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听到悬崖上面有人走动,便大声呼救,被当地的一些打柴的猎户救了上来。” 雷家四叔问道:“既然获救,你为何不回霹雳堂?” 雷动天惨然一笑:“我除了断臂,还受了很重的内伤,修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原本也打算返回霹雳堂,拆穿老三的真面目,可是一打听之下,哪里还有霹雳堂?” 他顿了顿看着雷家四老接着说道:“原来老三在我和大哥失踪后就回到了江南霹雳堂,还贼喊捉贼的宣布我和大哥被蜀中唐门袭击已经遭遇不幸,口口声声要为我们报仇雪恨。当时,正是你们这些叔伯耆老们鼎力支持老三,联合了众多雷家支系,把原本的江南霹雳堂改为大雷门,还拥立他做了大雷门的总堂主,打着为我们复仇的旗号,开始了和蜀中唐门长达这二十年的江湖争霸。” 他双目炯炯地直视着雷家四老:“请问各位叔伯,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我回到雷家,讲出了真相,为了雷家的声誉,为了你们诸位长辈的颜面,你们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吗?恐怕连我自己也会自身难保的。” 四个老者不禁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不错,当时雷家老三雷破天所讲的蜀中唐门设伏袭杀了霹雳堂堂主的事,并不是全无破绽,没有可疑之处。之所以大家都选择了相信他,不仅仅因为他是霹雳堂堂主的亲弟弟,更重要的恐怕是多年来对于雷惊天身为霹雳堂堂主放下了雷家和蜀中唐门之间的世仇,转而与唐门合作,这早就引起了这些雷门旁支暗中的不满。 雷破天在这时候打出了复仇的旗号与他们一拍即合,而大雷门成立之后雷家的声势和实力也达到了空前的强盛。 在这样的形势下,即使雷动天回到雷家揭破了真相,恐怕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根本也不会有人愿意去相信。 雷动天叹息道:“所以我想要活命,只有悄悄地联系了蜀中唐门,求得了他们的庇护。幸而唐门答应了我的请求,把我安排在蜀中青石镇外的一处山林之中。于是这二十年来,我在那里每日狩猎打柴为生,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过了二十年。而唐门的人也没有乘虚而入借机逼迫我,让我做任何与雷家为敌的事,实际上二十年来他们除了接济我的生活,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要求。” 雷家四叔沉声问道:“那你今日为何又会选择与他们走在一起?” 雷动天冷笑道:“原本我也以为我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山野之中了此残生,这样对我,对老三,对雷家都最好。可惜老三偏偏不肯放过我,还派来了雷厉到蜀中找到了我隐居的地方。加上我见到了卓儿被老三他们害得年纪轻轻就半身不遂,就算为了自保,我也再不能逃避了。我只有站出来,为当年的事,为大哥,为我,为卓儿讨回一个公道!” 关于雷厉的死,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雷家,四老也早已知道了,但是雷厉是因为找到了雷动天的下落而丧命的,这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听了雷动天的话,他们也一时无言以对。 四老又开始交头接耳地低语商议了一阵,似乎最后作出了决定,由当中的雷家四叔上前一步,对唐大说道:“唐大公子,可否让老朽几位与雷家老三单独谈一谈?” 看着唐大略略有些迟疑,他马上又说道:“请放心,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雷家老三是我们自己人,当然会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唐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这是雷家自己人的谈话,区区自然你没有反对的道理。” 雷家四叔对唐大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转头对雷动天说道:“请进屋一叙。” 雷动天面无表情,昂着头迈步跨过了地上雷破天的尸体,大步走进了屋子里。雷家四老随后跟了进去,面色沉重,反手关上了屋门。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唐大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渐渐冰凉的雷破天的尸首,嘴角露出了几分嘲笑几分得意的笑容。 屋子里是个大厅,除了正中的主位外,两旁还摆着两排太师椅。雷家四老在两旁的义子上落座,而雷动天则昂首站在中间,毫无惧色。 雷家四老打量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四叔开口问道:“你如今大仇得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雷动天傲然一笑:“如今我已了无牵挂,四位叔伯想如何处置我?” 四叔淡淡地说道:“你觉得我们会怎么办?” 雷动天朗声道:“雷氏家训,雷家子弟之间不得斗殴,如有杀伤同族兄弟者,逐出门墙,死于乱刀之下。我杀死老三虽然是为了报仇,但是他到底是雷家子弟,我情愿领罪。” 四叔眨巴了几下眼:“可是我们答应了唐大要保你安全,你如今为唐家立下了奇功,如果我们处置了你,他岂肯善罢甘休?” 雷动天眉头一皱:“四叔说的是哪里话?我杀死老三绝不是为了唐门,我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绝不会为唐门效力,我永远都是雷家的子孙!” 四叔看着他的双眼,好像要从中看出他话里的真假,半晌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你既然没有为唐门效力,那今日之事就只能算是雷家自己清理门户,你也不必死。” 雷动天有些惊讶:“四叔是说不会按家规处置我了?” 四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处置你?你以为我们都老糊涂了?” 雷动天迟疑着问道:“可是,老三他毕竟死在我手里,这岂不是违背了家规……” 四叔有些狡猾地一笑:“要说杀死雷家子弟,他雷破天可是在二十年前就出卖同胞,还亲手杀死了大哥雷惊天,早已为家规所不容,算起来他是要逐出门墙的,已经不能算是雷家子弟了。” 雷动天实在有些大喜过望:“多谢四叔,多谢。” 四叔摆摆手打断了他:“你先别急着道谢,等你执掌雷家之后再谢不迟。” 雷动天一愣:“四叔说什么?让我执掌雷家?” 四叔正色道:“你大哥雷惊天是江南霹雳堂堂主,你三弟雷破天是大雷门总堂主,都是威震江湖的人物。可惜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在了,雷门三杰如今只剩下了你,既然你能手刃雷破天为你大哥报了仇,无论于情于理你都应当接掌雷家,不管你是想要恢复你大哥当年的霹雳堂,还是继续沿用大雷门的名号。” 雷动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四叔神色严肃地说道:“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雷动天问道:“什么条件?” 四叔眼神里透着凌厉的光:“我们雷家和蜀中唐门仇深似海,血债累累,不论你接掌雷家之后用什么名号,绝不能学你大哥同唐门讲什么和平合作,必须继续带领雷家和唐门对抗到底,不死不休!你是答不答应?” 雷动天脑子里轰的一下,蜀中唐门这二十年来庇护了自己,并且从没有乘机要挟自己做任何事,已经是仁至义尽。几乎可以说,没有蜀中唐门他雷动天绝对活不到今天。可是如今这些雷家耆老们却逼着自己带领雷门去对付唐门,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回头看了一下坐着的雷家四老,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自己在等着回答,眼光里透出几分凶狠的杀气。从他们握紧的双拳可以断定,如果他不答应这个条件,坚持要与唐门合作,他们立刻就会出手。 这四位叔伯都是雷家支系的当家人,也是左右着雷家局势的人,他们的至亲好友,尤其是四叔的独生子,都死在唐家人的手里,他们与蜀中唐门之间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雷动天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似乎有着看不见的巨大压力,正拉扯着他,要把他撕得粉碎。 四叔的声音里透出了浓浓的杀机:“怎么样?你到底答不答应?” 雷动天感觉自己的声音好缥缈,就像不是自己发出的:“我是雷家子弟,当然要与蜀中唐门对抗到底。” 周围的杀气和压力忽然全都消失了,雷家四老绷紧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雷动天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大口地喘着气。 四叔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那么你希望今后雷家是沿用大雷门还是改回霹雳堂的名号?” 毕竟大雷门是雷破天一手创立的,雷动天还有些心有余悸地答道:“还是改回江南霹雳堂好些。” 四叔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改回霹雳堂的名号这样唐门比较容易麻痹大意,我们可以在这里举办你的接任典礼,邀请唐大参加观礼,就在典礼之上拿下他,对唐门必定是沉重的打击。” 雷动天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应道:“是。” 雷家四老彼此点点头,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出了屋子,雷动天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四叔站在屋门外大声宣布道:“自今日起,大雷门之名废止,雷家全体拥戴雷动天接任江南霹雳堂总堂主一职。” 四周的黑衣人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总堂主!” 四叔微笑着对唐大抱拳道:“敝堂将在三日后在此举行更名与堂主接任仪式,唐大公子护送敝堂总堂主归来功劳甚大,还请赏光。届时再行商议两家合作之事。” 唐大还礼道:“敢不从命。” 事情变化如此之快,院子里唐门的人全都呆住了,唐玉忍不住看向唐大,他正看着地上雷破天的尸体,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京师疑云 第四十四章 灵谷寺 叶枫推开窗户,让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 他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舒畅。说起来也真是佩服程姑娘的医术,虽然那碗药汁又腥又臭,但是这几日按时服用下来,身体明显感觉舒服了不少,看起来自己和这个臭药汁算是分不开了。 只是不知道这臭药汁还要服用多久啊?叶枫心里正在犯着嘀咕,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回头一看,风风火火进来的却是铁无情。他面色焦急,看来是有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还没等叶枫开口相询,铁无情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派去盯着汉王府的人回报,汉王刚刚出门了。” 叶枫一怔,汉王刚刚被皇上训诫,受罚禁足一月,按说他是不应该出门的,否则就是抗旨。 铁无情低声说道:“汉王换了平民的衣服,藏在一辆普通马车里面,悄悄出了府,现在正往钟山方向去了。” 汉王在禁足期间微服悄悄出府,冒着抗旨的重罪,一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得不亲自前去。莫非,莫非像叶枫先前所猜想的,是与孙殿臣有关? 叶枫感觉精神为之一振,铁无情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叶枫点点头,这样的关键时刻,一定要亲自去看个究竟,千万可别出什么岔子。他转头问道:“我那两位义兄呢?” 铁无情摇摇头道:“张世子一早起床就跑去后面找蝶舞姑娘去了,说是要谈谈琴论论曲,我看他是被那小妖精给迷住了。” 叶枫皱了皱眉,自己这个义兄虽然平时经常行事荒诞,特立独行,但是要说对女孩子如此上心,这还是头一遭。那一夜从他看蝶舞姑娘的眼神就能看出端倪,莫不是他真的动心了? 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吧。他又问道:“解二哥呢?” 铁无情说道:“解公子在屋里看书。不过他又不会武功,我们去跟踪汉王这事儿吧,要隐藏行迹,说不定还会遇见什么危险,还是不要叫他一路了。” 叶枫想了想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铁无情一把拉着叶枫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的人现在还跟着汉王,马匹我都准备好了。我估摸着钟山一带大点的去处就只有一个灵谷寺了,汉王莫不是去了那里?” 灵谷寺?叶枫皱了皱眉,汉王真的会把孙殿臣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灵谷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天监十三年,是梁武帝为了纪念当时著名僧人宝志禅师而修建的“开善精舍”,后来称为开善寺。 到了大明建国之后,太祖皇帝朱元璋见这里风水极佳,决定在这里修建自己的陵墓,所以下令把开善寺移到了钟山东南的一处谷地之中,赐名为“灵谷禅寺”,封为“天下第一禅林”。 自此之后寺中向来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还经常有皇亲贵族前来参拜许愿,是京城附近最为热闹的去处之一。 汉王果真会把孙殿臣藏在这样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的地方?一直到两人随着汉王的马车来到了灵谷寺后门之外,叶枫也不敢相信。 灵谷寺占地颇大,香客和僧众出入寺院通常都走正面的山门,这里只是平时寺院中一些拉运货物的马车才会走后门,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叶枫他们远远的就看见汉王朱高煦下了马车,四处张望了一阵,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没有带一个随从,闪身进了灵谷寺的后门。 行踪如此诡秘,看来这灵谷寺中必有秘密。叶枫忍不住心里有些激动起来。 两人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汉王走进了寺院后山的一处花园之中。虽然是佛寺,却是皇家敕建,因而连花园也修得极有江南园林风采,亭台池塘,假山绿树。 汉王径直走到花园池塘之畔的一片树林旁边停下了脚步,东张西望的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叶枫他们不敢再跟过去,就在池塘对面的一片假山之中藏身,仔细观察着汉王的一举一动。 叶枫心中隐隐有些紧张,又有一些揭秘之前的兴奋,两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汉王那边的动静。 忽然身旁的铁无情压着声音低喝了一声:“谁?!”身形一动向假山一旁的树丛之中扑去。 叶枫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去,铁无情的身影已经没入树丛之中看不见了。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叶枫心中一阵疑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一转头看向汉王那边,却看见汉王身旁的树影之中好像有个人影,站在树影后面,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但是从衣服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汉王正在和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看起来汉王显得有些激动,只是距离太远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怎么是个女人?那就不是孙殿臣了。 叶枫心里暗暗有一些失望,可是同时又很奇怪。以汉王朱高煦如今的身份和权势,怎么会冒着抗旨的罪名在禁足期间偷偷溜出王府,来到这寺院之中和女人私会?一直听闻汉王脾气暴躁,性格鲁莽,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好女色啊? 叶枫正在大惑不解之际,忽然心里浮现出了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危险降临的感觉,没什么道理,却如同野兽对于危险的预感一般的准确,他感觉到背后袭来了一股杀气! 他立即卧倒就地一滚,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有三把飞刀呈“品”字形深深地插入了假山石中。好险! 抬头一看,他不由得一呆,他又看见了那个身影,虽然全身黑衣,脸上黑巾覆面,但是那身形分明是个女子,那身影动作也异常的熟悉,是在他梦中出现过很多次的那个身影。 这个黑衣人一击不中,看他回过身来,立即就走,身形一动就没入了树丛之中。 叶枫当然不肯放过,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汉王了,纵身就向那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两度暗中想要他命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她! 可是等他进入树丛的时候,那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往前追了几步没有发现,叶枫失望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怔怔地发愣。 难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唐柔吗? 他心里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否认,不可能。 唐柔在此之前两次见面都救了自己,为什么现在会想要自己的性命?何况之前才见过了唐大,从他的态度看绝不会是蜀中唐门想要杀掉自己,那她又有什么理由呢? 不可能! 可是那身影,那动作,绝对不会错,虽然她使用的不是唐门的暗器,也不是唐门的手法,但是清清楚楚就是那个在自己心里常常浮现的影子,不会错的。 但是万一要是自己错了呢? 叶枫就站在那里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直到从他背后忽然传出了一声干咳。 叶枫吃了一惊,霍然转身看去,从身后一棵大树背后慢慢地走出了一个方巾长袍的中年儒生,慕容皓华!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叶枫心里一沉,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慕容皓华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枫,看着他的眼光里又惊又喜,还隐约有一种看见一个喜爱的物件时想要据为己有的贪婪。 他对着叶枫干笑了两声:“叶公子,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别来无恙吧?” 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不怀好意,而自己现在却是只身一人,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却装作很镇定:“慕容先生好,我是和铁少卿来这里查案的。他就在附近,马上就会过来。” 听他提起铁无情,慕容皓华的脸上反而现出一种轻松的神情。上一次他只是给天意楼姬家面子,要论武功,铁无情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有绝对的自信。 眼前的这个小子张口就提起铁无情,说明他身边确实没有其他高手了,还想用铁无情吓退自己,居然玩这种心眼,慕容皓华心中不由暗笑。 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眼前这个小子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少林寺之外习练过易筋经的人了,无疑就是一本行走的活经书,更难得的是现在没有旁人在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落到了自己手里,免去了一切的麻烦。 他心里快要乐开了花,笑眯眯地盯着叶枫向前迈了一步。 叶枫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尽力掩饰着声音里的惊慌:“慕容先生,你要干什么?” 慕容皓华又向前迈了一步,笑容满面的说道:“还是先前的话,请叶公子到鄙庄住上一阵,让老夫查证一下犬子的死因。一有结果,立即奉送公子离开。” 那最后两句说得毫无诚意,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毫不可信。 他的一步步紧逼让叶枫一步步地后退,已经有些掩饰不住的惊惶:“在下奉旨查案,实在脱不开身,等此间事了,再去燕子坞拜访慕容先生可好?” 慕容皓华嘿嘿冷笑着,向前的步子越来越大,在他眼中,叶枫无疑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叶枫心中如同火烧一般焦急,铁无情,这老匹夫跑哪儿去了?若是此刻他在这里两人联手,就算敌不过慕容皓华,也可以尽力一拼。 就在这万分焦急的时候,慕容皓华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叶枫抬头看见他脸上有一种吃惊的表情,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背后。 他回头一看,不由得也愣住了。 在他身后的一棵歪脖子老树边,不知何时,盘坐着一个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京师疑云 第四十五章 圈套 这个老和尚干干瘦瘦,面色蜡黄,身上的僧衣破破烂烂脏兮兮的,闭着双眼一脸病容地盘腿靠坐在一棵大树旁,没有一点反应,看上去像睡着了。 灵谷寺是天下知名的禅寺,寺里经常会收留一些浪迹天下,云游四方的挂单和尚,所以有这么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和尚倒也并不奇怪。 叶枫慢慢地往另一侧退去,希望能离这个老和尚远一点,即使一会儿他真的和慕容皓华动起手来,也不会波及到这个无辜的老和尚。 即使他身体还没复原,根本不可能是慕容皓华的对手,他还是决定放手一搏,绝不会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候那个一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老和尚忽然开口了,声音沙哑而苍老:“你这个娃娃倒是好心!” 叶枫急忙回头看去,老和尚还是闭着眼,连姿势都没有移动半下,如果不是他的嘴唇在动,真让人怀疑究竟是不是他说的话:“你都自身难保了,还不想连累到无辜之人,看来你是个好人。” 叶枫有些惊讶,没等他反应过来,慕容皓华接口说了一句:“好人通常不长命。” 老和尚听了猛的睁开了双眼,他双眼中精光闪动,神采奕奕,看上去完全再不像刚才那个满脸病容的样子:“谁说的?老衲最喜欢好人,说什么也要保他一保。” 慕容皓华脸色一整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和尚没有回答,一探身忽然站了起来。他伸手拿起了倚在树旁的一根木杖,慢慢地走到了叶枫身前,深深地看了叶枫一眼。不知为什么,从他的眼神里,叶枫老觉得他认识自己,但是自己绝对是头一次看见他。 老和尚转过身,面对慕容皓华,他手中的木杖往地上一插,看着轻巧的木杖居然发出沉重的声音,三分之一都没入了地面,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 他开口对叶枫说道:“娃娃你快走吧,既然说了要保你,这里就交给老衲了。” 叶枫一阵犹豫,本来此事和这个老和尚全无关系,如今却要自己先走留下他单独面对慕容皓华,虽然没有看见过慕容皓华的武功底细,但是这事他还真有点做不出来。 慕容皓华冷冷一哼:“你胆敢管我慕容家的闲事?” 老和尚仰面哈哈大笑,笑声中他的身上忽然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气势,衣衫烈烈鼓动,原本干瘦的身体看起来竟然如同天神一般威严。 他双眼一瞪,看得慕容皓华心中一震:“慕容家早几代还算出了些英雄好汉,不过如今却是人才凋零,没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转头对叶枫低喝了一声:“快走!别忘了你的正事。” 叶枫看了这老和尚的行事做派,想来不是普通和尚,也必定是个异人,想来本领绝对不在慕容皓华之下。自己身体尚未复原,武功大打折扣,再说就凭自己这点微末伎俩,也许反而会拖累了这老和尚。 加上老和尚一句提醒,他猛然想起还在池塘边的汉王,于是赶紧对老和尚一躬身:“如此多谢前辈了。” 说完,一弹身向树林之外飞奔而去。 慕容皓华心里一急,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跑掉了,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 这时那老和尚一手握住了木杖,一把从地上拔了出来。他一手持杖向上指天,慕容皓华忽然觉得这老和尚的姿势居然封住了自己去势,不得不止住了身形。 不光如此,这个老和尚手中的木杖仿佛和他的身体合二为一,全身上下全无破绽,散发着惊人的气势。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杖法他从未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套传说里威力巨大的杖法。 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相传是当年达摩祖师所创,至刚至阳,每一招都威力巨大,可是从没有人见过。 莫非眼前这个邋里邋遢,骨瘦如柴的老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身怀绝技的高僧?慕容皓华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和尚。 慕容家许多代以来,致力于收集武林中各种武功秘籍,无论疯魔杖法、泼水杖法、灵蛇杖法、大夜叉杖法、小夜叉杖法,甚至是丐帮帮主代代相传的打狗棍法在燕子矶中都有收藏,可是独独没有少林的七十二项绝技,连一项都没有。 如果这老和尚使的真的是少林的金刚伏魔杖法,慕容皓华没有把握能接得住,更别说战而胜之了。就凭这老和尚刚才把一根轻巧的木质手杖使得如同重逾千斤的精钢禅杖一样虎虎生风,他就自愧不如。 慕容皓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动手,沉声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老和尚两眼精光闪动,和最初病恹恹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扬声道:“老衲了尘!” 慕容皓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少林上代住持凝然了改大师却是名满天下,这个了尘和了改大师既然同为“了”字辈的高僧,必是师兄弟无疑。那么,他使的杖法也必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 慕容皓华转头看向叶枫消失的方向,感觉恨得牙痒痒的。看来这次要抓这小子又是没什么指望了,上次是天意楼姬家,这次又是少林高僧,看来这小子的运气着实不错。 看看他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慕容皓华恨恨地想着。 慕容皓华心中怒气难平的时候,叶枫已经回到了池塘边上。 此刻池塘边已经空无一人,不但汉王朱高煦不见踪影,连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女子也没了影子。叶枫站在他们刚才站的树丛边,只有初夏的阳光从茂盛的树木枝叶间星星斑斑地洒落在旺盛生长的草地上,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出现过,没有一丝的痕迹。 叶枫呆立在那里,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堂堂的汉王会偷偷跑来禅寺私会女子。这个女子是谁?究竟和孙殿臣案件有没有牵连? 他正任凭思绪翻滚,忽然眉头一皱,他闻见了一股气味,很不好的气味,血腥气! 转身往树丛中探索了几步,他看见在茂密的草丛中竟然躺着一具尸体,胸口还插着一把短刀! 尸体穿着很讲究的蚕丝衣服,做工精细,看打扮像是宫里的内侍,可是又并不是皇宫里的。难道是王府里的?叶枫的心往下一沉。 他俯身检查了一下尸身,尸体尚温,看来死了不久。他的手一碰触道尸体的胸部,面色一变,尸体的肋骨竟然全都断了,从胸前的骨折和嘴角的血迹判断,他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膛和内脏而死的。可是为什么要在死尸上插上一把短刀呢? 叶枫伸手拔出了那把短刀。 真是一把好刀!不但锋利异常,而且吞口用黄金雕成的一个虎头,刀锷是两片翅膀形状,整个看上去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插翅飞虎。在刀柄的末端还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淡红色宝石,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整把短刀珠光宝气,华贵异常。 叶枫拿着短刀仔细端详着,想从上面看出点线索,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也是一种危险的预感,不过和刚才被人偷袭的时候不同,这更像是野兽落入陷阱之前的感觉,很不好的感觉。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忽然听见一声唿哨,从树丛四周忽然冲出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手持刀枪,把他团团围在中心。 叶枫看着他们紧张戒备的样子,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大理寺铁少卿的人,正在奉旨查案!” 话音未落,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我认识你,叶公子。不过你应该没有奉旨杀人吧?” 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走了出来,一身军官装束,这个人叶枫也认识,就是在鬼宅的树林外曾经替他解围的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 李飞虎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叶枫,就像看着在陷阱中挣扎的猎物一般,眼光里满是冷酷。 “杀人?”叶枫愣了一下,“我只是发现了尸体,人并不是我杀的。” 李飞虎冷哼了一声:“你手持凶器站在尸体之旁,还敢狡辩。你查案一个人来这禅寺后院之中干什么?” 叶枫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个圈套,这些兵士是早就埋伏好了的,就等着他先发现尸体再冲出来抓个现行。只是这尸体死因漏洞太大,只要稍加检查就能知道绝不是死于短刀之下。 可是这有些拙劣的手法,这蓄意的栽赃是为了打断他的调查?还是这背后还藏有什么阴谋?这个死去的内侍到底是什么人?他与孙殿臣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这些是为了什么,叶枫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尸体一定和刚才微服来到这里的汉王有关。 叶枫脑子里有些乱,随口问了一句:“巡防营不是负责京城安全吗,你们又怎么会忽然跑来京郊的禅寺后院?” 李飞虎窒了一窒,喝道:“京郊也是巡防营的职权范围,本将也无需向你解释,你还是乖乖跟我去刑部向太子和各位大人解释吧!” 太子? 叶枫想起来了,太子遇刺之后,京城巡防营已经调派给太子节制。如果想要陷害自己的是汉王,他们怎么会听从汉王的吩咐?莫非如同上次他们按黔国公沐晟的安排来解救自己一样,这个李飞虎与汉王之间也是为了报恩? 他抬头看着李飞虎,感觉到这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的身上,竟然隐隐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东西,如同迷雾一般,朦朦胧胧的。 京师疑云 第四十五章 逃 叶枫心里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人操控在手掌中,进退全不由自主的棋子一般的无奈感。回想起来,从他回到京城开始,不,也许更早,他的每一步也许都已经被人算计好了。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别人所希望他看到听到的,包括这眼前可笑的圈套,一切都是一个布好的棋局,他不过是棋局中一颗身不由已的棋子而已。 然而,这个藏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人只是一个影子,他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个人的线索,有的只是感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知道真相,揪出这个躲在阴影里的人,就必须改变局面,离开所有人的视野,隐身到暗处。他需要在暗处重新观察这一切,重新梳理所有线索。 于是他就决定开始逃。 就在李飞虎挥手让士兵们上前拿下叶枫的时候,叶枫忽然翻身冲向了他,紧接着就出刀。 叶枫手中握着的是从死尸身上拔出来的那柄华丽短刀,虽然短小,可是还是天下少见的利器。加上叶枫的武功虽然没有什么人知道深浅,但是他父亲叶知秋却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落叶刀,家学渊源,想必刀法自然也不错。 李飞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凝神吐气,大喝一声,全力打出一拳迎了上去。 这一拳看似平谈无奇,可是气势惊人,罡风激荡,眼见得威力非凡。 叶枫的脸色变了,他看出了这一拳的巨大威力,他脑子里浮现出草丛中那具死尸的死状,那被人用重力击碎的胸骨内脏,难道是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李飞虎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看见叶枫手中的短刀迎上来的不是刀锋而是刀背,他并不想伤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飞虎赶紧卸去拳头上的力量,可是饶是如此这一拳也有七八成的力量打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叶枫的刀上竟然全不着力,轻飘飘的,反而借着他这一拳的力量,叶枫身子很优美的在空中转了个圈,径直向反方向飞去,一下飞出了巡防营的包围圈,向花园外逃去。 李飞虎愣了一下,叶枫的举动明显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只是一霎间,他立刻挥手带领着士兵们追了上去。 叶枫逃出灵谷寺的后门,顺着山路向山下跑去。 他逃跑的身形看上去略有些蹒跚,本来轻功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刚才逃走时的身法还是当初常常和那位轻功绝顶的义兄张痴混迹在一起的时候偷学来的,可是一则他现在身体的毒伤没有完全痊愈,武功也只有原来的六七成,二则他确实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居然会有这样的武功,那一拳就算卸了力道威力还是惊人,自己在借力的时候还是被拳劲震伤受了一些内伤,所以现在逃得并不快。 他心里还在暗暗为刚才李飞虎的那一拳心惊,如果他全力打出来,恐怕江湖中也鲜有敌手。这一拳至刚至阳,倒像是少林一脉的拳法,只是一个有如此高武功的人,居然会屈就一个小小的巡防营统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了,叶枫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他倒并不是担心担上这杀人的罪名,其实这栽赃嫁祸的手法实在并不高明,稍加调查就能洗清他的嫌疑。只是孙殿臣的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愿意因为这个无中生有的杀人罪名而横生枝节,费时费力,何况他现在绝不希望再落入他人设计好的彀中,他需要做一些别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即使成为逃犯他也要打破原有的局面。 可是眼下该怎么甩掉李飞虎他们的追捕呢? 就在他心里焦急的时候,一抬头,在山路旁的树林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精赤着上身,全身皮肤黝黑,顶着一个大光头,竟然是上次在进京途中救下的黑鬼赫连铁! 叶枫愣了一下,就见黑鬼双手环抱着一棵比碗口还要粗的大树,大吼了一声,一连串的喀嚓声中,居然把树木连根拔了起来。他对着奔跑过来的叶枫点点头,奋力一掷,把树木扔在叶枫身后的山路上,横着挡住了道路。 叶枫正诧异间,就看见黑鬼身旁的大树后面转出来一个圆圆滚滚的身影,手里还牵着两匹马,正是义兄张痴! 张胖子对叶枫一招手叫了声:“快!”三人来不及打招呼,翻身上了两匹快马,沿着山路纵马一路狂奔而去。 而李飞虎和手下的兵士们却被大树挡住了道路,纵使有马匹也暂时无法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路走远了。 甩掉了追兵,叶枫心情轻松了许多,转头问另外一匹马上的张胖子:“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事了,还及时赶来接应我?” 张胖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早上听说那个铁老头拉着你一块儿出门了,心里放心不下就赶来看看。我可信不过这个铁老头,外表忠厚内心奸诈,还不知道他对我们藏了多少秘密呢!” 叶枫点点头,确实不错,从今天在灵谷寺里的情形看来,很难说这个栽赃嫁祸的圈套和铁无情无关。可是自己明明是他请来帮助查案的,他身负皇命,应该比谁都希望尽快查出真相啊,又怎么会设计这样的圈套来阻挠自己查案呢?他到底是想要隐藏什么样的秘密呢? 他又想起了那个曾经两度想要暗中偷袭自己的黑衣人,虽然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但是那身影看来分明是个女人。真的是唐柔吗?但是蜀中唐门有什么理由会想要自己的命呢?莫非是自己猜错了?可是唐柔的身形动作,不知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了多少次,怎么会看错? 他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下去,看来只有见到唐大才能见分晓了。 转头他又问张胖子:“你怎么会和黑鬼赫连兄弟在一起?” 张胖子笑道:“我们上次跟着沐晟沐公爷进京的时候,就把他带进了京城。按他的意思,把他送去京城里他认识的一个药材商人那里养伤了,所以之前你都没有看到他。我既然觉得铁老头信不过,赶过来总得带个帮手,二哥他又不会武功,一时之间能找到武功最高的就只有这个黑鬼了。” 叶枫笑了笑,想起在小镇救下黑鬼赫连铁的时候,张胖子是一力反对,对黑鬼充满了敌意。如今两人居然携手合作了,看来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啊。 他想起了黑鬼身上的伤,转头问同乘一骑的赫连铁:“你的伤如今养得如何了?” 赫连铁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豪迈:“多谢公子挂心,程姑娘妙手回春,她的药灵验无比,修养这几日,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叶枫想起当初救下他时那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想到刚才他徒手拔树的神力,心里对程念真的医术更是佩服,可是就是每日那一碗腥臭的药汁却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想到那药汁,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难受得紧,心知大约是刚才被李飞虎那一拳所震伤的内伤要发作了。这个李飞虎,真是了不得!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喉头一甜,一张口吐出了一口乌血,两眼一发黑就伏在了马背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耳边一直响着张胖子和黑鬼焦急地呼唤他的声音。 京师疑云 第四十六章 又见铁无情 叶枫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又是程念真。 说来也奇怪了,这一年多以来,每次他遇险昏迷,醒转过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程念真,也真是巧了,难道冥冥中程姑娘就是他命中的救星? 可是自己要么就是嫌弃药汁腥臭不按时服药,要么就是查案心切妄动武功,搞得几次三番要程姑娘来救命,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惭愧。 想到这里,他眯缝着眼装作未醒偷偷看着程念真,想看看她脸色如何,是否生了气。 程念真正在低头收拾银针,显然是刚刚为叶枫针灸治疗过了,她自然知道叶枫已经醒来了,冷冷哼了一声:“既然醒了,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坐起身来。他这才看见房里还站着两个人,正是义兄张痴和黑鬼赫连铁。 张胖子见他醒来,喜上眉梢地问程念真:“程姑娘果然是妙手回春,我四弟他没事了吧?” 程念真正色道:“他现在是没什么事了,不过是受了些许内伤,幸而没有引发他体内的余毒,修养几日就可无恙。” 叶枫正想开口道谢,程念真一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这次是你运气好,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再与人随便动手,受点内伤事小,如果引发你体内的余毒,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张胖子笑道:“反正有程姑娘你在,有你的回春妙手,没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程念真转头又瞪了他一眼:“像他这样又不认真服药,隔三岔五还跑出去和别人打架搞得一身伤回来,哪里像个病人的样子了?我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张胖子吓得一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 叶枫赶紧陪着笑脸道:“程姑娘请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服药,认真休养身体,再不敢违背姑娘的吩咐了。” 程念真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叶枫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抬头看了看身处的屋子,转头对张胖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张胖子道:“你现在已经是逃犯了,自然不能再回沐国公府上了。这里是黑鬼兄弟的那位相识药材商的一处院子,本来是让黑鬼兄弟在这里养伤的,我们看你昏迷不醒,就把你先带来这里安置,我再回去沐国公府上把程姑娘接了过来。” 叶枫对黑鬼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看来如今只能在这里叨扰几日了,只是目前我是逃犯身份,希望不会连累到赫连兄。” 黑鬼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的性命都是公子所救,如无公子赫连早在小镇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本当竭尽所能报答公子恩情,谈何连累?” 叶枫也知道这个黑鬼其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林随风无意之间救了他一回,他竟然不惜追随多年,甚至以性命相报。于是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张胖子这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和铁老头一块儿跑去钟山灵谷寺干什么去了?怎么又搞得如今巡防营满京城张贴告示在捉拿你,说你在灵谷寺杀人潜逃?” 叶枫叹了口气,缓缓地把在灵谷寺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隐去了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黑衣人企图暗杀他的那一段。 一番话直听得屋里人只觉惊心动魄,汉王微服去灵谷寺私会女子?有人杀了内侍服饰的人嫁祸叶枫?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竟然与此有关? 任何一件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如今接二连三地发生,到底这些与正在查的孙殿臣案有什么关系? 大家正在苦思不解的时候,叶枫忽然问道:“解二哥呢?” 张胖子答道:“如今你成了潜逃的杀人犯,二哥他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去了。” 叶枫摇摇头:“打探消息有什么用啊?人家既然是故意陷害就一定会有后手,现在能够帮我洗脱罪名的只有一个人。” 张胖子问道:“谁?” 叶枫一字一顿地答道:“当然是奉旨查案的铁大人。” 张胖子一愣,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铁老头?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灵谷寺吗?后来他去了哪里?”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中途我们就失散了。” 张胖子有些失望地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找他?” 叶枫忽然笑了笑:“我现在杀人潜逃了,如果你是铁无情铁大人,你要怎么找到我?” 张胖子眨巴着眼,嗯了半天答不上来。 叶枫摇了摇头,对张胖子的智商很失望:“不管我如何潜逃,总是需要帮手的。如果我是铁无情,一定会盯着沐国公府上,你把程姑娘接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给我治伤来的,只要跟着你们,自然就能找到我了。所以,我们根本不必去找他的。” 说完,他忽然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我说得对吧,铁大人?” 屋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一个人影大步走进门来,抚掌而笑,正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对叶枫笑道:“叶公子果然聪慧过人,老夫没有看错人。” 张胖子看见铁无情走进来,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副戒备的神情:“你是想要来捉拿老四么?他根本没啥人,是被人陷害的。” 铁无情摆摆手示意他放松:“我当然知道叶公子是被冤枉的,他既然是我找来的,我当然相信他。” 张胖子气呼呼地问道:“那么他被人陷害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铁无情耸耸肩道:“我和他一同跟踪汉王到了灵谷寺,后来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追了过去被引开了。等我回来叶公子已经被巡防营团团围住了,我想援手也已经晚了。” 一番话说得毫无破绽,张胖子一时也无言以对。 叶枫这时开口问道:“我只是好奇,那个被人杀死来嫁祸给我的那个内侍是什么人?” 铁无情答道:“他是汉王府的一个贴身内侍,平时很得汉王的欢心,是汉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叶枫脸色一变:“汉王府的内侍?莫非就是他在孙殿臣生日那夜,给孙府送去了汉王恩赐的那道八仙过海?” 铁无情点点头:“正是此人。” 叶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 铁无情开口问道:“刚才听叶公子说只有老夫可以帮助公子洗去罪名,不知老夫能做些什么?” 叶枫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凶手杀死内侍嫁祸给我,除了杀掉孙殿臣案的最重要的证人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我继续查下去。”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说道:“如今只要铁大人具表上奏,把此案的真相奏明皇上,他的计策自然破产。至于我的罪名,只要对内侍的尸体稍加检验就可以排除。” 铁无情双眉一挑:“你是说此案已经真相大白?” 叶枫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铁无情追问道:“真凶是谁?” 叶枫微微一笑道:“孙殿臣既然未死,自然没有凶手。不过利用迷药制造幻像,杀死钱甲灭口,杀掉酒楼厨师冒充孙殿臣,今日又杀死内侍嫁祸于我,这一切的幕后却有一个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屋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叶枫,问道:“是谁?” 叶枫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汉王朱高煦!” 京师疑云 第四十七章 真相 屋里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沉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叶枫说出的这个答案其实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经过这么久的调查,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指向了汉王朱高煦,意料之外是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时此刻如此干脆利落地说出来。 沉默了很久,铁无情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是说要我上表皇上,去弹劾汉王?” 叶枫摇摇头:“我没有这么说。” 铁无情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枫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你只需要把我们调查到的线索都一一列举出来,上表呈报给皇上。既然我们确定当夜死去的不是孙殿臣,那么这个案子就从朝廷三品高级武将的命案变成了一桩谋杀一位厨师的普通案子,案件性质发生了变化,当然需要立即向皇上禀报。” 话是没错,铁无情搔搔头:“孙殿臣既然没死,那么他现在何处?” 叶枫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铁无情:“我怎么会知道?” 他看铁无情还是没明白,又解释道:“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地设下这个局当然不是为了让孙殿臣死,和这个迷局相比,杀死孙殿臣其实要简单得多了。所以,孙殿臣一定还没有死,这个你们同意吧?” 大家都点点头,表示理解。 叶枫接着说道:“既然他没有死,那么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他,这就变成了一起失踪,或者说是绑架案子,案子的变化如此大,当然需要及时上奏,否则你就会一直顶着限期破案的圣旨。” 铁无情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说现在案子既然已经不再是孙殿臣的命案了,自然也就不再适合限期破案了。” 叶枫看上去很高兴他终于明白了:“我们既然将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奏明了皇上,如果他还继续让我们调查下去,那就说明,我们可以去动一动那位高贵的汉王殿下了。”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汉王朱高煦,他那任性暴躁的脾气和他那辉煌的过去一样的著名,而皇上对这个二儿子的偏爱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样的一位尊贵的王爷,真的有人敢去动他吗?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的相信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 叶枫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正是他在灵谷寺中的那具尸体上拔出来的那把短刀。 铁无情的表情显得非常地吃惊:“这把刀……你从哪里得到的?” 叶枫看着他问道:“你认识这把刀?” 铁无情的表情很严肃:“这把刀名叫绯红,是西域某小国进贡之物,得名于刀柄上镶嵌的这颗红宝石。据说是他们国王的心爱之物,为了能求得大明的庇护才忍痛进献给我朝。” 叶枫问道:“后来呢?” 铁无情说道:“后来皇上把这把刀赏赐给了汉王,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叶枫看上去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他把短刀递给了铁无情:“看来这刀还是交给你吧,因为它是重要的物证,它就插在用来陷害我的那具尸体的胸口上。” 什么?! 屋里的人都大惊失色,这么说来,陷害叶枫的人竟然就是汉王?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多日来我们查到的所有线索串起来,试着拼一下这个案子的真相吧。” 铁无情点头道:“愿闻其详。” 叶枫看着铁无情,缓缓地说道:“汉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早已不是秘密了,他对太子之位的垂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封王之后久居京城拒绝就藩,皇上不但不予斥责反而多次容忍他的任性妄为,甚至还把身为皇宫禁军的天策卫赐给他作为王府卫队,这是何等的宠爱,可是也助长了他的野心。” 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叶枫继续讲道:“汉王手里忽然有了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大喜过望,可是这支毕竟是禁军,而且跟随孙殿臣多年,汉王一时很难掌控。而孙殿臣是个武夫,不喜交际,一心只忠于皇上,所以要想控制天策卫,势必首先要控制住孙殿臣。” 铁无情点点头,说道:“很合理。” 叶枫接着说道:“孙殿臣性格古板,寻常拉拢手法不能奏效,要控制住他唯有用强。不过他身为三品武官,禁军统领,如果一旦无故失踪,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引起皇上的警觉和戒备,所以,汉王就想出了一个妙计。” 他转头看了看正出神倾听的众人,接着道:“孙殿臣身材魁梧出众,急切之间很难找到顶替之人。正巧汉王的人从醉仙楼小二钱甲口中得知有一位厨子与孙殿臣的身形极为相似,真是老天帮忙,所以小二钱甲就得到了一笔重赏,也因此丢了性命。” 铁无情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论。 “既然已经有了顶替孙殿臣的人选,于是一切就按计划开始了。” 叶枫顿了顿,继续讲下去:“首先是在孙殿臣生日那天,借他宴请宾客之机,把这个厨子骗到了孙府。其实这很好证实,只需要去盘问下孙府的下人们,就一定会发现那晚有一个新来的厨子不见了。不过大户人家宴请宾客通常都会在外面临时请人来帮忙,所以一个生面孔的厨子也不会有人留意他的下落。” “接着就是汉王赐了一道下了迷药的八仙过海给孙殿臣,作为荣耀,按规矩当时筵席上的所有客人都分食了这道菜。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厉鬼回魂,当众斩头的幻像,而真正的孙殿臣一定被掳走暗中藏在了某处。” 这次连张胖子也连连点头道:“合理,非常合理。” 铁无情感觉像是被他抢了话,回头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继续听叶枫的讲述。 “控制了孙殿臣,有了他的手令和兵符,对他忠心耿耿的天策卫自然也就成了汉王手中的利剑。而孙殿臣的失踪就变成了一桩离奇的厉鬼杀人的案件,这样既不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也让查案的人无迹可寻,无处查起。” 说到这里,叶枫笑了笑叹道:“果然是好计策啊,就算像杨文昌杨大人这样精明的人看出了破绽,也不敢追查,只能托病不出。” “再后来,就是居然有天策卫的人刺杀太子,虽然没有成功,却足以说明天策卫已经完全落入了汉王的掌控之中了。我猜想皇上这时也有了警觉,所以才会把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以加强他的保护力量。” 铁无情看着叶枫,心中暗暗佩服,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连皇上的心思都能猜到。 “可是后来铁大人请了我们来帮助查案,这似乎出乎了汉王他们的预料。我们先是凭借着程姑娘高超的验尸手段在死者的尸体上发现了疑点,接着我们查到了醉仙楼钱甲的身上,也是在那里,我们知道了死的其实并不是孙殿臣。” 叶枫微微一笑:“我们调查的进展看来大大出乎了汉王他们的想象,他们开始惊慌了。所以汉王才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外出去了灵谷寺,会见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可能是与安排孙殿臣的下落有关。而且他还杀掉了当初给孙府送去下了迷药的赐菜的内侍,乘机嫁祸给我,让我成为杀人嫌犯,从而阻止我们的调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些,也许就是这个案件的全部真相。” 叶枫讲完了,他抬眼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他们全都没有说话,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讲述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可是又合情合理,不由得你不信。 铁无情老半天才开口道:“我就把这样的结论上奏给皇上?我们手里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叶枫轻松地一笑:“其实根本不必有结论,你只需要把我们查到的疑点和线索全都呈报上去,以皇上的圣明,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铁无情点点头,确实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要想和权倾一时的汉王作对,就必须得到皇上的支持。 他站起身来,对叶枫说道:“我即刻就返回大理寺具折上奏,可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叶枫笑道:“我现在可是个逃犯,当然不便露面,正好在这里养养伤,等到你那边圣旨下来我自然就没事了。” 铁无情叹息一声,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互道珍重之后,铁无情走了,叶枫脸上轻松的表情不见了,露出了一种疲惫的神色,像是刚刚经历了一些什么紧张凶险的事情。 张胖子有些担心,走过来问道:“老四你没事吧?是内伤又发作了吗?” 叶枫摆了摆手,一旁的程念真却说道:“他身体没事,就是刚才精神太过紧张,累着了。” 张胖子一愣:“紧张?” 叶枫也笑了:“程姑娘如何看出我紧张的?” 程念真头也没抬:“你刚才故作轻松的表情,可是你的双脚一直在动来动去,双手紧握,太阳穴微微颤抖,还说你不紧张?” 张胖子听了衷心地赞道:“程姑娘真神人,这也能看出来。话说回来,老四你这么紧张,难道你刚才对铁老头说的那些真相其实是假的?” 叶枫展颜一笑:“我刚才讲的七分真,三分假,当然不是全部的真相。” 张胖子大惑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骗铁老头?” 叶枫冷冷一哼:“因为他和陷害我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京师疑云 第四十八章 不是真相 什么? 张胖子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陷害你的难道不是汉王吗?” 叶枫对他的吃惊并不意外:“当然不是,用皇上御赐的短刀来陷害我,你觉得汉王是个白痴吗?” 张胖子一想也对,问道:“那是谁在陷害你?” 叶枫笑了笑:“也许他们想要陷害的并不是我,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失误。” 张胖子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那他们想要陷害谁?” 叶枫说道:“当然是汉王。” 陷害汉王?张胖子更加听不明白了。 叶枫看着他迷惑不解的表情解释道:“他们先把汉王引到灵谷寺,在约定见面的地点放上孙殿臣案重要人证的尸体,胸口还插着皇上御赐给他的短刀。接下来如果让他发现这具尸体,再让跟踪他的我们,或者是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看见他站在尸体旁边,会发生什么事?” 张胖子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么汉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想了想他又追问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杀死这个人的就一定不是汉王呢?” 叶枫摇摇头,好像对他的智商很失望:“死的证人是汉王最信任的内侍之一,时常跟随在身边,以汉王的势力真要想杀他完全可以在汉王府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更不必自己亲自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何必要在禁足期间冒险出府跑来灵谷寺,还要亲自动手用皇上御赐的宝刀杀人?” 张胖子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晃了晃滚圆的大脑袋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陷害权势如日中天的汉王殿下?”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约汉王去灵谷寺见面的这个神秘的女人一定脱不了干系,要么她就是这个布局的策划者之一,或者就是她和汉王见面的消息被人知道了,所以才会有人事先把尸体放在他们相约见面的地方。”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叶枫继续讲道:“第二个可疑的就是那个李飞虎,京城巡防营负责京城中的治安巡查,没有特别的情况绝不会那么无巧不巧的出现在京郊钟山的灵谷寺。” 张胖子眨巴了下眼睛:“也许有人先发现了尸体报了案?” 叶枫苦笑了下:“京城到钟山来回需要两个时辰,汉王在灵谷寺内总共呆了不到一刻钟,巡防营真的就能那么巧赶上?我情愿相信他们事先就在附近埋伏好了的。” 他话锋一转:“何况我检视过那具尸体,他根本不是被短刀杀死的,他的胸骨全碎,内脏破裂,七窍流血,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当胸一击活活震死的。那把用来陷害汉王的短刀也是在他死后才插上去的。” 他看着张胖子的眼睛:“奇怪的是我后来逃走时和李飞虎对了一招,发现他正好练的就是少林神拳一类的刚猛武功,而且绝对是个高手,仅仅用了七成力就震伤了我。” 张胖子面露惊容:“你是说杀死那个证人陷害汉王的是李飞虎?” 叶枫脸上毫无表情:“我只是说他可疑。” 张胖子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咽了回去。李飞虎,和他统领的京城巡防营,现在可是归太子节制,如果真的是他陷害汉王,这太可怕了。 叶枫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下去:“还有一个最可疑的人,就是我们这位铁大人。陷害汉王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让我亲眼看见汉王站在这个重要证人的尸体旁边,确信是汉王杀了他灭口。” “之前我们查到的线索已经确定所谓的厉鬼杀人是因为汉王恩赐的八仙过海中的迷药所引起的幻像,那么这个当夜负责赐菜的王府内侍就是最重要的证人,只有他能够证明到底是不是汉王下的迷药。” 叶枫叹了口气:“可是现在这个重要的证人死了,如果能证明他是被汉王灭口的话,那么刚才我对铁无情所讲的所谓真相就全部都能成立,汉王必是孙殿臣案件的幕后元凶无疑。所以他们才设下了这个圈套陷害汉王,真是不可谓不毒。” 张胖子问道:“这和铁老头又有什么关系?” 叶枫反问道:“我们查案的进展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从无泄露,他人是如何知道我们查到了这个证人身上的?汉王微服出府去钟山,是谁火急火燎赶来拉着我一块儿去跟踪的?到了灵谷寺又是谁借故开溜,好借机跑去通知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巡防营赶过来抓现行的?” 张胖子无话可说,因为做这一切的都是那个号称铁面无情,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叶枫微微一笑:“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是中间却出了岔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汉王在和那个神秘女人见面之后,忽然提前匆匆离开了,并没有发现尸体。于是等到李飞虎带着巡防营按计划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看到刚发现尸体的我拿着短刀站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所以现在我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杀人的逃犯,只能躲在这里不敢出门了。” 张胖子点点头:“这样说来,之前孙殿臣的案子我们查到的所有疑点都指向汉王,也是有人有意在陷害的了?” 叶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总算开窍了,除了死记硬背,还会举一反三了。” 玩笑归玩笑,他正色道:“本来我就觉得奇怪,禁军将士身上都有特殊的纹身印记,身份很好辨认,既是要刺杀太子这样的惊天大案,怎么会使用天策卫中的人,岂不是不打自招?”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赵四的死,从手法上看,应该与孙殿臣案件的是同一凶手。可是赵四和孙殿臣案件看起来毫无关联,和汉王府更无瓜葛,他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想想不由暗暗心惊:“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胆敢设下这样的毒计刺杀太子,陷害汉王?” 叶枫摇摇头:“汉王素来仗着皇上的偏宠脾气暴躁,行事鲁莽,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以目前的线索实在难以推测。” 张胖子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对铁老头说元凶是汉王,还撺掇他上书奏明皇上?” 叶枫笑了笑:“既然他们设下这个圈套的目的就是陷害汉王是孙殿臣案以及刺杀太子的幕后元凶,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倒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将计就计,假意全力配合,让他们麻痹大意,我们才能在暗中继续调查,找出真相。” 他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得意:“何况以皇上的圣明,加上他一直偏宠汉王,就凭这些破绽百出的疑点,断然不会轻易相信汉王就是元凶的。这样支开铁老头这只老狐狸,反而给我们暗中调查争取了时间和空间。” 张胖子听得连连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你先去找解二哥,让他设法去灵谷寺打探一下,看看今日除了汉王,还有什么达官显贵尤其是女眷去过寺里的。” 他略一沉吟,又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需要帮手,你去我家门前大树上刻上一个唐字,那是我与唐大约好的记号,自然有人会联络你。你告诉他,我要见唐大。” 张胖子连连点头,回身叫上黑鬼一块儿依言出门去了。 叶枫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唐大。 不知道唐大对付大雷门现在情况如何了? 说起来,自己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唐大,除了需要他的帮助之外,恐怕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两次想要偷袭暗杀自己的黑衣人,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女人。 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唐柔? 京师疑云 拜年了 老唐给各位大大拜年了,祝大家猪年行大运,金猪送福? ?心想事成!今日放假回家过年? ?条件所限暂时停更几日,初五回来再恢复更新,拜谢各位大大? ?见谅!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京师疑云 拜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京师疑云 第四十九章 雷胜的交易 屋里就剩下了叶枫和程念真。 程姑娘一面埋头把针灸的器具收拾进随身背来的小木箱里,一面暗中斜眼偷偷看着满怀心事的叶枫,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枫满腹的心事,也没有说话,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很快程姑娘就收拾好了小木箱,她把小木箱挎在肩头,转身对叶枫说道:“我也先回沐公爷府上了,天快黑的时候,我会再把药给你送过来的。” 叶枫被打断了思绪,赶紧起身道:“其实不必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了,差人送过来便好。” 这话本是好意,程念真听了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有些怨恨地看了叶枫一眼:“我便偏要自己过来,其他人送来的我不放心。要是你又借故不按时服药怎么办?” 叶枫心中惭愧,赶紧道:“已经受了教训了,岂敢,岂敢?” 程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屋子。 叶枫赶忙快步跟上,一直送到院门。 程念真在前面大步走着,心中却觉得有些担心,从她认识叶枫开始,他就身中奇毒,几度遇险,数次昏迷,幸好这人福大命大,加上心思缜密,全都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来了。 如今他又成了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虽然如今连程念真都已经暗暗对他那聪明的脑袋感觉到佩服了,可是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磨难和陷阱在等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想要回头再看看他,可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叶枫看着她加快了步子,不知怎的心里竟然隐约有些感到不舍,可是这就是一瞬间的感觉,他脑海里立即闪过了唐柔的身影。 是愧疚,他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愧疚。 程姑娘几次三番尽心尽力地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因为害怕喝那碗难喝的药汁几乎枉费了她的努力,实在是不应该啊。 所以,一定是愧疚。 一直到目送着程念真上了门口沐公爷家的马车离去了,叶枫才心事重重地掩上了院门往回走。 自从回到京城,这几日每天便是不停地四处查案,各种线索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到了今天忽然变成了一个被通缉的逃犯,反而让他有了时间可以静下来慢慢思索一下,这些各种纷扰的线索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可是没走几步,他忽然站住了。 这本该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里,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低声喝问了一句:“是谁?” 从小院一角的墙根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布衣布裤,穿着朴素的老汉,叶枫看着眼熟,想起来了,是他们在杨文昌府中出来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送菜的胜伯! 正是这个送菜的胜伯,当时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地点出了赵四命案的几处疑点,这才指引他们找到了那神秘莫测的鬼宅,在鬼宅里看见了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可是在此之后当解祯亮再次去找这位胜伯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赵四之死的案子手法与孙殿臣和钱甲的案子何其相似,其中一定有所关联。可是现在线索缺失,证人失踪,叶枫实在没法把这个案子和其他的串连起来,这就像梗在他胸口的一块骨头般难受。 如今这一度失踪的胜伯忽然出现在这小院里,至少,不会是来送菜的吧?叶枫想。 胜伯背着手,施施然地踱着步走了过来,对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别来无恙否?” 叶枫也对他微微一笑:“胜伯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胜伯站在叶枫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叶公子看见我似乎并不吃惊?” 叶枫摇摇头:“您老人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藏身的小院之中,当然不会只是赵四手下一个送菜的。能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吗?” 胜伯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笑着说道:“那老夫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是大雷门四堂主,雷胜!” 叶枫的脸上又了一些惊讶的表情。 大雷门四大堂主,大堂主是总堂主的独子雷雨云,二堂主是雷卓云,还有素来以小心谨慎闻名的三堂主雷厉,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 但是这个四堂主,却神秘的很,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更别说见过了。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事迹和传闻,只是从那三位堂主的年纪推测他必定也是一位雷家的青年才俊。 谁能想到居然会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汉? 雷胜? 雷家主系的子弟姓名都是按照族谱的三个字,如雷破天兄弟就是“天”字辈,雷雨云和雷卓云都是“云”字辈的。而雷家旁支的名字则没有按族谱来,多是单字。 所以从名字看来,雷胜应该也是一位雷家旁支的高手。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的那一丝惊讶,继续说道:“想必以叶公子的聪明必定会猜到,在杨府门前我们的谈话并非是巧合。” 叶枫点点头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雷胜笑了笑:“其实那是老夫奉了大雷门总堂主的命令,故意向叶公子透露线索,特别是关于那所赵四建造的鬼宅。” 叶枫脸上的惊讶之色更重了:“雷破天的命令?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雷胜笑了笑:“其实都是因为我们知道唐大已经来到了京城,总堂主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叶枫不明白:“圈套?” 雷胜解释道:“叶公子如今在查赵四的命案,如果知道了鬼宅和赵四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去查探的。不知叶公子有没有注意到,自从你回到京城开始,你身边一直有很多眼睛在暗中监视着?” 叶枫一惊:“其中有你们大雷门?” 雷胜一笑:“京城这一连串命案诡谲莫测,死者之一的赵四又与我们大雷门密切相关,自然少不了我们。可是这些眼睛里,还有蜀中唐门的。” 他看着叶枫脸上越来越重的惊讶神情问道:“叶公子没有觉得在夜探鬼宅的时候,有些太过顺利了吗?” 叶枫点点头,确实,从他们接近鬼宅到亲眼看见雷破天和西门柔,一路都没有遇见任何麻烦,确实很顺利。 雷胜道:“其实这都是总堂主的计划。让叶公子亲眼看见总堂主在鬼宅之中,以你和唐大的关系,他必然也会很快知道。” “总堂主多年来鲜少离开总堂,身边戒备森严,如今忽然来到京城,必定身负重大干系。以唐大的聪明一定能看出,这也是对付总堂主千载难逢最好的机会。” 叶枫好像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就在鬼宅设下陷阱,以逸待劳,等着唐大来自投罗网?” 雷胜这时却重重地叹息道:“不错,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惜唐大竟然将计就计,利用雷家人来对付大雷门自己。他带来了雷卓云和失踪二十年的雷动天,总堂主在惊讶之下遭到偷袭,当场身亡了!” 寥寥几句,叶枫却听得大惊失色。 雷动天,就是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雷破天的二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帮助唐大来对付自己的亲弟弟? 更加让人吃惊的是,雷破天居然死了? 这个二十年来纵横江湖,跺跺脚整个江湖都会为之震动的一代枭雄居然死了? 叶枫一时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雷胜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一脸惊容的叶枫,等着他慢慢消化这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好一会儿叶枫才缓缓开口问道:“胜伯你如今跑来找我,不单单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 雷胜淡淡一笑:“自然不是。老夫来见叶公子,是希望叶公子能凭着与唐大先生的交情,为老夫与堂中的兄弟求一条生路。” 叶枫一愣:“你是说你想要投降唐门?” 雷胜长叹一声:“多年来老夫一直效忠大雷门,如今总堂主已故,雷动天两日后就将接掌雷家,一朝天子一朝臣,势必会对原来忠于总堂主的老兄弟进行清洗。老夫手下兄弟都跟随我多年,为了大家的生存计,这是唯一的生路。”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可是他心中隐隐地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无法确定。 他开口问道:“胜伯如何断定在下一定会帮忙?” 雷胜脸上堆着笑:“我素来听闻叶公子极重情义,行事磊落,想必不会拒绝这救人性命的举手之劳。何况,这并不是请求,而是交易。” 叶枫一脸的疑惑:“交易?既是交易,你能给我什么?” 雷胜脸上慢慢的都是自信:“赵四的两个小妾失踪了,她们是赵四之死的目击者,想来叶公子必定会对她们有兴趣的。” 叶枫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们在你手上?” 雷胜面色一整:“赵四其实并不是大雷门中人,只不过两年前老夫奉命来京城潜伏之时,选中收买了他和他的生意便于隐藏我们的行踪。” 叶枫点点头:“既能经常出入朝廷大员的府邸探听消息,又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真是不错的掩护。” 雷胜也点头道:“本来他只管收我们的钱,并不过问其他的事,可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不妥。我发现他私下竟然和一些朝中高官暗中有来往,关系还很不错。” “所以老夫就暗中安排了两个我大雷门中的美貌女子,以买来的小妾的身份在他身边,一方面便于我们行事,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的行动。” 叶枫心中暗道,难怪解祯亮跑遍了秦淮河畔的所有勾栏瓦舍也找不到这两个小妾的记录和资料,原来根本就是大雷门安插的。 雷胜接着道:“赵四忽然暴毙,还是死在厉鬼复仇之下,老夫自然不信,于是就抓了这两个女子严加拷问,可是她们讲述的并无破绽,倒像是真的。” 雷胜眼珠一转,看着叶枫:“不过从她们身上却有其他的重大发现,可能与叶公子如今在查的孙殿臣案件有关。” 叶枫听了一紧张:“什么重大发现?” 雷胜笑了:“既是交易,叶公子若能为敝堂上下求得活命,老夫自会双手奉上。” 叶枫无奈,只能点点头,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容,心中暗骂,老狐狸! 京师疑云 第五十章 风雨欲来 夏瑄从吏部衙门回到府中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两个月以来,京城中连发奇案,都说与厉鬼索命有关。禁军天策卫统领身亡,锦衣卫统领下狱,太子遇刺,一时间风云变色,人心惶惶。 自己的结义兄弟叶枫为了解救入狱的父亲,返回京城协助查案,前两天刚刚见了一面,今日居然就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 他会杀人潜逃?夏瑄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叶枫与他自幼相交,当年他们几个小孩年少轻狂,结拜为义兄弟,号称“京城四少”,在京城之中也是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可是后来父亲不知为何渐渐对他加紧了管束,严禁他再与叶枫他们一块儿出去撒野,整日间在家中用功读书。 后来更是将他送入了吏部衙门,在父亲的挚友蹇义手下当差,说是要磨练磨练。 虽说与几位结义兄弟见面的时间少了,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依然如故。 这个四弟叶枫在他们兄弟之中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多年跟随在其父锦衣卫统领叶伯父身边,耳濡目染,加上心思缜密,要说查案的本事在四人之中却是最厉害的。 如今他一心想要查明疑案解救其父,怎么会忽然杀人潜逃?以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这分明是被人陷害的。莫非他真的查到了什么要紧的线索? 看来这京城之中局势如此的变化诡谲,恐怕即将有大事要发生,只是不知道又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夏瑄低着头跨进府门,抬头就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他转头问守在门边的仆役:“老爷回来了?” 仆役答道:“老爷下午就回来了,现在在书房待客。” 书房?夏瑄皱了皱眉,既然是待客为什么不去客厅? 自从皇上迁都之意决定之后,父亲这一年以来,竭尽心力裁减各项供给用度,加强赋税管理,严申食盐和钱钞禁令,尽心筹划,保证国家各项开支的情况下,为北平新皇宫的建设筹措了足够的钱粮木材。 月前父亲还奉了圣意亲自押送木材和劳工前往北平,算起来此刻应该还在途中,怎么会忽然匆匆返京,又和不知什么客人在书房密议,莫非与如今这京城的局势有关? 夏瑄摇摇头道:“那我这就去向父亲请安。” 门口那仆役低声说道:“老爷已有吩咐,他与客人正在商议要事,公子回府尽可自便,请安就不必了。” 夏瑄点点头,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转身顺着门廊就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院子一侧的书房之中,房门紧闭,户部尚书夏元吉大人正站在门边,透过门缝看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 书房里还坐着两个人,正是素来交好的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 蹇义叹息了一声:“维喆兄如此怜爱儿子,也难怪当年会严加管束,不许令公子和叶枫他们走得太近。” 夏元吉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我家可是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可不像解大才子和张国公,都有两个儿子,可以由得他们和叶枫去厮混,反正还有一个备份的。” 蹇义笑了笑:“所以皇上才没有打你儿子的主意,只可惜了张家的小胖子……” 说到这里,一直坐在那里垂头不语的张辅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蹇义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干咳一声停住了话头。 夏元吉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踱步走到两人中间,放低了声音:“此次在下匆忙赶回京城,只因听闻太子遇刺的消息,谁知刚回京城便得知不但一直被皇上倚为臂膀的叶知秋下狱,连他儿子叶枫也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不知二位仁兄有什么看法?” 蹇义抬头看着张辅:“你家小胖子不是一直和叶枫在一起的吗?不知道有些什么消息?” 张辅苦笑了一声:“我家武儿自从回到京城,我连面都还没见过,哪里有什么消息?” 张痴原名张武,这个痴字是他自己由着性子改的名字,家谱之上还是原来的名字,所以他父亲还是唤他作“武儿”。 张辅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个消息,在这节骨眼儿上,有个人居然回京了。” 夏元吉问道:“是谁?” 张辅说道:“黔国公沐晟!” 蹇义和夏元吉一时都沉默了,沐晟和张辅曾经共同征讨安南,因此两人才因功封为国公。他们平素私交甚厚,料想张辅的此言必然不虚。 只是在这风云激变的时刻,沐晟忽然从云南封地回到京城,到底是偶然还是有所图谋? 过了好一会儿夏元吉才开口问道:“如今太子的情况如何?” 张辅答道:“太子有惊无险,毫发无伤,皇上更因此事将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如今太子的安全应是无虞。” 蹇义忽然插言问道:“天策卫刺杀太子,这事你们相信吗?” 夏元吉一面思索着一面答道:“天策卫是汉王护卫,让他们去行刺太子,无论如何汉王也难脱干系。汉王虽然行事鲁莽却并不是傻瓜,断断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蹇义点头道:“不错,我也不信是汉王所为。首先汉王原本就实力占优,圣眷正浓,不必行此险招。再说禁军将士身上有纹身刺青是众所皆知的事,有此纹身倒也并不是说明就一定是天策卫的人。” 张辅也点头:“正是,天策卫调拨给汉王的时间不长,要说汉王能号令他们去刺杀太子,我却是不太相信。” 夏元吉皱着眉头:“那这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蹇义微微一笑:“维喆兄想想,此事过后到底谁更加获益?” 夏元吉一愣:“此事过后汉王遭皇上猜忌,受到禁足的惩罚,反而倒是太子不但毫发未伤,反而凭空多了京城巡防营握在手中,实力更加稳固。” 他一惊脱口道:“难道,难道此事是……” 随即他又摇头:“不会,不会,太子素来行事宽厚仁善,断断不可能想出如此毒计。” 蹇义也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不信太子会做出如此的事情,不过可别忘了他身边可还围着有不少人,难保没有几个急功近利,想要为太子建立奇功的人。” 张辅沉吟着:“此案连同前面的一连串奇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设计出如此巧妙的布局,我看在这京城之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蹇义长叹道:“虽然他只怕是脱不了干系,不过此案太过巨大,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推行,只怕在这一池浑水中藏着的绝不止这一条大鱼。” 夏元吉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们口中说的究竟是谁,看来他心里早就和他们一样有了结论。 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你们两人,没有参与吧?” 屋里很安静,蹇义和张辅脸色凝重地对望了一眼,才抬头一脸严肃的说道:“绝对没有。” 夏元吉点了点头表示相信,这两位老友一贯行事稳健,老成持重,应当不致于会出此下策。 蹇义叹息了一声:“太子初立不久,现在的太子最好的就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要做,如此行陷无异于饮鸩止渴,表面上看来是实力增强了,其实一旦引起了皇上的戒心,以他多疑的性格,太子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夏元吉也跟着叹息道:“那你要去劝那个人罢手吗?毕竟你们素来关系不错。” 蹇义苦笑了一下:“既然我都能看出此中玄机,他岂会不知?如此谋划,想来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况此事如此凶险岂是他一介书生能成事的?他身后必然还有其他的人物,岂是我能劝得住的?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好好护住太子才是。” 夏元吉点头称是,又转头对张辅问道:“他的儿子和你家小胖子同在叶枫身边,身陷其中,是不是需要暗中保护一下?” 张辅笑了笑:“维喆兄说笑了,京城中此刻还有什么地方比这个叶枫身边更安全的?” 夏元吉一愣,随即点头失笑。 他抬头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天空,才一会儿工夫,已是变得乌云密布。 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看来,快要变天了。” 风雨,就快要来了。 京师疑云 请假条 胃病犯了,输液中,请假一天,对不住各位。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京师疑云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京师疑云 第五十一章 唐大的邀请 唐大叩开小院门的时候,叶枫已经在屋里等他很久了。 开门的皮肤黝黑的光头汉子用非常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沉声问道:“是谁?” 唐大微笑着答道:“在下唐大,求见叶公子,烦请通传。” 听了他的话,这黑汉子脸色明显一变,想来唐大之名传遍天下,他没想到是如此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黑汉子没有多说话,转身径直把唐大引到了屋外,恭恭敬敬地进去通禀之后,才让唐大进去。 唐大进屋之后,看见叶枫便笑道:“你家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昆仑奴,看起来挺忠心的。” 叶枫也笑着答道:“他可不是昆仑奴,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是从前绿林三十六寨的护法之一,黑白双鬼中的黑鬼,名叫赫连铁。” 唐大着实吃了一惊:“复姓赫连,莫非是西域人?既是大名鼎鼎的黑鬼,怎么会看着举止如同你的家仆一般?” 叶枫于是把在返京途中如何在小镇遇见黑鬼,又如何救下了他,以及他所讲的那些过往故事对唐大又讲了一遍。 唐大点点头道:“想不到这个黑鬼竟然也是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物,为了当年风老爷子的恩情竟然不惜以命相报。” 叶枫叹气道:“所以,现在他说我救了他的命,好说歹说一定要跟着我,说是要报答我,连我现在躲藏的这个院子,都是他提供的。” 唐大一笑:“这样也好啊,有黑鬼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实在是一大助力。再说他在绿林混迹多年,多少有些关系,今后说不定也用得上。” 叶枫一想也有道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唐大开口问道:“怎么样,回京之后可去见过叶大人?他如今可好?” 叶枫点点头:“回来当天就去了,诏狱毕竟是锦衣卫所管辖,父亲在里面也有优待,没受什么苦。不过还需要我在外面尽快破案才能救他出来。” 唐大也点点头:“如此甚好。听说你们自从回到京城,和大理寺的铁大人连日忙着查案,怎么会忽然间变成杀人的通缉犯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把这些天查到的线索和如何被陷害成为杀人犯的经过都一一和盘托出。 唐大听了只觉得过程惊心动魄,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对叶枫的缜密推断赶到佩服。 好一会儿他才沉着声问道:“按你的说法,京城中近来的一连串案件都是因为有人想要刺杀太子,借机陷害汉王?” 叶枫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唐大又问道:“是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叶枫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无论是谁,一定和暗中约汉王去灵谷寺的那个女人有关,只要跟着这条线索,必定有所收获。” 唐大抬头看着叶枫的双眸:“你想过没有,胆敢做这样事的人必然是朝中手眼通天的角色,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的?” 叶枫的双眼中透出坚毅的目光:“我当然明白,但是家父身陷狱中,唯有尽早破案才能解救。我身为人子此刻岂能畏缩不前?” 唐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为人子者理当如此。你既然让人发暗号要见我,想必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叶枫一笑:“唐大先生倒是很明白我的心思。” 唐大也笑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叶枫正色道:“唐门关系网遍及天下,不知有没有办法让我能悄悄进入汉王府?” 唐大脸色一变:“你去汉王府做什么?” 叶枫说道:“我要见汉王!” 唐大看着叶枫,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现在他查出了一堆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所谓有人陷害汉王也不过只是他的推论而已。万一要是这幕后的真凶真的是汉王呢? 就算真凶不是汉王,以他凶残冷酷的行事作风,如果动了杀心要除掉一个掌握着很多对自己不利线索的人,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个叶枫就这么有信心?还是他手里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说出来? 唐大有些狐疑地看了他半天,还是点头道:“好,这事并不难。不过要等上两日,明晚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叶枫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前一天雷胜告诉他的话,开口问道:“是雷动天要接掌雷家吗?” 唐大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雷动天的事?” 叶枫笑了笑:“我还知道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已经死了。” 唐大脸上惊容更甚:“如今雷家上下为了稳定封锁消息,天下除了我们无人得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神秘地一笑道:“因为昨天有人来找过我了,是他告诉我的。” 接着他把大雷门四堂主雷胜来见他,以及提出的交换条件讲了一遍。 唐大听了眉毛一挑,笑道:“这么多年来,大雷门这个四堂主一直非常神秘,原来是来京城卧底来了。连我唐门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却先来见你,看来你叶公子如今的面子确实很大啊。”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我哪里有什么面子,还不是因为你唐大先生。” 唐大笑着摆摆手:“不必客气,你叶公子的名头如今确实是名动江湖,这实在是真的。” 他转而沉吟了一下道:“至于他提出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他,明晚你和我一同去见雷动天,当面说清楚,他接掌雷家后保证绝不会动雷胜的分堂。你看这样如何?” 叶枫一愣:“明晚是雷动天接掌雷家的仪式,我去合适吗?” 唐大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毕竟雷胜的话需要你亲口来复述,再说这样的场面平时也很难得有机会见识一番的。” 叶枫点点头同意了,本来想要开口说什么,一转念又咽了回去。 唐大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心中还在犹豫去不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不过去看看戏而已。”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叶枫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心里此刻还在犹豫着一件事,要不要问出来。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唐大先生,不知道那个,那个唐柔姑娘现在可在京城?” 唐大听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刻问起这个问题。 但是他还是答道:“阿柔现在应该还在蜀中,上次她回去老太太身边就没有再出来,如果她来了京城我一定会知道的。” 他以为叶枫听了会很失望,奇怪的是,叶枫的脸上反而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叶枫此刻心里确实觉得很轻松,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那个曾经两次偷袭想要他命的黑衣女人不是唐柔! 不论是谁,至少她不会是唐柔。 叶枫的心里感觉一阵轻松,一种久违的欢快的感觉。 他心中暗暗地想,不知道唐柔,现在在做什么呢? 京师疑云 第五十二章 雷动天的背叛 雷动天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正堂中间挂出的“江南霹雳堂”的牌匾。 原本简陋萧索的院子里,现在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灯笼和彩绸,帮众们都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本来死气沉沉的鬼宅现在已经是焕然一新。 雷家四叔坐在正堂里,端着茶碗正在慢慢的品着茶。 茶碗背后,他的一双眼睛在意味深长地一直盯着雷动天。 雷动天知道四叔在看他。 四叔在雷家现在是辈分最高的长辈,自从三日前的那一晚,他揭破并手刃了三弟雷破天之后,四叔忽然带头力挺他来接掌雷家,这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 本来四叔他们代表的雷家旁支在大雷门中一直受到雷破天的排挤,越来越说不上话。原以为他们会趁此机会夺取雷家的掌控权,自己想要执掌雷家还要与他们有一番恶斗。 可是他们全都选择了支持雷动天。 实在是顺利得有些出乎预料,雷动天几乎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二十年前,大哥雷惊天执掌江南霹雳堂,他一言九鼎,行事宽厚仁慈,雷家上下无人不服。 那时候三弟雷破天已经是雷家第一高手,天下闻名,连大哥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征询他的意见。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呢? 论人望远远不如大哥,论武功更加不是三弟的对手,虽然每每堂中事务自己都尽心尽力,做得无可挑剔,可是江湖上提起他雷动天,却都只知道是雷家三杰中的老二,雷惊天的弟弟,雷破天的二哥。 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雷动天三个字一定也要名震天下,一定要比他的两个兄弟还要响亮! 可是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让自己失去了一支手臂,大哥身亡,三弟执掌了雷家,而自己不得不在蜀中唐门的庇佑下苟活下来。 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当年的誓言和梦想已经灰飞烟灭了,可是机会却忽然来到了眼前。 蜀中唐门愿意帮助自己重回雷家,夺取掌控权,报仇雪恨! 当然,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在执掌雷家之后,要与蜀中唐门结盟,听从他们的号令。 雷动天只有答应,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可是居然真的有别的选择。 四叔他们竟然全都支持自己,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费力的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统一雷家,成为一方之雄! 而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必须带领雷家上下继续对抗蜀中唐门。 这就意味着对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对蜀中唐门的背叛。他也曾经犹豫过。 不过他没有犹豫太久。 雷家和蜀中唐门数百年来的世仇,那相互之间斑斑的血债,岂是一句结盟就能一笔勾销的? 这样的话,他雷动天必定会成为雷家的罪人,成为众矢之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何况他根本也不想成为蜀中唐门控制雷家的一个傀儡。 所以他答应了四叔他们,这其实只不过是把他今后迟早要做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何况,他也觉得,要对付蜀中唐门,要对付唐大,今天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要除掉了唐大,蜀中唐门必然受到重创,雷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必定会重新崛起。 至于四叔这个老狐狸,他的心思确实很难猜透,不过只要眼下在对付蜀中唐门这一点上他们站在一起,其他的都可以留到以后再慢慢计较。 只要今后大权在握,对付四叔这样的老狐狸还不是手到擒来? 今天之后,江南霹雳堂将会重新崛起江湖,他雷动天的名字也将震动天下。 雷动天想到这里,抬头看着“江南霹雳堂”的牌匾,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仰起头看了看乌云密布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看来快要有一场大雨了。 这时一个帮众进来禀报说唐大一行人到了。 雷动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唐大他们已经走进了院子。 唐大还是带着招牌式的微笑,他身后是唐八婶唐飞红夫妇,不过唐玉并没有在,而且在唐大身边的叶枫,雷动天也并不认识。 这里怎么说现在也是江南霹雳堂的地方了,唐大他们居然不等通传就大摇大摆地直闯进来,分明没有把雷动天这个新的总堂主放在眼里。 雷动天的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快,可是还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唐大少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唐大笑道:“以雷总堂主和我们唐门的关系,早到是必须的,顺便可以看看能不能帮帮手。” 这话好像在提醒雷动天什么,他颇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岔开话题:“不知唐大少身边的这位少年英雄是哪位?” 唐大拍了拍叶枫的肩头:“这位就是一年前名震江湖,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大人的独子,叶枫叶公子。” 雷动天面色一变,叶枫自从华山之役和嵩山揭破林随风就是臭名昭著的黑道巨擘风老爷子之后,江湖上几乎家喻户晓,纵使他当时还在蜀中隐居,也听说过这些事迹。 叶枫很恭敬地和雷动天见了礼,四下打量着这所几天前还鬼气森森的鬼宅,如今已是热闹非凡,大变样了。 雷动天热情地把唐大他们引进了正堂之中,雷家四叔看见唐大进来,都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雷动天知道四叔和蜀中唐门有着血仇,有些尴尬的一笑,想要对唐大解释什么,唐大笑着一摆手,止住了他。 唐大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堂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叶枫跟着坐在他身边,唐飞红夫妇就站立在他身后。 雷动天吩咐手下赶紧奉茶,转身对唐大笑道:“唐大少来得实在有些早了,各大门派的代表都还没到,霹雳堂的改名仪式恐怕还要多等一会儿。” 唐大微笑道:“没关系,我们左右无事,就多叨扰一阵罢了。” 片刻,有帮众给唐大和叶枫奉上了香茗。 雷动天看着帮众放下茶碗退了下去,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自然知道,这本就是他和四叔定好的计策,这些奉上的茶里面都有断肠剧毒,无色无味,服用之后只要一炷香时间,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他们也知道,蜀中唐门精通用毒之术,也许抗毒能力也是超强的,就算这毒毒不死唐大,中毒之后武功也必然大打折扣,这院子内外已经早就伏下了雷家精锐,唐大今天就算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不过,这个叶枫的到来却是计划之外的事。他身后有朝廷背景,倒是有些麻烦。 雷动天暗中一咬牙,不管了,大不了杀了之后把尸体处理掉,来个死无对证,谁能知道叶枫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看着放在唐大面前的茶碗,感觉到有些紧张。 为了缓解紧张,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叶公子此次跟随唐大少前来,也是为了来观礼吗?” 唐大微微一笑:“那倒也不全是如此,叶公子其实是为了替大雷门四堂主雷胜带话来的。” 雷动天一愣:“雷胜?听说他躲起来了,老夫都还没见过他,不知他有什么话需要叶公子转述的?” 于是叶枫把雷胜提出的要求转述了一遍,只是没有提起他和雷胜之间的交换条件。 雷动天听完点点头:“他不过是想要保全自己和手下兄弟而已。其实他多虑了,同是雷家子弟,只要他今后听从霹雳堂的号令,一切都好商量。” 叶枫笑了笑:“既然雷总堂主已经答应了,我回去之后就想办法通知他来参见总堂主。” 雷动天也是一笑,可是他心里却暗道,你要能回得去才是见了鬼呢。 他转身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对唐大和叶枫一举道:“多谢叶公子为我雷家子弟带话,以茶代酒,略表谢意。” 说完,他先呡了两口碗中的香茗。 唐大和叶枫也礼貌地端起了茶碗,放到嘴边浅浅地饮了两口。 雷动天只觉得心中一阵狂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喝下了茶水,顿时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轻松了起来。 他放下了茶碗,开口道:“唐大少,其实老夫很感激这二十年来你们唐门对我的照顾和恩情。” 唐大的表情一愣,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雷动天的脸色忽然一沉:“可是,你们想用对我私人的恩情来换取整个雷家,让老夫成为你们手中的牵线木偶,却是万万不行的。” 唐大的表情很是意外:“你是想要背弃你的诺言?” 雷动天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老夫个人食言失信事小,但是你们唐门多年来欠下我们雷家的笔笔血债,还有我霹雳堂的未来,决不能用来做交易!” 唐大冷笑一声:“不用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你就是一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雷动天默然不语,似乎有些惭愧之色。 唐大还要再骂,忽然脸色一变,一看手中的茶碗:“你在茶水里下了毒?” 雷动天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股得意的笑容。 这时外面黑压压的乌云里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雷动天冷冷的话语:“唐大少,既然喝了这茶水,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 京师疑云 第五十三章 雷破天的复活 雷动天话音刚落,一直坐着没动的雷家四叔忽然站起身来。 他一挥手,只见雷家另外三老从厅堂之外大步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个手持兵刃的雷家子弟,身着黑衣,行动矫健,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精英。 这些人一进来就迅速围成了一个圈,圈子里就是唐大他们一行人,看起来,他们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到了现在,雷动天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总算完全落了地,浑身也轻松了下来。 他慢慢站起身来,现在,一切都如同他之前的计划,唐大纵使再厉害,中了毒之后再被这么多雷家精英围困,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唐大今晚必死无疑。 奇迹么,雷动天从来是不相信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想不到最后重振江南霹雳堂,击败蜀中唐门的,会是他雷动天!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忽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痛,犹如有把利刃在肠子中搅动一般,他弓着身子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断肠毒药”四个字,一愣之后,他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四叔,哑着声音问道:“四叔,为什么?我为什么也会中毒?” 他不明白,这毒药,这计策,不是事先商量好要对付唐大的吗?为什么自己也会中毒? 四叔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盯着地面,沉默着没有说话。 雷动天盯着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愤愤地问道:“是你?可是,这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当然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 听见这个声音,雷动天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很难以置信,如同见鬼一般。 这时在正堂中央悬着的“江南霹雳堂”牌匾下面,那张摆放着香炉的桌案,在一阵咔咔声中忽然向旁边移开去,墙上打开了一道黑黝黝的暗门! 坐在唐大身边的叶枫看见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当初雷胜告诉他的话,这座宅子在建造之时都是夜晚施工,白天却空无一人。 为什么要夜晚施工,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偷偷建了密室! 接下来从暗门里走出来的人,才更加令他惊讶万分。 暗门里当前走出来一个威猛老者,一袭黑袍胸前绣着金闪闪的三道闪电,正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白衣,高高瘦瘦的水神西门柔。 雷动天双目圆睁,看着明明是已死的三弟从暗门中走出来,他面色煞白,一张口一股黑血喷溅而出。 怎么可能?雷破天明明已经死在自己的掌下,他的尸首就躺在隔壁房间里那口钉死的棺材之中,为什么现在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难道他复活了? 他被惊得已经忘记了腹中的剧痛,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出来的雷破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雷破天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更是比寒冰还要冷酷:“二哥,看见我很吃惊吧?” 雷动天拼命咽下几乎要夺口而出的黑血,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怎么会,是你……” 雷破天冷冷地一笑:“不必怀疑,真的是我,你的好三弟,我没有死。” 雷动天不再开口,他的嘴里不断溢出黑血,他的目光显示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雷破天缓缓地说道:“我的好二哥,你打死的其实并不是我,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而已。” 他看着雷动天那惊惧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个人是我当年精心挑选的和我面貌相似的人,我养了他二十年了,每过两个月都由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在他脸上小小地动些刀,用了十年时间才能真正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封不疑?那个号称天下第三的神医,想不到她居然会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本事。 不知道程姑娘会不会这样的技术?叶枫忍不住在想。 “接下来又用了十年的时间,让他练习我的武功,模仿我的声音举止,想不到现在居然可以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也给瞒过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这笑声听在雷动天耳中却无比的嘲讽。 替身这种职业其实并不新鲜,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权贵豢养与自己面貌相似的人来预防刺客,这些人没有身份没有名字,被称为“影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雷动天自己会遇上这样老套的招数,还被轻易骗过了。 其实细想起来,雷破天的这个替身并不是全无破绽,他的声音有些差别,武功也太次,要知道雷破天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上下的第一高手了。 可是毕竟雷动天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弟弟了,对他声音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加上偷袭之时太过紧张,全力出击务求一击必中,过程太快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破绽。 雷动天有些懊恼,但是更加疑惑,他是怎么会知道有偷袭,预先安排了替身的? 雷破天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预先安排替身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事先就已经知道你没有死!” 雷动天脑子轰的一声,两眼睁得老大,这怎么可能? 雷破天冷哼了一声:“你大概已经忘记了,你曾经用天雷掌震断了雷厉的一条胳臂。” 雷厉? 雷动天想起来了,在青石镇外小院中他确实和雷厉对过一掌。如果不是现在提起来,他真的快要忘记这回事了。 “雷厉的武功我很清楚,能用天雷掌震断他手臂的天下绝不会超过三个人。所以从我见到雷厉尸体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而且你已经投靠了唐门。” 雷破天一面说着,一面看着二哥脸上那又惊又悔的神情:“所以我早就猜到了唐大一定会利用你,出其不意来偷袭我,而我就将计就计,用了个替身让你们自以为成功,得意之下放松警惕,利用今天的机会兵不血刃地把你们一网打尽。” 他扫了一眼坐在一边手按腹部面露痛苦之色的唐大和叶枫,冷冷地说:“只是想不到叶公子也会跑来凑热闹,实在是意外之喜。” 叶枫的心往下一沉,看来这个雷破天是要连自己一块儿解决了。 就算没有中毒,以他和唐大的武功,面对眼前这个二十年来一直是雷家第一高手的人,恐怕也不是对手。 何况,还有雷家四老和这么多的雷家精英,看来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是条妙计。”雷动天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很是痛苦,但还是艰难地问道:“我只想,只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帮那个什么公子,要出卖我们?” 提到当年的事,雷破天的神色有些黯淡了下去,沉吟了片刻,他开口道:“当年的事,我完全是为了雷家,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少,我也不怕全部说出来。” 他抬眼看了一眼唐大他们:“反正,你们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他顿了顿,缓缓的说道:“二十年前,我大哥雷惊天执掌霹雳堂,眼见百余年来我雷家与蜀中唐门为了世仇,互相争斗,各有死伤,江湖上腥风血雨不断。他素来性格仁厚,心有不忍,便想要结束这百余年的恩怨。” “这时候朝廷也逐步插手江湖中事,太祖皇帝派人联络大哥和蜀中唐门唐太公,从中牵线撮合,双方密谈之后就决定摈弃前嫌,和平共处。” “这一方面是因为双方实在已经斗得太久了,早已厌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朝廷的调解。据说太祖皇帝亲自派人带来了一张武器的设计图,精妙无比,于是双方决定各尽所长合作研制这种新武器。” 设计图?叶枫想起了在嵩山之时,灰衣人唐仇曾经告诉过他当年两家合作是因为一幅古卷上的草图,看来一定就是这个了,不过只是没想到原来是从太祖朱元璋手里拿出来的。 雷破天两眼仰望着继续讲述道:“于是两家派出精英在华山开始了合作研发,可是两年之后还是没有成功,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我。” 雷动天问道:“是谁?” 雷破天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促起来:“这个人穿着黑斗篷,带着一个青铜面具,自称叫作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 就是袭杀雷惊天兄弟,又制造了华山惨案,还是嵩山林随风背后的神秘人物,他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人物。 在场的人都有些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雷破天讲下去。 雷破天双目仰望着,眼光里竟出现了一丝惊惧的神色:“这个轩辕公子不但对雷家的事情了若指掌,而且他的武功居然高得不可思议,我力战之下,竟然没能走过五十招!” 什么?! 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林随风当初曾说过,他并不是轩辕公子的对手,但是他这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来得并不光彩,他的武功也远不如他弟弟林从云。 可是雷破天的武功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第一高手,江湖上罕有敌手,连他也敌不过五十招,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就实在有些高深莫测了。 雷破天的脸上浮现出更加惊惧的神情:“我当时非常吃惊,天下居然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可是,他随后告诉我的秘密,更让我大吃了一惊!” 雷动天不由得有些紧张地追问道:“什么秘密?” 他预感到,这个秘密不但关系着他们兄弟的遭袭,也关系着唐门,也许还关系着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所有腥风血雨! 京师疑云 第五十四章 雷动天的结局 雷破天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个轩辕公子拿出了一封信,是我父亲临终时写给我大哥的遗书。” 在场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霹雳堂老堂主的遗书?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又怎么会在轩辕公子手里? 雷动天哑着嗓子问道:“真的是父亲的遗书?” 雷破天点点头:“那笔迹我们都很熟悉,的确是父亲亲手所写。” 他对雷动天问道:“你还记得父亲逝世那晚的情形吗?” 雷动天点点头,他当然记得,父亲病重弥留之际,他们三兄弟都在榻前伺候。到了晚上父亲忽然清醒了一些,像是回光返照,叫所有人都退出屋子,只留下了大哥雷惊天。 没有人知道他和大哥究竟谈了些什么,不久之后,大哥走出来宣布父亲已经溘然长逝了,临终遗言由他接任霹雳堂堂主一职。 可是对于遗书什么的,他可是只字未提,为什么忽然又冒出什么遗书来? 难道大哥骗了他们? 雷动天追问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雷破天喘了口气,缓缓说道:“信里首先写明了蜀中唐门与我们雷家世代的血仇,远远不是我们所知道的这样简单。”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唐门和我雷家的祖先都同在一个伟大的人物麾下效力。可惜,因为形势所迫,我们雷家祖先选择背叛了主人,最后导致了主人战败被杀。” 雷破天转头直盯着唐大,充满了怒火:“而忠于主人的唐门祖先也为了保护主人而战死,所以他们世世代代的子孙都想要把我们雷家子孙斩尽杀绝,以报当年之仇!” 唐大惊容满面的摇摇头,这些故事他从未听过,恐怕唐门之中也没有人知道,除了,除了那位唐老太太? 雷破天看唐大的反应,料想他也不知此事,接着说道:“信里除了讲述这从前的秘辛外,还写着把霹雳堂堂主之位传给大哥雷惊天,并要他带领雷家上下,背负起这多年来的血海深仇,誓要与唐门不死不休!” 躺在地上的雷动天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大哥从来不曾提起过这封信。 大哥雷惊天自小性子就是悲天悯人,宽仁待人,眼见得雷家和唐门之间多年来相互杀戮和争斗,造成了多少孤儿寡母,家破人亡,他早就想要改变这一切了。 可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做不到,也不敢做,所以在他接任霹雳堂堂主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下定了结束争斗,和平共处的决心了。 这样他自然不会让人知道有这么一封遗书,更不能让里面的内容外泄。 雷破天看着二哥脸上的神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没错,就是为了他那所谓的悲天悯人的和平梦想,他藏起了信,抛弃了父亲的遗嘱,抛弃了他所有应该肩负的责任与仇恨,选择去与我们的世仇联合。” 他激动得全身有些发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管这个轩辕公子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但是我相信他说的,纵使唐门现在选择与我们合作,总有一天当他们也知道内情之后,肯定会反噬我们,把我们雷家斩尽杀绝。所以,我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唐大冷哼了一声:“所以你就选择了背叛,投靠了轩辕公子?” 雷破天转身怒视着他,如同咆哮一般吼道:“背叛的不是我,是他,是雷惊天!他背叛了父亲,背叛了祖先,背叛了整个雷家上下!”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喘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可是这个时候我没法反对他,和唐门的合作如火如荼,背后还有朝廷的支持。包括雷家上下也因为不再日日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而欢欣鼓舞,他的声望是空前的高涨。” “所以我只能借助这个轩辕公子的力量,他既然有这么高的武功,有这么大的本事弄到这封信,就一定有本事破坏唐门和雷家的联合。” “于是,我加入了他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卞城王。” 叶枫心中一动,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的时候,林随风自称是排名第三的宋帝王,现在雷破天坦然自承是排名第六的卞城王,只不知这排名是依照什么定的?照说林随风的武功应该远远不及雷破天的啊? 雷破天顿了顿,接着说道:“果然没多久,蜀中唐门就发生了变故,唐太公居然失踪了。随后两家合作的华山秘窟也遭到了血洗,只有一个雷惧活着回来了。当然,这是在轩辕公子安排下,由我们十殿阎罗出手干的,这些当初叶公子都已经查明了。” 他忽然笑了笑:“其实我很佩服这个轩辕公子,实在是神通广大,能网罗那么多的高手,居然还能把唐门搞得一团糟。” “接到唐太公失踪的消息后,我大哥自然心急如焚,决定要亲自入蜀,去唐家堡查探究竟。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于是,在轩辕公子的安排下,我们在蜀道道口设下了埋伏,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雷破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缘由,既然大哥他抛弃了他的责任,那么就由我来做。我成立大雷门,联合所有雷家子弟,都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为了我雷家的百世安全。” 叶枫忽然想起了当初灰衣人唐仇甘冒奇险,甚至牺牲了外公雷惧从大雷门总堂偷出的那本雷破天手书的册子,虽然他只看到了一半,想来剩下的那一半就是记载着这些秘事了。 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么你为何又一直在暗中调查十殿阎罗中其他人的身份呢?” 雷破天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明白叶枫一定看过那本册子了:“其实说来也简单,轩辕公子帮我执掌了雷家之后,不但没有帮我去消灭蜀中唐门,反而利用手中握着的我的把柄,把我大雷门当做了工具,除了每年要向他缴纳巨额的钱财之外,还必须依照他的吩咐支持汉王,拉拢朝官。” 他冷冷哼了一声:“我才不愿意一直被他当成牵线木偶一般,而且我也相信在十殿阎罗之中,不甘心受他胁迫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才会暗中调查这些人的身份,希望能联合起来,摆脱他的控制。” 说完他面色一沉:“你怎么会看到那本我丢失的册子的?东西在哪儿?” 叶枫尴尬地一笑:“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可惜只有一半,东西现在不在我身上。” 他说的是实话,雷破天听来却觉得他刻意隐瞒。重重地哼了一声,心想反正你今天是跑不了了,晚点再慢慢收拾你,不怕不说实话。 这时瘫坐着的雷动天艰难地动了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大哥背叛了雷家,你做一切都是为了雷家,那我呢?为什么你要连我一块儿除掉?” 雷破天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二哥:“你?从小到大你有什么比我强?比大哥强?只会成天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做跟屁虫,人云亦云,你不过就是大哥身边的一条哈巴狗。”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见本来似乎已经不能动弹的雷动天忽然动了。 他的身体猛地弹起,虽然口中还喷溅着黑血,他的独臂却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击向雷破天的胸口,动若闪电。 这是他积攒了全部残余的生命和力量,殊死的一搏,实在惊人。他是想要与这个三弟同归于尽! 可是雷破天丝毫没有惊慌,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二哥还有这最后一手。他不慌不忙地伸手贴上了二哥全力击过来的独臂。 一接触上,雷动天就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本来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隐居深山,苦练武功,大有进境,即使不能胜过三弟,至少也能差不多打个平手。 可是这一接触上,从那如汹涌波涛一般的强横劲力,他发现三弟这二十年来的武功也是突飞猛进,早就远远超过了他。 雷破天的手掌在他的独臂上一旋,他的独臂就骨骼寸寸碎裂。 他正想张口惨叫,雷破天的手掌已经到了他的头顶,直击下来。 一阵阵血水如泉一般从额头奔流下来,覆盖了整张脸,雷动天倒在了地上,瘫软得像一滩泥,全身的骨骼都碎了,再也没有知觉,不会动了。 雷破天收回了手掌,站在那里有些悲悯地看着二哥的尸体,叹息了一声。 雷家三杰,现在就剩他一个了。 京师疑云 第五十五章 雷破天的意外 雷破天慢慢转过头看着唐大:“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唐大的心里一震。 刚才的一幕,确实惊心动魄。 雷动天濒死的全力一击,那是何等的威力,唐大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一击。 可是在雷破天面前,如同小孩玩游戏一般,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还顺手给了他致命一击。 雷破天不愧是二十年来雷家第一高手,实在是太厉害了,唐大心中不得不承认,不但是雷动天,连他自己也绝不可能在这个人面前支持上十招。 可是他还是要保持镇定,尽量不表现出心中的震动,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尽管他在掩饰,可是雷破天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震惊,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你和叶公子现在都已经身中剧毒,还被我们重重围困,我大可以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你们毒发身亡。你觉得呢?” 说完,雷破天志得意满地又背负起了双手。 唐大冷哼了一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轻视我们了。” 他的话让雷破天有些意外,转瞬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你唐大公子最厉害的杀手锏还没出手呢。暴雨梨花针,在哪儿呢?” 唐大挣扎着伸手一摸腰际,一下愣住了,原本藏着暴雨梨花针的腰际间居然空空如也。东西呢? 这时他身后一直全神戒备着的八婶唐飞红忽然动了。 她慢慢地走到了雷破天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澄澄的圆筒,恭恭敬敬地献给了他:“总堂主,暴雨梨花针在这里。” 唐大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唐八婶,唐飞红,在嵩山曾经和他一起并肩浴血杀出重围的人,他之前最信任的人。 正因为这样,他才特意让她带着手下从洛阳赶来京师,参加这次行动,想不到,她竟然是大雷门的人? 唐大的目光里满是疑惑和愤怒,看着唐飞红问道:“为什么?你会是唐门的叛徒?” 唐飞红的眼光飘忽了一下,躲开了唐大的双眼,可是嘴里却大声地说道:“叛徒?唐门是如何对待我的?从小到大,我对老太太言听计从,从不敢违逆半句。就因为没有同意那卑劣的政治联姻,没有同意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什么掌门的儿子,坚持嫁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从此就在洛阳一个小小的分舵待了二十多年,连唐门里平时看见我就点头哈腰的一帮奴才也敢对我大声呵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唐大冷冷地问道:“所以你就投靠了大雷门?” 唐飞红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错,我就是要让老太太知道,我虽然是女儿身,可是不是只能够嫁给那些掌门的儿子来拉拢他们的,一样是有本事能够建奇功的,是她自己没能慧眼识珠,看错了人!” 唐大双目一闭,痛惜地说道:“老太太没有看错你,你连大是大非都不明白,由着性子这样胡来,还谈什么建奇功?” 他长叹了一声:“如果不是老太太怜爱你,你可见过唐门之中有谁破坏了家族指定的联姻还能活命的么?” 唐飞红愣了愣,头低了下去,不再言语。 站在她身旁的丈夫蔡担山,温柔的把手掌放在她的肩头轻抚着以示安慰。 而雷破天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看着唐大的脸色,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很想哈哈大笑。 蜀中唐门,数百年来雷家最可怕的敌人,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现在那位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唐老太太,她所最宠爱的唐八妹就垂手站在自己身边。 而她的亲孙子,盛传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接班人唐大少爷却中了毒,就坐在自己面前一筹莫展。 无论如何,这都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对了,还有在唐大身边同样中了毒的叶枫,看到叶枫他就想起了华山之役的惨败,还有自己那头部受伤现在还躺在总堂之中的儿子,禁不住有些恨得牙痒痒。 不过没关系,所有与大雷门为敌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今天,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死! 他看着面色沮丧的唐大说道:“现在,唐大少你的杀手锏都已经在我手中了,我想知道你除了坐着等待毒发身亡,还有什么能让我意外的手段?” “或者,”他慢慢地把手中的暴雨梨花针筒转过去,对准了唐大,“我可以按动这个按钮,提前结束你们的痛苦。” 他看着面前的唐大,脑海里在幻想着唐大的种种反应,是面如土色地瘫坐着任人宰割,或者是嘶吼着拼死起身一搏,甚至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他也想到了。 可是唐大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所有的料想。 唐大脸上本来痛苦的表情忽然不见了。 他直直地望着雷破天,问了句很奇怪的话:“你想要意外吗?” 雷破天的心猛的一紧,本来已经感觉胜券在握的他忽然有了一种踏入陷阱的感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计划雷破天之前已经反复演练计算过了很多次,每一个人每一步每一个变化他都做好了应变的预案,可是什么意外也没有,顺顺利利的就来到了这最后的一幕。 他实在想不出就凭着眼前唐大和叶枫这两块材料,怎么能够在身中剧毒,还被团团围住的情况下,赤手空拳的能扭转局面? 他不相信。现在要杀死他们对他雷破天而言,无异于碾死两只蚂蚁。 可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毕竟,他现在面对着的是唐大,是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唐大。 夜长梦多,他决定不再给唐大任何机会。 于是他按动了暴雨梨花针的按钮。 但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铺天盖地的牛毛针,没有唐大叶枫中了暗器满地打滚的哀嚎,什么也没有发生。 暴雨梨花针筒里什么也没有! 难道这个针筒是空的? 雷破天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唐飞红,她正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边,不像是假装的。 难道,难道唐大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故意带着空针筒? 转头看去,唐大此刻正带着招牌式的微笑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哪里还有半分像中毒的样子? 这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自信,还有,还有得意! 雷破天心头一凉,顿时觉得不好,一把丢掉手里的暴雨梨花针筒,身形一展就要扑上去。 不管唐大有什么计划,他的武功还差得远呢!只要擒住了他,胜算就还在自己手里。 可是他的身形还没动,就感觉到一股无匹的巨力,击在自己腰间的要穴之上。 自己苦练过横练的硬功,虽不说刀枪不入,但是轻易也很难伤到了。而腰间的这处穴道,正是自己的罩门所在,反而比其他位置更加的脆弱。 但是绝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罩门所在的,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知道。只除了,除了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最信任的那个人! 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他扭头看去,背后这个用尽全身力气,一掌击在自己腰间的人,正是水神西门柔! 雷破天只感觉自己体内犹如一座巨大的宫殿却断掉了柱石,全部纷纷地坍塌了下来,成了一堆瓦砾。 他多年来积攒的疲惫,所有好了的没好的伤痛在这一刻忽然像全部迸发了出来,摧垮了苦苦支撑的身体。 他全身的力气都顿时泄掉了,全身瘫软,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恰恰就倒在了他二哥雷动天血淋淋的尸体旁。 眼前的这一幕太惊人了,唐飞红吓得惊叫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刚想要动手,忽然感觉丈夫一直温柔地放在她肩头的手掌一紧,被拿住了肩头的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丈夫蔡担山温柔的耳语:“别动,我只是不想你再继续错下去。我和大少已经说好了,没事的。” 唐飞红一瞬间只被惊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丈夫一动也动不了。 雷家四叔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毯,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其他三老和周围的黑衣武士也站在原地,一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直到这时,唐大才慢慢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施施然地走到瘫软在地上但是还圆睁着双目怒视着他的雷破天面前。 他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迎着雷破天的目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现在足够意外了吗?” 京师疑云 第五十六章 唐影 雷破天没有看唐大,他挣扎着转头看着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愤怒的目光又投向了刚刚偷袭他的西门柔。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想不到你们蜀中唐门居然收买了大雷门上下这么多人,确实高明。高明啊!” 说完,他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西门柔偷袭成功后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欣喜也没有痛苦,只是木然地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此刻,他却开口说道:“你错了,唐大并没有收买我。” 他抬起头迎着雷破天的目光,缓缓说道:“因为我本就是唐门的人,这个计划,就是我和唐大一块儿制定的。” 雷破天吃了一惊:“你是唐门的人?难道你不是西门柔?” 可是不可能啊,西门柔在他身边已经超过二十年了,他的背景和经历雷破天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是假冒的。 西门世家想当年是江湖上曾经风光一时的武林世家之一,而且也是富甲一方。 可是近几代来人才凋零,逐渐没落。到了这一代才出了一个西门柔,此人武功极有天赋,把西门家的水袖功夫和流水心法练得出神入化,因此雷破天在二十年多前才把西门世家拉拢过来,并把西门柔留在自己身边。 二十年来西门柔一直办事谨慎,忠心耿耿,成功通过了他的多次考验,这才当上了大雷门双杀之一,成为了雷破天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现在要说他原本就是蜀中唐门的人,冒名顶替了西门柔,这无论如何是无法相信的。 西门柔摇摇头:“我知道当年总堂主你对我经过了详细的调查,也设计了重重的考验,如果我不是西门柔本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雷破天一愣:“你既然是西门柔,我待你不薄,为什么你要投靠唐门?” 西门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总堂主你的调查有了漏洞,你只知道我父亲是西门家的人,我母亲生下我就溘然离世了,可是你不知道,我母亲却姓唐,她是蜀中唐门的人!” 雷破天脸色变了:“你是说,你是……” 西门柔脸色一整,正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除了叫西门柔,在唐门的族谱之上,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唐影!” 在场的人除了唐大,脸色全都变了,变得无比的震惊。 唐影? 那个传说中和唐残、唐肥一起被称为“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 从来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连唐门中的人都不知道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做过什么事迹。 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影子,看得见摸不着,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竟然默默地在雷破天身边潜伏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的潜伏就为了这最后的一击,真是太险了,也太绝了,更是太毒了! 蜀中唐门一定在二十年前就制定好了这个潜伏的计划,到底是唐太公,还是唐老太太?居然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也亏得有西门柔这样的人才能执行这样的计策。 就凭他能在雷破天身边不声不响地藏了二十年,“唐门三奇”就名不虚传! 雷破天看着西门柔,不,应该是唐影,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愤怒,反而是由衷的钦佩,也有着少许的遗憾,为什么我大雷门就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呢? 唐大这时开口唤道:“十二叔。” 唐影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可是从辈分上讲还是他的叔伯辈,一时间,好像有些不好适应。 唐大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的情绪,继续说道:“不如十二叔你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一下整件事的经过吧?” 唐影摇了摇头:“还是大少你来说吧。”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木然的看着脚尖,好像脚下的地面比这眼前的一切要有趣多了。 唐大知道这位十二叔向来是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否则他也不能成功在雷破天身边暗藏了二十年了,所谓言多必失嘛。 当下笑了笑,点头道:“那就由我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下您心中的疑团了。” “其实十二叔的真实身份我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在青石镇我们收拾掉了雷厉,我把制定下的利用雷动天来对付雷总堂主你,以及控制大雷门的想法报告给老太太的时候,她老人家却告诉我,你绝非这么简单可以对付的。” 雷破天惨然一笑:“想不到唐老太太倒是蛮了解我的。” 唐大回以一笑:“这个时候老太太才告诉了我十二叔的真实身份,还交代给了我与他联络的方法,要我务求一击必中。” “随后我按照老太太教的法子和十二叔联系上之后,得知了因为近来大雷门在江湖上的节节败退,因而雷总堂主你想要在京城设下圈套,借机除掉我的消息。” “我和十二叔都觉得这其实也是我们绝好的机会,于是我们就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局。” 雷破天平静地看着他:“雷家四老你们是什么时候收买的?” 唐大有些无辜地摊开手:“我没有收买他们。其实自从你成立大雷门以来,对于当初鼎力支持你的雷家旁系这几支就是排挤打压的,虽然提拔了雷厉和雷胜这样的旁系子弟进入四大堂主,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嫡亲的雷雨云和雷卓云平起平坐,其实他们没有实权。” 唐大眨了眨眼:“而且你提拔了他们,其实等于架空了旁系中实际掌权的雷家四老,不是这样吗?” 雷破天默然不语,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有这样的考虑。 唐大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笑了笑:“而且在大雷门风光的这二十年,其实与蜀中唐门也只能做到势均力敌,双方互相争斗之下,死伤更大,而被安排冲在最前面的,往往都是这些雷家旁系的子弟。” 雷破天看到雷家四老怨毒的眼光都投向了他,他默默低下了头。 “所以,雷家四老他们依靠你不但没能打击唐门报得血仇,反而损失更大,再这么下去,这几股旁支就快要绝后了。他们对你早就充满了失望,也早已心灰意冷,不再执着于报仇,十二叔这二十年来在暗中其实早就已经拉拢了他们。” 雷破天有些不信:“他们这么容易就背叛了雷家?” 雷家四叔这时满面激动地厉声说道:“我们今日不是要背叛雷家,我们只是不愿意再跟随你继续做无谓的牺牲。就算旁系也毕竟是雷家的子孙,你心里何曾对我们一视同仁过?如今我们从前的血仇可以不计,也不再报仇了,只要今后能安安生生地过上太平日子,把雷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雷破天有些木然,他似乎没有预料到雷家四老的愤怒怨恨会如此之深,也为自己没能早些发现他们的异样而悔恨。 片刻,他平静了些,开口问道:“那我二哥呢?你们既然早已知道我用替身假死的办法,所以他是你们故意抛出来的了?” 唐大点点头:“不错,雷二叔不过是我们抛砖引玉计划里抛出的那块砖而已。” “按你的计划,在替身死后,雷家四老会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我们必然大喜过望,所以会放松警惕,再在今晚把我们一网打尽。是这样吧?” 雷破天虚弱地点点头。 “可是你没想到雷家四老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我安排他们在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之前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继续对付我们蜀中唐门。” 雷破天一愕:“为什么?” 唐大有些遗憾地说道:“因为我想看看雷动天他会不会遵守他的承诺,真心和我们联合,停止杀伐。结果,他竟然同意了。而且,他还和雷家四老定下了计策要下毒除掉我。” “当你从雷家四老那里听到雷动天定下的计策与你竟然不谋而合的时候,你一定是非常高兴的吧?所以你就让老家四老在我们的茶水里全都下了毒,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可惜你们都不知道其实雷家四老早就是我们的人了,所以你们兄弟俩的计划都功败垂成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地上雷动天的尸体:“其实雷动天如果不是他私欲膨胀,想要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来对付我,他是不必死的。” 雷破天也长叹了一声,既是为二哥之死的惋惜,想不到唐大会借自己之手杀掉二哥,也是为自己当初因为身边无人可用,不得不请动雷家四老来执行这个计划,导致了现在的一败涂地的痛惜。 众叛亲离啊,唉!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没有中毒,你们的痛苦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唐大笑了:“这时当然,既然雷家四老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怎么会在我们的茶水里下毒?” 他转身一直叶枫:“至于叶公子,确实是不知内情,不过在进来之前我就告诫了他,我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所以他的中毒,当然也是装的了。” 雷破天喟然长叹,当初雷动天中毒之后口吐黑血,而唐大他们始终只是面露痛苦之色,自己怎么就没能看出破绽呢? 大意了啊! 京师疑云 第五十七章 雷卓云的仇恨 唐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都听得有些痴傻了的八婶唐飞红,唤了声:“八婶!” 唐飞红惊得全身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你,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唐大摇摇头:“其实雷总堂主十分小心,连他身边的十二叔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当然也不知道。” 唐飞红疑惑了:“那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唐大微笑着说道:“你暗中投靠大雷门太久了,是老太太根据蛛丝马迹怀疑上了你的身份。这次调你们来京城,其实就是老太太吩咐的。” 唐飞红愕然:“老太太?” 唐大点点头:“不错,老太太就是想要借这次的机会试一试你,如果内奸真是你,雷总堂主一定会认为是天赐良机,有所行动的。” 雷破天听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确实,当他知道唐大调来了洛阳的唐飞红夫妇来京城参加行动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如有神助,想不到居然会是唐老太太设下的圈套。 唐老太太,真的是太可怕了! 唐大对唐飞红说道:“雷总堂主让你在来的路上找机会暗中偷走我的暴雨梨花针,其实他不知道,早在华山的时候,他的儿子雷雨云已经就用过这招了,只不过当时偷走我针筒的是霸王枪宇文烈。” 当初正是因为宇文烈偷走暴雨梨花针和临阵倒戈,才使得唐大的突围计划一败涂地,而雷卓云也当场重伤残废。 现在想起来,唐大依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那是他记忆中比较大的一次失败。 而雷破天听了,心中却是一沉,这些他确实不知道。 当时从华山归来,雷雨云昏迷不醒,是由重伤的西门柔向他断断续续禀报的经过,这一段他说的很不清楚。 可是自己没有追问,因为自己信任他西门柔! 如果之前知道华山有过这一段往事,雷破天绝对不会故技重施,因为他知道,对于唐大这样可怕的对手,同样的计策绝对不会成功两次。 唐大继续说道:“所以我把空针筒放在了身上,如果你偷走了,就证明老太太的怀疑是正确的,是你出卖了唐门。” 他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动手,遗憾的是,你还是做了。” 唐飞红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唐大看着一旁的蔡担山对唐飞红说:“其实蔡八叔比你聪明,他看起来四肢发达,却心细如发。你暗中投靠大雷门的事情虽然一直瞒着他,但是他早就有所察觉了,上次在嵩阳镇上他不惜拼掉蔡家以为柱石的十杰拼死救我,也许就是为了日后为你能争取一些赎罪的机会。” 蔡担山被说中了心事,也默默低下了头。 唐大接着说道:“自从进入京城,他就觉得你的行动越来越古怪,而我似乎一直在故意纵容着你。他料想我们应该是要对付你了,所以他提前就来和我摊牌,讲好了条件,只要保住你的性命,他愿意做任何事。” 唐飞红愣住了,她抬头看着高大魁梧的丈夫,心里很清楚,唐大话里是说“摊牌”,那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其实在胜券在握的唐大面前,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条件。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这个老实得几乎有些木讷呆板的丈夫屈膝跪在唐大面前苦苦哀求的情景,他一生可是最重气节和尊严的啊! 如今为了她的任性胡为,这个男人可以放弃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她的双眼湿润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蔡担山明白她的心意,伸出粗大的手掌抹去她眼眶里的泪花,淡淡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唐飞红忽然想笑,无论这些年有多少怨恨,这些年做了多少错事,如今她终于发现有一件事她做对了,就是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如同大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夫妻俩忘情地对视着,一旁的唐大别过头去,他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心里泛起了一股波涛。 他当然知道,蜀中唐门的门规极严,暗通外敌,谋害本门,就算能保住唐飞红的性命,被带回唐家堡幽闭几十年是一定逃不掉的。 他实在也打心底不愿让这对夫妻从此永无相见之期。或许,有一天等到他们俩都已经白发苍苍,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唐飞红才会得到释放。 唐大屏住气,压抑着心里翻腾的感情。 半晌无话,倒是地上的雷破天好像缓过气来,幽幽地说道:“现在本座身负重伤,屋子里全都是你那边的人,看样子我才是插翅也难飞了。” 唐大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不错。” 雷破天叹息了一声:“那么你们准备在本座死后,让谁来接掌雷家,做你们唐门的傀儡?” 唐大答道:“自然是你们雷家的人。” 雷破天扫视了一下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是谁?” 唐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掌,门口忽然有人抬着一乘小轿走了进来。 雷破天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轿帘掀开,里面的人果然是雷惊天的独子,曾经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雷卓云残废的双腿盖着软袄,坐在轿中,一双怒目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 对于这个孩子,雷破天心中是有愧疚的。 无论当年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父亲毕竟是自己设计杀掉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是自己从小一直佩服甚至有些崇拜的亲哥哥啊! 每次看见这孩子,就在心里提醒着雷破天这一点。 所以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对这孩子视如己出,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的嫉妒和不满,他也一意孤行。 因为毕竟他还是个人,他还有人性,还有良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或许这孩子会知道真相,来找他为父报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场景,也非常确信自己到时候对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现在这么一个场面,一次也没有。 自己居然会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而且强敌环视,一动都不能动,而这孩子也已经成了一个残废! 雷破天变得有些哽咽,什么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之类的词语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而他只是看着雷卓云的双腿,说了声:“卓儿,你,你的腿……” 雷卓云有些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藏在软袄之下毫无知觉的双腿,好像那是别人的一般,低声道:“这都是拜三叔您的好儿子所赐啊,不过还好,至少我还活着。” 他抬起眼看着雷破天:“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吧?” 这句话如同钢针扎进了雷破天的心窝,他觉得一股逆血从胸膛直冲喉咙,差点就要喷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强行把它生生硬压了下去。 他有些艰难地说道:“那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如何待你,你应该知道的。” 雷卓云当然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也许他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的垂头丧气过,在记忆中,他一直是胸有成竹,威风凛凛的模样。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败得这样惨。 父亲死的时候雷卓云不过才几岁大,对父亲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 这二十年来,眼前的这个三叔对他呵护备至,教授他武功,抚养他长大,在心目中其实和父亲已经没有区别了。 可是忽然间他竟然变成了杀父的仇人! 即使是之前听见失踪二十年的二叔说起了当年的经过,雷卓云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也许一切都是误会呢? 直到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叔在里面亲口讲出了当年的真相,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设计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身为人子,怎能不报仇? 他的眼中喷出怒火,狠狠直盯着雷破天。他的手紧紧攥着,握紧手里那块父亲留下的玉佩。 雷破天看着他,点了点头:“很好,雷家交给他,我很放心,就算还他一个公道。” 唐大沉声说道:“至少,雷家和唐门两家上下再也不会互相厮杀,永无宁日了。” 雷破天还是看着雷卓云,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慈祥的微笑:“那么,现在你可以亲手来取我的命,为你的父亲报仇了。” 屋里的人都转头看向了雷卓云。 雷卓云却怔住了。 他如何下得去手? 眼前这个熟悉的老人是如此的虚弱和疲惫,他的这个样子是雷卓云从来没有想象得到的。 他脸上勉强挤出的那一丝慈祥的笑容,是如此熟悉,从小到大,只有在和雷卓云独处时,他才会有这样慈祥的笑容。 雷卓云眼中的怒火已经消失了,二十年来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如同细细的流水一般从他的心上缓缓淌过,说来奇怪,连那些从前好像已经忘记了的细节也全都想了起来。 雷卓云终于伸出手,放下了轿帘。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心里默默地说,父亲,原谅我。 京师疑云 第五十八章 大雷门的末日 雷卓云放下了轿帘,这个动作出乎了屋里所有人的预料。 本来的计划就是要让他手刃仇人,为父报仇的啊?现在他这样算是什么,原谅吗? 唐大最先反应过来,他约莫猜出了雷卓云的心思。毕竟,他可是由雷破天一手抚养大的,养恩重于生恩,这是人之常情。 他暗暗叹了口气,对雷家四叔点了点头。 雷家四叔一挥手让人把雷卓云的轿子抬了出去,一面躬着身子大声道:“请江南霹雳堂新任堂主先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即刻返回总堂,开雷家祠堂,聚众子弟,进行更名以及接任大典!” 轿子里的雷卓云闭着双眼,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却感觉轻松了起来。 仇恨,本就是人生最重的负担之一。 雷家四叔的话与其说是对雷卓云讲的,不如说实际上是说给雷破天听的。 江南霹雳堂,不止意味着雷家将恢复二十年前的名称,更是说明雷破天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大雷门已经覆灭了。 今后江湖中,再也不会有大雷门这个名号。 雷破天这个名字,也会随着时间逐渐被人遗忘。 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处心积虑,不惜出卖兄弟,残杀同门子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一切,瞬间回到了当年,全是些无用功。 真是讽刺啊! 雷破天忽然摇晃着满头花白的散发,咯咯地笑了起来。 唐大皱了皱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不知此时此刻您还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费力地憋住笑,说道:“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样?杀了本座?” 唐大耸了耸肩,他看不出这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谁来动手?你吗?” 唐大一愕:“亦无不可。” 他看不出,这个身负重伤,穷途末路的老人,还有什么能力来接自己一击。 雷破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可以。” 唐大没明白:“你说什么?” 雷破天说道:“按照雷家规矩,如果雷家子弟被外姓所杀,这个凶手就会成为雷家全族的敌人,天涯海角,必要为其复仇。你问问那边的四叔他们,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本座?” 唐大转头看向雷家四叔,只见他点点头:“雷家门规如此,无人可以例外。” 雷破天笑了:“这里雷家的人也不能杀我,因为雷家门规严禁雷家子弟私斗,更别说杀害同门了。” 唐大奇怪了:“你自己二十年前就残杀同门,出卖手足,还算是雷家子弟?” 雷破天笑道:“我犯下的重罪怎么样也算是雷家的家事,除非刚才卓儿为父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但是他下不了手。又或者回到雷家祠堂聚集众子弟,宣布我的罪状,将我逐出门户,自然你们人人都可以动手了。” “不过我想你们怕夜长梦多,是绝对不会愿意让我活着回到雷家祠堂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只要我一天还没有被逐出雷家,就要受到雷家门规的保护,你们谁也不能现在动手杀我。” 他抬眼看着屋里面面相觑的人们,仿佛看见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唐大搔了搔头皮,眼前这个局面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本来的计划是由雷卓云动手,顺理成章,可是这小子居然下不去手,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 现在自己当然绝不能动手,因为会成为全雷家上下的共同敌人。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能够消弭两家的恩怨,以后能暗中掌控雷家吗? 偏偏现在其他的雷家人又限于门规,都不能动手。 总不能真的带着雷破天回雷家祠堂再明正典刑吧?他掌控了雷家二十年,亲信和爪牙遍布,天知道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乱子。 所以今晚必须了结了他! 可是谁来动手,这真的成了个难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唐大暗自叹息着,难道真的又要去劝雷卓云?这对于他而言,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雷破天止住了笑,说道:“你们既然没有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忽然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地怒喝道:“我雷破天一世英雄,岂能死在别人手上?能杀死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喝声未毕,他本来瘫坐在地上的身体忽的腾空跃起,大鸟一般直扑向刚才偷袭他的水神西门柔,哦不,应该是唐影!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如此重的伤势,他应该早就不能行动的了,哪里来的这样的力气? 唐影情急之中拼尽全力,双掌击出,和身在空中的雷破天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这一掌才看出了雷破天的武功是何等惊世骇俗,如此重伤之下,又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居然唐影被震得双臂酸麻,连退了好几步,一时竟抬不起手来。 唐大心中震惊莫名,又有些暗自庆幸,好在刚才自己没有对重伤的雷破天出手,以这一掌的威力看来,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反而重伤在他手下。 而雷破天此时也被唐影的这一掌震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却在空中借他的力身形一折,加速飞泄向开始他出现的那个密道暗门。 唐大脸色一变,暗叫不好,这老家伙要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雷破天的身影没入那道暗门之内,随着一阵咂咂声,那道暗门缓缓闭上了。 唐大身形一动就待要追,耳边听见唐影大叫一声:“不好!快退出去!这里面埋设了炸药!” 他顿时醒悟,雷破天这不是要跑,是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几步上前拉住还愣神坐在椅子上的叶枫,立即向外疾冲! 屋里的人听见唐影的话也都是脸色大变,纷纷向门外逃去。 一众人刚刚跑出屋子,就听一声轰然巨响,一道火焰直冲上天,整间屋子化为齑粉。爆炸的气浪把所有人联合着屋子的碎片远远地抛了出去。 好半天,大家才晕头转向的陆续爬了起来,一清点,还好,除了死了几个雷家精英,大家身上都有些摔伤砸伤之外,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 回头再看刚才的屋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还在冒着黑烟。 大家不由得都是心有余悸,稍慢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啊。 唐影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受了那样重的伤,居然短短时间内暗中调息,能集聚一击之力。” 众人想起雷破天那一掌的威力,都是由衷地钦佩,果然不愧是雷家第一高手。 唐影叹道:“我早就知道他在密室中埋设了许多火药,以防万一。他一定是知道身上的伤实在太重,自忖必死,所以才会想要同归于尽。都怪我大意了没有料到他还能有一击之力,才会险些让他得逞。” 唐大长吁了一口气:“十二叔不必太过自责,实在是这雷破天的武功太过高强,心思又太过歹毒,那样的重伤之下,谁能料到他居然还有后招,这才险些为他所乘。幸好他现在也和这房子一同化为齑粉了。” 唐影叹息一声:“到底他一世英雄,还是不愿意死在他人手里。” 叶枫站在他身后,想起刚才唐大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自己往外冲,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温暖。从华山开始,唐大已经几度为了救自己而舍生忘死了,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是,朋友! 这世间你的朋友可以有很多,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种类,但是真正能够舍生忘死相交的,却绝对没有几个。 唐大,绝对算是一个。 还有“京城四少”的老大夏瑄,二哥解祯亮,三哥张胖子,他绝对相信在生死关头,他们都是这样的朋友。 哦,也许还有那个神通广大却不苟言笑的程姑娘,一直尽心尽力为自己治疗。 叶枫忽然觉得很幸运,很幸福,一生能遇见这么多好朋友,好兄弟,确实应该感到满足了。 还有唐柔,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样,自己一定是愿意为了她舍生忘死的。 唐柔,想起她,叶枫心中一荡,又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唐大这时对唐影说道:“十二叔,你和雷家的人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明天再护送雷卓云回雷家去按计划接掌霹雳堂,雷家那边的事情,就要劳您多费心了。” 唐影点了点头,看了眼在一旁木然立着的唐飞红夫妇。 唐大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安排十四弟唐玉打点好了,把八婶送回唐家堡中听候老太太的处置。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蔡八叔,就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 唐影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唐大笑了笑,看了看身后正在胡思乱想的叶枫:“我暂时还要留在京城,我还答应了朋友要帮一个忙呢!” 唐影也笑了笑:“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京城郊外半夜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官府和军队的,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唐大点点头,他看着地上那巨大的深坑和股股黑烟,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武功纵然强如雷破天这样,最后也不过化作这股股青烟,孰强孰弱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京师疑云 第五十九章 深夜探监的人 叶知秋坐在监房之中,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他面前摆着棋盘,上面黑子白子错落纵横,正在左手和右手互相较量棋艺。 这倒并不是因为无聊,他一向认为,脑子一段时间不用,就会变得迟钝。所以,一定要常常锻炼。 而下棋,无疑是锻炼脑力最好的方法之一。 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有些没法集中精神。 在诏狱待了这些日子,他早已把这里面的规律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今晚却显得有些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栅栏前,看着外面漆黑的甬道。 平时这个时辰,应该有一队巡逻的锦衣卫经过这里,可是今天不但没有巡逻的人,连平时站在甬道里那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守卫也没了踪影。 叶知秋感觉有些蹊跷,刚想高声叫喊两声,唤个人来问一下,就听见那漆黑的甬道尽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警惕的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没错,是一个穿着软底鞋的人,正在慢慢地走过来。 锦衣卫穿着的都是硬底快靴,这个穿着考究的软底鞋的人绝不会是锦衣卫。 他是什么人?谁会在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到这诏狱之中? 叶知秋睁大眼睛,好奇而警惕地盯着漆黑一片的甬道尽头。 接着甬道两侧墙壁上灰暗的灯光,渐渐的,他看见了,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里的人。 他穿着很宽大的黑斗篷,罩住了全身,他的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中,完全看不见是谁,整个人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慢慢地向叶知秋的监房走来。 虽然看不见身材、动作,但是叶知秋却忽然又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这个人他是……? 不可能!他很快就自我否定掉了这个答案。这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叶知秋摇了摇头,可是那熟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难道真的会是他? 很快,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到了叶知秋的监房前面,隔着铁栅栏,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灯光之下,他的五官露了出来。 叶知秋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皇,上!” 这个人竟然是当今皇上,朱棣! 可是皇上,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诏狱之中呢? 叶知秋不敢想,只是低着头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朱棣脸上没有表情,两眼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叶知秋,沉声说了句:“起来吧。” 叶知秋立即站了起来,低头垂首,毕恭毕敬地侧身站着。 这时从那漆黑的甬道尽头忽然走出来两个穿着大红官服的锦衣卫,抬着一把椅子快步来到朱棣背后。放下椅子,两人躬身快速倒退回了黑暗之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朱棣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来,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叶知秋:“在这里看见朕,你是不是很惊奇啊?” 叶知秋只有回答:“是。” 朱棣脸色一沉:“可是你当初设计把自己送进这里,确实也令朕很惊奇啊!” 他看着因被道破实情全身簌簌而抖的叶知秋,厉声喝问道:“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心思?” 叶知秋吓得一个哆嗦,全身扑倒跪在地上,口里喃喃道:“皇上圣明,罪臣……” 朱棣冷冷地说道:“当初孙殿臣案发,京兆尹杨文昌不敢查案,借故推给了你。你看出其中蹊跷,知道此案背后涉及太子之争,也不想查,怕引火上身,却被朕严令你限期破案,推无可推,于是你索性什么也不做,到了限期,自行请罪下狱,于是就来了这里。” “你明知朕绝对不会因此而杀你,更知道叶枫对于朕的重要性,所以你派人把此事通知了叶枫。父亲下狱,为子者当然要尽力营救,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施展其所长,查明此案。” “你算准了无论此案真相是什么,朕也绝对不会为了偏袒自己的儿子而牺牲掉叶枫,牺牲多年筹谋的大计,因此才引他入局,把他置于这危险万分的疑阵之中。你为求自保竟然连他都出卖,你抚养他长大,难道真的对他没有半分父子之情?” 朱棣语气一变,充满了杀气:“你明知此中危险还如此妄为,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了你?!” 叶知秋被道破了心事,直听得浑身冷汗,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不断磕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只有他才真正知道朱棣心中的宏大的计划,只有他才了解叶枫对于朱棣的计划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毫不怀疑,对于威胁到叶枫的安全,威胁到他多年计划的人,哪怕是亲儿子,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更何况只是他叶知秋。 他现在是真的开始后悔了。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捣蒜一般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鲜血,好一会才开口道:“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少他娘的在那里假惺惺的作态,起来吧。” 毕竟,他还不能真的杀了叶知秋,他还要继续掌控叶枫,继续以后的计划,有这么一条忠心的老狗,还是要方便很多。 听见皇上用粗话骂他,叶知秋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他太了解这个主子了,骂你,就是还拿你当自己人,至少目前还是。 他赶紧一骨碌地爬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等着皇上训话。 朱棣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问道:“昨日大理寺上了折子,说到叶枫查出了不少线索,证明孙殿臣未死,以及汉王有可能借此掌握了天策卫继而策划了刺杀太子。你怎么看?” 叶知秋低头沉吟着,吃不准皇上的心思,一时没敢吭声。 朱棣怒道:“娘的,少给老子装,朕知道你人虽然在这里面,外面你的手下可没消停,知道些什么赶紧说。” 叶知秋没法子,只得答道:“目前看起来,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大理寺铁少卿在此案中的身份颇多可疑,枫儿对他说的话不见得是全部的真相。罪臣对此论断持保留意见。” 朱棣眨巴了下眼,幽幽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布疑阵,借此案故意栽害汉王?” 叶知秋没有答话,心里暗自想,这不正是皇上您的心思吗? 既然皇上根本就没问铁无情身上疑点的事情,说明要么他早就也对铁无情起疑了,要么就是他在叶枫身边有其他耳目,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再说如果皇上不是对幕后真凶是汉王的推断起了疑心,又何必大半夜跑到诏狱这种地方来问一个罪臣的意见呢? 朱棣沉吟了一阵,说道:“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和汉王两派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你看叶枫能尽快查出真相吗?” 叶知秋低着头:“枫儿既然已经有了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所突破,陛下只需静候佳音。” 朱棣冷哼了一声:“朕知道现在他身边有不止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他,不过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朕还是会要你人头落地!” 叶知秋吓得一缩脑袋:“罪臣明白!” 朱棣有些满意地看着叶知秋的反应,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另外,我还要你暗中安排下去……”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叶知秋躬着腰紧靠在铁栅栏上附耳听着,一面不住地点头。 墙上灰暗的灯火一阵摇晃,拉长的君臣二人的影子也随之一阵晃动,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片刻之后,朱棣依旧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中,走出了诏狱的大门。 大门口的卫士全都早就被调遣走了,只有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躬身在等候着他。 这一年来,朝中一直传言朱棣为了制衡锦衣卫准备成立什么东厂,而眼前这个内监副总管王全就是筹办此事的人。 这不是什么传言,是确确实实的真事。 东厂,全名叫“东缉事厂”,都是由信得过又身手好的内监组成,主要负责监察百官,特别是锦衣卫的言行得失。 这是朱棣最初的想法,这样主要为了避免锦衣卫一家独大,毕竟锦衣卫的人都是从军中选拔,不像内监那样知根知底。 如今已经筹建得差不多了,只等皇上一纸诏书了,可是朱棣一直拖着没有下诏。 一方面是由于太祖皇帝当年曾经立下规矩,严禁重用内监,如今成立这样一个部门恐怕会遭朝中议论。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朱棣目前对王全这个人还是有些保留。 眼下看起来这个人不但忠心,而且武功不错,办事很有办法,用起来很顺手。但是以后呢? 朱棣喜欢观察人,他从王全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自信,自信太多往往就会变成自负,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忠诚的人。 朱棣当然明白,有的事情,不做比做更有用。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要成立东厂的事情了,反而没有必要急在一时了。 所以他一直以时机未到的理由拖着,就是不发关于成立东厂的诏书。 对于要掌控像王全这样的人,给他希望往往比结果更加有效。 一辆通体黑漆的马车来到了面前停下,朱棣在躬身钻进车厢之前,低声对王全吩咐了几句。 王全躬身领命。 马车开始飞驰起来,绝尘而去。车上的朱棣放心地长长吐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诏狱里所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今晚有人曾经进出诏狱的锦衣卫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今晚他没有离开过皇宫。 今晚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诏狱。 京师疑云 第六十章 面见汉王 汉王朱高煦在花园里喝闷酒。 他斥退了左右,不要任何人陪伴,自己一个人呆在花园里。 禁足王府,实在让他的心情非常的烦躁不安,特别是今天。 这并不是因为百无聊赖,而是因为面前的一份奏折的抄本。 这份抄本是他多年来买通的皇宫中的一个内侍冒着极大的风险送出来的,所抄写的正是大理寺禀告孙殿臣案情的奏本。 这份奏本朱高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不得不说,里面提到的这个叶枫确实是个人才,凭借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能把很多事情都拼凑起来,推断出了孙殿臣并没有死。 其中所谓那个一盘鸡肉下面居然有两片爆炒腰片,从而佐证了死的其实是醉仙楼的厨子的推论他特别喜欢,这真是神来之笔。 到后面更是推断出他汉王朱高煦利用此案控制了天策卫,从而阴谋刺杀太子。 真是绝了,连朱高煦自己都要忍不住相信了。 幸好,他没有相信。 看来父皇也没有相信。 否则,就凭他在禁足期间私自出府,前往灵谷寺私会他人这一条,就可以对他问罪了。 但是父皇没有,这就说明了他对这份奏本上的内容还是怀疑的。 至少目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朱高煦端起面前的玉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一口醇厚的劲道从喉头直达胸口。 看来这些年来,特别是在靖难之役中,自己浴血冲杀在前,几度救了父皇,所立下的赫赫战功父皇还没有忘记。 就凭这样东拉西扯,编小说一样的离奇情节,这些毫无证据的所谓推论还远远不能动摇父皇对自己的信心。 更何况,这个叶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而已。 一个逃犯的话,谁会相信? 提到逃犯,朱高煦就想起了灵谷寺。 自己之所以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偷偷去灵谷寺,全都是因为她。 这几年来,朱高煦一直在给她写信,并且收买了相关的人员偷偷交给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 直到那一日,忽然收到了她的回信,竟然是约自己在灵谷寺后院相见。 朱高煦该有多么的喜出望外啊,他已经顾不得被父皇下旨禁足王府不得外出了,就算因此被问罪,他也一定要去。 可是见面的时候,她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还斩钉截铁的要求自己从此不要再骚扰她了,不要再破坏她平静美满的生活。 这是什么话?她真的幸福吗? 太子现在光侧室就有三个,何况她只是一个身份比侧室还要低微的侍妾,听说太子已经有两年没有去过她的房里了。 否则,朱高煦也没有机会收买她身边的人帮自己送信了。 幸福?可能吗? 可是她根本没有给自己多说话的机会,没说几句就催促他离开,然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当时的感觉好像有些慌张,似乎在害怕什么。 如果当时能多说几句,多待一会儿,也许,发现那具尸体的可能就不是那个跟踪自己的叶枫,而是汉王朱高煦本人了…… 不会的,朱高煦摇摇头,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绝不会害自己的。 绝不会! 叶枫,他父亲叶知秋就是朝中有名的难搞的人,从不趋向任何势力,只对父皇一人忠心,简直就是父皇养的一条狗! 想不到,现在他儿子竟然比他还要难搞,能收集这么多的线索,而且还条条都指向了自己。 也许,这个叶枫根本就是太子一党的人,是不是干脆找人干掉他,一了百了? 朱高煦想起了禁足之前曾经收到消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也来到了京城。 大雷门一直是支持汉王的江湖势力,在之前就曾经暗中帮自己处理过好几个难搞的人。 但是这个叶枫现在可是奉旨查案,加上京城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前夜京郊一声巨响震动了全京城,听说是郊外一所房子半夜忽然爆炸,炸得就剩下地上一个大坑了,据说和民间私藏黑市火药有关。 在这样纷乱的局面下,朱高煦实在有些不愿再多生枝节。 他低头看着面前盛满酒的玉杯,沉吟着。 这时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人,手里端着装着菜肴的托盘,低着头,慢慢向朱高煦坐的地方走过来。 快要走近的时候,一直沉吟着的朱高煦忽然喝了一声:“站住!” 来人停住脚步,低着头肃立在原地。 朱高煦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人:“本王吩咐了所有人不得进入花园,你不知道吗?” 来人低着头应道:“知道,可是现在有人求见王爷。” 朱高煦问道:“谁?” 来人一抬头,答道:“正是小人!” 朱高煦一惊,仔细看去,这个人面生得很,果然不是府中的人。 他沉声问道:“你既然能处心积虑来到这里,想必很有些本事。你是谁?” 来人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朗声道:“我叫叶枫!” 朱高煦着实吃了一惊:“你就是叶枫?” 他实在没想到,刚才还在脑子里犹豫着要不要干掉的这个人,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而且,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子。 片刻,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想不到,你的胆子倒是蛮大的。” 叶枫眉毛一挑:“我需要怕什么?” 朱高煦道:“你为大理寺查出那么多线索,条条指认本王是幕后凶手,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他笑了笑:“何况,在本王府中杀掉一个流窜进来的逃犯,恐怕也是理直气壮的。” 叶枫也笑了笑:“这个是当然的,不过,我并不怕,因为我相信王爷。” 朱高煦一愣:“相信我什么?” 叶枫一字一顿地说道:“相信王爷您并不是那个幕后的真凶!” 朱高煦没有说话,他直盯着叶枫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说得是不是实话。 片刻,他笑了,那里面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一种热情,一种真诚。 他从心里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幸好刚才没决定干掉他,他禁不住这么想。 朱高煦指了指身前的一张椅子,说了声:“坐。” 叶枫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朱高煦心里又是一股喜爱,他性子直来直去,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千恩万谢的繁文缛节,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对他的脾气了。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你刚才说你相信本王不是真凶?” 叶枫点点头:“我相信王爷是被陷害的。” 朱高煦奇怪道:“为什么?” 叶枫说道:“因为我就是被陷害的。” 接着他把在灵谷寺中他如何发现尸体,如何被指为疑凶的细节向汉王讲述了一遍。 朱高煦对于这一节并不清楚,大理寺的奏本中没有提到这一段,这个案子又是掌握在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手中的,他也不便打听。 所以当他听到杀死那个他的贴身内侍的凶器居然是那柄御赐的叫绯红的宝刀之时,他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叶枫为什么会相信他了。 “原来如此,”朱高煦一面思考一面喃喃自语,“看来这帮人真正想要陷害的人果然是本王。” 叶枫点头道:“不错,陷害王爷的人利用把王爷约到灵谷寺的机会,用您的短刀杀死了您身边的内侍,就是为了能现在抓个现行,从而把孙殿臣的案子死死地扣在王爷头上。” 朱高煦忽然目光一闪:“你来找本王,是想要知道什么?” 叶枫诚恳地说:“现在看来,当初约王爷去灵谷寺的人,就算不是陷害王爷的真凶,也必然与其有重大关联,所以乞请王爷能够讲出此人,那幕后的真凶必然呼之欲出。” 朱高煦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让叶枫都吓了一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个人我不能说!” 叶枫愣住了,问道:“为什么?” 朱高煦的态度很坚决:“这个人绝不会害我的!我也决不能对不起她!” 叶枫一时怔住了,心中大感意外。 通过和汉王的面对面,他发现眼前这个汉王绝不是传闻中那个粗鄙无礼、蛮横无脑的莽夫,所以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已经遭人陷害,身处险境了。 原以为他一定会大大方方说出这个人,毕竟这个女人和陷害他的真凶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他不管自身处境多么危险也不肯说出来,是想要拼死也要保护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和汉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那么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害他? 难道汉王也如同其他男人一样,会被一个女人轻易地蒙蔽心智? 他不相信。 可是汉王的神色非常的坚决,问是一定问不出来的。 想了想,叶枫忽然说道:“其实王爷不说这个女人的名字,在下也能猜得到。” 朱高煦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枫。 叶枫继续说道:“我之前想明白这个女人和陷害王爷的阴谋有关的时候,就请人去调查了那一天灵谷寺在那个时辰,都有些什么人去过。” 他抬头看着汉王的双眼:“那一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去进香的人家并不多。在同样时辰去过灵谷寺的只有太子府的马车!” 他看到朱高煦的神色变了,变了有些慌乱,有些害怕,额头竟然沁出了冷汗。 于是他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汉王的神情彻底垮掉了,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用一种又吃惊又无助的眼神看着叶枫。 叶枫知道,他不必再追问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京师疑云 第六十一章 失踪的杨文昌 叶枫走出汉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都黑了。 虽然天刚黑不久,但是由于近来京城怪事频发,搞得人心惶惶的,尽管朝廷并未实行宵禁,可是天刚黑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穿着王府内侍服饰的人在行走,看上去确实显得很怪异。 可是叶枫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脑海里在回想着刚才离开前,汉王朱高煦告诫他的话:“如果你把我和她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无论天涯海角。” 叶枫相信他的话,因为汉王说得非常认真。 这个她就是约汉王朱高煦去灵谷寺的女人,汉王告诉了叶枫一切,包括他和这个女人的过去,这让叶枫有些意外。 在见面之前,叶枫对汉王朱高煦的印象一直是传闻中行事莽撞、暴躁无脑的形象。 可是这次见面之后,虽然还谈不上了解,他发现真正的汉王绝对不是这样简单的人。 他对于自己突然的出现好像并不吃惊,甚至没有一点防备,与其说他是处变不惊,倒不如说他像是早就等着自己的来访。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一句叶枫究竟是怎样混入汉王府的,也许这一点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说起来,其实是唐大联系上了汉王府中的一个内侍,据说他家中曾经欠下了蜀中唐门的恩情,因此才冒死让叶枫换上内侍衣服,悄悄带他混进了汉王府。 可是刚才混进去的时候叶枫就一直觉得奇怪,这一路似乎也太顺利了。以此人一个小小的内侍身份,怎么会这么熟悉汉王府内外的布置,能够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的守卫和巡逻卫士,把他引到后花园? 又会有这么巧,汉王朱高煦正好就一个人在花园喝闷酒?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倒像是有意安排好了的,目的就是让他和汉王单独见面。而安排这一切的,无疑就是汉王朱高煦本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切? 其实也不难理解。 事到如今,叶枫查出的大部分线索,都已经指向了汉王,他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了。就算现在皇上还没有相信汉王就是真正的元凶巨恶,至少也已经起了疑心了。 无论这个在幕后陷害汉王的人是谁,他距离成功都已经非常接近了。 而汉王现在却偏偏被禁足府中,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让查出所有对他不利线索的叶枫,能够来证明他的清白。 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会对叶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大大方方的讲出当年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了自保他必须要信任叶枫,信任他的能力! 不过汉王又是怎么知道叶枫会想方设法去见他的呢? 叶枫晃了晃脑袋,看来自从进入京城就跟在在自己身后这些暗中窥视的眼睛里,必定有一双是汉王安排的。 不论如何,现在叶枫已经知道了关于汉王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感觉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低头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从他离开汉王府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个人尽量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他,道路两旁灯笼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就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为什么会偷偷跟踪叶枫呢? 其实他本来并没有怀疑到叶枫身上的。 那一日他按照叶枫所说的具表上奏,可是皇上看了奏本之后,一连几日居然毫无动静,难道是奏本列出的线索中有什么疏漏? 铁无情想不明白,本来他是想要找叶枫商量一下的,恰巧就看见叶枫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于是就暗暗跟在后面。 他看见了叶枫在汉王府外换上了内侍的衣服,跟着一个内侍进入了汉王府。一直到天黑,才看见他一个人从侧门溜出来。 铁无情心中满是狐疑,他偷偷混进汉王府去干什么? 难道,难道他是去见汉王朱高煦? 他和汉王究竟谈了些什么? 铁无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这小子对自己没说实话。 或许,他已经摸着真相的脉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铁无情发现,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善于发现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并且能把这些串连起来,发现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虽然这些蛛丝马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当初他还怀疑过这些线索安排得太隐秘了,叶枫一个黄毛小子能不能发现? 现在看起来,他开始佩服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只有如此隐秘的线索,才能显得更加真实,几乎连他都要相信这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了。 可是皇上没相信,至少没完全相信。大理寺的奏本递上去这么些日子没动静,就是证明。 现在看来,连叶枫这小子也没有相信。否则他干嘛要偷偷去见汉王? 事到如今,如果还继续让他查下去,恐怕迟早真的会真相大白的。 铁无情的双拳忽然握紧了,眼睛里现出了一股杀气。这些日子他知道叶枫身中奇毒,虽然如今性命无虞,不过武功却是大打折扣,如果动手,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解决掉他。 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是动手的良机。 不过如果现在动手就算能除掉他,会不会节外生枝,反而引起皇上的怀疑呢? 铁无情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原来计划好的,而且,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子的。 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热情,他年轻时也曾经有过,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热情被慢慢磨掉了,曾经的理想也渐渐模糊了,剩下的只有当年铁面无私的名声和唯唯诺诺的苟且。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抛掉这一切,加入了这个计划,他希望能在这垂暮之年找回当年的理想,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然也包括亲手除掉眼前这个他颇为喜欢的小子。 无论如何,这个计划一定要成功,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他决定要赌一把。 可是他刚往前踏了一步,忽然赶紧缩了回来,整个人往街边屋檐下的阴影中一躲。 因为他看见,在叶枫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灯光下,这个人鹰钩鼻子,深深的眼窝,分明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出现的时机还这样的凑巧? 铁无情心里嘀咕着,隐身在阴影之中。 叶枫心里也犯着嘀咕,迎面向常无义走了过去。 自己这次去见汉王,原本是非常隐秘的事,除了唐大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两位义兄也不知道,常无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总不会真的有这么凑巧吧? 他心里虽然嘀咕着,脸上还是带着笑,对常无义一拱手:“总捕头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还真是巧啊?” 常无义没说话,一双眼睛在叶枫身上穿的内侍衣服上扫视了一下,叶枫尴尬地笑了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是常无义并没有问他这身衣服的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通报一件事的。” 叶枫眉头一挑,他感觉到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发生什么事了?” 常无义还是面无表情,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叶枫身后的长街,一面说道:“根据我们的验尸,那天在杨文昌大人府中发现的尸体并不是他本人。” 叶枫一愣:“什么?” 常无义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那天你们走后,杨府就有人报案,发现了杨大人的尸体,不过面目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根据他穿的衣服和身材,我们勉强判断是杨文昌大人。” 叶枫一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一面点点头。 常无义接着说道:“可是近日经过仵作验尸发现,这具尸体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是长期做农活所致,所以这个死者一定不是杨文昌本人。” 这么说杨文昌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听到对那具尸体的描述,叶枫马上联想起了那一日他们走出杨府初遇雷胜时的情景。 当时,雷胜正在杨府角门指挥几个农夫模样的人往杨府中搬运蔬果。 农夫?莫非这件事果真和雷胜有关? 可是如今雷破天已死,大雷门已经覆灭,要到何处去找这个雷胜呢? 叶枫搔了搔头,感觉到有些伤脑筋。 常无义看他在沉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在此多留,赶快走吧。我们已经在搜寻杨大人的下落了,有什么发现,我会设法通知你的。” 叶枫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仍然是一名在逃的通缉犯。 按理,身为刑部总捕头的常无义应该要捉拿他才对啊,怎么还会提醒他赶紧逃走? 而且,从常无义刚才的话里,好像对他如今的藏身之处一清二楚,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禁不住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常无义。 常无义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低声说道:“不必多想,以后你自会明白。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说着话,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长街的阴影处,正是刚才铁无情藏身的地方。 叶枫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常无义一眼,再不多话,赶紧迈步离开这里。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常无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双眼还是牢牢盯着阴影之中。 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刚才铁无情躲藏的地方,那里现在早已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常无义看着漆黑的阴影中,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 久久没有动弹。 京师疑云 第六十二章 杀机四伏 叶枫低着头一路走一路在回想着刚才常无义的话。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其实常无义已经把他在危险之中救了回来。 他当然也没有发觉,在他身后的屋顶之上,有一个黑影一直在紧紧的跟着他。 这个黑影全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覆盖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是就从这双眼睛和她曼妙的身材可以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应该就是曾经两次出手,想要偷袭杀掉叶枫的那个黑衣人,就是那个一直被叶枫以为是唐柔的黑衣女人。 现在,她好像准备再次出手了。 此刻叶枫一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行走,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她的眼光闪动着,分明有一些犹豫。她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准备要动手了。 她伏低了身子,正准备出手,全身却忽然僵住了。她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叶枫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却没有出手。 因为她感觉到了在她的背后有一个人,一个高手,她能感觉到来自于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如果她稍有异动,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一直到叶枫消失了,她才敢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回过头,就在她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全身不禁一震,站在她背后的人,三绺长须,文士打扮,正是蜀中唐门的唐大! 唐大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有些惊疑的眼光看着她。 好半晌,唐大才对她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默默低下头,伸手摘下了面上覆盖着的黑巾,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月光罩在她秀丽的五官上,原来真的如同叶枫猜测的一样,她真的是唐柔! 可是唐柔现在不是应该在唐家堡唐老太太身边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京城,还想要暗中杀掉叶枫呢? 唐大看着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你!” 唐柔的双眼有些惭愧地躲开了唐大的目光,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我,我只是……” 唐大伸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一定是老太太吩咐你这么做的。” 唐柔一惊,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唐大苦笑了一下:“除了老太太,还有谁能使唤得动我们的大小姐?” 唐柔撒娇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心说,你又没试过,怎知你使唤不动我? 唐大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话,皱着眉头:“不过我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想要叶枫的命呢?之前让我协助叶枫不也是她老人家的命令吗?” 唐柔摇摇头,看上去她也是大惑不解:“我也不明白。我只不过把在华山和嵩山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奶奶,她原本还蛮有兴趣的。可是当她听说这个叶枫背上曾经出现过一条龙形的图案的时候,忽然变得很紧张,反复追问了几次,好像这个非常重要。” 唐大心中一震,龙形图案! 这个在叶枫背上忽然出现,后来又莫名消失了的如同纹身一般的龙形印记,一直是唐大心中解不开的疑团。 现在看来,唐老太太一定知道这个谜底! 唐大问道:“老太太听说了这个图案,接着就让你来找机会暗中解决掉叶枫?” 唐柔点头道:“是的,奶奶什么理由也没说,还不许我多问,就给我下了这死命令,杀不了叶枫,我就不必再回唐家堡了。” 唐大眨巴了几下眼,看来这个图案背后隐藏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否则老太太不可能会下达死命令的。 可是这个龙形图案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他想不透。 于是他对唐柔说:“现在我们刚刚除掉雷破天,解决了大雷门的事情,这个叶枫对我们唐门今后还很有用。这样,你先不要动手,老太太那边我自己去向她解释。” 唐柔忙不迭地点头,她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本来要不是老太太的命令,她才不想对叶枫动手呢。虽然和这个人并不熟悉,但是在嵩山也算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他并不是个讨厌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大的朋友,要瞒着唐大暗中杀他,让唐柔心里总有一种背叛唐大的感觉,很不好受。 在蜀中唐门里,没有人胆敢违逆老太太的话,她的话就是命令,不容置疑。如果非要说有谁可能劝得动她的话,也许只有她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唐大了。 唐大一定可以劝动老太太收回成命的,毕竟,他也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利益啊,唐柔这样想。 唐大的心里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老太太的命令从来不会更改,哪怕是真的错了。 知错改错但是从来不会认错,这是老太太一贯的风格。 何况,他还并不知道叶枫身上那神秘的龙纹图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住叶枫,就像在这之前他所做的一样,哪怕会让他也身陷危险之中。 因为这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 他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叶枫当然不会知道他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了,自然也不会知道一直想要自己命的真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唐柔。 他只是急冲冲地赶回了藏身的小院,可是一进院子,他就愣住了。 小院里除了苦着一张脸的黑鬼赫连铁外,还多了两个人。 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是一僧一俗两个老头,就面对面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要说陌生,其实也不对,至少这个干干瘦瘦的老和尚叶枫曾经见过,他就是在灵谷寺中替叶枫挡住了慕容皓华的那个老僧。 此刻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邋里邋遢的旧僧袍,手持着那根木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而另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老者叶枫并没有见过,不过在他眉眼之中,叶枫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一旁的黑鬼凑上来唤道:“主人您回来了。” 叶枫眉头一皱说道:“不是跟你讲了不要再称呼我主人吗?我救你可不是为了图你的报答。” 黑鬼垂首道:“是的,主人。” 叶枫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鬼低声说道:“这两个老头天没黑就来了,指名道姓要找主人您,又不肯说明身份,知道主人不在家中,就在这院子里坐到现在。他们武功实在高强,小人也是无可奈何。” 说完,他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叶枫看了一眼黑鬼散乱的衣服,想来必是在这一僧一俗手下吃了大亏。 当下上前一步,先对那老僧施了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上次承蒙大师出手相助,还未言谢,请教大师法号。”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眼之中精光闪动,说道:“举手之劳,何足言谢。老衲不过一个云游老僧而已,法号了凡。” 这一句话连对面那布衣老者也脸色一变,问道:“大师与少林凝然了改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宣了声佛号道:“正是老衲师兄。” 院中人俱都是脸色一整,想不到眼前这位穿着邋遢的老僧竟然是少林寺了字辈的高僧。 叶枫心中却想起了远在少林的凝然了改大师,这了凡大师既然是他的师弟,想必在灵谷寺中就不是偶然遇见了,或者这位大师原本就一直暗中在保护自己。 那布衣老者也不由得态度恭敬了几分,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 了凡大师叹息了一声:“老衲多年前触犯寺规,离开了少林,十余年来一直云游四方,早算不得少林寺中人了。” 他抬起头注目眼前的布衣老者说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这位老先生才是老衲毕生难得一见的真正高手,不知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那布衣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垂垂老矣,岂敢当得起这高手二字,老夫姓常,贱名漫天。” 常漫天? 叶枫大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布衣老者竟然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 怪不得刚才会感觉有些眼熟呢,现在看来,他和常无义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连了凡大师也面露惊容:“原来你就是一剑破七星的常漫天?” 当年常漫天是天下唯一一个能一剑破去蜀中唐门暗器“天芒七星”的高手,一把快剑威震江湖。 叶枫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泰山姜慕白虽然言语之间对常无义的武功很是不屑,可是对他父亲常漫天的快剑还是颇为推崇的。 能得到姜慕白这样的绝世剑客的尊敬,想来眼前这个常漫天果真如了凡大师所言,必定是个真正的高手。 常漫天长叹了一声:“什么一剑破七星,如今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叶枫。 京师疑云 第六十三章 鬼首铜箫 叶枫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常前辈。” 常漫天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同你的父亲早年相交甚厚,你可以称呼我一声伯父。” 叶枫又施了一礼:“常伯父。” 常漫天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叶枫身上的王府内侍的衣服,问道:“看来你已经去过汉王府了,你刚才见到我那孩儿没有?” 叶枫点点头道:“回来的路上已经见过常总捕头了。” 一转念,他忽然反问道:“难道是常伯父让他来的?” 常漫天瞥了叶枫一眼:“当然是老夫让他来的,你可知道你如今在这个案子上陷得太深,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叶枫一怔,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看来刚才常无义的现身绝非偶然,可能为自己消除了一场危险。 可是,是谁想要杀他呢? 一时也想不明白,叶枫晃了晃头,问道:“早就听说常伯父已经告老还乡,云游天下去了,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回到京城?” 常漫天哼了一声:“还不是你那好父亲,身在牢里还派人送信给我,请我务必要保护你的安全。” 他叹息了一声:“只怪当年我曾经欠你父亲一个人情,所以不得不拖着这副老骨头来再卖上一回命。” 说完,他眉头一皱又问道:“只是让老夫觉得奇怪的是你父亲为什么要找我?你师父武功远在老夫之上,为什么不找他来保护你?” 叶枫听了心中一震,他的师父是魔刀魔五楼,本来是极隐秘的事,连在他的三位义兄面前也从未提起过师父是谁,可是现在常漫天却明显知道得一清二楚,足可见他和父亲之间确实交情绝非一般。 当下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没有他的消息。” 常漫天点点头道:“你这个师父确实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寻常是找不到他的。” 两人正在寒暄,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黑鬼转身去开门,不一会只见义兄张痴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子。 似乎没料到叶枫这里这么晚还有客人,张胖子看着院子里坐着的一僧一俗两个老头有些发愣。 叶枫为他引见了两人,张胖子得知一个是少林了凡大师,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常漫天,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叶枫看着张胖子惊讶的表情,打趣道:“怎么,今晚不用陪蝶舞姑娘秉烛夜谈,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他早就听说张胖子自从那晚在沐公爷宴会上听了蝶舞姑娘的演奏之后,就如痴如醉,常常一有空就跑去找蝶舞姑娘,甚至有时候还会秉烛夜谈,谈天说地,音律诗词,无话不说。 认识这么多年,叶枫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胖子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 也许,他这次是动了真心的了。 可是张胖子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玩笑,有些急迫地问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不通为什么在几宗命案的现场都会有那么多人同时看到厉鬼杀人的情形吗?” 叶枫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有些愣神:“没错,这确实讲不通,就算是服下迷药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出现一模一样的幻觉。” 张胖子眨了眨眼:“其实,有可能。” 叶枫没明白:“什么意思?” 张胖子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查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有了别人不知道的重要发现:“我查阅了很多旧书,发现在百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人这么做过,和这些案子的情形极为相似,只是没有用迷药。” 叶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旁的常漫天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是鬼首铜箫?” 张胖子吃了一惊,扭头直盯着常漫天,看他的神情,叶枫就知道被常漫天说中了,于是问道:“鬼首铜箫是什么?” 常漫天幽幽地说道:“据说百余年前,江湖上有个神秘的门派,名叫妙音门。门中弟子世代都是色艺俱佳,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传说她们的掌门信物,就是鬼首铜箫。” 叶枫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常漫天讲下去:“这个门派很奇怪,据说已经存在很多代了,她们信奉大音若希,每一代都只收五个弟子,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为名,除了音律,更是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而她们的掌门信物鬼首铜箫,传说吹奏之时无声无息,却能够引人出现幻觉,功力高深的更可借此控制他人,杀人于无形。” 叶枫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 常漫天笑了笑:“大约百年前她们屡屡以此作案,残杀武林同道,最后终于犯了众怒,当时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共同剿灭了妙音门。” 他叹了口气:“从此江湖上就再无妙音门的消息了,而鬼首铜箫也从此消失,再无音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又会重现在这里。” 这时了凡大师也点点头:“不错,当年剿灭妙音门一战,少林寺也曾经出手,老衲记得在少林典籍之中曾经看见过相关记载。” 叶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百年前就被灭掉的神秘门派,一根传说中没有声音却能致人幻觉的鬼首铜箫,难道这些真的跟眼前的案子有关系? 传说中妙音门都是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 叶枫忽然脑子里一激灵,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张胖子:“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查这个线索的?” 张胖子看着叶枫,似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眼光里流露着坚定:“不可能,是蝶舞姑娘在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个传说,所以我才去查书的。” 他的态度很坚决,凶手一定不是蝶舞姑娘,哪里有真凶主动把线索透露给查案人的? 叶枫想想也是,晃了晃脑袋,大约是自己太敏感了。 常漫天对张胖子说道:“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张胖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冷哼了一声:“叶公子现在毕竟还是通缉犯,你一天三趟地往这里跑,是个人都知道他躲在这里啦。要不,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胖子这才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义弟藏身的地方,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 常漫天抬头问叶枫:“说到通缉犯,你明明知道有人想要陷害汉王,那把刀就是铁证,你根本不必逃跑就可以洗清自己,为什么还要故意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叶枫笑了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从回到京城之后,好像一切都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似的,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只是想要做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希望能打乱对方的节奏,这样我查明真相的机会就越大。” 常漫天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着叶枫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常漫天曾经身为刑部总捕头,一生办过的案件无数,见过无数大奸大恶之徒。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他却有些看不透。 这个孩子查案的手段和缜密的思维也许是他父亲叶知秋长期教导的,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灵光一闪般的直觉,却不是任何人所能传授的。 正是这种直觉,能够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能破解最严密的案件背后的真相。 常漫天明白,这就是天赋。 对于叶枫,常漫天知道的远远比叶枫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当初如何选定了叶枫作为皇上宏大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个人,一切都是他和叶知秋一同执行的。 虽然他们对于皇上的计划也都只是管中窥豹,略知一二而已,并不知道全貌,可是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惕然心惊了。 为了自保,他才会主动告老还乡,要云游天下,希望能远离这里的是非。想不到皇上居然直接让他的儿子继续担任刑部总捕头,有他的儿子在朝中,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摊浑水的了。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选对了吗?他如此聪明,又有这样出众的天赋,他真的会这样一直任由你们摆布下去?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那时候,他会怎么选择呢?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叶知秋,对于他常漫天,对于和他们一样在皇上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而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和那个可怕的真相想比,眼前这个太子和汉王互相争斗的局,又算的了什么? 常漫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如果不是命中注定了他多舛的命运,如果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凭着他的天赋和能力,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一定。 京师疑云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铁无情静静地站在京城城楼,远眺着满目河光山色,繁华京师的如织人流,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起了这首唐人的诗句。 天空,乌云密布,眼见就要有一场大雨。 这首诗是描写诗人登高远眺,面对即将来临的大雨满怀的思乡愁绪。 此刻铁无情也在怀念着自己的家乡,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自己离开家乡,入朝仕官以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连父亲母亲辞世,由于公务繁忙忙于查案,都是由妻子代其回乡操办的后事。 后来妻子也早早病逝了,于是自己从此再没考虑过个人的事情,一心扑在工作上,查案缉凶,维护法纪,想要还天下一个清平世界。 自己先后经历了洪武、建文以及现在的永乐三朝皇帝,始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满朝上下都知道他铁面无私的名声。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还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上司换了好几任,可是自己的屁股如同被钉在了这个位置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其实对于他而言,在什么位置无所谓,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做一些实事。 可是他不能接受临老了,还和一个晚生后辈齐名,合称作什么“天下双捕”。这无疑等于是对他几十年努力的一种侮辱。 而且这天下也并没有按照他的理想,因为他的努力而变得更加清平安宁,反而更加混乱,甚至兵祸不断,民不聊生。 所以他才会决定加入这个计划,如果他们能成功,也许以后的几十年,天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而且,现在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也许,到了那时自己就能轻松的卸下官职,回到家乡,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乐享晚年。 他不禁开始幻想起那几间茅屋,几分薄田的清平生活,也许到了那时,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用看到那么多的罪恶。 可是现在还不行,铁无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铁大人在这里独自发什么愁呢?” 一个全身罩在黑色宽大长袍中的人出现在铁无情身后,他的脸孔藏在阴影中,看不到他是谁。 不过,铁无情显然时知道他的身份的,他来到这里本来也是为了等候这个人的出现。 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来晚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非常时期,小心起见在附近多绕了两圈才来见你。” 接着他有些紧张地反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铁无情答道:“很顺利,皇上看了奏本虽然没有立即处置汉王,可是已经起了疑心了。” 黑袍人的语气里明显轻松了不少:“那就好,只要起了疑心,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我们再加上最后这一把火,大事可成。”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叶枫好像已经对我起疑了,昨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他偷偷去了汉王府。” “汉王府?是去见汉王了吧?”黑袍人沉默了片刻,“不打紧,反正原来的计划就要除掉他的。你只管按计划去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切你师弟这边会搞定的。”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真的要除掉他吗?我感觉这个小子不简单,他背后好像还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黑袍人斩钉截铁的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的计划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你要记住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朝廷稳定,为了天下苍生,不要让这之前的所有牺牲都没有意义。” 铁无情低下了头,不错,他们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名誉、良知,包括他们的生命。 可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减轻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吗?铁无情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了。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事已至此,除了继续走下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接着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铁无情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 黑袍人却没有动,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眼光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 过了好一会儿,黑袍人才转身离开了城楼。 他走得很小心,顺着城墙根沿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过,慢慢地走出了城门。 在城门外有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等在这里,黑袍人低着头,快速地钻上了马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京郊飞驰而去。 没多久,马车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下面,黑袍人从车篷中探出头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后面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马车径直一路尘烟直接往山上驶去。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从马车的来路上,疾驰来了两匹骏马,马上两个人一身布衣,头戴竹笠,看不清面目。 来到山坡前,两人勒住马匹,其中一人翻身下马,他摘下了竹笠,深深的眼窝,鹰钩鼻,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了地上的印迹后,站起身来对另一个马上的人说道:“没错,他的马车没有停过,一直上山去了,父亲。” 原来这另一个人竟然是他的父亲,常漫天! 常漫天抬头看看了眼前的小山,山上树木葱葱郁郁,树木掩映之间看得见山上的座座军营帐篷。 常漫天问道:“山上是什么地方?” 常无义答道:“山上是京营的一处驻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常漫天皱起了眉头:“京营?” 早在大明建立之初,太祖朱元璋就定下规矩,设立亲军十二卫,作为皇城禁军,侍卫皇帝左右,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管辖。 除此之外,又从全国各军中抽调精锐宿卫京城附近,平时拱卫京师,战时则是出征的主力,称为“京营”。 京营军队多达数十卫,除了保卫京师以外,还会轮换戍边,他们装备精锐,经验丰富,战斗力极强。之前由内监马靖带领前往甘肃一带戍边的黑甲卫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在这座小山之上就驻扎着京营军队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这个黑袍人去军营做什么?难道他竟然会是京营里的人? 常漫天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着,一旁的常无义问道:“父亲,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常漫天冷冷地哼了一声:“上去?你以为擅闯军营是什么小罪过吗?” 常无义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又不甘心的问道:“那怎么办?这个黑袍人如此狡猾,好不容易才跟到了这里,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常漫天叹了口气,这个黑袍人确实很狡猾,如果不是跟踪铁无情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 而且这一路上他的马车快快慢慢,走走停停,就是为了确定没有人跟踪。如果不是常漫天经验丰富,一直和马车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可是现在这事情既然已经涉及到了京营,牵扯到了军队,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常漫天不敢擅自做主,他必须回去找人商量,必须去报告这个最新的发现。 因为常漫天知道,真正请他来帮忙的绝不会只是那个被关在诏狱之中的叶老头,如果没有他背后那个人的允许,常漫天绝对不敢擅自插手京营的事,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于是他转头对常无义说道:“你在这里先藏起来,看看那个黑袍人会不会出来,可别跟丢了。” 常无义点点头:“那么父亲您去哪儿?” 常漫天神秘的一笑:“你别问了,为父自有办法去搞到进军营的许可,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去了。” 常无义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案子真的会和京营有关吗?” 常漫天看了一眼儿子,他的忧虑可以理解,军队一直是历来皇帝的最大禁忌,无论什么样的案子一旦牵涉到了军队,就会被冠以谋反的罪名。 于是,无数的人头落地,无数的生命凋零,天下大乱,风云卷动。 常漫天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长长的叹息道:“小心,只怕这风雨就快要来了。” 京师疑云 第六十五章 雷胜之约 直到入夜,天空都还是阴云密布,这场暴雨还是没有下下来。 京郊一处荒僻的院子,叶枫来到了门口。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因为有了凡大师在身边保护,所以常漫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按照他们昨夜商量的结果,铁无情一定与陷害汉王有关,所以跟踪他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何况,像铁无情这样的老狐狸,若不是常漫天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恐怕也很难盯得住他。 这样,留下来保护叶枫的就剩下了了凡大师。以了凡大师的武功,常漫天本来是很放心的。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了凡大师却对叶枫身边的黑鬼赫连铁很感兴趣。 黑鬼赫连铁虽然人有些笨拙,并不机灵,可是性格极为耿直,很讲义气,知恩必报。 了凡大师听说了他的过往之后,很喜欢他的性子,而且黑鬼天赋异禀,从小就天生神力,正是练习至刚至猛的金刚伏魔杖法的最佳人选。 所以了凡大师就成天价的在院子里,缠着黑鬼要收他为徒。 要知道金刚伏魔杖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能有机缘学习是多少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奇遇。 可是偏偏黑鬼不同意。 他是直性子,现在满心思都是如何报答叶枫的恩情,对于什么杖法,什么绝技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让了凡老和尚很是尴尬,他游历江湖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起了收徒的念头,可是对方居然不领情。 所以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抓着黑鬼,软磨硬泡地非要说服他不可。 就在他们俩在院子里折腾的时候,叶枫却在房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大意是约他天黑后单独去郊外的一座废宅子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告。 而字条的落款竟然是雷胜! 叶枫心中不由得一紧,自己正想要找他呢,想不到他倒主动上门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雷胜,关于杨文昌的失踪,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关于上次提到的雷胜手中掌握的重大发现。 看起来,雷胜是为了完成上次他提出的所谓交易而来的。 也许,这次见面就能够得到叶枫那几处始终想不明白的答案,能够找到心中缺失的那几块拼图,从而拼出整个案件的真容。 因此,他一定要去。 可是字条上指明了要他单独前往。 这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了凡大师和黑鬼还在院子里纠缠着呢,叶枫没费什么劲,就偷偷从后墙翻了出去,独自一人去赴约。 对于雷胜,他还是很放心的,毕竟现在连雷破天都已经死了,大雷门也不复存在,雷胜没有理由害他。 天色刚黑,他就已经站在了约好的废宅的门前。 推开门,这时一处已经荒废多时的宅子,院子里杂草丛生,脏乱不堪。 穿过这不大的荒凉小院,叶枫不由眼前一亮,在正对着的厅堂之上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厅堂明显是有人收拾过了,虽然家具不多,却整齐干净,四周的烛火都点亮了,把整个厅堂照得透亮,明晃晃的照着在厅堂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的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桌酒菜颇为丰富,看起来准备这酒菜的人是颇花了一番心思的。 难道这是雷胜准备下的? 叶枫刚刚在桌前坐下,就看见一个灰布衣裤的老头背着手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是雷胜。 雷胜一脸轻松地走上前来,在叶枫身旁坐下,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才一面给叶枫斟满一杯酒,一面笑道:“老夫特意提前前来赴约,想不到叶公子还先到了。” 叶枫端起酒杯和雷胜碰了一下,浅浅酌了一口,而雷胜又是一仰头干了一杯,笑道:“上次见面之后,实在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 叶枫想起了那一夜发生在唐大和雷破天之间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也感觉心有余悸,叹道:“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胜伯您啊。” 他抬头看着雷胜问道:“我猜,上次您来找我提出所谓的交易,其实是雷总堂主计划的一部分吧?” 雷胜听了,他的脸上险路出一种神秘的笑容,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不错,那正是雷破天定下的计策,目的不过是希望通过你向唐大证实雷破天确实已经死了,从而消除他的疑心,从而能够在他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能够出奇制胜。”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不到唐大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居然早就看破了一切,还将计就计,结果一败涂地的竟然会是雷破天,最后连性命也丢了。堂堂大雷门,居然就这么完了。” 叶枫微微一笑道:“虽然大雷门完了,可是雷家上下却保存了下来,今后再也不用和唐门杀来杀去,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难道不好吗?” 雷胜一仰头又干了一杯酒,没有说话。他心中不得不承认,叶枫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叶枫也叹息了一声:“既然当初你提出的交易是假的,那么你说的所谓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还有你的重要发现也自然是假的啰?”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狡猾的笑容:“这个却是真的。” 叶枫一愣,随即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你说什么?” 雷胜吃吃地笑道:“赵四那两个小妾真的是我派去监视他的,现在也的确在我手里。而且,我真的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叶枫急切地追问道:“什么线索?” 雷胜吃了一口菜,抹了抹嘴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奇怪,赵四虽然为我们大雷门办事,但是他并不是大雷门中的弟子,身份低微,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来杀掉他?” 叶枫点点头,他一直也觉得很奇怪:“赵四的死法和钱甲以及孙殿臣如出一辙,所以他应该和孙殿臣的案子有关。” 雷胜也点头道:“可是孙殿臣的案子和我们大雷门并没有关系,因此这个赵四一定还在为别人办事,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叶枫表示同意,可是是什么人呢? 雷胜一面大口吃着菜,一面说道:“本来我也一直没想通,可是后来我从他那两个小妾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我就全都明白了。” 叶枫焦急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雷胜有些得意的一笑:“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密信?”叶枫有些出乎意料。 雷胜接着说道:“这是赵四死的那晚,那两个小妾在他身上发现的,料想必然与他的死有关,就偷偷藏了起来。后来经不住我的拷问就交了出来,我敢说也许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叶枫的好奇心大起,问道:“是谁写给他的信?” 雷胜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封信并不是写给赵四的。” 叶枫有些糊涂了。 雷胜解释道:“你想想赵四是干什么营生的?他终日出入京中各大高官府邸,如果这些高官们彼此之间想要暗中书信来往又不想被人发现,这个送信的有谁会比他更加合适?” 叶枫忽然明白了。 孙殿臣案无论是谁想要陷害汉王,都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成功的。这个案子设计巧妙,过程繁复,每一步都算得无比精密,势必需要很多人互相配合,所以他们之间必然会时常沟通。 当今皇上疑心甚重,朝中大臣之间来往过密本就是大忌,随时会被指为结党营私。而锦衣卫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暗中监督这些高官的书信和言论,随时向皇上密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常常用书信互通消息,又不被他人怀疑,这个送信的确实没有人比每日运送蔬果的赵四更方便的了。 这么看来,赵四就是因为替孙殿臣案的幕后人物之间传递书信,所以才被人在计划开始之前杀死灭口,这完全讲得通! 叶枫心中隐约一喜,追问道:“那封密信现在在哪里?” 雷胜嘿嘿一笑,干了一杯酒,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塞给了叶枫:“放心,我老头子说话算话,当初既然答应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的。” 忽而他脸色一整道:“你先收好了,回去再慢慢看。我相信有了它,你一定可以顺利破案的。” 叶枫依言把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双手竟然有些莫名的颤抖,他预感到这封信揭示的,将会是这个案子的真相! 一转念,他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胜伯能否如实相告?” 雷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开口道:“你是想问杨文昌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对雷胜有些佩服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人其实心思细密,于是也就点了点头。 雷胜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这位杨大人害怕自己知道得太多,终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花了些钱,请我帮他制造了一场假死的骗局,其实偷偷把他送出了京城。这会儿,指不定我们的杨大人正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呢。” 叶枫一怔:“就这么简单?” 雷胜的表情显出他并未隐瞒:“我不过是收钱办事,就是这样简单。” 叶枫有些难以相信,既然杨文昌想要借假死脱身,为什么要等到把所有的疑点都告诉叶枫之后才实施呢? 他大可一早就跑掉的,当他把所有疑点都告诉了叶枫,他也就没有了价值,那么他还在怕什么? 叶枫有些想不通。 雷胜看着沉思的叶枫,笑了笑:“别老愁眉苦脸的了,这一桌的酒菜可别浪费了。话又说回来,这些菜应该是京城老字号沁香居的手艺,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最喜欢吃他家的菜?” 叶枫听了这话,脸色忽然间变了,变得非常的难看。 半晌,他才问道:“这桌酒菜不是您事先预备下的吗?” 京师疑云 第六十六章 恶鬼杀人 雷胜听了他的话愣住了,摇了摇头:“明明是你派人送信约我在这里见面,我见信立即就过来了,当然不可能是我准备的。” 他的脸色这时也变得很难看,看来他也感觉出了这是一个圈套:“我进来时看你已经在了,桌上还备下了酒菜,还以为是你准备好的。” 叶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明明自己是接到了署名雷胜的字条才来这里的,怎么会是自己约雷胜见面的?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酒是好酒,陈年的酒香,可是隐约在这酒气中似乎还藏着一种异香。 这股异香很熟悉,他立即想起了当初验看孙殿臣案证物之时的那个黄金汤盆,当时也有着同样的异香。 莺粟草?! 当时程念真就判断这异香是来自莺粟草制成的迷药。 看来他们中计了,有人冒用了他们彼此的名义把他们俩约到了这里,并且备好了一桌下了药的酒菜,必然有重大的图谋。 叶枫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霍然起身,环顾了一圈,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厅堂来。 厅堂并不大,里面除了中间的桌椅,四周的家具很少,而且蒙着厚厚的灰尘,还挂有蛛网,明显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除了屋子四边点燃的烛台,就只有在屋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屏风,挡住了屋子一角。 叶枫快步上前,一把拨开屏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屏风后面的一张椅子上,仰着脸靠坐着一具衣着华贵的女尸。 这个女尸穿着手工华美的粉红色衣裙,头上珠环玉钗,显然生前身份高贵。可是双目紧闭,嘴角溢血,面色已经变成青灰色,死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雷胜走过来看见这具女尸也是一惊,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过叶枫可认识她。 她就是几日前与汉王相约在灵谷寺偷偷见面,而后又匆匆催促汉王离开,被叶枫认定和陷害汉王相关的那个女人。 虽然当时叶枫只是躲在假山后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个女人的样子他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这本来就是查案的基本功之一。 不仅如此,叶枫后来还从汉王口中知道了早年他们之间的一些恩怨纠葛,知道了这个女人真正的身份。 她就是当今太子身边的侍妾之一,京城名儒的女儿,茹云夫人!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叶枫和雷胜约见的地点?而且已经成为了一句凉透了的尸体? 叶枫一时想不明白,但是这一定和那个把他和雷胜约到这里来的人有关。 叶枫伸手检视了一下尸体,茹云夫人的胸腹间骨骼尽碎,整个都塌陷了下去,是被人用重手法击杀的,和灵谷寺中那个汉王府内侍的尸体死状一模一样。 看来这两起凶案是同一个凶手。难道茹云夫人死在这里也和构陷汉王有关? 叶枫正在沉思中,忽然感觉耳朵里一阵刺痛,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耳朵。回头看雷胜时,也是同样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不过这阵刺痛很快就过去了,当叶枫放下双手的时候,忽然厅堂外刮起了一阵狂风。 好一阵狂风,刮得飞沙走石,门窗被风刮得来回摇晃碰撞,发出声嘶力竭一般地呻吟声。 风席卷着灰尘扑进了厅堂,堂里四边的烛台烛火被吹得筋疲力尽地摇晃着,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了。 可是一转眼间,风却忽然平息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烛火依然明亮欢快地跳动着,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叶枫迟疑着和雷胜对望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惊疑,分明他们看见了同样的情景。 叶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猛地一回头看向那具女尸,顿时瞪圆了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因为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一幕。 眼前椅子上的茹云夫人身上的衣服颜色慢慢开始变化了! 本来她穿的是粉红色的衣裙,此刻从她的胸腹间犹如鲜血浸透一般慢慢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并且逐渐向全身扩散开来,渐渐的她全身的衣服都成了鲜红的颜色,就像,就像是血! 叶枫还在感觉奇怪,忽然茹云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黑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但是居然没有眼白,因为除了瞳仁外,她的眼睛全是鲜红的颜色! 叶枫直吓得全身一哆嗦,倒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忽的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 她依旧青灰色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血红的眼睛看着叶枫,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叶枫感觉浑身冷汗直冒,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般沉重,连迈出一步都十分困难,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向屋门口逃去。 一转身看见身边的雷胜,他心头又是一紧。 雷胜也算是老江湖了,可是这会儿,只见他满脸都是冷汗,面如土色,直愣愣地看着茹云夫人 一步步逼近,一双腿抖个不停,竟然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叶枫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后一拉,说了声:“走!” 他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个字,可是一出口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雷胜被他拉了一把,一下跌倒在地上,这才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跟着叶枫就要往门口跑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没跑两步,猛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在门口出现了一个同样跌跌撞撞的身影,正在向屋里走来。 这个人影走路的姿势非常的奇怪,好像在仰着头看着天,所以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的。 等到他走进门来,在屋里烛火的照耀下,叶枫直惊得全身一震,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确实是仰着头的,因为他的咽喉之处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个口子割得极深,整个脖颈几乎都要断掉了,鲜血从伤口不断的一股一股涌出来,濡湿了前胸一大片,他就这么仰着头,整个头颅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最可怕的是他虽然仰着头,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在看着叶枫他们,脸上带着一个和茹云夫人一样的诡异的笑容! 这时就听见一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雷胜痛苦地发出了呓语一般的声音:“赵四!” 赵四?这个几乎被割掉头颅的人就是赵四?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叶枫,此刻也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被割喉而死早已下葬的赵四,身后明明已经死去多时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现在就活生生地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是幻觉吗?他倒真希望这是幻觉。 可是幻觉怎么会感觉如此真实?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被吓得全身直打哆嗦的雷胜,怎么会两个人看见同样的幻觉? 叶枫的理智已经完全崩溃了,他想起了之前还嗤之以鼻的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的案子,都是有许多人同时目击,说是厉鬼杀人,冤魂索命。 本来自己是断断不信的,可是当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眼前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真的有恶鬼杀人的事情? 叶枫只觉得全身都软了,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眼睁睁地看着一身鲜红衣裳的茹云夫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一步步逼近了过来。 她走了过来,叶枫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她的衣裙带起的风,刮过自己的身边。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没有一丝生气的,恐怖而诡异的笑容,忽然一反手,她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叶枫感觉自己如同中了邪一般,全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再看雷胜,浑身哆嗦着,一身瘫软着勉强还没倒下,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尸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只听“噗嗤”的一声响,那把匕首刺入了雷胜的腰间,直没至柄。 雷胜哼了一声,圆睁的双眼中满是血丝,直盯着面前的茹云夫人。 茹云夫人的脸上还是带着那诡异的笑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拔出了匕首,紧接着又是“噗噗”两刀,连续刺入雷胜的胸口。 雷胜胸口插着匕首,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张着口说不出话,看着茹云夫人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神色。 茹云夫人看着他倒在了血泊中,依旧带着那邪恶的笑容,忽的一抬头,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叶枫。 叶枫想要喊叫,可是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声也发不出来,想要跑,却全身酥软,一步也迈不动。 身后,耷拉着脑袋的赵四也快要走到他身后了。 他感觉他的心脏,他的胃,他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手掌一翻,从她那血一般鲜红的裙角中忽然亮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好眼熟,刀身窄长,微微弯曲,灯光下这把刀通体透出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叶枫心中剧震,这不正是配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把刀吗? 当年父亲叶知秋曾经凭着它名扬江湖,这几年这把刀就一直是自己的随身佩刀。 落叶刀! 京师疑云 第六十七章 凶手 叶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腰间居然空空如也。 他顿时面如死灰,能在不知不觉间夺走自己腰间的佩刀,看来真的是鬼神之力了。 眼前穿着鲜红衣裙的茹云夫人握着闪着淡青色刀光的落叶刀,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过来,叶枫闭上了双眼,已经无计可施。 忽然双耳间嗡的一阵鸣叫,就觉得脑中一阵昏沉,几乎要站不稳了。 等他睁开双眼,耳中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了,眼前那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不见了,而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落叶刀。 他一抬头,就看见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穿着那粉红色的衣裙,好好的靠在发现她的那把椅子上,根本没有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回头,连刚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赵四也不见了,连刚才被狂风刮乱了的桌上的酒菜也都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就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叶枫几乎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可是他一低头,就看见雷胜正双手握着匕首倒在地上,而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才看见的是真的,怎么会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那地上被匕首刺中倒在血泊中的雷胜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脑子很乱,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忽然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声音,他几步走到门口,就看见在荒草丛生的萧瑟院中有两个人。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笔直的站在院子中央,叶枫看见他就是一愣,这个人正是之前两次相逢过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皓华! 之前两次相见,他都想要掳走叶枫,不过没能得逞,现在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身前,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人躺在地上,口边溢血,正满目怨恨的望着慕容皓华,看来正是被他所伤。 叶枫看着这个女人的面目,怎么如此眼熟,略一回想,想起来了,她就是在沐公爷府中见过的那位歌姬,蝶舞姑娘! 再仔细一看蝶舞姑娘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铜箫,铜箫的一头隐约雕刻着一个凸起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 鬼首铜箫!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了常漫天所说的关于鬼首铜箫和妙音门的传说,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刚才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他忽然想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也没有什么恶鬼杀人。 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把他和雷胜约到了这里,诱骗他们喝下了掺有迷药的酒,然后再由这位蝶舞姑娘在门外吹奏鬼首铜箫,令他们产生了幻觉。 他们所看见的恶鬼杀人,不过是他们在迷药的作用下,被鬼首铜箫吹奏出的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所操控,陷入幻觉不能自拔,其实是雷胜自己拔出匕首杀死了自己。 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鬼首铜箫!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赵四、钱甲以及孙殿臣的命案现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见所谓的厉鬼杀人了,其实他们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在迷药和鬼首铜箫的双重作用下,所制造出的幻觉而已。 这么说来,这几桩案子的真凶都是眼前这个外表柔弱无力,风情万种的蝶舞姑娘? 看起来长得如此清秀脱俗的动人姑娘竟然会是制造了京城中这一连串血案的冷血凶手?这真的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可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看着蝶舞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手已握紧,握紧了手中的那把落叶刀! 慕容皓华背负着双手,看到叶枫盯着地上的蝶舞姑娘,脸色一连数变,料想他已经想明白了此中的关节,微微一笑,招呼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枫还是看着地上的蝶舞姑娘,略略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慕容先生救了在下?” 慕容皓华一脸轻松的笑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 他指了指地上的蝶舞:“叶公子如今抓住了她,想必就可以破解奇案,立下大功了。” 蝶舞看着慕容皓华的眼光里有着无比的怨毒,咬着牙说道:“就凭你们想要抓住本姑娘,只怕没那么容易!” 慕容皓华的脸色一变,他刚才从背后偷袭了蝶舞一掌,那一掌的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这姑娘这会儿还能说话,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时就见蝶舞忽然身形从地上一下翻了起来,手中的鬼首铜箫忽然指向了慕容皓华,只听极轻微的“嗤嗤”声,从铜箫尾部竟然射出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钢针。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连忙闪身躲避,而蝶舞趁着他手忙脚乱的功夫,身形忽然跃起,翻过了旁边的墙头不见了。 叶枫在一边看见心中一急,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忽见慕容皓华的身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虽然摔倒了,还是伸出手对着叶枫连连摆动,开口说道:“别,追……” 刚说两个字,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叶枫这边正想追赶,刚一催动内息,就感觉气血翻滚,全身经脉无力,忍不住也是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逆血。 慕容皓华看着叶枫嘿嘿笑道:“这小姑娘好厉害的音波功,当年妙音门的鬼首铜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说完,他费力的坐了起来,叶枫才看见他的胸前有一团逐渐变大的血迹,刚才从鬼首铜箫中射出的钢针,看来他还是没能全躲过去。 虽然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一直对他不怀好意,不过怎么说这次也是人家救了他,还为他负了伤。 当下关切地问道:“慕容先生,你怎么样了?” 说着就想走过去,可是只觉得双腿一软,居然难以动弹。 慕容皓华嘿嘿的笑着:“区区两根钢针,奈何不了我的,若不是刚才我强行出手偷袭她,没有运功抵抗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先就被震伤了经脉,行动不便,这点微末伎俩,岂能伤我?” 叶枫相信,堂堂姑苏慕容世家的当家人,怎么会连小小暗器也躲不过? 可是他也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慕容先生和在下并无深交,为何要冒险救我?” 慕容皓华淡淡一笑:“我刚才若不出手,打断她的音波功,被困在幻觉中的你一定会和那个雷老头一样举刀自尽了。我倒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那易筋经可是指望在你身上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所杀?” 他叹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鬼首铜箫如此厉害,我强行运功竟然被震伤得如此严重,所以刚才我站在这里,不过是强压着伤势装装样子吓唬吓唬那个小姑娘,真要动手的话,恐怕我们俩现在的状况,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如何,毕竟是慕容皓华舍身救下了他的性命,叶枫看着他,眼光里逐渐有了温暖的感激之情。 慕容皓华感觉到了他的感激,面色一整说道:“你其实不必感谢我,我不过只是为了易筋经而已,这段日子我暗中一直跟着你,就想要找机会把你抓走,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好人。” 他叹息道:“想不到,现在有机会了我却受了伤,没力气把你带走了。”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来慕容皓华一直跟着自己,其实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很多,最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可不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于是他问道:“慕容先生之前为什么一直不下手?”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有些迟疑地答道:“也许,是跟着你看你查案,把我的好奇心引出来了,我也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 可是慕容皓华自己知道,他只说了一半。 想知道案子的真相不假,但是这个远不及他想要得到易筋经的心愿迫切。 可是他在跟着叶枫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这个小子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的背后隐隐约约好像藏着好几股势力,有想杀他的,有想要保护他的,还有像蜀中唐门这种唐大想要保护他,而唐柔却想要几次三番杀掉他的。 至于是为了什么,慕容皓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看来这个小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而更加重要的,是慕容皓华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子了。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或者说是特质,虽然他查案的时候心思缜密,可是他对待朋友,甚至对待陌生人,却一直是真心相交,从来不设防的。 这种在狡猾的人眼中看起来感觉有点傻乎乎的不设防,却让他身边的人感觉很舒服,感觉到温暖,感觉愿意去结交他,去了解他,甚至于去竭尽所能的保护他。 因为如果换过来,他也会这么对待他们的。 也许,这就叫做赤子之心吧! 慕容皓华这么想。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赤子之心,向往过成为这样温暖的人,不过,当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份心就渐渐丢失了。 想当初,姑苏慕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曾经也名震天下。 可是后来,家族逐渐没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现在,他成为了慕容世家的当家人。 他像从前每一代的当家人一样发誓要不惜一切重振家声,让姑苏慕容重拾当年的荣光。 而这些,首先要让慕容家的武功能够再度冠绝江湖。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武痴。 他近乎疯狂地遍寻天下知名的武功,不计代价。哪怕是为了传说中的武当“无极剑气”,让自己的儿子丧生在嵩山,他也不后悔。 可是,这次为了易筋经准备掳走叶枫的时候,他却犹豫了,迟迟没有下手,到最后还要舍身来救他。 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这小子身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怕势力?也许是为了他身上那颗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赤子之心? 慕容皓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次恐怕是没办法带走叶枫了。 京师疑云 第六十八章 小心公子 慕容皓华在地上坐了一阵,慢慢的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不由对慕容皓华的武功修为大感佩服,须知他先是被蝶舞姑娘的音波功震伤了经脉,受了极重的内伤,而后又被鬼首铜箫中发射出的暗器集中。 这么重的伤势,刚才还口吐鲜血几乎已经动不了了,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体力站起身来,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内功深厚。 再看看自己,到现在还是气血翻涌,四肢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慕容皓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叶公子只不过是刚才被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控制了心智,引致现在内息混乱,稍稍休息一下自会恢复。” 叶枫感觉有些惭愧的哦了一声,转而又问道:“慕容先生的伤势如何,不打紧吧?”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小子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会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不由也是有一点温暖的感觉,难道这小子不知道慕容皓华一旦伤势好转首先要做的就是掳走他?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叶枫的话,说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身边一定随时要有保护的人,不要再像今日一样给人可乘之机。” 他转头看着叶枫,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关切之色:“你这次面对的人物可不简单,竟然能出动已经绝迹江湖百年的妙音门这样的杀手,这次虽然没能成功,想必还有后招,不可不防。”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准备离开了,不由也是大感意外,难道他不准备抓走自己逼问易筋经的内容了? 慕容皓华看出了他的惊讶,冷冷哼了一声:“我现在要赶着回去疗伤,暂时顾不上你了。不过等到伤好之后还是会来找你的,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保重,我还指着你才能一睹易筋经的真容呢。” 说完嘿嘿一笑,忽的身形一动,轻飘飘的掠过墙头而去。 叶枫怔怔的眼看着他离去,不知怎的,心里感觉这个慕容皓华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无情,那么讨厌。 不管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只是为了从叶枫身上得到易筋经,毕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是他舍身出手救下了自己,而且他还为此受了伤。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叶枫感激了。 何况,叶枫隐约觉得慕容皓华这次所受的伤也许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否则,他为什么不带着叶枫一起离开呢? 现在叶枫完全无力抵抗,又是只身一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或许,出于报答救命之恩,自己会把易筋经的内容告诉他也不一定呢? 所以这次他在蝶舞姑娘手上所受的伤一定不轻,否则才不会这么着急着离开。 他又想起了蝶舞姑娘,这样一个看上去弱质芊芊的女孩子,居然能仅凭着音波功就能控制别人的心智,还能把慕容皓华这样的高手震成内伤,这是怎样一种奇妙的功夫? 回想起刚才屋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不禁现在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慕容皓华及时出手打断了蝶舞继续吹奏鬼首铜箫,恐怕自己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还是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这里,看到的现场也只会是他和雷胜在这里相约秘密见面,继而不知何故双双自杀。 以他们俩的武功而言,谁也不会相信有人能杀了他们却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所以这根本也就不会被当做凶杀案处理。 果然是好歹毒的计策! 可是茹云夫人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叶枫一时还想不明白。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他耳朵感到刺痛开始,刚才的狂风,看见的厉鬼,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在鬼首铜箫影响下产生的幻觉。 这也就难怪之前的案子会出现那么多的人同时目睹厉鬼杀人的场景了,想必他们也是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了。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很多关于音乐能够影响人的心境和思维的记载,比如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的传说。 《列子》中曾经记载,伯牙琴艺高超,抚琴时心想高山,一旁的钟子期闭着眼听见他的琴声,就仿佛看见了高山的巍峨雄壮。伯牙又心想流水,子期就仿佛看见了流水的缠绵不绝。 于是伯牙就把子期引为知音,在子期死后,伯牙就破琴绝弦,再也不弹琴了。后人都以此歌颂他们的友情和知音难得,其实,这也恰恰说明了音乐对人产生的巨大影响力。 如今只不过是把琴换成了箫,琴曲换成了鬼首铜箫所奏出的那听不见的声音。 可是这鬼首铜箫奏出的声音为何会听不见却能影响人的思想?这确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叶枫渐渐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慢慢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到厅堂之中。 一切还是那样,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静静的靠坐在屋角的椅子上,雷胜也依然插着匕首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叶枫感觉刚才发生的那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就像做梦一样。 忽然,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刚刚好像看到地上血泊中的雷胜,隐约动了一动。 难道雷胜还没死? 叶枫赶紧来到他面前,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雷胜确实还没有断气,但是他身上被捅的那三刀,刀刀都是要害,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雷胜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叶枫,突然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叶枫的衣服,嘴唇努力的嚅动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叶枫伏低了身子,把耳朵贴近雷胜的嘴唇,勉强能听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着:“小,心,公,子……” 雷胜的手忽然松开了,无力的垂落下去,他的双眼还在圆睁着,却没有了一丝神采。 叶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雷胜断气了。 雷胜,大雷门的四大堂主之一,曾经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角色,想不到最后在这里用一种可笑而恐怖的方式,自己杀死了自己。 叶枫看着他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万千。 回想起来,虽然和雷胜之间的几次见面都是他刻意安排的,不过他对自己,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遵照总堂主的命令行事,也确实为叶枫提供了很多破案的线索,而且对于雷破天,他一直是忠诚的。 现在,他依旧追随着他的总堂主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愿在那里,他能够安息。 可是,他死前说的“小心公子”是什么意思? 公子?什么公子? 叶枫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可怕的那个人,那个一身黑衣,面戴狰狞的青铜面具的人,轩辕公子! 这个公子指的会是他吗? 想起来,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重大事件背后隐隐约约都有他的影子。 难道如今京城这一连串构陷汉王朱高煦的阴谋也与轩辕公子有关? 可是不对啊,之前大雷门一直是暗中支持汉王的,而轩辕公子明明白白就是大雷门雷破天的幕后操纵者,他又怎么会去对付汉王呢? 莫非是他看见太子正位,感觉汉王失势了,转而支持太子了? 可是在整个案件中,大雷门的势力并没有牵涉其中,这说不通啊。 叶枫正站在雷胜的尸体面前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了外面荒凉静谧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那扇陈旧残破的木门发出的凄凉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刺耳。 有人推开院门进来了! 谁? 在这样的深夜有谁会到这京郊一座荒僻的废宅里来? 叶枫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来杀自己的杀手。 刚才的蝶舞没有成功,受伤逃走了,这么快就派了新的杀手来了? 叶枫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倒不是他镇定自若不想动,他也想过要逃,但是实在是现在身上还是很无力,拖着这样的身子纵使逃跑也是枉然。 所以他索性只有站在原地,有些紧张的看着屋门口,看着到底是谁会走进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踱着步走进了屋门。 初夏时节已经有些闷热,可是这个人还是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罩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子也是高高竖立着,遮住了脸,只露出了帽子下面的两只眼睛。 虽然看不清面目,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他的第一眼,叶枫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他一定认识。 这个人抬头看见了屋里站着的叶枫,明显也是一愣,眼光里满是疑惑,失声问了一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叶枫才更加是大吃一惊,这个声音好耳熟,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叶枫无比惊疑的眼光中,这个人伸手解开了系带,脱去了黑色的罩袍。 明亮的烛火下,他的面目五官清晰可辨。 这个人赫然正是被禁足府中,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 京师疑云 第六十九章 圈套 朱高煦脱去了罩袍,对叶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低头,他看见了地上雷胜的尸体,眉头一皱:“这个人是谁?” 叶枫张着嘴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朱高煦一抬头却看见了屋角茹云夫人的尸体。 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如同纸一般的惨白,圆睁双目,握紧了拳头。他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慢慢走过去,全身都因激动而在颤抖着, 眼前的茹云,那美丽的双眼紧闭着,曾经在这双眼睛里充满着活泼和灵气,满是勃勃的生机。为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欣喜,朱高煦不惜做了多少离经叛道的事情,背上了多少的骂名,甚至被父亲幽闭在北平。 可是如今,这双美丽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朱高煦心中最美好的一切也永远变成了回忆。 看着她身上粉红色的衣裙,当年他们一起纵马江湖的时候,她就最喜欢粉红的颜色。那时候她的粉红的笑颜,粉红的衣裙,还有粉红色的温暖的阳光,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如今,这一切还历历在目,可是伊人已逝,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伤像浪潮一样席卷上来,浸透了他的全身,泪水也一次次冲击着他的鼻翼,他的眼眶。 他用尽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嵌进了掌心,靠着这疼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 好一会儿,朱高煦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她,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听得叶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赶紧答道:“在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夫人她已经逝去多时了,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的。” 说完,他又加上了一句:“她去得很快,应该没什么痛苦。” 这纯粹是为了安慰汉王而说的话,茹云夫人死于胸腹内伤,肯定不能马上致命,死前一定曾经遭受了何等剧烈的痛苦,这一点久经沙场,见惯了杀伐伤亡的汉王朱高煦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朱高煦毕竟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冲杀惯了的人,他的累累战功可不是假的,只是片刻时间,他忽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和激动的表情,而换作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叶枫不得不佩服他控制情绪的本事,几乎要怀疑现在这个一脸冷漠的汉王和刚才悲愤激动的朱高煦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只除了,他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愤怒的火焰。 朱高煦盯着叶枫,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指地上雷胜的尸体:“他又是什么人?” 叶枫叹了口气,只好慢慢把他如何同雷胜一起被人骗来这座废宅,又如何误饮下掺了迷药的酒,接着如何发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后来雷胜被杀手的鬼首铜箫所控制,自杀身亡,自己如何侥幸被慕容皓华所救,这些都一一对汉王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他没有说出那个用鬼首铜箫的妙音门杀手就是沐公爷府上的歌姬蝶舞姑娘。 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叶枫只是单纯地不想把沐公爷也卷进这个漩涡中来,他可是手握重兵镇守云南的重臣。 毕竟,现在京城里的这个漩涡已经够复杂的了。 朱高煦听完了叶枫讲的这些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离奇的内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讲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么光怪陆离的遭遇,讲出去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汉王朱高煦相信了。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件事,不如说是他相信了叶枫这个人,相信了他眼中的那一份真诚。 多年在战场上浴血杀伐和在朝廷中勾心斗角的经历,让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眼前的这小子没有说谎。 再说,谁会去编个这么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呢? 虽然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在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不是已经足够离奇了吗?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刚才也挺危险的,能活下来也真是侥幸。” 接着他眉头一皱,又问道:“不过,布置这一切的人为什么会把茹云的尸体放在这里呢?” 叶枫回答不了,他也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布置眼前的这个局不过是为了杀掉自己,阻止再继续调查下去,那么茹云夫人的尸体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呢? 毕竟,他和茹云夫人之间并不认识啊。 莫非,莫非和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有关? 他心里忽然一动,急忙问道:“汉王殿下您此刻不是应该在府中禁足吗,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朱高煦此时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答道:“本王是在黄昏时分接到了有人送来的茹云的亲笔信,约我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相会。” 叶枫脸色变了,果然,茹云夫人写信约汉王来此会面,可是到了这里却只有茹云夫人的尸体,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要知道,茹云夫人可是太子的妾室,深夜和汉王在僻静之所私会,还死在了这里,这如何说得清楚? 如果,刚才对方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这里就会有叶枫、雷胜以及茹云夫人三具尸体。 一旦有人发现汉王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禁足期间抗旨外出、私通并杀害太子妾室、还杀害了查出很多对汉王不利线索的叶枫阻止调查,这随便任何一项罪状,都可以置汉王于死地。 到时候,纵使皇上再偏爱汉王,恐怕也不能维护于他了。更何况,皇上原本就已经起了疑心。 想到这里,叶枫心中一急,赶忙问道:“殿下是只身前来的?” 朱高煦看他着急,感觉事情不妙,答道:“本王尚在禁足期间,自然是偷偷出府,只带了一个跟随多年的随身侍卫。” 叶枫问道:“他现在何处?” 朱高煦答道:“在门外守着,没有进来。” 他看叶枫焦急的神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枫摇摇头道:“我还没完全想明白,不过这很可能是针对殿下您的一个圈套。” 朱高煦一愣:“什么圈套?”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一阵嘈杂,人喊马嘶,火光闪动,把外面原本漆黑的夜色映得透亮,听上去像是有军队正在调动。 叶枫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就见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服的汉子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他冲进屋里,在汉王朱高煦面前噗通跪倒,想必就是刚才汉王所说的那个贴身侍卫了。 只听他急切地禀告道:“殿下,外面忽然出现了很多京城巡防营的军士,由其统领李飞虎率领着,正向这里赶来,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汉王和叶枫听了都是一惊。 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在这个时间他们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冲着汉王而来的。 现在的京城巡防营可是被调拨给太子节制的。 叶枫这时心中却是一动。 京城巡防营? 李飞虎! 他想起了在灵谷寺,他曾经硬接了李飞虎一掌,借力逃走的事情。即便是他当时以张胖子的上乘轻功身法卸力,却还是被李飞虎的掌力震伤了,他那至刚至猛的掌力绝对是武林上顶尖的高手。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提到这个李飞虎,叶枫忽然联想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 现在想起来,李飞虎的刚猛掌力倒是和茹云夫人身上的致命伤很相符。 而李飞虎正是京城巡防营的统领,现在又莫名的带队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的圈套竟然是他设下的? 叶枫一时也来不及细细思考了,急忙对汉王朱高煦说道:“殿下,他们一定是冲着您来的,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朱高煦点头称是,叶枫一指屋后的矮墙:“从前面出去只怕是来不及了,我们试试从后面越墙脱身。” 朱高煦一面点头一面正要举步,忽然身形一顿,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汉王和叶枫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手握着钢刀的,正是那个跟随汉王多年的贴身侍卫! 叶枫一愣,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那个侍卫嘿嘿一笑:“放心,我并不想伤害殿下,只不过想要殿下留上片刻,等着李飞虎将军带人进来而已。” 叶枫只觉又惊又怒,倒是汉王朱高煦显得格外的镇定自若,他看着这名侍卫冷冷地说道:“枉你跟随本王多年,战场上还曾经替本王挡过刀箭,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当做最可信任的人,从未薄待于你,想不到你竟然会有一天背叛本王!” 要知道汉王朱高煦常年统军征战,向来赏罚分明,这个侍卫既然能在他身边多年,备受信任,想必也是立下过不少功劳,受过不少恩赏的。 当下闻言,侍卫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低下了头道:“殿下莫怪,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前几年家母重病,我又随着殿下身在边关,全靠李飞虎将军仗义援手,出钱出力为家母治病。后来家母逝世,后事也是李将军一手操持的,此恩不能不报。” 朱高煦冷冷的看着他:“所以他就逼你背叛本王以报答?” 那侍卫头垂得更低:“殿下的知遇之恩,我也曾为殿下也挡过刀箭,剩下的只有来生再报了。” 朱高煦冷冷一笑,再不搭话。 一旁的叶枫心急如焚,眼看着京城巡防营的人就要快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腰间落叶刀的刀柄。 可是他此刻体力尚未恢复,全身没有力气,纵然拔刀,恐怕也难以是眼前这侍卫的对手。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屋外传来两声咳嗽声,只见一个身影从一旁的窗户外直扑了进来! 京师疑云 第四十五章 逃 叶枫心里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人操控在手掌中,进退全不由自主的棋子一般的无奈感。回想起来,从他回到京城开始,不,也许更早,他的每一步也许都已经被人算计好了。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别人所希望他看到听到的,包括这眼前可笑的圈套,一切都是一个布好的棋局,他不过是棋局中一颗身不由已的棋子而已。 然而,这个藏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人只是一个影子,他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个人的线索,有的只是感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知道真相,揪出这个躲在阴影里的人,就必须改变局面,离开所有人的视野,隐身到暗处。他需要在暗处重新观察这一切,重新梳理所有线索。 于是他就决定开始逃。 就在李飞虎挥手让士兵们上前拿下叶枫的时候,叶枫忽然翻身冲向了他,紧接着就出刀。 叶枫手中握着的是从死尸身上拔出来的那柄华丽短刀,虽然短小,可是还是天下少见的利器。加上叶枫的武功虽然没有什么人知道深浅,但是他父亲叶知秋却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落叶刀,家学渊源,想必刀法自然也不错。 李飞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凝神吐气,大喝一声,全力打出一拳迎了上去。 这一拳看似平谈无奇,可是气势惊人,罡风激荡,眼见得威力非凡。 叶枫的脸色变了,他看出了这一拳的巨大威力,他脑子里浮现出草丛中那具死尸的死状,那被人用重力击碎的胸骨内脏,难道是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李飞虎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看见叶枫手中的短刀迎上来的不是刀锋而是刀背,他并不想伤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飞虎赶紧卸去拳头上的力量,可是饶是如此这一拳也有七八成的力量打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叶枫的刀上竟然全不着力,轻飘飘的,反而借着他这一拳的力量,叶枫身子很优美的在空中转了个圈,径直向反方向飞去,一下飞出了巡防营的包围圈,向花园外逃去。 李飞虎愣了一下,叶枫的举动明显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只是一霎间,他立刻挥手带领着士兵们追了上去。 叶枫逃出灵谷寺的后门,顺着山路向山下跑去。 他逃跑的身形看上去略有些蹒跚,本来轻功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刚才逃走时的身法还是当初常常和那位轻功绝顶的义兄张痴混迹在一起的时候偷学来的,可是一则他现在身体的毒伤没有完全痊愈,武功也只有原来的六七成,二则他确实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居然会有这样的武功,那一拳就算卸了力道威力还是惊人,自己在借力的时候还是被拳劲震伤受了一些内伤,所以现在逃得并不快。 他心里还在暗暗为刚才李飞虎的那一拳心惊,如果他全力打出来,恐怕江湖中也鲜有敌手。这一拳至刚至阳,倒像是少林一脉的拳法,只是一个有如此高武功的人,居然会屈就一个小小的巡防营统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了,叶枫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他倒并不是担心担上这杀人的罪名,其实这栽赃嫁祸的手法实在并不高明,稍加调查就能洗清他的嫌疑。只是孙殿臣的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愿意因为这个无中生有的杀人罪名而横生枝节,费时费力,何况他现在绝不希望再落入他人设计好的彀中,他需要做一些别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即使成为逃犯他也要打破原有的局面。 可是眼下该怎么甩掉李飞虎他们的追捕呢? 就在他心里焦急的时候,一抬头,在山路旁的树林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精赤着上身,全身皮肤黝黑,顶着一个大光头,竟然是上次在进京途中救下的黑鬼赫连铁! 叶枫愣了一下,就见黑鬼双手环抱着一棵比碗口还要粗的大树,大吼了一声,一连串的喀嚓声中,居然把树木连根拔了起来。他对着奔跑过来的叶枫点点头,奋力一掷,把树木扔在叶枫身后的山路上,横着挡住了道路。 叶枫正诧异间,就看见黑鬼身旁的大树后面转出来一个圆圆滚滚的身影,手里还牵着两匹马,正是义兄张痴! 张胖子对叶枫一招手叫了声:“快!”三人来不及打招呼,翻身上了两匹快马,沿着山路纵马一路狂奔而去。 而李飞虎和手下的兵士们却被大树挡住了道路,纵使有马匹也暂时无法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路走远了。 甩掉了追兵,叶枫心情轻松了许多,转头问另外一匹马上的张胖子:“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事了,还及时赶来接应我?” 张胖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早上听说那个铁老头拉着你一块儿出门了,心里放心不下就赶来看看。我可信不过这个铁老头,外表忠厚内心奸诈,还不知道他对我们藏了多少秘密呢!” 叶枫点点头,确实不错,从今天在灵谷寺里的情形看来,很难说这个栽赃嫁祸的圈套和铁无情无关。可是自己明明是他请来帮助查案的,他身负皇命,应该比谁都希望尽快查出真相啊,又怎么会设计这样的圈套来阻挠自己查案呢?他到底是想要隐藏什么样的秘密呢? 他又想起了那个曾经两度想要暗中偷袭自己的黑衣人,虽然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但是那身影看来分明是个女人。真的是唐柔吗?但是蜀中唐门有什么理由会想要自己的命呢?莫非是自己猜错了?可是唐柔的身形动作,不知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了多少次,怎么会看错? 他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下去,看来只有见到唐大才能见分晓了。 转头他又问张胖子:“你怎么会和黑鬼赫连兄弟在一起?” 张胖子笑道:“我们上次跟着沐晟沐公爷进京的时候,就把他带进了京城。按他的意思,把他送去京城里他认识的一个药材商人那里养伤了,所以之前你都没有看到他。我既然觉得铁老头信不过,赶过来总得带个帮手,二哥他又不会武功,一时之间能找到武功最高的就只有这个黑鬼了。” 叶枫笑了笑,想起在小镇救下黑鬼赫连铁的时候,张胖子是一力反对,对黑鬼充满了敌意。如今两人居然携手合作了,看来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啊。 他想起了黑鬼身上的伤,转头问同乘一骑的赫连铁:“你的伤如今养得如何了?” 赫连铁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豪迈:“多谢公子挂心,程姑娘妙手回春,她的药灵验无比,修养这几日,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叶枫想起当初救下他时那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想到刚才他徒手拔树的神力,心里对程念真的医术更是佩服,可是就是每日那一碗腥臭的药汁却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想到那药汁,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难受得紧,心知大约是刚才被李飞虎那一拳所震伤的内伤要发作了。这个李飞虎,真是了不得!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喉头一甜,一张口吐出了一口乌血,两眼一发黑就伏在了马背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耳边一直响着张胖子和黑鬼焦急地呼唤他的声音。 京师疑云 第四十六章 又见铁无情 叶枫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又是程念真。 说来也奇怪了,这一年多以来,每次他遇险昏迷,醒转过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程念真,也真是巧了,难道冥冥中程姑娘就是他命中的救星? 可是自己要么就是嫌弃药汁腥臭不按时服药,要么就是查案心切妄动武功,搞得几次三番要程姑娘来救命,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惭愧。 想到这里,他眯缝着眼装作未醒偷偷看着程念真,想看看她脸色如何,是否生了气。 程念真正在低头收拾银针,显然是刚刚为叶枫针灸治疗过了,她自然知道叶枫已经醒来了,冷冷哼了一声:“既然醒了,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坐起身来。他这才看见房里还站着两个人,正是义兄张痴和黑鬼赫连铁。 张胖子见他醒来,喜上眉梢地问程念真:“程姑娘果然是妙手回春,我四弟他没事了吧?” 程念真正色道:“他现在是没什么事了,不过是受了些许内伤,幸而没有引发他体内的余毒,修养几日就可无恙。” 叶枫正想开口道谢,程念真一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这次是你运气好,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再与人随便动手,受点内伤事小,如果引发你体内的余毒,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张胖子笑道:“反正有程姑娘你在,有你的回春妙手,没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程念真转头又瞪了他一眼:“像他这样又不认真服药,隔三岔五还跑出去和别人打架搞得一身伤回来,哪里像个病人的样子了?我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张胖子吓得一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 叶枫赶紧陪着笑脸道:“程姑娘请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服药,认真休养身体,再不敢违背姑娘的吩咐了。” 程念真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叶枫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抬头看了看身处的屋子,转头对张胖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张胖子道:“你现在已经是逃犯了,自然不能再回沐国公府上了。这里是黑鬼兄弟的那位相识药材商的一处院子,本来是让黑鬼兄弟在这里养伤的,我们看你昏迷不醒,就把你先带来这里安置,我再回去沐国公府上把程姑娘接了过来。” 叶枫对黑鬼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看来如今只能在这里叨扰几日了,只是目前我是逃犯身份,希望不会连累到赫连兄。” 黑鬼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的性命都是公子所救,如无公子赫连早在小镇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本当竭尽所能报答公子恩情,谈何连累?” 叶枫也知道这个黑鬼其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林随风无意之间救了他一回,他竟然不惜追随多年,甚至以性命相报。于是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张胖子这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和铁老头一块儿跑去钟山灵谷寺干什么去了?怎么又搞得如今巡防营满京城张贴告示在捉拿你,说你在灵谷寺杀人潜逃?” 叶枫叹了口气,缓缓地把在灵谷寺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隐去了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黑衣人企图暗杀他的那一段。 一番话直听得屋里人只觉惊心动魄,汉王微服去灵谷寺私会女子?有人杀了内侍服饰的人嫁祸叶枫?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竟然与此有关? 任何一件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如今接二连三地发生,到底这些与正在查的孙殿臣案有什么关系? 大家正在苦思不解的时候,叶枫忽然问道:“解二哥呢?” 张胖子答道:“如今你成了潜逃的杀人犯,二哥他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去了。” 叶枫摇摇头:“打探消息有什么用啊?人家既然是故意陷害就一定会有后手,现在能够帮我洗脱罪名的只有一个人。” 张胖子问道:“谁?” 叶枫一字一顿地答道:“当然是奉旨查案的铁大人。” 张胖子一愣,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铁老头?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灵谷寺吗?后来他去了哪里?”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中途我们就失散了。” 张胖子有些失望地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找他?” 叶枫忽然笑了笑:“我现在杀人潜逃了,如果你是铁无情铁大人,你要怎么找到我?” 张胖子眨巴着眼,嗯了半天答不上来。 叶枫摇了摇头,对张胖子的智商很失望:“不管我如何潜逃,总是需要帮手的。如果我是铁无情,一定会盯着沐国公府上,你把程姑娘接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给我治伤来的,只要跟着你们,自然就能找到我了。所以,我们根本不必去找他的。” 说完,他忽然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我说得对吧,铁大人?” 屋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一个人影大步走进门来,抚掌而笑,正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对叶枫笑道:“叶公子果然聪慧过人,老夫没有看错人。” 张胖子看见铁无情走进来,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副戒备的神情:“你是想要来捉拿老四么?他根本没啥人,是被人陷害的。” 铁无情摆摆手示意他放松:“我当然知道叶公子是被冤枉的,他既然是我找来的,我当然相信他。” 张胖子气呼呼地问道:“那么他被人陷害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铁无情耸耸肩道:“我和他一同跟踪汉王到了灵谷寺,后来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追了过去被引开了。等我回来叶公子已经被巡防营团团围住了,我想援手也已经晚了。” 一番话说得毫无破绽,张胖子一时也无言以对。 叶枫这时开口问道:“我只是好奇,那个被人杀死来嫁祸给我的那个内侍是什么人?” 铁无情答道:“他是汉王府的一个贴身内侍,平时很得汉王的欢心,是汉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叶枫脸色一变:“汉王府的内侍?莫非就是他在孙殿臣生日那夜,给孙府送去了汉王恩赐的那道八仙过海?” 铁无情点点头:“正是此人。” 叶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 铁无情开口问道:“刚才听叶公子说只有老夫可以帮助公子洗去罪名,不知老夫能做些什么?” 叶枫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凶手杀死内侍嫁祸给我,除了杀掉孙殿臣案的最重要的证人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我继续查下去。”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说道:“如今只要铁大人具表上奏,把此案的真相奏明皇上,他的计策自然破产。至于我的罪名,只要对内侍的尸体稍加检验就可以排除。” 铁无情双眉一挑:“你是说此案已经真相大白?” 叶枫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铁无情追问道:“真凶是谁?” 叶枫微微一笑道:“孙殿臣既然未死,自然没有凶手。不过利用迷药制造幻像,杀死钱甲灭口,杀掉酒楼厨师冒充孙殿臣,今日又杀死内侍嫁祸于我,这一切的幕后却有一个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屋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叶枫,问道:“是谁?” 叶枫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汉王朱高煦!” 京师疑云 第四十七章 真相 屋里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沉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叶枫说出的这个答案其实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经过这么久的调查,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指向了汉王朱高煦,意料之外是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时此刻如此干脆利落地说出来。 沉默了很久,铁无情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是说要我上表皇上,去弹劾汉王?” 叶枫摇摇头:“我没有这么说。” 铁无情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枫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你只需要把我们调查到的线索都一一列举出来,上表呈报给皇上。既然我们确定当夜死去的不是孙殿臣,那么这个案子就从朝廷三品高级武将的命案变成了一桩谋杀一位厨师的普通案子,案件性质发生了变化,当然需要立即向皇上禀报。” 话是没错,铁无情搔搔头:“孙殿臣既然没死,那么他现在何处?” 叶枫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铁无情:“我怎么会知道?” 他看铁无情还是没明白,又解释道:“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地设下这个局当然不是为了让孙殿臣死,和这个迷局相比,杀死孙殿臣其实要简单得多了。所以,孙殿臣一定还没有死,这个你们同意吧?” 大家都点点头,表示理解。 叶枫接着说道:“既然他没有死,那么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他,这就变成了一起失踪,或者说是绑架案子,案子的变化如此大,当然需要及时上奏,否则你就会一直顶着限期破案的圣旨。” 铁无情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说现在案子既然已经不再是孙殿臣的命案了,自然也就不再适合限期破案了。” 叶枫看上去很高兴他终于明白了:“我们既然将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奏明了皇上,如果他还继续让我们调查下去,那就说明,我们可以去动一动那位高贵的汉王殿下了。”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汉王朱高煦,他那任性暴躁的脾气和他那辉煌的过去一样的著名,而皇上对这个二儿子的偏爱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样的一位尊贵的王爷,真的有人敢去动他吗?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的相信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 叶枫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正是他在灵谷寺中的那具尸体上拔出来的那把短刀。 铁无情的表情显得非常地吃惊:“这把刀……你从哪里得到的?” 叶枫看着他问道:“你认识这把刀?” 铁无情的表情很严肃:“这把刀名叫绯红,是西域某小国进贡之物,得名于刀柄上镶嵌的这颗红宝石。据说是他们国王的心爱之物,为了能求得大明的庇护才忍痛进献给我朝。” 叶枫问道:“后来呢?” 铁无情说道:“后来皇上把这把刀赏赐给了汉王,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叶枫看上去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他把短刀递给了铁无情:“看来这刀还是交给你吧,因为它是重要的物证,它就插在用来陷害我的那具尸体的胸口上。” 什么?! 屋里的人都大惊失色,这么说来,陷害叶枫的人竟然就是汉王?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多日来我们查到的所有线索串起来,试着拼一下这个案子的真相吧。” 铁无情点头道:“愿闻其详。” 叶枫看着铁无情,缓缓地说道:“汉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早已不是秘密了,他对太子之位的垂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封王之后久居京城拒绝就藩,皇上不但不予斥责反而多次容忍他的任性妄为,甚至还把身为皇宫禁军的天策卫赐给他作为王府卫队,这是何等的宠爱,可是也助长了他的野心。” 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叶枫继续讲道:“汉王手里忽然有了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大喜过望,可是这支毕竟是禁军,而且跟随孙殿臣多年,汉王一时很难掌控。而孙殿臣是个武夫,不喜交际,一心只忠于皇上,所以要想控制天策卫,势必首先要控制住孙殿臣。” 铁无情点点头,说道:“很合理。” 叶枫接着说道:“孙殿臣性格古板,寻常拉拢手法不能奏效,要控制住他唯有用强。不过他身为三品武官,禁军统领,如果一旦无故失踪,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引起皇上的警觉和戒备,所以,汉王就想出了一个妙计。” 他转头看了看正出神倾听的众人,接着道:“孙殿臣身材魁梧出众,急切之间很难找到顶替之人。正巧汉王的人从醉仙楼小二钱甲口中得知有一位厨子与孙殿臣的身形极为相似,真是老天帮忙,所以小二钱甲就得到了一笔重赏,也因此丢了性命。” 铁无情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论。 “既然已经有了顶替孙殿臣的人选,于是一切就按计划开始了。” 叶枫顿了顿,继续讲下去:“首先是在孙殿臣生日那天,借他宴请宾客之机,把这个厨子骗到了孙府。其实这很好证实,只需要去盘问下孙府的下人们,就一定会发现那晚有一个新来的厨子不见了。不过大户人家宴请宾客通常都会在外面临时请人来帮忙,所以一个生面孔的厨子也不会有人留意他的下落。” “接着就是汉王赐了一道下了迷药的八仙过海给孙殿臣,作为荣耀,按规矩当时筵席上的所有客人都分食了这道菜。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厉鬼回魂,当众斩头的幻像,而真正的孙殿臣一定被掳走暗中藏在了某处。” 这次连张胖子也连连点头道:“合理,非常合理。” 铁无情感觉像是被他抢了话,回头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继续听叶枫的讲述。 “控制了孙殿臣,有了他的手令和兵符,对他忠心耿耿的天策卫自然也就成了汉王手中的利剑。而孙殿臣的失踪就变成了一桩离奇的厉鬼杀人的案件,这样既不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也让查案的人无迹可寻,无处查起。” 说到这里,叶枫笑了笑叹道:“果然是好计策啊,就算像杨文昌杨大人这样精明的人看出了破绽,也不敢追查,只能托病不出。” “再后来,就是居然有天策卫的人刺杀太子,虽然没有成功,却足以说明天策卫已经完全落入了汉王的掌控之中了。我猜想皇上这时也有了警觉,所以才会把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以加强他的保护力量。” 铁无情看着叶枫,心中暗暗佩服,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连皇上的心思都能猜到。 “可是后来铁大人请了我们来帮助查案,这似乎出乎了汉王他们的预料。我们先是凭借着程姑娘高超的验尸手段在死者的尸体上发现了疑点,接着我们查到了醉仙楼钱甲的身上,也是在那里,我们知道了死的其实并不是孙殿臣。” 叶枫微微一笑:“我们调查的进展看来大大出乎了汉王他们的想象,他们开始惊慌了。所以汉王才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外出去了灵谷寺,会见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可能是与安排孙殿臣的下落有关。而且他还杀掉了当初给孙府送去下了迷药的赐菜的内侍,乘机嫁祸给我,让我成为杀人嫌犯,从而阻止我们的调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些,也许就是这个案件的全部真相。” 叶枫讲完了,他抬眼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他们全都没有说话,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讲述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可是又合情合理,不由得你不信。 铁无情老半天才开口道:“我就把这样的结论上奏给皇上?我们手里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叶枫轻松地一笑:“其实根本不必有结论,你只需要把我们查到的疑点和线索全都呈报上去,以皇上的圣明,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铁无情点点头,确实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要想和权倾一时的汉王作对,就必须得到皇上的支持。 他站起身来,对叶枫说道:“我即刻就返回大理寺具折上奏,可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叶枫笑道:“我现在可是个逃犯,当然不便露面,正好在这里养养伤,等到你那边圣旨下来我自然就没事了。” 铁无情叹息一声,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互道珍重之后,铁无情走了,叶枫脸上轻松的表情不见了,露出了一种疲惫的神色,像是刚刚经历了一些什么紧张凶险的事情。 张胖子有些担心,走过来问道:“老四你没事吧?是内伤又发作了吗?” 叶枫摆了摆手,一旁的程念真却说道:“他身体没事,就是刚才精神太过紧张,累着了。” 张胖子一愣:“紧张?” 叶枫也笑了:“程姑娘如何看出我紧张的?” 程念真头也没抬:“你刚才故作轻松的表情,可是你的双脚一直在动来动去,双手紧握,太阳穴微微颤抖,还说你不紧张?” 张胖子听了衷心地赞道:“程姑娘真神人,这也能看出来。话说回来,老四你这么紧张,难道你刚才对铁老头说的那些真相其实是假的?” 叶枫展颜一笑:“我刚才讲的七分真,三分假,当然不是全部的真相。” 张胖子大惑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骗铁老头?” 叶枫冷冷一哼:“因为他和陷害我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京师疑云 第四十八章 不是真相 什么? 张胖子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陷害你的难道不是汉王吗?” 叶枫对他的吃惊并不意外:“当然不是,用皇上御赐的短刀来陷害我,你觉得汉王是个白痴吗?” 张胖子一想也对,问道:“那是谁在陷害你?” 叶枫笑了笑:“也许他们想要陷害的并不是我,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失误。” 张胖子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那他们想要陷害谁?” 叶枫说道:“当然是汉王。” 陷害汉王?张胖子更加听不明白了。 叶枫看着他迷惑不解的表情解释道:“他们先把汉王引到灵谷寺,在约定见面的地点放上孙殿臣案重要人证的尸体,胸口还插着皇上御赐给他的短刀。接下来如果让他发现这具尸体,再让跟踪他的我们,或者是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看见他站在尸体旁边,会发生什么事?” 张胖子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么汉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想了想他又追问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杀死这个人的就一定不是汉王呢?” 叶枫摇摇头,好像对他的智商很失望:“死的证人是汉王最信任的内侍之一,时常跟随在身边,以汉王的势力真要想杀他完全可以在汉王府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更不必自己亲自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何必要在禁足期间冒险出府跑来灵谷寺,还要亲自动手用皇上御赐的宝刀杀人?” 张胖子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晃了晃滚圆的大脑袋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陷害权势如日中天的汉王殿下?”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约汉王去灵谷寺见面的这个神秘的女人一定脱不了干系,要么她就是这个布局的策划者之一,或者就是她和汉王见面的消息被人知道了,所以才会有人事先把尸体放在他们相约见面的地方。”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叶枫继续讲道:“第二个可疑的就是那个李飞虎,京城巡防营负责京城中的治安巡查,没有特别的情况绝不会那么无巧不巧的出现在京郊钟山的灵谷寺。” 张胖子眨巴了下眼睛:“也许有人先发现了尸体报了案?” 叶枫苦笑了下:“京城到钟山来回需要两个时辰,汉王在灵谷寺内总共呆了不到一刻钟,巡防营真的就能那么巧赶上?我情愿相信他们事先就在附近埋伏好了的。” 他话锋一转:“何况我检视过那具尸体,他根本不是被短刀杀死的,他的胸骨全碎,内脏破裂,七窍流血,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当胸一击活活震死的。那把用来陷害汉王的短刀也是在他死后才插上去的。” 他看着张胖子的眼睛:“奇怪的是我后来逃走时和李飞虎对了一招,发现他正好练的就是少林神拳一类的刚猛武功,而且绝对是个高手,仅仅用了七成力就震伤了我。” 张胖子面露惊容:“你是说杀死那个证人陷害汉王的是李飞虎?” 叶枫脸上毫无表情:“我只是说他可疑。” 张胖子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咽了回去。李飞虎,和他统领的京城巡防营,现在可是归太子节制,如果真的是他陷害汉王,这太可怕了。 叶枫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下去:“还有一个最可疑的人,就是我们这位铁大人。陷害汉王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让我亲眼看见汉王站在这个重要证人的尸体旁边,确信是汉王杀了他灭口。” “之前我们查到的线索已经确定所谓的厉鬼杀人是因为汉王恩赐的八仙过海中的迷药所引起的幻像,那么这个当夜负责赐菜的王府内侍就是最重要的证人,只有他能够证明到底是不是汉王下的迷药。” 叶枫叹了口气:“可是现在这个重要的证人死了,如果能证明他是被汉王灭口的话,那么刚才我对铁无情所讲的所谓真相就全部都能成立,汉王必是孙殿臣案件的幕后元凶无疑。所以他们才设下了这个圈套陷害汉王,真是不可谓不毒。” 张胖子问道:“这和铁老头又有什么关系?” 叶枫反问道:“我们查案的进展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从无泄露,他人是如何知道我们查到了这个证人身上的?汉王微服出府去钟山,是谁火急火燎赶来拉着我一块儿去跟踪的?到了灵谷寺又是谁借故开溜,好借机跑去通知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巡防营赶过来抓现行的?” 张胖子无话可说,因为做这一切的都是那个号称铁面无情,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叶枫微微一笑:“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是中间却出了岔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汉王在和那个神秘女人见面之后,忽然提前匆匆离开了,并没有发现尸体。于是等到李飞虎带着巡防营按计划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看到刚发现尸体的我拿着短刀站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所以现在我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杀人的逃犯,只能躲在这里不敢出门了。” 张胖子点点头:“这样说来,之前孙殿臣的案子我们查到的所有疑点都指向汉王,也是有人有意在陷害的了?” 叶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总算开窍了,除了死记硬背,还会举一反三了。” 玩笑归玩笑,他正色道:“本来我就觉得奇怪,禁军将士身上都有特殊的纹身印记,身份很好辨认,既是要刺杀太子这样的惊天大案,怎么会使用天策卫中的人,岂不是不打自招?”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赵四的死,从手法上看,应该与孙殿臣案件的是同一凶手。可是赵四和孙殿臣案件看起来毫无关联,和汉王府更无瓜葛,他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想想不由暗暗心惊:“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胆敢设下这样的毒计刺杀太子,陷害汉王?” 叶枫摇摇头:“汉王素来仗着皇上的偏宠脾气暴躁,行事鲁莽,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以目前的线索实在难以推测。” 张胖子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对铁老头说元凶是汉王,还撺掇他上书奏明皇上?” 叶枫笑了笑:“既然他们设下这个圈套的目的就是陷害汉王是孙殿臣案以及刺杀太子的幕后元凶,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倒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将计就计,假意全力配合,让他们麻痹大意,我们才能在暗中继续调查,找出真相。” 他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得意:“何况以皇上的圣明,加上他一直偏宠汉王,就凭这些破绽百出的疑点,断然不会轻易相信汉王就是元凶的。这样支开铁老头这只老狐狸,反而给我们暗中调查争取了时间和空间。” 张胖子听得连连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你先去找解二哥,让他设法去灵谷寺打探一下,看看今日除了汉王,还有什么达官显贵尤其是女眷去过寺里的。” 他略一沉吟,又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需要帮手,你去我家门前大树上刻上一个唐字,那是我与唐大约好的记号,自然有人会联络你。你告诉他,我要见唐大。” 张胖子连连点头,回身叫上黑鬼一块儿依言出门去了。 叶枫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唐大。 不知道唐大对付大雷门现在情况如何了? 说起来,自己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唐大,除了需要他的帮助之外,恐怕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两次想要偷袭暗杀自己的黑衣人,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女人。 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唐柔? 京师疑云 拜年了 老唐给各位大大拜年了,祝大家猪年行大运,金猪送福? ?心想事成!今日放假回家过年? ?条件所限暂时停更几日,初五回来再恢复更新,拜谢各位大大? ?见谅!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京师疑云 拜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京师疑云 第四十九章 雷胜的交易 屋里就剩下了叶枫和程念真。 程姑娘一面埋头把针灸的器具收拾进随身背来的小木箱里,一面暗中斜眼偷偷看着满怀心事的叶枫,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枫满腹的心事,也没有说话,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很快程姑娘就收拾好了小木箱,她把小木箱挎在肩头,转身对叶枫说道:“我也先回沐公爷府上了,天快黑的时候,我会再把药给你送过来的。” 叶枫被打断了思绪,赶紧起身道:“其实不必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了,差人送过来便好。” 这话本是好意,程念真听了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有些怨恨地看了叶枫一眼:“我便偏要自己过来,其他人送来的我不放心。要是你又借故不按时服药怎么办?” 叶枫心中惭愧,赶紧道:“已经受了教训了,岂敢,岂敢?” 程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屋子。 叶枫赶忙快步跟上,一直送到院门。 程念真在前面大步走着,心中却觉得有些担心,从她认识叶枫开始,他就身中奇毒,几度遇险,数次昏迷,幸好这人福大命大,加上心思缜密,全都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来了。 如今他又成了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虽然如今连程念真都已经暗暗对他那聪明的脑袋感觉到佩服了,可是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磨难和陷阱在等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想要回头再看看他,可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叶枫看着她加快了步子,不知怎的心里竟然隐约有些感到不舍,可是这就是一瞬间的感觉,他脑海里立即闪过了唐柔的身影。 是愧疚,他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愧疚。 程姑娘几次三番尽心尽力地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因为害怕喝那碗难喝的药汁几乎枉费了她的努力,实在是不应该啊。 所以,一定是愧疚。 一直到目送着程念真上了门口沐公爷家的马车离去了,叶枫才心事重重地掩上了院门往回走。 自从回到京城,这几日每天便是不停地四处查案,各种线索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到了今天忽然变成了一个被通缉的逃犯,反而让他有了时间可以静下来慢慢思索一下,这些各种纷扰的线索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可是没走几步,他忽然站住了。 这本该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里,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低声喝问了一句:“是谁?” 从小院一角的墙根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布衣布裤,穿着朴素的老汉,叶枫看着眼熟,想起来了,是他们在杨文昌府中出来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送菜的胜伯! 正是这个送菜的胜伯,当时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地点出了赵四命案的几处疑点,这才指引他们找到了那神秘莫测的鬼宅,在鬼宅里看见了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可是在此之后当解祯亮再次去找这位胜伯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赵四之死的案子手法与孙殿臣和钱甲的案子何其相似,其中一定有所关联。可是现在线索缺失,证人失踪,叶枫实在没法把这个案子和其他的串连起来,这就像梗在他胸口的一块骨头般难受。 如今这一度失踪的胜伯忽然出现在这小院里,至少,不会是来送菜的吧?叶枫想。 胜伯背着手,施施然地踱着步走了过来,对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别来无恙否?” 叶枫也对他微微一笑:“胜伯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胜伯站在叶枫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叶公子看见我似乎并不吃惊?” 叶枫摇摇头:“您老人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藏身的小院之中,当然不会只是赵四手下一个送菜的。能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吗?” 胜伯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笑着说道:“那老夫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是大雷门四堂主,雷胜!” 叶枫的脸上又了一些惊讶的表情。 大雷门四大堂主,大堂主是总堂主的独子雷雨云,二堂主是雷卓云,还有素来以小心谨慎闻名的三堂主雷厉,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 但是这个四堂主,却神秘的很,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更别说见过了。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事迹和传闻,只是从那三位堂主的年纪推测他必定也是一位雷家的青年才俊。 谁能想到居然会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汉? 雷胜? 雷家主系的子弟姓名都是按照族谱的三个字,如雷破天兄弟就是“天”字辈,雷雨云和雷卓云都是“云”字辈的。而雷家旁支的名字则没有按族谱来,多是单字。 所以从名字看来,雷胜应该也是一位雷家旁支的高手。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的那一丝惊讶,继续说道:“想必以叶公子的聪明必定会猜到,在杨府门前我们的谈话并非是巧合。” 叶枫点点头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雷胜笑了笑:“其实那是老夫奉了大雷门总堂主的命令,故意向叶公子透露线索,特别是关于那所赵四建造的鬼宅。” 叶枫脸上的惊讶之色更重了:“雷破天的命令?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雷胜笑了笑:“其实都是因为我们知道唐大已经来到了京城,总堂主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叶枫不明白:“圈套?” 雷胜解释道:“叶公子如今在查赵四的命案,如果知道了鬼宅和赵四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去查探的。不知叶公子有没有注意到,自从你回到京城开始,你身边一直有很多眼睛在暗中监视着?” 叶枫一惊:“其中有你们大雷门?” 雷胜一笑:“京城这一连串命案诡谲莫测,死者之一的赵四又与我们大雷门密切相关,自然少不了我们。可是这些眼睛里,还有蜀中唐门的。” 他看着叶枫脸上越来越重的惊讶神情问道:“叶公子没有觉得在夜探鬼宅的时候,有些太过顺利了吗?” 叶枫点点头,确实,从他们接近鬼宅到亲眼看见雷破天和西门柔,一路都没有遇见任何麻烦,确实很顺利。 雷胜道:“其实这都是总堂主的计划。让叶公子亲眼看见总堂主在鬼宅之中,以你和唐大的关系,他必然也会很快知道。” “总堂主多年来鲜少离开总堂,身边戒备森严,如今忽然来到京城,必定身负重大干系。以唐大的聪明一定能看出,这也是对付总堂主千载难逢最好的机会。” 叶枫好像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就在鬼宅设下陷阱,以逸待劳,等着唐大来自投罗网?” 雷胜这时却重重地叹息道:“不错,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惜唐大竟然将计就计,利用雷家人来对付大雷门自己。他带来了雷卓云和失踪二十年的雷动天,总堂主在惊讶之下遭到偷袭,当场身亡了!” 寥寥几句,叶枫却听得大惊失色。 雷动天,就是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雷破天的二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帮助唐大来对付自己的亲弟弟? 更加让人吃惊的是,雷破天居然死了? 这个二十年来纵横江湖,跺跺脚整个江湖都会为之震动的一代枭雄居然死了? 叶枫一时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雷胜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一脸惊容的叶枫,等着他慢慢消化这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好一会儿叶枫才缓缓开口问道:“胜伯你如今跑来找我,不单单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 雷胜淡淡一笑:“自然不是。老夫来见叶公子,是希望叶公子能凭着与唐大先生的交情,为老夫与堂中的兄弟求一条生路。” 叶枫一愣:“你是说你想要投降唐门?” 雷胜长叹一声:“多年来老夫一直效忠大雷门,如今总堂主已故,雷动天两日后就将接掌雷家,一朝天子一朝臣,势必会对原来忠于总堂主的老兄弟进行清洗。老夫手下兄弟都跟随我多年,为了大家的生存计,这是唯一的生路。”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可是他心中隐隐地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无法确定。 他开口问道:“胜伯如何断定在下一定会帮忙?” 雷胜脸上堆着笑:“我素来听闻叶公子极重情义,行事磊落,想必不会拒绝这救人性命的举手之劳。何况,这并不是请求,而是交易。” 叶枫一脸的疑惑:“交易?既是交易,你能给我什么?” 雷胜脸上慢慢的都是自信:“赵四的两个小妾失踪了,她们是赵四之死的目击者,想来叶公子必定会对她们有兴趣的。” 叶枫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们在你手上?” 雷胜面色一整:“赵四其实并不是大雷门中人,只不过两年前老夫奉命来京城潜伏之时,选中收买了他和他的生意便于隐藏我们的行踪。” 叶枫点点头:“既能经常出入朝廷大员的府邸探听消息,又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真是不错的掩护。” 雷胜也点头道:“本来他只管收我们的钱,并不过问其他的事,可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不妥。我发现他私下竟然和一些朝中高官暗中有来往,关系还很不错。” “所以老夫就暗中安排了两个我大雷门中的美貌女子,以买来的小妾的身份在他身边,一方面便于我们行事,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的行动。” 叶枫心中暗道,难怪解祯亮跑遍了秦淮河畔的所有勾栏瓦舍也找不到这两个小妾的记录和资料,原来根本就是大雷门安插的。 雷胜接着道:“赵四忽然暴毙,还是死在厉鬼复仇之下,老夫自然不信,于是就抓了这两个女子严加拷问,可是她们讲述的并无破绽,倒像是真的。” 雷胜眼珠一转,看着叶枫:“不过从她们身上却有其他的重大发现,可能与叶公子如今在查的孙殿臣案件有关。” 叶枫听了一紧张:“什么重大发现?” 雷胜笑了:“既是交易,叶公子若能为敝堂上下求得活命,老夫自会双手奉上。” 叶枫无奈,只能点点头,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容,心中暗骂,老狐狸! 京师疑云 第五十章 风雨欲来 夏瑄从吏部衙门回到府中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两个月以来,京城中连发奇案,都说与厉鬼索命有关。禁军天策卫统领身亡,锦衣卫统领下狱,太子遇刺,一时间风云变色,人心惶惶。 自己的结义兄弟叶枫为了解救入狱的父亲,返回京城协助查案,前两天刚刚见了一面,今日居然就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 他会杀人潜逃?夏瑄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叶枫与他自幼相交,当年他们几个小孩年少轻狂,结拜为义兄弟,号称“京城四少”,在京城之中也是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可是后来父亲不知为何渐渐对他加紧了管束,严禁他再与叶枫他们一块儿出去撒野,整日间在家中用功读书。 后来更是将他送入了吏部衙门,在父亲的挚友蹇义手下当差,说是要磨练磨练。 虽说与几位结义兄弟见面的时间少了,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依然如故。 这个四弟叶枫在他们兄弟之中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多年跟随在其父锦衣卫统领叶伯父身边,耳濡目染,加上心思缜密,要说查案的本事在四人之中却是最厉害的。 如今他一心想要查明疑案解救其父,怎么会忽然杀人潜逃?以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这分明是被人陷害的。莫非他真的查到了什么要紧的线索? 看来这京城之中局势如此的变化诡谲,恐怕即将有大事要发生,只是不知道又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夏瑄低着头跨进府门,抬头就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他转头问守在门边的仆役:“老爷回来了?” 仆役答道:“老爷下午就回来了,现在在书房待客。” 书房?夏瑄皱了皱眉,既然是待客为什么不去客厅? 自从皇上迁都之意决定之后,父亲这一年以来,竭尽心力裁减各项供给用度,加强赋税管理,严申食盐和钱钞禁令,尽心筹划,保证国家各项开支的情况下,为北平新皇宫的建设筹措了足够的钱粮木材。 月前父亲还奉了圣意亲自押送木材和劳工前往北平,算起来此刻应该还在途中,怎么会忽然匆匆返京,又和不知什么客人在书房密议,莫非与如今这京城的局势有关? 夏瑄摇摇头道:“那我这就去向父亲请安。” 门口那仆役低声说道:“老爷已有吩咐,他与客人正在商议要事,公子回府尽可自便,请安就不必了。” 夏瑄点点头,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转身顺着门廊就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院子一侧的书房之中,房门紧闭,户部尚书夏元吉大人正站在门边,透过门缝看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 书房里还坐着两个人,正是素来交好的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 蹇义叹息了一声:“维喆兄如此怜爱儿子,也难怪当年会严加管束,不许令公子和叶枫他们走得太近。” 夏元吉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我家可是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可不像解大才子和张国公,都有两个儿子,可以由得他们和叶枫去厮混,反正还有一个备份的。” 蹇义笑了笑:“所以皇上才没有打你儿子的主意,只可惜了张家的小胖子……” 说到这里,一直坐在那里垂头不语的张辅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蹇义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干咳一声停住了话头。 夏元吉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踱步走到两人中间,放低了声音:“此次在下匆忙赶回京城,只因听闻太子遇刺的消息,谁知刚回京城便得知不但一直被皇上倚为臂膀的叶知秋下狱,连他儿子叶枫也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不知二位仁兄有什么看法?” 蹇义抬头看着张辅:“你家小胖子不是一直和叶枫在一起的吗?不知道有些什么消息?” 张辅苦笑了一声:“我家武儿自从回到京城,我连面都还没见过,哪里有什么消息?” 张痴原名张武,这个痴字是他自己由着性子改的名字,家谱之上还是原来的名字,所以他父亲还是唤他作“武儿”。 张辅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个消息,在这节骨眼儿上,有个人居然回京了。” 夏元吉问道:“是谁?” 张辅说道:“黔国公沐晟!” 蹇义和夏元吉一时都沉默了,沐晟和张辅曾经共同征讨安南,因此两人才因功封为国公。他们平素私交甚厚,料想张辅的此言必然不虚。 只是在这风云激变的时刻,沐晟忽然从云南封地回到京城,到底是偶然还是有所图谋? 过了好一会儿夏元吉才开口问道:“如今太子的情况如何?” 张辅答道:“太子有惊无险,毫发无伤,皇上更因此事将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如今太子的安全应是无虞。” 蹇义忽然插言问道:“天策卫刺杀太子,这事你们相信吗?” 夏元吉一面思索着一面答道:“天策卫是汉王护卫,让他们去行刺太子,无论如何汉王也难脱干系。汉王虽然行事鲁莽却并不是傻瓜,断断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蹇义点头道:“不错,我也不信是汉王所为。首先汉王原本就实力占优,圣眷正浓,不必行此险招。再说禁军将士身上有纹身刺青是众所皆知的事,有此纹身倒也并不是说明就一定是天策卫的人。” 张辅也点头:“正是,天策卫调拨给汉王的时间不长,要说汉王能号令他们去刺杀太子,我却是不太相信。” 夏元吉皱着眉头:“那这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蹇义微微一笑:“维喆兄想想,此事过后到底谁更加获益?” 夏元吉一愣:“此事过后汉王遭皇上猜忌,受到禁足的惩罚,反而倒是太子不但毫发未伤,反而凭空多了京城巡防营握在手中,实力更加稳固。” 他一惊脱口道:“难道,难道此事是……” 随即他又摇头:“不会,不会,太子素来行事宽厚仁善,断断不可能想出如此毒计。” 蹇义也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不信太子会做出如此的事情,不过可别忘了他身边可还围着有不少人,难保没有几个急功近利,想要为太子建立奇功的人。” 张辅沉吟着:“此案连同前面的一连串奇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设计出如此巧妙的布局,我看在这京城之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蹇义长叹道:“虽然他只怕是脱不了干系,不过此案太过巨大,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推行,只怕在这一池浑水中藏着的绝不止这一条大鱼。” 夏元吉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们口中说的究竟是谁,看来他心里早就和他们一样有了结论。 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你们两人,没有参与吧?” 屋里很安静,蹇义和张辅脸色凝重地对望了一眼,才抬头一脸严肃的说道:“绝对没有。” 夏元吉点了点头表示相信,这两位老友一贯行事稳健,老成持重,应当不致于会出此下策。 蹇义叹息了一声:“太子初立不久,现在的太子最好的就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要做,如此行陷无异于饮鸩止渴,表面上看来是实力增强了,其实一旦引起了皇上的戒心,以他多疑的性格,太子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夏元吉也跟着叹息道:“那你要去劝那个人罢手吗?毕竟你们素来关系不错。” 蹇义苦笑了一下:“既然我都能看出此中玄机,他岂会不知?如此谋划,想来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况此事如此凶险岂是他一介书生能成事的?他身后必然还有其他的人物,岂是我能劝得住的?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好好护住太子才是。” 夏元吉点头称是,又转头对张辅问道:“他的儿子和你家小胖子同在叶枫身边,身陷其中,是不是需要暗中保护一下?” 张辅笑了笑:“维喆兄说笑了,京城中此刻还有什么地方比这个叶枫身边更安全的?” 夏元吉一愣,随即点头失笑。 他抬头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天空,才一会儿工夫,已是变得乌云密布。 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看来,快要变天了。” 风雨,就快要来了。 京师疑云 请假条 胃病犯了,输液中,请假一天,对不住各位。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京师疑云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京师疑云 第五十一章 唐大的邀请 唐大叩开小院门的时候,叶枫已经在屋里等他很久了。 开门的皮肤黝黑的光头汉子用非常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沉声问道:“是谁?” 唐大微笑着答道:“在下唐大,求见叶公子,烦请通传。” 听了他的话,这黑汉子脸色明显一变,想来唐大之名传遍天下,他没想到是如此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黑汉子没有多说话,转身径直把唐大引到了屋外,恭恭敬敬地进去通禀之后,才让唐大进去。 唐大进屋之后,看见叶枫便笑道:“你家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昆仑奴,看起来挺忠心的。” 叶枫也笑着答道:“他可不是昆仑奴,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是从前绿林三十六寨的护法之一,黑白双鬼中的黑鬼,名叫赫连铁。” 唐大着实吃了一惊:“复姓赫连,莫非是西域人?既是大名鼎鼎的黑鬼,怎么会看着举止如同你的家仆一般?” 叶枫于是把在返京途中如何在小镇遇见黑鬼,又如何救下了他,以及他所讲的那些过往故事对唐大又讲了一遍。 唐大点点头道:“想不到这个黑鬼竟然也是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物,为了当年风老爷子的恩情竟然不惜以命相报。” 叶枫叹气道:“所以,现在他说我救了他的命,好说歹说一定要跟着我,说是要报答我,连我现在躲藏的这个院子,都是他提供的。” 唐大一笑:“这样也好啊,有黑鬼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实在是一大助力。再说他在绿林混迹多年,多少有些关系,今后说不定也用得上。” 叶枫一想也有道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唐大开口问道:“怎么样,回京之后可去见过叶大人?他如今可好?” 叶枫点点头:“回来当天就去了,诏狱毕竟是锦衣卫所管辖,父亲在里面也有优待,没受什么苦。不过还需要我在外面尽快破案才能救他出来。” 唐大也点点头:“如此甚好。听说你们自从回到京城,和大理寺的铁大人连日忙着查案,怎么会忽然间变成杀人的通缉犯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把这些天查到的线索和如何被陷害成为杀人犯的经过都一一和盘托出。 唐大听了只觉得过程惊心动魄,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对叶枫的缜密推断赶到佩服。 好一会儿他才沉着声问道:“按你的说法,京城中近来的一连串案件都是因为有人想要刺杀太子,借机陷害汉王?” 叶枫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唐大又问道:“是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叶枫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无论是谁,一定和暗中约汉王去灵谷寺的那个女人有关,只要跟着这条线索,必定有所收获。” 唐大抬头看着叶枫的双眸:“你想过没有,胆敢做这样事的人必然是朝中手眼通天的角色,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的?” 叶枫的双眼中透出坚毅的目光:“我当然明白,但是家父身陷狱中,唯有尽早破案才能解救。我身为人子此刻岂能畏缩不前?” 唐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为人子者理当如此。你既然让人发暗号要见我,想必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叶枫一笑:“唐大先生倒是很明白我的心思。” 唐大也笑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叶枫正色道:“唐门关系网遍及天下,不知有没有办法让我能悄悄进入汉王府?” 唐大脸色一变:“你去汉王府做什么?” 叶枫说道:“我要见汉王!” 唐大看着叶枫,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现在他查出了一堆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所谓有人陷害汉王也不过只是他的推论而已。万一要是这幕后的真凶真的是汉王呢? 就算真凶不是汉王,以他凶残冷酷的行事作风,如果动了杀心要除掉一个掌握着很多对自己不利线索的人,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个叶枫就这么有信心?还是他手里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说出来? 唐大有些狐疑地看了他半天,还是点头道:“好,这事并不难。不过要等上两日,明晚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叶枫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前一天雷胜告诉他的话,开口问道:“是雷动天要接掌雷家吗?” 唐大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雷动天的事?” 叶枫笑了笑:“我还知道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已经死了。” 唐大脸上惊容更甚:“如今雷家上下为了稳定封锁消息,天下除了我们无人得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神秘地一笑道:“因为昨天有人来找过我了,是他告诉我的。” 接着他把大雷门四堂主雷胜来见他,以及提出的交换条件讲了一遍。 唐大听了眉毛一挑,笑道:“这么多年来,大雷门这个四堂主一直非常神秘,原来是来京城卧底来了。连我唐门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却先来见你,看来你叶公子如今的面子确实很大啊。”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我哪里有什么面子,还不是因为你唐大先生。” 唐大笑着摆摆手:“不必客气,你叶公子的名头如今确实是名动江湖,这实在是真的。” 他转而沉吟了一下道:“至于他提出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他,明晚你和我一同去见雷动天,当面说清楚,他接掌雷家后保证绝不会动雷胜的分堂。你看这样如何?” 叶枫一愣:“明晚是雷动天接掌雷家的仪式,我去合适吗?” 唐大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毕竟雷胜的话需要你亲口来复述,再说这样的场面平时也很难得有机会见识一番的。” 叶枫点点头同意了,本来想要开口说什么,一转念又咽了回去。 唐大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心中还在犹豫去不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不过去看看戏而已。”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叶枫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心里此刻还在犹豫着一件事,要不要问出来。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唐大先生,不知道那个,那个唐柔姑娘现在可在京城?” 唐大听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刻问起这个问题。 但是他还是答道:“阿柔现在应该还在蜀中,上次她回去老太太身边就没有再出来,如果她来了京城我一定会知道的。” 他以为叶枫听了会很失望,奇怪的是,叶枫的脸上反而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叶枫此刻心里确实觉得很轻松,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那个曾经两次偷袭想要他命的黑衣女人不是唐柔! 不论是谁,至少她不会是唐柔。 叶枫的心里感觉一阵轻松,一种久违的欢快的感觉。 他心中暗暗地想,不知道唐柔,现在在做什么呢? 京师疑云 第五十二章 雷动天的背叛 雷动天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正堂中间挂出的“江南霹雳堂”的牌匾。 原本简陋萧索的院子里,现在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灯笼和彩绸,帮众们都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本来死气沉沉的鬼宅现在已经是焕然一新。 雷家四叔坐在正堂里,端着茶碗正在慢慢的品着茶。 茶碗背后,他的一双眼睛在意味深长地一直盯着雷动天。 雷动天知道四叔在看他。 四叔在雷家现在是辈分最高的长辈,自从三日前的那一晚,他揭破并手刃了三弟雷破天之后,四叔忽然带头力挺他来接掌雷家,这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 本来四叔他们代表的雷家旁支在大雷门中一直受到雷破天的排挤,越来越说不上话。原以为他们会趁此机会夺取雷家的掌控权,自己想要执掌雷家还要与他们有一番恶斗。 可是他们全都选择了支持雷动天。 实在是顺利得有些出乎预料,雷动天几乎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二十年前,大哥雷惊天执掌江南霹雳堂,他一言九鼎,行事宽厚仁慈,雷家上下无人不服。 那时候三弟雷破天已经是雷家第一高手,天下闻名,连大哥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征询他的意见。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呢? 论人望远远不如大哥,论武功更加不是三弟的对手,虽然每每堂中事务自己都尽心尽力,做得无可挑剔,可是江湖上提起他雷动天,却都只知道是雷家三杰中的老二,雷惊天的弟弟,雷破天的二哥。 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雷动天三个字一定也要名震天下,一定要比他的两个兄弟还要响亮! 可是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让自己失去了一支手臂,大哥身亡,三弟执掌了雷家,而自己不得不在蜀中唐门的庇佑下苟活下来。 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当年的誓言和梦想已经灰飞烟灭了,可是机会却忽然来到了眼前。 蜀中唐门愿意帮助自己重回雷家,夺取掌控权,报仇雪恨! 当然,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在执掌雷家之后,要与蜀中唐门结盟,听从他们的号令。 雷动天只有答应,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可是居然真的有别的选择。 四叔他们竟然全都支持自己,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费力的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统一雷家,成为一方之雄! 而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必须带领雷家上下继续对抗蜀中唐门。 这就意味着对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对蜀中唐门的背叛。他也曾经犹豫过。 不过他没有犹豫太久。 雷家和蜀中唐门数百年来的世仇,那相互之间斑斑的血债,岂是一句结盟就能一笔勾销的? 这样的话,他雷动天必定会成为雷家的罪人,成为众矢之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何况他根本也不想成为蜀中唐门控制雷家的一个傀儡。 所以他答应了四叔他们,这其实只不过是把他今后迟早要做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何况,他也觉得,要对付蜀中唐门,要对付唐大,今天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要除掉了唐大,蜀中唐门必然受到重创,雷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必定会重新崛起。 至于四叔这个老狐狸,他的心思确实很难猜透,不过只要眼下在对付蜀中唐门这一点上他们站在一起,其他的都可以留到以后再慢慢计较。 只要今后大权在握,对付四叔这样的老狐狸还不是手到擒来? 今天之后,江南霹雳堂将会重新崛起江湖,他雷动天的名字也将震动天下。 雷动天想到这里,抬头看着“江南霹雳堂”的牌匾,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仰起头看了看乌云密布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看来快要有一场大雨了。 这时一个帮众进来禀报说唐大一行人到了。 雷动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唐大他们已经走进了院子。 唐大还是带着招牌式的微笑,他身后是唐八婶唐飞红夫妇,不过唐玉并没有在,而且在唐大身边的叶枫,雷动天也并不认识。 这里怎么说现在也是江南霹雳堂的地方了,唐大他们居然不等通传就大摇大摆地直闯进来,分明没有把雷动天这个新的总堂主放在眼里。 雷动天的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快,可是还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唐大少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唐大笑道:“以雷总堂主和我们唐门的关系,早到是必须的,顺便可以看看能不能帮帮手。” 这话好像在提醒雷动天什么,他颇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岔开话题:“不知唐大少身边的这位少年英雄是哪位?” 唐大拍了拍叶枫的肩头:“这位就是一年前名震江湖,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大人的独子,叶枫叶公子。” 雷动天面色一变,叶枫自从华山之役和嵩山揭破林随风就是臭名昭著的黑道巨擘风老爷子之后,江湖上几乎家喻户晓,纵使他当时还在蜀中隐居,也听说过这些事迹。 叶枫很恭敬地和雷动天见了礼,四下打量着这所几天前还鬼气森森的鬼宅,如今已是热闹非凡,大变样了。 雷动天热情地把唐大他们引进了正堂之中,雷家四叔看见唐大进来,都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雷动天知道四叔和蜀中唐门有着血仇,有些尴尬的一笑,想要对唐大解释什么,唐大笑着一摆手,止住了他。 唐大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堂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叶枫跟着坐在他身边,唐飞红夫妇就站立在他身后。 雷动天吩咐手下赶紧奉茶,转身对唐大笑道:“唐大少来得实在有些早了,各大门派的代表都还没到,霹雳堂的改名仪式恐怕还要多等一会儿。” 唐大微笑道:“没关系,我们左右无事,就多叨扰一阵罢了。” 片刻,有帮众给唐大和叶枫奉上了香茗。 雷动天看着帮众放下茶碗退了下去,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自然知道,这本就是他和四叔定好的计策,这些奉上的茶里面都有断肠剧毒,无色无味,服用之后只要一炷香时间,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他们也知道,蜀中唐门精通用毒之术,也许抗毒能力也是超强的,就算这毒毒不死唐大,中毒之后武功也必然大打折扣,这院子内外已经早就伏下了雷家精锐,唐大今天就算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不过,这个叶枫的到来却是计划之外的事。他身后有朝廷背景,倒是有些麻烦。 雷动天暗中一咬牙,不管了,大不了杀了之后把尸体处理掉,来个死无对证,谁能知道叶枫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看着放在唐大面前的茶碗,感觉到有些紧张。 为了缓解紧张,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叶公子此次跟随唐大少前来,也是为了来观礼吗?” 唐大微微一笑:“那倒也不全是如此,叶公子其实是为了替大雷门四堂主雷胜带话来的。” 雷动天一愣:“雷胜?听说他躲起来了,老夫都还没见过他,不知他有什么话需要叶公子转述的?” 于是叶枫把雷胜提出的要求转述了一遍,只是没有提起他和雷胜之间的交换条件。 雷动天听完点点头:“他不过是想要保全自己和手下兄弟而已。其实他多虑了,同是雷家子弟,只要他今后听从霹雳堂的号令,一切都好商量。” 叶枫笑了笑:“既然雷总堂主已经答应了,我回去之后就想办法通知他来参见总堂主。” 雷动天也是一笑,可是他心里却暗道,你要能回得去才是见了鬼呢。 他转身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对唐大和叶枫一举道:“多谢叶公子为我雷家子弟带话,以茶代酒,略表谢意。” 说完,他先呡了两口碗中的香茗。 唐大和叶枫也礼貌地端起了茶碗,放到嘴边浅浅地饮了两口。 雷动天只觉得心中一阵狂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喝下了茶水,顿时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轻松了起来。 他放下了茶碗,开口道:“唐大少,其实老夫很感激这二十年来你们唐门对我的照顾和恩情。” 唐大的表情一愣,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雷动天的脸色忽然一沉:“可是,你们想用对我私人的恩情来换取整个雷家,让老夫成为你们手中的牵线木偶,却是万万不行的。” 唐大的表情很是意外:“你是想要背弃你的诺言?” 雷动天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老夫个人食言失信事小,但是你们唐门多年来欠下我们雷家的笔笔血债,还有我霹雳堂的未来,决不能用来做交易!” 唐大冷笑一声:“不用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你就是一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雷动天默然不语,似乎有些惭愧之色。 唐大还要再骂,忽然脸色一变,一看手中的茶碗:“你在茶水里下了毒?” 雷动天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股得意的笑容。 这时外面黑压压的乌云里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雷动天冷冷的话语:“唐大少,既然喝了这茶水,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 京师疑云 第五十三章 雷破天的复活 雷动天话音刚落,一直坐着没动的雷家四叔忽然站起身来。 他一挥手,只见雷家另外三老从厅堂之外大步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个手持兵刃的雷家子弟,身着黑衣,行动矫健,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精英。 这些人一进来就迅速围成了一个圈,圈子里就是唐大他们一行人,看起来,他们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到了现在,雷动天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总算完全落了地,浑身也轻松了下来。 他慢慢站起身来,现在,一切都如同他之前的计划,唐大纵使再厉害,中了毒之后再被这么多雷家精英围困,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唐大今晚必死无疑。 奇迹么,雷动天从来是不相信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想不到最后重振江南霹雳堂,击败蜀中唐门的,会是他雷动天!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忽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痛,犹如有把利刃在肠子中搅动一般,他弓着身子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断肠毒药”四个字,一愣之后,他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四叔,哑着声音问道:“四叔,为什么?我为什么也会中毒?” 他不明白,这毒药,这计策,不是事先商量好要对付唐大的吗?为什么自己也会中毒? 四叔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盯着地面,沉默着没有说话。 雷动天盯着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愤愤地问道:“是你?可是,这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当然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 听见这个声音,雷动天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很难以置信,如同见鬼一般。 这时在正堂中央悬着的“江南霹雳堂”牌匾下面,那张摆放着香炉的桌案,在一阵咔咔声中忽然向旁边移开去,墙上打开了一道黑黝黝的暗门! 坐在唐大身边的叶枫看见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当初雷胜告诉他的话,这座宅子在建造之时都是夜晚施工,白天却空无一人。 为什么要夜晚施工,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偷偷建了密室! 接下来从暗门里走出来的人,才更加令他惊讶万分。 暗门里当前走出来一个威猛老者,一袭黑袍胸前绣着金闪闪的三道闪电,正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白衣,高高瘦瘦的水神西门柔。 雷动天双目圆睁,看着明明是已死的三弟从暗门中走出来,他面色煞白,一张口一股黑血喷溅而出。 怎么可能?雷破天明明已经死在自己的掌下,他的尸首就躺在隔壁房间里那口钉死的棺材之中,为什么现在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难道他复活了? 他被惊得已经忘记了腹中的剧痛,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出来的雷破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雷破天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更是比寒冰还要冷酷:“二哥,看见我很吃惊吧?” 雷动天拼命咽下几乎要夺口而出的黑血,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怎么会,是你……” 雷破天冷冷地一笑:“不必怀疑,真的是我,你的好三弟,我没有死。” 雷动天不再开口,他的嘴里不断溢出黑血,他的目光显示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雷破天缓缓地说道:“我的好二哥,你打死的其实并不是我,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而已。” 他看着雷动天那惊惧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个人是我当年精心挑选的和我面貌相似的人,我养了他二十年了,每过两个月都由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在他脸上小小地动些刀,用了十年时间才能真正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封不疑?那个号称天下第三的神医,想不到她居然会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本事。 不知道程姑娘会不会这样的技术?叶枫忍不住在想。 “接下来又用了十年的时间,让他练习我的武功,模仿我的声音举止,想不到现在居然可以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也给瞒过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这笑声听在雷动天耳中却无比的嘲讽。 替身这种职业其实并不新鲜,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权贵豢养与自己面貌相似的人来预防刺客,这些人没有身份没有名字,被称为“影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雷动天自己会遇上这样老套的招数,还被轻易骗过了。 其实细想起来,雷破天的这个替身并不是全无破绽,他的声音有些差别,武功也太次,要知道雷破天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上下的第一高手了。 可是毕竟雷动天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弟弟了,对他声音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加上偷袭之时太过紧张,全力出击务求一击必中,过程太快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破绽。 雷动天有些懊恼,但是更加疑惑,他是怎么会知道有偷袭,预先安排了替身的? 雷破天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预先安排替身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事先就已经知道你没有死!” 雷动天脑子轰的一声,两眼睁得老大,这怎么可能? 雷破天冷哼了一声:“你大概已经忘记了,你曾经用天雷掌震断了雷厉的一条胳臂。” 雷厉? 雷动天想起来了,在青石镇外小院中他确实和雷厉对过一掌。如果不是现在提起来,他真的快要忘记这回事了。 “雷厉的武功我很清楚,能用天雷掌震断他手臂的天下绝不会超过三个人。所以从我见到雷厉尸体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而且你已经投靠了唐门。” 雷破天一面说着,一面看着二哥脸上那又惊又悔的神情:“所以我早就猜到了唐大一定会利用你,出其不意来偷袭我,而我就将计就计,用了个替身让你们自以为成功,得意之下放松警惕,利用今天的机会兵不血刃地把你们一网打尽。” 他扫了一眼坐在一边手按腹部面露痛苦之色的唐大和叶枫,冷冷地说:“只是想不到叶公子也会跑来凑热闹,实在是意外之喜。” 叶枫的心往下一沉,看来这个雷破天是要连自己一块儿解决了。 就算没有中毒,以他和唐大的武功,面对眼前这个二十年来一直是雷家第一高手的人,恐怕也不是对手。 何况,还有雷家四老和这么多的雷家精英,看来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是条妙计。”雷动天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很是痛苦,但还是艰难地问道:“我只想,只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帮那个什么公子,要出卖我们?” 提到当年的事,雷破天的神色有些黯淡了下去,沉吟了片刻,他开口道:“当年的事,我完全是为了雷家,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少,我也不怕全部说出来。” 他抬眼看了一眼唐大他们:“反正,你们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他顿了顿,缓缓的说道:“二十年前,我大哥雷惊天执掌霹雳堂,眼见百余年来我雷家与蜀中唐门为了世仇,互相争斗,各有死伤,江湖上腥风血雨不断。他素来性格仁厚,心有不忍,便想要结束这百余年的恩怨。” “这时候朝廷也逐步插手江湖中事,太祖皇帝派人联络大哥和蜀中唐门唐太公,从中牵线撮合,双方密谈之后就决定摈弃前嫌,和平共处。” “这一方面是因为双方实在已经斗得太久了,早已厌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朝廷的调解。据说太祖皇帝亲自派人带来了一张武器的设计图,精妙无比,于是双方决定各尽所长合作研制这种新武器。” 设计图?叶枫想起了在嵩山之时,灰衣人唐仇曾经告诉过他当年两家合作是因为一幅古卷上的草图,看来一定就是这个了,不过只是没想到原来是从太祖朱元璋手里拿出来的。 雷破天两眼仰望着继续讲述道:“于是两家派出精英在华山开始了合作研发,可是两年之后还是没有成功,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我。” 雷动天问道:“是谁?” 雷破天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促起来:“这个人穿着黑斗篷,带着一个青铜面具,自称叫作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 就是袭杀雷惊天兄弟,又制造了华山惨案,还是嵩山林随风背后的神秘人物,他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人物。 在场的人都有些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雷破天讲下去。 雷破天双目仰望着,眼光里竟出现了一丝惊惧的神色:“这个轩辕公子不但对雷家的事情了若指掌,而且他的武功居然高得不可思议,我力战之下,竟然没能走过五十招!” 什么?! 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林随风当初曾说过,他并不是轩辕公子的对手,但是他这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来得并不光彩,他的武功也远不如他弟弟林从云。 可是雷破天的武功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第一高手,江湖上罕有敌手,连他也敌不过五十招,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就实在有些高深莫测了。 雷破天的脸上浮现出更加惊惧的神情:“我当时非常吃惊,天下居然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可是,他随后告诉我的秘密,更让我大吃了一惊!” 雷动天不由得有些紧张地追问道:“什么秘密?” 他预感到,这个秘密不但关系着他们兄弟的遭袭,也关系着唐门,也许还关系着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所有腥风血雨! 京师疑云 第五十四章 雷动天的结局 雷破天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个轩辕公子拿出了一封信,是我父亲临终时写给我大哥的遗书。” 在场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霹雳堂老堂主的遗书?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又怎么会在轩辕公子手里? 雷动天哑着嗓子问道:“真的是父亲的遗书?” 雷破天点点头:“那笔迹我们都很熟悉,的确是父亲亲手所写。” 他对雷动天问道:“你还记得父亲逝世那晚的情形吗?” 雷动天点点头,他当然记得,父亲病重弥留之际,他们三兄弟都在榻前伺候。到了晚上父亲忽然清醒了一些,像是回光返照,叫所有人都退出屋子,只留下了大哥雷惊天。 没有人知道他和大哥究竟谈了些什么,不久之后,大哥走出来宣布父亲已经溘然长逝了,临终遗言由他接任霹雳堂堂主一职。 可是对于遗书什么的,他可是只字未提,为什么忽然又冒出什么遗书来? 难道大哥骗了他们? 雷动天追问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雷破天喘了口气,缓缓说道:“信里首先写明了蜀中唐门与我们雷家世代的血仇,远远不是我们所知道的这样简单。”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唐门和我雷家的祖先都同在一个伟大的人物麾下效力。可惜,因为形势所迫,我们雷家祖先选择背叛了主人,最后导致了主人战败被杀。” 雷破天转头直盯着唐大,充满了怒火:“而忠于主人的唐门祖先也为了保护主人而战死,所以他们世世代代的子孙都想要把我们雷家子孙斩尽杀绝,以报当年之仇!” 唐大惊容满面的摇摇头,这些故事他从未听过,恐怕唐门之中也没有人知道,除了,除了那位唐老太太? 雷破天看唐大的反应,料想他也不知此事,接着说道:“信里除了讲述这从前的秘辛外,还写着把霹雳堂堂主之位传给大哥雷惊天,并要他带领雷家上下,背负起这多年来的血海深仇,誓要与唐门不死不休!” 躺在地上的雷动天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大哥从来不曾提起过这封信。 大哥雷惊天自小性子就是悲天悯人,宽仁待人,眼见得雷家和唐门之间多年来相互杀戮和争斗,造成了多少孤儿寡母,家破人亡,他早就想要改变这一切了。 可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做不到,也不敢做,所以在他接任霹雳堂堂主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下定了结束争斗,和平共处的决心了。 这样他自然不会让人知道有这么一封遗书,更不能让里面的内容外泄。 雷破天看着二哥脸上的神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没错,就是为了他那所谓的悲天悯人的和平梦想,他藏起了信,抛弃了父亲的遗嘱,抛弃了他所有应该肩负的责任与仇恨,选择去与我们的世仇联合。” 他激动得全身有些发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管这个轩辕公子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但是我相信他说的,纵使唐门现在选择与我们合作,总有一天当他们也知道内情之后,肯定会反噬我们,把我们雷家斩尽杀绝。所以,我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唐大冷哼了一声:“所以你就选择了背叛,投靠了轩辕公子?” 雷破天转身怒视着他,如同咆哮一般吼道:“背叛的不是我,是他,是雷惊天!他背叛了父亲,背叛了祖先,背叛了整个雷家上下!”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喘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可是这个时候我没法反对他,和唐门的合作如火如荼,背后还有朝廷的支持。包括雷家上下也因为不再日日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而欢欣鼓舞,他的声望是空前的高涨。” “所以我只能借助这个轩辕公子的力量,他既然有这么高的武功,有这么大的本事弄到这封信,就一定有本事破坏唐门和雷家的联合。” “于是,我加入了他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卞城王。” 叶枫心中一动,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的时候,林随风自称是排名第三的宋帝王,现在雷破天坦然自承是排名第六的卞城王,只不知这排名是依照什么定的?照说林随风的武功应该远远不及雷破天的啊? 雷破天顿了顿,接着说道:“果然没多久,蜀中唐门就发生了变故,唐太公居然失踪了。随后两家合作的华山秘窟也遭到了血洗,只有一个雷惧活着回来了。当然,这是在轩辕公子安排下,由我们十殿阎罗出手干的,这些当初叶公子都已经查明了。” 他忽然笑了笑:“其实我很佩服这个轩辕公子,实在是神通广大,能网罗那么多的高手,居然还能把唐门搞得一团糟。” “接到唐太公失踪的消息后,我大哥自然心急如焚,决定要亲自入蜀,去唐家堡查探究竟。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于是,在轩辕公子的安排下,我们在蜀道道口设下了埋伏,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雷破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缘由,既然大哥他抛弃了他的责任,那么就由我来做。我成立大雷门,联合所有雷家子弟,都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为了我雷家的百世安全。” 叶枫忽然想起了当初灰衣人唐仇甘冒奇险,甚至牺牲了外公雷惧从大雷门总堂偷出的那本雷破天手书的册子,虽然他只看到了一半,想来剩下的那一半就是记载着这些秘事了。 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么你为何又一直在暗中调查十殿阎罗中其他人的身份呢?” 雷破天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明白叶枫一定看过那本册子了:“其实说来也简单,轩辕公子帮我执掌了雷家之后,不但没有帮我去消灭蜀中唐门,反而利用手中握着的我的把柄,把我大雷门当做了工具,除了每年要向他缴纳巨额的钱财之外,还必须依照他的吩咐支持汉王,拉拢朝官。” 他冷冷哼了一声:“我才不愿意一直被他当成牵线木偶一般,而且我也相信在十殿阎罗之中,不甘心受他胁迫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才会暗中调查这些人的身份,希望能联合起来,摆脱他的控制。” 说完他面色一沉:“你怎么会看到那本我丢失的册子的?东西在哪儿?” 叶枫尴尬地一笑:“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可惜只有一半,东西现在不在我身上。” 他说的是实话,雷破天听来却觉得他刻意隐瞒。重重地哼了一声,心想反正你今天是跑不了了,晚点再慢慢收拾你,不怕不说实话。 这时瘫坐着的雷动天艰难地动了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大哥背叛了雷家,你做一切都是为了雷家,那我呢?为什么你要连我一块儿除掉?” 雷破天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二哥:“你?从小到大你有什么比我强?比大哥强?只会成天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做跟屁虫,人云亦云,你不过就是大哥身边的一条哈巴狗。”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见本来似乎已经不能动弹的雷动天忽然动了。 他的身体猛地弹起,虽然口中还喷溅着黑血,他的独臂却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击向雷破天的胸口,动若闪电。 这是他积攒了全部残余的生命和力量,殊死的一搏,实在惊人。他是想要与这个三弟同归于尽! 可是雷破天丝毫没有惊慌,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二哥还有这最后一手。他不慌不忙地伸手贴上了二哥全力击过来的独臂。 一接触上,雷动天就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本来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隐居深山,苦练武功,大有进境,即使不能胜过三弟,至少也能差不多打个平手。 可是这一接触上,从那如汹涌波涛一般的强横劲力,他发现三弟这二十年来的武功也是突飞猛进,早就远远超过了他。 雷破天的手掌在他的独臂上一旋,他的独臂就骨骼寸寸碎裂。 他正想张口惨叫,雷破天的手掌已经到了他的头顶,直击下来。 一阵阵血水如泉一般从额头奔流下来,覆盖了整张脸,雷动天倒在了地上,瘫软得像一滩泥,全身的骨骼都碎了,再也没有知觉,不会动了。 雷破天收回了手掌,站在那里有些悲悯地看着二哥的尸体,叹息了一声。 雷家三杰,现在就剩他一个了。 京师疑云 第五十五章 雷破天的意外 雷破天慢慢转过头看着唐大:“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唐大的心里一震。 刚才的一幕,确实惊心动魄。 雷动天濒死的全力一击,那是何等的威力,唐大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一击。 可是在雷破天面前,如同小孩玩游戏一般,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还顺手给了他致命一击。 雷破天不愧是二十年来雷家第一高手,实在是太厉害了,唐大心中不得不承认,不但是雷动天,连他自己也绝不可能在这个人面前支持上十招。 可是他还是要保持镇定,尽量不表现出心中的震动,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尽管他在掩饰,可是雷破天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震惊,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你和叶公子现在都已经身中剧毒,还被我们重重围困,我大可以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你们毒发身亡。你觉得呢?” 说完,雷破天志得意满地又背负起了双手。 唐大冷哼了一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轻视我们了。” 他的话让雷破天有些意外,转瞬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你唐大公子最厉害的杀手锏还没出手呢。暴雨梨花针,在哪儿呢?” 唐大挣扎着伸手一摸腰际,一下愣住了,原本藏着暴雨梨花针的腰际间居然空空如也。东西呢? 这时他身后一直全神戒备着的八婶唐飞红忽然动了。 她慢慢地走到了雷破天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澄澄的圆筒,恭恭敬敬地献给了他:“总堂主,暴雨梨花针在这里。” 唐大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唐八婶,唐飞红,在嵩山曾经和他一起并肩浴血杀出重围的人,他之前最信任的人。 正因为这样,他才特意让她带着手下从洛阳赶来京师,参加这次行动,想不到,她竟然是大雷门的人? 唐大的目光里满是疑惑和愤怒,看着唐飞红问道:“为什么?你会是唐门的叛徒?” 唐飞红的眼光飘忽了一下,躲开了唐大的双眼,可是嘴里却大声地说道:“叛徒?唐门是如何对待我的?从小到大,我对老太太言听计从,从不敢违逆半句。就因为没有同意那卑劣的政治联姻,没有同意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什么掌门的儿子,坚持嫁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从此就在洛阳一个小小的分舵待了二十多年,连唐门里平时看见我就点头哈腰的一帮奴才也敢对我大声呵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唐大冷冷地问道:“所以你就投靠了大雷门?” 唐飞红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错,我就是要让老太太知道,我虽然是女儿身,可是不是只能够嫁给那些掌门的儿子来拉拢他们的,一样是有本事能够建奇功的,是她自己没能慧眼识珠,看错了人!” 唐大双目一闭,痛惜地说道:“老太太没有看错你,你连大是大非都不明白,由着性子这样胡来,还谈什么建奇功?” 他长叹了一声:“如果不是老太太怜爱你,你可见过唐门之中有谁破坏了家族指定的联姻还能活命的么?” 唐飞红愣了愣,头低了下去,不再言语。 站在她身旁的丈夫蔡担山,温柔的把手掌放在她的肩头轻抚着以示安慰。 而雷破天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看着唐大的脸色,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很想哈哈大笑。 蜀中唐门,数百年来雷家最可怕的敌人,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现在那位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唐老太太,她所最宠爱的唐八妹就垂手站在自己身边。 而她的亲孙子,盛传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接班人唐大少爷却中了毒,就坐在自己面前一筹莫展。 无论如何,这都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对了,还有在唐大身边同样中了毒的叶枫,看到叶枫他就想起了华山之役的惨败,还有自己那头部受伤现在还躺在总堂之中的儿子,禁不住有些恨得牙痒痒。 不过没关系,所有与大雷门为敌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今天,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死! 他看着面色沮丧的唐大说道:“现在,唐大少你的杀手锏都已经在我手中了,我想知道你除了坐着等待毒发身亡,还有什么能让我意外的手段?” “或者,”他慢慢地把手中的暴雨梨花针筒转过去,对准了唐大,“我可以按动这个按钮,提前结束你们的痛苦。” 他看着面前的唐大,脑海里在幻想着唐大的种种反应,是面如土色地瘫坐着任人宰割,或者是嘶吼着拼死起身一搏,甚至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他也想到了。 可是唐大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所有的料想。 唐大脸上本来痛苦的表情忽然不见了。 他直直地望着雷破天,问了句很奇怪的话:“你想要意外吗?” 雷破天的心猛的一紧,本来已经感觉胜券在握的他忽然有了一种踏入陷阱的感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计划雷破天之前已经反复演练计算过了很多次,每一个人每一步每一个变化他都做好了应变的预案,可是什么意外也没有,顺顺利利的就来到了这最后的一幕。 他实在想不出就凭着眼前唐大和叶枫这两块材料,怎么能够在身中剧毒,还被团团围住的情况下,赤手空拳的能扭转局面? 他不相信。现在要杀死他们对他雷破天而言,无异于碾死两只蚂蚁。 可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毕竟,他现在面对着的是唐大,是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唐大。 夜长梦多,他决定不再给唐大任何机会。 于是他按动了暴雨梨花针的按钮。 但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铺天盖地的牛毛针,没有唐大叶枫中了暗器满地打滚的哀嚎,什么也没有发生。 暴雨梨花针筒里什么也没有! 难道这个针筒是空的? 雷破天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唐飞红,她正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边,不像是假装的。 难道,难道唐大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故意带着空针筒? 转头看去,唐大此刻正带着招牌式的微笑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哪里还有半分像中毒的样子? 这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自信,还有,还有得意! 雷破天心头一凉,顿时觉得不好,一把丢掉手里的暴雨梨花针筒,身形一展就要扑上去。 不管唐大有什么计划,他的武功还差得远呢!只要擒住了他,胜算就还在自己手里。 可是他的身形还没动,就感觉到一股无匹的巨力,击在自己腰间的要穴之上。 自己苦练过横练的硬功,虽不说刀枪不入,但是轻易也很难伤到了。而腰间的这处穴道,正是自己的罩门所在,反而比其他位置更加的脆弱。 但是绝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罩门所在的,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知道。只除了,除了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最信任的那个人! 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他扭头看去,背后这个用尽全身力气,一掌击在自己腰间的人,正是水神西门柔! 雷破天只感觉自己体内犹如一座巨大的宫殿却断掉了柱石,全部纷纷地坍塌了下来,成了一堆瓦砾。 他多年来积攒的疲惫,所有好了的没好的伤痛在这一刻忽然像全部迸发了出来,摧垮了苦苦支撑的身体。 他全身的力气都顿时泄掉了,全身瘫软,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恰恰就倒在了他二哥雷动天血淋淋的尸体旁。 眼前的这一幕太惊人了,唐飞红吓得惊叫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刚想要动手,忽然感觉丈夫一直温柔地放在她肩头的手掌一紧,被拿住了肩头的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丈夫蔡担山温柔的耳语:“别动,我只是不想你再继续错下去。我和大少已经说好了,没事的。” 唐飞红一瞬间只被惊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丈夫一动也动不了。 雷家四叔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毯,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其他三老和周围的黑衣武士也站在原地,一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直到这时,唐大才慢慢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施施然地走到瘫软在地上但是还圆睁着双目怒视着他的雷破天面前。 他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迎着雷破天的目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现在足够意外了吗?” 京师疑云 第五十六章 唐影 雷破天没有看唐大,他挣扎着转头看着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愤怒的目光又投向了刚刚偷袭他的西门柔。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想不到你们蜀中唐门居然收买了大雷门上下这么多人,确实高明。高明啊!” 说完,他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西门柔偷袭成功后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欣喜也没有痛苦,只是木然地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此刻,他却开口说道:“你错了,唐大并没有收买我。” 他抬起头迎着雷破天的目光,缓缓说道:“因为我本就是唐门的人,这个计划,就是我和唐大一块儿制定的。” 雷破天吃了一惊:“你是唐门的人?难道你不是西门柔?” 可是不可能啊,西门柔在他身边已经超过二十年了,他的背景和经历雷破天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是假冒的。 西门世家想当年是江湖上曾经风光一时的武林世家之一,而且也是富甲一方。 可是近几代来人才凋零,逐渐没落。到了这一代才出了一个西门柔,此人武功极有天赋,把西门家的水袖功夫和流水心法练得出神入化,因此雷破天在二十年多前才把西门世家拉拢过来,并把西门柔留在自己身边。 二十年来西门柔一直办事谨慎,忠心耿耿,成功通过了他的多次考验,这才当上了大雷门双杀之一,成为了雷破天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现在要说他原本就是蜀中唐门的人,冒名顶替了西门柔,这无论如何是无法相信的。 西门柔摇摇头:“我知道当年总堂主你对我经过了详细的调查,也设计了重重的考验,如果我不是西门柔本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雷破天一愣:“你既然是西门柔,我待你不薄,为什么你要投靠唐门?” 西门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总堂主你的调查有了漏洞,你只知道我父亲是西门家的人,我母亲生下我就溘然离世了,可是你不知道,我母亲却姓唐,她是蜀中唐门的人!” 雷破天脸色变了:“你是说,你是……” 西门柔脸色一整,正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除了叫西门柔,在唐门的族谱之上,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唐影!” 在场的人除了唐大,脸色全都变了,变得无比的震惊。 唐影? 那个传说中和唐残、唐肥一起被称为“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 从来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连唐门中的人都不知道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做过什么事迹。 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影子,看得见摸不着,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竟然默默地在雷破天身边潜伏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的潜伏就为了这最后的一击,真是太险了,也太绝了,更是太毒了! 蜀中唐门一定在二十年前就制定好了这个潜伏的计划,到底是唐太公,还是唐老太太?居然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也亏得有西门柔这样的人才能执行这样的计策。 就凭他能在雷破天身边不声不响地藏了二十年,“唐门三奇”就名不虚传! 雷破天看着西门柔,不,应该是唐影,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愤怒,反而是由衷的钦佩,也有着少许的遗憾,为什么我大雷门就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呢? 唐大这时开口唤道:“十二叔。” 唐影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可是从辈分上讲还是他的叔伯辈,一时间,好像有些不好适应。 唐大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的情绪,继续说道:“不如十二叔你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一下整件事的经过吧?” 唐影摇了摇头:“还是大少你来说吧。”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木然的看着脚尖,好像脚下的地面比这眼前的一切要有趣多了。 唐大知道这位十二叔向来是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否则他也不能成功在雷破天身边暗藏了二十年了,所谓言多必失嘛。 当下笑了笑,点头道:“那就由我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下您心中的疑团了。” “其实十二叔的真实身份我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在青石镇我们收拾掉了雷厉,我把制定下的利用雷动天来对付雷总堂主你,以及控制大雷门的想法报告给老太太的时候,她老人家却告诉我,你绝非这么简单可以对付的。” 雷破天惨然一笑:“想不到唐老太太倒是蛮了解我的。” 唐大回以一笑:“这个时候老太太才告诉了我十二叔的真实身份,还交代给了我与他联络的方法,要我务求一击必中。” “随后我按照老太太教的法子和十二叔联系上之后,得知了因为近来大雷门在江湖上的节节败退,因而雷总堂主你想要在京城设下圈套,借机除掉我的消息。” “我和十二叔都觉得这其实也是我们绝好的机会,于是我们就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局。” 雷破天平静地看着他:“雷家四老你们是什么时候收买的?” 唐大有些无辜地摊开手:“我没有收买他们。其实自从你成立大雷门以来,对于当初鼎力支持你的雷家旁系这几支就是排挤打压的,虽然提拔了雷厉和雷胜这样的旁系子弟进入四大堂主,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嫡亲的雷雨云和雷卓云平起平坐,其实他们没有实权。” 唐大眨了眨眼:“而且你提拔了他们,其实等于架空了旁系中实际掌权的雷家四老,不是这样吗?” 雷破天默然不语,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有这样的考虑。 唐大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笑了笑:“而且在大雷门风光的这二十年,其实与蜀中唐门也只能做到势均力敌,双方互相争斗之下,死伤更大,而被安排冲在最前面的,往往都是这些雷家旁系的子弟。” 雷破天看到雷家四老怨毒的眼光都投向了他,他默默低下了头。 “所以,雷家四老他们依靠你不但没能打击唐门报得血仇,反而损失更大,再这么下去,这几股旁支就快要绝后了。他们对你早就充满了失望,也早已心灰意冷,不再执着于报仇,十二叔这二十年来在暗中其实早就已经拉拢了他们。” 雷破天有些不信:“他们这么容易就背叛了雷家?” 雷家四叔这时满面激动地厉声说道:“我们今日不是要背叛雷家,我们只是不愿意再跟随你继续做无谓的牺牲。就算旁系也毕竟是雷家的子孙,你心里何曾对我们一视同仁过?如今我们从前的血仇可以不计,也不再报仇了,只要今后能安安生生地过上太平日子,把雷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雷破天有些木然,他似乎没有预料到雷家四老的愤怒怨恨会如此之深,也为自己没能早些发现他们的异样而悔恨。 片刻,他平静了些,开口问道:“那我二哥呢?你们既然早已知道我用替身假死的办法,所以他是你们故意抛出来的了?” 唐大点点头:“不错,雷二叔不过是我们抛砖引玉计划里抛出的那块砖而已。” “按你的计划,在替身死后,雷家四老会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我们必然大喜过望,所以会放松警惕,再在今晚把我们一网打尽。是这样吧?” 雷破天虚弱地点点头。 “可是你没想到雷家四老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我安排他们在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之前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继续对付我们蜀中唐门。” 雷破天一愕:“为什么?” 唐大有些遗憾地说道:“因为我想看看雷动天他会不会遵守他的承诺,真心和我们联合,停止杀伐。结果,他竟然同意了。而且,他还和雷家四老定下了计策要下毒除掉我。” “当你从雷家四老那里听到雷动天定下的计策与你竟然不谋而合的时候,你一定是非常高兴的吧?所以你就让老家四老在我们的茶水里全都下了毒,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可惜你们都不知道其实雷家四老早就是我们的人了,所以你们兄弟俩的计划都功败垂成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地上雷动天的尸体:“其实雷动天如果不是他私欲膨胀,想要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来对付我,他是不必死的。” 雷破天也长叹了一声,既是为二哥之死的惋惜,想不到唐大会借自己之手杀掉二哥,也是为自己当初因为身边无人可用,不得不请动雷家四老来执行这个计划,导致了现在的一败涂地的痛惜。 众叛亲离啊,唉!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没有中毒,你们的痛苦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唐大笑了:“这时当然,既然雷家四老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怎么会在我们的茶水里下毒?” 他转身一直叶枫:“至于叶公子,确实是不知内情,不过在进来之前我就告诫了他,我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所以他的中毒,当然也是装的了。” 雷破天喟然长叹,当初雷动天中毒之后口吐黑血,而唐大他们始终只是面露痛苦之色,自己怎么就没能看出破绽呢? 大意了啊! 京师疑云 第五十七章 雷卓云的仇恨 唐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都听得有些痴傻了的八婶唐飞红,唤了声:“八婶!” 唐飞红惊得全身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你,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唐大摇摇头:“其实雷总堂主十分小心,连他身边的十二叔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当然也不知道。” 唐飞红疑惑了:“那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唐大微笑着说道:“你暗中投靠大雷门太久了,是老太太根据蛛丝马迹怀疑上了你的身份。这次调你们来京城,其实就是老太太吩咐的。” 唐飞红愕然:“老太太?” 唐大点点头:“不错,老太太就是想要借这次的机会试一试你,如果内奸真是你,雷总堂主一定会认为是天赐良机,有所行动的。” 雷破天听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确实,当他知道唐大调来了洛阳的唐飞红夫妇来京城参加行动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如有神助,想不到居然会是唐老太太设下的圈套。 唐老太太,真的是太可怕了! 唐大对唐飞红说道:“雷总堂主让你在来的路上找机会暗中偷走我的暴雨梨花针,其实他不知道,早在华山的时候,他的儿子雷雨云已经就用过这招了,只不过当时偷走我针筒的是霸王枪宇文烈。” 当初正是因为宇文烈偷走暴雨梨花针和临阵倒戈,才使得唐大的突围计划一败涂地,而雷卓云也当场重伤残废。 现在想起来,唐大依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那是他记忆中比较大的一次失败。 而雷破天听了,心中却是一沉,这些他确实不知道。 当时从华山归来,雷雨云昏迷不醒,是由重伤的西门柔向他断断续续禀报的经过,这一段他说的很不清楚。 可是自己没有追问,因为自己信任他西门柔! 如果之前知道华山有过这一段往事,雷破天绝对不会故技重施,因为他知道,对于唐大这样可怕的对手,同样的计策绝对不会成功两次。 唐大继续说道:“所以我把空针筒放在了身上,如果你偷走了,就证明老太太的怀疑是正确的,是你出卖了唐门。” 他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动手,遗憾的是,你还是做了。” 唐飞红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唐大看着一旁的蔡担山对唐飞红说:“其实蔡八叔比你聪明,他看起来四肢发达,却心细如发。你暗中投靠大雷门的事情虽然一直瞒着他,但是他早就有所察觉了,上次在嵩阳镇上他不惜拼掉蔡家以为柱石的十杰拼死救我,也许就是为了日后为你能争取一些赎罪的机会。” 蔡担山被说中了心事,也默默低下了头。 唐大接着说道:“自从进入京城,他就觉得你的行动越来越古怪,而我似乎一直在故意纵容着你。他料想我们应该是要对付你了,所以他提前就来和我摊牌,讲好了条件,只要保住你的性命,他愿意做任何事。” 唐飞红愣住了,她抬头看着高大魁梧的丈夫,心里很清楚,唐大话里是说“摊牌”,那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其实在胜券在握的唐大面前,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条件。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这个老实得几乎有些木讷呆板的丈夫屈膝跪在唐大面前苦苦哀求的情景,他一生可是最重气节和尊严的啊! 如今为了她的任性胡为,这个男人可以放弃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她的双眼湿润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蔡担山明白她的心意,伸出粗大的手掌抹去她眼眶里的泪花,淡淡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唐飞红忽然想笑,无论这些年有多少怨恨,这些年做了多少错事,如今她终于发现有一件事她做对了,就是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如同大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夫妻俩忘情地对视着,一旁的唐大别过头去,他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心里泛起了一股波涛。 他当然知道,蜀中唐门的门规极严,暗通外敌,谋害本门,就算能保住唐飞红的性命,被带回唐家堡幽闭几十年是一定逃不掉的。 他实在也打心底不愿让这对夫妻从此永无相见之期。或许,有一天等到他们俩都已经白发苍苍,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唐飞红才会得到释放。 唐大屏住气,压抑着心里翻腾的感情。 半晌无话,倒是地上的雷破天好像缓过气来,幽幽地说道:“现在本座身负重伤,屋子里全都是你那边的人,看样子我才是插翅也难飞了。” 唐大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不错。” 雷破天叹息了一声:“那么你们准备在本座死后,让谁来接掌雷家,做你们唐门的傀儡?” 唐大答道:“自然是你们雷家的人。” 雷破天扫视了一下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是谁?” 唐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掌,门口忽然有人抬着一乘小轿走了进来。 雷破天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轿帘掀开,里面的人果然是雷惊天的独子,曾经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雷卓云残废的双腿盖着软袄,坐在轿中,一双怒目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 对于这个孩子,雷破天心中是有愧疚的。 无论当年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父亲毕竟是自己设计杀掉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是自己从小一直佩服甚至有些崇拜的亲哥哥啊! 每次看见这孩子,就在心里提醒着雷破天这一点。 所以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对这孩子视如己出,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的嫉妒和不满,他也一意孤行。 因为毕竟他还是个人,他还有人性,还有良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或许这孩子会知道真相,来找他为父报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场景,也非常确信自己到时候对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现在这么一个场面,一次也没有。 自己居然会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而且强敌环视,一动都不能动,而这孩子也已经成了一个残废! 雷破天变得有些哽咽,什么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之类的词语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而他只是看着雷卓云的双腿,说了声:“卓儿,你,你的腿……” 雷卓云有些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藏在软袄之下毫无知觉的双腿,好像那是别人的一般,低声道:“这都是拜三叔您的好儿子所赐啊,不过还好,至少我还活着。” 他抬起眼看着雷破天:“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吧?” 这句话如同钢针扎进了雷破天的心窝,他觉得一股逆血从胸膛直冲喉咙,差点就要喷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强行把它生生硬压了下去。 他有些艰难地说道:“那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如何待你,你应该知道的。” 雷卓云当然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也许他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的垂头丧气过,在记忆中,他一直是胸有成竹,威风凛凛的模样。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败得这样惨。 父亲死的时候雷卓云不过才几岁大,对父亲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 这二十年来,眼前的这个三叔对他呵护备至,教授他武功,抚养他长大,在心目中其实和父亲已经没有区别了。 可是忽然间他竟然变成了杀父的仇人! 即使是之前听见失踪二十年的二叔说起了当年的经过,雷卓云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也许一切都是误会呢? 直到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叔在里面亲口讲出了当年的真相,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设计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身为人子,怎能不报仇? 他的眼中喷出怒火,狠狠直盯着雷破天。他的手紧紧攥着,握紧手里那块父亲留下的玉佩。 雷破天看着他,点了点头:“很好,雷家交给他,我很放心,就算还他一个公道。” 唐大沉声说道:“至少,雷家和唐门两家上下再也不会互相厮杀,永无宁日了。” 雷破天还是看着雷卓云,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慈祥的微笑:“那么,现在你可以亲手来取我的命,为你的父亲报仇了。” 屋里的人都转头看向了雷卓云。 雷卓云却怔住了。 他如何下得去手? 眼前这个熟悉的老人是如此的虚弱和疲惫,他的这个样子是雷卓云从来没有想象得到的。 他脸上勉强挤出的那一丝慈祥的笑容,是如此熟悉,从小到大,只有在和雷卓云独处时,他才会有这样慈祥的笑容。 雷卓云眼中的怒火已经消失了,二十年来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如同细细的流水一般从他的心上缓缓淌过,说来奇怪,连那些从前好像已经忘记了的细节也全都想了起来。 雷卓云终于伸出手,放下了轿帘。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心里默默地说,父亲,原谅我。 京师疑云 第五十八章 大雷门的末日 雷卓云放下了轿帘,这个动作出乎了屋里所有人的预料。 本来的计划就是要让他手刃仇人,为父报仇的啊?现在他这样算是什么,原谅吗? 唐大最先反应过来,他约莫猜出了雷卓云的心思。毕竟,他可是由雷破天一手抚养大的,养恩重于生恩,这是人之常情。 他暗暗叹了口气,对雷家四叔点了点头。 雷家四叔一挥手让人把雷卓云的轿子抬了出去,一面躬着身子大声道:“请江南霹雳堂新任堂主先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即刻返回总堂,开雷家祠堂,聚众子弟,进行更名以及接任大典!” 轿子里的雷卓云闭着双眼,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却感觉轻松了起来。 仇恨,本就是人生最重的负担之一。 雷家四叔的话与其说是对雷卓云讲的,不如说实际上是说给雷破天听的。 江南霹雳堂,不止意味着雷家将恢复二十年前的名称,更是说明雷破天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大雷门已经覆灭了。 今后江湖中,再也不会有大雷门这个名号。 雷破天这个名字,也会随着时间逐渐被人遗忘。 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处心积虑,不惜出卖兄弟,残杀同门子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一切,瞬间回到了当年,全是些无用功。 真是讽刺啊! 雷破天忽然摇晃着满头花白的散发,咯咯地笑了起来。 唐大皱了皱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不知此时此刻您还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费力地憋住笑,说道:“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样?杀了本座?” 唐大耸了耸肩,他看不出这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谁来动手?你吗?” 唐大一愕:“亦无不可。” 他看不出,这个身负重伤,穷途末路的老人,还有什么能力来接自己一击。 雷破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可以。” 唐大没明白:“你说什么?” 雷破天说道:“按照雷家规矩,如果雷家子弟被外姓所杀,这个凶手就会成为雷家全族的敌人,天涯海角,必要为其复仇。你问问那边的四叔他们,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本座?” 唐大转头看向雷家四叔,只见他点点头:“雷家门规如此,无人可以例外。” 雷破天笑了:“这里雷家的人也不能杀我,因为雷家门规严禁雷家子弟私斗,更别说杀害同门了。” 唐大奇怪了:“你自己二十年前就残杀同门,出卖手足,还算是雷家子弟?” 雷破天笑道:“我犯下的重罪怎么样也算是雷家的家事,除非刚才卓儿为父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但是他下不了手。又或者回到雷家祠堂聚集众子弟,宣布我的罪状,将我逐出门户,自然你们人人都可以动手了。” “不过我想你们怕夜长梦多,是绝对不会愿意让我活着回到雷家祠堂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只要我一天还没有被逐出雷家,就要受到雷家门规的保护,你们谁也不能现在动手杀我。” 他抬眼看着屋里面面相觑的人们,仿佛看见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唐大搔了搔头皮,眼前这个局面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本来的计划是由雷卓云动手,顺理成章,可是这小子居然下不去手,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 现在自己当然绝不能动手,因为会成为全雷家上下的共同敌人。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能够消弭两家的恩怨,以后能暗中掌控雷家吗? 偏偏现在其他的雷家人又限于门规,都不能动手。 总不能真的带着雷破天回雷家祠堂再明正典刑吧?他掌控了雷家二十年,亲信和爪牙遍布,天知道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乱子。 所以今晚必须了结了他! 可是谁来动手,这真的成了个难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唐大暗自叹息着,难道真的又要去劝雷卓云?这对于他而言,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雷破天止住了笑,说道:“你们既然没有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忽然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地怒喝道:“我雷破天一世英雄,岂能死在别人手上?能杀死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喝声未毕,他本来瘫坐在地上的身体忽的腾空跃起,大鸟一般直扑向刚才偷袭他的水神西门柔,哦不,应该是唐影!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如此重的伤势,他应该早就不能行动的了,哪里来的这样的力气? 唐影情急之中拼尽全力,双掌击出,和身在空中的雷破天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这一掌才看出了雷破天的武功是何等惊世骇俗,如此重伤之下,又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居然唐影被震得双臂酸麻,连退了好几步,一时竟抬不起手来。 唐大心中震惊莫名,又有些暗自庆幸,好在刚才自己没有对重伤的雷破天出手,以这一掌的威力看来,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反而重伤在他手下。 而雷破天此时也被唐影的这一掌震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却在空中借他的力身形一折,加速飞泄向开始他出现的那个密道暗门。 唐大脸色一变,暗叫不好,这老家伙要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雷破天的身影没入那道暗门之内,随着一阵咂咂声,那道暗门缓缓闭上了。 唐大身形一动就待要追,耳边听见唐影大叫一声:“不好!快退出去!这里面埋设了炸药!” 他顿时醒悟,雷破天这不是要跑,是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几步上前拉住还愣神坐在椅子上的叶枫,立即向外疾冲! 屋里的人听见唐影的话也都是脸色大变,纷纷向门外逃去。 一众人刚刚跑出屋子,就听一声轰然巨响,一道火焰直冲上天,整间屋子化为齑粉。爆炸的气浪把所有人联合着屋子的碎片远远地抛了出去。 好半天,大家才晕头转向的陆续爬了起来,一清点,还好,除了死了几个雷家精英,大家身上都有些摔伤砸伤之外,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 回头再看刚才的屋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还在冒着黑烟。 大家不由得都是心有余悸,稍慢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啊。 唐影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受了那样重的伤,居然短短时间内暗中调息,能集聚一击之力。” 众人想起雷破天那一掌的威力,都是由衷地钦佩,果然不愧是雷家第一高手。 唐影叹道:“我早就知道他在密室中埋设了许多火药,以防万一。他一定是知道身上的伤实在太重,自忖必死,所以才会想要同归于尽。都怪我大意了没有料到他还能有一击之力,才会险些让他得逞。” 唐大长吁了一口气:“十二叔不必太过自责,实在是这雷破天的武功太过高强,心思又太过歹毒,那样的重伤之下,谁能料到他居然还有后招,这才险些为他所乘。幸好他现在也和这房子一同化为齑粉了。” 唐影叹息一声:“到底他一世英雄,还是不愿意死在他人手里。” 叶枫站在他身后,想起刚才唐大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自己往外冲,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温暖。从华山开始,唐大已经几度为了救自己而舍生忘死了,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是,朋友! 这世间你的朋友可以有很多,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种类,但是真正能够舍生忘死相交的,却绝对没有几个。 唐大,绝对算是一个。 还有“京城四少”的老大夏瑄,二哥解祯亮,三哥张胖子,他绝对相信在生死关头,他们都是这样的朋友。 哦,也许还有那个神通广大却不苟言笑的程姑娘,一直尽心尽力为自己治疗。 叶枫忽然觉得很幸运,很幸福,一生能遇见这么多好朋友,好兄弟,确实应该感到满足了。 还有唐柔,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样,自己一定是愿意为了她舍生忘死的。 唐柔,想起她,叶枫心中一荡,又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唐大这时对唐影说道:“十二叔,你和雷家的人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明天再护送雷卓云回雷家去按计划接掌霹雳堂,雷家那边的事情,就要劳您多费心了。” 唐影点了点头,看了眼在一旁木然立着的唐飞红夫妇。 唐大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安排十四弟唐玉打点好了,把八婶送回唐家堡中听候老太太的处置。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蔡八叔,就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 唐影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唐大笑了笑,看了看身后正在胡思乱想的叶枫:“我暂时还要留在京城,我还答应了朋友要帮一个忙呢!” 唐影也笑了笑:“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京城郊外半夜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官府和军队的,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唐大点点头,他看着地上那巨大的深坑和股股黑烟,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武功纵然强如雷破天这样,最后也不过化作这股股青烟,孰强孰弱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京师疑云 第五十九章 深夜探监的人 叶知秋坐在监房之中,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他面前摆着棋盘,上面黑子白子错落纵横,正在左手和右手互相较量棋艺。 这倒并不是因为无聊,他一向认为,脑子一段时间不用,就会变得迟钝。所以,一定要常常锻炼。 而下棋,无疑是锻炼脑力最好的方法之一。 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有些没法集中精神。 在诏狱待了这些日子,他早已把这里面的规律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今晚却显得有些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栅栏前,看着外面漆黑的甬道。 平时这个时辰,应该有一队巡逻的锦衣卫经过这里,可是今天不但没有巡逻的人,连平时站在甬道里那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守卫也没了踪影。 叶知秋感觉有些蹊跷,刚想高声叫喊两声,唤个人来问一下,就听见那漆黑的甬道尽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警惕的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没错,是一个穿着软底鞋的人,正在慢慢地走过来。 锦衣卫穿着的都是硬底快靴,这个穿着考究的软底鞋的人绝不会是锦衣卫。 他是什么人?谁会在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到这诏狱之中? 叶知秋睁大眼睛,好奇而警惕地盯着漆黑一片的甬道尽头。 接着甬道两侧墙壁上灰暗的灯光,渐渐的,他看见了,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里的人。 他穿着很宽大的黑斗篷,罩住了全身,他的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中,完全看不见是谁,整个人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慢慢地向叶知秋的监房走来。 虽然看不见身材、动作,但是叶知秋却忽然又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这个人他是……? 不可能!他很快就自我否定掉了这个答案。这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叶知秋摇了摇头,可是那熟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难道真的会是他? 很快,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到了叶知秋的监房前面,隔着铁栅栏,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灯光之下,他的五官露了出来。 叶知秋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皇,上!” 这个人竟然是当今皇上,朱棣! 可是皇上,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诏狱之中呢? 叶知秋不敢想,只是低着头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朱棣脸上没有表情,两眼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叶知秋,沉声说了句:“起来吧。” 叶知秋立即站了起来,低头垂首,毕恭毕敬地侧身站着。 这时从那漆黑的甬道尽头忽然走出来两个穿着大红官服的锦衣卫,抬着一把椅子快步来到朱棣背后。放下椅子,两人躬身快速倒退回了黑暗之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朱棣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来,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叶知秋:“在这里看见朕,你是不是很惊奇啊?” 叶知秋只有回答:“是。” 朱棣脸色一沉:“可是你当初设计把自己送进这里,确实也令朕很惊奇啊!” 他看着因被道破实情全身簌簌而抖的叶知秋,厉声喝问道:“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心思?” 叶知秋吓得一个哆嗦,全身扑倒跪在地上,口里喃喃道:“皇上圣明,罪臣……” 朱棣冷冷地说道:“当初孙殿臣案发,京兆尹杨文昌不敢查案,借故推给了你。你看出其中蹊跷,知道此案背后涉及太子之争,也不想查,怕引火上身,却被朕严令你限期破案,推无可推,于是你索性什么也不做,到了限期,自行请罪下狱,于是就来了这里。” “你明知朕绝对不会因此而杀你,更知道叶枫对于朕的重要性,所以你派人把此事通知了叶枫。父亲下狱,为子者当然要尽力营救,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施展其所长,查明此案。” “你算准了无论此案真相是什么,朕也绝对不会为了偏袒自己的儿子而牺牲掉叶枫,牺牲多年筹谋的大计,因此才引他入局,把他置于这危险万分的疑阵之中。你为求自保竟然连他都出卖,你抚养他长大,难道真的对他没有半分父子之情?” 朱棣语气一变,充满了杀气:“你明知此中危险还如此妄为,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了你?!” 叶知秋被道破了心事,直听得浑身冷汗,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不断磕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只有他才真正知道朱棣心中的宏大的计划,只有他才了解叶枫对于朱棣的计划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毫不怀疑,对于威胁到叶枫的安全,威胁到他多年计划的人,哪怕是亲儿子,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更何况只是他叶知秋。 他现在是真的开始后悔了。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捣蒜一般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鲜血,好一会才开口道:“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少他娘的在那里假惺惺的作态,起来吧。” 毕竟,他还不能真的杀了叶知秋,他还要继续掌控叶枫,继续以后的计划,有这么一条忠心的老狗,还是要方便很多。 听见皇上用粗话骂他,叶知秋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他太了解这个主子了,骂你,就是还拿你当自己人,至少目前还是。 他赶紧一骨碌地爬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等着皇上训话。 朱棣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问道:“昨日大理寺上了折子,说到叶枫查出了不少线索,证明孙殿臣未死,以及汉王有可能借此掌握了天策卫继而策划了刺杀太子。你怎么看?” 叶知秋低头沉吟着,吃不准皇上的心思,一时没敢吭声。 朱棣怒道:“娘的,少给老子装,朕知道你人虽然在这里面,外面你的手下可没消停,知道些什么赶紧说。” 叶知秋没法子,只得答道:“目前看起来,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大理寺铁少卿在此案中的身份颇多可疑,枫儿对他说的话不见得是全部的真相。罪臣对此论断持保留意见。” 朱棣眨巴了下眼,幽幽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布疑阵,借此案故意栽害汉王?” 叶知秋没有答话,心里暗自想,这不正是皇上您的心思吗? 既然皇上根本就没问铁无情身上疑点的事情,说明要么他早就也对铁无情起疑了,要么就是他在叶枫身边有其他耳目,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再说如果皇上不是对幕后真凶是汉王的推断起了疑心,又何必大半夜跑到诏狱这种地方来问一个罪臣的意见呢? 朱棣沉吟了一阵,说道:“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和汉王两派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你看叶枫能尽快查出真相吗?” 叶知秋低着头:“枫儿既然已经有了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所突破,陛下只需静候佳音。” 朱棣冷哼了一声:“朕知道现在他身边有不止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他,不过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朕还是会要你人头落地!” 叶知秋吓得一缩脑袋:“罪臣明白!” 朱棣有些满意地看着叶知秋的反应,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另外,我还要你暗中安排下去……”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叶知秋躬着腰紧靠在铁栅栏上附耳听着,一面不住地点头。 墙上灰暗的灯火一阵摇晃,拉长的君臣二人的影子也随之一阵晃动,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片刻之后,朱棣依旧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中,走出了诏狱的大门。 大门口的卫士全都早就被调遣走了,只有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躬身在等候着他。 这一年来,朝中一直传言朱棣为了制衡锦衣卫准备成立什么东厂,而眼前这个内监副总管王全就是筹办此事的人。 这不是什么传言,是确确实实的真事。 东厂,全名叫“东缉事厂”,都是由信得过又身手好的内监组成,主要负责监察百官,特别是锦衣卫的言行得失。 这是朱棣最初的想法,这样主要为了避免锦衣卫一家独大,毕竟锦衣卫的人都是从军中选拔,不像内监那样知根知底。 如今已经筹建得差不多了,只等皇上一纸诏书了,可是朱棣一直拖着没有下诏。 一方面是由于太祖皇帝当年曾经立下规矩,严禁重用内监,如今成立这样一个部门恐怕会遭朝中议论。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朱棣目前对王全这个人还是有些保留。 眼下看起来这个人不但忠心,而且武功不错,办事很有办法,用起来很顺手。但是以后呢? 朱棣喜欢观察人,他从王全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自信,自信太多往往就会变成自负,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忠诚的人。 朱棣当然明白,有的事情,不做比做更有用。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要成立东厂的事情了,反而没有必要急在一时了。 所以他一直以时机未到的理由拖着,就是不发关于成立东厂的诏书。 对于要掌控像王全这样的人,给他希望往往比结果更加有效。 一辆通体黑漆的马车来到了面前停下,朱棣在躬身钻进车厢之前,低声对王全吩咐了几句。 王全躬身领命。 马车开始飞驰起来,绝尘而去。车上的朱棣放心地长长吐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诏狱里所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今晚有人曾经进出诏狱的锦衣卫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今晚他没有离开过皇宫。 今晚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诏狱。 京师疑云 第六十章 面见汉王 汉王朱高煦在花园里喝闷酒。 他斥退了左右,不要任何人陪伴,自己一个人呆在花园里。 禁足王府,实在让他的心情非常的烦躁不安,特别是今天。 这并不是因为百无聊赖,而是因为面前的一份奏折的抄本。 这份抄本是他多年来买通的皇宫中的一个内侍冒着极大的风险送出来的,所抄写的正是大理寺禀告孙殿臣案情的奏本。 这份奏本朱高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不得不说,里面提到的这个叶枫确实是个人才,凭借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能把很多事情都拼凑起来,推断出了孙殿臣并没有死。 其中所谓那个一盘鸡肉下面居然有两片爆炒腰片,从而佐证了死的其实是醉仙楼的厨子的推论他特别喜欢,这真是神来之笔。 到后面更是推断出他汉王朱高煦利用此案控制了天策卫,从而阴谋刺杀太子。 真是绝了,连朱高煦自己都要忍不住相信了。 幸好,他没有相信。 看来父皇也没有相信。 否则,就凭他在禁足期间私自出府,前往灵谷寺私会他人这一条,就可以对他问罪了。 但是父皇没有,这就说明了他对这份奏本上的内容还是怀疑的。 至少目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朱高煦端起面前的玉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一口醇厚的劲道从喉头直达胸口。 看来这些年来,特别是在靖难之役中,自己浴血冲杀在前,几度救了父皇,所立下的赫赫战功父皇还没有忘记。 就凭这样东拉西扯,编小说一样的离奇情节,这些毫无证据的所谓推论还远远不能动摇父皇对自己的信心。 更何况,这个叶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而已。 一个逃犯的话,谁会相信? 提到逃犯,朱高煦就想起了灵谷寺。 自己之所以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偷偷去灵谷寺,全都是因为她。 这几年来,朱高煦一直在给她写信,并且收买了相关的人员偷偷交给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 直到那一日,忽然收到了她的回信,竟然是约自己在灵谷寺后院相见。 朱高煦该有多么的喜出望外啊,他已经顾不得被父皇下旨禁足王府不得外出了,就算因此被问罪,他也一定要去。 可是见面的时候,她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还斩钉截铁的要求自己从此不要再骚扰她了,不要再破坏她平静美满的生活。 这是什么话?她真的幸福吗? 太子现在光侧室就有三个,何况她只是一个身份比侧室还要低微的侍妾,听说太子已经有两年没有去过她的房里了。 否则,朱高煦也没有机会收买她身边的人帮自己送信了。 幸福?可能吗? 可是她根本没有给自己多说话的机会,没说几句就催促他离开,然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当时的感觉好像有些慌张,似乎在害怕什么。 如果当时能多说几句,多待一会儿,也许,发现那具尸体的可能就不是那个跟踪自己的叶枫,而是汉王朱高煦本人了…… 不会的,朱高煦摇摇头,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绝不会害自己的。 绝不会! 叶枫,他父亲叶知秋就是朝中有名的难搞的人,从不趋向任何势力,只对父皇一人忠心,简直就是父皇养的一条狗! 想不到,现在他儿子竟然比他还要难搞,能收集这么多的线索,而且还条条都指向了自己。 也许,这个叶枫根本就是太子一党的人,是不是干脆找人干掉他,一了百了? 朱高煦想起了禁足之前曾经收到消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也来到了京城。 大雷门一直是支持汉王的江湖势力,在之前就曾经暗中帮自己处理过好几个难搞的人。 但是这个叶枫现在可是奉旨查案,加上京城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前夜京郊一声巨响震动了全京城,听说是郊外一所房子半夜忽然爆炸,炸得就剩下地上一个大坑了,据说和民间私藏黑市火药有关。 在这样纷乱的局面下,朱高煦实在有些不愿再多生枝节。 他低头看着面前盛满酒的玉杯,沉吟着。 这时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人,手里端着装着菜肴的托盘,低着头,慢慢向朱高煦坐的地方走过来。 快要走近的时候,一直沉吟着的朱高煦忽然喝了一声:“站住!” 来人停住脚步,低着头肃立在原地。 朱高煦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人:“本王吩咐了所有人不得进入花园,你不知道吗?” 来人低着头应道:“知道,可是现在有人求见王爷。” 朱高煦问道:“谁?” 来人一抬头,答道:“正是小人!” 朱高煦一惊,仔细看去,这个人面生得很,果然不是府中的人。 他沉声问道:“你既然能处心积虑来到这里,想必很有些本事。你是谁?” 来人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朗声道:“我叫叶枫!” 朱高煦着实吃了一惊:“你就是叶枫?” 他实在没想到,刚才还在脑子里犹豫着要不要干掉的这个人,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而且,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子。 片刻,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想不到,你的胆子倒是蛮大的。” 叶枫眉毛一挑:“我需要怕什么?” 朱高煦道:“你为大理寺查出那么多线索,条条指认本王是幕后凶手,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他笑了笑:“何况,在本王府中杀掉一个流窜进来的逃犯,恐怕也是理直气壮的。” 叶枫也笑了笑:“这个是当然的,不过,我并不怕,因为我相信王爷。” 朱高煦一愣:“相信我什么?” 叶枫一字一顿地说道:“相信王爷您并不是那个幕后的真凶!” 朱高煦没有说话,他直盯着叶枫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说得是不是实话。 片刻,他笑了,那里面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一种热情,一种真诚。 他从心里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幸好刚才没决定干掉他,他禁不住这么想。 朱高煦指了指身前的一张椅子,说了声:“坐。” 叶枫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朱高煦心里又是一股喜爱,他性子直来直去,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千恩万谢的繁文缛节,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对他的脾气了。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你刚才说你相信本王不是真凶?” 叶枫点点头:“我相信王爷是被陷害的。” 朱高煦奇怪道:“为什么?” 叶枫说道:“因为我就是被陷害的。” 接着他把在灵谷寺中他如何发现尸体,如何被指为疑凶的细节向汉王讲述了一遍。 朱高煦对于这一节并不清楚,大理寺的奏本中没有提到这一段,这个案子又是掌握在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手中的,他也不便打听。 所以当他听到杀死那个他的贴身内侍的凶器居然是那柄御赐的叫绯红的宝刀之时,他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叶枫为什么会相信他了。 “原来如此,”朱高煦一面思考一面喃喃自语,“看来这帮人真正想要陷害的人果然是本王。” 叶枫点头道:“不错,陷害王爷的人利用把王爷约到灵谷寺的机会,用您的短刀杀死了您身边的内侍,就是为了能现在抓个现行,从而把孙殿臣的案子死死地扣在王爷头上。” 朱高煦忽然目光一闪:“你来找本王,是想要知道什么?” 叶枫诚恳地说:“现在看来,当初约王爷去灵谷寺的人,就算不是陷害王爷的真凶,也必然与其有重大关联,所以乞请王爷能够讲出此人,那幕后的真凶必然呼之欲出。” 朱高煦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让叶枫都吓了一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个人我不能说!” 叶枫愣住了,问道:“为什么?” 朱高煦的态度很坚决:“这个人绝不会害我的!我也决不能对不起她!” 叶枫一时怔住了,心中大感意外。 通过和汉王的面对面,他发现眼前这个汉王绝不是传闻中那个粗鄙无礼、蛮横无脑的莽夫,所以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已经遭人陷害,身处险境了。 原以为他一定会大大方方说出这个人,毕竟这个女人和陷害他的真凶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他不管自身处境多么危险也不肯说出来,是想要拼死也要保护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和汉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那么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害他? 难道汉王也如同其他男人一样,会被一个女人轻易地蒙蔽心智? 他不相信。 可是汉王的神色非常的坚决,问是一定问不出来的。 想了想,叶枫忽然说道:“其实王爷不说这个女人的名字,在下也能猜得到。” 朱高煦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枫。 叶枫继续说道:“我之前想明白这个女人和陷害王爷的阴谋有关的时候,就请人去调查了那一天灵谷寺在那个时辰,都有些什么人去过。” 他抬头看着汉王的双眼:“那一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去进香的人家并不多。在同样时辰去过灵谷寺的只有太子府的马车!” 他看到朱高煦的神色变了,变了有些慌乱,有些害怕,额头竟然沁出了冷汗。 于是他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汉王的神情彻底垮掉了,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用一种又吃惊又无助的眼神看着叶枫。 叶枫知道,他不必再追问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京师疑云 第六十一章 失踪的杨文昌 叶枫走出汉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都黑了。 虽然天刚黑不久,但是由于近来京城怪事频发,搞得人心惶惶的,尽管朝廷并未实行宵禁,可是天刚黑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穿着王府内侍服饰的人在行走,看上去确实显得很怪异。 可是叶枫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脑海里在回想着刚才离开前,汉王朱高煦告诫他的话:“如果你把我和她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无论天涯海角。” 叶枫相信他的话,因为汉王说得非常认真。 这个她就是约汉王朱高煦去灵谷寺的女人,汉王告诉了叶枫一切,包括他和这个女人的过去,这让叶枫有些意外。 在见面之前,叶枫对汉王朱高煦的印象一直是传闻中行事莽撞、暴躁无脑的形象。 可是这次见面之后,虽然还谈不上了解,他发现真正的汉王绝对不是这样简单的人。 他对于自己突然的出现好像并不吃惊,甚至没有一点防备,与其说他是处变不惊,倒不如说他像是早就等着自己的来访。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一句叶枫究竟是怎样混入汉王府的,也许这一点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说起来,其实是唐大联系上了汉王府中的一个内侍,据说他家中曾经欠下了蜀中唐门的恩情,因此才冒死让叶枫换上内侍衣服,悄悄带他混进了汉王府。 可是刚才混进去的时候叶枫就一直觉得奇怪,这一路似乎也太顺利了。以此人一个小小的内侍身份,怎么会这么熟悉汉王府内外的布置,能够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的守卫和巡逻卫士,把他引到后花园? 又会有这么巧,汉王朱高煦正好就一个人在花园喝闷酒?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倒像是有意安排好了的,目的就是让他和汉王单独见面。而安排这一切的,无疑就是汉王朱高煦本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切? 其实也不难理解。 事到如今,叶枫查出的大部分线索,都已经指向了汉王,他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了。就算现在皇上还没有相信汉王就是真正的元凶巨恶,至少也已经起了疑心了。 无论这个在幕后陷害汉王的人是谁,他距离成功都已经非常接近了。 而汉王现在却偏偏被禁足府中,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让查出所有对他不利线索的叶枫,能够来证明他的清白。 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会对叶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大大方方的讲出当年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了自保他必须要信任叶枫,信任他的能力! 不过汉王又是怎么知道叶枫会想方设法去见他的呢? 叶枫晃了晃脑袋,看来自从进入京城就跟在在自己身后这些暗中窥视的眼睛里,必定有一双是汉王安排的。 不论如何,现在叶枫已经知道了关于汉王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感觉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低头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从他离开汉王府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个人尽量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他,道路两旁灯笼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就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为什么会偷偷跟踪叶枫呢? 其实他本来并没有怀疑到叶枫身上的。 那一日他按照叶枫所说的具表上奏,可是皇上看了奏本之后,一连几日居然毫无动静,难道是奏本列出的线索中有什么疏漏? 铁无情想不明白,本来他是想要找叶枫商量一下的,恰巧就看见叶枫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于是就暗暗跟在后面。 他看见了叶枫在汉王府外换上了内侍的衣服,跟着一个内侍进入了汉王府。一直到天黑,才看见他一个人从侧门溜出来。 铁无情心中满是狐疑,他偷偷混进汉王府去干什么? 难道,难道他是去见汉王朱高煦? 他和汉王究竟谈了些什么? 铁无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这小子对自己没说实话。 或许,他已经摸着真相的脉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铁无情发现,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善于发现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并且能把这些串连起来,发现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虽然这些蛛丝马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当初他还怀疑过这些线索安排得太隐秘了,叶枫一个黄毛小子能不能发现? 现在看起来,他开始佩服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只有如此隐秘的线索,才能显得更加真实,几乎连他都要相信这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了。 可是皇上没相信,至少没完全相信。大理寺的奏本递上去这么些日子没动静,就是证明。 现在看来,连叶枫这小子也没有相信。否则他干嘛要偷偷去见汉王? 事到如今,如果还继续让他查下去,恐怕迟早真的会真相大白的。 铁无情的双拳忽然握紧了,眼睛里现出了一股杀气。这些日子他知道叶枫身中奇毒,虽然如今性命无虞,不过武功却是大打折扣,如果动手,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解决掉他。 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是动手的良机。 不过如果现在动手就算能除掉他,会不会节外生枝,反而引起皇上的怀疑呢? 铁无情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原来计划好的,而且,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子的。 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热情,他年轻时也曾经有过,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热情被慢慢磨掉了,曾经的理想也渐渐模糊了,剩下的只有当年铁面无私的名声和唯唯诺诺的苟且。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抛掉这一切,加入了这个计划,他希望能在这垂暮之年找回当年的理想,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然也包括亲手除掉眼前这个他颇为喜欢的小子。 无论如何,这个计划一定要成功,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他决定要赌一把。 可是他刚往前踏了一步,忽然赶紧缩了回来,整个人往街边屋檐下的阴影中一躲。 因为他看见,在叶枫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灯光下,这个人鹰钩鼻子,深深的眼窝,分明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出现的时机还这样的凑巧? 铁无情心里嘀咕着,隐身在阴影之中。 叶枫心里也犯着嘀咕,迎面向常无义走了过去。 自己这次去见汉王,原本是非常隐秘的事,除了唐大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两位义兄也不知道,常无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总不会真的有这么凑巧吧? 他心里虽然嘀咕着,脸上还是带着笑,对常无义一拱手:“总捕头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还真是巧啊?” 常无义没说话,一双眼睛在叶枫身上穿的内侍衣服上扫视了一下,叶枫尴尬地笑了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是常无义并没有问他这身衣服的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通报一件事的。” 叶枫眉头一挑,他感觉到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发生什么事了?” 常无义还是面无表情,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叶枫身后的长街,一面说道:“根据我们的验尸,那天在杨文昌大人府中发现的尸体并不是他本人。” 叶枫一愣:“什么?” 常无义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那天你们走后,杨府就有人报案,发现了杨大人的尸体,不过面目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根据他穿的衣服和身材,我们勉强判断是杨文昌大人。” 叶枫一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一面点点头。 常无义接着说道:“可是近日经过仵作验尸发现,这具尸体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是长期做农活所致,所以这个死者一定不是杨文昌本人。” 这么说杨文昌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听到对那具尸体的描述,叶枫马上联想起了那一日他们走出杨府初遇雷胜时的情景。 当时,雷胜正在杨府角门指挥几个农夫模样的人往杨府中搬运蔬果。 农夫?莫非这件事果真和雷胜有关? 可是如今雷破天已死,大雷门已经覆灭,要到何处去找这个雷胜呢? 叶枫搔了搔头,感觉到有些伤脑筋。 常无义看他在沉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在此多留,赶快走吧。我们已经在搜寻杨大人的下落了,有什么发现,我会设法通知你的。” 叶枫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仍然是一名在逃的通缉犯。 按理,身为刑部总捕头的常无义应该要捉拿他才对啊,怎么还会提醒他赶紧逃走? 而且,从常无义刚才的话里,好像对他如今的藏身之处一清二楚,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禁不住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常无义。 常无义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低声说道:“不必多想,以后你自会明白。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说着话,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长街的阴影处,正是刚才铁无情藏身的地方。 叶枫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常无义一眼,再不多话,赶紧迈步离开这里。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常无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双眼还是牢牢盯着阴影之中。 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刚才铁无情躲藏的地方,那里现在早已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常无义看着漆黑的阴影中,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 久久没有动弹。 京师疑云 第六十二章 杀机四伏 叶枫低着头一路走一路在回想着刚才常无义的话。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其实常无义已经把他在危险之中救了回来。 他当然也没有发觉,在他身后的屋顶之上,有一个黑影一直在紧紧的跟着他。 这个黑影全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覆盖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是就从这双眼睛和她曼妙的身材可以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应该就是曾经两次出手,想要偷袭杀掉叶枫的那个黑衣人,就是那个一直被叶枫以为是唐柔的黑衣女人。 现在,她好像准备再次出手了。 此刻叶枫一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行走,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她的眼光闪动着,分明有一些犹豫。她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准备要动手了。 她伏低了身子,正准备出手,全身却忽然僵住了。她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叶枫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却没有出手。 因为她感觉到了在她的背后有一个人,一个高手,她能感觉到来自于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如果她稍有异动,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一直到叶枫消失了,她才敢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回过头,就在她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全身不禁一震,站在她背后的人,三绺长须,文士打扮,正是蜀中唐门的唐大! 唐大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有些惊疑的眼光看着她。 好半晌,唐大才对她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默默低下头,伸手摘下了面上覆盖着的黑巾,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月光罩在她秀丽的五官上,原来真的如同叶枫猜测的一样,她真的是唐柔! 可是唐柔现在不是应该在唐家堡唐老太太身边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京城,还想要暗中杀掉叶枫呢? 唐大看着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你!” 唐柔的双眼有些惭愧地躲开了唐大的目光,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我,我只是……” 唐大伸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一定是老太太吩咐你这么做的。” 唐柔一惊,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唐大苦笑了一下:“除了老太太,还有谁能使唤得动我们的大小姐?” 唐柔撒娇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心说,你又没试过,怎知你使唤不动我? 唐大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话,皱着眉头:“不过我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想要叶枫的命呢?之前让我协助叶枫不也是她老人家的命令吗?” 唐柔摇摇头,看上去她也是大惑不解:“我也不明白。我只不过把在华山和嵩山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奶奶,她原本还蛮有兴趣的。可是当她听说这个叶枫背上曾经出现过一条龙形的图案的时候,忽然变得很紧张,反复追问了几次,好像这个非常重要。” 唐大心中一震,龙形图案! 这个在叶枫背上忽然出现,后来又莫名消失了的如同纹身一般的龙形印记,一直是唐大心中解不开的疑团。 现在看来,唐老太太一定知道这个谜底! 唐大问道:“老太太听说了这个图案,接着就让你来找机会暗中解决掉叶枫?” 唐柔点头道:“是的,奶奶什么理由也没说,还不许我多问,就给我下了这死命令,杀不了叶枫,我就不必再回唐家堡了。” 唐大眨巴了几下眼,看来这个图案背后隐藏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否则老太太不可能会下达死命令的。 可是这个龙形图案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他想不透。 于是他对唐柔说:“现在我们刚刚除掉雷破天,解决了大雷门的事情,这个叶枫对我们唐门今后还很有用。这样,你先不要动手,老太太那边我自己去向她解释。” 唐柔忙不迭地点头,她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本来要不是老太太的命令,她才不想对叶枫动手呢。虽然和这个人并不熟悉,但是在嵩山也算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他并不是个讨厌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大的朋友,要瞒着唐大暗中杀他,让唐柔心里总有一种背叛唐大的感觉,很不好受。 在蜀中唐门里,没有人胆敢违逆老太太的话,她的话就是命令,不容置疑。如果非要说有谁可能劝得动她的话,也许只有她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唐大了。 唐大一定可以劝动老太太收回成命的,毕竟,他也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利益啊,唐柔这样想。 唐大的心里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老太太的命令从来不会更改,哪怕是真的错了。 知错改错但是从来不会认错,这是老太太一贯的风格。 何况,他还并不知道叶枫身上那神秘的龙纹图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住叶枫,就像在这之前他所做的一样,哪怕会让他也身陷危险之中。 因为这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 他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叶枫当然不会知道他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了,自然也不会知道一直想要自己命的真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唐柔。 他只是急冲冲地赶回了藏身的小院,可是一进院子,他就愣住了。 小院里除了苦着一张脸的黑鬼赫连铁外,还多了两个人。 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是一僧一俗两个老头,就面对面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要说陌生,其实也不对,至少这个干干瘦瘦的老和尚叶枫曾经见过,他就是在灵谷寺中替叶枫挡住了慕容皓华的那个老僧。 此刻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邋里邋遢的旧僧袍,手持着那根木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而另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老者叶枫并没有见过,不过在他眉眼之中,叶枫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一旁的黑鬼凑上来唤道:“主人您回来了。” 叶枫眉头一皱说道:“不是跟你讲了不要再称呼我主人吗?我救你可不是为了图你的报答。” 黑鬼垂首道:“是的,主人。” 叶枫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鬼低声说道:“这两个老头天没黑就来了,指名道姓要找主人您,又不肯说明身份,知道主人不在家中,就在这院子里坐到现在。他们武功实在高强,小人也是无可奈何。” 说完,他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叶枫看了一眼黑鬼散乱的衣服,想来必是在这一僧一俗手下吃了大亏。 当下上前一步,先对那老僧施了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上次承蒙大师出手相助,还未言谢,请教大师法号。”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眼之中精光闪动,说道:“举手之劳,何足言谢。老衲不过一个云游老僧而已,法号了凡。” 这一句话连对面那布衣老者也脸色一变,问道:“大师与少林凝然了改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宣了声佛号道:“正是老衲师兄。” 院中人俱都是脸色一整,想不到眼前这位穿着邋遢的老僧竟然是少林寺了字辈的高僧。 叶枫心中却想起了远在少林的凝然了改大师,这了凡大师既然是他的师弟,想必在灵谷寺中就不是偶然遇见了,或者这位大师原本就一直暗中在保护自己。 那布衣老者也不由得态度恭敬了几分,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 了凡大师叹息了一声:“老衲多年前触犯寺规,离开了少林,十余年来一直云游四方,早算不得少林寺中人了。” 他抬起头注目眼前的布衣老者说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这位老先生才是老衲毕生难得一见的真正高手,不知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那布衣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垂垂老矣,岂敢当得起这高手二字,老夫姓常,贱名漫天。” 常漫天? 叶枫大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布衣老者竟然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 怪不得刚才会感觉有些眼熟呢,现在看来,他和常无义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连了凡大师也面露惊容:“原来你就是一剑破七星的常漫天?” 当年常漫天是天下唯一一个能一剑破去蜀中唐门暗器“天芒七星”的高手,一把快剑威震江湖。 叶枫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泰山姜慕白虽然言语之间对常无义的武功很是不屑,可是对他父亲常漫天的快剑还是颇为推崇的。 能得到姜慕白这样的绝世剑客的尊敬,想来眼前这个常漫天果真如了凡大师所言,必定是个真正的高手。 常漫天长叹了一声:“什么一剑破七星,如今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叶枫。 京师疑云 第六十三章 鬼首铜箫 叶枫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常前辈。” 常漫天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同你的父亲早年相交甚厚,你可以称呼我一声伯父。” 叶枫又施了一礼:“常伯父。” 常漫天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叶枫身上的王府内侍的衣服,问道:“看来你已经去过汉王府了,你刚才见到我那孩儿没有?” 叶枫点点头道:“回来的路上已经见过常总捕头了。” 一转念,他忽然反问道:“难道是常伯父让他来的?” 常漫天瞥了叶枫一眼:“当然是老夫让他来的,你可知道你如今在这个案子上陷得太深,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叶枫一怔,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看来刚才常无义的现身绝非偶然,可能为自己消除了一场危险。 可是,是谁想要杀他呢? 一时也想不明白,叶枫晃了晃头,问道:“早就听说常伯父已经告老还乡,云游天下去了,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回到京城?” 常漫天哼了一声:“还不是你那好父亲,身在牢里还派人送信给我,请我务必要保护你的安全。” 他叹息了一声:“只怪当年我曾经欠你父亲一个人情,所以不得不拖着这副老骨头来再卖上一回命。” 说完,他眉头一皱又问道:“只是让老夫觉得奇怪的是你父亲为什么要找我?你师父武功远在老夫之上,为什么不找他来保护你?” 叶枫听了心中一震,他的师父是魔刀魔五楼,本来是极隐秘的事,连在他的三位义兄面前也从未提起过师父是谁,可是现在常漫天却明显知道得一清二楚,足可见他和父亲之间确实交情绝非一般。 当下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没有他的消息。” 常漫天点点头道:“你这个师父确实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寻常是找不到他的。” 两人正在寒暄,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黑鬼转身去开门,不一会只见义兄张痴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子。 似乎没料到叶枫这里这么晚还有客人,张胖子看着院子里坐着的一僧一俗两个老头有些发愣。 叶枫为他引见了两人,张胖子得知一个是少林了凡大师,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常漫天,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叶枫看着张胖子惊讶的表情,打趣道:“怎么,今晚不用陪蝶舞姑娘秉烛夜谈,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他早就听说张胖子自从那晚在沐公爷宴会上听了蝶舞姑娘的演奏之后,就如痴如醉,常常一有空就跑去找蝶舞姑娘,甚至有时候还会秉烛夜谈,谈天说地,音律诗词,无话不说。 认识这么多年,叶枫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胖子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 也许,他这次是动了真心的了。 可是张胖子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玩笑,有些急迫地问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不通为什么在几宗命案的现场都会有那么多人同时看到厉鬼杀人的情形吗?” 叶枫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有些愣神:“没错,这确实讲不通,就算是服下迷药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出现一模一样的幻觉。” 张胖子眨了眨眼:“其实,有可能。” 叶枫没明白:“什么意思?” 张胖子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查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有了别人不知道的重要发现:“我查阅了很多旧书,发现在百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人这么做过,和这些案子的情形极为相似,只是没有用迷药。” 叶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旁的常漫天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是鬼首铜箫?” 张胖子吃了一惊,扭头直盯着常漫天,看他的神情,叶枫就知道被常漫天说中了,于是问道:“鬼首铜箫是什么?” 常漫天幽幽地说道:“据说百余年前,江湖上有个神秘的门派,名叫妙音门。门中弟子世代都是色艺俱佳,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传说她们的掌门信物,就是鬼首铜箫。” 叶枫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常漫天讲下去:“这个门派很奇怪,据说已经存在很多代了,她们信奉大音若希,每一代都只收五个弟子,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为名,除了音律,更是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而她们的掌门信物鬼首铜箫,传说吹奏之时无声无息,却能够引人出现幻觉,功力高深的更可借此控制他人,杀人于无形。” 叶枫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 常漫天笑了笑:“大约百年前她们屡屡以此作案,残杀武林同道,最后终于犯了众怒,当时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共同剿灭了妙音门。” 他叹了口气:“从此江湖上就再无妙音门的消息了,而鬼首铜箫也从此消失,再无音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又会重现在这里。” 这时了凡大师也点点头:“不错,当年剿灭妙音门一战,少林寺也曾经出手,老衲记得在少林典籍之中曾经看见过相关记载。” 叶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百年前就被灭掉的神秘门派,一根传说中没有声音却能致人幻觉的鬼首铜箫,难道这些真的跟眼前的案子有关系? 传说中妙音门都是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 叶枫忽然脑子里一激灵,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张胖子:“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查这个线索的?” 张胖子看着叶枫,似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眼光里流露着坚定:“不可能,是蝶舞姑娘在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个传说,所以我才去查书的。” 他的态度很坚决,凶手一定不是蝶舞姑娘,哪里有真凶主动把线索透露给查案人的? 叶枫想想也是,晃了晃脑袋,大约是自己太敏感了。 常漫天对张胖子说道:“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张胖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冷哼了一声:“叶公子现在毕竟还是通缉犯,你一天三趟地往这里跑,是个人都知道他躲在这里啦。要不,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胖子这才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义弟藏身的地方,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 常漫天抬头问叶枫:“说到通缉犯,你明明知道有人想要陷害汉王,那把刀就是铁证,你根本不必逃跑就可以洗清自己,为什么还要故意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叶枫笑了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从回到京城之后,好像一切都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似的,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只是想要做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希望能打乱对方的节奏,这样我查明真相的机会就越大。” 常漫天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着叶枫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常漫天曾经身为刑部总捕头,一生办过的案件无数,见过无数大奸大恶之徒。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他却有些看不透。 这个孩子查案的手段和缜密的思维也许是他父亲叶知秋长期教导的,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灵光一闪般的直觉,却不是任何人所能传授的。 正是这种直觉,能够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能破解最严密的案件背后的真相。 常漫天明白,这就是天赋。 对于叶枫,常漫天知道的远远比叶枫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当初如何选定了叶枫作为皇上宏大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个人,一切都是他和叶知秋一同执行的。 虽然他们对于皇上的计划也都只是管中窥豹,略知一二而已,并不知道全貌,可是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惕然心惊了。 为了自保,他才会主动告老还乡,要云游天下,希望能远离这里的是非。想不到皇上居然直接让他的儿子继续担任刑部总捕头,有他的儿子在朝中,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摊浑水的了。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选对了吗?他如此聪明,又有这样出众的天赋,他真的会这样一直任由你们摆布下去?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那时候,他会怎么选择呢?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叶知秋,对于他常漫天,对于和他们一样在皇上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而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和那个可怕的真相想比,眼前这个太子和汉王互相争斗的局,又算的了什么? 常漫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如果不是命中注定了他多舛的命运,如果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凭着他的天赋和能力,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一定。 京师疑云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铁无情静静地站在京城城楼,远眺着满目河光山色,繁华京师的如织人流,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起了这首唐人的诗句。 天空,乌云密布,眼见就要有一场大雨。 这首诗是描写诗人登高远眺,面对即将来临的大雨满怀的思乡愁绪。 此刻铁无情也在怀念着自己的家乡,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自己离开家乡,入朝仕官以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连父亲母亲辞世,由于公务繁忙忙于查案,都是由妻子代其回乡操办的后事。 后来妻子也早早病逝了,于是自己从此再没考虑过个人的事情,一心扑在工作上,查案缉凶,维护法纪,想要还天下一个清平世界。 自己先后经历了洪武、建文以及现在的永乐三朝皇帝,始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满朝上下都知道他铁面无私的名声。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还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上司换了好几任,可是自己的屁股如同被钉在了这个位置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其实对于他而言,在什么位置无所谓,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做一些实事。 可是他不能接受临老了,还和一个晚生后辈齐名,合称作什么“天下双捕”。这无疑等于是对他几十年努力的一种侮辱。 而且这天下也并没有按照他的理想,因为他的努力而变得更加清平安宁,反而更加混乱,甚至兵祸不断,民不聊生。 所以他才会决定加入这个计划,如果他们能成功,也许以后的几十年,天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而且,现在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也许,到了那时自己就能轻松的卸下官职,回到家乡,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乐享晚年。 他不禁开始幻想起那几间茅屋,几分薄田的清平生活,也许到了那时,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用看到那么多的罪恶。 可是现在还不行,铁无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铁大人在这里独自发什么愁呢?” 一个全身罩在黑色宽大长袍中的人出现在铁无情身后,他的脸孔藏在阴影中,看不到他是谁。 不过,铁无情显然时知道他的身份的,他来到这里本来也是为了等候这个人的出现。 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来晚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非常时期,小心起见在附近多绕了两圈才来见你。” 接着他有些紧张地反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铁无情答道:“很顺利,皇上看了奏本虽然没有立即处置汉王,可是已经起了疑心了。” 黑袍人的语气里明显轻松了不少:“那就好,只要起了疑心,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我们再加上最后这一把火,大事可成。”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叶枫好像已经对我起疑了,昨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他偷偷去了汉王府。” “汉王府?是去见汉王了吧?”黑袍人沉默了片刻,“不打紧,反正原来的计划就要除掉他的。你只管按计划去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切你师弟这边会搞定的。”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真的要除掉他吗?我感觉这个小子不简单,他背后好像还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黑袍人斩钉截铁的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的计划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你要记住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朝廷稳定,为了天下苍生,不要让这之前的所有牺牲都没有意义。” 铁无情低下了头,不错,他们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名誉、良知,包括他们的生命。 可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减轻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吗?铁无情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了。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事已至此,除了继续走下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接着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铁无情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 黑袍人却没有动,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眼光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 过了好一会儿,黑袍人才转身离开了城楼。 他走得很小心,顺着城墙根沿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过,慢慢地走出了城门。 在城门外有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等在这里,黑袍人低着头,快速地钻上了马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京郊飞驰而去。 没多久,马车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下面,黑袍人从车篷中探出头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后面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马车径直一路尘烟直接往山上驶去。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从马车的来路上,疾驰来了两匹骏马,马上两个人一身布衣,头戴竹笠,看不清面目。 来到山坡前,两人勒住马匹,其中一人翻身下马,他摘下了竹笠,深深的眼窝,鹰钩鼻,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了地上的印迹后,站起身来对另一个马上的人说道:“没错,他的马车没有停过,一直上山去了,父亲。” 原来这另一个人竟然是他的父亲,常漫天! 常漫天抬头看看了眼前的小山,山上树木葱葱郁郁,树木掩映之间看得见山上的座座军营帐篷。 常漫天问道:“山上是什么地方?” 常无义答道:“山上是京营的一处驻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常漫天皱起了眉头:“京营?” 早在大明建立之初,太祖朱元璋就定下规矩,设立亲军十二卫,作为皇城禁军,侍卫皇帝左右,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管辖。 除此之外,又从全国各军中抽调精锐宿卫京城附近,平时拱卫京师,战时则是出征的主力,称为“京营”。 京营军队多达数十卫,除了保卫京师以外,还会轮换戍边,他们装备精锐,经验丰富,战斗力极强。之前由内监马靖带领前往甘肃一带戍边的黑甲卫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在这座小山之上就驻扎着京营军队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这个黑袍人去军营做什么?难道他竟然会是京营里的人? 常漫天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着,一旁的常无义问道:“父亲,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常漫天冷冷地哼了一声:“上去?你以为擅闯军营是什么小罪过吗?” 常无义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又不甘心的问道:“那怎么办?这个黑袍人如此狡猾,好不容易才跟到了这里,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常漫天叹了口气,这个黑袍人确实很狡猾,如果不是跟踪铁无情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 而且这一路上他的马车快快慢慢,走走停停,就是为了确定没有人跟踪。如果不是常漫天经验丰富,一直和马车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可是现在这事情既然已经涉及到了京营,牵扯到了军队,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常漫天不敢擅自做主,他必须回去找人商量,必须去报告这个最新的发现。 因为常漫天知道,真正请他来帮忙的绝不会只是那个被关在诏狱之中的叶老头,如果没有他背后那个人的允许,常漫天绝对不敢擅自插手京营的事,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于是他转头对常无义说道:“你在这里先藏起来,看看那个黑袍人会不会出来,可别跟丢了。” 常无义点点头:“那么父亲您去哪儿?” 常漫天神秘的一笑:“你别问了,为父自有办法去搞到进军营的许可,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去了。” 常无义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案子真的会和京营有关吗?” 常漫天看了一眼儿子,他的忧虑可以理解,军队一直是历来皇帝的最大禁忌,无论什么样的案子一旦牵涉到了军队,就会被冠以谋反的罪名。 于是,无数的人头落地,无数的生命凋零,天下大乱,风云卷动。 常漫天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长长的叹息道:“小心,只怕这风雨就快要来了。” 京师疑云 第六十五章 雷胜之约 直到入夜,天空都还是阴云密布,这场暴雨还是没有下下来。 京郊一处荒僻的院子,叶枫来到了门口。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因为有了凡大师在身边保护,所以常漫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按照他们昨夜商量的结果,铁无情一定与陷害汉王有关,所以跟踪他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何况,像铁无情这样的老狐狸,若不是常漫天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恐怕也很难盯得住他。 这样,留下来保护叶枫的就剩下了了凡大师。以了凡大师的武功,常漫天本来是很放心的。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了凡大师却对叶枫身边的黑鬼赫连铁很感兴趣。 黑鬼赫连铁虽然人有些笨拙,并不机灵,可是性格极为耿直,很讲义气,知恩必报。 了凡大师听说了他的过往之后,很喜欢他的性子,而且黑鬼天赋异禀,从小就天生神力,正是练习至刚至猛的金刚伏魔杖法的最佳人选。 所以了凡大师就成天价的在院子里,缠着黑鬼要收他为徒。 要知道金刚伏魔杖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能有机缘学习是多少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奇遇。 可是偏偏黑鬼不同意。 他是直性子,现在满心思都是如何报答叶枫的恩情,对于什么杖法,什么绝技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让了凡老和尚很是尴尬,他游历江湖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起了收徒的念头,可是对方居然不领情。 所以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抓着黑鬼,软磨硬泡地非要说服他不可。 就在他们俩在院子里折腾的时候,叶枫却在房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大意是约他天黑后单独去郊外的一座废宅子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告。 而字条的落款竟然是雷胜! 叶枫心中不由得一紧,自己正想要找他呢,想不到他倒主动上门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雷胜,关于杨文昌的失踪,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关于上次提到的雷胜手中掌握的重大发现。 看起来,雷胜是为了完成上次他提出的所谓交易而来的。 也许,这次见面就能够得到叶枫那几处始终想不明白的答案,能够找到心中缺失的那几块拼图,从而拼出整个案件的真容。 因此,他一定要去。 可是字条上指明了要他单独前往。 这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了凡大师和黑鬼还在院子里纠缠着呢,叶枫没费什么劲,就偷偷从后墙翻了出去,独自一人去赴约。 对于雷胜,他还是很放心的,毕竟现在连雷破天都已经死了,大雷门也不复存在,雷胜没有理由害他。 天色刚黑,他就已经站在了约好的废宅的门前。 推开门,这时一处已经荒废多时的宅子,院子里杂草丛生,脏乱不堪。 穿过这不大的荒凉小院,叶枫不由眼前一亮,在正对着的厅堂之上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厅堂明显是有人收拾过了,虽然家具不多,却整齐干净,四周的烛火都点亮了,把整个厅堂照得透亮,明晃晃的照着在厅堂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的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桌酒菜颇为丰富,看起来准备这酒菜的人是颇花了一番心思的。 难道这是雷胜准备下的? 叶枫刚刚在桌前坐下,就看见一个灰布衣裤的老头背着手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是雷胜。 雷胜一脸轻松地走上前来,在叶枫身旁坐下,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才一面给叶枫斟满一杯酒,一面笑道:“老夫特意提前前来赴约,想不到叶公子还先到了。” 叶枫端起酒杯和雷胜碰了一下,浅浅酌了一口,而雷胜又是一仰头干了一杯,笑道:“上次见面之后,实在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 叶枫想起了那一夜发生在唐大和雷破天之间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也感觉心有余悸,叹道:“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胜伯您啊。” 他抬头看着雷胜问道:“我猜,上次您来找我提出所谓的交易,其实是雷总堂主计划的一部分吧?” 雷胜听了,他的脸上险路出一种神秘的笑容,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不错,那正是雷破天定下的计策,目的不过是希望通过你向唐大证实雷破天确实已经死了,从而消除他的疑心,从而能够在他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能够出奇制胜。”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不到唐大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居然早就看破了一切,还将计就计,结果一败涂地的竟然会是雷破天,最后连性命也丢了。堂堂大雷门,居然就这么完了。” 叶枫微微一笑道:“虽然大雷门完了,可是雷家上下却保存了下来,今后再也不用和唐门杀来杀去,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难道不好吗?” 雷胜一仰头又干了一杯酒,没有说话。他心中不得不承认,叶枫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叶枫也叹息了一声:“既然当初你提出的交易是假的,那么你说的所谓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还有你的重要发现也自然是假的啰?”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狡猾的笑容:“这个却是真的。” 叶枫一愣,随即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你说什么?” 雷胜吃吃地笑道:“赵四那两个小妾真的是我派去监视他的,现在也的确在我手里。而且,我真的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叶枫急切地追问道:“什么线索?” 雷胜吃了一口菜,抹了抹嘴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奇怪,赵四虽然为我们大雷门办事,但是他并不是大雷门中的弟子,身份低微,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来杀掉他?” 叶枫点点头,他一直也觉得很奇怪:“赵四的死法和钱甲以及孙殿臣如出一辙,所以他应该和孙殿臣的案子有关。” 雷胜也点头道:“可是孙殿臣的案子和我们大雷门并没有关系,因此这个赵四一定还在为别人办事,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叶枫表示同意,可是是什么人呢? 雷胜一面大口吃着菜,一面说道:“本来我也一直没想通,可是后来我从他那两个小妾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我就全都明白了。” 叶枫焦急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雷胜有些得意的一笑:“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密信?”叶枫有些出乎意料。 雷胜接着说道:“这是赵四死的那晚,那两个小妾在他身上发现的,料想必然与他的死有关,就偷偷藏了起来。后来经不住我的拷问就交了出来,我敢说也许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叶枫的好奇心大起,问道:“是谁写给他的信?” 雷胜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封信并不是写给赵四的。” 叶枫有些糊涂了。 雷胜解释道:“你想想赵四是干什么营生的?他终日出入京中各大高官府邸,如果这些高官们彼此之间想要暗中书信来往又不想被人发现,这个送信的有谁会比他更加合适?” 叶枫忽然明白了。 孙殿臣案无论是谁想要陷害汉王,都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成功的。这个案子设计巧妙,过程繁复,每一步都算得无比精密,势必需要很多人互相配合,所以他们之间必然会时常沟通。 当今皇上疑心甚重,朝中大臣之间来往过密本就是大忌,随时会被指为结党营私。而锦衣卫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暗中监督这些高官的书信和言论,随时向皇上密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常常用书信互通消息,又不被他人怀疑,这个送信的确实没有人比每日运送蔬果的赵四更方便的了。 这么看来,赵四就是因为替孙殿臣案的幕后人物之间传递书信,所以才被人在计划开始之前杀死灭口,这完全讲得通! 叶枫心中隐约一喜,追问道:“那封密信现在在哪里?” 雷胜嘿嘿一笑,干了一杯酒,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塞给了叶枫:“放心,我老头子说话算话,当初既然答应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的。” 忽而他脸色一整道:“你先收好了,回去再慢慢看。我相信有了它,你一定可以顺利破案的。” 叶枫依言把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双手竟然有些莫名的颤抖,他预感到这封信揭示的,将会是这个案子的真相! 一转念,他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胜伯能否如实相告?” 雷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开口道:“你是想问杨文昌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对雷胜有些佩服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人其实心思细密,于是也就点了点头。 雷胜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这位杨大人害怕自己知道得太多,终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花了些钱,请我帮他制造了一场假死的骗局,其实偷偷把他送出了京城。这会儿,指不定我们的杨大人正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呢。” 叶枫一怔:“就这么简单?” 雷胜的表情显出他并未隐瞒:“我不过是收钱办事,就是这样简单。” 叶枫有些难以相信,既然杨文昌想要借假死脱身,为什么要等到把所有的疑点都告诉叶枫之后才实施呢? 他大可一早就跑掉的,当他把所有疑点都告诉了叶枫,他也就没有了价值,那么他还在怕什么? 叶枫有些想不通。 雷胜看着沉思的叶枫,笑了笑:“别老愁眉苦脸的了,这一桌的酒菜可别浪费了。话又说回来,这些菜应该是京城老字号沁香居的手艺,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最喜欢吃他家的菜?” 叶枫听了这话,脸色忽然间变了,变得非常的难看。 半晌,他才问道:“这桌酒菜不是您事先预备下的吗?” 京师疑云 第六十六章 恶鬼杀人 雷胜听了他的话愣住了,摇了摇头:“明明是你派人送信约我在这里见面,我见信立即就过来了,当然不可能是我准备的。” 他的脸色这时也变得很难看,看来他也感觉出了这是一个圈套:“我进来时看你已经在了,桌上还备下了酒菜,还以为是你准备好的。” 叶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明明自己是接到了署名雷胜的字条才来这里的,怎么会是自己约雷胜见面的?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酒是好酒,陈年的酒香,可是隐约在这酒气中似乎还藏着一种异香。 这股异香很熟悉,他立即想起了当初验看孙殿臣案证物之时的那个黄金汤盆,当时也有着同样的异香。 莺粟草?! 当时程念真就判断这异香是来自莺粟草制成的迷药。 看来他们中计了,有人冒用了他们彼此的名义把他们俩约到了这里,并且备好了一桌下了药的酒菜,必然有重大的图谋。 叶枫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霍然起身,环顾了一圈,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厅堂来。 厅堂并不大,里面除了中间的桌椅,四周的家具很少,而且蒙着厚厚的灰尘,还挂有蛛网,明显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除了屋子四边点燃的烛台,就只有在屋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屏风,挡住了屋子一角。 叶枫快步上前,一把拨开屏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屏风后面的一张椅子上,仰着脸靠坐着一具衣着华贵的女尸。 这个女尸穿着手工华美的粉红色衣裙,头上珠环玉钗,显然生前身份高贵。可是双目紧闭,嘴角溢血,面色已经变成青灰色,死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雷胜走过来看见这具女尸也是一惊,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过叶枫可认识她。 她就是几日前与汉王相约在灵谷寺偷偷见面,而后又匆匆催促汉王离开,被叶枫认定和陷害汉王相关的那个女人。 虽然当时叶枫只是躲在假山后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个女人的样子他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这本来就是查案的基本功之一。 不仅如此,叶枫后来还从汉王口中知道了早年他们之间的一些恩怨纠葛,知道了这个女人真正的身份。 她就是当今太子身边的侍妾之一,京城名儒的女儿,茹云夫人!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叶枫和雷胜约见的地点?而且已经成为了一句凉透了的尸体? 叶枫一时想不明白,但是这一定和那个把他和雷胜约到这里来的人有关。 叶枫伸手检视了一下尸体,茹云夫人的胸腹间骨骼尽碎,整个都塌陷了下去,是被人用重手法击杀的,和灵谷寺中那个汉王府内侍的尸体死状一模一样。 看来这两起凶案是同一个凶手。难道茹云夫人死在这里也和构陷汉王有关? 叶枫正在沉思中,忽然感觉耳朵里一阵刺痛,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耳朵。回头看雷胜时,也是同样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不过这阵刺痛很快就过去了,当叶枫放下双手的时候,忽然厅堂外刮起了一阵狂风。 好一阵狂风,刮得飞沙走石,门窗被风刮得来回摇晃碰撞,发出声嘶力竭一般地呻吟声。 风席卷着灰尘扑进了厅堂,堂里四边的烛台烛火被吹得筋疲力尽地摇晃着,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了。 可是一转眼间,风却忽然平息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烛火依然明亮欢快地跳动着,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叶枫迟疑着和雷胜对望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惊疑,分明他们看见了同样的情景。 叶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猛地一回头看向那具女尸,顿时瞪圆了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因为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一幕。 眼前椅子上的茹云夫人身上的衣服颜色慢慢开始变化了! 本来她穿的是粉红色的衣裙,此刻从她的胸腹间犹如鲜血浸透一般慢慢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并且逐渐向全身扩散开来,渐渐的她全身的衣服都成了鲜红的颜色,就像,就像是血! 叶枫还在感觉奇怪,忽然茹云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黑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但是居然没有眼白,因为除了瞳仁外,她的眼睛全是鲜红的颜色! 叶枫直吓得全身一哆嗦,倒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忽的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 她依旧青灰色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血红的眼睛看着叶枫,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叶枫感觉浑身冷汗直冒,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般沉重,连迈出一步都十分困难,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向屋门口逃去。 一转身看见身边的雷胜,他心头又是一紧。 雷胜也算是老江湖了,可是这会儿,只见他满脸都是冷汗,面如土色,直愣愣地看着茹云夫人 一步步逼近,一双腿抖个不停,竟然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叶枫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后一拉,说了声:“走!” 他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个字,可是一出口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雷胜被他拉了一把,一下跌倒在地上,这才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跟着叶枫就要往门口跑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没跑两步,猛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在门口出现了一个同样跌跌撞撞的身影,正在向屋里走来。 这个人影走路的姿势非常的奇怪,好像在仰着头看着天,所以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的。 等到他走进门来,在屋里烛火的照耀下,叶枫直惊得全身一震,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确实是仰着头的,因为他的咽喉之处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个口子割得极深,整个脖颈几乎都要断掉了,鲜血从伤口不断的一股一股涌出来,濡湿了前胸一大片,他就这么仰着头,整个头颅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最可怕的是他虽然仰着头,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在看着叶枫他们,脸上带着一个和茹云夫人一样的诡异的笑容! 这时就听见一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雷胜痛苦地发出了呓语一般的声音:“赵四!” 赵四?这个几乎被割掉头颅的人就是赵四?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叶枫,此刻也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被割喉而死早已下葬的赵四,身后明明已经死去多时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现在就活生生地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是幻觉吗?他倒真希望这是幻觉。 可是幻觉怎么会感觉如此真实?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被吓得全身直打哆嗦的雷胜,怎么会两个人看见同样的幻觉? 叶枫的理智已经完全崩溃了,他想起了之前还嗤之以鼻的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的案子,都是有许多人同时目击,说是厉鬼杀人,冤魂索命。 本来自己是断断不信的,可是当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眼前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真的有恶鬼杀人的事情? 叶枫只觉得全身都软了,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眼睁睁地看着一身鲜红衣裳的茹云夫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一步步逼近了过来。 她走了过来,叶枫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她的衣裙带起的风,刮过自己的身边。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没有一丝生气的,恐怖而诡异的笑容,忽然一反手,她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叶枫感觉自己如同中了邪一般,全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再看雷胜,浑身哆嗦着,一身瘫软着勉强还没倒下,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尸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只听“噗嗤”的一声响,那把匕首刺入了雷胜的腰间,直没至柄。 雷胜哼了一声,圆睁的双眼中满是血丝,直盯着面前的茹云夫人。 茹云夫人的脸上还是带着那诡异的笑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拔出了匕首,紧接着又是“噗噗”两刀,连续刺入雷胜的胸口。 雷胜胸口插着匕首,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张着口说不出话,看着茹云夫人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神色。 茹云夫人看着他倒在了血泊中,依旧带着那邪恶的笑容,忽的一抬头,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叶枫。 叶枫想要喊叫,可是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声也发不出来,想要跑,却全身酥软,一步也迈不动。 身后,耷拉着脑袋的赵四也快要走到他身后了。 他感觉他的心脏,他的胃,他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手掌一翻,从她那血一般鲜红的裙角中忽然亮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好眼熟,刀身窄长,微微弯曲,灯光下这把刀通体透出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叶枫心中剧震,这不正是配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把刀吗? 当年父亲叶知秋曾经凭着它名扬江湖,这几年这把刀就一直是自己的随身佩刀。 落叶刀! 京师疑云 第六十七章 凶手 叶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腰间居然空空如也。 他顿时面如死灰,能在不知不觉间夺走自己腰间的佩刀,看来真的是鬼神之力了。 眼前穿着鲜红衣裙的茹云夫人握着闪着淡青色刀光的落叶刀,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过来,叶枫闭上了双眼,已经无计可施。 忽然双耳间嗡的一阵鸣叫,就觉得脑中一阵昏沉,几乎要站不稳了。 等他睁开双眼,耳中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了,眼前那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不见了,而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落叶刀。 他一抬头,就看见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穿着那粉红色的衣裙,好好的靠在发现她的那把椅子上,根本没有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回头,连刚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赵四也不见了,连刚才被狂风刮乱了的桌上的酒菜也都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就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叶枫几乎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可是他一低头,就看见雷胜正双手握着匕首倒在地上,而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才看见的是真的,怎么会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那地上被匕首刺中倒在血泊中的雷胜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脑子很乱,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忽然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声音,他几步走到门口,就看见在荒草丛生的萧瑟院中有两个人。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笔直的站在院子中央,叶枫看见他就是一愣,这个人正是之前两次相逢过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皓华! 之前两次相见,他都想要掳走叶枫,不过没能得逞,现在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身前,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人躺在地上,口边溢血,正满目怨恨的望着慕容皓华,看来正是被他所伤。 叶枫看着这个女人的面目,怎么如此眼熟,略一回想,想起来了,她就是在沐公爷府中见过的那位歌姬,蝶舞姑娘! 再仔细一看蝶舞姑娘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铜箫,铜箫的一头隐约雕刻着一个凸起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 鬼首铜箫!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了常漫天所说的关于鬼首铜箫和妙音门的传说,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刚才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他忽然想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也没有什么恶鬼杀人。 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把他和雷胜约到了这里,诱骗他们喝下了掺有迷药的酒,然后再由这位蝶舞姑娘在门外吹奏鬼首铜箫,令他们产生了幻觉。 他们所看见的恶鬼杀人,不过是他们在迷药的作用下,被鬼首铜箫吹奏出的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所操控,陷入幻觉不能自拔,其实是雷胜自己拔出匕首杀死了自己。 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鬼首铜箫!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赵四、钱甲以及孙殿臣的命案现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见所谓的厉鬼杀人了,其实他们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在迷药和鬼首铜箫的双重作用下,所制造出的幻觉而已。 这么说来,这几桩案子的真凶都是眼前这个外表柔弱无力,风情万种的蝶舞姑娘? 看起来长得如此清秀脱俗的动人姑娘竟然会是制造了京城中这一连串血案的冷血凶手?这真的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可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看着蝶舞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手已握紧,握紧了手中的那把落叶刀! 慕容皓华背负着双手,看到叶枫盯着地上的蝶舞姑娘,脸色一连数变,料想他已经想明白了此中的关节,微微一笑,招呼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枫还是看着地上的蝶舞姑娘,略略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慕容先生救了在下?” 慕容皓华一脸轻松的笑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 他指了指地上的蝶舞:“叶公子如今抓住了她,想必就可以破解奇案,立下大功了。” 蝶舞看着慕容皓华的眼光里有着无比的怨毒,咬着牙说道:“就凭你们想要抓住本姑娘,只怕没那么容易!” 慕容皓华的脸色一变,他刚才从背后偷袭了蝶舞一掌,那一掌的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这姑娘这会儿还能说话,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时就见蝶舞忽然身形从地上一下翻了起来,手中的鬼首铜箫忽然指向了慕容皓华,只听极轻微的“嗤嗤”声,从铜箫尾部竟然射出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钢针。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连忙闪身躲避,而蝶舞趁着他手忙脚乱的功夫,身形忽然跃起,翻过了旁边的墙头不见了。 叶枫在一边看见心中一急,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忽见慕容皓华的身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虽然摔倒了,还是伸出手对着叶枫连连摆动,开口说道:“别,追……” 刚说两个字,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叶枫这边正想追赶,刚一催动内息,就感觉气血翻滚,全身经脉无力,忍不住也是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逆血。 慕容皓华看着叶枫嘿嘿笑道:“这小姑娘好厉害的音波功,当年妙音门的鬼首铜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说完,他费力的坐了起来,叶枫才看见他的胸前有一团逐渐变大的血迹,刚才从鬼首铜箫中射出的钢针,看来他还是没能全躲过去。 虽然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一直对他不怀好意,不过怎么说这次也是人家救了他,还为他负了伤。 当下关切地问道:“慕容先生,你怎么样了?” 说着就想走过去,可是只觉得双腿一软,居然难以动弹。 慕容皓华嘿嘿的笑着:“区区两根钢针,奈何不了我的,若不是刚才我强行出手偷袭她,没有运功抵抗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先就被震伤了经脉,行动不便,这点微末伎俩,岂能伤我?” 叶枫相信,堂堂姑苏慕容世家的当家人,怎么会连小小暗器也躲不过? 可是他也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慕容先生和在下并无深交,为何要冒险救我?” 慕容皓华淡淡一笑:“我刚才若不出手,打断她的音波功,被困在幻觉中的你一定会和那个雷老头一样举刀自尽了。我倒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那易筋经可是指望在你身上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所杀?” 他叹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鬼首铜箫如此厉害,我强行运功竟然被震伤得如此严重,所以刚才我站在这里,不过是强压着伤势装装样子吓唬吓唬那个小姑娘,真要动手的话,恐怕我们俩现在的状况,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如何,毕竟是慕容皓华舍身救下了他的性命,叶枫看着他,眼光里逐渐有了温暖的感激之情。 慕容皓华感觉到了他的感激,面色一整说道:“你其实不必感谢我,我不过只是为了易筋经而已,这段日子我暗中一直跟着你,就想要找机会把你抓走,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好人。” 他叹息道:“想不到,现在有机会了我却受了伤,没力气把你带走了。”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来慕容皓华一直跟着自己,其实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很多,最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可不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于是他问道:“慕容先生之前为什么一直不下手?”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有些迟疑地答道:“也许,是跟着你看你查案,把我的好奇心引出来了,我也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 可是慕容皓华自己知道,他只说了一半。 想知道案子的真相不假,但是这个远不及他想要得到易筋经的心愿迫切。 可是他在跟着叶枫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这个小子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的背后隐隐约约好像藏着好几股势力,有想杀他的,有想要保护他的,还有像蜀中唐门这种唐大想要保护他,而唐柔却想要几次三番杀掉他的。 至于是为了什么,慕容皓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看来这个小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而更加重要的,是慕容皓华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子了。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或者说是特质,虽然他查案的时候心思缜密,可是他对待朋友,甚至对待陌生人,却一直是真心相交,从来不设防的。 这种在狡猾的人眼中看起来感觉有点傻乎乎的不设防,却让他身边的人感觉很舒服,感觉到温暖,感觉愿意去结交他,去了解他,甚至于去竭尽所能的保护他。 因为如果换过来,他也会这么对待他们的。 也许,这就叫做赤子之心吧! 慕容皓华这么想。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赤子之心,向往过成为这样温暖的人,不过,当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份心就渐渐丢失了。 想当初,姑苏慕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曾经也名震天下。 可是后来,家族逐渐没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现在,他成为了慕容世家的当家人。 他像从前每一代的当家人一样发誓要不惜一切重振家声,让姑苏慕容重拾当年的荣光。 而这些,首先要让慕容家的武功能够再度冠绝江湖。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武痴。 他近乎疯狂地遍寻天下知名的武功,不计代价。哪怕是为了传说中的武当“无极剑气”,让自己的儿子丧生在嵩山,他也不后悔。 可是,这次为了易筋经准备掳走叶枫的时候,他却犹豫了,迟迟没有下手,到最后还要舍身来救他。 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这小子身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怕势力?也许是为了他身上那颗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赤子之心? 慕容皓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次恐怕是没办法带走叶枫了。 京师疑云 第六十八章 小心公子 慕容皓华在地上坐了一阵,慢慢的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不由对慕容皓华的武功修为大感佩服,须知他先是被蝶舞姑娘的音波功震伤了经脉,受了极重的内伤,而后又被鬼首铜箫中发射出的暗器集中。 这么重的伤势,刚才还口吐鲜血几乎已经动不了了,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体力站起身来,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内功深厚。 再看看自己,到现在还是气血翻涌,四肢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慕容皓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叶公子只不过是刚才被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控制了心智,引致现在内息混乱,稍稍休息一下自会恢复。” 叶枫感觉有些惭愧的哦了一声,转而又问道:“慕容先生的伤势如何,不打紧吧?”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小子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会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不由也是有一点温暖的感觉,难道这小子不知道慕容皓华一旦伤势好转首先要做的就是掳走他?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叶枫的话,说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身边一定随时要有保护的人,不要再像今日一样给人可乘之机。” 他转头看着叶枫,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关切之色:“你这次面对的人物可不简单,竟然能出动已经绝迹江湖百年的妙音门这样的杀手,这次虽然没能成功,想必还有后招,不可不防。”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准备离开了,不由也是大感意外,难道他不准备抓走自己逼问易筋经的内容了? 慕容皓华看出了他的惊讶,冷冷哼了一声:“我现在要赶着回去疗伤,暂时顾不上你了。不过等到伤好之后还是会来找你的,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保重,我还指着你才能一睹易筋经的真容呢。” 说完嘿嘿一笑,忽的身形一动,轻飘飘的掠过墙头而去。 叶枫怔怔的眼看着他离去,不知怎的,心里感觉这个慕容皓华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无情,那么讨厌。 不管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只是为了从叶枫身上得到易筋经,毕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是他舍身出手救下了自己,而且他还为此受了伤。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叶枫感激了。 何况,叶枫隐约觉得慕容皓华这次所受的伤也许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否则,他为什么不带着叶枫一起离开呢? 现在叶枫完全无力抵抗,又是只身一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或许,出于报答救命之恩,自己会把易筋经的内容告诉他也不一定呢? 所以这次他在蝶舞姑娘手上所受的伤一定不轻,否则才不会这么着急着离开。 他又想起了蝶舞姑娘,这样一个看上去弱质芊芊的女孩子,居然能仅凭着音波功就能控制别人的心智,还能把慕容皓华这样的高手震成内伤,这是怎样一种奇妙的功夫? 回想起刚才屋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不禁现在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慕容皓华及时出手打断了蝶舞继续吹奏鬼首铜箫,恐怕自己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还是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这里,看到的现场也只会是他和雷胜在这里相约秘密见面,继而不知何故双双自杀。 以他们俩的武功而言,谁也不会相信有人能杀了他们却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所以这根本也就不会被当做凶杀案处理。 果然是好歹毒的计策! 可是茹云夫人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叶枫一时还想不明白。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他耳朵感到刺痛开始,刚才的狂风,看见的厉鬼,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在鬼首铜箫影响下产生的幻觉。 这也就难怪之前的案子会出现那么多的人同时目睹厉鬼杀人的场景了,想必他们也是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了。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很多关于音乐能够影响人的心境和思维的记载,比如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的传说。 《列子》中曾经记载,伯牙琴艺高超,抚琴时心想高山,一旁的钟子期闭着眼听见他的琴声,就仿佛看见了高山的巍峨雄壮。伯牙又心想流水,子期就仿佛看见了流水的缠绵不绝。 于是伯牙就把子期引为知音,在子期死后,伯牙就破琴绝弦,再也不弹琴了。后人都以此歌颂他们的友情和知音难得,其实,这也恰恰说明了音乐对人产生的巨大影响力。 如今只不过是把琴换成了箫,琴曲换成了鬼首铜箫所奏出的那听不见的声音。 可是这鬼首铜箫奏出的声音为何会听不见却能影响人的思想?这确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叶枫渐渐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慢慢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到厅堂之中。 一切还是那样,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静静的靠坐在屋角的椅子上,雷胜也依然插着匕首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叶枫感觉刚才发生的那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就像做梦一样。 忽然,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刚刚好像看到地上血泊中的雷胜,隐约动了一动。 难道雷胜还没死? 叶枫赶紧来到他面前,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雷胜确实还没有断气,但是他身上被捅的那三刀,刀刀都是要害,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雷胜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叶枫,突然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叶枫的衣服,嘴唇努力的嚅动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叶枫伏低了身子,把耳朵贴近雷胜的嘴唇,勉强能听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着:“小,心,公,子……” 雷胜的手忽然松开了,无力的垂落下去,他的双眼还在圆睁着,却没有了一丝神采。 叶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雷胜断气了。 雷胜,大雷门的四大堂主之一,曾经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角色,想不到最后在这里用一种可笑而恐怖的方式,自己杀死了自己。 叶枫看着他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万千。 回想起来,虽然和雷胜之间的几次见面都是他刻意安排的,不过他对自己,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遵照总堂主的命令行事,也确实为叶枫提供了很多破案的线索,而且对于雷破天,他一直是忠诚的。 现在,他依旧追随着他的总堂主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愿在那里,他能够安息。 可是,他死前说的“小心公子”是什么意思? 公子?什么公子? 叶枫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可怕的那个人,那个一身黑衣,面戴狰狞的青铜面具的人,轩辕公子! 这个公子指的会是他吗? 想起来,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重大事件背后隐隐约约都有他的影子。 难道如今京城这一连串构陷汉王朱高煦的阴谋也与轩辕公子有关? 可是不对啊,之前大雷门一直是暗中支持汉王的,而轩辕公子明明白白就是大雷门雷破天的幕后操纵者,他又怎么会去对付汉王呢? 莫非是他看见太子正位,感觉汉王失势了,转而支持太子了? 可是在整个案件中,大雷门的势力并没有牵涉其中,这说不通啊。 叶枫正站在雷胜的尸体面前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了外面荒凉静谧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那扇陈旧残破的木门发出的凄凉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刺耳。 有人推开院门进来了! 谁? 在这样的深夜有谁会到这京郊一座荒僻的废宅里来? 叶枫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来杀自己的杀手。 刚才的蝶舞没有成功,受伤逃走了,这么快就派了新的杀手来了? 叶枫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倒不是他镇定自若不想动,他也想过要逃,但是实在是现在身上还是很无力,拖着这样的身子纵使逃跑也是枉然。 所以他索性只有站在原地,有些紧张的看着屋门口,看着到底是谁会走进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踱着步走进了屋门。 初夏时节已经有些闷热,可是这个人还是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罩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子也是高高竖立着,遮住了脸,只露出了帽子下面的两只眼睛。 虽然看不清面目,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他的第一眼,叶枫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他一定认识。 这个人抬头看见了屋里站着的叶枫,明显也是一愣,眼光里满是疑惑,失声问了一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叶枫才更加是大吃一惊,这个声音好耳熟,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叶枫无比惊疑的眼光中,这个人伸手解开了系带,脱去了黑色的罩袍。 明亮的烛火下,他的面目五官清晰可辨。 这个人赫然正是被禁足府中,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 京师疑云 第六十九章 陷阱 朱高煦脱去了罩袍,对叶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低头,他看见了地上雷胜的尸体,眉头一皱:“这个人是谁?” 叶枫张着嘴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朱高煦一抬头却看见了屋角茹云夫人的尸体。 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如同纸一般的惨白,圆睁双目,握紧了拳头。他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慢慢走过去,全身都因激动而在颤抖着, 眼前的茹云,那美丽的双眼紧闭着,曾经在这双眼睛里充满着活泼和灵气,满是勃勃的生机。为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欣喜,朱高煦不惜做了多少离经叛道的事情,背上了多少的骂名,甚至被父亲幽闭在北平。 可是如今,这双美丽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朱高煦心中最美好的一切也永远变成了回忆。 看着她身上粉红色的衣裙,当年他们一起纵马江湖的时候,她就最喜欢粉红的颜色。那时候她的粉红的笑颜,粉红的衣裙,还有粉红色的温暖的阳光,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如今,这一切还历历在目,可是伊人已逝,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伤像浪潮一样席卷上来,浸透了他的全身,泪水也一次次冲击着他的鼻翼,他的眼眶。 他用尽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嵌进了掌心,靠着这疼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 好一会儿,朱高煦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她,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听得叶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赶紧答道:“在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夫人她已经逝去多时了,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的。” 说完,他又加上了一句:“她去得很快,应该没什么痛苦。” 这纯粹是为了安慰汉王而说的话,茹云夫人死于胸腹内伤,肯定不能马上致命,死前一定曾经遭受了何等剧烈的痛苦,这一点久经沙场,见惯了杀伐伤亡的汉王朱高煦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朱高煦毕竟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冲杀惯了的人,他的累累战功可不是假的,只是片刻时间,他忽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和激动的表情,而换作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叶枫不得不佩服他控制情绪的本事,几乎要怀疑现在这个一脸冷漠的汉王和刚才悲愤激动的朱高煦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只除了,他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愤怒的火焰。 朱高煦盯着叶枫,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指地上雷胜的尸体:“他又是什么人?” 叶枫叹了口气,只好慢慢把他如何同雷胜一起被人骗来这座废宅,又如何误饮下掺了迷药的酒,接着如何发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后来雷胜被杀手的鬼首铜箫所控制,自杀身亡,自己如何侥幸被慕容皓华所救,这些都一一对汉王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他没有说出那个用鬼首铜箫的妙音门杀手就是沐公爷府上的歌姬蝶舞姑娘。 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叶枫只是单纯地不想把沐公爷也卷进这个漩涡中来,他可是手握重兵镇守云南的重臣。 毕竟,现在京城里的这个漩涡已经够复杂的了。 朱高煦听完了叶枫讲的这些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离奇的内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讲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么光怪陆离的遭遇,讲出去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汉王朱高煦相信了。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件事,不如说是他相信了叶枫这个人,相信了他眼中的那一份真诚。 多年在战场上浴血杀伐和在朝廷中勾心斗角的经历,让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眼前的这小子没有说谎。 再说,谁会去编个这么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呢? 虽然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在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不是已经足够离奇了吗?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刚才也挺危险的,能活下来也真是侥幸。” 接着他眉头一皱,又问道:“不过,布置这一切的人为什么会把茹云的尸体放在这里呢?” 叶枫回答不了,他也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布置眼前的这个局不过是为了杀掉自己,阻止再继续调查下去,那么茹云夫人的尸体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呢? 毕竟,他和茹云夫人之间并不认识啊。 莫非,莫非和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有关? 他心里忽然一动,急忙问道:“汉王殿下您此刻不是应该在府中禁足吗,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朱高煦此时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答道:“本王是在黄昏时分接到了有人送来的茹云的亲笔信,约我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相会。” 叶枫脸色变了,果然,茹云夫人写信约汉王来此会面,可是到了这里却只有茹云夫人的尸体,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要知道,茹云夫人可是太子的妾室,深夜和汉王在僻静之所私会,还死在了这里,这如何说得清楚? 如果,刚才对方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这里就会有叶枫、雷胜以及茹云夫人三具尸体。 一旦有人发现汉王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禁足期间抗旨外出、私通并杀害太子妾室、还杀害了查出很多对汉王不利线索的叶枫阻止调查,这随便任何一项罪状,都可以置汉王于死地。 到时候,纵使皇上再偏爱汉王,恐怕也不能维护于他了。更何况,皇上原本就已经起了疑心。 想到这里,叶枫心中一急,赶忙问道:“殿下是只身前来的?” 朱高煦看他着急,感觉事情不妙,答道:“本王尚在禁足期间,自然是偷偷出府,只带了一个跟随多年的随身侍卫。” 叶枫问道:“他现在何处?” 朱高煦答道:“在门外守着,没有进来。” 他看叶枫焦急的神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枫摇摇头道:“我还没完全想明白,不过这很可能是针对殿下您的一个圈套。” 朱高煦一愣:“什么圈套?”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一阵嘈杂,人喊马嘶,火光闪动,把外面原本漆黑的夜色映得透亮,听上去像是有军队正在调动。 叶枫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就见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服的汉子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他冲进屋里,在汉王朱高煦面前噗通跪倒,想必就是刚才汉王所说的那个贴身侍卫了。 只听他急切地禀告道:“殿下,外面忽然出现了很多京城巡防营的军士,由其统领李飞虎率领着,正向这里赶来,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汉王和叶枫听了都是一惊。 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在这个时间他们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冲着汉王而来的。 现在的京城巡防营可是被调拨给太子节制的。 叶枫这时心中却是一动。 京城巡防营? 李飞虎! 他想起了在灵谷寺,他曾经硬接了李飞虎一掌,借力逃走的事情。即便是他当时以张胖子的上乘轻功身法卸力,却还是被李飞虎的掌力震伤了,他那至刚至猛的掌力绝对是武林上顶尖的高手。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提到这个李飞虎,叶枫忽然联想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 现在想起来,李飞虎的刚猛掌力倒是和茹云夫人身上的致命伤很相符。 而李飞虎正是京城巡防营的统领,现在又莫名的带队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的圈套竟然是他设下的? 叶枫一时也来不及细细思考了,急忙对汉王朱高煦说道:“殿下,他们一定是冲着您来的,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朱高煦点头称是,叶枫一指屋后的矮墙:“从前面出去只怕是来不及了,我们试试从后面越墙脱身。” 朱高煦一面点头一面正要举步,忽然身形一顿,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汉王和叶枫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手握着钢刀的,正是那个跟随汉王多年的贴身侍卫! 叶枫一愣,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那个侍卫嘿嘿一笑:“放心,我并不想伤害殿下,只不过想要殿下留上片刻,等着李飞虎将军带人进来而已。” 叶枫只觉又惊又怒,倒是汉王朱高煦显得格外的镇定自若,他看着这名侍卫冷冷地说道:“枉你跟随本王多年,战场上还曾经替本王挡过刀箭,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当做最可信任的人,从未薄待于你,想不到你竟然会有一天背叛本王!” 要知道汉王朱高煦常年统军征战,向来赏罚分明,这个侍卫既然能在他身边多年,备受信任,想必也是立下过不少功劳,受过不少恩赏的。 当下闻言,侍卫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低下了头道:“殿下莫怪,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前几年家母重病,我又随着殿下身在边关,全靠李飞虎将军仗义援手,出钱出力为家母治病。后来家母逝世,后事也是李将军一手操持的,此恩不能不报。” 朱高煦冷冷的看着他:“所以他就逼你背叛本王以报答?” 那侍卫头垂得更低:“殿下的知遇之恩,我也曾为殿下也挡过刀箭,剩下的只有来生再报了。” 朱高煦冷冷一笑,再不搭话。 一旁的叶枫心急如焚,眼看着京城巡防营的人就要快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腰间落叶刀的刀柄。 可是他此刻体力尚未恢复,全身没有力气,纵然拔刀,恐怕也难以是眼前这侍卫的对手。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屋外传来两声咳嗽声,只见一个身影从一旁的窗户外直扑了进来! 京师疑云 第七十章 铁无情的自白 这个人影来得很突然,屋里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一进来,向前一扑,伸手就抓向那侍卫手中的钢刀。 侍卫不由得一怔,这人竟然以空手来抓自己的刀锋,莫不是疯了? 他手中的刀锋一竖,对着来人的手掌就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这人的手掌一把就抓住了钢刀,侍卫顺势就想抽刀,料定这人的手掌就会被锋利的刀锋削掉。 可是他连抽了两下,这人的手掌竟然如同铁铸的一般,牢牢攥住了刀身,任凭他使尽全力,钢刀居然纹丝不动。 来人嘿嘿一笑,手腕一拧,钢刀的刀身竟然被硬生生的掰弯了。他的手莫非真的是铁铸的? 侍卫大惊之下,果断地弃了手中钢刀,往后便退。他已看出来的这个人武功极高,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想要先行后退以求自保。 可是来人毫不放松,握着刀身的手一伸,刀柄直撞向那侍卫的胸口。 侍卫躲闪不及,胸口被刀柄撞中,全身一窒,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那人铁一般的手掌就伸了过来,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听喀嚓一声,侍卫的脖子被拧断了,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眼睛圆睁,舌头伸出,全身一瘫,顿时气绝身亡。 来人松开手掌,让侍卫的尸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接着他一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面转过身来,面对着汉王和叶枫。 在烛火照耀下,叶枫不由得一愣,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号称“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难怪有这样的一双铁掌! 铁无情不正是陷害汉王的那一伙人吗?怎么会在这关键的时候会出手解救汉王?难道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叶枫想不通,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警惕地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又咳嗽了两声,他的目光扫过叶枫的脸上,他看出了叶枫对他的不信任,可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脸上略显焦急地对汉王朱高煦说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请殿下立刻随我离开这里,李飞虎带着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朱高煦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枫。 叶枫咬了咬牙,先不管铁无情有什么目的,现在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对着朱高煦点了点头。 铁无情的脸上有了一丝宽慰的表情,他略带感激的看了叶枫一眼,迈步在前面引路,三人迅速向着屋后走去。 他们刚从屋后的矮墙离开,院门就被人推开了。李飞虎带着高举着火把的巡防营军士,大踏步闯了进来。 走进空无一人的屋里,李飞虎愣了一下,分明感觉有些意外。 他一挥手,巡防营的军士们立即分散开来,把屋子院子里里外外搜索了个遍,一个人影也没有,哪里有汉王的踪迹? 李飞虎走到那个侍卫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他喉咙处的致命伤,又拾起了那被铁无情的铁掌活生生掰弯了的钢刀,脸色沉了下来,原来是他! 他站起身来,又扫视了一下屋里,并没有叶枫的尸体,他的心开始有些乱了。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一切和原本的计划是在相差的太远了,本来应该死在这里的人没有死,本来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汉王也并不在这里。 亏得他之前还为防万一买了个保险,现在连安插在汉王身边的人都已经死了,而杀死他的却是原本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铁无情,汉王却不见了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计划失败了?蝶舞姑娘失手了? 这怎么可能?!之前的计划一直进行得很顺利,蝶舞姑娘那神乎其技的本事他见识过,之前从未失过手。这一次怎么会? 叶枫!这个小子难道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命大,活埋中毒都死不了,这一次也能逃出生天? 李飞虎感觉心中的那团阴影越来越大,他心里在默默的哀叹:看来还是小看了这小子!难道真的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沉吟了片刻,他猛的抬起头来,心里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今之计只能赶快赶回京城,先封锁四门,无论如何不能让汉王回到京城。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恐怕需要和那个人商量之后再定夺了。 他走出屋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的夜空,暗暗叹息了一声,但愿这个足智多谋的他能有办法应付眼前的变局。 汉王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就藏身在废宅后面的小山坡上。并不是他们不想走,实在是叶枫身子虚弱,一时之间难以走远。 他们就站在山坡上,看着手持火把的京城巡防营军士们包围了小院,冲进了屋子。不久又看着他们从院中抬出三具尸身,搬上了门外的马车,然后集合起来,向京城方向去了。 连拉尸首的马车都准备好了,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啊,叶枫冷笑了一下。 汉王朱高煦远远看着那马车簇拥在星星点点的火把中,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了视野中。想起马车上有着茹云夫人的尸体,不由心中一阵黯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铁无情似乎身体有恙,一直断断续续的在咳嗽,这会儿靠着一棵大树坐着,咳得更凶了。 叶枫转过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猛咳了几声,稍稍平缓了下气息,抬起头看着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问道:“如果我没猜错,铁大人您和下面的李飞虎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吧?” 铁无情淡淡一笑:“没错,我和李飞虎不但是一伙的,根本他就是我的师弟。” 叶枫一愣,这他倒是万万没想到。 铁无情道:“当年我们俩自幼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我学的是铁掌,他学的却是铁拳,所以极少有人知道。”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 叶枫淡淡地说道:“灵谷寺。” 铁无情点点头:“不错,正是从那里开始,我们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叶枫道:“你们利用茹云夫人约汉王殿下前往灵谷寺的机会,杀掉了那个内侍,想要利用内侍尸体上的汉王的短刀来栽害殿下,谁曾想不知何故汉王突然提前离开了,于是原本被你们设计成目击证人的我却发现了尸体,还被李飞虎抓个正着,成了嫌疑人。” 铁无情叹息道:“那是因为茹云夫人念及当年与汉王曾经的旧情,不忍陷害汉王殿下,所以没有按照计划好的时间留住殿下,而是让他快走,所以被李飞虎拿住现行的就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你。” 他说完这句,一直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旁远眺的汉王朱高煦的背影忽然抖了一下,看得出刚才关于茹云夫人的话触动了他。 叶枫又说道:“可是那个内侍并不是死于汉王的短刀之下,而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这应该是你们计划中最大的破绽。” 铁无情道:“不错,李飞虎军营出身,行事素来不够细致。不过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的破绽,陷害汉王,只要他在现场还有尸体上那把御赐的短刀,说他是杀人灭口,以皇上的脾气这样的铁证就足够了。” 他又猛咳了几声,有些喘息着说道:“想不到最后现场发现的却是你拿着那把刀站在尸体面前,你追查孙殿臣的案子刚刚追查到这个内侍身上,要说是你下手杀了如此重要的证人,谁信哪?” 他抬头看着叶枫:“所以后来大理寺上了奏本之后,皇上却一直拖着没有处置汉王殿下,想必也是对这个内侍的死起了疑心吧?” 叶枫双眼盯着铁无情:“那个内侍的死状和今日发现的茹云夫人一模一样,我和李飞虎交过手,我知道他的铁拳的威力,我猜杀死那个内侍和茹云夫人的凶手都是他吧?” 铁无情神色有些黯然的点点头:“不错,这也是我为什么帮你们的原因。我没有想到为了这个计划,我师弟竟然可以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如此的可怕,他居然能因为茹云夫人对汉王殿下还怀有旧情,不想她破坏我们的计划,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堂妹!” 什么!? 叶枫大吃了一惊,连一直背对他们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也惊讶地霍然转过身来。 茹云夫人是李飞虎的堂妹! 叶枫吃惊地抬眼望向汉王,汉王的双眼中满是愤怒,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茹云娘家确实姓李,他父亲是京城里的名儒。这么说,杀害茹云的就是他的堂兄李飞虎?” 铁无情苦笑着点点头:“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我们如何能够得知茹云夫人当年和殿下曾有旧情,如何能够几次三番利用她把殿下约出来?” 朱高煦满腔怒火的站在原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李,飞,虎!” 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李飞虎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叶枫知道此刻也劝不住他,于是叹息一声,对铁无情道:“事到如今,铁大人你就把整个事件的始末都说出来吧!” 铁无情长叹了一声:“既然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能隐瞒你们的呢?” 京师疑云 第七十一章 话说从头 铁无情又猛咳了一阵,半晌才缓过气来,叶枫皱了皱眉头,心中赶到奇怪,莫非他染了风寒? 铁无情气息稍定,开口说道:“叶公子猜的不错,京城中的这场风暴,其实是我们很早就筹划好了的。”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大约一年之前,我师弟前来见我,带给我一封书信。当时皇上下诏立太子不久,汉王殿下也回到京城居住,却迟迟不肯前往云南就藩,而皇上却对汉王百般偏爱,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这引得朝中众臣们纷纷猜疑不已,觉得太子之位不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少废话,赶快说那封信的事。” 铁无情叹了口气道:“这封信是朝中一位极为聪明睿智的大人所写,他讲明了太子目前的危局,以及朝廷稳定的重要性,力邀我加入他的计划,说他有办法能稳固太子的位置,稳定住朝局。” 朱高煦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加入了?” 铁无情摇摇头:“一开始我并没有答应,谁也不想卷入朝中的党争里去。可是后来一切都按照那位大人的预料发展着,甚至如他所言,皇上居然把禁军天策卫也调给汉王充当了卫队,而后汉王殿下您竟然以唐时依靠天策府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而登基的唐太宗自诩,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他的话,天下又要大乱了。” 汉王朱高煦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吭声,铁无情说的确实是实情。 虽然所谓他以唐太宗自诩云云不过是他酒后的醉话,可是他不想解释,他从来就不喜欢解释,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越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的。 反正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什么兵变、夺权之类的,至于别人的想法,他控制不了。 铁无情接着说下去:“于是我同意加入了这个计划,但是京城之中是天子脚下,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还有锦衣卫都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官员们的一言一行,满京城都是他们的耳目,捕风逐影的就想要找到证据来弹劾百官,好在皇上那里立功受奖。因此,我们不能经常见面,只能通过书信互通消息。” 叶枫点点头:“所以,你们就想到了赵四。” 铁无情道:“不错,赵四每日在京中各处高官显贵的府邸进进出出,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送信,都是最佳的人选。所幸赵四贪财,给点钱他就答应了。” “很快,一个构陷汉王,保全太子的计划就诞生了,既然汉王殿下如此看重天策卫,甚至把它比作帮助唐太宗夺取皇权,创下贞观之治的天策府,于是我们就拿天策卫下手做文章,这样也更能激起皇上的猜忌之心。”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不禁冷着面孔怒哼了一声。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时,赵四这边却出了问题。他这个人非常贪财,所以很容易就让他为我们之间送信,可是也正是因为他贪财,在他感觉到我们在谋划一项非常隐秘的事之后,居然私自扣下了我们之间的信件,以此向我们要挟更多的钱财。” 叶枫这时候不禁想起了雷胜对自己讲的,其实赵四早就被大雷门收买了,一直在为大雷门四处活动,收集信息。 从时间上看,这个时候他一面拿了大雷门的钱,为他们做事,另一面又收了铁无情他们的钱财,偷偷为他们送信,传递消息。 这样贪财的人,今天可以为了钱财替你做事,明天当然也可能为了更多的钱财而背叛你,在他们心里没有道义,有的只是价值。 所以赵四会做出要挟他们的事,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可是这个时候计划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赵四这种人掌握了我们这样大的把柄,一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就算现在能用钱财稳住他,难保他以后不会出卖我们。所以我们的计划首先就是要除掉赵四灭口。”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道:“具体是怎么执行的我确实不清楚,只是听我师弟说起过,他们找来的杀手是百年前销声匿迹的妙音门的后人。当年妙音门传说擅长用音律蛊惑人心,甚至控制人的思想,所以我猜想赵四的死以及后来的命案当时目击者看见的所谓厉鬼杀人,多半就是他们搞的鬼。”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当然清楚妙音门的厉害。就在今晚,他还险些就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现在想起来,那恐怖而离奇的一幕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冷汗直冒。 铁无情看着叶枫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都已经查出来了,我们利用酒楼的小二钱甲找到了一个和孙殿臣身材相仿的厨子,之后就是杀掉钱甲灭口,然后在孙殿臣寿宴那晚利用厨子的尸体制造了孙殿臣假死的现场。” “接下来,我们再利用天策卫的军士制造了一起假的刺杀太子的行动,由李飞虎带领的京城巡防营救下了太子。后面的事情和我们的计划完全一致,皇上不但将巡防营调归太子节制,还因此事对汉王起了疑心,不单斥责了他还把他禁足在王府。这些事和你当初给我分析的是一模一样。” 他对叶枫笑了笑:“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小小年纪只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这么复杂的案件的全貌,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叶枫也笑了笑:“你们不正是希望我能查出此案的线索,从而把所有的疑点都引向汉王殿下,以最终达到栽害汉王的目的吗?” 铁无情叹息道:“其实我们一开始的计划里根本就与你无关,我们是希望管辖此案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能成功的把这个案子推给你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叶大人来查办。他是皇上的心腹,如果是他查出这些线索的话,皇上必定会深信不疑,到时候汉王殿下谋害太子一案就会铁证如山。” “想不到叶大人果然是老奸巨猾,宁愿获罪下狱也绝不插手这个案子的调查,倒是着实让我们大出意外。幸好这时候叶公子你救父心切,赶回京城开始调查这个案子,可是我们还是担心你年纪太轻,经验不足,怕是很难查出这些隐藏的线索,所以我就打着大理寺奉旨查案的招牌,名正言顺的来到了你身边,既是协助也是监视,以确保你能够按我们故意留下的线索查下去。” 叶枫这时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京兆尹杨大人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有些得意的咯咯笑起来:“他当然是我们的人,要不怎么会在家里等着你上门,把所有的线索条理分明的都给你分析一遍?” 叶枫问道:“那么我们离开之后他为什么要假死失踪,到如今生死不明呢?” 铁无情正色道:“这个我就确实不知道了,这不是我们所计划好的,兴许,是他胆小,害怕最后会落得个被人灭口的下场,所以偷偷跑了吧?” 叶枫看他的神情不像说谎,再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于是点点头,心说也许只有这样解释了。 这时铁无情又是一阵猛咳,感觉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好半天,才缓了下来。 他喘息了一阵,说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你在我们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查出了很多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按照计划,只要在灵谷寺让你看到汉王站在那个内侍的尸体旁,再让事先埋伏好的李飞虎带人抓个现行,汉王殿下杀人灭口的罪行就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长叹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最后的一步上,居然出了问题。” 叶枫缓缓地说道:“茹云夫人?”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茹云夫人。李飞虎是她堂兄,所以我们早就知道她和汉王之间过去的一段纠葛。但是她现在是太子的女人,她对太子又十分忠诚,所以我们让她给汉王写信,约汉王来灵谷寺见面。我们料定了汉王既然一直对她不死心,接到信后哪怕是圣旨要他在府中禁足,他也会千方百计溜出来的。而只要是为了太子,茹云夫人一定不会拒绝我们。”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卑鄙!” 铁无情露出一丝苦笑:“或许吧。一切都如同我们预计的那样,汉王殿下果然如约来到了灵谷寺,可是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茹云夫人对汉王还有旧情,当她知道是要陷害汉王时,她心软了,她没有按照我们计划好的那样拖住汉王,反而催促他提前离开,这才阴差阳错地变成了李飞虎带人抓住了叶公子你的现行。” 汉王朱高煦站在一旁,听见茹云夫人为了旧情而暗中维护自己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激动。 她没有忘记我,她没有忘记那些美好的日子! 他的心里在呐喊着,可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如今的茹云已经永远的离去了,他的神色就又黯淡了下来。 他的眼里有泪光闪过,当他得知自己一直钟爱的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对自己忘情的时候,他的心中到底是欣慰呢,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京师疑云 第七十二章 灭口 铁无情又咳嗽起来,听上去他的气息越来越粗,看来是真的病了。 他喘息着对叶枫说道:“灵谷寺中你忽然逃走,成为了被通缉的杀人疑犯,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这样在洗清你身上的嫌疑之前,你就不能再出面继续查案了,加上灵谷寺中陷害汉王殿下计划的失败,一时之间我只能按你说的以大理寺的名义把所有查到的线索都具本上奏。” “可是显然这些线索虽然都指向了汉王殿下,却并不足以定他的罪,皇上迟迟没有表态,说明了他对这案子还有存疑,还在犹豫。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上奏这件事,不但没有能达到陷害汉王殿下的目的,反而让皇上起了疑心。” 汉王朱高煦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其实他心中也是暗暗连呼侥幸,如果不是灵谷寺中茹云改变主意让他提前离开的话,一旦被李飞虎他们阴谋得逞,自己恐怕早就在父皇的怒火中粉身碎骨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在这之后,我发现你偷偷混进了汉王府,想必是私下去和汉王见了面。这时候我才发觉,也许你已经对我有了怀疑,甚至也许你已经开始触碰到这整个事件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眨了眨眼,说道:“为了不让我继续查下去,所以你们就决定要除掉我?” 铁无情点点头:“没错。可是这个时候想杀你已经不容易了,你身边竟然多了一个老和尚,看起来武功很高,想必是刻意来保护你的。另外,连消失了很久不知所踪的常漫天也和他的儿子若隐若现的时常在你身边出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于是,我就假冒你们的名义写信把你和雷胜约到这里见面,我知道你和雷胜之间曾有过协议,他手里有赵四案的证据,你一定会来见他的。同时,李飞虎会安排妙音门的杀手对你们下手,这样你和雷胜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查出赵四案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冷笑了一声:“好歹毒的计策!” 铁无情有些歉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可惜,我没有想到李飞虎竟然如此狠毒,因为如茹云夫人破坏了我们之前的计划,他居然能下手杀了自己的妹妹!而且他还把汉王殿下约到这里来,而他自己带着巡防营的军士前来捉拿,到时候殿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叶枫这时插嘴问道:“本来你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助我们,而让你们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呢?” 铁无情苦笑了一下:“原本我就反对为了计划杀害那些无辜的人,比如钱甲和那个厨子,可是那位大人说这是为了保护太子,些许的牺牲是值得的。再说当时整个计划已经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我了。” “可是到了后来,计划一再受挫,要杀的人越来越多,还包括你叶公子在内,甚至李飞虎也变得我完全你不认识了,只因为破坏了计划的实行,竟然冷血的对自己的妹妹也下了手!就算再高尚的理由也不能如此无情的残杀无辜,这完全已经违背了我最初加入这个计划的初衷了。” 他长长的叹息道:“所以我才赶过来出手解救你们,希望能弥补一些之前做的错事吧!” 叶枫沉吟了片刻:“这么说来,所有这一切的计划都是你口中那位聪明睿智的大人设计的?” 他抬头直视着铁无情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追问道:“他,是,谁?” 铁无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我不能说,说出来干系太大,会牵连到太子的。” 汉王朱高煦忍不住怒哼一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为了维护一个太子,竟然什么都肯做!这太子到底有什么好?” 铁无情忽然坐直了身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厉声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维护太子才做的这件事?我们维护的其实不是太子,而是这稳定的朝局,这天下想要安居乐业的百姓,这大乱之后刚刚没安稳几年的大明天下!” 他义正言辞,整个脸上透出不可侵犯的正气,汉王朱高煦竟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愣在了当场。 铁无情看着汉王说道:“殿下近年不是远在军营之中,就是在朝堂高高在上,可曾知道天下百姓经历了靖难之役的战乱之苦,如今民心思安,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都盼望着能够停止干戈,过上太平日子。” “可是殿下您为了您自己的功业,为了能争夺太子之位,一直主张加强军备,穷兵黩武,还几次向皇上进言要出兵远征北元。这两年皇上重用三宝太监郑和制造巨船要出海远使西洋,耗费了大量钱粮,本就使得国库空虚,如今一旦再起战事,受苦的必将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不知道又将有多少人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他直着身子,双眼紧紧盯着汉王朱高煦:“这才是我们要维护太子,想要扳倒殿下您的真正原因!” 朱高煦似乎被他的正义凛然一时镇住了,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没错,朱高煦近年的确一再主张出兵讨伐北元,这当中虽然有想要借此立功,以争夺太子之位的想法,但是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大明北境安全的考虑。 当年元朝残余势力退守蒙古高原,仍然号称大元,后来在大将军蓝玉带领的明军攻击下溃败,分裂成了鞑靼、瓦剌等好几股部落。 近年来,他们批次之间相互争斗,彼此攻杀,看起来似乎无心对付大明,可是朱高煦多年与他们作战,深知他们的彪悍勇猛。如果一旦他们联合起来,甚至出现一个像当年铁木真一样的英雄人物统一了他们,那么对大明的威胁就不止是疥癣之患了。 趁着他们现在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的时候逐一消灭他们,大明北境即可永保太平。这是绝好的机会,也是朱高煦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但是铁无情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让他一时之间无言反驳。他沉默地看着铁无情,心中却对这个人有了一丝敬意。 叶枫看着铁无情讲完这些话,心中对这个老人也有些改观了,想不到这个名为“无情”的人,却是个胸怀天下苍生疾苦的义士。 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此说来,铁大人出手帮助我们,是因为茹云夫人的意外被杀?”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连帮助自己的人也杀害,如此下去,我们又如何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叶枫叹息了一声:“铁大人难道真的以为茹云夫人只是因为在灵谷寺帮助了汉王殿下才会被杀害的吗?” 铁无情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道:“从铁大人的讲述中我能感觉出,策划这一切的这位聪明睿智的大人必定是一个工于计算,心机深沉之人。从赵四、钱甲和孙殿臣的命案来看,所有发生的一切,所有人的行动,无不在此人的计算当中,而且做得干净利落,毫无破绽。” “以此人的计算能力和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如果今日连我也一并除去之后,岂不是正合他的意思,所有的证据全都毁灭了,证人全都死光了,任谁也无法再为汉王殿下翻案。他又怎么明知茹云夫人与汉王有旧情的情况下,冒险留下这样一个可以成为全盘计划最大破绽的人证?” 铁无情脸色变了:“你的意思是他一早就计划好要杀掉茹云夫人灭口的?” 叶枫的脸色无比坚定:“没错,我猜想杀死茹云夫人的虽然是李飞虎,可是他一定是奉了这个人的命令执行的,毕竟在整个计划里,茹云夫人有可能成为他们最大的破绽,而铁大人你也并不是知道计划全部内容的。” 铁无情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叶枫的话像是为他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喃喃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样,他不会骗我的……”不过话语中明显透着底气不足。 叶枫叹了口气:“铁大人你也要小心啊,你说过你曾经反对他们杀害无辜,你又如此仁慈之心,难保他们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在茹云夫人之后对你下手以求灭口。” 铁无情听了这话忽然全身一震,呆呆的看着叶枫,片刻,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没笑几声,忽然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猛然一张口,竟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叶枫大吃了一惊,上前扶住了铁无情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地问道:“铁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无情抬头看着叶枫,虚弱的笑了笑,喘着粗气说道:“其实我在过来这里之前,正是和这位大人在一起。也是在他口中,我才知道李飞虎杀害了茹云夫人。可是我发觉他居然对我下了毒,所以我才匆忙赶过来救援你们。你猜的没错,他们果然也对我下手了。” 他有些欣慰地看了眼叶枫:“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么聪明,很难有事情能瞒得住你的。将来,你一定有非凡的成就。” 说完,他又咳出了一口黑血,身子软软的就往地上倒。 京师疑云 第七十三章 名捕的陨落 叶枫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上前扶住。 他看着铁无情脸上的颜色竟然已经有些发黑了,看来中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他急忙安慰道:“没事的,铁大人放心,我那位朋友程念真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之女,医术高明,连我身上的奇毒她也能治好,天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你一定要撑住啊!” 铁无情无奈地叹息道:“太迟了,我这一路狂奔过来,刚才又使用了武功,妄动内息,此刻毒血已入心脉,神仙无救了。” 叶枫看他的情形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一时之间找不到安慰的话,低着头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为什么会难过呢?叶枫说不上来。 铁无情参与策划了陷害汉王的阴谋,他自己也一直隐藏在叶枫的身边,监视和利用叶枫来进行他们的计划。说起来,他应该是叶枫的敌人。 为了他们这个所谓的计划,他们残杀无辜,挑动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引起朝局动荡,又制造恐怖气氛,搞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实在是罪大恶极。 可是此刻,在叶枫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垂死老人。 这个老人不但没有真正下手害过他,反而曾经数次救援,为他解围。 这个老人做的所有一切,不过是受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所蛊惑,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他理想中的太平天下。 叶枫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越是高尚的品格,越是高尚的目的,如果被人利用了,才越是可怕。 铁无情垂着头,嘴里不时的溢出黑色的血沫,喃喃地念叨着:“我以为他是胸怀天下,品德高尚的人,我以为我师弟是重情重义的人,他们都是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没想到,他们竟然骗我,从一开始他们就骗我……” 叶枫一把握住他的手,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铁无情苦笑着摇摇头:“我不能说,我已经做错了太多,不想再错下去了,只希望我的死能够阻止他们再继续错下去。但愿,一切能在我这里终止。” 他攥紧了叶枫的手,说道:“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查出他是谁的,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太子,他和这件事无关,从头到尾他什么也不知道。” 叶枫看着他满含着希望的恳求的眼神,心里愈发的难过,只能点了点头。 铁无情看他应承下了,表情缓和了一些。 一旁的汉王朱高煦这时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死了,这些人就会收手?就算你现在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怎知他们没有备用的应变之计?” 铁无情听了,感觉神情一愣,忽然双眼一睁,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的念叨起来:“京营,京营……” 汉王朱高煦感觉到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什么京营?你还知道些什么?”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曾听赵四说起过,他也曾经替那位大人给京营中的将领送过几封信,不过具体是哪位将领他没有说,大约他也不认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据我所知,自从那晚设下假死之局后,孙殿臣也一直藏身在京营之中。” 这话说完,叶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你是说,孙殿臣并不是被你们控制起来失去了自由,他是自己藏进了京营驻地的?难道说他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点了点头。 叶枫脑子里如同轰的响了一声,原来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豁然开朗。 不错,如果不是孙殿臣,谁能这样毫无破绽的安排那个厨子在夜宴那一晚轻易混进孙府?又有谁能在他的假死之局后能轻易的指挥动天策卫的部下去袭击太子? 根本所有的计划一直都是围绕着这个孙殿臣在设计,他才是这整个阴谋的核心,是执行这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人。 在这样一个出现一点失误就会导致全盘计划失败的关键位置上,安排的当然应该是靠得住的自己人,所以孙殿臣一定是他们的人,而且很可能是直接参与策划了整个阴谋的人物! 之前叶枫所猜想的他被人绑架借以控制天策卫的猜想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幼稚了,如果孙殿臣真的宁死也不受威胁的话,岂不是整个计划就此泡汤? 之前他们费尽心力设计所杀的赵四,钱甲和那个厨子,这么辛苦一场所作的不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之前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孙殿臣的身份? 叶枫在反思的时候,汉王朱高煦心头却是一凉。 京营?想不到连京营的将领也牵涉到这个阴谋中来了。 按铁无情所说的,京营的将领也和策划阴谋的那个人有秘密的书信联系,甚至孙殿臣现在也藏身在京营之中。这就说明,这个京营将领是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个陷害汉王的计划的。 到底有多少将领参与其中?是各卫的指挥使将军还是低级军官?现在赵四已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都给谁送过密信。 而京营编制多达数十卫,二十多万人马,分驻于京城郊外各处。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想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为什么要拉拢京营军队的将领来加入计划呢?整个计划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用到军队的地方啊? 按理说,策划如此的惊天大案,当然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连身在其中的铁无情也并不知道计划的全貌,为什么要无端的拉入一个看起来并无作用的军队将领呢? 如今他们陷害汉王的计划已经出现了重大失误,叶枫未死,汉王也没有被李飞虎他们当场拿住。只要他们俩回到京城,见到皇上,所有的阴谋就都将破产,而这些设计和参与计划的人全都将万劫不复。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这个时候京营的军队就派上用场了,难道,难道他们是打算想要举兵逼宫?! 莫非这就是他们的应变之计? 朱高煦脸色忽然变了,变得纸一般煞白。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很快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京城的军力。 皇城之中由是禁军驻守,这些禁军除了由太祖皇帝当年定下的上直十二卫之外,当今皇上朱棣在靖难之役后登基时,又把随身的亲兵分为金吾左右卫和羽林前卫编入了禁军,看起来整个禁军好像有十五卫之众,好几万人。 但是这十五卫中有一些是负有特殊职能的,比如锦衣卫是负责监察百官和京城的百姓,而旗手卫是负责掌管皇上出行的车马銮驾和金鼓旗帜,还有负责京城城防巡逻和监控周边京营军队的各卫,而眼下皇上又下诏在北平营造新皇宫,派出了一些去负责运送材料和监督建造等等,真正留在皇城内有作战能力的就剩下守卫皇城各门的几卫了,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人马。 这些禁军虽然都是从各军中选拔的精锐,但是久居皇城,疏于训练,真要打起来,恐怕不会是装备精良又每日操练的京营军队的对手。 而对方现在单止李飞虎率领的京城巡防营就有约一万人,而城外京营中的二十多万军队又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所控制,一旦真要发生变乱,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朱高煦想到这里,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全身冰凉。 铁无情看到汉王此刻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时也是面如土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难道,难道他们真的胆敢举兵作乱?” 叶枫听了也吓了一跳,抬起头望着汉王。 朱高煦斜着眼看着铁无情那惊惧的表情,本想斥责他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可是看到他那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心下一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随口安慰了一句:“放心吧,京城之中有禁军把守,想要作乱哪儿有那么容易?” 铁无情垂下了头,嘴里喃喃的说着:“想不到,我们真的错了,本想要稳定朝局,想要太平天下,却搞得更乱了。只希望,我们的错,还能挽回……” 他的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寂然不动了。 叶枫只感觉手中握着的铁无情的手慢慢变得冰凉,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他看着眼前铁无情的尸体,感觉到他很可悲。 这个老人为了理想中的清平世界奋斗了一辈子,维护法纪,惩奸除恶,铁面无私的美名传遍了天下。 可是多年的努力却没能换来他的理想实现,反而看尽了官场险恶,世间丑态,当他的理想屡屡碰壁的时候,他的心中应该是充满了无力和挫败的感觉。 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同样也是为了理想,牺牲了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一切,却反而遭人利用,晚节不保,铸成了大错,自己也终于落得个被人下毒灭口的下场。 叶枫站起身来,长叹了一声。 堂堂“天下双捕”之一,就这样凄凉地陨落在了这里,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没有风风光光的大葬,甚至今后还可能会作为罪人被记入青史,永世蒙羞。 他死的那一刻,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是后悔?是悲凉?是惭愧? 又或者是恨? 对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对这动乱频频、万民疾苦的天下,对这狡诈诡谲、阴险难测的人心,充满的恨! 而他,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京师疑云 第七十四章 妙音门往事 清晨的天边,第一缕的晨光刚刚露头的时候,鸟儿们已经叽叽喳喳的在大树枝头闹腾,互相蹦蹦跳跳的嬉戏着。 大树下面是一座旧坟,坟前的墓碑有些残破了,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整个坟掩映在半人高的荒草中,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扫过了。 这座荒坟在一个山坡上,山坡后面有一片房屋瓦舍,看起来以前这里曾经是一座村落,不过这些房屋都残破不堪,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一条长满杂草的土路从这荒废的村子中穿过,直通京城的方向,在村头的一块大石上隐约还能辨出“十里村”三个大字。 也许这里曾经也繁盛过,有许多人家在这里安居乐业,可是现在这些残破的房舍中早已没有了人迹,成为了野狐和野兔们追逐嬉闹的场所。 可是在这个清晨,从路的尽头,走来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走得很慢,慢慢地穿过了这个荒凉的废弃村落,径直向着山坡上走来。 一直走到了大树下的这座荒坟之前,这个人影站住了。这个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肩上背着一个布包袱,头上戴着一顶罩着幔纱的斗笠,从身材看上去,应该是个女人。 天还未亮,一个女人跑到这么一个荒凉僻静了无人烟的地方来做什么? 静静的站了片刻,她忽然开口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大树后面转出了一个圆滚滚肥胖的身影,赫然正是叶枫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 张胖子看这个女人,脸上有些迟疑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来了?” 那女人脸罩在斗笠的幔纱中,看不见表情,只是幽幽的应了一声:“嗯。” 张胖子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那女人轻轻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感觉到了树后有人,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她说完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脸庞,依稀的晨光里,她正是沐公爷府中的歌姬,之前暗杀叶枫失败负伤逃走的蝶舞姑娘! 张胖子看着蝶舞姑娘,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如果不是之前我们聊天时你提起过你的家乡就在这京郊十里的十里村,我也想不到来这里找你。” 蝶舞姑娘冷着一张脸:“你找我做什么?” 张胖子脸色沉了下去:“昨夜我义弟叶枫忽然失踪了,我回到沐公爷府上,发现沐公爷突然连夜急匆匆地离京返回云南去了。而府上的下人们说,在沐公爷走之前,你就收拾包裹,悄悄离开了。” 蝶舞问道:“这之间有关系吗?” 张胖子点头:“我觉得有关系。你之前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过鬼首铜箫,这可是百年之前消失的妙音门的不传之秘,你一个年纪轻轻的歌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所以你一定和妙音门的杀手有关系。” 他双眼紧盯着蝶舞:“我义弟叶枫他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杀了他?” 蝶舞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 自从在沐公爷的夜宴上吹奏了一曲之后,这个小胖子就有事没事老是跑来找自己聊天。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胖子对自己有好感。一开始,她不过是不胜其烦的虚与委蛇应付一下,可是几天下来,她对这个小胖子的看法却大为改观了。 本来以为这个小胖子不过是传说中的那种依靠父荫的纨绔子弟,可是几天的谈论下来,他居然天文地理、音律书法、诗词歌赋这些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甚至连很多稀奇古怪的江湖传闻逸事都了然于胸,实在是让人吃惊。 这小胖子说他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我的天哪,这是要看多少书才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蝶舞对他也有了一些钦佩之情,说不上好感,至少,觉得他并不讨厌了。 可是,她很快就警惕了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轻易对男人有好感?想想家族留下的教训,男人是最不可信任的。 就像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心里装的全都是他的义弟叶枫,何曾有丝毫的关心自己。 看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蝶舞想着想着面色渐冷下来,也不再隐瞒,说道:“不错,昨晚我确实对他下手了。” 张痴听了心里一紧,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好像听见了如同天大一般的噩耗,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蝶舞见了心有不忍,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位义弟确实很命大,在最后关头,有人打断了我救了他。” 张痴听到这里,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表情一下放松下来,问道:“是谁?” 蝶舞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此人武功很高,竟然能硬扛住我的音波功,还出手打伤了我,让我不得不赶紧逃走。” 张痴一皱眉头:“音波功?你果然是妙音门的人!” 蝶舞惨然一笑道:“没错,我就是百年前妙音门如今剩下唯一的传人。” 张痴心里一松,叶枫既然被一个武功极高的人所救,想来此刻已无大碍。 他现在对眼前的蝶舞和那传说中神秘的妙音门来了兴趣,问道:“百年前妙音门是怎么消失的?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又是怎么卷进这京城的案子里来的?” 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一口气把胸中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蝶舞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觉得对这个小胖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她不想再隐瞒他,事到如今也隐瞒不住了,于是她决定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蝶舞转身看着山坡下寂静荒凉的废村,幽幽地说道:“你现在看见这里如此破败,可是百年之前,这里是一个繁荣兴盛的大家族,他们在这里男耕女织,过得其乐融融,他们就是当年的妙音门。” 张痴也看向坡下那些破落的房舍,想象着当年繁盛兴旺的场景。 蝶舞说道:“妙音门的功夫历代以来传女不传男,所以,这里所有的女人从小就被教授音律和武功,个个多才多艺。而她们中的佼佼者,便会被选出五位,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五音来命名,以宫命名的这一位身份最高,被称为宫主,由她统领妙音门下也是这十里村中的所有男女。” 张痴点点头,说道:“看来这妙音门中是循的古制,以母系为尊。” 蝶舞继续说道:“妙音门中的圣物是鬼首铜箫,传说它是妙音门中祖先代代传下来的,从来没有人能够吹奏出声音,可是每次吹奏都能影响四周的动物野兽,甚至还能能扰人心神,产生幻觉。所以被认为拥有魔力,妙音门把它奉为至宝。” 她叹息了一声:“可是没想到正是这件至宝,给妙音门带来了灭门之祸。” 张痴听得一惊:“怎么?” 蝶舞说道:“当年妙音门的宫主在外认识了一位大侠,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侠名卓著,而且长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宫主对他一见倾心,几乎是神魂颠倒,一心想着要和他双宿双栖,做一对神仙眷侣。” “在这位大侠的一再恳求下,宫主鬼迷心窍,开始使用鬼首铜箫的魔力暗中帮助他去铲除一些武功极高的坏人。她一心相信只要铲除了这些恶人,江湖太平了,他们就可以归隐山林,长相厮守了。” 这时候蝶舞的脸色变了,变得充满了怨毒和愤恨:“谁知道这位所谓的大侠说的全是谎言,那些被杀的他口中的恶人,其实不过是一些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的各门派的高手。他让宫主暗中除掉他们只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他想要当上武林盟主的障碍而已。” “宫主帮他除掉了这些人,却引起了全武林的公愤,妙音门成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利用妖术滥杀无辜的邪恶门派。可怜宫主还不知道真相,兀自做着和心上人双宿双栖的美梦。” “终于有一天夜里,武林各门派联合起来,杀进了十里村,而为首带领他们的居然就是那位所谓的大侠士。他们进入村子见人就杀,这里的村民们毫无防备,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宫主没想到自己倾心爱慕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满心悔恨和自责,终于也死在了情郎的刀下。妙音门就这样覆灭了,可是他们最后搜遍全村上下,也没有发现那支鬼首铜箫的下落。” 张痴此刻已经听得惊心动魄,跟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蝶舞惨然一笑:“因为我外祖母就是宫主的亲妹妹,当年宫主已经察觉事情有异,所以提前将鬼首铜箫交给我外祖母,让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所以才侥幸避开了这场屠杀。” 张痴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哦”了一声。 蝶舞叹了口气道:“那之后,这位大侠凭借着领导武林同道歼灭邪教妙音门的大功劳,成功地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连当时威震一方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我外祖母得知妙音门的惨剧之后,势单力薄无法找这位武林盟主报仇,又怕他知道还有未死的妙音门人会赶尽杀绝,无奈之下,只能远走云南,隐居下来,后来这支鬼首铜箫和音波功就由她传给了我母亲,再由我母亲传给了我。如今,我外祖母和母亲都已经亡故,天下间,我就是妙音门唯一的传人了。” 这个故事直听得张痴惊心动魄不已,默然了半晌,才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一家之言,可有什么证据?” 京师疑云 第七十五章 话别 听了张痴的话,蝶舞忽然转身一指那棵大树下的荒坟,对他怒目而视道:“你要证据吗?在这坟里埋着的二百多具尸骨就是证据,这二百多个无处伸冤的孤魂野鬼就是证人!还有我,我是唯一还活着的证人!” 张痴沉默了,他相信蝶舞的话,打心眼里相信。 没有人会编造出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再说,蝶舞也根本没有理由骗他。 以蝶舞的武功,有那么厉害的鬼首铜箫和音波功,要杀掉以轻功见长,其他武功都稀松平常的张胖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肯把这段掩藏多年的秘密讲出来,足以说明她对张痴也是信任的。 张痴对自己刚才的问话也感觉到有些惭愧,于是话题一转问道:“既然你在云南隐居,又怎么会来到京城,卷入这里的漩涡中来呢?” 蝶舞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了报恩。” 张痴没听明白:“报恩?” 蝶舞说道:“当年我外祖母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能够逃到千里之外的云南隐居下来,全是因为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不但帮助她隐居下来,还为她守护了这近百年的身份秘密,保证了我们三代人的安全。” 张痴问道:“这个人是谁?” 蝶舞看着张痴,一字一顿地说道:“轩,辕,公,子!” 张痴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小,轩辕公子? 又是这个轩辕公子! 自从在华山,在嵩山,那些惊险的遭遇背后无不闪动着这个轩辕公子的身影,甚至当年霹雳堂雷破天弑兄夺权的阴谋也是他所策划的。 难道说如今在京中这些离奇诡异的案件背后,竟然也是他一手操纵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搅动江湖风云,甚至制造朝局的动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蝶舞看着张痴吃惊的模样,又说道:“关于这个轩辕公子的传说最近我也听了许多,其实当初帮助我外祖母已经是快百年以前的事了,算起来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也已经一百几十岁了,所以我觉得当年的那个轩辕公子除非是个不死的老怪物,否则绝不可能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 张痴一想也对,哪里会有如此长寿的人?可是细细一想更觉心惊,那么眼下这个轩辕公子和从前的是什么关系?传人,子孙? 莫非,莫非这轩辕公子还是一个大家族不成? 他赶紧问道:“这个来找你要求报恩的轩辕公子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蝶舞说道:“他来见我的时候是夜里,穿着黑斗篷,戴一个青铜鬼脸面具,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样子。不过从他的声音和举止看来,绝不会年纪太大。” 张痴点点头,看起来确实不是一个人,又问道:“他要你如何报恩?” 蝶舞答道:“他只是要我去昆明城里找黔国公沐晟,沐公爷自会设法送我进京,然后我就待在国公府中,等待通知用鬼首铜箫为他杀几个人。” 张痴一愣:“如此说来,沐公爷也参与了京城的事?” 蝶舞摇摇头:“应该不会,我暗中打听过,据说是从老王爷沐英开始,沐家两代人在镇守云南平定叛乱的战役中,曾经数次得到轩辕公子的帮助,因此沐公爷才会不问缘由,直接按他所说的把我送到京城的国公府邸。” “后来京城几宗命案之后,沐公爷大约也觉得心中不安,所以才会借故星夜从云南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看个究竟。他来了京城还曾经私下找我谈话,想要打听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言语之中还有告诫我不可乱来之意。” 张痴暗中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来,沐公爷确实是不知情的。他的突然离京,很可能是云南有紧急军情,又或者是因为感觉到京中局势要有大变,不想卷入其中,赶紧离开避祸而已。 他和父亲张辅交情很深,又在边陲手握重兵,张痴实在是不愿意他也搅合到眼下的这个漩涡中来。 他又向蝶舞问道:“那么在京中都是谁向你发号施令去杀人的?” 蝶舞摇头道:“不知道,每次都是有人在我房中留下字条,写明在何时何地对何人下手,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来京城不久,我就接到了命令,先是用鬼首铜箫制造幻像杀掉了一个叫赵四的小地主,紧跟着是一个叫钱甲的跑堂的小二,没几天就是一个叫孙殿臣的高级武将。” “不过这一次不同,我不用杀人,只是把一具已经准备好的无头尸体放在筵席的主位上,利用鬼首铜箫制造幻觉,让在场的人都看见孙殿臣被杀而已。” 张痴想起当初叶枫的推断,不由暗暗佩服。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的鬼首铜箫真的能想让人看见什么都行?” 蝶舞笑了笑:“传说中是这样,但是一则是百年前妙音门覆灭之时所有的记录和秘籍都被毁掉了,二则当时我外祖母年纪尚轻,没有学全鬼首铜箫的使用法门,又或者是我们的功力不够,所以我们一直达不到传说中的效果。” “后来我外祖母在云南接触到了一些当地的部落,他们有一种神奇的迷药,服食之后再加上鬼首铜箫的魔力即可控制人的思想,产生我们想要他看见的幻觉。” 张痴点点头,这一定就是当初程念真口中所说的用莺粟草制成的迷药了。 蝶舞这时有些惭愧地看了张痴一眼,说道:“再后来就是昨夜接到指令,要在京郊一处废宅杀掉你义弟叶枫,以及和他见面的一个雷姓老者。本来我也不想去杀他的,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幸好,他最后还是被别人给救了。” 张痴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想杀掉他?” 蝶舞有些幽怨地抬头看了张痴一眼,好像在埋怨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又埋下头去,低着声音说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义弟么,而我和你是,朋友。” 这个眼神和这一句“朋友”,张痴忽然听懂了,他只觉得心里一荡,莫名地涌起来一股子欣喜,分散到了四肢百骸中,说不出的一阵舒服。 一时间,他看着蝶舞有些娇羞的神态,一阵子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蝶舞想了一下,说道:“这次你义弟没有死,我的任务就算失败了,想必轩辕公子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想要回云南去,毕竟那里的风土人情我都熟悉,躲藏起来也容易一些。” 张痴心里一急,张口结舌的说道:“那我,我……” 蝶舞看他的样子不由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要帮你义弟,走不开,等到你的事情办完了,如果你愿意,就来云南找我吧。我,我会等你的。” 后面的声音低得如同蚊声,几不可闻,张痴停在耳中却是甜丝丝的。 不过他又有些担心,问道:“为什么你不留在京城,我们可以保护你啊?” 蝶舞摇了摇头:“你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轩辕公子神出鬼没,武功又深不可测,我留下来只怕会给你们徒添强敌,我离开也许还会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张痴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不由得大为感动,想不到她还处处替自己考虑,一时间更是说不出话来。 蝶舞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张痴,张胖子接过来一看,正是那支妙音门的至宝鬼首铜箫。 这铜箫有两指粗细,约一臂长,箫口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恶鬼头,瞪目吐舌,极为精巧。铜制的箫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痕迹,看起来有很长的年头了。 张痴一愣:“你这是?” 蝶舞大大方方的嫣然一笑:“送给你了,就当你以后来云南找我的信物吧。” 张痴的脸一下就红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么? 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蝶舞打断了他:“没关系,我送你就行了,我们云南长大的少哆哩(傣族语,小姑娘的意思)可是很大胆的哦。” 张痴窘着脸,说不出话来。 蝶舞又正色说道:“我外祖母一直教训我们,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你会不会也一样?” 张痴赶紧说道:“我,我不是……” 蝶舞噗嗤一笑:“你不是男人?” 张痴连忙摆手:“不是,我是说我不会像那样,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坏人。” 蝶舞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 张痴一把握住了蝶舞的手:“一定来,一定!” 蝶舞没有躲闪,低头红着脸,任由张痴抓着她的双手。 看着蝶舞红扑扑娇羞的面容,不知怎的,张痴脑子里闪过的是叶枫,就像在心中掠过了一片阴云。 云南,当然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不知道他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两个人握着手的身影越来越近,天边第一缕曙光的照耀下,地上他们俩的影子也越来越长,越来越近,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京师疑云 第七十六章 入城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初现的时候,叶枫正站在铁无情的坟前气喘吁吁。 他刚刚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挖好了一个坑把铁无情的尸首掩埋了,由于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通下来,让他全身汗出如浆,感觉很有些吃力。 汉王朱高煦一直背着手站在一旁没有帮忙,他的身份高贵,想来不愿意也不会做这样的体力活。 再说,铁无情毕竟是陷害汉王的阴谋这一伙人中的一员,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动机,朱高煦就算对他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铁无情就躺在这一抔黄土下面,不过就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土堆,坟前没有墓碑,甚至连块木牌子也没有。 毕竟他构陷汉王,身犯重罪,叶枫不希望他以后还要被官府的人挖出尸首来验明正身,不得安息,所以不能留下任何表明墓中人身份的印记。 恐怕今天之后,谁也不知道在这山坡之上的这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堆下面,竟然躺着昔日名震天下的“天下双捕”之一的铁面无私铁无情。 一代名捕,最后竟然落得如此收场,真是不由得让人感到唏嘘。 叶枫叹了一口气,最后充满可惜的看了一眼铁无情的坟,转身走到忧心忡忡的汉王朱高煦身边。 汉王现在的确很忧心,自从听到刚才铁无情提到了京营,他就预感到了京中将会有大变故发生。一旦京营的军队动乱,整个局面将不可收拾。 他背着手站在山坡上,闭着眼睛苦思着对策。 叶枫站在他身旁,他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默然了片刻,轻声问道:“殿下,如今可有应变之策?” 汉王朱高煦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现在本王能相信你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叶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反问了一句:“现在殿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朱高煦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暗叹息,他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玉牌,对叶枫说道:“从现在起,一切只能依靠你了。李飞虎回到京城去必然会下令全城戒严,封闭四门,以防止我们俩回去。下一步很可能他们还会联系藏身在京营中的孙殿臣和他们的内奸,以京营的军队来实行逼宫,强行扶持太子登基。”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惊,虽然他也想到了会与京营的军队有关,但是确实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或者说,他没有想过对手会如此大胆。 逼宫,这不就是起兵造反? 朱高煦伸手把手中的玉牌递给叶枫,叶枫接过来,这玉牌光滑圆润,玉质雪白透亮,雕纹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朱高煦说道:“你一定要想办法回京城去,拿着我这块玉牌去见淇国公丘福,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皇城虽然有禁军守卫,但是如果守卫宫门的禁军中出现奸细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你一定要让丘福马上入宫,把一切奏明皇上,取得宫中禁军的指挥权,只有如此才能保障皇城的安全。” 叶枫听了顿觉肩上担子的沉重,面色凝重的应了一声:“是!” 他抬头又问道:“那殿下您呢?” 朱高煦望着京城方向,眼光中满是忧虑:“本王会立刻去京营,京营各卫中有一些将领曾是本王的旧部,有他们的帮助或许可以在变乱发生之前,抓住孙殿臣和军中的奸细,稳定住京营。” 叶枫脸色一变,这实在太危险了,谁能保证这些汉王的旧部中没有李飞虎他们的奸细?如果他们就是奸细的话,汉王此去岂不是成了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他摇摇头说道:“不行,殿下绝对不能以身犯险,一旦有变,殿下你的万金之躯可就……” 朱高煦扭头看了叶枫一眼,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还关心自己的安危,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可他还是坚决地打断了叶枫:“你不必多说了,本王主意已定。如果让他们阴谋得逞,天下必然大乱,哪里还有什么万金之躯?” 叶枫还想再劝:“可是,殿下……” 朱高煦坚定地抬手止住了他,他看着叶枫脸上焦急的表情,心中一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将领都曾随本王浴血沙场,九死一生,同袍之情甚于手足,本王相信他们断断不会负我。” 叶枫知道劝不住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其实现在他们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朱高煦伸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赶紧出发吧,一切小心。” 叶枫心里忽然感到有些激动起来,朝廷的安危,天下的安定,忽然就落在了他们两人的肩上。 朱高煦转头看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曙光,叹息道:“但愿今天这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等到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叶枫已经来到了京城城门之外。 果真如同汉王朱高煦所说的,城门口此刻布满了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此时进出京城的百姓也是只许出不许进,看起来想混进去可是不容易。 叶枫此刻不由想起了义兄张胖子的那一身好轻功,如果是他,想必这高高的城墙必然不会放在眼里,只需寻个僻静的地方即可轻松攀越而过。 可惜自己不但没有他那一身好轻功,此刻连体力也还未复原,实在是力不从心。 该怎么混进城里去呢?叶枫皱着眉头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形。 就在他在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回头,这个人他却认识。 这个人是个药材商人,姓乌,和黑鬼赫连铁很是熟悉,如今叶枫藏身的那座小院正是这位乌老板的。 叶枫住进小院之中后,他还曾经来探望过,所以两人认识。他并没有因为叶枫身为通缉犯的身份而有任何疑问,只是说他信得过黑鬼,救过黑鬼的朋友一定不会是坏人,看来他也是个重义之人。 当下叶枫问道:“乌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乌老板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四周,说道:“你怎么如此大胆,城门口就张贴着缉捕你的海捕公文,还画着你的头像,你怎的还敢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出现?” 叶枫苦笑了一下:“在下实在是有急事必须马上进城,这才没办法来了这里。” 乌老板眨了眨眼:“你想要进城?” 叶枫点点头:“正是,莫非乌老板有妙计?” 乌老板忽然笑了:“这可真是巧了,亏得你遇见了我,要不然说破大天去你今日也休想进去。” 他回身一指身后,叶枫看见他身后停着有两辆货车,车上装满了货物,想必定是各种名贵药材之类的。 他一指旁边的一脸乌蓬马车,说道:“你躲在车上,我带你进城。” 叶枫有些不信:“城门已经封锁,许出不许进,你又如何能进得去?” 乌老板哼了一声:“我这批货可是替宫中太医院药房置办的,有几味药还需得十万火急送去,片刻耽误不得。这帮狗东西也就是吓唬吓唬老百姓,谁敢耽误了宫里太医院的差事?放心,包你能进去。” 叶枫听了不由心中一喜,真是苍天庇佑,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让他遇见了乌老板,当下毫不犹豫的跟着乌老板就钻上了那辆马车。 一进去,发现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长得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穿了一身内监的服饰,乌老板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黄公公。” 叶枫赶紧施礼,乌老板又指着他对黄公公说道:“这是我外甥,搭个顺风车进城。” 黄公公看了一眼叶枫,颇有些傲慢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他明显没认出叶枫来,像他这样在宫中行走的内监,出外押货都是脚不沾地,车来车往的,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看到城门口张贴的海捕文书。 车队刚行进到城门的时候,果然就听见门口的军士吵吵嚷嚷的吆喝着站住,不予放行什么的。 乌老板含笑看着黄公公,黄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腰身,从腰间摘下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 他举着牌子从窗口探出头去,尖着嗓子呵斥道:“这是宫中太医院急等的药材,谁敢阻拦?耽误了宫中贵人们的医治,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 城门口值守的军士被他这一通喝骂吓了一跳,凑上前来一看他的腰牌果真是宫中太医院的,便唯唯诺诺的低着头让开了去。 黄公公缩回了身子重新坐下,对着乌老板不无得意地一笑:“行了,走吧。” 乌老板亮开嗓子拉长了声调吆喝了一句:“起勒!”车队重新启程,缓慢的通过了城门向京城里驶去。 乌老板得意地看了一眼叶枫,叶枫心中却是暗自侥幸。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块汉王朱高煦给他的玉牌。 他的手无意中触到了怀里的另外一样东西,他这才想起,那是雷胜死之前交给他的赵四私下藏起来的密信。 他的好奇心顿时翻腾起来,不可抑止,到底赵四藏起来的密信里写的什么内容? 他伸手掏出了密信,就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展开了信纸。 这一看之下,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是他?! 京师疑云 第七十七章 笔迹 前面就是京营的辕门了,汉王朱高煦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不知怎的,他的心中渐渐的开始犹豫了起来。 虽说这京营之中的将领多有他的旧部,在靖难之役中也曾经并肩浴血,生死与共,数度在危急的绝境中奋力拼杀,共渡难关,终于才能反败为胜,得了这大好江山。 可是这些年各分东西,也不曾见面,如今是太平天下,在这酒醉金迷的京城,不知道这些昔日的沙场悍将们,改变了多少?他们胸中当年的铁血豪情,还剩下了几分? 朱高煦停下了脚步。 如果,他们真的已经被太子党的人收买拉拢了呢?毕竟,现在自己不过只是个王爷,而对手确实高高在上的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 有时候,要收买和拉拢一个人,不一定需要用金银财帛的,还可以用权力、前途,甚至是天下和大义,都是有效的手段。 铁无情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像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被金钱、地位这样的东西所打动,甚至名誉和生命都可以视如粪土,却会为了心里所谓的理想和太平天下,受人利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落得个可悲的结局。 要是京营中的将领也被这样拉拢了怎么办? 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朱高煦眉头皱的老高,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的局势,京营已经成了左右全局最关键的胜负手,不能控制住京营的军队,局面就会完全失控,汉王将再也没有一点胜算。 所以他必须要去。 更何况现在他只身一人被隔绝在京城之外,而变乱已经迫在眉睫,他只能去赌这些旧部们对他的情谊和忠诚,哪怕这筹码是自己的性命。 朱高煦决定要赌上一赌。 抬眼看着眼前军营中那连绵不绝如同小山一般的营帐,和那一面面迎风猎猎招展的军旗,他胸中忽然有一股热血在流淌。 就好像当年在战场上,面对着对面的千军万马,也毫无惧色冲锋陷阵的勇气和豪情,又重新注入了他的血液里,他的眼神又重新坚毅了起来。 朱高煦重新迈开脚步,异常坚定的向辕门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一条灰色的人影从他身后的草丛中闪了出来,鬼魅一般静静地来到了他背后。 那身影忽然伸出手,按在了朱高煦肩头上。 朱高煦毫无防备,猝然吃了一惊,全身一个哆嗦,猛回头,看见了来人。 他脸上一愣,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 京城里,当叶枫走进他一直藏身的小院的时候,小院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大的小院里,他的两个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忠诚的黑鬼赫连铁,还有一心想要收黑鬼为徒的少林了凡大师,这么多人把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虽然张胖子从蝶舞姑娘口中知道叶枫没有死,而是在紧急关头被高人所救,可是却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 如今京城中又莫名其妙的戒严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在驱赶路人,要找也没处找去,搞得一院子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叶枫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就像没事人似的走进小院,对院子里的众人点点头,招呼了一声:“都在呢?” 大伙先是一愣,接着就像开锅一样沸腾了起来,张胖子冲过来就给了叶枫一拳,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激动欣喜的神情,一直冷着脸的常无义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不过眼睛里也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黑鬼红着眼眶都快哭了,自从昨夜叶枫忽然失踪之后,一直守在院子里的他就没少被埋怨数落,只是没人敢数落也守在院子里的少林了凡大师。 如今忽然看见叶枫平平安安的站在面前,黑鬼只想扑上去抱住他大哭一场。 张胖子拉着叶枫叽叽喳喳问长问短,叶枫没办法,只能把昨夜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他昨夜所经历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了,听得众人都是心惊肉跳,满脸的惊疑之色。 到最后听说铁无情的死,大家都是一片惋惜之情,连和铁无情一直不睦的常无义,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虽说他们之间不和,但也只是相互间看不惯对方行事办案的方法和手段而已,对于铁无情的人品,常无义还是心中暗暗钦佩的,他一生处世公允持正,要不也不会有铁面无私的称号了。 如今他却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说惋惜也好,说兔死狐悲也罢,常无义心中难免有些黯然神伤。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你昨夜经历了如此凶险的奇遇还能毫发无伤的归来,看来你的确是福大命大啊!” 叶枫笑了笑,转头看着黑鬼说道:“如果不是正好遇见乌老板拉药材进京,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混进京城来。” 黑鬼点点头,嘿嘿地傻笑着 张胖子回想着叶枫刚才讲的内容,眨巴着眼忽然问道:“你说雷胜在死之前交给了你一封密信,说是有重要的线索,信你看过了没有?” 叶枫点了点头:“在进京城来的马车上,我看了一眼。” 张胖子追问道:“有什么线索?”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解祯亮,把他看得莫名其妙。 片刻,他上前拍了拍解祯亮的肩膀,说道:“两位兄长请随我进来,我想单独和你们谈一谈。” 解祯亮和张胖子惊异地对望了一眼,随着叶枫走进了房中,叶枫一转身关上了门,把院子里的人都搞得莫名其妙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进入房中坐定后,叶枫说道:“这封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是设计这个构陷汉王的阴谋之时他们相互间的联络沟通,看口气应该是铁无情口中的那位聪明睿智的大人所写。” 张胖子追问道:“这个人是谁?” 叶枫摇摇头:“心中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心中也没有提及到任何名讳职务之类的信息,所以无从得知。” 张胖子顿时满面失望之色。 解祯亮却淡淡地说道:“既然你特地把我们俩叫进来单独叙话,想必还是从信上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 叶枫看着解祯亮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虽然信的内容毫无破绽,不过我却在这字迹之中看出了点端倪。”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密信,递给了解祯亮,道:“请二哥也看看。” 解祯亮有些莫名其妙的接过信来,刚一打开扫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全身一震,就僵在了那里。 这封信的笔迹,这笔迹他太熟悉了,这笔迹分明就是,他的父亲,当朝首辅,右春坊大学士解缙! 解缙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除了诗词文章精通之外,书法也是一绝,据称他小楷精绝,行草皆佳,用笔之精妙,往往出人意表。他曾手书一首自作的《游七星岩诗》,被皇上朱棣收于宫中,大加赞赏,他的书法之精由此可见一斑。 解祯亮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他的笔迹如何会不认得?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捧着信纸呆呆坐在当场。 怎么会?难道那个聪明睿智的大人真的竟然是父亲吗? 解祯亮不相信。 父亲支持太子,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自从当初说出那句“好圣孙”支持太子上位之后,汉王一党就无不视父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父亲真的会暗中联络其他人,设下这构陷汉王的阴谋,又草菅人命,做下京城中这一连串的惊天大案? 解祯亮万万不能相信。 在他的心中,父亲一直是一个近乎于有些迂腐的书呆子。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但是为人处世向来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怎么会是这一切阴谋背后的那支沾满鲜血的黑手呢? 解祯亮脸上的表情恍恍惚惚的,他信手抛下手中的密信,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众人看着他痴痴呆呆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何事,都好奇地看着他。 突然解祯亮发了一声喊,拔腿就跑,一溜烟的冲出了院门,不知去向了。 大家被这一惊一乍的都愣住了,正想要追赶,屋门口的叶枫止住了他们。 他大致能猜出解祯亮的去向,也能理解二哥此刻骤然得知真相,胸中的那种惊讶与痛苦。算了,由他去吧,或许他能够阻止他的父亲,阻止接下来京中的变乱,谁知道呢? 叶枫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 张胖子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好奇的捡起了地上刚才被解祯亮丢下的密信。 展开一看,他也惊得目瞪口呆。 他和叶枫自幼便与解祯亮交好,一起长大,经常互相串门,解缙的字他们自然也见过很多,怎么会不认得? 他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了看叶枫,叶枫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敢相信!难道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京师疑云 第七十八章 解缙 张痴拿着密信看了好久。 对于书法一道他颇为精通,对解缙的笔迹又很熟悉,自然能够看出这信上的字迹绝非他人所临摹伪造,确系解缙亲笔所写。 难道策划这一切阴谋的真的是解缙? 张痴不愿相信。 他从小就认识的解缙解伯伯,是多么老实迂腐的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会设下如此冷酷狠毒的阴谋? 他反复看着手中的信,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嘟囔道:“不对。” 叶枫听了顿时一惊,连忙追问道:“有什么不对?” 张胖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信纸,说道:“这笔迹虽然是解伯伯的,但是书写之时好像停顿了多次,有很多地方这字都像硬生生断开了,笔意并不连贯。” 叶枫伸手接过张胖子手中的信纸,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须知行书草书书写之时讲究笔划连绵,笔意连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解缙乃是书法大家,尤擅行草,他的字更是如此。 可是眼前这封信上的字却不是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写几个字就停下笔,如此停停断断,整封信看上去字迹很不连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张胖子挠了挠头,说道:“也许这封信是解伯伯边思索边写的,所以才几度停笔?” 可是也不对,这封信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需要经过什么反复思考,完全可以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他为什么要几度停笔呢?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却是至关重要的关键之处。 他手里捧着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也看不出什么来,直到,他把信纸举了起来,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仔细看去。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 原来,原来居然是这样! 张胖子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有了发现,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叶枫木然呆立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一转身急切地对张胖子说道:“三哥,现在有件事必须劳烦你马上去办。” 张胖子看他说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正色道:“说吧,我一定尽力。” 叶枫伸手从怀中掏出了汉王朱高煦的那块白玉牌,递给了张胖子:“三哥轻功出众,烦劳你带着这块玉牌去淇国公府见丘福,一个时辰之后把他带到皇城北面的玄武门,我们在那里会合,然后进宫面圣。” 张胖子问道:“进宫面圣为什么不从南面的午门进去,偏要绕道去北面的玄武门?” 叶枫道:“南面午门目标太大,京城巡防营必定会重兵封锁,想过去一定困难重重。北面靠着钟山,玄武门又向来没有什么人出入,防卫可能松懈一些。”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又转而问道:“现在京城里都戒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过去?” 叶枫一笑,指了指院子里的人:“这里还有这么多位高手,你还怕我没办法过去?” 张胖子这才放心的笑了笑。 叶枫看着张胖子,心里不由暗自想起了孤身前往京营的汉王朱高煦,不知道他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他那里能不能成功才是关键所在。如果京营军队一旦变乱,区区守卫皇城的禁军是绝对难以挡住的,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再说解祯亮跑出了小院,脑子里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这么一路小跑着。 一路上由于戒严已经看不到行人,他跑过了好几个空无一人的街区,所幸没有遇见巡防营的军士,就这么一直跑回了解府。 一进门,就看见弟弟解祯应正站在院中,大约是外面街上忽然的戒严搞得大家都有些惶然,家中的仆役们都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就在这时解祯亮推开府门一溜烟跑了进来,大家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消失了好几日,表情恍恍惚惚忽然冲进来的大公子。 解祯亮看着弟弟的眼神有些发直,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父亲在哪里?” 解祯应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哥哥究竟遇见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些木然的伸手一指:“在书房。” 解祯亮再不搭话,转头就朝着书房所在的院子飞快地走去,搞得弟弟一头雾水的呆站在院子里,心里兀自奇怪:大哥这到底是这么了? 解祯亮走到书房门外,门紧闭着,。 父亲在家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他一直喜欢神秘兮兮地关着书房的门,没有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一个人在书房里做什么。 解祯亮轻轻地拍了拍书房的门,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不一会儿,门开了,解缙一闪身走了出来,返身又掩上了书房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几乎要让解祯亮怀疑在书房里还藏着什么人。 解缙有些意外的看着低着头站在面前的儿子,有些奇怪的问道:“外面戒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解祯亮低垂着的头摇了摇,没有吱声。 解缙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沉声问道:“你找我有事?” 解祯亮突然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庞,那么熟悉的脸庞,现在却感觉有一些陌生了起来。 他低声慢慢地把叶枫从雷胜那里得到了赵四私藏的密信的事说了一遍。 解缙听完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惊容:“你说那个常常给府中送菜的胜伯是大雷门的人?经常找我求字的赵四居然和陷害汉王的案子有关?” 看起来,他很震惊,他对于这些毫不知情,连解祯亮都几乎要相信他的父亲了,只可惜,他已经看过那封密信了。 他轻轻地对父亲说道:“我看过那封信了。”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父亲的双眼,仿佛希望能够从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解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他看着儿子,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解祯亮开口道:“父亲知道这封信是谁的笔迹?” 解缙笑了笑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解祯亮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当然应该知道。因为写那封信的人,”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正是父亲您!” 他说完双眼紧盯着父亲的脸,等待着父亲的反应。 他以为父亲会吃惊,会否认,会反驳,甚至是得意的大笑他都想到了。 可是他失望了,解缙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什么也没有,只是淡淡反问了他一句:“你相信吗?” 解祯亮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愿相信,可是父亲那熟悉的笔迹却是抹不去的事实。 他哑着嗓子问道:“难道我还认不出父亲您的笔迹?” 解缙看着有些激动的儿子,叹息了一声:“有时候,你亲眼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的。” 解祯亮不明白,如果亲眼所见的都不可相信,那么还能相信什么? 解缙知道他没明白,柔声说道:“没关系,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现在外面很乱,你先留在府中,等一切的变乱都平静了再出去不迟。” 他扬声唤道:“来人啊!” 立刻有两个家丁从院外走了进来。 解缙吩咐道:“把大少爷带回房间去,好好看护,暂时就别让他出去了。” 两个家丁应了声“是”,就一左一右押解似的扶着解祯亮往院子外走去。 解祯亮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任由家丁扶着自己走着。 他回头看着父亲,他怎么会知道京中将有变乱?莫非真的一切都是他所计划好的?难道父亲真的就是那个在幕后策划了一切阴谋的那个人? 解祯亮眼中父亲那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陌生起来。 解缙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了,才喟然长叹一声,转身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书房中堂里竟然真的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一脸和蔼,半含着笑的赫然正是吏部尚书蹇义。 蹇义含着笑对解缙说道:“看起来,解大学士的大公子好像并不是太信任你。” 解缙苦笑了一下:“犬子自幼疏于管教,粗鄙无状,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蹇义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嘛,”他转头向旁边坐着的面色有些阴沉的那位说道,“光大兄,你未来的亲家可是在说你未来女婿粗鄙无状,你就没点意见?” 原来这个面色阴沉的人正是和解缙同为内阁七首辅之一的胡广! 胡广和解缙素来交好,两人自幼便是同乡、同学,如今也是同殿为臣,皇上朱棣当初为他们俩的孩子指腹为婚的事也是尽人皆知,传为美谈。 不过由于胡家小姐现在还未够年龄,所以还没过门嫁与解祯亮为妻,因此才称为是“未来女婿”。 胡广这时冷冷哼了一声:“既然是未来的,那就还不是,与我又有何干?” 蹇义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解缙看着座上的两位大人,都是在朝中出了名的心机深沉,七窍玲珑之人,现在外面大乱,这两人突然齐齐跑到自己家里来,总不会真的是来谈什么“未来女婿”之类的吧? 他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两只老狐狸,含着笑问道:“不知两位忽然赏光来到解某府中,所为何事啊?” 京师疑云 第七十九章 避祸 蹇义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外面乱成这样,又是戒严,又是满街的军士,看起来就要大乱,我们俩这是到解兄家里来避祸来了。” 解缙抬头看了看胡广,他低着头没言语,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望可知是被蹇义生拉硬拽来的。 解缙问道:“二位的家人此刻何在啊?” 蹇义说道:“家中妻儿老小,连同仆役家丁,全数都送到了英国公府中,他统一调度,比较安全。” 英国公张辅,就是张痴张胖子的父亲,军伍世家,战功赫赫,府中又有府兵护卫,家眷们在他府中确实比较安全。 解缙皱了皱眉,问道:“那您二位为何不一道前去?要知道在下一介书生,府中只得几个家丁而已,如何能保得住二位大人的安全?” 蹇义笑了,脸上满是狡猾的意味,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京城一旦真的乱起来,恐怕没有什么地方比解大人府上更加安全了吧?” 解缙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蹇义话里的意思。 看来这个老狐狸也在疑心自己。怪不得他要把胡广的家眷都送去张辅府上,硬拉着他来自己这里。 他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胡广,这可是个朝中少有的聪明人啊,看起来也还是没能斗过蹇义这老狐狸。 胡广和解缙从小就是同乡,解缙比他大一岁,自小两人又是同学,可是解缙从小名气在外,早在洪武二十一年就参加廷试中了进士,被太祖朱元璋看中,留在身边。 可惜解缙当年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得罪了朝中不少官员,遭到了不少诬告。太祖皇帝认为他还缺乏涵养,需要磨练,否则容易成为众臣攻击的目标。 于是太祖召解缙的父亲入宫,让他把解缙带回老家,闭门读书,修身养性。这一读书就整整读了八年。 到建文帝朱允炆登基,解缙才被重新启用,外放河州,一直到了建文四年靖难之役接近尾声了才调入京城,入了内阁,成为首辅。 而比起来,胡广则是在建文二年才在金陵殿试中夺得榜眼,却随即得到建文帝重用,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在解缙被贬回家读书期间,本来关系很好的胡广却一次也没有探望过,避得远远的。直到解缙回京任职,他才又重新以同乡故友的身份频繁走动,两家重新交好。 趋利避害,胡广的聪明由此可见一斑。 后来燕王大军围困南京即将破城之前,胡广、解缙与同是江西老乡的王艮王敬止,一同在胡广邻居吴溥家中聚会。 四位同是建文帝朱允炆看重的江西才子,在一起慷慨陈词,表示忠心。胡广更是涕泪纵横,声称一旦燕王破城,他就以身殉国,以报皇恩。 四人中唯有王敬止一言不发,默默流泪不止。 他们离开之后,吴溥的儿子认为胡广很忠义,吴溥却苦笑着说胡广绝不会死,会死的只有王敬止一人。 话音未落,就听见隔壁院子里胡广在大声呼喝家人:“外面乱糟糟的,看好家里的猪,别跑丢了!” 吴溥对儿子叹息道:“他连一头猪都舍不得,怎么会舍弃自己的性命呢?” 后来果真如他所言,燕王朱棣破城,解缙胡广立刻便投向了新皇,只有王敬止自杀殉国。 此事传出之后,满朝上下都知道胡广的人品,不过他自己却并不在意,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看来蹇义就是看破了胡广的弱点,把他的家眷都送到张辅府中为质,拉着他来找解缙。 自从皇上给解祯亮和胡广的女儿指腹为婚后,满朝上下都认为他们两家是一体了。 其实他们错了。 自从被卷入太子汉王之争以来,随着解缙在皇上面前渐渐失宠,胡广也开始和解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蹇义带着他来分明就是为了制衡自己,可是这回,这个老狐狸恐怕失算了。 解缙看着一脸得意之色的蹇义问道:“宜之兄此言何意啊?” 蹇义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连解兄自己的儿子也在疑心,恐怕也不能怪其他人也有如此想法了吧?我二人来解兄这棵大树下面躲躲风雨,想必解兄不会介意的哦?” 解缙苦笑了一下,蹇义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真的是解缙设计了这一切的阴谋,导致了今日京城的乱局,那么乱兵自然是不会前来骚扰他这个幕后操纵之人的府邸。 他摇摇头对蹇义说道:“可是宜之兄,我儿刚才说的那封什么信,的确不是我所写,对于现下京中发生的一切,我也确实毫不知情。” 蹇义看着他的双眼,那眼睛里的神情坦坦荡荡,绝不像在说谎。 蹇义的脸色有些变了:“你说的是真的?” 解缙斩钉截铁地答道:“是真的!” 蹇义看上去有些失望,又充满了迷惘,喃喃的念叨着:“除了你,京中还有何人能设计出如此巧妙复杂的阴谋来陷害汉王?谁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么大的本事?” 解缙叹了口气:“宜之兄,你身为太子詹事,经常与太子见面,连你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得知呢?” 蹇义神情一凝,说道:“不错,此人必定是太子身边之人,才能掌握太子的行踪,把整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我怎么先前没想到?” 解缙点点头,看来蹇义这只老狐狸想通了,太子当日进宫面圣本就事出突然,如果不是太子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掌握他何时进宫,何时回府,从而安排杀手在半路伏击,假意刺杀? 所以此人必定是太子极为亲近的身边之人,或者,或者就是太子自己? 蹇义摇摇头,不可能,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太子从小敦厚仁孝,所以百官才会大都支持他,他绝不会干出此等阴险狠毒,谋害手足的事情的。 绝不会! 蹇义脸上刚才的得意之色此刻已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惧与惶恐,自己一直在竭力支持太子,为了稳定朝局,为了江山的安定,太子的性情和人品都是不二之选。 可是,自己真的了解这个太子殿下吗? 他感觉额头上沁出了颗颗冷汗,抬头看了解缙一眼。 解缙仿佛能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面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 书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蹇义忽然摇头道:“不对啊。” 解缙问道:“有什么不对的?” 蹇义一面沉思着一面缓缓说道:“解兄你当初为了册立太子,仗义执言,因而得罪了汉王一党。这一年多以来,你又因数度参奏汉王久居京城,不去就藩,有违建制,从而引得皇上不悦,恩宠日减。满朝皆知,你是一心维护太子的良臣。” 解缙点点头,表示他说的不错。 蹇义眉头皱了起来:“既然你和眼下陷害汉王的阴谋无关,如此说来,刚才令公子提到的那封密信也绝非解兄手笔,自然是有人苦心伪造,以此嫁祸解兄?” 解缙还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蹇义双眼满是疑惑的说道:“如果策划构陷汉王阴谋的人是为了太子,他又怎么会伪造这封密信来陷害同样是维护太子的解兄你呢?” 解缙看来也被问住了,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一直没说话的胡广这时抬头说了一句:“是不是因为私怨?” 要知道,解缙为人恃才傲物,经常参奏他人过失,得罪了朝中不少的臣子。要说有人因私怨而设下此计报复解缙,也不是没有可能。 解缙笑了笑,心中暗想,我当然没有你胡广兄聪明。 这胡广平时为人小心,行事缜密,参奏他人从不在殿前当着众人之面,总是等到散朝后私下见皇上密奏,于是多年来朝中上下竟无人知道他与皇上究竟说了些什么。 或许,这位同乡又是同学的胡广老兄,在背后也参过我不少呢,解缙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蹇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藏在背后策划阴谋的这个人既然穷其心力,策划了这么一个复杂而精密的计划,就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因私怨而陷害对太子鼎力相助的解缙呢? 这无异于在朝中断了太子的一条臂膀,实在不合情理。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时解缙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也许我们都想错了。” 蹇义眉头一挑,问道:“哪里想错了?” 解缙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都以为设下毒计,做下这一连串惊天大案的如果不是汉王一派,就必定是太子一党。” 他抬头看着蹇义缓缓地说道:“如果是我们都猜错了呢?” 蹇义听了全身一震,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阴谋背后,其实还有第三股势力?” 一旁的胡广满面惊容,脱口而出道:“你们说的,莫非,莫非是赵……” 解缙和蹇义同时看向他,他自知失言,一把捂住了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蹇义长叹了一声:“不论真相如何,如今这京中的乱局已经远非你我之力能够阻挡得了,我们还是先保全自己,静观其变吧!” 解缙这时却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也许我们不用过分担心,皇上毕竟还是皇上。” 他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可是蹇义看着他的眼光里却渐渐变了,他能感觉出,解缙的这句话里,只怕是大有深意。 京师疑云 第八十章 东宫太子 太子朱高炽坐在东宫之中,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东宫其实并不在皇城之内,本来按制应该在皇城之内指定一所宫殿作为太子东宫的,但是一来朱棣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子不类父”的肥胖儿子,二来朱高炽也确实打心眼里畏惧这个父皇,所以只是把他册封太子之前的府邸,翻修了一下,就改名作了东宫。 如今的东宫虽然是太子居所,但是无论占地大小、景致精美还是屋舍的豪华,设置还比不过那汉王府。 不过朱高炽并不在意这些,他深深知道这个二弟在父皇心目中的分量。他这个太子当得实在是有些意外,全天下都知道父皇曾经对汉王有许太子之意,可是最后在解缙等一众文臣的力保下,自己还是坐上了太子之位。 身为皇长子,要说没有想当太子之心,那一定是假的。可是自己这个强势的二弟汉王朱高煦早就对这个位置有了觊觎之心,连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弟赵王朱高燧好像对这个位置也有想法。自己的这个太子真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本来是一母而出的三兄弟,竟然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朱高炽心中实在有些不安。 好在除了朝中文臣之外,母后徐皇后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才让朱高炽的心里略略安定了一些。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又是心乱如麻。 他现在坐在妾室茹云的房间里,呆呆的发愣。 茹云是靖难之役后父皇钦点让他纳进门的,她父亲是京城中的名儒,声望颇重。 当时父皇刚刚得了天下,而京城中甚至天下的文人儒生大都同情支持那位建文皇帝朱允炆,为了收服文人士子之心,父皇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后来任命才名满天下的解缙住持编撰了《永乐大典》,都是为了笼络这些人的心。 朱高炽和茹云的亲事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也是这两年,朱高炽才知道,原来这个茹云还曾经与二弟朱高煦曾经有过一段过往,甚至直至今日,二弟还在偷偷收买了自己东宫的下人,暗中帮他送信给茹云。 朱高炽不是不喜欢茹云,她人很漂亮,又精通诗书,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极为少见的任侠之气,让朱高炽很是钟意。 可是在他心中,女人是远远比不上手足,更比不上天下的。他不愿意因为这个女人而激怒二弟,引起兄弟争斗,导致朝局不稳。 不过她毕竟已经成了自己的女人,又是父皇钦点的,总不能休了她吧?于是他只有违心的疏远冷落了茹云,甚至对朱高煦和她之间的书信往来故作不知。 他不愿激化自己和二弟之间的矛盾。 直到今天早晨有人来报告说,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在京郊一座废宅之中,发现了茹云的尸体。 茹云死了? 朱高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茹云暗中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的死在郊外一座破旧的废宅里? 他只知道茹云已经死了,今后再也无法见到她明目皓齿的如花面容了,再也不能与她谈论诗书,听她讲起那些跃马江湖,任侠天下的故事了。 朱高炽坐在茹云房间里的床边,回想起曾经有的种种温存,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伤感。 他想要派人去唤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来问个究竟,毕竟他是茹云的堂哥,可是下人们回报说,从今天一大早,京城里居然无缘无故的突然戒严了。 京城了满大街都是巡防营的军士,行人归家,门户紧闭,到处乱做了一团。 如此大事,居然没有圣旨,没有诏书,甚至都没有衙门的人来通知各处府邸,难道是京城巡防营私自所为?他李飞虎有这么大的胆子? 联想到此前京城中发生的一连串案件和各种传说,朱高炽心中隐隐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了。 所以,此刻的他更是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有人来禀告,说看见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进入了东宫。 自从得知街上戒严了之后,朱高炽就命令东宫卫士紧守各处,严密监视,以防有变。 如今李飞虎却忽然来到东宫,他现在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报告关于茹云的事? 不管怎样,自己原本就想要找他,他却自己上门来了。 朱高炽抬手招呼两个贴身的内侍搀扶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他自小患有腿疾,落下了病根,加上身体肥胖,行动不便,因此走路也需要有两个内侍在旁搀扶着才行。 他就这么艰难地往正殿走着,刚过花园,远远的就看见李飞虎站在花园的一角,正在和什么人谈话。 朱高炽心中一阵奇怪,这李飞虎来了东宫不去正殿候着参见自己,跑到这花园干什么来了? 他心里隐约一动,莫非,他来东宫并不是要见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 越走越近,朱高炽看见正在和李飞虎说话的那个人,背影怎的如此熟悉? 那人察觉到了朱高炽他们的走近,一转身向这边望过来,朱高炽看清了这人,是他身边非常信任的太子洗马杨溥! 自从太子册立,杨溥就被朱棣任命为太子洗马,成为太子身边的僚属,他精通文章,博古通今,朱高炽常常命他陪同读书。 有一次读《汉书》,朱高炽很喜欢汉文帝时的廷尉张释之,称赞他严于执法,刚正不阿。 杨溥却说道:“张释之纵然有才,如果不是汉文帝宽厚仁爱,恐怕他也无法施展抱负。” 然后,他摘取了很多汉文帝宽厚治国的事迹,分类编好,呈给朱高炽,以求让他明白仁君之道。 朱高炽非常高兴,此后也非常信任杨溥。 可是他这个时候在这里和李飞虎在谈什么呢?他们认识吗? 朱高炽怀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过去。 两人立刻跪倒参拜太子,朱高炽却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即让他们俩起身。 他看着地上匍匐着的李飞虎问道:“李卿忽然来东宫想必有要事吧?怎的如此闲暇,在此与我东宫中幕僚闲谈?” 李飞虎头都没抬答道:“启禀太子殿下,臣昨夜带人在京郊一处废宅之中寻获了茹云夫人的遗体,因此今晨禁闭四门,戒严城中以缉拿凶手。” 朱高炽斥责道:“京城之中没有皇上圣旨你竟敢封闭四门,实行戒严,你好大的胆子!你有几个脑袋?” 李飞虎奏道:“只因茹云夫人死得蹊跷,凶手身份特殊,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朱高炽原本就想要询问此案的细节,此刻李飞虎的话中却分明表示他已知悉凶手身份,于是急切地问道:“你有凶手的线索?是何人所为?” 李飞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昨夜有人亲眼看见汉王殿下也在那废宅出现过。” 朱高炽心里咯噔一下,二弟? 他想起了二弟和茹云之间暗通书信的事,难道二人真的有私?半夜三更两人在那荒僻的废宅果然是私会去了? 可是二弟为什么会杀了茹云呢?难道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朱高炽的心更加乱了。 他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李飞虎抬起头来斩钉截铁的答道:“千真万确。卑职已经派人查探过,汉王殿下本来被罚禁足,此刻却并不在府中。” 他说得确定,可是朱高炽并没有听进去。 就在他抬头眼睛和朱高炽的目光相逢的那一刻,朱高炽心中涌起了一个很确定的感觉,他在说谎! 多年来朱高炽和二弟当年为了燕王世子的名分就开始争斗,现在为了太子之位斗得更加厉害。 他们身边自然少不了拥护各自的臣子,加上多年来在父皇身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这些年朱高炽别的本事没有,观人之术却是炉火纯青了。 刚才李飞虎说话虽然声音无比的肯定,但是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一侧,眼光流离,有意无意躲开了朱高炽的注视。 所以朱高炽非常肯定,他在撒谎! 那就是说,杀死茹云的绝不是汉王! 朱高炽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或许,茹云的死和她的这个堂兄李飞虎脱不了干系! 联想起进来京中这一连串的大案,以及早已传开的关于陷害汉王的传言,眼前的这个李飞虎的身份看来一点也不简单。 他心里忽然一惊,李飞虎先斩后奏,已经对京城实行戒严之后再来向自己禀告此事,分明就是想要把这个黑锅扣在了自己头上,将来他可以说是奉了太子谕令才对京城戒严的。 朱高炽心中虽然暗暗吃惊,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的说道:“李卿不必紧张,关于汉王那边本宫自会过去核实,你先把京城的戒严解除掉,以免惹祸上身。” 李飞虎没吱声,连动也没动一下。 朱高炽接着厉声说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本宫现在就可以叫卫士拿下你,送御前治罪!” 李飞虎还是没反应,却侧着头看着跪在一旁的太子洗马杨溥。 朱高炽正在奇怪,却看见杨溥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对着朱高炽恭恭敬敬地施礼说道:“启禀殿下,这戒严现在决不能停。外面此刻乱纷纷的,汉王殿下又不知所踪,听说京营军队也有异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他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此时不宜外出,还是留在宫中等待消息,外面的事就交给微臣与李将军办理,相信不久之后,必有佳音回报。” 朱高炽听了心中剧震,看来杨溥和李飞虎是一伙的了。 只是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吗? 他们居然还敢动用京营军队,看来是早已谋划多时了。 想起他那句“必有佳音回报”,这分明是要硬抬着自己上位啊。难道,他们想要兵变? 朱高炽脸色大变,正要呼唤卫士前来拿下两人,却见杨溥一挥手,花园之中忽然出现了十余名东宫卫士,走上前来。 杨溥扬声说道:“请太子回寝殿歇息,保护太子安全!” 众卫士齐声应道:“是!” 朱高炽心中一凉,看来东宫的卫队现在也已经落入杨溥他们的掌握之中了,自己已经无计可施。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在内侍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寝殿走去。 他背后,杨溥深深一鞠到地,高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京师疑云 第八十一章 开始 杨溥躬身看着太子朱高炽在东宫卫士的簇拥下走远,眼光里透出复杂的感情。 一旁的李飞虎看着他,有些担心地问道:“如此行事,与幽禁太子无异,先生可曾考虑过今后?” 杨溥转头看了看满面担忧的李飞虎,一脸轻松的表情:“无妨,只要今日事成,太子殿下登基之后,你我便是头功,小小冒犯,殿下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我们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 李飞虎一脸信服,点头称是。 杨溥看着李飞虎,心中知道他的担忧,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就算今日事成,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太子能够登上宝座,可是他也需要为之前的桩桩命案,眼下京城的大乱,给出一个说法,给天下百姓,满朝文武一个交待。 要不然,人心不服啊。 而杨溥自己,显然是最好不过的交待。只要把一切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就能洗白殿下自己的清白,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所以,从这个计划一开初,杨溥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会是个什么结局了。无论计划的成功与否,他都是必死。 可是他没有退缩,甚至从来就没有一丝的犹豫。他这个计划,并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整个天下。 太子朱高炽性情仁厚,胸怀广阔,可惜的是,他有点太过书生气了,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迂腐。 自从他当上太子以来,汉王一党处处为难,步步紧逼,让奉旨协理政事的太子根本无法正常处理政务,更不用说施展胸中抱负,去推行一些新政了。 汉王朱高煦尤为过分,久居京城拒绝就藩,还联络支持他的朝臣,明里暗里常常进言讲太子的坏话,甚至支持太子的大臣们也遭到他们的陷害诬告,不是丢官获罪,就是外放离京,远离朝廷,搞得太子越来越孤立。 最可怕的是皇上居然对汉王的种种恶行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甚至还把身边的禁军天策卫赐给汉王作为护卫,这对于朝中众臣来说,无疑是个明显的信号。 太子朱高炽的地位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天下刚刚从靖难之役的战乱中解脱出来,已经乱了太久了,朝臣们,天下的百姓们都渴望着和平,渴望安定。 而汉王朱高煦这样行事鲁莽,脾气暴躁的人,以及他身后支持他的军中悍将们,一旦真正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天下无疑又会陷入到血雨腥风、杀戮纷乱的战火之中。 百姓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大明天下的根基就会被动摇! 只有像太子朱高炽这样的仁厚之君登上大宝,才能让天下像当年“文景之治”时期那样,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让天下的百姓得到安居乐业的一个太平世道。 所以杨溥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太子,一定要让太子登上大宝,不计任何代价,纵然是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胸中顿时充满了一种“我以我血荐天下”的豪情。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李飞虎,这些东西,这个出身行伍的粗人是不会明白的。 李飞虎和他师兄铁无情不同,铁无情已经年近六旬,前途和权力什么的对他已经失去了诱惑力。所以尽管他有些妇人之仁,但是他还是同意杨溥的观点,愿意不计代价保住太子,因为他的心中也有着天下。 可惜的是最后他还是因为他的妇人之仁破坏了即将成功的计划,哪怕杨溥已经预见到了他的软弱,给他下了毒,也没能阻止住他。 李飞虎不一样,他还正值壮年,未来的前途和地位对他来说要比虚无缥缈的所谓理想和天下要重要得多。 他不是铁无情,可是他是真的无情,完全没有他师兄的妇人之仁。 多年的铁血军旅生涯,让他显得尤为心狠手辣,就算要下手的是从小一直关系很好的堂妹,他也毫不犹豫。 他很好用,也很好控制。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人,只需要向他许诺太子登基之后论功行赏的美好前景就足够了,在杨溥看来,这远比让他理解和认同自己胸中的远大抱负要容易得多。 可是杨溥心中知道,这个还在幻想着今后那风光的地位,锦绣的前程的李飞虎,其实下场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他是整个计划里的执行者,是刽子手,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刀。计划一旦成功之后,这把刀也就不再有价值了,所以他的结局是注定的,也许比他师兄铁无情的下场还要凄惨。 不过现在,杨溥还不想惊扰了他的好梦,因为计划离成功还有最后一步,还需要李飞虎去继续走完这一步。 最后的一步。 他看着李飞虎,沉声问道:“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飞虎说道:“我手下的巡防营军士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马上行动。” 杨溥对着李飞虎说道:“你记住,在午门前只需要设立一支疑兵,多设旗号,把禁军主力都吸引到宫城南面的午门防守,你按计划从北面的玄武门进入皇宫。” 李飞虎的脸上有一丝犹豫之色:“毕竟我手里巡防营只有一万人马,皇城之中防卫的禁军有好几万,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杨溥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玄武门本就地处偏僻,背靠着钟山,平时少有人走动,防卫松懈。再说那边我早已安排好了,你们不会遇到任何麻烦。禁军都在南面的午门一带防守,宫城之内几乎就是一座空城,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见李飞虎脸上的担忧之色略减,又说道:“我今早已经派人去通知京营了,今天日落之前,孙殿臣他们就会带着京营的军队入京,到时候,对付区区几万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还不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听到这里,李飞虎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对着杨溥一拱手:“先生神机妙算,早已洞察先机,末将及属下全凭先生号令。” 杨溥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西移的日头,叹了口气:“到日落之前,希望这一切都能结束了。” 他霍然转身对李飞虎斩钉截铁地说道:“开始吧!” 李飞虎躬身应道:“是!”转身大踏步向着东宫外走去。 看着李飞虎坚定的步伐,杨溥心中不禁暗自感叹,等到残阳如血的时候,京城中这浸透了血色的一天,只希望不会流太多的血。 就在杨溥对李飞虎说开始的时候,小院里的叶枫他们也准备出发了。 和淇国公丘福相约一个时辰之后在玄武门相见,也不知张胖子有没有顺利地把口信带到。不过以他卓绝的轻功而言,叶枫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这一个时辰里,他坐在房中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部捋了一遍,很多原本没能想明白的事情,现在都已经豁然开朗了。 到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 叶枫站起身来,走出屋外。 看见他走出来,院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叶枫对他们微微一笑:“如今京中大乱,此番去皇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形,诸位实在没有必要一道去冒险。” 他本来还要说下去,可是很快就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根本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黑鬼赫连铁脸无表情地径直走到他身后,那样子摆明了是你到哪儿,他到哪儿。 少林了凡大师本来坐在院子里打瞌睡,这会儿也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走了过来,对他的话毫不在意。 常无义依旧冷着一张脸,冷冷的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走过来,但是那坚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 叶枫于是没有再说下去,他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他的心头感觉到了一股激荡的暖流,在拍击着他的胸膛,冲击着他的喉咙,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了进来。 叶枫抬头一看,是一直住在黔国公沐晟府上的程念真! 程念真心急火燎地跑进来,一眼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叶枫,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叶枫心中奇怪,开口问道:“程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已经戒严了,到处都是军士。你是怎么过来的?” 程念真喘息着,明显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脸上浮现在两团红霞:“军士?外面乱糟糟的,都说要出大事了,可是这一路上跑过来,街上一个士兵也没有啊?” 叶枫一愣,一个士兵也没有? 自己回到京城的时候,明明满大街都是巡防营的军士在驱赶行人,封锁街道。现在怎么会一个都不见了? 片刻之间,他的脸色变了,军士们不见了,一定是集结起来准备做更重要的事。 看来大乱很快就要来临了,刻不容缓。 他顾不上别的了,对程念真说道:“程姑娘,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你先回沐公爷府上,那里比较安全。” 程念真对着他白了一眼:“我要跟着你。” 叶枫一怔:“你说什么?” 程念真没好气地说道:“沐公爷昨晚就突然离京回云南去了,今天外面一乱,府里的下人们纷纷都跑了,如今的国公府就是一所空宅子。你觉得空宅子还能安全吗?” 叶枫想想她说得也是,可是自己如今这一趟实在是凶险万分,程念真又不会武功,怎么你那个带着她同行呢? 想了想他回头对常无义说道:“常总捕头你有官职在身,走这一趟恐怕不太合适,不如你留在这里保护程姑娘的安全,她不会武功,一会儿一旦真的乱起来,我实在有些不太放心。” 常无义脸上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是他知道叶枫说得有理,没有拒绝,还是点了点头。 程念真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如果同去势必会成为叶枫他们的负担,也不再坚持,只是幽幽地对叶枫说道:“千万要小心啊!” 叶枫看了眼她关切的神情,双眼明目盼兮,心里一动,可是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对程念真点了点头,迈步就往外面走去。 他身后紧紧跟着神情紧张的黑鬼和依旧一副慵懒样子的了凡大师。 无论前面等待着的是怎样的刀山箭雨的凶险,这一趟必须要去闯! 叶枫感觉到一股热血在心口激荡。 京师疑云 第八十二章 兵变 叶枫他们来到玄武门的时候,日头已经略略有些西斜了。 这一路上,果然没有遇见一个京城巡防营的军士,整座京城好像忽然不设防了,满街只有扶老携幼,大包小包地想要逃出京城避祸的百姓。 从这些百姓口中打听到,京城巡防营已经集结在宫城正门的午门之外,旌旗招展,正不知有多少军马,和守卫宫城的禁军形成对峙之势,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看着这些仓惶奔逃的百姓们,了凡大师长叹道:“这些金陵百姓们经过靖难之役后,刚刚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想不到如今又要面临兵祸,真是可悲可叹啊!” 叶枫点点头,不知道天下百姓什么时候才能永久的过上安居乐业的太平生活,不再像如今这样流离失所,慌不择路的东奔西逃。 他心里也暗暗觉得有些奇怪,京城巡防营充其量不过一万人马,怎么敢于和守卫皇城的数万禁军面对面的交锋,居然选择强攻午门? 李飞虎这样做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他脑子坏掉了? 正想着,前面就到了玄武门。 玄武门在宫城北面,初立时也唤作“厚载门”,其名取自易经“坤”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平时官员们进出都是从宫城南面的正门午门和旁边的左右掖门进入,车驾人马也大都从宫城两侧的东西华门出入,这玄武门地处整个京城的北面,靠近钟山,平时就鲜少有人出入,只是一些为宫城内拉货品的马车经由这里,相对僻静。 这也是叶枫选择这里和淇国公丘福相见的原因。 可是今天,叶枫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宫城在皇城之中,乃是护卫宫殿的最后一道屏障,历来是守卫森严。 这玄武门就算是地处偏僻,少有人出入,平时也是布满了守卫的禁军士兵的。 可是如今的玄武门却大门洞开,只有几个手持长枪的禁军士兵值岗,连平时沾满了人的宫城墙头之上居然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守卫如此松懈,这让叶枫心中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安。 来到玄武门前,值守的禁军士兵看他们三人有僧有俗,黑鬼又生得面容古怪,感觉形迹可疑,端起长枪上前拦住他们喝问身份。 叶枫从腰间摸出锦衣卫的腰牌一亮,对他们说道:“本官乃是锦衣卫百户,与淇国公相约于此见面,故而在此等候。” 禁军士兵看了确是锦衣卫的腰牌,施了一礼,便回到门前守卫,不再理会这三人。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张痴和淇国公丘福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可是却依然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一回头,却看见了凡大师在门前的御河边坐了下来。 宫城的周围环绕着御河,了凡大师就靠着御河的石栏,随随便便地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浸浸的布包。 打开布包,居然里面是半只焦黄肥嫩的烧鸡,了凡大师旁若无人的一手握着鸡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看得叶枫和黑鬼有些目瞪口呆。 他不是少林寺的和尚吗?怎么能吃荤腥之物? 了凡大师抬头看见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嘿嘿一笑,问道:“怎么,没见过和尚吃肉?” 两人一齐摇头,这酒肉乃是佛门第一大戒,少林寺门规森严,门下弟子更加严守清规,不知这了凡大师如何胆敢破戒?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老衲自幼家贫,为了生计才入了少林做了和尚。可惜这嘴始终不争气,戒不了这口腹之乐,偏偏就好这一口。所以后来被逐出少林门墙,也是为了这张嘴啊。” 口里说着惋惜,可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可惜之色,张嘴又咬了一大口鸡肉,满嘴流油地嚼着,一脸的满足。 叶枫摇了摇头,回头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宫城城墙,心中忽然一动,迈步就向门口值守的那几名禁军士兵走去。 来到士兵身边,他开口问道:“你们是禁军哪一卫的麾下?” 士兵答道:“玄武门乃是金吾卫负责守卫,我们都是金吾卫左指挥使麾下。” 叶枫一皱眉,这个左指挥使听说刚刚调任金吾卫指挥使不久,并不认识,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人的过往事迹。 他又问道:“为何玄武门今日只有你们几人值守,其他的军士呢?” 那士兵说道:“听说京城巡防营的人在午门前集结作乱,意图不轨,左指挥使下令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其他的金吾卫军士已经全数由他统率前往午门守护,以防有变。” 全部去了午门?岂不是这里就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门?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脑中想起了汉王朱高煦当初和他说的话,如果守卫皇宫的禁军之中有什么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才会把玉牌交给叶枫,要他传信给淇国公丘福,立刻进宫面圣,接掌禁军指挥权。 难道,难道这玄武门现在的情况就是汉王口中提到的问题? 叶枫脸色变了。 他还来不及作反应,就听见背后黑鬼赫连铁叫了一声:“来了,他们来了!” 叶枫回头望去,远远地就看见两个身影正在向玄武门这边跑过来。 越来越近,清晰可辨正是义兄张痴张胖子,另外一个穿着绯红色朝服的人定然就是淇国公丘福了。 可是,为何他们奔跑得如此之疾?近了之后,看他们两人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焦急与惊惶之色? 叶枫朝着他们迎前几步,就听见张胖子扯着嗓子在喊:“快走,快进去,叛军,叛军来了!” 叛军?什么叛军? 叶枫心中一惊,京城巡防营的部队不是全都集结在宫城南面的午门之外吗?哪里还有什么叛军? 正疑惑间,远远地就看见在他们后面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潮正在向玄武门方向涌过来。旌旗招展之间,依稀可以辨认出正是京城巡防营的旗号。 这里怎么会出现巡防营的军队?难道午门之前的不过只是一些疑兵而已,玄武门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叶枫来不及细想了,掉头就往玄武门里跑去。 门口值守的几名金吾卫士兵远远看见那黑压压潮水一般涌来的巡防营军队,早吓得腿都软了,把手中的长枪一扔,掉头就四散奔逃,叶枫叫了几声都喝止不住,片刻就跑得没影了。 黑鬼气得直骂娘,叶枫止住他,这时张胖子一路怪叫着跑了过来:“我的乖乖,这么多叛军在屁股后面,吓死爷爷了!” 等到丘福和张胖子跑进门,几个人赶紧一同合力把那沉重的两扇门推来掩上,想着阻一阻叛军前进的脚步。一回身,却遍寻不着插门的横闩。 金吾卫的那几个军士早就不知去向了,想要追问也找不着人了,叶枫这时忽然明白了,看起来这玄武门原本就是刻意留给京城巡防营的,那个金吾卫的左指挥使,必定和李飞虎他们有所勾结。 现在门外就是好几千巡防营军队,而门内却只有叶枫他们五人,怎么办? 淇国公丘福喘着粗气说道:“为今之计,最快的就是我们立刻去面圣,把在皇上身边离此地最近的旗手卫带到这里来,才能挡住叛军。但是,一定要有人能先守住这里,支撑到援军前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开玩笑,五个人要挡住几千个全副武装的军士?简直是痴人说梦!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只听“笃”的一声,了凡大师手里那根出奇沉重的木杖重重地点在地上,他长叹了一声,缓缓地说道:“不知道老衲能够守多久?” 叶枫一惊,立刻制止道:“大师不可以身犯险,或许我们还有其它的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明白,丘福所说的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快的办法了,可是他决不能看着了凡大师去冒险,一个人武功再高,面对数千人的军队,最终也难逃力竭而死的结局。 少林传他易筋经,对他有恩,了凡大师更是曾经在慕容皓华手下救了他,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少林高僧为自己的错误而死? 他已经开始在心中痛恨自己了,为什么要选择玄武门与丘福见面?为什么不选择东华门或者西华门? 了凡大师摇了摇头,他知道当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平静地说道:“你们赶快走,越快带援军来越好,老衲这一把老骨头,可撑不了多久的。” 黑鬼上前一步,道:“我留下来和大师一道御敌!”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老衲不在,只有你能保护叶公子了,你一定要跟着他寸步不离。” 他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再说,要是你死了,老衲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好资质的传人?” 叶枫看着原本一直邋里邋遢的了凡大师,忽然觉得他的内里却是无比的光辉,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大师你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冒这样的险?” 了凡大师望着叶枫,脸上透出一种坚毅的神情,说道:“老衲纵然身已不在少林,却永世是少林弟子。师兄既然把你的安全托付给我,拼了性命我也要保全你,这不知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少林。” 叶枫这才知道了凡是受了了改大师的托付,来保护自己安全的。难怪一直以来老是在关键的时候出现,看来他一直暗中在跟着自己。 他感觉眼中已有热泪,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在下今后该如何报答大师的厚恩?” 了凡大师一举手中那半只肥鸡,笑道:“下次见面,买一只最美味的鸡请我吃个饱!” 叶枫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应道:“一定!” 何时门外叛军军士的呐喊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了凡大师面色一整,大喝了一声:“快走!” 叶枫最后看了了凡大师一眼,掉转头就开始狂奔。他不敢回头,他怕眼中的泪水会止不住掉落,了凡大师,和他素不相识,却因为一个承诺,愿意为保他安全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刚才的那一眼,他忽然觉得,了凡大师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竟然异乎寻常的高大起来,如同一尊高大的佛像,无比的神圣。 了凡大师站在原地,目送着叶枫他们走远,他身后,叛军军士们拍打那厚重的木门的声音已经响起。 他低头最后咬了一口手中的肥鸡,然后丢弃在一边,紧握着那根木杖,大踏步地走进了城门的门洞里。 在他面前,那两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他面前满是一张张狰狞吼叫着的面孔和无数明晃晃的兵刃。 了凡大师站在原地,伸手举起了他手中的木杖,笔直地指向天空,那一瞬间,他的气势犹如天神一般! 京师疑云 第八十三章 孙殿臣 孙殿臣坐在军帐内,感觉到有些心绪不安。 今早他就接到了杨溥派人送来的口信,让他在日落之前带着京营的军队进入京城。 自从在孙府设计诈死之后,他就一直藏身在京营之中,这里有好些将领都是他曾经的同袍战友,同生共死,浴血沙场,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情。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拉他们参加这个计划,为的就是今日的举事。 他和杨溥、铁无情他们不同,他并不认为太子登基就可以换来什么太平天下,天下的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他没有那么高尚的理想。 走到今天,完全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多年以来,孙殿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了朱家,为了皇上多少次死里逃生,才能积功升任禁军天策卫指挥使。 堂堂正三品的朝廷高级武将,禁军统领,天子卫率,在旁人看来当然是无比的荣耀。 可是其中的酸楚,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天策卫,作为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登基称帝之前,在大败陈友谅之后设立的十七卫亲军之一,曾经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惜,后来逐步成为了禁军中边缘的角色,到洪武十五年太祖设立上直十二卫时,就被排除在外。 到了燕王朱棣靖难之役后登基称帝,将随身的北平三卫加入了上直亲军中,成为上直十五卫,依旧没有天策卫的份。 后来册立了太子之后,汉王朱高煦对此不满,长期滞居京城,拒绝前往云南就藩。而皇上不但对此不加责备,反而把天策卫赐予汉王麾下,成为汉王护军,以安其心。 由曾经辉煌的皇上身边的宫城禁军,如今成为了一支王府卫队,这让身为天策卫指挥使的孙殿臣心里的落差实在有些难以平衡。 他是行伍出身,脾气执拗,行事直来直往,曾经得罪过不少的军中同僚和朝廷上的大臣。当初因为他禁军指挥使的身份,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他失势了,这些人还不赶紧抓住机会来打击报复吗? 何况历来听说汉王殿下脾气古怪,阴晴不定,极难相处。而汉王对天策卫好像很感兴趣,几次以唐时帮助太宗皇帝李世民夺取皇位的天策府相比喻,夺嫡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孙殿臣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太子和汉王之争的漩涡里去,可是难保没有一天自己会因此得罪他而被迫害 孙殿臣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大人忽然找到了他。 太子洗马不是什么大官,可是却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之人,他说的话应该代表了太子的意思。 杨溥邀请他加入一个计划,在这个计划里他孙殿臣是核心的环节,不仅需要诈死之后在暗中操控天策卫,陷害汉王朱高煦,还要利用他在军中的关系和影响力,控制京营的部分军队,在必要的时候举兵入京,用武力扶持太子登上宝座。 这个计划太疯狂了,这已经不是太子和汉王的夺嫡之争了,而是真正的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孙殿臣起初是坚决不同意的。 可是他暗地里仔细研究了这整个计划,每个环节都设计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这不像是一个杨溥能够设计出来的,他背后一定还有朝中的高人。 也许,这朝中的高人还不止一两个,甚至,太子殿下也可能深陷其中。 孙殿臣可不想得罪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更何况,他们对自己毫无遮掩,已经让自己知道了这整个计划的一切,如果自己坚持拒绝,他们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即便自己跑去向汉王告密,把这个计划和盘托出,如此离奇曲折的计划,汉王会相信自己吗?说不定到头来反而会害了自己。 孙殿臣感觉自己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无路可走了。 这时候,他想起了杨溥对他说过的话,一旦计划成功,他就是头号功臣,太子殿下会薄待他吗?到时候他就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也不用担心他人的报复和迫害了。 比起眼前的绝路,孙殿臣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要赌一赌。 于是,这个庞大而复杂的计划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启动了。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孙殿臣甚至暗中深深佩服设计这个计划的高人,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可是,从灵谷寺开始,他们的计划开始出问题了。 先是茹云夫人念及旧情,破坏了已经设计好陷害汉王是杀人灭口的圈套,而后是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的儿子叶枫,开始怀疑到了整个计划背后的真相。 这个小子真是够能搅局的,先是自己成了通缉的逃犯,又唆使铁无情提前上奏,还暗中联络汉王,上蹿下跳的一番折腾,不但逼近了真相,还引起了皇上对此的疑心,搞得整个计划破绽百出。 孙殿臣不禁想起了私下和杨溥见面时他的哀叹:“事情都是可以推算得很精确的,可惜人,你永远无法计算。” 或许叶枫,就是那个没法计算的人吧! 终于到了如今,局面已经逼迫他们不得不走出这最后的一步棋,举兵逼宫! 可是现在天色不早了,出去联络京营将领,准备举事的那几位生死之交的好友,却迟迟没有回来,这让孙殿臣感觉到心里又一丝不安。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那些京营的将领事到临头反悔了? 不会啊,这些都是先前就已经商议好了的,如果要有人胆怯反悔,也不可能所有将领一起都反悔了啊? 孙殿臣心里有些忐忑起来,看看天色,他知道此刻李飞虎的京城巡防营应该已经按计划开始进进攻宫城了,现在就等着自己带着京营大军前往解决掉守卫宫禁的那几万禁军了。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呢?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营帐的布帘被掀开,一个全身披挂整齐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将军也姓孙,和孙殿臣是同宗,也是战场上一起浴血拼杀过的兄弟,当初在战斗中,孙殿臣为了救他,曾经为他挡了一箭,因此他对孙殿臣是感激涕零,一直忠心不二。 孙殿臣也格外相信他,此次进京营躲藏,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也是孙殿臣第一个拉入伙参加这个计划的京营将领。 看见孙将军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孙殿臣七上八下的心里才稍稍定了定。 他起身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孙将军满脸的轻松答道:“没问题,已经联络了所有先前讲好的将军,他们的部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即刻可以出发入城。” 孙殿臣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禁有些大喜过望,叫了声:“太好了!” 看了看孙将军身后再没有别人,又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那些将军们呢?” 孙将军说道:“大家都聚集在帅帐之中,等待指挥使您去发号施令,我们这就出发吧!” 孙殿臣满心欢喜地点点头,迈步走出营帐,朝着军营中央那座最高大气派的帅帐走过去,孙将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路上,孙殿臣想起了这个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今后自己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大权在握,俾睨天下。他心里忽然感觉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军中领军征战的时候,升帐点将,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他的胸中充满了一战而定天下的豪情。 这一战,也许真的可以定天下所属了。 至于跟在身后的孙将军,对于他的精明能干和忠心耿耿,孙殿臣是很满意的,甚至于在考虑今后要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封赏才合适了。 来到帅帐门前,果然看见京营中的将领们都侍立在帐内,站作两列,看着大踏步走进来的孙殿臣。 孙殿臣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尽量让自己的步子显得更威严庄重一些,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走向正中的帅案。 忽然,他耳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孙指挥使,实在想不到我们竟然还能再见面啊!别来无恙否?” 孙殿臣吃惊地一抬头,就看见在帅案后面,背对着他站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孙殿臣身材高大强壮,常人难及,可是以看见这个背影,他不由得身形陡然一缩,止住了步子。 他的心中一阵狂跳,一个声音在呐喊,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这个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孙殿臣,微微一笑,孙殿臣犹如被五雷轰顶,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这个人正是他之前的主子,汉王朱高煦! 完了,孙殿臣感觉从头凉到了脚,汉王能在这里,还站着这么多京营的将领,就证明他已经控制了京营,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肩上,冰冷的刀锋正对着他的脖颈。 孙殿臣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握刀的人,正是他曾经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甚至还救过他的性命,最信任的同宗孙将军! 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是你……” 孙将军得意地点点头:“当然是我,难道你想要我们京营的将领们和你一起谋反,犯下诛九族的死罪吗?” 孙殿臣垂下了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自己所托非人,还是为了眼下这一败涂地的形势。 京师疑云 第八十四章 伏诛 孙殿臣低垂着头,看上去似乎已经灰心丧气放弃了抵抗,现在这样的局面下,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 帅帐里的众多京营将领全都默然肃立着,明显都已经被汉王所收服,再也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了。 一切败局已定。 汉王朱高煦站在帅案之后,看着垂头丧气的孙殿臣,心里感觉有些百感交集。 曾经一度他都很欣赏眼前这个人,这人不苟言笑,治下严谨,行事作风颇合自己的领军风格,因此他对孙殿臣格外青睐,甚至在他的生日宴上赐汤以示恩宠。 可是没有想到这么个平时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竟然在暗中搞出了这么大一个阴谋,差点就把自己逼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父皇说的果然不错,最可怕的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是身边那些看不见的暗箭。 他心里感觉有一股无名火,狠狠地盯着孙殿臣,沉声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殿臣惨然一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朱高煦心头的怒火更盛,咬牙问道:“本王待你不薄,为何要处心积虑陷害本王?背后指使你的究竟是何人?” 孙殿臣没有答话,只是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汉王朱高煦看见他的双眼,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双目之中炯炯有神,透出坚毅的神色,哪里还有一丝灰心丧气的样子! 孙殿臣一抬头,手里就多了一把刀,他腰间的泼风快刀!一反手,刀锋就向着他身后的孙将军肚腹之间反撩了上去。 孙殿臣恨绝了他出卖了自己,一出手就是狠招,绝不留情! 孙将军大吃了一惊,仓皇之下只能弃了手中架在孙殿臣脖颈上的腰刀,倒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开了这一刀。 饶是他躲避得快,胸前的护心甲还是被刀锋掠过,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激出了火花。 好快的泼风刀! 孙殿臣反手一刀逼退了身后的人,身形一动,忽然连人带刀向着前面的帅案直扑过去,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站在帅案之后的汉王朱高煦! 他早就看出来了,今日败局已定,但是他还不想死,要想活命,出其不意地挟持汉王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机。 只要能够抓住汉王,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说不定还有机会能扳回目前的形势,反败为胜。 在战场之上,出奇兵袭取敌首脑是常用的手段,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孙殿臣这十几年来,虽然在军中常年东征西讨,可是手中的泼风刀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一直在苦练刀法,面对着养尊处优的汉王朱高煦,他绝对相信自己能一击成功。 他现在是孤注一掷,尽了全力,整个人闪电一般直扑向汉王! 就在这时,从汉王朱高煦背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其实一直就站在汉王身后,不过他身形瘦小,看上去又有些佝偻,所以被汉王朱高煦那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孙殿臣一直没有看见他。 如果孙殿臣一开始就看见他的话,是绝对不会想要去走挟持汉王这一步的。 因为这个人孙殿臣认识,这个瘦小的老头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当年一剑破七星扬名天下的常漫天! 常漫天一走出来,身影一闪就挡在汉王朱高煦身前,孙殿臣只看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前扑的身形忽然就止住了。 他只觉得喉咙处一凉,然后就听见了“沙沙”的声音,好像风吹过的声音。 一低头,他看见原来是自己的喉咙在往外不断喷溅着鲜血,沙沙的声音,真好听。 他想张口说一句:“好快的剑。” 可是只是嘴巴张了张,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接着,他的头颅就掉了下来,滚落在了地上,无头的尸身也扑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是真的掉了脑袋了。 汉王朱高煦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本来不必杀死他的。” 常漫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于是朱高煦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本来想留下孙殿臣的活口,这样也许可以挖出幕后真正策划这一切阴谋的那个人,他当然不会相信凭着孙殿臣这样一个军营出身的粗人,可以设计出如此复杂精细的计划。 他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对汉王朱高煦来说,才是真正潜藏的威胁。也许,还能牵扯出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可是现在,孙殿臣死了,常漫天一出手就杀了他。 朱高煦当然不会去怀疑常漫天与这个阴谋有什么瓜葛,自己之所以能够弹压住京营中的这些个将领,除了得益于自己多年来在军中的声望之外,更重要的是在进辕门之前遇见了常漫天。 而常漫天身上,竟然带着一纸由皇上亲笔书写的谕令,明确写明京营中凡是听从号令,不再附逆的将领一概无罪,否则可以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朱高煦没有问常漫天是怎么得到这一纸谕令的,不用问也知道,他背后的一定就是皇上本人。 可是父皇是何时开始对京营起疑的?看来在这场风云诡谲的阴谋当中,父皇所知道的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就像现在常漫天一出手就杀掉了孙殿臣,这后面是不是也有父皇的授意呢? 孙殿臣死了,线索就断了,也许再也无法牵连出他身后那些指使他的人了。这样既平定了叛乱,也保住了太子,保住了朝局的稳定,这倒是很像父皇一贯的行事风格。 朱高煦不再追问,他还没有傻到和父皇的旨意对着干,有时候不再坚持己见,你反而会得到更多。 他双手扶着帅案,环视着帅帐里默然肃立着的众多的京营将领们,大声说道:“孙殿臣阴谋作乱,现已伏诛,本王今奉圣谕,只要各位迷途知返,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诸位可都清楚了?” 帐前诸将看着眼前孙殿臣的无头尸首,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朱高煦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提高了声调说道:“请诸位即刻各归本营,点齐军马,即刻随本王进入京城勤王,平定叛乱,匡护朝廷!” 众将毕恭毕敬地施礼齐声应道:“遵令!” 朱高煦看着众将,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疆场,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刻,他的胸中又涌起了和当年一样的豪情。 当汉王朱高煦在京营中发号施令的时候,叶枫正站在谨身殿外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候着。 皇上此刻就在谨身殿内,淇国公丘福已经入内见驾了,奇怪的是义兄张痴竟然也被唤了进去,而自己和黑鬼只能在殿外等候旨意。 谨身殿前的广场上,已经集结好了随侍皇上身边的旗手卫,甚至还有平时负责选拔训练禁军新人以及巡护内宫的府军前卫也已经整装待发,看起来,皇上对于今日之变已经有了准备。 叶枫的心头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一会儿,丘福大踏步从殿内走了出来,从他那坚定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紧握的手中一定就是皇上调动禁军的兵符。 他匆匆地从叶枫他们身边走过,向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成功获得了禁军的指挥权,就径直走向已经摩拳擦掌的旗手卫和府军前卫军阵。 这时黑鬼凑近了对叶枫说道:“我也想去。” 叶枫看着黑鬼脸上焦急的神情,心里知道他是在担心一个人在玄武门抵挡叛军的了凡大师。 这几日来,虽然他并未正式拜入了凡门下,但是了凡大师已经传授指点了他很多武功,他们虽无师徒之名,其实已经有了师徒之实。 叶枫对他轻声说道:“去吧。” 黑鬼面露喜色地对叶枫点点头,转身奔跑着追赶丘福去了。 一直目送着丘福和黑鬼领着两卫禁军将士们向玄武门方向奔去,叶枫不禁双手合十,心里暗暗祝祷着,但愿佛祖保佑,了凡大师能安然无恙。 现在殿前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张胖子还在殿内没有出来。 叶枫不由得心中有些奇怪,这个义兄平时说话行事神神叨叨,没个正形,怎么会在里面呆了那么久?皇上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 疑神疑鬼地猜测了半天,忽然想起了或许皇上和张痴谈话谈了这么久,是为了他的父亲英国公张辅。 从张胖子的祖父,在靖难之役中英勇战死的名将张玉开始,张家两代人都能征善战,忠心耿耿,很受皇上朱棣的宠信。 如今京城中发生了这样的变乱,皇上很自然的就会想起在军中声望很高的英国公张辅来,所以和身为英国公世子的张胖子多谈上几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叶枫这边正想着,从殿内出来了一位内监,走过来对叶枫施礼道:“皇上传旨,请叶公子前往偏殿之中等候,待到此间事了,皇上再与叶公子叙话。” 叶枫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转念一想,兴许是皇上此刻忧心叛军之事,顾不上其他了,要等到平叛之后再听自己汇报具体的前因后果,毕竟此案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于是对内监还了一礼道:“烦请引路。” 接着跟在内监身后,向一旁的偏殿走去。 抬起头,天边已经只剩下了残阳,天色就快要黑了,或许,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京师疑云 第八十五章 殿前双龙 天色黑了下来,宫城里一片寂静,只有外面的厮杀呐喊的声音远远的传进来。 宫城里原来的巡查守卫各处的旗手卫和府军前卫的禁军军士们都被集结起来前去玄武门抵挡叛军了,外面这么乱,宫里面的人们更加都躲在自己的住处,不敢乱走。 整个宫城空荡荡的,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静谧。 宫城一角有一座有些荒废的偏殿,这座偏殿没有人居住,已经荒废了好些年了。据说是里面闹鬼,有时候夜半深更的时候,曾有人看见过漆黑的殿内有诡异的火光在飘动。 于是这里平时就少有人敢来,甚至连巡哨的禁军都不敢靠近这里,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这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可是,此刻有两个黑色的人影却慢慢地走到了这座偏殿之前。 这两个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宽大斗篷里面,前面的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很有气势,举手投足间,整个人有一种很高贵的气质。 他脸上戴着一张雕着狰狞的鬼面的青铜面具,在月色中闪着冷冰冰的光芒,这个人赫然就是几十年来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让人闻名色变的轩辕公子! 他身后的人也戴着一张鬼面面具,低垂着头,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地跟在轩辕公子身后,抱在胸前的双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剑。 两个人来到偏殿之前停住了脚步,轩辕公子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座荒废的偏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经过了那么久的等待,经过了那么多的设计,现在他终于站在了这里,为了这一刻,他足足准备了十几年了。 心中一阵感慨,轩辕公子迈步踏上了殿前的台阶。 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住了步伐。 在殿前飞檐的阴影中,一左一右慢慢走出来两个人影。这两个人阴沉着脸,白面无须,可是脸上深深的皱纹显示着他们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们的面目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穿着宫中内监的服饰,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内监。 可是轩辕公子知道,这两个人可绝不普通,他们从阴影中走出来,那阴影就如同笼罩在他俩身上的一团黑气,飘飘忽忽的,他们每走一步,都让人感觉到极大的压力逼来。 轩辕公子笑了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想不到,传说居然是真的。” 左边那个内监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哦,什么传说?” 轩辕公子冷冷地说道:“传说太祖皇帝当年手下有一对双生兄弟,武功极高,从太祖征战天下之时就形影不离地跟在太祖身边,所以太祖皇帝平时身边从来不需要侍卫,因为有你们就够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那对双生兄弟,太祖最信赖的殿前双龙。” 那两个老内监同时笑了,右边的那个点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我是龙大,他是我弟弟龙二。” 轩辕公子笑了笑:“想不到你们俩还活着。既然你们俩守在这里,我不妨再猜一猜,你们在这里从太祖皇帝时候起已经守了十几年了,要动用你们两人来守卫,说明那个人必定就在里面。” 龙二笑了:“你猜得还真是准。” 龙大面无表情:“可是你知道我们是绝不会放你进去的。” 轩辕公子叹息道:“可惜你们也知道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龙二还在笑着:“其实你一来你的这身鬼装束我们就认出你了。” 龙大依然面无表情:“当年我们能够拿住他,今天你觉得你比他还要强?” 两个人说话间走到了一起,肩并着肩站在殿门口,直盯着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沉默了一下,对身后的人说道:“这两个人心意相通,无论说话还是出手都配合默契,而且内功深厚,是少见的高手,你可千万不能小看了他们。” 他身后的人低声应道:“是。” 轩辕公子淡淡地一笑:“那他们就交给你了,宋帝王。” 宋帝王?原来这个人就是嵩山听涛山庄如今的庄主,天下第一剑的儿子,林守成! 他走上前来,面对着龙家兄弟,慢慢抽出了怀里抱着的剑。 剑光如同一泓清水,明亮而清澈,映着明亮的月色照在龙家兄弟脸上,他们脸上本来的轻松之色消失了,齐声赞道:“好剑!” 林守成知道这是好剑。这把秋水剑是轩辕公子为了这次闯宫,特意寻遍天下找来交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眼前的这对龙家兄弟,可见这两人一定是极难对付的。 龙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忽然就动了,只是一眼,不必说话,两人就共同决定了,先下手为强! 两人疾如闪电,一左一右,共同出手,一招就要夺下林守成手中的秋水剑。 如水的剑光一闪而没,人影一合即分,龙家兄弟又退回了刚才的位置,看上去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移动过一般。 只是他们两人的袍袖处都已经被割破了,条条碎裂的布条垂落着,随风摆动。 龙家兄弟的眼中已有惊色:“好剑气!” 林守成看着他们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意,看着他们的双手,脱口而出:“金刚不坏?” 他的剑气威力他自己最清楚,江湖上所谓的那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硬功是绝对抵挡不住的。能够硬接他的剑气之后双手还毫发无伤,也许天下间只有一种武功能办到,就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 可是这种武功只是传闻,从来没有人见过,难道眼前的这对龙家兄弟练的就是这种神功? 他心中的自负之心顿时烟消云散了,紧握手中的秋水剑,全神贯注。 龙家兄弟看着他,先前的轻视之意也完全消失了,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他的剑气乃是他们平生所见,这时候已经丝毫不敢大意,如临大敌。 双方都不敢妄动,一时间局面僵住了。 轩辕公子微微一笑,他费尽心力找来这天下罕有的利剑秋水剑,又找来宋帝王林守成,就是为了能牵制住这两个老怪物。 剑气本来就是克制天下间横练内功的,林守成这一年多来按照他的指点修炼,剑术大进,再加上秋水剑的帮助,虽不敢说能击败这两个老怪物,能牵制住他们应是没有问题的。 而自己,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轩辕公子迈步继续向前走去,一格一格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偏殿的殿门之前。 龙家兄弟见状想要过来阻拦,林守成手中剑气一发,把他们硬生生逼了回去,三个人斗到了一处,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轩辕公子站在殿门前,想起了十几年来的等待,十几年来的苦心设计,无数次的失败,终于今天搞到京城大乱,叛军进攻宫城,宫中所有的禁军都被调去抵挡叛军了,到了现在自己才有机会来到这扇门前。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殿内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的人,他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伸出去推开殿门的手,也微微有些发颤了。 殿门开了,里面因为荒废已久,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到处布满了灰尘蛛网。 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这里没有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轩辕公子心里一阵失望,可是紧接着,面具后面他的瞳孔一阵收缩,在大殿的中央,站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灰色的长袍,灰巾覆面,看不见样貌,只能从他花白的头发和眉毛上可以看出是个年岁比较大的人。 他很随便的背负着手站在那里,可是轩辕公子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手中握着的一个长形的布包,虽然裹在布包中,但是他还是感受了到那强烈的杀气,剑意! 那一定是一把剑!是一把名剑! 普通的剑绝不可能像这样,在大战来临前,充满渴望一般地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剑意。即使包裹在布包之中,还是能让人感觉到那跃跃欲试的感觉,那逼人的杀气! 而这个灰袍人,这个能驾驭这把名剑的人,也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轩辕公子心头忽然有灵光一闪,不对! 如果这里只是一座荒废的空殿,怎么会门口会有龙家兄弟这样的高手守卫,殿中还有灰袍人这样的高手? 所以,那个人一定是被藏在了这个大殿之中的某个地方,一定! 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泛起了一丝欣喜,毕竟没有找错地方。 这时候灰袍人转过头来,双眼看着他,沉声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公子感觉这个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有些空洞,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他开口问道:“你在等我?你是谁?” 灰袍人嘿嘿地笑了,看上去对于轩辕公子没能认出他来似乎感到很失望:“公子竟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对公子可是了如指掌啊,我们之间可是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 听了这句,轩辕公子面具后的脸色一变,十几年的交道?莫非,莫非他是那个十几年来一直和自己作对的那个人? 他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你是东郭先生?” 京师疑云 第八十六章 东郭先生 灰袍人看着轩辕公子缓缓点了点头:“不错,公子到底还是认出我来了。” 这一下轩辕公子心中的惊讶程度真是无法言表。 这个东郭先生在这十几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和自己作对,明里暗里破坏了很多自己筹谋的计划。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情况非常清楚,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让自己功败垂成,可是自己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曾经自己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调查有关他的一切,结果除了一个“东郭先生”的名字之外,一无所获,这还真是个神秘的人物。 然而,现在他竟然在这里出现,以门口殿前双龙的武功而言,绝不可能让他毫无察觉的溜进来。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东郭先生和他们俩认识,他必然和皇家有着某种关系,甚至他有可能就是皇上的人! 看来今天自己要想见到那个人,就必须要先对付眼前的这个东郭先生了。 轩辕公子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平复了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原来是你,我找你也找了十几年了。” 东郭先生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所以,今晚我才在这里等你。”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今晚一定会来?” 东郭先生哈哈一笑:“你当然会来,你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无非就是为了今晚的这一刻。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 轩辕公子心里倒有些不信了:“我的一切?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东郭先生的声音很平静,听上去就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知道的可不少。从多年之前你就一直在暗中秘密的支持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暗中出钱出力,培植他的势力,最后还帮助他发动了反对建文帝的靖难之役,可以说如果没有你的帮忙,也就没有后来他的成功。” “直到最后朱棣攻破了南京城,建文帝身死,他登基称帝,很明显你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于是你便转而开始支持他的儿子朱高煦,在你看来,大儿子朱高炽并不得朱棣的欢心,这个深得宠爱的二儿子才是最有希望的接班人。” “于是在你控制下的大雷门就倾尽全力帮助他,成为他手下最重要的江湖势力,甚至为他清除异己,收买朝臣,一时之间权势滔天。可是到了最后,朱棣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册立了你所并不看好的长子朱高炽为皇太子,而你支持的朱高煦却只封了个汉王,还远封云南边陲。你当时一定是很恼怒吧?” 轩辕公子没有说话,隔着面具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心中却是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居然连这些事情也知道?看来他的确没有吹牛,果然是对自己了如指掌。 可是自己呢,仅仅能从他刚才的讲述中几次直呼朱棣的名讳来判断,他应该并不是皇上的人,也许他们之间只是有着某种合作的关系而已。 东郭先生看来感觉到了他心中的吃惊,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可是直到现在,汉王朱高煦既没有能在你的支持下得到太子之位,也没有向你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就是帮助你救出那个人,充其量他也就是帮你查到了那个人有可能被关在宫里这样一个废弃的宫殿里而已。” “于是,你在失望之余就决定自己动手。你利用了太子党对汉王一伙平时嚣张跋扈的忌惮和愤恨,暗中支持他们设下了毒计以陷害汉王,我想这大概也是你对汉王不遵守承诺的一点小小的惩罚。” “其实你非常清楚以朱棣那多疑的性格,他们陷害汉王的阴谋最后必然是不能成功的,再说你本就不希望他们成功,就算他们的计划要成功的时候你也一定会出手阻止的。你希望的正是他们会在计划失败之前孤注一掷,起兵叛乱。” “你对他们的整个计划是一清二楚,也算得非常准,只要叛军按照计划进攻宫城,宫城之内必然大乱,从皇上到所有的禁军都会疲于应付叛军的攻城,无暇他顾。而宫城之中就会成为一座不设防的空城,这样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大摇大摆地来到这里了。” “然后你只需要让门前的林守成牵制住守护这里的殿前双龙,你自然就能毫无阻碍地进到这里来见到那个人了。整件事情的前后因果就是这样,我没说错吧?” 轩辕公子此时已无话可说,这个东郭先生不但知晓了一切事情的始末,居然连林守成的真实身份都一清二楚,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更加可怕的是,自己竟然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东郭先生叹了口气:“可惜,你的这个计划虽然计算得很精密,在这京城之中朝野上下,所有的人都被你算计进去了,可是还是百密一疏,漏算了一个人。” 轩辕公子问道:“是谁?” 东郭先生眼里满满的得意之色已经不加掩饰了:“我,当然就是我了。现在我守在这里,你想要见到那个人的计划恐怕就要泡汤啰!” 轩辕公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双拳已握紧,他已经决意要动手了:“你真的那么有信心能挡住我?” 东郭先生笑了笑:“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当年的那个人的话,我还真的没什么把握,当年能够拿住他,我们也是靠事先下了药才能成功的。不过对于你嘛,你觉得自己究竟得到了他的几成本事?” 轩辕公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十几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关当年那个人的相关真相的只言片语。 虽然比起那个人,现在的他的确还差得很远,可是十几年了,现在是他最接近成功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对东郭先生说道:“无论如何,我也想要试一试。” 东郭先生并不感到意外,微笑着看着他,说道:“好啊,你就尽管使出全力来试一试。” 一瞬间,他眼中的笑意不见了,轩辕公子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剑意,无匹的杀气! 可是这剑意并不是从东郭先生手中的剑上所发出的,而是他的人,现在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全身散发出一股炽热逼人的剑意! 轩辕公子的瞳孔又开始收缩了,这莫非就是传闻中剑术的最高境界,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剑合一? 他的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动摇,甚至有一丝畏惧,或许,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必须要保留一点出手的勇气和信心,否则还未交手他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他大喝了一声,身形一动,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凌空跃起,直向着东郭先生扑了过去! 他这一击出尽了全力,威猛无比,纵然是飞蛾扑火,他也要去试一试。 门外的林守成此刻正和龙家兄弟斗得难解难分。 他手中的秋水剑剑光闪动,剑气纵横,一时间把龙家兄弟二人牢牢地压制住了。 龙家兄弟虽然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也不敢去硬接他凌厉的剑气,所有横练的气功都是以一口内力暂时性硬挡对方的刀剑,造成刀枪不入的假象。而剑气却是以无形的力量透过表皮去伤害对方的内体,正是这些横练气功的克星。 好在两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林守成也丝毫不敢大意,只要被他们抓住一个破绽就可能会一败涂地。 一时之间,倒也难以胜过他们。 不过林守成是越打越有信心,毕竟这两个人年事已高,体力衰退,而自己正值壮年,这一年来的苦练感觉剑术突飞猛进,早已非当日在听涛山庄之时可比。 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天才的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客林从云。 拳怕少壮,是习武之人的至理名言,林守成手中的剑气越来越凌厉,不久之后,一定可以制住这两人。 就在这时,就听一声巨响,那本来掩着的殿门忽然粉碎了。 碎屑纷飞中,轩辕公子那黑色的身影从殿里翻滚了出来,身上黑色的斗篷上有几处破洞,好像是被烧灼造成的,还冒着焦烟。 他的身形一沾地面立即一跃而起,向着殿内大声呼喊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说完,他转身一拉林守成,叫了声:“走!” 两个人身形一起,直向外飞掠而去,瞬间隐入了这空荡荡的宫城内的夜色当中不见了。 龙家兄弟有些惊魂未定的走到殿前,向他们逃走的方向张望着。 两个人心中都是惊骇莫名,刚才交手的这个青年,看身形动作不过三十上下,可是他的剑术却是他们两人平生所仅见,他的剑气甚至比那些练了一辈子剑的知名剑客还要厉害。 什么时候江湖上竟然有了这么厉害的年轻高手了?他一定是个天才,也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一回头,从殿内一身灰袍的东郭先生正慢慢地走了出来。他手里的剑依然包裹在厚厚的布包之中,也不知刚才究竟是用没用。 他走得很缓慢,也很镇定,可是在旁人看不见的灰袍之下,他的左臂有鲜血在慢慢渗出。 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他心里也在默默想着,这个轩辕公子,看起来真的不能小看了他啊! 京师疑云 第八十七章 李飞虎 李飞虎骑在马上,望着眼前高高耸立的玄武门城楼,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自从他按照杨溥所言,在宫城南面的午门之前布设疑兵,虚立旗帜,引诱守卫宫城的禁军,而自己亲提京城巡防营主力来到宫城北面的玄武门之前,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可是他的部队还是被挡在玄武门外,一步也进不去。 本来杨溥曾经说过,他早已做了安排,玄武门并无禁军把守,乃是一座空门。李飞虎带着五千精锐,从这里长驱直入宫城,夺取宫禁,甚至是生擒皇上,都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李飞虎对杨溥的话深信不疑,自从加入了这个反对汉王的计划以来,他亲眼所见,这位杨溥大人设下的计划是何等精妙,计算是何等的周密,早就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因此,他也才会把自己的一切前途,包括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位聪明绝顶的杨大人身上,赌在了太子身上。只要今日事成,今后他李飞虎必定会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他自小习武,苦练了十几年,一双铁拳自信可以横行江湖,可是多年来在军中卖命,最后才混得一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的职位,他心中一直在鸣不平。 恰巧在这时候,杨溥看中了他既是茹云夫人的堂兄,又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的师弟的身份,何况他手中还握着京城巡防营的一万雄兵。 杨溥前来拉他入伙,共扶太子,力保朝纲。 李飞虎其实对什么太子之争,朝纲稳定根本没有兴趣,可是却被杨溥口中那锦绣前程打动了,自己苦练的这对铁拳有什么用?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赏识,卖与帝王家嘛! 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足以令他扬名立万,青云直上的好机会。 所以他才会答应了杨溥,才会为他奔走忙碌,拉拢了自己的堂妹和师兄,这个计划才能够顺利地开展。 可是即便聪明如杨溥这样的人,也无法算尽所有的一切。 到现在,随着计划的一步步失败,李飞虎不但狠心给自己的师兄下了毒,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堂妹,如今还领兵前来攻打宫城,但是这些都没有动摇他对杨溥的信心,对自己那光明辉煌的未来的信心。 杨溥也没有说错,玄武门果然没有禁军把守,乃是一座空门。可是自己的部队花了一个时辰竟然还是寸步难进,全是因为在城门的门洞里,多了一个人,一个老和尚!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和尚就手持一根木杖,站在城门之内。城门门洞狭窄,只容两三人并排行走,大军无法施展,他站在那里倒真的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他手里那根木杖真的是厉害,霸道无匹,无论冲上去多少军士,都是被一击毙命,这样刚猛霸道的杖法,李飞虎还是首次得见,实在难以想象是那样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和尚使出来的。 看着那个老和尚面前堆积如山的几十具军士的尸体,李飞虎心中也觉得暗自心惊,换作自己的话,这一对引以为傲的铁拳,能不能敌得过他的木杖?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相信杨溥的话,认为玄武门可以轻松通过,他带着部队轻装前来,没有准备在环绕宫城的御河上架设浮桥所需要的木板,也没有带要爬上宫城城墙所需的竹梯飞索。 如今眼前这个城门是他们唯一的通路,而站在门洞中的这个老和尚,却是他们唯一的阻碍。 可是无论这个老和尚如何厉害,他毕竟是个人,是血肉之躯,也会疲累,也会力竭。 李飞虎一直让部下先用如雨的飞蝗箭矢齐射过后,再命令军士冲击。 这样几轮下来,虽然还是没能成功的冲过去,但是这老和尚明显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身上插了好几只箭矢,血流如注,他的动作已经开始迟缓了,李飞虎知道,距离成功的冲进去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时,一个军士赶来禀告,从自己的后方,冲过来一股人马。 李飞虎怔了一下,心想难道是京营的军队赶到了? 可是他们不是应该去对付宫城南边午门守卫的禁军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一跃而起,站在马背上远远望去,有一支队伍举着火把灯笼正快速向玄武门这里行进,看上去人数不多,不过几百人。 近了一些,火光下他看清了这支队伍居然都没有穿着军士的盔甲,服饰各异,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竟然还有人手持菜刀木棍,这是哪里来的一伙乌合之众? 李飞虎正疑惑间,看见在这群人中擎着一面大旗,上面大书着“英国公张”的字样。 他忽然明白了,这是英国公张辅来了。 早就听闻手下来报,京城中各达官贵人纷纷携带家眷,甚至带着家丁奴仆一道,躲进了英国公张辅的府中避祸。 看起来,这是张辅临时集结了各家各户的家丁奴仆们凑起了一支队伍,杀过来勤王来了。 李飞虎此刻手握重兵,怎会把这区区的几百乌合之众看在眼里? 他一挥手,身边的副将凑上前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副将马上带了一千精兵,迎了上去,转瞬之间就把张辅带的几百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队伍围在中心,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李飞虎顾忌到张辅在军中的威望,不想伤他性命,所以只是命令部下困住他们,恐怕早就下令大开杀戒,把这一干人等杀得尸横遍地了。 李飞虎有些得意的一笑,回头看看兀自强撑着站在门洞里全身浴血的老和尚,又看了看天色。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按时间算,这个时辰孙殿臣也应该带领着京营的军队入城了。 可是自己竟然还被一个老和尚挡在了玄武门外面,半步也进不了宫城之内,李飞虎的心里开始焦躁起来。 他在焦躁不安的时候,了凡大师的心里也非常的焦急。 为什么援军还没来? 从叶枫他们去搬救兵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天都黑尽了,怎么他们还没有回来? 面对眼前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士,依仗着地形的优势,他总算是守住了城门,没有让一个人冲过去。 可是他还能守住多久?他不知道。 了凡大师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了,前面十几次的冲击让他耗费了太多的体力,现在他已经避不开那如雨般射来的箭矢了。 他的身上中了好几箭,力量也仿佛随着那不断流出的血在流失着,握着木杖的双手已经开始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挡住军士们的下一波冲击。 看来真的是老了,他心里在叹息着。 如果再年轻十年,也绝不会像现在如此的吃力。 年轻真好!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叶枫、张痴他们那年轻的,洋溢着活力和热情的笑脸,真的是羡慕他们啊!他们有着那样鲜活的生命,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之所以愿意舍弃性命去保护叶枫他们,也许并不是完全因为这是少林寺里传来的师兄了改大师的法旨。 也许他真的已经从心眼里喜欢上了这几个年轻人,喜欢上了他们身上那朝气蓬勃的,充满理想的青春。 他们让他想起了,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这样美好的青春。 人们总是会愿意为了心中最美好的东西而不惜代价,无论成败,这就是选择。 可是了凡大师此刻已经不能再多想了,因为军士们又一次冲上来了! 他们嘶吼着冲上来,了凡大师眼前全是他们那扭曲狰狞的面孔,他大喝一声,聚起最后的力气,又举起了手中的木杖。 冲上来的十几个军士都倒了下去,了凡大师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握着杵在地上的木杖支撑着身体,他不愿意被人看出他的狼狈之态,奋力昂起了头。 可是一抬头,他忽然愣住了,刚才城门外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戴着亮银盔的那个虬髯将军,此刻不见了! 刚才一直在外面观战的李飞虎去了哪里? 了凡大师这一愣神间,他面前地上躺着的这十几具刚刚倒下的军士尸体,有一具忽然动了! 这个人一翻身就跃了起来,双拳齐出,趁着了凡大师愣神的工夫,就打向他的胸腹间。 城门外军士们手中的火把光照耀之下,这个穿着军士衣服的人满面虬髯,双目圆睁,正是刚才还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李飞虎! 原来李飞虎眼见着天色已晚,却还是久攻不下,于是决定亲自动手。 他换上军士的衣服,混在冲击的军士中,假装中了木杖倒地假死,就是为了找准时机用一双铁拳偷袭了凡大师! 他选的这个时机足够好,也足够毒! 可是了凡大师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叫了一声,双手紧握的木杖一举,拼尽了最后的气力敲在了李飞虎的左臂上。 李飞虎闷哼一声,“喀嚓”一声他的左臂就折断了,整个断臂反向拧了过来,疼得他顿时一头的冷汗。 想不到了凡大师猝不及防之下,一击之威竟然如斯,如果不用毒计,他是毫无胜算的。 可是他的毒计还是成功了。 他虽然左臂断了,但是他的右拳还是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了凡大师的胸口上。 了凡大师张口就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一股大力,他的身子就忽的向后飞了出去,一直飞出了门洞,落在尘埃之中。 李飞虎一击得手,心中一阵狂喜。 他站直了身子,顾不上断臂的疼痛,迈步就向玄武门内走去。 终于突破了,终于走进来了! 他感觉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成功,走向他那辉煌灿烂的明天! 京师疑云 第八十八章 交兵 李飞虎有些踌躇满志地走过门洞,走向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了凡大师。 他身后,高举着火把的京城巡防营军士们,正整齐地列队,准备穿过门洞,进入玄武门内,进入这空荡荡的宫城。 李飞虎看着地上的了凡大师,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你武功盖世又如何?你的杖法天下无双又如何? 你毕竟还是血肉之躯的一个人,你毕竟躲不开这看不见的算计,终于还是要倒在我的脚下。 如今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障碍,他身后的五千铁甲将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再过一会儿,京城巡防营的部队将会全面控制整个宫城,整个朝廷,哦不,是整个大明的天下,都会握在自己手中。 李飞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是已断掉的左臂却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 这条手臂的伤势很重,今后能否治好都很难说。不过值得,李飞虎安慰自己,一条手臂就换来今后的锦绣前程,无边的富贵,值! 这该死的老和尚!他心中泛起了一股恨意,狠狠地盯着地上还在喘息着的了凡大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踏前一步,举起了紧握的右拳,只想把奄奄一息的了凡大师的脑袋打个稀巴烂。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李飞虎!” 他一愣,一抬头就看见伴随着“嗖”的一声,一只利箭直向他飞来。 他大惊之下一侧身,那一箭堪堪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城墙之上,直至没羽。 是谁对他施射冷箭?李飞虎又惊又怒地抬眼看去。 只听有人喝令了一声:“举火!”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明晃晃的火光,这些火光都是握在禁军士兵手中的火把发出的,而这些火把星星点点,密密麻麻,正不知有多少,全部向着自己这边涌过来。 怎么可能?禁军不是都集中在午门防守他所设下的疑兵么?这里怎么可能还有禁军? 李飞虎不敢相信,这时候他就看见在火光的簇拥中,一个身披盔甲,威风凛凛的将军手持长弓,正远远地盯着他,刚才的那一箭必定是他所放。 李飞虎认识他,在军中将领里没几个人不认识他,他当初在战场上的威名可是不小。 他就是汉王的铁杆,以勇武著称的淇国公丘福! 李飞虎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乱了,看起来,杨溥的计算出问题了。丘福居然会忽然带着禁军出现在这里,看起来皇上必然早有准备。 那么这个毫不设防的玄武门就极有可能是故意留给自己的一个圈套! 李飞虎心中已有惧意。 他也不想想,要是皇上故意在此设下圈套的话,怎么会这一个时辰以来,只有一个老和尚拼死挡住他的军队? 又怎么会只有张辅带着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出现在他的后方? 可是李飞虎心里已经乱了,他已经无法再冷静的思考这些细节了,现在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撤军! 就在他心生惧意的时候,听见一声怒吼,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大汉,双手排开了众军,大声嘶吼着冲了出来。 这个大汉全身黝黑,只有那颗光头在火光之中闪闪发亮,两眼冒着怒火,笔直地向着李飞虎冲过来。 李飞虎并不认识他,自然也不知道黑鬼赫连铁是什么人,只不过看到这个大汉长相奇异,威猛高大,一副拼命的样子向自己冲过来,心里先就起了怯意。 想起自己已断一臂,加上这眼前如潮水一般杀来的禁军,还是不要纠缠的好,他扭头就向后面的门洞里跑去。 一面跑一面高声叫道:“撤兵,快撤兵!” 他身后的京城巡防营的军士们看到眼前密密麻麻正不知有多少的禁军杀过来,又看见主帅狼狈地跑了回来,心里早就慌了,发一声喊,也是纷纷掉头就跑。 黑鬼却没有追赶李飞虎。 他跑到了凡大师身前,双膝跪倒,小心地搀扶起大师的头。这时他才发现,了凡大师的胸腹之间已经全部凹陷了下去,他的肋骨已经全都碎裂了,整个身子软绵绵地躺着,眼见得是没救了。 了凡大师口中鲜血一股股地往外涌着,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跪在身旁的黑鬼,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老衲,总算不,不辱使命,等到了,你们……” 黑鬼泪眼朦胧地用双手不停地为了凡大师抹去嘴边不断溢出来的鲜血,一面哭丧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们来了,我们带来了军队,我们守住了。” 了凡大师想要点点头,可惜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艰难地说道:“我,我是不行了……” 黑鬼连忙打断他:“不会的,不会的大师,宫里有很多好医生,他们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了凡大师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用焦急的眼光看看黑鬼,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根木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愿意,吗?” 黑鬼明白了。 了凡大师之前就曾经一直缠着他想要收他为徒,说是他的天生神力最适合练习自己那至刚至猛的杖法。 虽然黑鬼一直拒绝,但是大师还是悄悄传给了他一套杖法,只不过太过深奥,他还没时间琢磨。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了凡大师在奄奄一息的时刻,一定还想要找个传人。 这种情况下,黑鬼当然没有再拒绝,谁又会忍心去拒绝呢? 他伸手接过了了凡大师手中那异乎寻常沉重的木杖,两眼中的泪水已经纷纷滚落。他恭恭敬敬地对大师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的声音叫了声:“师父!” 了凡大师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他放心了,闭上了双眼,口中喃喃地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阿,弥,陀,佛……”后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黑鬼抬头一看,了凡大师寂然不动,已经圆寂了。 他擦了擦泪水,把师父的尸体抱起来到一旁的城墙边靠着,又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额头上冒出了鲜血,这才站起身来。 黑鬼转身面对着门洞,两眼怒火直喷,手中把师父的木杖握得喀喀作响,半晌怒吼了一声:“李飞虎!” 随即迈开步子全力向外面冲去。 黑鬼冲出去的时候,李飞虎骑在马上,正在指挥部队向皇城外面退去。 他回头看了看黑夜中玄武门城楼那依旧巍峨的轮廓,心里不由得哀叹,看来这次计划要功败垂成了。 不过还没有输,还没有完全输! 自己手中还握着这里和午门之前的总共一万兵马,而且,还有即将入城的京营的军队。 只要孙殿臣把京营的军队带来,区区几万禁军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京营精兵面前,那就是摆设。 到时候再重新攻下宫城,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看着玄武门的城楼,心里暗暗地说:我们还会回来的! 他正想着,忽然有军士禀报,皇城外也出现了大量军队! 李飞虎心里一惊,难道这里也有禁军?如果他们前后夹击,自己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抬头望去,那支军队渐渐的近了,看衣甲不像是禁军。再看他们的旗号,没错,是京营的军队! 李飞虎松了口气,来得正是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他心中感觉到一阵欣喜,既然京营的援军已到,那么身后的些许禁军就不足为虑了,正好回军掩杀过去,重新拿下玄武门,进入宫城。 李飞虎有些得意地扬声叫道:“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把这些禁军打个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他的叫声刚停,就听见正涌过来的京营军队里忽然一齐喊道:“杀!” 接着这些军士潮水一般杀了过来,勇猛无匹,京城巡防营的兵士们猝不及防,顿时一片片地倒下。 李飞虎被眼前的变故吓得一愣神,随即靠口高声叫道:“错了,杀错了!孙殿臣,孙殿臣在哪里?” 一个声音高声答道:“孙殿臣在这里!” 接着,李飞虎就看见对面军阵中人马分开来,一个骑着马的京营将领手持一支长枪,而枪头上高高悬挂着一颗血污斑斑的人头,那人头他认得,正是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 这个将领身后有一个人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分钟而出,全身金色的铠甲,面目冷峻,威风凛凛,居然是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手持一柄长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飞虎,满是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李,飞,虎!” 然后他跃马而出,挥动长刀,一路劈砍着沿途的京城巡防营兵士,挡者披靡,笔直地向李飞虎冲了过来! 李飞虎心中一凉,完了,孙殿臣已死,京营的军队如今已经尽归汉王朱高煦麾下,自己等待已久的援军已经是毫无指望了。 他知道汉王和他堂妹茹云夫人之间的关系匪浅,而茹云夫人正是自己亲手所杀,现在眼见汉王朱高煦跃马横刀,不顾一切地朝自己冲杀过来,分明是想要为茹云夫人报仇。 他吓得魂飞魄散,加上又断了一臂,哪里还敢迎战,顾不上整顿军马了,拨转马头掉头就跑。 身后的汉王朱高煦看他要跑,挥动长刀大喝一声:“哪里走!”纵马直向他追赶过来。 京师疑云 第八十九章 平叛 李飞虎感觉心中胆怯,调转马头就要逃走,身后的汉王挥动着长刀直向他冲杀过来。 这时李飞虎却看见自己身后的京城巡防营的军阵中也已经乱作了一团。 这些军士被禁军和京营的军队前后夹击,又见主帅不敢应敌,扭头就逃,心中早就慌了,纷纷丢弃了手中的兵刃,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一心只顾着逃命,乱做了一团。 在这乱兵之中,李飞虎却看见刚才的那个光头黑大汉正在徒步朝他冲杀过来。 他手中上下舞动着那个老和尚的木杖,一颗光头在火光中铮铮发亮,挡在他面前的军士无不被他手中的木杖打得要么倒地不起,要么直飞了出去,硬生生从乱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径直向着李飞虎这边冲了过来。 冲杀中,黑大汉一抬头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李飞虎,顿时双目尽赤,怒吼了一声:“李飞虎!纳命来!” 这一声怒吼吓得李飞虎几乎肝胆俱裂,哪里还敢迎着他上去? 身后又传来汉王朱高煦的怒喝:“李飞虎,哪里跑!” 不跑的是傻子,他一拉马缰,已经顾不上身边的这些残兵败将了,沿着宫墙朝着一边就驱马逃跑。 他在前面纵马狂奔,把自己的残兵们弃之不顾,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他孤身单骑在前面没命地奔逃,身后是汉王朱高煦和那个黑大汉拼力追赶的怒喝之声,如此狼狈不堪,可是他的心中却还没有绝望。 不错,眼下这个本来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确实是一败涂地了,自己那些辉煌灿烂的锦绣前程也全都化为泡影了。 这全都要怪孙殿臣这个蠢货,不但没有按照计划成功控制住京营的军队,弄得自己真的丢了脑袋不说,还害得李飞虎的部队被禁军和京营军队前后夹击,一溃千里。 看起来,那位足智多谋的杨溥大人也不是那么神机妙算,事事料中的,他说只要在午门前布下疑兵,禁军就会被全部被吸引过去,牢牢牵制在那里,宫城就是一座空城。 可是淇国公丘福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禁军来支援玄武门? 本来按计划孙殿臣应该能顺利控制京营军队的,可是到最后怎么是汉王朱高煦带着京营部队前来勤王?他孙殿臣就只剩下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看起来,自己真的是错信了这个杨溥,错信了他那看似完美的计划,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可是即便到了现在,还不是绝境。 想要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折了这里的这些兵马,在午门之前,可还有自己布置在那里的五千精兵。 只要能够逃出去,和那五千兵马会合,凭着这些人马虽然不是禁军和京营军队的对手,但是要保着自己杀出京城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能够冲出了京城,以天下之大,自己手里又有着这五千人马,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到时候,或者引军向北,入沙漠去投靠北元势力,或者向南在深山茂林中寻一处占山为王,做个逍遥快活的山大王,都不失为上善的退身之策。 想到这里,李飞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几乎要笑出来了,只要手中有兵,皇帝老儿你就算布下这天罗地网,又能奈我何? 可是他还没笑出来,忽然听得一阵呐喊之声,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彪举着火把的人群,火光之中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飞虎吓得魂飞九天,几乎要跌下马来。 这又是哪里来的人马? 定睛一看,这百余号人却并不是军士,他们穿着花里胡哨,高举着火把,个个身上满是血污,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木棍铁叉什么都有,分明是刚才张辅带着前来勤王的那一股由各家各户的奴仆家丁们组成的乌合之众。 李飞虎的心中这下是彻底的凉了。 刚才他丝毫没把这支如同玩笑一般的队伍看在眼里,在占尽上风的时候没有把他们全部歼灭掉,如今却成了眼前令自己满盘皆输的这一颗棋子。 可是这样的乌合之众,怎么能有如此见识,守在这最致命的位置上? 这时,对面人群中走出了一位身披铠甲手持雕弓,身形高大的中年人,正是英国公张辅。 张辅对他扬声道:“我早料到你会从这里逃走,去与午门前的叛军会合,我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李飞虎没有答话,他坐在马上全身簌簌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断臂的疼痛,还是由于内心的绝望。 这时只见张辅张弓搭箭,满拉弓弦,瞄准了李飞虎,厉声喝道:“李飞虎,事到如今,你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他身旁的众人也纷纷举起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齐声鼓噪起来。 李飞虎此刻是真的感觉到了绝望。 自己一臂已断,只身单骑,已是强弩之末,面对面前的这百余之众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去了。 可是他绝不投降,自己做下了这惊天大案,还举兵谋反,怎么样也是逃不过一个死罪了。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他面如死灰地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高高擎在手里,显示着他决不投降的决心,可是手中的剑竟然也有些微微颤抖。 他拼尽力气,用有些颤动的声音高喊了一句:“杀!”纵马就像前面的人群冲了过去。 张辅轻轻叹息了一声,紧紧拉着弓弦的手一放,箭矢闪电一般射出,正中马上的李飞虎。 李飞虎大叫了一声,翻身滚落下马,洒下一路血迹,直滚入了宫墙旁的御河之中了。 众人疾步来到御河边上举着火把查看,只见河水极深,深不见底,看不见李飞虎的尸首,只看见从水底咕噜噜地冒起来一连串的血花。 张辅摇头叹息了一声,料想李飞虎必死无疑,于是一面吩咐人员留下打捞尸首,一面带着众人赶往玄武门前协助平叛。 这时候玄武门前残余的京城巡防营兵士们由于主帅逃走,群龙无首,已是一盘散沙。 在禁军和京营军队的夹击下,他们毫无战心,已经纷纷弃掉了手中的兵刃,跪地乞求投降。 英国公张辅赶到玄武门前的时候,汉王朱高煦和淇国公丘福已经合兵一处,正在清点战场,押解降卒。 张辅赶过去和两位见礼,诉说了李飞虎逃走被自己射杀在御河之中一事。 汉王朱高煦点点头,叹息道:“如果不是张国公当机立断,及时组织了家丁仆役们赶来勤王,这玄武门能否守住尚是未知之数。你又神机妙算,拦截并射杀了贼首李飞虎,实在不愧是国之栋梁!” 张辅躬身答道:“这些都是臣之本分,殿下谬赞了。” 朱高煦听说李飞虎已死,不禁想起了惨死在他铁拳之下的茹云夫人,既庆幸没有被他逃脱,又痛惜自己不能亲手为爱人报仇雪恨,一时心中思绪翻滚,又是悠然长叹一声。 淇国公丘福这时走上前来,伸手从怀中掏出汉王的那块白玉牌双手奉给朱高煦,说道:“如果不是张国公的世子持此物前来报信,臣也不能及时入宫,稍晚一步,被李飞虎带领的叛军抢先,局面诚未可知也。” 汉王朱高煦伸手接过白玉牌,忽的想起了叶枫,当初自己以白玉牌相托之时,确实心中是没有什么把握的。想不到他果然不辱使命,现在想起来真是千钧一发,毫厘之差,好险啊! 看起来,外面盛传这小子被活埋中毒都死不了,实在是福大命大,也许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张辅这时问道:“不知犬子现在何处?” 丘福说道:“令郎此刻和叶知秋的公子一块儿在谨身殿皇上那里,必是十分安全的,张国公勿忧。” 听说叶枫也在皇上那里,不知怎的,汉王朱高煦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他可是知道自己很多秘密的,会不会都对父皇禀告呢? 他有些焦急地转身对丘福和张辅说道:“这里就拜托二位处置善后,本王这就立即入宫去参见父皇,禀明发生的一切。” 丘福和张辅一起躬身应道:“谨遵均命。” 汉王朱高煦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宫城内走去。 丘福和张辅对视了一眼,又看着汉王那高大的背影,两人脸上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 叶枫坐在谨身殿的偏殿中,感觉到有些坐立难安。 刚才外面从玄武门方向远远的传来了呐喊厮杀的声音,料想必然发生了一场大战,持续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叶枫一个人呆在偏殿之中,也没处打听消息去,不知道现在战况究竟如何了,心急如焚。 他担心牺牲自己独自留在玄武门阻挡叛军的了凡大师,担心带着禁军赶去援救的丘福和黑鬼能不能及时到达,甚至担心孤身去京营的汉王朱高煦究竟能不能成功,会不会平安归来? 可是纵使他急得抓耳挠腮,来回踱步,也只能呆在这个偏殿之内等候着。 在等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也许是皇上的召见,也许是叛军攻进来的消息,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了。 这时候,他忽然又开始为义兄张痴担心起来。 他和淇国公丘福一同入内见驾,丘福很快就出来了,他却一直留在里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到底皇上和他谈了些什么?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不见他出来?他会不会有危险? 越想越乱,叶枫感觉脑子里都快乱成了一锅粥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焦躁不安的时候,有内监走进了偏殿,传话说皇上宣他入正殿相见。 京师疑云 第九十章 面见皇上 跟随着内监刚一踏进谨身殿的正殿之中,叶枫第一眼就看见了皇上朱棣。 谨身殿原本是供皇上在上朝之前更换朝服的地方,只是后来朱棣登基后,比较喜欢在这里单独接见大臣们,感觉比较没有那么拘谨。 所以在谨身殿正殿之内没有设立办公用的桌案,朱棣此刻就斜着身子,半躺在一张金色龙纹雕刻的软榻之上。 叶枫低着头走进去,偷偷斜着眼瞄了一眼皇上。 也许因为早年常年在北方边境军中的缘故,朱棣的肤色黝黑,可是五官长得很是雄伟,还蓄着一把漂亮的长须。 其实这位皇上,叶枫在小时候也曾经见过,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送去跟随师父习刀,而朱棣也还是北平城中的那位燕王殿下。 那时候他父亲叶知秋就是燕王手下的心腹之人,燕王常常到他的家中,两人关起门来密谈。他们谈些什么叶枫不知道,不过每次看见他,朱棣总是很和善的微笑着,看上去很是慈祥亲切。 如今朱棣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叶枫自从离家习刀之后,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过他,此刻骤然看见半躺在龙榻之上的朱棣,一时倒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左右看看,正殿之中没有张痴,叶枫暗暗感觉奇怪,这个死胖子跑到哪儿去了? 在龙榻之前,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身披金甲的人,他正是汉王朱高煦。 看见他平安归来,想来汉王的京营之行必定是成功了,叶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见他走进来,朱高煦抬起眼睛看着他,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叶枫也回以微微的一笑。 皇上朱棣看到叶枫走进来,眼睛看着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先站在一边。 跟着刚才引领着叶枫进来的那个内监便低头倒退着退出了正殿,叶枫这才发现,在这正殿之中只有他们三人,甚至连一个伺候的内监也没有。 看起来这里的谈话一定是极为机密的,皇上却并没有丝毫避讳自己的意思,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朱棣接着对着汉王朱高煦一摆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朱高煦低着头说道:“大致上平叛的经过就是如此,如今李飞虎已经被英国公张辅一箭射死在御河之中,午门前的五千巡防营军士在京营部队一入京城的时候便立即全部投降了,如今京城之中已经由禁军接管,京营军队全部返回驻地待命,祸乱已平定了。” 朱棣沉着一张黑脸没有说话,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李飞虎的尸体呢?” 朱高煦答道:“张国公正在安排打捞,相信很快就有回报。” 朱棣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接着问道:“玄武门的守将呢?” 朱高煦还是低着头:“金吾卫的左指挥使已经被淇国公丘福派人拿下,现正在午门等候皇上的旨意。” 朱棣的脸色这才稍稍柔和了一点,说道:“还等候什么旨意,杀了。” 他说起杀人来好像是平时吃饭睡觉一样的平常事一般,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 朱高煦头垂得更低,应道:“是,儿臣立刻去传旨。” “等等,”朱棣叫住了他,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可是说的话却把叶枫吓了一跳,“全部,朕说的是全部。” 朱高煦明显也吓了一跳,一抬头问道:“全部?父皇是说巡防营参与叛乱的全部……” 叶枫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全部? 巡防营投降的光午门外就是五千人,玄武门还不知道有多少降兵,少说还有几千人,这可是近万条人命啊! 可是朱棣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不能在京城,不能引起恐慌。” 朱高煦立即低下头说道:“明白!儿臣会先将他们调出京城,再秘密进行处决。” 朱棣这才显得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朱高煦如释重负地说道:“那么儿臣即刻去办,儿臣告退。” 他躬着身子倒退着向殿外退去,经过叶枫面前的时候,叶枫分明瞥见他额头之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沁出的汗珠! 看着汉王退出了正殿,朱棣把目光投向了叶枫。 他仿佛看穿了叶枫的心思,开口问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朕刚才的处置太过残忍了?” 叶枫心中顿时吃了一惊,立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低头道:“微臣不敢!” 朱棣摆了摆手,说道:“快起来,此刻无人,不必这么多礼节。” 他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了慈祥和蔼的感觉,让叶枫恍惚间又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中见到的那个总是微笑着的燕王朱棣。 可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却是皇上! 他站了起来,垂首而立。 朱棣问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这些人?” 叶枫犹豫了一下,喃喃地低声回道:“或者,调往边关让他们戴罪立功?” 朱棣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戴罪立功?他们身背犯上叛乱的死罪,真的上了战场,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为了自保再度反叛,投靠敌人倒戈一击?这样的人还敢送上边关?” 叶枫愣了一下,朱棣的话确实有道理,一次不忠,一世不用,这样曾经反叛过的军队,如何还敢把边关防卫这样的重责交托给他们? 可是那毕竟是几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朱棣看起来也不想为难他,话题一转,说道:“刚才汉王已经把你如何救了他,以及你们如何商议对策,还有你及时通知淇国公丘福入宫救驾这些事情都一一禀明了。这次能够顺利平叛,你的功劳着实不小。” 叶枫躬身答道:“全凭汉王殿下处置得当,微臣不过尽了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朱棣看上去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朕听说你已经勘破了近日来京中连续发生的奇案,朕对这其中的细节倒是很感兴趣。你不妨仔细说来听听。” 叶枫应了声:“是!” 于是,他从自己入京讲起,把如何通过验尸发现死者并非孙殿臣,如何在醉仙楼发现厨子失踪,如何发现赵四和钱甲的死都与此有关,从而判定孙殿臣假死以及有人陷害汉王,以及后来铁无情和茹云夫人的死,自己如何死里逃生等等,全都一一向朱棣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他隐瞒下了汉王朱高煦和茹云夫人之间的这点事,只把他的违抗禁足令私自出府,说成是有人引他追出府去。 他倒不是故意要包庇汉王,只是觉得在这个阴谋之中汉王毕竟是受害者,又痛失了爱人,不愿意在他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毕竟,在京郊废宅之中,他和汉王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何况他也对汉王独闯京营的胆略暗自佩服。 这曲折离奇的经过听得朱棣聚精会神,眉飞色舞,特别是当他听到妙音门中那神奇的“鬼首铜箫”的时候,不觉惊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妙之物,如此诡异的武功!” 叶枫讲完了,朱棣半躺着的身体已经坐了起来,默然无语,好像还在回味着刚才叶枫讲述的那些离奇诡异的经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好半天,他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孙殿臣,铁无情和李飞虎他们三个人并不是主谋,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人设计了这整个的阴谋?” 叶枫低头道:“正是。” 朱棣点点头:“不错,这三个人都是一介武夫,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既复杂繁琐,却计算精密的计划来?他们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他抬起头看着叶枫:“这个人是不是和你提到的那封密信有关?密信在哪里?” 叶枫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朱棣伸手接过来,打开信纸一看,面色一变:“这字迹朕认识,这是大学士解缙的字!难道那个人是他?” 叶枫笑了笑道:“本来根据这字迹,微臣也曾经怀疑是解大人,可是微臣的义兄张痴对书法颇有研究,他却看出了破绽。” 朱棣一愣:“张痴?就是英国公张辅家的那个小胖子?”这个人他当然知道,只是一直听说他博闻广记,喜欢读书,不知道这个人竟然也精通书法之道。 他追问道:“看出了什么破绽?” 叶枫答道:“他看出了这封信中字迹之间很不连贯,大违行草书法的意境,解大人是行草书法的高手,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朱棣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信,果然如此,问道:“这却是为何?” 叶枫微笑道:“微臣本来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仔细观察之下,才看出了此中玄机。” 他对朱棣一躬身道:“乞请清水一用。” 朱棣看了看四周,端起了一旁的茶杯,问道:“茶水可否?” 叶枫躬身谢了恩,走上前去,用手指沾了茶水,均匀地洒在信纸之上,然后双手执信,对着殿中灯火的光亮,说道:“陛下请看!” 朱棣定睛看去,湿润的信纸透着灯火的亮光,竟然看见在这封信上,或两三字,或四五字,行列之间居然都显现出微小的细纹! 朱棣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师疑云 第九十一章 金口玉言 叶枫微笑着问道:“陛下您还没看出来吗?” 朱棣本来从小就喜欢书法,年纪大了之后书法造诣也就越来越高,如今眼前这情况他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叶枫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于是笑着说道:“其实这个很简单,陛下一想就能想明白的。这是有个精通装裱技术的人把解大人书信中他所需要的字裁剪下来,用高超的装裱技术拼接成了一封现在这样的书信。这手段虽然高明,但是皇上您精通书法,自然也对装裱非常了解,所以这点小伎俩是瞒不过您的。” 这个高帽子戴得很自然,让朱棣听了觉得很舒服。 他哼了一声问道:“这个造假之人的装裱技术还算马马虎虎,到底是谁做的?” 叶枫答道:“是赵四!” 朱棣一怔:“就是那个据说被鬼杀死的小地主?” 叶枫应道:“是的。我曾听雷胜说起过,他非常崇拜这些才子文人,尤其是解缙解大人。他经常利用给解府送菜的机会,苦苦相求甚至不惜不收菜钱也要向解大人讨要一些墨宝。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喜爱书法,现在想起来,这一定是有预谋的。” “等到他手里有了足够多解大人的笔迹之后,或许是他,或许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就去找了个精通装裱的人来制成了这封信。接着再杀掉了赵四,在他的尸体上留下了这封信,目的就是要把这件阴谋嫁祸给解大人。” 他长长吐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在赵四死后,除了他身上的这封书信之外,他家中所有物件,连同桌椅板凳甚至连一片纸也没留下,就是因为对方害怕赵四会暗中藏有其他解缙的书信,使得我们对这封信的来历产生怀疑。” 朱棣这时候已经大致听明白了,他看着叶枫的眼光从惊疑不定变成了赞许,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推理断案的本事甚至比你爹还要厉害,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可是不久他就皱起了眉头,说道:“照你这个说法,这封信其实是有人故意伪造出来陷害解缙的?” 叶枫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真正幕后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解大人。” 朱棣没有吭声,回身看着他。 叶枫顿了顿继续说着:“自然也不会是太子殿下,解大人是他的重要助力,他绝不可能自断臂膀。” 朱棣沉声问道:“那么你觉得是谁?” 叶枫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看样子这个答案似乎很难说出口。 好半天他才低声说道:“如此毒计,无论陷害汉王成功,还是失败了把祸水引向太子,他都能除去心中大患,坐收渔人之利。” 他抬起头看着朱棣:“陛下是真的想不出来他是谁吗?” 朱棣呆立着很久没有吭声,其实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当然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 良久,朱棣才颓然长叹了一声:“就算是他,你也毫无证据,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叶枫只能点点头,没错,确实是没有一点证据。 这才是这个人最高明的地方,设计了这么一个歹毒的阴谋,可是自己从始至终完全没有插手,没有留下一点证据。 君臣二人相顾默然,好半天,叶枫才开口问道:“虽然太子殿下与此案无关,但是恐怕太子东宫之中有人参与了其中,不知陛下将作何打算?” 朱棣忽然抬眼冷冷地看着叶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叶枫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这话确实是多嘴了,皇上如何处置太子东宫的人,这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叶枫可以过问的? 他赶紧低下头去,耳边却听见朱棣放柔了语气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朕会像处置巡防营那些人一样处置东宫的人,甚至废掉太子,引发朝局动荡不安,这些朕当然明白。” 叶枫心中一愣,皇上的话让他觉得很是意外,他原以为会被严厉地申斥一番,没料到竟然如此和风细雨。 他抬起头看着朱棣,朱棣眼中那冷冰冰的神色已经不见了,轻声说道:“朕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杀他们,不过必要的处置一定会有,留他们在太子的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他看着叶枫满脸的惊奇之色接着说道:“当然朕也会考虑维护朝局的稳定,不会立刻处置他们,需要等到一个好时机,把影响降到最小。” 叶枫低下头,心中的惊讶简直无法形容。 皇上乃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现在居然轻声细语地向他允诺,这是什么情况? 朱棣也确实没有食言,此后他并未因此事而处罚太子,不过削去了他协理政务的权力,东宫中人的行动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这倒使得汉王一党在朝中势力更加坐大。 数年之后,朱棣借口太子迎驾迟到,怠慢无礼,将东宫中所有官属全部下狱,其中也包括了太子洗马杨溥,他在狱中被关了十年,直到朱棣驾崩,太子朱高炽即位之后才被释放。 后来,杨溥凭借他的渊博学识与聪明才干得到重用,与当时的杨士奇、杨荣一齐并称为“三杨”,辅佐朝政,留名千古,这是后话了。 话说朱棣看着眼前惊疑不已的叶枫,微微一笑说道:“如今此案也算真相大白,你居功至伟,朕应该如何奖赏你呢?” 叶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微臣只是尽了本分,如果说有些微末之功,便是恳请皇上能够释放微臣的老父,赦其之罪,让他能够回乡颐养天年。” 朱棣点点头道:“你倒也孝顺。既然你破了此奇案,你父自当无罪开释,不过他也不再适合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了,这一职务今后就由副指挥使纪纲担任。至于你父,念其旧功,准予回乡居住,安享余年。” 叶枫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 朱棣笑了笑又说道:“你父亲的释放是理所当然的,算不得对你的奖赏,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向朕提出来。” 叶枫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少林寺离开之前,凝然了改大师向他提起过的皇宫中藏着的那本推 背图的事情。 他当时是让自己设法去打探下它的下落,可是言下之意却分明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它。现在倒是一个好机会,可是,要不要现在对皇上提出来呢?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决定不提出来的好。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向朱棣去解释关于这推 背图的前因后果,毕竟,他曾经答应了了改大师,这个秘密绝不外传。 于是他伏在地上奏道:“微臣实在不敢居功,并无他求。” 他低着头,没看见朱棣看他的眼光中竟然掠过了一丝失望。 朱棣摆了摆手道:“算了,回头朕想想封赏你些什么,自会命人送到你府上的。” 叶枫叩谢起身,看着朱棣面上竟然隐约有了疲态。 这一夜,外面厮杀纷乱,想必皇上这里也是担忧了一夜。 这一夜,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无比难捱的一夜。 朱棣对叶枫挥了挥手道:“朕实在是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天一亮朕就会派人去诏狱传旨开释叶知秋,你届时去接他即可。” 叶枫躬身垂首应道:“是!微臣告退。” 说完,一步步后退着退出了正殿。 走出谨身殿,站在台阶之上,他仰面长舒了一口气,看看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曙光。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了。 一低头,他看见台阶下面居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义兄张痴。 刚才在正殿中没有看见他,还在奇怪他到哪儿去了,想不到他早已出来了。 他快步迎了上去,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这死胖子出来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 张胖子呵呵笑着:“皇上找我问了几句话就打发我出来了,你那时正在偏殿之中等着召见,怎么跟你说啊?” 叶枫想想也是,笑了起来,伸出手去,两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叶枫问道:“外面情形究竟如何了?” 张胖子答道:“据回报说叛军已经全部投降了,李飞虎被我爹一箭射死,京城已经平定了。” 这些在殿内叶枫已经听汉王朱高煦讲过了,于是他又追问道:“玄武门的情形如何?黑鬼和了凡大师他们没事吧?” 张胖子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在叶枫再三的追问下才轻声说道:“了凡大师以一人之力挡住了五千叛军,最后不幸战死了,黑鬼他没事,现在在玄武门守着大师的尸体。” 听到了凡大师不幸圆寂,叶枫心中感觉到一阵难过。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大师一直在暗中尽力保护他的安全,几次为他解围。在最关键时刻,不惜牺牲自己,一个人挡住了叛军,为他们的援军争取了时间。 可惜这些恩情,叶枫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了。 此刻叶枫的脑海中,反复想起最后分手之时,了凡大师笑着举着手中的半只肥鸡的画面,不知不觉的泪水就湿了眼眶。 张胖子见他眼圈发红,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劝慰道:“不必难过了,大师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现在我们总算没有让他白白牺牲。” 叶枫点了点头。大师保护自己,是出于了改大师的托付,而了改大师的目的,无疑是为了藏在宫中的那本推 背图。 可是自己刚才并没有向皇上提出来想要这本书,看来只有日后再慢慢打探了。 但是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守卫森严,小小的一本书会藏在哪里,又该如何弄到手呢? 叶枫摇了摇头,感觉实在是伤脑筋。 两个人转身向着玄武门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从对面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近了一看,竟然是常无义和程念真! 叶枫觉得十分惊奇,到了跟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程念真红红的脸蛋,盯着叶枫没有作声。 一旁的常无义依旧冷着一张脸,说道:“程大小姐关心你们的安危,几次三番不顾危险要来宫里寻找你们。我实在是拦不住,只能陪着她一起来了。” 张胖子忽然噗嗤一笑,看着叶枫说道:“什么担心你们,只怕担心的是你吧?” 叶枫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程念真则圆瞪杏目,一脸娇嗔地追打张胖子:“你个死胖子,叫你胡说,看本姑娘不收拾你!” 张胖子一面逃一面回头冲叶枫吐舌头扮鬼脸。 这时常无义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是宫城,要闹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叶枫在他说话的时候,分明看见他的眼光里也透着一种温暖的神色。 于是一行人往宫外走去,看着前面常无义那高大瘦削的背影,叶枫不禁有种感觉,这个人和死去的铁无情真像啊! 这两个名叫无情无义的人,其实心中都藏着深深的情和义。 京师疑云 第九十二章 朱棣的安排 当叶枫刚一走出谨身殿正殿的时候,本来看上去已经很累了的朱棣,满脸的疲态忽然就全都不见了。 他坐直了身体,仿佛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正殿中一旁的一道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躬着身子走出来一个身穿着朱红色朝服的人,竟然正是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解缙! 解缙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走到朱棣面前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朱棣却没有丝毫让他起来的意思,而是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解缙,悠悠地问道:“我特意找人传召你前来,刚才你在一旁全都听见了,你对叶枫说的这些有什么意见?” 解缙小心地答道:“叶公子心思入微,刚才的推理严密,令臣佩服之至,果然是难得的人才。” 朱棣冷笑了一声:“佩服之至?恐怕你是得意之至吧?” 他忽然把手中刚才叶枫呈上的密信一把丢了出去,信纸飘飘忽忽地落在了解缙的身前。 朱棣厉声问道:“他所发现的这些不正是你希望他发现的吗?所有这些,全部在你的计算当中,真是高明啊!” 解缙全身一震,却一声也不敢吭。 朱棣继续说道:“他说的不错,这封信确实是由一个精通装裱的人所伪造的,可是他不知道,你解大学士不但精通书法,还是个少见的装裱高手,连朕收藏的一些字画,也都是交给你装裱的。如果说给京城之中的装裱高手排个名的话,你绝对是前三之列!” 解缙还是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趴在地上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朱棣还在怒气冲冲地说着:“这封信根本就是你自己伪造的,明知道这封信很难真正瞒过精通书法之人的法眼,却还是做下这么愚蠢的事,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你自己洗清了。”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骗过朕吗?这封信会出现在死者赵四的身上,这本身就说明了伪造这封信的你和整个阴谋一定有着很深的关系。朝中没有几个人能有如此的心机,如此精密的计算,设计出这样复杂的阴谋。” 他盯着解缙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那个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 解缙这时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臣有罪!” 朱棣怒气冲冲地说了这么长一串,看上去有些累了,倚靠在龙榻上,微微喘息了几下。 过了片刻,他稍微缓过劲来了,忽然问道:“你知道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 解缙低着头,满头都是冷汗:“臣实在不知。” 朱棣看着地上战战兢兢的解缙,狠狠地骂道:“什么天下第一才子,实在是第一蠢蛋!策划杀人居然还丢不开书本子,前面三个人一死朕就觉得奇怪,怎么会那么巧,死的三个人,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这赵钱孙,分明就是按照百家姓来排序的,真是迂腐得可笑!” “从那时起,朕就暗中让手下的密探监视朝中的一些文臣,果然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你确实很小心,几乎从不插手计划的实施,全都是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一个人上下联络。只是当时朕还没有把你们的这些举动和京中的案子联系到一起。” 解缙心中一颤,想不到皇上竟然早就知道杨溥的事了。 “可惜杨溥毕竟年轻,遇上一些变故就慌了手脚。叶知秋入狱之后叶枫前来查案,就完全出乎了你的计划之外。杨溥曾数次想要见你,可惜你避而不见,无奈之下,他就决定改变计划。” “按照你那迂腐的计划,赵钱孙李,第四个死的应该是姓李的,朕猜想是茹云夫人吧?所以在灵谷寺杀掉汉王府内侍以嫁祸的圈套,就一定是杨溥自己的主意了?” 解缙跪在地上只能点头。 朱棣冷哼了一声:“可是正是这个圈套出了问题,让叶枫发现了破绽,也让本来一直怀疑汉王的朕也起了疑心。这时候朕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让狱中的叶知秋利用他在江湖上的关系网,找到了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回来帮忙。” “有了常漫天的帮忙,朕本以为一定可保住叶枫的安全,可惜他还是差点死在你们所找来的杀手手里。你是知道叶枫对于朕的计划有多么重要,所以你绝对不敢动他,你本来的计划应该是要对付汉王的,因此这一定又是杨溥私自的主意。” 说道这里,朱棣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幸好叶枫福大命大,这个杨溥真该碎尸万段!” “到后来孙殿臣居然未死,还企图控制京营,李飞虎胆敢领着巡防营的军队犯上作乱,攻击宫城,这些确是大大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了。要不是汉王和叶枫,他们今日恐怕就会得逞了。” 朱棣讲到这里,怒不可遏,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向解缙:“这都是你策划下的好计谋!” 茶杯没有砸中解缙,杯中的茶水却泼了他一头一脸,把他吓了一跳。 朱棣掷完茶杯,胸中的怒气稍减,喘息了几口又恨意未绝地骂道:“如果不是你儿子还留在叶枫的身边,朕真想千刀万剐了你!” 解缙满脸流淌着茶水,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不住磕头:“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朱棣瞪着他半晌,忽然放缓了语气说道:“好了,起来吧,朕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 解缙吃了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又惊又惧地垂首站着,不敢抬头看朱棣。 朱棣似乎怒气已经消了,语气也不再那么严厉了:“朕知道你之所以筹谋了这样一个计划,其实也是被人逼迫的。你其实也知道这个计划很难成功,所以才会伪造了一封密信,就是为了万一计划失败以图自保。” 解缙全身又是一震,抬头看着朱棣,脱口而出:“陛下您全都知道了?” 朱棣冷笑了一声:“朕当然知道,叶枫说得没错,其实在你背后要挟你逼你策划了这一整个阴谋的人,无论成败,他都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失败了,必然会牵连到太子,太子倒了,他就会有机会来争夺这个位置。即使你们成功了,除掉了汉王,哪怕今夜兵变太子登基了,他只要把真相公诸于众,说明新君是叛君篡权,再联合汉王旧部起兵讨伐,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义举。” 他嘿嘿冷笑着:“果然好歹毒的计策!” 朱棣忽然双眼直盯着解缙,恨恨地说道:“这个人当然就是老三,赵王!” 解缙长叹一声,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朱棣没有说错。 朱棣也叹了口气:“想不到朕这三个儿子中,平时看起来最不声不响不起眼的老三,居然是最狠毒的一个!” 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朕现在只想知道,你一个迂腐得有些呆板的书生,老三有什么样的把柄能让你乖乖地为他谋划这样的阴谋?” 解缙犹豫了一下,忽然猛的抬起头,看着朱棣说道:“臣不能说!” 他的坚决的态度有些出乎朱棣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朕迟早会知道的。” 他没有强行逼问让解缙颇有些意外,可是也松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杨溥?” 朱棣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事到如今你还在关心别人的死活? 想了一下,朱棣才说道:“朕刚才已经答应了叶枫,不会处死东宫的人,金口玉言,岂能反悔?” 解缙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杨溥其实并不知道赵王朱高燧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一个一心想要帮助太子的愚忠之人。 接着他又问道:“陛下将如何处置赵王殿下?” 朱棣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无凭无据,我能怎么处置?何况我已经安排一个合适的人去见他了。” 解缙问道:“是谁?” 朱棣说道:“除了蹇义,还有谁更合适?” 解缙又点了点头,确实,这个老奸巨猾的蹇义是最适合处理这事的了。 最后,解缙终于问出了那句:“那么现在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微臣呢?” 朱棣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朕会怎样处置你?” 解缙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眼。 自从他答应赵王朱高燧的要挟,为他谋划这惊天阴谋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忖必死。 如果计划成功,赵王登上了皇位,必定不会容他,一定会杀他灭口,毕竟这样阴谋夺位的手段是见不得光的。 如果计划失败,皇上也必定会杀他,说到底是他亲手策划了这样的阴谋。 无论如何,他都是死定了。 可是这时候朱棣幽幽地说了一句:“放心,朕是不会杀你的。” 解缙紧闭的双眼一下睁开了,不敢相信,他在必死的局面下居然又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朱棣之所以不杀他,不是因为爱惜他的才华,而是因为他的儿子。 是因为他的儿子还在叶枫的身边,是因为他的儿子还在朱棣的计划之中,所以他解缙才还有利用的价值。 想不到,最后果然是他的儿子救了他,解缙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京师疑云 第九十三章 与赵王的会面 朱棣这时又开口说道:“虽然朕不杀你,可是你在京中也呆不住了。” 解缙点了点头,他心中明白,此事过后,汉王一党一定会借机对太子一系进行疯狂反扑。 纵然他有着那封密信洗清自己的干系,也必然会首当其冲成为汉王一党的攻击目标。 届时就算朱棣有心维护自己,恐怕也会有诸多掣肘之处,倒不如趁现在就把自己远调出京城,远离朝堂这是非之地,名为贬斥,实为保护。 朱棣看他明白自己的用意,便继续说道:“过几天会有御史参奏你在先前住持会试之时阅卷不公,朕会借机把你贬去广西布政司做个参议。” 解缙一愣,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个广西布政司可是汉王的铁杆,恐怕……” 朱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之时为何就如此大胆?朕不如此,如何能让汉王他们相信你是真的遭到贬斥了?” 解缙垂首而立不敢言语。 朱棣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朕当然还有安排。在你临行前,朕会让人授意礼部郎中李至刚再度参奏你口出怨言,对朝廷不满。李至刚与你素来有积怨,他也一定会这么干的。” “于是朕就会再度贬斥你去交趾,负责去化州督饷。那里天高地远,汉王他们的势力鞭长莫及,你就好好在那里蹲上几年,没事就仔细想想自己的罪过。” 解缙跪倒在地,三呼万岁,感激涕零,这下他是真的很感激。 他没想到,皇上不仅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小伎俩,还知道了他所干的一切。可是皇上不但没有杀他,反而想尽办法来保护他,他是真的感激涕零。 虽然,他很清楚皇上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他的儿子,为了那个在皇上心中筹谋了许多年的计划。 朱棣对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一切朕都会安排好的。不过你回去赶快把你儿子先放出来,老是这么软禁在家里可不行。” 解缙恭恭敬敬的应道:“是!”一面低着头退出了正殿。 殿外的凉风一吹,他才感觉全身都是冷汗。 他长长的深呼吸着,心里依旧是惊惧莫名。皇上是怎么知道他将解祯亮软禁在家中的? 其实这不难解释,历代帝王在重臣府邸里安插眼线卧底,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现在看起来,自己的府中恐怕也早就有了皇上的眼睛,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也对,谁叫自己不但知道,还参与了皇上那个筹谋多年的计划呢?那个在皇上心中最大的秘密。 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放心呢?派人监视什么的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毕竟在关键时刻,他还是会保护解缙的,或者说,保护他自己心中那个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最让解缙感到惊奇的却是皇上刚才说,他已经派蹇义去处置赵王了。 蹇义是在自己的府中和自己一道被召进宫来的,皇上先见了他,接着他就离去了。而自己在正殿之侧的房间里一直等候着皇上的召见,并不知道蹇义去做什么去了。 那时候,叛军还没有攻击玄武门,淇国公丘福和叶枫还没有前来求援。至于汉王朱高煦和叶枫与皇上之间的谈话,就是更加后来的事了。 如果说,当时皇上就是吩咐蹇义去处置赵王的话,那个时候,皇上是如何知道幕后的真正操纵者就是赵王朱高燧的? 解缙想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难道说,皇上在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那他后来和叶枫的谈话,和自己的谈话,全都不过是表演而已? 解缙心里感觉到一阵阵发凉,看起来在这些日子笼罩在京城的这片迷雾中,皇上才是真正眼明心亮,最清醒的人。 而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自以为聪明的赵王朱高燧,才是真正在迷雾中来回打转而不自知的人哪! 解缙抬头看着天边的曙光,叹息了一声,这漫长难捱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在解缙看着天边的曙光的时候,在京郊的一座小山上,也有一个人正在远远的眺望着京城。 这座小山距离京城数里,山不高,在山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从这里可以远远的眺望到京城的情景,这个人就站在凉亭里,背负着双手,眺望京城。 他穿着一件朱红袍子,前后和两肩之上各绣有一条金色的盘龙,这可是亲王的服饰。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封为赵王,已经离京前往北平就藩的三皇子朱高燧! 按照时间算来,他离京已经有些时日了,应该已经到了北平封地了,怎么会还在这里呢? 此刻,赵王朱高燧就这样远远看着京城中纷纷点点的火光,山风猎猎,把他的朱红衣袍吹得鼓胀起来,他心中感觉到踌躇满志。 看起来,对于京城之中的人,这一夜必定是个无眠之夜。 赵王朱高燧也一夜无眠,不过他是因为兴奋,他在等待着,等待京中报信的人带来的消息。一旦成功,他会立即率领山下的卫队进入京城。 他之前就已经和一些朝臣武将商议好了,如果朝局一旦有变,他们都会支持他,支持他去争取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看看天色将明,为什么京城中的人还没有来报信?赵王朱高燧心中略略有些焦急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山路上传来了有人拾级而上的声音。 果然来了! 他霍然回身看去,却不觉一愣。 来的并不是他留在京城中的报信之人,而是一个四十余岁面目和蔼的短须文士,这个人朱高燧当然认识,他是父皇颇为信任的吏部尚书,蹇义! 蹇义慢悠悠的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了山顶,慢慢向着朱高燧走了过来。 来到凉亭前,他停下了脚步,对着里面的赵王朱高燧并没有行礼,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殿下可好?” 他的出现让赵王朱高燧心里一阵惊疑,蹇义这老狐狸怎么会来这里的?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蹇大人是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的?” 蹇义微笑着:“我当然不会知道,只不过殿下在山下的那一千护卫太过显眼了,于是老臣便上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殿下果然在这里。” 赵王朱高燧心头不觉一惊,自己在山下布置着一千贴身的卫队,个个都是精壮彪悍,忠心耿耿。这老家伙居然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径直走了上来,看来他绝对不是孤身前来的。 沉吟了片刻,他问道:“不知蹇大人特意来寻本王所为何事?” 蹇义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事,不过是看如今禁军封锁了京城,只恐殿下留在京城中的报信之人来不及出城通知殿下,怕殿下等得焦急,所以特来告知一声。” 禁军封锁了京城? 赵王朱高燧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么说来他们还是失败了。看起来连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聪明的解缙解大学士所设下的计策,最终也没能斗过父皇。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失败,有没有牵扯到自己这里来。 蹇义看着他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又说道:“老臣此来,也顺道替皇上向赵王殿下问两个问题。” 赵王朱高燧心头顿时一凉,父皇的问题?看起来,父皇到底还是知道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刚才担心的果然不错,蹇义这个老狐狸此番前来一定是替父皇来兴师问罪的,自己山下的那一千护卫也应该已经被蹇义带来的人控制了,只是不知道他带来了多少人马,要如何处置自己? 想起父皇朱棣那严峻冷酷的怒容,赵王朱高燧的心里顿时觉得一阵颤抖,他本来满腔的抱负和勇气瞬间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了深入骨髓一般冰冷的恐惧和绝望。 蹇义看着他沮丧的面容,咳嗽了一声,问道:“皇上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逗留,不赶快前往北平?” 赵王朱高燧面如死灰,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可是总不能回答自己在这里等着时机,入京争位吧? 他犹犹豫豫地答道:“儿臣,儿臣得知京中有变,唯恐父皇,父皇会有危险,因此才带着卫队在此,在此观望,想着要不要回京护驾勤王。” 蹇义皱了皱眉,这番托词漏洞百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你既然已经离京数日,怎么知道京中有变的?十日之间,你早该身在北平了,去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区区一千护卫,面对连数万禁军也对付不了的叛军,无异于杯水车薪,你能做什么?既然说是护驾勤王,为什么又在这里驻足观望,停滞不前? 随随便便几句蹇义就可以把他驳斥得体无完肤,满是窟窿。 可是蹇义没有问出来,他并不想戳破赵王朱高燧的谎言,因为在这个问题上赵王的回答对于他,哦不,是对于皇上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 蹇义双眼直视着赵王朱高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下面是皇上的第二个问题,你必须也只能说实话,明白吗?” 朱高燧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这第二个是什么问题,但是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 蹇义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问出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皇上问你,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京师疑云 第九十四章 皇上的心思 赵王朱高燧听了这句问话,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纸一样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父皇全都知道了!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他的心里在惊恐万状地呐喊着。 蹇义有些紧张地看着朱高燧,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并不是一个人上来的。 他知道在他身后上山的石阶之旁的树林中,皇上派出的秘密杀手正潜伏在其中。 说实话,这一夜对于蹇义来说,吃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谨身殿中,当皇上悄悄对他说出整个事件的实情,并让他来见赵王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敢相信这所有的一切居然真的是解缙解大学士所策划的。 他不敢相信解缙的背后操纵他的人居然是一直看上去没什么野心的赵王朱高燧。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居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实情,还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给了他,甚至要他来面见赵王朱高燧。 如此的信任,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而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居然还暗中秘密豢养了一帮杀手!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也没听说过关于这些杀手的丝毫风声,唯一知道的就是皇上对锦衣卫近来的表现日益不满,准备要成立一个叫“东缉事厂”的什么组织,来与锦衣卫分庭抗礼,或许,这些杀手就是将来这个东厂的人? 这些杀手全都不是普通人,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覆面,个个身手矫健,武艺高超。跟着他前来的不过一百人就轻而易举的就制服了山下赵王朱高燧贴身的一千护卫,实在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而此刻,蹇义知道,这些潜伏在树林中的杀手已经用弓弩暗器瞄准了这位惊慌失措的赵王朱高燧。 按照皇上的意思,如果朱高燧胆敢一口否认有人指使,或者有其他想要孤注一掷、负隅顽抗的举动,这些杀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蹇义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凉,这可是赵王,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居然也可以无情如斯,更毋论对待他们这些臣子们了。 他不禁有些为还在宫中的解缙,甚至是为自己的将来深深地担忧起来。 赵王朱高燧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惊慌的他头上满是冷汗,垂头丧气,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心中明白,事到如今,父皇已经知道了一切的实情,任何的抗拒只会招来灭顶之灾,父皇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所以,他决定放弃抵抗。 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指使我的人其实我也不认识,不过他自称叫做,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 蹇义惊得全身一震。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一两年到处都在盛传这个所谓的轩辕公子几十年来控制黑道,挑起各个门派恩怨,搅动得江湖上是风雨不断。 可是说到底,无论多么神通广大,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江湖人物,怎么会插手到这朝局的争斗当中来的? 而且,居然还能指使一个亲王,设下阴谋去挑起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搞得京城阴风愁雨,最后还引发兵变,攻击宫城。 这实在是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蹇义努力平复了下震惊的情绪,对赵王朱高燧说道:“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出来,老臣也好回报皇上。” 赵王朱高燧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声,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他慢慢的讲述起来:“那是父皇下诏册立大哥为太子,封二哥为汉王,封藩云南,封我为赵王,封藩北平之后的事。” “被封往北平,远离朝局,我心中不服,可是我不像大哥那样背后有着一众文臣辅佐,也不像二哥身后有着军队的支持,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有一晚,我心中苦闷,独自在府中喝闷酒,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蹇义注意到他的话里已经不再自称“本王”,而是称作“我”,明白他心里此刻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了。 他这时插嘴问道:“王府守卫森严,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朱高燧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只觉得他像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一般,一身黑袍,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鬼面,对我自称叫做轩辕公子。” “他说他知道我的苦闷,他从前是在暗中支持我二哥的,可是二哥背信弃义负了他。他如今愿意支持我,他有办法帮助我,让我可以和大哥二哥一争长短。” 蹇义暗中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竟然早就涉入了朝廷中的党争,现在想来,这些年来汉王暗中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那些政敌的忽然暴毙,想必都是这个轩辕公子干的好事了。 听到这里,他对朱高燧追问道:“什么办法?” 朱高燧垂着头说道:“轩辕公子告诉我了一些解缙当年被太祖皇帝赶回老家闭门读书之时的一些秘事,这些事一旦公开,不但解缙会身败名裂,可能还会全家上下都有性命之忧。” “他让我以此去要挟解缙,策划一个阴谋,挑起太子一党和汉王之间的争斗,无论成败,我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我按他说的去找解缙,当时他正因册立太子进言一事被汉王一派的人攻击,皇上也逐渐疏远了他,为了自保,他果然答应了我的要求。” 蹇义冷哼了一声,心说原来解缙是这么卷进这场阴谋中来的。其实这些人包括解缙自己或许都没明白,皇上之所以渐渐疏远了解缙,不光是为了安抚汉王的情绪,也是为了保护解缙,让他远离朝局的中心,避免遭到汉王他们更多的攻击陷害。 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皇上的心思,这些人怎么会看懂! 他不想过多知道关于解缙当年的所谓秘事,于是接口问道:“那接下来呢?” 朱高燧无奈地说道:“接下来我按照轩辕公子交代的,让解缙悄悄与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联络,为他分析太子目前的处境,讲述汉王的种种不端的行径,并把设计好的计划告诉他,邀他扶持太子,扳倒汉王。” “这个杨溥自负有才,多年来都跟随辅佐太子,和太子的关系密切,亦师亦友,一直忠心耿耿。太子目前处境堪忧,汉王骄横跋扈,他必定会愿意舍弃一切去维护太子的。果然,他在看了解缙的计划之后,很快就答应了。” “接着,按照解缙的计划,由杨溥出面,联络了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和他师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还有杨溥的叔父京兆尹杨文昌,并利用李飞虎的关系联络了他堂妹,太子身边的宠妾茹云夫人。” “而最关键的人物,是被从禁军划拨给汉王府的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为了太子,有的是为了朝局稳定,有的是为了个人的前途,各有所求,最终都答应加入了这个计划之中。” 朱高燧顿了顿,抬头看看脸色凝重的蹇义,接着说道:“到此刻,整个计划已经万事俱备,于是就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而我也在这时离开了京城,前去北平就藩,其实我一直没有走远,就在京城附近,等待着时机,无论计划的成败,倒下的是太子抑或汉王,我都可以回到京城,参与夺位。” 朱高燧这时长叹了一声:“只是没有想到,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竟然不惜罢官下狱也不插手此案,而他儿子叶枫的介入,却成了整个计划中最大的胜负手,最终导致了满盘计划的失败。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听完了朱高燧的讲述,蹇义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这个轩辕公子呢?后来还有没有找过你?” 朱高燧摇了摇头:“在计划之初,他还帮了一些忙,据说那个制造厉鬼杀人幻像的杀手就是他找来的。可是自从我离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而他也好像忽然消失了,没有再出现过。” 蹇义皱着眉头:“他说要支持你,出谋划策让你挑起了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以便于你可以有机会上位,可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却消失了。到底他帮你的目的何在?真的是想要支持你吗?” 朱高燧一脸的无辜:“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出力帮我,却对我一无所求,甚至连对他今后的承诺要没有要求一句。” 蹇义晃了晃脑袋,算了,不去想了,也许皇上会知道这个轩辕公子究竟有什么企图,以今晚的情形看来,皇上所知道的事情,恐怕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人的想象。 于是他对着赵王朱高燧施了一礼,说道:“皇上只是叫老臣前来替他问话,如今话已问完,老臣这就回返宫中奏明皇上,殿下请一路保重。” 说完,他转身就往山下慢慢走去。 赵王朱高燧一下愣住了,蹇义的态度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难道不处置自己吗? 他开口叫住了蹇义:“难道皇上没有对我的旨意?” 蹇义回头看着茫然无措的朱高燧,一笑说道:“皇上的第一个问题,不就是对你的旨意了吗?” 第一个问题?是那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逗留,不赶快前往北平”? 这个意思就是说,皇上已经不准备处置自己了,要自己马上前往北平就藩? 赵王朱高燧本来已经自忖必死了,这时候忽然又出现了生机,顿时大喜过望。 可是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大声对蹇义问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呀?” 蹇义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的径直下山去了,留下朱高燧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山顶上。 他在往山下走的时候,隐约听见两旁的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那些埋伏在树林中的杀手撤退的声音。 看来皇上是真的放过了赵王朱高燧,他心里其实也在问:为什么呀? 这时候蹇义忽然想起了他老家的一个传说。 他的家乡是在西南的巴县,靠着长江边,当地人大多以捕鱼为生。当地有个传说,渔民将捕得的鱼装在船仓之中后,都会放一条鲶鱼进去。 鲶鱼生性凶猛,以其他鱼为食,船仓之中加入鲶鱼之后,激发了其他鱼的求生欲,这样船仓里的鱼可以保存好些天都保持活力,不会出现死鱼。 蹇义想起了家乡的这个传说,再看看目前的朝局,太子与汉王对立,太子弱而汉王强,久之必败。 如今有了赵王这一股新的力量,也许反而会形成新的平衡,太子的位置或许反而更安全一些。 也许,皇上正是这样考虑的。 蹇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谁知道呢,谁又能真正了解皇上的心思呢? 也许,太子、汉王、赵王还有他们这些大臣们全都一样,在皇上眼中,他们也都不过如同在船仓之中任人摆弄的一条鱼罢了。 京师疑云 第九十五章 唐大的复仇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京城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随即朝廷下令,取消了封锁戒严。 接管了京城防务的禁军士兵们打开了城门,城内的百姓们纷纷潮水一般涌出城来。 这一夜的兵乱,京城中彻夜的混乱和厮杀声,让这些京城中的百姓早已吓破了胆子,一旦可以出城了,赶紧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然也有一些百姓在城外心急火燎的等着进城,他们的亲人都还在城里,他们着急着想要回家看看是否安全。 城门口这一阵乱纷纷的进进出出,人群中有一个乞丐夹在人潮之中,走出了京城。 他头上戴着一个破草帽,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左手用布带吊在胸前,右手中拄着一个木棒,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低着头夹在人群里走出了城门。 出城之后,他却没有跟着大队的百姓走大路,而是悄悄地沿着路边越走越慢,看看没人注意,忽然敏捷地一头钻进了道路旁的齐腰高的荒草中。 他埋着头一口气不知走了多久,周围越来越荒凉,一个人影也没有。 前面有一片树林,林边一条小溪潺潺流过。 乞丐警惕的回头张望了好一阵,确定没有人跟随之后,才慢慢走到小溪旁,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抬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这一路的奔走明显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 他伸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破草帽,阳光下,那张方方正正的面容,他竟然是昨夜起兵作乱的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 李飞虎不是已经被英国公张辅一箭射死在宫城外的御河之中了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李飞虎慢慢地解开了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他的胸前胡乱的用布巾包裹着,隐隐还浸透出鲜血,看来昨夜张辅的那一箭并没有射中要害,他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他俯下身子,从溪流中单手捧起一掬清水,洗了洗狼狈不堪的脸,又喝了几口润了润干渴得快要冒火的喉咙,这才倚靠着大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这次是有惊无险地又逃过了一劫。 昨夜当英国公张辅对着李飞虎射出那一箭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以为必死无疑。 可是没想到,这张辅大约是在朝中年久,养尊处优,荒废了箭术,又或者是自己运气好,这一箭虽然射中了胸膛,却没有伤及内腑,只是对穿对的射了个窟窿。 在中箭落入御河之中以后,其他人也都以为他必死。可是他们不知道,李飞虎的家乡就在长江边上,自幼在波涛翻滚的江中捉鱼摸虾,水性极好,区区御河之水,怎么可能要得了他的性命? 正是靠着过人的水性,李飞虎一路潜泳,躲过了搜索,后来又杀了一个躲藏在小巷之中的乞丐,扮成了他的样子,混在出城的人群之中,逃出了京城。 他不敢走大路,只拣这荒野小路而行,走了这半天才到了这里。 他一路仔细查看过,没有追兵,这里离京城十余里,荒郊野外,应该也没有什么哨卡之类了,看起来,现在他终于安全了。 李飞虎背靠着大石坐在溪边,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很想笑,仰天大笑。 皇上设下了天罗地网又如何?自己如今一败涂地又如何? 天不绝我!现在他李飞虎不还是安然脱险了吗?自己的一颗项上人头不还是好好地长在脖颈之上吗? 但是他又有些想要哭。 自己一双铁拳,一身本领,几十年来在军中浴血搏杀,处心积虑地想要有一番作为,成就功业。 想不到因为没有朝中的背景,五十开外了还仅仅是个京城巡防营的小小统领,还因为一把押错了赌注,输得个精光,如今只落得孤身一人,断了一臂,负伤逃遁。 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和师兄铁无情一样,老了老了还是一事无成,大志难伸? 李飞虎只觉得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愤。 就在他坐在这里胡思乱想,百感交集的时候,从树林中忽然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面容清瘦,三绺长须,看起来颇有些书生气质,背负着双手从林子里施施然地走出来,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李飞虎。 李飞虎心中一惊,这荒郊野外的,哪里会有书生出现呢?看来定是来者不善。 他一把把破草帽又扣在了脑袋上,站起身来拄着木棍,装出一拐一拐的样子就要离开。 那书生此时却出言叫道:“李统领,且慢走!” 李飞虎心中一沉,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不再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慢慢转身面对着那书生,沉声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那书生说道:“李统领从京城带伤好不容易奔逃到这里,怎么不休息一下这么快就要走?” 李飞虎心里一紧,难道这个人是皇上派来追杀自己的? 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书生淡淡一笑道:“在下蜀中唐大!” 李飞虎当然听过这个名字,蜀中唐门在江湖上首屈一指,大少爷唐大更是人中龙凤,名满天下。 他心里反而一松,毕竟唐大不论如何厉害,说到底也只是个江湖中人,不会是皇上派来的追兵。 于是他对着唐大一躬身,有些奉承地说道:“久仰大名了,原来尊驾就是蜀中唐门的唐大少,实在是有幸得见,风采照人,确实是闻名不如见面。” 唐大没有还礼,背着双手看着李飞虎有些傲慢的一笑,满是讥讽地说道:“在下倒是不幸得很,看见李统领居然是这身打扮,实在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李飞虎心中一沉,脸色变了,这唐大的话里话外分明充满了挑衅,看来根本是对自己不怀好意。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鄙人和唐门素来无冤无仇,河水不犯井水,唐大少你何必咄咄逼人呢?难道你蜀中唐门也想要讨好朝廷,要抓我去请功领赏不成?” 唐大嘿嘿笑了两声:“本来我们确实无冤无仇,不过却有个朋友托我来向李统领讨还一笔旧账。” 李飞虎被完全弄糊涂了,他平时没什么恶习,既不好赌也不好女色,更加没有在外面欠下什么债款,莫不是这唐大搞错了? 他一面努力回想着,一面问道:“什么旧账?” 唐大冷笑了一声,说道:“李统领贵人多忘事,整天想着如何举兵谋反这些大事,可还记得三十年前川西的宋家庄?” 川西宋家庄? 李飞虎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凝固了,一阵阵的发冷。 这个地方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他永远也不愿意再提起的地方。 唐大看见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冷冷地说道:“三十年前,李统领你还是蜀中一个小小的武官,一次被上司指派,带领一千官军去川西山中限期剿灭一股山匪。” “川西山深林密,一则是山匪狡猾,你数次搜寻都一无所获,二则你只有一千人马,山匪多达数千,你害怕寡不敌众,不敢贸然进攻。” “眼看着上司给你的限期将至,有一日,你们来到了一个叫宋家庄的小村落。庄中的百姓平时深受山匪骚扰,得知你们前来剿匪,对你们热情接待,视若上宾。他们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的心里却在谋划一个罪恶的计划!” 李飞虎听到这里,全身簌簌而抖,头上冷汗直冒。 唐大看着他的反应,嘴里却毫不放松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下去:“当天夜里,你带着那一千丧尽天良的官军,把宋家庄上下三百多口男丁全部屠杀殆尽,还将他们的首级全部割下带走,只余下了一百多妇孺。” “接着你就班师回去,用这三百多颗头颅冒领军功,声称已经击破山匪,余匪逃去无踪。你立下大功,上司大喜之下,为你向朝廷请功。加上你私下用钱活动关系,此后不久,你就被调入京城任职。” “后来宋家庄的妇孺们四处告状,却因为官官相护,没人愿意自找麻烦,从而无人理睬。再后来,来了一位侠士,仗义出手,为这些妇孺们报仇雪恨,杀光了那一千官军。而你却因为此时已经上京赴任,逃过一劫。” “这三十年来,你步步高升,今天已经是京城巡防营统领了,却阴谋起兵叛乱,终于落得如此下场。你想不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向你讨要当年你欠下的那笔血债吧?” 听完唐大的话,李飞虎已经面如死灰,心里又惊又惧。 其实三十年前,他年轻气盛,得罪了上司,因而被上司陷害,让他带一千官军以寡击众,还要限期破贼,否则便会人头落地。 他也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心中也常常觉得不安。特别是当他听说那一千官兵后来被人杀尽,而且全部被割下了头颅只是,心中更是惊慌。 可是后来过了三十年,也没有什么动静,渐渐的他也就几乎忘记了此事,或者说,他选择让自己再不要去想这件事。 想不到今天,却被唐大从头到尾的讲了出来,还要向自己讨还血债,心里如何不惊惧万分?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就算是如此,这与你蜀中唐门何干?今天要由你唐大来为他们出头?” 唐大双目凝视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有关!因为当年仗义出手的侠士正是我的祖父,而宋家庄的两个遗孤之前在嵩山更是舍命救我。我曾对他们承诺过,宋家庄之事就是唐家堡之事,所以今天我就代表宋家庄的那三百冤魂,要来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京师疑云 第九十六章 授首 李飞虎此刻心中无比惊惶,全身都在颤抖着。 唐大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李飞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唐大笑了笑:“其实很简单,从你离开京城我就一直暗中跟随着你。之所以没有在城中就揭破你的身份,把你交给禁军,而是选择到这里下手,就是想要亲手为当年宋家庄的那三百冤魂报仇!” 李飞虎全身一震,但是没有说话。 唐大又问道:“你一定还想问我,三十年过去了,我是如何追查到你就是当年的元凶的?” 李飞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唐大叹了口气道:“其实要想追查到你也真是不容易,我动用了很多朝中的关系,翻查了无数的旧档才最后找到了你身上。本来你手握重兵,一时我也不好下手。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居然想要起兵谋反。” 他有些得意的一笑:“不妨再告诉你一点,其实英国公张辅射你的那一箭并没有失手,我们也早就知道你自小水性极好,一定会借水逃遁。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事前已经向张国公请求故意放走你,要不然我现在哪儿还有机会亲手割下你的头颅来祭拜宋家庄的冤魂们?” 李飞虎此刻面如土色,全身颤抖,想不到唐大为了一桩三十年前的旧案,竟然处心积虑设计如斯,更可怕的是连英国公张辅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听他的,他在朝中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啊? 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要割下自己的项上人头,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名满江湖,武功自然极高,可是自己不但负了伤,还被那老和尚断了一臂,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李飞虎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辛辛苦苦逃到了这里,难道却要注定命丧于此? 不,他不甘心! 双膝一软,李飞虎忽然对着唐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唐大少,当年只怪小人得罪了上官,被逼无奈,才会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三十年来,小人每每思及此事,都是良心难安,自责不已。是我害了那宋家庄的无辜百姓,害了我手下的一千弟兄啊!” 说完,他痛哭流涕,磕头不已,额头撞在地上咚咚直响。 唐大冷哼了一声:“就你还有良心吗?” 可是眼光之中的杀气已经稍减,明显是被他这番话所打动了。 李飞虎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撞得皮破血流,血水留到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看上去这一幕真是无比的可怜。 他抬头直视着唐大说道:“既然唐大少想要为宋家庄那三百无辜冤魂报仇雪恨,小人不敢抗拒,这也是天道循环,是小人的报应。只求一事,能否让小人自行了断,也算为当年的错事恕罪一二。” 唐大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默然半晌,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飞虎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算是感谢唐大的成全之情。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单手插在地上,拔刀出鞘。雪亮的刀刃显示着这是一把极锋利的快刀。 他把刀尖对着自己慢慢抬起手,刀锋贴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脸上的血水混合着泪水一滴滴地滴落在刀刃之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脸扭曲着,咬着牙,仿佛在鼓足最后的一丝勇气,千古艰难惟一死,毕竟拔刀自刎也并不容易。 唐大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转过了头,不想看见这惨烈而血腥的一幕。 不论李飞虎曾经做下如何的错事,毕竟,这一刻他将要用他的鲜血和性命来清洗。 就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李飞虎的眼神却忽然变了。 刚才他的眼光中还满是恐惧和悲愤之意,这一刻,他的眼神却变得锐利而狠毒,就像,就像是一条毒蛇! 他握住刀的手指一动,忽听几声细响,从那向前的刀柄之中突然射出了三点寒星,闪电般直打向唐大的胸口!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他要反戈一击!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学会了两句话,兵不厌诈,还有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知道他刚才表现得越害怕,越无助,对方就会越是得意,对他才会放下警惕。 这样,他的机会就来了。 他前面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击,决定生死的一击! 他全神贯注,屏住了呼吸,直盯着射向唐大的那三点寒星。 就在这时,从旁边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女人清脆的尖叫声:“阿大,小心!” 李飞虎心中一惊,原来旁边还有其他人! 不过不要紧,只要唐大倒下,除去了这个眼前最厉害的敌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吗? 一切都系于这一击了! 那三点寒芒已经到了唐大的胸前,他就算武功再高也来不及躲避了,就要成功了! 李飞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欣喜的神色。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一只手,唐大的手,一只闪着银色光芒,不知是戴了什么手套的手。 这只手迎着那三点寒星一招,只听叮叮叮的三声响,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那寒星忽然就全都不见了,消失了,被那只银色的手一把抓在了掌中。 李飞虎心中的希望也仿佛忽然消失了,他一脸的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忘记了,蜀中唐门以发射暗器的手法独步天下,会发暗器,自然也就会接。 在蜀中唐门的子弟尤其是唐大的面前释放暗器,无异于是班门弄斧。 李飞虎满脸惊愕的一愣神,唐大忽然就动了。 他身形一晃,就到了李飞虎的面前,闪电般地出手抓住了那把短刀。 他一扬手,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李飞虎的脖颈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李飞虎的头颅就滚落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刚才那惊愕的表情。 过了片刻,从他脖子的断口处才开始泉水一般喷溅出鲜血来,果然是一把好刀,好锋利的快刀! 唐大移动身形避开了喷溅出的鲜血,李飞虎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滚到了他的脚尖前。 李飞虎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可是到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这时从一旁的树林中冲出来一个一身翠绿衣衫,明目皓齿的姑娘,却正是蜀中唐门的小妹唐柔。 唐柔一脸关切地一路跑到唐大的身边,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阿大,你没事吧?” 唐大对她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事,这样的小伎俩,岂能伤我?这个人心胸险恶,卑鄙无耻,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戴着银丝手套等着他呢。你看!” 他张开了戴着银丝手套的那只手,掌中三枚钢钉尖上闪着幽蓝幽蓝的光芒,分明淬有剧毒。 李飞虎也真够歹毒的,可惜他碰上了唐大,碰上了这银丝手套。 这银丝手套是用细细的金属银丝以秘法编制而成,轻薄坚韧,乃是唐门一宝,专克天下间的暗器。 唐柔看见唐大无恙,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我还以为你被这个坏蛋给骗过了呢,真是吓死我了。” 唐大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小妹对自己的感情,他对她也有好感,可惜自己的身上还有着更重要的使命,现在还不能谈及儿女私情。 何况,他早已看出了那个叫叶枫的小子对这个小妹有着不寻常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当他看到小妹的时候,脑子里老是会想起叶枫来。 很奇怪,可是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来。 默然片刻,他对唐柔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完了,你现在就进城去找叶枫他们吧!” 唐柔一怔:“那你呢?” 唐大指了指地上李飞虎的头颅说道:“我还要把他的首级送回川西宋家庄去,那里的一百多口老弱妇孺还整天翘首以盼着,能为他们的亲人们报仇雪恨呢!” 唐柔低头揉着衣角,低声说道:“我也要去,我想跟在你身边。” 唐大听了心中不由得一荡,气息都为之一窒,几乎就想要答应她的要求了。 可是一转念他还是说道:“现在叶枫一个人在京城,身边更需要有人保护。他对我们唐门非常重要,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千万不可出任何问题。” 唐柔低着头,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叶枫对于唐门有什么重要的,先是老太太让她来除掉他,后来唐大又要她去保护他,到底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说起来,这个叶枫还真是个倒霉蛋,先是被活埋,后来又中了奇毒,连天下第一神医程三思也没能治好他。 虽说他脑子比较好使,靠着推理抽丝剥茧破了几个案子,可是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见他用过武功,兴许他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傻小子罢了。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令到唐大如此看重他呢? 唐大看着唐柔低头不语,知道她心中不悦,于是柔声安慰道:“我只要把川西宋家庄的事情一办完,立刻就来找你们,很快的,我保证!” 唐柔幽幽地问了一句:“真的?” 唐大笑了笑:“阿大什么时候骗过我的好妹妹?” 唐柔虽然心中不情不愿,可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拂逆过唐大的意思,此刻也只能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声:“嗯。” 唐大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厚厚的包袱布,俯下身子把李飞虎的头颅包进布里,提在手里。 他站起身来,脑海里又想起了当初在嵩阳镇中,掌柜和算盘两兄弟为了救他脱困,奋力拼杀,最后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他心中默默地念着:“我终于完成了对你们的承诺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来都不知道掌柜和算盘他们两兄弟的真实姓名。 不过不要紧,这提在手中的头颅,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交待。 这个头颅说明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只要做下恶事无论你逃避了多久,总有一日,一定会自食恶果的! 京师疑云 第九十七章 徐皇后的忧思 天光大亮的时候,宫城之中除了值守的禁军军士之外,还是没有人走动,显得冷冷清清,空荡荡的。 昨夜一夜的嘈杂和纷乱,令到宫中各人个个胆战心惊,如今虽然兵乱已经平定了,可是大家还是躲在各自居住的宫中,闭门不出。 徐皇后这时候却不愿意呆在宫中。 她这时已经重病在身好几个月了,却还是强撑着病体吩咐身边的女官准备辇驾,她要亲往谨身殿见驾。 身边的人都苦劝她此时应当静养,不宜移动病体,可是她坚决不从,说道:“如今京中发生如此大的变乱,本宫既然身为皇后,就应当陪在皇帝身边共渡难关,怎么能就像没事发生一样在宫中高卧?” 她坚持着让身边的女官搀扶着她,艰难地登上了车驾,一行人径直往皇上待的谨身殿行来。 徐皇后是大明开国元勋,中山武宁王魏国公徐达的长女,自幼便天资聪颖,喜爱读书,贤名在外,人称“女诸生”。 太祖朱元璋早就听说了她的贤名,又有意与徐达结为姻亲,于是在洪武九年,正式赐婚将她嫁给了四子朱棣,册封为燕王妃。 后来她跟随朱棣来到了北平藩地,待人接物体贴谨慎,很受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喜爱,成为了朱棣身边的贤内助。 后来靖难之役中,朱棣领兵出征,去袭击大宁。建文大将李景隆乘机引军十万围困了北平城,当时只有世子朱高炽率一万军守卫北平。 那时的王妃徐皇后毫无惧色,冷静果敢,先是劝说姚广孝全力协助世子守城。而部署防御之事,也是坚决支持世子的决定。 李景隆全力攻城,城中兵力不足,徐皇后又去激励那些将校军士们的妻子甚至是百姓们,把他们发动起来,并配发兵甲,让他们也登城据守,终于成功守住了北平城。 后来朱棣成功得了天下,登基为帝,册立她为正宫皇后。 她屡次进谏说天下万民刚刚经历兵乱,急需休养生息,又屡劝朱棣朝中贤才都是当初太祖高皇帝所留,用人应该一视同仁,不应因他们侍奉过建文就疏远他们。 朱棣对她也极为尊重,对她的进言总是言听计从,一一采纳。 这时车辇刚出宫门,外面的凉风一吹,徐皇后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嗽得如此猛烈,咳得双眼泪水之流,可是她的心中却还是感觉到深深的忧虑。 她的忧虑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而是为着她的弟弟。 徐皇后是徐达的长女,本来有四个弟弟,除了三弟徐添福早卒,长大成人的有三个。 可惜在靖难之役中,四弟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朱棣,暗中与燕军互通消息,密告建文帝的军事部署,被建文帝发觉,终为之所杀。 如今还在世的两个弟弟,二弟徐膺绪在军中任指挥使,拥戴朱棣,自己又没有什么政治野心,料想一世无虑。 可是剩下的这个弟弟徐辉祖,却着实令徐皇后忧心不已。 徐辉祖作为父亲徐达的长子,承继了父亲魏国公的爵位,一直坚定地支持建文帝,反对燕王朱棣。 他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治军作战颇有韬略。靖难之役时他奉命领军参加了白沟河之战,成功救援了陷入绝境的李景隆。后来字齐眉山再次大败燕军,几乎让朱棣走投无路。 可惜后来建文帝听信谗言,忌惮他与朱棣的姻亲关系,免去了他的兵权,调回南京,这才让朱棣后来能够反败为胜。 朱棣入京称帝后,徐辉祖独自一人呆在父亲徐达的祠堂中,据不迎奉新皇。朱棣大怒,亲自审问,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拿出家中太祖所赐丹书铁劵,其中有“子孙免死”一条。 朱棣虽然恼怒却无计可施,只得将他削去爵位,禁锢在府中思过。 如今听说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身染重病,已经朝不保夕了。或许这就是天命,徐家后人都难有长寿之相。 可是徐皇后心中还是很忧虑。 她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了。 他身上的那股子宁折不屈,认定死理的执拗脾气,是绝对不会因为幽禁在府中思过而有丝毫改变的。 虽说如今他也已经身染重病了,可是他是不是真病呢?又或者他的病被治好了呢? 谁知道呢? 自己身上的病,徐皇后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太医们个个安慰着不打紧,只是需要静养之类的话,可是从他们焦虑担心的神色,徐皇后也已经猜出几分了。 最近以来,这病势越发的沉重了。 恐怕,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徐皇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并不害怕。 可是,她却担心自己的这个弟弟徐辉祖,如果在自己走后,他没病或者病好了,他会怎么做? 难道他会改变立场,推戴朱棣?这显然不可能。 他身为魏国公,父亲又是军功显赫的开国元勋,在朝中军中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如果徐辉祖真相要做些什么的话,无论成败,都会给徐家,甚至给大明江山带来不可挽回的极大灾难。 自己还在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念及姐弟情分,安分守己,不敢妄动。 可是自己一旦走了,还有谁能制衡得了他? 徐皇后每每想到此事,就感觉到深深的忧心。 倒不如,倒不如让他随自己一道离去?无论对于哪方面,这无疑都是最好的结果,就算是,就算自己这个长姐对不住他了。 这个想法徐皇后已经想了很久了,可是始终也没有下定决心。 辇驾离谨身殿越来越近了,道路两旁守卫的禁军军士,明显比往常多了一些。 听说昨夜京城中的兵乱牵涉到了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徐皇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徐皇后育有三子,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以及赵王朱高燧。这三子一母同胞,可惜性格却大相径庭,各不相同。 在立储这件事上,徐皇后是坚定地支持长子朱高炽的。不仅仅是因为朱高炽温文敦厚的性格,更是因为她熟读史书,早就知道废长立幼,自古便是取乱之道。 为了这事她曾经还找过姚广孝,姚广孝对于朱棣而言不但是君臣,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的话对朱棣很有分量。 正是因为他们对朱高炽的支持,所以最后朱棣还是册立了这个他很不喜欢,甚至评价“子不类父”的长子为太子。 徐皇后甚至还对朱棣进言,说汉王和赵王这两个孩子品性不端,身边一定要有老练沉稳的老臣担任僚臣官属,尽心加以教导辅佐才行。 她自己也一有机会,就会对这两个儿子加以训诫,她并不是个偏心的母亲,可是她是皇后,是天下之母,很多事情就要考虑得更多才行。 如今看来,她的这一番苦心,只怕是全做了无用功。这三个儿子之间的争斗不但没有平息,只怕反而是愈演愈烈了。 虽然徐皇后还并不清楚昨夜京城兵乱的具体细节和真相,可是就凭着宫女打听到的一些传闻,她已经感觉到这事情和自己这三个儿子决然脱不了干系。 知子莫如母啊! 朱棣为人心机深沉,却不够宽厚仁慈,很多时候,连徐皇后也没法看清他心中所想。 而太子朱高炽虽然性情仁厚,却过于呆板,近乎迂腐,这也正是他始终难以讨父皇欢心的地方。 如果自己一旦就这么走了,太子朱高炽今后有谁来为他遮风挡雨,他能应对这来自朝野上下,甚至是来自他亲兄弟们的明枪暗箭吗? 徐皇后想到这里,心里感觉到无比沉重的担忧。 想着想着,辇驾已经来到了谨身殿外。 身边的女官搀扶着徐皇后艰难地走下了车辇,一步一步走上殿前那几十级台阶,徐皇后直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殿门口站立伺候的几个内监看见皇后娘娘驾到,赶紧跪下,趴在地上见驾:“皇后娘娘圣体万安!娘娘身体有恙,怎么到这里来了?” 徐皇后倚着身旁的女官,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来一些,看着殿门口趴在地上见驾的内监们问道:“皇上如今可还好?” 内监们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应道:“启禀娘娘,皇上身体倒是还好,不过此刻,他并不在谨身殿中。” 这宫城内外乱哄哄闹腾了一夜,想必皇上也是一夜未眠,听说他身体还好,徐皇后心里感觉稍稍安了些。 她问道:“皇上此刻去何处了?” 内监的声音透着种奇怪的紧张:“奴才实在不知,皇上刚才独自离开,是往宫内去了。” 徐皇后皱起眉头,斥责道:“胡说!身为贴身内监,在这样混乱危险的时候,居然会让皇上倚个人在宫中行走,你们竟然还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们该当何罪?!” 内监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磕头如捣蒜一般:“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皇上严旨我们不许跟随,奴才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徐皇后没有再斥责内监们,她当然知道这一定是朱棣自己的意思。 可是眼下这大乱初定,朱棣必定也是忙了一夜没有合眼,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到哪里去了呢? 徐皇后站在殿前,转头望向看上去空荡荡的宫城,皱起了眉头,也许在这宫城之内,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京师疑云 第九十八章 被囚禁的老人 朱棣这时候正站在那座荒废宫殿的殿门口。 这里就是昨夜轩辕公子曾经闯入过却铩羽而归的那座宫殿。 在他的面前,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躬身站在殿门之前。 他们没有跪拜参见,可是朱棣并没有在意。 这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是太祖朱元璋身边最信任的贴身心腹,从太祖在位之时起,他们就守在这殿外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他们兄弟俩生平只对太祖皇帝跪拜,从来再没有跪拜过其他人,所以朱棣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伸手推开了殿门,大步迈进了殿内。 殿内空无一人,昨夜挡住轩辕公子的东郭先生并不在这里,朱棣看上去并不意外,看起来,他对于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的行踪还是很了解的。 他环视了一下殿内,殿里除了墙角堆着一些满是灰尘蛛网的残破的桌椅之外,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自从蹇义回来一五一十地奏报了与赵王见面的经过之后,朱棣就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这京中所有一切的动乱果然全都是这个轩辕公子的阴谋。 挑起太子与诸王之间的内斗,引发京城的混乱,甚至最后引起了兵变攻击宫城,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只为了一个目标,就是眼前这座空荡荡的荒废了二十年的旧宫殿。 可是轩辕公子如此耗尽心力,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空无一人的废弃宫殿? 朱棣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殿内,向大殿的一旁走去。 这里的墙上雕刻着一条盘在云中如隐若现的石龙,年代有些久远了,石雕有些斑驳,但是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雕工的精美,石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朱棣走到石龙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同时按下石龙那两个凸出的眼珠,那眼珠竟然是活动的,一按之下陷了进去。 随着一阵沉重的喀喀声,雕着石龙的那面墙壁居然移动了起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门。 朱棣转身走进了暗门之中,暗门在喀喀声中又重新合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空无一人,连门口的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也不见了,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也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暗门之中是一条向下的暗道,四壁用打磨得很光滑的大石块整整齐齐地砌成,看起来当初修建只是颇费了些心思。 密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跳动着发出昏黄的光芒,照着这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的密道。 朱棣背负双手沿着密道慢慢向前走,他当然知道这个密道的尽头藏着什么秘密,那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留下来秘密,也是他现在心中最大的秘密之一,那个轩辕公子在京城中挖空心思,搅动风雨,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个秘密。 不多时,密道走到了尽头,在四周墙壁上长明灯那灰暗的灯光下,这里是一个用手臂粗细的铁栏围起来如同笼子一般的监房。 监房中央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有一盏油灯,油灯下有一个蓬乱着头发的老人正在低头研究者案几上的一些纸张。 这个老人须发皆白,看起来已经关在这里很久了,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的蓬乱的头发和胡须挡住了大半的脸,全身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如同布条一般挂在身上,整个建房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可是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个老人的双肩和双股都被人用大铁环穿过,连接着长长的铁链子牢牢钉在了监房四周的石墙之中! 老人稍有动作,都会触及铁链,铁链就会发出叮当的响声。 这个老人是什么人? 怎么会被关押在这秘密的监房之中,还被铁环穿身,忍受着这样残忍的刑罚? 朱棣看着这个老人,他没有一丝惊讶,也许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大概也有些难以忍受这里刺鼻的臭味,一手掩着鼻子,走到铁笼子前面。那里摆放着一张椅子,还铺设着软垫,他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对这那个老人。 这时老人抬起头,从乱糟糟的乱发缝隙中看了一眼朱棣,用沙哑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今天外面吹的是什么风,竟然让皇帝陛下亲自到这里来看望我这个老不死的老东西?” 朱棣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先生取笑了。自朕登基以来数年,每隔上两三月,朕总会抽时间来看望一下先生,看看先生是不是还安好。” 老人抬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承蒙皇上费心,老朽这把老骨头倒是还安好,皇上要真是关心老朽,不如让那守门的两条长虫没事把这里的马桶换得勤一些,免得这里老是臭气熏天的,污了皇上的鼻子。” 朱棣笑了笑,这里除了自己,平时只有守护这里的殿前双龙兄弟可以每天进来送些饭菜,偶尔也帮老人换换马桶之类的。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会进来,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但是龙家两兄弟他们没有奉诏,是绝对不敢与老人说哪怕半个字的,所以老人平时根本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难得自己前来,老人发发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他有些歉意地对老人说道:“朕一定会交待他们,让先生受委屈了。” 老人怪眼一翻,毫不客气地说道:“让我受委屈的不是你,是你那个该死的老子朱元璋,当年他背信弃义用卑鄙手段擒住我,把我废去武功,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已经二十多年了。” 朱棣有些奇怪地问道:“这里既然不见天日,先生您是如何知道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的?”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算着日子呢,每月一壶美酒一只肥鸡,这倒也并不难算。” 朱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这个老人虽然一直被幽闭在这里二十年了,但是依然头脑清醒,反应敏锐,果然如同父皇当年所说,他是天下间最难对付的人物之一。 朱棣微笑着说道:“先生确实受苦了,倒也不必过分气恼,从现在起,这每月一壶美酒一只肥鸡的规矩,会改为十日一次。” 老人明显吃了一惊,有些怔怔地看着朱棣,说道:“从你老子朱元璋,到你侄儿朱允炆,再到你已经是到这里来的第三个皇帝了,直到今天才算说出了一句人话。” 他想了想,忽然双眼中露出狐疑的神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纵使你百般讨好我,我还是不会帮你们朱家翻译那本书的。” 朱棣笑了:“朕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二十年来,所有的威逼利诱手段都用尽了,如果能让先生屈服的话只怕早就成功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老人眼中的狐疑之色更重,问道:“那你怎会无端的对我这样好?” 朱棣说道:“再过一阵子,恐怕要劳驾先生远行,长途跋涉一路颠簸,总是需要些体力的,朕当然想要先生趁着这段时间养好身子,毕竟今后需要先生的地方还很多。” 老人一怔:“远行?去哪里?” 朱棣毫不隐瞒地说道:“实不相瞒,朕已经开始在北平按照南京这里的皇宫原样建造新宫殿,一年之后,那里就将成为北京,先生当然也会随着一同过去。” 老人大吃了一惊:“你想要迁都?” 朱棣点点头:“不是想要,而是势在必行。” 老人惊问道:“金陵天下风水无出其右,多少朝代都选在这里定都,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劳民伤财地迁都去北平?” 他忽而面色一沉,说道:“北平我曾去过,此地风水虽有龙气,却绝非真龙之气,当地传闻河中有海眼,常有孽蛟为祸,以此地为帝京久之必天下大乱。” 朱棣看着老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博古通今,极其渊博,天文地理、阴阳数算无所不知,无所不精,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他对老人笑笑说道:“诚如先生所言,不过姚广孝此前已经在北平定了风水,还降住了孽蛟修成锁蛟井,平定了祸患。整个北京皇城的设计也是出自他之手,如今的北平已经远非当年先生所见时的面貌了。” 老人听了,低头沉默了片刻,叹道:“姚广孝么,二十年前我初见他之时便知此人乃是个鬼才,确有这等本事。这个锁蛟井和定风水之事,无论真假,我都相信。” 他抬起头又对朱棣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弃祖宗宗庙不顾,一定要如此决然地迁都呢?” 朱棣忽然笑了,对老人说道:“先生一定猜不到,真正逼得朕不得不决定迁都的人,正是令公子啊!” 老人全身一震,显示着他吃惊不小:“什么?我的儿子?” 朱棣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先生您的儿子,如今名震江湖的那位轩辕公子。” 他面色一整,双眼眨也不眨地直视着老人的双眼,说道:“您的这位公子不但逼得朕不得不下决心不计代价地迁都北平,而且就在昨夜,他已经闯入到了外面的殿中,几乎就快要救您出去了!” 原来朱棣眼前的这位老人竟然就是轩辕公子的父亲! 京师疑云 第九十九章 轩辕公子的父亲 老人看着面前的朱棣,面上的惊容渐渐散去,浮现出一抹嘲讽一般的笑容:“哦?看来这小子二十年来干得不错啊,让你很头痛吧?” 朱棣笑了笑:“头痛还谈不上,不过这小子确实干得不错,毕竟是你的儿子,得了你们轩辕家的真传嘛!” 老人含笑看着朱棣:“我倒是想要听一听,这二十年他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有必要瞒着你,只不过这一切还需要从先生你的身上说起。” 他看着老人,悠悠地说道:“二十年前,先生你还是轩辕公子的时候,原本你和我父皇太祖皇帝是合作的。可是你却背叛了他,暗中收服江湖势力,组织起了一个叫什么十殿阎罗的,还破坏了父皇设计好的让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合作研制新武器的计划。” 他叹息道:“所以,父皇才会设计把先生擒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渡过了这二十年,没错吧?” 老人这时却怒哼了一声:“我背叛了他?你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是他背叛了我!” 他喘着粗气,明显心中满是愤怒:“当年如果不是我的家族错信了他,和他达成了协议,没有我们家族倾尽全力的扶助,他怎么能在其义父郭子兴死后顺利执掌大权,又怎么能先后击败陈友谅和张士诚,最终灭了蒙元,建立起大明天下?” 朱棣没有说话,这位老人背后的家族的势力有多么庞大他当然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的一力支持,出钱出力,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当年太祖皇帝能否打败强敌,君临天下,确实诚未可知也。 老人满腔愤怒地说道:“可是你父亲登基为帝之后,竟然背信弃义,违背了当初和我们之间的协议,居然想要解封那个秘密。他暗中找人解读那本书,发现了华山的秘窟,还极力促成唐门和霹雳堂的合作,我之所以反对他,不过是想要他信守当年的承诺而已,有什么错?” 朱棣还是没有说话,老人口中的“那个秘密”很明显他知道是什么,太祖朱元璋当年和轩辕公子家族的协议他自然也知道,可是他无法来评价是非对错,所以他还是一言不发。 老人越说越激动起来:“二十年前要不是你父亲用卑鄙的手段,假意与我和谈,却暗中下药,并且安排了东郭老贼伏击我,以我的本领又怎么会被他所擒,又怎么会在这里暗无天日的被关了二十年?” 朱棣这时候笑了:“正是二十年前先生失踪之后,令公子就承继了轩辕公子的名号。自然他也接过了十殿阎罗的控制权,从此他就成为了江湖上实际最有势力的人。” 老人听见朱棣不说囚禁,而说失踪,不怒反笑,嘿嘿嘿地冷笑了几声。 朱棣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令公子为了在江湖上找寻先生你的下落,先是全力扶持雷破天的大雷门,把大雷门的声势搞得远超当年的江南霹雳堂,甚至盖过了蜀中唐门,江湖上的大小帮派纷纷依附,声势一时无两。” “可是如此大的势力,依旧在江湖上没有得到一点关于你的消息,所以后来令公子便开始疑心,是朝廷暗中关押了你。从这时候起,他就开始介入了朝廷的党争。” “他开始利用江湖势力搜集朝中重臣的一些秘事把柄,想要以此要挟他们,不久太祖皇帝驾崩,建文帝即位,他觉得机会来了。” 朱棣说到这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了看渐渐听得入神的老人,接着说道:“可惜,没多久就爆发了靖难之役,而且,最后是朕赢了。所以,他不得不转变了目标,开始支持朕的二儿子朱高煦。在他看来,这个儿子最得朕的欢心,日后必能承继大统,以他在朝中的势力,如果先生真的被朝廷秘密关押了的话,查起来当然是易如反掌。”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朕最后居然立了皇长子朱高炽为太子,而朱高煦仅仅只封了一个汉王,藩地还远在云南。加上这些年来,汉王用尽办法也没能查出你的下落,充其量不过查到了宫城中有这样一座奇怪的废弃宫殿,却是由太祖皇帝贴身心腹的殿前双龙守卫而已。这让令公子实在是非常的失望。” “眼看着想要依靠汉王的力量营救你的想法已经落空了,令公子决定改变计划,自己动手。他利用手中朝中重臣的把柄,成功挑起了太子和汉王以及赵王三兄弟之间的争斗。” “这一场争斗搞得京城之中风云涌动,人心惶惶,到最后,终于如他所愿,激起了兵变。叛军攻击宫城,守卫宫城的禁军全都去参加平叛了,无暇他顾,平时守卫森严的宫城就整个变成了一座空城。” “于是趁着昨夜兵变之际,令公子就带着人轻而易举的来到了这座荒废宫殿之外,他已经算定了先生你一定是被关押在这里,他要亲自动手救你出去。” 老人听到这里,双眼之中光芒闪动,似乎他没有料想到儿子竟然为了救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一时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心,默然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可是他没有进来。” 朱棣有些得意的一笑:“他当然没能进来,因为朕在外面的殿中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一个人。” 老人问道:“是谁?” 朱棣笑道:“是先生你的老相识了,东郭先生!” 老人脸上的面色变了:“是他!” 他当然清楚东郭先生的实力,彼此间打了几十年交道,也斗了几十年。到最后还是这个老贼出手帮着朱元璋擒住了自己,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投靠了朝廷。 以东郭先生的武功,自己的儿子是万万不是对手的。 老人心中一阵焦急,问道:“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朱棣淡淡一笑:“令公子没事,与东郭先生动手之后自知不敌已经退走了。” 老人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相信朱棣的话,因为朱棣已经没有必要再骗他。 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看来,是因为这关押我的地方已经暴露了,所以你才执意要迁都北平的?” 朱棣说道:“也不完全是,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令公子是不会放弃营救先生你的行动的,所以这宫城之中从此恐怕是麻烦不断了。而最麻烦的是,朕并不知道令公子多年以来,到底威逼利诱拉拢了多少朝中官员,接下来他会有什么计划,所以,南京已经不再安全了。” 老人傲然的一笑,似乎在为儿子能让九五之尊感觉如此头痛而感到骄傲:“你认为迁都北平就一定安全了吗?” 朱棣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朕绝对相信姚广孝的本事,就如同连你也相信他一样。” 老人默然,半晌忽然问道:“你如此劳民伤财,大费周章地迁都,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这个老朽?” 朱棣赶紧摆摆手:“先生断断不可如此想,关押先生二十年也是父皇当初的决定,朕一直是很敬重先生的。以先生的才学,今后朕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仰仗先生呢!” 老人不屑地一撇嘴:“你不要枉费心机了,我早已不抱任何幻想,即便是再被关上二十年,也决然不会为你翻译那本书的。” 朱棣笑道:“先生多虑了,朕如今是绝不会再逼迫先生翻译那本书了,天下间除了先生之外还有别人也可以翻译这书的。” 老人面色一变:“是谁?” 朱棣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先生可还记得华山秘窟之中的古卷轴?” 老人面色变得很难看:“是那帮贼秃!” 忽然他又皱起了眉头:“不会,他们虽然追寻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可是他们绝对不会与朝廷合作的。” 朱棣笑道:“看来先生很了解他们嘛。我们确实没有合作,只不过,大家的目的相同,他们需要我手中的这一本书。” 老人明白了:“你是在利用他们!” 随即他的脸上又满是疑惑:“你要把那本书交给他们?他们怎么会相信你?” 朱棣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他们的确不会相信我,可是又一个他们不得不相信,拒绝不了的人。” 老人问道:“谁?” 朱棣神神秘秘地说道:“一个背上有着龙纹的年轻人!” 老人的脸色真的变了,已经不是吃惊意外,而是一种恐惧害怕的神情,吃吃地说道:“龙纹?你,你真的找到他了?” 朱棣对他的神情似乎很满意,这个老人当然知道这个背上有龙纹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意味着什么。 他得意地笑了:“所以朕绝不会杀掉先生你的,因为他以后会需要你的帮助,而你,同样无法拒绝他。这就是天命!” 老人不再说话,满脸都是惊惧的表情,喃喃地念叨着:“不,不,我不相信,那只是传说……” 朱棣不再理会他,站起身来,一面哈哈大笑着,一面转身沿着密道离开了。 密道中回荡着他得意洋洋的大笑声,还有那个老人惊惧不已地细语声。 朱棣走在密道中,心里在想,自己何止是找到了这个人,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找到了他! 天知道这二十年来他为了这个人筹谋了多久,隐忍了多久,一切都是为了他背后的那个秘密。 幸好,这忍耐终于要到头了。 他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了,改变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京师疑云 第一百章 尘埃落定 京城北郊的一座小山头上,新添了一个小土堆。 这一抔黄土下面,静静躺着的是曾经孤身一人在玄武门前挡住五千叛军,最后英勇战死的了凡大师。 坟前燃点着香烛,摆放着瓜果祭品,可是没有墓碑。 本来叶枫他们是商量着想要为了凡大师立上一块墓碑的,可是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墓碑上应该怎么刻上大师的名讳。 少林了凡大师吗? 大师早已经被逐出少林门墙了,好像这么称呼有些不妥。 直接就称呼了凡大师,好像又对大师不够尊重。 想来想去,连大师新收的弟子黑鬼也说,了凡大师曾经在闲聊中提到,他这一生游戏人间,死后但愿葬在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无碑无名,自由自在。 所以,大家最后决定遵从大师的遗愿,不立墓碑。 黑鬼赫连铁此刻跪在坟前,痛哭流涕地在烧着冥纸。他自幼丧父,孤身一人漂泊江湖,从来没感受到过什么温暖。风老爷子当初给了他一些恩惠,他就死心塌地的为其卖命。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师傅,却连好好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走了,难怪他会悲痛莫名。 叶枫在他身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出言宽慰他,只能默默地陪着他一块儿烧着冥纸。 坟前放着一只黄澄油亮的大肥鸡,那是叶枫跑遍京城从一家最老字号的饭馆买来的。 他脑子里老是想起了凡大师在最后离别之时对他说的话:“下次见面,买只最美味的鸡请我吃!” 当时了凡大师也许只是为了让叶枫他们赶快离开,随口说的这么一句,可是对于叶枫而言,无疑便是承诺。 了凡大师正是为了一句承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捍卫,叶枫也必须遵守承诺。 哪怕这时大师已经不在了。 叶枫身后站着神医程三思的爱女,程念真。 自从宫城之变之后,她就一直跟随在叶枫身边,几乎寸步不离,说是担心他的身体,毕竟他体内的毒素未清,还需要每日行针吃药。 可是叶枫能明显感觉到她对于自己关心的不同。 这种关心,就好像,好像自己对于唐柔姑娘的关心一样,说一样吧,其实又有些不同。 他也不是对程念真全无感觉,毕竟她几度救了自己性命,对自己尽心尽力,又……又这样的关心自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程念真的时候,每次稍有动心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唐柔的影子,心里便会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至于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来。 这让他有一些烦恼,也隐约有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在叶枫身边,当然少不了他的两个义兄,解祯亮和张痴。 当他们从宫城出来不久,解祯亮就跑来了。 叶枫这才知道他跑去质问他的父亲解缙,却被父亲软禁在家中,一直到京城中的兵乱平定了,才把他放了出来。 解祯亮看见叶枫的时候非常的感激,父亲解缙已经告诉了他,是叶枫在皇上面前力证那封密信是伪造的,是陷害解缙大人的阴谋。 同时,他也感到非常的惭愧,自己竟然会轻信一封来历不明的所谓密信而怀疑自己的父亲,还跑去当面质问他,他当时的心里应该有多么痛心啊! 幸好还有叶枫,还有这个好兄弟,明察秋毫找出破绽,证明了这封信是伪造的,证实了父亲的清白之身。 否则父亲百口莫辩不说,一旦出了什么事,自己将铸成大错,抱憾终生,又是如何的愚蠢和不孝啊! 出门之时父亲叮嘱自己一定要竭尽所能,好好地报答叶枫,自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父亲的话里话外总让自己感觉有一种告别的意味,难道父亲要外出吗?还是他已经算准了自己要随着叶枫不久将要远行? 解祯亮没有想太多,他还沉浸在对父亲的清白和义弟叶枫他们成功平乱的欣喜之中。 不论如何,这京城中的动荡,总算是结束了。 这时候烧着冥纸的叶枫,心里却没有他这么乐观。 看上去京城中的乱局似乎是平息了,可是背后呢? 那个在背后一直暗中挑动这些阴谋的赵王,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呢? 这场风波过后,汉王朱高煦的势力必定大增,太子一党的力量必然遭到打压,朝中的局势又会如何变幻呢? 皇上真的会遵守承诺,不杀太子东宫中参与了此事的僚属吗? 太多的疑问围绕在叶枫心头,他来不及想,因为他的心中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为什么像铁无情这样的忠义之士会不惜性命,不计代价,也要保住太子的位置? 如果他们成功了,太子登基,真的能带给天下安定,给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 在这场风波中,叶枫亲眼见识到了汉王朱高煦的临危不乱,处事坚毅果敢的一面,在危机中他对自己的信任和托付,也是最后能够成功平叛的关键一步。 这样的汉王朱高煦,在这些人眼中真的就如此不堪大位?如果他登基为帝,天下就一定会大乱,百姓就一定会受苦? 叶枫回答不上来,他只是越来越感觉到,这些个忠义之士们为之牺牲,为之奋斗的目标真的是正确的吗? 抑或人们都会局限于自己眼中所看见的,认为自己所思所想的才是正确的? 叶枫想起了在这场阴谋中死去的那些人,赵四、钱甲、孙殿臣、茹云夫人、雷胜、铁无情还有躺在这里的了凡大师,当然还有死在兵乱之中的那些将士们,以及即将被秘密执行处决的那几千投降的京城巡防营的军士们。 这么多的性命,这么多的鲜血,无论这些人他们为了什么理由,到最后谁对谁错,这样的代价都未免太大了。 叶枫心里在长长地叹息,但愿今后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悲剧了。可是他心里明白,从古至今,只要有人,只要有权力,这样的争斗就永远不会停止,这样的悲剧就一定会不断的上演。 叶枫心中还在感慨万千的时候,山下有一条人影疾步走上山来。 这个人瘦瘦高高,深眼窝鹰钩鼻,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叶枫等人都感觉心中奇怪,他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做什么? 常无义走近了,似乎看到了叶枫他们疑惑的表情,他没说话,而是直接走到了凡大师的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叶枫感觉有些奇怪:“你认识了凡大师?” 常无义摇摇头:“不认识,但是我父亲让我代他来鞠躬致意。他说了凡大师重义轻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叶枫不觉默然,从常无义的话里,他听出其实这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片刻之后,他开口问常无义:“不知令尊此时何在啊?” 常无义摇摇头:“不知道,他只是说要继续云游天下,今天刚刚平乱就离京而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叶枫点点头,也许像常漫天这样的人物,早已勘破了一切名利,知道只有远离朝堂,寄情江湖,才能过上自由自在想要的生活。 可叹世间无数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还在为了名利,为了所谓的忠义在朝堂上你争我斗,拼命攀爬,到最后都不过只是迷失了自己。 常无义这时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特意来告诉你,也许你会有兴趣。” 叶枫问道:“什么事?” 常无义说道:“今早在京郊有人发现了京兆尹杨文昌的尸体,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是被武功高手从身后扭断了脖子死的。” 杨文昌? 对了,叶枫想起来了。 雷胜在死前曾经说过,京兆尹杨文昌应该也是涉及到陷害汉王阴谋中的人。他为了怕自己知道得太多,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花钱买通了雷胜,为他做了一出假死的戏,暗地里悄悄逃出了京城。 想不到,他费尽心思,终于还是没有逃脱被灭口的命运。 算起来,他应该是在刚逃出京城之后就被人灭口杀害了。 谁下的手呢?李飞虎?铁无情?赵王?还是背后有什么不知道的人?谁都有可能。 只是这些还重要吗?杨文昌的死就如同他在这个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一样那么不起眼,一样那么渺小。 其实,在大时代的背景下,谁的命运不是这样呢?巨商富贾、王公大臣们,就连高高在上的当今皇上,不都也有身不由已,不得已的时刻吗? 在无比强大的命运面前,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一个渺小到不起眼的小角色,小人物而已。 叶枫对着常无义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对此并无兴趣。 无论如何,如今所有的阴谋都已经尘埃落定,纷乱的京城又恢复了平静,这才是最重要的。 叶枫抬起头眺望了一下周围的景色,正值初夏,四周山峦起伏,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从山下,有一个人正在向着山上走来,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一身翠绿的衣衫,身段姣好,走路的姿势看上去很年轻。 这是叶枫很熟悉的身影,很熟悉的姿势,那曾经在他梦里出现过很多次,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人。 唐柔! 是唐柔来了! 叶枫只感觉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着,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连身上的寒毛全都一根根快乐地竖立着,唐柔来找他来了! 可是忽然间,他感觉到心底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禁不住扭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程念真。 程念真这时候也在直勾勾地看着正一步步走上来的唐柔,她的眼光里藏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叶枫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不再像刚才那样快乐,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一种为难,或者说是一种愁绪。 只不过,这种愁绪,带着一点心动,一点快乐,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这真是种甜蜜的烦恼啊! (第二卷完) 第一章 皇上赐书 南京城。 叶府。 叶知秋坐在堂屋里,仔细地在擦拭手里的刀。 这把刀长约一尺,宽约两寸,外形也很普通,与普通的雁翎腰刀没什么两样,可是刀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色,一看就知道材质不同寻常。 这把刀是叶知秋当年重金求得域外青钢,寻访当世名匠所制,真正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刀,名为“落叶刀”。 当年,他正是凭着这把落叶刀,一套自创的落叶刀法,行遍江湖,难逢敌手,也曾经名震江湖。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套所谓的“落叶刀法”,其实是脱胎于他自小习练的墨家刀法。而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魔刀”魔五楼,其实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 本来,他可以凭借着这把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甚至成为一方之雄,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命中注定的遇见了那个人,年轻的燕王朱棣。 虽然他们身份悬殊,可是朱棣并没有王爷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折节下交,对他非常的好。 正是这位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让他明白了,男人的一生不该只是混迹于江湖,而是要建功立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从朱棣的身上,他学会了什么叫做抱负,什么叫做韬略,什么是胸襟,什么是天下,什么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从此,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投入了朱棣的麾下,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因为他知道,一把再好的刀,也需要一个懂得它会用它的人持在手中,才能真正发挥它的威力。 他确实是把好刀,不但锋利,而且忠心。 朱棣也把他当做身边的心腹,几乎凡事从不瞒他,一直到靖难之役成功,朱棣登基为帝,任命他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虽说是禁军编制,可是负责监察天下臣民的一言一行,处理上动天听的要案,掌管诏狱,定人生死, 天下无不闻之色变,权力甚至还在六部尚书之上。 可是他依然对朱棣很忠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予的,当然也可能会随时收回去,就像现在这样。 京中的兵乱过后,他虽然由于儿子叶枫在此案中贡献良多,被免罪释放出诏狱,可是朱棣也免去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恩准他可以回乡养老。 其实就是罢免了他的所有权力,还把他赶回了老家。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为朱棣充当爪牙,捕杀异己分子,已经得罪了很多文人士族,甚至是很多朝中官员也对他也深为不满。 如今他成了一介布衣,落魄返乡,不知有多少人会借机报复,想要置他于死地,在这些人眼中,他其实就和一只没了锋利的爪牙,又被主人遗弃的狗一样,没有分别。 可是这些都不能怨恨皇上,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上了。从前还是燕王的时候,他们时常倾心相谈,而现在皇上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猜透,皇上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小秘密也越来越多。 伴君如伴虎,他开始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句话中的无奈和恐惧。 于是他学会了如何寻求自保。 从孙殿臣假死的案子一开始,他就看出了端倪,感觉到了这个案子背后隐藏着的巨大阴谋。他不想介入皇室之间争权夺利的血腥争斗中去,于是他利用儿子叶枫来查案,把自己置身事外。 他当然清楚叶枫对于皇上心中那个筹谋多年的计划的重要意义,可是他更加不愿在太子和诸王的争位游戏中成为牺牲品,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最后,虽然叶枫成功勘破了案件,平定了京城的叛乱,可是叶知秋将叶枫置于险境的做法已经触及了皇上的底线,引来了皇上的雷霆怒火。 虽然皇上念及到叶枫,念及到他那个宏大的计划,没有杀叶知秋,但是罢官回老家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所以,叶知秋并不怨恨皇上,他只是怨恨自己,什么时候,把自身的性命和地位看得这样重要了? 或许,是自己老了吧!叶知秋禁不住这样想。 一个人一旦老了,就会格外眷恋手中拥有的东西,害怕失去,而恰恰最先失去的,就是勇气。 就如同手中的这把刀一样,无论多么锋利,一旦插回刀鞘保护起来,也同样是毫无用处。 叶知秋长叹了一声,把手中擦拭完的落叶刀慢慢插回刀鞘之中,淡青色的刀芒也隐入了刀鞘之中。 或许有一天,它还有利刃出鞘,重见天日的一刻,而自己呢? 抬起头,叶枫正从外面大步走进堂上来。 看着叶枫带着坚毅之色的剑眉星目,看着他已经成熟的面庞,叶知秋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而当时他的样子,现在已经几乎记不清了。 如今这婴儿已经长成了男子汉,自己如何能不老? 叶知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叶枫,心中思绪万千。 叶枫站在父亲面前被看得有些诧异,于是开口问道:“父亲,您唤孩儿来不知有何吩咐?”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刀,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儿子:“没什么事,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回来。你刚才又出去和那帮狐朋狗友在一起了?” 虽然他口中说着“狐朋狗友”,可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若是没有这一帮朋友的帮助,叶枫恐怕也很难走到今天。 叶枫低头答道:“是的,解叔父被贬化州,不日就要离京,我们几个去看看他。” 叶知秋点点头,说道:“你与解家老大交好,去看看自是应该的。” 解缙被贬的事情他知道,说实话,其实远离京城,远离朝堂,对于解缙而言实在是件好事。他才情太高,名气太大,很容易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不但是对于解缙,对于他儿子解祯亮来说,也是件好事,这样他就可以安心的留在叶枫身边帮忙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堂屋外院子里立着的一个大汉,那是黑鬼赫连铁,自从京城之乱平定后,他就一直跟在叶枫身边,把叶枫视为主人,说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叶枫顺着父亲的目光看见黑鬼,连忙解释道:“他是我一个朋友,在京中无亲无故,非要跟着我说什么要报答我……” 叶知秋抬手打断了叶枫的话,安慰道:“算了,他想跟着就跟着吧,今后你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就多了一分助力。” 叶枫点头称是,心里却暗暗奇怪,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要出去闯荡江湖了? 叶知秋看着儿子,如今他已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叶枫也已不在锦衣卫任职了,毕竟锦衣卫是皇家禁军编制,容不得叶枫这样曾经成为过通缉犯的人物。 其实这样也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纪纲,那可是汉王身边的人,一直与叶知秋政见不合,针锋相对。如果叶枫继续留在锦衣卫,可想而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幸好这孩子对于官职地位什么的一直没什么概念,不太在意,不做锦衣卫了也没有什么难过的,看上去倒好像乐得落了个清闲。 叶知秋心里暗暗一叹,只怕这样清闲的日子也不会长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解叔父已经准备离京了,而为父奉诏回乡养老,拖延了几日,这也该上路了。” 叶枫一愣,他这才注意到了桌上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看起来父亲只收拾了一些随身衣物,这就要准备出发了。 他赶紧说道:“孩儿即刻回房收拾一下,陪同父亲上路。” 叶知秋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为父自己回乡即可,你不用跟随。” 他叹息了一声:“为父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叶枫有些意外,还想再说些什么,叶知秋止住了他,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就留在京中吧,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呢!” 叶枫没听明白,一脸的疑惑。 叶知秋指了指旁边桌上放着的一个锦盒,说道:“刚才你不在家,宫里来人传旨,说你此次破案有功,这是皇上赏赐给你的,为父便代你接了下来。” 叶枫心中更加疑惑了,当初在谨身殿中,自己明明已经说明了不敢居功,推却了皇上的赏赐,怎么这会儿又有赏赐来了? 他喃喃地问了句:“是什么东西?” 叶知秋面色一沉:“你自己看啊,皇上赏赐给你的,为父怎么能轻易打开?” 叶枫无奈,走上前捧起了锦盒。 不愧是皇家大内的东西,小小的一个锦盒也是精雕细琢,精美异常,叶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打了开来。 他不禁浑身一颤,大吃了一惊! 锦盒中没有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宝贝玉器,而是一本古色古香的薄薄的书册,封页上写着三个大大的篆字,叶枫认识,那三个字是“推-背图”! 叶枫心中真是又惊又惧。 皇上为什么会赐下这本书? 因为承诺过不会泄露,在少林和凝然了改大师的谈话内容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两位义兄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皇上是如何知道自己想要这本书的?难道皇上也会看相算命?或者自己在谨身殿中心中犹豫之时被他看出来了? 可是想想又觉得都不可能,看起来这个莫测高深的皇上,知道的事情恐怕远远比叶枫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啊。 叶枫惊得站在原地,木然而立,脸色一连数变。叶知秋坐在一旁看着儿子的表情,却是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莫非,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这锦盒中是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他穿过了院子,来到堂屋门前禀告说:“老爷,少爷,门外有人求见。” 叶枫回身看见他脸上神色有些古怪,问道:“是什么人?” 那名仆役脸上露出一种有些奇怪的表情:“是一个受伤的和尚!” 第二章 受伤的和尚 受伤的和尚? 叶枫不觉皱起了眉头。 叶知秋对他挥了挥手:“你出去看看吧!” 于是叶枫跟着那个仆役向大门口走去。 直到叶枫亲眼看见了这个和尚,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那名仆役为什么脸上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了。 因为这个和尚,实在是太过于高大魁梧了。 黑鬼赫连铁是西域人,又天生神力,长得算得上高大魁梧了,可是眼前这个和尚比他还足足高出一个头,满面虬须,浑身肌肉,就像是庙里的伏魔金刚塑像一般。 他赤着的上身前胸用布条包裹着,还隐隐沁出血迹,可见受伤不轻,可是他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而是含笑看着叶枫。 叶枫有些诧异,从这个和尚的眼光里好像他早就认识叶枫一样,可是叶枫对他却毫无印象。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位大师,我们见过面吗?” 这个金刚一般的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笑道:“叶公子没有见过贫僧,可是在少林寺里贫僧却见过你了。” 少林寺?叶枫心中一颤,莫非他是…… 那和尚不等叶枫相问,抢先自我介绍道:“贫僧少林了空,受了改师兄之托特来拜会叶公子。” 了空?果然,那么他必定是凝然了改大师派来的了。 叶枫赶紧见礼,然后将他请进府中。 来到堂屋,叶枫发现父亲已经不见了,连同旁边桌上的包袱也一起消失了,想必是刚才他出去的时候父亲已经悄悄地走了。 想到父亲已经年迈,不但遭到罢官丢职,却还要一个人独自返回故里,叶枫心中不免一阵惆怅。 看着叶枫默然站立在堂屋中,低头在想什么事,了空没有打搅他,而是自顾自地在一旁客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呆立了片刻,叶枫才猛然想起还有客人,一回头看见了空,忽然想起为了保护自己,以一人之力挡住五千叛军,最后英勇战死的了凡大师,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他有些喃喃地说道:“了凡大师,了凡大师他……”一时竟然说不下去。 了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说道:“了凡师兄的事情我一进城就已经听说了,师兄他为了少林求仁得仁,实在让人敬佩。” 叶枫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两人默然了半晌,叶枫才抬头注视着了空身上带血的布条问道:“大师你身上的伤势,不要紧吧?” 了空爽朗地哈哈一笑,活动了两下手臂,说道:“不妨事,你看,皮肉伤而已。” 叶枫问道:“不知大师是被何人所伤?” 了空皱了皱眉头,说道:“说起来很奇怪,伤我的人并不是强盗土匪之类的,而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叶枫心里哼了一声,当然不会是强盗土匪了,难道他们还会来抢一个穷和尚不成? 再说了空乃是少林高僧,天下闻名的凝然了改的师弟,看样子也必然身怀上乘武功,寻常的强盗土匪哪里伤得了他? 了空没有看出叶枫心中所想,接着说道:“其实在贫僧一离开少林寺来京城的路上,就发现有人在悄悄跟踪我。可是这个人轻功很好,贫僧几次想要抓住他,都没能成功,一直到了快到京城的时候,才找着机会和他动上了手。” 叶枫问道:“这人什么模样?” 了空摇了摇头:“看不见,他全身穿了件黑色的斗篷,脸上还带着一个青 面獠牙的鬼脸青铜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不过从动作和声音判断,年纪应该不小了。” 叶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了空口红所说的打扮,和之前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所谓“十殿阎罗”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十殿阎罗?”叶枫禁不住脱口而出。 难道这个人也是其中之一? 了空听了,他的脸色也变了。他虽然深居在少林寺中,但是这一年多以来关于轩辕公子和这十殿阎罗的传闻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也当然听说过了。 叶枫不由的追问道:“这个人使用的是什么兵刃?” 了空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种惭愧的表情,说道:“这个人武功极高,他伤贫僧所使用的其实不过是随手折断的一根竹枝而已。” 什么,仅仅是一根竹枝而已?叶枫大吃了一惊。 眼前的了空大师虽然叶枫还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不过从他的身形步伐,还有一身虬结的肌肉看来,必是苦练的横练硬功。他又是少林寺曾经的住持了改大师的师弟,想来功力也必然不凡。 如今他却伤在来人手中一根小小的竹枝之下,还是被伤及胸膛之上,要知道前胸是一个人最明显也最容易保护的部位,由此可见这个人的武功高到了什么地步。 叶枫有些惊骇地问道:“那么从他的武功路数,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 了空仰着头努力回想着,最后还是摇摇头:“他的招式既非刀剑,又非枪矛一类的长兵刃,路数很是奇怪,不像是中原一带的武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门路来。” 叶枫“哦”了一声,略略有些失望。 了空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贫僧感觉他手中的兵刃,不是寻常一类,倒像是,像是……” 叶枫精神一振,追问道:“像是什么?” 了空说道:“像是根钓鱼竿!” 叶枫愣住了,钓鱼竿?这是什么武器? 了空看着他的表情,缓缓说道:“贫僧曾经听说过,在东海一带,有一个传奇一般的高人,人称东海渔。” 叶枫点点头,他想起来了。 之前他听义兄张胖子讲一些江湖逸闻的时候曾经听他提到过,东海渔与中原隐居在终南山中的南山棋齐名,两人都是传说里的江湖怪杰。 而他的成名兵器,正是一根铁钓竿! 了空眉头紧锁,说道:“不过这个东海渔被誉为东海第一高手,武功高绝,罕逢敌手,简直可以说是一方之雄,他会是那个什么十殿阎罗之一吗?” 叶枫心中冷笑了一声,这就对了,之前被查出是十殿阎罗之一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还有大雷门的总堂主雷破天,哪一个不是武功高绝,一方之雄? 他看着了空心中奇怪,这人仅凭一根竹枝就能伤了了空大师,那么如果真要想杀掉了空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可是明显他并不想这么做。那他一路跟踪是为了什么呢? 了空看着叶枫的眼光,明白他心中在疑惑什么,于是说道:“贫僧想来想去,这个人所为的,只能是贫僧身上这封了改师兄写给你的书信。” 了改大师写给自己的书信? 叶枫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直到现在还没有问过了空大师从少林寺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找寻自己,究竟为了何事? 了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叶枫:“师兄说事关重大,本来他应该亲自 前来和叶公子相商的,可惜师兄早年犯下过失,铸成大错,曾经立誓此生绝不再离开少林后山的那片竹林。因此只有委托贫僧前来送信。” 叶枫有些怔怔地接过了书信,拆开一读之下,不由得脸色一连数变。这封信中了改大师所写的内容果然是极为惊人! 如果这封信真的被十殿阎罗他们夺去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抬头看向了空大师,了空脸上一脸的茫然,不明白他刚才读信的时候为什么会脸色一连数变。 很明显,了空并没有看过这封信,他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如果连送信的了空大师也不知道信中的内容,说明此事必然极为隐秘,那么十殿阎罗他们是如何知道这封信的存在的? 既然知道了这封信,为什么当时能轻易伤了了空大师,却既不杀他也不夺信呢? 那他们一路跟踪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叶枫摇摇头,他实在想不明白。 了空看他满脸迷惑之色的呆立在那里,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了改师兄还有一句话让贫僧带给叶公子。” 叶枫问道:“什么话?” 了空说道:“师兄说,皇宫里的那本书能取到手则取,若是有为难之处,万万不可用强。” 皇宫里的那本书? 叶枫这才想起了刚才皇上御赐的那个锦盒。一回头,锦盒还好端端地放在桌上。 叶枫走过去打开锦盒一看,那本推-背图还完好无损地在锦盒之中。 他手捧着锦盒,心中却忽然犹豫了起来。 皇上刚刚把这本书御赐给了他,了空大师就找上门来了,这时间拿捏得也太准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巧合了? 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不成? 叶枫看着一脸茫然的了空大师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把书交给他,毕竟自己并不懂解读此书的法门,留在手中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手捧着锦盒递给了了空,说道:“这本书就在这锦盒之中,皇上刚刚把它御赐给了我,现在烦请大师转交了改大师。” 了空听了神色有些激动起来,望着锦盒的双眼之中似乎都放着光,很明显他是知道这锦盒之中的是一本什么书,以及它的重要性的。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锦盒,藏入了怀中,对叶枫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道:“多谢叶公子,贫僧即刻就上路,一定亲手将此物交到师兄手中。” 叶枫没想到了空如此性急,竟然立刻就要走,说道:“大师何必急在一时,不如在京城中盘桓几日,养好了伤势再上路。” 了空一笑道:“些许小伤,不妨事的。” 叶枫看留不住他,想了想道:“大师不如等我稍作安排,大师从京城中乘船由水路出发离京,好歹也可以避开一些耳目,免去路上许多麻烦。” 了空面色一整,想了想点头称好,对叶枫再拜道:“贫僧此行就算拼去性命,也必然保得此书安全回到少林寺,叶公子请放心。” 叶枫当然相信他,从了凡大师身上他就看到了少林僧人们一诺千金的品德,可是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了空口中那句“拼去性命”,让他有些不祥之感。 如果那十殿阎罗东海渔的真正目标就是这本书呢? 了空大师就算真的豁出了性命,又能敌得过他吗? 叶枫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第三章 跟踪的人 从码头走出来,叶枫感觉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为了空大师找了一艘船,船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过着长期在饥饿中挣扎生活的人,看见叶枫手里的银子,乐得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但有吩咐,无不遵从。 叶枫让他载着了空大师先从秦淮河入扬子江,逆流而上一直到汉阳一带,再让了空大师上岸,取陆路回少林寺。(明初长江被称为扬子江,而武汉则名为汉阳) 如此折腾一番,虽然路途是绕远了些,但是这样一来容易出乎他人的意料,能够有效地避开企图跟踪和拦截了空大师的人,比较安全。 叶枫站在岸边,一直看着载着了空大师的那艘船消失在水天之际,才稍微安心了一些,转身往回走。 之前他已经派了府中的下人去分头通知两位义兄,在之前乌老板的那所小院之中聚头。 关于少林寺了改大师写来的这封书信中提到的重要消息,他需要和大家一起相互商议一下。 他低着头走着,心里在回想着书信中那令人惊异莫名的内容,一面又在考虑着该如何将前面的一切都告诉两位义兄。 毕竟,关于在少林寺中与了改大师的那一番谈话,关于这本推-背图背后藏着的秘密,他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而如今不同了,如果他想要按照书信中的线索继续追查下去的话,他就必须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这个秘密现在需要对他的义兄,他的朋友们公开了。 可是至于该怎么说,是全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这可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叶枫一面低着头思考,一面为此感觉到头痛。 就在这时,走在身后的黑鬼赫连铁,忽然靠了过来,凑近了叶枫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公子,有人在跟着咱们。” 自从他跟随在叶枫身边起,他便一直称呼叶枫为“主人”,叶枫对于这个称呼非常不习惯。他对于黑鬼恩怨分明的性格很是欣赏,但是在他心目中黑鬼是一个平等相交的朋友,而绝不是一个奴仆下人的身份。 经过很多次纠正之后,黑鬼现在总算改口称呼叶枫为“公子”了,虽然听上去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不是朋友间应有的称谓,但是至少比起“主人”这个称呼来要好很多了。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街道人流往来,摩肩接踵,看不出什么异常。 黑鬼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是个戴着竹笠,穿着麻布衣服的人,像是个脚夫,从刚才我们出府起就一直跟在后面。” 叶枫看见了。 这个人躲藏在人流中,戴着竹笠的头低垂着,看不见容貌,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粗糙的深色麻布短衫,看见叶枫回头,他也立刻停住了脚步。 叶枫盯着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抓住他,问个究竟。就在这时,这个人低着头忽然一拐弯,钻进了街道一边的小巷子里。 黑鬼低声问道:“公子,要不要追上去拿下他?” 叶枫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吧,这种时候,京城中大乱初定,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管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要不是皇上的人,现在的京城中,大约是没有人敢动他的。 叶枫转身对黑鬼挥挥手,说道:“走吧!” 黑鬼没再作声,低头跟在叶枫后面慢慢离开了。 那个戴着竹笠的人从小巷子里走出来,远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却没有再继续跟上来。 过了半晌,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这个人才转头走开了,他在人群之中穿过,来到了码头附近的一个面摊之前。 这个面摊子很简陋,用几根竹竿支起了几张破旧的草席搭起了个棚子,几张又旧又脏的竹桌竹凳,一边支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在旁边看着摊子。 看起来这里的生意并不好,这里是货运码头,通常在这种简陋小面摊子吃面的都是些码头里干苦力的穷苦人,此时不是饭点,他们都还在为生计而劳碌着,所以面摊子里空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客人。 这人花白的须发,有些凌乱,看上去不怎么打理,穿的也是一件破旧粗糙的深色麻布短衫,竹笠取了下来靠在桌边,穿着打扮和跟踪叶枫他们的人一模一样,此刻他埋着头正在吃一碗面。 这只是一碗普通的清水面条,除了几点翠绿的葱花之外,连半点油星子也没有,一看就是那种极便宜的给码头苦力们果腹的食物,味道嘛,也一定不怎么样。 可是这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他吃得很慢,就好像摆在他面前的是天下间最美味的佳肴一般,吃得非常仔细,连每一颗葱花都用筷子挑起来吃得干干净净,到最后把碗里的清水面汤也喝得一滴不剩,才满意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那个戴着竹笠的人就一直站在面摊外面,垂首而立,好像不敢打搅他享用美食,直到他放下了碗,才快步走了进来,站到他身边,低声唤了声:“七爷!” 被称为七爷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抹了抹嘴问道:“怎么样了?” 戴着竹笠的人低声应道:“叶公子今天就刚才出府来了码头,租下一艘船,送走了一个和尚,没发现见过别人。” 七爷嗯了一声,问道:“那他们现在呢?” 那人答道:“他和那个黑大汉看样子这会儿应该是去那座小院了,一出码头他们就发现被跟踪了,按照七爷您的吩咐,我就没有再继续跟下去。” 七爷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他,现在没有必要和他正面接触。只要他在,老五始终都会来找他的,让其他兄弟盯好他就行了。” 那人垂首应了声:“是!” 七爷俯身拿起了竹笠站起身来,走到了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妇面前,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在老妇手中,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这才戴上了竹笠,转身大步走出了面摊子。 那个老妇手捧着铜钱,有些惊疑地看着这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很快就淹没在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或许她在这小面摊里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对她如此客气的客人呢。 当七爷他们消失在人流中的时候,叶枫带着黑鬼也快要走到那座小院了。 一拐过街口,叶枫远远地就看见小院门口高高撅起着一个又圆又大的肥屁股。 不用问,这一定是他那位义兄张痴张胖子,他心里只是奇怪,张胖子在门口不进去,撅着个大腚在偷偷摸摸地瞅什么呢? 其实门口不止是张胖子,他的另外一个义兄解祯亮也在,不过张胖子体积太大,目标太明显,一时叶枫只注意到了他而已。 张胖子和解祯亮也是刚刚到了一会儿。 他们上午相约在解府看望准备远赴化州上任的解缙解伯父,刚刚才分手一会儿,叶枫就火急火燎地派人来邀约他们去小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他们素来知道叶枫性格沉稳,不是个爱咋咋呼呼的人,这么着急,一定是真的有大事相商,所以也都不敢怠慢,立马就赶了过来。 可是到了门口,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张胖子却忽然一把把解祯亮给拉住了。 解祯亮有些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咱们两人就这么进去了,合适吗?” 解祯亮一愣,有什么不合适的? 可是一转念,他就明白了张胖子的意思。 现在这座小院里,可不是空着的,里面住着两个人。 两个女人! 一个就是一直跟在叶枫身边,神医程三思的宝贝女儿程念真。自从京城平乱之后,黔国公沐晟早就回了云南,她继续住在沐国公府上也不太合适了。 另外一个女人自然就是蜀中唐门的小妹,唐柔。她是奉了唐门大少爷唐大的吩咐来京城保护叶枫的,程念真也是要每日为叶枫熬药调理体内毒素的,可是她们同是女儿之身,总不能住进叶府中去吧,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就只能把她们俩暂时先安排住到了这小院之中。 这两位义兄自然早就知道叶枫心中对于唐柔是有着特殊的感觉的,可是他们同样也知道程大小姐对于叶枫,也是怀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如今这两个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谁知道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呢? 唐柔武功高强,发射暗器厉害非常。 程大小姐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她不但医术高超,更是精通各种奇毒! 这两个女人放到一块儿,会不会她们之间发生些什么事情,或许,此刻里面已经大打出手,甚至于……真的是不好说。 解祯亮看着张胖子,犹豫着说道:“好像我们进去是不大合适。要不,我们在外面等等老四?” 张胖子看上去也很犹豫:“谁知道老四他到了没有呢?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在里面了呢?” 解祯亮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胖子挠挠头,说道:“要不,我们偷偷瞅一眼?” 解祯亮没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两人推开院门,探头探脑地悄悄向里面张望的时候,张胖子那高高撅起的大屁股上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死胖子,你在贼眉鼠眼地偷窥什么呢?” 张胖子“哎哟”一声,失去了平衡,圆滚滚的身子撞开了院门,滚动着就跌进了院子里,摔得七荤八素。 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抬头,就看见院子里的一个人,四目相对,他顿时愣住了。 第四章 了改大师的信 院子里站的人是唐柔,此刻正两手插着腰,歪着头用一种怪有趣的眼神看着肉球一样滚进来的张胖子。 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如此丢脸的摔跤,张胖子感觉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烧呼呼的。 他回头对门口怒目而视,想搞清楚刚才是谁在背后踹了他一脚,就看见叶枫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死胖子,为什么不进门站在门口偷窥啊?” 张胖子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些个破事儿! 可是当着唐柔的面,又不好说破,只能哼哼着怒道:“你才偷窥呢!你不但偷窥,还偷袭你家胖爷的屁……” 当着女孩子的面,“屁股”这两个字终是不文雅,张胖子最后还是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唐柔看见叶枫走了进来,忽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扭头向屋里喊道:“真真妹子,快出来吧,有人来看你了!” 叶枫先是看见唐柔一笑,再听见她叫程念真,不觉脸颊一下就红了。 张胖子和刚进门的解祯亮见了此番情景,倒是一时间愣住了,看上去这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女人不但没有打起来,反而处得不错,成了姐妹淘了。 他们俩对望了一眼,想起刚才站在小院门口的种种猜想,暗暗摇了摇头,这女人的心思还真的是比这天气还要难测啊!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程念真一脸欣喜的跑了出来,抬眼看见了红着脸的叶枫,又看见冲着她不怀好意怪笑着的唐柔,面上也是一阵飞红,站在门口低着头不说话。 院子里这五个人各有所思,一时间都神态各异地沉默了,只有跟在叶枫身后的黑鬼赫连铁是个直肠子,没看出这中间的弯弯绕,莫名其妙地看着其他人。 叶枫这时忽然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天我来找大家,是有要紧事要和大家商议,我们先进屋再讲。” 说完,他领头大步向屋里走去。 大家看他神色严肃,心知此事必然重大,于是也纷纷收拾心情,跟着他鱼贯而入。 大家在屋内坐定之后,叶枫首先花了些时间,把之前在少林寺和了改大师的夜谈,关于华山秘窟之中的上古卷轴和奇书推-背图之间的关系,给大家讲了一遍。(详情请参见第二卷第六章到第九章内容) 只有一点,关于卷轴中有和他身上同样的龙纹图案的事情,他隐瞒了大家没有讲。 毕竟此事过于玄奇,而他身上的龙纹图案只是曾经出现过两次,在座的也只有程念真在为他施针救治之时曾经见过,实在是难以解释,所以还是干脆不提为好。 等到他讲完了,屋里大家还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堂堂少林寺竟然自元末百余年以来,这么几代的住持都致力于解读这华山秘窟之中的上古卷轴? 那上古卷轴的内容竟然与唐时的奇书《推-背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莫非在这些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大秘密不成? 这些内容实在是太离奇了,一时间大家都有些难以消化。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连推-背图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更加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一本奇书了。 但是张痴知道。 他毕竟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许多关于这本奇书的异闻传说,他低垂着头说道:“推-背图相传就是一本记载了一些卦象的书籍,之所以被称为第一奇书,是因为其中的卦象和谶语是对未来之世的预言,传说这些预言全部一一应验,无有不准的。可惜,无缘一见它的真容。” 唐柔和程念真之前并不知道这本书,听了张胖子的话,对望了一眼,都面露惊容。 一旁的解祯亮却暗自摇了摇头。 他自幼学习阴阳数算之术,当然也听说过这本道家奇书。 这本书中所有的卦象和谶语都是根据易经八卦而推演出来的,卦象和谶语本身就晦涩难懂,说到应验,其实全凭如何解读。 但是要说这本唐时所著的书竟然能解读上古卷轴中的内容,确实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叶枫看他们脸上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心知他们都是将信将疑,了改大师告诉他的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懂,也就不用花心思去让这帮人全都相信了。 于是接下来他开始讲起了空大师给他送信的途中,被一个怀疑是东海渔的人打伤的事情。 “东海渔?他也是十殿阎罗之一?”张胖子惊得目瞪口呆,传闻中这个人武功奇高,不是一代宗师也算是一方枭雄了,如果他也加入了那个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这就太可怕了。 解祯亮沉默了一下,却问道:“居然连十殿阎罗也亲自出手了,这个了空大师到底给你送的是什么信?” 叶枫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佩服他的冷静,能够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沉声说道:“他给我送来的是少林寺了改大师给我写的一封书信。” 解祯亮皱起了眉头:“莫不是这信的内容又是和那上古卷轴有关?” 叶枫点点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了改大师在信中说道,按照他最新的研究发现,这样的卷轴应该不止这一份!” 屋里的人全都是一震,可是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叶枫继续说下去。 叶枫顿了顿接着说道:“按照了改大师所说,这样的卷轴应该有三份,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华山的秘窟应该叫做阳之窟,藏着这份阳之卷。另外还有两个地方,应该藏着剩下的阴之卷和荒之卷。” 张胖子满是疑惑地问道:“你是说,这样一模一样的上古卷轴还有其它的两份?” 叶枫摇了摇头:“不是一模一样,这三份卷轴内容各异,只有把三份卷轴合一,才能解开这背后隐藏的重大秘密。” 张胖子的脸色变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嚷嚷着:“开玩笑,这样埋藏几千年的东西,必然在极为隐秘之处,天下之大,上哪儿去再找剩下的两份?这不是大海捞针嘛?” 叶枫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大海捞针,了改大师在心里说,他已经找到了相关的线索,知道了荒之卷大致的埋藏地点。” 张胖子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这老和尚这么有本事?那什么荒之卷到底埋藏在哪里?”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楼兰古国。” 张胖子一下愣住了,嘴巴吃惊得张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解祯亮捅了一下他,问道:“你不是博学多才,通晓古今吗?这个楼兰古国到底在哪里?” 张胖子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嚅嗫着说道:“这个楼兰古国最早在史记中有记载,在汉朝之前几百年就存在在西域的一个古老国邦,是西汉时期古丝绸之路上西域三十六国中最为繁荣强盛的一个国家。”(丝绸之路一词其实起源于十九世纪末德国学者所命名,明朝之时其实没有这一说法,笔者为了更好地说明楼兰的位置引用了这一名称,请见谅) 解祯亮皱起了眉头:“西域,现在还有这个国家吗?听说那里不是一片荒漠了吗?” 张胖子摇摇头道:“西域大面积沙漠化是唐末五代十国时期的事情,从敦煌以北在那之后就全部成为荒漠,可是在西汉时期那里还是土肥水美的好地方。” 他随即皱了皱眉:“可是楼兰古国在正史之中从西汉汉昭帝时期就灭亡了啊。” 解祯亮一愣,问道:“怎么灭亡的?” 张胖子叹了口气,似乎对别人对于历史的无知感觉到无奈:“在《汉书》中曾经记载,汉昭帝时期,楼兰安归王夹在西汉政府和匈奴之间,首鼠两端,两面讨好,通风报信,甚至于暗杀汉朝的使节,让汉昭帝控制西域的努力几次遭到重挫。” “当时有个西汉使节叫做傅介子,奉了大将军霍光的命令去出使楼兰,在宴席上趁着安归王没有防备,刺杀了他。然后汉昭帝立安归王留在西汉京城中为人质的弟弟为楼兰王,回去治理国家。” “可是从此之后,楼兰国赖以生存的罗布泊湖水逐渐干涸,国土渐渐变为荒漠,于是剩下的国民迁徙到了别处,改名为鄯善国。楼兰古国也就此消亡了。” 听了他的讲述,大家都对张胖子的学识渊博赶到佩服,可是叶枫却追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是在正史当中灭亡了?” 张胖子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在正史当中是这样记载的,可是有很多的疑点。” 叶枫听了不由精神一振,问道:“有什么疑点?” 张胖子说道:“首先就是楼兰古国的灭亡。据说它到底国民集体迁徙,改名鄯善国之后,到了魏晋年间就也灭亡了,后人不知所踪。可是在唐朝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中有记载,他当年从敦煌进入古楼兰的地界后,曾经遇见过一群自称是楼兰国民的人。这时候,连鄯善国都已经灭亡了,哪里来的楼兰国民?” “还有就是在唐朝的许多诗句之中,都出现过楼兰的身影。像李白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王昌龄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还有很多这样的诗句,说明到了唐朝时候,楼兰还是西域的重镇,还是有人存在的。” 这些诗句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张胖子看着大家纷纷点头,不觉大感得意,一时兴起,唾沫横飞地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就在这个刺杀安归王的名臣傅介子身上!” 第五章 飞城的传说 解祯亮问道:“傅介子身上有什么疑点?” 张胖子平素难得有机会当众卖弄肚子里的万卷书,这时候看大家都听得入神,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汉书中记载说,傅介子去楼兰国刺杀安归王的时候,只带了几个随身的侍卫。轻轻松松就杀了安归王,还把他的头颅割下来毫发无伤的带回了汉朝,你们想想这怎么可能?” 叶枫眨了眨眼,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胖子对他的无知嗤之以鼻,说道:“当年的楼兰是汉朝和西域贸易的重要枢纽,无论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强盛的。司马公在史记里记载着,当年楼兰国有高高的城郭,辉煌的佛寺和宏伟的王宫,街道上商旅云集,人山人海。” “这样一个强大的王国,国王身边怎么会没有卫士?傅介子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怎么可能带了几个侍卫就轻易刺杀了国王,还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整个王国的大臣和军队都是死人吗?” 叶枫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低着头无言以对。 张胖子满面得色,接着说道:“不止于此,这个傅介子带着安归王的头颅平安回到汉朝京城,面见了汉昭帝。汉昭帝因此功勋封赏他为义阳侯,食邑七百户,这在当时是很大的封赏了。连同他带去刺杀安归王的侍卫也都被封为侍郎,可见汉昭帝心中的欢喜。” “傅介子早在此事之前就曾经出使收服了西域龟兹国,设下埋伏斩杀了匈奴使者,如今又刺杀了安归王,这样一位功勋卓著,长于外交的西域专家,在封侯之后,却再也没有得到过重用,史书中也从此再无提及,这正常吗?” “而且在傅介子死后,汉昭帝不但没让他儿子袭爵,反而找了个罪名把他儿子下狱,爵位和封地也取消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听张胖子这么一分析,大家都是连连点头,看起来这个傅介子确实是挺奇怪的。 解祯亮抬起胳膊捅了捅张胖子,说道:“你一定知道原因的,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吧。” 张胖子得意的一笑:“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会知道原因,不过只是一些猜测而已。” 接着他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安归王这件事上,傅介子对汉昭帝撒谎了。” “我曾经看到一本关于记录大将军霍光的史书中记载着,当年傅介子把安归王的头颅带回来之后,安归王的弟弟曾经向当时权倾朝野的霍光告密,说那颗头颅其实并不是他哥哥的。” “可是傅介子本身就是霍光的人,也是他向汉昭帝推荐的,如果一旦事发,恐怕会连累到自己,所以霍光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还警告安归王的弟弟不可胡说八道。” “我猜想虽然霍光隐瞒了这件事,但是汉昭帝还是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傅介子后来就再也没有得到过重用。” 解祯亮皱起眉头:“如果像你说的,汉昭帝已经知道了傅介子犯下欺君之罪,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张胖子无奈地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顾忌到当时霍光的权势,也许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为天子,却像个傻瓜一样被人骗了,总之,汉昭帝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傅介子死了才发泄到他儿子身上。” 叶枫有些不相信的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还有别的佐证吗?” 张胖子神秘地笑了笑:“还真的有。我曾经看过一部写西域的野史,里面曾经提到,当年傅介子并不是一个人去的楼兰,当时与他同行的还有大将军霍光派出的两万铁骑。他不是去刺杀安归王的,而是要灭掉楼兰国!” “可是就在他准备趁着夜色对楼兰发起进攻的时候,也就是他向汉昭帝声称刺杀安归王的那一晚,他们冲进楼兰城中,却发现王宫不见了!他们抬起头看见王宫居然飞到了天上,在夜空里整座王宫里灯火通明,就像一座飞在天上的城!” 张胖子说完这句,整个屋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飞在夜空中的城? 这不是神话传说吗? 这到底是真的有这样的记载,还是张胖子故弄玄虚,编造出来的? 好半天,叶枫才嚅嗫着说道:“这,不太可能吧?也许就是个传说而已,照你这么说,岂不是那两万汉军铁骑也全都看见了?这么多人看见的话,还如何瞒得住?” 张胖子吐了吐舌头说道:“你说的也对,也许这只不过就是一个传说而已。不过传说也未必就都是空穴来风,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恐怕只有傅介子本人才能知道了。” 傅介子本人才能知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叶枫,让他忽然想起了了改大师信中的内容。 于是他脸上也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对张胖子说道:“也许这个世上还真的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张胖子不信:“是哪个史学家?” 叶枫摇摇头说道:“不是什么史学家。了改大师的信里说,楼兰国消失了千年了,它原来的地方已经化作了茫茫的沙漠,在这茫茫沙漠中我们想要找到它的位置,就一定要去找到一个人。” 解祯亮问道:“找谁?” 叶枫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这个人是当年傅介子先生的后人,叫做傅双灵!” 张胖子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错,他既然是傅介子的后人,能够找到楼兰古国的位置,想必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关于楼兰古国的秘密,也就一定知道当年的真相!” 张胖子自言自语地说着,想到能够有机会解开千年前的真相,他的神情表现得兴奋起来。 解祯亮看着他知道他的书呆子脾气又犯了,没再搭理他,对叶枫问道:“傅双灵?这名字听上去像是个女人?” 叶枫耸了耸肩:“也许是吧,了改大师的信里只提到了这个名字。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个名字,至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概不知,天下之大,简直是大海捞针,该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张胖子这时哼哼唧唧地说道:“汉书说傅介子是北地人,晚景凄凉,归葬故里。北地就是现在的甘肃一带,所以要找傅介子的后人,就要先去兰州。”(兰州的名称起源于两宋时期,后来明洪武年间降为兰县,直到明成化年间又恢复成兰州。此处笔者为了避免地名混乱,沿用了兰州的名字) 叶枫听了心中不禁大喜,看来身边有这么一个博古通今的兄弟,果然大有用处。 可是转念又一想,甘肃地域广阔,就算到了兰州,要想找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也还是大海捞针啊。 他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凝固住了,有些呆呆地看着张胖子。 张胖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叫他还熟知江湖的奇闻异事呢。 他没好气地说道:“要想找人的话,兰州城里有两个人物,一个叫做荒月先生,据说年轻时候号称西北第一剑,一套荒月剑法很是厉害。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却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面子很大。” “还有一个人物就是青龙镖局的总镖头关四老爷子,据说他自称是三国名将关云长的后人,手中一口青龙偃月刀罕逢敌手,走镖几十年从未失过手,西北江湖上黑白两道都要卖他面子。” 解祯亮皱着眉打断了他:“历史上关羽不是应该是河东郡人氏,也就是如今的山西一带的,怎么会有后人在兰州?” 张胖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知道?关羽都死了一千多年了,也许人家关羽的后人漂泊到兰州的也说不定,也许不过是借着他的名号来壮壮声威而已,总之他很厉害就是了。在西北要找人的话直接找这两个人,他们面子大人脉广一定能行。” 叶枫点了点头,可是随即又面露苦色:“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角色,素不相识,他们会愿意帮助咱们找人吗?” 张胖子白了他一眼:“无缘无故的人家当然不会愿意帮咱们,但是你别忘了,在兰州你可还有个老熟人呢。” 叶枫一愣,他平生从未去过西北,更别说有什么老熟人了,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说道:“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当初在华山的时候,人家可还派人来救过你的。” 叶枫一下子就明白了,张胖子口中的这个老熟人指的一定是奉诏带领黑甲卫前往甘肃一带任监军的宦官马靖。 当初在华山的时候,叶枫和唐大他们身陷大雷门雷雨云的重重包围之中,如果不是马靖派出的黑甲卫军士及时赶到救援,结局还殊为难料。 张胖子说道:“马靖和叶伯父一向交好,如今他在兰州贵为监军,大权在握,如果他肯出面的话,关四爷和荒月先生一定会给这个面子的。” 叶枫其实和马靖并不相熟,他和父亲交好多半也应该是由于父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的心腹之人的缘故。宫中的宦官大都极为势利,如今父亲已经失势,丢了官职,不知道这个马靖现在是否还愿意帮忙呢? 想来想去,叶枫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能先去试试再说。 他站起身对屋里的众人说道:“我决定去兰州查访这个傅双灵,接下来可能还会深入沙漠去找寻楼兰古国,前路吉凶未知,各位不知可愿意同往?” 说完,他对着大家深深施了一礼。 他忽然间这么客气是有道理的,面对陌生的西北边陲和茫茫沙漠,不知在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凶险,虽然这个时候他很需要这些朋友的帮助,但是还是要征询他们自己的意愿。 反正叶枫早就想好了,为了能够弄清楚自己身上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隐藏的秘密,他是一定要去的。 首先说话的是黑鬼,他其实并没有听明白刚才叶枫和张胖子他们说的什么楼兰古国,什么傅介子,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他霍的一下站起来,大声说道:“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张胖子哼了一声,挪动了下自己圆滚滚的肥躯:“西北么我还没有去过,这么好玩的事情,加上还可以解开千年前的历史疑团,怎么可能少得了我?” 解祯亮微笑着看着叶枫:“家父被贬化州,京中我已无牵挂,家父一再嘱咐我要在你身边好好报答你的恩情,所以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叶枫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望向坐在后面的两位姑娘。 唐柔耸了耸肩:“阿大吩咐我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可不会让你自己跑那么远去冒险,再说没有本姑娘谁来保护你们的安全?” 而她身边的程念真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快到你服药的时辰了。”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你体内还有余毒未清,天天都要服药,怎么离得开我? 叶枫充满感激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帮好兄弟,好朋友,忽然感觉有些哽咽了,有他们在自己的身后,有什么样的刀山火海不敢闯? 第六章 东海飞鱼 江水向涔阳,澄澄写月光。 镜圆珠溜彻,弦满箭波长。 沉钩摇兔影,浮桂动丹芳。 延照相思夕,千里共沾裳。 这时唐朝诗人卢照邻所写的《江中望月》,写的是诗人在江中船上望月,思乡心切,归心似箭的感觉。 此刻船行在扬子江中,天上一弯钩月,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江面,透过草席搭成的简陋船篷的窗口,也洒在了空大师的身上。 可是了空大师此刻却没有心情去观赏这月光江景,他此刻也是归心似箭。 叶枫给他找的这条船有些破旧,是条很不起眼的小船。船夫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叶枫多赏了他一点银子,他乐得脸上开了花,驾船的时候也特别卖力。 胸口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让了空想起了赴京途中遇见的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多么可怕的武功,仅凭一根竹枝就伤了自己,他真的是东海渔? 想起这个人,了空不自觉的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那个锦盒,无论如何,这个锦盒一定要安全地亲手交到了改师兄手中,对于师兄,对于少林,对于天下,这个锦盒中的东西都太重要了。 因此,他吩咐船家连夜赶路,这样,明早时分他们就将进入汉阳的水界了,从那里再登陆路取道回少林。 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了。 时至深夜,其他的船只都已经靠岸歇息了,江面上空空荡荡的,唯有他们这一只小船还在艰难的顶风迎浪,逆流而上,这让本来毫不起眼的这艘船变得格外显眼。 了空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让他无心睡眠,坐立难安。 他扫视了一下船篷内,在角落里蜷缩躺着一个老人,初夏时节还盖着一床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看见他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 船家说这是他的老父亲,生了病,正好顺道送去汉阳亲戚家养病。从他上船起,这个老人就没有起过身,只是偶尔翻一下身子,看上去确实病得不轻。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染重病,还要这样跋涉奔波,而且行船途中这个船家竟然没有进来给自己的病中的父亲嘘寒问暖一下,或者喂上一口水,全程都是不管不顾,看起来,这父子俩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了空正想到这里,船身忽然颠簸了一下。 本来船正在逆流而上,迎着水浪,有些颠簸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了空的脸色却突然间变了! 因为他听到了刚才颠簸的时候,隐约传来了船家一声细微的闷哼声,接着,他感觉船身好像变轻了一些。 他霍然起身,一个箭步蹿出了船篷,站在甲板上四处一看,哪里还有船家的身影? 再仔细一看,船舷旁的江面上咕噜咕噜冒起来几个大水泡,月光下似乎还夹杂着殷红的血水。 了空心中一沉,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可是四周除了哗哗流动的江水,再没有半点动静。 这时候小船没有了人控制,在江心被水流冲得滴溜溜地打转,眼看就要顺着江流被往下游冲去了。 了空冲过去一把抓住了船舵,可是他丝毫不会驶船,摆弄了几下船舵毫无反应,小船依旧在顺着水流打转。 了空心中焦急,船只如果被顺着激流冲往下游去,这江水之中暗礁众多,无人驾驶的船一旦撞上去,必定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他抬眼望了一下两旁的江岸,都在数丈之遥,要凭借自己的轻功恐怕很难能够跃上岸去。可是事到如今,唯有勉力一试 ,至少跃得离江岸近些再作打算。 一转念他想起了船篷之内那位病重的老人,要是自己一跃走了,那老人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他心中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转头一猫腰又钻进了船篷之内,想要带着老人一块儿走。 一进去了空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抬头就看见船篷里站着一条好大的鱼! 莫非是这江中的大鱼成精了不成? 再仔细一看,不对,这分明是一个全身套在一件鱼皮制成的黑色连体衣服里的人! 这种衣服他听说过,在沿海一带有人制作这种衣服,叫做水靠,用海蛟和大鲨的鱼皮制作而成,穿上的渔民在水下游得更快,潜得更久。 不过他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穿的就是这种水靠了。 这个穿着水靠的人全身都包裹在鱼皮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看见了空钻了进来,对着他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了空看见他正站在那个船家的老父亲身前,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定然是意欲加害老人。 他大喝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去,当胸就是一拳打了过去。 他的这一拳看起来朴实无华,其实却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罗汉伏虎拳”。了空在这一套至刚至猛的拳法上浸淫了几十年,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那穿着水靠的汉子起先看他这一拳,并没有放在眼里,等到拳头近身了才算好距离退了一步,料想他必然打不中了。 谁知道了空的手臂忽然咯的一声,竟然长了半寸,堪堪打中了那汉子的胸口。 那汉子一侧身,面色大变。 了空的脸色也变了,这一拳上去,他只感觉好像这汉子的身上如同鱼一般滑不留手,完全没法施展劲道,被他一侧身,这一拳的力量全部被卸开了去。 饶是如此,那汉子也闷哼了一声,看来是被了空这一拳的拳劲震伤了。 他脸色变了,眼中发出凶狠的光芒,一挥手中的匕首,扑上来就和了空斗在一处。 几个回合下来,了空心中暗暗吃惊,这个汉子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他的身法和招式很眼熟,根本不像是中原这边的武功路数,让了空想起了那个曾经伤了自己的带着青铜面具的人,东海渔! 了空越打越是心惊,渐渐的落了下风,竟然被那汉子一把匕首牢牢地压制住了。 那汉子桀桀一笑,手上一紧,匕首直奔了空大师的胸膛而来,端端正正地刺在胸口上。 只听“当啷”一声,锋利的匕首忽然断为了两截,落在地上。 那汉子捂着被震麻了的手腕,吃惊地看着了空大师:“护体神功?” 像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护体硬气功其实在江湖上并不少见,但是这一类武功极为难练,又以童子功效果为最好,所以如今练的人不多。 再说,这些所谓的硬气功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没什么用的,以这汉子的武功,能挡住他这一刀还能震断匕首的,恐怕只有少林的七十二绝技中的护体神功,金刚不坏神功了! 这金刚不坏神功在武林中被吹嘘得神乎其神,可是从来没人见到过,如今眼前这高大魁梧的和尚居然身怀这样的绝技,那汉子禁不住心中已有了怯意。 一有怯意,他立刻就退走。 反正到了水中,这船上的和尚就算本事再大,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任他摆布了。 那汉子想到这里,身形一起,就向船 篷之外蹿去,眼见他就要纵身跃入水中。 了空心中一急,如果让他进了水里,以此人的武功和水性,自己就更加不是对手了。可是此时想要出手拦截依然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遁入水中了。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感到从自己身旁,有一道炙热的感觉一闪而过,一道剑光一闪即逝,那即将跃入水中的汉子发出了一声恐惧的惨叫声,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了空分明看见,在落入水中的时候,他那黑色的身影突然四分五裂开来,断成了好几截,水面上洒下了一片血雨。 好快的剑! 好厉害的剑气! 了空惊讶万分地扭头看去,只见刚才还严严实实裹在棉被里的老头此刻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把用一块布匹包裹着的剑,含笑正望着他。 如此身手,他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船家患了重病的父亲,了空惊讶地问道:“先生好剑法,敢问先生大名?” 老头微笑着:“泰山,姜慕白!” 掩日神剑姜慕白?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了空实在难以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霸道厉害的剑气,不但能后发先至,还能以虚化实,仅凭剑气就将人斩成几段。 他甚至觉得暗暗松了口气,因为幸好这样的人物不是自己的敌人! 可是这个姜慕白怎么会藏身在这船中,在关键时刻才出手的? 姜慕白似乎看出了了空的疑惑,笑了笑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到岸上再细谈。” 这姜慕白不但剑法厉害,轻功也让了空深感佩服,他们利用船上的木板投入江中,借木板的些微浮力便轻易的飞跃回了岸边。 到了岸边,姜慕白对了空说道:“老夫是受了叶公子所托,从你一上船就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才会给了船家一些银两,装扮成他染病的父亲,想不到这船家爱财如命,只要有钱连父亲都可以乱认。” 了空想起那个船家最终还是沉尸江中,纵然有了钱财也无福消受,心中不觉有些黯然。 他开口问道:“既是叶公子相托,先生又为何一定要隐藏行踪?” 姜慕白一指江中说道:“刚才袭击大师的,是东海渔的徒弟,叫做东海飞鱼,是顶尖的刺客。而且,一般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有两个人!” “老夫曾经和他们交过手,他们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也狡猾之极,老夫也险些着了他们的道儿。因此才会隐藏行踪,直到我确认他们只来了这一个人,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手,才能一击成功。” 了空点了点头,确实,刚才如果不能一击成功,让他遁入水中的话,恐怕就很难对付了。 姜慕白看他明白了,接着说道:“如今两条飞鱼中其中一个已经死了,相信他们暂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尽早赶回少林要紧。” 了空点头称是。他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锦盒,心里到现在才安定了下来。 有了姜慕白这样的绝世高手保护,他现在对返回少林这一路是充满了信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姜慕白在后面看了看了空大师的背影,心中暗暗好笑。 人说和尚老实好骗,看起来果真如此,这个蠢蛋真的是头脑简单,什么也不问,居然就相信了他是受叶枫所托来保护他的。 他当然不是受叶枫所托的,因为叶枫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行踪。 那么,委托他来保护了空大师的到底是谁呢? 第七章 凶恶的喇嘛 叶枫根本没有委托姜慕白,也丝毫不知道了空大师这一路上的凶险。 因为他现在正坐在一辆马车上,而马车正行驶在前往兰州的路上。 他们所在的是一个车队,车队是运送药材前往兰州的,而这些药材的老板,正是乌老板。 说起来倒也巧,当叶枫他们决定前往兰州寻找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之后,叶枫坚持要亲自去向乌老板辞行和道谢。 毕竟人家把一个小院借给你们住了这么久,还丝毫不计较你曾经身为通缉犯,帮助你们渡过了难关,如今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应该要去当面致谢的。 而当乌老板得知叶枫他们即将前往兰州之时,更是满脸的惊讶,因为他也正准备要运送一批药材前往兰州。 于是乌老板顺理成章的邀请叶枫他们一行人与他同行。 在乌老板来讲,西北之行路途遥远,途中难保不会遇见些什么不太平的事情。如今有了叶枫他们同行,他们之中黑鬼赫连铁和唐柔又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自然会太平许多,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对于叶枫他们而言,这一路上吃住行全都有乌老板照顾,乌老板知道他们的背景不简单,一路上更是安排得极为周到。特别是对于张痴张胖子来说,这一路上等于有了免费的顿顿大餐可以白吃白喝,心里自然也是一百个愿意。 可是叶枫心中反而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这个乌老板本来与他们素昧平生,可是不但借房子给他们居住,先前在危急之时还曾经帮助他躲过叛军的盘查回到京城,如今更是主动照顾他们同赴兰州,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为乌老板做过,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可是毕竟难以拂逆人家的好意,叶枫还是同意了。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从京城出发,一路向着兰州行进。 车队除了拉货物的车辆之外,就只有两辆马车,一辆由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姑娘共乘,还有一辆则是叶枫和两位义兄乘坐。 黑鬼和乌老板则是骑马跟在车队之中,这让叶枫心中愈发的不安,几次邀请乌老板乘车他都拒绝了,说是骑马方便前后照应。 其实叶枫明白乌老板此举不过是为了省出马车的空间让叶枫他们乘坐,他心里对乌老板更加的感激。 车队一连赶路走了半个多月,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事情,眼看着将近兰州城了,大家的心情也逐渐轻松下来。 这一日,时值正午,虽然还未入盛夏季节,可是西北毒辣的日头也让赶路的人们有些受不了。 于是乌老板招呼大家在一片小树林边停下来歇息,等到过了正午再继续赶路。 车队停下来之后,唐柔和程念真就走下马车,手牵着手儿在树林边漫步,一面嬉笑着说着悄悄话。 叶枫他们也下了马车透透气,张胖子和解祯亮看见两位姑娘手牵手的亲密劲儿,不禁回头看了看叶枫,又互相对望了一眼,摇摇头心中暗自叹息,这姑娘们的心思他们是真的搞不懂。 叶枫却没有在看两位姑娘。 刚刚下车的时候,他就隐约看见小树林之中有个人影在闪动。趁着押送车队的人们都聚在一起休息,没人注意的时候,叶枫分明看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林中跑了出来,躲进了车队其中一辆货车当中。 那身影很小,看起来不像是个成年人,倒像是个小孩子。叶枫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荒郊野外的,附近十几里路都看不到一户人家,怎么会有小孩在这里出现呢? 叶枫心中正在狐疑的时候,从树林的另一端却走出来了四五个人。 他们都戴着高高的帽子,身上穿着红色的僧袍,样式还很古怪,叶枫在京城中曾经见过这样装束的人,好像是乌斯藏地那边的佛教僧侣,好像叫什么喇嘛。(在明朝时期,西藏一带被统称为乌斯藏) 这些喇嘛个个长得皮肤黝黑,面目凶恶,嘴里不知道叽里咕噜地嚷嚷着什么,上来就要翻查车队的车辆。 乌老板在出发之前也雇佣了一帮彪形大汉来押运车队,虽然叶枫他们一眼就看出这些人都不过是练过几天假把式的门外汉,完全不懂武功,可是毕竟他们个个长得高大魁梧,身体强壮,看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看见这帮喇嘛要捣乱,这些大汉全都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把那几个喇嘛围在当中。 喇嘛中有一个满脸横肉的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汉话高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群押车的大汉顿时沸腾了起来,群情激昂,看起来就要开始动手了。 叶枫他们这时也走了过去,乌老板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大汉嚷嚷道:“这几个臭喇嘛说我们窝藏了个什么小孩子,要我们马上交出来,要不然就要对我们不客气。” 听了这话,乌老板和叶枫他们都是一愣。 藏地之中以佛教为尊,这些喇嘛平时在藏地横行霸道惯了,说话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这并不奇怪。 可是现今这却并不是藏地,不是在他们的土地上,他们居然还敢如此强横无礼,实在是让人没有想到。 乌老板毕竟是个生意人,赔着笑脸对几个喇嘛说道:“各位大师,小人这里只有些送往兰州的药材,并没有什么小孩子,各位大师为何如此肯定是我们藏起来了呢?” 那满脸横肉的喇嘛说道:“我们明明就是看见他跑到这个方向来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既然你们说没有,可敢让我们搜一搜?” 大家一听他们想要搜查,不禁都是火起,一个大汉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如此霸道?你们既非官府,岂能说搜便搜?真是太欺负人了!” 说完,他伸手就要去抓那个喇嘛的胸口。 那个喇嘛冷笑了一声,不等他抓住自己的胸口,一伸手就是一掌拍在了大汉的胸前。 那大汉忽然大叫一声,整个身体顿时向后飞去,撞在身后人的身上,接着摔倒在地上,寂然不动了。 现场的这些大汉们全都是一愣,接着就乱成了一锅粥,纷纷叫嚷着:“和尚杀人了!打死人啦!” 有的甚至抄起了兵器就要和这些喇嘛动手,乌老板连忙死死拦住。 叶枫他们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刚才这喇嘛的这一掌看上去没有使出多大的劲道,却生生把一个彪形大汉打成这样,看上去他们一定身怀上乘的内功,这些大汉们的三脚猫功夫根本就不是对手。 程念真抢前几步走到倒在地上那个大汉的身边,伸手一把拉开了他胸前的衣服,只见一个红彤彤的掌印清晰地印在他的胸前。 叶枫他们脸色都是一变,张胖子更是脱口而出:“密宗大手印!” 场中那满脸横肉的喇嘛听见张胖子的叫声,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想不到你们这群汉人之中还有个识货的。既然知道厉害,还是赶快把小孩子交出来吧!” 这时候程念真摸了一下昏死过去那名大汉的脉搏,说道:“他只是昏过去了,没有性命之虞。不过还是需要赶紧为他治疗,否则恐怕以后会留下病根。” 听说这个大汉没有性命之忧,大家不觉都松了一口气。 那满脸横肉的喇嘛听了她的话却眉头一皱,“咦”了一声,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来抓程念真。 周围围观的那些大汉们知道这个喇嘛厉害,不禁全都为程念真这个小姑娘担心起来,齐声“啊”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翠绿的人影一闪,唐柔忽然站在了程念真身边。 她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个喇嘛的手腕,一扬手,那个体形魁梧的喇嘛就如同陀螺一般旋转着飞了起来,在空中连着翻滚了好几圈,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跌得七荤八素的,半天动弹不得。 大家都先是一愣,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好!” 剩下的那几个喇嘛明显吃了一惊,眼前的情形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好半天他们才想起应该为同伴报仇,嘴里叽里咕噜叫嚷着要冲上来。 唐柔冷冷一笑,手腕一震,只听嗤嗤的几声,他们几个的帽子上全都钉着一朵小小的银花。刚好钉在帽子上,却没有把帽子打落,这需要何等高明的手法和力道。 这几个喇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知不是对手,呆立了片刻,回身扶起地上摔得动弹不得的同伴,赶紧快步离开了。 他们身后,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和哄笑的声音。 张胖子看着这些喇嘛狼狈离开的背影消失,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些个喇嘛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跑来找咱们的麻烦呢?” 叶枫笑了笑,说了句:“我知道为什么。” 说完,他转身向着刚才看见那个小小身影藏进去的车里叫道:“出来吧!那些喇嘛已经走了。” 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后,从那辆货车中钻出来一个小孩儿,慢慢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这个小孩儿约莫有着八九岁,皮肤看上去有些黑,红扑扑的脸蛋,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看上去很是可爱。 大家看着这个小男孩儿,全都吃了一惊,原来车队之中还真的藏着一个小孩儿! 第八章 奇怪的小男孩 这个小孩儿面对着这么多的大人看上去竟然一点都不惊诧,只是站在叶枫面前,仰着头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叶枫反而被小孩儿看得有些诧异了,心中暗自奇怪,难道这个小孩儿之前在哪里见过吗?他心里完全没有印象。 他打量着这个小男孩儿,只见他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衣服,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已是初夏时分,他的小脑袋瓜上还严严实实的戴着一顶帽子,脸上满是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刚才躲避那些喇嘛累的。 唐柔走过去,在小男孩身边蹲了下来,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汗珠,柔声说道:“小弟弟,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告诉姐姐,刚才那些坏蛋恶喇嘛是在找你吗?” 小男孩还是望着叶枫,不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唐柔的声音放得很柔,和刚才对付那些喇嘛时候的英姿飒爽大不相同:“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的眼光一直没有移动过,牢牢地盯在叶枫的身上:“我叫桑吉。” 他口音有些怪异,听上去说不出是哪里的人,可是不像是西北的口音,也绝对不是中原一带的。 唐柔继续问道:“你能告诉姐姐,那些坏喇嘛为什么要找你吗?” 小男孩桑吉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唐柔感觉有些气馁,这摇头到底是代表不知道呢,还是代表不能告诉我?看上去这个男孩儿不太爱说话啊。 唐柔还想再追问下去,这时守在受伤昏迷的那名大汉身边的程念真忽然高声说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到兰州城吧,如果他不及时治疗的话,以后会很麻烦的。” 乌老板听了,抬头看向叶枫。 叶枫点了点头,确实,现在没有什么比医治伤者更重要的了,只有赶到兰州城,他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其他的问题,先等到了兰州城再说吧。 乌老板看见叶枫点了头,旋即回头招呼大家赶紧准备出发,前往兰州城。 唐柔对小男孩桑吉说道:“我们要去兰州城,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好不好?你可以和姐姐坐一辆马车。”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指着叶枫。 唐柔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和我同乘一辆马车?” 小男孩桑吉居然点了点头。 唐柔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叶枫,叶枫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他看着眼前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这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儿! 很快车队又重新出发了。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车厢里,叶枫的身边就是那个叫做桑吉的小男孩,对面坐着满怀好奇看着他们的两位义兄。 小男孩从一上车起,双眼就一直在盯着叶枫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这三个人的注视,让叶枫感觉很不自在,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于是他索性低下头,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刚才的那几个红衣喇嘛居然会使用乌斯藏地佛教中最神秘的大手印武功,幸好他们武功不高,修为还浅,懂的只是皮毛而已,否则刚才那个大汉结结实实吃了一掌,一定是必死无疑的。(密宗大手印,实际上是密宗佛教中一种修行手势,是修行者双手手指所结成的各种姿势。笔者将其虚构为一种掌法,纯属虚构,不喜勿喷) 这些喇嘛看起来背景绝不简单,他们这么急于寻找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可想而知,这个小男孩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小孩儿。 现在,除了知道这个小男孩姓桑,叫做桑吉之外,对他是一无所知。桑姓是个挺古老的姓氏,传说源自上古炎帝之妻桑氏,中原一带姓桑的人也不少,叶枫想了一遍,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人物。 那些喇嘛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呢?真是想不明白。 算了,等到了兰州城,再想办法慢慢问吧。 叶枫觉得奇怪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个桑吉看着他的眼神。小男孩的这种眼神好像是早就已经认识他似的,可是叶枫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 小男孩的脸上带着一种微笑,那眼神好像要看进叶枫的心里,要看到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所有秘密。可是叶枫在他的注视下,并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叫做桑吉的小男孩,那神情,那眼神,丝毫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倒像是,像是一个慈祥的长着,在看着面前充满疑惑的晚辈,带着一种从容和淡定。 这怎么可能呢?叶枫摇晃了一下脑袋,是错觉吧。 也许是这一路上的颠沛奔波,实在是让自己有些累了,精神太紧张了吧! 叶枫只能这么想。 车队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传来的巨大的水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黄河了。 唐时刘禹锡曾写道: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诗仙李白也曾经写道: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可是无论诗人笔下的黄河是如何的雄浑狂放,波澜壮阔,也比不上亲眼看见那混黄的河水如同万马奔腾一样从群山之中咆哮着冲出来,势不可挡地向着下游奔流而去时的震撼。 那种壮美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激动,憧憬着自己人生的长河也能如同这黄河水一般壮美激烈。 来到了黄河边上,远远的在群山之中就能望见兰州城了。 兰州,在秦汉时期,被划为陇西郡地界。到汉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率军西征匈奴,在群山环绕中取黄河之畔的一块平地修筑城池驻军,称为金城,到汉昭帝时设立金城郡。后来到隋朝时期改名为兰州,此后从唐朝一直到元朝期间,这里几度在兰州和金城郡之间易名。 直到太祖皇帝洪武二年,明军攻取兰州,并在第二年设立了兰州卫,自此兰州的名称便确定了下来。 到建文帝登基时,将原本藩地在甘州一带的肃王朱楧移藩兰州。肃王带领着甘州护卫来到兰州后,以三分军士守城,七分军士屯田,并且兴修水利,大力吸引内地移民前来屯垦,兰州一时迅速发展,人口增长,成为了西北第一重镇。 如今乌老板的车队已经来到了兰州城门口,果然看见人头攒动,人流如织,一点不输给中原内地城郡,不愧是西北第一重镇,好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 进了兰州城,乌老板带着车队径直前去商会交付货品药材去了,而两辆马车拉着叶枫他们穿过热闹的大街,来到了兰州城中最大的客栈门前。 停好马车,两个车夫搀扶着刚才伤在喇嘛手下的那个汉子去了楼上的客房,程念真也跟着去给他诊断治伤去了,客栈门前只剩下叶枫他们静静地看着那个名叫桑吉的小男孩。 唐柔蹲在小男孩身前,用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小桑吉,你的家住在哪儿啊?你的父母呢?” 桑吉低着脑袋摇摇头。 莫非他并不是兰州附近的人氏,只是来这里走亲戚的? 唐柔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那你在兰州城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桑吉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唐柔没辙了,她抬头一看,叶枫他们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的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么该怎么处置这个小男孩呢? 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先不说他们狠不狠得下这个心,外面那些凶恶的喇嘛可还在找这个孩子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那些喇嘛一看就不是好人,要是桑吉落到了他们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难道送去官府吗? 且不讲官府会不会受理,帮这个孩子找他的家人,首先叶枫他们自己就没办法解释清楚这个小男孩的来历,如果产生了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反为不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小男孩桑吉却忽然开口了:“我叔叔带我来兰州办事的,我们走散了,他一定在到处找我。如果我在这里住几天,他一定会找来的。” 大家一听,也有道理,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就留着这个孩子在身边住上几天,也许他的家人就真的找来了呢? 于是叶枫有些结结巴巴地对唐柔说道:“唐姑娘,能不能这几天,就让小桑吉跟着你,也许,他的叔叔很快就找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和唐柔说话,总是感觉胸口砰砰直跳,特别的紧张。 要是平时,要让蜀中唐家的小姐带着个小孩儿当保姆,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只怕还要大发脾气。 可是现在想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总不能让这个小孩儿跟在这群大老爷们屁股后边东奔西跑的吧? 再说,唐柔也很是喜欢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 所以唐柔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她拉着小桑吉的手说道:“走,姐姐带你去逛逛兰州城,看看有什么好玩儿的?” 看着唐柔拉着小桑吉高高兴兴离开的背影,叶枫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身边解祯亮问道:“现在我们做什么?”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轻轻地说道:“到了兰州地面儿,我们首先当然要去拜访一下我们那位老熟人,兰州监军马靖!” 第九章 中毒的监军 叶枫带着两位义兄来到了兰州监军马靖的府上。 还没到门口,就远远的看见府门口的道路被军士封锁了,已经禁止通行。 叶枫他们无奈,只有在街口等着,张望间,看见马靖府门前停着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这辆车雕饰精美,气派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过了好一会,远远看见从府内出来了一群人。 当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留着精致的胡须,气宇轩昂,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番龙虎气象。 这个人钻进马车后,身边的十余人护卫在马车周围,缓缓驶离了这条街道。 随即,封锁街道的军士也陆续撤走了,街道又恢复了通行。 叶枫忍不住问旁边围观的百姓:“刚才坐马车的是什么人?” 那百姓看了叶枫他们一眼,好像很奇怪他们的无知:“客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在这里没人不认识他的,他就是咱们兰州的王,当今皇上的兄弟,肃王朱楧!” 哦,原来他就是肃王朱楧。难怪刚才看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龙虎之相呢。叶枫暗自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了府门前,对守在府门口的军士说道:“烦请通传一声,在下叶枫,求见马靖马大人。” 把军士居然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有些机械地回答道:“马大人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一律不见外客。” 那反应,看上去一点想去通传的意思都没有。 叶枫无奈,这时身边的解祯亮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军士的手,暗中把一锭碎银塞在他的掌中,说道:“烦请通传,就说华山旧人特来相谢。” 那军士唔了两声,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们等一等。”说完,转身进了府门。 叶枫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想到,出了京城,竟然连门口通传的军士也需要打点银两。久闻马靖此人为人谨慎,从不贪财,怎么到了这里连他家门口守门的军士也如此贪婪?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军士走了出来,对着他们一招手说道:“几位请随我来。” 于是叶枫他们跟在后面走进了府门。 府内不大,也没有什么精心的装饰,以马靖代皇上监军的特殊身份看起来,这里的主人确实生活得比较简朴了。 走在路上,叶枫不经意地问那个引路的军士:“你刚才说马大人身染重病,究竟是什么病?” 那军士大约是看在刚才那一锭银子的面子上,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旁人之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不过是说辞,哪里是生了什么病,分明是中了毒!” 叶枫听了一惊:“中毒?这是真的?” 军士点了点头:“真的,是兰州城里最有名的简太医说的,简太医从前是宫里的太医,后来告老还乡回了兰州,他说的怎么会错?” 叶枫追问道:“可查出中的什么毒?” 军士摇摇头:“连简太医一连医治了几日也是毫无起色,反而越发沉重了,看来不是一般的毒。简太医此刻正在马大人房中,你们一会儿不可多嘴。” 叶枫点头称是,心中却大是狐疑。 马靖是奉了皇命来到兰州,代皇上监军而来。监军一职,看起来只是代表皇上协助统军主帅监管督察军队,掌管一些例如功罪赏罚的稽核,没有什么实际的分管内容。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可是代表的皇上,没有专管的内容其实就是什么都可以管,实际上他的权力是非常大的,甚至可以监视统军的主帅。 这样的人物居然有人胆敢投毒加害?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正想着,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军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就退下了。 叶枫他们一进屋子,发现屋里陈设非常简单,丝毫不像是朝廷大员或者封疆大吏的府邸,看来马靖生活简朴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在里屋船上躺着一个面带病容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深深的黑眼圈,面容枯槁,想必就是兰州监军马靖了。 床前坐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伸手正在为马靖诊脉,他眉头紧锁,不时摇头叹息,看来这个就是那位简太医了吧。 过了片刻,简太医松开手,叹息一声说道:“马大人的身体目前尚可支撑,不过老朽的解毒药草看起来还没有太大的功效,看来马大人所中之毒并非老朽先前所想那样简单,还需调整药方再试试。” 他抬起头看见进来的叶枫他们,站起身来说道:“既然马大人这里有客人,老朽就告退了,这就去重新开具药方,安排煎药。” 马靖艰难地从床上欠了欠身子,说道:“劳烦简太医了。” 简太医施了一礼,出门离去了。 马靖这时转头招呼叶枫他们来到床前。 他双眼看着叶枫,眼光中带着笑意,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枫叶公子了?” 他的声音很尖锐,有些刺耳,可是叶枫一点不觉得滑稽,垂首应道:“正是。” 马靖双眼一扫旁边的解祯亮和张胖子,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叶枫连忙介绍道:“他们都是在下的义兄,一位是解缙解大人的大公子解祯亮,这位是英国公世子张痴。” 听说这两位都是朝中名臣之后,马靖赶紧挣扎着想要起身来和他们见礼,叶枫抢前一步扶住他,说道:“马大人小心身体,我们都是后生晚辈,千万不可多礼。” 马靖躺倒在床上,含笑看着叶枫他们说道:“我和诸位公子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我和你们的父亲那可都是老相识了啊。” 马靖是自幼入宫净身为内监,在宫中几十年,自太祖皇帝洪武年间就开始在宫中服侍,后来又在建文帝朱允炆身边陪伴。 不过太祖和建文帝对于内监都非常严苛,严刑峻法,以致于很多内监在靖难之役中都私通燕王军队。马靖当时颇受建文帝信任,因此也为燕王朱棣传出了不少绝密的军事情报。 朱棣登基为帝后,对马靖颇为重视,留在身边,因而马靖不但与建文朝的重臣解缙相熟,更是与一直跟在朱棣麾下的叶知秋和张辅交情也极好。 这时候马靖说道:“几位公子近年来的英雄事迹,我也早已如雷贯耳,特别是听说月前你们在京城中破获奇案,协助皇上平定了叛乱,实在是立下了奇功,可喜可贺啊!” 叶枫听他突刺夸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不过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而已,如非当初在华山之时马大人令黑甲卫军士及时救援,恐怕我早就命丧华山,哪里还有后来之事?实在应该晚辈先行拜谢马大人。” 马靖摆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当初我因为前来报信的常无义常大人只是持有你父亲的亲笔书信,却没有皇上的意旨或兵符,不敢私下调动黑甲卫相助,只是派了一百人的小队前往。后来听闻叶公子中了伏被活埋在密道之中,我也是心急如焚啊!” 他叹了口气:“幸好叶公子福泽深厚,安然脱险,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叶公子不怪罪于我,已是大度,何谈感谢二字?” 听着马靖的话,叶枫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初在华山之中和唐大一同的种种遭遇,不禁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唐大,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片刻,他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开口问道:“刚才听说马大人这次是中了毒,难道是有人加害?” 马靖伸手止住叶枫的话,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外面,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小声说道:“轻声,小心隔墙有耳!” 看着马靖紧张的表情,叶枫不禁大感困惑,问道:“莫非马大人已经知道是何人投毒?” 马靖惨然一笑,说道:“在这兰州城中能一手遮天,敢对钦命监军下毒的,还能有谁?只可笑他刚才还猫哭耗子,惺惺作态地前来探视,口口声声要缉拿真凶,谁信哪?” 听了马靖这话,叶枫先是一愣,忽然想起刚才从马府离去的肃王朱楧,不由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莫非,莫非是他,肃王……” 马靖赶紧伸手止住了他,默然地点了点头。 叶枫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一个亲王,皇上的兄弟,居然会处心积虑下毒谋害一个钦命监军,这到底是为什么? 马靖似乎看出了叶枫心中的疑问,轻声说道:“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肃王殿下这几年励精图治,大力发展,把兰州建设成了西北第一重镇,在兰州军民心目中,他的威望极高,对他的爱戴早就超过了朝廷。” “老奴在皇上面前勤勤恳恳,战战兢兢,虽无大能,亦无大过,更重要的是没有什么大志,只有对皇上的一颗忠心。因此皇上才会派老奴带着黑甲卫来兰州监军,巡视甘肃境内。” 叶枫注意到,马靖在提到皇上的时候,都是自称“老奴”,这也说明了他对于皇上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马靖接着说道:“其实这次皇上不光是派我前来监军,年前西宁侯宋晟在甘肃任上病逝,皇上这次命他儿子宋琥前来袭爵,配前将军印,接他亡父的班领军镇守甘肃。” 宋琥? 叶枫眨了眨眼,这个名字怎么这样熟悉,哦,他想起来了。 这个宋琥,当年在京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和他们几个打过交道了。 第十章 儿时的故人 说起这个宋琥的家世,可算得上是显赫了。 他爷爷叫宋朝开,他大伯叫宋国兴,都是当年跟随在太祖皇帝朱元璋麾下征战四方打天下时的勇将,但是后来都不幸战死沙场了。 宋琥的父亲宋晟继承了父兄的遗志,带兵继续征战,在太祖登基后被任命为都指挥使同知,先后领军镇守过江西、大同、陕西等地,后来被调任凉州卫指挥使。 在甘肃凉州期间,宋晟征讨西番叛乱,抵抗哈密寇边,功勋卓著,军职也一再升迁,直到后来他调任出镇边关开平,随着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领军出塞作战,被任命为为左翼先锋。 正因如此,当时朱棣就对于他的军事才能,极为喜爱。 后来建文帝即位后,仍然调宋晟去镇守凉州,然后没多久,靖难之役就爆发了。 宋晟当时远在甘肃边关,没有参与,但是他的长子宋瑄却在建文军中,与燕王朱棣的军队浴血作战,最后战死在灵璧。据说,燕王朱棣“深恶之”。 后来朱棣登基之后,却并没有因为他儿子的事情怪罪宋晟,反而将他召入京城,好言安抚,拜为平羌将军。后来更是因功封为西宁侯,食禄一千一百石,子孙世袭侯爵。 据说朱棣很喜欢宋晟的军事才干,极为相信他,曾经有御史弹劾宋晟不经奏报,行事自专,朱棣却说:“任人不专则难以成事,况大将军统制一边,岂能拘泥于文法?”反而下旨敕令宋晟可以相机行事,不必事事奏请。 皇上对于西宁侯宋晟的倚重和喜爱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西宁侯宋晟病逝,他儿子袭爵,原本也是正常之事。 可是这个袭爵的宋琥,叶枫他们却是认识的。 叶枫转过头看向两位义兄,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他知道他们也想起来了。 宋琥是西宁侯宋晟的次子,年纪不大,也就比叶枫他们稍稍大上几岁,当年他父兄皆在军中,他却养在京城府中。自小性格冲动,又出身高贵,纠结了一帮小孩儿,成日里在京城里惹是生非,俨然是京城之中的小霸王。 那一年,叶枫年方七岁,跟着父亲随燕王朱棣入京奏事,父亲他们入宫去了,他一个人跑到街上闲逛,就遇见了这个小霸王。 宋琥当时带着一群小孩儿,要抢叶枫手中的糖人儿,叶枫不肯。旁边有三个小孩儿看不过眼,仗义来帮叶枫,于是两边就打了起来。 后来叶枫才知道,这三个路见不平出手帮忙的小孩儿,分别就是夏瑄、解祯亮和张痴。 对面人多,他们不是对手,最后不但糖人儿被抢走了,四个小孩儿还被对面打得灰头土脸的。 他们自然不服气,于是夏瑄就想了个办法,在晚上宋琥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四个人设下了埋伏,把落单的宋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叶枫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宋琥被他们教训了之后,坐在地上一面哭鼻子,一面指着他们叫嚷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可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的誓言,谁又会当真呢? 叶枫他们四个小孩儿经过这件事后,都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也不知是谁提议的,他们四个小孩儿就捻土为香,跪拜天地,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以后,他们真的情同手足,又同为官宦人家,“京城四少”的名声就渐渐传开了去。 从那以后,他们和是这个宋琥倒是再也没有打过交道,甚至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后来忽然听说皇上在登基之后,不但没有追究宋家老大靖难之役中为建文军战死的罪过,反而将女儿安成公主下嫁给了宋琥,这小子摇身一变,从一个混世魔王成为了东床驸马。 如今听说他又袭爵成为了西宁侯,还领军镇守甘肃一带,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们之间当年结下的梁子,不知道眼下这到底是祸是福? 叶枫摇了摇头道:“宋琥袭爵西宁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他如今尚且年不满三十,要他作为主帅统军镇守甘肃,恐怕他的资历和能力都有所不及吧?” 马靖说道:“皇上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用他来统领甘肃各军,不过是想要利用他父亲先后四次坐镇甘肃,执掌边关二十年的声望来暂时控制住甘肃的军队,加上我在兰州监军,我所带的黑甲卫也不会服从肃王殿下的调遣,以此来钳制肃王而已。” 叶枫点点头,这一节他已经想明白了,皇上真的是用心良苦。 他开口问道:“那么这位宋小侯爷现在身在何处?” 马靖叹息道:“他现在去了凉州整顿军马去了,若是他还在兰州,旁人岂敢对我动手?半月之前他刚一出发,我就感觉身体不适,后来日渐沉重,连简太医这样的名医都束手无策,看来肃王殿下就快要得偿所愿了。” 叶枫皱着眉头问道:“马大人一直认定是肃王殿下指使的,可有什么凭据?” 马靖哼了一声:“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哪里会留下什么凭据?再说,若是我有半分实证,早就奏上朝廷,还能容他如今这般得意?” 叶枫默然,那就是没有一点证据了。 马靖继续说道:“难道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除了他,别人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这些年来,肃王在西北声名鹊起,在军民之中深受爱戴,甘肃当地官员无不依附于他。如今皇上忽然派我前来监军,巡视甘肃无疑就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睛和耳朵,他自然是必欲拔除我这颗眼中钉的。” 他说得顺理成章,叶枫一时也无可辩驳。 沉思片刻之后,他说道:“如果马大人不嫌弃,在下愿意在暗中调查此事,查出那下毒的真凶是何人。” 马靖闻言大喜道:“真正是求之不得!早就听闻叶公子心思缜密,聪慧过人,这几年连破奇案,甚至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如今叶公子愿意调查此事,定能让那些阴诡小人无所遁形,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一连串的溢美之词,说得叶枫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似乎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马靖心里一高兴,看起来气色竟然比刚才好多了,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开口问道:“不知道几位公子这次不远千里跑到这西北荒凉之地,究竟所为何事啊?总不成是专程来看望我这个老家伙的吧?” 叶枫笑了笑,说道:“我们不过是来办一些私事,寻找一个人而已。这些,还是等到马大人身体好了再说吧!”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下身边就有一位出身名门的好医者,既然简太医他们尚且没有想出解毒之法,不如请她前来一试。” 马靖听了心里其实是不信的,连简太医这样德高望重,又在宫里当过御用太医的老医师都束手无策,你叶枫身边能有什么样的名医可以胜过他吗? 但是他也不忍拂逆了叶枫的一片好意,只好答应了下来。 其实叶枫心中也有小算盘,他没有告诉马靖他身边的这个好医师其实是个年轻的姑娘,他怕马靖听了之后心里先行有了轻慢之心,一口就回绝了。 程念真的医术本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也许当今之世,除了其父程三思等少数几个号称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之外,没有几个人能胜过她。更毋论这些个一心想着功名利禄的所谓太医了。 连自己身上所中的金蟾奇毒她都有办法医治,天下恐怕很少有什么毒能难倒她了,叶枫对她绝对有信心。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叶枫就起身告辞。 从马府走出来之后,叶枫低着头一面想着什么,一面默然无语的走着。 这时,他身边的解祯亮忽然问道:“老四,你真要让程姑娘来为马靖解毒?” 叶枫抬起头反问道:“救人性命,这有什么不对吗?” 解祯亮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是觉得马靖中毒这件事有些蹊跷,没有这么简单。” 叶枫脸上露出了笑意:“二哥也看出来了?” 一旁的张胖子听得云里雾里的,追问道:“什么蹊跷?有什么不对的?” 解祯亮皱着眉头:“如果想要下毒害人性命,自然是毒性越猛烈发作越快越好,世上见血封喉,穿肠毒药有很多种,为什么会让马靖如今缠绵病榻半月之久,却还没有致命呢?” 张胖子表情有些木然,应声道:“是啊,为什么呢?” 叶枫笑了,接口说道:“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下毒的人对所下之毒并不了解,或者是心中不忍,所下的剂量不足,毒性不够。” 解祯亮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既要毒害他人,自然下毒之时绝不容情,岂会下的毒分量不够?” 叶枫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种可能性了,下毒之人其实根本就不想要马靖的性命,所下的也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且并不致命。” 张胖子听了大摇其头:“这就更加不可能了,既然不想害人性命,又为什么要去下毒呢?” 叶枫笑了笑:“这就需要我们去调查了,不过我总感觉这事应该和马靖手下的黑甲卫有关系。” 张胖子忽然听明白了:“你是说,有人下毒是想逼迫马靖用黑甲卫去对付……” 叶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小声点,不要乱说,这只是猜测,要知道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可是都有人关心着呢!” 张胖子一惊:“有人跟踪?”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有两个布衣穿戴的汉子忽然低头拐进了墙角。 叶枫点点头:“我们从马府一出来这两个人就跟在后面了。” 张胖子大怒道:“我去把他们抓住,看看是什么人?” 叶枫拉住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知道他们是谁。” 他看着那两个低着头躲在墙角的汉子,就在当初肃王朱楧走出马府的时候,叶枫就见过这两个人,他们当时就跟随在肃王的身边,看起来应该是肃王的侍卫。 他们是肃王的人! 可是肃王朱楧又为什么要派人跟踪他们呢? 第十一章 神秘的老喇嘛 唐柔此刻正带着小桑吉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闲逛。 兰州虽然是地处偏远的西北,可是让唐柔感到吃惊的是,这里的街市之繁华热闹,货品之琳琅满目,丝毫不逊色于中原的大城市,实在不愧为西北第一重镇。 甚至连在来兰州的路上,唐柔和程念真闲谈时聊到的京城百香斋特有的百香香粉和胭脂,竟然在这里也有售卖,只是价格就贵得有些离谱了。 唐柔忍不住深深为程念真惋惜起来,她要留在客栈为受伤的那个大汉治伤,不能一道来逛街,实在是她大大的损失。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门心思都在医术药方上,丝毫也不会打扮自己,身上还老是有种药草的味道,回头一定要带她来街市上好好替她捯饬捯饬。 唐柔从她的言谈举止之中其实早就看出了程念真对叶枫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可是一个姑娘家没有点女人味怎么能吸引住男人?也难怪叶枫对她老是不冷不热的了。 经过本姑娘的精心装扮后,看程姑娘还不把那个傻乎乎的叶枫迷得神魂颠倒的?唐柔有些得意地这么想着。 其实,她对于程念真的事情如此热心,也许是因为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苦苦思慕着唐大,而唐大却总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心中的那种苦涩的感觉,恐怕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 唐柔在街市上这些琳琅满目的货品中挑得眼花缭乱的时候,她几乎要忘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小桑吉。 其实从前她在唐家堡的时候也曾经带过唐门里的小孩子逛街市,可是那些孩子们一到了热闹的街市,不是兴奋得乱跑乱叫,就是缠着她要买好吃的好玩的,烦都烦死人了。 可是这个小桑吉不一样,既不乱跑又很安静,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边,简直如同不存在一样,实在是太乖巧了。 唐柔现在打心眼里越来越喜欢这个小桑吉了。 可是这会儿,小桑吉忽然拉了拉唐柔的衣服,向街道的尽头伸手一指。 唐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在街市的尽头,有一个穿着喇嘛衣服的人影急匆匆地走过。 唐柔眼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正是先前在小树林被她摔得七荤八素的那个满脸横肉的恶喇嘛。 难道他们找寻小桑吉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唐柔伸手一把抓住小桑吉的小手,就想要躲到货摊后面去。 可是仔细一看,不对,那个喇嘛低着头,急匆匆地走着,还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害怕被别人发现行踪似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唐柔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这个喇嘛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要到哪里去?莫非有什么阴谋?或许和小桑吉有关呢? 她决定跟上去看看,反正这个喇嘛的功夫实在稀松平常,自己应付他是绰绰有余了,丝毫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狗急跳墙的举动。 唐柔俯下身子对小桑吉轻声说道:“姐姐保护你,我们去看看这个臭喇嘛在干什么,好不好?” 小桑吉乌黑的大眼睛闪了闪,点点头。 唐柔心里大喜,赞了句:“真乖!” 于是她拉着小桑吉,远远地就跟在了这个喇嘛的后面。 唐柔一路很小心,丝毫没有让喇嘛发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跟着他越走越偏僻,渐渐来到了一处城墙根的下面。 这里是一片有些废弃的贫民区,房舍有些破旧,没什么人居住,唐柔隐身在一所空房子的半堵残墙后面,探出脑袋,刚好可以看见那喇嘛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个喇嘛走到城墙根下面,在那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等着他,那个人很面生,唐柔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的白色衣服的前胸上绣着一个黑色的图案,看起来好像是一条盘龙,特别的显眼。 喇嘛走过去,和那个白衣人轻声交谈着什么,谈话的内容因为距离太远,唐柔是一个字也听不到。 跑到这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偷偷见面,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唐柔心里暗自笑着,只要再跟下去,找到你们这群恶喇嘛的老巢,还不把你们一锅端了。 唐柔正在得意,忽然觉得手里握着的小桑吉的手忽然僵硬冰凉,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猛回过头,就大吃了一惊,只见有一个喇嘛打扮的老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身边的小桑吉! 这个老喇嘛满脸皱纹,面上光秃秃的,一根胡子也没有,可是他的两道眉毛却是奇长,弯弯地垂下来,眉梢几乎要垂到嘴角了,看起来颇为滑稽。 可是唐柔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以她的武功,身边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应该逃不过她的耳目,可是这个老喇嘛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她背后的?她居然是一无所知。 如果这个老喇嘛怀有恶意,刚才出手偷袭的话,恐怕现在自己已经倒下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唐柔深呼吸了一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老喇嘛却完全没有搭理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只是对着小桑吉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在这里,总算找到你了。” 他的笑容配上那两根长长的垂眉,丝毫没有一点老人家慈祥的意味,反而让人感觉很诡异。 唐柔看了看小桑吉,他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恐惧的惊容,她把心一横,不管面前的这个老喇嘛是何方高人,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呵斥了一声:“看招!”双手一扬,三点寒星便向着老喇嘛飞去。她出手没有尽全力,毕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有没有恶意,这一下也只是试探。 那老喇嘛忽然一挥手,僧袍的大袖一卷,那三点寒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长眉一抖,双眼看向唐柔,冷冷地哼了一声:“蜀中唐门的?” 唐柔的脸色变了,就算她刚才没尽全力,但是这个老喇嘛一卷袖子就收了她打出的三点暗器,这需要何等深厚的内力修为? 看来这个老和尚是真正的高人,绝不是和刚才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可以相提并论的,自己完全就不是对手。 老喇嘛这时忽然一伸手,他的手指弯曲,结成了一种奇异的手势,向唐柔推了过来。 唐柔只感觉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向自己的方向压迫了过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心里大惊,密宗大手印! 她连忙拉着小桑吉跃向一旁,堪堪躲开。 只听“轰”的一声,她身后的那半堵残墙被这大力一推,轰然倒下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先前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跑了过来,可是那个白衣服的人却已经不见了,或许已经溜掉了。 这个年轻喇嘛站在老喇嘛身边,恭恭敬敬地对他双手合十施礼道:“师尊!” 唐柔心中一沉,原来这个长眉毛老喇嘛竟然是他的师傅!那么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了,应该都是为了小桑吉来的。 唐柔心里不禁暗自叫苦,自己一时好奇一个人拉着小桑吉跟了过来,现在遇上了这个怪模怪样的老喇嘛,身处险境却没有人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老喇嘛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笑容,对唐柔说道:“老衲和蜀中唐门无冤无仇,只要你把这个小孩子交给我们,老衲也不愿意多数强敌,绝不为难于你,你看如何?” 唐柔当然不肯把小桑吉交给他们。 且不说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小桑吉了,单就是她把小桑吉带到了这样的险境之中,她就不可能任由这些恶形恶状的喇嘛把小桑吉带走。 何况牺牲掉别人来保全自己,唐柔做不到,这不是她的性格。 可是面对这个高深莫测的老和尚,她又实在毫无胜算,危急关头,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她的手缓缓伸向怀中,伸向她最后的杀手锏,唐花! 唐花是唐老太太的成名绝招,威力巨大,就止传授给了这个她最宠爱的孙女唐柔。 当初唐柔就曾经为了解救被围困的唐大他们,用唐花在华山重创了大雷门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也就是卧底在大雷门的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以他的武功,尚且无法应对,足见这一暗器的威力了。 如今的局面,眼见似乎已经山穷水尽,唐柔决定背水一战,再次使用唐花! 可是她的手还没有摸到唐花,就感觉身边一道劲风掠过,一样暗器飞了过去,在她面前啪地一声炸裂开,化成七点寒芒,旋转着罩向她面前的一老一少两个喇嘛。 这件暗器唐柔认识,天芒七星! 她心中顿时一喜,在蜀中唐门年轻一辈的高手中,只有唐大会使用这天芒七星。 是唐大来了! 她正要高兴得欢呼,耳边却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赶快走!” 这声音却不是唐大。 唐柔愣了一下,她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两个喇嘛,那个长眉老喇嘛似乎知道天芒七星的厉害,没有去硬接,他们正在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着躲避暗器,根本已经顾不上面前的唐柔了。 唐柔一咬牙,一把抱起小桑吉,转身施展轻功就全力开始奔跑。 她身后那老喇嘛躲开了暗器,看见唐柔逃走,怪叫一声就要追上来,这时突然一条灰色的身影从一旁闪出,截住了他。 唐柔埋着头往前狂奔,她隐隐听见身后似乎传来如同雷声一般的巨响。 天雷掌? 唐门的天芒七星,还有大雷门的绝学天雷掌,这个救了唐柔和小桑吉的究竟是什么人? 唐柔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她和小桑吉总算是脱险了。 回想起刚才那个高深莫测的长眉老喇嘛,她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 第十二章 庸医? 当马靖看见叶枫带进来的这个所谓出身名门的良医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叶枫口中的名医居然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简太医和他的弟子,看见他们也是满面的惊疑之色,分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简太医在宫中任职多年,回到兰州之后声名卓著,听说叶枫带来了一个名医要为马大人医治连他也束手无策的中毒,于是赶紧带着弟子前来,要看看是哪路来的神医,有什么样的高招。 可是现在面前的不过是个二十上下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有多高的医术?难道能比自己还要厉害?他一时又惊又疑地愣住了。 马靖又看了看叶枫,莫非他在同自己开玩笑? 叶枫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对这位姑娘是充满了信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从之前关于叶枫的种种传闻看,想来他也应该不会是个胡吹大气的人,或许这个姑娘真的有些本领呢? 马靖叹了口气,抱着一线希望,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任由这位姑娘为自己检查。 这位姑娘当然就是程念真,她为马靖检查得十分仔细,除了探查脉象之外,还试了体温,看了口舌,甚至一寸一寸地按压检查马靖的内腑,用银针探穴,前前后后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这让马靖心中又燃起了一些希望。 检查完毕,程念真却没有说话,而是有些木然地坐在床前冥想了片刻,她那一脸疑惑的表情让马靖的心又瞬间如同跌进了冰窖里。 他惨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姑,姑娘,你看这毒,很厉害吗?” 程念真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简太医:“你这病并不难治,我只是奇怪,这么简单的病,为什么却有人口口声声地说是中毒?” 这话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听得屋里的人全都是浑身一震,什么?马靖并没有中毒! 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人唯有叶枫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简太医满脸的震惊和茫然,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说,马大人其实并没有中毒,而是老朽误断了?” 程念真竟然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正是如此。” 简太医这时心中怒极,要知道对于一个医者,尤其像他这样声望地位的来说,误断病情便如同砸了招牌,今后便是声名狼藉,再也不用吃这碗饭了。 他此时怒极反笑,问道:“嘿嘿,老朽若是误断,不知姑娘有什么证据,又有何高见啊?” 程念真低着头,说道:“马大人头痛咳嗽,发热畏寒,咽痛口中溃烂,脾脏与肝脏肿大,腹部触之有痛感,呕吐腹泻,不能进食,且身上出现多处红疹,是这样的症状吧?” 简太医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他心中却是一惊,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是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只是寻常检查了一遍,就能将马靖的症状说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她并不是在信口胡诌。 程念真抬起头,看着简太医:“简老先生在宫中多年,饱读医书,难道这些症状竟然只想到了中毒?” 简太医眯缝着双眼细细回想起来,忽然他眼光一闪,难道是……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大声说道:“马大人舌苔发黑,肛门肿胀,且有血便,难道不是中毒所致?” 程念真摇摇头:“舌苔发黑原因多种多样,外感内伤各种杂病均可能出现,岂能一概而论?至于肛门肿胀和血便,长时间腹泻血便岂会不肿胀?难道只有中毒才会血便吗?” 简太医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他已经明白了程念真所讲的究竟是什么病。 程念真接着讲道:“中毒之人,必定目赤耳鸣,精神恍惚,甚至出现幻觉,咽喉水肿,呼吸困难,这些马大人通通没有。由此我可以断定,他绝不是中毒。” 听说不是中毒,马靖精神大振,喜色直上眉梢,连声问道:“那么我究竟是所患何病?” 程念真哼了一声说道:“马大人勿忧,你所患者,不过是伤寒而已。” 提起伤寒,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伤寒病在东汉年间曾经一度肆虐,疫情所到之处,尸殍遍野,人人闻之色变。后来当时著名的张仲景集百家之长,著书立说,整理出了治疗伤寒病的法子,后来晋朝太医令王叔和整理编辑,成了《伤寒论》一书。 此后此书在民间广为流传,且受到医家推崇,成为学习医术者的必读医书,张仲景也被后人奉为“医方之圣”。而伤寒病,到大明之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大疫情了,因而也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如今却说马靖所患的就是伤寒之症,大家都是吃了一惊。 程念真对简太医斥道:“三阳经证多为热证、实症,三阴经证多为寒症、虚症,如此基本的道理,在脉象之中竟然诊断不出来?马大人身上的所有症状,均是伤寒的典型症状,以简老先生的医术岂会如此大意?” 简太医有些嚅嗫着说道:“伤寒之症已经多年未现,原以为天下已无此病症,所以才,没想到……” 程念真说道:“伤寒之症多由口入,不洁饮水食物,均易染病,尤其西北,牛羊之奶未煮沸更是易成病源,此病防重于治,马大人想必也是饮食之上不注意才会染上此病的吧?” 一席话说得马靖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先前出巡之际因为口渴,曾经饮用过城郊牧民献上的牛奶。” 由此可见程念真所言不虚,大家也都对她的诊断深信不疑。 程念真叹息了一声,道:“天下病症何止千万,所谓妄言已无病症之说,天下庸医,实在误人不浅。” 简太医低头不语,面有惭色,他身边的弟子见辱及师尊,忍不住站出来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夸口,谅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是何身份,竟敢辱及家师?家师在宫中为太医,名满天下之时,你才多大?” 程念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小女子确实没有什么身份,不过讲到医术,我六七岁起便开始背诵医书,多年来跟在我父亲身边也习得不少了。毕竟这世间很多东西是要讲求天分的,不是年纪大就一定行。” 这话说得那弟子怒火中烧,怒问道:“你父亲是谁?” 一旁的叶枫笑了笑,说道:“这位姑娘的父亲,便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程三思。”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程三思是当世神医,据说太医院中一半的太医都曾拜在他门下,得过他的指点,都是终生受益。 这些年他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他逢人便夸口他有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乃是医术奇才,小小年纪已经尽得他的真传,这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想不到传闻中的这个医术奇才的程大小姐,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毫不起眼的小姑娘! 再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话,马靖的眼中闪出欣喜的光芒,既然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之女为自己诊治,料想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程念真这时站起来对马靖说道:“马大人请先好好休息吧,小女子这就下去开方配药,必然可以药到病除。” 马靖听了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连声道谢。 于是程念真转身再没搭理简太医和他的弟子,直接走了出去。在她身后,叶枫和两位义兄也跟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刻,叶枫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简太医,老头子看上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叶枫中觉得他的脸色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走出了马府,一直到都快要回到客栈了,张胖子才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太医竟然也有如此滥竽充数的庸医,真是害人不浅!” 身边的解祯亮也点头叹道:“如果不是程姑娘医术精湛,那马大人岂不是要被庸医误了性命?” 这时,走在前面的程念真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叶枫转头看着两个一脸莫名其妙的义兄,问道:“你们真的相信马靖马大人得的是伤寒?” 两位义兄都是一愣:“怎么?难道不是么?” 程念真轻声笑道:“马大人分明就是中毒,但凡有些医术的人一诊便知,没有半点可疑的。” 张胖子不禁大奇问道:“那你刚才还有凭有据,煞有介事地说他得的是伤寒之症?” 程念真笑道:“我那不过是根据他的症状,信口胡诌而已。” 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感觉更加糊涂了:“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这时一旁的叶枫说道:“当然是我请求程姑娘这么说的。”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两位义兄,说道:“马大人被人下毒,却并不致命,缠绵病榻半月了,声名显赫的简太医居然一直无法医治,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张胖子和解祯亮点了点头,可是他们依旧茫然,这和程姑娘撒谎有什么关系? 程念真接口说道:“其实马靖中的毒并不复杂,以简太医的医术绝无可能拖延如此之久还不能解毒,但是他身为医者却为什么不惜自砸招牌也不愿为马大人解毒呢?” 解祯亮好像有点明白了:“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或者威胁他,而这个人必然和下毒有关!”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对他有所怀疑,所以我故意事先就和程姑娘商议好了这个计策,故意说马大人没有中毒,只是患上了其他的病症,这样幕后的人就必然以为程姑娘年轻医术不精,因而误诊了病情。” 程念真这时哼了一声,明显对这话不太满意。 解祯亮听了也点了点头:“这样幕后的人就会自以为得计,而他最得意的时候,自然会对我们放松警惕,我们也越容易查出谁是下毒的真凶。” 叶枫说道:“不错,刚才程姑娘故意用言语想要激怒简太医,可是他明知马靖确是中毒,却宁愿忍受侮辱也不揭穿,而我们出门之时他脸上竟然还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比起声名狼藉似乎他更加害怕我们能够为马靖解毒,所以他一定有比名声更加珍贵的东西被人要挟着。” 张胖子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抓起来问个明白?” 叶枫白了他一眼:“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有多大势力?轻举妄动抓了简太医一定会打草惊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查出真相了。” 张胖子一想也是:“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枫说道:“别着急,我相信他们会自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的。”说完,他一指他们的身后。 张胖子回头看去,顿时明白了,原本一直在跟踪他们的人不见了。 怪不得叶枫居然在大街之上就跟他们谈论起了刚才的真相,也不怕隔墙有耳了。 既然叶枫确定跟踪他们的人是肃王朱楧的手下,那么估计这会儿,肃王已经得到了关于刚才的密报了,相信很快他就会做出反应的。 叶枫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是,这位肃王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第十三章 久别的朋友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就看见黑鬼正陪着有些惊魂未定的唐柔在等着他们。 听了唐柔的讲述,叶枫他们也是一阵心惊,一个长眉毛的老喇嘛?而且他的密宗大手印的功力极深,绝不是先前那帮年轻喇嘛可比的。 他是什么人?大家面面相觑,连知道最多江湖逸闻的张胖子也摇头不已,在江湖中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会执意要抢夺小桑吉这样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呢? 叶枫禁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静静坐在一旁的小桑吉。 这个小男孩刚刚经历了那样的险境,此刻却是不惊不诧,神情镇定自若地坐在一旁,对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好像并不关心,只是自己埋着头好像在冥思着什么。 这让叶枫又有了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他根本就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倒像是一个阅尽沧桑、处变不惊的长者! 看起来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小男孩,他的身份却绝不普通。可是他不爱说话,问他什么都是点头摇头,叶枫也不想再去一再追问,也许过两天等到接他的家人来了,一切就都明白了。 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挡住老喇嘛救了唐柔她们的究竟是什么人,既能施放唐门的天芒七星,又会施展大雷门的天雷掌,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物? 叶枫却低着头默不作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看看天色将晚,去商会送货的乌老板也还没见回来,于是叫来了小二准备饭菜。 用晚餐的时候,叶枫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吃得很少。大家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考虑什么,怕打断他的思绪,也都没有出言相询。 晚餐还没用完,客栈的小二忽然有些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是门口有肃王府的人送来礼物。 大家心中都是一惊,肃王府?礼物? 叶枫他们对视了一下,纷纷起身来到了客栈大堂。 客栈大堂里站着一个身着精致丝袍的王府内侍,他身边的几个侍从都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恭然肃立。 看见叶枫他们出来,内侍一躬身高声说道:“奉肃王殿下旨意,听说程姑娘为监军马大人诊病,特地送来珍稀药材若干,但愿能助程姑娘一臂之力。” 程念真愣了一下,上前打开了锦盒一一检视了一番,回头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些对症治疗伤寒病和病后补身的药材,有一些还十分珍贵稀有。” 叶枫点点头,示意收下了。 那个内侍见叶枫点头,一躬身道:“多谢叶公子!”转身吩咐身边的侍从们放下锦盒,接着他们就退出了客栈离开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叶枫却好像并不怎么意外。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想不到,这么快肃王就已经做出反应了。 他们才刚刚回到客栈,肃王已经不但知道了马靖被诊断出是患了伤寒病症,而且连他们的身份也都一一了解了,看起来马靖的府上也早就已经有了肃王的眼睛,他们的一举一动人家早就一清二楚了。 马靖所说的肃王朱楧在兰州城势力之大,果然所言不虚。 这时解祯亮走上前来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些药材会不会有问题?” 叶枫摇摇头:“不会,肃王明知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绝不会蠢到在送来的这些药材里做手脚。程姑娘赶紧配好了药就送过去,尽快给马大人把中的毒先解除了。” 程念真点点头,应承了一声。 叶枫又对张胖子说道:“三哥轻功出众,今晚要辛苦一些,去那位简太医家中盯着,他可是我们的重要线索,要防止有变。” 张胖子一拍胸脯:“放心,交给我了。” 叶枫转身对着解祯亮说道:“至于我们俩,肃王既然送来了这样的大礼,明天一早,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表示谢意才好。” 解祯亮的表情有些迟疑:“就我们俩去?” 叶枫笑了笑:“放心吧,光天化日下我们登门拜访,堂堂王爷是不会对我们两个无名小辈怎么样的。” 他拍拍解祯亮的肩膀:“二哥你今夜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解祯亮点点头,随口说了一句:“你也早些休息,明天王府这一趟可是不好走的。” 叶枫笑了笑,没回答。 他心里想着,也许今夜,还要见一个久别的朋友呢! 转眼已到了深更时分,叶枫的房间里却依然亮着烛火。 桌上放着一壶酒,却有两个酒杯,叶枫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桌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其实从唐柔一提到那个救了她的人既会使用唐门的天芒七星,又会大雷门的天雷掌,他就想起了当初在嵩山认识的这位朋友。 叶枫和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很奇怪的却对于他有一种信赖感,也许,是因为分手之前他眼睛里的那种特殊的神情吧。 叶枫的脑海里浮现出他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可是他的眼光里却因为经受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而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和忧伤。 最让叶枫难忘的是他在分别时眼中透出的那种深切的对友情的渴望,对朋友的不舍。叶枫从来没有看见过别人的眼光里有着如此炽热的情感,他是怎样孤独的一个人,才会如此热切地盼望着友情? 这个孤独的朋友就是唐仇,一个连名字里都充满了仇恨的人。 他的父亲是死在华山秘窟中的唐门唐傲,母亲是手捧爱人头颅独行千里的霹雳堂雷凤,他是个遗腹子,一出生就背负起了刻骨的仇恨,也背负起了复仇的重任。 恐怕他是天下唯一一个身兼唐门和霹雳堂两家绝技的人了。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州城?难道这里也有着他的仇人? 无论如何,他出手救下了唐柔,所以他一定也知道和唐柔一道的叶枫也住在这个客栈之中。 曾经,他是一个孤独的复仇者,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朋友,有了叶枫这个也许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回想起当初在嵩山分别时他那炽热的眼神,叶枫相信,他一定会来见自己的,一定。 叶枫坚信这一点。 就在叶枫冥神回想的时候,房间靠街道的窗户忽然传来了有人轻轻叩动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晰。 叶枫霍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月光下,一个灰衣人站在窗口对着他在微笑着说道:“你好,朋友!” 这个人正是唐仇,他果然来了! 他从窗口纵身跃了进来,叶枫伸出了双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叶枫看着眼前久别的朋友,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你好,朋友!” 在唐仇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叶枫可以说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而对于叶枫而言,唐仇在他的心目中也是一个有着特别感情的朋友。 人往往就是这样,所谓投桃报李,当你知道一个人对你无比的信任或者依赖的时候,哪怕是友情上的依赖,你对他也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份不同于别人的特殊感情来的。 两个人握着手对视了好半天,才在桌旁坐了下来,叶枫端起面前的酒壶,为唐仇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 唐仇看着面前的酒杯,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叶枫笑了笑:“你既然能出手救了唐柔姑娘,必然知道我们的住处,所以我猜你一定会来看我这个朋友。” 唐仇也笑了:“你猜得很准,我确实来了,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端起酒杯向叶枫致意,叶枫也端起了酒杯说道:“为你救了唐姑娘,谢谢!” 两人一饮而尽,唐仇放下酒杯,有些揶揄地笑道:“我救了她,为什么要你来致谢?” 叶枫感觉脸一下红了,烧呼呼的,赶紧转移开话题,问道:“伯母现在可还好?” 唐仇点点头:“很好,不过她早年受到的刺激太大,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所以我要急着办完该办的事情,赶回去陪她老人家。” 叶枫一愣,该办的事情?唐仇毕生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复仇,而他的仇人正是当年的十殿阎罗,难道说……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这兰州城中有你的仇人?” 唐仇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点了点头。 叶枫追问道:“是谁?” 唐仇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从雷破天的手册中记载着他曾经查到十殿阎罗中有一个人是来自兰州,所以我才来了这里。十殿阎罗中的无一不是称霸一方,叱咤一时的武林高人,而兰州城中名气最大的高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青龙镖局的关四老爷子,还有一个就是荒月先生。” 叶枫心里不由一震,他们来兰州,不正是也要找这两个人的吗? 唐仇接着说道:“从雷破天的记载看来,这个来自兰州的人剑法毒辣,剑招精奇,所以他应该惯用的兵器是剑。关四老爷子的成名兵器是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而荒月先生的兵刃恰恰是剑,他的荒月剑法早就闻名江湖,所以从兵刃看来,这个人更有可能是荒月先生。” 叶枫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断。 难道这个荒月先生就是十殿阎罗之一? 他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们这次来兰州,也是为了找他们俩帮助我们寻找一个人,所以一定会有接触。不如我暗中替你探查一下,免得你冒冒失失地误杀了好人。” 唐仇听了忽然笑了:“放心,我还没忘记当初在嵩山分手之时对你许下的承诺,绝不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叶枫也笑了:“你还记得就好。”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唐仇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现在跟着你们的那个小男孩是什么人?” 叶枫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没什么,路上从一群恶喇嘛手中救下来的一个小孩,和他家人走散了,在这里住上几天,等着他的家人来接他。” 唐仇冷笑了一下:“他可不像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第十四章 夜谈 听了唐仇的话,叶枫愣了一下:“哦,为什么会这么说?” 唐仇说道:“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他施展的密宗大手印功力深厚,必定经过数十年的苦练。以他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也必然是一方之雄,所以他在乌斯藏地的喇嘛中地位绝对不会低。” “像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居然亲自出马到远离乌斯藏地的兰州城来,只是为了抓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男孩?如果不是小男孩身上藏着他们想要的什么东西,那么一定就是这个小男孩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他看着叶枫:“我看这个小男孩虽然穿着汉服,但是眉眼之间,长相却不像是汉人的孩子。还有,我听唐姑娘称呼那个小男孩叫小桑吉,你不觉得桑吉这个名字也不大像是汉人的名字吗?” 叶枫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对于小桑吉的身份也一直有怀疑,不过这多半是缘于他那种奇怪的感觉,老觉得这个小男孩的行事做派,好像曾经有过很丰富的经历,非常从容镇定。而且他的神情和目光之中,老让叶枫觉得他更像一个睿智的长者,而根本不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但是毕竟这些都只是他的感觉,没有任何依据,也没办法对别人说明白,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 而且就算是小桑吉的身份有蹊跷,难道就能因为怕招惹麻烦而不管他,任由他被那群恶形恶状的喇嘛抓去? 这样的事情,叶枫做不出来,他相信他的朋友和兄弟们也都不会是这样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会保护小桑吉,直到那个接他的人到来为止。 叶枫转过头问唐仇:“这个老喇嘛的武功真的很厉害?你不是也挡住他了吗?” 唐仇一脸的严肃,说道:“我那时只不过是想要挡住他一时,让唐姑娘带着那个小男孩有机会能逃走。再说,那老喇嘛先看见我发出的唐门暗器,又看见我用了雷家的天雷掌,预先就被震慑住了,要真的拼起来,我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 其实,当时他用天雷掌和老喇嘛的密宗大手印是结结实实拼过一掌的,结果当然是他吃了亏,受了些内伤。如果不是那个老喇嘛惊异于他居然会身兼唐门和雷家的绝技于一身,没有使出全力的话,恐怕那一掌唐仇就会交待在那里。 现在想起那老喇嘛的那一掌,他依然觉得有些心惊。 可是他一定要救唐柔。 虽然他口口声声称呼唐柔为“唐姑娘”,可是真正论起来,他和唐柔应该是同族的堂兄妹,他应该叫一声妹子的。只不过当年他的父母还来不及明媒正娶,父亲唐傲就丧生在华山秘窟之中,自己成了个没名没份的遗腹子,在唐家的族谱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想到了老喇嘛的那一掌,他肋下被震伤的内腑又开始有些牵动着疼痛起来,他不自觉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肋下。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叶枫的眼睛,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你受伤了?是被那个老喇嘛打伤的?” 唐仇勉强笑了一下道:“不碍事,肌肉拉伤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过你们今后如果遇见这个老喇嘛,一定要格外当心,千万不要和他正面冲突。” 叶枫还是不放心,说道:“要不,我去请程姑娘过来给你瞧瞧伤,她的医术如何你是知道的。” 唐仇摆了摆手,笑道:“程姑娘的医术我当然信得过,不过你准备怎么跟他们解释我的身份?” 叶枫默然了。 是啊,关于唐仇就是灰衣人的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当初唐仇为了引起江湖上的注意,从而引出雷破天,一路屠戮唐门和雷家的子弟,背负上了十几条人命。虽然他的身世让人同情,也答应了叶枫今后不再伤及无辜,可是这十几条血债,不但唐门和雷家的人不会放过他,在官府他也是身背十几桩血案要缉捕的凶手。 像他这样黑白两道都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只能隐身在黑暗之中,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能正大光明的和叶枫称兄道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纵使他们之间有着无比真挚的友情,也只能在旁人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不能提起半句。只有怎样,才能保住他的安全,无论对他还是对别人,都好。 每当想到这里,叶枫就觉得心中很难过。他多么渴望他与唐仇之间的友情能像与他的义兄之间一样,坦坦然然地携手同行,把酒言欢,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的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觉。 唐仇看着他的表情,明白他的心思,于是把话题转移开:“你知道这兰州城里有人在跟着你吗?” 叶枫点点头道:“知道,是肃王朱楧的人。” 唐仇却摇摇头说道:“不对,除了肃王府的人,还有一群头戴竹笠身穿麻衣的人在暗中跟着你们。” 头戴竹笠身穿麻衣的人? 叶枫立即联想到了先前在京城之中跟踪过他的人。 难道他们从京城一路跟到兰州城来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唐仇继续说着:“他们只是远远地跟着你们,并没有其他的行动,所以到现在还看不出他们究竟有无恶意。不过你一定要当心,既然你并不认识他们,我想他们也不会是专程过来保护你的吧?” 叶枫确实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这种头戴竹笠身穿麻衣的打扮,到让他隐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似曾相识,但是又始终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看来这一趟兰州之行,恐怕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看着叶枫紧锁的眉头,唐仇伸手端起了酒杯,笑道:“既然你来帮我查探关四爷和荒月先生的事情,那么我也帮你一个忙,我来看看这些跟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可好?” 在叶枫的朋友之中,唐仇的武功应该是仅次于唐大的,也许还在唐玉之上,有他帮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伸手也端起了酒杯,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一夜,叶枫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天明。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是彻夜无眠。 那就是一直蹲守在简太医家屋顶上的张痴张胖子。 兰州城地处西北,虽然已是初夏时节,白天阳光灿烂,甚至正午时让人有了盛夏的炙热感,可是到了夜里,在冷清清的月光下,呼呼的凉风刮在身上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张胖子所处的地方又正好是个风口上,他把又胖又短的脖子尽量的缩进衣领里,心里在一遍遍地咒骂着下面屋子里的简太医,死老头,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老坐在这里发什么愣呢? 自从傍晚时分简太医由医馆回到家里,用过了晚饭之后,他就一直坐在书房里,愁眉苦脸的发呆似的坐着,唉声叹气的,看起来好像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不管,里里外外都是他那个弟子在忙活,指挥着仆人干这个干那个,看起来这个弟子仿佛倒更像这个家里的主人一般。 说来也奇怪,一个晚上张胖子也没瞧见简太医的家人,这个糟老头子不会是个老鳏夫吧?难道他连孩子也没有吗? 张胖子蜷缩在屋顶上,远远地盯着坐在下面书房里长吁短叹的简太医,心里很是不屑,就算是今天当众被程念真那个丫头给弄得灰头土脸,没了面子,也不必搞得这样沉重吧?好像是世界末日要来临了一样。 他正想着,忽然一个激灵,仿佛耳边听到了什么动静,敏捷地一跃身就躲到了屋顶正脊的飞檐后面。他身体宽胖,幸好这个飞檐也够大,才能刚好遮挡住他。 他刚藏好身子,对面的屋顶上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张胖子探出半个脑袋斜着眼睛看过去,这个人穿着一身灰白色的短打衣服,可是在他衣服的前胸处,绣着一条黑色的盘龙! 这个人在屋顶上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下面院子里的情形,这时候除了坐在书房里的简太医,就只有站在院子里的那名弟子。 白衣人一翻身跃进了院子里,躲进了屋子的阴影下面。那个弟子听见了动静向这边张望了一下,白衣人探出身子,对他招了招手。 躲在一边的张胖子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由一惊,看来他们是认识的! 那名弟子看见了白衣人,回头却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好像很害怕简太医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确认简太医依旧坐在原地发呆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快步走了过去,也闪身进到了阴影中。 张胖子只隐约看见这两个人交头接耳地交谈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他们的声音又太轻,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弟子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院子里。紧接着那个白衣人也利索地翻上屋顶,展开身形纵跃着离开了。 张胖子看他的身法就知道这个人的武功一定稀松平常,至少在轻功上面,他顶多就是学了些皮毛而已。 这么一个人夜半三更的潜入简太医的家里和简太医的弟子私会密谈,难道是内外勾结,图谋盗窃?看他的身手也不像是个飞贼啊? 张胖子本想要跟着白衣人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想到叶枫让自己在这里守着简太医,别让他出什么事,于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坐起身子,用手揉了揉憋得难受的大肚子,刚才为了藏身在飞檐后面,他可是深吸一口气,缩着肚子,背脊紧贴着屋顶的瓦片,这个姿势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探出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现在院子里只有那个弟子还在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再没有别的人了。 在他看来,现在简太医的这个弟子,或许比那个白衣人更加危险。 张胖子的目光就盯在他身上,心里暗自想着,只要有你张爷在,你就别想对简太医动什么歪脑筋。 可是整整一夜,这个弟子就只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一步也没有踏入书房。而书房里的简太医也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丝毫也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他们不睡觉,张胖子的瞌睡可是来了。 盯着盯着,他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不断地上下打着架,鼻息也越来越沉,终于在快要天明的时候,他终于熬不住靠在屋顶上睡着了。 第十五章 肃王朱楧 第二天到了日正当中,当叶枫和解祯亮来到肃王府的时候,张胖子这会儿还在客栈中高卧酣睡。 这一夜,他也的确是够辛苦的了。于是在出发去肃王府的时候叶枫没有叫醒他,还是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根据张胖子回来所说,简太医昨晚心神不定的在书房中坐了一夜,这一点叶枫并不意外,他早就觉得这个简太医身上有疑点。适逢突变,心绪不宁也是意料中事。 可是他现在更加感兴趣的是简太医身边的那个弟子,张胖子亲眼看见他深更半夜偷偷和一个白衣人会面密谈,看起来这个人身上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至于简太医的家人,叶枫先前已经打听过了。 简太医在兰州城中的名气很大,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叶枫不过打赏了客栈小二些许钱财,他就恨不得把简太医家祖坟的位置都要说出来。 简太医的老伴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膝下止得一个独子,自小跟随父亲学医,这两年出外游历行医,一直不知所踪,也没见他回过兰州。 看起来他的家人没有什么可疑,所有的疑点都在简太医和他那个弟子身上了。 可是这下一步,应该怎么进行调查呢? 正想着,叶枫他们已经来到了肃王府的门前。 肃王府坐落在兰州城中心偏北的地方,坐北朝南,是当年建文帝下旨准许肃王朱楧从甘州内迁兰州之时,钦点曹国公李景隆到兰州选址,按照“下天子一等”的规格修建而成。 王府以元代兰州州署为原址,大兴土木,改造扩建,建起了众多的豪华宫殿和精美的园林。王府四周筑起高墙足有三里之围,墙高两丈有余,北面背靠着兰州城垣,除了作为王府正门的南门之外,东西两侧均设有府门,几乎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王城。 府门口立着四根高大的旗杆,旗杆下是牌楼,后面的正门两侧蹲着两只凶神恶煞的石狮。正门是五架梁双坡悬山顶结构,琉璃筒瓦的屋面,雕梁画栋,甚是精美。 正面的两扇朱红大门之上的门额据说从前悬挂的是建文帝亲书的府名,如今建文已废,江山易主,再悬挂他的手书显然已经不再合适了,如今的门额上挂着的是写着“宪纲文武”的一块巨匾。 整个府门看上去分外威武,气派非凡,站在门前的叶枫和解祯亮心中禁不住惊叹,想不到在遥远荒凉的西北边陲之地,这“下天子一等”的王府,竟然也隐隐透出京城中的皇家气势。 府门前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王府侍卫,叶枫走上前施了一礼,说道:“草民叶枫,求见肃王殿下,乞请通传。” 话音刚落,从府门口就传来了一句:“你就是叶枫叶公子?” 叶枫抬头一看,才发现在门口还站着一个穿着王府内侍衣服的人。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光景,个头也比较矮小,站在身材高大的这群侍卫们身边,还真是不怎么显眼。 叶枫赶紧对着他又是一揖,说道:“正是草民。” 那个年轻的内侍倒也客气,回了一礼说道:“叶公子请跟我来,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枫转头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个内侍分明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来,看来肃王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人跟在这个年轻内侍的身后,走进了肃王府。府中极大,建筑密布,他们一连穿过了几道门户,绕过了许多回廊,几乎转得晕头转向了,才来到了正殿之前。 远远的就看见正殿门内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留着精致的胡须,气宇轩昂,含笑看着他们,正是叶枫先前在马靖府门前曾经看过一眼的,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第十四子,当今皇上的十四弟,肃王朱楧。 走进殿中,来到了肃王面前,叶枫和解祯亮刚准备要跪拜参见,肃王朱楧却抢前一步扶住他们说道:“此间并无外人,叶公子你们刚刚帮了本王一个大忙,实在不必如此多礼。” 叶枫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引领他们进来的那个年轻内侍并没有进到殿中来,已经不知去向了,大殿之中就只有肃王朱楧和他们两人而已。 宾主落座,朱楧的目光落在了叶枫身上,问道:“你就是近年来名扬天下的叶枫叶公子?” 叶枫赶紧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答道:“草民贱名,如何敢上闻于殿下?” 肃王朱楧又转头看向了解祯亮,问道:“这位一定是解大才子的公子了?” 解祯亮也立即从椅子上站起了身,道:“正是草民解祯亮。” 朱楧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又问道:“不知英国公张辅的世子,那个小胖子怎么没有与你们同来啊?” 解祯亮眨了眨眼答道:“胖人嗜睡,他现在还高卧未起。” 朱楧听了他的回答,不禁莞尔一笑。 叶枫心中却是一震,看起来,肃王已经把他们几个人的身份来历,甚至相貌特点都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果然是早有准备。 当下他正色道:“草民此次前来求见殿下,是为了昨天殿下派人送来的那些药材前来致谢的……” 说还没说完,朱楧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叶公子不必客气,本王所送的那些药材是为了给马监军治病的,纵使要谢也不该是由你们来谢。” 这话说得叶枫为之一愕,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肃王朱楧顿了顿,看着叶枫接着说道:“其实要说谢的话,你们这次帮了本王如此大的忙,应该是本王向你们致谢才对。你们此番前来,所为的是什么,本王也能猜到一二,所以大家就不必绕弯子了,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大可直说。” 这番话说得如此直接,倒让叶枫他们心中诧异不已,看起来肃王之前所以摒退了左右,就是一早就准备要和他们单独地好好聊一聊。 叶枫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说我们帮了殿下的大忙,可是草民等人什么也没有做过,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肃王朱楧笑了:“你们真的帮了本王的大忙,只不过你们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他接下来的话着实让叶枫他们大吃了一惊:“其实本王不光知道你们每个人的身份来历,还知道你们昨天请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去替马监军诊病,不过是你们演的一出戏而已。马监军根本不是患了什么伤寒病症,他就是中了毒,毫无疑问!” 叶枫和解祯亮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无比的震惊,原来肃王朱楧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肃王朱楧问道:“那么殿下昨日派人送来那些治疗伤寒病的药材却是为何?” 朱楧笑了笑:“如此高调地派人送去治疗伤寒病的药材,其实目的不过是想要配合你们,演好这一出戏而已。” 叶枫和解祯亮大惑不解,被彻底地搞糊涂了。 肃王朱楧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知道他们心中的疑惑,正色沉声说道:“其实本王自从甘州迁藩到了兰州,这几年来励精图治,广施恩泽,吸引了很多附近的流民迁来兰州,总算把这个兰州城建设成了西北边陲的第一重镇,百姓都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这里的繁华景象,当不输于中原的许多大城市。” 叶枫他们点点头,此前他们已经见识过兰州城的繁荣景象了,肃王的话确实一点也不夸张。 肃王朱楧这时长叹一声说道:“可惜的是,本王在兰州一带民众心目中深孚众望的同时,却也引起了一些人的猜忌,不但在朝廷中针对西北的军政措施,极尽刁难,处处掣肘,还利用前年西宁侯宋晟的病逝,让他儿子宋琥前来袭爵,接掌了西北甘凉的军务。” “本来本王和西宁侯宋晟之间一直惺惺相惜,他执掌甘凉边关防务,本王以兰州为其后援,向来配合默契。可是自他病逝,这位小侯爷来了之后,处处提防本王,搞得甘凉边关驻军与兰州之间再无往来,成为了孤军。” 肃王朱楧说话的时候很小心,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叶枫和解祯亮都听出来了,那个猜忌他的人,分明就是指的他的哥哥,当今皇上朱棣! 朱楧又叹息了一声说道:“不仅如此,甚至还派遣了内监马靖率领黑甲卫,前来兰州担任监军,名为加强兰州防务,可是黑甲卫却只听从他的号令,其实就是前来监视本王。这位马监军自从来到兰州之后,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手中有无什么密旨之类的,一时间搞得兰州军民都是人心惶惶,下属官员们更是无所适从。”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肃王朱楧讲述的这些内容实在太过敏感了,他们俩一时谁也不敢插嘴答话,只能默然不语。 肃王朱楧沉着脸,有些哀叹地说道:“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马监军却忽然病倒了。缠绵病榻好几日也不见好转,本王于是请到了兰州城中最负盛名的简太医前去诊治,结果诊断的结果更是让人大吃一惊,马监军居然中毒了!” 叶枫听见肃王的话题已经转到了马靖中毒一案上来,不由精神一振,仔细地听下去。 第十六章 肃王的请求 肃王朱楧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语音中透出无比的沉重:“自从马监军中毒的事情传开了去,本王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包括马监军自己都会怀疑是本王指使人暗中投毒的,目的当然是想要独霸兰州,甚至于想要裂土封疆,有不臣之心。” 叶枫看着肃王朱楧的双眼,缓缓地问道:“那么殿下您究竟有没有这么做呢?” 朱楧双眼直视着叶枫,眼光中没有一点躲闪,满满的都是坦荡的真诚。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本王没做过。” 叶枫点了点头,他相信肃王的话。 一个人的表情,动作,言谈举止都可能会骗人,但是他的眼睛不会。从眼睛里,你可以直接看到他的内心所思所想,所以在撒谎的人都会不自觉的避免眼光和别人的直接接触,或者目光闪烁,或者顾盼左右看向别的地方。 可是肃王朱楧没有,他看着叶枫的目光坦坦荡荡,里面没有一丝隐瞒,一点慌张,所以叶枫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如果他连自己的眼睛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那这个人就奸诈得太可怕了,已经不能用正常的人的概念来理解了,被骗了也不冤枉。 朱楧看见叶枫点了点头,他的眼光中流露出一股暖意,好像很感激叶枫会相信他的话。 他接着解释说:“本王如果想要对付马监军,也不会用暗地里投毒这么蠢的办法吧?这和本王亲自动手几乎就毫无区别。再说,就算本王想要下毒,也不会让马监军在病榻上缠绵了这么久还不致命,自己又毫无其他行动,岂不是在坐等着他麾下的黑甲卫来与本王火并吗?” 这几句话说得有理,听得叶枫和解祯亮频频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当朱楧提到黑甲卫的时候,叶枫的心里忽然一动。 朱楧接着又说道:“这兰州城本来只不过是个荒凉小城,是本王迁来之后一砖一瓦,扩建到现在的规模,城中的百姓军民也都是因为信赖本王才来到这里,他们就如同是本王的子民一般。西北边镇连年战乱,这里的人们好不容易有个安定的好日子,安居乐业,兰州才有了如今西北第一重镇的繁荣景象,这一切都是本王几年来的心血浇铸,纵然是受到了排挤,又怎么会主动去挑起事端,让兰州城再度陷入战乱的危险之中呢?” 这一番话朱楧说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眼中隐隐似乎已有泪花,实在是不由得人不相信。 肃王朱楧看见叶枫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已经有几分相信了,长叹了一声又说道:“可惜本王的苦心无人能够明白,大家都还是疑心是本王暗中下的毒,更加奇怪的是像简太医这样的名医,居然诊治了十余日也不能为马监军解毒,这让本王逐渐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想要挑起本王与马监军之间的矛盾和争斗,以便他从中渔利。”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马监军在兰州出事!因此,本王才暗中安插了可靠的人进入马府,潜伏在马监军周围,对马府里日常进出的人员也进行了监视和调查,就是为了保证马监军的安全,再不给人以下手加害马监军的机会。” 朱楧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所以,在叶公子你们第一次去拜访马监军的时候,本王就已经对你们的身份来历,住址行踪什么的都一一调查过了。虽然有些失礼,不过为了马监军的安全,实在是不得不如此。” 他说得如此直白,毫不遮掩,倒也解开了叶枫心中的疑惑,难怪他对于自己这几个人如此的了如指掌呢!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一直也没想明白,当下开口问道:“殿下一再提起说我们帮了殿下的大忙,草民实在是不明白?” 肃王朱楧微笑道:“你们昨日曾请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去为马监军诊病,可是她却说马监军并未中毒,而是饮食不慎感染了伤寒病症。虽然本王不知道你们这样做的用意何在,但是以程姑娘的医术当然不致于会误断病情,所以本王猜想你们一定是为了混淆下毒真凶的视听,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场戏。” “于是本王特意派人十分高调地当众为你们送去治疗伤寒病症的一些珍贵药材,配合你们演好这一出戏。果然,今早得到了回报,马监军昨夜服用了程姑娘配制的药之后,今日气色大好,明显是所中之毒已经解了。不过因为久病之后身子虚弱,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马监军本人也对程姑娘的医术是赞不绝口,对伤寒之说更是深信不疑,自然也就不会再疑心是本王暗中下毒加害于他了。” 朱楧说得眉飞色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说,你们既为马监军解除了所中之毒,又不动声色地为本王洗清了下毒的嫌疑,免除了本王与马监军之间的一场误会,更是为兰州的百姓们免去了一场可能即将到来的战乱之苦,岂不是帮了本王一个天大的忙?” 他这里说得兴高采烈,叶枫听了却是面有惭色,低头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草民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要既能让下毒的真凶自以为得计,又能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他的部署。只有他先乱了,我们在暗中观察每个相关之人各自的反应,才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肃王朱楧点了点头,说道:“高明,所以你们今日前来拜会本王,就是想要看看本王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喽?” 叶枫垂下头没有答话,但是无异于已经默认了答案。 朱楧淡然的一笑说道:“没关系,本王被卷进这个漩涡中央,本就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叶公子首先怀疑本王,这也无可厚非。” 他话题一转问道:“现在叶公子可相信本王的清白了吗?” 叶枫点了点头,这个时候,除了点头他还能做什么?面对肃王殿下,除了相信之外,他还敢说什么? 朱楧这时候却说道:“既然叶公子相信本王,那么本王有一件事要请求叶公子去做,希望万勿推脱。” 叶枫站起身来,躬身道:“请殿下吩咐,草民敢不从命。” 朱楧正色道:“久闻叶公子心思缜密,智计无双,这几年屡破奇案,甚至深得皇上的青睐。本王想要请叶公子暗中调查马监军中毒一案,一定要揪出这个陷害本王的真凶,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其实就算肃王朱楧不说,叶枫也会继续调查的,马靖对他有恩,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过这个胆敢对马靖下毒的人。 只不过,朱楧现在面对面地这么提出来,反而有些出乎叶枫的意料。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对肃王朱楧躬身答道:“殿下请放心,草民必尽全力。” 朱楧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叶枫入座,说道:“叶公子既然应允,料想这下毒之人必定难以逃脱,本王自是放心。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叶公子与身边这几位都是京中重臣之后,无缘无故为什么会从京城忽然来到这西北边陲不毛之地,是有什么要事要办么?” 叶枫答道:“也不是什么要事,不过是想要请兰州的江湖朋友帮忙寻找一个人而已。” 朱楧沉吟道:“寻人么?要说兰州的江湖朋友,最有声望的非关四老爷子和荒月先生莫属了,这两人在西北这一带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本王和荒月先生倒也有些交情,用不用本王替叶公子引见一下?” 叶枫听了顿觉喜出望外,他这次来兰州本就是为了请这两人帮忙的,如今堂堂王爷愿意代为引见,自然是求之不得。 朱楧见他面露喜色,于是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提起笔来,饱蘸浓墨,挥毫写了一封书信。 回身他把书信交给叶枫,说道:“你持这封书信去见荒月先生,他便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人,自当全力相助。再说,你调查马监军中毒的案子,身边也需要人手,他也尽可帮忙。” 叶枫接过书信,连声道谢。 肃王朱楧笑道:“叶公子你帮了本王这么大一个忙,本王欠下你天大的人情,些许小事又何足道哉?”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下面的一切就拜托叶公子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来找本王。只有清除掉这些为了不可告人目的而施展卑鄙手段的阴诡小人,兰州的局势才会真正安定,兰州城的百姓才能真正过上无忧无虑的平静生活。” 叶枫坚定地点了点头,问道:“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肃王朱楧苦笑了一下,说道:“当然是去探视大病初愈的马监军了,官场上的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你就算明知道真相为何,有时候也必须要装着糊涂,很多场面上的事情,不论你喜欢与否,都是必须要去做的。” 他长叹了一声,双眼望着殿外屋里无云的湛蓝晴空:“但愿马监军真的能与本王消除隔阂,尽释前嫌,携起手来共同把兰州城治理建设得更加繁荣,那才是百姓之幸!” 赈灾他身旁的叶枫抬头仰视着他,忽然觉得,肃王朱楧的身躯似乎比他实际的还要高大许多。 从肃王府走出来后,叶枫不由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走在身后的解祯亮一路沉思着,忽然开口问道:“老四,你真的相信肃王的那些话?” 叶枫回过身来,看着解祯亮,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愿意相信他。” 他的目光越过解祯亮,投向肃王府门前那高高耸立的旗杆和牌楼,心中不禁感叹着,但愿这位肃王殿下所说的都是真的。 但愿。 第十七章 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的家其实并不难找。 他在兰州城里看起来还颇为有名,叶枫随便向几个路人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他居住的小院。 不过说来也奇怪,提起荒月先生,这几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怪怪的,好像很不愿提到此人,甚至于带着一抹鄙夷的神色。 来到了小院门前,看起来这是个有些破落的院子,围墙都有些年久失修了,到处是裂口,院里看起来种着很多树木,不过缺乏打理,很多枝丫都肆意地从墙头杂乱无章地伸出来,显得格外的凌乱不堪。 叶枫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比起诗句中的优雅的意境,眼前这些纷纷探出头来的树枝枯叶,实在也太过于随意了一些。 这样破落的院子,真的有人住吗? 叶枫抬步上前,轻轻叩动那两扇已经斑驳不堪的朱漆院门,好半天,才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门一开,叶枫不禁大吃了一惊。 开门的是个姑娘,看上去年岁不大,正是青春年华,头上挽着丫鬟们常见的发髻,可是脸上却施着浓浓的脂粉,画着眼黛和朱唇,最让叶枫吃惊的是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里面粉红色的肚兜和雪白的肌肤几乎一览无余! 叶枫和解祯亮两人大吃了一惊,赶紧都双双低下了头两眼盯着脚面。 那丫鬟看了一眼叶枫他们尴尬的样子,脸上现出一种少见多怪的表情,问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叶枫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我们来找人,荒月先生,不知可住在这里?” 那丫鬟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来找主人的,这倒也稀奇,你们跟我进来吧!” 说完,她转身扭动腰肢就往院内走去。 叶枫和解祯亮有些畏畏缩缩地远远跟在她身后,迎面还是一阵一阵的飘过来她身上传来的甜腻的香味,引人遐思。 叶枫扭过头,不敢看她那半透明的亵衣下扭动的身体,转而打量起这个有些荒芜的院子来。 这个院子并不大,不过看得出布局设计当初是颇费了些巧思,当初的主人也是颇为风雅之人。院中池塘假山,怪石嶙峋,中间青石小道的两旁原来应该是种满花草,还有许多的树木。 可以想见当初这院子中的盛景,在这西北边陲之地,竟然有这样一座别致的院子,实在也是难得。 但是如今明显早已无人打理,池塘早已干涸,花卉也已不见踪影,只剩下齐腰深的杂草丛生,那些树木也枯死的枯死,要么就是枝丫横亘,早已不复当年的景象。 可惜了这样一座好宅院! 叶枫正在感慨间,已经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前,那丫鬟向着门内一躬身禀告道:“主人,有客人来访。” 说完,向叶枫他们一挥手,示意他们进去,自己却一转身离开了。 叶枫和解祯亮一踏进屋子,几乎没被吓得背过气去。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混合着酒肉的香味、胭脂香粉的甜腻味、还有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腐败的味道混合起来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而首先映入叶枫和解祯亮眼帘的,却是屋里坐着的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看起来比刚才那个丫鬟年纪稍大,也更加成熟妩媚一些,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身上几乎什么也没穿,只是系着一个小小的肚兜! 她们那雪白的肌肤,光滑柔嫩的手臂大腿,甚至身上凹凸抖动的线条,直晃动得两个年轻人睁不开眼。 再之后,他们才看见在两个女人中间坐着一个须发半白,身材矮小的老头,正左拥右抱,满脸猥琐的笑容,看上去无比地令人憎恶。 可是这个老头的一双眼睛却如同毒蛇一般牢牢盯在两个陌生人的身上,眼光凶狠,好像野兽一般随时可能会暴起噬人。 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是一样的阴沉可怖:“你们是什么人?来找老夫有何事?” 叶枫连头都不敢抬,低垂着脑袋答道:“在下是奉了肃王殿下之命,来找荒月先生求助一二。” 老头冷冷地哼了一声:“老夫就是荒月,你们自称是肃王殿下派来的,为何老夫从未见过你们?” 叶枫赶忙伸手从怀里摸出了肃王朱楧的亲笔书信,说道:“有殿下的亲笔书信在此为证!” 荒月先生点了点头,他身边的一个女人走了上来,接过了叶枫手上的书信。随着这个女人的走动,飘过来她身上一股刺鼻的香味,叶枫的头埋得更低了。 荒月先生仔细看完了书信,脸上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原来你就是叶枫叶公子,这几年在江湖上,你可是大大的有名啊!” 叶枫还是低垂着头,答道:“晚辈只是薄有虚名,先生见笑了。” 荒月先生抬头看见叶枫和解祯亮还是低着头呆呆地站在那里,挥挥手说道:“你们还站在那里作甚?赶紧坐下啊!” 叶枫有些迟疑地扫了一眼那两个半裸的女人,嚅嗫道:“这个,她们……” 荒月先生回头一看她们,忽然呵呵大笑起来。他伸手在女人那袒露的臀部用力一拍,两个女人尖叫一声,但是随即就顺从地退出了屋子。 叶枫和解祯亮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在荒月先生两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荒月先生一指面前的酒菜,说道:“你们要不要也用一些?”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看见酒菜就联想到刚才在这个猥琐老头身边为他斟酒夹菜的那两个半裸的女人,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摆手表示不必了。 荒月先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叶枫他们通红的脸和难为情的尴尬神色,一阵哈哈大笑。 他眼里满是揶揄之色的说道:“你们二位公子看起来如此腼腆,不会还是没碰过女人的雏儿吧?” 一句话说得叶枫和解祯亮满面通红,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荒月先生又饮了一杯,嘿嘿笑道:“老夫这平生就只有两大爱好,一就是这杯中之物,第二嘛,就是女人那玲珑浮凸的美妙身体,你们早晚也会知道这其中的美妙之处。人生得此二物,夫复何求!” 说完,他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叶枫和解祯亮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只能低着头默默的坐着,完全没办法接他的话茬。 大笑毕了,荒月先生忽然话题一转,说道:“肃王的信里让老夫全力支持你们,说是你们来兰州是为了寻人,不知是寻找什么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叶枫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瞒先生,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们全都一无所知。” 这下轮到荒月先生吃了一惊了:“什么意思?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找什么人?” 叶枫正色道:“我们所知道的仅仅只有这个人的名字而已,他应该是汉朝名臣傅介子的后人,叫做傅双灵。” “傅双灵?!” 听见这个名字,荒月先生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极为错愕,整个人都为之一呆。 叶枫看见他脸色的剧变,心中一阵奇怪,问道:“莫非先生认识此人?” 荒月先生这时却一副突然惊觉的样子,连声说道:“不认识,什么汉代名臣,从来没听过,傅双灵?老夫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名字。” 虽然他竭力想要掩饰,一再地否认,可是叶枫还是看出来他刚才那震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他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本能反应。 这个荒月先生一定认识傅双灵! 可是他现在却矢口否认。肃王殿下的亲笔书信,要他全力相助叶枫,可是现在他不惜开罪王爷也不肯承认认识这个傅双灵,看起来一定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叶枫不愿意再追问下去,像荒月先生这样好酒好色的人,如果他不愿意说,恐怕你是很难逼迫他的。古人云:“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很明显荒月先生可不是什么君子,这样的人,嘿嘿。 不过既然荒月先生认识这个傅双灵,就证明这个人确实存在,至少说明他曾经在这兰州城里待过,也许去问问别人,或许能找到线索。 叶枫这么想着的时候,荒月先生正在用微微颤抖的手给自己斟上一杯酒。这个时刻他需要酒来定定神,压抑一下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 这个时候他的心中确实是无比的惊惶。 傅双灵,他当然认识这个人,不但认识,他们还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他们不愿千里从京城来到这西北边陲之地,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人? 莫非,莫非他们也是为了傅双灵身上藏着的秘密而来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傅双灵身上藏着的秘密如今只有两个人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乳臭未乾的少年绝不可能会知道! 荒月先生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这甘醇的美酒如今在他口中却也如同白水一般的无味。 他心中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叶枫他们来寻找傅双灵,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双方各自满腹狐疑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屋子,大家一看,却是刚才那个丫鬟。 她依然穿着那件薄如蝉翼的亵衣,内里的粉红肚兜和雪白的肌肤看得一清二楚。叶枫和解祯亮的脸腾地一下又都红了,两人都垂下头去。 荒月先生怒斥道:“什么事情,如此慌里慌张的?” 那丫鬟有些惊魂未定地说道:“门口,有青龙镖局的人来求见主人,说是请主人立即过去一趟。” 叶枫一听,抬头和解祯亮交换了一个眼色。青龙镖局,岂不正是兰州城中的另一个他们要找的人物,关四老爷子? 荒月先生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平日他们就算相邀也从来不会如此匆忙的催促立即起行,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来的人说,他们家二少爷,二少爷死了。” “什么?!”荒月先生一脸震惊地霍然站起身来,“咣当”一声,他手中的酒杯跌落到地上,碎了。 第十八章 青龙镖局 青龙镖局就坐落在兰州城南面,除了王府,也算是兰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院了。 镖局的主人也是创始人是关四老爷子,据说他当年青年之时便只身来到了兰州城,开设了这家青龙镖局。 当年的镖局规模很小,关四却自称是汉代名将关羽之后,所使的也是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连镖局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关羽后人谁也不知道,人们知道的只是他凭着手中的这把大关刀,走南闯北地为人押镖,先后杀死了十余伙想要劫掠镖车的,江湖中让人闻名色变的江洋大盗,从此,名声大噪。几十年来,所押解的货物从无失手。 后来,青龙镖局便声名鹊起,规模也日渐壮大,终于成为了西北一带首屈一指的大镖局,甚至连官府押解官银,也要请青龙镖局协助押运。 而关四老爷子的名气也越来越响亮,黑白两道无不敬重他的武功和声望,至于他本来的名字,反而没有什么人知道了。 他夫人早逝,留下了一个大儿子关鹏举。后来续弦,娶了一个小他近二十岁的美貌女子,又有了二儿子关鹏飞。据说这个二儿子自小就聪慧过人,天资极高,深得老爷子的喜爱。如今二十出头,老爷子已经把镖局的生意大都交付于他,俨然已是未来青龙镖局的接班人了。 而他的大儿子关鹏举,却被传闻是资质平平,很不受老爷子重视,在镖局之中虽然是大公子,却也只能管管后勤,料理一些杂务而已。 叶枫心中暗想,看起来,这有娘的孩子和没娘的孩子确实地位悬殊啊。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传来噩耗,二公子关鹏飞居然死了!这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在跟随着荒月先生前往青龙镖局的路上,荒月先生简单地把青龙镖局的情况给叶枫做了介绍。 他介绍得比较简短,但是叶枫却感觉他的情绪有着很不寻常的紧张和慌乱,看起来,关家二公子的噩耗对他的影响颇深。 也许是因为关心则乱?荒月先生讲过,他和关四老爷子是几十年的至交,亲如手足的朋友。 可是叶枫还是觉得虽然他在极力压抑,但是他的紧张和慌乱还是有些过头了。 没什么理由,就是一种感觉,而且,叶枫的感觉一向都很准。 一听说发生了命案,而且出事的正是他准备要找的青龙镖局关四老爷子家,叶枫立即就让解祯亮先赶回客栈去,把程念真也带到青龙镖局来。 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关家的命案可能不简单,程念真的医术以及她那独特的检验尸体的手法叶枫都是见识过的,兴许她能够帮上忙。 不多时,载着荒月先生和叶枫的马车就来到了青龙镖局门口。 青龙镖局的大门也算十分的气派了,门口左右的两个石狮子,竟然隐约和肃王府前的那两个颇有些神似,也许根本就是出自于同一个匠人之手。门前竖立着一根高达数丈的旗杆,也是十分的威风。 不过此刻,两只石狮子上都挂着白布,那根高高的旗杆上也不再飘扬着威风凛凛的镖旗,而是悬着惨白的招魂幡。门口镖局的人们正在手忙脚乱的布置着四处悬挂白布,显示着这家人正在忙着操办丧事。 荒月先生带着叶枫举步就向门内走去。 这时,门里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模样的人,穿着一件白布袍子,腰间系着一根麻布腰带,看见了荒月先生,赶紧快步迎了上来,深施一礼招呼道:“先生来了,晚辈兄弟新丧,家中事务繁多,一时顾不过来,没有门前迎接,实在是失礼得很。” 叶枫一听,这个书生应该就是死者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青龙镖局的大少爷,关鹏举。 他不由得暗自皱了皱眉。 要知道,依循古礼,兄弟过世,男子应着麻布丧服,戴麻布白冠,称之为“齐衰”,而且最早这服装必须要穿一年,后来才改为三月。 就算如今大明对此古礼已经不再推崇,不再因循守旧,但是在办丧事的时候,麻布丧服和白冠总还是要穿戴的。 而如今眼前这位关鹏举关大公子,不但不戴白冠,连麻布丧服也不穿,只是穿了件白色的布袍子就作数了,足见他对于兄弟之死并没有那么看重,也许他与这个新丧的兄弟之间,其实感情也并没有那么融洽。 这边关鹏举的态度恭恭敬敬,可是荒月先生不知为何却并不大买账,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沉声问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关鹏举有些沉痛地说道:“鹏飞他这次押运镖车外出,一路无事,却不料在归途中,昨晚就在距离兰州城仅二十余里的驿站之中,被人杀害了!” 荒月先生的面孔都激动得有些扭曲了,咬着牙问道:“是什么人做的?” 关鹏举摇摇头道:“同行的镖师们在今日清晨才发现鹏飞已经倒毙在他房间里,屋内没有一点动手的痕迹,只知道他是被一柄快剑刺穿咽喉所杀,至于凶手的身份,实在是无从得知。” 虽然他的语气中透着沉痛,可是一旁的叶枫冷眼相观,他的眼睛里实在是没有一丝沉痛的意思。 荒月先生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冷冷地盯着关鹏举,一言不发。 好半天他才问道:“四哥现在在哪里?” 他口中的“四哥”自然指的是关四老爷子,他与关四是几十年亲如手足的朋友,此刻最关心的当然是刚刚经历这丧子之痛的老爷子的情况。 关鹏举叹息了一声,一脸的悲痛之色:“家父骤然听说鹏飞的噩耗,又见到鹏飞的尸首,经不住这样的打击,中风倒地,如今神志不清,半身不遂,已经卧床不起。” 这一下荒月先生和叶枫都是大吃了一惊,荒月先生几乎是在怒吼着:“什么?!还不赶快带我们去看看他!” 关鹏举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不紧不慢地引着两位客人往内院走去。 叶枫看着前面关鹏举的背影,心中暗自奇怪。 这位关大公子,从他们一进来就一直是这种近乎于冷漠的彬彬有礼的态度,好像在他的心中,对于弟弟的突然暴毙,对于父亲的中风瘫痪,不但不觉得伤心难过,反而毫无感觉,甚至于乐见其成。 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看起来这个号称西北第一的青龙镖局,这个声势显赫的关家,恐怕其中潜藏的暗流还很深哪! 穿过前面的庭院来到了内宅的卧室之中,一进门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模样的正在给他喂药。 老人须发蓬乱,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地凝视着床上方的屋顶,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一看就知道神志有些不清楚。旁边丫鬟喂的一勺勺药水,全都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流到胡须和衣襟上,弄得湿乎乎地一大片。 叶枫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个老人就是威名赫赫的关四老爷子了。老年丧子本就是人生至痛,也难怪老人家会经受不住,急怒攻心而中风。 荒月先生扫视了一下屋内,沉声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在?” 关鹏举还是很有礼貌地欠身答道:“二娘因为弟弟的过世伤痛不已,此刻还在灵堂痛哭,所以没有过来。” 荒月先生哼了一声,似乎对夫人放着丈夫不管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接着他快步上前,俯下身子伸手握住了床上关四老爷子的手,连声唤道:“四哥,四哥,您怎么成这样了?小弟来看您来了!” 关四的双目还是毫无生气地直直盯着房顶,一点反应也没有。 关鹏举在一旁有些沉痛地说道:“家父从中风倒地到现在对别人的说话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他现在已经谁也不认识了。” 荒月先生一连唤了几遍,看看确实毫无反应,只得放弃了,站起身来,回身对关鹏举问道:“请了郎中看过没有,郎中又怎么说?” 关鹏举沉痛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一早就去请来了城里百草堂的老郎中来瞧过了,郎中说家父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引致中风偏瘫。即便是今后调养几年神志能恢复一些,恐怕也再难站起来了。” 荒月先生不禁默然,堂堂青龙镖局的总镖头,武功声望都号称西北第一的关四老爷子,如今却变成连喝药也搞得汁水淋漓的狼狈样子,今后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作为习武之人,恐怕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沉默片刻,荒月先生忽然厉声问道:“为什么请的是百草堂的老郎中?为什么不请简太医?” 关鹏举有些迟疑地说道:“简太医因为最近替马监军诊病误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所以才没有去请他老人家。”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误诊确实是极大的污点,不但是名声受损,也会丧失掉病患对于他的信心。这个时候,大约是不会有人去请他诊病的了。 叶枫这时心里忽然对于简太医有了一丝愧疚,正是因为他们的设计,将马靖的中毒硬生生说成是伤寒病症,才会令到简太医的名誉扫地,颜面无存。 可是这位简太医为什么情愿默认误诊,担受这样的恶果,也不愿意揭破真相为马靖解毒呢?以他的医术当然知道所谓的伤寒病症完全是胡说八道,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难言之隐呢? 荒月先生看起来对于这个解释也无话可说,他的声音放缓和了一些,问道:“鹏飞的尸首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关鹏举愣了一下,望了一眼叶枫,说道:“先生要看舍弟的遗体,自当从命。不过这位公子,却不知……” 叶枫这才想起自从进了青龙镖局,还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他上前一步正想要自我介绍,荒月先生却冷冷地说道:“肃王殿下闻知此事后极为重视,这位叶公子是肃王殿下的客人,受殿下之命前来查探情况的。难道,你对肃王殿下的人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荒月先生近年来一直在为肃王殿下效力,他说叶枫是肃王殿下的人,旁人自然深信不疑。 听说叶枫是肃王殿下派来的人,关鹏举脸色一下变了,连声说道“岂敢,岂敢”,转身便引领着二人去灵堂瞻仰弟弟的尸身。 叶枫走在后面,心里暗自好笑,从关鹏举的表情看来,在兰州城中这肃王殿下的招牌果真是好用,人人都要敬畏三分。 只是他不明白,荒月先生为什么要信口把他说成是肃王殿下特意派来调查的人?还要坚持去查看关家二公子的尸身? 莫非,荒月先生对于如今青龙镖局所发生的事情,心中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第十九章 关二公子之死 关家二少爷的尸首就摆放在灵堂的后面。 灵堂设置在前厅之上,悬挂着白布,摆放着白花,好一副悲痛肃穆的气氛。 灵堂中央有一位全身素缟的中年妇人,呼天抢地地哭倒在地,哭到几乎昏阙,身旁几个丫鬟正在劝慰。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关四老爷子的续弦夫人,关二公子的亲生娘亲了。 荒月先生看见了她,身形一动,似乎也想要上前劝慰几句,却又犹豫了一下,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最后还是快步跟着关鹏举从一侧穿过了灵堂。 也对,作为一个母亲,经受的丧子之痛,岂是旁人的几句劝慰可以安抚的?倒不如让她先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也许还要好一些。 穿过了灵堂,后面就停放着关鹏飞的尸首。 由于时间仓促,连棺材也还没有采买回来,关家二公子就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中央的一块木板上,身上覆盖着白布。 荒月先生无比沉重地缓缓迈步上前,伸手揭开了关鹏飞尸首上的白布,这位自小就被传为天资极高,如今就快要继承这偌大的青龙镖局的关家二少爷,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了一丝生气。 他的衣衫很整齐,没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除了喉咙上的一处剑伤,全身再没有半点血污。在叶枫看来,或许因为他们不是同母所出,这位关二公子和他的哥哥关鹏举,倒是长得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不同于关鹏举的身材硕长,他的身材却显得有些矮小,关鹏举面颊瘦长,他却是个方形的国字脸。五官也长得也是狮鼻阔口,和关鹏举没有半分相似。 此刻,他那毫无血色惨白的脸上却是一副吃惊的模样,双眼圆睁,似乎到死也不相信会死在这个凶手的剑下。 荒月先生慢慢地用手掌轻轻地抹过关鹏飞的面庞,为他合上无神的双眼。 可是他的手掌离开了之后再看,关鹏飞闭着的眼睛竟然又缓缓地睁开了! 叶枫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冷颤,这是死不瞑目啊! 他注意到荒月先生的手也在颤抖着,抬头一看,不止是手,他的全身都在激动地微微颤抖,双眼凝望着关鹏飞圆睁的双眼,脸上老泪纵横。 叶枫心中不禁一阵狐疑,就算荒月先生与关四老爷子是多年的至交,情同手足,把他的儿子视如己出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他现在的这个反应是不是也太激动了一些,就好像死的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看起来,这位荒月先生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 这时候有家仆在门口禀告:“大公子,门外有客人求见。” 关鹏举本来一直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荒月先生和叶枫两人一言不发,听闻此言转身问道:“是什么人,是来拜祭我弟弟的吗?” 那家仆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屋里的叶枫,说道:“他们有男有女,看身上的服装也不像是来拜祭的,据他们自称,说是这位叶公子请他们来的。” 关鹏举愣了一下,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叶枫。 叶枫淡淡一笑:“在下听闻关四老爷子中风病倒了,所以特别请来了我的朋友程姑娘来为老爷子诊治。” 关鹏举呆了一下,问道:“程姑娘?可是昨日为马靖马监军诊治伤寒病症的,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 叶枫点头道:“正是。” 关鹏举脸上露出了喜色,毕竟神医程三思之女程姑娘治好了马靖马监军的病,还揭穿了名医简太医误诊的事情,如今在兰州城中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谁也不会再对程姑娘的医术有所怀疑。 他立即吩咐家仆赶快把程姑娘引到父亲所在的内宅卧室里去,家仆忙不迭地去了。 叶枫心中暗笑,他请程念真前来哪里是为了给关四老爷子治病,那会儿他都还不知道关四老爷子中风的消息呢。 他请程念真来其实是为了看看关家二少爷的尸首,程姑娘的验尸本领他可是见识过的,说不定就能翘楚什么蹊跷。可是这该怎么向关鹏举关大少爷开口呢,他心里这时候却犯了难。 解祯亮和程念真此刻就站在青龙镖局大门前,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唐柔和张痴张胖子。 本来解祯亮想着唐柔需要照顾小桑吉,而张胖子昨晚辛苦了一夜,需要多休息,所以并没有打算叫上他们俩的。 可是唐柔说唐大是让她来保护叶枫的,她不放心叶枫一个人和陌生人待在一起,一定要去看看。而张胖子竟然也声称对叶枫单独去青龙镖局不放心,好说歹说一定要跟着去。 说起来也奇怪,自打这一趟从京城出来,解祯亮感觉一向行事大大咧咧的张胖子,对于叶枫变得格外细心了起来,好像处处都在担心他的安全。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他们都是自小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解祯亮也就没有多想。 于是四个人就一齐出发,来到了青龙镖局门口。 就在他们在门外等候通传的当口,张胖子忽然伸出胳膊肘捅了捅唐柔,唐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青龙镖局的两扇大门之上,赫然画着一个图案,大约是青龙镖局的标志,却是在白底之上一条黑色的盘龙! 唐柔和张胖子顿时都愣住了。 这个图案他们俩都曾经见过,而且印象极深。 唐柔在跟踪那个满脸横肉的喇嘛的时候,在城墙根处与喇嘛见面的那个白衣人,前胸就绣着这么一条黑色的盘龙。 而张胖子在昨夜简太医家屋顶上,所看见的那个偷偷和简太医弟子见面密谈的白衣人,胸前也绣着这样的一条黑色的盘龙! 这么说来,他们所见到的白衣人,其实就是青龙镖局的人?看起来,这个青龙镖局果然不简单。 两个人正在愣神的时候,从门里出来了一位家仆,毕恭毕敬地把他们引进了镖局大门,直接引去了内宅的卧房。 等到关鹏举带着叶枫和荒月先生过来的时候,程念真已经为关四老爷子诊视完了病情。 叶枫关切地问道:“老爷子的病情怎么样?” 程念真摇摇头,皱着眉头答道:“中风瘫痪的病人之前我也曾见过不少,可是像关老爷子这样乱的脉象,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本来我用药加上针灸之术,相信不出数日就能让他恢复神智,不过如今的情况下单单依靠药物,恐怕时间就要长一些了。” 叶枫听完没明白,问道:“为什么不用针灸之术了?” 程念真白了他一眼:“关老爷子神智虽然糊涂,可是他一身的武功可还在。针灸之术必须要受针之人配合,下针之时分毫不能有偏差,稍有差池,后果殊难预料。” “我刚才为关老爷子诊脉之时,他的内力浑厚强劲,是我平生所仅见。如果施针之时他穴位被银针刺激之下,脑子又一片混乱,动起手来,你们谁能制得住他?万一引致针灸位置偏差,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叶枫虽然受了她一番抢白,却是字字在理,当下也不得不连连点头,一旁的大公子关鹏举和关家的下人们听了更是感觉佩服不已,对这个小姑娘的医术再无半点怀疑。 于是程念真立即开具药方,关鹏举则赶紧去安排人前去抓药,大家仿佛又看见了关老爷子康复的希望,都忙碌了起来。 趁着关鹏举走开不在身边,唐柔和张胖子赶紧把在门口看见的那个黑色的盘龙图案和之前所见到的两个白衣人胸前所绣的盘龙一模一样的事情,告诉了叶枫。 叶枫听完眨了眨眼,心中也满是疑惑。 这么看起来,那一伙不明来历的恶喇嘛,以及简太医身边那个神神秘秘的弟子,都和这个青龙镖局中的人有联系。而且从他们需要悄悄私下见面密谈来看,这关系绝不像是什么正大光明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关四老爷子是否知情?又或者,只是青龙镖局中某一个人私下的行为? 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的荒月先生,荒月先生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听见他们刚才的话,仿佛一点也不关心。 自打刚才见过了关家二公子关鹏飞的尸首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表情,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不在乎,可是叶枫能看见他眼睛里藏着的深深的悲痛。 叶枫心里又泛起了那种感觉,他的悲痛绝不是为了他的亲如手足的朋友关四老爷子,而是为了关家二公子关鹏飞的死。 他和关鹏飞的关系,一定绝不一般! 沉默了片刻,叶枫低声对程念真说道:“程姑娘,一会儿我想办法让你去看看关家二公子的尸体,你仔细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刚说完,旁边一直冷着脸沉默不语的荒月先生忽然开口道:“不必了。” 叶枫惊讶地看向他,荒月先生接着说道:“老夫已经仔细查看过了,鹏飞是被人用快剑从颈后刺入,喉前透出,一剑毙命。他全身再无其他伤痕,也没有何人动过手,死因没有可疑。” 在场的人俱都是一呆,想想这一剑,是如何的快,如何的狠毒,才能从这个角度,一剑夺人性命! 叶枫问道:“关二公子武功如何?” 荒月先生答道:“次子天资聪慧,自小得老夫与四哥悉心指点,在兰州城中,没有几个人是他对手。” 叶枫皱起了眉头:“既然关二公子武功这么好,有谁能用剑这么快,这么毒,一剑刺杀了他居然他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荒月先生冷冷地看着叶枫:“只有一个人。” 叶枫追问道:“谁?” 荒月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 叶枫愣了一下。 他当然不会相信荒月先生是凶手,不光是因为他与关家的密切关系,他与关四老爷子几十年的友情,单单就从他得知关鹏飞的死讯之后,那一种压抑着的无比的悲痛,纵然是亲生儿子死了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悲痛是装不出来的,所以叶枫相信他绝对不是凶手。 根据关二公子的伤口看来,这一剑又快又毒,还让武功不错的关鹏飞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什么样的剑法能面对面站着出剑,却让人颈后中剑的呢?这也太过诡异了吧? 叶枫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脑中忽然一个念头一闪,他想起了关鹏飞尸首脸上的惊恐表情,和他那死不瞑目圆睁的双眼! 为什么一定要是面对面站着的呢? 正常情况下,一个练武之人面对对手甚至是不熟悉的人,也是绝不可能会背对那人,把破绽最多的背后卖给对方的。关鹏飞这些年押运镖车走南闯北,江湖阅历并不少,绝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除非,除非那是他非常熟悉而且放心的人,所以他才会放心的背过身去,没有一点提防。 联想到他尸体脸上的惊容和死不瞑目的双眼,他至死也不相信这个人会杀他! 这个人他一定非常熟悉,到底会是谁? 叶枫目光闪动猛一抬头,看见荒月先生正盯着他,从眼睛里能看出他也正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是啊,这个凶手到底是谁? 第二十章 兰州知府 叶枫抬起头,远远地看见在内宅的院子门前,关家大公子关鹏举站在那里,一个身穿白衣的浓眉大眼的汉子正在附耳对他说些什么。 这个汉子说他浓眉大眼真是一点也不错,他那一对眉毛实在是太特别了,又粗又浓,直插鬓角,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刻。 叶枫一转身,眼前的情景却不由得令他呆了一下。 唐柔和张胖子全都直愣愣地看着关鹏举身边的那个白衣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嘴里喃喃地说着同样的话:“是他,没错,就是他!” 叶枫一下子没明白,但是当他回头看见那个浓眉汉子穿着的白衣胸前绣着的青龙镖局的标志,那个黑色的盘龙图案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唐柔和张胖子的意思很明显了,在城墙根和喇嘛见面的白衣人,以及昨夜和简太医的弟子会面的白衣人,其实都是一个人。 他就是眼前的这个浓眉汉子! 叶枫眨了眨眼,转头问一旁的荒月先生:“正和关大公子讲话的那个人是谁?” 荒月先生心不在焉地抬头扫了一眼,答道:“哦,他啊,他叫关云天,是四哥自小收养的螟蛉义子。” 叶枫一怔:“螟蛉义子?” 荒月先生说道:“据说早年四哥走镖之时遭遇强敌,身受重伤还被人追杀,藏身在这小子家中。为了掩护受伤的四哥,他的父母都被歹人杀害了,只有当时还在学步的这个小孩活了下来。后来四哥伤好之后为他的父母报了仇,还把这个小孩带回镖局,收为义子,抚养长大。” “四哥给他起名云天,就是纪念他的父母义薄云天的举动。四哥待他犹如亲生儿子,让他和关家老大一块儿长大。他们感情极好,同吃同住,一起读书习武,就如同亲兄弟一般。直到后来又有了鹏飞,四哥疼爱幼子,才逐渐疏远了他们。” 叶枫点点头“哦”了一声,看起来,这个关云天自然就是和关家大公子关鹏举更为亲近了。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和喇嘛以及简太医的弟子暗中见面呢? 这又和关大公子有没有关联呢? 叶枫摇了摇头,冷笑了一下,看来这个青龙镖局关家的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眼看天色不早了,叶枫他们也就向关鹏举告辞回客栈了,荒月先生却说不放心关四老爷子,要留下来。以他和老爷子的交情,留宿在关家想来也是常有的事了,关鹏举自然满口应承。 他没有挽留叶枫他们留宿,想来是因为家中正在办丧事,实在是不太方便,可是他还是非常客气地亲自把叶枫一行人一直送出了青龙镖局的大门。 临别之际,他握着叶枫的手说道:“家父病情还不稳定,明日还请叶公子和程姑娘早早过来。” 说不出为什么,他越是彬彬有礼,叶枫越是觉得他的身上透着一股子怪异,特别是他最后的这句话,叶枫老是觉得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可是又说不出来。 回客栈的路上,唐柔说道:“看起来这个关大公子倒是很不错,既很有礼数,又很能干,这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里里外外就剩下他一个人在操持,也真够难为他的了。” 难为他了吗?叶枫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他还在埋着头在思索着关鹏举刚才最后的那一句话。 其实那一句话到底是不是含有深意,他也不能确定,但是那就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理由的。 而且,叶枫的感觉一向都很准。 一路上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客栈。 一进客栈的大堂,就看见有一个人坐在堂中,看见叶枫他们进来,忽的站起了身,笑容可掬地拱手道:“叶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下官可是等候多时了。” 下官?莫非这是个朝廷命官? 叶枫心中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个人身材不高,长得肥头大耳的,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看起来也如同一个肉球一般,整个好像是小一号的张胖子。 虽然他穿着普通的绸衫,但是从一旁看上去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站着的客栈老板和伙计来看,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叶枫赶紧还礼问道:“不知大人是哪一位?” 那胖子看上去笑容很和善,没有一点架子,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个朝廷官员,倒像是个面对八方客人做生意的掌柜。 他点头哈腰地自我介绍道:“下官就是一个小小的兰州知府,周子然。” 叶枫他们心中都是一惊,知府乃是一州之地朝廷任命的最高行政长官,眼前这个和和气气的胖子看上去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这兰州城里最大的父母官。 叶枫连忙说道:“草民不知知府大人驾到,不但没有迎接还劳大人久候,实在是有罪。” 周子然笑了笑,笑容里竟然带着几分苦涩之意:“叶公子太客气了,也许别的地方的知府都是挺风光的,不过下官所在的这个兰州嘛……”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叶枫他们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 知府虽然是一州之地的最高行政长官,但是兰州地处西北边陲,边关之地向来是军令大于政令,掌军将军的实际权力往往都大过于当地的行政长官。 更何况兰州城内还有“下天子一等”的肃王朱楧,以及皇上钦命前来监军的亲信马靖,夹在这二人之中,他这个兰州知府的苦处也可想而知了。 为免尴尬,叶枫连忙转开了话题,问道:“不知周大人屈尊前来找草民,所为何事啊?” 周子然没有立即回答,却回头看了一眼肃立站在一旁的客栈老板和伙计,他们立刻明白了,点头哈腰陪着笑退出了大堂。 这位知府大人先请叶枫等人入座,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今日听闻兰州城中数一数二的青龙镖局关家发生了命案,二公子关鹏飞殒命。而肃王殿下闻讯之后已经委派叶公子前去调查,下官本不宜再插手,不过一则职责所在,二来又担心叶公子你们人生地不熟,需要协助,所以冒昧前来相询。” 这一番话说得简直滴水不漏,既把官府对于发生命案不作为的罪责推脱得干干净净,又顺理成章地把破案这一重担推给了叶枫。 叶枫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关家难道没有前来报案?” 周子然嘿嘿一笑:“确实没有。青龙镖局毕竟是吃江湖饭的,江湖事江湖了,他们这些江湖人历来是不愿意和官府有太多交道的。” 叶枫看着眼前这位一脸老奸巨猾笑容的知府大人,心里却在暗暗犯着嘀咕。 关于叶枫是由肃王殿下派来调查关家命案的消息,不过是先前在青龙镖局中荒月先生信口胡说的,距离现在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荒月先生这么说的目的不得而知,不过如果眼前这位看上去小心翼翼、胆小怕事的知府大人真的对此案并未插手,也一无所知的话,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看起来这个兰州知府周子然,能在这王爷与钦命监军之间夹缝一般的兰州城中,坐稳这把交椅,实在是有些本事的。 他微微一笑,说道:“草民已经查验过关二公子的尸身,确是被人一剑穿喉而亡,全身再无其他伤痕。而关四老爷子因为经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也中风倒地,半身不遂,至今神志不清。” 周子然听了叶枫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喃喃自语道:“凶器是剑么?要说起来,关二公子的武功可是不俗,在兰州城内,以剑闻名的,能一剑杀了他的,难道是荒月先生?” 看起来他对于关四老爷子中风的消息果然是早就知道了,丝毫不觉得吃惊,反而更加关心关二公子的死因。 叶枫看着周子然笑道:“听周大人所言,您也懂武功?” 周子然被他这么一问,猛然惊醒,连忙笑着掩饰道:“下官一介书生,哪里懂什么武功,只是粗略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叶枫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说:“凶手绝不会是荒月先生。” 周子然眉头一皱,问道:“却是为何?” 叶枫说道:“他从听闻关家二公子的噩耗一直到见到尸体,他的悲痛实在不亚于失去亲生儿子的父亲,所以我相信凶手绝不会是他。” 周子然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世上奸诈之人多矣,岂知他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悲痛之情?” 叶枫没有应声,只是含笑看着这位周大人。 俗语说“以己度人”,这位周大人看起来就够奸诈的了,所以在他眼中,或许别人也都是一样的。 周子然忽然自觉失言,连忙把话题转开:“当然,一切还需要仰仗叶公子的调查了,叶公子这些年屡破奇案,声名鹊起,又得皇上和王爷的青睐,想来破获此案必是指日可待,将真凶一网成擒。” 拍了一番马屁之后,他又有些谄媚地笑道:“如果叶公子在调查之中需要什么帮助,请尽管吩咐。下官手下还有十余名捕快,虽然武艺低微,不过但有所命,必定全力以赴,还请叶公子切勿客气。” 叶枫含笑致谢道:“如此,草民先谢过大人了。” 不多时,周子然就告辞离去了,看着他那肉球一般的背影,唐柔狠狠地说了句:“装模作样的死胖子!” 一句话说得她身边的张胖子满面惊容地望着她。 唐柔不耐烦地对张胖子说:“看什么?又没在说你!说的是刚才那个当官的死胖子。” 张胖子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字“你……”便转头闭口不言了。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想我张爷堂堂七尺之躯,何必与一小丫头计较置气! 叶枫这时却含笑问唐柔:“你为什么说这位周大人装模作样啊?” 唐柔哼了一声:“他推说他不懂武功,可是我看他的身形步伐,分明是个高手,就是不知道是练的什么武功?” 叶枫点了点头,是啊,他其实也看出来了,这位周大人明明是个高手却要装作不懂武功,明明已经暗中在调查关家了,却推说不方便插手关家的命案。 他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呢? 第二十一章 墨北城 晚餐之前,兰州商会的人来报信,说是乌老板前往甘州送货,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 叶枫听了之后这才发觉原来自从来到兰州之后,他竟然都忘记了乌老板一直没有回到过客栈。 他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歉意,乌老板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不但当初在京城之中帮助了自己,而且来兰州的这一路,他对于叶枫他们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连来到兰州之后客栈的房钱他也预先付好了。 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竟然会忽略了他的存在呢? 叶枫摇摇头,这一点也不像自己行事的风格,知恩必报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做人起码的信条。 也许,最近自己确实忽略了对于朋友的关心,他只能这么想。 在用晚餐的时候,叶枫注意到了张胖子那有些惺忪的双眼和他的疲态,于是他主动说道:“三哥你昨晚辛苦了,要不今晚换个人去简太医的住处吧?” 张胖子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问道:“换谁去?” 叶枫被问得愣了一下,是啊,换谁去呢? 他们几个人当中,解祯亮和程念真不会武功,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去。 让唐柔去吗?虽然她的武功目前在他们中间是最高的,但是让一个姑娘去别人家房顶上蹲守一整夜,这个事情,怎么看也是有些不妥。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那么今晚就让我去吧!” 一旁的程念真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今晚的药还没喝呢!” 这态度很明显了,你还是个病号,身体都还没复原,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 张胖子埋着头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由我去吧,省得某位姑奶奶心疼了,又拿我撒气。” 程念真听了对他怒目而视,张胖子假装没看见,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要感谢老四你的一番好意啊,真是好心!” 说完,他举着个空碗嚷嚷着让客栈的伙计来添饭,弄得坐在一旁的解祯亮看着已经一连吃了五大碗米饭的张胖子直发愣。 张胖子嘴里说着“好心”,可是听在叶枫的耳朵里,几乎就是明明白白地在说着“假惺惺”。 叶枫的表情有些尴尬,暗自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要多关心一下身边的朋友,怎么就变成“假惺惺”了呢? 其实张胖子也没有真的生叶枫的气,不过就是贪图嘴上痛快,随口这么一说。 用过了晚餐,他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踏上了去简太医家的路。 他走得不紧不慢的,甚至于有些悠哉游哉,通过昨晚那一夜的蹲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更别说有什么危险了。他料想今天晚上,这个糟老头子说不定又会在书房枯坐一夜了。 真不知道叶枫为什么会对这个糟老头子这么紧张,还特意要人去监视他,看他那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难道他还敢给马靖下毒不成? 一路想着,当张胖子到了简太医家院子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 他抬头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简太医家门外的那两盏灯笼竟然没有点亮。 莫不是家中仆人偷懒,忘记了? 走近了仔细一看,简太医家的大门竟然也没有关好,而是虚掩着的。伸手一推,“吱呀”的一声,门扇缓缓打开,张胖子心中就是一惊,他闻见了一股不祥的气息。 血腥气!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展开身形就往里闯去。 没几步就陆续看见倒毙的几具尸体,都是简太医家的仆人们。果然出事了! 张胖子心中一急,施展身法,几个纵跃越过了回廊,来到了院子里,他就看见,在书房的门前站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头戴竹笠,都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身上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衫,左右站着的两个人手中都握着短刀,刀身上还沾着血迹,看起来这一路之上倒毙的仆役都是他们所杀。 中间站着的一个人,背负着双手,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明显是他们三人中的首领。 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前,简太医的那名弟子已经倒卧在血泊中,而简太医正站在书房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个首领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样毫无挑战的杀戮太过无聊,有些索然无味。他冷笑了一下,迈步就要往书房里进。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忽然有一个肉球从天而降,落在了书房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肉球当然就是张痴张胖子,他虽然拳脚功夫不太在行,不过说到轻功却是难有人能出其右,所以他这一式身法,着实让那三个人心中吃了一惊。 他借着这气势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行凶杀人,难道不怕王法吗?” 那个首领模样的人并不答话,而是直盯着张胖子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张痴?” 张胖子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那个首领的表情一下轻松下来,他笑了笑,一挥手,他身边的一个人就大声说道:“张痴,年二十四,英国公张辅之子,未婚配,其貌不扬,肥胖如猪,师承不详,武功平平,却有一身独步天下的好轻功,喜爱读书且过目不忘,博古通今……” 首领抬手打断了此人的话,问道:“他讲得可还正确,张公子?” 张胖子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对方居然对他如此了如指掌,简直就如同背诵档案一样,莫非是他的崇拜者? 转念一想也不对,他话里形容自己“其貌不扬,肥胖如猪”,怎么还会是崇拜者?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火起。 张胖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对你家张爷的底细这么清楚?”话刚出口,顿觉“底细”两字有些不妥,可是已经晚了。 那个首领笑了笑:“不光是你,你的那一帮子兄弟、朋友,你们男男女女的底细我都一清二楚,从你们一进兰州城我们就已经调查清楚了。” 张胖子听得一愣,心中却是有些不信。 那个首领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我们是谁,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既然来了这里,也是活不过今晚的了。” 他一反手摘下了头上的竹笠,书房里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张胖子看见这个人满面虬髯,脸上从额头到脸颊处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生生把挺拔的鼻梁切成两半,他一笑的时候,整张脸扭曲着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这时候他正在笑,缓缓地说道:“我就是墨门西北分舵舵主,墨北城!” 张胖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失声道:“墨门?你们是墨家的人?”他现在对于刚才这个墨北城的话开始相信了。 墨家是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之际由墨翟所创立,后人尊称他为墨子。墨家学说在当时也曾经盛极一时,墨家子弟遍布天下,自号墨门。他们简衣素食,行走天下,宣扬自己的主张。 可惜后来经过千余年的兴衰更替,墨门已经早就不复当年荣光,可是他们依然是江湖上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 据说墨门的子弟依旧遍布天下,可是他们如今只从事打探消息、调查人物这样的买卖,如果你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底细行踪,乃至于一个帮派组织的内幕秘辛,只要出得起银子,都可以向他们购买。 这么说起来,他们清楚张胖子乃至于客栈中所有人的底细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之前从未听闻墨门也干上了杀手的行当,如今他们闯入简太医家中,大开杀戒,不留一个活口,难道是简太医与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 张胖子疑惑地问道:“既然你们是墨门中人,如今却在简太医家中大肆屠戮,究竟是为了什么?” 墨北城有些阴恻恻地说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如果好奇的话,下去之后问阎王老子吧!” 说完一翻手,他掌中已经握着了一把精光闪闪的短刀,向着张胖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张胖子只感觉这个墨北城身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压人的气势,直向他压了过来,压迫得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杀气! 他心里明白,这个人的这一刀必然灌注了他全部的力量,势不可挡,自己一定不是对手。 危急之时他眼珠一转,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小银筒,举起来一拧之下,从银筒之中忽然射出一支小小的响箭,飞上半空中“啪”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了一片荧光闪闪的粉末,飘飘忽忽地散落了下来,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显眼。 这本是他与叶枫他们之间约定好的信号,情急之下使了出来,果然墨北城吃了一惊,脚下步子停住了。 可是不过片刻功夫,墨北城那扭曲的脸上笑了笑,说道:“你的同伴所在的客栈离这里甚远,就算他们此刻接到信号赶过来,只怕也只能为你收尸了。” 说完,他阴冷地一笑,又迈开了步子向张胖子逼近了过来。 张胖子见状心中大急,不禁有些后悔当年自己耍小聪明只跟着师父学了轻功,没有下苦工去学那些拳脚功夫,否则现在也未必就怕了眼前的这个墨北城。 可是此时后悔也晚了,情急之下,他心中一慌,忍不住张口乱叫:“唐大先生,这恶徒在这里,你快来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口就叫唐大,也许是因为在他认识的人之中,以唐大的名气最大,武功最高了吧! 墨北城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蜀中唐门大少爷唐大和叶枫他们的交情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以墨门的势力,绝不可能像唐大这样的高手来到了兰州城,他们还一无所知的。 他眼见张胖子已经惊得开始胡言乱语了,脸上的笑意更甚,脚步不停地逼了上去。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屋顶上忽然有一个灰色的身影一闪,两点寒星闪过,站在墨北城身后的两个墨门弟子哼了一声,顿时齐齐摔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墨北城心中顿时大吃了一惊,唐门暗器? 莫非,这个张胖子并不是胡说,唐大真的来到了兰州? 墨北城的心慌了。 这骤然发生的意外已经彻底击碎了他的信心,他开始慌乱了。 所以他决定立刻就走! 他大叫了一声,倾尽全力把手中的短刀向着张胖子飞掷而出。 刀尖破空带着呼啸之声直射向张胖子,吓得张胖子赶紧扭动肥胖的腰身,才堪堪躲开,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衣衫擦身而过。 趁着张胖子躲闪的空隙,墨北城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跃上了房顶。他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张胖子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冷汗湿透了衣衫。他回身一看,忽然愣住了。 在他的身后,墨北城掷出的那一柄短刀,端端正正地插在简太医的胸口之上,这个老头子一声没吭就瘫倒在了地上,两眼一翻,死了! 第二十二章 设下圈套 张胖子连忙上前探查了一下,简太医已经气息全无,确实是死了。 张胖子不禁有些愕然,看起来那个墨北城全力掷出的这一把短刀,或许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简太医! 在决定要退走的那一刻,竟然还能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做出如此决然的一击,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他被唐大惊走,恐怕今夜连自己也要躺在这里了。 想到了唐大,张胖子赶紧奔出书房,来到了院子里,高声呼叫了几声:“唐大先生,唐大先生!” 四周一片静籁,连半个儿人影也没有。 张胖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个人不是唐大? 他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倒毙在地上的那两个墨家子弟的尸身,两人都是脑后嵌入了一朵小小的铁花,当场毙命。 这么精准的暗器手法,除了蜀中唐门还能有谁?即使不是唐大也必定是唐门的其他高手。 可是为什么不见人呢? 或许,是追踪那个墨北城去了吧?张胖子只能悻悻地这么想。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书房门前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是简太医的那个弟子,他还没有死! 张胖子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一把从血泊中扶起了他。 只见他的前胸和腹部中了四五刀之多,一片血肉模糊,连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一只手也几乎被砍断了,只连着一些皮肉。 这样的伤势就算是神仙来了,只怕也难救。 张胖子心里有些难过。 院子里其他的尸身大多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而这个弟子竟然身中了如此之多刀,张胖子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挡在书房门前,身中多刀拼死也不退开的场景,一个如此舍生忘死拼命去保护师傅的人,先前张胖子还曾经怀疑他与那个白衣人关云天有什么密谋,看起来真的是想错了。 这个弟子此刻不知道是不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抽搐了几下之后,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张胖子。 片刻,他艰难地开口说道:“是你,我,见过,你……” 张胖子一脸凝重地点点头:“我也见过你,昨夜你还和青龙镖局的关云天见过面。” 弟子微微点了下头,说道:“是的,我原本想,求云天兄,青龙,的人来,保护师傅,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他说话越来越艰难,嘴里的血沫大量涌出,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了。 张胖子连忙说道:“兄弟,你别再说了,你坚持住,我马上去请程姑娘……” 话音戛然而止,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个弟子的头软软的靠在他的臂弯里,双目无神地睁着,可是瞳仁已经散开了,再也没有了一丝气息。 他死了。 张胖子感觉胸口非常的难受。 原来这个弟子昨夜和关云天见面是为了请青龙镖局的人来保护他的师傅简太医。原来他是个明知不敌也毫不退缩,即便是用生命也要保护师傅的好汉子! 可是自己居然还曾经疑心他不怀好意,还曾经怀疑他和关云天暗中勾结,对他的师傅简太医图谋不轨。 真正是混账的想法! 张胖子心里在恨,他在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先入为主地疑心他,肯向他询问一下的话,也许结果就不同了。 他恨自己如果不是这么悠哉游哉,慢悠悠地走了这一道,能够赶在墨北城他们动手之前先到简太医家的话,也许这个好汉子也不会死。 他忘了,其实就算他能先赶到这里,他也远远不是墨北城的对手,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是他就是恨,恨这样的好汉子为什么要如此的惨死,恨自己眼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恨自己辜负了叶枫的托付,连简太医也没能保住。 最后这满腔的恨意涌上来,张胖子咬牙切齿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墨,北,城!” 当叶枫赶到简太医家的时候,除了垂头丧气的张胖子,就只剩下了满院子的尸首。 从他看见张胖子发出的信号,就马上只带着唐柔赶了过来,至于解祯亮和程念真他们,因为不懂武功,都留在了客栈中。 这前后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是他在简太医家门口,却碰见了一个已经赶到了的熟人,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是带着手下的十几名捕快先行赶到,这会儿已经封锁了院子前后的街道,而他自己就站在简太医家的院子门口,好像是专程在等候刚刚才赶到的叶枫。 看见周子然的时候,叶枫心里其实是蛮意外的。 按说从州衙到这里的距离,比叶枫他们居住的客栈到这里是要远上许多的,而这位周大人竟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在大半夜集合属下的捕快,还要抢先赶到这里,要说他也是看见了信号才赶过来的话,未免也太过于神速了一点。 面对着这院子里满地的尸首,周大人脸上平时保持着的和善的笑容自然是不见了,如今是满面的愁眉苦脸,不断的唉声叹气。 如果不是叶枫他们早就看出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恐怕也会认为这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面对这血腥的场面,而手足无措的一个普通官吏而已。 张胖子没能保护好简太医,看见叶枫到来,满脸羞愧地低着头把前面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叶枫则低着头一面在一具一具地检查着地上的尸首,一面听着他的讲述。 张胖子讲述得很慢,很花了些时间。 听张胖子最后提到了唐大,唐柔一下来了精神,一脸惊喜的表情:“阿大来到兰州了?” 看见她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忽然一恍惚,这么久以来,虽然大家天天都在一起,可是他从来没看见过唐柔露出过这样的笑容,有几分娇羞,又带着满满的幸福,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 可是唐柔俯身下去检视了一下那两名墨家子弟的尸身之后,她的笑容却消失了,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人不是唐门的。” 张胖子愣住了:“这铁花不是唐门的暗器吗?” 唐柔摇着头说道:“天下暗器千奇百怪,形形色色,唐门中人当然也有使用铁花的,不过但凡唐门的暗器,在暗器之上必定会有特殊的记号,这两朵铁花上却没有。”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们唐门中发射暗器的手法非常特别,自己人很容易就能识别出来。这两朵铁花的发射手法却和唐门的手法似是而非,虽然很像但没有掌握到唐门暗器手法的精髓,所以这个人绝对不是唐门的人。” 听她说得这么肯定,旁人当然再无怀疑,可是这个发射暗器的又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出手救张胖子呢? 大家都是一脸的疑惑,只有一旁的叶枫神色自若,也许他已经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叶枫默默地看着简太医师徒的尸首,心里默默的叹息着。 无论他们师徒俩身上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今他们已经永远不能再开口了,被人成功的灭了口,可是关于马靖中毒一案真凶的线索,或许还没有完全被斩断。 他转头问身旁一脸愁容的周子然周大人:“不知周大人可知道这个墨北城是什么人?” 周子然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刚才张公子说这个人是什么墨门的舵主,下官也好像曾经听说过,只知道这是个黑道的组织,从事贩卖消息一类的营生,此前也没有什么违法的恶行。” 叶枫点了点头:“这么说,这个墨北城一直就住在这兰州城中的了?” 周子然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派人去他家中缉拿这个墨北城归案。” 叶枫摇了摇头,这话真是蠢得可以,哪个杀人犯会明知身份暴露还坐在家里等着你上门缉拿的?再说偌大的兰州城,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盘踞在兰州多年的黑道人物的藏身之处? 他对周子然说道:“草民只想请周大人把这些尸首都带回衙门之后,却先把简太医的尸首藏起来,对外就宣称是简太医遇到了抢劫的匪徒,负了重伤,却被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给救活了,现在在衙门里养伤。” 周子然起初一脸的迷惑,可是听着听着,他的眼睛亮了,他已经明白了叶枫的意思:“叶公子是说让大家都以为简太医其实还活着?” 叶枫点点头,看起来,这个周大人果然一点也不蠢:“墨北城的目的是杀简太医灭口,如果他知道简太医还没死的话,他就一定会再次下手。” 周子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么只要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他就一定插翅难飞!” 他的笑容那么得意,好像这会儿已经把墨北城抓住了,五花大绑着跪在他面前一般。 他感激的对着叶枫深施了一礼:“多亏了叶公子的机智,下官这就去吩咐手下捕快。” 叶枫叮嘱道:“此事一定要机密,万万不可泄露,不能让太多人进入这个院子,知道简太医的死讯。” 周子然连连点头:“下官明白,明白,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捕快都还没有进入这个院子,下官一定让可靠之人来把简太医的尸首先行运走,避免消息走漏。” 说完,他忙不迭屁颠屁颠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跑出去安排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叶枫皱了皱眉,从最初一见面开始,周子然就一直在他们面前自称“下官,下官”的,这让叶枫心里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要知道这时候的叶枫早已不再是当初风光无限的锦衣卫百户了,不过只是一介草民,连同他的父亲如今也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他身边的解祯亮、张痴等人也均无官职在身,堂堂一个兰州知府,在他们面前这么谦卑的自称,多少都是看着他们背后那显赫的家世而已,倒不是真的尊重你们这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看着周子然那满脸阿谀奉承的表情,叶枫也就懒得纠正他了。 这时候张胖子犹豫着问道:“你真的打算这么给墨北城下圈套,可是这有可能吗?” 叶枫点点头:“有可能,你也说过,墨北城当时以为是唐大来了,心中慌乱,掷出短刀立即就走,他并没有亲眼看见简太医断气。再加上程姑娘神医女儿的名气,完全有可能。” 他顿了顿,又说道:“再说,这也不是唯一查出下毒真凶的办法,简太医师徒虽然死了,可是他们还留下了一条线索。” 张胖子一愣,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线索? 叶枫微笑着说道:“还有关云天!” 张胖子猛地醒悟过来:“对了,既然那个弟子是想要请关云天他们来保护师傅,一定会对关云天提到是谁要对付他们,没准真的会有线索。” 叶枫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所以我们天一亮就去青龙镖局找关云天问个清楚。” 话音未落,忽然看见周子然那肥胖的身躯又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那一脸惊惶的表情,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 跑到叶枫面前,周子然不等他们发问,喘着粗气说道:“叶公子,我们得赶紧去青龙镖局,那里,又发生了命案!” 青龙镖局?命案? 叶枫他们心里都是一惊,问道:“谁死了?” 周子然的表情就像活见鬼了一般:“死的是,关四老爷子的夫人!” 第二十三章 关夫人之死 夫人的尸首就躺在青龙镖局内宅的小花园里。 她依旧全身素缟,仰面躺倒在一株树丛的后面,如果不是她的贴身婢女见她久久不归,前来小花园寻找,夜色之中恐怕很难发现她的尸体。 她身上的衣服很干净,没有沾上一点血污,只有喉头上有一处伤口,她此刻无神的双目圆睁,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 这个表情让叶枫想起了之前的另一个死人,关鹏飞! 这两母子的死状何其相似,简直如出一辙,或许他们的死也会有某种联系。 叶枫抬头扫视了一下小花园里站着的这些人。 关家大公子关鹏举,他抄着手站在一旁,看起来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 也对,死的毕竟是他的后母,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既然听说关四老爷子比较偏爱这个后母所出的小儿子关鹏飞,料想被冷落的大公子和这个后母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太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脑海里老是想起昨天下午离开青龙镖局之际,关大公子彬彬有礼的把他们送到大门口之时,对他说的那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明天早点来。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天已经快要亮了,今天果然来得真够早的!难道说,关大公子在那时就已经预见到了昨夜青龙镖局中会有事情发生? 叶枫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猜想,没有半点依据。 站在叶枫身旁一左一右的,是两个圆滚滚的肉球一般的胖子。高一些的是他的义兄张痴张胖子,而矮一点的当然就是本地的父母官,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这会儿紧锁着眉头,满面的愁容,不住地唉声叹气。想想也是,两天之内,在他的管辖之地里一连发生了三起命案,简太医家那一起就是七八条性命,其他的两起偏偏又都是兰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青龙镖局关家,换作是谁,也都会感觉头疼欲裂了吧。 唐柔此刻紧紧跟在叶枫的身后,满脸严肃的表情。她是按着唐大的吩咐来保护叶枫的,可是这两天来兰州城中接连的命案,让她的神经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看起来这个叶枫还真的是特殊的体质,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她寸步不离地站在叶枫身后,她可不想出现什么万一,让她没法向唐大交待。 而这个小花园里站着的最后一个人,是个矮小的老人,正是这一夜留宿在青龙镖局里的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虽然身材较为矮小,可是他平时说话行事,一举一动都极为自信,带着一种凌厉的气势,让人丝毫不会去留意到他的身高。 可是这一刻,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上关夫人的尸体,叶枫明显感觉到他所有的自信和气势好像都不见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矮小的老头,一个带着悲伤的老头。 叶枫转头问周子然周大人:“不知衙门的仵作到了没有?可有检查过关夫人的尸体?” 周子然还没开口,荒月先生却开口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检查过了。” 叶枫和周子然对望了一眼,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 按照正常来说,既然关家已经报了官,那么就应当等待衙门的仵作前来检验尸体,旁人是不可轻易触碰的,更何况死的是关家的女眷,即便作为关家多年的至交,又是不太看重繁文缛节的江湖中人的荒月先生,也是不方便擅自检验的,这在礼数上是大大的不合。 荒月先生看上去却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似乎还沉浸在关夫人被害的悲痛之中,声音很沉痛地说道:“夫人遇害的时间应该在子时之后,和鹏飞一样,全身没有伤痕,致命伤是喉间的一处贯通剑伤,所不同的是鹏飞是颈后中剑,夫人则是面对面的中剑。” 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如此相似的死法,难道这凶手会是同一个人? 叶枫双眼看着荒月先生,问道:“能 否看出杀害他们母子二人的凶器,是不是同一把剑?” 荒月先生霍然抬头,神情有些激动起来:“杀死他们母子二人的的确是同一把剑!剑宽两指,剑长五尺,薄而锋利,就像是这一把!” 话音未落,他伸手在腰间腰带上一抹,“呛啷啷”一声,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剑,剑身极为薄锐,在他手中如同毒蛇一般弯曲震动着,软剑!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荒月先生作为知名的剑客,应该是剑不离身的,可是自从叶枫见到他开始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剑。 原来他的剑真的是从不离身的,一直伪装成腰带藏于身边,他用的原本就是软剑! 荒月先生忽然拔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叶枫身后的唐柔更是全身一震,只怕他会突然发难,手就摸向了腰间的革囊。 荒月先生此刻根本没有去注意周围人的反应,他脸上神情激动,须发戟张,口中说道:“不但是剑,连刺杀他们母子的这一剑也像极了老夫剑法中的这一式,电光火石!” 一面说,他手中的软剑忽然凭空一刺,一道闪电般剑光掠过,剑尖直刺一旁的那一株小树,直透树干而出。 果然是好快,好毒的一剑! 叶枫的印象中,只有曾经见过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快剑,能够和这一剑的迅疾刁钻相媲美。 荒月先生说了这一番话,又使出了这一式剑招,顿时小花园里其他人都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可是叶枫却并不怀疑他。 他见过荒月先生当初见到关家二公子关鹏飞尸体之时的震惊与悲痛,而现在他看到关夫人尸体时的悲痛之情尤胜于那时,这绝不像是可以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无法掩盖也无法压抑。 更何况哪里会有凶手一上来就主动展示出凶器和杀人手法的?这完全不合乎逻辑。 所以他绝不相信荒月先生会是凶手。 他转头对一旁的关家大公子关鹏举说道:“听说首先发现夫人尸体的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不知可否请来询问一二啊?” 关鹏举连声应道:“这个自然,在下早就吩咐她在一旁等候问话了。” 说完他回身一招手,从小花园之外,一个仆役带着这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这个小姑娘约莫不过十六七岁,看起来还是惊魂未定,眼睛惊慌地看向一旁,不敢去看地上夫人的尸体,满脸都是又惊又惧的表情。 叶枫来到她的面前,脸上尽量露出和蔼的微笑,说道:“你不要害怕,夫人遇害了,我们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据实回答即可,我们绝不会难为于你。” 那丫鬟点了点头,脸上还是一副惊惧的神情。 叶枫把语调讲得尽量的慢一些:“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夫人的行踪你一定很清楚,她怎么会半夜三更地一个人跑到这小花园来的?” 那丫鬟定了定神,才慢慢地说道:“自从得知了二少爷遇害的噩耗之后,夫人悲痛欲绝,在灵堂痛哭了一下午,直到天黑奴婢们才总算把她劝回房中,草草用了点粥。她也实在疲倦了,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直到了子时前后,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惊醒,就坚持要一个人来这小花园。” 一旁的周子然皱起了眉头:“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动静?” 那丫鬟垂下头去:“奴婢确实不知道,当时奴婢也实在困倦,就倚着桌子打了个盹,等惊醒之时,夫人已经起身要出去了。” 周子然点了点头,府中突逢变故,忙了一天,这丫鬟忍不住困倦偷偷打个盹倒也合情合理。 叶枫问道:“那么夫人不让你跟从,有没有说她自己一个人来小花园做什么?” 丫鬟点头道:“夫人说了,说是要来小花园见一个人。” 全场的人心中顿时都为 之一紧,叶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缓和一些,问道:“她说要来见什么人?” 丫鬟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惊恐地瞟了一眼站在一边手持明晃晃长剑的,荒月先生! 这下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全都转头盯着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关夫人的尸体,微微点头说道:“不错,她确实是来这里见老夫的。” 场中众人全都霍然变色,关夫人既然是子时之后被人杀害的,子时时分她又单独来小花园见荒月先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跑到这小花园偷偷见面干什么? 加上那如此相似的凶器,如此巧合的剑招,无论如何这荒月先生都脱不开嫌疑了。 周子然厉声喝问道:“荒月老儿,还不老实交代,这关夫人之死究竟是不是你所杀?” 声音虽然严厉,他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这荒月先生的剑法早就享誉西北,刚才又见识了那迅疾毒辣的剑招,万一真要是他,狗急跳墙的话,谁能挡得住他的剑? 荒月先生满面悲容地说道:“当然不是老夫,老夫和夫人谈完之后就离开了,凶手必定是在这个时候下的手。” 周子然哪里肯信,又问道:“那你说说,你和关夫人深更半夜,跑到这无人之处神神秘秘地到底谈了些什么?” 一边问,他一边又退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把那肥胖臃肿的身体往更加宽胖的张胖子身后躲。 出乎意料的,荒月先生低头叹了口气,却闭口不言了。 周子然顿时指着他大声说:“你看,无言以对了吧,理屈词穷了吧,凶手分明就是你了!” 随即扭头向小花园外大叫:“来人呐!” 立即有几个捕快冲进了花园,周子然几乎是跳着脚地嚷着:“还不把这个杀人犯与我拿下!” 几名捕快谁不认识兰州城中大名鼎鼎的荒月先生?他们看看手持长剑的荒月先生,知道他的厉害,都面面相觑,一动没动。 这时候荒月先生却喟然长叹了一声,手一松,手里明晃晃的长剑顿时跌落在地上,看样子他也不准备再分辩解说了。 周子然见他已经几乎是默认了,不觉大喜,连声催促着捕快上前捉拿荒月先生。 这时候一直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关家大公子关鹏举忽然走了出来,拦在捕快们身前,对周子然施了一礼说道:“知府大人,荒月先生乃是我关家多年的至交,若说是他杀害了我二娘与弟弟,在下实在难以相信。” 周子然楞了一下,问道:“那么你想要如何?” 关鹏举说道:“不如先不必急于拿下他,先将他监视羁押在我青龙镖局之中,细细调查此事,如若出了什么事一切由我青龙镖局承担。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青龙镖局关家既是本案的苦主,又是兰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周子然实在不好拒绝,只能回头看了看叶枫。 叶枫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中也不相信荒月先生既是凶手,不过荒月先生和关夫人之间一定有着一些秘密,为了保住这些秘密哪怕被人指为凶手,荒月先生也不多加分辨,足可见这个秘密有多重要。 关鹏举的这个办法确实对于调查此案是一个上善之法。 看见叶枫点头,周子然也就无奈地同意了,反正在他心目中叶枫是肃王殿下派来侦办此案的,只要他同意了,自己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责任。 在荒月先生被关鹏举和捕快带走的时候,叶枫忽然扬声问道:“先生你的剑法可有传授给其他人?” 荒月先生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答道:“老夫的剑法只传授给了关鹏飞一人,除他之外再无传人。” 说完他转身跟着关鹏举向内宅走去,看着他昂着头大步离开的背影,叶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四章 拉桑叔叔 天已大亮。 客栈之中,程念真正坐在房间里,手里捧了一本医书,可是她的双眼却在看着窗外,手中的书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的心思此刻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自从昨夜夜空中忽然出现了张胖子发出的信号,叶枫就和唐柔一块儿匆匆赶过去了。从那时候起,程念真就一直在为他担心,她与解祯亮还有黑鬼他们一直守候在客栈的大堂里,等待着他的消息。 到了凌晨时分,又传来消息说青龙镖局关家又出事了,叶枫他们已经和兰州知府周大人一道去了关家。这时候解祯亮他们才苦劝程念真休息一下,说是叶枫既然和官府的人在一起,料想不会有什么事。 为了让他们安心些,程念真于是回房休息了。其实她看得出,解祯亮虽然故作轻松,可是心里一定也是非常担心的。 是啊,张胖子忽然使用了危急时刻才约定使用的信号,必然是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情。这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刚死了人的关家忽然又出事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叶枫毕竟身上还残留着当初金蟾的奇毒,他还是个病人,身体根本还没有复原,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呢? 程念真回到房里略略躺了一下,可是翻来覆去没有一点睡意,眼见得天色也大亮了,于是索性坐了起来,捧了本医书看一看。 但是她的心完全静不下来,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也许她的担心并不完全都是因为叶枫的身体,也有一些是因为叶枫身边的唐柔姑娘。 自从在嵩山听涛山庄初次相见,她和叶枫认识到如今也有一年多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跟随在叶枫身边,当然也能看出叶枫对于唐柔姑娘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叶枫时常会望着唐柔姑娘发呆,唐柔姑娘的一颦一笑完全左右着他的情绪,连解祯亮和张胖子都能知道他心中的感觉,像程念真如此聪慧玲珑的心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有时也拿自己和唐柔相比较,唐柔姑娘不但长得漂亮,穿着打扮也是落落大方,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活泼开朗,爱说爱笑,这样可爱的女孩也许才是男人们,至少是叶枫心中的梦中情人吧! 相比之下,自己长相平平,又不会打扮,更是笨嘴拙舌的,除了懂一些医术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可是即使这样,只要能跟在叶枫身边,能凭借着自己的医术为他提供一些协助,帮他化险为夷渡过一道道难关,这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当昨夜叶枫和唐柔一块儿出去的时候,程念真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说不出为什么,虽然明知道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就是感觉到一阵阵的难受。 其实唐柔平时待她极好,两人俨然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姐妹淘,甚至她还知道唐柔内心中其实一直倾慕的是蜀中唐门的唐大少爷,可是昨夜一想到叶枫和唐柔单独出去的时候,程念真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不舒服,这感觉也让她内心隐约感觉到一丝负疚感。 程念真手捧着书,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之外了,她合上书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扭头,却发觉一直躺在床上的小桑吉,这时候正盘腿坐着,两眼正在看着她。 小桑吉本来一直是跟着唐柔的,昨夜唐 柔出门前就把他交给了程念真照顾,昨晚他就一直在程念真的房间里睡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这会儿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仿佛带着几分慈祥,两眼望着程念真,似乎能够看透她的心中所思,这神情和眼光忽然让程念真产生了一种错觉,坐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个**岁的小孩子,而是一位深谙世事,看透世情的慈祥老者。 他的眼光看得程念真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好像真的被人看穿了心中所想一般的害羞了起来, 小桑吉这时忽然开口了,语气里透着一股怪异的老气横秋:“程姑娘,你要记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一切都讲求缘分,而缘分并非注定,重要的是选择,有朝一日需要你做选择的时候,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内心的感觉,千万记住!” 这番莫名其妙的,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的话听得程念真一愣,平时小桑吉都管她和唐柔叫“姐姐”的,怎么现在称呼“程姑娘”了? 而且虽然她没听懂这话里说的是什么,但是这什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什么的,倒是颇合她刚才的心思。难道这小子真能看穿她的心中所想? 程念真喃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脸颊却更红了。 这时候小桑吉却突然展颜一笑,脸上又露出了小孩子特有的天真与顽皮的神情,说道:“程姐姐,我饿了。” 程念真这时只感觉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忽然对眼前这个小男孩产生那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个小男孩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一个深沉而睿智的老人! 她暗自摇摇头,也许是自己一直担心叶枫,没有休息好,太疲倦了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她站起身来,一面向房门走去,一面说道:“好了好了,姐姐这就叫人做饭去。” 一推开房门,却看见黑鬼赫连铁一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走到她身前说道:“有人来了。” 程念真知道这个黑鬼向来不喜欢说话,他的话永远简短干练,甚至简短到令人发指,有时都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叶枫他们回来了?” 黑鬼摇摇头,伸手一指屋里的小桑吉,说道:“是找他的。” 程念真愣住了,是谁会来找这么一个**岁的小男孩? 小桑吉听了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呆,随即欢叫了一声:“是我叔叔来了!” 说完,跳下床来撒腿就往外跑去。 程念真跟着跑了出去,在客栈大堂里远远就看见有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须的黝黑汉子。 小桑吉欢呼着扑了过去,两人欢笑着搂在一起,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非常的好。 他们交谈了几句,也不知道说的是哪里的方言,叽里咕噜的,程念真一句也没听明白。 过了好一会儿,小桑吉才牵着那汉子的手,转过身来对程念真介绍道:“程姐姐,这是我叔叔,叫做拉桑,他是来接我的。” 这汉子也微笑着对程念真鞠了一躬,口音很重得有些含混地说道:“感谢你们,刚才桑吉说是你们救了他,实在太感谢了。” 程念真愣了一下:“拉桑?这好像不是汉人的名字?” 这时候解祯亮 从客栈里屋走了出来,他双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叫拉桑的汉子,说道:“如果没有猜错,你们应该是乌斯藏地的藏人吧?” 拉桑答道:“是的,我们确实是藏地的人,来兰州城是来贩卖皮货的,可是路上遇见了强盗,所以才和小桑吉走散了。” 解祯亮皱了皱眉:“强盗?那为什么会有你们藏地的喇嘛在追小桑吉?” 拉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在我们藏地,喇嘛的权力很大,我们做生意的都必须要向他们缴纳钱财,因为我们这次没有缴纳足够的钱财,所以他们才一直在找我们。” 钱财?解祯亮暗暗摇了摇头,为了一些小小的钱财这些喇嘛会千里迢迢地从藏地一直追到兰州城来?何况领头的喇嘛还是个密宗大手印的高手,如果只是为了些许钱财,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可是看小桑吉的反应,他的身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解祯亮一时也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不语。 又寒暄了几句,拉桑提出还有事情要办,要带着小桑吉离开了。 他是小桑吉在等待的叔叔,无论如何旁人都没有理由阻止他带走小桑吉。 程念真只有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出了客栈的大门,看见小桑吉也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她心里愈发的感觉难过。 解祯亮也感觉有些不舍,这些日子里,大家都已经喜欢上了这个聪明又文静的小桑吉,忽然就要这么分手了,难免心里有些难过。 何况他对于那个拉桑叔叔的话一直觉得有疑虑,总感觉他在隐瞒些什么,再说也不必这么着急地把小桑吉带走啊,解祯亮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来回踱着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坐下来摸出了随身带着的龟甲和铜钱,占了一课。谁知一连三课,结果都是凶卦。 解祯亮脸色沉了下来,他霍然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黑鬼和程念真说道:“赶快去把小桑吉他们找回来,就算要走,也要把他们留到叶枫他们回来以后!” 程念真没明白,问道:“为什么呢?” 解祯亮没工夫细细解释,只能说道:“现在他们在外面太危险,遇见那些恶喇嘛怎么办?等叶枫他们回来了,有知府大人的保护送他们出兰州城岂不是安全得多?” 程念真一听有道理,连连点头。 三个人当即奔出客栈,分头寻找小桑吉叔侄二人,可是寻遍了街道,哪里还有他们两人的踪影? 其实刚才一出客栈的大门,拉桑就带着小桑吉离开了大路,拐进了一旁的小胡同。他阴沉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一路疾走,小桑吉跟在他后面勉强跟住。 两个人在小胡同里七弯八拐走了许久,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城墙一角,拉桑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对着小桑吉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小桑吉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耳边一个声音传来:“桑吉,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啊!” 他猛回头,就看见几个喇嘛从一旁的墙后慢慢走了出来,当前的一个老喇嘛,正嘿嘿地对着他笑。 他的眉毛好长,笑起来的时候长眉抖动,显得这笑容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第二十五章 唐大的出现 长眉老喇嘛嘿嘿笑着对跪拜在地上的拉桑说道:“拉桑南达,你的名字在我们藏语中是忠诚的意思,可是你才刚被我们抓住,为了你自己的命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你的主人,真的是不配叫这个名字。” 叫拉桑南达的黝黑汉子匍匐在地上,一言不发全身颤抖着。 小桑吉这时已经听明白了,看来是他的这个拉桑叔叔出卖了自己,有意把自己从客栈里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交到眼前的这群喇嘛手中。 他看着拉桑,但是眼中却丝毫没有愤怒和怨恨,而是充满了一种悲悯的神色。他了解拉桑,如果不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绝不会选择出卖小桑吉,出卖他自己的灵魂。 那长眉喇嘛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人,能够背弃誓言,背叛自己的家族,背叛你命中注定的使命。对于你这样的罪人,我们西饶活佛也不敢宽恕你的,你只能等着下地狱。” 听了他这番话,匍匐在地上的拉桑全身一震,猛地抬头圆睁双目喊道:“不,你们答应过的,你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长眉老喇嘛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说道:“我没有答应过你,答应你的是他。他欺骗了你自然也是罪人,不过他为活佛献身,我们的西饶活佛自然会施展神通为他求得宽恕,他最后还是会升极乐的,而你却不会。” 拉桑顿时明白他被欺骗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怒容,双眼中血丝隐现。他忽然跳了起来,横身挡在小桑吉的面前,面对着喇嘛们做出了誓死一搏的姿态,嘴里高声叫道:“桑吉,快走!” 小桑吉没有动,他大概也明白凭拉桑的本领是挡不住这个老喇嘛的,逃跑也是白费力气。 老喇嘛看着想要殊死一搏的拉桑,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说道:“这样的反复无常,你让我越来越看不起你了。看样子,也只能提前送你下地狱了。” 拉桑双目圆瞪,目眦欲裂地大吼了一声,挥拳就向着老喇嘛扑了上去。 老喇嘛脸色一沉,双手十指急速地弯曲着结成了一个手势,向前推出。 拉桑向前扑出的身形忽然止住了,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声。只听见一阵骨骼碎裂的喀喀声,他的前胸忽然向内塌陷了下去,成了一个凹坑,可是他的身体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被大力击飞出去。 这个老喇嘛好霸道的力量,好精确的计算!这力量刚刚好能够巧妙地击碎拉桑的胸骨和内脏,却不致于让他的身体被击飞出去,计算得分毫不差,不浪费一丝力气。多么诡异的手法! 拉桑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双腿一弯,“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努力睁着双眼看着站在一旁的小桑吉,艰难地说道:“对不起,原谅,我……” 小桑吉的脸上却显得很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情景,没有一点慌乱。他看着拉桑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了一句:“我原谅你了,你放心去吧。” 听了这句话,拉桑的脸上神色一松,忽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像听见了天底下最美妙的承诺,不过这也是他的最后一个表情了,他的双眼缓缓地合上,带着欣慰的微笑,他死了。 长眉老喇嘛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杀死拉桑对他来 说,仿佛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他双手合十,对着小桑吉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现在,请您跟我们回去见西饶活佛吧,他一直在等候着您的大驾。” 小桑吉低下头去,看起来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可是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很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不!” 长眉老喇嘛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小桑吉,问道:“事到如今,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小桑吉没有说话,可是这时候有一个另外的声音响起:“恐怕是的。” 老喇嘛吃惊地抬头看去,在小桑吉身后,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前面的一个一副书生打扮,三绺长须,浑身一股儒雅的气质,看上去倒像个教书先生。他脸上带着微笑,那是种很特别的微笑,看上去很温暖,很有自信,却能摧毁他对手的信心。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身整洁高贵的白色长袍,面容俊美,头上的束发带上镶着拳头大的一块翠绿的美玉,一看就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老喇嘛的两道长眉挑动了两下,心里暗自警惕起来。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怎么过来的,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看来这两个人是真正的高手,否则的话在周围数丈之内,哪怕是一只老鼠跑过,也休想避开他的耳目。 他沉声问道:“你们两位是什么人,请先报上名号来。” 那个青年书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位公子哥说道:“在下蜀中唐门唐大,这位是我十四弟,唐玉。” 老喇嘛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蜀中唐门他当然知道,自从大雷门倒了之后,江湖中再无其他门派能与唐门一争长短,而这两年作为唐门领袖的唐大在江湖中的名气,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样子还要插手管小桑吉的闲事? 老喇嘛的心里有些乱了。 唐大看了看地上拉桑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说道:“密宗大手印?看来这位大师在贵教派之中的地位很高啊,这大手印的功夫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修炼的,能达到这样的功力,可见大师一定是贵教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长眉老喇嘛双眉又是一挑:“你也懂密宗教派?” 唐大笑了笑说道:“川西之地毗邻乌斯藏地,哪里也住有很多藏民,因此对于这些,我也是略知一二。” 老喇嘛哼了一声:“既然略知一二,就该知道我们藏人都是以教为尊,这个小孩是我们活佛要见的人,希望两位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唐大摇了摇头:“大师此言差矣!你们这么多的人要抓这么一个小孩子,恃强凌弱,恐怕任何教派的教义之中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再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活佛要见他,可有问过,他想不想见你们的活佛啊?” 唐大一面缓缓地说着,他脸上的微笑慢慢的不见了,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唐玉,这时候有意无意地走上来几步,站在了小桑吉的身前,看似很随意地站在那里,可是却挡住了所有想要对小桑吉动手的机会。 老喇嘛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蜀中唐门精通 暗器,这个天下无人不知。对于密宗大手印这样的内家罡气功夫来说,暗器正是它的克星,加上眼前这两人又是身怀上乘武功的唐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要是真的动手,恐怕自己绝讨不了好。 何况蜀中唐门还有一样令天下闻之色变的拿手绝活,那就是用毒!千奇百怪的毒加上他们防不胜防的暗器手法,老喇嘛实在心里连一点把握也没有,他感觉自己的勇气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可是明明刚才就快要成功了,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半路杀出了这两个程咬金,要是就这么放弃,他又觉得实在是心有不甘,憋屈得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唐大沉着脸又说道:“大师你刚才可是杀了人,就算在藏地你们教派中的活佛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只可惜这里不是藏地,如果真的惊动了官府,你猜猜你们会不会有麻烦?” 老喇嘛皱起了眉头。 不错,这里不是藏地。正是因为发现叶枫他们似乎与兰州的官府中人,甚至和兰州的王爷都关系匪浅,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才会让拉桑去把小桑吉从客栈之中先骗出来。 说实话,他也很厌恶像拉桑这样信仰和立场都不坚定的叛徒,如果不是不想惊动兰州的官府,因而不能直接去客栈抢人的话,他才不愿意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呢。 现在唐大的话正好戳到了他的软肋上,不管如何这里毕竟是汉人的地方,有汉人的官府管辖,不论什么原因也不能公然与官府为敌,为教派为活佛树下这么大的一个强敌,这样西饶活佛是绝不会高兴的。 想到这里,老喇嘛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今天在这里就先卖给唐大先生一个面子,这个孩子就先交给你了,不过,我们活佛是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说完他回身一招手,带着身后那几个喇嘛快步离去,消失在小巷的深处了。 唐大低头看着地上拉桑尸体前胸的那一个深深的凹坑,心里暗自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个老喇嘛的密宗大手印功夫,他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更何况这个老喇嘛已经练到可以收放自如,随心掌控的境界了,真的要是动起手来,唐门暗器能不能对付他的大手印,唐大的心里还真是没有把握。 幸好这个老喇嘛看起来对他们的武功底细也不太清楚,被他三言两语给唬住了,知难而退。 唐大伸手拍了拍面前小桑吉的肩头,柔声说道:“走吧,小朋友,我们先带你回客栈去。” 小桑吉脸上依然很平静,刚才经过了由危转安这么惊险的一幕,他还是没有一点惊诧的表情,而是仰着头望着唐大,说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唐大对他与年龄不相符的淡定,感到有些意外,可还是放柔了声音问道:“什么事啊?” 小桑吉一指旁边拉桑的尸体:“能不能帮他先入土为安了,我不想他就像现在这样暴尸荒野。” 唐大真的有些愣住了,不单单是因为眼前这个**岁的小男孩面对曾经出卖自己的人时,怀着的那颗仁爱之心,更是因为从他那稚嫩的双眼中透出的那种安详和博爱的眼神,那是一种毫无利己,普爱众生的眼神。 就像是,佛! 第二十六章 和关鹏举的谈话 叶枫坐在青龙镖局关家的小花厅里,深深地皱着眉头冥神思索着。 关家接待客人一般都是在正堂之上,可是现在正堂已经被布置成了关家二公子关鹏飞的灵堂,所以只能先把叶枫他们安置在了这小花厅之中。 叶枫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肉球一般的大胖子,正是义兄张痴和兰州知府周子然。此刻两人都如同一滩肉泥一样软塌塌地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鼾声如雷地睡得正香。 这一整夜的紧张忙碌,大家都是一刻也没有闭眼,看起来这两位实在是累得够呛,他们的鼾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好像催眠曲一般围绕着叶枫。 其实叶枫也很疲倦了,可是他没有一点睡意,刚才他又在这里仔细地盘问了关夫人生前的那位贴身婢女,作为平时负责照顾关四老爷子和夫人日常起居饮食的贴身之人,自然很受他们的信任,当然也就知道很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刚才从这个贴身婢女口中问出的一些线索,让叶枫觉得在这波涛涌动的青龙镖局之中,有些事情隐隐约约地浮现了出来,越来越清晰,却使得整个案件变得更加的朦胧和扑朔迷离。 先是关家二公子关鹏飞在外遇害,紧接着就是他母亲关夫人在深夜里死在自家的小花园里,杀死两人的凶器和手法如出一辙,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虽然叶枫很不愿意相信,但是就目前所知的证据看来,有着最大嫌疑的无疑就是荒月先生。 可是叶枫始终不相信是他,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如果荒月先生真的并不是凶手呢?叶枫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个凶手一定是关家内部的自己人! 谁能模仿荒月先生的兵刃和剑招?谁又能知道昨夜关夫人偷偷地独自去小花园见荒月先生? 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还处心积虑地把所有线索都引向荒月先生,这个人一定就在关家内部! 可惜荒月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与关夫人见面谈话的内容,即便自己会身背凶手的嫌疑,他一定想要掩盖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和真凶的身份以及关家都一定有着重大的关联。 可是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所以叶枫让唐柔去找关家大公子关鹏举,还有那位关四老爷子的养子,那个浓眉大眼的关云天前来谈话,因为他感觉,这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一定可以帮助他拼凑出整个关家的一个全貌,这对于他探查这个秘密,乃至于真凶的身份,都十分的重要。 趁着这段时间,他努力地想要梳理一下目前已知的线索,可是左右这两个大胖子的一阵阵鼾声环绕着他,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两堆瘫在椅子上熟睡的肉泥,看起来他们确实是累极了。 这时,小花厅门口,唐柔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就看见了两个淌着口水,呼噜声震天响的胖子,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叶枫看她立马就要发作,赶紧站起身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花厅外面,拉着她走出了小花厅。 他实在不忍心打断这两个胖子甜美的酣睡,还是让他们多休息下吧。 走出小花厅,叶枫抬头就看见了关家大公子关鹏举,他看见叶枫立即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他一贯的那么平静淡然,一贯的那么彬彬有礼,也一贯的让人感觉他对于这几日关家的剧变,透着那么一股子冷漠和漠不关心。 叶枫并没有看见那位浓眉大眼的关云天,他有些奇怪地望向唐柔。 唐柔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关云天不见了。” 叶枫愣了一下,什么叫做不见了? 唐柔解释道:“从昨天下午他出去说是采买置办府中丧事的一些东西,就再也没回来过,昨晚他也不在府中。我问了府里上上下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叶枫皱起了眉头,在这么特别的时候他竟然会突然的失踪了?昨晚他不在府中丝毫也不能证明他不会暗中潜回府里作案,可是真凶会是他 吗? 关鹏举走上前来,他听到了小花厅里传出的如同雷鸣一般的鼾声,好奇地探着头向里面看了看,不禁莞尔一笑。 叶枫看着他的这一笑,心里对这个人感觉更加的奇怪。他真的对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如此不在乎? 先是弟弟被害,父亲中风瘫痪,然后是继母也被害了,可是他居然还能表现得如此淡然,如此的轻松,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关鹏举这时放轻了声音,好像也生怕吵到了小花厅里酣睡的人,问叶枫道:“不知道叶公子唤在下前来,有什么要事?” 叶枫心里还在为他的表现感觉奇怪,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便随口问道:“荒月先生他们已经安顿好了?” 关鹏举点头道:“是的,他被安置在一间客房居住,前后都安排了衙门的捕快和镖局里的镖师守护,我也是刚刚才安排妥当。” 叶枫想了想问道:“关公子你与荒月先生的关系如何,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是真凶?” 关鹏举淡淡一笑:“荒月先生与我们关家是几十年的至交,他与我父亲情同手足,自然对我们这些晚辈也是十分疼爱,我和我弟弟少年时都曾经蒙他指点过武功,平时对我们的生活上也很是照顾,要说他是杀害我弟弟和二娘的穷凶极恶的凶手,实在是万万不敢相信。” 听他说起荒月先生,叶枫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初见荒月先生之时,他家里那半裸的丫鬟,还有他左拥右抱的那两个裸女,一想到她们脸上的勾人的媚笑和身上那雪白的曲线,叶枫心里情不自禁地荡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身边的唐柔,还好她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瞬间的走神,赶紧定了定心神。 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猥琐好色的老头,在关鹏举口中居然如同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一般,叶枫几乎要怀疑他口中的荒月先生和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眨了眨眼,叶枫问道:“你说荒月先生曾经指点过你们两兄弟武功,是剑法吗?” 关鹏举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羞愧的神色:“那是我小时候他曾经传过我几招剑法,可惜我天资驽钝,老也学不会。后来有了我弟弟之后,大家都夸他天资极高,荒月先生和我父亲都对他悉心调教,把武功都倾囊相授,也就再也没有工夫指点过我了。” 叶枫暗自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了弟弟关鹏飞的前后,这位关家大公子的境遇实在是相差得有些大啊。 他又问道:“荒月先生和你父亲是几十年的至交,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关鹏举想了想,说道:“具体怎么认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我父亲当年初到兰州开设镖局之时,荒月先生的家里是兰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对父亲多有帮助。后来荒月先生的家人离世之后,他醉心武学,无心经商,最后家道中落,变卖光了所有家产,连现在住的那个院子,也是父亲出钱为他赎买回来的。” 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叶枫想起了荒月先生那座破败的院落,看起来他还真的是有够败家的。只不过恐怕他所醉心的,不止是武学一项吧。 他忽然也明白了之前在兰州城中向路人打听荒月先生住处之时,为何那些人都会露出鄙夷之色了。像他这么花天酒地的败光家产,还在家里养着女人胡搞,连丫鬟都穿着半裸衣服的人,恐怕早就是兰州城里街知巷闻的败家子了。 关鹏举继续说着:“后来我母亲病逝,我那时才十多岁,父亲怀念母亲,十分苦闷,荒月先生便常常带着父亲出去解闷散心,没两年父亲就带了二娘回来,正式娶进关家续弦,之后没几个月就生下了我弟弟关鹏飞。” 叶枫心里暗自冷笑了一下,以荒月先生的两大安好,他能带关四出去上哪儿解闷散心?这真是可想而知了。 他更感兴趣的是关夫人嫁入关家才几个月就诞下了关鹏飞,这么说他们其实在外面早就已经珠胎暗结了,是奉子成婚的? 他随口 问道:“关夫人娘家在哪里?她和关四老爷子是怎么认识的?” 关鹏举忽然低下了头,好像很有些羞愧地迟疑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如何认识的我确实不知道,只不过听人说起过,我二娘当年是兰州城里有名的花魁娘子,艳压众芳,只不过点的是青灯儿,卖艺不卖身的。据说,当初还是荒月先生介绍他们认识的。” (注:古代青楼女子分几类,点青灯儿的就是只卖艺,陪客人吃酒唱唱曲儿的,而点红灯儿的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了。) 什么?!叶枫和唐柔都是大吃了一惊,想不到堂堂西北名声显赫的关四老爷子的续弦夫人,竟然会是一名青楼女子! 娶这种女子对于当时的礼教而言,可是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只是用于填房的妾室,绝不会用于明媒正娶,风光大办的续弦夫人。关四肯这么做,可见他对于这位新夫人真的是十分的喜爱了。 叶枫问道:“可知道夫人当年在哪一座青楼营生,花名叫什么?” 关鹏举一脸尴尬地摇头道:“确实不知,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二娘,如何能够去打听长辈的这些事情?” 叶枫默然,这话也在理,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些年荒月先生和关夫人的关系如何?” 关鹏举平静地答道:“他们相处很融洽,从未起过什么争执,何况二娘身为女眷,也极少见外客,自然没有什么矛盾。” 叶枫静静地看着关大公子,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根据那名关夫人贴身婢女的口供,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荒月先生因与关四老爷子的关系常常会留宿在关府,而每次他留宿的时候,在半夜里关夫人都会悄悄的独自去小花园和他见面。 知道这一点的人就有可能是杀害关夫人陷害荒月先生的人,这位关大公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不过这眼看已经涉及了关家的**不便再追问下去,于是他把话题一转问道:“关云天在你家很多年了,你们关系挺好的吧?” 关鹏举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答道:“云天是个孤儿,是父亲收养的义子,他父母生前对父亲有恩,父亲待他如同亲生一般,但是后来有了鹏飞之后才逐渐冷落了一些,不过他对父亲一直是忠心不二的。” 叶枫眉头动了动,关鹏举的回答很巧妙,他其实一直在说关云天与关四老爷之间的事情,却丝毫没有提到他和关云天的关系如何。 想了想,叶枫转而问道:“关云天武功如何,和二公子相比怎样?” 关鹏举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说道:“你是怀疑云天是凶手?绝不可能!他的资质和我一样驽钝,武功平平,绝对不是鹏飞的对手。” 叶枫点了点头,他想起了张胖子讲过在前夜看见关云天和简太医的弟子密会之时,关云天的武功却是不怎么样,既然大家都在说关鹏飞天资极高,武功不错,看来他是没什么机会的。 顿了顿,叶枫终于问出来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请问关大公子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 关鹏举好像对这个问题反而一点也不意外,他很快地答道:“昨夜子时前后我一直在灵堂上安排布置丧礼的事情,当时很多镖局中的人都在,一直到有人来报告说二娘的贴身婢女发现了二娘的尸体,我才一面派人报官,一面带着人赶到了小花园。”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叶枫点点头,对关鹏举笑道:“只是循例问一问,关大公子请勿见怪。现在问完了,大公子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还请自便。” 关鹏举依旧彬彬有礼的告辞离去了,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唐柔问道:“你相信他所说的吗?” 相不相信重要吗?叶枫没有吱声,心里暗自在想。 刚才的谈话中关鹏举始终不慌不忙,没有一丝紧张和慌乱,好像早就准备好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一般。 如果要说他在武学上天资驽钝,那么在其他的某些方面,恐怕他的天赋是常人难及的。 第二十七章 惊人的钓叟 叶枫和唐柔漫步着走出了青龙镖局的大门。 关云天的突然失踪让叶枫觉得很奇怪,在这个特别的时刻失踪总让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既然听说他是去置办府中丧事所需要的东西,从此就没有再回来,所以叶枫决定去兰州城里的纸扎铺一类的地方看看,查访一下关云天有没有去过。 他没有唤醒那两个酣睡中的胖子,也许是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好梦,又或者是他的内心对于能够和唐柔单独漫步走一走,还是充满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期待。 走在大街上,走在唐柔......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二十七章 惊人的钓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神秘的棋翁 叶枫抬头看去,在他们面前的道路中间,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须发皆白,一身普通的布衣,坐在一张小竹凳上,正低着头看着面前黑白纵横交错的棋盘,皱着眉在冥思苦想,仿佛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难题。 这不是叶枫刚才见到的坐在路边断墙下的的下棋老翁吗?适才叶枫还在心里暗笑他的无聊,竟然左手与右手对弈,怎么此刻会跑到道路中央来了? 叶枫扫了一眼他面前的棋盘,他对于棋道并不精通,可是也算略懂,这老翁面前的棋局黑子几乎已经穷途末路,大龙被白子所围困,走投无路,只差一步就要被尽屠。 此际老翁手捻白子,举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好像在犹豫,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手悬在空中一动不动,东海渔的身形也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双手背在身后横握着铁钓竿,身体站得笔直,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盯着眼前的老翁,闪动着恶狠狠的光芒。 片刻他才开口说道:“是你?” 那老翁头也没抬,看起来还沉浸在棋局之中,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身前站着的两个人,也没有听到东海渔的问话。 可是他的嘴却动了,声音平静而清晰:“是我。” 东海渔冷冷地一笑:“二十年了,原来你还没死。” 老翁还是没抬头,口里却说道:“看起来,你现在也是远胜当年了啊。” 东海渔嘿嘿冷笑道:“还好你没死,要不然,这二十年来老夫的苦功就白费了。” 老翁哼了一声:“若不是你,今日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东海渔眉毛一挑:“你今日是专程为老夫而来?” 老翁摇了摇头说道:“我此刻却是为他而来,他不能跟你走。” 叶枫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看起来,这个老翁和东海渔不但认识,而且还有二十年的宿怨,能与东海渔这样的高手为敌,想必这个老翁也必然不是普通人。 可是他又说什么是为了自己而来,可是自己分明之前从未见过他啊? 东海渔也转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叶枫,看起来他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看着眼前的老翁冷笑着:“想要留下他,就得看看这二十年来你的进境如何了。” 老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东海渔也收起了笑容,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的坚毅,两眼中射出狂热的光芒,那是一种等待了多年所积攒的渴望! 他缓缓地抬脚,向前踏去,一步,两步! 每一步他都走得很慢,也很稳,他抬起脚的时候,叶枫分明看见他脚下的碎石路之上,已经被他踩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叶枫看得一阵心惊,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这是何等深厚的内功! 东海渔此刻也感觉到一阵心惊,他虽然在往前走,可是却感觉他的面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挡他前行。每踏前一步,这力量便增强一分,旁人看上去他的每一步都气势非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每一步其实都竭尽全力,艰难无比。 当走到棋盘之前的时候,他只感觉面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身前,竟然无论如何也再难前进一步,他的额角已经隐隐有汗。 那老翁的脸色此刻也很难看,东海渔每前进一步,他心里便吃惊一分,本以为这二十年来自己潜心修炼,又有高人指点,早已突飞猛进, 想不到眼前东海渔的进步竟然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非尽了全力也几乎挡不住他。 他的额头也微微沁出了汗珠,终于,他举在手中的白棋,缓缓的向着棋盘上放了下去。 东海渔面色一变,断喝了一声,背着的双手也动了,手中握着的钓竿笔直地指向棋盘之上。 老翁只觉得自己落向棋盘的手仿佛被一股大力托住,当下也是骤然变色,拼尽了全力,把手中的白棋向下压去。 棋盘上的棋子这时也起了变化,那些黑子白子好像被某种气劲所影响,竟然自己跳动了起来,越跳越高,看样子几乎作势就要纷纷激飞出去。到后来连那棋盘也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一时间棋盘棋子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在他们两人的周围也好像忽然卷起了一阵罡风,碎石尘土都被激得向四周乱飞,迎面刮得站在一旁的叶枫几乎要睁不开眼。 这两人全力施为,却彼此间半斤八两,一时间僵持住了,谁也占不了上风。 一旁的叶枫直看得心惊肉跳,虽然他并不是看得十分明白,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两位绝顶高人正在用极高的手法比拼内力。这样的龙争虎斗,这样高深的水平,之前叶枫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甚至已经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让他对于武学一道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种境界也许自己一生也无法企及,能够在一旁观战,此刻已经让叶枫觉得是种莫大的荣耀。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隐隐约约希望那个下棋的老翁能胜。毕竟东海渔也许就是十殿阎罗之一,而且看起来对自己也不怀好意。如果他赢了,自己不是还得乖乖跟着他走? 这个老翁虽然不认识,可是既然他说是为了救自己而来,总不会有什么恶意吧? 他站在一旁,虽然看见他们斗得旗鼓相当,心中焦急,却也无能为力,这种程度的比拼,旁人要近身都困难,更何况想要插手帮忙了。 就在这时,叶枫却隐隐地看见从那下棋老翁背后的道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一个人影。 他心中顿时一紧,莫非是唐柔来了? 虽然自己身处险境,可是他还是首先担心的是唐柔,不愿意她这个时候来到这里,踏入这险境。 那个身影逐渐近了,叶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来的是一个老婆婆,并不是唐柔。 这个老婆婆看上去已经六十开外了,可是给人的感觉精神很矍铄,手里拄着一个雕刻着笼头的拐杖,脚步却还是很轻盈,走的很快,眼看就要来到那个棋翁和东海渔比拼的地方了。 叶枫张口欲呼,正想要阻止老婆婆过来,可是随即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看见了令他吃惊的一幕。 那老婆婆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在道路中央正比拼内力的两个老头,视若无睹地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来,她走得是那样的轻松,半点也没有受到他们周围气劲罡风的影响,只是用手掩住了口鼻,躲避那四处漫飞的尘土。 她径直来到了目瞪口呆站在一旁的叶枫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就是叶枫?” 这个老婆婆怎么会认识自己?叶枫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老婆婆看着他满脸的愕然,怪眼一翻,说道:“还在这里傻站着干嘛?跟我来!” 说完伸手一把抓住叶枫的手,转身就向来路的方向走去。 叶枫只觉得从她的手上传来了一股柔力,轻轻拖拽着自己,身不 由己的就跟着她向前走去,经过正在比拼内力的那两个老头身边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力,轻轻松松的就走了过来。 叶枫心里一惊,看来这个老婆婆也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在这兰州城遇见了这么多的高人,他真有些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老婆婆这时松开了他的手,说了声:“走吧。”拄着拐杖大步向前走去,叶枫紧赶了几步跟在她身后,而背后那两个老头还斗得难解难分。 叶枫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 老婆婆回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看:“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闲心去担心他们俩?你这小子果然有点意思。” 叶枫又愣了一下,听这话里意思,这个老婆婆之前就认识自己? 老婆婆嘴里说着话,脚下却不停:“放心吧,东海渔那老怪物他赢不了。” 叶枫心中一动,原来她认识那两个老头,果然她一定也是个高人! 他有些嚅嗫地问道:“不知道和东海渔动手的那位老人家他是……” 老婆婆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能和东海渔那样的老怪物拼得难解难分的,当然是是和他齐名的人了,小子,你听过南山棋没有?” 叶枫当然听说过,传说这南山棋本来是江湖中的大侠客,声名显赫,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忽然隐居深山,因为酷爱黑白之道,被世人称为南山棋。 这南山棋和东海渔在几十年前就是江湖中齐名的两大高手,叶枫不禁为自己的愚笨而感到惭愧,刚才明明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又看见了那老翁面前的棋局,居然一直没有想到他的身份。 他不禁又问道:“刚才听他们所言,他们之间久有宿怨?” 老婆婆说道:“二十年前,东海渔当时称霸东海一带,难逢敌手,转而想要入侵中原武林,于是约战当时与他齐名的南山棋。两人激斗了一日一夜,最后他败下阵来,只得返回东海潜心苦练,从此再不踏足中原。” 她顿了顿又说道:“这次他突然又再度现身,想必是这二十年来武功大进,又练成了新的绝招,才会踌躇满志,又重出江湖了。所以他们两个老东西的这一架,是迟早都会打的。” 叶枫听了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那南山棋老前辈会不会有危险?” 老婆婆忽然冷笑了几声:“你这小子真的就同那孩子讲的一样,自己本领低微,偏生就一副热心肠,老爱为他人瞎操心。真是愚笨得可以!” 这番话说得叶枫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心中却暗自好奇,听起来这老婆婆口中的“那孩子”一定是自己认识并且熟悉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老婆婆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重了一些,放柔了些声音说道:“你放心,南山老儿这些年听说也得到了世外高人的指点,武功也是今非昔比,只怕东海那个老怪物在他手上决计讨不了好去。” 不知道为什么,老婆婆的话听上去虽然轻描淡写,却总感觉有那么种威严,不由得人不信。 叶枫心中只是好奇,像南山棋这样的高人,居然还有世外高人指点,这个世外高人真不知高到什么地步了? 正走着,身后隐隐传来一阵阵雷鸣一般的隆隆巨响,叶枫知道,这一定是南山棋和东海渔动上手了。 这样的声势,真不知道是如何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第二十九章 唐老太太 叶枫脑子里想象着这两位绝顶高人之间的战斗,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低着头跟在老婆婆身后,默不作声。 这时候他们已经距离刚才东海渔和南山棋相斗的地点很远了,道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老婆婆转身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叶枫没有多想,也木然地跟了进去。 老婆婆忽然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闪电般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叶枫的手腕。叶枫猝不及防,一愣之下被抓个正着。 可是这老婆婆好像对叶枫并无恶意,而是把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之上,似乎在为他诊脉。 沉吟不语了半晌,老婆婆才摇了摇头,说道:“你果然身中奇毒,却一直没有毒发身亡,看起来你的体质果然异于常人。” 叶枫心中不由大奇,眼前这个老婆婆竟然也精通医术?只凭这短短的一搭脉,就能知道他身中奇毒? 而且她说“果然”,难道之前她就听说过? 叶枫有些嚅嗫着答道:“晚辈实在幸运,得神医程三思的独女程姑娘悉心调理,这才……” 老婆婆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如果不是你自身的体质异于常人,传说之中的金蟾之毒何其厉害,早在中毒之时你就该气绝身亡了。加上你后来妄用武功,引致毒血走遍全身,别说一个程丫头,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叶枫心中一阵惊骇,这个老婆婆不但知道他中了金蟾奇毒,还知道他妄用武功引致毒发的事情。加上她又知道东海渔和南山棋那些不为人知的武林秘闻,她到底是何方高人? 还没等他开口相询,就觉得脉门之上的老婆婆的手指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整条手臂剧痛无比,全身一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他大惊之下抬头望去,却看见老婆婆冷着一张脸看着他,厉声问道:“你忽然从京城跑到兰州城来做什么?” 叶枫正在犹豫要不要向老婆婆和盘托出所有的实情,就觉得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忽然加剧,手臂骨骼仿佛要寸寸碎裂,只痛得他眼泪盈眶,几乎要忍不住痛呼出声。 当下再不敢隐瞒,把如何发现身上忽隐忽现的龙纹图案,如何从少林了改大师那里得知图案与上古卷轴有关,以及大师捎信来让他们寻找楼兰古城,因此才到了兰州寻找当年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这些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 他心中不知道这个老婆婆到底是敌是友,因而只讲了个大概,说得很笼统,可是眼前的老婆婆好像对这些似乎并不意外,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只是一直紧盯着他的双眼,好像在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直到他都讲述完了,老婆婆才放松了一些握住他脉门的手指,点了点头:“你果然没有撒谎,是个诚实的人。” 叶枫心中一时惊疑不定,本来他以为这个老婆婆是一片好意来为自己解围,想不到却以此等手段来逼问自己,难道她与东海渔一样对自己不怀好意? 以她刚才这一下来看,恐怕她的武功绝不会比东海渔他们差多少,也是一个绝顶高人,自己简直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由她摆布,这才是才离了虎口,又掉进了狼窝! 可是从她刚才的反应看来,好像自己说的这些,她似乎都早已知晓了,那又为什么要苦苦逼问自己呢? 老婆婆此时却看着叶枫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心中在面临一 个重大的抉择。 片刻,她忽然沉下脸,问叶枫:“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谎言,你会怎么做?” 叶枫一愣,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好生奇怪。 什么叫做“身边的一切”?什么又叫做“虚假的谎言”?自己的身世、亲人、朋友,还有这二十年来成长中的所有事情,算不算是“一切”? 这个问题太空泛了,叶枫完全无法理解,一时间木然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婆婆看着他的表情,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妥,换了个问题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性命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兴亡,百姓的安定,你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叶枫听明白了,自小他就读过很多儒家的典籍,也听说过很多英雄的光辉事迹,他的心中一直十分崇敬这些为了国家民族舍身成仁的精神。 所以他一扬头,说道:“舍身而取义!” 老婆婆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又问道:“如果需要牺牲你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的性命呢?” 叶枫愣了一下,他眼前闪过了父亲、师父、兄弟、朋友们的一张张面孔,最后还有唐柔和程念真的脸。一张张鲜活的面容闪过,他忽然犹豫了。 老婆婆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感觉有一丝失望,摇了摇头说道:“果然你还是太重感情了。” 叶枫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有些怯生生地望着她。 老婆婆看着叶枫的双眼,好半天忽然抬头望天长叹了一声:“或许,这一切就是天意吧!” 她松开了手,转身对叶枫说道:“走吧,先回客栈去吧!”说完,迈开大步走在前面。 叶枫一边搓揉着几乎被她捏得红肿的手腕,一面快步地跟上,既然是回客栈,看来这个老婆婆至少现在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了。 他心里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老婆婆的背影,他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畏惧之意,这让他虽然满腹疑问,也还是没敢开口询问这个老婆婆的身份。 叶枫畏畏缩缩地跟在老婆婆身后,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栈。 一走进客栈的大堂,他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站着好些个人。 这些人当然有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有忠心耿耿的黑鬼赫连铁,有两位姑娘唐柔和程念真领着身边机灵可爱的小桑吉,而还有两个人他也认识,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唐大和唐玉! 他顿时感到满心的欢喜,正想要上前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却忽然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很怪。他们俩,连同一旁的唐柔,都满脸严肃的垂手而立,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走在叶枫前面的这个老婆婆,难道他们认识她? 这时候,老婆婆径直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居然全都恭恭敬敬地深深施了一礼,唤道:“奶奶!” 叶枫差点没有惊得跌坐在地上,客栈大堂里的其他人也是惊讶地面面相觑,只有小桑吉的脸色如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老婆婆,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 唐大、唐玉和唐柔的奶奶? 那不就是当今蜀中唐门的当家人,传闻中天下间最神秘,也是最厉害的女人,唐老太太! 难怪她会认识南山棋和东海渔,而且还知道他们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闻,蜀中唐门势力遍布天下,知道武林中的这些秘闻当然一点也不稀奇。 难怪她武功会如此之高,恐怕比起那南山棋和东海渔那两个老怪物 也不逊色,自她丈夫唐太公失踪之后,她本就被誉为蜀中唐门的第一高手。 又难怪当时从青龙镖局出来,唐柔看见唐门的暗号会如此吃惊地匆匆赶去,想必就是去见这位唐老太太去了。 也难怪这个老婆婆竟然会知道这么多关于他叶枫的事情,想必也是唐大和唐柔他们已经向她禀报过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唐大他们恭恭敬敬地参拜,叶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和自己走了这一道,让人心生畏惧的老婆婆就是江湖中闻名色变,神秘莫测的唐老太太! 他怔怔地呆呆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唐老太太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唐大他们一眼,她旁若无人的径直穿过了客栈的大堂,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唐大、唐玉和唐柔低着头跟在她后面,一声不吭的鱼贯而上。 等到他们全都走进了房间,大堂里的人们才算松了一口气,解祯亮和张胖子都忙不迭的凑到叶枫身边,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枫苦笑了一下,他现在都是云里雾里的,哪里能说得明白? 进入房间,唐老太太在房里的椅子上坐下,唐大他们则低着头站在两旁。 唐老太太咳嗽了一声,问道:“那个小孩子救得还顺利吗?” 唐大连忙回答道:“很顺利,出卖小孩的拉桑已经死了,那些喇嘛在我们亮明身份后已经退走了,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那个为首的老喇嘛他的密宗大手印功夫十分厉害,真要动起手来,孙儿自忖也不见得就稳操胜券,不知道他们为何会乖乖的退走?” 唐老太太说道:“他那是不想冒险,想等着东海渔那个老怪物来了,有了必胜的把握再来抢夺那个小孩子。” 唐大脸色一变:“东海渔来了?” 唐老太太冷笑了一下:“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老身也请来了南山棋那个老家伙,估计这会儿他们俩多半斗得两败俱伤,恐怕再也无暇来管这小孩子的事情了。” 唐大听了心中暗自心惊,竟然需要惊动像南山棋和东海渔这样的绝顶高手,这个小桑吉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如此的重要? 唐老太太接着说道:“幸好我请动了南山棋,要不然今天叶枫就要被东海渔带走,作为人质来交换这个小孩子了。” 唐大和唐柔脸色都是一变,唐大是担忧叶枫的安全,而唐柔是因为今天是她让叶枫去河边等候的,怎么会落在东海渔的手里呢?莫非东海渔一早就盯上他了? 唐老太太看了一眼唐柔,好像明白她心里所想,说道:“这个傻小子无巧不巧的遇见了在河边的东海渔,还傻乎乎地主动跑上去搭话,这才被那老怪物识破了身份,临时起意要拿他为质来交换那个小孩,倒也不是专门为他而来的。” 唐柔点点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知道唐大尤为看重叶枫,这才让自己来保护叶枫的安全,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叶枫遇险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唐大交待。 唐老太太嘿嘿一笑:“若不是老身让南山棋一直暗中跟着东海渔这个老怪物,适时出手截住了他,只怕叶枫这个倒霉蛋多少总还是要吃点小苦头的。” 唐大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太太轻声问道:“奶奶您已经见到叶枫了,可和他谈过了?” 唐老太太忽然面色一沉,转头用严厉的眼光看向他,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第三十章 小桑吉的身份 唐老太太沉声斥责道:“老身先前让柔儿伺机除去这个叶枫,你不但胆敢阻止,反而还要柔儿去保护他,你这是公然要与老身作对吗?” 唐大全身一个激灵,头也不敢抬,低声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觉得此人性情宽仁,心怀侠义,不像是奶奶所说的穷凶极恶的大恶人,所以才……” 唐老太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谁说行恶之人就一定是穷凶极恶之徒了?世上多少做下恶事的人都本来是良善之辈,被人利用,打着光鲜亮丽的旗帜,自以为自己在渡世救人。顶 点 既然他就是那个身负天命之人,谁能保证他今后能永远保持这纯真的心性,不会被人所利用?” 唐大低着头连声应是:“孙儿自作主张,这才劳动了奶奶决定亲自前来跑这一趟,孙儿有罪。” 唐老太太看着唐大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样子,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声音也放柔了一些:“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老身只是和那小子粗粗谈了几句,也感觉他果真如同一块璞玉,心性倒还纯良,似乎身后也没有受到别人的唆摆,不过现在为时尚早。” 她看着唐大继续说道:“既然你觉得他现在还可以争取为我所用,从今以后你就要小心地把他给我看紧了,不能再这样的疏忽大意,一旦发现有一天他有什么异样,为了天下苍生,你一定要当机立断,决不可再存妇人之仁!” 唐大低着头连连答应,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么说来老太太就已经同意留下叶枫的命了,他总算暂时安全了。 一旁的唐柔却是听得一头的雾水,从他们的话里,这个叶枫好像身上还关系着什么天下苍生,是什么“身负天命的人”?她一点也没听明白。 可是她也不敢问,唐门的规矩就是这样,该你知道的,老太太一定会亲自告诉你,而不该你知道的,一个字也不许多问。无论多么亲近的人也从无例外。 老太太对唐大和唐玉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去把他们叫进来吧,现在应该是时候搞清楚那个小孩子的真正身份了。” 唐大和唐玉应了一声,倒退着退出了房间。 其实他心里早就在奇怪了,深谙密宗大手印的老喇嘛,多年不曾露面江湖的东海渔和南山棋,能惊动这么多的绝顶高手为他而来,甚至想要抓叶枫为质来交换,这个看上去不过才**岁的小桑吉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唐大他们出去了,唐老太太的脸色也随之放松了一些,她抬头看着身边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唐柔。 这个刚才还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的女人,眼光里竟然透出了一抹慈爱的神色。 唐柔也适时的靠在老太太身边,撒娇般地叫了一声:“奶奶!” 唐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她轻声问道:“怎么样,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你觉得叶枫这个人如何?” 唐柔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人除了查案还有些 小聪明之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不但武功不行,孙女就一直没见他用过武功,事事都需要别人的保护,而且他在男女感情的事情上简直就是一头蠢牛,那位程姑娘明明对他心有所属,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感觉……” 她说的兴起,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唐老太太一面听一面暗自在心里摇着头,这个蠢丫头! 她刚才为叶枫诊过脉,知道叶枫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还很不错,甚至恐怕不会比唐大差多少,他体内的内力非常浑厚,只是不知道他练习的到底是哪一种武功。 更为可怕的是老太太分明感觉到他体内还有着一股沉睡的力量,这力量甚至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只是还没有被唤醒,说不定永远也不会被唤醒,或许,这就叫做,潜力? 而关于男女感情的方面,老太太看着唐柔更是感觉哭笑不得,唐大之前已经向她暗中报告了关于叶枫对唐柔有着特殊好感的事情了,可笑这个蠢丫头竟然还不自知,口口声声在谈论别人是一头蠢牛,真是愚不可及! 看起来,这丫头对叶枫是没有感觉的了? 这样也好,老太太暗想,像叶枫这样的人,身负着天选之命,迟早他的未来必定是风云涌动,危险重重的。 唐大之前也曾经向她暗示过,唐门可以通过唐柔来拉拢甚至是控制叶枫,结果被她当场骂了回去。 她可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今后成为工具,还要过上那种朝不保夕的危险生活,老太太情愿把他嫁给一般的名门世家,不求闻达,但求她能够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生。 此前老太太最担心的其实是唐柔也看上了叶枫,就像当年的唐八妹一样,为了洛阳蔡家那个小子,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执意非他不嫁。 好在现在看起来她对于叶枫好像根本就没看上眼,老太太倒是放心了一些。 这边唐大和唐玉来到了客栈大堂,他看着叶枫,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温暖的微笑。 唐玉和大家在嵩山之时就是旧相识,当下也笑着过去和解祯亮、张胖子和程念真他们打招呼。 叶枫则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了唐大的手,微笑着没有说话。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种经历过生死之交的久别重逢之后的喜悦,却在他的脸上展露无遗。 片刻之后,唐大才微笑着对叶枫说道:“老太太叫你们都上去。” 老太太?叶枫这才又想起了那个令人畏惧的唐老太太,他不禁轻声问唐大:“老太太怎么到这里来了?” 唐大想了想,还是把唐老太太请来南山棋对付东海渔,无意中救下了叶枫的事情讲了一遍,大家都听得一阵动容,叶枫这才知道,原来南山棋是唐老太太专门请来对付东海渔那个老怪物的。 可是当他听到东海渔抓自己为质的目的居然是为了交换小桑吉的时候,他心里也泛起了一阵狐疑,这个小桑吉究竟是什么人? 唐大伸手牵 住了小桑吉的手,转身向楼上走去,不论这个小男孩究竟是什么身份,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在老太太面前,很快一切都会清楚了。 老太太想要知道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在她面前隐瞒的,唐大绝对有这个信心。 小桑吉显得很平静,顺从地走在唐大身边,一点也不紧张慌乱,也许他心里早已准备好要解开身上的谜团了,看着他,唐大有种这样的感觉。 大家都进入房间之后,掩好门,唐老太太对着小桑吉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的那把椅子上来。 小桑吉静静地走了过去,盘腿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表现非常从容,没有一点惊诧的表情,反而让屋子里的其他人感觉到惊诧了。 唯一没有感觉到惊诧的也许就是唐老太太了,她对小桑吉和蔼地一笑,说道:“小桑吉,你不必害怕,那个西饶活佛派来的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但是他们不甘心失败,一定没有走远,尤其为首的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很厉害,老身觉得你应该要对这屋里为了你甘冒风险的大家有所交代了。” 小桑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他望着唐老太太说道:“这话原也不错,这么说来,老太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他的语气老气横秋,若不是带着稚嫩的童音,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岁的小男孩口里说出来的? 唐老太太的脸上笑意更甚:“如果老身没有猜错,你应该是一位朱古。” 小桑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唐老太太,眼光中透着钦佩之意。 周围的人都大惑不解,什么是朱古? 张胖子素来号称腹中藏书万卷,博古通今,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可是他也一脸迷惘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候唐老太太说道:“在乌斯藏地中,藏传佛教其实分为了大大小小很多的教派,各自都有自己的信徒,甚至控制着各自的地域,以教代政,统辖着各自的信徒。很多教派的首领就被信徒们称为仁波切,就是我们所听说的活佛。这些活佛在圆寂归西之前,都会先指定一个地方和时间所出生的男童作为他的转世灵童,信徒们就会拥戴灵童继承他的位置,这个灵童就被称为朱古,意思就是转世,化身之意。” 小桑吉含着笑,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着老太太的眼神变得愈加的钦佩,大家就知道唐老太太说的果然不错。 可是这也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岁男孩,竟然会是一位活佛的转世灵童? 不但大家都面露不信之色,这几日照顾小桑吉的唐柔和程念真更是一脸的惊愕,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 小桑吉一脸平静地扫视了一下众人脸上惊讶的表情,缓缓地说道:“老太太说的一点也没错,桑吉是我的原名,我不但是一位转世灵童,而且我其实已经举行了坐床即位典礼,我就是现在第五世的恩西活佛!” 第三十一章 黄金圆盘的传说 小桑吉一脸正经的说完,大家都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张胖子性情直率,更是脱口而出:“你是说,你这个小鬼头居然是个活佛?” 小桑吉似乎对于“小鬼头”这个称呼很是不满,转过头去对着张胖子怒目而视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小鬼头,我是恩西活佛!” 他那张满是稚嫩的脸上一本正经的怒容,看上去特别地有意思,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张胖子刚想笑,却看见唐老太太那严厉的目光射了过来,顿时噤若寒蝉,低下了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小桑吉盘坐在椅子上,缓缓地说道:“我们的寺庙是在一座雪山高峰之上,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峰下百余里的信徒们因为我们常常能够预知将来事情的祸福,因而尊称为恩西寺,寺中的住持就是恩西活佛。” “然而在离我们雪峰百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西饶教派,他们的首领便自称为西饶活佛。在藏语中,恩西是先知的意思,而西饶是智慧的意思,大约是觉得我们的名声盖过了他们,再加上他们一直想要夺取我们的地盘和信徒们,所以好几代以来,我们彼此教派之间一直是争斗不断。” “先前你们所遇见的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其实就是西饶活佛身边的首座大护法,自从上一世恩西活佛圆寂之后,到我成为了第五世恩西活佛以来,他们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我们恩西寺,想不到这次我来兰州办事,他们竟然在中途袭击,杀死了我身边的护卫们,连唯一幸存的拉桑南达也被他们抓住,背叛了我。” “如果不是途中遇见了诸位和唐门的侠士,恐怕我此刻已经落入了他们的魔掌之中了。”说到这里,小桑吉对着唐大和叶枫分别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大家这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一伙恶喇嘛要千方百计的想要抓住小桑吉了。 可是叶枫心中还是有一个疑问,如果这仅仅是藏地教派之间的内部争斗,为什么东海渔会想要抓自己为质来换取小桑吉呢?难道他和这藏地的教派之争也有关系? 这时候张胖子暗地里捅了捅身边的解祯亮,轻声说道:“什么先知啊,预知福祸的,岂不是和你的那卜课算卦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还是被小桑吉听见了,当下微微一笑说道:“解公子的那些应该是依据你们汉人的周易阴阳之术,我们的预知却不一样,靠的是恩西寺中藏着的一样宝物,黄金圆盘!” 本来解祯亮对于一个**岁的小男孩居然老气横秋地称呼自己为“解公子”,心中是老大的不舒服,可是此刻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有些惊讶地追问道:“什么黄金圆盘?” 小桑吉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刚才老太太已经说过了,每一世活佛在圆寂归西之前,都会亲自指定继任的转世灵童,在藏地的传说中,这个转世灵童会继承圆寂的前一世活佛所有的知识和记忆,这才是真正的转世的朱古。”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藏地各教派之中往往教义有很多不同之处,甚至有些大相径庭。所以其他教派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就我们恩西寺而言,这个传说却是真的!” 大家听完都是一愣,张胖子怪叫一声脱口问道:“你是说,你已经完全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的所有知识和记忆?” 小桑吉一脸的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 “正是如此。” 大家顿时一片哗然,这怎么可能?知识和记忆这都是需要慢慢积累的,怎么可能直接说继承就继承了,而且还是好几世活佛的?这简直就如同神话故事一般了,怎么可能办得到?简直是在开玩笑。 小桑吉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非常坚毅地说道:“具体是怎么办到的我不能说,这是本寺的绝密,只有活佛本人可以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这一切都是凭借着那个黄金圆盘。” 张胖子摇摇头表示不信:“你一直在说这个黄金圆盘,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小桑吉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慢慢讲述道:“这个黄金圆盘具体是怎么得来的已经没有人能说清了,只知道从千年之前恩西寺建立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或许它的历史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更加久远。它就嵌在恩西寺后面一个石洞之中的石壁之上,非金非铁,却通体透着黄金一样的光泽。其径足有一人高矮,上面密布着无人能够看懂的图形与文字。” 叶枫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千年之前的圆盘,无人能够识得的图形和文字,他不禁联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之中的那个圆形的大石台,上面也密密麻麻刻着看不懂的图形和文字,难道它们之间又什么关联不成? 小桑吉继续讲述着:“传说中这个黄金圆盘有一个神秘的守护者,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圆盘的启动方法。他每日就是守在山洞之中不让任何人进入,从来也不见他出山洞一步。而恩西寺的僧侣们就负责为他每天定时送去食物,食物与清水都是放在山洞门口,从来也没有人敢进去一探究竟。每过六十年,就会有一个新的守护者前来雪峰之上接替这个工作,而老的守护者却消失在山洞中,再也没有人见他离开过山洞。” “直到大约两百年前,再也没有人前来接替守护者了。最后的一个守护者在恩西寺的小沙弥中挑选了一个最聪明的,把启动黄金圆盘的秘密传授给了他,接着他自己就进入了圆盘之中,再也不见了。而这个小沙弥,就是第一世的恩西活佛。” 屋里的人这时都听得无不入神,神秘的守护者,光怪陆离的黄金圆盘,这一切好像是一个神话传说,听得大家都入迷了。 小桑吉环视了一下大家脸上的神情,接着说道:“从此以后,历代的恩西活佛就都在守护着这个黄金圆盘的秘密,这个黄金圆盘启动之后不但可以预知未来之事的祸福,而且还能把上一世活佛的全部知识和记忆完美地继承给下一世的活佛,就像我一样。” 讲到这里,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黄金圆盘的传说还是在恩西寺的信徒中渐渐流传了开去。我想西饶活佛他们也必然是知道了这个传说,也听说了只有我才懂得如何启动这个黄金圆盘,他们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想要抓到我,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恩西寺的地盘和信徒们,也许还为了这个天地间最神奇的宝物。” 天地间最神奇的宝物! 小桑吉讲完了他的故事,大家都听得心驰神往,可是也都是半信半疑。 既然这个神奇的黄金圆盘能够预知未来之事,那小桑吉岂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他这一趟兰州之行一定会遭遇危险的了?那为什么他还会让那些喇嘛得逞?这完全讲不通嘛。张胖子在一旁大摇其头,表示不信 唐老太太看着小桑吉,她心里却相信这个小孩说的是真的。 虽然他讲的这一切离奇得有些匪夷所思,虽然这里面还有些解释不通的东西,很明显,对于这个所谓的黄金圆盘这个小男孩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这是人家最大的秘密。 可是至少关于这个小孩的身份,他应该没有说谎,他确实是第五世的恩西活佛。 从小桑吉一进门,唐老太太就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她感觉这个小男孩认识自己,不是那种听说过江湖传闻的认识,而是实实在在的深入了解你的那一种认识。 在他的面前,唐老太太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那威严强势而令人畏惧的外表全都不见了,展示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真实的,作为一个有些脆弱的人的自己。 他的目光很清澈,可是很深沉,仿佛能够看清你内心的东西,那里面包含的淡然和睿智,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应该有的眼神。 所以她相信他的确是第五世的恩西活佛,而且已经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的知识与记忆,否则以他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修为。 唐老太太沉吟了一下,用威严的口吻对屋里的人说道:“今天在这间屋子里活佛所讲的内容,一个字也不许传出去,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她称呼小桑吉为活佛,无疑就是表明了相信他刚才所说的一切,老太太既然发了话,谁也不敢再多嘴了,只能纷纷应是,在唐老太太面前,谁敢顶嘴说个不字? 唐老太太转头对唐柔说道:“那伙喇嘛处心积虑想要抓到活佛,一定不会甘心失败,他们躲在暗处,随时可能会下手来抢夺,以后活佛就交给你照顾,你要寸步不离地护卫他的安全。” 唐柔躬身应了一声是,转头对着小桑吉说道:“活,佛……”她一直把小桑吉当做一个小孩子看待,一时间要改口叫活佛,还真有些叫不出口来。 小桑吉望着她却展颜一笑,道:“唐姐姐,你还是叫我小桑吉吧。” 虽然小桑吉依然是一副天真可爱的小孩模样,但是此刻唐柔已经知道了他其实是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知识与记忆的,那么眼前这个稚嫩的躯壳之中,其实是装了一个苍老的灵魂? 听他叫自己“唐姐姐”,唐柔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唐老太太又转过头先瞟了一眼叶枫,接着看着唐大说道:“这里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你了,千万别忘了老身说过的话。” 唐大愣了一下:“奶奶你这是要走吗?” 老太太哼了一声:“东海渔那边已经有南山棋对付了,其他的你足以应付,老身可没那么多功夫耗在这里,唐门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处理。” 唐大垂头应了声是。 唐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叶枫,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 叶枫跟在大家后面走出房间,那一刻,他感觉到唐老太太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想起在小巷中她的逼问手段,不禁不寒而栗,赶紧加快了脚步。 看着叶枫的背影,老太太心里也在默默念叨着:老头子,不知道我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愿这个人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啊。 第三十二章 监军马靖 唐老太太走了。 她的离开就像她的出现一样的突然,匆匆的离去,让人感觉没有一点的征兆。 叶枫却感觉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在小巷里逼问他的时候,他从老太太的眼光里感觉到了明明白白的一股杀意,至少在那一刻,唐老太太对他是真的动了杀机的。 可是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唐老太太,更不用说什么得罪她了,蜀中唐门里唐大、唐玉和唐柔和他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共同经历了许多事,唐老太太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杀掉自己? 叶枫想不明白,可是这个事情又不能去问唐大他们,唐门的规矩那么森严,问了人家也未必肯说,反而增加了彼此间的隔阂,所以他只有把这个问题憋在心里。 不过叶枫能够看出来,唐老太太的离开,让客栈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有着和他一样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看来这个老太太给大家带来的无形的压力真的是显而易见的。 此时的叶枫却要出门了。 距离昨天傍晚程念真为关四老爷子诊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程念真需要去青龙镖局为关四老爷子再次诊脉,以判断这一天里他服药后的疗效如何。 叶枫自然是要陪同的,唐大因为去送老太太去了,所以就由唐玉陪同他们前往。 说起来,叶枫感觉唐门这次对他的保护有些过于紧张在意了,虽说东海渔在兰州城出现了,不过有南山棋在,按唐老太太所说的应该足以应付了。 要说那一帮恶喇嘛,这兰州城毕竟不是藏地,他们不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这里是法内之地,有官府和驻军,上有王法,他不信他们在城内青天白日的就敢乱来。 前面是唐老太太莫名其妙地对他动了杀机,后面是唐大对他的安全尤为紧张,坚持无论他去哪里都必须有人保护。这两种极端的方式,让叶枫感觉这一次蜀中唐门对待他的态度,有些扑朔难辨,不明所以。 走出了客栈,他们三人刚走过了一个街口,忽然有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个人虽然穿着普通的衣着,可是举手投足之间英气十足,隐约可以看出行伍之人的痕迹。 他对着叶枫深施一礼,说道:“叶公子,我家主人请公子上车一晤。” 叶枫顺着他的身后看去,在街口的一角停驻着一辆马车,普通的马匹,普通的车厢,丝毫不起眼,如果不是这个拦路的人,甚至都不会有人去注意到这辆马车。 居然敢大白天当街拦人,叶枫身后的唐玉脸色一沉,举步就挡在叶枫的身前,他的手已经暗中摸向了腰间的革囊。 叶枫伸手止住了唐玉,他认出了这个拦路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就在监军马靖府上,这个人应该是马靖随身的侍卫之一。 这样看来,这个侍卫口中马车上的“主人”,应该就是兰州监军马靖了。他既然选用这样的方式来和自己见面,想必含有深意。 叶枫相信马靖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于是他转头对唐玉轻声说道:“你先 陪程姑娘到青龙镖局门前等我,我去去就来。” 唐玉迟疑了一下,唐大现在可是把叶枫的安危交到了自己手中的,而唐大却是在老太太面前允诺了护卫叶枫的周全的。 不过他看叶枫的神色,分明认识这个拦路的人,料想这个马车上的也必是熟悉之人,应该无妨。于是他应了一声,让开了身形。 叶枫转身跟着这个拦路的侍卫向马车走去,转身的一瞬间,他瞥见站在一旁的程念真眼中闪动着焦急而担心的神色,这关切的眼光让他的心中一动。 可是他无暇分说了,他只是对着程念真安慰地笑了笑,快步走到了马车旁。 一钻进车厢,叶枫就看见车厢里坐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眼眶深陷,面有病容,正是大病初愈的兰州监军马靖。 叶枫一上车,马车就启动了,顺着道路慢慢向前驶去,叶枫赶紧在摇晃的车厢里坐了下来,和马靖见了礼。 马靖中毒日久,虽然已经解除了毒素,不过身体还没有复原,此刻正该在府中静养,却用这样的方式神神秘秘地来见叶枫,叶枫感觉他必然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谈。 马靖微笑着看着叶枫,首先伸出手递给叶枫一样东西。 叶枫伸手接过来一看,却是一锭银子,不禁一愣,不知道这是何意。 马靖轻声说道:“烦请转交解公子,这是你们初次到我府中之时,门口的军士向你们收取的贿银。” 叶枫这才想起了初次前去马府,解祯亮向守门的军士行贿之事,如果不是马靖提起,他几乎早已忘记了。 他实在是有些惊讶,说道:“那日只是一些碎银子,实在没有这许多。”一转念,他又赶紧问道:“那名军士现在如何了?” 马靖面色如常地说道:“此人私自索取贿银,违反军规,已经被斩了。多余的银两就当是因为他的无礼冒犯,赔付给解公子的。” 听说那名军士已经被斩了,叶枫不禁“啊”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细想起来,那名军士实际上并没有主动向他们索取贿银,反倒是解祯亮主动塞给他的,他不过是一时贪心收下了,想不到最后却因此丢了性命。 马靖看叶枫的神色,好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说道:“无论他是否主动索取贿银,毕竟是贪心收下了,既然违反军规就一定要严惩不贷。更何况像他这样既贪心又多嘴的人,在对敌之际只会成为隐患,在我治下的队伍里,是容不下这样的人的。” 叶枫早就听闻马靖平时甚为律己,治下也极严,到今天才算见识了他的厉害。 不过叶枫也注意到马靖提到了这个军士“多嘴”,不知是不是就是指的他曾向叶枫他们透露马靖中毒一事?当时马靖可还是缠绵病榻,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的? 叶枫对马靖说道:“马大人大病初愈,正应好好休养,不知为何如此急于见草民?其实只要派人传个话,草民等到府上拜见即可。” 马靖有些神秘地笑了笑:“大病?你以为我会 真的相信我所患的是伤寒病症?哪里会有得了伤寒病症之人一剂药汤,一夜之间便病症全消的?” 叶枫有些吃惊地看着马靖哑口无言,这个他们编造的自以为得计的谎言,现在看来不但没有瞒过肃王朱,甚至连中毒的监军马靖也没能骗过。 马靖看着叶枫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笑道:“叶公子不必觉得难为情,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怎会不清楚,是否中毒怎会被轻易瞒过?”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你们的用意我也明白,也是为了查出下毒的真凶是谁。实际上我早就疑心简太医有古怪,小小的中毒竟然久治不愈。而下毒之人的手法更是古怪,明明中了毒,却又并不致命,只是让我缠绵在病榻之上,看来这个真凶的用意绝不简单。”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马大人先前不是怀疑下毒的人就是肃王殿下吗?” 马靖叹了口气,说道:“那不过是故作姿态,做给旁人看的。肃王殿下如想害我,办法多了去了,就算下毒,也断断不可能让我苟延了十几日还活着,所以,我猜这下毒之人想必隐藏极深,用心极毒。” 叶枫点点头,他想起了肃王朱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两人的话何其相似,相互印证之下,看起来肃王殿下果然不是下毒的真凶。 马靖说道:“本来以为你们这样一手,顺着简太医应该能够找出幕后真凶的线索,想不到第二天晚上简太医就满门都被人屠杀殆尽,虽然外面流传说简太医还没死,但是我想要杀他的人既然是为了灭口而来,怎么会杀光了他的家人,却独独留下他一个活口?所以我猜想这又是你们耍的一个花招,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要杀他的凶手来。” 叶枫看着马靖,眼光中渐渐露出钦佩之意。看来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在肃王朱和马靖这样老奸巨猾的老狐狸面前,真的是一眼就被看穿了。 马靖叹息着说道:“可是后来又听说兰州城里青龙镖局又接连发生血案,把这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搅动得更加复杂,而且连叶公子你也身陷此案之中,一时难以勘破真相。” “我之所以不得不用现在这样故弄玄虚的方式与叶公子见面,其实是因为我早就发觉我的府中除了肃王之外,还有其他的人也安插了眼线。我不想我们这次见面谈话的内容有一点泄露,所以才劳烦叶公子在马车之中相会,实在是失礼了。”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马大人办事谨慎在下早就知道,既然大人如此急于见到在下,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相告,在下洗耳恭听。” 马靖面色凝重地点头说道:“不错,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告诉叶公子,必须尽快从眼下的命案中抽出身来,赶紧查出下毒的真凶,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 叶枫一怔,为什么说没有时间了? 马靖的脸色很难看,他压低声音说道:“西平侯宋琥本来在甘凉一带整顿军务,得知我在兰州中毒之事后,放下了手边的事务,准备即刻赶回兰州来,而且,他还带来了两万铁骑!” 第三十三章 沉重的压力 叶枫闻言吃了一惊:“他带这么多军队来做什么?” 马靖神色凝重地说道:“咱们这位小侯爷刚刚承继了西平侯,之前又娶了皇上最心爱的安成公主,是皇上的乘龙快婿,年轻气盛,此次竟然在没有皇上谕旨的情况下,胆敢擅自调动两万大军赶来兰州,恐怕就是为了对付肃王殿下而来的。m.” 叶枫有些不明白:“肃王殿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宋小侯爷怎么敢这么做?难道他们之间有仇怨?” 马靖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一点叶公子就有所不知了。自从去年西平老侯爷宋晟病逝之后,军中就隐约一直有所传言,说老侯爷的死其实不是简单的病故,而是被肃王殿下为了独霸西北边陲,而设计害死的。” 叶枫听了不觉感到惕然心惊,问道:“事情果真如此吗?” 马靖摇摇头叹道:“这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的!这两位是什么人,宋晟是皇上最为看重的将才,而肃王殿下更是皇上的兄弟。他们两人在西北边陲年深日久,一直是相安无事,河水不犯井水。虽然谈不上什么深厚的交情,也绝不会是水火不容。他们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正因为他们俩都是聪明人。” 他看叶枫没听明白,于是接着说道:“宋晟是边关主帅,手握重兵,在军中多年,声望极高。肃王殿下更是权倾一方的王爷,坐镇兰州多年,当年建文帝钦赐他下天子一等,恩宠极盛。如今建文已殁,当今皇上执掌江山,谁知道皇上的这位亲兄弟心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当今皇上心思过人,这样的两个人物在西北多年,他岂能对他们没有一点疑心?如果这两位的关系太好,过于亲密了,皇上一定就会担心他们会沆瀣一气,军政相互勾结,山高皇帝远,令朝廷无法掌控西北。” “而如果他们关系太过恶劣,水火不容,又势必会影响到西北边陲的防务,导致边关不稳,唯恐外族会借机乘虚而入。同时,他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人的坐大,都会影响到西北局势的稳定。所以,在皇上的心目中,这两人的关系只有这样既不交好,也不交恶,不远不近,才能真正达到相互牵制,互相制衡的目的,皇上才能真正对西北放心。” 叶枫总算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所以他们两人其实缺一不可。” 马靖叹息道:“不错,因此肃王殿下其实是最不希望宋晟老侯爷出事的,多年以来,他们之间其实已经有了默契。他们俩相安无事,维持现状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局面,他又怎么会去设计害死老侯爷呢?” “老侯爷一死,朝廷势必不会坐视不理,而新来接替老侯爷掌军的人能不能维持原来的平衡,还是未知之数,一旦他们之间出现重大摩擦,这对于肃王殿下现在的地位而言其实是大大的不利的。所以我绝不相信老侯爷之死和肃王殿下有关!” 他说的斩钉截铁,叶枫也相信他的话,不过他却摇了摇头问道:“可是这小侯爷宋琥相信这个传言吗?” 马靖的脸色沉重了下来:“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瞒叶公子,其实此次皇上之所以派 我率领黑甲卫前来兰州出任监军,表面上是为了监视肃王殿下,以防他有不臣之心。实际上就是为了居中调停,稳定西北的局面,避免他和这位新来的宋小侯爷之间出现大的摩擦,造成边关不稳,人心动荡。” 他叹息道:“只可惜想不到这次我却莫名其妙的中了毒,反而引发了宋小侯爷私自调动军队前来兴师问罪,恐怕后面还会引出更大的乱子来。我实在是愧对皇上的重托,羞愧无颜呐!” 叶枫看着马靖,心里暗自想着,恐怕人家宋琥小侯爷调动这么多兵马前来兰州,才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替你马监军讨回个公道,出一口恶气的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肃王殿下麾下的卫队大都在兰州郊外进行屯田,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宋小侯爷如果只是想要对付他,需要调动两万铁骑这么多人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马靖抬眼望向叶枫,眼光中竟然有赞许之意,看起来他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有些沉重地说道:“叶公子所虑的极是,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小侯爷这两万铁骑的目标恐怕不止是肃王殿下身边的这区区三千卫队,也许还有我率领的这一万黑甲卫!即使我想要阻止他,这一万黑甲卫全是步卒,恐怕也绝不是这两万铁骑的对手。” 叶枫面上不禁变色道:“难道他敢在兰州城胡来?” 马靖点点头叹息道:“就算是他真的想要胡来,只怕他的大军到了兰州城的那一日,谁也没有力量能够阻挡他做任何事。到时候只怕兰州城内燃起战火,生灵涂炭,百姓们将遭遇灭顶之灾。” 叶枫想到那一幕,心中又是吃惊又是焦急,赶忙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阻止他了吗?” 马靖双眼直视着叶枫,眼光中透着深切的期望:“宋琥小侯爷的大军到达兰州城还需要三两日,为今之计,只有赶在他的大军到来之前,叶公子能够尽快侦破下毒一案,擒获真凶,还肃王殿下的清白,以求让小侯爷师出无名,能够自动退军。” 看着马靖眼中的期望之色,叶枫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下毒一案,本来简太医是唯一的线索,可惜却一夜之间全家被人屠杀殆尽,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恰在此时,青龙镖局又接连发生了命案,眼下还没有查出头绪,而且,叶枫隐隐有种感觉,这真凶一日不抓获,青龙镖局的命案只怕还会继续下去。 他的感觉一向都很准。 而这个时候,又发生了宋琥小侯爷带着两万大军正在杀奔兰州而来。眼看着兰州城即将燃起战火,百姓面临着生灵涂炭的危险。 现在只有两三天的时间,面对着这些眼下还毫无线索的迷案,叶枫心里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常说“人命大如天”,现在是兰州城里全城百姓的性命,一齐压在了叶枫的肩头,他那还有些稚嫩的肩膀上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种压力,一直从肩头压进了他的心里。 可是他现在面对着马靖那热切盼望的目光,他没办法说个“不”字,他只能点点头说道: “马大人请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赶在这两三日内勘破此案!” 马靖听了他的话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他似乎对于叶枫很有信心。 这两年叶枫的名气很大,关于他的传说很多,特别是前不久他在京城勘破了厉鬼杀人的连环奇案,阻止了企图发动兵变的阴谋,甚至还受到了皇上的青睐。 如果说这时候兰州城中还有人能够在这短短的两三天内能破获下毒一案,寻得真凶的话,也只能是叶枫了。马靖此刻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能相信叶枫。 他满怀感激地对叶枫说道:“如此,就拜托叶公子了,肃王殿下和我,还有这兰州城中的所有百姓,都会铭感叶公子的大恩。” 他说的没错,他的感激之情不是因为他个人,而是代表着这所有的人,可是这所有人的感激,却让叶枫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压得他几乎心里有些一阵一阵地发慌。 努力定下心神,叶枫问道:“不知这个消息还有什么人知道?” 马靖很坚决地摇摇头,说道:“这是宋琥小侯爷派遣他身边亲信之人前来悄悄给我带的口信,希望我届时能相助于他。上午刚刚到达,传完话后此刻已经返回了。相信此刻兰州城中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连肃王殿下应该也不知道。” 叶枫点点头说道:“此事千万不可泄露,一旦传开引发民众恐慌,只怕会造成骚乱。” 马靖也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请叶公子放心。” 叶枫松了口气,思索了一下对马靖说道:“马大人,劳烦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你中毒当天经过的所有事情,无论大小,越是详尽越好。” 马靖点了点头,仰着脖子一面努力回忆着,一面缓缓地说道:“其实那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甚至都没有踏出过府门,我记得那一天早上……” 他们在马车车厢里继续低声交谈着,而那个先前拦路的侍卫驾着马车,顺着兰州城内的街道缓缓地绕行着,这一辆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几乎围着兰州城内绕行了一个大圈子,这才慢慢悠悠地来到了青龙镖局的门口停下了。 大约是在幽暗的车厢中呆得太久了,从车厢中出来的时候,乍一看到外面午后火辣的太阳光,叶枫不由自主地眯缝起了双眼。 他一下车,马车很快地就驶走了,一转身,叶枫就看见了在火辣的太阳下,唐玉和程念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 看见他平安到来,两人的表情都放松了下来。 唐玉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程念真则关切地上来问长问短,叶枫敷衍地答了几句,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倒不是有意想要对他们隐瞒,只是叶枫不想让他们担心,尤其是程念真。无论肩上扛着怎样沉重的压力,他也要自己独力扛起来,还要做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对着程念真笑了笑。 回头看见青龙镖局那气派的大门口,叶枫脑子里却一直想起马靖刚才说的话:我们没有时间了! 第三十四章 杂乱的线索 近日天气变幻,不慎感冒,输液两日,还是头痛欲裂,无奈今日只能请假一日,明日即恢复更新,拜访订阅各位老友。 抱歉!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三十四章 杂乱的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出发!秦楼楚馆 关鹏举轻声宽慰了几句之后,张镖头离开了。顶 点 叶枫思索着问道:“关云天还是没有消息吗?” 关鹏举摇摇头:“没有,在下甚至派人去问遍了城中所有的丧葬纸扎铺,没有一家曾经见他来过。酒肆客栈也尽都找遍了,全不见他的踪迹,或许此时他早已经离开兰州城了。” 叶枫哼了一声:“无缘无故地他为什么要跑?” 关鹏举面露困惑之色:“这个,在下也实在不明白,云天平时沉默寡言,在镖局里也没有什么朋友,确实无从查找。” 叶枫冷眼看着关鹏举,心中暗道,不对,如果说关云天还有一个知心朋友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个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关大公子了! 要说关云天的忽然失踪他一点不知情,叶枫怎么也不相信。可是眼下这位关大公子却推得一干二净,一时叶枫也无话可说。 沉思片刻之后,叶枫忽然开口问道:“关云天当年是否也和公子一样,曾经蒙荒月先生指点过剑法?” 这个问题明显大出关鹏举的意料之外,他一愣神之后马上答道:“他和在下一样,当初虽然蒙荒月先生指点过剑法,可是并未学习过荒月先生的一招半式,只有舍弟鹏飞,因天资聪颖,才有幸习得了荒月剑法。” 叶枫“哦”了一声,对关鹏举笑了笑。 他的这个答案真好,好就好在不但替关云天,也替他自己洗脱了嫌疑。 须知道虽然他们俩也许天资驽钝,武功不及关鹏飞,可是关鹏飞中的那一剑是从背后刺出的,只要是会荒月剑法的人,乘其不备都可能会杀了他。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了,叶枫笑了笑对关鹏举说道:“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程姑娘还需要好好琢磨一下老爷子的药方呢!” 关鹏举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应该问一问父亲的病情,表情颇有些尴尬地问道:“不知家父的病情如何了,程姑娘开的药方还需要改进么?” 叶枫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答道:“老爷子服药之后好像还没有什么起色,所以程姑娘看来需要再斟酌一下药方,不过公子放心,以程姑娘的医术一定绝无问题的。” 关鹏举连声应道:“有程姑娘在,这个自然,自然。” 叶枫转身回到厨房里招呼程念真和唐玉离开,临出门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下厨房,忽然说了一句:“这个厨房打理得真干净,竟然连一只飞蝇也没有。” 关鹏举在一旁应声道:“家中规矩极严,生肉等血腥之物都不许存放于厨房中。现在还未到季节,到了盛夏之时,纵然如此,这里其实也是飞蝇成群,令人头痛的。” 叶枫点点头:“原来如此。”举步向外走去。 身后跟着的唐玉用有些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他,心说他今日怎的会对飞蝇如此感兴趣了?要知道像唐玉这样一尘不染近乎洁癖的人,即使提到飞蝇这些东西,也觉得是非常肮脏的。 回客栈的一路上叶枫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程念真和唐玉跟在身后互相看看,也不敢打搅他,就这么默默地回到了客栈之中。 客栈里张胖子昨夜缺了觉,此刻还在午睡高卧未起,其他人都在等着叶枫他们回来。 听他们讲完了青龙镖局里的事情,唐柔一拍大腿叫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杀关鹏飞和关夫人的一定是这个失踪了的关云天了!只要找着他不就水落石出了?” 叶枫看着她摇了摇头:“虽然目前关云天的嫌 疑最大,但是他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这么干?关四老爷子抚养他长大,收为螟蛉义子,对他有天大的恩情,他却杀掉老爷子的夫人和最心爱的小儿子,弄得老爷子伤心过度,中风瘫痪,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唐柔瞠目结舌的答不上来,一低头看见身旁的小桑吉也对着她在大摇其头,一赌气说道:“我们的小活佛既然神通广大,能知过去未来,让他来解释解释。” 小桑吉吓得一吐舌头,低头不语。 这时解祯亮紧锁着眉头说道:“如果要说动机的话,二公子和夫人都先后离世,老爷子又重病不起,得到最大利益的岂不是就是大公子?本来不受父亲喜爱的他,如今却成为了这偌大家产唯一的继承人,而关云天和大公子从小就情同手足,会不会……” 叶枫点了点头,解祯亮才算真正说到了点子上:“你是说关云天是为了让大公子能够继承青龙镖局才这么做的,而后又畏罪潜逃?” 解祯亮点点头:“这好像是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摇头道:“不合理。” 解祯亮一愣:“哪里不合理?” 叶枫说道:“关云天身受关四老爷子大恩,多年来一直对老爷子忠心耿耿,视老爷子如亲生父亲,他对老爷子的感激之情定然是超过了对大公子的手足之情。他会为了大公子而违背老爷子的意愿杀掉了老爷子最心爱的小儿子,让老爷子伤心到中风瘫痪?这不合理。” “而且,如果是为了让大公子继承青龙镖局,他杀掉小儿子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杀掉关夫人?而且前后两次的杀人手法都刻意去模仿荒月先生的剑法,嫁祸于人?这讲不通。” 解祯亮听了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默然低下了头。 唐柔刚才丢了面子,现在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杀了人模仿别人的手法嫁祸于人,这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叶枫看着她都有些无语了:“既然要嫁祸于人,必然是想让自己脱罪,那他跑什么?他这一跑不就等于是坦承自己是凶手了么?” 唐柔低头看见小桑吉也在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着她,知道这下又丢人了,脸颊一红,也低头不语了。 看着唐柔的表情,叶枫忽然心里一动,自己怎么能如此抢白于她呢?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实在是莫大的罪过,她会不会怀恨自己?他心里忽然有些慌乱了。 唐玉看见他的神色有异,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唐柔,心知他又走神了,咳嗽了一声,问道:“那叶公子以为真相是如何呢?” 叶枫被他一问,顿时醒悟过来,赶紧收拾心神。他沉思了片刻,大家都紧张地望着他,等待着他说出那个答案。 半晌,叶枫摇摇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 大家俱都一副失望之色,一旁的唐柔甚至幸灾乐祸地冷笑了一声,那意思分明是,看你说得头头是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叶枫还在沉思中,对唐柔的冷笑恍如未觉,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搞明白,所以整件事还不能串连起来。”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看见天色尚早,对解祯亮说道:“二哥,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解祯亮知道他有了新的想法,精神一振问道:“去哪里?” 叶枫说道:“咱们就去这兰州城中的秦楼楚馆逛一逛。” 解祯亮赫然变色惊问道:“什么?你,你怎么会现在想去这种地方?” 叶枫知道他想歪了,辩白道:“别 瞎想,我只是为了去查一些线索,查案而已。” 解祯亮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姑娘家,感觉有些面红耳赤地说道:“你要去查案自去便是了,拉我去作甚?” 叶枫一笑道:“在京城之时你不是也曾遍访秦淮河畔的勾栏瓦舍帮我调查过线索吗?你这叫老马识途,那种地方我又不熟悉,有你带路自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解祯亮一听,不禁立时勃然变色,这叫什么话?说得好像我是经常出入那种地方的常客一般,尤其是当着两位姑娘的面。当初还不是为了帮你破案,早知道不那么好心了,他一时间又羞又恼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旁的唐玉有些愣愣地问了句:“你们去那种地方,我,我也要跟着去吗?” 叶枫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一眼唐玉,从他的神色就看出来了,这个江湖上令人闻名色变,心狠手辣的唐门杀手原来也没有去过这种秦楼楚馆之地? 他笑了笑对唐玉说道:“也好,像你这样的全身珠光宝气,翩翩公子的打扮,去了也许更容易套出话来。” 唐玉一怔,明显地犹豫了起来。 叶枫面色一整,说道:“现在唐大还没回来,他把我的安全可交给你了,他让你寸步不离跟着我,你如果不去的话,如果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你如何向他交待?” 他这样子是铁了心要拖唐玉下水了,唐玉想了老半天,实在也别无善法,总不可能让唐柔一个姑娘家去吧?他一跺脚,罢了,今天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叶枫转过头看着程念真,从一回到客栈,程念真就在痴痴地想着给关四老爷子开的药方,一直也没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叶枫连着叫了几声,她才醒过神来。 叶枫问道:“你还在琢磨着给老爷子的药方?” 程念真表情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不必想了,真凶一日不抓住,你的药方都不会管用的。” 他看程念真有些不相信,也不再解释,只是一再叮嘱道:“一会儿你们一定要唤醒张胖子,让他去找兰州知府周大人,今夜天黑时分一定要到青龙镖局来,切记,不要误了时辰。” 大家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今夜天黑时分,难道青龙镖局还会出事? 叶枫没有解释,他也没有时间慢慢解释了,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 一扭头,他看见小桑吉与众不同的用一种欣赏赞许的眼光在看着他,心中不禁一动,难道这个小活佛真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他摇了摇头,其实,老是感觉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实在是件感觉很诡异的事情。 转身带着解祯亮和唐玉跨出客栈大门的时候,他心里暗暗想着,也许今晚过后,青龙镖局的案子就会真相大白了。 或许是着急了一些,但是,自己真的是没有时间了。 直到他们走出门去,程念真才愣愣地问唐柔:“他们这是去哪儿了?” 唐柔没好气地说道:“还能去哪儿?去秦楼楚馆了呗!” 程念真涉世未深,一时没听明白,追问道:“什么是秦楼楚馆?” 唐柔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解释,脸色绯红地啐了一口说道:“就是,就是那种男人最喜欢去的烟花柳巷了。” 程念真顿时也明白了,脸上也是一红。 唐柔红着脸冷哼了一声:“哼,男人!” 只有小桑吉坐在一旁,微微摇着头,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第三十六章 红玉姑娘 当叶枫他们从秦楼楚馆间回到青龙镖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m. 一走进青龙镖局,就看见大家都在这里等着他们。 不单单是张胖子和兰州知府周子然带着衙门里的捕快早早就过来了,连唐柔和程念真甚至还带着小桑吉都一块儿过来了。 叶枫禁不住暗自摇了摇头,他们以为今晚这里会发生什么?来看热闹的么?他们都不明白,如果一切都如叶枫心中所想的一样,那今晚将是怎样的一番凶险。 看见叶枫他们走进门来,张胖子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迎了出来,那样子仿佛在说,好啊你们,丢下我自己跑去秦楼楚馆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去了。 叶枫懒得跟他解释,心事重重地走到关家大公子关鹏举面前,一开口就提出要单独见荒月先生。 关鹏举其实心里也一直在纳闷,这大晚上的,忽然这么多人,有官有民的一起涌到青龙镖局来,正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忽然叶枫他们也来了,而且一来就要见荒月先生,心里就更加狐疑起来。 可是荒月先生怎么说也是杀害关夫人的头号嫌犯,要见也不是他关大公子一个人说了算的,于是他回头征询一般地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马上大点其头,叶枫是肃王殿下亲自派来负责查案的人,他要见什么人,周大人自然只有全力配合的,但有所求无有不允。 关鹏举于是亲自带领着叶枫去看押荒月先生的房间。 叶枫一走,看出他脸色不对的张胖子就拉着解祯亮问长问短,周大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两个满脸好奇的圆滚滚的胖子,解祯亮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是他想要保密,而是实在他也没闹明白叶枫这一下午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们这几个时辰几乎逛遍了兰州城里的秦楼楚馆,可是一个姑娘也没有叫,仅仅只是坐下喝上一杯茶,叶枫就只顾缠着那些个老妈妈在一直打听一个人,好像是二十年前兰州城中有名的花魁娘子。 算起来,二十年前纵然是有倾国倾城美貌的花魁娘子,到现在也该是个半老徐娘了,真不知道他打听她来作甚? 这下可苦了跟在叶枫后面的解祯亮和唐玉,两个人跟着他几乎跑断了两条腿,从这家秦楼到那一家楚馆,就只是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却连叶枫究竟在找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面对着张胖子和周大人的一脸好奇,他只有无奈地苦笑。谁知道叶枫这小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呢? 叶枫这时候已经站在了荒月先生的房门前。 既然说了是单独见面,关鹏举引领着叶枫到了地方就离开了,连原本看守这里的人也退走了,现在这里真正就剩下了叶枫和屋里的荒月先生。 推开房门,漆黑的屋里没有点灯,隐约可以看见荒月先生那矮小的身影蜷缩着坐在屋子一角的椅子上。 叶枫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火,火光之中荒月先生的样貌让他几乎 大吃了一惊。 短短一日不见,荒月先生原本身上的那股令人侧目的凌厉气势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此刻蜷缩在椅子上的,就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连原本乌黑的头发,两鬓竟然已经斑白了。 这莫非就是一夜白头?叶枫心中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个衰弱的老人和他昨日初见时那个拥美入怀,醉酒放浪的江湖豪杰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一夜白头的故事叶枫只是曾经听说过,想不到真的有人能哀伤至此。荒月先生到底为了什么会如此的哀伤呢? 荒月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摆着不知放了多久已经凉透了的菜肴,一口也没动过。 他的眼皮略翻了一翻,看见了叶枫,木然地说了一句:“你来了。”那语气冷漠得毫无感情,好像进来的是谁,要做什么,都与他完全无关一般。 叶枫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叹息道:“逝者已矣,先生何必如此伤害自己?” 荒月先生抬眼瞟了他一下,一言不发。 叶枫摇了摇头,又道:“先生如今身处这样的困境,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这一回荒月先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好像叶枫不存在似的。 叶枫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关于红玉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这句话一出,荒月先生突然仿佛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蜷缩着的身子跳动了一下,抬头骇然地望着叶枫:“红玉……什么红玉?” 叶枫一脸平静地说道:“就是二十年前兰州城香玉阁里的头牌,艳冠西北的花魁娘子,红玉姑娘。” 荒月先生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惊骇莫名地望着叶枫,嘴唇颤抖着:“你怎么会,你不可能知道的!” 叶枫微微一笑:“已经二十多年了,物是人非,连当年的香玉阁也已经不知道几易其主,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本来我确实不可能知道的,还好我有一份好耐心,我把兰州城里所有的秦楼楚馆一家一家打听了个遍,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老鸨子。” 荒月先生直瞪着叶枫,脸上透出无比的紧张:“这个老鸨子又怎么样?” 叶枫说道:“原来这个老鸨子二十年前也曾经在香玉阁待过,只不过她没有什么名气,也自然没有红玉姑娘那样好的归宿,到老了还在青楼里给人当个老鸨。但是关于红玉姑娘的事情,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叶枫看着紧张得都快要喘不上气了的荒月先生,缓缓说道:“当年红玉姑娘在香玉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又是闭月羞花,连续几年都是兰州城所有青楼中公推的花魁娘子。一时间引得西北一带无数的狂蜂浪蝶,如痴如醉,都想要一亲芳泽。” “可惜,红玉姑娘生性却是个眼光极高的女子,这些整天围着她打转的富家公子,她都视之如草芥,竟一个也看不上,一直点着青灯,卖艺不卖身。” “要知道青楼女子点青灯到了十五六岁就叫开花,需得找一个合眼缘又出得起价钱的大爷 ,用可观的彩礼取了初夜,叫做摘花。若是年纪再大些,就叫做落花,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红玉姑娘身为花魁娘子,身价自然更是可观,可惜她眼看已经年近二十了,还没有一个合眼缘的,香玉阁的老板当然不愿意白白损失这一大笔财富,于是在他们的威逼之下,红玉姑娘不得不同意在七夕之夜,选定一位公子前来摘花。” 说到这里,叶枫顿了一顿,转头看看荒月先生,只见他脸上的原本惊骇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回忆之中透出的一种向往的神色,叶枫心里有底了,看来自己猜得**不离十。 他接着慢慢讲下去:“七夕那一日,西北一带的风流公子哥们全都闻风而来,把香玉阁挤得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一直到了晚上,红玉姑娘却并未露面,只是坐在香玉阁里的高楼之上,轻轻地吹起了箫曲。” “这本是暗合古时秦穆公之女弄玉高楼吹箫引得萧史乘彩凤而来,二人合奏佳偶天成的传说,是极为风雅之事。当时箫声一起,香玉阁中满满当当的人顿时全都鸦雀无声,大家都沉浸在红玉姑娘的箫声之中。” “恰在这时,有一位公子却手弹长剑,以应箫声,他在箫声中高歌而起,一步一步直上高楼而去。随即,箫声与歌声俱寂。片刻后,香玉阁宣布,这位公子雀屏中选,成为了红玉姑娘的摘花之人!” “当时香玉阁中那么多慕名而来之人,岂能服他?可是这位公子一人一剑立于楼上,无数想要冲上去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败退下来。他手持长剑傲然立在红玉姑娘的房门口,宛如她的守护神一般,再无人敢去冒犯。” “原来这位公子的家族不但是兰州城中的富商巨贾,他自己更是自小痴迷剑法,沉迷武功之道,年过三十仍无家室,是兰州城里有名的剑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吧,荒月先生?” 叶枫说到此处,陡然转身直视着荒月先生,却见他神情激动,须发戟张,双眼之中闪动着光芒,流露出一股久违的英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毕生难忘的夜晚,回到了香玉阁中他英姿勃发,仗剑俯视群豪的那一刻。 他的口中嗬嗬作响,终于爆发出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我,正是我啊!” 这一刻,刚才那个佝偻矮小的哀伤的老头子,好像又重新充满了活力,充满了俾睨天下的豪气! 叶枫看着他,缓缓地接着讲述道:“自从那一晚你雀屏中选,成功为红玉姑娘摘花之后,你们便彼此相互倾心,誓同白头。从此,你每日间都流连于香玉阁内,在旁人看来,你们自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 “这时候你自然就要开始准备为红玉姑娘赎身,接着将她迎进家门。就在你们正在对如花似锦的将来充满憧憬的时候,你却突然遭到了当头棒喝!” 这时叶枫的语声从轻缓忽转严厉,而荒月先生脸上的神情也从先前正在回忆那些美好的醉人时光之时的幸福满足之中,变得陡然一沉! 第三十七章 红玉的计划 叶枫大声说道:“首先便是你的父母因为红玉姑娘的出身而坚决反对迎娶她入门,你的家族在兰州城内是望族,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容许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风风光光地嫁进门来?” “你原本是家中独子,又是族中这几房里唯一的男丁,从小家人便百般宠爱,事事都迁就于你,哪怕你醉心剑术,一心习武无心向学,家里也从未阻拦过你。唯独这件事,你父母的态度却无比的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万般无奈之下,你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先把红玉姑娘赎身出来,再买下一座宅院安置下来,你们俩便可以先长相厮守,双宿双栖。等到日后你再慢慢规劝二老,等待时机再把她迎回家中。” 这时叶枫喟然长叹一声说道:“只可惜,你美好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抢先到来的却是你人生中巨大的变故!” 这时的荒月先生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脸上浮现出的惊惧交加的痛苦神色,好像又回到了那悲惨的命运剧变之中。 “先是你的父亲在出外经商之时不幸染病,客死异乡。你远赴千里之外,扶着父亲的灵柩回到兰州,却发现你那些同族的叔伯们,因为你父亲这一次的生意失败,赔了不少钱财,他们见势不好,趁你不在,竟然抢夺瓜分了你家的财产,变卖之后各奔东西,不知所踪了。” “而你的母亲,突然遭此大变经受不住也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除了你家居住的那所园子,留给你的就只有累累的外债和厚厚的欠条。骤然之间,你从一个家财万贯,人人羡慕的大少爷,沦落成了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荒月先生这时候双眼之中泛起泪光,喉咙里呜咽作声,这无情的命运确实不是所有寻常人都能够经受得住的。 叶枫心中也觉得黯然,这样悲惨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可是他还是要继续讲下去。 “这时候你既没本钱,又丝毫不会你父亲做生意的那些本领,还背着沉重的外债,所以你根本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你没钱,自然不能再为红玉姑娘赎身,甚至连香玉阁也不再允许你踏入一步。” “此时的红玉姑娘已非处子之身,已经不值钱了,你又不能替她赎身,眼看着她就要被逼得点起红灯笼,成为那种操皮肉生意的窑姐儿了,此刻她对你的伤心失望可想而知。” “万般无奈之下,你不得不卖掉了你居住的园子,准备无论如何也要为红玉姑娘赎身,然后你们俩再弃债远逃,远走高飞。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你命里的贵人却出现了。” “这个贵人不但帮你还清了外债,还出钱为你赎回了卖掉的园子,让你保住了安身之所。这个贵人对你恩深义重,情 同手足,他就是青龙镖局的总镖头,你口中的四哥,关四关老爷子!” 叶枫这时忽然转头盯着荒月先生的眼睛,大声问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帮你?” 荒月先生的脸上慢慢扭曲,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他状若疯狂地大笑道:“不错,不错,他就是我的贵人,他不但花钱为我还清外债,赎回祖居,他还指点我剑法,让我能创出这独步天下的荒月剑法,扬名立万!” 叶枫听了一愣,追问道:“什么?你的剑法是关四老爷子指点的?” 荒月先生依旧大笑着:“没错,要不是他指点我,我哪里能创出这月惶惶,剑荒荒,一剑人断肠的剑法?只是想不到,这首先要肝肠寸断的,却是我自己!” 叶枫有些冷冷地看着荒月先生,待到他笑声渐弱,才说道:“肝肠寸断么?我看倒未必!关老爷子帮你也许是因为早年他在兰州创办镖局之时,曾得到你父亲的多方关照,又或者是真的因为你们之间的朋友情谊。” “那时候,关老爷子的发妻刚过世不久,在帮了你之后没多久,你就为红玉姑娘赎了身,又不到一个月,红玉姑娘忽然就被关老爷子迎入府中成了续弦夫人,后来更是为关老爷子诞下了二公子关鹏飞,她就是现在正躺在灵堂之上的关夫人,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叶枫几乎是在厉声喝问,荒月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惊骇的神色,盯着叶枫却并没有说话。 叶枫连珠炮似的说道:“从那以后,红玉姑娘成为了关夫人,在关府中享受着众星捧月,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你在关老爷子的帮助下,凭借着荒月剑法,在西北武林崭露头角,终于也成为了武林中一方之雄。” “也是从那时候起,你沉迷于酒色之中,整日里只爱酒与女人,左拥右抱,终日在醉乡之中,成为兰州城中人人尽知的好色之徒,无形浪子。你这是在掩饰什么,还是在麻醉自己,逃避什么?” 荒月先生还是盯着叶枫一言不发,可是眼光之中的惊骇之色更重了。 叶枫站起身来,走到荒月先生身前,俯身直视着眼前这个惊恐万状的老人,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其实我不必去问关府上下也能猜到,二公子关鹏飞一定是个没有足月就出生的早产儿,因为关夫人,也就是红玉姑娘在嫁入关家之前就已经身怀六甲了!” 他的嘴几乎贴着荒月先生的耳朵说道:“我一早就觉得奇怪,关家二公子的身材长相不但不像他的兄长关鹏举,甚至和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关老爷子也相去甚远,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仔细看来,他和你到是有几分相似呢!” 话刚说完,荒月先生忽然如同被猛刺了一刀, 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面怒容地呵斥道:“胡说,真正胡说!事关他人名节,你岂能如此信口开河?” 正怒斥间,他的声音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忽然戛然而止,脸上重新涌现出了悲痛之色,身躯一连几晃,重新又跌坐回了椅子里,哑着嗓子喃喃地说道:“算了,算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还管什么名节,还能有什么秘密?” 叶枫看着他悲痛万分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但是还是强硬着心肠追问道:“敢问先生,在下猜测的到底是对,抑或不对?” 荒月先生此刻看上去已经心丧若死,双目之中已经了无生趣,他喃喃地说道:“没错,你猜的都对。叶公子之能果然天下罕有,这二十年前一念之差铸下的大错,想不到今天全都被你发觉了。”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二十年前,若无四哥相助,只怕我和红玉断难渡过当时的难关,所以我对于四哥真正是满心的感激。” “可是当我终于为红玉成功赎身出来之后,她却告诉我,她已经有孕在身了,那自然便是我的孩子。我当时自然是欣喜若狂,可是红玉的态度却显得非常的冷漠。她说如果以现在的情况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话,我们万难给孩子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势必会跟着我们尝尽人间艰辛,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这个孩子。” “我当然是坚决反对,红玉却说,如果要留下孩子也行,但是她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陪着我们一起吃苦,她想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活条件,要她的孩子身份尊贵,永远不会遭人白眼。” “我当时的情况自然是无法满足如此的条件,于是红玉对我说,她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叶枫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荒月先生即将讲出的这个计划。 荒月先生眼中隐约透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说道:“她说我的朋友关四哥,家财万贯,在兰州城里又身份显贵,连官府都要对他高看一眼,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设计在他的身边长大,一定能享尽人间富贵,受到最好的培养,将来也必然会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之人。” 荒月先生说到这里哑着嗓子干笑了两声,可是那笑容那声音却好像是在哭一般。 “我当然是绝不同意的,可是却架不住红玉的再三哭闹和哀求,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身为父母的,不应该太过自私,一心计较自己的名分面子,一切都应该为孩子着想,只要孩子能够好,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这时候他忽然伸手猛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吓了站在身前的叶枫一大跳,却听他忿忿地骂道:“我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住了心,简直不是人,四哥对 我恩重如山,我却按照红玉所设计的,把他约了出来,让红玉在一旁陪酒,只说是请来的点青灯的艺伎。他向来不涉风月场所,自然不认识红玉,也一直不知道我和红玉之间的事情,当他看到红玉的第一眼,双眼发亮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是这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们把四哥灌醉之后,让红玉和他同宿一屋,第二天却说是他酒后乱性,和红玉有了苟且之事。再后来就说红玉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我才出面为他把红玉赎了身,养在我的园子里。” “四哥从头到尾也没有怀疑过我们所说的,他对红玉也是真心的喜爱,不到一个月,他就大张旗鼓地把红玉迎进了关府,成为了续弦夫人。第二年,这个孩子就平安的呱呱落地,取名关鹏飞!” 叶枫冷笑了一声:“关鹏飞果然是你的儿子!你们居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骗了你的大恩人,难道你的心里就不感觉愧疚吗?” 荒月先生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脸上老泪纵横,嘶声说道:“这二十年来,自己心爱的人夜夜躺在别人的怀里,自己亲生的儿子天天在别人膝前叫着父亲,看着他们在享受天伦之乐,难道我就不痛苦吗?我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眠,都感觉心如刀割!”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月朗星稀。m. 叶枫去见荒月先生已经很久了,就连引领他前去的关家大公子关鹏举也没看见回来,院子里等待的人们渐渐有些百无聊奈起来。 解祯亮背负着双手站在院子里仰观星空。 父亲解缙在他幼时曾经教过他观星象之术,不过他一直不太相信,所以只是粗粗学了些皮毛,不甚了了,多年来也没有真正钻研过。 此刻他仰望星河,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免得义弟张痴和兰州知府周子然这两个好奇的胖子一再地来纠缠询问他,因为他实在也不明白叶枫风风火火地忙碌了一下午,到底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枫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到最后十拿九稳,绝不肯说出来。 望了半晌星空,仰得脖子都有些酸了,解祯亮收回了目光看了看站在一旁不知就里,不敢来打扰他的圆滚滚的周知府,心里暗暗一笑。 其实叶枫在回到青龙镖局的时候,曾经对解祯亮交待了一件事情,算起来,现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解祯亮走到这位周大人身边,神秘兮兮地附在他的耳边,轻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周大人那肉嘟嘟的脸上写满了疑惑,看着解祯亮问道:“这是叶公子之前吩咐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解祯亮耸了耸肩:“具体的内情在下也不清楚,大人您只管照他所说的做就行了。” 周大人木然呆立了半晌,看起来是在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他还是很快转身叫上了身后的几个捕快,低声对他们吩咐起来。 解祯亮看着周大人,心中暗自点头。 自己这个义弟确实有这样的本事,虽然经常神神秘秘,不到最后即使对最亲近的人也一个字也不会透露,但是他却能够让人无条件的相信他。 就像现在自己虽然完全不明就里,却依然相信他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是为了能够找出真相。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揭开这个真相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解祯亮心里充满了信心。 而此刻在荒月先生的房间里,叶枫正充满同情地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荒月先生。 一个人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别人身边,二十年来还一直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天天成长,长得越来越像自己,却要每日叫别人父亲,在别人膝前撒娇,这无论对谁来说都确实是很残酷的,他心中的痛苦也可想而知。 他叹息了一声对荒月先生说道:“所以这二十年来你对关鹏飞才会表现得视如己出,疼爱有加,甚至把你的剑法也倾囊相授?” 荒月先生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不错,这二十年来,我对鹏飞无比的疼爱,恨不得把我的所有都全部灌注给他,他也的确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就把我的剑法学得七七八八了。” “可是,每次当他称呼我为叔叔,却唤四哥作阿爹,每次看见他们俩人间的亲密和温情之时,我就感觉心痛如绞!” 叶枫问道:“二十年来,你就一直没有想过要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吗?” 荒月先生惨然一笑道:“如何没有?我几乎日思夜想都盼着这一天!可是四哥是我的大恩人,你叫我如何开的了口?何况他一旦知道了真相,知道二十年来一心疼爱的竟然是别人的儿子时,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倒是无所谓 ,就算身败名裂,或者被四哥一怒之下杀了也是自作自受,该当此报,可是鹏飞还年轻,以后要他如何抬得起头来?我可不愿意他受到半分伤害。” 说到这里,荒月先生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何况,何况红玉也是坚决不允的。” 叶枫哼了一声,问道:“关夫人么?你们一直还有见面?” 荒月先生有些惭愧地颓然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二十年来只要我在兰州城里,每月四哥总会留我在关府小住几日。而每次我留宿关府的夜里子时,红玉她总会偷偷前去小花园与我相会。” “我们见面除了互诉衷肠,慰籍相思之情外,说得最多的就是何时才能让鹏飞回到我身边。而每一次,红玉都是激烈反对,她说鹏飞如今已经深得四哥喜爱,眼看就要成为关家的继承人了,这青龙镖局和关家的所有家产,还有江湖上的声名地位,眼看就要由他来承继,绝对不能因为我而毁于一旦。” 荒月先生难过得几乎要说不下去了:“我既不愿意和红玉争吵,更加不愿意毁掉鹏飞今后的大好前程,所以,只有一直隐忍到如今。” “我相信红玉所说的,总有一天我能和儿子相认,我们一家三口能够重新一起生活,共享天伦。现在,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为了这一天,我愿意一直等下去。” “想不到,想不到如今他们母子却都已经离我而去,从此天人永隔,早知今日,我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和盘托出,离开青龙镖局鹏飞或许就能免此大难,我真是后悔啊!” 说罢,荒月先生忍不住大放悲声。 叶枫看着悲痛欲绝的荒月先生,等到他哭声渐弱的时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真的一直觉得关夫人,也就是红玉姑娘当年设下此计,真的是完全为了你们的孩子着想吗?” 荒月先生的哭声戛然而止,满目疑惑地望向叶枫:“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在撒谎不成?” 叶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谁会编这样的一个故事来骗人,再说荒月先生现在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轻轻地说道:“在下的意思只是,红玉姑娘当初设计,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荒月先生目光闪动,沉声问道:“什么原因?” 叶枫说道:“你和红玉姑娘之间的故事听起来是一段多么凄美惆怅的爱情悲剧,可是或许,它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他看着疑惑不解的荒月先生说道:“在下听说当年红玉姑娘之所以能够连续几年在兰州城中独占花魁娘子的名号,独压众芳,引得西北一带无数浪荡公子趋之若鹜,除了她的倾城美貌和出色的技艺之外,其实她的心机智谋,也是寻常女子所难及的。” “根据那名老鸨所言,当年也曾有过其他胜过红玉的年轻美貌的艺伎,不过刚刚冒出一点头,就纷纷被她设计陷害,难以再在兰州城中立足。而对那些狂蜂浪蝶一般的公子哥儿,她更是懂得如何运用若即若离,欲拒还迎的手法,让他们都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荒月先生哼了一声:“在风月场所混迹的女人,这恐怕是求生之道吧。至于设计陷害云云,也不过大都是不如她的那些女子嫉妒之言而已,无以为证。” 叶枫淡淡笑了一笑,也不与他争辩,继续说道:“可是纵然是再美貌的花魁娘子,再厉害的心机智谋,也逃不过年岁。随 着年纪越来越大,红玉姑娘自然也是需要找一个好归宿的,所以才会有了那年七夕之夜的高楼吹箫,选客摘花。” “那一夜,先生你力压群豪,最终雀屏中选。当时的你出身富贵,出手阔绰,不但风流多才,能够与她的箫声弹剑相和,而且武功出众,是有名的剑客。” “这在天下大多数女人的眼中,真是梦寐以求的夫婿,天赐的姻缘。所以,红玉姑娘对你芳心暗许,托付了终身。而先生你对她也是一见倾心,只愿白头相守,永不分离。” 荒月先生听到这里,眼光中又露出了柔和的神色,看起来又勾起了对当年那些甜蜜的回忆。 叶枫此时却话锋一转,说道:“可惜,就在这时候你家中遭逢巨变,你从一个富家公子忽然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如果不是你的好朋友关四老爷子出手相助,你几乎已经无法在兰州城中立足。” “这对于红玉姑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原本幻想的美好生活顿时化为泡影,除了对你的失望之外,还有深深的恐惧。如果她再继续跟着你,不但要从此告别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连你们的温饱都会成问题。” “最可怕的是她发现现在连后悔都已经晚了,她不但已经**与你,而且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这对于一个青楼女子而言无疑就是宣布了死刑,她要么就继续跟着你去吃苦,要么就留在青楼做点红灯的窑姐儿。多年辛苦筹谋换来的风光无限的生活,这一切都将全部失去,她如何能够甘心?” 叶枫顿了顿,看了看荒月先生那双透着惊疑而恐惧光芒的双眼,接着说道:“还好,这时候你还有一位富贵的朋友,就是帮助了你的关四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在红玉姑娘的面前,要想保住她的富贵生活,锦绣将来,这时唯一可以选择的路了。可是,她要怎样才能安抚住你并且成功地接近关四老爷子呢?” “于是她利用了她腹中的孩子。长久的相处之下,她对于先生你的性格已经是非常的清楚了,你早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对她言听计从,以她的心机智谋,绝对有把握能把你操纵于掌心之中。” “果然,你最后禁不住她的巧舌如簧,哭诉哀求,按照她的计划成功地骗过了你的大恩人,把红玉姑娘送进了关府,成为了尊贵的关夫人。于是,她终于又能够过上锦衣玉食的尊贵生活,能够风光体面地立于众人之前了,而关四老爷子对她也是无比宠爱,这几乎就是她从前所一直幻想期待的美好生活。” “更重要的是,关老爷子爱屋及乌,对她和你的孩子关鹏飞也是格外疼爱,自然,他以为那是他的儿子。红玉姑娘,哦不,应该是关夫人,她略施小计就让关老爷子疏远了他的大儿子关鹏举,眼看这个小儿子就要成为关家的继承人,这万贯家产,以及尊贵荣耀的地位,现在都已经唾手可得。” “这种时候,当然绝对不能让关老爷子知道真相,不能让你再度破坏她筹谋了多年的美好未来,所以她必须要稳住你,要对你虚与委蛇,让你甘心情愿地沉默了二十年,也许在她的心目中,你和儿子关鹏飞一样,只不过是她用来达成美好未来计划的工具而已,她最爱的其实不过是关家的万贯家财和她自己那尊贵风光的身份而已。” 叶枫说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我的故事讲完了,先生你可同意?” 第三十九章 黑衣人 荒月先生此刻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蜷缩着身子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对叶枫咆哮着:“胡说,你在胡说,我不信,你没有一点根据!” 叶枫冷静地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淡淡地说道:“先生如若不信,可以回想一下。红玉姑娘在兰州城内身为花魁娘子多年,拥有无数追求者,每日门庭若市,想必这些年下来私下也有不少的积蓄,珍贵的首饰也必会有不少吧?” 荒月先生木然地点点头,红玉姑娘身为花魁娘子,身份自然与普通的艺伎不同,本就......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三十九章 黑衣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关鹏举 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叶枫,眼光里的情绪很复杂,好像在进行着很激烈的思想斗争。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低头揭下了脸上的面巾。 四周的火光明明白白地照在他的脸上,他正是关家大公子,关鹏举! 站在叶枫身后的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完全搞不懂了,只感觉如堕五里雾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关大公子为什么要来刺杀一个小小的婢女?” 叶枫面无表情的说道:“因为他害怕小兰会说出关于凶手的线索......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四十章 关鹏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凶手 关鹏举说道:“没想到那一夜三更时分我正在府中闲逛之时,竟然无意之中发现小花园里又人影闪过,走近一看,原来是二娘和荒月先生正在偷偷私会。我大为惊讶,就悄悄躲在一旁偷看。” “因为距离太远,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从他们两人亲昵的态度和动作来看,我确信他们之间一定有私情!” “我当时是无比的震惊,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父亲竟然一点也不知情么?这时候我又忽然想起了弟弟关鹏飞,之前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他无论身材相貌,不但没有一点与我相似,甚至与父亲也相去甚远。这时候细想起来,他的外貌倒是长得和荒月先生有几分相似。” 讲到这里,关鹏举转头看着叶枫说道:“本来这也只是我的瞎猜,多谢叶公子刚才与荒月先生的一番对话,才真正证实了我的这番猜想。” 叶枫沉着脸没有说话,刚才果然他在一旁全都听到了!但是叶枫此刻却不愿意承认,也许是不愿意这么快就当众爆出荒月先生的秘密,毕竟他也是挺可怜的。 周围的众人听了这话,却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眼光看着叶枫,搞得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边关鹏举还在接着讲述道:“虽然我知道了他们之间有私情的事情,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去告诉父亲。我没有任何证据,以父亲的性格,他如此疼爱二娘,一定会听信她的话,认为我是心怀怨恨诬陷于她,搞不好还会给我自己招来祸事。” “所以我只能把这件事情憋在心里,暗中继续悄悄观察。果然,从那晚以后的这几年间,我发现只要荒月先生留宿在关家,到了夜里三更时分,他们总会在小花园中秘密私会。” “而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我越发笃信关鹏飞的身世一定有疑点。可是这时候,父亲已经不大过问镖局的事务了,一切几乎都交予关鹏飞打理,他继承人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了。而我,却依旧只能在镖局之中做些写写算算的闲差,似乎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时关鹏举的五官开始扭曲,透出了怨毒的神色:“眼看着这偌大的产业如今都要落到关鹏飞和二娘的手中了,这叫我如何能够甘心,我是堂堂关家的子孙,岂能这样输给这个野种?” 叶枫淡淡地接口说道:“所以你就设计杀害了他们,还嫁祸给了荒月先生。” 关鹏举大声说道:“不错,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就如同你刚才所说的一模一样,我就是真正的凶手!” 叶枫盯着他,神色间不知为何却好像有些释然了,略略放松了下来,轻声问道:“你如此做,令到你父亲伤心欲绝,中风瘫痪,你心里可曾有过后悔?” 关鹏举状若疯狂地仰面大笑起来:“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这些年来他可曾把我当做儿子,我又为什么要顾及他的感受?再说,我这样做也不过是在为他遮羞,如果让关家的家产尽数落入那个野种手里 ,才是关家最大的耻辱!” 大家看着眼前形似疯癫的关鹏举,面对着这个接连杀害两命的冷血凶手,竟然一时全然恨不起来。他的经历遭遇实在是让人为他扼腕痛惜,心里都油然而生出一种复杂的情感来。 大家一时都默然了,叶枫却清了清嗓子,转头对一旁的知府大人周子然说道:“周大人,如今案情已明,这个凶手就交给你了。” 周大人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然后晃动着肥胖的身躯,气场十足的高声吆喝道:“来人啊,把这个凶手给本官拿下!” 外面齐齐应了一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几个捕快手持铁索木枷,涌进了屋里,就要锁拿关鹏举。 关鹏举站在那里,一点想要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任凭着捕快们拿着刑具把他锁上,推推攘攘地押出门去。 看起来,案子就这么了结了。 周子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着叶枫就是深深施了一礼:“多亏了叶公子,如此疑案能够这样神速的破案,擒获真凶,叶公子之能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叶枫对他还了一礼,口中也谦虚地客气了几句,迷案已破,凶手也已成擒,可是为什么他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忧虑之色? 在他身后的解祯亮脸上也同样带着疑虑,望着眼前这位义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还有很多疑点,可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下关鹏举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连杀人动机都交待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可疑虑的?不过解祯亮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在等待着叶枫的下文。 可是叶枫却没有下文了,他拂了拂衣袖,转身跟在周大人身后径直向外走去。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大家也都纷纷向外走去,疑窦重重的解祯亮也只有无奈地跟在后面。 既然此案已破,真凶已经成擒,自然荒月先生身上的嫌疑也就被洗清了。于是叶枫亲自去了一趟,向荒月先生解释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也恢复了他的自由之身。 得知杀害关夫人和关鹏飞的凶手竟然会是看起来弱不禁风,文质彬彬的大公子关鹏举,荒月先生并没有激动,他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叶枫的讲述,一言不发。 到了最后,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去看望一下中风瘫痪在床的关四老爷子。 谁也没有理由来拒绝他这样的要求,毕竟他们是几十年的朋友,纵然有着难以分说的恩恩怨怨,到现在也不过只是两个同样失去了挚爱之人和儿子的老头而已。 荒月先生没有要旁人陪同,而是自己一个人去见关四老爷子。这也能够理解,毕竟对于关四老爷子,他是亏欠了很多的,他们之间的那些秘密,有旁人在场的话,讲话也是很不方便的。 荒月先生垂着头,独自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进了关家内宅的院子。 刚刚就在这个院子里,关家大公子关鹏飞才被指为凶手,被捕快们锁拿走了。现在这里 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刚才那众多火把灯笼留下的燃烧过的硝烟味道,以及刚才那一幕发生时大家内心的紧张的感觉。 如今,这个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连一盏灯笼也没有点起,整个黑漆漆的一片寂静,就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来到了关四老爷子的卧房之外,荒月先生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下。 对于屋里躺着的这位老朋友,他心里是充满了愧疚的。毕竟,自己欺骗了这位大恩人,让他在不知情之下为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这真是莫大的耻辱。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唯一的儿子,却死在了这位大恩人的儿子剑下,难道冥冥中真的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荒月先生苦笑了一下,还是迈步跨进了卧房之内。 卧房里没有点起灯火,黑黝黝的,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负责照顾关四老爷子的丫鬟,此刻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刚才外面院子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火光攒动,人来人往,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能惊醒她的美梦,荒月先生轻轻摇了摇头,看来她确实是困极了。 荒月先生不想打扰她的酣睡,也没有点燃灯火,摸着黑慢慢地走到了里屋的床边。 关四老爷子闭着眼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荒月先生站在床前,看着关老爷子,心中只觉得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当年他们两人倾心相交,情同手足,一同纵马江湖的时光。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走投无路之际,关老爷子仗义疏财,为他解危扶困,让他渡过难关。 他想起了这二十年来自己对这位大恩人的种种欺骗与背叛,到如今两人却都已经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 唉,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样难以收拾的地步? 荒月先生想不明白,只是心中对这位几十年的挚友,充满了愧疚之情,甚至惭愧到不敢再去看他的面容。 他在床前的一张木凳上缓缓坐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四哥,我对不起你啊!”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忽然想起了一个声音:“贤弟,你可真的是对得住我!” 荒月先生吃了一惊,这声音,分明正是躺在床上的四哥,关四老爷子! 他一抬头,却见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关四的身影? 他顿时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凝固住了,寒毛根根竖立,呆若木鸡。 但是他毕竟是老江湖了,只是呆了一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霍然起身,转头向后望去。 于是他就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上面带着一抹狰狞和残忍的笑容,正是他几十年的挚友,早已中风瘫痪在床的关四! 而关四的手中,此刻正握着一把剑,一把毒蛇一般震动着的软剑,明晃晃的剑锋闪着寒光,直刺向了荒月先生的咽喉! 第四十二章 关四 这一剑既快若闪电,又毒辣无比,荒月先生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了,剑尖已经刺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只听“叮”的一声,就像是刺在了金属物体之上,剑尖竟然不能再往前进分毫。 关四脸色一变,立即收剑,后退两步,和荒月先生拉开了距离。 他的心中不禁一阵惊疑,难道这荒月先生暗中练就了什么护体神功不成?否则怎么能挡住自己的这一剑? 一击不中,又不知深浅,关四心中已经有些乱了,心知不妙,于是他立即便走。 他身形一动,高大的身躯顿时轻盈而快速地向卧房门口射去,穿门而出。 可是当他甫一落在外面院中,就听见一个人慢悠悠地说道:“老爷子,我们可是恭候多时了!” 呼啦一声,院子四周涌出了好些个手持火把的官府捕快,把关四围在了院子中央。火光之中在他的面前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却正是叶枫! 关四明显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荒月先生有些惊魂未定的正从卧房之内缓缓走了出来,他怔怔地望着院子中央的关四老爷子,口中喃喃地说道:“四哥,想不到,原来真的是你!” 关四定睛看去,在院子里明亮的火光下,他看见在荒月先生的咽喉之处竟然带着一块薄铁片,正是这个东西,刚才挡下了他的一剑,救了荒月先生一命。 关四不禁冷哂了一下,如此的小花招竟然瞒过了他,刚才他还疑心荒月先生暗中练成了什么护体神功呢。 他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叶枫,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叶枫点了点头,关四又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取他的咽喉?” 叶枫一脸郑重地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不过荒月先生的剑法是经过你的指点才创立的,因此他对于你的剑法也知之甚多。我曾详细询问了荒月先生,知道老爷子你的剑法最喜取人咽喉,因此才做了这么个小玩意。当然,为保万一,荒月先生的胸口还是藏着一块护心镜的。” 关四对着叶枫点了点头,嘴里称赞似的说了两声:“不错,不错。”接着又问道:“你有了这样的万全之策,所以就派荒月这个老东西来故意引我出手?”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虽然我猜到了老爷子您才是真凶,可是苦无证据,只有推论,要是您老人家一直躺在床上装中风,我们是拿您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诱使您老人家主动出手。” 关四听了这话,有些惊异地“哦?”了一声,说道:“我倒想听一听叶公子你的推论,你是如何怀疑到老夫身上的?” 叶枫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在整个案子中,您老人家是把自己摘得最干净的,你的中风瘫痪,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而最早让我怀疑到你身上的,却正是你的假装中风。” 关四望着叶枫很好奇地“噢?”了一声,静待他说下去。 叶枫说道:“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她的医术我是很清楚的,如果老爷子你真的是中风,只要服用了她的药,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疗效的。可是在你服药一天之后不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脉象更乱了,这只能说明要么药有问题,要么就是你在装病。” “我们检查了药渣,确定了药并没有问题,而负责照顾你的丫鬟又很肯定地告诉我们,她亲手服侍你按时服用了药,那么答案就只能是后者了。何况,运用内息改变脉象的功夫,很不巧在下也会那么一点。” 他身后的张胖子和程念真听了此话,不由得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以内息的变化来改变自己的脉象,这需要极为高深的内功修为,从前只是听闻过这样的事情,却从未见过,也难怪程念真会被关四轻易瞒过。 关四此刻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问道:“是什么功夫?” 叶枫微笑着答道:“在下曾经身中奇毒,毒素散布到了奇经八脉之中,为了疗毒,在下机缘巧合地在少林学习了易筋经,用以调整体内血液循环的快慢,这和老爷子你以内息改变脉象的方法,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会易筋经这事我早就听说过,只不过易筋经作为少林绝学,实在是无缘得见,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 叶枫对于易筋经也不愿深说,于是转了话题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佐证可以说明你是假装中风,就是负责照顾你的那个丫鬟。” 关四眉头一皱:“这个丫鬟又怎么样?” 叶枫笑了笑说道:“在和这个丫鬟的闲聊中,她曾说起过这两日她并没有干过什么特别劳累的活儿,却总是觉得非常疲乏,经常会无缘无故地睡过去。就连关夫人遇害那一晚,她也一直在打盹,完全毫无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第二天别人告诉她的。” 关四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年轻小丫头贪睡,原也是寻常之事。” 叶枫笑了笑:“关夫人之死这样重大的事情,府上必然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她竟然会睡得浑然不觉?就像现在,我们在屋外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依旧在屋里伏案酣睡,这未免也睡得太死了吧?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并不是贪睡,而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人点了睡穴所致。” “可是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去点一个小丫鬟的睡穴呢?当然只有这时候应该中风瘫痪在床的老爷子你了。这小丫鬟负责贴身服侍你,时刻守在你身边,如果她不昏睡过去,你又怎么会有机会能自如的行动,从而潜去小花园乘机杀害关夫人呢?” 关四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看起来,多嘴果然是个会坏事的毛病!” 一旁胖乎乎的周大人满脸疑惑地看着叶枫,就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前,关家大公子关鹏举才亲口坦承了他就是杀害关夫人的凶手,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凶手就变成了眼前原本应该中风不起的关四老爷子了?他完全搞不明白。 叶枫看着周大人的眼光,知道他此刻正一肚子的疑问,可是此刻却没工夫给他详细解释,抬头对着关四老爷子说道:“最后一个让我怀疑你的,就是关云天。” 关四依然是不解地看着叶枫问道:“关云天身上又有什么破绽了?” 叶枫说道:“关云天从小失去双亲,完全是由你抚养长大,还收为螟蛉义子,蒙受你的大恩,大家都知道,他对你那是绝对的忠心。照理说来,他应该绝对不会私下做出违背你的意愿,让你伤心的事情来。” “不过在二公子关鹏飞死的那一晚,确实有人亲眼看见他驾着马车去了驿站,也就是说,二公子之死他一定是难脱干系的。可是你宠爱二公子关鹏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没有你的授意,他怎么敢私自参与到杀害二公子的事情中去?” “再说,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素来不睦,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一直嫉恨自己的哥哥忽然来访,关鹏飞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地把自己背后的破绽卖给对方,让他从背后一剑刺杀?” 叶枫抬眼望着关四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一夜坐在关云天所驾的马车之上,去到驿站之中刺杀了关鹏飞的人不是大公子关鹏举,而是你,关四老爷子!” “只有你,才能号令关云天,让他甘心情愿地参与到刺杀二公子的计划中来。也只有你,才能让关鹏飞和关夫人完全没有防备,因为他们至死都不相信,一直对他们宠爱有加的你,会突然动手杀了他们!” 叶枫的话让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禁又想起了关夫人和关鹏飞的尸体,脸上那种至死也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心底不由得都泛起了一丝寒意。 关四站在包围圈中,神色自若,看着叶枫的眼神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欣赏,半晌才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原以为已经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破绽!” 这句话无异于已经承认了叶枫的话,已经坦承了他就是杀害关夫人和关鹏飞的真凶! 周子然周大人素来听闻关四老爷子武功高强,一口青龙偃月大关刀名震江湖,本来心中有些惧怕。 可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身为知府大人,不得不抖一抖威风。他一面把圆滚滚的肥胖身躯往叶枫身后躲藏,一面尖着嗓子厉声喝问道:“关,关四!你究竟为了什么要杀死你的夫人和你的儿子,还要嫁祸给荒月先生,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关四听了这话,双目如电的直向周大人瞪了过来,吓得周大人全身一哆嗦,双膝一软,差点站不稳了。 片刻,他忽然仰天大笑,那笑声充满了愤恨和悲怆之意,直到笑毕,他才张口说道:“我的夫人?我的儿子?这一切都要拜我这个几十年来,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所赐!” 他一转身,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向了垂头站在一旁的荒月先生! 第四十三章 关四的愤怒 荒月先生低着头,满面的羞愧,好像根本不敢与关四的目光相遇。 关四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这位好兄弟,好朋友,在二十年前家逢巨变,他不但父母双亡,一贫如洗,而且还债台高筑,连祖居的园子也不得不卖给了他人。” “是我看在他父亲生前曾经帮助过我,还有我们之间多年朋友交情的份上,不惜重金,为他还清了债务,甚至为他赎回了祖居,才让他能够渡过难关。俗话说,施恩不望报,我本也没指望他对我感恩戴德,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好兄弟竟然是这样报答我的!” 关四恨恨地盯着荒月先生,接着说道:“那时候,我的发妻刚刚过世一年,我和儿子鹏举都还在悲痛之中。我的发妻虽然不懂武功,可是却很有经营头脑,青龙镖局能发展得蒸蒸日上,全靠她在后面打点。” “可是没想到,她却因操劳过度而染上重病,离我们而去了。我当时非常怀念发妻,为了逃避这样的痛苦,经常在外和朋友饮酒作乐,彻夜狂欢,只因为不愿回家独对空床。我的这位好朋友也天天陪着我,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感激我的帮助才会如此,岂料,他是别有所图!” “那时候,他经常请一些兰州城中有名的青楼艺伎前来陪酒助兴,其中也就包括了后来成为了我续弦夫人的红玉。本来这也是寻常之事,我并没有在意,可是有一夜我大醉留宿在他的园子里,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红玉竟然躺在我的怀里!一问之下,却说是我昨夜酒后乱性,强行占有了她。” “我当时大吃了一惊,要知道艺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我这样做实在是大大的坏了规矩,可是前一晚我实在醉得太过厉害,什么也想不起来。红玉这时却巧舌如簧地说,其实她一早就对我已经倾心仰慕,她爱我的仗义疏财,爱我的英雄气概,不但不怨恨我昨夜的行为,反而只求能够常伴我左右服侍我。” 关四看着荒月先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当时心中颇有顾虑,于是草草应付了几句就赶紧走了。岂料我这位好兄弟没过两月竟然跑来告诉我,说是那夜之后,红玉已经怀了身孕,大肚渐显已难以遮掩,如今已经不能再作艺伎,因而被青楼逼迫要落了胎儿,点上红灯去做皮肉生意接客。” “万般无奈之下,我的这位好兄弟只有自作主张,先将红玉赎身接了出来,安置在他的园子里,现在跑来问我准备如何处置于她?我犯下的错事岂能让旁人代我受过,何况那人还是我的好朋友?” “于是我与红玉彻夜长谈了一次,她口口声声都是对我的思慕之情,不求名分但求能在我身边服侍。也是我被她的美貌和才艺迷了心窍,加上这位好朋友的从旁一再怂恿之下,当下便决定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要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做续弦夫人。我关家的孩子决不可流落在外,遭人白眼!” “她入门之后还未足月 ,便早产生下了个儿子,我大喜过望,取名叫做关鹏飞,期望他能一飞冲天,光耀我关家门楣。这以后,红玉也一心扑在我身上,知寒知热,处处悉心照顾,于是我对她是更加的喜爱。” 这些之前其实关鹏举和荒月先生都已经曾经提到过了,可是由关四老爷子自己讲述出来,却更加详细动人,大家一时都听得入神了。 关四的话音逐渐沉重了起来:“我因为心疼鹏飞是个未足月的早产儿,恐怕他先天会有所不足,所以对他格外宠爱,事事皆对他百依百顺,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最好的。而鹏飞也确实争气,不但没有落下什么先天不足,反而从小就显示出聪慧过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就在我大为高兴之时,在鹏飞身边却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有人时不时地设下一些恶作剧捉弄他,开始还是恶作剧,到后来就逐渐升级成了陷阱,甚至危害到了鹏飞的安全。” “是谁会如此恶毒,想要伤害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我大怒之下,便要彻查此事,却被红玉拦住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陷阱应该都是她所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栽害他人。可是当时我一时不查,竟然相信了她的话,认为这些都是我那个十余岁的大儿子鹏举因嫉恨所为。” “我非常生气,便要处罚鹏举,红玉在这时却死死拦着我,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由于她这个继母做得不称职所导致,一切都是她的错。这一招好高明,她越是这样护着鹏举,我便越是相信一切都是鹏举所为,对他越是憎恶失望,逐渐就冷落疏远了他。” 关四说到这里仿佛有些悔意地长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疏远冷落鹏举,也因为他的容貌实在长得太像他的母亲,每次看到他,我便会想起当年和发妻一起创立镖局时的形形种种,一切的往事便会历历在目,内心便会难受非常,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经常看见鹏举的原因。” 听了他的话,大家的心里也是纷纷暗自叹息,真想不到,关大公子关鹏举当年被父亲冷落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复杂的原因。 关四接着说道:“从此我便再不关心鹏举,任其自生自灭,转而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鹏飞的身上。这孩子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能够独当一面,这时候我便已经有了立他为继承人的想法。” “可是,随着鹏飞越长越大,他的外貌却与我越来越不像,子不类父,外面开始出现了很多的流言蜚语。甚至有人说,他的相貌,竟然与我的那位好朋友,好兄弟荒月先生颇有几分相似。” “鹏飞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自然是不信,可是人言可畏,总不能放着不去管它。加上细细想来,这些年我这位好兄弟对于鹏飞,好像确实有些过于宠爱了。他不但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身武功尽数传给鹏飞,还对他千依百顺,要说视如己出倒是一点也不过分。” “越想我就越觉得这事情疑窦丛生 ,就算一切只是谣言,为了鹏飞将来能够顺利的继承青龙镖局,继承关家的一切,我也有必要查明实情,堵住所有人的嘴。于是我便让我最信任的关云天,前去调查这事。” 叶枫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说道:“我猜关云天调查到最后也找到了青楼里那个曾经在香玉阁待过的老鸨子,怪不得老鸨子先前曾经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最近有这么多人会对红玉的往事这么感兴趣?” 摇了摇头,他又说道:“为此这个老鸨子还向我多要了一些银两呢,真是贪心!” 关四斜着眼看了叶枫一眼,接着说道:“调查还没有结果,我却发现了另一个秘密。我因为年纪渐大,又每日夜里都要练功,所以多年来我与夫人红玉晚上都是分房而睡,并不在一起。谁知道我竟然无意中发现,每当我的好兄弟荒月先生在我家留宿之时,夜里三更红玉总会偷偷溜去小花园与他私会!” 他话音未落,荒月先生无比震惊的霍然抬头,脱口问道:“你,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关四怒极反笑,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当然已经知道了,在我的家里,你们还以为能一直瞒着我不成?” 荒月先生无比震惊地望着关四,瞠目结舌地说道:“那,为什么……” 关四冷笑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没有揭破你们是吧?我对你们之间有无私情其实毫无兴趣,我关心的只是关鹏飞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而已!” “其实有几次你们偷偷私会之时,我就藏身在一旁,以你的武功本来定能察觉的,可惜你们都忙着卿卿我我,情话绵绵,丝毫也没有发现。” 荒月先生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关四居然一早就知道了他和红玉之间的秘密,甚至还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关四的声调逐渐变得悲怆起来:“我听到了他们私会之时的谈话,加上关云天调查回来的结果,回想起当年之事,我一切都明白了。关鹏飞果然不是我的儿子,他是那个贱妇和我这个好兄弟所生的野种!” “一心宠爱了二十年的女人,竟然与自己最好的朋友私通。一个灌注了全部希望,抚养了二十年的孩子,竟然是他们所生的野种!你们能够想象我当时的内心有多么的愤怒吗?” 在关四的厉声喝问中,大家都低头默然不语。确实,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样的侮辱和打击,的确不是寻常人能够经受得住的。 关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更重要的是,这个贱妇竟然还计划着利用这个野种来继承占有我关家的全部家业,如果她一旦得逞,恐怕连我自己也会成为她的眼中钉了,要除之而后快。如此心如蛇蝎般恶毒的贱人我岂能容她?” 叶枫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就策划了这一连串的阴谋,亲手杀害了关夫人和关鹏飞?” 第四十四章 关鹏举的自我牺牲 关四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说道:“不错,一切正如你所推断的。m.我先是让关云天驾着马车载着我去了驿站,那个野种对我毫无防备,我就从他身后一剑刺死了他。只是可惜他死得太便宜了,至死都是糊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甚至连痛苦都来不及品尝。” “第二天当他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便假意伤心过度而中风瘫痪,没有任何人对我起了疑心。到了夜里三更的时候,我点了服侍我的那名丫鬟的睡穴,跟着便赶去了小花园。” “不出所料,那个贱妇果然和我的这位好兄弟正在偷偷见面,商量对策。那个野种一死,贱妇哭得好不伤心,当然了,她筹谋了二十年想要占有我关家家产的计划破灭了,她焉能不哭?她哭得越是伤心,我的心中便越是痛快!” “等到他们谈完,荒月先生离去之后,我便现身出来。那贱妇看见我并没有中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吓得全身颤抖,一个劲的求饶。我又岂能饶了她?” “我故意用荒月的剑招杀了他们俩,本就是想要栽害于他,我料定他必定不敢和盘托出当年红玉设下的阴谋,既然不能分说清楚,自然他就会被认定为凶手。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三口便可以在黄泉之下真正团聚了。” 关四的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像杀了两个他一心疼爱了二十年的家人,倒像是杀了两只街边的小猫小狗一般。 虽然他确实被欺骗了,但是毕竟朝夕相处了二十年,难道连一点感情也没有么?他那狠毒的言语,听得众人不觉心底发寒。 关四转头看向荒月先生说道:“其实从那个野种和贱妇尸体上的创口,用的都是你的剑招,你就应该能联想到我身上的。不过你当时心乱如麻,我中风的这场戏演得又逼真,所以你竟然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 荒月先生瞪着关四,激动得全身簌簌而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四又转头看着叶枫说道:“本来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你,叶公子。” “你的突然出现不在我的计划之中,而你的能力更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凭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更加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利用鹏举演了一出抓凶手的好戏,又让荒月这个老东西来单独见我,引我出手,果然高明啊!” 他顿了顿,接着又问道:“鹏举他知道真相吗?他是不是和你串通好了来演那一出戏的?” 叶枫心头不禁微微一叹,摇摇头说道:“看起来老爷子真是对大公子完全不了解,才会对他有这样的疑心。我想关大公子也许比我还要早,就已经猜到了真相,不过他的确并没有和在下串通。” 关四看上去有些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关大公子或许真的如同你所说的在武学上的天资并不高,但是他绝对是个聪明人。他一早也已经发现了关夫人 和荒月先生之间的私情,因而对于二公子的身世也产生了怀疑。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在关鹏飞遇害的消息一传来,在看见关鹏飞尸体的那一刻,他立即就辨认出了那致命的创口是来自荒月先生的剑招,毕竟他也曾经接受过荒月先生的指点,对于他的剑招还是认识的。”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疑心你了,因为荒月先生是不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儿子的。不过这也只是疑心而已,虽然最熟悉荒月先生剑法的人是你,但是你当时表现得伤心欲绝,已经中风瘫痪了。关大公子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可能还会有后续,所以在那一天送我们出府之时,他才会意味深长地告诉我明天早点来云云。” “果然,当晚关夫人便遇害了,而且也是死在荒月先生的剑招之下。再加上后来他听到了镖师的证词,在关鹏飞死的那一晚关云天曾经出现过,联想到关云天的忽然失踪,关大公子几乎就可以肯定凶手就是你。毕竟在关府之内,有杀人动机又能驱使得动关云天的人,除了你关老爷子还能有谁?” 关四听到这里,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自己儿子的聪明才智很是赞赏。 叶枫接着说道:“虽然关大公子猜出了凶手,可是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对我们说,甚至还想着要为你遮掩这一切。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毕竟是他的父亲!” “这二十年来,对于他在家中所遭受的不平和冷遇,他确实心中怀有怨恨,不过他的怨恨都是恨继母,恨弟弟,却唯独没有恨你,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也是世间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想要维护于你。而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我也才能设下了圈套。先是故意让他偷听到了我和荒月先生的谈话,让他知道这二十年来你所受到的欺骗,让他更加坚定了维护你的决心。” “然后就是安排好的捕快前来传话,说关夫人的贴身丫鬟想起了关于凶手的线索。关大公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是何等的焦急,为了保护你,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杀掉这个丫鬟灭口。” “当他发现自己落入了我设计好的圈套中的时候,我想他心里其实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他认为我们还并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于是他为了取信于我们,说出了这些年他在家中遭受的冷遇,说出了他心中的怨恨之情,并且坦承自己就是杀害继母和弟弟的真凶。” 叶枫看着关四叹息道:“他牺牲了自己,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你,维护他的父亲,他可真是个好儿子啊!” 关四神情复杂地点点头,也长叹了一声:“是啊,他确实是个好孩子!” 知府周大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一直没闹明白,感觉云里雾里的,这会儿终于算是听明白了刚才捉拿关鹏举的那一幕,不过是叶枫精心计划演的一场戏而已。 他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叶公子你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呢?” 叶枫抬头 看见其他人也都以疑惑的眼光在看着自己,分明是都没搞明白,当下只能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都是因为关老爷子的这个计划太干净,没有留给我们任何证据,连唯一的证人关云天也失踪了,他只需要继续躺在床上假装中风瘫痪,我们便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逼他出手。” 周大人眨巴着双眼问道:“如何逼他出手?” 叶枫笑了笑说道:“关夫人当年设计欺骗关老爷子,目的其实就是利用关鹏飞来骗得关家的家产。到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关鹏举成为了关家的唯一继承人。可是如今关鹏举却自认凶手被我们抓起来了,如果他就此被正法,关家岂不是就变得后继无人了吗?关老爷子为了保住关家家产处心积虑杀掉了他们,也就变成了一场空。” “所以关老爷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想法设法营救蒙冤的儿子。正在这个时候,荒月先生却独自一人来到了他面前,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想证明关鹏举不是凶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他被抓住以后依然有人继续用同样的手法杀人,再加上关老爷子对荒月先生早已恨之入骨,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最好的机会,必然会对荒月先生下手!” 大家总算是明白了叶枫的意图,纷纷点头称是。 关四含笑看着叶枫,眼光中也透着赞赏之意:“厉害,真厉害,料敌机先,智计百出,果然像公子所说的一样,你是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人之一!” 叶枫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脱口问道:“公子?哪位公子?” 关四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当然是和你打了很多次交道的那位公子。” 叶枫脑子里轰的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联想到了那位一直若隐若现,神秘莫测的轩辕公子! 他想起了之前唐仇对他说过的话,在兰州城中,应该藏着一个用剑的高手,他也是十殿阎罗之一! 叶枫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关四老爷子手里的那一柄软剑,忽然开口问道:“关老爷子,你那把名震天下的青龙偃月大关刀呢?” 他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很奇怪地望着他。 关四脸上却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含笑看着叶枫,并没有答话。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天下皆知关四老爷子是汉代名将关羽的后人,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走南闯北,行镖四方,曾经击杀了许多令人闻名丧胆的江洋大盗。” “可是恐怕鲜少有人知道,其实你的剑法也是非常的厉害。连荒月先生早年使的是长剑,后来也是经你的指点才改用软剑,创出了名震江湖的荒月剑法,成了一方之雄。所以,老爷子你的剑法,还应该在荒月先生之上!” 大家听了这话,都愕然地望向荒月先生,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叶枫所言不虚。 关四看着手中明晃晃的软剑,嘿嘿一笑,似乎也在等着叶枫继续说下去。 第四十五章 关四的故事 叶枫一面在脑中飞快地整理着思绪,一面继续说道:“多年来老爷子行镖天下,死在你手上的想要劫镖的江洋大盗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从来就没有留下过活口。天下皆知你的大关刀刀法厉害,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关四傲然一笑:“老夫刀下向无活口,不单是这些大盗,就连我镖局中的镖师,活着的也没人见过我的刀法。”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仅如此,甚至连你府中上下的人也从没见到过你练功,更不用说看见你练习那把大关刀了,你练功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是不想别人看见的,或者到底是想要隐藏什么?” “你一心宠爱关鹏飞多年,自己的一身本领恨不得对他倾囊相授,那为什么他出外走镖只带了一把佩剑,使的却不是大关刀?莫非你没有把你那名震天下的刀法传给他?” “又或者,”叶枫拖长了声调缓缓说道,“其实老爷子你也根本没有什么天下无双的大关刀刀法,所谓你的刀法厉害云云,不过是你故弄玄虚,为的就是隐藏你真正厉害的杀手锏,那就是软剑的剑法!” 这话说出来,几乎叶枫周围的人都不相信,可是关四却并没有否认,反而呵呵地笑了。 叶枫身旁的周大人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关老爷子的刀法扬名多年,他杀死的那些大盗,他们的尸体事后官府都曾经一一查验过,的的确确他们的致命伤都是被大关刀劈砍的啊?”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关四。 关四会心的呵呵笑道:“其实这很容易,我先用软剑杀了他们,再在伤口上用大关刀劈砍,这样任谁也查验不出来了。” 周大人想想不觉咂舌,问道:“你,你这样遮遮掩掩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杀手锏是软剑,究竟是为什么?” 关四没有回答,却含笑望向了叶枫:“叶公子如此聪明,何不妨猜上一猜?” 叶枫皱起了眉头,这叫人怎么猜?现在除了关四软剑的剑法厉害之外,几乎是一无所知,这要从何猜起? 就在这时,叶枫背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胖子忽然开口了,他轻轻地说出了四个字:“威风镖局。” 大家都没听明白,可是关四的脸色却变了。他盯着张胖子厉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会知道的?” 叶枫见状连忙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公子。” 关四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号称博览群书,无所不晓的小胖子张痴?” 张胖子没想到关四老爷子竟然也知道他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 周大人这时却在一旁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快说啊,什么威风镖局?和关四之间有什么关系?” 张胖子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这个威风镖局是几十年前,中原一家镖局的名字。这家镖局并不算大,名气却很响亮,因为它的总镖头是当时有名的剑客,叫做王怒风。” “王怒风当时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道高手,一套灵蛇剑法,诡异多变,以灵动见长,甚至击败过江湖中几个著名剑派的掌门人。而他当时手中使的,便是一柄软剑!” 也许因为年代久远,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大家都是面面相觑,等着张胖子继续讲下去。 “这个王怒风剑术高超,为人又极重诚信,所以他的威风镖局名头很响,很多当时知名的人士,贵重的镖货都纷纷找上了威风镖局,而且他们押镖也一向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不过根据江湖传闻王怒风的身体有缺憾,虽然功成名就,可是年近五十了却一直从未成家,只收了一个年轻的弟子,好像就是姓关!” 听到这里,大家不自觉地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场中央的关四老爷子,关四却是面无表情,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张胖子接着说道:“可是后来在一次走镖中,威风镖局上至总镖头王怒风,下至镖局的趟子手,一行十余人竟然全部被人毒杀在一家荒野客店之中。连托他们运镖的一位姓吴的老爷,也被杀死在这里,运送的镖货,更是不翼而飞了。”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抬头看着关四,缓缓地说道:“那位吴老爷正是被软剑所杀,而当时官府查遍了现场所有的尸体,唯一不见了的就是那个姓关的小徒弟!” 大家霍的一下全都直愣愣地瞪着关四,难道他就是当年背叛师傅,杀人劫镖的那个姓关的小徒弟?难怪他要用什么关羽后人、擅使青龙偃月大关刀这些鬼话来欺骗大家,原来就是为了掩藏他的真实身份! 关四听完了张胖子的话,好像在思考什么,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抬头说道:“张公子果然对于江湖轶事了如指掌,名不虚传。” “不过,”他拖长了声调说道,“今天我却想要给诸位讲一个另外的故事。” 周大人圆滚滚的粗脖子一梗,高叫道:“关四,你休想又编一些鬼话来欺骗我们!” 一旁的叶枫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关老爷子如今连杀人这样的大罪都可以坦然承认,又有什么必要去编造一些谎话来骗我们呢?” 周大人想一想说的也是,当下也就不再言语了。 关四望着叶枫带着几分感激地笑了笑,沉吟了片刻,缓缓的开口讲述了起来。 “我的这个故事是关于从前的一间镖局的,开设这间镖局的人是当时一个在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剑客,他不但剑术高超,而且为人诚信,极重义气 ,在江湖中口碑非常好。” 他说了这一段,大家不用多想当然就知道他讲的正是当年的威风镖局和镖局的主人王怒风。 “有一个小青年,因为父母之前与这位大剑客曾经有过交情,在父母因病早逝之后,年仅十余岁,便不远千里前去投奔于他,蒙他青眼,被收为了唯一的弟子。” “这个青年当时是多么的高兴啊,能够得到上天如此的垂青。他的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跟随师傅好好学,将来也要成为一个武功高强,行侠仗义的大侠。” 听到这里,大家互相望了望,这个小青年大概就是当年的关四了,可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会令到他如此冷血无情,弑师劫镖? 这时候关四的口吻忽然变了:“这位青年从此便一心一意跟随在师傅身边,走南闯北,行镖四方。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原来这家名头响亮的镖局,这个在人前道貌岸然,誉满江湖的师傅,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错,这家镖局所负责运送的镖货从无失手,可是每次当有贵重的镖货送到目的地交收之后,他们总会在当地休息一两天。而这几天夜里,他的师傅和镖局里几个武功高强的镖师,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踪,不知去向。” “原本以为他们可能去青楼寻欢作乐,放松一下去了,可是每次当他们返程的时候,就会听说城中的富户被人夜里洗劫,全家上下无一活口。那么巧,每一次被洗劫的人家恰恰都是收到了他们镖货的那一户!” 大家听了关四的话,脸色都是一变,如果关四说的属实,那么当年誉满天下的王怒风岂不是个披着侠义外衣的大盗不成? 关四扫视了一下四周人们那惊讶的表情,接着说道:“几年之后青年长大了,他待师傅如同生父一般,得到了师傅的信任,加上他的剑法也已经小有所成,于是师傅逐渐让他参与到了镖局的一些核心事务中来,他这才看清了镖局和师傅的真面目。” “这间镖局表面上是为人保镖送货,实际上却干的是江洋大盗的买卖。每次押送值钱的货物,他们都会利用对方的信任,详细了解他们的所有情况,包括看家护院的布置都一清二楚。然后在夜里再趁其不备杀个回马枪,把他们洗劫一空,然后杀光全家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关四脸上浮现出一抹凄惨的笑容:“这青年没有想到,这看上去风风光光的镖局,竟然会是一个贼窝!而平时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师傅,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满手血腥的贼首!” “这青年惊骇之余,也曾想过要去报官,可是一来他师傅是誉满江湖的堂堂大侠,他一个无名小卒无凭无据的话,谁会相信?二来他在镖局十年,是师父把他一手抚 养大,教他武功,镖局上下待他也有如叔伯兄弟,他们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让他怎么忍心背叛他们?” “于是他只有听从师傅的吩咐,在此后的几年间,和他们一起继续干着这明里保镖护货,暗地里却劫财杀人的勾当。在白天,他是名满江湖的大剑客的亲传弟子,而在夜晚,他就成为了这帮杀人越货的盗匪的骨干。” “没过几年,他感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渐渐的,看到那些遍地的尸体和鲜血,他已经不再感到心惊肉跳,看到那些劫来的财物,他也不再感觉到愧疚自责,他已经变得逐渐麻木了。” 关四这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正是这个女人改变了眼前的一切,也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当年的真相 关四的双眼幽幽地望向漆黑的夜空,好像沉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有一天,镖局之中来了一位姓吴的先生前来托镖,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女儿。那时候他的女儿年方十八,长得并不算倾国倾城,甚至都谈不上美貌,不过却显得格外的秀丽动人。尤其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之间,风情万种,那青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他当时甚至感觉,他成长的这二十多年来,就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在等着她的出现。” 听着关四的讲述,叶枫不禁感觉到深有......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四十六章 当年的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遁走 叶枫看着关四,面色一沉说道:“老爷子你前面杀害了关鹏飞和关夫人,虽然罪无可赦,但是你的心情我们完全可以明白,毕竟你被他们欺骗了二十年,心中一定是异常的愤怒。可是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关云天?” “你抚养他长大,对他有大恩,他为了报恩对你也一直是忠心耿耿,这样一个人,你完全可以先把他藏起来,并不影响你的计划,可是你却选择杀了他,岂不是自断臂膀吗?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关四还在嘿嘿地笑着:“有恩?你......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四十七章 遁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密室中的密信 关四逃走了。 即使是及时赶到的唐大也没能够挡得住他,他的武功确实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可怕,无人可挡,说走就走,遁去无踪。 叶枫感觉有些惋惜,可是也很无奈,关四口中唯一能是他对手的唐老太太已经走了,看起来现在这些人,确实没人能是他的敌手。 他上前几步,对唐大微笑道:“你来了,老太太已经走了?” 唐大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是啊,她一定要走,也不得不走。” 叶枫问道:“难道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她非得亲自去不可?......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四十八章 密室中的密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密室中的密室 唐大也同意东海渔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都市王。 但是这时候他的心里却感觉到暗暗的心惊,甚至是有些灰心。 他原以为蜀中唐门最大的对手就是大雷门,就是雷破天,而如今雷破天身死,大雷门陨灭,江湖上应该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和唐门相抗衡了。 可是现在看看这一个一个冒出来的十殿阎罗,除了之前嵩山的欺世盗名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宋帝王林随风,唐大还勉强可以与之相敌,不过要说到他那个真正的剑术天才弟弟林从云,恐怕唐大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再后来出现的卞城王雷破天,还有今晚的泰山王关四,这两个人的武功唐大更是远非其敌,刚才若不是关四一心想走无意伤人,只恐怕唐大就会伤在他的剑下。 更不用说还有个唐大没见过的这个都市王东海渔了,之前他就像是武林中的一个传奇,连唐老太太这样的人物也没有把握对付他,要去请出和他齐名的南山棋来相抗衡,唐大就更是望尘莫及了。 这样的人物竟然全都被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召入麾下了,还要听从他的号令,那么这个轩辕公子的实力到底高到什么样的地步?蜀中唐门可以与之相抗衡吗? 现在看来,这个轩辕公子也许才是蜀中唐门想要独霸江湖最大的威胁,他们不但实力惊人,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一直躲在暗处,暗箭难防呐! 唐大现在心里甚至有些庆幸当初自己决定依附于另一股势力的决定了,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决定很难以理解,但是如果没有这样一股势力在背后的支持,蜀中唐门根本没有机会和这个轩辕公子斗,没有机会实现称霸江湖的梦想。 唐大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一切都是为了唐门。 叶枫这时还在皱着眉头冥思,这封密信之中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比如,那个西饶活佛一派的人为什么几代以来都和小桑吉所在的恩西寺作对?原来这是他们和轩辕公子达成的协议。 说起来这已经是几代之前,数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么除非轩辕公子是一个不老不死的老怪物,否则他也一定是一个代代相传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他的背后会不会又是一个大家族。 他们想要抓住小桑吉是为了得到恩西寺里的黄金圆盘的秘密,借助黄金圆盘的力量,他们就可以统一乌斯藏地。那么看起来当初小桑吉所说的黄金圆盘拥有能预知未来的神奇力量,那么就是真的了。、 可是既然是和西饶活佛达成的协议,那么轩辕公子也必然会有所付出,有所希求。付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信里提到了他可以藉由黄金圆盘得到他说想要知道的答案。究竟是什么答案这么重要,能让几代的轩辕公子如此谋划了数百年? 这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一起涌上叶枫的心头,让他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可是他最奇怪的一点还在于,这么重要的一封信,包括证明关四是十殿阎罗身份的面具和斗篷,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放在这密室之中,一点也不加掩饰。 关四应该能想到叶枫他们很快就能发现这间密 室,可是这些东西这样随便的放置在这里,倒好像是故意在等着他们来发现的一般。 联想到刚才关四那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坦承态度,叶枫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原因。 算了,这些等到以后再慢慢思索吧,叶枫摇了摇头,动手收拾这些证物准备离开。 现在他的心里更加着急的是在关府之中搜寻另一个人的下落,傅双灵! 既然一切的故事都是源于一本旧书涉及到的宝藏而起,而唯一知道这个宝藏线索的,就是傅双灵。更何况叶枫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兰州本就是为了找寻这个人,因而找到这个人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叶枫在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唐大和唐玉却在密室里来回踱着步,仔细打量着这间密室。 好半天,他们俩对望了一眼,唐大笑了笑说道:“不对,确实是不对。” 叶枫他们都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地方不对?” 唐大淡淡地说道:“在这个密室里,应该还有一间密室!” 说完,他没有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石壁之旁,仔细搜寻起来。不多时,他便发现了石壁之上隐藏的一个铁环,拉动铁环,在低沉的机关转动的声音中,原本的石壁之上忽然洞开了一个黑黝黝的门户! 在密室之中又再建了一个密室,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法,竟然还是没能逃过唐大的眼睛,蜀中唐门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大家惊异地对望了一眼,便满怀好奇地手持烛火鱼贯进入了这间更小的密室,这样一间在密室中的密室,到底收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谁知一进密室,大家顿时都被骇得一呆。 小小的密室中通风不好,弥漫着一股屎尿和腐烂的食物混合的酸臭味,闻之让人作呕。 密室之中地上铺满干草,在墙角盘坐着一个人影。 在大家手中的烛火照耀下,这人披散着花白而杂乱的长须长发,身上的衣服都烂成了一条条的布巾,双目紧闭,面容枯槁,如同一具僵硬的尸体一般坐在那里,一点血色也没有,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叶枫心中顿时一沉,这个死尸莫非就是他们在苦苦找寻的傅双灵? 可是他又分明看见在这具尸体身前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有一个半截的已经变色变质的馒头,而旁边的一个破碗之中还有一些清水。死人难道还会需要食物和水么?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时,那具尸体忽然动了,准确的说,他依然闭着眼,全身没有动静,动的仅仅是他的胡须而已,同时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大家本以为是死尸的忽然说话了,这一下把大家吓得不轻,好几个人都不但脸色大变,还连退了好几步。 叶枫却没有被吓到,他一惊之后心里反而隐隐感觉到一阵欣喜,原来这个人没有死! 这时候荒月先生忽然抢前了几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叶枫看他神情激动,双眼直勾勾地盯在那个死尸一般的神秘人的脸上,便知道他和自己心中所猜的一样,这个 神秘人很可能就是被关四囚禁,失踪了二十年的傅双灵! 不过虽然荒月先生当年和傅双灵是发小,彼此之间极为熟悉,但是毕竟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年了,容貌早已大改,何况此时他的面容又被披散的长发和长须所覆盖,急切之下实在是难以分辨。 听到荒月先生的声音,那个神秘人也是全身一震,大约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咬字十分的含混,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能大约猜到他在问说话之人的身份。 荒月先生的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惊喜,大笑着上去抓住了他枯骨一般皮包骨头的手:“是我呀,是我,原来真的是你啊,双灵!” 听了这句话,叶枫的心里犹如感觉到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看起来他们这次兰州之行虽然经历了些波折,总算还是找到了当年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 听见荒月先生的话,傅双灵那枯槁的脸上也浮现出激动的神情,紧闭的双目竟然隐隐有泪水沁出,口中嗬嗬叫着,说不出话来。 唐大俯身粗略地检视了一下他的情况,大约是觉得没什么大碍,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巾,蒙住了他的双眼,转头对大家说:“我们还是先把他带出去吧。” 他的这个举动大家都能理解,如果这个傅双灵真的在这黑暗的密室之中被囚居了二十年,他的双目自然不能够骤然看见光亮,只能够慢慢适应,否则一定会瞎的。 大家也都不愿意再在这个空气污浊不堪的密室中待下去了,对唐大的话都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荒月先生毫不嫌弃傅双灵身上的臭味,主动蹲下,将傅双灵负在背上,一行人护在周围走出了密室,回到了外面的卧房之中。 卧房中的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女孩乍一看见他们背着一个僵尸一般枯槁,衣衫褴褛的老头出来,起初都吓了一跳。当得知这个老头就是他们来兰州说要找寻的傅双灵之时,都不免觉得惊奇不已。 大家把傅双灵安顿在关四老爷子的床上,程念真立刻为他作了仔细的检查,所幸的是这老头子除了长期囚居引致的肌肉有些萎缩,以及长期营养不良并有些脱水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毛病。 程念真深知眼前这个老人对于叶枫的重要意义,当下立即一面开具药方,打发人连夜去抓药熬制,一面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套银针,要用针灸之术为傅双灵进行调理。 叶枫他们眼看这个傅双灵由于长期没有讲话,眼下口舌含混,急切之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又不愿打扰程姑娘的医治,于是就都退出了卧房。 来到院中,抬头一看,远处的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腹白,天色已经快要亮了,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了。 回想起这忙碌而纷乱的一夜,叶枫心中不禁感觉感慨万千,这一夜不但勘破了关府的命案,而且还找到了傅双灵,实在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 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全力去追查马靖中毒的案子了。 想起现时正率领着两万铁骑向兰州城星夜赶来的西宁侯宋琥,他心中不禁长叹了一声,快没有时间了! 第五十章 劫争 叶枫的心中正在感慨的时候,忽然有关府的下人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说是求见叶公子。 叶枫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跑来青龙镖局来找自己? 仔细一看,却发现认识这个人,他是客栈的一个伙计,只是现如今大家都在关府之中,客栈里只留下了黑鬼赫连铁一个人,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可是那伙计的表情却并不惊慌,说道:“叶公子,小的是奉了那位黑爷的差遣,来通报一声,如果叶公子这里事了,请尽快回客栈一趟。” 叶枫问道:“出了什......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五十章 劫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周大人的拳头 东海渔在得意地哈哈大笑着。 南山棋却面色凝重的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手里捻着棋子若有所思,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货郎嘿嘿地冷笑着,对着唐玉说道:“唐大现在不在这里,你们如今进了这样的天罗地网,我看你们插翅也难飞了。” 唐玉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对目前的局面也无可奈何,只是有些愤然地对货郎说道:“你也曾经是唐门子弟,自甘堕落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再地专门与唐门为敌?” 货郎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愤恨的神色,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当初是唐门不要我的,一点小错,你们就不给我生路。所以我恨唐门,我恨你们,听说是来对付你们,我甚至可以给他们免费,就因为我要让你们后悔,后悔曾经对我做的一切!” 唐玉摇了摇头,有些沉痛地低头不语。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小桑吉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你们这样精心的布局恐怕是要白费了。” 这时那个长眉老喇嘛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还有你叶公子啊。” 他在笑的时候,那两条长长的眉毛一颤一颤地,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显得格外的阴险:“你叶公子是他们的好兄弟,好朋友,对他们极为重要,而小桑吉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小孩而已。” “只要有你叶公子在我们手里,何愁他们不拿小孩来交换?”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枫哼了一声:“这样出卖他人的背义之事,他们是绝不肯做的。” 老喇嘛止住了笑声,眼睛里射出了凶残的光芒:“是吗?那就每天送给他们一个你叶公子的手掌脚掌,鼻子耳朵,直到切光你身上所有突出的部分,看看他们能忍得住几日?” 他那凶狠残忍的目光射在叶枫身上,叶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他相信,这样残忍的事情这个老喇嘛绝对做得出来。 看起来,他确实是小看了东海渔和这帮恶喇嘛,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踏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没有作声的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忽然一挺胸脯,站了出来,大声对货郎和老喇嘛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还打伤了官差,就不怕本府将你们拿下治罪吗?” 大家一时都愣住了,看着这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周大人发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难道他真的不怕死?或者他真的看不出眼前局势的危险? 货郎最先缓过神来,他轻蔑地看着昂着头站在面前的周大人,手里的铁棒一挥,说了声:“滚!” 于是周大人便真的滚了。 他那肉球一般的身躯向旁边一滚,避开了挥来的铁棒,同时口里大喝了一声,马步紧扎,平平地一拳直接打向货郎的胸口。 货郎怔了一怔,没有躲避,而是回手用铁棒格挡向他的拳头。 周大人这一拳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他的拳头一接触到那根黑色的铁棒,铁棒忽然就断了。 货郎的脸色瞬间凝固了,他愕然地看着周大人的拳头,这是什么拳头?这个胖子是什么人? 要知道他的铁棒可是特制的,寻常刀剑轻易也不能砍断,却在这个胖子的拳头面前如同一根枯木一般的断为两截! 铁棒断为了两截,周大人的 拳头却去势不减,直接砸在了货郎的胸膛上。 货郎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就向后飞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胸膛完全凹陷了下去,明显骨骼尽碎,已是一个废人了。 这一下陡生变故,让大家都大吃了一惊。 这个一直呆头呆脑甚至有些蠢笨的周大人,居然一出手就毁掉了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长眉老喇嘛率先反应过来,他面色一沉,双手手指弯曲,缓缓推出,看起来这一掌是尽了全力,大手印! 周大人又是大喝一声,声如洪钟,一步踏前,脚下的砖石竟然都被他这一步踩裂了,他的拳头对着老喇嘛的双掌就迎了上去。 拳掌相交,周大人仅仅是身子一晃,那老喇嘛却站不住桩子,一脸倒退了四五步,只感觉气血翻涌,双臂发麻,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周大人。 高下立见。 再看周大人,胖乎乎的圆脸上透着异样的红光,头顶还隐隐有缕缕白气飘散,分明身怀极上乘的内功。 看着他这个样子,老喇嘛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门功夫,他无比诧异地脱口叫道:“罗汉拳!” 他这一句,直令得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罗汉拳是家喻户晓的少林武功,相传最早由达摩祖师以十八罗汉之姿而创立的十八式,后来经过发展演变成为一百十八式,几乎是每个少林子弟入门最早初学的拳术。 不过这一百十八式的罗汉拳被称为“后天罗汉拳”,而达摩祖师初创的一十八手“先天罗汉拳”却被归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极少有人见过。 传闻这“先天罗汉拳”乃是至阳至刚的拳法,再配上高深的内功修为,其发挥出的威力刚才大家都看见了,着实令人咂舌。 叶枫其实原本也看出了这位周大人其实一直在装疯卖傻,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周大人的武功竟然会高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使的还是少林绝学,难道他也是少林寺的人? 恰在这时,坐在一边一直在沉思不语的南山棋,忽然“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落在了棋盘上,扬声说道:“纵然你赢了这一处劫争,不过你只着眼于一处,没有看到别的地方早已伏下的暗子,最后还是难免要一败涂地啊!” 坐在他对面的东海渔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棋盘上的棋子默不作声。 另一个沉着脸的人就是那位长眉老喇嘛了,他垂着发麻的双臂,有些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周大人。 而这时胖乎乎的周大人一招得手之后,却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背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喇嘛,似乎在等着对方的反应。 老喇嘛这时候能有什么反应? 这位周大人一上来就废掉了专为克制唐门暗器而请来的,大名鼎鼎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而刚才的一交手,自己分明也不是他的对手,难道此刻还要上去动手不成? 更何况,没有了货郎,他还要再面对一个唐玉手中的唐门暗器,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够应付。 如今形势已经逆转了,本来以为稳操胜券的他们,因为一个周大人的出手,如今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完全落在了下风。 老喇嘛只有无奈地看了看还坐在棋盘之前的东海渔,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东海渔头也没有抬,他默默地盯着棋盘 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错算一子,竟然会满盘皆输!” 话音未落,他有些恼怒地一拂衣袖,扫向棋盘上的棋子。 那些棋子被他的衣袖扫过,竟然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忽然变得在棋盘上跳动不已,似乎就要激飞而起,直射向对面的南山棋。 这时南山棋却微微一笑,把两根手指轻轻放在了棋盘上,那些本来还在激烈跳动的棋子便又全部都平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待在棋盘之上。 趁着他这一分神,东海渔忽然长身而起,身形如同一只大鸟一般直扑向客栈之外,穿出了大门,消失不见了。 他一退走,那长眉老喇嘛也立时转身就溜,而原本在门窗之外的那些喇嘛们竟也全都不见了,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客栈内外现在就只剩下了瘫在地上如同一滩泥一般骨骼尽碎的货郎了。 叶枫此刻才算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想要对周大人道谢,却见他的表情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看着叶枫奇怪地看着自己,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幸好他们退走了,要不然还真是有一场苦战。”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刚才那个老喇嘛不是败在你手下了吗?” 周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他看见我一出手就废掉了货郎,心里先生了怯意,所以手上的力道先弱了三分,我却是用足了十成的力量,岂能不胜?如果他真的全力施展,胜负实未可知。” 其实刚才那一交手,周大人也是感觉拳头如同骨折一般剧痛难忍,整条手臂都酸麻无力,只不过他一直强忍着,没让别人看出来。 如今想起来,心里也是黯然心惊,好厉害的大手印! 叶枫还是不太明白:“可是我们还有唐玉啊,以二敌一,还是稳操胜券的。” 周大人淡淡的一笑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你刚才离东海渔那个老家伙那么近,如果他突然出手对付你,我们是毫无办法的。” 叶枫不解地问道:“不是有南山棋老前辈在么?他岂敢轻举妄动?” 周大人一脸的苦笑:“我担心的恰恰就是老先生的伤势。” 叶枫愣了一下:“伤势?” 转头看去,就看见南山棋此时突然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在了棋盘之上,仰头往后便倒。 叶枫大吃了一惊,几个人连忙赶过去扶起了南山棋,只见他刚才还红润的面色,此刻迅速地灰暗了下去,看起来他早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只不过刚才一直在强行支撑着罢了。 他的白须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有些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周大人说道:“你一进来我就看出你的功夫远在其他人之上,只是想不到你竟然是少林的高足。连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伤势,也被你一眼看穿,不知你师从哪位高僧?” 周子然这时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的师尊正是少林寺前任住持,凝然了改大师。” 南山棋点了点头:“原来是了改大师的高徒,难怪你的先天罗汉拳会如此厉害了。更为难得的是,你身为朝廷大员,竟然一直没有成家,能把先天童子功练到这个地步,以配合罗汉拳的威力,实在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南山棋呵呵笑了两声,好像在安慰众人他的伤势并不太严重。 童子功?叶枫和唐玉都有些惊异地看向周大人,而周大人的脸似乎也红了,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去。 第五十二章 南山棋的来意 叶枫他们将南山棋扶到房间里,小心地安置在了床上。 看上去南山棋的脸色比起刚才要好了一些,有了些许血色。 叶枫看着他浓密白须上沾染的斑斑鲜红的血迹,心中难过,他可是为了自己才会被东海渔这老怪物打伤的啊! 他对南山棋说道:“晚辈有个朋友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精通医术,我这就去请她前来给前辈诊治,请前辈稍候。” 南山棋摆摆手止住了他,说道:“不必去了,没用的。老夫的伤自己清楚,这是之前和东海渔比拼内力的时候受的内伤,不是寻常药石可医治的,需要一段时间依靠自身内力调息,再加以调养慢慢恢复才行。” 叶枫听说他的伤势这么严重,心中难过地低下头去。 南山棋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心中所思,微笑着安慰他道:“不必难过,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势,老夫可没那么短命。不过是需要花些时间而已,自可恢复如初。”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都怪老夫小看了东海渔这个老家伙,原以为这二十年老夫有高人指点,武功大进,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岂不知这个老家伙不知道从哪里也学得了一些上乘的内功心法,这二十年来武功进境也是惊人。老夫一时不防,才吃了这么个暗亏。” 一旁的唐玉有些不解的问道:“前辈既然身负重伤,为何刚才东海渔却并没有乘机动手,反而主动退去?莫非他并不知前辈已经受伤?” 南山棋这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这个老家伙会这么好心,知道老夫受伤了还不乘人之危?他只不过是不知道老夫的伤势究竟如何而已。加上他在和老夫比拼之时其实也受了内伤,只不过没有老夫这样严重。所以他一时不敢轻易动手,而是选择坐下来和老夫对弈。” “他是希望在和老夫对弈的棋局中,看出老夫的伤势轻重如何。他在对弈之时百般试探,老夫始终心如止水,一丝不乱,因而他疑心老夫的伤势其实并无大碍,心中多有顾虑,一直不敢发难。” “加上他最后用内力想要激飞棋子却被老夫压制住了,所以他不敢冒险,立即退走。其实他并不知道,老夫也因为那一下勉强运功,牵动了伤势,才会支撑不住,在众位小友面前口吐鲜血,实在是丢脸得很。” 听南山棋讲完,叶枫他们才知道刚才的那一场棋局是何等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如果当时南山棋一子落错,被东海渔看破,岂不是…… 回想起来只觉得思之心惊,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 叶枫有些惭愧地说道:“不论如何,唐老太太请前辈前来对付东海渔,也是为了晚辈的缘故,这才引致前辈受伤,晚辈这心中实在是……” 南山棋这时却呵呵大笑起来:“你以为老夫是因为唐家老婆子的邀请才来的?我南山棋是什么人,如果不是自愿前来,谁能请的动老夫?” 叶枫听了不觉愕然,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南山棋面色一整说道:“其实老夫此次本来是要去京城的,只是半路遇见了唐家老婆子,得知 你已经来了兰州,这才同她一道前来,顺便会会东海渔这个老家伙。老夫此行原本就是要来寻找你的,叶公子!”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大为疑惑,自己并不认识南山棋,只是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头而已,如今他却不远千里来西北边镇寻找自己,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南山棋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道:“其实老夫来找叶公子,不过是想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而已。” 叶枫问道:“是谁?” 南山棋这时却话题一转,问道:“听闻叶公子此前在京师之中曾经勘破了厉鬼杀人的奇案,不但名动天下,还深得当今皇上的赏识,不知是否如此?” 叶枫点头道:“确有此事。” 南山棋的眼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希冀的光芒:“老夫听说制造这厉鬼杀人奇案的是一个女子,用的凶器是一支铜箫,好像还和百年前的妙音门有关,可有此事?” 叶枫心中有些奇怪,此案虽然轰动一时,传闻纷纷,但是能如此清楚此中细节的人,其实不多,这南山棋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的? 不过他心中虽然疑惑,还是点头坦承道:“前辈说得一点不错。” 南山棋眼中那希冀的光芒更甚,紧紧追问道:“这个女子现在何处?老夫想要见一见她。” 叶枫不觉一愕,问道:“前辈认识她?” 南山棋犹豫了一下,明显有些不便启齿的原因,只是淡淡说道:“老夫和妙音门颇有些渊源,所以想要见一见妙音门的后人。” 渊源?叶枫心中越发的觉得奇怪。 他之前已经听义兄张胖子讲起过当初蝶舞姑娘对他讲述的故事,百年前妙音门的宫主因为被一位道貌岸然的青年侠士所迷惑,为了他能当上武林盟主而利用鬼首铜箫残杀武林同道,最后被各大门派联合灭掉了。 这百年前便已经消亡了的被视为邪教异端的门派,会和眼前名满天下的南山棋老前辈有什么渊源呢? 本来叶枫对于南山棋是非常的信任的,毕竟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不过提到了妙音门,关于蝶舞姑娘的下落,他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当然知道蝶舞姑娘如今身在云南,不过他却不能说出来。当初面对皇上询问之际他就推说蝶舞姑娘已经逃去无踪,如今对着南山棋老前辈,他依然不能说,因为他曾经对着张胖子发誓为了蝶舞姑娘的安全,绝不会对别人透露实情。 听到叶枫推说不知道妙音门女子的下落,南山棋脸上的失望之情显而易见,不过他仍然再三请求叶枫好好想想关于她的线索。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那急切而带着希冀的神情看来,叶枫感觉到,至少南山棋对这个蝶舞姑娘,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不过他还是不能说,一诺千金,是他最为看重的品德之一。 草草敷衍了几句之后,叶枫便以不打扰南山棋休息的理由,退了出来。 他感觉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南山棋有没有看出来他并没有说实话,毕竟,说谎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何况还是面对一个 为了救自己而身受重伤的老人。 走出房间,看见周大人正站在客栈大堂中央,那个被他一拳打断了骨骼,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杀手货郎,居然还没有断气。 他此刻正在指挥手下的捕快们,把这个瘫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的人抬回衙门去。看起来,这个两手血腥的杀手,即便这次不死,恐怕也难逃律法的制裁。 叶枫走上前去,对周大人连声道谢。 周大人那圆乎乎的胖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叶公子不必客气,其实在你们来到兰州之前,师傅已经送信来,要我暗中保护你的周全,并且帮助你找到那个傅介子的后人。” “可是叶公子你一到了兰州,就被卷入到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迷案之中了,而那个傅双灵又杳无音讯,所以我就只好在叶公子身边装傻充愣,以防叶公子有什么危险。” “果然,叶公子身边的麻烦真的就没有断过,刚刚解决了关家的连环命案,找到了傅双灵,这就又冒出来一群恶喇嘛,好在叶公子确实吉人天相,每次麻烦都能逢凶化吉。”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他想起了唐柔对他的评价,说他是特殊体质,专门招惹麻烦的。 周大人也笑了笑:“不过这次见识了叶公子的本事,查疑断案,心思之缜密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及,看来师傅对叶公子的评价确实不错,叶公子是天下少有的奇才,今后必然会成为左右天下的大人物的。” 这一番话如同拍马屁一般,而且拍得有些过火,搞得叶枫满面绯红,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半天他才对周大人说道:“实在没想到,周大人竟然会是了改大师的高徒,了改大师竟然会如此看重在下,远在千里之外还在关心在下的安全。” 周大人看着叶枫心中微微一叹,看来这个小子还丝毫不知道他自己的重要性呢。 他对叶枫说道:“既然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把上古卷轴相关的内容都告诉你了,我也就不再对你隐瞒了。其实少林历代住持都致力于解开上古卷轴的秘密,一直到了师傅这一代,才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要破解这个秘密,光是依靠师傅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为了研究和保护上古卷轴的秘密,师傅便选择了另外四个人,加上他自己,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团体,称为佛五心。” 叶枫不觉一呆:“佛五心?” 周大人笑了笑道:“佛本无心,因为佛随缘,不刻意不执著,本来无一物。但是佛又无处不在,天下处处皆禅机,也就处处是佛心。师傅用这个名字,也就是这个意思。” 叶枫听得似懂非懂的,问道:“了改大师是你们的首领?” 周大人点头道:“不错,师傅是我们的首脑,是智慧的化身,所以,他是佛首。不过,早年师傅曾经违反过寺规,于是作为惩罚曾经发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出少林寺后山的那片竹林一步,所以,他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叶枫问道:“周大人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了?” 周子然笑道:“正是。” 第五十三章 佛五心 周子然说道:“我自小就拜在师傅门下习武,那时候师傅还不是少林寺的住持,因为是俗家弟子,又极少出现在少林寺,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后来我入京会试高中,有幸入金殿之上天子之前参加廷试,获二甲赐进士出身,却因朝中没有背景,只是被外授了一个小小的知县。” “此后我因政绩一步一步获得提升,到现在做到了这兰州知府,算下来,也有快二十年了。” 听了这话,叶枫不禁对这位周大人肃然起敬,想不到他不但武功高超,而且是文武......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五十三章 佛五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兵临城下 此刻外面天色刚蒙蒙亮,是谁会在这么早跑到客栈来找叶枫呢? 莫非是青龙镖局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叶枫心中一紧,转头和周大人对视了一眼,看见他也是一脸的疑惑。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客栈外面,急匆匆地闯进了一个人,竟连通传也等不了了,径直向着客栈大堂奔了过来。 叶枫定睛一看,这个人却面生得很,并不认识,不过他身上穿着军中的服饰,看起来应该和青龙镖局没什么关系,心里这才暗暗缓了一缓。 这个奔过来,看见了叶枫,先施了......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五十四章 兵临城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投毒真凶 肃王朱楧听了,颇有些急切地追问道:“投毒之人是谁?” 叶枫答道:“这一点本来我们是不知道的。但是简太医是马大人中毒后才请来的,他没有投毒的时间条件,所以投毒的人绝对不是他。” “那么一定就还有另外一个人实施了投毒,马大人的府邸有军士值守,戒备森严,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府中投毒而不被察觉,加上府里只有马大人一人中毒,所以这个人必定是马大人身边的人,而且非常熟悉马大人的生活规律,才能如此精确的在他的食物或饮......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五十五章 投毒真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为今之计 叶枫说完之后,屋中的人顿时全都默然无语,虽然都不愿相信他所说的,却又找不到一点破绽来反驳。 良久,肃王朱楧沉声说道:“这么看来,这个宋琥不但是处心积虑,而且心机深沉,每一步都算得很准,现在他的阴谋得逞,如今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了?” 叶枫等三人都默然无语,如今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确实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肃王朱楧抬头看着面前面有难色的三个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不必惊慌,本王还有一个法子,可以......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五十六章 为今之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韩信墓 天色还未放明的时候,叶知秋正站在韩信墓前感慨万千。 韩信墓位于西安城以东灞桥,史籍中记载在古长安城城东三十里处,民间传言这里只是埋葬着淮阴侯韩信的身躯。 当年韩信是大汉开国功臣,其军事才能举世无双,平生未尝一败,汉高祖刘邦评价他为“战必胜,攻必取”,拜为大将军,灭秦破楚,开创了大汉王朝。 可惜他功劳太大,名气太响,所谓功高震主,刘邦登基后先将他的齐王改封楚王,削弱其势力,后来更是借口有谋反之举,直接降为淮阴侯。 但是他的才华和名气依旧遭人嫉恨,因为害怕他在刘邦死后谋反,在汉高祖十一年,借高祖远征之际,吕后与萧何合谋将韩信骗入长乐宫,在钟室之中以谋反罪名将韩信斩杀。 吕后斩杀韩信之后,派人将他的首级送去见汉高祖刘邦,适逢刘邦班师回军,正至山西境内,见韩信首级大哭,乃就地埋葬。 故而山西有一座韩信墓,乃是埋葬着他的首级,而西安灞桥的这座韩信墓,仅仅是埋葬着他的身躯而已。 在他的墓前有一所小庙,不过香火稀少,年久失修,已经接近倒塌了。不过依稀可见堂前挂着两块木牌上刻着褪色的对联: 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 这“一知己”当然指的就是韩信的好友,汉丞相萧何。当初韩信在项羽帐下不被重用,后来投奔刘邦依旧不得赏识,于是想要别投他处。是萧何看出他的绝世之才,月夜追韩信,劝回了他,并向刘邦力荐,拜他为将,才有了后来的不世之功。 但是正是这个萧何在后来利用了他的信任将他骗进了长乐宫中,致使他身首异处。这才是“生死一知己”。 而下联的“两妇人”前一个指的是在韩信落魄之时,一个在河边洗衣的漂母把自己的饭菜赠与他吃,他才不致于饿死。 后一个自然指的就是心狠手辣,设计在长乐宫钟室中斩杀韩信的吕后了。真正是“存亡两妇人”。 寥寥十字,高度概括了韩信一生中的重大转折。 而小庙之后就是韩信的墓,这是一座五丈见方的奇形古冢,两侧有四棵千年古柏覆盖其上,状似云盖,好一派帝王气象! 在墓旁有几块石碑,年代已久远,不过却题刻满了历代文人骚客前来吊唁拜祭留下的墨宝。 其中最著名的一首当然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写的《韩信庙》了: 将略兵机命世雄, 苍黄钟室叹良弓。 遂令后代登坛者, 每一寻思怕立功。 叶知秋此刻站在石碑之前,低声反复吟诵着这首诗,心里涌动着一股悲凉的感觉。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也许是所有为人臣子的最终下场,强如韩信,纵然有通天之才,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回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殚精竭虑几十年,为了皇上谋划他的大计,如今这个计划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自己还有用武之地。 可是一但这个计划成功了之后呢?自己会不会落得和韩信同样的下场?哦不,也许比他还要更为悲惨? 他心中的悲凉之意更甚,在这初夏的清晨,他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深秋的寒意,直透骨髓,令他寒毛直立。 就在这时,叶知秋感觉到了身后的一丝动静,他猛地霍然回身,就看见了一个人慢慢地向他 走了过来。 这个人全身黑色长衫,黑色长发长须,整个人都好像罩在一股黑色的雾气之中似的,他的腰畔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黑得发亮。 魔刀,魔五楼! 叶知秋看见他并不吃惊,看来他这么早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两人事先约好了的。 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对魔五楼说道:“师兄,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地方见面呢?” 魔五楼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叶知秋身旁,低头看着他刚才一直盯着的石碑,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 叶知秋有些不解地看着师兄,就听他轻轻地在念:“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 叶知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看来魔五楼早就已经来了,不过一直躲在暗处在观察着自己,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刚才一直在对着这几句诗触景生情? 同时,他忽然也明白了魔五楼之所以刻意约自己来此见面的原因了,他是想要借韩信的故事劝诫自己,不要太过愚忠,步上韩信的后尘。 他的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师兄毕竟还是那个师兄,武功再高,还是那么天真,事到如今,自己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就如同浪花上的泡沫,只能跟随着浪头奋不顾身地冲向岸边,哪里还能有别的选择? 看他良久不语,魔五楼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是你想要和我见面,此刻总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吧?” 叶知秋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师兄之前突然销声匿迹了一年多,做师弟的放心不下,所以才来问候一下师兄。” 魔五楼连头都没抬一下,冷冷地说道:“你是怕我出了什么事,会破坏到你的大计划吧?” 叶知秋笑而不语,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他和这位师兄之间彼此都太过了解了,根本也无需否认。 魔五楼很随意地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之前在去嵩山的路上,我遭人暗算,受了重伤,闭关静养了一年多这才能恢复如初。” 叶知秋脸色陡变,惊问道:“当今世上,谁能让师兄伤得如此之重?” 这话颇有些拍马屁的嫌疑,不过听在魔五楼耳中,倒觉得他好像蛮受用的。 魔五楼有些傲然的一笑道:“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还用了卑鄙手段突释偷袭。而且,我猜他们俩一定也是那个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之一。” 叶知秋追问道:“他们是谁?” 魔五楼说道:“一个是如意双刀张如意,另外一个是和他孟不离焦的劈山斧焦柯。” 叶知秋一下子明白了魔五楼刚才那傲然一笑的原因了,他确实有傲然的资本。 张如意和焦柯这两个人,都是传奇一般的武林前辈高人,能和他们之一过过招已经是很多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而魔五楼在他们两人的突袭一击之下,仅仅只是受了伤,这无论在谁,都是足以自傲的本钱。 可是同时,叶知秋也感到暗暗心惊,这样从前颇负侠名的两个人,竟然也会是十殿阎罗之一? 他不禁追问道:“他们两个的身份,确定吗?” 魔五楼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他们俩当时其实应该不是要对付我,而是要对付在我后面赶去嵩山的唐大他们,我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而阻止唐大他们赶去嵩 山听涛山庄的唯一目的,只能是为了保护那个十殿阎罗中的宋帝王林随风。所以,他们俩也必然是轩辕公子的手下。” 叶知秋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论,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对魔五楼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找师兄,主要还是为了枫儿的事情。” 魔五楼不出所料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早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来找我也绝不会只是关心师兄而已。 不过叶枫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子,是他最亲的人,他还是沉声问道:“枫儿他怎么啦?” 叶知秋说道:“枫儿现在已经到了兰州,根据传回的消息,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傅双灵,只怕很快他们就要向楼兰古城进发了。” 魔五楼哼了一声道:“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在你们的计划之中。” 叶知秋沉着脸说道:“可是传回来的消息还提到,现在在兰州城里,也有两个十殿阎罗中的人。” 魔五楼眉头一皱:“谁?” 叶知秋说道:“一个是青龙镖局的关四,他是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还有一个就是东海渔,他是十殿阎罗中的都市王!” 魔五楼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两个人他都听说过,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恐怕叶枫这次要有大麻烦了。 叶知秋声音缓了一下说道:“不过听说唐老太太请动了南山棋,才能敌住了东海渔这个老怪物。” 听到南山棋,魔五楼心里这才稍稍定了些,可是叶知秋又焦急地说道:“不过我们又得到了更奇怪的消息。” 魔五楼的心头又是一紧,追问道:“什么消息?” 叶知秋一字一顿地说道:“老七现在也在赶往兰州!” 他本以为魔五楼应该会大惊失色,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魔五楼的表情很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即反而好像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不明白,紧接着问道:“老七在这个时候去兰州做什么?” 魔五楼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猜想他应该不是冲着枫儿,而是想要找我。” 叶知秋大惑不解:“找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七现在想要找你做什么?” 魔五楼双眼忽然一瞪,目射凶光,吓得叶知秋立即闭上了嘴。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该你知道!” 看着叶知秋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他又放柔了一些语气说道:“你放心吧,既然老七是想要通过枫儿找到我,他一定会首先保证枫儿的安全。有他在,你还怕那些个劳什子的牛鬼蛇神?” 听他这么一说,叶知秋的心里确是略略放心了一些。 魔五楼斜着眼看着他,说道:“看起来,你对你这个儿子还真的是上心了?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仅仅只是为了你们的计划而已?” 叶知秋嚅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魔五楼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会赶过去的,不过,没什么必要我可是不会现身的。毕竟,你也知道我和老七,还是不见面的好。”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有事再联络我吧,你知道怎么联络我。” 他步子迈得很快,叶知秋在后面连叫了几声“师兄”,他的背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叶知秋有些呆呆地看着魔五楼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想,看起来,他们这两兄弟之间,果然还是藏着秘密的啊! 第五十八章 故人来 当叶枫和周大人走进军营的时候,先前在兰州城门前他胸中的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豪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按照军营军士的要求,他们把马匹留在辕门之外,跟在引路的军士后面,步行前往中军大帐。 军营之中此刻到处都正在厉兵秣马,各个营帐都在集结队伍,看起来随时都会准备开战,一派肃杀的紧张气氛。到处闪耀着那些明晃晃的刀枪,飘扬卷动的战旗,无不透露出杀气腾腾的感觉。 最令叶枫感觉心惊的是那些匆匆忙忙从身边经过的......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五十八章 故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毒计 一直到走出了军营的辕门之外,叶枫和周大人依然感觉到有些不敢相信。 刚才小侯爷宋琥在中军大帐之中,几乎是对他们毫无隐瞒的一番说话之后,他们竟然还能生离此地? 原以为,纵使宋小侯爷不会立即杀了他们俩,也会把他们羁押起来,可是宋小侯爷什么也没做,只是随随便便的让一名军士,把他们送出军营回兰州城去。 也许,是宋小侯爷太过于自负了,或者,是他对于两军之间的力量悬殊太清楚了,根本就不担心你们回去会通风报信什么的,反正到了城破之时,所有人都唯有一死而已。 叶枫想起了走出大帐之前,宋琥那冷冷的话语:“告诉朱老儿,日头西落之前,如果他不出城来降,本侯就会下令攻城。届时战火焚城,鸡犬不留!” 或许,宋琥放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其实更是一种心理战术,他们所传回的话,无疑会对城内的人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也许还会引致城内混乱。 叶枫摇了摇头,眼下这个小侯爷宋琥,与幼时同他们京城四少打架斗殴的那个纨绔子弟相比,哪里还有一丝当年的影子? 眼下的宋琥,心机深沉而且手段毒辣,是在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渐渐的远离了军营,走进了一片小树林,叶枫和周大人才停下来歇息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想不到居然还能从龙潭虎穴一般的军营中活着走出来,他们都感觉恍如梦中。 周大人长长地喘了口气,平息了一下一直提心吊胆的心情,对叶枫笑了笑:“刚才叶公子你可真是够大胆的。” 叶枫也笑了笑:“你是说我刚才和他争辩的事情?” 周大人拨浪鼓似的摇晃着圆圆的脑袋:“刚才那样的环境,我甚至还怀疑帐外都埋伏着刀斧手,一句不慎,可能连我们的尸体都会被拖出去喂狗,你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慷慨激昂地陈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叶枫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其实我和这个宋小侯爷,自幼就有积怨,刚才不过是一时激愤而已,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还觉得后怕呢!” 他说的是实话,现在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生死只在宋琥的一念之间,他自己也是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冷汗涔涔。 可是周大人却以为他不过是谦虚几句,心中对他更是佩服。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近正午,距离宋小侯爷所说的最后时限已经只剩下半日了,于是回头对周大人说道:“我们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城防准备得如何了,也和大家商量一下对策吧。” 周大人点头称是,于是两人又继续迈步前行。 刚一举步,叶枫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胸腹之间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翻腾的感觉,天旋地转之下,忍不住手扶着一棵树木,俯下身子翻肠倒胃地大吐起来。 吐了好一阵,尽吐了些墨绿色的腥臭难当的恶汁,直到只剩下了干呕,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叶枫才感觉眩晕之感稍好了一些。 他愣愣地看着地上那滩腥臭的墨绿色恶汁,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自己身上的奇毒又发作了? 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周大人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 了地上,胖乎乎的脸上隐隐的也显现出一种墨绿的颜色,满脸布满了汗珠,一副痛苦的表情。 叶枫吃了一惊,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扶起了周子然那圆滚滚的身躯,急切的问道:“周大人,您这是怎么啦?” 周大人紧紧闭着双眼,感觉气息渐渐弱了下去,费力的说道:“毒,有毒……” 是中毒了!叶枫看了眼刚才自己吐出的那滩墨绿色的恶汁,看来是有人对他们都下了毒。不过为什么周大人的毒性发作了,而自己却把毒都呕了出来,他就不明就里了。 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对他们下的毒呢? 叶枫努力回想着之前经历的一切,猛然间,他的脑海里一闪念,是茶,对了,是茶水! 是刚才在中军大帐之中,他和周大人都饮用了宋小侯爷准备的茶水! 他回想起了刚刚走出中军大帐之际,无意中他瞥见宋小侯爷那阴冷狠毒的目光和得意的表情,一定是他! 怪不得刚才宋小侯爷对他们谈话几乎毫无隐瞒,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能让叶枫和周大人能活着回到兰州城去,他早就在茶水里下了毒! 叶枫和周大人都是身负武功的人,如果刚才他派兵围杀,不但徒增伤亡,一旦逼虎跳墙,很难说以周大人的武功他宋小侯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用下毒这种防不胜防的手段,反而会安全很多。这招果然够毒辣! 叶枫心中愤愤不已,同时又觉得有些着急,自己不懂医术,面对毒性发作的周大人,竟然束手无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唐大的话,应该让唐玉跟来的,蜀中唐门对于用毒也非常精通,如果有他在,刚才也许就不会毫无防备的饮下有毒的茶水。 至少现在,也不会这样的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叶枫心里正在着急,忽然就听有人唤道:“叶公子!” 回头看见一条人影从树林一侧向他们飞奔过来,树荫中透下的阳光斑斑点点地洒落下来,映在他额间发带上镶着一块拳头大的翠玉上,是唐玉! 唐玉来了! 叶枫心中顿时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的喜不自胜,甚至有点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看着唐玉冲到了他们面前。 唐玉看见他们如此狼狈的情景也是吃了一惊,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叶枫把前面的事情大略一说,唐玉赶紧为周大人检查了一下,又用银针挑破了他的指尖放出了一些血,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皱起了眉头:“奇怪,他怎么会中这种毒?” 叶枫心中一紧,问道:“怎么,很厉害吗?” 唐玉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无妨,幸好有我在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取出一粒药丸送进了周大人嘴里,又急速点了周大人胸口的几处穴道,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周大人你已经服用了唐门的镇毒丸,再运功护住心脉,当可保你性命暂时无虞。等回到兰州城里,自然会有办法。” 周大人神志还很清醒,闻言依然闭着双眼,只是虚弱地微微点了点头。 叶枫直到这时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对唐 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玉笑了笑,说道:“是马靖马大人派人来青龙镖局通知我们的,还叮嘱我一定要赶来接应你和周大人。怎么样,我来得还算及时吧?” 叶枫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及时,及时,简直就太是时候了。” 唐玉微笑着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赶快把周大人先背回兰州城再作打算。” 叶枫应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扶地上的周大人,却忽然感觉不对。 在这一瞬间,唐玉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他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双眼的眼神变得突然锐利了起来。 他伸出手掌示意叶枫不要动,自己猫着腰缓缓站起来,忽然一纵身跃了出去,口中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他落地的时候,藏着的人也出来了,不过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人! 是八个身披重甲,手持兵刃圆盾的军士,把唐玉团团围在正中。 唐玉扫视着这八名军士,从他们刚才现身的身形看,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军士,应该都是身怀武功的人物,而且唐玉能感觉到,除了这八名军士,四周还隐藏着其他的人,绝不是仅仅只有这八人。 不过唐玉还是很有信心,他相信凭借着自己的武功暗器,要收拾掉眼前这些军士,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的双手已经悄悄伸向了他腰间盛满暗器的革囊。 可是就在这时,从一旁树后忽然走出了一个头戴竹笠,身穿玄色布衣的人,他背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一步一步向着一旁的叶枫和周大人缓缓迈步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人? 叶枫和周大人此刻都已经中了毒,毫无还手之力,处境危险!唐玉不禁感觉心中一阵焦急,就要动手。 那个戴着竹笠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唐玉说道:“唐公子,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动手。” 唐玉眉头一皱:“为什么?” 这个戴斗笠的人说道:“我知道唐公子的武功要比这八个人高出许多,可是这八个人是我专门为了对付蜀中唐门而训练的。他们手中所持的圆盾是用带有极强磁性的磁铁所铸,专门吸附金铁之物,只怕唐公子你的暗器是不管用了。” 唐玉断喝一声,双手暗器出手。 那八名军士举起圆盾,只听一阵“叮叮”之声,果然唐玉发出的暗器,尽数被吸附在这些圆盾之上,完全失去了效力。 唐玉又纵身想要脱出包围圈,可是一连几次,无论他从什么方向什么角度,都会被那八个人逼回来。 这八个人的攻守协作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这分明是一种极玄妙的阵势,把唐玉牢牢困在中央! 唐玉不禁为之一窒。 那个戴斗笠的人说道:“唐公子太心急了,不信我言。要知道当初为了向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买这一个秘密,可花了我不少的银子呢!” 唐玉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戴斗笠的人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对你们而言,我只不过是个杀手而已。其实,我的名字你们也许都已经听过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墨北城!” 第六十章 墨门死士 墨北城? 就是那个自称是墨门西北分舵舵主的家伙? 就是那个杀光了简太医全家灭口的杀手? 唐玉感觉嘴里有些发苦。 他看着面前将他团团围住的这八个军士模样的人,他们的站位和协同彼此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封死了唐玉可能突出包围的所有路径。 无论唐玉怎么动,他们的位置也随即变化,用手中的兵刃把唐玉逼回到包围圈中心,而他们手中那特制的圆盾又完全克制住了唐玉的暗器,搞得唐玉一时间无可奈何,没有一点脾气。 这八个人虽然身着军甲,可是明显根本不是普通的军士,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是墨北城手下经过精心训练的墨门杀手。 看起来之前叶枫猜测的果然不错,墨北城和他手下的杀手们,都隐藏在宋小侯爷的军营之中。 唐玉连着试了几次,也冲不出这八个人的包围圈,他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墨门不惜重金求得克制唐门暗器的方法,又精心设计出了这样诡异的阵法,看起来,他们的所图绝对不简单,难道是刻意要针对蜀中唐门? 墨北城看着唐玉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离开那八个人的包围,好像放心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满脸的虬髯,还有额头上那一道把鼻梁劈成两半的长长的刀疤。 他转身继续向着叶枫走了过来。 叶枫低头看了看周大人,他服了唐玉的药丸,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盘坐在地上,运功护住心脉,已经无暇他顾。 再抬头,墨北城已经来到了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好,叶公子,久闻大名了。” 叶枫哼了一声:“是宋琥小侯爷派你们来的?” 墨北城笑着微微颔首:“不错。” 叶枫咬了咬牙,问道:“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墨北城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一阵阵发寒:“小侯爷觉得,比起让你们回到兰州城来,如果在攻城之际在两军阵前,挑挂着你们二位的首级,可以更加有效地打击守城军队的士气。” 他忽然回头对着被围困的唐玉扬声说道:“唐公子请放心,小侯爷的命令里并没有要唐公子的首级,所以,我们墨门自然也不会愿意多树强敌。” 唐玉怒冲冲地哼了一声,不过他现在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叶枫看着墨北城的脸上满满的写着得意,好像他面前的这两个人的首级,拿起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简单。 他心里怒气上涌,不自觉地手就要摸向腰间的刀。可是,他的手忽然僵住了。 他腰间没有刀。 父亲成名的那把“落叶刀”在父亲独自返乡的时候,就带走了。而他自从中毒之后,程念真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以再妄用武功,所以他平时也就没有佩刀。 一路走来,他的身边从来没有缺少过保护他的人,他也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况? 一时间,手无寸铁的叶枫愣在了原地。 怎么办? 唐大去了田庄调兵,张胖子去了黑甲卫驻地传信,南山棋还在兰州城内养伤,这一时半会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指望谁会来救命。 不过,他还是出于本能的做了一个决定,也许这也是目前唯一能用的办法了,那就是,拖! 拖时间,往后拖,无论如何只要还能拖住,就还有一线希望。 叶枫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他想起了张胖子曾经对他提 起过的墨门的渊源。 他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对墨北城问道:“你为什么会听命于宋小侯爷?墨家流派源远流长千余年,曾经是何等的辉煌,到今日怎么就变成了一伙甘心受人驱使的冷血杀手?” 墨北城似乎被他的问题触动到了,沉下了脸盯着叶枫默然了半晌,忽然说道:“我为什么要听命于宋小侯爷?哈哈,问得好啊!” 他抬头望天,声音也变得慷慨激扬起来:“你也知道,墨家学说源远流长千余年,当年曾经是何等的辉煌灿烂!比起那些只会坐而论道,夸夸其谈的诸子百家,我墨家研究天道自然,研究天地万物,墨家机关术、墨家战法等等哪一样不是旷古烁今,名震天下?” “可惜,墨家到后来日渐式微,反而是装腔作势,假道学的儒家学说成了正统思想,没有人再关心自然,关心技术,都关在屋里天天背诵四书五经,天下尽是那些寻章摘句老雕虫,无病呻吟的腐儒大行其道!” “而我们墨门子弟,却渐渐销声匿迹,到如今更是落得在江湖上依靠打探消息,出卖一些奇闻异事来谋生糊口,这到底是为什么?!” 叶枫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愣,心里也跟着问道:是啊,为什么? 墨北城神情激动地大声说道:“这是因为历代的墨门子弟都分为墨刀和墨剑两派。他们为了一个巨子之位,你争我夺,彼此内耗,最后两败俱伤耗光了墨门的元气。” “而那些当上巨子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墨门强盛兴旺的,他们全都碌碌无为,甚至最近的几代巨子居然都隐居起来,连墨门中自己的子弟都是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面,这才导致了墨门逐渐退出了江湖的舞台。” 墨北城的声音近乎嘶吼地咆哮着:“可是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间那一条刀疤:“我们墨门的子弟,为了墨门,刀斧加身,抛洒热血,哪怕是献出性命也浑然不惧,可是,看着墨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天天消亡下去,看着我们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我们绝不甘心!” 叶枫好像有些听明白了:“所以,宋小侯爷一定给你们开出了你无法拒绝的价码?” 墨北城点点头:“不错,小侯爷答应了我,只要这次能够依计铲除掉肃王朱的势力,今后在西北一带,墨门就是黑白两道的第一门派!” “有了小侯爷的军队做依靠,西北一带的大小门派还不都得望风依附,称霸西北还不是易如反掌?有了西北做跳板,今后墨门进军中原,与天下群豪争锋,也就不再是个梦想了。” 听到这里,唐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墨北城会不惜重金向货郎购得克制蜀中唐门暗器的方法了。 既然想要今后逐鹿中原武林,那么蜀中唐门当然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头号大敌的。 叶枫想不到墨北城的胸中竟然还有如此大志,他摇了摇头问道:“你这一次玩得这么大,就不怕你们墨门的巨子知道吗?” 墨北城冷冷地哼了一声:“自从二十年前,他当上墨门巨子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江湖上再没有人见到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甚至于现在他究竟是否还在世,也没人知道。” “再说,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墨门的未来,为了墨门的重新崛起,我做的都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害怕他知道?” 他这一番义正辞严反而让叶枫有些接不上话了,一时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墨北城这时淡淡地一笑,说道:“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也让你拖了这么久的时间,你以为还会有奇迹 发生,有救兵从天而降来救你吗?” 一句话说破了叶枫的心思,搞得叶枫感觉很是尴尬。 唐玉心中一急,看来墨北城要动手了! 他使尽浑身解数,又一连尝试了好几次,可是还是没有办法突破面前这八个人的包围圈。 墨北城看了一眼无计可施的唐玉,转头对着叶枫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是没有奇迹了。”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忽然就僵住了。 因为这时候,从树林外面,有一个人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这个人头戴一顶破旧的竹笠,竹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粗糙的麻布短衫,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很慢,也很稳。 墨北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装扮他似乎很眼熟,可是他的眼光里又显露出明显的迟疑,有一些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人越走越近,墨北城忽然一抬手,从一旁的树丛之中忽然又跳出了八个军士装束的人,结成同样的阵势,把这个戴着斗笠的麻衣人围在了中央。 墨北城神情镇定了下来,他对于这个阵势的威力太了解了,只要被困住,当今世上没有几位高手能够轻易闯出来的。 他很有信心。 那个麻衣人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忽然双手探向腰间,手中便多了两柄明晃晃的短刀。 他环视了一圈围住他的八个人,忽然发一声喊,拔腿就往前冲。 正面的两名军士举起圆盾封住麻衣人的冲势,两侧的两名军士手中的刀刃则直刺麻衣人的两肋,他们之间果然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后退,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麻衣人却没有退。 他前冲的势头一点没减,只听“嗤嗤”两声,两侧军士手中的刀刃一齐没入了他的两肋,在场的人都不免为之一愣。 他这是做什么?他是要自杀吗? 麻衣人的身体也因疼痛而猛地一弓,可是他的手却没有停留,手中两道刀光一闪,那四名军士的头颅顿时纷纷滚落在地,溅落一地的鲜血。 原本围住他的八个人一下子倒下了四个,阵势已破! 麻衣人这一下前冲的力量极大,一下子冲了出来,前冲之势未尽,他大吼声中,肋下还插着两把钢刀,飞身直扑向了围住唐玉的那八个人! 那八个人看得都快呆住了,忽然看到麻衣人浴血飞身直扑过来,一时猝不及防,被他手里的双刀一边一个闪电般直插入胸膛,又倒下了两个人! 而麻衣人大吼的声音戛然而止,扑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这一下连围困住唐玉的阵势也被破了,可是唐玉竟然一时间呆呆地站在那里没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样的战斗?这是什么样的人? 唐玉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不要命的人好像似曾相识,他想起了在嵩山嵩阳镇上,他也曾见过这一幕,那时候倒下的,是绿林三十六寨的白鬼白开心和冷血十三杀中的屠夫! 而用同样惨烈的方法一举击杀他们的,是洛阳蔡家的人,蔡家十杰! 这个麻衣人与蔡家十杰杀人的方法如出一辙,他们之间必然有关联。 唐玉呆呆站着发愣的时候,墨北城也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人,这样的杀人方法,他从来没有见过,简直是摄人心魄,让人心胆俱裂。 等等,也许,也许在他记忆深处,之前好像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杀人方法。 墨北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墨门死士?” 第六十一章 墨家巨子 墨北城的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叶枫不禁为之一愣。 墨门死士? 听上去这个悍不畏死的麻衣人应该也是墨门中的人,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忽然出手来对付自己人呢? 叶枫感觉到有些糊涂了。 墨北城这时却脸色大变,猛的转身对着叶枫抽出了手中的短刀。 他看着叶枫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凶狠起来,还隐约带有一丝的慌乱,沉声说道:“叶公子,我先送你上路吧!” 说完,手中一刀斜斜地向着叶枫砍了过来。 在他的心目中,叶枫和周大人应该都已经中了毒,此刻又手无寸铁,所以他的这一刀并没有使出全力。即便如此,他也认为这一刀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枫心中一急,也来不及细想,大喝了一声,本能的竖起右掌,灌注了全身之力,如刀锋一般横劈而出,掌沿正巧劈在了墨北城短刀的侧面。 墨北城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短刀刀身跳动不已,几乎握拿不住,要脱手飞去。 他倒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叶枫,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手刀?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 他这里惊诧莫名,叶枫此刻却是背上冷汗直冒,心中暗呼侥幸。 其实他根本不会什么手刀,师傅魔五楼也从来没有传授过,只不过他曾经见到师傅练功之时使用过,在这危急之时,便下意识地依样画葫芦地使出来。 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半点真正手刀的威力,且不说墨北城这一刀并没使出全力,即便是他的手掌刚才没有无巧不巧地正劈中短刀的侧面,碰上的是短刀的锋刃,他这只手掌也都会报销了。 可是对于眼前的墨北城而言,模样像也就足够了。因为他也从没见识过真正的手刀,只不过是曾经道听途说过而已。 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叶枫这一手给唬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再动手,只是惊诧莫名地问道:“你怎么会手刀之术?你和魔刀是什么关系?” 叶枫眼见他已经被唬住了,心知他一定听说过魔刀的种种传说,正准备再度出言恫吓他一番,却听见他背后一个声音缓缓地说道:“胡说八道!刚才如若当真是魔刀的手刀之术,恐怕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叶枫被人一语道破,心里顿时一惊,以为墨北城又来了厉害的帮手。 却见墨北城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也顿时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面露惊容,呆立在原地全身簌簌发抖。 而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这个人和刚才毙命的麻衣人相同的打扮,一身麻布短衫,头上戴着破旧的竹笠,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了略有些花白的胡须。 他背负着双手就那么自然地站在墨北城身后,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那里似的,静静地看着场中的那些军士。 叶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有三个身穿麻衣头戴斗笠的人走进了树林,呈品字形站立,把墨北城手下的那些军士们围在当中。 这些军士打扮的杀手们一个个满脸惊惧之色,手持兵刃全神戒备着,但是刚刚才看过了那名墨门死士的手段,他们已经是个个胆寒,此刻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 唐玉这时也来到了叶枫身边,一面戒备着一面警惕地看着墨北城和他身后的麻衣老人,看上去他也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只不过照目前的局势看来,至 少这个老人不会和墨北城是一路人。 那老人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问道:“北城,你还认得我么?” 墨北城颤抖着身躯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着老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说道:“墨门西北分舵舵主墨北城,参见巨子!” 巨子?墨家巨子? 叶枫和唐玉对望了一眼,都不禁呆住了。 墨门历代的首领都被称为巨子,当年墨子创下墨刀与墨剑,合称墨家双刃,每一代的首领都是由双刃的传人来比武争夺。 而墨家这一代的巨子就是墨剑的传人墨七重,他击败了墨刀传人墨五楼当上了巨子,墨五楼也因此愤而出走,改名为魔五楼,被江湖上称为魔刀。 这一段江湖秘辛本来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算起来应该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从那时候起,就几乎再也没有关于这位墨家巨子的消息了,可是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的老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墨家巨子墨七重? 叶枫和唐玉感觉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墨七重摘下了斗笠拿在手中,他的长相看上去很普通,甚至让人感觉很慈祥,如同街边一个普通的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般。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慈祥,就如同在唠家常一般:“北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墨北城低着头回答:“自从当年七爷委派北城来兰州为西北分舵舵主,至今已经二十五年了。” 墨七重点点头,看起来很有些感慨:“是啊,二十五年了,一直让你在这边远的西北边陲,栉风沐雨,委屈你了。” 墨北城还是头都不敢抬:“这是七爷的信任,北城不敢言劳苦。” 墨七重的声音陡然一凛,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我信任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墨北城伏低的身子一抖,一句话也不敢应。 墨七重冷冷的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身为墨门中的墨者,理当遵循墨家思想,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以百姓的疾苦为己念,而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怨恨墨门的没落,怨恨自己的不得志,认为这都是因为历代巨子藉藉无为造成的,你满心只有自己的成败,眼里只有墨门一派的兴衰,何曾放眼过天下苍生?” “墨家当年的兴盛是因为适逢乱世,战乱连连,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为了解除百姓的倒悬之苦,我墨者才会奔走天下,宣扬兼爱非攻的思想,而如今天下思定,百姓能安居乐业,太平盛世,我们的无为,即是有所为,难道连这一点你都不明白?” 墨七重说得极快,这番话不但让墨北城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也令叶枫和唐玉心中也大感诧异。 墨七重最后对墨北城怒斥道:“而你如今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协助朝中奸佞充当杀手,草菅人命,甚至于挑起战祸,让十几万兰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道这便是你的兼爱,这便是你的非攻?” 一番话,说得墨北城伏在地上无言以答,连叶枫和唐玉也不禁对眼前这个老人从心底油然生出钦佩之情。 被围在一旁的墨北城的手下们,应该也都是墨门中的墨者,得知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墨家巨子墨七重,有被他这一番话这么一说,此刻已经纷纷弃掉了手中兵刃,满面羞愧的跪伏在地乞罪。 墨七重冷眼看着地上的墨北城,说道:“你刚才说我已经多年没有音讯,连是否在世 也难说得很,看起来你是对巨子之位有所觊觎了?” 墨北城全身剧震,连声说道:“不敢,北城不敢啊!” 墨七重冷笑道:“不敢?你刚才明明认出了墨门死士,你明知死士一直是贴身保卫历代墨家巨子的人,既然他们出现了,我必定也在附近,可是你还是立刻就要对这位叶公子下手,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看着冷汗几乎湿透衣衫的墨北城说道:“你可知道这位叶公子是你五爷唯一的爱徒,算起来也是我墨门传人,你刚才若伤了他,便是同门相残,更是罪加一等!” 墨北城吃了一惊,脱口说道:“五爷的爱徒,果然是魔刀……” 随即他立即出声向叶枫赔罪道:“叶公子见谅,小的实在不知道你是五爷的爱徒,险些伤了公子,实在死罪,死罪!” 叶枫想起刚才那千钧一发的一刻,如果墨北城得手的话,恐怕就不止是伤了自己那么简单了,也许此刻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会摆在宋琥小侯爷的帅案之上了。 虽然心中气愤,不过碍着墨家巨子的面子,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墨七重看叶枫没有说话,于是对地上的墨北城一抬手说道:“你起来吧!” 墨北城闻言立即如获大赦,一骨碌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却是有些不忿起来,这就完了?刚才说得义正辞严的,结果就骂了一顿,连惩罚都没有就这么算了? 看起来墨家巨子这个老头子说得好像大公无私,一样是胳膊肘外里拐,是个护短的家伙,他愤愤不平地想着。 谁知这时墨七重淡淡地说道:“你犯下重罪,不但是门规,连国法亦不能容。我看在你对墨门一直忠心耿耿,给你个机会,用门规处置你。” 墨北城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全无血色,声音颤抖着问道:“七爷,我已经知错了,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给条生路吗?” 墨七重脸色一整,断声喝道:“身为墨者,就当行得正坐得端,昂然而立,俯仰无愧于天地,岂可如此摇尾乞怜?” 被他这一喝,墨北城听得全身一震,忽然挺直了腰杆,眼中也渐渐透出了神采,应了一声:“是!” 墨七重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按照门规,准允你死在墨剑之下,你现在可以先出手。” 叶枫这时才听明白原来墨七重这是要处死墨北城,心里不由得既惊且佩,又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胡乱猜疑感觉到惭愧。 墨北城昂着头又应了一声“是!”,一把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大声说道:“七爷,北城伏罪了!” 说完刀光一闪,他的身形直向着墨七重扑去,这一刀势大力沉,分明用足了全力! 叶枫心中也是微微一惊,如果要是刚才墨北城对他出的那一刀也是这样使出全力的话,纵使自己手中有刀,也完全没有把握可以接得下来。 墨七重看着墨北城的这一刀到了眼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惋惜之色,沉声叫了一声:“好!” 然后在墨北城那片雪亮的刀光中,忽然有一道黑色的剑影一闪而没,刀光就突然都隐去不见了。 短刀掉落在了地上,墨北城就笔直地站在墨七重面前,他的咽喉上多了一道创口。 他嘴里咯咯地响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猛地向前扑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他的面前,墨七重缓缓地摇着头,在沉重地叹息道:“可惜啊!” 第六十二章 巨子的来意 墨北城死了。 叶枫看着站在他尸体面前的墨家巨子墨七重,想起他刚才的那一剑,心中不由得感觉到惕然心惊。 这个老头子现在就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破旧的斗笠,好像根本不曾动过手,甚至叶枫都看不出他的那把墨剑到底藏在哪里。 可是刚才那一道黑色的剑影,迅捷无比,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击碎了墨北城用尽毕生之力的攻势,一剑封喉,而且创口自始至终没有流出一滴血。 是因为这一剑太快,太狠,连血都还来不及流出来,人已毙命。 杀人不见血,好快的一剑! 叶枫自幼跟随师傅魔五楼十年习刀,虽然魔五楼也是墨门中人,不过在当年与墨七重争夺巨子之位失败后,便愤而出走,连姓氏也改墨为魔,再没有承认过自己和墨门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自然也从来没有对叶枫讲起过关于墨门中的种种,包括这个曾经击败过他的墨家巨子墨七重,叶枫对于墨七重所有的印象都仅仅来源于在江湖上道听途说的关于他的一些传说。 可是那些毕竟是传说,在叶枫心目当中,师傅的武功已经是旷古烁今,天下难有敌手了,这个墨七重就算当年真的曾经击败过师傅,那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以师傅的武功,恐怕墨七重早已难以望其项背了,至于传说中他的墨剑有多么多么的厉害云云,也许不过只是吹嘘而已。 江湖上被吹嘘夸大的东西原本就很多。 可是,自从他刚才看到了那一道黑色的剑影之后,他的看法变了。 叶枫根本就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甚至都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了手,但是墨北城就这么死了。 这个看上去如同普普通通的老头子一样的墨家巨子,这个传说中厉害无比的墨剑,原来并不是吹嘘,一点也没有夸大。 他的这一剑,绝对不在师傅的魔刀之下,甚至于很难说出孰强孰弱,殊难分辨。 可是无论如何,正是眼前这位墨家巨子,从墨北城的手中救下了叶枫他们的性命,按道理不管怎么说也是应该要向他致谢的。 但是叶枫这时却犹豫了一下,他该怎么称呼墨七重呢? 按辈分讲,他师傅魔五楼毕竟是出身墨门,和墨七重还是兄弟,叶枫应该称呼一声“师叔”才对。 不过魔五楼早就破门出走了,也绝不承认自己是墨门中人的身份,所以这么叫法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叶枫心里顿时犯了难。 墨七重双眼扫过叶枫脸上,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为难之处,他的声音显得和蔼而慈祥:“叶公子不必言谢了,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七爷就行了。” 叶枫被他一眼看破了心思, 心中大感赧然,又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顿时有种没穿衣服光着身子让人窥见的感觉。 墨七重转身吩咐那三名戴着斗笠的麻衣人带领着剩余的墨北城的手下收拾场中的残局,那些墨北城的手下看见舵主已死,发号施令的又是传奇一般的墨家巨子,哪敢不遵,都卖力地开始搬运起地上的尸首来。 叶枫看见先前毙命的那名墨门死士的尸体,心中不禁有些困惑起来,既然这位墨家巨子一出手就可以除掉墨北城,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就好,而要牺牲一个墨门死士的性命,来破解墨北城设下的阵势?这岂非是多此一举?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墨七重的声音:“墨门之中门规极严,一人犯错,都会株连亲朋。这名死士跟随我多年,也是墨北城的亲大伯,当年北城担任西北分舵舵主,也是他一力保荐的。如今北城犯下死罪,他也需要以死谢罪,以正门规。” 听了这话,叶枫心头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不单单是因为墨门门规的残忍严酷,更是因为自己一言未发就又被看破了心中所想。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感觉心中有些赧然的话,现在几乎就算得上是惊惧了。 他连一个字也还没有说过,这个墨七重是如何知道他的所思所想的?莫非这位墨家巨子拥有什么神奇的能力不成? 他无比惊疑地望着墨七重,而墨七重只是淡淡地对他笑了笑:“叶公子不必惊奇,这察言观色之术本来就是我墨家所擅长的,何况我比你们痴长了几十岁,见过的人也比你们多得多,能够简单地猜测一下你们的心中所想,实在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叶枫对于眼前的这位墨家巨子不由得更加钦佩起来,恭敬地问道:“多谢七爷援手,不知道七爷你们为何会适逢其会出现在这里的?” 墨七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们并非适逢其会,其实从京城到兰州这一路上,我们都是跟在叶公子后面的,只不过中途我身体有些不适,因而耽搁了两日,晚到了兰州城,却不想出了如此大的事情。” 京城?叶枫一下子想起来了。 刚才从那名死士一出来,他就觉得他的装束打扮看上去有些眼熟,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现在墨七重提到了京城,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在京城中曾经跟踪过他的人,和他们正是相同的装束打扮! 那么说起来,在京城里跟踪他的,也应该是墨七重他们了?可是叶枫之前和墨门并没有打过交道,他们一直跟踪自己做什么? 叶枫百思不得其解。 墨七重这时却笑道:“叶公子不必担心,我们对你并无恶意,我不过只是想要通过你找到你的师傅,和他见上一面而已。” 叶枫不觉一愣,他为什么想要找师傅?难道和当年巨子之争有关? 不过他脸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特别是在这位墨家巨子的面前,他还是态度很恭谨地说道:“其实在下也有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不知道七爷要见家师所为何事?” 墨七重的神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说道:“这事还是迟些再谈吧。” 叶枫应了一声:“是!” 他心中明白,墨七重所为的事情必然十分机密,此处人多耳杂,他不便多说。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至少他绝对不是为了要和师傅叙叙旧而来的。 墨七重迈步走上前来,看到盘坐在地上正在运功的周大人,他伏下身去,伸手握住周大人的脉门,一面探查他的脉象,一面问道:“他这是怎么啦?” 叶枫把之前他们被下毒的事情大略一说,墨七重忽然皱起了眉头:“中毒?” 他抬起头来看着唐玉:“他中的是云南苗疆五毒门的剧毒,这种毒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叶枫看向唐玉,只见唐玉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墨七重所说的一点也不错。 叶枫心中愈发地好奇起来,这个墨家巨子可实在是算得上多才多艺了,到底懂得多少东西?不但武功高得出奇,还会观人神情猜人心思,现在居然连医术也懂? 片刻,墨七重沉声说道:“虽然他服下了唐门镇毒的药物,又用内力护住心脉,毒性一时还没有发作,性命暂时是无虞了。不过如果不赶紧解毒的话,对他的身体今后还是有极大的损害的。” 一旁的唐玉也点头称是,墨七重说道:“此地离军营不远,只怕那位宋小侯爷一直不见墨北城回报,会起疑心,派其他人前来。一旦遇上了,总是件麻烦事。” “再说这位兄弟又身中剧毒,刻不容缓,需要马上配制解毒的药物。我看我们还是马上动身,及早赶回兰州城中为妙。” 这番话说得叶枫连连点头不已,于是墨七重挥手招呼墨门手下赶紧准备回城。 一转头,他忽然又很有些奇怪地看着叶枫,问道:“既然刚才你说,你和他是同时饮用了被下毒的茶水,为什么他到了这里毒性发作,而你却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刚才甚至还可以运功挡开墨北城的那一刀?” 叶枫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因为此刻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大人中毒之后会这样沉重,而自己仅仅只是将毒汁全都呕吐了出来?这个什么苗疆五毒门的剧毒,好像对自己一点影响也没有? 也许等回到兰州城中,那位精通医术的程念真程大小姐,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起了程念真,叶枫自然也想 起了现在同在兰州城中的唐柔,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在忙些什么呢? 一想起马上就要回到兰州城中和她们见面了,他从心底感觉涌起了一股欣喜之情,至于到底是因为要见到谁而感觉欣喜,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时候那些墨门的子弟们已经砍伐了两根粗壮的树枝,绑上了衣物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把周大人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躯放了上去,发一声喊,几个人合力将他抬了起来。 周大人的身躯实在是有些沉重,那原本很粗壮的树枝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弯曲着,看上去几乎都快要折断了。 叶枫心里不觉一阵咂舌,幸好是遇见了墨七重他们,要不然自己和唐玉两人要一路把周大人背回兰州城,只怕非得把腰给累折了不可。 一行人急匆匆的向着兰州城方向前进。 看着不疾不徐走在自己身前的墨家巨子墨七重,唐玉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之前的疑问。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七爷和洛阳蔡家相熟识吗?” 墨七重听了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神情平常地答道:“洛阳蔡家?听说过,但是不认识。” 不认识?唐玉的心里更加迷糊了。 当初在嵩山,他亲眼见到了蔡家十杰那悍不畏死的自我牺牲杀人方法,与今天的墨门死士分明是一模一样,他们必然接受过相同的训练。 可是根据墨七重刚才讲,墨门死士应该是历代墨家巨子的贴身护卫,所以如果蔡家十杰是由墨门所训练出来的话,洛阳蔡家与墨门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墨七重也不可能会一无所知。 难道是他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否认和洛阳蔡家认识呢? 唐玉用满是疑惑的眼光看着前面这个老人的背影,他心里觉得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三份密奏 日头已西斜。 在皇城南边从洪武门到外五龙桥的那条宽阔的御道上,渐渐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他们都是些在官署中处理完了一天的军政公务,准备回家的朝廷中的大小官员们。 在这条御道的西侧,是五军都督府和下面的各级军事指挥所,朝廷的高级武将们每日在此处置全国的军事事务。而东侧则是包括六部和翰书院、太医院等等在内的中央官署,那些文官们每天都要在这里处理各地上报的文书,以及制定颁行天下的各项政令。 这一天的忙碌让这些大......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六十三章 三份密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担心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金陵城的上空乌云密布着,看起来马上就快要下雨了。 算起日子来,就快要到芒种节气了,也该到了江南一带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节了。 而此刻在署衙之中,夏瑄却一脸惊容的看着蹇义,脱口问道:“什么?你是说皇上?” 蹇义的那张老脸上此刻却挂满了狡猾的神情,笑道:“当然是皇上,要不然,你以为这三份密奏怎么会到了我手里的?” 夏瑄顿时恍然大悟,蹇义手里的密奏当然是皇上交给他的,要不然,难道还能是他......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六十四章 担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蹇义的计策 隆平侯张信,这个人夏当然知道,恐怕如今满朝上下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 张信原本是镇守边关的一名小军官,但是他精通兵法韬略,智勇双全,在边关屡立战功,因而积功升至了都指挥佥事。他为人也很诚实谦恭,与军中很多将领关系都很好。 到了建文帝朱允登基,就有大臣向皇上推荐,说张信有勇有谋,可堪大用,因而建文帝将张信调任北平都司,掌管北平军队,监视燕王朱棣。 后来建文帝听从了齐泰和黄子澄他们的意见,在削灭五藩王之后,决心对燕王朱棣动手。一面秘密抓捕燕王麾下的大臣,严刑拷问所谓谋反实证,一面下密诏给张信,让他与当时北平布政司张和谢贵一道,起兵抓捕燕王朱棣和王府官属。 张信自到北平之后,燕王待其不薄,所以接到密诏之后,他内心犹豫不决,恐惧不安。其母得知后劝告他说:“不可,燕王待我家不薄,汝父在世常言王气在燕,背之恐遭灭族之祸。”张信听从母亲的话,于是前往燕王府告密。 燕王朱棣此时正在府中称病避祸,加上张信并非燕王旧属,是建文帝派来监视他的,因而张信求见三次,燕王朱棣都托病不见。 张信跪在王府门外,坚持求见,终于得以进入王府,到燕王病榻前拜见。张信取出密诏相告,燕王朱棣大惧而起,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即刻起兵,攻取北平九门。 自此也就展开了近四年的靖难之役。 到最后燕军攻入南京,建文帝**而死,朱棣登基大宝,论功行赏,将张信晋升为都督佥事,封为隆平侯,世代袭爵。对张信的母亲,朱棣也大加封赏。 朱棣对于张信当年的密报十分感激,常常在朝臣之前称他为“恩张”,还想要纳张信之女为妃,以示恩宠,却被张信坚决地拒绝了。 有这样传奇一般的经历,以及和皇上朱棣之间非同寻常的交情,隆平侯张信自然成为了朝野上下的名人。 不过夏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深受皇上宠信,名满朝野的重臣,对于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兰州的危局,会有什么帮助? 蹇义看着夏一脸的迷茫,问道:“你对于隆平侯此人有什么看法?” 夏想了想,才郑重地答道:“隆平侯固然功高,又得皇上宠信,不过此人行事颇有些恃宠而骄,多有不法之行。平素时常有听闻摊入小利,强占民田之事。” “小侄听闻都御史程瑛正在收集证据,准备上表弹劾他恣意贪污,强占丹阳练湖八十余里,江阴官田七十余顷。如今这位隆平侯只怕是自顾不暇吧?” 蹇义笑了笑,问夏:“依你之见,这次程瑛上奏弹劾,隆平侯会落得什么下场?” 夏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最恨贪污之人,如果程御史的上奏弹劾一旦查实,纵使不会被削去爵位,也必然会遭到重罚,搞不好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蹇义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可以打赌,程瑛所奏之事必然会查无实据,而隆平侯顶多会遭到皇上的申斥,连毛都不会少一根。” 夏一惊,动容问道:“这却是为何?” 蹇义嘿嘿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张信当年为人正直谦恭,大公无私,因而在军中很有声望,甚至在皇上登基之后,曾想要纳其女为妃,以示恩宠,这是何等的殊荣?他却诚惶诚恐的坚辞不受,因此皇上也更为看重他。这样一个对名利地位淡薄无所求的人,到如今怎么会变得恃宠而骄,为了些蝇头小利横行不法了呢?” 夏听了不觉一呆,也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蹇义满面狡猾之色低声说 道:“因为这些都是我教他的。” 夏愣住了,疑惑不解地望着蹇义。 蹇义看他完全不明白,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当今皇上乃是起兵靖难才得的天下,他对于军心兵权,自然看得是极重的。对于张信这样在军中声望很高的将领,他真的会完全的放心,格外信任?” “张信原本就不是燕王的旧部,当年北平告密一事虽说是奇功一件,但是也有可能是他迫于形势,不得已的选择。如今皇上得了天下,论功行赏,他却处处小心谨慎,显示自己淡泊名利,大公无私,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夏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所能妄自揣测的? 蹇义没等他回答,接着说道:“皇上这时候就会想,你并非我的旧部,算起来也只能是背叛旧主,半道投诚过来的。如今已经身为侯爵,地位显赫,却还是处处小心,事事显示自己的无私,这是为什么?你越是表现得淡泊名利,沽名钓誉,皇上就越是疑心你背后所图非小。加上张信素来在军中的威望,怎能不招来皇上的猜忌?” 他看夏听得连连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又说道:“其实从张信坚辞皇上要纳其女为妃的建议后,皇上对张信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感觉有些日渐疏远起来,而且暗中还密令锦衣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张信万分惊惧之下,便来找我求一条保全自身的法子。想来想去,别无良策,我就给张信出了一条自污的办法。” “自污?”听到这时,夏基本上已经有些明白了。 蹇义说道:“皇上所疑心的,不过是张信沽名钓誉,所谋者大,要消除他的疑虑,就只能往自己身上泼一些脏水。故意做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时不时的欺压下百姓,为了蝇头小利强占下民田,干些小小的不法之事。” “其实我知道,张信欺压的百姓,强占的民田,事后他都会用重金安抚,程瑛查到的那些所谓强占的官田,皇上一发话,退还便是,依律再罚上一些银子,又能算得什么大罪?” “可是这些事情传到皇上耳中,他就会想,原来你张信也不过是个鼠目寸光,见利起意,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仗势欺人的小人而已。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猜疑的?” 夏听得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住的点头,心里却暗道,果然只有这只老狐狸才能摸透皇上的心思。 蹇义看着他笑道:“所以我可以打赌,程瑛的弹劾奏本一上去,皇上不但不会重重处罚隆平侯,反而会为他多方开脱,因为皇上才不会愿意为了这么点小事落下个忘恩负义,残害功臣的名声。” 可是夏还是不明白,对于此刻千里之外兰州的局势,隆平侯张信能有什么办法? 蹇义似乎看穿了夏的心思,又说道:“张信当年镇守边关之时,与军中将领多有交情,尤其与西宁老侯爷宋晟关系最好,而且宋晟后来调任驻防西北边境之时,带去的部属,有一大半先前都是张信的麾下。” 夏只觉得眼前一亮,脱口说道:“叔父的意思是隆平侯……” 蹇义点点头说道:“小侯爷宋琥如果想要对付肃王殿下,必然会调动边关驻军,而朝中唯一能够阻止边关诸将的,非隆平侯张信莫属!” 夏道:“可是远隔千里,他能如何阻止?” 蹇义淡淡一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张信与他的旧部之间一直暗中保持着书信往来,你只需悄悄前往他府上与他会面,把当前的局势告诉他,让他修书一封,尽快送到军前。” “我料想宋琥无非是因为其父之死,听 信了流言,认为是肃王殿下所为,所以起兵意欲报仇雪恨而已。只要隆平侯在书信中讲明利害关系,宋琥乃是皇上的驸马,又是新袭爵的西宁侯,必然不会受到重处。一旦兵祸发生,真正成为替罪羔羊的,一定是这些附逆的边关守将。” “只要能劝服这些将军不再被宋琥所掌握,宋琥无兵可调,兰州城之危就自然解除了。稍后皇上一定会对西北边防重新整顿,宋小侯爷也就不足为虑了。” 蹇义说得如此的胸有成竹,显然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这反而让夏心中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叔父既然已经算无遗策,早就想好了这个办法,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隆平侯张信讲明便可,何必要让小侄代劳?” 蹇义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你是不知道,皇上对于我们这些文官重臣与军中武将相互勾连是最为忌惮的,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内阁首辅身份,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我如果去隆平侯府,明天天一亮,御史台的那些御史老爷们弹劾我的奏本就会摆在皇上的龙案之上!” 夏心中不由得一紧,说道:“那么小侄前去,岂不也是……” 蹇义嗤之以鼻道:“像你这样不入流的小吏前去,谁会注意到?只要你别敲锣打鼓的上门就是了。” 夏有些羞惭的一笑,便要起身告辞。 蹇义却拦住他问道:“刚才我讲到教授张信自污之法的时候,看你似乎神色有异,莫非你心中有所触动?” 夏不禁对于蹇义那惊人的观察力感觉暗自心惊,当下不敢隐瞒,低头说道:“小侄只是想起了家父。” 蹇义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父亲离京已经一月有余了吧?” 夏点头道:“正是,父亲奉了圣旨押运修建宫殿所需的木料和工人前去北平,离京已经一月有余了。” 蹇义沉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夏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小侄听完隆平侯之事,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父亲。听说皇上此次为了怕工人偷懒,特意派锦衣卫负责押送,严加督促。父亲为了怕那些工人们违反禁令而受罚,所以事先把他们聚集起来告诫之后才出发,所以大家都十分感激他。” “还有之前父亲负责治理浙西水患,安置流民,尽心尽力,毫无私心,朝野上下甚至连民间百姓都无不称道,多有颂扬之词。” 蹇义看着夏问道:“这样不好吗?” 夏叹息道:“小侄听闻当年李斯为秦相之时,但凡有功,皆奉之于王,有过则归之于自身,此诚为人臣子之道也。父亲为人行事虽然毫无私心,可是都说这些是父亲的功劳,却丝毫没有提及皇上的恩情。长此以往,恐非善事。加上刚才听闻叔父讲起隆平侯之事,故而心中不免为父亲担忧。” 蹇义看上去感觉有些意外,愣愣的看着夏好一会,才说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你父亲之才能远胜于你,岂能不知个中要害?不必担心,还是速速去见隆平侯要紧。” 夏心中也实在对远在兰州城中的三位兄弟很是担心,于是应了一声,赶忙起身告辞而去。 蹇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叹道,夏原吉啊夏原吉,怎的生个儿子竟然如此聪明!不过可惜啊,这个儿子或许聪明远胜于你,可是他将来的成就,却未必能如你一般。 世间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聪明越是能看透一切的人,其成就却往往不会很大,因为他们太聪明了,很难找到能让他们为之投入为之牺牲的目标。 而真正能成事的人,却常常是那些并不算聪明的认死理的痴人。 第六十六章 攻城前夜 因为担心宋小侯爷会派出追兵,因此叶枫他们选择绕行了一段远路,等到他们回到兰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 墨门的几个子弟把抬着周大人的担架,费力地抬到了客栈门口,就悄然退去了,只剩下了墨家巨子墨七重跟着他们走进了客栈。 一走进客栈,叶枫就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的身影,乌老板! 这位仗义疏财,一路照顾大家饮食起居的乌老板,自从一到达兰州城,就因为要去周边地区送货而一直不见踪影。想不到,在今天这样重兵围城的危局时刻,他竟然恰好回到兰州城了。 叶枫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这对于乌老板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客栈里的人们看见叶枫他们进来,又看见了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周大人,都关切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从他们的话语中,叶枫这才得知唐大出外送信已经回来了,不过义兄张痴还是杳无音讯。 叶枫看了看,义兄解祯亮,还有程姑娘带着小桑吉都在客栈之中,只是不见唐大和唐柔,想来他们两人应该还在青龙镖局中守护着傅双灵。 他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对大家大致一说,只是略去了墨家巨子墨七重出场的一段,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七爷,绝不可以泄露他墨家巨子的身份,所以只是推说墨七重是他的一个远房叔父。 其实算起来,墨七重是他师父的兄弟,也算他的师叔,所以改口叫起“七叔”来,也没感觉有什么别扭的。 听说他与周大人都喝了被宋小侯爷下毒的茶水,又见周大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解祯亮不禁大骇,扑上来抓住叶枫的双肩反复打量着,不住地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 叶枫苦笑了一下:“我实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周大人都同样喝了有毒的茶水,为什么我竟然会一点事也没有?” 程念真这时走过来,抓起他的手腕,仔细地检查了他的脉象,片刻撒开手冷哼了一声:“你身上所中的金蟾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不单是极为难解,而且还具有极强的排外性。有它在,任凭什么毒对你都是无计可施。” 解祯亮闻言大喜:“那他现在岂不是百毒不侵?” 程念真冷冷的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金蟾之毒在他体内一直不能解除,纵然被我勉强压住,时间长了,毒素也会侵蚀脏腑神经,到时候他就算不死也会全身瘫痪,精神失常。” 说完,她就又俯身去检视周大人的情况了。 一句话,让叶枫和解祯亮脸上还没来得及泛起喜色,就又再度堆满了愁容。连程姑娘都束手无策的毒,真不知何时才能解除? 而此时,站在叶枫身后的墨七重听了这话却眉头一挑,心中默默暗念,金蟾之毒? 过了一会儿,程念真直起腰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周大人所中之毒很是猛烈,不过幸好先服用了镇毒的药丸,又一直运功护住心脉,才能撑到现在。” 叶枫关切的问道:“他无妨吧?” 程念真淡淡一笑:“金蟾之毒我确实没本事,不过像这样的小毒,本姑娘几副药汤下去,他休养两天便可无恙了。” 叶枫先前听唐玉说他们所中的是什么苗疆五毒门的剧毒,心中一直担心,此刻听了程念真的话,不由得大大松了一 口气,连忙招呼客栈伙计把周大人抬去客房安置。 这边程念真也赶紧书写药方,安排伙计前去抓药。 唐玉因为担心唐大那边的情况,也出门赶去青龙镖局了,客栈大堂里就只剩下了墨七重和那个恰好在这时候回到兰州城的,倒霉的乌老板。 墨七重似乎对这个乌老板很感兴趣,面带微笑怪有趣地一直盯着他看。 乌老板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可是听说这个老头是叶枫的“七叔”,又不好发作,只能脸上堆起生意人职业的笑容,也带着好奇回望着墨七重。 墨七重含笑看了他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乌老板?” 乌老板低头应道:“正是在下。” 墨七重问道:“乌老板做的是药材生意?” 乌老板点头道:“正是,偶尔也顺道走走别的货品。” 墨七重脸上微笑不变说道:“乌老板生意看起来做得很不错啊,利润一定很丰厚,不知令兄近来可好?” 乌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有些惊慌的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在说什么?在下并无兄长,乃是独子。” 墨七重轻声笑道:“啊,对了,老朽记错了,其实他是你的堂兄才对。” 乌老板全身一震,低头再不言语,不过全身感觉在簌簌发抖。 墨七重满面微笑地走了过去,说道:“来吧,乌老板,同困在这危城之中,我看我们需要私下谈谈。” 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客栈门外走去。 乌老板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响,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 这时叶枫和程念真正从客房走出来,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程念真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位七叔和乌老板倒是一见如故啊,他们之前就认识吗?” 叶枫望着墨七重和乌老板消失在客栈门外的背影,也疑惑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墨家巨子,他还是觉得处处透着一股神秘感。 程念真转头看了看叶枫,犹豫了一下,开口低声问道:“你这次如此危险,平安回来,不准备去青龙镖局给唐姐姐报个平安吗?” 唐柔?叶枫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涟漪。 她现在应该在青龙镖局和唐大在一起吧?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做什么?不过不论在做什么,只要和唐大在一起,她就是快乐的。 只要她快乐,这就够了,不是吗? 叶枫一面想着,一面摇摇头:“不去了。” 程念真很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叶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他说不愿意打扰唐柔和唐大的独处机会? 他只能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不放心周大人,还是留在这边看看。” 程念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嫣然一笑。 叶枫不知道她是否看出了自己在说谎,被她这一笑倒笑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虚。 程念真抬头看着窗外夜空中挂着的明月,轻轻叹息道:“多好看的圆月啊!” 叶枫也抬头看去,果然是一轮明亮如镜的玉盘! 明月之下,佳人相伴,本来是极有诗情画意的一刻,可是他的心里此刻却为什么老是会想起唐柔呢? 唐柔此刻也许在与唐大也在共同欣赏这一轮明月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感觉极不舒服。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客栈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叶枫抬头一看,进来的原来是肃王朱和兰州监军马靖。 看来他们是得知叶枫回城的消息之后匆匆赶过来的。 叶枫连忙迎了上去,程念真这时也返回客房之中去照顾昏迷不醒的周大人了。 在大堂之中落座完毕,叶枫把今日在宋小侯爷军营之中的所见所闻一讲,肃王朱和马靖都不禁勃然变色。 马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想不到宋小侯爷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斯地步,居然对你们下毒,看来他是已经决定了要不留活口的了。” 肃王朱哀叹道:“适才他已经派人来下了战书了,声言如果本王不立即出城投降,明日拂晓,便是攻城之时!” 马靖脸色一变,说道:“难道殿下此刻还在考虑出城投降?此际就算王爷愿意出城,恐怕也难保住这满城的百姓啊!” 肃王朱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宋琥既然胆敢对叶公子和周知府下毒,还声言一定会要本王和马监军的性命,就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杀尽知道此事内情的所有人。” “一旦让他手下的虎狼之师进了城,势必会下令屠城,斩尽杀绝,恐怕到时候兰州城中会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城中的百姓都会生灵涂炭!” 他的脸色渐渐坚毅起来,目光中也闪耀着无比的决心:“为今之计,为了全城百姓,为了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只有奋力死守,拼死一搏!” 马靖也击节叫道:“好!就算没有援军,就算最后不能阻止他的阴谋,我们也绝不束手待毙,无论如何,也要展示出朝廷的气度来!” 就在众人都觉得热血沸腾之时,门口忽然有一人高声叫道:“没有援军,还有我们!” 大家定睛看去,大步走进来的却是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走上前来对肃王朱参拜之后,大声说道:“草民已经联络了兰州城中的习武之人,包括了城里的大小门派还有青龙镖局的镖师们,甚至各个行会也选派了精壮强干的男丁,加起来总也有个千把人。” 他高昂起头,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今夜就全部上城墙参加防守,听从各位大人的调遣,就算这只是杯水车薪,寡不敌众,我们也定要与兰州城共存亡!” 大家一片叫好声,而这时,叶枫最关心的却是另外两路的消息。 他转头轻声询问马靖:“唐大回来可带回了什么消息?援军何时能到?” 马靖叹息道:“这几年肃王殿下的卫队都分散在各处田庄屯田,召集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唐大侠恐怕城中人手不足,因而先行回来。具体也不知援军何时才能赶到,目前只能等待。” 叶枫又问道:“那我义兄张痴那边可有消息?” 马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叶枫心中长叹着,他知道凭借城中的防守,要面对外面宋琥的两万铁骑,是远远不够的,破城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愿援军可以早点赶到,但愿张胖子能成功的把信送到,也许兰州城中的百姓还能有一线生机。 透过窗口,叶枫又看见了夜空中悬挂着的那一轮明月,不知道到了明日此时,还有没有机会看见这兰州城的月亮? 第六十七章 围城 大家在客栈大堂里热烈地讨论了一夜,关于城防调度,关于安抚城内居民,直到天都快亮了,因为实在太疲倦,才各自在椅子上闭目养一会儿神,稍稍休息一下。 毕竟,明天清晨,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惨烈的战斗。 天边才刚刚现出鱼肚白,大家就被一阵阵的嘈杂声吵醒了。仔细分辨,那似乎是城外传来的隆隆战鼓的声音,以及军队之中将士们齐声喊杀的呐喊之声。 是宋琥的军队,终于还是来了! 叶枫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烈地跳动,抬眼看去,肃......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六十七章 围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军阵 这一条人影冲破了周围的那些密如丛林一般,沾满了鲜血的长矛短刃,一跃而起,越过了四周围困的军士们,径直向着小侯爷宋琥立马的地方直扑了过来。 他浑身上下都溅满了那些难民们的鲜血,连脸上也满是血污,血人一般状若疯狂地嘶吼着冲向宋琥。 城楼上的人们都大吃了一惊,难民之中竟然暗藏着刺客?这人是谁,是何人指使的? 肃王朱楧和监军马靖面面相觑,耸了耸肩,都表示不是自己所安排的。 叶枫定睛看去,这个人在狂奔之中被风刮落了......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六十八章 军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阵前 看见叶枫低着头没有言语,宋琥冷冰冰地说道:“其实这个老喇嘛是不是你们派来刺杀本侯的,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之后,这座由肃王一手建设起来的西北重镇兰州城,将会变得鸡犬不留,真正成为一座鬼城!” 他的话里透着森森的杀气,听得叶枫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他相信宋琥一定能说到做到。 从刚才屠杀这群难民的情形就可以看出,宋琥手下的这些军士,冷酷无情,惟命是从,毫无怜悯之心,个个都是在战场上血里火里滚过无数次的......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六十九章 阵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退兵 叶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兰州城一侧茂密的山林之中,竟然隐隐出现了许多招展的军旗。 这些军旗在迅速的移动着,看起来,这支部队正在向着兰州城急行军。从旗帜的数量上看起来,这支部队应该足足有上万人之众。 这些旗帜虽然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旗号各有不同,但是上面都绣着斗大的一个“肃”字,他们是肃王的部队! 援军,援军终于到了! 叶枫心中顿时感到满心的欣喜,看来兰州城终于有救了,自己拖延的战术终于成功了。 宋琥也看......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章 退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欢庆中的阴影 小侯爷宋琥走了。 他带来的那两万如狼似虎的精锐铁骑也随着他一同退走了。 兰州城得救了! 兰州城墙上的所有人,从肃王朱楧、监军马靖,一直到守护城墙的每一名不知姓名的小小士兵,每一个人全都疯狂的欢呼雀跃着,庆贺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连平时行走江湖,见惯了鲜血与死亡的唐大和荒月先生,此刻也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起来。 城中的百姓得知了这一消息,也全都欣喜若狂的庆祝起来,整个兰州城顿时成为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到处都回荡着敲锣打鼓和鞭炮的声音,还有民众们充满喜悦的欢呼声。 人们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在经历过了死亡的威胁之后,才会感受到生命的可贵,生活的美丽。 叶枫此刻牵着马就站在城门前,抬头看着城上那些挥舞招展的旗帜,那些肆意庆祝的人群,他们在尽情挥洒着自己的喜悦之情,直到现在他的心里才感觉那根一直绷紧的弦,慢慢松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难以置信,宋小侯爷居然就这么退走了! 本来在他单人独骑出城的时候,连他自己心里也是没有抱有什么希望的,兵临城下,寡不敌众,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没有胜算的。 怎么知道援军竟然就在这时候无巧不巧地赶到了,怎么知道黑甲卫也在这时候按计划对宋琥的军队实行了包抄。 同样奇怪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个隆平侯张信为什么竟然在这时候会给军中的将领写了密信,导致他们临阵倒戈,让宋琥的军队四分五裂。 然而最为关键的巧合在于,恰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有鞑靼骑兵犯境。这所有的巧合都忽然就这么发生了,汇聚在了这一个时间点上,最后逼迫宋琥不得不下令撤军,回援甘凉边境,抵御鞑靼骑兵的入侵。 可是,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 叶枫觉得不太相信,况且,当他想起了宋琥临走之时对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他的心里就觉得笼罩着一片阴云。 宋琥说,对马靖下毒的那个侍卫队长,并不是他所指使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收买那个侍卫队长,对马靖下毒,从而挑起这所有的一切风波,幕后的那个黑手其实并不是宋小侯爷? 那么墨北城为什么会深夜前去简太医家中杀了所有人灭口?他明明亲口承认过,他是听命于宋小侯爷的啊? 如果那个侍卫队长不是宋琥所指使的,为什么在宋琥带领大军到达兰州城下的那一夜,这个侍卫队长又会逃到他的军营中去,最后还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这一切,完全说不通啊! 难道这会是宋琥在故弄玄虚,为了脱罪对自己撒谎? 这也不对,在现在的情况下,不管他说什么,这个罪责无论如何都是会扣在他的头上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对叶枫撒谎来否认,因为这毫无意义。 何况从当时他的神情来看,叶枫相信他并没有撒谎。 究竟真相是怎样的?叶枫此时觉得心里越来越糊涂了。 他站在原地低头思索着,墨七重就静静地立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上一阵阵的阴晴不定,却没有出声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叶枫才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一抬头看见被自己遗忘了的静立在一旁的墨七重,不觉脸上一红,低头叫了声:“七叔!” 墨七重淡淡一笑,问道:“想明白了没有?” 他没有问叶枫在想什么事情,因为他大致能够猜得出来,察言观色,观人于微末,本来就是墨家学派的本事之一。 叶枫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些事情还是解释不通,始终都想不明白。” 墨七重呵呵笑道:“傻孩子,世上有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不必求得太明白的,事事都想要搞得明白,你会活得非常累。记住,人力有时尽。” 叶枫有些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墨七重话题一转,忽然说道:“不过有件事连我这个老人家到现在也没闹明白。” 叶枫问道:“什么事?” 墨七重有些好奇地对着叶枫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到底给宋琥写了四个什么字,让他忽然变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乖乖地退兵的?” 叶枫淡然一笑,说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在地上给他写了唇亡齿寒四个字。” 墨七重一愣:“唇亡齿寒?” 叶枫解释道:“宋琥自以为猜透了皇上的心思,以为皇上一直忌惮肃王,想要除掉他,所以才会自作主张设下了这么个圈套,想要杀掉肃王。他以为这样做既能报了私仇,又暗合了皇上的心意。可惜他想错了。” 墨七重眉头一皱:“哦?如何想错了?” 叶枫说道:“皇上忌惮肃王是不假,不过对于远在西北边关手握重兵的西宁侯,皇上同样也很忌惮。肃王和西宁侯,一个深孚民望,一个手握重兵,如果他们俩私下勾连起来,恐怕西北一带就不再是朝廷治下的西北了。” “所以,老侯爷生前尽管在西北镇守多年,却始终与肃王殿下形同陌路,从无私交,保持着距离,并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而是因为他和肃王殿下都明白,只有他们两人做出不和的姿态,相互牵制,彼此制衡,才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情况,朝廷也才会对他们放心。” “只可惜这些原因不可以对他人言,只能他们两人自己心知肚明而已。这也才有了老侯爷过世之后,军中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而且,小 侯爷居然还真的信了。” 墨七重何等精明的人,此刻他已经听明白了:“所以,宋琥现在绝对不可以除掉肃王殿下。” 叶枫点头道:“不错,如果宋琥今天攻破兰州城,除掉了肃王殿下,从此西北一带就只有他一家独大,而且还手握重兵,皇上如何能够安心?朝廷必然会出手,对西北的军政要员进行一次大清洗。” “这时候宋琥他私调兵马,残害皇室宗亲,屠杀无辜百姓,这些重罪全都会被翻出来,皇上不但不会保他,还一定会杀了他,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也借机清除掉西北的隐患。” “所以,宋琥如果想要自保,就决不能够除去肃王,他如今身犯重罪,只有肃王在,朝廷需要他制衡肃王,他才会有存在的价值。他们之间犹如唇齿相依的关系,如果一方灭亡,另一方也必遭倾覆。” “因此我才写了唇亡齿寒这四个字给他,宋琥能够设下如此诡计,当然也是个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加上当时形势所迫,这场仗勉强打下去他也难有胜算,所以无奈之下他也就只有退兵一途了。” 墨七重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叶枫点点头,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问道:“按照你的这个说法,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隆平侯张信给军中的将领写密信的事情,想必背后也不简单咯?”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下,答道:“我猜想隆平侯给这些将领写信,极有可能是出于皇上的授意。毕竟保持西北的现状,才最符合朝廷的利益和皇上的心思。否则,肃王和小侯爷全都不在了,这西北还得重新找一个既能让皇上放心,又有治军之才的人选来镇守,这事可没有那么容易。” “至于隆平侯密信中的内容,多半就是给这些将领们分析局势,给他们找一条出路。他们可都是西宁老侯爷多年的部属,宋琥一旦被问罪,他们一定会全部遭到清洗,就凭附逆这一条,只怕他们全都会脑袋搬家。” “所以,他们也不希望宋琥的计划会成功,在刚才的战场上一看见形势不妙,他们就立即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和宋琥划清界限,这才逼得宋琥不得不撤军。” 墨七重听完,哈哈一笑道:“这样说来,这兰州城中的十几万百姓,岂不是都要给皇帝老儿烧高香拜谢了?他们的性命可都是被隆平侯的这一封密信给救回来的。” 叶枫也莞尔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原本也都是皇上的子民啊!” 两人正在城门前说着话,远远地就看见,从兰州城一侧的山林之中,这时候钻出来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看起来颇有些滑稽,他们有的身披战甲,有的却穿着布衣,花花绿绿五颜六 色的,他们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甚至于有的还手持着铁质的农具。 他们看上去不过只有约莫两千人上下,不过所有士卒的肩上都扛着各式各样的号旗将旗,从这些旗号上乍一看,恐怕都会以为他们的人数足有上万人之众。 叶枫联想到了刚才看见的山林之中出现的所谓援军,原来就是他们! 他不禁想起了宋琥所说的对付这帮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只需要三千精兵足矣。 现在看起来,以刚才宋琥麾下的那些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要对付眼前这支比乌合之众还要乌合之众的队伍,有五百精兵就足以将他们赶尽杀绝了。 叶枫想到当宋琥看见山林之中的这些旗号的时候,那脸上变色的神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一旁的墨七重忽然白了他一眼,一脸不悦地说道:“很好笑吗?” 叶枫一愕,不明白墨七重为什么会忽然变脸,正错愕间,忽然脑中念头一闪,脱口问道:“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七叔,你一手安排的?”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乌老板的身份 墨七重的老脸上浮现起了得意的神色,说道:“这些当然是我老人家的计策,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会明白?” 叶枫有些不信:“这些援军难道都是墨门中人假扮的?” 墨七重啐了一口说道:“这里是西北边陲,哪里有那么多的墨家子弟?他们的的确确是分散在各地屯田的肃王的卫队,只不过各处田庄太过分散,急切之间很难迅速把他们集结起来。加上他们务农日久,久疏战阵,就算全都来了,恐怕也难以与宋琥带领的精锐铁骑相抗衡。” “于是我老人家......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二章 乌老板的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最是难负美人恩 全兰州城现在都已经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到处都是一张张笑逐颜开,充满喜悦的面孔。 鞭炮和鼓乐的声音震耳欲聋,人们都在大街上欢呼着,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喜悦之情,只怕过年也不会有这样热闹的场面。 叶枫此刻却没什么心思融入到这片欢乐的海洋中去,他穿过这些疯狂庆祝的人群,急匆匆地向客栈赶去。 墨家巨子墨七重默然不语地背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或者,他知道叶枫的心里在担心什么? 诚如墨七重的预言,在宋琥刚刚退兵......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三章 最是难负美人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欢庆的筵席 当叶枫他们一行来到肃王府门前之时,肃王府的大门口已经布置得张灯结彩,进进出出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真是个个都显得兴高采烈。 听闻叶枫他们到了,肃王朱楧和兰州监军马靖,两个人亲自来到门口迎接,这样身份的大人物如此屈尊降贵,倒让叶枫感觉到有些受宠若惊。 进入肃王府的大厅之内,筵席早已备好,座中除了荒月先生与唐家三兄妹外,兰州城中的大小官吏,那些守城的将官们,全数在座,一个个全都是笑容满面......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四章 欢庆的筵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殿前观雨 下雨了。 朱棣背负着双手,站在大殿门口。 在他的面前,整座皇城,哦不,是整座帝都金陵,全都笼罩在一层如烟如尘的朦胧雨雾之中。 红墙金瓦,绿树青苔,在蒙蒙细雨的冲洗之下,看上去格外的清新亮丽,透出一股子勃勃的生机。 又是江南的烟雨季节了。 朱棣心中不禁想起了宋人的诗句: 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多么的写意,多么的自在! 朱棣在当年身为燕王的时候,就统军镇守北平多年,后来又是靠起兵发动靖难之役才得到的天下。......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五章 殿前观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七叔的病 从肃王府回到客栈的这一路上,程念真逐渐对于墨七重感觉到越来越亲切。 眼前的这个老头子看上去平平无奇,穿得也非常朴素,甚至还不修边幅,显得略有些邋遢。 可是他的双眼好像可以看穿人的内心,知道你的心中所思所想,每一句话都不紧不慢的敲在你的心弦上,把本来心情很有些抑郁的程姑娘,说得感觉到眼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 而且他的所知极为渊博,天文地理,奇闻轶事,似乎无所不知,甚至于连在医术方面,他的一些话也很有独到的见......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六章 七叔的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唐花 东海渔看着他没有说话。 墨剑墨七重,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名震天下了,“墨家双刃”谁人不知? 当时他还击败了后来成为“魔刀”的魔五楼,当上了墨家巨子,简直就是传奇中的传奇。 而自己当时,还在东海一带当一个逍遥的黑道巨擘呢! 不过,从那之后的这三十多年间,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位墨家巨子的传闻,如果不是今天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活在世上。 而自己这三十年来早已今非昔比,当年与南山棋一战也已经成为了武林中的......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七章 唐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密谈 唐老太太在一张椅子上很随便的坐了下来,神情不变地看着墨七重,话里却分明怀着一股敌意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问他做什么?” 墨七重没有回答,心里却暗自叹息了一声,看来唐太公始终还是唐老太太最大的禁忌。 他把话题转开,问道:“你专门留下来对付东海老儿,只怕不止是为了阻止他夺走这个小孩子吧?” 唐老太太倒也爽快,丝毫没有遮掩:“老身自然不光是为了这个,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还不都是为了你那个好师侄!如不是为......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七十八章 密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复仇 当墨七重和唐老太太正在客栈之中密谈的时候,东海渔此刻却已经来到了兰州城墙下。 从客栈一逃出来,他立即展开身法,全力奔行,只想要尽快逃离险境。 当他撞破窗棂逃出来的时候,他知道唐老太太和墨七重没有马上跟着追出来。他们都是老江湖了,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他们一定明白。 纵然是他东海渔已经负了伤,那也是一只负了伤的猛虎,一旦他们追得太紧,逼虎跳墙,以他的武功,拼起命来他们也难保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杀掉自己。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也难保他们不会稍后循着血迹追踪而来,所以他只能全力奔行,希望尽快逃离兰州城。 一直到了城墙下面,眼看马上就可以逃出兰州城了,他这才停了下来,赶紧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势。 他的伤势着实不轻,胸腹之间血肉模糊的一大片,奔行过来的这一路上,也洒落了不少血迹。 他赶紧先为自己止血包扎,心里还在为刚才那一瞬间那朵绚丽灿烂的唐花而惊艳,好厉害的唐花!还厉害的唐老太太! 流了这么多血,东海渔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他明白,现在的他急需休息,急需治疗。可是不行,这里还不安全,处理完伤势之后,他还需要马上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已经记不清他上次负伤流血是什么时候了,太遥远了,几十年来没有人能够把他伤得如此重。而现在,唐老太太的这一朵唐花,不但重创了他的身体,还几乎击碎了他的骄傲,他的自信,甚至于看到自己暗红色的鲜血,他竟然感觉到有一些害怕。 幸亏唐老太太的暗器之上没有喂毒! 他并不知道,虽然蜀中唐门对于毒术很是精通,不过其实唐门之中真正的高手,都是不屑于在暗器上面喂毒的。 东海渔暗自叹息着,看起来,自己的伤势,势必要回到东海去好好静养一阵子了,大约这几年之内,他是很难恢复如初,再踏足中原的了。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因此而丧气,当年他败于南山棋之手,回到东海,卧薪尝胆的潜心修炼了二十年,终能重回中原,重创对手。 这点伤不过养个几年光景,比起之前的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在墨七重和唐老太太这两位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夹击之下,他东海渔照样可以逃得性命,不过只是负了些伤,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他引以为傲的了。 只要等到自己养好了伤,必然重新回到中原,到时候一定要向蜀中唐门和墨家索回这笔血债。即使唐门和墨家势力如何强大,只要有轩辕公子做靠山,他绝对有这样的自信! 东海渔包扎好了伤口,咬牙切齿地想 着,他原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何况这一次,还被伤得这样重。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丝动静,感觉到了危险。 难道是墨七重和唐老太太他们追来了? 他摇了摇头,不对。 如果是他们追来了,一定会立即现身,甚至于会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马上对他出手,定然不会弄出动静让他发觉。 所以他立即起身,站的笔直,厉声喝问道:“是谁?出来!” 从一旁高高城墙投下的阴影之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一袭灰衣,头戴斗笠,背上还背着一个长形布包裹。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东海渔还是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年轻人。 东海渔沉声问道:“你是谁?” 灰衣人似乎笑了笑才答道:“你不认识我,不过我却跟了你很久了。” 东海渔不禁有些气馁,这么说,这个年轻人从客栈出来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了?看起来这伤势果然对自己影响很大,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不过他表面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有多久?” 灰衣人淡淡的说道:“比你想象的还要久,从你和那些个喇嘛会面,想要对付客栈中的那些人开始,我就一直暗中盯着你了。” 东海渔心中不由得一惊,这么说起来,这个灰衣人的确跟了自己好几天了。为什么自己竟然毫无察觉?难道此人的轻功十分厉害,能避过自己的耳目? 他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灰衣人耸了耸肩,似乎又笑了笑,说的话更是仿佛猜透了东海渔的心思:“你不必瞎猜了,并不是我的轻功了得,而是你太过自负,太骄傲了,你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在你暗中监视着客栈中那些人的时候,竟然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会有人在背后监视着你。” 东海渔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如果自己小心提防的话,即使像墨七重和唐老太太那样的高手,也绝不可能丝毫不被察觉的跟踪自己。 也许是自己在心里认为唐老太太走后,在兰州城中再也没有人能够是自己的对手了,所以才会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 他不禁感觉到有些懊悔了起来,若不是自己骄傲自负,疏于防范,又怎么会识不破墨七重的身份,又怎么会被唐老太太从背后偷袭,落得眼下这般光景? 可是,纵然他如今身负重伤,也丝毫不惧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灰衣人,难道这个年轻人还能是自己的对手? 他挺起胸膛傲然问道:“你跟着老夫做什么?” 灰衣人的说话也很直率:“因为我要找机会对付你!” 东海渔的表情好像刚刚听见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呵呵笑着问道: “你要对付老夫?你知道老夫是谁?” 灰衣人不假思索的答道:“你是东海渔,二十年前就是东海第一高手,现在更是刚刚重伤了南山棋,而且你还是轩辕公子的爪牙,十殿阎罗之中的都市王!” 东海渔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灰衣人的回答如此详尽,甚至连他十殿阎罗的身份也知道,看起来,他并没有说笑。 东海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既然你全都知道,你觉得你可以对付老夫?” 灰衣人说道:“也许我的武功比不上你,可是没办法,就算是乘人之危现在也要试一试,因为我要找你报仇!” 东海渔皱了皱眉:“你和老夫之间有仇?” 灰衣人一把揭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得略带稚气,却神情坚毅的脸庞:“没错,我和你们十殿阎罗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东海渔仔细看了看,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是说不出为什么,他老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眉宇之间,他的五官轮廓,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沉着脸问道:“你到底是谁?” 灰衣人惨然一笑道:“老匹夫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你们所屠杀的那一群人里面,有一个叫做唐傲的人?” 东海渔脸色剧变,他想起来了,当年在华山秘窟之中,那个浑身浴血状若疯狂的和他们拼杀的人,那个被称为当时蜀中唐门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人,云手唐傲! 仔细看去,眼前的这个灰衣人眉眼之间竟然和那唐傲真的是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中不觉一颤,可是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当年唐傲那么大名气,尚且丝毫不是自己的对手,如今眼前这个年轻人难道还能比他更厉害? 他哼了一声问道:“你是唐傲的儿子?” 灰衣人挺起胸膛高声道:“没错,我就是唐傲的遗腹子,我叫唐仇!” 唐仇?就是一心想要来替他老子复仇的了? 东海渔不禁哂笑道:“遗腹子?你学了你老子唐傲的几成本领,就敢大言不惭要找老夫报仇?” 他的心里充满了轻蔑,就算现在身上负了伤,就算是唐傲此刻复生过来,以他的武功,也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何况你只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小子,就算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功,能厉害到哪儿去? 唐仇当然看出了他的轻视,只是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当年你们在华山秘窟之中,除了杀人之外,应该还在寻找一样东西吧?” 东海渔顿时愣了一下。 没错,当年轩辕公子下令,除了让他们屠尽秘窟之中的所有人,不留活口之外,还在他们寻找这些人在秘窟之中一直在研究的东西。 可是当初他们搜遍了整个 秘窟,竟然一无所获,甚至于这些人在秘窟之中研究的所有资料,全都不翼而飞了,连一张纸也没有留下来。 只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是如何知道当年的这一切的? 他满怀狐疑的看着唐仇,问道:“你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 唐仇昂首答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东西就在这里!” 他伸手解开负在背上的长形布包裹,捧在手中说道:“这就是你们当年没有找到的东西,当年其实它并没有真正研究成功,所以你们自然找不到。它就是集合了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两派所长的杀器,名字就叫做唐雷!” 唐雷!果然是好名字! 这个东西就如同一道惊雷闪电,瞬间让东海渔的眼前一片豁亮。 他的目光闪动着,想不到这一次虽然没能抓到小桑吉,还中了唐老太太的计身受重伤,不过如果能把这个叫唐雷的东西带回去献给轩辕公子的话,必然会是大功一件。 说不定,公子一高兴,再赏赐一本什么神功秘籍之类的,今后他就连这墨七重和唐老太太也不会放在眼里。 在练武这方面,他简直就是个天才,东海渔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有些贪婪地看着唐仇手中的布包,问道:“就凭这个劳什子玩意儿,你就想要找老夫报仇?” 唐仇的脸上自信满满的:“或许我的武功确实远远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如今我已经根据先父留下的资料,成功研制出了唐雷,你能死在先父所研究的唐雷之下,也算是报应不爽了,相信九泉之下他也能瞑目了。” 东海渔觉得他在胡吹大气,丝毫也不相信,哼了一声说道:“他纵然是死不瞑目也已经二十年了,你真的那么有把握凭着这个什么唐雷就能报仇?” 唐仇不再答话,而是开始解开了手中的长形布包裹。 东海渔的心中也陡然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他看见唐仇慢慢的解开了包裹,露出了严严实实包在里面的一个比手臂还要粗的黑铁管子。 他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唐仇既然说得那么厉害,想必这个东西威力不小。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就在他身形一动准备扑上去的时候,就看见唐仇双手举起了那根黑黝黝的铁管,对准了他。 东海渔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接着,他就看见从那黑洞洞的管口里,喷射出了一团火球。 那火球速度极快,闪电一般当胸击向他,接着在他的面前忽然一下子炸裂开来,就宛如天上落下的流星一样。 火流星! (本章完) 第八十章 东海渔的尸体 叶枫感觉到头很疼。 他现在还能记起的是昨夜在肃王府的筵席之上,那些大小官员们纷纷前来向他敬酒。 他本不善酒,也不好酒,可是却不忍拂逆了大家的好意,加上经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需要放松一下,于是便多饮了一些。 他从来也没有饮过如此多的酒,觥筹交错间,一连饮下了十余杯,连他自己心中都觉得惊异起来,原来自己竟然有如此酒量? 可是这之后的事情,他就再也没有印象了。 一直到被唐大唤醒,发觉已经日上三竿了,这才知道昨夜自己醉倒在酒席之上,就在肃王府中歇息了。 可是关于昨夜的事情,他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然后就是一阵阵的头疼欲裂。 不过他还是在唐大的催促之下,粗略的洗了一把脸,就赶紧跟着走出了肃王府。 一路上唐大也并没有细说,只说是在城南城墙下面发现了一具尸体。 叶枫心里还在暗暗奇怪,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报官啊,为什么唐大一定要拉上自己去呢? 等他忍着头疼到了城墙下,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令他更加头疼的人,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不是已经被唐大送走了吗?为什么她现在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面色凝重的站在七叔墨七重的身边? 叶枫的心里不禁感到非常好奇,这死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惊动了唐老太太和墨七重这两位全都来了? 等到走近了,看清了地上的尸体,叶枫更是大吃了一惊。 这具尸体四肢有一些残缺不全,而且被焚烧过,全身衣物被烧得如同焦炭一般,整个现场散发着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闻之令人作呕。 尸体的前胸有一个大洞,骨骼折断,透心而出,而且创口也像是被什么灼烧过,皮肉翻卷,没有血迹。 这具尸体的让叶枫心头一动,他转头和同样满面惊疑的唐大对望了一眼,他们几乎同时想起了,当初在西安城外,被假扮成雷惧的那一句尸体! 当时大雷门双杀之一的火神雷惧,为了能引出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用了假死的计策,在西安城外杀了一个跟踪他的人,并假扮成自己的模样。 当时假扮作雷惧的那具尸体,和眼前的这一具,无论从尸体的死状,还是周围一片土地都被焚烧得寸草不生,这情形是何等的相似! 可是当初雷惧在华山已经死在雷破天手上了。那么眼前的这具尸体是谁干的? 叶枫和唐大的眼光同时一亮,他们的脑海里同时闪过了一个人,灰衣人! 叶枫当然知道灰衣人就是唐傲的遗腹子,唐仇。而且,他也知道唐仇此刻应该也在兰州城中。 可是他不 明白,唐仇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用这样的手法来杀掉这个人?这无疑等于对其他人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要知道,直到现在,灰衣人依旧是唐家、雷家,甚至是官府要寻找缉拿的杀人要犯。 而这个被唐仇杀死的人,又是谁呢? 这具尸体的面目也被烧黑了,可是五官还算完好,看来看去,叶枫总觉得他很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墨七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人是东海渔。” 什么?叶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尸体,越看越像,没错,就是东海渔。只是他那一把标志性的白花花的胡子被烧没了,所以叶枫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东海渔?那个有着绝顶武功,能够重伤南山棋的传说一般的高手,怎么会在这里死在唐仇的手下? 他也忽然明白了唐仇为什么不怕暴露自己的行踪了,因为他没得选择,他的武功是远远比不上东海渔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杀了他报仇。 可是东海渔真的会这么容易就死在唐仇手里?叶枫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他想起了当初雷惧诈死的事情,这眼前的这具尸体会不会也是一个阴谋? 他转头对墨七重问道:“确定是他吗?会不会是别人假扮的?” 墨七重笑了笑,他身边的唐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道:“老身检查过了,昨夜在客栈中东海渔中了老身的唐花,负伤逃走,这尸体身上还有被唐花打中留下的伤痕,断无可能假冒!” 叶枫这才知道昨夜客栈之中,东海渔和唐老太太交过手,而且还负伤而逃了,想必那是极为惊心动魄的一战吧! 叶枫看了看地上散发着刺鼻焦臭的尸体,心中不免感到骇然,脱口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让像东海渔这样的高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被活活烧死?” 唐老太太和墨七重对望了一眼,沉着脸低头不语。 说不出是为什么,叶枫看他们俩的反应,总感觉他们应该知道答案,可是却又都不愿提起。 叶枫回头看了看周围,官府的衙役捕快们围成了一个圈,把那些看热闹的市井小民们挡在外面,维持着这里的现场。 也许唐仇此刻就藏身在这些看热闹的民众中间呢,他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这些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实在太多了,叶枫扫视了一圈,在人头攒动间,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候唐大在一旁轻声说道:“这尸体就先交给官府的人抬回衙门去,反正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发现了,不如我们大家还是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 唐老太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客栈? 叶枫到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了,昨 夜的酒宴之上,程念真可是和七叔墨七重一块儿走的,应该是回了客栈。 可是刚才唐老太太分明说,她昨夜和东海渔在客栈之中有一场大战,也不知道程姑娘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他顿时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焦虑万分,恨不得立即赶回客栈,去看个究竟。 忽然身后的墨七重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贴着耳朵对他轻声说道:“放心吧,程丫头没事的,你回到客栈就能见到她了。只不过嘛……” 叶枫一愣:“只不过什么?” 墨七重笑着捂住了鼻子说道:“你恐怕要先洗一洗,换件衣服再去见人家,你这一身的酒臭味,不怕把个美人给熏臭了?” 叶枫顿时大窘,瞪了墨七重一眼,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这个七叔,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什么样的心思也瞒不过他!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叶枫还真的像墨七重所说的,先躲回了自己屋里,擦洗了一番,换了件干净衣服,这才走出房门,准备去见程姑娘。 刚一跨出房门,就看见唐大站在他自己的屋门口,对着自己招手。 叶枫心里一沉,他明白这一定是唐老太太要见自己。 对于这个唐老太太,虽然江湖上一直都在传说她如何心狠手辣,冷面无情,是天下最可怕的女人。 不过叶枫并没有相信这些传闻,从他自己的接触来看,至少唐老太太对于他是没有恶意的,不但唐大他们一直都在保护自己的安全,连老太太也亲自和南山棋一起来到兰州城,就是为了帮助自己对付东海渔。 如果没有他们,恐怕自己早就落在东海渔的手里了,此时的下场殊难预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唐老太太,叶枫眼前就会浮现出之前在小巷之中,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杀机。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会觉得不寒而栗,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还是本能的想要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既然唐大在召唤,叶枫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去见唐老太太。 走进房间,墨七重也端坐在那里,看着他一身刚换的衣服,一脸揶揄的笑容。 叶枫感觉有些尴尬,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唐老太太却没有理会这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叶枫坐下,沉着脸说道:“刚才你不是问究竟是什么东西杀死的东海渔吗?现在老身就全都告诉你。” 叶枫规规矩矩的坐下,充满好奇的等着唐老太太说下去。 唐老太太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才说道:“你已经知道了,当年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各出精英,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研究一种新武器,名叫唐雷。” 叶枫点了点头。 老太太接着说道:“可是你 还不知道,其实这一切的研究,都源于当时朝廷交给我们的一份草图。正是因为这份草图,唐门和雷家才会决定放下世代的恩怨,携手合作,研制唐雷。” 其实现在唐老太太讲的这些,早在嵩山之时,叶枫就已经听唐仇讲过了,甚至比此时老太太讲的还要更为详细。 所以他现在坐在那里,脸上却一点惊异之色也没有,反倒让唐老太太和墨七重感觉到奇怪了。 他们对望了一眼,唐老太太问道:“叶公子对于老身所讲的好像并不惊讶,难道你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些了?” 叶枫心中一震,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可是他可不能对唐老太太说起他和唐仇之间的事情,于是急忙中信口胡诌道:“这些事情是当初在华山之时,曾听华山派掌门范上古生前对晚辈讲起过。” 唐老太太满是疑惑的盯着他,站在身后的唐大也是低头不语,其实他们都知道,叶枫这话不过是信口胡说的推脱之词。 当年唐门与霹雳堂在华山秘窟中合作之时,华山掌门还是索无叟,范上古不过只是他的弟子而已,像合作的内幕这样秘密的内情,他如何可能知道得这般详细? 不过看上去叶枫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愿说明,他们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唐老太太继续说道:“这份草图是研制唐雷的关键,可是当年华山秘窟被十殿阎罗屠杀之后,这份草图连同唐傲他们多年的研究心血,却全都不见了。” “老身原本以为定是被那轩辕公子抢了去,可是今日看见东海渔的尸体,老身可以断定,杀死他的东西,定是唐雷无疑!” 叶枫心里清楚,自然没有言语,而唐大却有些迟疑地问道:“如果当年抢走草图的是轩辕公子,那谁还能制造出唐雷呢?而且被杀的还是轩辕公子的手下,十殿阎罗之一的东海渔?” 唐老太太哼了一声说道:“别忘了,当年还有一个人的尸体没有找到。” 唐大霍然抬头道:“您是说,雷惧的女儿,雷凤?” 唐老太太点点头:“没错。老身猜想拿走草图和研究资料的人,应该就是雷凤。以她和她父亲雷惧的才能,加上唐傲当年留下的资料,他们必然已经研制成功了唐雷!” “而后来出现的那个假扮唐傲的灰衣人,极有可能也与雷凤有关,甚至可能是她和唐傲的后人。他用唐雷杀了东海渔,应该是要为唐傲复仇,因为当年唐傲正是死在十殿阎罗手上的。” 唐大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果灰衣人真的像奶奶所说的是唐傲和雷凤的后人,他当初屠杀大雷门的手下还能说得通,毕竟雷破天也是十殿阎罗之一。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害我唐门子弟呢?” 唐老太太怪眼一翻,冷声道:“ 偌大的唐门,你怎么就知道没有暗中私通轩辕公子的人?再说,这个灰衣人若真是唐傲和雷凤的孩子,他隐姓埋名二十年,想必成长之路一定无比艰辛,唐门对他从未有过半点恩情,由此迁怒而恨上唐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唐大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而叶枫此时却是一脸的惊讶,无比佩服的看着唐老太太。 实在是太厉害了!仅仅只是看到了东海渔的尸体,单单凭着推想,她所说的竟然和当初唐仇告诉叶枫的一切不差分毫! 唐老太太却没有理会叶枫一脸的惊讶神情,对他和唐大说道:“如果老身所猜不错,这个灰衣人想必此刻就在兰州城中。他的目的既然是报仇,又迁怒于我唐门,难保不会伺机对我们下手。” “他手中有了唐雷这样的武器,纵然你武功再高,强如东海渔,也难以与之抗衡。所以老身要提醒你们,今后要处处提防,决不能再私自行动,授人以可乘之机。” 叶枫和唐大都低头应道:“是!” 这时候,坐在一旁一直没声没响的墨七重,忽然双目一睁,低声道:“门口有人来了!” 大家都是一愣,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客栈门口却并没有人进出的脚步声。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除非来人是个轻功极高的人,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难道是灰衣人来了? 正奇怪间,有一个声音在客栈大堂里响起:“老四,老四!快出来啊,他们找着那老家伙关四了!” 这个声音叶枫再熟悉不过了,是义兄张痴张胖子!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奇怪的关四 关四是被他的儿子关鹏举找到的。 自从兰州城解围之后,关鹏举就立即分派青龙镖局的上下人等,满兰州城的寻找老爷子关四的行踪,可是从昨天一直找到今晨,一直还是踪迹全无。 这时候,关鹏举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他立即亲自赶了过去,果然发现了关四就在那里。 那个地方就是关四的原配夫人,关鹏举的母亲的坟墓。 由于关四身为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武功甚至还远在唐大之上,因此连同唐老太太和墨七重,也随着叶枫一道赶了过来。 荒月先生与关四之间恩怨极深,听闻有了他的消息,自然也不会不来。 只是叶枫考虑到关四的武功惊人,如果要抓捕他必然有一番恶斗,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通知不懂武功的义兄解祯亮,还有程念真程姑娘一道同行。 可是当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关夫人的墓地在兰州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正对着兰州城,远眺黄河,称得上是山明水秀,风景宜人。 关四此刻就坐在关夫人的墓碑之前,原本花白的须发此刻却已经全都变得白若银丝,他目光有一些呆滞,坐得笔直的身体前后微微摇晃着,口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而关鹏举就跪在他的身边,低头默然不语,正在母亲关夫人的坟前焚化着黄纸冥钱,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就如同寻常人家的一对父子前来祭扫亲人一般平静。 叶枫他们就藏身在距离坟头不远的一处树丛之中,颇为意外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本以为将有一场恶战的他们,心中都感觉到有些诧异。 张胖子凑近了叶枫的耳边,低声说道:“关四这么厉害,这关大公子现在就在他身边,要是动起手来,会不会有危险?” 叶枫轻轻摇了摇头,仅仅不过两日夜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四竟然会变得满头白发。难道这就是一夜白头? 他此时正竖起了耳朵,好奇的想要听清关四口中念念有词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虽然距离有些远,不过幸而风向还不错,把关四的声音都吹了过来,就算没有那么清楚,不过也能听清个大概了。 关四此刻口里正对着关夫人的墓碑念叨着:“老太婆,转眼之间你就走了三年了,这三年没有了你,对着这空荡荡的房子,我是吃不下睡不着。好在镖局的生意在你的打理下,如今都已经上了轨道了,我也不用操什么心,才有时间经常来陪你说说话。” 叶枫他们听了这话,都是一脸惊异的表情,互相面面相觑。关夫人明明已经逝世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关四却说她才刚刚离世三年?莫非这当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关四摇晃 着上身,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想当年我们俩从那帮大恶人手里逃出来的时候,我遍体鳞伤,你也是饱受摧残,我们都是命悬一线,死里逃生才来到了这西北边陲。” “这几十年来,你我尝尽艰辛,开办起来这青龙镖局,我凭着一身武功东奔西跑,你在家里昼夜操劳,还要打理镖局的生意。想不到如今这镖局眼看着越做越大,我们的生活也好起来了,你却就这么走了。你一生悲惨,到最后跟了我,还没能让你享过一天的清福,你就走了,为夫的愧对你啊!” 说到这里,关四语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 叶枫他们当然明白,关四口中的所谓“大恶人”,自然指的是他的师傅,当年威风镖局的王怒风他们一伙人了。 按照关四之前所讲述的,王怒风一伙欺世盗名,表面上是保镖的镖局,其实暗地里却为了钱财,杀人越货,劫杀货主全家,满手血腥,实在是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 后来他们还为了一本推-背图,以及传说其中隐藏的宝藏,对托运的吴先生痛下杀手,还为了逼问口供,侮辱了他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关夫人,关鹏举的母亲。 想起这一段江湖秘辛,又听到关四的话语,叶枫他们都感觉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关四哽咽了一会儿,忽然语气一变,又说道:“有一件事我还一直没有告诉你,你记得前几年我带回来收为义子的那个小孩儿吗?他其实并不是我救回来的。”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得意之色:“我暗中查访了好几年,终于被我知道我师傅当年其实并不是一直未娶,他在乡下有一个老婆,还怀有了身孕。只是此事他做得极为隐秘,大概是坏事做得多了,怕别人报复,只是没想到孩子还没出生他就死在了我手上。” “于是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他老婆,杀尽了全家上下,只把这个小孩子带了回来,还收为螟蛉义子,这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完全相信了我编的所谓他父母救了我之类的谎言,对我更是感激莫名。”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关夫人的墓碑,无比怨毒的说道:“我知道,在你心里你一直在恨他们,我也很他们,他们做下的事情就算千刀万剐,死上一百次也不够赎罪的。” “可是作为江湖人,我们一定要恩怨分明。我要把这个孩子养大,就算报答了师傅他教授我武功,养育我成才的恩情了。” “可是今后,我会让他去做所有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坏事,迟早有一天,我会推他出来,要了他的命,让他王家断子绝孙。这是王怒风当年丧尽天良,对你做下那些恶事应得的报应!” 关四说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叫做恩怨分明呢!” 一旁叶枫 他们听了只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这个孩子应该指的就是被关四杀死在密室之中的义子关云天了。 叶枫心里其实一直觉得奇怪,关云天对关四一直忠心耿耿,惟命是从,关四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他灭口呢?如果只是为了保守秘密,其实让他逃走就好了,并没有这个必要啊?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关四杀他其实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因为关云天其实是他大仇人王怒风的儿子! 不过关四的这种“恩怨分明”的报复方法也未免太过阴险狠毒了,什么样的仇恨会拥有这样大的力量,把一个人变成这样? 叶枫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摇头叹息着。 关四这时候轻抚着墓碑,满怀柔情的说道:“老太婆,你一直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你说我们正当壮年,嫌弃我把你叫老了。可是我就喜欢这么叫你,这样就好像我们已经白头偕老了一样。” “你总是怕我介意当年之事,怕我嫌弃你,其实这些年如果没有你,哪里有如今的青龙镖局,哪里有现在的生活?何况你还为我生下了鹏举,让我关家香火延续。”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着一旁跪在地上有些哽咽着,默默烧纸的关鹏举问道:“对了,说起鹏举,他人呢?是不是又调皮贪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还不赶快去把少爷找回来?这孩子真的是欠教训,连拜祭母亲也要贪玩,跑得无影无踪的,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关鹏举低声应了一声,垂下头去,眼中已经似有泪珠滴落。 叶枫他们此时心中俱是大奇,明明关鹏举就在面前,难道关四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得么? 关四却没有发觉关鹏举的异状,继续抚摸着墓碑,叹息着说道:“唉,这孩子,说起来实在是和你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那鼻子,那嘴唇,活脱脱就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实话,现在我都有些不敢见他了,每次一见到他,就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想起了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的生生死死,还有经历的所有快乐时光。” 关四说着,也垂下了头,双眼也已湿润了。 片刻,他抬起头,勉力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了。今天我来这儿,倒是真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你可还记得我们刚来兰州城之时,我结交了一个叫做荒月的朋友么?” 叶枫明显感觉身后有一个人的身子顿时一震,是荒月先生。 墓碑当然不会回答关四的话,关四却自问自答般说道:“我就知道你记得!当年我们一穷二白,开办这青龙镖局之时,多亏了他父亲鼎力支持,才有了我们的今天,所以我也和他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叹息了一声:“可惜如今他家遇见困难了,他父母亲相继病逝之后,偌大的产业全都被变卖了,还欠下一身的债务,如今真是走投无路啊!我想着,就算是报恩,我也应该帮他一把,对吧?”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何况,我听说他认识一个人,知道关于当年那本书的秘密。你不是这些年来,一直都想要知道那本害死你父亲的书,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吗?我想着,这次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和墓碑说着话,叶枫忽然感觉身边一个影子一闪,一个人已经大步迈出了树丛,正是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表情,一步步向着关四走了过去。 关四只顾着和墓碑在窃窃私语,竟然对他丝毫不察。 走到关四身后,荒月先生用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句:“四哥!” 关四霍然回头,似乎这才发现了荒月先生,有些惊奇的说道:“咦,原来是兄弟你也来看你嫂子了?来得真巧,我正和你嫂子提到你呢!” 看着荒月先生,他忽然又面色有些迟疑的问道:“兄弟你怎么了?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了这么许多,好像忽然老了好几十岁一样?” 片刻之间,他便自己解释道:“是了,你一定是为卖掉祖宅的事情忧心,才会如此憔悴。不必担心了,刚才你嫂子也已经答应了,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千万不要再如此忧心了,保重身体要紧啊!” 荒月先生低下头去,眼中热泪已经盈眶。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卷起了一些地上黄纸冥钱的灰烬,从关四眼前飘过。 关四一回头,看着关鹏举厉声喝问道:“阿福!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刚才叫你去把少爷找回来的吗?磨磨蹭蹭的,还不快去!” 关鹏举低着头应了一声,满面泪痕的站起身来,对着荒月先生点了点头致意,便迈步向着叶枫他们藏身的树丛这边走来。 叶枫他们此时俱都愣住了。 阿福是谁?难道说,关四真的已经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认识了么?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痴呆之症 关鹏举慢步走进树丛中,抬手擦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躬身拱手和众人见礼。 没等他先开口,叶枫连忙问道:“老爷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鹏举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我让镖局里的人在全兰州城去寻找家父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所以,今早我就想着自己来母亲的坟前碰碰运气,没想到,一到这里就看见家父坐在母亲的墓碑前,一直自言自语的在和母亲絮絮叨叨的聊天。”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不过奇怪的是,家父好像对这二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全都不记得了,一直自以为还身处在母亲刚去世的那几年,唠叨着的也全都是那几年发生的事情。” 叶枫皱了皱眉头,竟然有这样奇怪的事情,他忍不住又问道:“我看老爷子刚才唤关公子叫做什么阿福,又是什么意思?” 关鹏举长叹一声道:“我也实在不明白,家父好像忽然间竟然连我也不认识了,在他的记忆中,现在的我应该还是一个几岁大的顽童,而他却把我错认作了当年跟随在他身边的一名小厮,叫做关福的。” 叶枫一愣:“关福?这个关福现在在哪儿?” 关鹏举摇头道:“这个关福从进府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家父身边伺候,很得他的信任,不过可惜,十年以前他已经因病去世了。”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算起来,在家母逝世的那几年,这个关福确实应该正是如今我这般年纪。” 这事情听起来如此诡异,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为什么忽然会连亲生儿子也不认识了,反而一直幻想着自己好像活在二十年前的环境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胖子心直口快,脱口说道:“莫非,莫非关老爷子忽的犯了失心疯不成?又或者,是被关夫人的鬼魂迷了心窍?” 叶枫赶忙回头瞪了他一眼,制止住他的胡说八道。 张胖子看了眼关鹏举,也伸了伸舌头,赶紧闭上了嘴。 关鹏举却并没有介意他的胡言乱语,只是满脸忧虑的低头沉思着。 这时候站在一旁一直默默观察着关四,没有说话的墨七重,忽然开口说道:“关四老爷子不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是什么被鬼迷了,我看他应该是得了痴呆之症。” 大家听了俱都是一愣:“什么是痴呆之症?” 墨七重说道:“患痴呆之症者,多为年老之人,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记载,唐代的《千金翼方》里面记述的最为详细:人五十以上阳气始衰,损与日至,心力渐退,忘失前后。” “得此病者,极为善忘,而尤以眼前之事为甚,转头即忘,却往往对多年前的旧事恍如昨日一般清晰,巨细无遗 。而且,病者对于辨识他人会出现混乱,即使亲近之人也不能认,但是对多年前的旧人却是记忆犹新。” “我观这关四老爷子的病,连亲生儿子亦不能辨识,却识得多年旧友荒月先生,对二十年来的经历全部忘记,始终以为自己还活在二十年前,看来定是此症无疑。” 他一说完,在场的人都是半信半疑,张痴张胖子这时却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年三国名臣陆逊的儿子陆机曾经写过一首《百岁歌》,里面就提到了这种病状: 日告耽瘁月告衰,形体虽是志意非。 言多谬误心多悲,子孙朝拜或问谁。 指景玩日虑安危,感念平生泪交挥。” 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既是惊叹于这张胖子果然是满腹的文墨,也都觉得这诗句之中所写的,与眼前关四的症状确实是颇为切合。 叶枫这时也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关四还在卧床假装中风瘫痪,而他在关府里调查之时,负责贴身伺候关四的那一名丫鬟,曾经无意中对叶枫说起过的一番话。 她说老爷虽然武功很好,身体强健,但是年纪大了,渐渐有些糊涂了。从一年前开始,老爷就常常忘事,特别是眼前的事情,甚至连刚吃过饭也会忘记。 反而他对于早年间的旧事,尤其是与已逝世的原配夫人之间的事情,却记得一清二楚,因此,还经常引起与现在的填房夫人,也就是红玉之间的争吵。 这些话当时听起来觉得与案情没什么大干系,所以叶枫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无一不与墨七重所说的病症相合。 叶枫把这些事情一说,关鹏举也忽然想了起来,说道:“不错,虽然平时家父与在下是分院居住,甚少见面,但是我也听说过这事,而且听说曾经有一次家父糊涂起来,竟然还在自己院子里迷了路,走来走去也走不出院子。” 墨七重点点头说道:“这便是了,患上痴呆之症的人,对于四周方位空间的认知感会出现混乱,即便在熟悉的环境之中,也会迷路。而且,此病症初期时好时坏,反复无常,不发病之时,与常人无异,旁人很难知晓。但是到了后期,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他会渐渐丧失自理能力,甚至失去神志,成为废人。” 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道:“而且,这种病症目前苦无良方,无药可治!” 他看着还坐在妻子的墓碑之前,口中念念有词的关四,说道:“看起来,令尊的病症恶化得很快,现在已经很严重了。我看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了,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他根本就忘记了离开的路,他自己已经走不出去了。” 关鹏举闻言满面悲容的看着父亲的背影,在场众人心中也都是感到一阵 悲凉。 关四身负如此高的武功,连唐大也不是他的对手,又是如此的心智深沉,机关算尽,想不到到了最后,竟然会变得如此痴痴傻傻,落得如此下场! 看来果然是冥冥之中早有天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大家正在心中嗟叹之际,叶枫却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都想通了。” 墨七重问道:“你想通了什么?” 叶枫说道:“原本我一直感觉到奇怪,我们初到兰州之时,监军马靖中毒,肃王殿下与小侯爷宋琥势成水火,兰州城中局势动荡,一触即发。关四就算是想要设计报仇,杀害红玉母子,也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啊?” 墨七重颔首道:“说得不错,现在你想通了?” 叶枫笑了笑:“其实并不是他选择的这个时候,而是他已经根本没得选择了,他不敢再等下去了。” “自从一年之前关老爷子开始出现健忘、迷路等症状之后,想必他自己心中也有所警惕。这病其实也并不难查,请个名医一查便知。当他知道自己患上的是这痴呆之症,早晚会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废人之后,内心想必是极为悲凉的。” 大家点点头,当时关四心中的心情,大家都可以想象得见。 叶枫继续说道:“恰好这时候,关云天按他的吩咐去暗中查访红玉和荒月先生当年之事,查出了实情,回来向他禀报。自己宠爱了二十年的女人,竟然是阴谋想要谋夺自己的财产?自己视若珍宝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当时应该是何其愤怒?” “可是,他又有一些恐慌,这时候他的病情反复已经渐渐频繁,很难说什么时候病势一沉重起来,恐怕他就会变得糊涂痴傻,丧失掉神志。而在他还能保持清醒之时,关家继承人的事情,必须要先定下来。” “所以,他没得选择,他没有时间等到兰州城的风波平息之后才动手,他只能在这个时候赶紧发动他设计好的计策,除掉这对包藏祸心的母子,也除掉关云天这个他大仇人的孩子,了结掉一切的恩怨。” 叶枫叹息了一声:“也许从发动这个计划开始,关老爷子就猜到迟早有一天,必然会被人查出真相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就算最坏的结果,他成为了杀人凶犯身败名裂,甚至身死,比起现在这样痴痴傻傻成为废人,也许还要更好一些。” 他抬头看着关鹏举的双眼,说道:“更何况,那个时候,关大公子已经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关家的所有产业,继承青龙镖局,关家从此后继有人了,他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或许,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的母亲能够同葬一穴,生死相依。” 关鹏举双眼中泪光涌动,说了一声: “父亲他……”便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家一时也都唏嘘不已,只有张胖子开口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关四他毕竟是朝廷要缉拿的杀人重犯,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一直没吱声的唐老太太忽然抬起头,对张胖子怒目而视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小胖子,老身是不会对这样丧失心智的痴傻老头子动手的,要抓他你自己上!”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墨七重对着张胖子意味深长的呵呵一笑,也迈步追赶唐老太太去了。 一旁的唐大一摊手,表示这事既然老太太说了不管,他也是不会插手的,再说,要论武功,唐大本来也并非关四的对手。 这下张胖子傻眼了,这可是关四,纵然如今痴痴傻傻,但是一身武功却还在,就凭他,十个张胖子也不够这老家伙塞牙缝的。 他只能一脸尴尬的嘟囔着:“又不是我要抓他,我就这么一问而已,为什么都冲着我来了?” 叶枫又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多嘴多舌! 看见张胖子低下头闭上了嘴,叶枫心里也犯起了难,是啊,该怎么处置这个关四老爷子呢? 要是从前,就算关四武功再高,既然身负人命官司,于情于法,都必须要拼上一拼,把他捉拿归案不可。 可是现在的关四,却是一个丧失心智,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可怜的老头子,这叫人如何动得了手? 看到大家脸上的为难之色,关鹏举抹去了泪花,说道:“大家不必为难,家父既然身犯国法,该如何处置,理当由官府定夺。在下早已派人去衙门请知府周大人前来,想必他此刻就快到了,一切届时任凭大人发落。” 知府周大人?叶枫不禁大为奇怪,他不是中了毒还在昏迷之中吗? 这时候张胖子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周大人经过程姑娘的回春妙手,中的毒早就好了,今天早上已经恢复如常,回到衙门去处理公务了。就只有你喝高了,一直没醒所以不知道。” 叶枫转头又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叶枫心里不禁对程念真的医术实在觉得无比佩服,看来那些个听起来很唬人的什么五毒门的剧毒,在她手下医治起来真是轻描淡写,压根就没有放在她的眼里。 这一转头间,叶枫就瞥见山坡下的道路上,有一个和张胖子一样胖的圆滚滚的人正在急匆匆地往山上赶来。 兰州知府周子然,他果然到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大赦 周子然走上山坡来,身后跟着两名捕快,一直来到了树丛中。 叶枫看着昨天还在中毒昏迷的他此刻脚步矫健,神清气爽,果然是已经恢复如常,心中不禁对程姑娘的医术更是大感佩服。 周大人对叶枫点了点头致意,沉声问道:“现在关四老爷子是什么情况?” 关鹏举上前行礼之后,把眼下的情形,以及刚才墨七重的推断都详细讲述了一遍。 周大人一面仔细倾听着,一面探着头看着依旧盘坐在墓碑之前自言自语的关四,轻捻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思。 看......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八十三章 大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林中密会 下山的路上,一行人都默然无语。 看到这位曾经威风八面,睥睨群雄的关四老爷子如今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大家的心里都有些感慨万千。 走在最前面的张胖子摇头晃脑地忽然说了一句:“或许,现在感觉最心痛的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轩辕公子了。” 众人听了都是暗暗点头。 是啊,轩辕公子麾下的这些个“十殿阎罗”,如今已知的几个,无一不是叱咤一方的武林豪强,光是他们任意一人已经足以令整个江湖为之色变。 可是其中的宋帝王天下第一剑客林随......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八十四章 林中密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傅双灵 当叶枫走进兰州府衙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并肩站在院子里的程念真和唐柔。 程念真看见叶枫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又有一些娇羞的低下头去,双手搓揉着衣角,避开了叶枫的目光。 而站在一旁的唐柔则是带着一丝揶揄的笑容,看看叶枫,又看看程姑娘。 叶枫知道姑娘们私下里总有许多的悄悄话,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不过从唐柔和程念真的表情来看,他猜想在他们走进来之前,也许这两个姑娘刚好提到了他。 在此之前,每次看到唐柔和程念真站在一起的时候,叶枫总是会感觉到心里有些莫名的尴尬。 他不是不明白程姑娘的心意,可是在他心底,始终挥不去那个从华山之后,就一直不断出现在他心里梦里的倩影,唐柔。 可是在这次,当他抱着必死之心单人独骑出城,独自面对着宋琥带领的那杀气腾腾的军阵的时候,他的心里所一直在担心挂念的,竟然是在客栈中等候他的程姑娘。 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的,是在他出门时程姑娘那有几分幽怨,又充满了忧虑的眼神。而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想起唐柔。 听人说,在生死关头,往往才最能明白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或许经过这一次,叶枫也明白了,唐柔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美丽的绮梦,虽然美好却那样的虚无得抓不住。而每天和他朝夕相处,尽心尽力照顾他的程姑娘,带给他的才是一份踏踏实实,温暖的情感。 就像现在他看见程念真的时候,心里涌起的是满满的暖意。 所以,当叶枫现在再次看见唐柔满怀欣喜的扑向唐大身边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嫉妒的感觉,而是真诚的祝福,他真的在替他们高兴。 不过他的反应明显有些出乎了唐大的意料之外,唐大看着他的眼光里带着一丝惊异。 叶枫走到程念真身边,微笑着问道:“傅双灵老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程姑娘还是有些局促不安的低头说道:“他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因为被长期幽禁,身体机能有些退化了,所以行动还是很困难。还有就是……” 她忽然欲言又止的停住了,片刻才说了一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叶枫觉得她的说话有些奇怪,难道傅双灵身上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只见旁边偏厢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解祯亮走了出来,看见了叶枫和张胖子他们,兴高采烈的打着招呼。 于是叶枫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下去,上前与义兄寒暄起来。 傅双灵此刻就被安排在这间偏厢房之内。 他盘坐在床榻上,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缺乏活动,肌肉有些退化了,全身上下骨瘦如柴,犹如一具皮包骨头的干瘪骷髅一般。他那蓬乱的须发都已经被修剪过了,这样看上去略微顺眼了一些。 因为常年被关在黑暗的密室之中,双眼不能视物,到现在他的双目还是不能见光亮,而是由程姑娘以药物温敷,用布带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看见 他的惨状,大家的心里都感觉到凄凉,说实话,被人在那样的环境中幽闭了快二十年,他居然还能活着,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大家走进房间还没开口,傅双灵却先开口问道:“周大人来了?不知道后面的这几位都是谁啊?” 人说盲人虽然视觉受损,但是通常听觉灵敏,超乎常人,看起来果然不假,这个傅双灵双目不能视物,却仅凭着脚步声就听出了进来的人之中有知府周大人,大家惊叹之余也都是对他肃然起敬。 知府周子然连忙一一为傅双灵介绍屋里的诸位,当听到叶枫的名字的时候,傅双灵忽然面上有些激动起来,伸出了枯槁的双手,口里唤道:“叶枫叶公子?” 叶枫赶忙伸出手去,握住了他干瘪的双手,只感觉他那枯骨一般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连连摇晃,激动的说道:“听闻就是叶公子设计识破了关四老匹夫的真面目,这才能把老朽这副残破之躯搭救出来。老朽能够活命全赖公子的无双智计,再造之恩哪!” 傅双灵的感激和溢美之词,让叶枫感觉到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搭救傅双灵可是大家共同的功劳,他也只有满面尴尬的客气了几句。 一番寒暄之后,傅双灵忽然开口问道:“老朽听先前这位解公子讲到,诸位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这西北边陲之地,原本就是为了找寻老朽的消息。只不知,诸位找寻老朽所为何事啊?”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胖子,张胖子会意,开口说道:“其实我们从京城前来找寻先生,只是为了一件传闻,是关于令先祖,西汉名臣傅介子的!” 傅介子? 傅双灵全身忽然一震,松开了叶枫的双手,整个人本能的往后一缩,好像张胖子的话触碰到了他心底最恐惧的东西,最深处的秘密。 大家有些惊异地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傅双灵似乎平静了一些,开口沉声问道:“傅介子有什么传闻?”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从一些书上读到,当年傅介子归来,献给汉昭帝的所谓楼兰安归王的头颅,其实是假的。真的安归王,其实和楼兰王城一起,飞走了。” 关于这个楼兰飞城的传说之前张胖子曾经对叶枫他们讲述过,不过唐大和周大人他们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面露惊容,无比惊讶的看着张胖子。 傅双灵沉默了一阵,忽然嘴角冷笑了一下,问道:“你的这些故事都是从民间流传的什么稗官野史上看来的吧?” 张胖子点头承认。 傅双灵冷笑道:“拿着几本编一般胡编乱造的野史书籍,就把上面子虚乌有的传闻当真,还不远千里跑到西北边陲来找寻老朽求证,你们还当真是清闲得很呢!” 大家相顾无言,张胖子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难道,难道这些传说都是假的不成?” 傅双灵点点头说道:“老朽可以告诉你,当年那安归王既没有坐在那个飞城之中逃掉,而且傅介子带回朝廷献给汉昭帝的,也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头颅无疑!” 张胖子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深深的遗憾,想 不到野史中的传说竟然是假的。 可是转眼之间,他的脸上神情忽然变了,他缓缓的问道:“老先生你刚才说的是,那,个,飞,城,你是说真的有楼兰飞城?” 他把“那个飞城”这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特别强调了出来,他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傅双灵这时好像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低头沉默了一阵,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吧,既然老朽的命都是你们所救,作为报答,老朽就把所知的当年真相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们。” 大家全都大感兴奋,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傅双灵即将讲出的秘密。 傅双灵叹息着:“其实老朽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从一本先祖傅介子亲笔所书,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手卷中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秘密,老朽也不会被关四这个老匹夫抓去关押了二十年,受尽了他的折磨。”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讲述,他的声音苍凉而嘶哑:“在汉朝汉武帝之前,西域一带诸国,全都在匈奴铁骑的控制之下。武帝几次派人出访西域,联络各国,就是想要和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打击匈奴。” “汉武帝经过了多次征伐,匈奴势力逐渐衰弱,可是西域诸国依然在其控制之下。楼兰国位于西域交通要冲,战略和交通意义都十分重要。眼见在匈奴和汉朝两大势力的夹缝之中,左右摇摆不定,曾经数度降而复叛。” “在武帝元封三年,楼兰被汉军所破,无奈之下,当时的楼兰王把两个儿子分别送去汉朝和匈奴作为质子,向两边称臣。后来楼兰王逝世,两个质子回国争夺王位,由送往匈奴的质子安归获得了胜利,成为了安归王,于是楼兰至此便倾向于匈奴一边,成为了汉朝控制西域诸国的心腹大患。” “到了武帝驾崩,汉昭帝即位之后,昭帝年幼,武帝托孤于大将军霍光。这期间楼兰安归王几度被汉军所败,俯首称臣,回过头来又立马反叛,投向匈奴王庭。而当时汉军除了与匈奴作战之外,还要防备北面的乌桓,所以对反复无常的安归王十分头痛。” “等到汉昭帝元凤四年的时候,安归王又帮助匈奴劫杀汉朝出使西域的使者,这一来彻底激怒了大汉朝廷,于是大将军霍光就派遣了一个人,出使楼兰,去声讨楼兰安归王,而这个使臣就是先祖,傅介子。” 讲了这么多的历史背景,好不容易等到了傅介子出场,大家都纷纷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 傅双灵说道:“史书上记载,先祖傅介子出使楼兰,身边只有几名贴身卫士,其实并不是这样。当时大将军霍光秘密调遣了两万汉军铁骑,远远跟在使团后面,他想要借机一举荡平楼兰国,永绝后患!” 这一点,和张胖子在野史中读到的内容一模一样,看起来,在稗官野史之中也不全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传说故事,张胖子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傅双灵叹息了一声:“原本先祖傅介子以为这会是个很简单的任务,用两万汉军铁骑对付一个小小的楼兰城,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令他做梦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第八十六章 楼兰往事 屋里众人都全神贯注地仔细倾听着傅双灵的讲述,这一千多年前的故事,在这个老爷子嘴里讲来却是如此的绘声绘色,扣人心弦。 傅双灵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先祖傅介子作为汉朝使臣来到楼兰国之后,楼兰安归王却因为先前食言,协助匈奴攻杀汉朝使节,而心虚胆怯,托故不肯接见汉朝使团。眼见无法进入楼兰城,大家一时都心急如焚。” “这时候先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对前来传话的安归王手下说,原本这次汉朝皇帝准备了很多金银珠宝,准备赠与安归王以双方交好,以后两家和平共处。想不到安归王竟然拒绝接见,那么这些金银珠宝就只好全都赠送给楼兰附近的邻国了。说罢,先祖就吩咐使团把珠宝金银全都收拾好,准备出发离开。” “这名手下亲眼看见了使团携带的金银珠宝之后,回报安归王。安归王果然贪心大起,觊觎使团所带的这些金银珠宝。加上他认为大汉朝廷此刻正在与北面的匈奴以及乌桓作战,没有余力西顾,所以才想要用重金来收买楼兰,消除后顾之忧。于是再无疑心,便下令让先祖带领使团,进入楼兰城拜偈。” “先祖傅介子闻讯大喜,于是一面派人暗中通知隐藏于几十里之外的两万汉军铁骑迅速赶来,一面故意拖延时间,直至天黑方才准备进城。” “这时候汉军铁骑已至,先祖以使团入城觐见之名赚开了城门,两万汉军一声呐喊,如潮水一般杀入楼兰城中。楼兰守军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望风披靡。于是先祖便引着汉军直杀向位于楼兰城中心的王城。” 傅双灵这时放慢了语速,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不过他也能想象出周围这些听得入神的人们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缓缓的说道:“可是当先祖傅介子带领着汉军杀到的时候,原本是楼兰王城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王城不见了!” 一旁的叶枫忍不住开口追问道:“那么王城究竟去哪儿了?” 傅双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接着说道:“先祖和汉军士卒们正在奇怪,就听见天上传来巨大的轰鸣之声。大家抬头看去,却看见了一副奇景!只见灯火通明的楼兰王城,竟然城底喷射着火焰,发出巨大的声音,漂浮在半空之中!” 大家听了全都是一愣,张胖子却忽然一拍大腿,满面激动的说道:“飞城!真的是飞城!原来那些野史中记载的楼兰飞城的传说,是真的!” 傅双灵却淡淡一笑,对张胖子说道:“老朽知道,在很多野史传说之中,对楼兰飞城都有描述,毕竟当年全楼兰城的居民还有那两万汉军士卒,全都看见了。可是一千多年过去了,口口相传有所谬误也在所难免。” “可是据老朽所知,在当世流传的所有版本中,没有一个与先祖傅介子所传下的这一份手卷中的记述相符的。虽然老朽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当年的真相,不过诸位可还想要继续听下去?” 叶枫回头狠狠地瞪了张胖子一眼,张胖子立马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当然要听下去,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兰州城中苦苦寻找到傅双灵,不就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傅双灵听他们不再说话了,这才呼了口气,继续讲述下去:“据先祖傅介子在手卷中的记述,楼兰城当年就建在一个巨大的名叫盐泽的湖泊旁边,湖泊纵横三百余里,周围当年也是绿草萋萋,树木成荫,良田沃野千里的。那一夜,楼兰王城漂浮在夜空之中,却逐渐飘移出了楼兰城,一直向南飘去,看样子竟是要横跨过盐泽,飞向南面。” 盐泽即如今所称的罗布泊,古代在《山海经》里就称之为幼泽,或者泽,汉代的史书记载均称之为盐泽,盖因其为咸水湖的缘故。楼兰城遗址就位于罗布泊西北面,依湖泊而建。) “当时楼兰城中所有军民都目睹了这一幕,认为是神灵庇佑,天降神迹,全部跪拜在地,不停的磕头。先祖和汉军士卒们也是惊异万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追赶。就在这时,事情却又发生了剧变!” “只见已经飘浮到了盐泽之上的楼兰王城,忽然在巨响之中发生了大爆炸,整座王城转眼之间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很快就坠落下来,掉进了盐泽湖泊之中。”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异的“啊?”的一声。 张胖子忍不住又开口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傅双灵叹息了一声说道:“后来自然是要去找寻的。等到天明,先祖带领着汉军赶到了盐泽之畔,却看见楼兰王城已经全部尽数没入了水面之下,湖面上却散落的漂浮着许多尸体和王城之中的物件。” “先祖于是命人一一打捞上来,其中就有楼兰安归王的尸首。所幸他并不是死在爆炸和焚烧之下,而是落入湖中被活活淹死的,所以总算尸首保存得还算完整,能够辨认。” “先祖又找来熟知水性之人,潜入湖里去查探,发现整座楼兰王城已经大半陷入了湖底之中,并且损毁严重,无法进入。先祖原本想要派人进入一探究竟,后来也只有无奈就此作罢。” “先祖因为此事过于诡异,实在难以令人置信,于是派出了信使,先将此事秘密飞报给大将军霍光。霍光得知之后也认为这件事情太过妖异,必然与某种西域妖法有关,查之恐有不详。于是严令先祖,此事绝不可泄露一分一毫,并且密令那两万汉军铁骑,围住楼兰城,将当夜楼兰城中所有曾经目睹此景象的数万民众,无论男女老幼,全数屠杀殆尽。” 什么?众人听了全都是面色大变,楼兰的数万民众,手无寸铁,居然全部惨遭汉军的屠杀?这也未免太过于残忍了! 傅双灵叹息道:“其实先祖后来也常常因为此事而心中不安,据说此后一直噩梦缠身,时常在梦中听见那些无辜亡魂的哭喊之声,一直到他去世也始终良心难平。” “再后来,先祖傅介子便按照大将军霍光之令,割下了安归王的头颅,回到了朝廷,对汉昭帝编造了一个酒宴之上刺杀安归王的谎言。汉昭帝当时非常高兴,于是重赏先祖,封为义阳侯,食邑七百户。” “接着朝廷敕封安归王的弟弟为新的楼兰王,大将军霍光又秘密的从靠近西域的各郡县中,抽调人口迁居楼兰,以掩盖当年大屠杀的真相。参与屠杀的那些汉军士卒也全都被调去戍卫边关,后来在边关战争中更是全军覆没,于是当年的真相就再也无人提及。” 傅双灵这时长长的叹息道:“也不知道当年楼兰安归王究竟使用的是什么妖法,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座飞城坠入盐泽之中以后,这盐泽湖泊就如同中了魔一般,湖水日益干涸,周围的青草绿树,沃野良田也纷纷枯萎荒芜。朝廷见楼兰旧址已经无法居住,无奈之下,只得将楼兰改名为鄯善国,迁都往泥城。” “而楼兰古国至此逐渐衰败,人烟渐少,盐泽干涸之后,周围被塞外风沙所吞没,如今已经成为了戈壁沙漠,再无人迹。” “楼兰古国据传说是上古时期有天火坠地,后来有人在其之上,傍湖而居建起了城邦,方才建立起了楼兰古国,想不到历经数百年,最后还是落得如此收场。” 他转过头朝着张胖子说道:“虽然老朽知道,历代许多的野史游记之中,都曾经有描述过什么所谓看见天上有城郭飘浮的记载,不过大都难以为信。而依据先祖亲笔留下的手卷中所记述的,这才是当年楼兰飞城的真相。” (关于楼兰古国的消亡,历代以来有许多说法,所谓飞城的传说,在许多野史游记中都有描述,看见天上浮现出城郭,不过按照如今的科学解释,那些应该都是沙漠戈壁中的海市蜃楼现象而已。 而当时的盐泽即今天的罗布泊的干涸,应该是上游河流改道造成,这也是导致楼兰古国消失的重要原因。到四世纪左右,高僧法显西行,在《佛国记》中记载到,楼兰一带就已经成为了了无人烟的荒漠了。 至于中的楼兰飞城,以及以后提及的罗布泊的干涸原因,全是因为剧情需要作者所杜撰的,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听完傅双灵那惊心动魄的讲述,张胖子此时和大家一样,心里都是感觉到无比的震惊。 真相竟然是这样! 飞在半空中爆炸了的楼兰王城,被无情屠杀的数万无辜民众,奇怪的干涸了的盐泽湖泊,这一切都是那样的诡异,那样的让人难以相信。 既然说一切都是源于当年傅介子亲笔留下的手卷中所记载的,那么究竟这份手卷是从何而来?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张胖子想了想,在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之中,他却开口问道:“请问傅先生,令先祖傅介子后来又有什么遭遇?为什么会留下这一份手卷呢?” 傅双灵脸上闪过了一丝自嘲的笑意,说道:“先祖傅介子当年编了一套谎言瞒过了汉昭帝,被重赏封侯,可是后来汉昭帝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开始对先祖起了疑心。不过由于当时先祖有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霍光庇护,所以汉昭帝不便说什么,但是从此也疏远了先祖。” “后来在汉昭帝死后,霍光废掉了即位的汉武帝之孙,昌邑王刘贺,改而拥立民间的武帝曾孙刘病己为汉宣帝,一时间更是把持了朝政,俨然其权势已经凌驾于皇帝之上。” “先祖见此情形,料想霍光将来必无善终,深恐为其所累,于是借口有恙辞去了官职,返回了甘肃庆阳老家,闭门不出。” “果不其然,在汉宣帝地节二年,霍光病逝。到了地节四年,汉宣帝以谋反罪将霍家全族满门抄斩。可怜一代名将霍去病的后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消息传来,先祖又惊又惧,深恐旁人指其为霍光党羽,加上多年来一直为当年楼兰屠杀之事而心有不安,夜不能寐,到了第二年就病逝了。” (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异母之弟,为汉武帝临终托孤重臣之一,他在先后除去了其他三位托孤大臣金日、上官桀和桑弘羊之后,权倾朝野。 后来他废掉刘贺为海昏侯,拥立汉宣帝,不料死后却被汉宣帝屠尽了霍氏全族。次年,傅介子病逝。) “先祖临终之前,把当年之事一五一十书写在手卷之上,命后人代代相传,以求令当年真相不致湮灭。但是同时严令不可外泄,必须保守秘密,避免给傅家招来灾祸。” 他转头对张胖子说道:“所以,老朽想来,当年先祖所亲笔手书,代代相传的这份手卷上面记载的内容,还是可信的。” 张胖子默然无语地低下头去,算是默认了。 一旁的叶枫这时却奇怪的问了一句:“既然令先祖严令不可外泄,那么傅先生你又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呢?” 第八十七章 又见龙纹 叶枫的这个问题问得其实很不客气,话里的意思直指傅双灵违背祖训,将楼兰当年的秘密讲出的用心何在。 傅双灵看上去却好像并不太在意,只是淡淡的答道:“老朽之前并未成家,又被关四那老匹夫幽禁了二十年,这个秘密本就无后代可以相传。若非叶公子设计搭救,老朽的这副残躯定然早晚会在那暗室之中归于尘土了,这秘密也就将随之湮灭于九泉之下,再也无人知晓。” “既然叶公子你们诸位千里迢迢来寻老朽,就是为了打探这个真相,就算作为报答,索性便将这个秘密告诉诸位,反正老朽已经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死里逃生,也就无所谓什么违背祖训的了。” 叶枫默然点点头,这个理由确实是合情合理。 傅双灵长叹了一声,说道:“只是老朽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关四那老匹夫将老朽抓了去,在暗室之中幽禁了二十年,千方百计的折磨老朽,就是为了逼问一个什么楼兰宝藏的下落。” “可是老朽所知的仅仅是先祖所记述的当年楼兰城所发生的真相而已,哪里有什么楼兰宝藏?所以就算受尽了折磨,老朽也无以应对,这才被他堪堪幽禁了二十年。否则,如果老朽真的说出了什么宝藏的下落,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楼兰宝藏? 叶枫不禁联想起了少林了改大师给他的那一封书信里,提到的藏在楼兰古国的那一份上古卷轴,荒之卷! 莫非,那所谓的宝藏指的竟然是这个卷轴不成? 他皱起眉头,轻轻对傅双灵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个问题:“傅先生,你可知道当年楼兰古城的具体地点?” 傅双灵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愕,有些惊奇的问道:“难道叶公子你们也相信所谓什么楼兰宝藏的传说?难道你们也准备要去寻找这个子虚乌有的宝藏?” 叶枫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难道要他当着众人去解释上古卷轴和推-背图之间的关系?还有了改大师所说的荒之卷轴藏在楼兰古城的消息? 叶枫正在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应答的时候,傅双灵却说道:“楼兰古国的灭亡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了,当年纵横三百里的盐泽也早就已经干涸,埋于荒漠沙尘之下了,就算知道方位,要寻找起来谈何容易?” “何况先祖在手卷之上只是记述了当年所发生之事,并未注明楼兰古城的具体位置,再说老朽有生以来从未离开过兰州城,如何能知道楼兰古城究竟在何方?恐怕这次要令叶公子你们失望了。” 听他这么说来,对于楼兰古城的位置,他竟是一无所知了,屋内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深深的失望之色。 叶枫一时感觉到心烦意乱,茫然不知所措。 千里迢迢 来到兰州城,原本就是为了找到傅双灵,以打听楼兰古城的方位,想不到竟然连他也不知道。如此说来,了改大师信中所说的内容也并不是全然正确的。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着实觉得有些茫然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程念真忽然扬声说道:“傅老先生身体还需要恢复,不能长时间费神谈话,大家都请先出去,不要影响老先生休息!” 程姑娘的医术大家都是无比佩服的,她既然都这样说了,于是大家纷纷迈步向屋外走去。 叶枫也转身想要走,却发觉程念真暗中拉住了他的衣袖。 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一愣神间,大家都已走出了房间,程姑娘伸手“嘭”的一声掩上了房门,回过头来对叶枫轻声说道:“你先别着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叶枫只觉得如坠五里雾中,什么东西,要搞得这样神秘? 正疑惑之间,却看见程姑娘走上前去,伸手解开了傅双灵的衣带。傅双灵并无抗拒,这几日来一直是程姑娘在为他医治,自然他是绝对信任程姑娘的。 程念真伸手把傅双灵上身的衣袍一把掀开,叶枫一看,触目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见傅双灵那一根根肋骨毕现的干瘪的胸膛之上,竟然有一个纹身标记。这个纹身非常眼熟,那模样活脱脱像是一只蜿蜒欲飞的龙! 叶枫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纹身,和自己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神秘的图案是一样的,龙纹! 叶枫顿时惊诧得无法言语,为什么?为什么傅双灵的胸前也会有这神秘的龙纹?他和这个龙纹到底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从叶枫的呼吸声中听出了异样,傅双灵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叶公子如此惊讶,莫非以前见过这个纹身?” 叶枫正惊诧莫名,没有答话,一旁的程姑娘哼了一声,说道:“岂止见过,这个神秘的图案就在他的后背之上。” 一句话令得傅双灵如遭雷殛,全身猛然一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毫无血色,激动得连花白的须发都在颤抖着。 他伸出双手,摸索着一把抓住了叶枫的手,紧紧的攥住,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此话当真?” 叶枫不明白他为何会变得如此激动,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不错,确实如此,只不过,这个图案时隐时现,只有在我危难昏迷之时,才会出现。” 傅双灵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真的是你,果然是你!见可怜见,想不到在老朽有生之年,竟然真的会等到你!” 叶枫越听越糊涂,他在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笑了半晌,傅双灵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一些,他握着叶枫的手说道:“叶公子莫怪,老朽一时高 兴忘形,因而失态了。公子有所不知,这个纹身乃是小时候,老朽的父亲亲手为我纹上的。” “凡我傅家子孙,自先祖傅介子之后每一代,在胸口上皆纹有此图案,先祖曾遗命,令我们世代保守秘密,直到有一个背上有同样图案的人来找我们,才能将秘密交付于他。” 叶枫呆了一下,问道:“什么秘密?” 傅双灵缓缓的说道:“指引他找到当年坠落的楼兰王城!” 叶枫心中不禁又惊又喜,看来,傅双灵果然是知道楼兰古城真正的位置的。只不过,他为什么先前推说不知,现在却又主动坦承?究竟他们家族与这个龙纹图案有什么关系呢? 傅双灵仿佛是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疑惑,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讲述道:“其实这个龙纹图案,是从当年先祖傅介子哪里流传下来的。当年楼兰王城坠入盐泽之中,先祖命人潜入水中探寻,在王城之内,见到了这个图案。” “可是当时在水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凶险之事,一连去了两批水性极好的人,却都无一生还。只有第三批总算挣扎着回来了一个人,身上却有多处如同被火焰灼烧,伤口焦黑难辨,挣扎着画下了这个图案,就死掉了。” “人在水下竟然会被火焰灼烧而死,如此诡异的事情谁会相信?当下先祖认定此事必然为楼兰安归王所释放的妖法所致,于是严令不许其他人再进入盐泽之中。” 叶枫眨了眨眼,这事情听上去确实很诡异,俗话说水火不容,人在水中又怎么会被火焰活活烧死?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妖法不成? 傅双灵接着讲述道:“后来先祖回到朝廷,领功受赏,暗地里他却悄悄带着这个奇怪图案,私下里四处寻访高人求解。终于有一日,遇见了一个真正的高人。” “这个高人告诉先祖,这个图案关系着楼兰古国隐藏的一个上古宝藏。如今先祖既然得到这个图案,乃是天意,天意所属我们傅家要世世代代保守这个秘密,直到将来有一天,有一个在危难之时背上有同样图案的人出现,这个人就是上天选中来打开宝藏的人。” 他紧紧攥着叶枫的双手,激动的说道:“叶公子刚才所讲的,无不暗合这位高人当年的预言,这个天选之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叶枫总算是明白了傅家和这个龙纹图案之间的关系,他皱着眉头问道:“当年的这个高人究竟是什么人?” 傅双灵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摇了摇头道:“时隔千年,先祖也从未提及此人的具体情况,实在是无从得知。” 叶枫心中半信半疑,千年之前竟然就有高人知道后世会有个自己来向傅家的子孙打听楼兰古城的秘密? 这已经不是什么高人了,这简直就 是神仙!这世上真的会有神仙吗? 可是疑虑归疑虑,至少傅双灵是知道如何找寻到楼兰古城的。 于是他对傅双灵问道:“楼兰古城到底在什么方位?” 不料傅双灵摇了摇头,说道:“千里戈壁,万里黄沙,那里早就被埋在风沙之下,光凭嘴说是说不明白的。” 叶枫的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却听傅双灵又缓缓说道:“不过,老朽却知道如何去。” 叶枫愣了一下:“你是说,你能找到具体的地点?” 傅双灵点点头,说道:“凡我傅家子孙,一生之中,都不得远离兰州城,以等待打开宝藏的天选之人出现。;我们唯一的一次远行就是在及冠之年,由父辈带领前去当年楼兰古城旧址。再此之后的这一生之中,我们所日日默记的,就是这一路的路线和距离,这个路线简直就是融入了我们的生命和血液之中。如此代代相传,所以只有我们才能寻得楼兰古城的位置。” 叶枫看了看傅双灵那如同骷髅一般皮包骨的身体,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要与我们同行?可是你的身体……” 傅双灵爽朗的大笑道:“无妨,老朽这副老骨头可是要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硬朗,走这一段路程绝无问题。何况,不是还有医术如神的程姑娘在吗?” 叶枫看了看一旁的程念真,程姑娘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无奈之下,叶枫也只能答应傅双灵和他们一道出发去寻找楼兰古城。 他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在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傅双灵才知道,那神秘的楼兰古城究竟藏在什么位置。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七叔的告别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带着傅双灵老爷子一道上路,去找寻楼兰古城旧址,于是叶枫走出房间之后,与唐大以及两位义兄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决定抓紧时间,说干就干,立马回客栈去商议,准备尽快出发。 说是回客栈去商议,其实就是回去禀报唐老太太和墨七重这两位,他们无论身手还是辈分都如此的高,有他们两人在,叶枫觉得虽然即将要远赴大漠戈壁之中,心中还是稳稳的,很有信心,一点也不慌。 可是当叶枫他们回到客栈之中的时候,却发现唐老太太和墨七重都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看样子,他们是准备要离开了。 叶枫觉得很诧异,走上前去与两位见过礼,对墨七重问道:“七叔,你们这是准备要走?” 没等墨七重回答,唐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道:“东海渔已死,关四也疯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再说,像唐雷这样的杀器忽然现身兰州,还轻易的击杀了东海渔这样的高手,只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老身必须要赶回去安排一番。” 她说的合情合理,叶枫喏喏的无言以对。 墨七重这时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原本老夫就是想要寻找你师傅才到这里来的,可是跟你在一起这些天了,看来你师傅还是踪影全无,老夫还得抓紧时间去其他地方打探他的踪迹。” “再说,南山棋老儿这次被东海渔所重伤,怎么说也是为了救你的缘故,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护送他回到终南山去。听闻终南山上住有一位高人,正好老夫也想向他打听一下令师的消息。” 叶枫迟疑了一下,说道:“南山棋老前辈的伤势甚重,恐怕不适合长途远行,再说,这里有程姑娘照顾他,程姑娘医术超群,想来对他养伤应该更有裨益才是。” 墨七重笑了笑,说道:“放心吧,终南山上的那位高人,医术绝不会比程丫头差的,对付这样的内伤更是拿手,南山棋的这点小伤在他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这一路上,有老夫和唐老太太照顾,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枫听了,心中不禁大为疑惑,什么样的高人,竟然在医术上还能胜过程姑娘?连程姑娘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的严重内伤,在他而言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难道这个高人会是程姑娘的父亲,神医程三思? 可是不对,墨七重分明说想要去向这个人打探师傅的消息,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神通广大,消息灵通的人士了。自然也就不会是只知道医书药典,看上去迂腐不堪的程神医了。 再说,程三思若是在终南山,七叔应该不会刻意对他们隐瞒,只说是一位高人。 那么这个高人究竟会是谁呢? 叶枫摇了摇头,他想不出来。 说起来,虽然唐老太太和墨七重离去的理由都十分充分,无可辩驳,但是一想到她们即将要离去了,叶枫还是感觉到一阵不舍。 七叔墨七重虽然和叶枫的相处只有短短几日,可是这几日里却先后几度救了他。这个七叔的博学多才,镇定自若,尤其是他的运筹帷幄,能够逼宋琥退军,解兰州之围,他应该居功至伟。 这几日下来,叶枫对于他已经不止是深深的敬佩之情了,他几乎成了叶枫心中最可依赖的支柱,最可亲的师叔。 而唐老太太,尽管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尽管叶枫始终对她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惧意,但是毕竟她和唐门一直以来都在保护叶枫的安全,为了对付威胁到叶枫他们的东海渔,她不惜化妆潜伏下来,终于除去了这个心腹大患。 对于她,叶枫其实还是心怀感激的。 最重要的是,即将出发的深入戈壁大漠探寻楼兰古城的这一次远行,忽然得知没了这两位,叶枫的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墨七重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舍,安慰似的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到了叶枫手中,说道:“如果有机会看见你师傅的话,千万记得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并且替七叔传一句话,就说以后一切都要靠他了。” 叶枫有些不明就里,可是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他。 墨七重找来了一辆马车,大家合力把重伤的南山棋抬到了马车之上,唐老太太也钻进了马车。而他自己则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马车之旁缓缓而行。 叶枫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兰州城门。 立在城门口,他远远望着这一车一骑远去的影子,心里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刚才在抬南山棋上马车之际,南山棋有些依依不舍的抓着他的手,急切的说道:“如果叶公子有机会再见到妙音门的那个女子,一定记得帮老夫稍上一句话,就说老夫在终南山恭候她的大驾,有关于当年妙音门灭门的真相相告。切记,切记!” 他当时的表情和言辞是如此的恳切,可见他对于见到妙音门的后人是如何的渴望。如果不是叶枫早就答应过张胖子,绝不会泄露关于蝶舞姑娘行踪的只言片语的话,恐怕他早就忍不住告诉南山棋了。 因为他能感觉到,南山棋对于蝶舞姑娘,应该绝无恶意的。 可是诺言毕竟是诺言,一旦应允了,就必须要做到,这是叶枫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所以尽管他觉得对南山棋老前辈有些抱歉,还是没有泄露一星半点。 他现在好奇的是,这个侠名卓著数十年的南山棋,究竟和当年臭名昭昭的妙音门有什么关系?他口中的妙音门灭门的真相,又究竟是什么? 叶枫站在城门口正想得出神,身边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他们已经走远了。” 叶枫一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念真站在自己身边。 他对程念真笑了笑,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程念真看他站在城门口,怔怔的发愣,以为他是舍不得墨七重的离开,说道:“看来你和七叔之间的感情很不错啊,临别之际如此难舍。” 叶枫笑了笑,没有说话。 程念真幽幽的叹道:“虽然七叔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看你们之间的感情如此之深,我觉得你应该需要知道。” 叶枫一愣,是什么事情七叔会不让她告诉自己呢? 程念真缓缓说道:“七叔其实患了极为严重的肝病,而且已经很多年了,如今已 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恐怕留给他老人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什么? 叶枫听了,只觉得犹如当头一棒,有些头晕目眩。 他急切的追问道:“你,你不会弄错吧?” 程念真很肯定的点点头:“我昨夜才为他把过脉,绝不会错的。” 墨七重竟然身患不治之症,而且即将不久于人世了? 叶枫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好像在这一瞬间纷纷的跳了出来。 墨七重身患绝症,墨七重想法设法要和师傅见面,墨七重托自己带话给师傅,说以后一切都要靠他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这难道说,墨七重想要找到师傅,是为了,为了要交待后事?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想法,可是,这又是唯一最合理的解释。 三十年前,墨七重在比武中胜过了师傅,夺得了墨家巨子之位。 师傅引为平生大耻,为此离开了墨家,并且从此改名为魔五楼,被江湖上成为“魔刀”。 曾经共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墨家双刃,从此之后形同陌路。 可是到如今,墨家巨子墨七重却身染不治之症,时日无多了,他现在如此拼命想要找寻师傅,难不成是想要将墨家巨子的位置交到师傅手中?他是想要把引领墨家将来的重担也交托到师傅手中? 虽然不愿相信,不过叶枫心里已经几乎确定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忽然想起了墨七重临行前交给他的那个小布包,赶忙伸手从怀里掏了出来。 打开布包,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枚墨绿透亮的玉扳指。这枚玉扳指很有些年头了,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通体被人摩挲得光滑透亮,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裂纹。 难道这枚玉扳指就是代表墨家巨子身份的信物? 叶枫愣住了,不过并不是因为这枚扳指代表的意义,而是因为这枚扳指的材质。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制作这枚玉扳指的,正是当初他在华山秘窟之中见到的,那种在炙热的环境之中始终散发着寒气的那种墨绿的玉石矿! 华山秘窟深入地底,接近岩浆,整个环境是炙热无比,叶枫其实一直都很奇怪,这种环境之中,竟然会有这样散发着寒气的玉石矿的存在,不能不说是一道奇景。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相生吧! 可是现在,这墨家的这枚扳指竟然也是用这样的玉石制成的,难道说,这墨家与华山秘窟也有着某种联系不成? 又或者,其实在天下别的地方也存在有这样的玉石矿,一切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叶枫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站在原地竟有些痴了。 程念真看他站在原地呆呆的发愣,一连叫了几声才把他叫得醒转过来。 她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啦,你没事吧?” 叶枫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只不过忽然想起一个疑问,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而已。” 他抬起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程念真说道:“走吧,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去吧!” 第八十九章 前来偿还人情的人 回客栈的这一路上,叶枫和程姑娘都默默的没有说话。 说起来,虽然自从嵩山之后,程念真就一直陪伴在叶枫身边,尽心尽力的为他解毒,调养身体,可是真正要算起来,平时叶枫的义兄、朋友们也一直陪同在身边,这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着实不多。 特别是在这次叶枫经历了兰州城外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九死一生的感觉之后,明白了在自己心里分量最重,最挂念的其实还是程姑娘。 虽然平时他老是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向程姑娘倾吐,但是当两人真正独处的时候,他却感觉到心乱如麻,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尴尬的沉默了半晌,程念真忽然开口轻声说道:“叶公子,我觉得你这次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细微得犹如蚊子叫一般,几乎就要淹没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嘈杂声里了,可是叶枫却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 其实世间往往有许多事都是这样,只要你真的愿意去仔细倾听,哪怕再细微的声音,也会听得无比清晰。更何况青年男女之间,有的时候不光是依靠声音来交谈的,更重要的是,感觉。 叶枫听清了她的话,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还是要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低声问道:“我还是我啊,有什么不一样?” 程念真低着头,轻轻的说道:“自从这次你从城外回来之后,还一直没有去找过唐柔姐姐。你不是应该首先要去见见她报平安的么?” 叶枫转头看着程姑娘,眼神里满是柔情,她这是明知故问吗?或者,她是希望自己能够亲口清清楚楚的讲出来? 他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的嘴忽然变得如此笨拙,每一句话都说得无比艰难。 他低声说道:“唐柔姑娘早已钟情于她的兄长,再说,她与唐大也确实如同一对璧人,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这样的岂敢妄想?而且……”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也逐渐变得像蚊子嗡嗡般细微:“而且在城外之时,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挂念着的,是在客栈里等待的你。” 他的声音很小,可是程姑娘明显是听清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光里满是欣喜的神色,娇嗔地说了一句:“谁在等你!” 她抬起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连同她的欣喜和娇羞的神情,仿佛映射出了五彩的光芒。 真美。 叶枫似乎竟已看得有些痴了。 道路一旁,一个乡民打扮的小贩正扛着一个草垛子,草垛子上满满的插着用彩纸叠成的小风车,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的被风吹得滴溜溜直转,煞是好看。 程念真瞥见了,惊喜地一指:“看,小风车!” 她几乎是连蹦带跳 的奔了过去。 叶枫摇摇头,赶紧也跟上前去。 程念真两手各拿了一个小风车,把其中一个递给叶枫,问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叶枫淡淡一笑:“这不就是常见的小风车吗?” 程念真一本正经的说道:“不错,它是小风车,可是它又叫吉祥轮,或者八卦风轮,传说最早是由周朝的姜尚姜子牙所发明的,原本上面是画满了符咒,是用来祈求平安和风调雨顺的法器。” “啊?”叶枫不禁一呆,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小的风车,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历。 程念真兴高采烈的接着讲道:“后来它在民间流传开来,大家就用彩纸和高粱杆或者麦秆扎成这样,叫做吉祥轮,风一吹,就滴溜溜直转,不但好看,据说还能把好运气带给人们。” 这时她的神色略略一黯,又说道:“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经常亲手给我做这种小风车,带着我在田间地头奔跑,让小风车一直转啊转。可惜,后来他忙于钻研医术,就再也没有这样陪着我玩过了。” 叶枫看着那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忽然想起了即将出发的这次远行。 好运气么?也许他们这次也的确是需要一些好运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唐老太太和墨七重离开的消息之后,对于这一次要去的戈壁沙漠,他心里一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的。 不过只要能有好运气,无论在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困难险阻,他们也一定可以像之前一样化险为夷的。 叶枫鼓起了腮帮子,用力的一吹,程念真手中那色彩绚烂的小风车开始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程念真展颜一笑,举着小风车拔腿就往前跑,边跑嘴里边念叨着:“风车啊风车快快转,多给我们带来些好运气!” 叶枫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递给了卖小风车的小贩,也举着小风车追了上去。 看着手中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小风车,他在心里也默默念着:“风车啊风车快快转,但愿这次能多给我们一点好运气!” 两人嬉笑追逐着奔过了街口,忽然间叶枫神色一变,停住了脚步。 他远远的就望见在街口那边的客栈门口,一个长得如同昆仑奴一般高大黑黝黝的光头大汉,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左右张望着。 黑鬼赫连铁! 他在门口应该是在等候自己,想必一定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叶枫的心中顿时一紧。 黑鬼这时也看见了叶枫他们,几个大步迎了上来。看见叶枫和程姑娘各自手中的小风车,他明显的一愣神。 程念真面颊一红,把握着小风车的手背到了身后,低下了头去。 叶枫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急切的问道:“你怎么在 这里?出了什么事了么?” 黑鬼摇了摇那油光铮亮的大光头,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没事,公子,有人求见。” 叶枫问道:“是谁?” 黑鬼说道:“本地马行掌柜。” 马行掌柜?叶枫不由得一愣,他从来也不认识什么马行掌柜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跑来求见自己呢? 他满腹疑惑的踏进了客栈,第一眼就看见了躬身等候在客栈大堂里的这个马行掌柜。 这个掌柜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身体有些发福,可是眉目神情之间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的劲头。他穿着一身较为考究的长褂,看上去和平时常见的那些商铺掌柜没什么两样。 看见黑鬼领着叶枫走进来,他脸上堆起了职业性的笑容,躬身作揖道:“这位就是叶公子了吧?在下本地马行掌柜,鄙姓曾。” 叶枫连忙还礼,问道:“不知曾掌柜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曾掌柜满面的笑意,言语间颇为恭谨:“禀叶公子,小店奉命已为叶公子一行准备好了远行的车马,食物淡水全部准备妥当,叶公子随时都可以上路了。” 叶枫听了这话,不觉一呆:“在下并没有向贵店订购车马啊?你说奉命,究竟是奉了何人之命?” 曾掌柜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态度也依旧恭谨:“这个,自然是奉了鄙家东主之命。” 叶枫更是满腹疑惑:“你家东主如何知道我们即将远行?又为什么要为我们备好车马?” 曾掌柜笑道:“这个嘛,小的只是一个小小掌柜,听吩咐办事,实在不知。不过听鄙家东主传信说,叶公子在京中之时,曾经帮了鄙东主一个大忙,欠下了叶公子的人情,想必是因为如此才会做此安排。” 京中?帮了大忙?叶枫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东主会是谁,他一面努力回忆着,一面问道:“不知贵东主贵姓啊?” 曾掌柜点头哈腰的说道:“鄙家东主叶公子一定认识,他姓姬。” 姓姬? 叶枫眼前猛然浮现出了一个金丝锦袍,明珠金冠的气度非凡的人影来,姬无双! 对了,在京中破获厉鬼杀人疑案的时候,曾经牵涉到了京中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当时醉仙楼因为涉案,一时谣言四起,生意冷清,门可罗雀。 幸而后来叶枫破获了此案,醉仙楼才能重新高朋满座,客似云来。 而醉仙楼的幕后大老板,正是闻名天下的天意楼主人,姬无双! 要说什么帮了大忙,欠下人情云云,估计也就是指的这件事。 天意楼姬家的生意遍布天下,江湖传言天下商铺中,十之三四幕后老板都是天意楼,看起来,这兰州城中的马行也一定是天意楼名下的产业了。 叶枫微微一 笑,问候道:“姬公子如今可好?” 曾掌柜打着哈哈:“托福托福,鄙东主一切安好,劳公子挂心。” 叶枫哼了一声:“在下猜想兰州城中不光只有贵马行是天意楼的生意,恐怕我们现在住的这家客栈,也是姬公子的产业吧?要不,他又如何知道我们即将远行的呢?” 曾掌柜脸上表情丝毫不乱,微笑着答道:“叶公子明鉴,其实不光小的的马行,还有这家客栈,连同叶公子你们从京城一路前来兰州城的路上,住宿的客栈,吃饭的饭馆,有一半以上都是天意楼的生意。” 他抬头微笑着看了一眼惊得目瞪口呆的叶枫,说道:“这一路上都有乌老板为叶公子一行安排妥当,所以鄙东主也就不好贸然出头,否则早在来兰州的路上,鄙东主就一定会为公子一行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叶枫确实很吃惊,因为按照曾掌柜所说的,这个天意楼不但富甲天下,它的势力也是遍及了每个角落。 原来叶枫他们自从一出京城,这一路上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下面的。所幸是人家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要对付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样的组织,这样的人物,无论是敌是友都是极度可怕的。在叶枫心中感觉能与天意楼和公子姬无双相提并论的,恐怕天下间只有另一位公子了。 轩辕公子和他麾下的“十殿阎罗”! 可是毕竟人家姬无双是一番好意,虽然叶枫心中还对于自己的行踪完全暴露在他人眼前,毫无隐私可言而感到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要对曾掌柜再三相谢。 曾掌柜告辞离去了,叶枫竟一时愣愣的站着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想起了在京中见到的姬无双,虽然他如同画中的人物一般气度万千,丰神如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老是觉得他的面庞好像被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叶枫不由得又想起了七叔墨七重,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想办法请七叔去见见这个姬无双公子,以七叔的观人之术,应该能看出些端倪来。 如果,那个时候,七叔还在世的话。 (本章完) 第九十章 临别会面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叶枫整个下午都在和唐大,以及两位义兄商讨出发去寻找楼兰古城的事宜和人选。 首先队伍里必不可少的就是程念真程姑娘。 因为必须要依靠傅双灵带路,而这个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好,所以很需要程姑娘这一路上的照顾。 再说,虽然程姑娘不懂武功,但是她高超的医术对于这群第一次涉足戈壁沙漠的人们,也是不可缺少的助力。 至于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痴张胖子,无论如何也坚决要跟着一道去,叶枫实在是拿他们没有办......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九十章 临别会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幕后之人 马靖眼中闪烁着惊疑的光芒:“真的会是肃王殿下吗?” 叶枫摇了摇头:“一开始本来我确实是这么以为,可是到后来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哦?”马靖似乎感觉到很意外,“这是为什么?” 叶枫说道:“首先的一点就是,马大人你从初到兰州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调查传闻中肃王殿下的所谓那些不法行为的实据,你麾下的黑甲卫与肃王府王队之间又经常起摩擦,以致于最后你要把黑甲卫调出兰州城驻扎。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马靖颔首应道:“不错......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九十一章 幕后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马靖的自陈 马靖这时候忽然笑了笑,开口问道:“叶公子看来是忘记了,杀死简太医全家的可是那个墨北城,这可是你的义兄张世子亲眼所见的。墨北城不是听命于小侯爷宋琥的吗?所以,简太医一家的惨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枫摇摇头,说道:“原本这是指证小侯爷宋琥最有力的证据之一,把所有的疑点都引到了宋琥的身上。可是,当我听了宋琥退兵时说的那句话之后,再回过头来重新审视整个案子的时候,这却成为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马靖双眉一动,问道:“哦?难道在墨北城的身上,还有什么疑点不成?” 叶枫点点头道:“当然有。我的那位七叔,和他们墨门颇有渊源,他和墨北城也极为熟识,如今墨北城虽然身死,但是通过对墨门其他弟子的调查询问,墨北城的确是投靠了小侯爷宋琥一方,包括马大人你中毒的消息也是他派遣墨门弟子星夜兼程赶往甘凉边关通报的。” “因此,墨北城和宋琥之间的关系已经明白无疑了。可是,这时候我在想另一个问题,墨北城为什么会去投靠小侯爷宋琥?” 马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叶枫好像没注意到马靖的反应,继续说道:“根据墨北城死前所说的,他是为了在事成之后,能够依靠小侯爷宋琥手中的兵权支持,让墨门能够在西北称霸,成为西北第一大门派。”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可是不对,七叔曾经对我说过,墨北城这个人十分聪明,心机很深,他不可能想不到,一旦宋琥的计划成功之后,且不说他对兰州城屠城,滥杀无辜,光是他私调兵马,杀害皇室贵胄这一条,朝廷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到时候小侯爷宋琥能不能保住那颗脑袋尚是未知之数,又何谈手中的兵权?而有意思的是,如果坐镇兰州多年的肃王殿下亡于兵祸,手握兵权的小侯爷宋琥又因为制造兵祸被朝廷问罪,于是西北一带最有权力的两个人都倒下了,这些权力又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他猛的抬头,直视着马靖,双目中闪动着坚毅的光芒:“当然是你,兰州监军马大人,到时候你无疑会成为西北一带最有权力的人物!” “所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像墨北城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选择在这时候去投靠小侯爷宋琥,还极力帮他去完成他心中的计划呢?实际上,这无异于把宋琥往深渊里一步步的推下去!” “他如果想要今后依靠官府的支持把墨门变成称霸西北的第一门派,他应该投靠你才对啊?只有到时候独揽军政大权的你,才能支持他完成如此的伟业。” 马靖这时脸上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附和般的问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叶枫笑了笑说道:“所以我猜想,墨北城投靠小侯爷宋琥是假,在他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真正的幕后之人,正是这个人指使他表面上投靠了宋琥,实际上却在一步一步把宋琥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自然也是这个人,密令墨北城去杀死了简太医全家灭口,既斩断了我们追查的线索,又把这一切都推到了宋琥的头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人对墨北城通风报信,所以在下和知府周大人假意宣称简太医未死,想要引墨北城出现的请君入瓮之计,才会被识破,始终也没能等到墨北城的出现。只有这样,所有这一切才能解释得通。” 马靖眨了眨眼,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变,缓缓说道: “叶公子的意思,我就是那个藏在墨北城背后的人,墨北城实际上是听从我的号令。而从一开始,小侯爷宋琥其实就已经被我算计了?” 叶枫看着马靖,冷笑了一声:“难道不是这样吗?” 马靖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惜呀!可惜墨北城已经死了!” 叶枫的心一下子往下一沉,马靖说得不错,可惜墨北城已经死了。 现在是连同那个侍卫队长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也没有人能够来指认出他刚才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相,马靖究竟是不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主谋之人? 一切全都变成了只不过是他的猜想而已。 他有些无言以对。 马靖这时却怪有意思的笑了笑,问道:“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疑问,不知叶公子能否为我解答?” 叶枫点点头:“马大人请说。” 马靖看着叶枫,双目之中忽然锐利如刀:“刚才叶公子说,之所以认为投毒的幕后真凶不会是肃王殿下,是因为觉得他不会蠢到给予宋琥借口,引发兵祸而令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此话放在我身上也是同理,宋琥带重兵围城之际,我也在兰州城中,一旦屠城,我也必无幸免之理。如果说这一切是我所设计的,那么我岂不是蠢到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个问题很是厉害,几乎就要推翻叶枫之前所有看似合理的推断了。 可是叶枫却淡淡一笑,说道:“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过了。” 马靖冷哼了一声:“是么?愿闻其详。” 叶枫抬起头来双目紧盯着马靖的眼睛,说道:“在下猜想马大人此行既然是奉了圣意前来,想必身边一定带着皇上的密旨吧?” 马靖闻言顿时动容,神色一变。 叶枫继续说道:“宋小侯爷之所以敢于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的私调兵马,围攻皇亲,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自认为猜透了皇上的用心,他的这些所作所为是在为皇上扫除西北隐患,暗合了皇上的心意。” “如果他看见了你手中的密旨,得知你其实是奉了皇上密令前来消除西北隐患的话,当然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必然不会对马大人你动手的。” 叶枫又叹息了一声:“只不过他大概一直没明白,在皇上眼中,其实他和肃王殿下一样,都是这西北安定的隐患。” 他对马靖说道:“不知在下猜得可对?” 马靖没有说话,他看着叶枫的目光里在惊讶中透出一种钦佩的神色,于是叶枫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过了半晌,马靖长长叹了口气,却摇了摇头,说道:“叶公子果然聪明,一猜便中。只是这一次,恐怕猜得并未全对。” 叶枫眉毛一挑:“哦?” 马靖说道:“就算届时我真的拿出了密旨,以宋琥的性格而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怕他也是很难会放过我的。从计划的一开始,我原本就没有预计自己可以在这场兵祸之中,苟活下来的。” 什么? 叶枫听了,不觉满面惊容。 马靖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自从皇上下旨让我来担任兰州监军,并且给予密旨要我清除掉西北安定的隐患之后,我就知道此事万难善了。” “叶公子说的不错,不但是肃王殿下久居兰州,收买民心,民望极高,令皇上心存芥蒂以外,其实久在边关统军多年的西宁老侯爷宋晟,也是皇上心中的一块心病。” “如今虽然老侯爷宋晟 逝世,但是边关诸将在其麾下多年,只怕换了新主帅之后会引发众将不服,难以驾驭,从而威胁到边关安全。所以,不只是要对付肃王殿下,对于西北边关诸将的整顿,甚至对于西宁侯宋家的清洗,已经势在必行。” “可是西宁侯宋家满门将才,在军中威望甚高,小侯爷宋琥又是当朝驸马,是皇上最疼爱的安宁公主的夫婿,若无重罪,轻易不可触动。所以,皇上下旨,令他袭爵之后,承继父职,前来西北边关领军。” 叶枫一惊,问道:“从那个时候,皇上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收拾宋琥了?” 马靖点点头,说道:“因此在之后,皇上又下旨令我率黑甲卫充任兰州监军,实际上便是密令我寻找时机,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为朝廷除去这两个心腹之患。” “其实整个计划在我出发之前便已经议定,并且报请皇上首肯。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定下了两个人必定要死。” 他低头看了看面前案几上的香烛祭品,叹息了一声:“一个就是这位跟随我多年的侍卫队长,我的这一位好朋友。他愿意牺牲自己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报答我当年的救命之恩,更是因为他明白,西北的稳定,边关的安宁,对于朝廷,对于天下,是何其的重要。” “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他情愿为了这个计划慷慨赴死,以自己的性命换取西北边陲的安定!” 叶枫看着案几上的祭品,心里对于这个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汉子,也不免肃然起敬。 他开口问道:“那么另一个必死之人又是谁?” 马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凄凉之意:“是我!” 他看叶枫一愣,随即解释道:“按照我们的计划,宋琥最后必定会领兵围攻兰州城,肃王殿下死于乱兵之中,兰州城里军民百姓,死伤无数。如此一来,宋琥定然重责难逃,西宁侯宋家的势力自然也会被从朝中连根拔起。” “可是我这个监军是皇上派来的,如果在兵乱之中,我竟然会毫发无伤的好好活着,势必会引起天下的猜疑,会有人疑心是皇上暗中策划了这一切,谣言四起,如果波及到军中,天下将会大乱。” 他看着叶枫,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所以,为了皇权稳固,为了军心安定,为了天下,我必须死!只有我死了,宋琥的罪行才能铁证如山,才算是恶贯满盈,天下间也不会再生出什么谣言。” “原本我就不过是宫中的一个下贱的阉宦之人,幸蒙当今皇上不弃,青眼相看,信任有加,有机会能够为朝廷,为天下,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虽死又有何憾!” 他看了看叶枫拿惊愕的面容,接着说道:“我死之后,驻守在城外的黑甲卫会趁宋琥得意忘形之际,手持密旨,突然袭击将他和几名附逆的将领,秘密抓捕,押往京城,同时也控制住这里的局势,等待朝廷的进一步诏令。” 他笑了笑,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到兰州城就设计让黑甲卫和城中王府卫队发生磨擦,从而把他们调出兰州城驻守的原因。” 听完了马靖的自陈,叶枫看着眼前的马靖,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他想不到这个可怕的阴谋竟然从当初一年多之前,在京城里就已经计划好了。 他想不到原以为阴险毒辣,心机深沉的监军马靖竟然会是个为朝廷,为天下甘愿舍弃性命的义士。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的阴谋背后,真正的授意者,竟然会是,当今皇上! 第九十三章 善恶难辨 马靖叹息着说道:“原本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我们不过就像是一部巨大机械上的小小的齿轮,只需要按照计划完成各自的使命。” “可是当我到达兰州城的时候,就发现眼前的情景和我们所设想的完全不同。肃王殿下的确深受民众的爱戴,可是他一心只想着发展兰州,让百姓安居乐业,并无私心,完全没有传言中的谋反之意。” “为了兰州城的建设,他甚至还经常自掏腰包,并且大量减免赋税,搞得一个堂堂王爷,日常用度却捉襟见肘,为了节省......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九十三章 善恶难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出发 日头东升的时候,叶枫他们也准备要出发了。 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得知他们准备出发,一大早就来到了客栈之中,与他们依依话别。 周大人紧紧握住叶枫的手,动情的说道:“师傅将叶公子的安全交托于我,本来我也应该陪同你们同去的,只不过眼下兰州城刚刚经历了大变,急需安抚整顿,我实在是职责所在,难以脱身啊!”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 周大人又一再反复的叮嘱道:“叶公子你们这一路千万要小心,凡事当以安全为重,不可勉力强行,如果实在遇到了困难,不妨先退回兰州城,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的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仅仅靠着一个被幽禁了二十年的老瞎子引路,就要去闯这茫茫的戈壁荒漠,寻找这还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传说中的楼兰古城,这确实让人觉得担心不已。 叶枫明白他的担心,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一切都如同了改大师的信中所讲的,他们在兰州城果然找到了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而且傅双灵也果然知道楼兰古城的下落。 这样说来,信中所讲的上古卷轴“荒之卷”藏在楼兰古城这事,也应该是确实无疑的了。 叶枫想起傅双灵所说的,在楼兰古城中竟然有着和他背后一模一样的龙纹图案,为了弄清背上这个神秘图案的秘密,不论面前有着怎样的艰难险阻,也挡不住他此行的决心了。 他对周大人笑了笑,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们之中可是还有唐大先生呢!” 周子然脸上的忧虑之色丝毫未减,唐大的武功机智他并非不相信,只是面对着神秘莫测、凶险万分的千里戈壁,万里黄沙,只怕再高的武功和智计也难以有用武之地。 他一转身对着旁边胖得像个肉球一样的张胖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胖乎乎的手,叮嘱着:“小胖子,你可得小心点,收起你的性子,好好保护好你这位义弟。要是他有什么事,我可要拿你试问!” 张胖子知道面前这位同样胖乎乎圆滚滚,几乎和他不相上下的周大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游戏人间的高人,手被他这么一捏,疼的龇牙咧嘴的,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声应道:“一定小心,一定小心。快松手,松手啊!疼!” 身后的解祯亮看见张胖子的狼狈,想起世间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胖子,能治住这个大大咧咧的小胖子,不觉莞尔一笑。 叶枫犹豫了一下,自己也分不清是出于何种理由,最终也没有对周大人提到昨夜和兰州监军马靖见面的事情。 有些事,也许让它成为秘密,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对于谁,都更好。 为了掩饰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快步向着客栈外走去。 在他身后,紧跟着双手拎满了七八个包裹行李的黑鬼赫连铁。天生神力嘛,所以张胖子、程姑娘他们的行李,全都交给他拎着。 不过他黝黑的脸上丝毫也没有被欺负的委屈,反而隐约带着一丝对于即将到来的未知旅程的兴奋之情。 走出客栈的大门,马行的曾掌柜早就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路旁等候多时了。 他一共准备了四辆马车,两辆宽大舒适的用于载人,后面的两辆则满满当当装满了食物、清水以及宿营造饭的一应用具。 赶车的几个马夫也全都是高大魁梧,精壮的汉子,一看便知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 曾掌柜还在一旁陪着笑一再地致歉,说什么西北边陲之地,条件有限,没能安排周全,不过只需要从兰州城到敦煌古镇,自然会有准备好的马车和补给等候。 叶枫不禁摇了摇头,这样还叫不够周全?代步工具,食宿用品一应俱全,连下一站的接应补充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哪里像是去探险,简直就如同去戈壁之中游玩一般。 天意楼的主人姬无双竟然事无巨细,安排得如此周到,而自己当初只不过是在破案之时顺手之便,帮了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叶枫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姬公子生出了一些 感激和愧疚之意。 大家小心翼翼的把蒙着双眼,行动不便的傅双灵老爷子扶上了一辆马车,由程姑娘同乘方便照顾,叶枫和两位义兄则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唐大和黑鬼则各骑一匹骏马,护卫在左右,于是一行人就这样缓缓向着兰州城门出发了。 叶枫回头看着依依不舍站在客栈门口的周大人,满面担忧的不住挥动着手告别,心里也感觉到有些不舍。 虽然短短数日,不过这位文武双全,身怀绝技的“佛耳”,却令他感觉到一种深深的信赖感。 别看他平时大智若愚,装疯卖傻,可是却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叶枫的周全,特别是他一拳就击垮了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又力退身怀密宗大手印的长眉老喇嘛,只怕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叶枫心中暗下决心,等到此行回来,经过兰州城的时候,一定要再找这位周大人好好地叙谈一番。就他的学问和武功,一定会让自己受益匪浅的。 车队缓缓而行,一直驶出了兰州城门。 叶枫回想起日前在这城门之下,面对着宋琥带领的千军万马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心里还感觉到有些心有余悸。 身边坐着的张胖子这时忽然哼了一声:“想不到我们为了兰州城做了这么多事,几乎是出生入死了,临行之际,居然肃王殿下和兰州监军马靖,两个人却全都没有露面,如此薄情寡义!” 一直趴在车厢窗口向外张望的解祯亮,这时忽然笑了笑:“你个死胖子,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看,这回又说错了吧?” 叶枫和张胖子都是一怔,就听见从城门之上传来了一阵整齐的呐喊之声:“多谢叶公子及诸位大恩,兰州城上下永铭于心,敬祝一路平安!” 大家都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城门之上的城楼处,黑压压站满了兰州城的文武官员,当前两个并肩站立的,正是肃王朱和监军马靖。 看见叶枫他们望过来,肃王殿下和马靖都满面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 如此阵仗的送行,让大家一时都愣住了。 叶枫却看着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笑容的马靖,心里忽然明白了。 马靖之所以和肃王殿下并肩站在这里为叶枫他们送行,其实也是在向叶枫表明,今后他会摈弃前嫌,和肃王殿下携手并肩,共同治理好这兰州城,让这兰州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叶枫也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确认了,自己昨夜的决定,是正确的。 车队越行越远,逐渐消失在了失业中,肃王朱不禁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有叶公子这样的人才相助,真乃兰州城之幸啊!” 站在旁边的马靖也点了点头,由衷的说道:“也许,他更是天下之幸!” (关于马靖,在正史中提及的不多,只是提到永乐八年,朱棣派太监马靖前往镇守甘肃,也有史料中记载是代皇帝巡视甘肃。至于马靖的后来,再也难寻踪迹。) …… 当周大人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回到府衙后面的内堂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西北边远,条件艰苦,他把家眷都留在了中原老家,没有跟随他来兰州赴任。他的生活又素来简朴,凡事亲力亲为,连丫鬟也没有一个,府里只有几个伙房的厨子。 所以每天晚上回到内堂用过饭之后,他就会来到这空荡荡的书房独自看书,以打发这孤寂的长夜。 可是今天,当他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阵阵的心神不宁。 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今天叶枫他们出发去寻找楼兰古城,自己心里还在为他们担心吗? 他定了定神,走进漆黑的书房,熟门熟路的摸黑点亮了屋里的烛台。 一回身,他顿时猛然吃了一惊,在书桌的后面,居然坐着一个人,此刻正在含笑望着自己! 周大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以自己的内功修为,耳目之聪,同处一室却丝毫没有被自己察觉,这个人不但应该是个 高手,而且一定刻意隐藏了呼吸之声。 这人是谁?想要干什么? 周大人定睛看去,却发现这个人他认识,这不就是兰州城中的武林名宿,关四老爷子的好朋友,荒月先生吗? 可是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荒月先生偷偷出现在周大人家的书房里,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荒月先生对周大人笑了笑,说道:“周大人,冒昧造访,谢罪了。” 周大人迟疑了一下,胖胖的圆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可是他的全身却紧绷着,随时准备着应变。 他笑着对荒月先生问道:“原来是荒月先生哪!不知深夜前来,又不经通传,有什么要事吗?” 荒月先生脸色一肃,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正有关于关四的一些秘密要禀报大人,事关重大,所以才悄悄潜入大人府上,乞请勿怪。” 周大人皱了皱眉头,心中疑云大起,难道关四身上还藏有什么秘密吗? 他满心好奇地盯着荒月先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感觉到有一股直入骨髓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是杀气!背后有人! 周大人那紧绷着的圆滚滚的身躯忽的弹了起来,大喝了一声,双拳尽出,就直向身后打去。 灯光下,他看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了一个灰色的身影。 这个人能无声无息来到他的背后,其身手一定在他之上,而且,必定不怀好意! 他双拳运足了十成力道,就打了过去。 周大人是少林了改大师的高徒,身怀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先天罗汉拳,相传这拳法是由达摩祖师所创,乃是至刚至猛的内家拳法。 数日之前,他曾经一拳击垮了名动江湖的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货郎,击败了密宗大手印高手长眉老喇嘛,甚至还震慑住了当时在场的东海渔! 眼下他这一击全力施展,威力更是不凡。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灰色身影,眼前就闪过了一道赤红色的,炙热如火焰一般的剑气! 惨呼声中,血光暴现,周大人的一双拳头竟然齐腕而断,双双落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周大人惨嚎一声,盯着自己的断腕,满脸的惊愕与不敢相信。 居然断腕之处,还没来得及喷出血来,好快的剑,好毒的剑! 这人是谁? 周大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脸覆灰巾的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冷冷的看着周大人,手中并没有剑,可是刚才那一击,分明是一把剑发出的剑气,而且是一把神兵利器一般的名剑! 周大人忽然脑中一激灵,脱口道:“是你,一定是你,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这问题似乎有些自相矛盾,可是这个灰色的人影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冷冷的答道:“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佛五心之一。你放心吧,另外那两个老秃驴,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他的眼光闪动了一下,透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至于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姓东郭。” 周大人满脸的惊异之色:“是你?你竟然就是东郭先生?” 忽然间,他怔了一下,心里想起了眼前这个人刚才的话。另外两个老秃驴? 佛五心是五个人,除去在京城战死的了凡大师和自己之外,还应该有三个人啊?为什么他刚才却说的是,两个老秃驴? 难道,难道说…… 他心里猛地一惊,不好,师傅他老人家有危险! 刚刚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猛然一窒,从他的喉头突然冒出了一截剑尖! 那把毒蛇一般颤动的剑此刻正握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手中,荒月先生! 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的时候,他的一双断腕,才刚刚开始往外喷出了血雾! 第九十五章 兔死狐悲 周子然就这么死了。 东郭先生默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周大人的尸体。 半晌他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的出手也太快了。” 一旁的荒月先生看上去对这个东郭先生颇为畏惧,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应道:“是。” 东郭先生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双腕已断,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荒月先生依旧低头应了一声:“是。” 东郭先生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见过猫捉老鼠吗?” 荒月先生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东郭先生说道:“通常猫咪在捕捉到老鼠之后,并不急于杀死它,而是放了再捉,捉了又放,直到老鼠筋疲力尽了才一口咬死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荒月还是摇摇头。 东郭先生叹息道:“那是因为猫咪并不是因为肚饿,想要吃老鼠才去捕捉的。对于它来说,捕捉老鼠的过程,就如同游戏,它是在享受其中的乐趣。” 他指了指地上周子然的尸体:“如果仅仅是为了杀他,老夫一剑已经足矣,又何须你多此一举?只不过,但凡死在老夫剑下之人,从来没有如此稀里糊涂,死得不明不白的,老夫总会让他知道所有他所想要知道的,清楚明白的去见阎王。这其中,也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乐趣,可惜你不懂。” 他眼睛一扫,看见荒月的脑袋不自觉的往后一缩,分明心中惧怕,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好在他是死在你的剑下,也不算坏了老夫的规矩。” 荒月听了这话,长长舒了一口气,应道:“是。” 东郭先生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次兰州的事情,你办得不错。你故意安排在青楼之中的那个二十年前香玉阁里的老鸨子,果然让关四顺藤摸瓜,对二十年前的事情起了疑心,最后竟然会自毁长城,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夫人和小儿子。” 他嘿嘿一笑,虽然面覆灰巾,看不见他的容貌,但是从声音里也可以想见他此刻脸上必然满是得意之色。 “这个关四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亲手所杀的夫人其实和你之间并无私通,只不过是有些旧情谊而已,你们深夜见面的戏,不过是你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他更不会想到的是,死在他剑下的那个被他认为是野种的小儿子,其实确确实实是他的儿子,跟你连一根毛的关系也没有,只不过长相上比较像他母亲而已。” 东郭先生这时皱了皱眉头,问道:“令老夫不解的是,既然这个孩子与你毫无关系,为什么关四他们都会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像你?” 荒月有些得意的一笑,说道:“先生可曾听过疑人偷斧的故事?” 东郭先生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源自于《吕氏春秋》中的预言故事,他自然知道。 荒月面有得色的说道:“关鹏飞外貌长得比较接近他母亲,发育得又比较晚,看上去不像关四一样高大魁梧,于是我便放出谣言,说他长得像我。” “关四听了谣言之后心中起疑,于是自然看关鹏飞便会越看越觉得像我。这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太了解关四的脾性,对他稍加了一些心理暗示而已。” 东郭先生点点头:“原来如此,看起来果然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最亲密的朋友。” 荒月听了这话,面上现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 东郭先生却故意视而不见,转过身子对着荒月说道:“现在,你既报了当年红玉移情别恋,抛下你嫁入豪门的仇,又报了关四当年夺走你心爱之人的恨,如今你的 心中可感到痛快?” “关四的小儿子天资聪慧,加上关四的全力支持,如果他接掌了青龙镖局,以他的能力和关四的人脉,恐怕在西北武林你荒月先生再无出头之日。如今换成了关家大公子继承青龙镖局,他资质平平,没有了关四,论心机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好日子眼看就要来了。” 荒月低着头,脸上堆着笑答道:“一切全凭先生和主上神机妙算,此次不但除去了关四这个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想不到还意外的除掉了另一个都市王东海渔,还有眼下这个佛五心安插在官府之中的暗探周子然。实在是可喜可贺。” 东郭先生看着他的目光里渐渐透出了深深的鄙夷之色,缓缓说道:“虽然这次行动收获不小,你也功不可没,可是就老夫个人而言,却是非常非常讨厌你这个人!” 荒月全身一震,脖子又往后缩了缩。 东郭先生说道:“不论如何,关四当年对你有旧恩,红玉如今还对你念着旧情,你如此陷害他们,实为不义之举。要知道,不义可是本朝十不赦的重罪之一,也为江湖上众人所不齿。” 荒月听了这话,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颤着声音对东郭先生说道:“在下对先生和主上可是忠心一片啊!求先生在主上跟前美言几句,那关四当年对在下施恩,乃是为了查访那个傅双灵的下落,实在是别有用心。” “而红玉既已嫁与他人为妇,却又念及旧情,从不推辞与在下深夜见面私会,虽无越礼之举,观此行已是对其夫不忠,也非什么忠贞节烈的良家妇女。乞请先生与主上明鉴!” 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东郭先生冷哼了一声,却也并未反驳。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你心中既然早知此行不义,惧怕主上责罚,为何当初肯答应我们去对付关四,你难道就不怕死吗?” 荒月伏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答道:“在下一直敬仰先生与主上的威名,所以……” 话没说完,东郭先生怒斥了一句:“别假惺惺的,说实话!” 荒月一顿,情知瞒不过去,脸上竟然现出了一副无赖般的狡黠嘴脸:“在下是怕死,不过更怕穷,怕苦!这二十年来在下在武林中虽然小有薄名,却一直被关四压制着,在下穷困潦倒,他关四可是日进斗金,大富大贵。而且江湖上全都知道,他处处照顾于我,侠义无双,这个沽名钓誉之徒!” “所以,只有斗垮了关四,在下才能扬眉吐气,不再过这样仰人鼻息的日子,才能真正成为西北武林中的翘楚,才不用再过这二十年来这样又穷又苦的日子。” 他说得脸上眉飞色舞,好像他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天公地道的。 东郭先生皱了皱眉头,冷哼道:“老夫平生最恨那些满口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想不到,你却是个真正的无耻小人。” 荒月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福是祸,一时间不敢开口应声。 东郭先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放心吧,主上言出必行,你既然帮着除去了十殿阎罗里的两人,还查出了隐藏在官府里的佛五心的人,功劳不小。主上一定会按照约定,支持你成为西北武林首屈一指的翘楚,你的梦想必然会成真的。” 荒月只觉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东郭先生挥挥手示意荒月站起身来,皱起双眉,沉吟了片刻说道:“不过对于这个关四,老夫总是感觉有些放心不下。” 荒月迟疑了一下,问道:“先生是觉得关四这次发病的时机太过巧合,恐怕有诈?” 东郭先生点了点头 ,说道:“老夫看唐大这次出行,将唐玉和唐柔都留在了关府,想必他对关四也有所怀疑,留下这两个人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可见有疑心的也并非只有老夫一人。” 他转头对荒月问道:“关于关四的病,你怎么看?” 荒月想了想,才回答道:“关四的这个痴呆之症的征兆,之前就已经屡屡出现,想来应该不会是假装的。至于他不早不晚,在此时恰巧发病,确实比较奇怪。不过既然有唐门高手在身边监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东郭先生眨了眨眼,心中暗暗摇头,关四的武功极高,连唐大也不是对手,如果真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忽然发难,就凭唐玉和唐柔恐怕是挡不住他的。 不过眼下自己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要办,不能留在兰州,而兰州城里又没有足以和关四抗衡的人手。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东郭先生只能对荒月说道:“从今天起,你要对关四的情况小心在意,密切监视,一旦有什么变故,即刻派人来报我,我这里自会想办法应付。” 他看着荒月的眼光渐渐变得阴冷,寒着声音说道:“你绝不可以擅自行动,更不可以暴露你和我以及主上之间的关系,否则,坏了主上的大计,后果你自然清楚!” 想到主上,荒月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恭谨的答道:“在下自然清楚,谨遵谕命。” 东郭先生点了点头,他相信荒月的话。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对于小人而言,只要给予了足够大的好处,加上贪生怕死的天性,往往会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君子更加容易控制,更听话。 而无疑的,荒月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真真正正的小人。 东郭先生又指了指地上周子然的尸首,说道:“他的尸体就交给你处理了。记住,要做得干净些,不要留下痕迹。” 荒月躬身应道:“是。” 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问道:“只不过这周子然乃是朝廷任命的兰州知府大人,从三品大员,忽然失踪,必会引起众人猜疑。如果一旦官府追查起来,该如何应付?” 东郭先生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官府?主上那边自然会有办法应付的,不需你劳心,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即可。” 对啊,有主上在,还怕什么官府的追查? 荒月心中也不禁为自己的多疑赶到好笑,他躬身应道:“是。” 再抬头,眼前的东郭先生已经不见了 ,就如同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荒月这时候才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每次见到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和他答话,荒月都会感觉无比紧张,每次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 这要是多见上几次,还不得折上几年的寿命啊? 可是他的紧张是有道理的。 且不说这个东郭先生来去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单只是他的那一手剑法,荒月就是自叹不如,望尘莫及的。如果东郭先生想要对付自己,只怕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而东郭先生背后那个神机妙算,能耐通天的主上,更是自己万万惹不起的角色。除了惟命是从,他没有别的选择。 屋里这时候只剩下了荒月先生和地上渐渐冷去的周大人的尸首。 荒月先生看着周大人的尸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的下场会与这地上的尸首一样? 今日我葬君,他日谁葬我? 他的心底涌起了一阵悲凉,不知道,这会不会就叫做兔死狐悲? 第九十六章 小桑吉的使命 这西北边陲之地,果然是好一派荒凉凋敝的景色。 从兰州城出来,叶枫他们一行的车队就缓缓向着西北方向沙州的敦煌前行。 离兰州城越远,越是感觉到荒凉,行进了几十里路,也没看见什么人烟,由此可见,肃王殿下能够把兰州城治理得如此繁盛,成为西北第一大城市,拥有十余万人口,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好在出发时马行的曾掌柜给他们备下了满满两马车的食物和清水,足够他们这一路的所需了。加上甘肃一带的土质盛产苹果,所以一路行来,张胖子的嘴巴基本上就没有停歇过,还一直嘟嘟囔囔的嚷着马车行进得太慢,摇晃得他肚子都饿了。 看起来,曾掌柜精心挑选的这几个驾驶马车的车夫,对于河西走廊的这一路也是非常熟悉,想必是经常在这条丝绸古道上来往的熟手了,天刚有些擦黑,他们就选了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停下马车来宿营,准备生火做饭了。 张胖子本来对于在野外宿营很不满意,不过看看自从出了兰州这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岭的,看起来想要找个镇甸住上客栈,无异于异想天开,也就只能忍气吞声的不再发牢骚了。 扎好了帐篷,几个车夫就准备去装载货品的马车上搬运货品,准备生火做饭了。 说起吃饭,张胖子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他唠唠叨叨的开始给大家念叨起兰州城里的手抓羊肉来。 西北和中原不同,这里放牧养殖的都是绵羊,相比起中原一带的山羊来说,绵羊的肉质肥嫩,口感细腻,而且膻味也比较小,清水烹煮出来,加上些许咸盐,就非常美味。 张胖子讲得绘声绘色的,直说得其他人食指大动,直咽口水,而他的口水早就啪嗒啪嗒流个不停了。 正说着,就听见去搬运食物的车夫发出了一声惊叫。 莫非出了什么事? 大家一惊之下,都急忙起身奔了过去。 几个车夫倒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都呆呆的站在马车车厢门前,有些愕然的望着车厢里发愣。 大家往车厢里一看,顿时也都愣住了。 因为车厢里不光是装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和肉干,在车厢的一角,还盘坐着一个人,一个小孩,小桑吉! 小桑吉不是应该留在兰州城的客栈中的么?什么时候竟然会躲进了这辆拉货的马车,混进了车队之中?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自从早上准备出发开始,就没有人再见过小桑吉了。原以为小孩子贪睡,还没有起床,也就都没有在意。 现在想起来,他一定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钻进了停在客栈门口的马车其中一辆,藏身在货物之中,就这样跟随着他们整整走了这一天的路程。 看见自己被发现了,小桑吉哧溜一下跳下马车来,站在大家面前,脸上露出了调皮的小孩子闯祸后的那种怯生生的表情。 看着他那黑亮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加上这怯生生的表情,还有谁会忍心责骂他呢? 程念真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把他拉了过来,轻声责问道:“你这小淘气,不好好在兰州城待着,怎么跑到马车上去了,还跟着我们走了这一路?真是一会儿不看住你就要闯祸!” 小桑吉有些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 叶枫站在一旁忽然想起了他之前那些老气横秋,一本正经讲话的样子,心里不禁暗暗摇头。 这个小桑吉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子,要说他是贪玩调皮跳上了马车跟着他们的车队从兰州城出来 的,叶枫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这个乌斯藏地恩西活佛的转世灵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草草用过了晚餐,大家围在火堆旁边,开始讨论起如何安顿小桑吉的问题。 让他跟着大家去戈壁沙漠里闯一遭,肯定是不行的,他还那么小,如何经受得住戈壁的风沙和烈日? 可是如今离开兰州城已经走了一整天,距离兰州城已经很远了,很明显,要想回头把小桑吉给送回兰州城已经不现实了。 商讨了半天,大家最后一致决定,带着小桑吉上路,等到了敦煌古镇换马匹以及补充给养的时候,再把他留在那里,等他们去沙漠里找寻楼兰之旅回来后再去接他。 看起来,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奔波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于是叶枫提出由自己先守夜,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叫醒黑鬼来替换,这样轮流守夜,也是为了夜间的安全。 可是刚刚钻进帐篷不久,就传来了张胖子发出的那犹如滚雷一般轰鸣的鼾声。 叶枫走过去看了一眼,张胖子和解祯亮横七竖八的躺在里面,睡得正酣。 看起来这一天的路程大家确实是累了,要不然耳边响着张胖子这样的鼾声,其他人如何能够睡得着? 叶枫笑了笑,回到了火堆旁坐下,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看着噼啪爆裂着燃烧的木柴,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股暖意。 这些正在酣睡的人们,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义无反顾的陪同他,离开了舒适繁华的京城,来到了这遥远的西北边陲。 在兰州城中,大家又经历了被西宁侯宋琥重兵围城,险些丧命的危机。 到如今,他们又要陪着叶枫去那未知的茫茫戈壁沙漠之中,寻找一个传说中的古城,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凶险和困难。 可是他们,全都没有一句怨言,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与叶枫是,朋友! 他们无言的信任和友情,让叶枫感觉到,无论他看过了这世间多少冷酷无情的勾心斗角,无论在前面还要面临多少艰难困阻,在这世上,在内心中,毕竟还是有这样一些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值得人们去坚守,去保护,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是付出生命! 叶枫呆呆的望着火堆,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唐柔的帐篷里轻手轻脚地钻了出来。 是小桑吉。 叶枫淡淡笑了笑,这个小鬼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桑吉慢慢走到了火堆边,靠着叶枫坐下来,扬起脸对着他一笑。 叶枫也回报以一笑:“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这是找我有事?” 小桑吉开口问了他一句让他颇感意外的话:“你相信命运吗?” 叶枫想了一下才回答道:“也信也不信。” 接下去他解释道:“大家都说命由天定,确实有很多东西是老天决定的,我们无法选择,就像我们的出身,家庭,父母等等,但是我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走什么样的路,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所以我对命运之说,也信也不信。” 小桑吉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间,所要做的事,要担负的东西,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想逃也逃不掉。” 他的语声低沉,听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岁的小孩子所说的,更像是一个历尽 沧桑的老人:“叶公子相信吗?自从我举行坐床大典,从黄金圆盘里继承了前几世恩西活佛的知识和记忆之后,我就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甚至于,知道我将死于何时何地。” 叶枫一怔,问道:“你的使命是什么?” 小桑吉微微一笑:“我们历代恩西活佛的使命除了守护那个黄金圆盘之外,就是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 叶枫吃了一惊:“什么?等待我的出现?” 小桑吉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我们每一世恩西活佛都代代相传着一个预言,在西北之地会出现一个背上有龙纹图案的人,寻找传说中的古城。” “你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和预言丝毫不差,而且,我又从程姐姐那里听说了你背上的龙纹图案,一切都如此严丝合缝,不是你还能是谁?” 听着面前这个说话老气横秋如同老头子一般的小孩子,竟然叫程念真作“程姐姐”,叶枫心里老觉得有些别扭。 他想了一下,开口问道:“如果你说的预言里的那个人当真是我,那么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小桑吉说道:“那就是跟随着你去寻找那座古城,为你打开命中注定的那扇门。” 叶枫愣了一下:“门?什么门?通向哪里的门?” 小桑吉微笑着摇摇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叶枫心有不甘地追问道:“这么说,你是知道楼兰古城的秘密是什么了?” 小桑吉依然微笑着摇摇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眼见面前的这个小孩子知道的东西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可是他却一句也不肯透露,叶枫不免感觉有些灰心丧气,嘟囔了一句:“这么看来,你是故意混进车队里,要和我们一道去寻找楼兰古城的了?” 小桑吉这回点了点头,答道:“这个是自然的。所以,你们也决不能把我留在敦煌古镇,一定要带着我一道去,因为没有我的话,你们绝对没有办法打开那道门。而这,既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命运。” 叶枫本来还想继续追问关于那道门的消息,可是他知道小桑吉的口风很严,一定又是那一句“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就把他打发了。 叶枫有些悻悻地说道:“其实你知道的这么多,却不肯说出来,不会憋得难受吗?一个人连自己死于何时何地都知道,人生的每一步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玩的?” 小桑吉带着笑看着叶枫,幽幽的说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光是知道你的未来是不够的,你必须要自己去体验,而这个体验的过程,当中面临的选择,才是你人生真正的意义。” 顿了顿,他又说道:“叶公子你千万要记住,当有一天你面临着重要的选择的时候,千万要相信你自己的内心,跟着内心的感觉,就一定不会错。” 他这话似乎很深奥,叶枫一时听不明白,但是无疑,对于叶枫的未来,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叶枫看着小桑吉,面前火堆的火焰映在他的小脸蛋上,泛着一层红扑扑的光芒。 他的神情,他的眼光,他的话语,让叶枫又产生了那种错觉,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饱经风霜,勘破世情的睿智的得道高僧。 莫非这个小子真的继承了前面几世活佛的知识和记忆?叶枫不敢相信。 两个人默默坐在火堆前,心中各有所思,叶枫甚至都忘记了去叫醒黑鬼前来换班值夜。 依靠在温暖的火堆旁,两人不知不觉慢慢的就都睡着了。 第九十七章 沙州卫 等到被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叶枫这才发现昨夜小桑吉就枕着自己的肚子,睡在火堆之旁。 一抬头就看见张胖子那张圆乎乎的大脸,带着揶揄的笑容:“你这个晚上可是值夜值得真不错,烤着火,聊着天,一觉睡到大天亮。” 张胖子原本还想挖苦叶枫几句,被身后的解祯亮暗中拉了拉衣角,于是闭上了嘴。 叶枫没搭理他,站起身来,却看见那几个车夫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为大家伙儿准备着早餐。 用过了早餐,大家便又开始准备上路了。 小桑......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九十七章 沙州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欢宴 叶枫不太明白他的话,有些愣愣的看着困即来。 困即来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书信,举着其中一封说道:“叶公子刚才问及老夫是如何知道贵客这一行人的情况的,那是因为在数日之前,老夫便收到了这封书信。” “信是在兰州城中的肃王千岁写的,信中言明叶公子之前在兰州城中,对肃王千岁与兰州全城百姓皆有大恩,此番途经我沙州卫属地,希望我能护卫诸位贵客的周全。” “在这封信里,详细记录了诸位的人数与身份,甚至连同各位贵客各自的长相......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九十八章 欢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耗子与骆驼 想要把烂醉如泥的张胖子给弄回客栈去,这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就是张胖子的体重太大,实在是没有谁能独立把他背负着送回去的。 何况酒醉的人全身是瘫软的,负在背上他会一直向下溜,重心不稳,尤为费力,一个不小心反而容易给摔着。 于是叶枫他们四人,便一人抓住了张胖子的一只手脚,把他如同一个大麻袋一样的提溜了起来,四人合力将张胖子抬回了客栈。 饶是如此,叶枫和黑鬼还有唐大都会武功,倒也不觉得十分吃力,可苦了......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九十九章 耗子与骆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沙漠苦行 天色才刚刚微明的时候,整个敦煌古镇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各个商队旅人们都开始收拾行装,整治马匹,准备上路了。 小小的敦煌古镇街道渐渐变得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到处都传来间或的马匹嘶鸣和骆驼的叫声,热闹了起来。 虽然昨天一夜,醉酒的张胖子鼾声雷动,不过由于连日旅途的劳累,大家都睡得很沉。 等到众人起床收拾好了行李,睡眼惺忪的走下客房楼梯的时候,在客栈的大堂之内,马行贾掌柜还有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早就等候多时了。 叶枫走上前去先和喃哥见了礼,连声道辛苦了。 喃哥面无表情的说道:“军令在身,何言辛苦。沙州卫副将喃哥,奉命率三十名军士,护送叶公子一行,现已在门外集合,听候吩咐。” 他一脸冷漠的神情让人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加上叶枫昨夜曾听耗子讲过,沙州卫中有军士与沙漠中的盗匪私通消息,一时间对于喃哥的态度,也实在是热情不起来。 转过头一旁的贾掌柜点头哈腰赔着笑脸,笑吟吟的问道:“叶公子诸位昨晚休息得可还好?” 大家纷纷点头称赞此客栈舒适整洁,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好了,殊不知,他们之所以睡得如此香甜,其实大半是因为旅途劳累所致。 叶枫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瞧见昨夜的耗子和骆驼二人,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昨晚那两位……两位异士?”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两人,总不能老是耗子、骆驼一样的乱叫,都不像是在叫人名。最后还是觉得用“异士”这个称呼比较好。 贾掌柜一指外面说道:“他们二人已经先行出去等候了,马匹骆驼都已备齐,请诸位随我来。” 说罢他当前引路,带着大家走出了客栈门外。 门外果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四匹高大的骆驼驮满了准备好的食物清水以及各种用具,一辆外表看起来很简单的轻便马车也已经备好。 说是简单,在马车车厢内却早已铺满了牛羊毛皮和软垫,可见这位贾掌柜心思之细。考虑到马车颠簸,尽量想要让行动不便的傅老爷子和程姑娘,乘坐起来尽量的舒适一些。 此外还有十余匹骏马也已备好,方便大家在赶路的时候还可以换乘,避免马匹过劳。 最难得的是这些马匹全都毛色光亮,虽然体型不大,但是每一匹都显得神骏非常,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上等的蒙古骏马。 要知道蒙古马虽然体型不大,爆发力较弱,但是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它吃苦耐劳,尤其耐热耐寒,而且耐力极好,军队之中也以它作为骑兵长途奔袭的首选马匹。 现下叶枫他们正要进入戈壁沙漠之中,这种蒙古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另外贾掌柜还为马车配了两名车夫,每匹骆驼都配上了一个专门的骆驼客,他们全都是那种一看上去就是经验丰富,精明能干的人,显然也是贾掌柜经过精心挑选的。 耗子和骆驼两人,此刻就牵着马匹,站在队伍最前端静静等待着叶枫他们。 看着眼前这支队伍,叶枫只觉得心里的胆气壮了一些,有如此精心的准备,那神 秘的戈壁沙漠好像也不再那样凶险了,他的心里对于那位神通广大的姬无双姬公子的感激之情,也更深了一分。 装好了行李,大家翻身上马。 骑在马背上,叶枫回首看去,在这一支颇为雄壮的队伍旁,还有一群手持兵刃,全身披挂的沙州卫军士。 这些军士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个全都是满脸的胡须,神情也萎靡不振。虽然全身甲胄整齐,手中还有明晃晃的兵刃,但是站在那里怎么看也觉得毫无气势可言,就如同一群没吃饱没睡醒的乌合之众。 叶枫又想起了耗子曾经告诉他的关于沙州卫军中与盗匪私通的话,看起来,这样一支军心涣散,全无斗志的队伍,确实是指望不上的。 或者,像骆驼所说的,应该及早摆脱掉他们,反而会更好。 队伍出发了,叶枫回头看见站在客栈门前向他们挥手告别的贾掌柜,那双眼之中似乎闪动着一丝忧虑。 队伍出了敦煌古镇,向北而行。 策马行在叶枫之旁的喃哥,这时忽然开口说道:“叶公子,在此敦煌之南,有座鸣沙山,因夜间沙山之中常有异响,其声如雷滚,由此得名。” “沙山之前有一眼活泉,成一池深潭,状如新月,名为月牙泉。潭水清澈,内中有鱼,其味甚美。月牙泉周围绿树青草,寺院众多,实为一大奇观。叶公子可有兴趣前往一游?” 听见月牙泉中有鱼,还“其味甚美”,张胖子情不自禁地提马上前,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叶枫却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喃哥好像还不死心,又说道:“在鸣沙山东面的崖壁上,自北魏以来,无数善男信女到此,开凿洞窟,雕琢佛像,彩绘壁画,隋唐之时最为兴盛,一直到元代方止。世人称之为千佛洞,又名莫高窟,实乃一处奇景。叶公子可有兴趣?” 叶枫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喃哥碰了一鼻子灰,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双腿一夹马腹,提马向前,跑到队伍前端去了,剩下叶枫身后满脸失望表情的张胖子止不住的在长吁短叹。 叶枫没空搭理他,而是冷眼看着前面喃哥的背影,心里暗暗嘀咕。 喃哥原本一副爱答不理的冷傲面孔,忽然间却热情的向叶枫介绍起敦煌附近的著名景点来,这无疑是想要滞留叶枫他们一行人的行程,拖慢他们的行进速度。 他如此的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什么呢? 四周的景色渐渐荒凉,全是一望无垠的沙漠,炙热的阳光下沙漠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的人眼睛发花。 大风刮来,细细的沙尘扑打在脸上,钻进脖子里,摩擦得生疼。 走在队伍前端的骆驼放慢了速度,回身让大家用薄薄的轻纱蒙在脸上,既可以防止强光,又可防止沙尘侵入。 在叶枫他们队伍后面,也跟着长长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行走河西一带的商队,因为看到叶枫他们的队伍有沙州卫的官军护送,为了安全,也就跟在了后面,结伴而行。 叶枫回头望去,这些队伍人数还着实不少,黑压压的绵延了老长距离,在荒漠之中如同一条长蛇一般蜿蜒前进。 他们走的这条是商道,虽然在地图上叶枫能很清楚的看到这条路,可是四周都是茫茫大漠,别说山头地形,甚至连树木也没有一棵,只是间或能看见几蓬枯草。 如果不是头顶上从东到西的火辣辣的日头,根本连方向也分辨不出来,更别提找准什么路线了。 叶枫心里不禁对引路的骆驼感觉到由衷的佩服,在如此情形下竟能带着他们分毫不差的沿着路线前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看着骆驼背上的那个高耸的驼背,也觉得逐渐顺眼了起来。 烈日炙烤下的沙漠就像是一个大烤炉,热得大家都是汗如雨下,狼狈不堪。 尤其是张胖子,如果不是害怕大风扬起的沙尘,他几乎都想要脱得赤条条的了。他此刻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了,却还得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还要立起袍领防止风沙钻入,他都要被热疯了。 此刻他正一面嘴里嘟嘟囔囔的低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一面抱着一个水囊拼命喝水。 一旁的解祯亮抬手捶了他一拳,说道:“沙漠里水源稀少,补水困难,我们带的清水毕竟数量有限,像你这样喝法,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喝干了。你给我节约着点儿!” 张胖子看上去老大的不乐意,可是到底解祯亮说的对,他只能尽量控制着少喝水,嘴里骂骂咧咧的诅咒着贼老天,希望着能凉快一点。 叶枫骑在马上看着张胖子的苦状,心中也觉得不忍,毕竟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来到这里,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 他拍马赶上前去,对引路的骆驼问道:“这天气就一直是这样炎热难耐吗?” 骆驼回过头来,叶枫有些惊异的看见他面色平静,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炎热,也许早已经习惯了这沙漠中的环境了,额头上脸上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有。 他回头看了看一行人被炎热折磨的惨状,淡淡一笑,对叶枫说道:“放心,沙漠里热得快凉的快,太阳一下山,很快就会凉快下来了。” 叶枫听了他的话,心里只感觉到有些将信将疑。 骆驼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太阳才刚刚偏西,真的很快就凉快了下来。 呼啸着的大风卷着凉意一股股的刮过来,大家本就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的衣服被凉风一吹,贴在皮肉之上,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张胖子骑在马背上被寒风一吹,连圆脸都已经发白了,有些哆嗦着絮叨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天气?热的时候连油都要晒出来了,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死。这忽冷忽热的鬼地方,还能让人活不能?” 队伍前端引路的骆驼,听着这一路上张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眼看就快要西沉了,于是挥手让大家停止前进,找了个避风的沙坡后面,开始宿营休息。 听说可以休息了,张胖子几乎是从马背上直接滚落下来的,一下子躺倒在沙面上,再也不想动一动了。 看见叶枫他们这一行人开始宿营休息了,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商队也开始停下来搭建帐篷宿营了。 天黑了下来,一堆堆篝火也点燃了起来,远远看去,这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直绵延了数里,看上去很是壮观。 第一百零一章 寒夜暖意 沙漠的白天,烈日当空,热得犹如火炉一般,可是入夜之后,却变得寒风刺骨,异常的冷。 叶枫裹紧了身上披着的罩袍,站在沙坡之上,在漫天闪烁的繁星下,眺望着那绵延数里之长的星星点点的篝火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在想沙州卫。 在敦煌古镇的时候,作为部族首领的困即来对叶枫他们是非常热情的,当然这其中有很大程度上是缘于兰州城中的肃王殿下和手握军权的小侯爷宋琥,这两人不约而同的那两封信。 可是,即便是在那欢声不断的宴......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零一章 寒夜暖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骆驼的往事 夜渐渐深了。 风疾寒重,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叶枫轻声劝着程念真回帐篷休息下,程姑娘顺从的点了点头。 两人小心的从沙坡上慢慢下来,经过面前的帐篷,听见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不用说,这一定是张胖子和解祯亮所安歇的帐篷了。 叶枫撩起了帐篷的布帘向里面看去,只见张胖子偌大的身躯此刻紧紧的裹着一张厚毛毯,蜷缩成了一团,看起来这沙漠的夜里确实是寒意袭人。 一旁的解祯亮也已经沉沉睡去了,完全没有受到张胖子那震耳欲聋的鼾声所影响,可见白日里的路程,已经让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叶枫心里感觉到有一些心酸,这一趟的行程的确是非常的苦,前面也许还藏着未知的危险。 可是即便白天张胖子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嘴里不住的咒天骂地,却从来也没有一句后悔的怨言。 这些兄弟,这些朋友,全都是因为他叶枫才会来到这沙漠之中,可是无论面对怎样的艰苦,怎样的危险,他们却并没有后悔,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兄弟! 叶枫没有打搅他们的休息,轻轻的放下了布帘。 程姑娘已经回到她自己的帐篷去休息了,叶枫却感觉还是毫无睡意。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宿营地,看见在火堆之旁,背上高高耸起一块的骆驼正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枫缓缓走了过去,骆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叶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对他笑了笑:“这么晚了,不如换我来值夜,你也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 骆驼双眼注视着火堆中跳动的火苗,摇了摇头说道:“明天还要赶路,叶公子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好。通常我出发之前睡饱了觉,可以连续好几天不用闭眼的。” 叶枫笑了笑:“我也睡不着,不如陪着你聊聊天,解解乏。” 骆驼还是头也没抬,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聊什么?” 叶枫想了想问道:“骆驼是你的外号吗?你的真名叫什么?你在沙漠里的本事是怎么练就的?” 骆驼低着头,好像对于叶枫的问题并不意外,大约他也经常会被人问起同样的问题。 他低声说道:“我本姓罗,至于叫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骆驼只是我的小名,大约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驼背,从我记事开始,我父亲就一直这样唤我。” “我家世代都居住在敦煌,我父亲就是镇上专门为过往商队引路为生的一名骆驼客。因为他常年来往于沙漠中,熟悉这里的路线,所以颇有些名气,找他的人也很多。”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父亲说,她受不住这里生活的艰苦,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那以后我一个人没人照顾,所以父亲每次出去为人引路,都会把我放在骆驼背上,随他进出沙漠,因此,我基本上是在骆驼背上成长的。” 火堆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开始起了变化:“可是在我八岁那一年,一切都改变了。那一年,我父亲接了个活儿,带着一支马队进入沙漠。像从前一样,他把我放在骆驼背上,跟着他们一道去了沙漠。” “但是在进入沙漠两天后,我们就被一群盗匪包围了。这群盗匪全身黑衣,黑巾覆面,快马长刀,个个凶悍无比。马队被盗匪袭击折损了好多人,之后我父亲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一处魔鬼城,想要依靠地形防御。” 魔鬼城? 叶枫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光是这个名字就感觉有些吓人了, 他本想追问,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打断骆驼的讲述。 “原本以为依靠魔鬼城的地形优势,一般的盗匪就会知难而退了,不会再穷追猛打。谁知道这一群盗匪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毫不犹豫就追了进来,要把马队斩尽杀绝。” “这些盗匪根本不像是平时劫掠商队的普通马匪,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心狠手辣,没多久,整个马队被他们全部杀尽。连我的父亲也被他们砍下了头颅,身首异处,最后只剩下了我这么一个惊慌失措的八岁小孩儿。” 叶枫听得心中一惊,追问道:“后来呢?” 骆驼双眼望着火堆,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很不愿意去回忆当初的情景:“这些盗匪没有杀我,只是杀死了所有牲口,带走了所有的口粮和清水,把我一个人留在魔鬼城中任我自生自灭。大概他们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又身有残疾,没有了食物和水,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他们小看了我,我从记事起就经常跟着父亲进出沙漠,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怎样做。我没有花费力气去埋葬父亲,而是直接离开了魔鬼城,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力气,也许我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语声很平静,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叶枫心中却是一颤,一个八岁的小孩,竟然已经能做到如此冷静,如此无情。 “我按照父亲从前教我的,靠着白天的太阳轨迹,和晚上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一直向着敦煌的方向前进。从小我对于方向的辨别就有特殊的感觉,哪怕再沙漠里,我也从不会迷路。” “可是没有牲口,我只能步行,实在是太慢了。我足足走了三天,三天里完全没有食物,只靠着一点越来越少的水维持着生命,靠着一股求生的**支撑着。到了第三天黄昏,我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倒下了。” 叶枫全神贯注的倾听着骆驼的讲述,都听得入神了。 他明白骆驼口中所说的当年维持生命的“越来越少的水”是什么意思。 在沙漠里没有食物与清水,能够维持生命的当然就只剩下了越来越少的尿液了。 想起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独自在沙漠中靠着喝自己的尿液,跌跌撞撞的顽强前行着的画面,这是如何强烈的求生欲,这是如何倔强而强大的心灵! 骆驼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我看见从沙漠边缘,在夕阳的照射下,出现了一支马队!” “就这样,他们救了我,把我带回了敦煌。后来我才知道,这支马队的首领,就是当年天意楼的主人,如今姬无双公子的父亲,姬天语!” “那一天我就发誓,我的命是天意楼姬家救回来的,今后只要是天意楼姬家的命令,我无有不遵。再后来,我就在敦煌镇上,慢慢长大,以给进出沙漠的商队引路为生。经过了当年死里逃生的那一回,在沙漠里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我,我也借机在寻找当年劫杀我们的那一伙盗匪的消息。” “如今一晃眼我已经年近四十,可是那一伙盗匪一直都杳无消息,二十年前,连恩人姬天语也患了急病过世了,而天意楼姬家,也一直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骆驼抬起头,看着叶枫:“一直到了这次,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终于派人送来了信,要我来为叶公子你进入沙漠引路,不过却没有说明你们究竟要去哪里。” 叶枫不禁问道:“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要去寻找楼兰古城,你还会答应吗?” 骆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会,我的命都是姬家救回来的,这时我欠下的,顶多就算还给他们家了,还白赚了这三十年!”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驼背的汉子,心中却觉得他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 骆驼在讲述当年死里逃生那一段的时候,说得很快,几乎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没有绘声绘色的描述,也没有强调当初自己一个八岁小孩子,能活下来是多么的艰辛不易。 甚至于让人感觉他不像是在讲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倒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反而让叶枫更加相信他所讲的,绝非虚言。 人往往都是这样,对于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刻骨铭心,不愿去回忆起的惨痛经历,讲起来通常都是轻描淡写的。 而那些事无巨细描述得绘声绘色,让旁人听得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的,却往往是道听途说,用来欺骗人的。 正因为他没有真正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惨痛,才能够去反复推敲,极力渲染,让别人相信是自己真实的经历。 对于骆驼最后的那句话,叶枫也深信不疑。 从他的言谈举止,叶枫能够看出,他绝不是那种贪生的人。 当年他才八岁,就经历了死里逃生的恐怖,如果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也许就会离开此地,这三十年再也不会踏足沙漠一步。 可是这三十年来他却日日与沙漠为伴,常常与死亡相邻,还一直在打听仇人的下落。 这样的人,绝不会怕死,他渴望着复仇,也渴望着报恩。 他不但是一个异士,更加是一位义士! 叶枫这时想起了那个传说和关中老孙家可以齐名的耗子,关中老孙家当初在华山掘通地道,救出了被活埋的叶枫与唐大,他们的挖掘勘测之术叶枫心里是极为佩服的。 这个耗子是否真的也有如此的厉害? 他忍不住对骆驼问道:“你和那个耗子很熟吗?” 骆驼淡淡的说道:“真正说起来,也并不是太熟悉。只不过我们都是在敦煌本地长大的,彼此也算是在各自行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相互慕名已久。” “我只是知道耗子好像姓张,家中几世都是做这盗掘营生的。叶公子莫看这沙漠荒凉,人烟稀少,许多年前这里可是连接西域各国的唯一商道,必经之路,也曾经非常兴旺繁盛。” “在被风沙侵蚀覆盖之前,这一路也是生意兴旺,人口众多,所以在这沙漠之下,有不少的遗迹古墓,其中也有很多好宝贝,耗子他们家族世代就是以此为生。” “不过听说耗子的爷爷那一辈好像曾经因为掘墓引发纠纷,伤了人命,对方在江湖上颇有势力,誓要取他性命。后来幸得天意楼姬家出面,摆平了此事,这才逃得大难。因此说,姬家对耗子的祖上有活命之恩。” 叶枫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天意楼果然搜罗了天下不少的能人异士,有时候,人情债要比金钱更能令人死心塌地。 他忍不住问道:“这个耗子的本领,当真能称得上关外第一?” 骆驼一脸严肃的点点头:“他们家族历代以此为生,而这个耗子据说他的本领更是青出于蓝。传闻他站在沙面之上,就能知沙漠下面的建筑形状大小,甚至其中有些什么宝贝,都能知道个**不离十。如果说关外第一的话,一定非他莫属。” 叶枫相信骆驼,他绝对不是一个胡吹大气的人,因而骆驼既然对于耗子如此推崇备至,想必此人也一定是真有些本事。 看来这个姬无双公子为自己找的这两个帮手,全都是自己急需的得力之人。 一转念,他又开口对骆驼问道:“既然你是在敦煌长大的,想必对于这几年才刚来不久的沙州卫也十分熟悉。你觉得,这个喃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改道而行 听了叶枫的问话,骆驼的脸色一沉,有些警惕的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沙州卫的宿营地和他们并不在一处,此刻夜深人静,他们的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万籁寂静,连个鬼影也没有。 在确定四面无人之后,骆驼转过头来,看着叶枫缓缓的问道:“你也觉得喃哥这个人有问题?” 叶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仅仅只是一种感觉,觉得喃哥对于自己怀着某种敌意,不过那就是一种直觉,没有任何的理由。 骆驼想了想,低头说道:“其实沙州卫来到敦煌也没有几年,对于他们我也并不是很熟悉。不过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努力学习农耕技术,维持一方治安,俨然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敦煌古镇本来就是交通要镇,各路商旅来往频繁,人口流动很大,自然也就少不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沙州卫在这里处理地方上的各类纠纷,还算是公允持正,所以在百姓中口碑一直不错。” “沙州卫指挥使部族首领困即来年岁渐大,平时主要负责和朝廷以及军中的上官们打交道,甚少过问日常事务,而敦煌平日里的一应事务也基本上都是由他的长子喃哥负责处理。” “听说这个喃哥的为人不但严格公正,而且性格执拗,嫉恶如仇,在百姓之中名声素来很好。加上他统军有方,沙州卫军士在他带领下井井有条,与百姓秋毫无犯,所以大家都传言极有可能他将来会继承其父困即来的位置,统领沙州卫。” 叶枫听得直眨眼睛,这么说来,这个喃哥在百姓口中应该是个正气凛然、治军有方的好官,那么应该绝不至于会和沙漠中的盗匪有什么暗中的瓜葛。 那么他对于自己这一行人怀有明显的敌意,又是为了什么? 从他对护送的军士故意选择老弱的胡子兵,到建议叶枫他们去景点游玩,想要拖延他们的行程。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多心了? 骆驼看着叶枫脸上的神情变化,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开口说道:“叶公子不必怀疑,喃哥此次护送我们,其行为的确有很多疑点,加上他那冷若冰霜的态度,确实和百姓们口中相传的那个形象,有些大相径庭,连我也在怀疑他心里有别的打算。” “毕竟百姓们最容易被一些小恩小惠所蒙蔽,他们口口相传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实情,或许这个喃哥当真与沙漠中的盗匪有所勾结,想要谋财害命也说不定,只不过他做得比较隐秘,旁人不知其中玄机罢了。” 叶枫听了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暗摇头。 不对,如果是和沙漠盗匪勾结,贪图钱财的话,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些商队们,随便哪一支携带的货品都绝对远远超过他们,为什么会对叶枫他们这一行人打主意? 叶枫他们不过是一支想要去沙漠中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的探险队,哪里会时随身带有什么值钱的金银财宝,盗匪们又怎么会瞧得上眼? 叶枫正想着,骆驼却安慰他说道:“只不过这一路上,我们后面跟着这许多的商队,众目睽睽之下料想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我看最多还有一天,他们就要回敦煌了。等到他们一走,我带着你们改变线路,离开原定的商道,我们也就安全了。” 叶枫不觉愣了一下,问道:“困即来首领当初曾说他们会护送我们直到离开沙州地界,你怎么知道他们最多一天后就要回去了?” 骆驼淡淡一笑道:“这并不出奇,在出发之前我和他们中的一个军士攀谈了几句,在攀谈间我看了他们随身带着的食物袋。他们所携带的口粮,每个军士至多能支持四天的。” “算上他们回去的路程,出来两天之后他们必定是会回去的,否则就要饿肚子了。因此我断定,他们明日之内,必定就要返回敦煌了。” 叶枫听了不禁大为叹服,这骆驼真不愧是经年行走沙漠的行家里手,从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很多被别人忽略的问题。 可是他的心里也感觉到阵阵奇怪,如此说来,这个喃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父亲的命令,把叶枫他们护送出沙州地界,他早就做好了提前回去的打算。 莫非,他果真与其他什么人暗中有所计划? 寒风袭来,虽然坐在火堆旁边,叶枫依然觉得一阵阵透体的寒意。 骆驼说得一点也不错,在第二天刚过午后,喃哥就主动向叶枫提出要率领沙州卫军士们返回敦煌了,他的理由也果真就是口粮耗尽,再不返程恐怕就要面临粮尽了。 一旁的张胖子和解祯亮两人的脸上都显出了忿忿之色,当初困即来明明亲口说的要护送他们一直到离开沙州地界,岂料这才两日喃哥就要弃他们而去了。 身为领兵将领,怎么会连口粮都没有备足,才短短两日就因粮尽而退,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叶枫却显得并不意外,他当然也没有对喃哥提出异议。 护送之事本来就属于人家自愿的行为,说到底沙州卫并没有必须要保护叶枫他们一行的义务。 再说了,其实在叶枫的心中,喃哥和他的手下离开远远要比留在身边更加的安全。 眼见喃哥和他的沙州卫军士消失在视野里,骆驼和耗子驱马来到了叶枫身前。 耗子冷冷一哂道:“这些沙州卫果真是靠不住!” 骆驼则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叶枫:“叶公子,我们是否现在就开始变道?” 叶枫缓缓点了点头。 骆驼应了一声,拨转马头便奔向队伍前端去了。 听说要变道,连耗子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张胖子和解祯亮他们更是感到一头的雾水,唯有唐大神情不变,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了。 叶枫对他们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他们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跟着队伍,离开了商道,向一旁的茫茫沙漠之中行进。 他们心中并非没有疑问,只不过,他们更加信赖他们的兄弟,叶枫。 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商队,此刻看见护送的沙州卫军士全都撤走了,而叶枫他们又忽然变道而行,于是也都不再跟随他们,而是沿着商道继续前进。 这也正是叶枫所希望的,这么一来,就算真的有沙漠盗匪在前面准备伏击他们,遇上的也只是这些商队而已。 既然对方处心积虑袭击自己,那目的就一定不是钱财,想来这些商队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自己这边的队伍,人数少目标小,又出其不意的改道而行,茫茫沙漠之中,要想找到并追上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正是昨夜叶枫和骆驼两人在火堆之旁商议好了的计策,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这一行人的安全。 沙漠中的日头好像西沉得特别的快,行不多时,原本火辣辣的骄阳就成为了西边天空的一轮美丽的夕阳。 可是在队伍前面领路的骆驼,却好像并没有停下来宿营休息的意思,他不 断催促着队伍继续向前,看起来好像在逃避什么人的追赶,而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跟在后面的张胖子早就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了,昨天这个时候,不是已经扎营休息了吗? 又是一天艰苦的行程,然而盼望已久的休息却还是遥遥无期,他糟糕的心情大家都能够体会。 叶枫也忍不住催马向前,赶上了骆驼,开口相询。 骆驼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还不能休息,我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叶枫心中陡然一惊:“怎么会?我们已经改变了路线,是谁会跟着我们?” 骆驼还是摇头:“不知道,不过我能从风中闻到他们的马匹飘过来的气味。” 叶枫一愣,这怎么可能?这一行人可是谁也没有闻到啊?莫非这个骆驼的鼻子有什么奇异之处? 骆驼看看叶枫脸上的表情,知道他的将信将疑,他停住了马,翻身跳了下来,趴在了地上,耳朵紧紧贴着沙面,闭着双眼好像在仔细倾听什么。 叶枫曾经听过,在中原有一种追踪术叫做“地听”,擅长此术的人耳朵贴着地面就可以从地下传来的震动和声音中,判断出几里之内人畜的活动和数量。 不过这仅仅是传闻而已,叶枫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更何况这里是沙漠,沙地里声音和震动的传递自然与在坚硬的土地上大不相同。 莫非这个骆驼也精于这种地听之术? 过了片刻,骆驼站起身来,脸色更加难看,沉声说道:“跟着我们的是一支马队,人数还不少,起码有百人之众。” 大家听了,脸色俱都是一变,唐大拨转马头,直接奔上了一旁高高的沙坡上,极目向来的方向眺望着。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驱马回来,沉着脸,对叶枫摇摇头。 唐大什么也没看见。 沙漠之中,一望无际,毫无遮挡,站在沙坡之上眺望,数里之内的情景是一览无余,如果真的有百余人的马队跟在他们后面,绝不会像这样一无所见。 难道这些人还远在数里之外? 可是照骆驼所说,他不但听见了他们的动静,甚至还闻到了他们马匹的气味,所以他们应该绝不会太远。 叶枫不禁用有些狐疑的眼光看着骆驼,其他人看着骆驼的目光也都是充满了怀疑,毕竟,这个人他们可是刚刚才认识了两天,他的底细如何谁也不知道。 骆驼看见大家的神情,又看看叶枫的眼光,勃然变色道:“叶公子不相信我?” 叶枫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虽说前一晚骆驼对他讲了自己悲惨的身世,也和他一起定下了这个改道而行的计划,可是,谁知道他讲的究竟是真是假? 谁又能保证他提出的这个改道计划背后有没有其他的用心? 看见叶枫的迟疑,骆驼明白了,他似乎很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就依诸位的意思,在前面的避风之处宿营休息便是。” 说完,他再不答话,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赶到队伍前端去了。 身后,传来了张胖子那不无讥讽的高声说话:“早该休息了,再走下去,不用别人动手我们先就自己累死了,这倒让某些人省了事!” 叶枫没有理会张胖子,他有些愣愣的看着骆驼带着几分倔强的驼背身影,心里忽然涌上了几分歉意,还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如果这个骆驼所说的都是真的呢? 第一百零四章 夜袭 天已经黑了。 宿营地里又开始回响起了张胖子那如同雷鸣一般的滚滚鼾声。 叶枫此时却毫无睡意,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到的还是宿营休息之前骆驼那奇怪的表现。 说实话,这之前对于骆驼,叶枫还是非常信任的,不光是因为他讲述的那段惨痛的经历引人同情,而且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做事之时表现出的那种沉稳老练,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信赖感。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说有上百人的马队在跟着他们,然而唐大登高远眺,却什么也没看见。 相比之下,叶枫自然是更加相信唐大。 不过即使如此,也并不能意味着骆驼说的就不是实话啊。 或许,跟踪他们的马队真的是在数里外视野看不到的地方?或许,骆驼对着这片沙漠,真的有着他们所难以理解的异能? 叶枫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难以安心,他站起身来,决定去帐篷外面看看。 骆驼很有经验,他选择的宿营地是在一座大沙丘后面,背靠着沙丘,他把队伍里的骆驼马匹都安排在了营地正面,排成一行,形成了一个环形,如同城墙一般挡在营地之前。 这样既可以抵御风沙,即使遇见盗匪,也能够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就像是现在。 叶枫刚刚撩起布帘,跨出帐篷,抬头就看见宿营地的四周,出现了一大群高举火把的骑者,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满是星星点点的火把,他们呜哇呜哇叫嚣着听不懂的语言,向着宿营地冲过来。 真的有盗匪! 叶枫心中一惊,回身想要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四下张望间,却看见大家都已经被惊醒,纷纷冲出帐篷之外,各持兵刃准备迎战。 这些冲过来的马匪被周围的骆驼和马匹挡住了去路,眼看偷袭的计划已经不行了,为首一人怒喝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刀就向面前挡路的骆驼砍去。 只听“当”的一声,刀锋却被一根铁杖挡住了。 他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赤着上身通体黝黑,顶着一个闪闪发亮大光头的汉子,正是黑鬼赫连铁。 他的刀锋被黑鬼手中的铁杖一格挡,直震得他虎口剧痛,手臂发麻,心中一凛,叽里咕噜的喝问了几句,大约是在问黑鬼的身份之类的。 黑鬼也不答话,手中铁杖一挥,横扫过去,那马匪无奈之下,只有回刀格挡。 黑鬼手中的铁杖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可是那是少林至宝,当年达摩祖师所铸的金刚伏魔杖,黑鬼所使的也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其力道何止千钧! 只见这一杖横扫过去,那马匪连同座下的高头骏马,就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连人带马被扫翻在地,竟然再也爬不起来。 一旁那马匪的同伴见状,怒喝一声,手中长矛一挺,毒蛇一般向黑鬼刺来。 黑鬼头也没抬,伸手一探,一把就握住了那寒光闪闪的矛头,那马匪顿时感觉长矛如同被牢牢嵌在了他手中一般,再也别想动得分毫。 那马匪正在努力想要拔回长矛,黑鬼大喝一声,单臂一举,竟然把这个马匪连人带矛从马 背上活生生举了起来! 他尽力向下一摔,马匪摔落地面,沙尘飞扬中,一动不动,眼见得是不活了。 这等天神一般的神力,顿时震慑住了周围的马匪,一时个个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可是围攻营地的马匪人数众多,虽然黑鬼凭着神力守住了左侧四匹骆驼的这一边,然而在另一侧已经有马匪砍翻了三匹骏马,宿营地周围的防御阵型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这时站在营地中央的骆驼呼喊了一声,队伍中的那些马夫车夫和骆驼客们闻声迅速集结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全都手持一根粗大的丈许长的木棍,一端绑上了布条碎布,在火堆之中引燃,然后举着木棍冲了上去,用棍首的火焰封住了缺口。 他们个个经验丰富,木棍在他们手中灵活敏捷,舞得呼呼生风,那些马匪坐下的骏马看见了舞动的明火,纷纷止步嘶鸣,一时马匪们竟然冲不进来。 可是此刻外围的马匪们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工夫,又有几匹马匹倒下,宿营地周围出现的缺口越来越多,眼看着骆驼他们就要挡不住了。 叶枫握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帮忙。 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叶枫一回头,是唐大。 唐大冲一旁摆了摆下巴,叶枫扭头一看,是程念真和小桑吉,正搀扶着步履维艰的傅双灵老爷子,有些惊慌失措的站在帐篷旁边。 唐大没有多言,只说了一句:“我去!” 说完身形一动就向着宿营地外围的缺口处扑了过去。 叶枫明白唐大的意思,是让自己留下来保护程姑娘和傅老爷子他们,退敌之事就交给他了。 看着唐大的身影,叶枫心中莫名的感到了一阵安心,于是转身便向程姑娘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时候马匪们见座下马匹迟疑不进,其中一些已经跳下马来,挥舞着兵刃,潮水一般想要从缺口处徒步冲杀进来。 骆驼他们几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远远的,在宿营地之侧的沙坡之上,马匪的首领端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即将到来的成功,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可是,此刻唐大已经到了。 唐大那一袭青衫的身影一扑到缺口处,那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去的马匪们,就好像是潮水拍打在了礁石上,又全都退了回来。 走得稍微慢一些的,都纷纷被唐大发出的暗器击中,倒在地上寂然不动了,没死的也在满地哀嚎翻滚着,其状简直惨不忍睹。 马匪们都被唐大这惊世骇俗的身手给惊呆了,一时之间,面露恐惧之色,再也不敢冲上前来。 眼见得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这么溜走,那马匪首领岂能心甘?他发出了三声短促的唿哨声,声音尖厉无比。 众马匪听见了唿哨声,神色俱是一变,发一声喊,又是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面对这潮水一般的攻势,唐大凭借着他鬼魅一般的身手和防不胜防的暗器,倒是还能应付,可是黑鬼镇守的这一侧,黑鬼一个人就感觉有些捉襟见肘,抵挡不住了。 好在这时候张胖子带着 骆驼他们赶了过来支援,这才勉强支撑住了防线不致崩溃。 马匪们一连冲击了两波,黑鬼手中的铁杖挥舞,砸翻了十余人,唐大这边在如雨一般的暗器面前,这些马匪更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马匪们被他们的身手所震慑住了,一时个个面露惧意,面面相觑之下,步步后退,再也无人胆敢前冲。 马匪首领见此情形,眼中流露出了无奈的失望之色,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声。 这声唿哨响起,众马匪口中忽然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喊叫些什么,唐大和黑鬼他们心中一凛,以为他们又要冲上来,全神戒备,严阵以待。 岂料这些马匪却并没有冲上来,而是纷纷把手中所持的火把投掷向了叶枫他们的宿营地。 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突然密集的投了过来,顿时引燃了营地之中的帐篷和堆放的物资,到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叶枫和解祯亮赶忙小心翼翼的护送着程姑娘和傅老爷子他们,颇为狼狈的从熊熊燃烧的帐篷间冲了出来,只不过一个个都被这大火烧得灰头土脸,须发焦黄,连衣服上都被燎了几个洞。 火把掷出,宿营地之外便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唐大和黑鬼他们为防马匪们有什么奸计,全都往后退到了宿营地内火光照亮的地方。 可是马匪们并没有冲上来。 侧耳细听,那些密密麻麻的马蹄声竟然渐渐远去,马匪们居然全都撤走了! 大家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有骆驼好像还算镇定,高声招呼着大家赶紧用沙灭火,抢救物资。 唐大还有些怀疑,举着火把巡视了一圈,发现马匪真的已经退走了。 不但是马匪退走了,连原来遗留在地上的二三十具尸首也全部带走了,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些死去的马匹,以及沙面上留下的厮杀搏斗的痕迹,倒让人怀疑刚才是否真的发生过一场恶斗。 唐大有些莫名其妙,满脸不解的走回营地中央,既然马匪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只要继续进攻,营地的防线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会现在选择撤走呢? 这时刚刚指挥大家灭火的骆驼,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帮马匪本想借黑夜偷袭,不过我们有所防备,让他们的偷袭计划破产,加上黑暗中唐大侠的暗器占了很大便宜,他们不愿付出太大的伤亡,所以才暂时退去。” 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辰,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会亮,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再度卷土重来,到时候天色一亮,恐怕我们就很难挡得住他们了。” “而且,”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这偷袭的几十人恐怕仅仅只是先头部队,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只怕到了天明来攻袭我们的马匪,远远不止这些!” 大家听了都只觉得心头一凉。 先前大家都曾经怀疑过骆驼的话,可是这一场夜袭证明了骆驼的正确,现在所有人对于骆驼所说的再也没有半点怀疑。 每个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怎么办? 第一百零五章 魔鬼城 此时的骆驼却显得一点也不慌乱,非常的镇定。 他带着马夫和骆驼客们仔细清点了一下此战的损失。 在马匪刚才的进攻中,队伍一共死了五匹骏马,所幸的是四头骆驼全都幸存了下来,不过也是全身伤痕累累,其余马匹也大都带伤。 最大的损失是所有的帐篷全都在袭击中被烧毁了,看来这以后大家都得风餐露宿了。 而物资方面干粮食物也被烧去了三分之一,好在盛装清水的水囊还全部无恙,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骆驼吩咐马夫们赶紧把剩余的物资清理出来,装运在四头骆驼身上,自己则缓步走到了营地中央的火堆旁。 此刻围着火堆,叶枫、唐大和其他的人都围坐在火堆旁,个个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他们一个个都在想着等到天色亮了之后,面对马匪的大队人马,应该如何应对。 可是大家都是初次进入沙漠,对付沙漠中臭名昭著的马匪更是毫无经验,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骆驼走到叶枫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叹息了一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还请叶公子示下?” 叶枫听他的语气阴阳怪气的,情知他还在为下午大家怀疑他的判断,心里还在赌气,于是开口安慰道:“先生本领超乎想象,实乃异人也,我们见识浅薄,妄自猜度,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骆驼哼了一声,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时一旁的张胖子大声说道:“先前是我人头猪脑,胡乱猜疑,言语无状,冒犯了先生,我在这里给先生赔不是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着骆驼深深施了一礼,说道:“请先生勿怪。” 解祯亮也说道:“先生常年行走沙漠,经验丰富,对于马匪也比我们了解,还请先生教导我们下面该如何做。但有所令,无有不遵。” 众人尽皆点头称是。 看着叶枫他们都服了软,张胖子还拉下脸赔礼道歉了,骆驼如果还要继续装模作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就显得过于小气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才说道:“如今看来,这伙马匪显然不同寻常,他们不去追踪商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等到夜晚才来突袭,必定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有其他的企图,且是志在必得。” “等到天明时分,他们必然再度来袭,到时候茫茫沙漠之中,无险可守,我们万难抵挡。事到如今,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一试。”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神色之间似乎颇为犹豫。 叶枫问道:“先生还请吩咐。” 骆驼叹了口气,终于说道:“此去不远,有一座魔鬼城,也被本地人称为鬼山或者风城,地势险要,可以据守,距此约莫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快出发,赶在天明之前到达那里,依靠魔鬼城的地势固守,或许可以支撑一时。” 张胖子眨了眨眼,追问道:“支撑一时,那么接下来呢?没有外援岂不是迟早还是会被攻陷?” 骆驼转过头没有理会张胖子,而是对叶枫说道:“我听说出发之前,困即来首领曾经送给叶公子一只军中信鸽,约定紧急 之时飞鸽报信,沙州卫军队即会前来相助,可有此事?” 骆驼不提起,叶枫几乎都要忘记此事了,这会儿猛然想起,连连点头称是。 骆驼说道:“眼下情形已经是万分危急了,叶公子请即刻放飞信鸽,通知敦煌的沙州卫,尽快前来魔鬼城相助。” 叶枫点点头,旁边的解祯亮立即起身前去放飞信鸽。 骆驼叹了口气,说道:“尽人事,安天命。如今我们便赶紧出发,只希望能借助魔鬼城的地利,可以支撑到沙州卫前来救援。” 听到“魔鬼城”,叶枫的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前一夜骆驼在向他讲述身世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他的父亲当年便是死在一座魔鬼城之中。 莫非,这是同一处地方?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骆驼的犹豫也就好理解了,毕竟父亲也曾经在这魔鬼城中丧生,是个不祥之地。 而眼下身为儿子的骆驼也不得不带着大家再度走上父亲当年同样的道路,莫非是命运安排的这样的轮回? 既已商议停当,大家抓紧收拾了一下,趁着夜色就赶紧出发上路了。 一路上大家打马紧紧跟在骆驼的身后,拼力前行,先前因为不信他的话才招致夜间的被马匪突袭,此刻大家对他自然是再无半点怀疑。 不过听骆驼所说,前途也实在凶险无比,吉凶未卜,大家都是心事重重,一路无语。 当一轮火红的朝阳从沙漠尽头的地平线上跳跃出来的时候,在众人眼前,远远的出现了一座城池! 说是城池,其实也并不是城池。 这是寸草不生的戈壁大漠之中一大片陡立的高大石山,可是却被鬼斧神工一般的劈分开来,这些嗟峨古怪的峭壁奇形怪状,千姿百态,个个张牙舞爪,狰狞莫名,却一层层如同城墙一般相互围绕着,整个山丘看上起就如同一座天然雕琢的城堡一般,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雕刻之美。 在碧蓝的天空之下,整个城池映在晨光里,显出七彩的颜色,蔚为壮观。 好一座鬼山,好一座魔鬼城! 来到石山之前,在两道高耸的绝壁之间,只有一个进入山谷的入口,如同城门一般扼守在这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看着这样易守难攻的地势,大家明白了骆驼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来对抗马匪的攻击,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线希望。 进入了山谷之中,道路极为狭窄,只容一人一骑通行,两侧皆是绝壁,且怪石嶙峋,有的形如飞鹰猛兽,有的状似披甲勇士,让人惊叹不已。 道路弯曲曲折,如同迷宫一般,几经环绕之后,叶枫一行人来到了山谷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积满了沙土砾粒,靠着一旁的石壁边上,沙土半掩之下,隐约露出几具白骨,风沙侵蚀,早已依稀难辨。 骆驼跳下马来,来到遗骨之前,默然无语地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大家都是愕然不解,只有叶枫心中明白,看来这几具遗骨之中必然有骆驼的父亲在内,这里果然就是当年骆驼的父亲丧命的地方。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一个八岁小男孩,独自在茫茫黄沙之中艰难前行的倔强身影。 拜完毕,骆驼站起身来,默然无语的抬头望着四周的地形。 叶枫走上前去,恭谨的说道:“不知我们应当如何防守,还请先生分派。” 骆驼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几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想不到这里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张胖子听了脸色一变,嚷道:“什么?几十年没有来过了?那还能指望得上?” 叶枫转头瞪了他一眼,一旁的解祯亮赶紧伸手拉住了张胖子。 骆驼没没有在意,接着说道:“虽说几十年来再也没有来过此地,可是这几十年来,这里的地形地貌,每一个山丘峭壁,每一处险要之地,全都在我的心里,这里的攻防之法,我已经在心中不知道演练了多少回了。” 说完,他蹲下身子,在沙地上以指画图,安排道:“女人、老人和小孩子就留在这里,比较安全。其他所有人,全都随我一同防御。” 接着他指指点点,谁负责用马匹骆驼堵住山谷入口,谁又负责在何处堆积乱石,挖掘陷阱等等,全都一一分派下去。 看他指挥若定,讲得头头是道,大家心里逐渐安定了下来,眼光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或许,这一次真的能够凭借地形,抵挡住马匪的进攻。 越是在危险的时候,人们往往越是需要像骆驼这样,可以带给他们信心,可以带来信赖感的人,有时候,信心才是真正决定成败的关键。 大家按照骆驼的吩咐各自分头去准备去了。 叶枫抬头看见程念真领着小桑吉还有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坐在空地中央,她的面色很平静,抬眼看着叶枫的眼光中似乎充满了信心,和当初兰州城客栈中的眼神大不相同。 叶枫原本很想走过去说上几句的,可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对于眼前的形势,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乐观,他心里充满了担忧。 他知道此刻程姑娘心中一定也像自己一样的忧虑,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的强作镇定完全是为了安慰自己,不想增加自己的担心。 所以他没有走过去,他害怕走过去一开口就会是话别。 而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是叶枫所最讨厌面对的。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程姑娘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跟在骆驼身后,向山谷谷口的方向走去。 在山谷谷口,几个骆驼客正在奋力把骆驼和马匹牵引到谷口,如同门户一般堵住了这唯一进入山谷的入口。 骆驼此刻脸上很平静,其实面临着即将来到的恶战,他的心里也咚咚地跳动着,好像在敲鼓一样。 他只能默默的看着忙忙碌碌的大家伙儿,心里在暗暗盘算着哪里还有疏漏的地方。 直到他确定没有破绽了,满意了,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年他父亲也能像他如今这样的布防,拼死一战,而不是只是畏畏缩缩的躲在山谷中,也许还有生存下来的机会。 他刚刚想到这里,谷口的一名骆驼客就满面惊慌的指着外面,“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骆驼走过去一看,在远处苍黄的沙海和湛蓝的天空相交的地平线上,忽然扬起了一股漫天的沙尘。 第一百零六章 毒蛇 沙尘散去,眼前的情景让所有人,包括骆驼在内,全都是心中一凉。 只见在魔鬼城外,出现的是黑压压的一大群马匪,他们全都黑巾蒙面,黑袍覆身,列着整齐的队形,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向着魔鬼城的入口徐徐前进。 他们的人数足足有五六百人之众,手中的刀刃映着阳光,反射出星星点点刺眼的光芒。 骆驼转头看了看左右,大家的脸色都沉了下去,他的心也感觉在往下沉。 原本他以为这帮马匪人数不过一百余人,这是沙漠中小股马匪的通常人数,这样他完全有信心凭借自己的防御设计凭借这里的地形优势,可以支撑数日。 寻常的小股马匪以袭扰为主,抢夺不成就会马上退去,这样支撑到沙州卫接到信鸽前来援救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眼下,这一伙马匪竟然与五六百人之多,沙漠中居然有如此大股的马匪,这在之前是骆驼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这帮马匪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不但是人数众多,而且从他们的行进来看,队列整齐,训练有素,哪里像是一般的沙漠里那些乌合之众的普通马匪?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对叶枫他们这一行人志在必得,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而自己这一方,除去程姑娘、傅老爷子和小桑吉之外,全部都参加战斗也总共不过才十余人,面对这样众多的敌人,就算能够凭借魔鬼城的有利地势,到底能够坚持多久,骆驼心里真的没底。 他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手脚都变得有些冰凉了。 马匪们的队伍来到了魔鬼城之前,站定了阵势,为首的首领跃马而出,来到了入口之前查看地形。 当看见叶枫他们用骆驼和马匹堵住了入口,企图以此据险而守,马匪首领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色。 他扬声高叫道:“请叶公子出来叙话!” 站在谷口的叶枫听了不觉一愣,这些马匪怎么会认识自己的?看起来果然他们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而且,叶枫有一种感觉,这个马匪首领说话的声音,虽然是明显故意装得粗声粗气的样子,想要掩盖原本的声音,可是叶枫还是觉得很耳熟,一定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可是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他低着头仔细回想着,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心里的紧张之感却渐渐消散了些。 看见入口之内没有反应,马匪首领又大声喝问了两遍,叶枫身形一动,翻身上了一匹马,就要出去相见。 一旁的骆驼吃了一惊,一把死死抓住了马缰绳,连连摇头,独自出去面对这些凶恶的马匪,实在是太危险了。 叶枫淡淡一笑,之前他在兰州城,生死关头曾经只身出城,独自面对宋琥和他带领的两万铁骑,和那比起来,如今的阵仗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对骆驼说道:“没关系,我就是想要和这个首领面对面,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其实他心中更想要搞清楚的是这个马匪首领到底是谁?他们袭击自己这一行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见他执意要去,一旁的唐大也飘身跃上了一匹骏马,要与他同去。 看见有唐大这样身手的人同行,骆驼才稍稍放了些心,他松开了马缰绳,一面不断地叮嘱叶枫一定要小心,不可出谷口太远,一面挥手示意谷口的骆驼客打开道路。 骆驼客们把挡在道路中央的两头 骆驼牵引开,让出了道路,叶枫和唐大纵马而出。 马匪首领和众马匪离得远远的,拒马而立孤身站在谷口附近,冷眼看着叶枫跃马出了谷口。 当他看见跟在叶枫身后的唐大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了嘲讽之色,仿佛在嘲笑叶枫他们的胆小,面对他一个人而已,竟然还需要旁人保护。 叶枫装作没看见他的眼神,拍马来到他面前站定,开口问道:“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马匪首领嘿嘿一笑,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我原本就是为了叶公子而来的。” 叶枫怔了怔,又问道:“你叫我前来会面,想要说什么?” 马匪首领沉声说道:“既然我们是为了叶公子而来,对其他的人可没有兴趣,只要叶公子放弃抵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其他的人我可以放过他们。” 叶枫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确定你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杀进里面去?” 马匪首领乐了:“你觉得你们在谷口放上几头骆驼几匹马,就可以挡住我们?” 他转身向着马匪们打了两声短促的唿哨,就看见从马匪阵中有两人飞骑而出。 这两人一面飞骑向谷口冲过去,他们的手中,还各自挥动着一个大大的绳套。 叶枫心中一惊,这是套马索!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是叶枫早有耳闻,在草原上的北元蒙古族人擅长套马,手持打有活结的绳索,可以准确无误的套中并驯服疾驰中的烈马。 这些马匪果然不是普通的寻常马匪,他们是蒙古族人! 这两骑飞驰到谷口前,手中的绳索闪电般挥出,那绳索末端的绳套准确的套中了站在谷口的两匹骏马的脖颈,拼力一拉,这两匹马登时摔倒在地。 他们回转马头,就要向回疾驰,把这两匹倒地的马匹拉开,忽听一声大吼,一个黑黝黝的人影从谷口里跃身而出,一个亮锃锃的大光头,正是黑鬼赫连铁! 此刻他手持一把大刀,一左一右,两刀将套住那两匹马的绳索砍断,将刀一横,站在谷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用挑衅的眼光望着马匪首领,仿佛在说: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办法? 马匪首领冷然一哂,又是两声唿哨。 这一回,从马匪阵中冲出了六骑人马,挥舞着绳套向着谷口冲了过来。 眼见得冲到谷口之前,六根绳索一边三根,齐齐套住了倒卧在地上的两匹骏马。 黑鬼手忙脚乱的想要砍断这些绳索,可是顾此失彼,这六骑发一声喊,向回疾驰,地上的两匹马顿时被生生的给拽走了。 黑鬼有些气急败坏,一抬头,却看见马匪首领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只觉得一腔力气无处使,空发出一声怒吼。 马匪首领再度发出唿哨指令,紧跟着有十二骑人马从阵中冲出,挥舞着绳套直奔谷口而去。 眼见情形不好,唐大眯缝着眼,看着马匪首领的眼光里透出了一丝凶狠之色。 只要抓住他,马匪们投鼠忌器,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现在他就独自站在面前,远离大队马匪的保护,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唐大身形一动,就想要扑过去。 就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匪首领身上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唐大座下的马匹突然长声嘶鸣,马腹之下的沙面忽然迸开,沙尘飞扬,几欲迷眼。 在腾起的黄色沙尘之中,隐约有 一个身影跃出,两道淡蓝色的刀光一上一下,分袭向唐大的咽喉和下腹! 沙中竟然有人! 这个人不知何时,竟然一直藏身在沙面之下,等待时机发出这致命的一击。 叶枫抬眼看向马匪首领,这个杀手应该是趁着马匪首领刚开始打马向前之际,藏在他的马上来到了这里。 不过想不通的是,他就这么一直藏身在沙下,难道他不用呼吸的吗? 可是唐大毕竟是唐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并没有惊慌,双腿一点,身形向后飘然而下,离开了马背,也就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沙尘散去,就见一个穿着如同沙尘一般颜色的紧身衣的人,手持两柄蓝汪汪的匕首,站在马匪首领之侧。 这个人全身都裹在紧身衣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眼光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狡诈恶毒的神色,还有一丝惊疑。 他的眼珠竟然不是黑色的,看上去很奇怪,根本不像是人的眼睛,就像是,一条蛇! 唐大看着这个人,默然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毒蛇?” 这个人桀桀一笑,并不否认。 叶枫的心头一震,他就是毒蛇? 这个毒蛇可不是一般的毒蛇,他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 传说他是天下间要价最高的杀手之一,不但武功极高,而且擅长闭气之术,可以藏身于水下土中,趁人不备,暴起杀人,从未失手。 这也就难怪刚才他能在沙下藏身这么久了。 再看唐大所乘骑的那匹马,此刻已经倒毙在地上,肚腹破开,流出的赫然是黑色的血! 可见他手中那两柄泛着蓝光的匕首上,一定是涂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可惜,他今天遇见的人是唐大,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所以今天他终于还是失手了,唐大没有死,死的不过是一匹马。 不过像他这样的杀手,绝不是一般的马匪所能请动的。自然,这个马匪首领也不会是主谋之人。 叶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马匪首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能请出像毒蛇这样的杀手,这个藏在幕后,想要对付叶枫他们一行人的究竟是谁? 这时候从谷口方向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嘈杂声,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堵住谷口的几匹骏马已经纷纷被马匪们手中的套马索给拖拽走了。 手持大刀的黑鬼虽然竭尽全力,还是不能阻止,眼见得剩下的几头骆驼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叶枫看了唐大一眼,拨转马头,就往谷口方向奔去。 毒蛇的眼中凶光一闪,身形一动就想要上前拦截,却见唐大这时也动了。 他飞身而起,一下飘上了叶枫的马背之上,同时双手一挥,显然是发出了暗器。 他可是唐大,蜀中唐门的唐大! 毒蛇知道厉害,急忙一个翻身,连续向后急跃。 只听“嗤嗤”之声,几枚铁花钉入了他先前站立的沙面之上,直没入沙中不见了。 再抬头看时,那匹马已经驮着叶枫和唐大向谷口疾驰而去,追赶不及了。 毒蛇看着他们恨恨的咬紧了牙,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马背上的叶枫回头望去,却见立马在毒蛇之旁的马贼首领,他在看着毒蛇的时候,满脸竟然带着一些厌恶和不屑的神情。 叶枫心里一阵奇怪,难道说他们并不是一伙儿的吗? 第一百零七章 攻防恶战 这时候谷口的情形变得越来越紧急了。 黑鬼一个人根本无法抵挡住越来越多冲过来的马匪们,挡在山谷入口的骆驼中,已经有两头被套马索拉翻在地,它们挣扎着,发出无望的哀鸣声。 黑鬼转身想要去砍断套着它们的绳索,一不留神,一个套马索套在了他身上,活结一紧,牢牢捆住了他的双手,大刀落地。 套中他的马匪大喜过望,拼力一拉,想要把黑鬼拽翻在地,谁知连拉了两下,黑鬼如同一个黑铁塔一般矗立在原地,分毫没动。 马匪一愣,就听黑鬼大喝一声,双臂一用力,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寸寸断裂,反而被他一把将绳索抓在手里。 黑鬼尽力一拽,绳索尽头的那名马匪只觉得一股无匹的巨力,整个连人带马被活生生拽翻在地上,摔得晕头转向。 这时在谷口,一名骆驼客想要上前把被拽翻的骆驼牵引起来,一个不小心,却被马匪的绳索套中了。 马匪当即回身纵马疾驰,惨叫声中,这名骆驼客被生生的拖拽了出去,身体从黑鬼身边飞了出去。 黑鬼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见这名骆驼客被拖进了马匪群中,一时刀枪俱下,顿时被剁成了肉泥。 黑鬼见状不觉一呆,就这一呆的工夫,身上竟然同时被三条绳索同时套中了! 那三名马匪立即拨转马头,想要如法炮制将黑鬼也拖拽出来。 一人一骑的力量拖不动黑鬼,可是这次是三个人,三匹马,三匹马同时急奔的力量绝不是黑鬼一个人可以抗衡的。 幸好这个时候叶枫拍马赶到了! 叶枫的马刚刚冲到谷口,马背上的唐大就纵身冲天而起,双手一挥,嗤嗤几声,那三名马匪惨叫一声,纷纷滚下马来,寂然不动了。 这边叶枫也跳下马来,拾起跌落在地上的大刀,砍断了黑鬼身上的绳索。 绳索一断,叶枫低声说了一句:“快退回去!” 黑鬼有些郁闷的咆哮低吼了一声,接过叶枫手中的大刀,舞动着护住叶枫,退到了谷口之内。 而谷口外这一批冲上来的马匪,被唐大的暗器接连射翻了好几人,一时不敢再冲上来,只能先退了回去。 这边谷口处的骆驼赶紧指挥人趁此机会,抓紧把倒卧在地上的骆驼马匹牵引起来,重新堵住谷口的道路。 可是马匹大半都已经被马匪们的套马索给拖拽走了,剩下的马匹和骆驼身上也都是伤痕累累,看着面前颇有些狼狈的一幕,叶枫心中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够坚持过马匪们的下一波攻击。 他回头望去,在谷口外的沙坡之上,马匪首领正拒马立于其上,冷冷的看着谷口这边的情形,叶枫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加深了一分。 这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唐大,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话:“我看见这些马匪身上大多都背负着弓弩,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放箭,而选择用套马索这样麻烦的手段呢?” 其实这也是叶枫心中的疑问,如果马匪选择放箭,乱箭之下,莫说这些堵住谷口的马匹骆驼,就算在谷口之内的叶枫他们,恐怕也难以招架。 可是他们却放弃了这最为简单的法子,反而选择用一次次的冲击和用套马索这样既麻烦,又徒增伤亡的办法,到底是因为什么? 骆驼也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沙坡之上的马匪首领,若有 所思的说道:“也许他们是怕乱箭之下,会伤及到我们中的某人。” 他回头扫了一眼叶枫:“也许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杀光我们,而是要活捉。” 叶枫的心中一震,想起了刚才马匪首领的话,他想要的只是自己跟他们走一趟。 这些神秘的马匪,到底是什么人? 外面传来了马匪首领发出的唿哨声,这一次,不再是几个十几个马匪冲上来了,而是黑压压的一片潮水一般的涌过来。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哇啦哇啦的叫喊着听不明白的口号,向着谷口冲过来,这一回他们不再使用套马索了,而是要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展开正面的白刃肉搏! 在他们疾驰的战马之前,无论挡住他们的是什么,都会在他们的冲击下被碾为齑粉。 他们纵马狂奔,气势如虹! 看着眼前冲过来的敌人,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骆驼。 骆驼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把握紧了手中的刀,斩钉截铁的说道:“拼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匪,握紧了拳头,没说的,拼了! 谷口剩下的那几匹马和骆驼实在是太少了,已经完全抵挡不住马匪们的全力冲击。 冲在前面的马匪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们座下的骏马直接就撞了上来。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谷口堵住道路的骆驼和马匹被撞飞了起来,骨骼碎裂,在悲惨的嘶鸣声中倒毙在地上。 前排马匪们坐下的战马也纷纷撞得头骨碎裂,脑浆迸裂,长嘶声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转眼之间,谷口顿时横七竖八的堆满了这些马匹骆驼的尸体,这惨烈的一幕看得叶枫他们心惊肉跳,都快要呆住了。 堵住谷口的牲畜全都死了,再没有什么能挡住马匪们前进的步伐,紧跟在后面的马匪们正跃马而起,要越过那些战马和骆驼的尸体,进入到谷口之内。 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吼,黑鬼一跃站了起来,双手抓住一具马尸的双腿,竟然将马尸整个抡了起来,向着冲过来的马匪们砸了过去。 马匪们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被砸翻在地,后面的马匪吃了一惊,惊异于黑鬼这天神一般的怪力,前冲的势头顿时为之一窒。 黑鬼咆哮了一声,双手紧握着黑铁杖,抡圆了就朝着马匪们冲了上去。 在他身后,紧跟着唐大,以及紧握钢刀的骆驼,还有那些马夫和骆驼客们,甚至连叶枫和不懂武功的解祯亮,也手持长短兵刃,呐喊着冲了上来。 虽然只有十余人,但是此刻他们的气势丝毫也不输给面前那些潮水一般众多的马匪们,不,甚至还完全压倒了这些马匪们! 在他们出乎意料的反冲击之下,加上当头的黑鬼那天生神力产生的震慑力,还有唐大那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暗器,前排的马匪纷纷倒下,剩下的也开始步步后退。 然而后面的马匪还在驱马向前冲,一时间马匪们的阵营出现了混乱,甚至出现了自相践踏的情况。 马匪们开始乱了。 原本一直站在马匪首领身边默默无语,坐壁上观的毒蛇这时皱了皱眉,突然展开身形,向着谷口直扑过来。 他已经看出了形势不对,如果他再不出手,很可能这些马匪们会再次败下阵来。 谷口这 边冲在最前面的黑鬼一面怒吼着,一面挥动手中沉重的黑铁杖接连砸翻了好几个马匪,吓得面前的敌人又惊又惧,畏缩不前。 突然在他身后的沙面迸开,沙尘弥漫中一个身影蹿了出来,两把蓝汪汪的利刃直袭他的后背。 是毒蛇! 毒蛇已经看出了此刻黑鬼对于他们队伍的重要作用。只要能一举击杀掉黑鬼,叶枫他们的气势必衰,那么他们必败无疑。 可是还有一个唐大。 唐大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留意这条毒蛇的行动,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他刚刚一跃出沙面,唐大就飞身截住了他,和他缠斗在了一起。 他对于唐门那天下闻名的暗器很是忌惮,而唐大和他交手之下也是感觉暗暗心惊。 同样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这个毒蛇相比于之前曾经遇见过的那几位,像是掌柜、算盘、屠夫以及裁缝他们,他的武功要高得多了。 和唐大交手,他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谷口的这一场恶战,这时候却看见骆驼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高高的向上抛起。 这是一个信号,是一个他们早已商议好了的信号。 骆驼一直在等待机会,隐忍到现在他觉得机会到了,终于发出了这个早已约定的信号。 看见他发出的信号,在谷口一侧高耸的峭壁之上,一条人影大鸟一般的从半腰之处飞身直扑了下来。 也许并不像是大鸟,因为这个人影实在是太胖了,圆滚滚的就像是一个肉球,是张痴张胖子! 他的速度飞快,扑过去的方向正是谷口外那高高的沙坡,沙坡上面拒马而立的正是那马匪首领! 这正是最初就商议好了的计划,利用张胖子那绝顶的轻功,寻找机会,能够一举擒住马匪的首领,扭转局势。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张胖子此刻把身法施展到了极限,他疾如闪电一般向马匪首领扑了过去,成败就在此一举! 马匪首领明显没有料到还有这一手,他愣了一下。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工夫,张胖子已经扑到了身前,纵身跃起,伸手就抓向马背上的他。 可是他的反应也很快,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张胖子的这一抓,同时腰间的短刀出鞘,斜斜的削向张胖子的手臂。 张胖子不得不一缩手,让过了短刀的刀锋,当他弹身而起想要再度抓向马背上的马匪首领之时,却发现马匪首领已经不见了,马背上面空无一人! 其实并不是这个马匪首领消失了,而是他凭借着极高超的骑术离开了马鞍,贴身靠在马身的另一侧上。 张胖子喝了一声,跃上马背,再想要伸手抓他之时,他却如同游鱼一般滑了下去,藏身在马腹之下。 张胖子还想再追,却见有数十骑马匪已经冲上了沙坡,赶来援救首领。 张胖子心中暗叹了一声,情知时机已逝,如若再不走的话,恐怕连自己也走不掉了。 他双腿一点马背,身体如同风中的风筝一般向后飘出,直向着正在恶战的谷口方向退去。 谷口的骆驼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形,有些懊恼的重重叹息了一声。 耳边却听得身后叶枫惊异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一百零八章 马匪的真实身份 马匪首领在部下的保护下,有些狼狈的退回了马匪阵中。 首领遇袭,而且已经退走了! 冲到谷口的马匪们回头看不见了站在高高沙坡上面督战的首领,顿时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猜疑和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他们心中蔓延着。 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首领受伤了?首领出事了? 他们开始步步后退,再也没有了前冲的勇气与气势,他们已经失去了战心。 这时从后方马匪阵中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尖厉的唿哨声,这是撤退的信号。 于是马匪们迅速的退了回去,那速度一点也不比他们冲上来之时来得慢。 马匪们退走了,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叶枫他们站在谷口,望着如同退潮一般退下去的马匪们,都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唐大低着头在沉思。 刚才和他交手的毒蛇在退走之时,回身望了他一眼。 从毒蛇那带着淡黄色的奇异眼珠里射出的不是凶狠恶毒的眼光,而是一种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唐大也有同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杀手,毒蛇的武功是在是非常高的,比起唐大来几乎毫不逊色。 这样的人物在江湖任何门派中,都无疑可以成为一方之雄。他怎么会成为一个杀手呢? 为了钱财? 唐大不相信一个在武功上有如此造诣的人,会满身铜臭,为了区区一点金钱就任人驱使,即使他的要价非常的高。 他的这一对匕首使出来的招式虽然狠辣无比,可是隐约中,竟然还透着一丝大家之风。就像是,像是在使一对双刀! 唐大脑中努力回想着天下所有知名的双刀刀法,可是没有一种与毒蛇的招式能对应上。 唐大的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大家退回了谷口之中,骆驼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队伍中除了折损了一名骆驼客和两个马夫之外,所幸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张胖子和唐大之外,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伤口最多的就是冲锋在前的黑鬼赫连铁,**着的黝黑上身大大小小有十余处伤口,不过还好都是些皮肉伤。 伤得最重的要数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了,刚才那一刻他热血上涌,挥舞钢刀冲上去的英勇丝毫不比其他人差。 可惜他的身手太差了,被马匪一刀伤了手臂,整条胳膊被鲜血染红,根本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义弟叶枫拼力相护,只怕他就不止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此刻他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张胖子蹲在他身前,笨手笨脚的在为他包扎手臂,缠来绕去把一支胳膊缠得像个大粽子一般。 骆驼身上也负了伤,衣服上被鲜血浸透了一片,可是他毫不在意,一面在四处走动检视大家的伤势,一面嘱咐大家抓紧时间休息。 他的镇定使得他身上好像罩着一层光环,大家看着他,好像心里又有了坚持的勇气与信心。 刚才的一场恶战,加上义兄的伤情让叶枫感觉到心烦意乱,口干舌燥,他抓起一个水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清水。 这时候骆驼忽然转过身来,对他问道:“刚才听见叶公子说道,你知道他是谁了。这个他,指的可是那马匪首领?” 叶枫放下了水囊,默然的点了点头。 骆驼眼光一凛,追问道:“那他到 底是谁?” 叶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这个马匪首领,他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 一言说出,众人都惊得是目瞪口呆。 马匪首领是喃哥? 这么说来,这一伙人数众多的马匪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沙漠中的盗匪,他们根本就是乔装打扮的沙州卫军士! 难怪他们会有如此众多的人数,难怪他们的进退攻击如此号令严明,训练有素。 可是困即来明明接到了兰州的肃王殿下和甘凉的宋琥小侯爷所托,要保护叶枫他们一行人的安全,怎么会纵容儿子带领沙州卫属下乔装改扮成马匪来劫杀他们? 到底是什么原因? 张胖子感觉有些不信:“你不会弄错了吧?你是如何得知那个马匪首领就是喃哥的?” 叶枫轻叹了一声:“没有错,我认识喃哥腰间的那把短刀。” 他看着张胖子满脸的不解,接着说道:“在敦煌那一晚困即来首领曾经宴请我们,席间吃烤全羊之际你当时大醉,不慎将割羊肉的小刀跌落火炭之内,你还记得吗?” 张胖子一面回想,一面点了点头。 叶枫说道:“那时候困即来身边的长子喃哥曾拔出了腰间短刀,让你用它来割羊肉,我就是在那时见到了他的刀。” “他的刀很特别,在刀锋上有一处崩裂的小口,却找了工匠以极高明的手法镌刻了一朵小花加以掩饰。困即来当时曾解释说,此刀是喃哥母亲的遗物,他不忍舍弃,故而如此。” “然而在刚才你偷袭马匪首领之时,他也拔出了腰间短刀相抗,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他的短刀刀锋之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花纹装饰!” “寻常人一般绝不会在刀锋锋刃之上雕刻花纹装饰,而且图案如此雷同,分明就是同一把短刀!所以我确定,这个马匪首领,一定就是喃哥本人!” 听他说完,大家都是默然无语。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在沙州地界上,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支五六百人之众的马匪,对困即来承诺护卫其周全的叶枫一行人进行劫杀,要说沙州卫没有一点问题,毫不知情,这恐怕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可是如果叶枫说的是真的,那么喃哥的这一切所作所为,困即来绝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要调动如此之多的沙州卫麾下军士,必然是获得了他的授意或者默许。 那么先前他们放飞了困即来所赠的信鸽,他们的求救书信,落到困即来手中岂非就等于石沉大海了? 他们在这里苦苦坚持所等待的沙州卫援军,自然也不会出现,所有的希望也全都化为泡影了? 那么他们现在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大家的脸色,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到一阵发凉。 刚才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当大家都知道了马匪的真实身份之后,知道援军再也指望不上之后,会是多么的灰心失望。 在战场上,面对生死之间,希望与信心,往往才是支撑下去的最大动力。 可是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实情,相比起来,隐瞒实情,让大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并不存在的假希望去生死相拼,甚至献出生命,恐怕会更加残忍。 张胖子双目有些失神,喃喃的说道:“我们竟然还在去向想要杀掉我们的人求援,还在梦想有援军来救,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时候, 解祯亮却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我一直也没有想明白。” 叶枫抬眼看向他:“什么事情?” 解祯亮说道:“困即来作为沙州卫指挥使,那一晚送给我们信鸽用来向他报信,可是我当时接过信鸽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信鸽脚环上面刻着的却不是沙州卫的标志,而是一个甘字。” 叶枫也皱了下眉:“甘州卫?” 解祯亮点点头,说道:“奇怪之处正在于此,沙州卫从编制上隶属肃州卫所节制,军中所用的信鸽即便不是刻着沙州卫的沙字,也应该是肃州卫的标志才对。” “如今这信鸽的脚环上却刻着的是甘州卫标志,困即来既然让我们在危急之时用信鸽向他报信,怎么会送给我们一只根本不属于他的信鸽,这信鸽果真是向他报信?” 张胖子接口道:“莫不是那一夜匆忙之中给弄错了?” 解祯亮摇头道:“不会,那一夜他一拍手门外就有人提着信鸽进来,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怎么会因匆忙弄错?当时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并没有说出来,如今想起来,这却是愈加可疑了。” 叶枫点点头,确实很可疑。困即来如此安排,这信鸽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家起身看去,却见在马匪阵中,高声呐喊,人马左右调度,看样子很快就会发起新的进攻了。 骆驼沉着脸想了想,转头对解祯亮和张胖子轻声说了几句。 张胖子高声大叫:“我不走,留在这里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骆驼面色一沉,说道:“解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走进山谷中去吗?他身为你的义兄,你能放心吗?” 张胖子看看解祯亮那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胳膊,哑口无言了。 解祯亮却没有说话,他明白骆驼让他离开战场是好意。 他胸中也有一腔热血,也想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可是他更加明白,自己不会武功,留下来能做的实在有限,甚至还会成为大家的负累,拖累大家。 就在刚才,如果不是义弟叶枫的拼死相护,只怕自己早就死在马匪的乱刀之下了。 张胖子别看轻功绝顶,可惜拳脚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否则刚才也不会突然袭击,也拿不下一个喃哥了。 相比下来,甚至连久在沙漠行走,对付沙漠马匪颇有经验的那些个马夫和骆驼客们,都远比他们更能发挥作用。 他们离开了战场,大家反而更能放开手脚。 所以解祯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不情不愿的张胖子,向山谷里头也不回的走去。 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要留下来与大家一道,生死与共。 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在暗自嗟叹,如果从小父亲不是只教导自己阴阳数术,如果自己也能从小学习一些武功,如果自己不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而能强壮一些像黑鬼一样,也许现在就不会成为大家的负累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解祯亮在心里叹息道。 看着他们俩走进了山谷里,回过头来,黑鬼赫连铁双手紧握着黑铁杖,一跃站在了谷口成堆的人畜尸首之上,面对着马匪的方向,大喝了一声:“来吧,兔崽子们!爷爷等着呢!” 他身后,大家也都是热血沸腾的齐声大吼了一声:“好!” 第一百零九章 骆驼的安排 马匪们又再度退了下去。 他们虽然丢下了二十多具尸首,退了回去,可是队型严整,进退有序,一点也没有败像。 这已经是叶枫他们击退的第三次攻击了。 叶枫感觉筋疲力尽,只觉得双臂酸麻,都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钢刀了,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抬眼看看大家的情形都是一样,除了又有两个马夫丧生在马匪的乱刀之下外,其余的人一个个都是疲惫不堪地瘫坐着,疲态尽露。 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的黑鬼,更是遍体鳞伤,浑身浴血,早已分......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零九章 骆驼的安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魔鬼城之夜 坐在谷口,叶枫远远眺望着天边那一轮火红的残阳,慢慢的沉入沙梁下面,余晖洒在金黄的沙面上,好一派壮丽的风景。 他心里情不自禁想起了王维那一句传诵千古的名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如果不是现在如此危急的情势,面对眼前这壮美的景色,实在应该浮一大白。 残阳落得很快,不一会儿,天色就黑尽了。 骆驼说得一点也不错,马匪们并没有趁着夜色冒险摸黑发动攻击,而是在这魔鬼城四周驻扎了下来,把整个魔鬼城团团围住,等待天明。 他们不着急,对于他们而言,叶枫一行人就如同是到了嘴边的肥肉,随时都可以吞掉,不必急于一时。 与其现在冒险进攻,不若等到天明之后会更有把握,付出的代价会更少。 尽管如此,他们没有点篝火,没有搭帐篷,丝毫也没有放松,仅仅只是躲在马匹后面避避风,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应付任何变故。 这果然是一支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的军队,不是寻常马匪可比。 叶枫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放弃了夜袭突围的想法。 入夜之后的沙漠,夜凉如水,阵阵寒意袭人。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叶枫他们也没有生起篝火,只是裹紧了毛毯,靠在避风的角落里,相互偎依着挤在一起取暖。 叶枫靠在张胖子身边,他体积大,感觉似乎要暖和一点。 不过这也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因为连张胖子自己也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磕磕绊绊的,低声咒骂着该死的马匪,该死的喃哥。 这有些刺骨的寒意让叶枫忽然想到了留在山谷中空地上的程姑娘,还有傅双灵老爷子、小桑吉,以及受伤的义兄解祯亮。 此处寸草不生,想必他们也没法生起篝火,之前所有帐篷也全部被烧毁了,不知道他们又该如何抵御这沙漠夜里的寒冷? 想到了程念真,叶枫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暖意,可是很快,就化作了深深的担忧。 如果等到明天天明之后,他们没能挡住这众多马匪的再次进攻呢?那么程姑娘他们岂不是也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靠着眼下精疲力竭的不足十人的队伍,能守住谷口这一整天,已经无疑是一个奇迹了。对于明天还能支撑多久,叶枫心里一点也没有把握。 如今马匪首领既然就是喃哥,那么沙州卫援军的希望也已经断绝,眼下这里已经成了困兽之局。 他心里开始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应该这样一意孤行的要去找寻什么传说中的楼兰古城,不应该那么执意想要解开背上那时隐时现的龙纹图案之谜。 如果不是这样,程姑娘也就不会陪同自己前来 冒险,而这些好兄弟、好朋友们也不会陪同自己被困在此处,面临生死危机。 也许,这全都是自己的错。 为了大家,为了程姑娘,叶枫心里在暗自考虑着等到天明,自己是否应该挺身站出来,如喃哥所言一般束手就擒。 这样,或许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或许可以保全程姑娘。 喃哥曾亲口答应过,只要叶枫跟他们走,他就放过其他人。 他还在这里胡思乱想,冻得哆哆嗦嗦的张胖子这时候小声问道:“这些马匪为什么不敢在夜里发动进攻呢?” 他在问背靠石壁坐着的骆驼。 骆驼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哼了一声答道:“他们白天进攻之时吃了陷阱落石的亏,加上蜀中唐门机关和暗器之术天下闻名,夜间攻击他们恐怕伤亡太大。” “而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沙漠里的规矩,夜间活人不入魔鬼城。” 张胖子愣了愣,好奇的问道:“为什么?难道这里真的有魔鬼?” 骆驼冷哼了一声,眼睛都没睁一下,说道:“有没有魔鬼我不知道,只是有一个传说。传说魔鬼城本来是一座繁华富庶的城堡,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善良热情,容貌俊俏美丽。” “后来他们贪婪之心逐渐膨胀,贪图来往客商的钱财,暗中将他们害死,抢夺了他们的钱财货物。他们心中充满恶念,面目也就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最后天神惩罚他们的罪行,这里被黄沙吞没,城堡变成了废墟,所有人都死了。可是他们心中的恶念还没有消失,化作厉鬼不愿离去,守在废墟之中,每到夜里,就出来到处游荡,哀鸣嚎叫,希望天神能够听见他们的忏悔的声音。所以这里才被世人称为魔鬼城。” 这离奇曲折的故事听得张胖子一阵神往,说道:“因此夜里才无人敢进这里,就是怕遇见这里的魔鬼?可是我们现在不就在这魔鬼城中,怎么没有遇见什么鬼怪?” 他一本正经的总结道:“所以,足可见这些所谓的传说,其实不过就是那些愚昧迷信之人的以讹传讹而已。” 他的话刚说完,耳边却听见从山谷之中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在低声的呜咽,声音飘飘荡荡,若远若近。 张胖子怔了一下,此刻山谷之中分明应该只有程念真一个女人啊!莫非是她在哭泣? 他转头拍了拍叶枫,低声问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是程姑娘在哭?” 叶枫也听见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这声音不像是程姑娘,而且程姑娘他们远在山谷中央,她的哭声不可能传出如此之远。 叶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对,不是程姑娘的声音。” 不是程姑娘?那还会是谁? 张 胖子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他提高了声音对着山谷里叫了一声:“是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的?还不快出来!” 哭声未绝,自然有没有人理会他。 张胖子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骆驼讲的那个传说,顿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冷丁丁的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道:“不是程姑娘,莫非真的是……” 他那个“鬼”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又一个声音响起,这一次好像是一个嗓音低沉的男人,在哑着嗓子充满了痛苦的低声嘶吼。 张胖子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叶枫,发现叶枫也满脸惊疑的圆睁双眼盯着他,这个声音又是谁? 这时候大家都听见了这怪异的声音,一个个全都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之色。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声音陆续响起,有的像是小孩子,有的如同老人,甚至有的像是各种动物,不约而同的都是在呜呜咽咽的哭泣,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回响在整个魔鬼城上空,鬼哭狼嚎,凄厉悲惨,把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其中一名骆驼客更是吓得赶紧跪倒在地,山呼叩拜,以为有鬼神降临。 张胖子的脸都吓青了,全身抖抖索索,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那个传说是真的,果真,是有鬼怪,怎么办?” 甚至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唐大此刻也面容失色,心中惊惧不已,莫非果真有鬼神? 叶枫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可是眼前的情形却由不得你不信,难道传说竟然是真的? 看看众人,叶枫有些惊奇的发现,这个时候所有人之中,只有骆驼还在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着神,对于响彻耳边的鬼哭狼嚎之声仿佛充耳不闻。 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叶枫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骆驼先生,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骆驼慢慢张开眼睛。扫视了一圈惊惧万分的众人,嘿嘿冷笑两声,这才开口说道:“叶公子你们几位都是满腹经纶的有识之士,怎么,你们也相信鬼神之说?” 叶枫怔了一怔,心里却略微定了定,听他的言下之意,这应该与鬼神无关。 鬼神之说,原本叶枫也是不信的,可是眼前这凄厉诡异的鬼哭狼嚎之声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有些茫然了。 看着他茫然的神情,骆驼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说起来这也非常简单,在这山谷之中怪石嶙峋,鳞次栉比,每当沙漠夜间大风来袭,风从石缝之间吹过之时,便会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沙漠之中白昼烈日无风,只有夜里才会起大风,因此这里白昼之际一切如常,只有夜间才会出现鬼哭狼嚎的声音,世人愚昧无知,便误传作魔鬼城中有鬼神 号哭。” “其实这个在我八岁那年,我父亲还在世之际,便教导于我了。世间本无鬼神,可叹几十年来,竟然还是无人知晓其中奥秘,今日更是连诸位也以为是鬼怪作祟,实在可悲可叹。” 说完,他面色一沉,又闭上了双眼,背靠着石壁自顾自的休息了。 叶枫看见他的神色,知道此刻只怕又勾起了骆驼心中悲惨的往事,勾起了他对于亡父的追思。 毕竟,他的父亲当年便是丧生在这魔鬼城之中。 虽然骆驼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是大家耳边听着这凄厉诡异的哭声依然觉得惊心动魄,难以平静。 张胖子有些半信半疑的用手肘碰了碰叶枫,问道:“老四,你说他讲的是真的吗?这真的只是风吹过的声音?” 看他胆小畏缩的样子,叶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饱读经史,无所不知的吗?这点小事,何必问我?” 张胖子委屈巴巴的嗫嚅道:“野史之中也有不少关于鬼怪的啊,这谁能知道真假?” 叶枫索性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他。 他心里在想,此刻在山谷中央的程姑娘,不知道会不会也被这鬼哭狼嚎的声音给吓到?她会感到害怕吗? 想着想着,耳边的声音渐渐的不再觉得那样刺耳,在恍恍惚惚之中,他睡着了。 (本章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寻龙迷踪》,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援军 或许是因为前一日的浴血恶战让人筋疲力尽,实在太过疲惫,叶枫这一觉睡得特别的沉。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耳边远远的传来了人的叫喊和马的嘶鸣声,他一骨碌翻身起来,看到其他人全都早已醒来,此刻都站在原地,默默望着马匪阵营方向。 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马匪阵营中此刻人马来回突奔,高声叫喊着,却并不像是准备发起进攻,而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乱做了一团。 叶枫心中奇怪,再定睛一看,只见在马匪阵营之后,蔚蓝......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一十一章 援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喃哥的自述 宋琥听了叶枫的话,脸上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一下。 喃哥既然是率领沙州卫假扮马匪想要劫杀叶枫他们一行的为首之人,如今叶枫却想要去与他单独见面,不能不让人为叶枫的安全而担心。 不过宋琥看着叶枫脸上那坚毅的表情,还有他眼中那充满信心的目光,料想以叶枫的聪明,既然他这样要求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于是宋琥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一名骑兵立即奔了过来,跳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到了叶枫的手中。 叶枫对宋琥笑了笑,以示感谢,旋即翻身......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一十二章 喃哥的自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惺惺相惜 喃哥看叶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随即他面色一整,对叶枫问道:“事已至此,叶公子现在准备如何处置我们?” 叶枫愣了一下,处置?是啊,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按常理,他们扮作马匪,劫杀叶枫一行人,昨日厮杀了一整日,叶枫他们伤亡惨重,几乎是死里逃生,绝没道理轻饶了他们。 就算叶枫不杀他们,至少,也应该把他们交给小侯爷宋琥处置。 而他们是沙州卫军士,身为官军假扮马匪劫掠路人,这本就已经是死罪了,以......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一十三章 惺惺相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劫后 喃哥带领着沙州卫退走了。 小侯爷宋琥和叶枫骑在马上并肩而立,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宋琥手下的两千骑兵正在集结待命,他准备护送叶枫他们一程,以防这些沙州卫会去而复返。 毕竟,对于这些在他心目中野蛮粗鲁而又不讲信义的蒙古人,他从不会相信。 这时候宋琥麾下的一名副将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躬身双手呈上一卷纸条给宋琥:“启禀小侯爷,甘州来的飞鸽传书,有紧急军情。” 宋琥接过纸条,展开细读,顿时眉头紧锁,一朵愁云浮现在了脸上。 叶枫看他满面愁容,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琥说道:“甘凉边关军情有变,本侯需要立即赶回去处理。” 他抬头双眼一扫叶枫,沉吟道:“不过,叶公子你这里……” 叶枫连忙说道:“军情要紧,小侯爷还是赶紧速速返回为是。至于我这里,沙州卫已退,料想也必定不会去而复返,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琥听了,脸上依然一副犹豫不决的迟疑表情,明显还是放心不下。 这时,刚才那名副将走上前来,附在宋琥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琥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建议非常满意,挥挥手说道:“那么你现在赶快去指派人手,准备马匹和物资,接下来就全都交给你了。” 那名副将躬身应道:“是!末将必定全力以赴,不负侯爷所托!” 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宋琥看着他的背影,对叶枫说道:“这个郝副将,在边关军中效命多年,十分得力,本侯令他带五十骑兵护卫你们左右,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另外,你们之前所损失的一应食物物资和马匹脚力,本侯都为你们补充,希望你们这一次能一路顺风,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小侯爷宋琥忽然间对叶枫这么好,还留下随行护送的军士,叶枫简直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有些喃喃的说道:“这,还有骑兵护送,这有必要吗?” 宋琥冷冷哼了一声:“当然有必要,什么沙州卫,本侯可是从不相信困即来那个老狐狸的。何况,即便没有了沙州卫的威胁,在这沙漠戈壁之中,可还是真的有马匪的。” 叶枫听了觉得有理,也只能对宋琥连声道谢。 过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那个问题:“敢问小侯爷,为何对在下如此高看,处处出手相帮?在下先前曾经破坏了小侯爷的计划,小侯爷难道不是应该对在下恨之入骨吗?” 这话问得很直白,甚至有些不礼貌。 不过宋琥好像并不介意,他看着叶枫,眼光里的神情颇为复杂。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本侯不是帮你,而是还你的人情。” 叶枫闻言一愣:“人情?什么人情?” 宋琥转过头,眺望着远处一望无垠的沙漠,说道:“当初在兰州城下,如果不是叶公子阻止了本侯,如果不是你写下的唇亡齿寒那四个字,本侯恐怕就会一意孤行,铸成大错。” “正是你的那四个字,让本侯看清了形势,也想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才不致于落入他人彀中,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说,本侯欠叶公子一个人情。”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些冷冷的说道:“至于这次本侯及时赶到,救下了叶公子一行人,你也不必觉得感激。我们之间就算是打和了,谁也不欠谁的。 说完,他拨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向着集合待命的军阵走去,一面高声说道:“只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吧?” 朋友? 叶枫看着宋琥那挺得笔直的背影,眼光里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当叶枫回到谷口的时候,不明就里的大家立即都围了上来。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们都还没看明白。 小侯爷宋琥为什么会带着军队及时出现救了大家? 喃哥和叶枫单独谈话之后,他和部下的沙州卫军士为什么就选择了弃械投降?后来还被轻易的放走了? 宋琥为什么又会匆匆忙忙的率军离去,还留下了五十骑兵跟随护卫他们? 太多不明白的问题,大家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问出来,一时间叶枫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于是他从头开始,把刚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大家听完之后都沉默了,原来喃哥的所作所为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为了报恩而已。他也并不想杀死叶枫他们,仅仅是想要生擒他们。 难怪昨天他们仅仅凭着十几人之力,就能够在如此众多的沙州卫军士攻击之下支撑了下来,原来只不过是人家手下留情,未下杀手而已。 可是那个胁迫困即来父子,真正想要除掉他们的,喃哥口中的那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然他和叶枫根本就是素不相识,为什么会一心想要置叶枫他们于死地呢? 大家纷纷摇着头,谁也想不明白。 这时候叶枫却发现骆驼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低着头,喃喃的念叨着“飞鹰图案,黑斗篷”,他盯着地面上的目光中分明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叶枫心中一动,莫非骆驼认识这个神秘人? 他正想开口相询,一旁的张胖子却猛拍了他的肩膀一掌,说道:“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安全了,还不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在山谷里的二哥和程姑娘他们去!” 张胖子这一说,叶枫才想起来,受伤的解祯亮和程姑娘他们几个还待在山谷深处的空地上,应该尚不知道已经脱险的消息。 想到程念真,叶枫感觉心绪又乱了,她现在还在为自己担心吗?昨夜他们在山谷中是怎么渡过的?那恐怖的鬼哭狼嚎的声音他们会害怕吗? 无数的问题瞬间涌上了叶枫的心头,他的一颗心恨不得长出了翅膀,立即飞到程姑娘的身边。别的东西,全都已经顾不上了。 他对张胖子说了一声:“走,我们去接他们出来!” 说完,他和张胖子便心急火燎的向着山谷中奔去,而其他人则留在谷口处歇息等待。 他们在曲折狭窄的山谷道路上走得飞快,不一会就看见了静静坐在空地中央等候消息的程姑娘他们几人。 远远的看见叶枫和张胖子跑了过来,解祯亮一跃而起,迎着他们奔了上去,嘴里叫嚷着:“怎么啦,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一直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胖子蹦跳着,欢叫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解祯亮,劫后重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小心一下子碰到了解祯亮那条受伤的胳膊,疼的解祯亮龇牙咧嘴的发出怪叫声。 而叶枫则直接奔到了程念真面前,站定了,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双手。 程姑娘双眼带着欣喜的目光盯着叶枫的面庞,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用 颤抖的声音问道:“都结束了?” 叶枫笑了,点点头说道:“结束了,一切全都过去了!” 程姑娘有些喜出望外的笑了,喜悦的泪珠扑哧扑哧的从脸上滚落下来,好一副梨花带雨的画面。 真美!叶枫看得几乎要呆住了。 他们沉浸在喜悦之中,坐在一旁蒙着眼的傅双灵老爷子和一脸老成持重的小桑吉,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 叶枫这才警觉原来遗忘了旁边的两人,一脸尴尬的表情,连忙上前见礼。 大家围坐了下来,叶枫对他们讲述了山谷外发生的事情,张胖子则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插嘴。 解祯亮听得是一脸的神往表情,心中为自己错过了这么多的精彩而懊恼着。 而程念真好像并不关心叶枫所讲的,只是一脸温柔的表情,用温柔的眼光一直看着叶枫,仿佛除了叶枫,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傅双灵老爷子一直默默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叶枫提到那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之时,他好像有所触动,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这样打扮的神秘人物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那个飞鹰图案,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叶枫心头一动,追问道:“您想到了什么?” 傅双灵沉声说道:“我记得在先祖的记载之中曾经提到过,古代楼兰古国的人们非常崇拜太阳,他们城市里的房舍布局,甚至连死后的陵墓都是模仿太阳放射光芒的形状来设计建造的。” “所以他们也很喜欢高高飞翔的雄鹰,他们认为雄鹰是世上飞得最高,离太阳最近的动物,是神圣的太阳在世间的代表,因此也就把飞鹰作为他们楼兰古国的图腾标志。” 叶枫目光闪动:“您是说,这个神秘人与当年的楼兰古国有关系?” 傅双灵点头道:“不错,他的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我猜想他可能与已经消失的楼兰国人有什么联系。否则,为什么素不相识,他却一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也许,这和我们想要去寻找楼兰古城有关。” 叶枫也陷入了沉思中。 神秘人,飞鹰图案,楼兰古城?莫非这之间果真有着某种联系? 看他在沉思,耐不住寂寞的张胖子开口对程姑娘问道:“昨晚你们在这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鬼哭狼嚎的,好像有许多鬼魂在哭嚎,可怕极了!” 程念真笑着点了点头。 张胖子一下来了精神头,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害怕吗?” 程念真笑着摇了摇头:“不害怕。” 张胖子有些不信:“你们又有女人又有小孩的,会不害怕?怎么可能?” 程念真脸上的笑容不变:“真的不怕,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声音的来源和原理。” 张胖子一愣,他们也是从骆驼口中才知道的真相,连常年行走沙漠的那些骆驼客们都不知道,程姑娘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他脱口问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小桑吉这时扬声说道:“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 “你?”张胖子一脸的不信,“就凭你这么个小鬼头,你能知道?” 他看见小桑吉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猛然警觉,他赶紧闭上了嘴。 果然,小桑吉对着他怒目而视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小鬼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里的怪事 略作休息,准备停当之后,叶枫一行人便又上路了。 他们的马匹、骆驼在魔鬼城一战之时都已经死光了,粮食和清水等物资也损失了大半,连唯一的一辆轻便马车也都拆掉了,木料用来制造陷阱。 现在宋琥为他们补充了足够多的马匹,甚至还从为骑兵驮运粮草的后勤队中抽调了两头骆驼给他们,干粮清水以及他们被烧毁的帐篷等物资也全都补充足备。 只是没有了马车,程姑娘、傅老爷子和小桑吉也只能与大家一样,乘骑马匹上路,忍受这沙漠中的风吹日晒之苦。 这次上路,队伍中虽然只剩下了两名骆驼客,其余受伤的车夫和马夫都随着宋琥的大军先退走了,不过队伍里却多出了五十名威风凛凛,全副武装的骑兵护送。 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路上大家心里也觉得踏实了许多。 前往楼兰古城的路途遥远漫长,叶枫他们在沙漠戈壁之中这一走,就走了十日。 一路无事。 只不过这一路之上,叶枫发觉在前面引路的驼着背的骆驼,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整天低着头,也不与别人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枫本来想要找他问问,自从魔鬼城出来之后,他就表现得有些异常。 可是他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不合群的人,现在又仿佛刻意在躲避着大家,所以叶枫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按照骆驼和傅老爷子所说的,几日之后,他们就可以抵达从前楼兰古城所在的盐泽一带了。 眼看着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大家的心里都渐渐放松了下来,感觉到莫名的一种兴奋。 可是就在这时候,却开始发生了怪事。 首先就是当清晨大家起床之后,却发觉队伍中负责驮运物资的唯一的两头骆驼,竟然全都死掉了。 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极耐饥渴,又吃苦耐劳,在沙漠里驮运物资重物,几乎是不二之选。 更重要的是骆驼天生方向感极强,有经验的骆驼甚至可以引领在沙漠中迷路的人们走出沙漠,因而也是沙漠旅客必不可少的可靠伙伴。 然而如今唯一的两头骆驼却全都死了,这对于叶枫他们的队伍而言,着实是个不小的损失。 骆驼客整日与骆驼相伴,对它们感情极深,此刻,队伍中的那两名骆驼客不禁跪倒在骆驼的尸体前,抚尸悲痛不已。 莫非是患上了什么急病? 可是当程姑娘检查了骆驼的尸体之后,得出的结论却令大家大吃了一惊:骆驼是被毒死的! 她遍查了尸体,两头骆驼均是全身无伤,也没有疾病的迹象,只在骆驼的臀部,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微微有些红肿的针眼,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看起来,这两头骆驼是被人用毒针刺中了臀部,因此才中毒身亡的。 仅仅只是刺破了一点皮肤就能致体型如此巨大的骆驼丧命,如此见血封喉,好厉害的毒! 到底是谁干的? 叶枫自然不愿意去怀疑自己队伍中的人。 那么是外来的敌人干的? 负责夜晚值守的是小侯爷宋琥留下来的郝副将所率领的那些骑兵,叶枫询问了昨晚值夜的军士,他们却说整晚并没有见到有外人进来,甚至连异常的动静也没有。 从这见血封喉的剧毒,叶枫忽然联想到了两柄蓝汪汪的,喂满剧毒的匕首来,那是之前刚刚离开不久的,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毒蛇! 以毒蛇的武功,要瞒过这些值夜军士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叶枫他们的营地,毒杀这两头 骆驼,这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唐大却摇摇头,他认为不会是毒蛇。 他与毒蛇交过手,此人虽然身为杀手,精通各种暗杀突袭之法,可是他的武功路数却隐隐有大家之风,绝不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小人。 他是绝不会也不屑于去暗中毒死叶枫他们的两头骆驼的,要下手的话,他也会去对付人,而非牲畜。 再说,他已经说过了,他这次接的任务,只是为了保证喃哥的安全,对于除掉叶枫这一行人,他没有兴趣。 一旁的张胖子听了唐大的话,这时候忍不住嚷嚷了起来:“一个为了金钱就能出卖自己去杀人的杀手,这种人的话可信吗?万一他要是在撒谎呢?” 唐大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相信毒蛇的话。 虽然他之前与毒蛇从无交往,认识也只是仅仅因为先前的交手,可是他能从毒蛇的武功之中看出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 虽然是为了金钱的杀手不假,但是这个人的性子是如此的高傲,自视如此之高,他是绝对不会屑于去讲一句假话的。 因为他认为,凭着他的武功,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根本不必去做撒谎这样没品的事情。 张胖子看唐大的态度,颇有些不服气,不过又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能建议道:“如果是外来的敌人,无论轻功多高,在这松软的沙土之上必定会留下脚印。我们可以去营地周遭查看一下,也许能看出些端倪。” 叶枫轻轻的摇摇头。 没用的,沙漠夜间风大,飞沙走石,纵然留有脚印,这一夜的大风刮过,什么样的痕迹都已经被完全覆盖了。 虽然查不出凶手,可是还是要继续赶路。 大家把原本骆驼驮负的物资分摊到了几匹马上,接下来又继续上路了。 这一天的路程,他们格外的小心,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好应付突发的情况。 可是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叶枫只是感觉到走在队伍最前端引路的骆驼,变得更加的沉默了,举止之间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另一个显得心事重重的就是唐大,这一天他一直有意落在队伍的最后,看上去颇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 到了夜间宿营的时候,郝副将特意把叶枫他们的营帐立在中间,周围一圈全都是他麾下军士们的营盘,而且加设了夜间守卫的人手,这样如果夜间有人来袭的话,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叶枫他们的安全。 这一夜都平静无事。 到了快要天明的时候,大家都忽然被军士们惊慌的喊叫声惊醒了,匆忙的起身跑了出来。 这一次是有人死了。 死的是那两名骆驼客,他们就死在自己的帐篷里,而发现他们尸体的,是几名巡夜的军士,还有那个可以几夜不合眼的骆驼。 因为前一夜的怪事,骆驼一直觉得心绪不宁,因此这一夜他没有去休息,而是通宵和值夜的军士们一道在营地里巡视。 快要天明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帐篷的门帘虚开着,好像被人动过,走进帐篷一看,原本住在这个帐篷里的两名骆驼客,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已经毙命了。 程姑娘检查了一下两人的尸体,这两人全身皮肤发黑,七窍流血,全身没有明显伤痕,只在后颈处有一点不起眼的小小针孔。 程姑娘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们和昨夜暴毙的那两头骆驼一样,也是被人用毒针刺入脖子,因而中毒身亡的。 好霸道的毒! 昨夜的两头骆驼不会说话,可是这次是两个大活人,竟 然被人刺中脖子,却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就立时毙命了,看起来不但是这毒针厉害,这个下手之人的武功更是不简单。 昨夜这众多的值夜军士同样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能够悄无声息的经过周围军士的帐篷,摸到叶枫他们的营地里,还能杀人之后全身而退,难道这个人的武功果真有如此之高? 叶枫他们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唐大的目光闪动,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 他有些焦急的对叶枫说道:“你们现在赶快收拾行装,立即上路。” 叶枫看他神情急切,分明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于是追问了一句:“那你呢?” 唐大双眉紧锁,似乎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问题,说道:“我要留下来。” 叶枫吃了一惊,唐大竟然要单独留下来? 一个人单独留在这沙漠之中,无异于等死,他到底想到了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的追问道:“你一个人留下来?” 唐大看着叶枫那满是关切的神情,忽然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的。唐门耳目遍及天下,可不是吹出来的。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办完事马上就跟上来。” 他脸上的神情忽而转为坚毅,说道:“我留下来是要等着见一个人。”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唐大要留下来见一个唐门的人,想必有所安排。 他这才感觉到放下了心。 他信任唐大,不但是因为他一向都很信任朋友,更是因为从他们认识以来,唐大就从来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假话。 这一次,唐大自然也不会骗他。 可惜很遗憾,这一次,唐大真的骗了他。 匆匆收拾了行装,当天边刚刚露出一丝曙光之时,叶枫他们再度上路了。 叶枫骑在马背上回头远远看着唐大向他们挥手告别的身影,心里隐隐感觉有一丝不安,可是却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唐大拒绝了叶枫提出的给他留下些干粮清水的提议,这至少说明唐大不会离开他们很久,应该很快就能赶上来。 叶枫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心里的那一丝不安依然还在,挥之不去。 目送着叶枫他们渐渐远去,唐大回过身来在还在燃烧着的篝火堆旁坐了下来。 他的心里很不平静,可是他努力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他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拾起地上的一根柴枝扔进了面前的火堆中。 柴枝燃烧起来,发出了“噼啪”的爆裂声,火苗跳动了两下。 透过跳跃的火苗,唐大看见一个人影迎着清晨的曙光,正在大步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终于来了! 唐大站起身来,迎着这个人。 他笑了笑,对来人说道:“我猜的一点不错,果然是你!” 来人也笑了,说道:“知道是我,你竟然还敢独自留下来面对我,实在是勇气可嘉。” 唐大暗暗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说道:“我既然料到了是你,就当然明白,只有挡住你,他们才能真正安全。” 来人又笑了:“你想要凭你自己一人之力挡住我,你能办得到吗?” 唐大的话里透着一股子坚定:“我想要试一试!” 来人这时也收起了笑容,他脸色冰冷,凝神以备! 这时候,两人中间的篝火堆不知道是因为沙漠里的烈风,还是因为两个人彼此冲撞的杀气,火苗被压了下去,跳动不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唐大失踪 叶枫他们在前面等了很久,唐大也没有赶上来。 想起之前唐大脸上的那种危险将至的急切神情,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在他的央告下,郝副将派出了两骑探马,快马回去探探情况。 探马很快回来报告说,昨夜他们宿营之处现在空无一人,没有看到唐大的踪迹。 没有干粮和清水,唐大能去哪儿呢? 也许他真的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和蜀中唐门的人会合后离开了? 叶枫这样强行安慰着自己。 但是他想到前夜暴毙的那两头骆驼,昨晚被人杀死的两名骆驼客,还有忽然失踪了的唐大,他的心里那一片不安的阴云就变得越来越大。 或许,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呢! 叶枫望了一眼在队伍最前端引路,表现越来越古怪的骆驼,心里不禁暗自这么想着。 队伍继续前进。 到了晚间宿营的时候,叶枫他们几人谁也没有休息,而是警惕的呆在篝火之旁,看着那些值夜的军士来来往往,四处巡查,防备着像前两夜一样,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张胖子和解祯亮坐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着,唐大的失踪加上前两夜发生的事情,让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他们知道此刻叶枫的心中非常担心,但是他们却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宽慰,因为现在他们的心里有着相同的感觉。 一直沉默寡言的耗子双手枕着头,半躺在篝火边。 从一出发开始,他一直不怎么说话,即使在魔鬼城苦战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悠闲的神情,好像纵使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张胖子说他是个怪人,可是叶枫觉得,既然是异士,多少总会有些怪脾气的,就像是骆驼一样。 骆驼这时候坐在火堆旁,呆呆的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他的话很少,常常一整天也说不上几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随时都仿佛在低着头沉思。 叶枫看着他,很想要和他谈一谈,了解下他现在的想法,毕竟他在沙漠之中那丰富的经验对于叶枫他们的帮助是很大的,可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正在犹豫间,远远的看见程姑娘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叶枫知道,每天晚上这个时候,程念真都会准时给他送来特制的药丸,看着他服下。 这时候骆驼忽然一下站起身来,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马匹都喂了草料了没有。” 说完,他转身走开了。 耗子也忽的一下跳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离开了。 他们俩的行动好像提醒了一旁的解祯亮,他捅了捅懒洋洋瘫坐在地上的张胖子,说道:“我们也去看看马匹去?” 张胖子一愣:“马匹有什么好看的?这些天你天天骑马,连衣服上都全是马匹身上的臭味,还没看够啊?” 解祯亮瞪了他一眼,说道:“去看看怎么给马匹喂草料啊!” 张胖子好像还是没明白,嘟嘟囔囔的说道:“喂草料自然有专门负责的军士,有什么好看的?” 解祯亮不禁有些为之气结,抬头扫了走过来的程姑娘一眼,又低头瞪了一下张胖子:“死胖子,懒得像猪一样,你到底去不去?” 听他的语气,分明是在骂张 胖子笨的像猪一样。 张胖子顺着他的眼光一瞧,登时就明白了,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一面跟着解祯亮走开去,一面嘴里还絮叨着:“去就去嘛,何必指他人为猪,真是太粗俗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叶枫不禁莞尔一笑。 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借故离开,不过是为了能让他和程姑娘独处,有机会在一起说些悄悄话而已。 不必言语,却能如此的心领神会,这也许就是朋友了,叶枫心里感觉到一股暖意。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叶枫和程姑娘之间的那点事情,如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 这让叶枫在温暖之中,也感到略有些小尴尬。 程念真来到叶枫身边,看着忽然间离去的几人,有些奇怪的问道:“他们怎么忽然都走了?” 叶枫心中暗暗一笑,看来程姑娘毕竟太单纯了,还不能理解男人之间的这一份默契。 他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淡淡的说道:“他们去看看马匹料理得如何了。” 程念真也没有多问,坐在了叶枫身边,伸手递给他一粒药丸。 叶枫接过来放入口中,直到看见他咽了下去,程姑娘脸上才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叶枫随口问道:“小桑吉和傅老爷子都休息了吧?” 程念真点点头道:“他们都已经休息了,现在黑鬼一直守在他们的那两个帐篷前面,寸步不离。小桑吉刚躺下就睡着了,看起来这些天他确实累坏了。我也是看他睡着了才出来的。” 叶枫也点了点头,是啊,这样的旅途,对于小孩子和老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辛苦了。 所以,这一夜他们虽然议定了都不睡觉,在这里守上一整夜,以防像前两晚一样的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但是,小桑吉和傅老爷子还是需要休息的。 当然,还有身边的程姑娘。 她一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样的艰苦的旅程,她也一定非常疲累了。可是她满心挂着的,还是自己的身体,每一晚都非要拖着疲劳的身体,守着他服了药才能放心。 叶枫心里觉得有些甜丝丝的。 “对了,这几日傅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听了叶枫的问话,程念真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她有些迟疑的说道:“傅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倒还不错,不过……” 叶枫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不过什么?” 程念真说道:“前日夜里我偶然经过傅老爷子的帐篷旁边的时候,隐约听见帐篷里有两个人在谈话。” 程念真和小桑吉同住一个帐篷,而傅老爷子就住在他们的旁边,是一个人独住,帐篷里也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才对。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也许是有人去找傅老爷子说说话什么的,不足为奇。 可是程姑娘接下来说的,才让叶枫也感觉有些奇怪了:“当时傅老爷子帐篷里明明熄了灯,我以为傅老爷子早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谁会去找傅老爷子摸着黑谈话呢?” “于是我撩开帐篷的布帘,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可是帐篷里面根本没有别人,只有傅老爷子自己在。而且他已经睡着了,对我的行动毫无反应。” 叶枫愣了一下,问道:“不会是之前你听错了 吧?或者是傅老爷子自己在说梦话?” 程念真一脸的笃信之色:“绝对不会,两个声音谈得很激烈,就像在吵架,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嗓音却清清楚楚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叶枫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蹊跷了,如果真的有人在和傅老爷子谈话的话,为什么不点灯要摸着黑,是怕别人发现吗? 假使当时帐篷里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话,为什么程姑娘却没有看见?莫非是在她撩起布帘的一瞬间,这个人已经从后面溜出去了? 那么傅老爷子也就一定是在装睡了?他们如此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密谈些什么? 这个和傅老爷子密谈的人到底是谁? 叶枫沉思了片刻,对程姑娘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对傅老爷子提起过这件事?” 程念真说道:“第二天我曾经问过傅老爷子,昨天晚上谁来帐篷里找过他。” 叶枫追问道:“那他怎么说的?” 程念真一脸的疑惑表情:“他说天刚黑他就已经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夜里根本没有人找过他。可是那一晚,我分明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两个声音。” 叶枫低头沉思了起来。 这么说来,如果程姑娘没有听错的话,那么就是傅老爷子在说谎!他这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曾经和人在帐篷里密谈,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叶枫把队伍中的所有人挨着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又或者,这个偷偷去见傅老爷子的人莫非并不是队伍里的自己人? 叶枫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前夜暴毙的两头骆驼,还有昨晚被人杀死的两名骆驼客。 难道说,这个和傅老爷子密谈的人,会是从外面进来的?他是否就是那个用毒针杀人的刺客? 如果是他,那么傅老爷子和这两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想起了当初在兰州城的时候,傅双灵老爷子曾经说过,自己是他们傅家世世代代等待出现的那个“天选之人”,而引领自己去寻找楼兰古城是他命中注定的使命。 这么看起来,傅老爷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 程念真看他的脸色变幻,心中担心,于是温柔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道:“你别再多想了,或许,真的是我一时听错了也有可能。” 叶枫知道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程念真有些担心的问道:“你们今夜真的准备就这样守着不睡觉了吗?明天还要赶路,你们这样身体能支撑得住吗?” 叶枫有些无奈地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前两晚发生的事情太过奇怪,现在连唐大也离开了,如今眼看着就快要到地头了,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程念真微微颔首道:“这个使用毒针的人也许一直就隐藏在我们的周围,或许唐大先生离开就是为了对付他去了。” 叶枫点点头,心中暗暗企盼着,但愿唐大平安无事才好啊! 两人正在说着话,猛然就听见从马厩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在寂静的夜空之中,这一声惊呼显得分外的突兀,是张胖子的声音! 又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骆驼之死 叶枫和程念真赶紧循着声音奔了过去。 当他们来到马厩旁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不少人了。 除了骆驼和耗子,还有解祯亮以及张胖子之外,连郝副将也听见了惊叫声带着几名军士赶了过来。 他们手里都举着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他们全身戎装,正是负责巡夜的军士其中的一个小队。 程姑娘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这五个军士的死状和昨天夜里的那两名骆驼客一模一样,同样全身发黑,七窍流血,而且在他们的前胸之上,同样有着一个细小的针孔。 又是毒针! 如此看来,今早唐大的离开或许并不是为了去对付这个使用毒针杀人的刺客。 又或者,他并没能除掉这个刺客。他失败了! 叶枫的心里陡然一沉,开始有些为唐大的安危担心起来。 张胖子说话有些絮絮叨叨的,好半天才把情况说明白,原来刚才他们从篝火那边走过来,刚到马厩前的时候,就发现这五名军士的尸体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回想一下,叶枫分明记得这五名军士在程姑娘出现之前,刚刚才从篝火之侧巡查走过,他们的方向也正好就是马厩这边。 想不到只不过片刻之间,竟然已经遭了毒手,刚才还活生生的五个人据已经伏尸于此。 能在片刻之间悄无声息的,用毒针一举击杀掉五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军士,还没有惊动马厩之旁营帐中的军士,这个刺客的身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叶枫皱起了眉头,他心中觉得奇怪的是,那名刺客的武功既然如此之高,为什么会选择对这五名巡夜的军士下手呢? 也许,是这五名军士巡视到这里的时候,无意之中撞见了那名刺客,因此才会遭了毒手。 可是那名刺客来这里做什么呢? 叶枫抬头扫视了一圈,马厩位于营地的一角,旁边全都是军士们的营帐,此处距离叶枫他们的帐篷还有些远。 可以肯定的是,刺客绝不是冲着叶枫他们几人而来的。 那么这个刺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会是这马厩中的马匹吗? 茫茫沙漠之中,一旦没有了坐骑,确实会是天大的噩耗。 可是检视了一圈,这马厩中的马匹全都精神饱满,毫无异常。既没有马匹死亡,也没有丢失,那么这名刺客深更半夜跑到马厩来,到底想干什么? 大家也是纷纷面露疑色,不得其解。 而叶枫的眼光,此刻却落在了马厩的一旁。 这里堆放着马匹驮运的各种物资,也包括了他们所携带的干粮和清水。 叶枫走过去,蹲下来细细查看,果然发现在盛装清水的那几个大皮囊上,都有一些溢出的水渍。顺着水渍,就发现在这些皮囊上面,都有细小的针孔! 程姑娘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探视了一下皮囊中的清水,大家的脸色顿时全都变了。 银针发黑,水中含有剧毒! 原来这才是那名刺客真正的目的。 他潜入马厩,用毒针刺破这些盛装清水的皮囊,令水中含有了剧毒。一旦人畜饮用,立时便会中毒身亡。 好歹毒的计策! 可惜他在行动之时无意中被这五名巡夜的军士撞见,因此他才会下手杀人灭口。也正是因为这五名军士的死,才会提醒了叶枫去检查水囊,这才及时的发觉了这一毒计,免受其害。 如今想来,大家都觉得遍体生凉,一阵阵的后怕。 郝副将立即吩咐手下军士,割破皮囊,把所有含有剧毒的清水全部倒掉。 看着这些清亮的水被倒在地 上,浸入沙土之中,大家的心又开始沉了下去。 沙漠之中,水源稀少,清水比黄金还要珍贵。如今他们所携带的这些清水全部都损失掉了,面对今后的漫漫黄沙,他们又该如何支持下去? 大家心中正感到绝望之时,一直沉着脸的骆驼,忽然开口说道:“大家也不必绝望,听叶公子说,你们要去的盐泽在以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早已干涸了。” 骆驼说道:“在沙漠之中水源稀少,通常的湖泊主要水源都来自于沙面之下所隐藏的暗河。像盐泽这样巨大的湖泊,它的干涸极有可能是因为下面的暗河改道而引起的。” “纵然盐泽已经干涸了许多年,当年能够支撑它的暗河必然流量十分巨大,即使改道之后也应该不难找到。所以,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达盐泽,我就有可能循着痕迹,寻找到下面的暗河,找到水源。” 听了骆驼的话,大家本来已经感觉到绝望的心里又开始有了希望。 自从进入了沙漠戈壁之后,骆驼所说的话从来就没有错过。他对于沙漠那丰富的经验,令大家深感佩服。 这一次,大家自然也对他的话感到深信不疑。 于是郝副将立即下令,把所有人随身携带的清水全部集中起来,严格控制,按人头每天每人定量分配,务求能够坚持到到达盐泽为止。 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着,那个使用毒针的刺客,先是杀掉了队伍中的骆驼,紧接着是熟悉沙漠的两名骆驼客,现在又毁掉了他们携带的水源,这一步一步,分明是严密计划好了的。 下一步,他的下手的目标又会是什么呢? 因为所剩余的清水已经不多了,为了保存体力,尽量减少消耗,骆驼对于行程做出了调整。 队伍改为每天天不亮就出发,趁着清晨傍晚气温较为凉爽之时赶路,而在每日日头最高的正午时分前后休息,晚上一直要到寒风袭来,不能继续行路了才不得不宿营歇息。 然而这样赶路,令得行进的效率大大降低了,一直到三日之后,他们才来到了一片白色的沙漠。 之前的沙漠戈壁地上的沙土都是黄色的,然而这一片却不同,地上全都是细细的白色沙粒。 骆驼虽然久经沙漠,却也从来没有到达过这里,所以也不明就里。 不过,傅双灵老爷子却说,根据他先祖傅介子的记载,此处应该已经是古代楼兰国的境内了。 这片沙漠名为白龙堆,沙土呈白色,又因常常有大风卷击,将地上的白色流沙吹入空中,其形如龙升天,因此而得名。 传闻当大风起之时,漫天沙尘,几乎不能视物,常常会迷失行人。幸好叶枫他们到达之时并非大风季节,并没有遇上大风。 虽然看不到风卷白沙,如龙升天的奇景,不过对于在黄沙之中苦行了半月有余的一行人来说,忽然看见这白色的沙漠,也是蛮新奇的。 可惜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思去观赏景色。 这三天以来虽然是趁着早晚间赶路,但是清水供应的减少,加上这沙漠中挥汗如雨的高温,还是令得众人全都苦不堪言。 尤其是张胖子,本来就极为怕热,进入沙漠以来,每日间身上的衣衫几乎从来就没有干爽过,时刻都被汗水浸透了,现在还要强忍着口干舌燥不能随时饮水。 这三日来,只觉得张胖子就如同脱水了一般,整个身形仿佛都缩小了一圈,人也是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宿营,张胖子倒头便睡,却连鼾声也不似从前那般响亮了。 大家也俱都是筋疲力尽,纷纷沉沉睡去。 自从 清水投毒之后,这一连两晚都很平静,无风无浪,没有再发生什么情况,那个使毒针的刺客好像忽然间销声匿迹了,于是大家也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又出事了。 这一次又死人了。 而死的,居然是他们的向导,那个对沙漠仿佛无所不知的人,骆驼! 骆驼的尸体是被巡夜的军士发现的,就躺在营地边上,同样是全身发黑,七窍流血。 与之前死去的骆驼客和军士所不同的,是在他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惊诧,一种至死也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双拳紧握,似乎对于突然而来的死亡心有不甘。 而在他的喉头,有着一个细小的针孔。 又是毒针,又是那个刺客! 咽喉是一个人最要紧的部位,也是最容易保护的要害,骆驼的身手不错,绝不可能被人用毒针刺中喉头却连低头保护的反应也来不及。 这个刺客的身手究竟有多快? 骆驼到底在临死时看见了什么,才会带着这种至死也不相信的神情? 叶枫想起了从魔鬼城出来之后骆驼就一直有些反常的表现,他的紧张,他的害怕,他的担忧。 是不是他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因此他才会被惨遭杀害? 既然早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和他谈一谈,或许就能够知道答案,或许他也就不会死了。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叶枫心里感到深深的自责。 站在骆驼的尸体面前,叶枫和其他人一样,都感觉到手脚冰凉,被一种绝望的情绪笼罩着。 骆驼曾说过,只要能够到达盐泽,他就有可能找到那条地下暗河。 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大家找到水源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以后该怎么办? 张胖子那有些哆嗦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完了,完了,现在连向导都死了,谁能带领我们去盐泽?谁能帮我们找到水源?”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家在心里也都在问着同样的话,他们甚至已经仿佛可以看见站在不久之后,自己那干瘪的尸体,躺在这沙漠之中。 “嗯,或许,我知道去盐泽的路。”一个声音缓缓的说道。 大家急忙定睛一看,是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 大家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希望又黯淡了下去,一个蒙着双眼的老瞎子,能够指引大家去盐泽的路? 这事情听上去都觉得是那么的滑稽。 虽然双眼看不见,但是傅老爷子好像猜到了大家的心思:“我傅家世世代代传承的就是如何去找到楼兰古城的道路,这条路老朽在心中背诵了几十年了,就算双眼看不见,我至少可以为你们指明方向和路程。” 听他这么说,好像是有门! 可是纵然能够到达盐泽,骆驼已经死了,谁又能找到那条地下暗河呢? 没有水源的话,这些人就算坚持到了盐泽也是徒劳,早晚也是在劫难逃。 叶枫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来,他转头对着耗子问道:“听说先生在沙漠之中挖掘土工之术天下无双,不知道对于寻找地下暗河可有办法?” 耗子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爽快的回答道:“这方面虽然算不上精通,不过还算有些经验,我可以尽力一试。” 大家那颗已经沉到底了的心,这时候又慢慢的浮了上来。 反正留在这里也只能等死,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尽力搏上一搏,也许可以有一线生机呢? 叶枫的双眼眺望着远方,心里默默念叨着:盐泽,暗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沙漠地狱 叶枫他们将骆驼的尸体埋在了一座沙坡下面。 不论怎么说,骆驼也是因为这一趟旅程而丧命的,叶枫不希望他会像他的父亲当年那样,暴尸在沙漠之中。 他八岁的时候就在沙漠中拼尽力量,死里逃生,从阎罗殿上硬生生爬了回来。想不到三十年后的今天,竟然还是逃不掉同父亲一样葬身沙漠的宿命。 他因沙漠而成名,以沙漠为生,最后却偏偏死在他最得意的沙漠里,《淮南子》里说:“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备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叶枫心里一阵阵的感慨着,命运还真是嘲讽啊! 今日之后有谁会知道,在茫茫沙海之中,这个普通的沙丘之下,埋葬着一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异士? 埋葬了骆驼,叶枫他们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白龙堆继续上路。 一路上大家都感到忧心忡忡,骆驼死了,唐大失踪了,连饮用水也快要朝不保夕了,对于前路,他们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清水越来越少了,好在郝副将受小侯爷宋琥的嘱托,对叶枫他们十分照顾,每天保证足量供应。而为了节约下清水,他自己则和军士们一道杀马匹喝马血,勉强支撑着。 反正随着队伍的不断减员,马匹数量也逐渐富裕了起来。 马血极度燥热,加上白日间沙漠里的烈日暴晒,郝副将和军士们一个个全都嘴唇龟裂,连神志也有些恍惚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都脱了形。 叶枫他们看了也觉得心中不忍,一再要求将剩余清水均分给所有军士,可是郝副将却坚辞不受。 他多坚持的,也许是军令,也许是对于自己肩上说担着的一份责任。 于是大家对于这位寂寂无名的将军,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一连走了两天,于路之上都有军士因筋疲力尽而掉队失踪的,在这茫茫沙漠中,掉队几乎就是宣告了死亡。 可是郝副将却还是近乎固执地一定要保住叶枫他们,至于军士们的掉队失踪,他还想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叶枫在夜里曾经无意中看见他,一脸悲怆的跪倒在沙漠中,对着他们的来路方向叩拜不已。 在这两日的夜里,所幸毒针刺客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就算他出现了,眼下的这支疲惫不堪勉力支撑着前行的队伍,也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再去应付他了。 终于到了第三天上,还是出事了。 在白日里毒辣的太阳暴晒下,以及连日来饮用马血所带来的躁动,先后有好几名军士开始崩溃了。 他们神情异常,双目赤红,挥舞着武器乱喊乱叫着,见人就攻击,但是却凶悍非常,难以抵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 郝副将毫不惊慌,带着军士们护住了叶枫他们,一连斩杀了好几个发疯发狂的士兵,可是一路上依然陆续有军士疯癫失常。 到了夜里宿营休息的时候,由于这一路来的损失,出发之时郝副将所率领的那五十名精锐骑兵,如今只剩下不足半数了。 到了半夜时分,营地里忽然闹喧喧的乱了起来。 原来是在剩下的军士中有十余人因为不愿就这样活活的等着干死渴死,力尽掉队而死,甚至于发疯癫狂而死。 他们相互商议之下,决定孤注一掷,聚集起来抢夺剩余的清水,拼死一搏。 这是哗变! 郝副将却镇定自若,他把叶枫他们和剩余的清水全部集中在一个帐篷里,自己则引领着剩下的十名忠心士兵,团团守护住帐篷,一旦有人接近,格杀勿论。 叶枫他们坐在帐篷里,看着外面火光闪动,人影绰绰,耳边传来呐喊声,厮杀声,还有临死前的惨嚎声,却没有一个人起身出外去帮忙守卫。 因为面对这些哗变的军士,他们谁也下不了 手。 这些军士们不过是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想要奋力去抓住一点最后的生的希望,他们只是想要一些清水,想要活下去!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众生平等,是谁的规定,某一些人就不能死,而其他的一些人就必须要做出牺牲? 叶枫他们都垂着头,呆呆的坐在帐篷里,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静了下来,传来了郝副将那有些疲惫的声音:“叶公子,你们可以出来了。” 叶枫他们走出了帐篷,在他们的眼前,几乎是一副人间地狱图。 他们所在的帐篷四周全都溅满了鲜血,几乎被染成了红色。 地上到处是人的残肢断体,一些还没完全咽气的人在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随着打扫战场的军士给他们补上最后的致命一击,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才在帐篷外面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叶枫几乎可以想象出地上的这些尸体在他们死前,眼睛里闪动着对于生的渴望,绝望的嘶吼着一次次向帐篷冲击的画面。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死亡的寂静。 郝副将的全身上下都溅满了鲜血,连脸上都是血迹斑斑的,对叶枫他们说道:“现在已经安全了,叶公子你们请回到各自的帐篷去安歇吧,请抓紧时间休息,天不亮我们便又要出发了。” 叶枫看着他浑身的血迹,有些关切的问道:“将军你没事吧?” 郝副将一笑,说道:“多谢叶公子关心,末将无恙,这些全都是叛乱兵士的血。” 他满脸的血迹,在火光中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叶枫倒是觉得他的这一笑,简直跟哭差不多。 原本是生死与共的军中同袍,同袍之情甚于手足,如今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却不得不对他们挥动屠刀。 叶枫料想他的心中,此刻必然也是极为不平静。 于是叶枫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护送着程姑娘和小桑吉回到了她们的帐篷之中。 小桑吉一躺上床立马就睡着了。 也许他的身体毕竟只是小孩子,经过了一整天的劳累奔波,加上晚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感到疲累也很正常。 不过在刚刚看过了外面那血腥残忍的一幕之后,哪里还能如此快的睡着?也许,他不过只是识趣的装睡而已。 他的识趣自然是对于现在坐在帐篷中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叶枫和程念真。 此刻叶枫就坐在程念真身边,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从靠在自己身边的程姑娘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抖。 她是个医者,医者父母心。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手与死神搏斗,挽回一条条的生命。 如今她却亲眼目睹了如同地狱图一般的血腥场面,那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那么多条人命,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一张张的面孔,这些生命还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周围,此刻却全都蓦然消失了,成为了地上的残尸,血水,肉泥! 她全身颤抖着,感觉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一阵阵的翻腾。 从前,即使在她检验死尸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如今,她亲眼看见的却不是一具尸体,而是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生命,在转瞬间毫无尊严,毫无意义的失去了。 她的心里感觉到了生命的渺小,自己的无力。 叶枫紧握着程姑娘的手,任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感受着她轻轻的颤抖,他明白她心中的感受。 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兰州城的时候,看到城下的百余难民,在宋琥的军阵之前遭到无情的屠杀。 之前他曾任过锦衣卫百户之职,虽说是军职,不过其实掌管的却是缉拿查案之 事,从没有上过战场,更加没有见过沙场的血腥无情。 在兰州城下,当他看见那么多的生命如同羔羊一般被无情屠杀的时候,他的心里被深深震撼了。 都说人命关天,他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生命也可以变得如此轻贱,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现在,他相信程姑娘也同样的感到震撼。 如果生命都可以变得如此不值一提,那么他们所付出一切努力追求的,捍卫的,希冀的这些友情、爱情、道义和公正,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枫握紧了程念真的手,并没有说话,他相信不必多言程姑娘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安慰,有时候行动的力量要比漂亮的言语大得多。 程念真全身的颤抖逐渐平复了下来。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而是因为她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愿身边的叶枫为她而担心。 为了表明自己已经恢复了,也为了转开思绪,不再去想刚才那血腥恐怖的一幕,还是她先开了口:“关于骆驼的死,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叶枫怔了一下,关于骆驼的死?难道程姑娘有什么发现不成? 他看着程念真轻声问道:“什么事情?” 程念真靠近了叶枫的耳边,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记得骆驼死时紧握的双拳吗?” 叶枫点点头,他那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叶枫此刻还是记忆犹新。 程姑娘继续说道:“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我掰开他的手掌,我发现他用指甲划破了掌心,偷偷的写下了一个字。我担心这个字会与凶手有关,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叶枫心中猛的一紧,这有可能是骆驼临死前给他们留下的凶手的线索! 他赶紧追问道:“是什么字?” 程姑娘说道:“因为是蜷着手掌用指甲划写的,笔画有些变形,非常难于辨认,一时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字。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着这个字的笔画,终于让我想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一个‘子’字!” 叶枫愣了一下,子“子”字?这个“子”是什么意思,人名?身份? 叶枫默然沉思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的名字里有一个子字的,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程姑娘看着他紧锁双眉,冥思苦想的样子,柔声说道:“算了,既然这会儿想不出来,也不用急在一时。现在你最重要的是赶快回去休息,离出发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叶枫看程姑娘如今似乎已经恢复了心情,也觉得略略放心了一些,顺从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走出了程姑娘他们的帐篷,旁边就是傅老爷子独住的帐篷。 就在叶枫从他的帐篷边走过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极为低沉沙哑的语声:“到时候他们统统都得死!也包括了姓叶的那个傻小子!” 这声音是从傅老爷子的帐篷里传来的,可是,这绝不是傅老爷子的声音! 叶枫霍然一惊,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一把撩起了帐篷的布帘。 帐篷里没有其他人。 只有傅老爷子一个人躺在简易的床上,熟睡中还发出微微的鼾声。他的气息绵长匀净,分明并不是装睡。 再说,从刚才听到声音,到自己撩开布帘,这中间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时间里溜出帐篷的。 叶枫满心疑惑的放下了布帘,难道是自己刚才一时恍惚,听错了? 可是为什么这一句话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如此的真切?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之前应该从来没有听见过,当然也不可能是自己队伍中的人。 叶枫摇摇头,满腹狐疑的向着自己的帐篷走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到达盐泽之上 几个时辰之后,当他们再度上路的时候,一开始出发时那原本浩浩荡荡的,负责护送他们的五十名骑兵,如今只剩下了十名军士了。 看着眼前这十名面容枯槁,精疲力竭的军士,郝副将笑着对叶枫安慰道:“好在人少了,水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可是在叶枫的眼中,郝副将脸上的这点笑容,却和哭差不多。 他当然会心疼自己这些葬身在黄沙之下的部下们。可是他接到的是死命令,他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叶枫他们的安全。 不计代价,他部下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性命,全都随时可以为了任务而牺牲。 只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是战士! 面对着这个有着坚毅面容和坚定信念的将军,叶枫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可是无论有着多么坚定的信念,他毕竟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支撑着又走了大半天之后,郝副将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几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晕了过去。 大家都早已对他心存敬意,纷纷跳下马来,围了上去。 程姑娘略略检查了一下,说道:“他没什么事,只是由于劳累和脱水,身体有些虚弱,喝点水休息一阵子就会好的。” 一旁的叶枫闻言立即解下了随身的水囊,递了过去。 在灌了几口清水之后,郝副将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刚一醒转过来,他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程姑娘一把止住了他,喝道:“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不想要命了?” 郝副将有些虚弱地喘着粗气说道:“可是,可是还要赶路啊。” 叶枫安慰着他:“这茫茫沙漠,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之间,你先好好休息,再从长计议。” 这时候,旁边的张胖子忽然目瞪口呆的伸手指向远处,结结巴巴的说道:“飞城,楼兰飞城,我们到了,终于到了!”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个个全都惊得呆若木鸡。 只见在远远的蔚蓝色的天空之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座城池! 屋舍街道全部都历历在目,城中还有河流桥梁,绿树花丛,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可是整座城池却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晃晃悠悠,看上去距此并不十分遥远。 解祯亮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看着眼前的奇景,用手碰了碰身边的张胖子:“这,这莫非是仙境?” 张胖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关于仙境,早在《史记封禅书》里就有记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 从前张胖子在读到这段关于三神山浮沉与海天之间,可望而不可及的记述之时,总是嗤之以鼻,认为是胡说八道。 世间岂有飘在半空之中,可望不可及之处? 可是现如今,当他亲眼看见这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城池,里面还有活生生的人在来往行走之际,不禁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惭愧。 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吗? 现在身边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奇景,总不能大家全都眼花了吧? 如果这不是仙境的话,就一定是飞城,楼兰飞城! 可是,傅老爷子不是说过楼兰飞城当年已经坠入盐泽之中了吗? 难道是他的先祖傅介子在胡说八道? 这时候,一直骑在马背上的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从他们的啧啧赞叹声中听明白了他们看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高声喝道:“别看了,那不是真的!”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傅老爷子还没开口,一旁的小桑吉满脸严肃的一本正经说道:“不错, 那是幻像,是蜃景。” 在大家眼里,小桑吉不过是个**岁的小孩子,他说的话如何能让人信服?大家全都用满是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这时傅老爷子点点头说道:“他说的不错,这就是蜃景,不过是沙漠中的魔鬼之力幻化出远方城市的幻像而已,如果你们真要去寻找的话,它会一直在你的前方勾引你,你却永远也走不到,直到筋疲力尽而死。” (海市蜃楼现象其实本质是物体反射的光经过大气折射而形成的虚像,是一种光学现象。 在沙漠中地上的沙土被晒得滚烫,因而靠近地面的空气层变得灼热,而空中的空气层却温度较低,因冷胀冷缩原理而形成了上下层之间空气密度的不同。 因此可以将远方反射的光影投射过来,形成海市蜃楼。 古代的人不明白空气密度以及温度这些问题,所以才说是沙漠中的魔鬼之力。) 大家被傅老爷子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却又不敢不信,一时间只能面面相觑。 张胖子满脸的失望神色,哀叹道:“那么您老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这楼兰古城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他的心里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老瞎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去楼兰古城的道路,连看都看不见,他莫不是东南西北一通瞎指挥? 傅老爷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也不必再走了。” 张胖子一怔,问道:“为什么?” 傅老爷子伸手向前面一指,问道:“你们看西北方向,是不是有三座连绵的沙丘,中间一个稍大,两侧的略高?” 大家转头一看,果然如此。 傅老爷子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几十年后,老朽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回到这里来。” 叶枫心念一动,激动得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您,您老的意思,您是说我们……” 傅老爷子点点头,声音洪亮的说道:“一点没错,我们现在站立的这片沙漠之下就是从前的盐泽,而那三座沙丘之处就是当年坠落的那个楼兰王城!” 大家愣愣的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没有反应。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千辛万苦之后,经受了那么多的希望与失望,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个好消息,大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队伍之中只有那长得有些獐头鼠目的耗子,一言不发,快步向着那三座沙丘奔了过去。 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沙丘之前,取下了一直随身背着的大布袋。 打开布袋,他从里面琳琅满目的物品中,取出了几截黝黑的铁管一样的物事,拼接了起来,瞬间就成为了一段长长的铁杆,一端还带着圆弧形卷曲的刃口,像是一把铲子。 看着耗子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工具,大家都是莫名其妙的,然而张胖子却依稀觉得有一些眼熟。 他记得当初在华山山谷之中,当叶枫与唐大被活埋在密道之中的时候,二哥解祯亮当时带着关中老孙家的人赶到了。 全凭了关中第一土夫子的老孙家帮忙,才能挖通了密道,救出了叶枫和唐大。 而当时老孙家的人在勘探地形之时,所使用的一种叫“洛阳铲”的工具,依稀和现在耗子手中的那件奇形工具,却颇有些相似。 只不过,那洛阳铲是木柄的,而耗子手中的却是由空心铁管拼接而成的。 耗子站在沙丘之前,双手握杆,两脚叉开,腰杆挺得笔直,用力把卷曲的刃口向着沙面插去。接着,他双手不断旋转铁杆,用力向下深入。 如此几次之后,再试着把铁杆慢慢退了出来。他先仔细观察卷曲的刃口所带出的沙土,又把空心铁管拆开,取出其中的沙土细细研究,甚至还取了一些放入了嘴里咀嚼了起来。 如此折腾一番之后,耗子又接连围绕着沙丘一连选取了七八处地方都这样如法炮制了一遍,大家远远的看着他在忙活着,却不解其意,一个个看得云里雾里的。 耗子直到围 着沙丘这么查探了一圈之后,才转头对着大家这边高声叫道:“沙土深处带有盐粒,没错,看来我们确实在当年的盐泽之上!”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忽然间爆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欢呼声。大家尽情的跳着叫着,挥舞着双手,连躺在地上刚才还很虚弱的郝副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站了起来,和大家一起纵情欢笑着。 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在生与死的门槛上打了几个来回,现在,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传说中的楼兰王城,已经干涸的盐泽,救命的地下暗河,这一切都近在咫尺了,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纵情欢庆之后,大家来到了那三座沙丘的面前。 耗子看了一眼由黑鬼赫连铁背负着的,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似乎心中对于这么一个目不能视物的老瞎子,居然可以如此准确的指引道路觉得有些惊异。 接着他对大家说道:“在这三座沙丘下面,的确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很可能是屋宇一类的建筑,也许就是你们所说的楼兰王城。” “而这附近的沙面以下深处的沙土中,含有极高的盐分。你们说的盐泽在干涸之前曾经是个巨大的咸水湖泊,后来干涸之后被黄沙掩埋,湖底的盐层也被埋在了下面,所以我们所站的沙漠之下,很可能就是当年的盐泽旧址!” 听了耗子的话,大家都不觉面露喜色。 张胖子一直很好奇的看着地上耗子的那些奇形工具,他俯身拾起了一截空心铁管,铁管里还有一些带出来的沙土。 他学着耗子的样子把一些沙土放进嘴里尝了尝,又苦又涩,什么也尝不出来,只弄得他满嘴沙土,呸呸呸的啐个不停,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叶枫却还记得当初骆驼说的话,他对耗子问道:“那么暗河呢?那条地下暗河是否也在下面?” 耗子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沮丧的说道:“这下面的沙土并不潮湿,也没有水气,所以纵然真有地下暗河的话,也绝不会是在这里。”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感觉到无比的失望,想起身边剩下的越来越少的清水,神色不由得都是一黯。 看见大家的神色,耗子安慰道:“这下面是干涸的盐泽湖底,也有可能暗河是在湖底之下的某个地方。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了,楼兰王城就在眼前,不若我们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探究竟,也许能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他抬起头,眼中闪现出炽热的光芒:“诸位以为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耗子说暗河可能在这湖底之下,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冒冒险,去一探究竟,或许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于是大家一致认定,搏上一搏。 可是,应该怎么做呢?难道要从这里一直挖到湖底去? 耗时费力不说,以他们现在剩余的清水,恐怕还没挖到,大家都已经累死渴死了。 耗子看着那三座沙丘,沉吟着说道:“那倒也不必。如果真如你们所说,这沙丘下面就是传说中的楼兰飞城的话,这三座沙丘就应该是这整个建筑的顶部。” “如果我们能够进入王城内部,顺着建筑下到底座的话,岂不是要比我们这样挖掘下去要省时省力得多?”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大点其头。 “只不过,”耗子摇了摇头叹息道,“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第一就是求神拜佛这座建筑的内部没有被流沙所吞没,可以让我们自由上下。” “第二嘛,就是我们不知道这王城的内部构造究竟是什么样的?里面既然是王宫,内部构造想必十分宏大复杂,如果我们预先知道了里面的房屋布局和道路走向,可以大大的节约时间。” 大家听了不觉都感到丧气,一千多年前的王城,上哪儿知道它的内部构造去?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或许,这一点老朽可以帮上忙!” 第一百二十章 进入大殿 说话的人是傅双灵老爷子。 虽然此刻他还蒙着双眼,不能视物,也看不见他眼中的目光,可是他仰起的脸上此刻却因兴奋而红润,充满了一种激昂的表情。 他等待了几十年,终于在有生之年完成了傅家的祖训,多少代先辈的遗愿,带领着背上有龙纹图案的人来到了传说中的楼兰古城,他心中的激动也可想而知了。 耗子眼里带着有些不相信的眼神望着他,问道:“老先生刚才是说您知道这座王城的内部构造?” 傅老爷子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不错!......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二十章 进入大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路不通 听了张胖子的话,大家仔细一看,从壁画上所绘的情形来看,的确很像。 联想到傅双灵老爷子之前曾说过,这楼兰王城的外形就如同一个大铜钟,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张胖子更是忍不住问道:“如果说这楼兰王城是模仿天火而建成的,那莫非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所谓天火,竟然会和这王城一般大小?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尽皆默然。 傅老爷子低头沉思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天火之说,自古就有很多记载。其实大多不过是天外飞来的......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路不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河河道 张胖子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如筛糠一般颤抖,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声音颤抖着:“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也都想问同样的问题。 只有外面的回声如同嘲讽一般的响着:“鬼地方~~~鬼地方~~~~”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发白了,耗子却显得颇为镇定,大约他之前常常盗墓挖坟,也许见过比这里还要诡异的所在,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探出身子,高举着火把,可是火把微弱的光亮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实在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忽......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河河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色的门 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大家的心一直悬着,神经一直紧绷着。 到如今终于到了地方,又有了水源,好像所有的危机都暂时解除了。 大家的心情这时候都放松了下来,尽情的享受这活着的欢愉。 在众人轻松的嬉笑声中,叶枫却注意到小桑吉一言不发,而是默默的站在众人之外,愣愣的看着矗立在面前的楼兰王城发呆。 他走了过去,顺着小桑吉的目光,他看见了楼兰王城紧闭着的那两扇大门。 小桑吉没有回头,却已经感觉到了叶枫站在身后,他有些老气横秋的悠悠叹了口气,说道:“那扇门就在这里面。” 叶枫没有说话,他记起了从兰州城出来的那一夜,在篝火之畔小桑吉曾经对他说过,历代恩西活佛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为他开启那“命中注定的一扇门”。 那到底是扇什么样门? 门后藏着什么秘密? 叶枫脑中忽然灵光一动,他想起了傅老爷子曾对王城之内格局的介绍。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是楼兰王的宝库?” 小桑吉轻轻点了点头。 叶枫追问道:“宝库里面有什么?” 小桑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的使命只是为你开启那一扇门,之后你要自己走进去,迎接你的命运。” “而我,”他顿了一顿有些黯然的说道,“我的使命就结束了,我的生命也将结束,这就是我的宿命。” 叶枫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将死于何时何地,难道就是在这里?难道就是在他开启那道门之后? 叶枫却不相信宿命。 他对小桑吉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小桑吉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没用的,谁也逃不开自己的宿命,无论预知的宿命是什么,都需要去坦然面对。我的使命一旦结束,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这就是我的宿命。” 叶枫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他觉得小桑吉这小小的年纪,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可是他却真是太过迷信了。 不过回头想一想,他既然身为乌斯藏地的恩西活佛,堂堂一派的宗教领袖,迷信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枫才不相信这一套,这一路走来,不论如何的艰难困苦,他们都能死里逃生,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会保护不了小桑吉的安全? 他对于这个,充满了信心。 不过小桑吉却没有什么信心,看上去他好像还很伤感。 他对叶枫缓缓说道:“以后你千万要记住,在你面临重要的选择的时候,一定要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决不能被外界的一切干扰你的想法。” 这话很耳熟,在兰州城出来那一晚篝火边上,他也曾经这么对叶枫说过。 叶枫感觉他对于自己的将来一定知道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到底是在何时何地,我会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选择?” 小桑吉微微一笑:“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我说过,仅仅是知道你的未来是远远不够的,重要的是要去经历,这个经历的过程,才是人生的真义。” 这话一样是那么耳熟,一样是那么云山雾绕。 叶枫有些悻悻的想着,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大家休息够了,也补充了足够的清水,于是都纷纷聚集在了楼兰王城的这扇大门之前。 既然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艰辛才终于来到了这里,当然一定要进入王城去一探究竟。 耗子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目光闪动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他一生中曾盗掘过不少墓葬,见识过不少奇特的地方,奇异的宝物,恐怕没有任何一处可以与眼前这座传说之中的楼兰王城相提并论。 也就难怪连他此刻也会感觉到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看了半晌,他才迈开脚步,向着那两扇黝黑的大门走了过去。 这两扇大门不但巨大,而且十分的沉重,想必王城之内一定有开启此门的机关。 可是现在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生推硬撬,大家一起帮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弄出了一条缝隙,可以容一人通过。 一行人举着火把,静默着从缝隙鱼贯而入。 进入大门,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大家看见这王城的底层损毁的情况更为严重。 到处都是残破倒塌的墙面和立柱,巨石和沙土布满了整个底层,几乎是让人寸步难行。 四周的墙壁都已有些变形,甚至还有几处破裂,从破裂处反射出他们手中的火把光芒看来,这底层的四周果然也全是由金属制造的内墙。 这偌大的一座楼兰王城,竟然全部都是用这奇异的金属制成的内墙所包裹着的,无怪它竟然会如此沉重,当年坠落之时会直接砸穿了盐泽的湖底。 可是如此沉重的一座王城,需要怎样巨大的力量才能让它飞起来,漂浮于半空之中?千年之前的楼兰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大家都正在暗自惊叹的时候,耗子的脸色却忽然一变,说了一声:“不好!” 众人俱都是一惊,连忙开口相询,耗子沉着脸向一旁一指说道:“这里已经有人抢先进来过了。” 大家一看,只见在满目的巨石砂砾之中,却有一条狭窄的小道一直向深处延伸进去。那里原本堆积着的巨石和砂砾分明是被人工搬运挖掘开的,真的是有人进来过了!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惊异之色,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已经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几乎是死里逃生,若不是有傅双灵老爷子指明了路径,只怕大家都早就死在沙漠之中了。 然而看样子在他们之前竟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先到达过这里了。而且从他们能够搬运开巨石,挖通道路来看,人数还必定不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些人是如何寻找到这里的? 他们既然已经挖通了道路,那么宝库之中可能存在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想到这里,叶枫的心里不觉感到一紧。 当下由耗子高高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大家都默默无语的紧跟在他身后,沿着狭窄的小路鱼贯而行。 挖掘道路的人必定十分清楚这王城之内的布局构造,这条小道挖得十分精准,除了绕开了几处太大的巨石之外,并没有绕一点弯路,几乎是笔直的插向前。 走了没多远,大家看见在前面的乱石砂砾之中,竟然露出了一扇门户,一扇闪动着黄金般光彩的门! 这扇门不大,仅有一人高,在千年之后在火光下依旧通体呈现着金色,可是触手却坚硬冰凉,其材质分明绝对不是黄金。 最让叶枫感觉到震撼的,是在这扇门上,赫然雕刻着一个图案,栩栩如生犹如一条巨龙盘旋,昂然欲飞! 这和他之前在华山秘窟之中所见到的,还有和他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龙纹图案,居然一模一样! 傅老爷子说的一点不错,在楼兰王城之中,果然有着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 大家都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这扇金色大门。 程念真见过叶枫背上所显现的龙纹,她自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图案,用有些惊疑的眼神看了看叶枫。 叶枫没有反应。 他现在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满脑子里都是问题。 这扇神秘的黄金门户之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少林凝然了改大师所说的那第二份上古卷轴,是否真的藏在这里面? 这一切究竟与自己背上那个神秘的龙纹图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耗子走到了黄金门户之前,仔细的端详着。 这扇门上的雕纹精美,龙纹图案栩栩如生,在门户正中,却有一块圆形的缺口,周边还带着锯齿状花纹,似乎是缺少了某一块。 他伸手推了推,黄金门分毫没动,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机关才能开启,可是耗子在门户周边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胖子看他找了半天也不得其法,不禁有些焦急的念叨着:“要是唐大他们还在就好了,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想必定能找出开启此门的方法。” 话未说完,忽然瞥见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径直向前走去,是小桑吉! 小桑吉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缓缓向前走去,他走得很慢,可是每一步都迈得很大,踩得很稳。 他径直向着黄金门走去,这道门神秘莫测,究竟有什么机关设计谁也不知道,一路上一直照顾他的程念真忍不住出声招呼他,别过去,危险,回来! 小桑吉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回头望着程姑娘笑了笑,可是那笑容里却仿佛包含着告别与不舍。 只有叶枫心里知道,小桑吉曾经说过,他的使命就是要开启眼前的这扇“命中注定的门”,而随着他的使命结束,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叶枫的心里有些犹豫了,究竟要不要阻止小桑吉去开启这一扇黄金门?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什么恩西活佛转世,他所说的什么使命也好,宿命也罢,虽然叶枫并不相信,可是毕竟他只是一个**岁的可爱的小男孩儿,眼前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才刚刚展开,绝不应该让他去冒这样的危险。 不过大家历经了千辛万苦,牺牲了那么多的人,连唐大都失踪了,才能够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为了打开这扇门,解开这门后藏着的秘密吗? 叶枫在犹豫着,这时候,小桑吉已经来到了黄金门之前。 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他伸手从脖颈处取出了一个用红绳挂在胸前的小布袋。 这个小布袋叶枫和程姑娘他们都见过,从一开始就见小桑吉的胸前挂着它,不过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乌斯藏地或者喇嘛教派的什么护身符一类的东西,谁也没有太在意。 而此刻,小桑吉打开了布袋,里面装的是一个金黄色的小圆盘。 他把这个小圆盘拿在手里,不知道怎么的掀动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从圆盘周围,忽然弹出了一圈锯齿一般的东西。 小桑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慢慢伸手把小圆盘放在了黄金门正中的那个缺口之上。 “啪”的一下,这个圆盘竟然与门上的缺口严丝合缝,丝毫不差! 小桑吉接着慢慢地来回“喀喀”的转动着圆盘,往复了几次,忽然大家听见“喀嚓”一声,随即从黄金门里面传出了一阵沉重的声音,好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小桑吉踮着脚取下了圆盘,回身面对着大家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飞鹰 这道神秘的黄金门后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个看上去不过**岁的小桑吉,怎么会知道开启这道门的方法? 他胸前那如同钥匙一般的金色圆盘又是从何得来的? 这些问题让大家惊诧不已,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小桑吉,一时之间都忘记了那扇更为重要的金色的门。 就在大家都在愣神的工夫,忽然听见两声闷哼,人群之中的两名军士突然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寂然不动了。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个身影一闪,有一个人忽然扑身上前,到了小桑吉的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架在了小桑吉的咽喉之处。 这个人长得獐头鼠目,一脸的得意之色,此刻眼中正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这个人正是耗子! 他此刻缓缓的说道:“你们都别动,谁敢乱动,我就割断这个无辜小孩子的喉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全都感觉一愣,随即郝副将和身前那剩下的三名军士大喝一声,手持兵刃面对着耗子喝问道:“你干什么!你究竟是谁?” 耗子桀桀一笑,并没答话。 程念真俯身稍稍检视了一下那两名军士的尸体,他们同样是全身发黑,咽喉之处有一点针孔,与之前队伍中死去的那些人还有骆驼的死状几乎一模一样。 叶枫双眼愤怒的盯着耗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就是那个用毒针的刺客?” 耗子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没错,之前的事都是我做的,没想到吧?能让聪明绝顶,闻名天下的叶公子大出意料一回,实在算得是鄙人的荣幸。” 解祯亮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之前用毒针毒杀牲口的就是你?” 耗子点点头,道:“没错,在茫茫沙漠里骆驼号称沙漠之舟,甚至可以引领迷路的人走出沙漠,没有了这两头骆驼,你们想走出沙漠就难上加难。” 张胖子插嘴问道:“那么那两名骆驼客呢?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耗子摇摇头,说道:“那是个意外,头一晚我去牲口棚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他们虽然没有怀疑我,还来追问我有没有看见毒杀那两头骆驼的人,可是他们一旦将此事说出去,难免会为我招来怀疑。” 他看着叶枫说道:“特别是还有像叶公子这样的聪明人,决不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所以这两个骆驼客也必须死!” 叶枫沉着脸问道:“那么你的朋友骆驼呢?骆驼也是你杀的?” 耗子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说你们那个怪物一样可以几天不吃饭不睡觉的向导?没错,是我杀的。” 叶枫双目之中似乎在喷火:“为什么呀?你们不是朋友吗?” 耗子呵呵一笑,道:“其实我和他虽然相互之间久闻大名,在这之前却并不认识。不过他运气不好,被姬无双公子找来为你们当向导而已,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要死在我的手里。” 他望着叶枫,脸上满是揶揄的神色:“叶公子如此聪明,不妨猜上一猜,我 到底为什么要杀掉骆驼?” 这该从何猜起? 叶枫的脑子急速的运转着,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自从大家在魔鬼城出来之后,这一路上骆驼那越来越古怪的举止和反应,想起了他的父亲当年的惨死。 更加莫名其妙的,他忽然会想起了在魔鬼城的时候,喃哥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一个念头突然从叶枫心里浮现,他脱口说道:“飞鹰!你就是穿着绣着飞鹰图案的斗篷的神秘人!” 耗子脸上的揶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叶枫的回答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怎么就能这么快联想到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的? 其实连叶枫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就会把这些全部联系到一起的,大概这就是直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耗子那震惊的表情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想,他望着耗子,缓缓说道:“当初喃哥在给我讲这个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时候,我就隐约觉得很熟悉,后来看见那杀人的毒针我也觉得有些眼熟,那时候没想起来,现在我能肯定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但是精于挖掘盗墓的耗子,还是一直活跃在西北一带的杀手,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 什么! 大家全都大吃了一惊,耗子居然会是声名狼藉的杀手? 这一路除去之前见到的毒蛇,竟然连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也来了?还隐藏在他们自己的队伍中? 这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叶枫盯着耗子缓缓说道:“飞鹰无影,杀人无形,你用的毒针正是你让人闻之色变的无影针,十几年来你在西北一带做下多宗大案,我之前在刑部曾经看到过关于这些案子的卷宗,所以一直留有印象。” 耗子看着叶枫的眼神逐渐变了,变得有些钦佩起来,缓缓说道:“不错,飞鹰无影,杀人无形,我就是冷血十三杀里的飞鹰!” 张胖子这时却忽然大摇其头,连声说道:“不对,不对!” 一旁的解祯亮问道:“什么不对?” 张胖子指着耗子说道:“如果这样说起来,当初在饮用水之中下毒,马厩之前杀死那五名军士的也应该是他,可是当时他和你我还有骆驼是一道过去的,那时候五名军士刚刚遇害,他莫非有分身法不成?” 解祯亮想了想那一晚的情景,的确如此,也好奇的望着耗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大笑着说道:“那是因为,那一夜杀人下毒的人,是我!” 话音未落,就见那三名手持兵刃全神贯注盯着耗子的军士,忽然齐齐向前扑倒在地,一名呜呼了。 一个身影慢慢的踱着步,在众人无比惊诧的眼光中缓步走到了耗子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他缓缓开口说道:“谁告诉你们飞鹰只是一个人的?” 这个人居然是一路之上严守军令,对叶枫他们一行人照顾有加的郝副将! 程念真快速的检查了下这三名军士的尸体,他们是颈后中针,死状与之前的那 些人也是相同。 飞鹰居然有两个人? 郝副将居然也是飞鹰之一?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一时间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叶枫刚才看得很清楚,确实是郝副将在那三名军士身后动的手,他不过只是摸了摸腰带,那三名军士便倒地毙命了。 看起来这无影针发射的机关是在腰带上! 他沉着脸对面前的两名飞鹰说道:“到底是为什么?是谁请你们来杀掉我们的?” 郝副将嘿嘿笑道:“我们俩虽然是为了钱卖命的杀手,可是这一次,还真没有人请我们,而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事情。” 他看着叶枫一脸的疑惑表情,笑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他思索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从哪里讲起。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你们已经知道,这里在上古之时,曾经是地肥水美的美丽沃土,在这盐泽湖畔居住着一群勤劳善良的人民,放牧耕种,其乐融融。他们崇拜太阳真神,因为阳光带给了万物生机,也带给了大家食物和生命。” “可是这一切,都由于一块从天而降的天火而被改变了。当时,那天火就降临在这盐泽之畔,巨大的火光划破了夜空,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也让周围的居民都聚集到了这里。” “天火熄灭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这块从天而降的东西并不是石头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亮晶晶的金属物体。就像是壁画中所描绘的,它的形状,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铜钟!” 这些叶枫他们之前在壁画中已经都看到了,他开口问道:“接下来呢?” 郝副将继续说道:“在聚集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大家公认的大祭司,被认为是当时所有人之中知识最渊博,最聪明的人。他告诉大家,这是太阳真神的意旨,是真神的召唤。” “于是大家都团结在了一起,决定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国度,并且推举这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为他们的第一任国王。这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楼兰古国。” 这时候张胖子哼了一声说道:“关于楼兰古国的建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吗?” 这一路的经历下来,他原本对于耗子和郝副将还颇有几分钦佩,如今他们却突然倒戈,分明是敌非友,张胖子的心里对他们自然是感到有些恼怒的。 郝副将淡淡一笑,对张胖子说道:“别急,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他接着说道:“大祭司虽然成为了楼兰国王,可是对于太阳真神降下的这一块天火,究竟有着怎样的旨意,纵然以他的智慧,却依然一无所知。于是他日日守在天火之旁,不眠不休的费心专研。” “大约过了数月,正当他还是焦头烂额,一无所获的时候,盐泽湖畔却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却是一个女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只看到他们打出的旗帜上面,就绣着这个图案。” 他回身一指那扇金色的门上的雕纹:“他们的旗帜之上全都绣着这一条龙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楼兰遗民 听到郝副将提到了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叶枫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一定与后来的楼兰飞城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她和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与自己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呢? 郝副将继续着他的讲述:“这个女人来了之后,在天火旁边和新任的楼兰国王长谈了三天三夜,楼兰国王对于她非常的恭敬,说她是真神的使者。” “他们单独谈了整整的三天三夜,国王遣开了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没有人知道......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二十五章 楼兰遗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耗子的死 听了郝副将的话,叶枫他们都不觉沉默了下来。 原本以为眼前是两个冷酷无情,阴险卑鄙的冷血杀手,却想不到他们竟然有着如此悲惨可怜的童年。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父亲的这种近乎残忍的教育方式,才造就了今天这一对赫赫有名的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 郝副将扫视了一眼默然的众人,继续说道:“等到我们成年之后,父亲始终对于三十年前死在他刀下的那一队人马心存疑虑,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寻宝之人,似乎还有着更深的朝廷背景。” “所以他便送我去入伍,参加了西北边卫,希望我在军中能够便于打探到一些朝廷针对于楼兰古城秘密的内情。这些年来,我沙场征战,百死余生,凭着军功终于晋升到了一个副将的职位,却始终由于地位低微,无法打探到当年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我父亲一心只想要遵循祖训,守护楼兰古城的秘密,平时根本就没有任何营生,楼兰移民中剩下的这些个老人却要全靠着我这一点微薄的饷银来过活,根本就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耗子:“无奈之下,我弟弟也只能凭着从小习练的沙漠中的一些技巧去挖掘古墓,盗取陪葬品变卖来支撑他们的日常用度。” “可是那些藏有重宝的古墓大都机关重重,危机密布,我弟弟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他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被称为西北第一的土夫子,实在也是运气。” 说到这里,耗子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悲怆的神情。 郝副将不无嘲讽的说道:“世人都说楼兰古城之中藏着无数的金银珠宝,足可敌国的财富,可是没想到守护这些宝藏的我们,竟然会过着这样清贫的苦日子。” “于是我们决定要改变。我们开始去接一些杀人的活儿,凭着我们身份的掩护,从小苦练的武功以及精心设计的这无影针,居然屡屡成功,从未失手。” “很快我们在西北一带就名声大噪,成为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只是没有人知道,飞鹰却原来是两个人,而且,我们俩居然是亲兄弟。” 郝副将看着叶枫,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传来了叶公子你们要来的消息。叶公子行事高调,你们是为了楼兰古城而来的消息,我们安排在兰州城里的眼线早就已经飞报给了父亲。” “如今楼兰移民除了我们兄弟外,只剩下一些老弱,已经不可能再对叶公子你们进行劫杀。于是父亲亲自出面,去找了当年曾经救过的困即来,希望通过沙州卫的手能除去你们。” “困即来老奸巨猾,他既不愿意违背报恩的誓言,又不愿受人摆布得罪肃王和宋小侯爷,于是他想出了调换信鸽的办法,让你们直接向宋小侯爷求援。”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被我将计就计,就顺理成章的跟着宋小侯爷的援军,来到了这里。而无巧不巧的是,之前我弟弟也因为出名的土工挖掘之术,被人请来协助你们。” 郝副将笑了笑,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两兄弟就毫无破绽的潜伏到了你们的身边。只不过我们的想法却与父亲不同,我们并不想马上除掉你们。” 张胖子这时忍耐不住,厉声喝问道:“那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郝副将笑笑道:“为了这个楼兰古城和它藏着的秘密,我们的祖辈们世世代代守护着,我们兄弟俩也从小就吃尽了苦头,我们都想要看一看,这个楼兰古城里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来,连我们都不知道楼兰古城的具体位置。而叶公子你们,不但有着熟悉沙漠地形的骆驼当向导,还有一个知道楼兰古城位置的老瞎子,无疑你们才是最有希望能找到宝藏的。” “可是你们身边有不少高手,还有宋小侯爷派来的五十骑兵保护,所以我们兄弟俩只能一步一步杀掉牲口,投毒清水,让你们陷入困境,在沙漠里折腾得筋疲力尽,这样找到楼兰古城之后我们兄弟俩才能有足够的胜算。” 他随即长叹了一声:“所以,其实我们是并不想杀骆驼的,至少在你们寻找到楼兰古城之前,我们还并不想要杀他。只可惜,他先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的好奇心害死了他自己。” 叶枫怒哼了一声,问道:“现在你们已经如愿以偿了,连楼兰宝库的大门也已经被打开了,是不是也要准备除去我们了?” 郝副将的笑容里充满了得意和阴诡:“如果唐大还在,恐怕我们还会有所忌惮。可是他竟然无巧不巧的忽然离开了,如今你们之中再没有一个人是我们的对手,要除掉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嘛,”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们毕竟也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为了让你们死得安心,我们一定会让你们在死之前看一眼这宝库之中的金银珠宝,看看这富可敌国的宝藏!” 他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就如同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此刻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已经看到了他们今后那锦衣玉食,繁花似锦的未来。 片刻之后,他对叶枫不无揶揄的说道:“其实我还是非常佩服叶公子你的,居然能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么个如此熟悉楼兰古城的瞎子老头,竟然还有一个能开启宝库大门的小破孩儿,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一旁的耗子也笑道:“也许这就是天意,让叶公子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让楼兰宝藏重见天日,曾经辉煌的楼兰古国也复兴在即了!” 他们两兄弟看来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已经丝毫没有把眼前的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黑鬼已经握紧了拳头,张胖子他们也俱都愤愤不已,可是叶枫心中明白,就凭这他们几个人,要应付这对心狠手辣的杀手兄弟尚显不足,更不用说他们那厉害非常的无影针了。 叶枫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耗子望着郝副将的眼光里充满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哥哥,推开身后这扇门,我们兄弟俩终于可以完成连父亲也从来想象不到的伟业,让我们的故国重新屹立在世人的面前!” 郝副将看起来表情也很激动:“是啊,弟弟,我们终于能够昂首去面对泉下的列祖列宗了!” 他伸手很自然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忽然放低了声音说道:“所以,我的好弟弟,你还是先去列祖列宗跟前,替我向他们忏悔吧!” 耗子听了他的话,不觉一愣,刚说了一声:“哥哥,你……” 就见郝副将的手在腰间的腰带上一摸,“嗤嗤”声中寒芒一闪,射进了耗子的胸膛,他的身体忽然也就软了下来。 他圆瞪着双眼盯着自己的亲哥哥,带着一副至死也不相信的神情,颓然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无影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在场的人全都大吃了一惊,郝副将居然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弟弟?这是为什么? 郝副将用脚踢了踢地上已经断气了的弟弟的尸体,确信他已经再无生气,接着转过头来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惊奇?” 在叶枫他们的眼中,郝副将的笑容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魅感觉。 他带着这种有几分邪恶的笑容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俗话说得好: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从小我就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兄弟俩无论做错了什么,父亲总是会首先重重的处罚我,而却对他的错不闻不问?”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憎恶我这个弟弟。后来我被送进了军营,战场之上九死一生,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上天垂怜,这时候我就更加怨恨我的父亲和弟弟。” “凭什么我就必须去浴血沙场,在死亡线上挣扎,而他却可以守在父亲身边,怡然自得的生活?难道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公平吗?” 他的面孔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带着深深的愤恨。 叶枫看着郝副将扭曲的面容,心中感觉到无比的震惊。 战场上的无情杀伐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心灵扭曲成这样?不是说守护亲人的安宁是每个战士心底最大的动力吗? 如今看起来,对自己亲人的怨毒和憎恨才是郝副将能够坚持着活下来的真正原因。 他的内心究竟有多么的黑暗? 片刻之后,郝副将逐渐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弟弟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受到他的思想荼毒实在太深了,满心想的都是什么故国啊,什么祖宗。” “如果不是我告诉他寻找到这笔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就可以复兴我们这千年的故国,可以让列祖列宗曾经的荣耀再度降临在世人的面前,甚至要远比他们那时候更加辉煌灿烂,恐怕他是不会帮我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复兴故国?当我从小被虐待,毫无生趣的时候,我的故国在哪里?当我在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时候,我的列祖列宗又在哪里?他们到底曾经为我做过些什么?”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渴望,一种对于未来无限的憧憬:“如今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我已经唾手可得,我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又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现在这一切就算是命运对我做出的一点补偿。” “这个时候却要我去复兴什么故国,恢复什么列祖列宗曾经的荣光,难道不觉得有些滑稽可笑吗?” 他看着地上耗子的尸体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这个傻弟弟只有死,为了我曾经受到的所有不公,也为了今后我所有的美好的日子,他必须要死。” 他接着抬头看着面前的叶枫他们,桀桀的笑道:“就像你们一样,现在也必须要死。” 他的笑声还没有消失,忽然从人群中也爆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一个声音在边笑边说道:“你以为你现在真的就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住着两个灵魂的人 这个声音听上去好耳熟。 叶枫想起来了,那一夜在傅老爷子的帐篷之外,他曾经听见过这个声音。当时,这个声音正在帐篷里与人在交谈。 他霍然回头,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看见了,说话的人,赫然却正是傅双灵傅老爷子! 此刻,一直用布条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已经一把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一双精光湛湛的双眼正一霎不霎的直盯着郝副将! 他的双眼已经完全恢复了? 不对,傅老爷子的声音他们一直很熟悉,绝不是这样沙哑低沉。 他到底是谁? 郝副将心中的吃惊丝毫不比叶枫他们小,多日同行以来,他对于傅老爷子的声音也已经极为熟悉,眼前这个人的声音绝对不是傅双灵老爷子。 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头,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你不是傅双灵,你到底是谁?” 老头笑了:“谁说我不是傅双灵?” 他的笑容看上去简直有些阴恻恻的:“飞鹰都可以是两兄弟,为什么傅双灵不能是两个人?” 叶枫愣住了,问道:“你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傅双灵老爷子?他在哪儿?” 老头一拍胸脯,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的诡异:“就在这里!” 叶枫更加疑惑了,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身后的程念真却忽然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张胖子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样?” 程念真说道:“我曾经在一些医学典籍中看到过相关的记载,说是一个人可能因心理的疾病,而诱发产生他出现完全不同的人格特点,就像是不同的角色。” “这些角色有着完全不同的行为习惯,思维方式,以及对自己的认知,轮番控制着自己的行动,甚至彼此之间会发生交流甚至矛盾,就叫做多重人格。” 张胖子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听明白:“什么角色?什么人格?” 程姑娘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无知很无奈:“简单的说,就是在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什么? 一个人的身体里,居然可以有两个灵魂? 所有的人听了都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大家面面相觑,感觉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般。 傅双灵这时候却呵呵的笑了:“程姑娘不愧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果然是见多识广,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从我出生开始,在我的身体里就一直住着两个灵魂!” “当年我母亲怀孕之时,其实我们是一对双胞胎的兄弟。到了生产之日,先呱呱坠地的是哥哥,然后母亲忽然出现了难产,一连两个时辰,弟弟也没有降生出来。” “到最后,母亲也没有能够挺过来,难产而死。大夫说,母亲腹中的弟弟因为被脐带缠住了脖子,早已是个死婴了。” 傅双灵的面孔逐渐开始有些扭曲,愤愤的说道:“全都是因为这个哥哥,在母亲腹中太着急,太好动,才会导致脐带缠住了弟弟,害死了弟弟,也害死了母亲。全都要怪他!” 他扫视了一下面露惊容的众人,接着说道:“从那一天起,我就住进了哥哥的身体里,我和他同吃同睡,共用一个身体,我能感觉到他,他也能感觉到我。可是我们哥俩却不能同时出现,只有在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我们兄弟之间才会偶尔交谈一下。” 听到这里,叶枫和程念真对望了一眼,他们忽然明白了 之前他们在夜里都曾经在傅老爷子的帐篷前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声,可是帐篷之中却又分明只有他一个人。 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 傅双灵的脸上浮现出阴骘的神情,恨恨的说道:“我知道他这个哥哥也不想我强住在他的身体里,可是又什么办法呢?这时他欠我的,是他欠我和母亲的!我就偏要住在他身体里,每一晚都要提醒他,从出生开始他就欠下了两条人命!” 这时候程姑娘在叶枫背后,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看来傅双灵应该是由于母亲和弟弟的难产而死产生了自责愧疚心理,自身难以承受,才会导致他分裂出了一个弟弟的人格,幻想着弟弟还没死,和自己共用着一个身体。” 叶枫默默的点点头,这会儿他也基本听明白了。 难怪他叫做傅双灵,原来他身体里真的有着两个灵魂! 他开口问道:“那么现在的你,就是那个死去的弟弟了?” 傅双灵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我死了?死去的只是我的**,我的灵魂这不还好好的活在这个躯壳里?” “从小到大,在平素白日里出现的都是我那个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的哥哥,他一直控制着我,压抑着我,不让我出来见人。他比我强势,我没有办法。可是有一天,这一切忽然就改变了。” 他桀桀的一笑,说道:“忽然有一天,一个叫关四的高手找到了我们。他可是真正的高手,虽然我们兄弟俩自认武功还算不错,可是施尽了浑身解数却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这个关四却没有杀我们,而是把我们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二十年。原来他的目的是我们傅家代代相传的关于楼兰古城的秘密,他也想要找到埋藏的楼兰宝藏。” “在这二十年暗无天日的幽禁生活中,我哥哥的力量在慢慢的削弱,终于有一天,我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他,我可以自由的出现了,甚至可以控制他的灵魂,控制这一副躯壳。” 傅双灵看着叶枫,脸上的笑容更盛:“就在这个时候,关四忽然告诉我,叶公子你来到了兰州城。他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传闻和事迹,说你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之一,你的到来就是为了寻找楼兰古城,而且似乎在你的背后,还有着某种神秘的势力在支持着。” “看起来,你是能够帮助我们寻找到楼兰古城的最佳人选。我傅家虽然世世代代守护着楼兰古城的秘密,但是楼兰宝藏究竟是什么,却谁也不知道。于是,我决定和关四一起合作,利用你叶公子的能力,来帮我们寻找到这传说中的楼兰宝藏。” 叶枫听到这里不觉一怔,问道:“你是说,你和关四已经开始合作了,你们是一伙儿的?” 傅双灵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不是这样,以关四的武功心智,岂能容你活到今日?你又怎么能那么顺利的找到他的密室,还在密室中找到了被幽禁二十年的我?” 叶枫的脑袋嗡的一下,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关四预先设计好了的! 他一步步勘破青龙镖局关四杀妻灭子的惨案,设计引出真凶,自以为得计,却不料这一切都是别人设计好了的圈套,而他自己在浑然不觉中进入彀中,竟然还一直在洋洋得意! 幸好此时关四还远在兰州城中,还已经疯掉了,否则如果他在这里,以他的武功,恐怕眼前的局势再也没有半分生机。 他此刻心里在迅速的盘算着眼前的局势,两个飞鹰现在已经死了一个了,傅双灵老爷子的身体刚刚恢复不久,料想也不会太难对付。 只要有机会能设法制住剩下这飞鹰之一的郝副将,就还能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要如何对付他那防不胜防的无影针呢? 叶枫觉得有些头疼,他心里忽然有些怀念起曾经见过的冷血十三杀中货郎手中那根专破天下各种暗器的磁力铁棍来。 这时候郝副将静静的听完了傅双灵这一番天方夜谭一般的讲述,冷冷的问了一句:“你的故事讲完了没有?” 傅双灵扭头看着郝副将,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戏谑的意味:“讲完了,你又待如何?” 郝副将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身体里住着几个灵魂,今天你的结局都和他们一样,谁也无法阻止我得到楼兰宝藏,谁也救不了你们。” 傅双灵脸上的戏谑之色更重了,他也冷冷的说道:“我还是那个问题,你以为凭着你这个劳什子无影针,就真的可以稳操胜券了吗?” 说话间,他迈开步子,向着郝副将这边慢慢走了过去。 他的神情,他的步伐,显示着他的心里有着无比的信心,面对郝副将他有着绝对的把握。 这时候郝副将的信心却开始有些动摇了。 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犹如骷髅一般干瘦,平时行走都需要旁人搀扶的糟老头子,此刻在他眼中却有着一种逼人的气势,这气势让他心里隐约感觉到发慌,之前满满的信心都如同流水般一点一点流失掉了。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紧张慌乱的神色。 这不好,这很不好。 郝副将警觉到了自己心理的变化,为了不让这种慌乱继续下去,他决定抢先出手。 他的手摸到了腰带上,“嗤嗤”声中,寒芒一闪即没,无影针! 叶枫心中一紧,正想要出言提醒傅双灵老爷子“小心!” 尽管傅老爷子对于他并没有什么好意,不过,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他和自己这一边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飞鹰之一的郝副将! 就在这时候,他却看见傅双灵大喝了一声,他的一双袍袖一卷,一股蒙蒙的气雾推出,那些无影针就仿佛被一团棉花包裹着,顿时失去了力量,叮叮声中,纷纷掉落到了地上。 叶枫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内家罡气,之前他也只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 他心里忽然想起程念真曾经告诉过他,傅老爷子体内有着极强的内力。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个傅双灵的武功只怕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郝副将的脸色也变了。 他当然认出了傅双灵老爷子施展的是内家罡气,这正是天下暗器的克星。 看起来,这个糟老头子的武功简直高深莫测,绝不是自己能望其项背的。 他的额头有冷汗渗出。 感觉形势不对,他马上就做出了决定。 他伸手一把抓起了身边的小桑吉,挡在自己身前,掩护着自己身形一闪,就往外狂奔。 不愧是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一见形势不好,立时就退,不管怎么样,先保住自己再说。 什么他身后的宝库的门,什么楼兰宝藏,这时候已经全都顾不上了。 他这边往外一逃,大大出乎了大家的预料之外,众人俱都是一怔。 傅双灵呵呵大笑着展开身形,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一面笑道:“你以为,抓个小孩子当护身符就能逃得掉了吗?” 叶枫他们关心小桑吉的安危,也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见关四 郝副将劫持着小桑吉一直逃出了楼兰王城底层的大门,退到了水潭的边上。 傅双灵紧追着不放,如影随形般的跟了上去。 郝副将看着傅双灵一步步的逼近,一把扼住了小桑吉的喉咙,虚张声势的喝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孩儿!” 他这一路上看着小桑吉日日与傅老爷子同乘而行,两人之间似乎感情深笃,危急之下,想要以小桑吉来相要挟。 傅双灵桀桀的笑了,他好像听见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看着有些惊慌的郝副将说道:“你以为我是我......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见关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关四的对手 傅双灵的这一击使出了全力。 他的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的尽过全力,因为他的一生之中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憎恨过一个人。 在人生经历中,遇见一个强大的对手往往是幸运的,因为他能激发你自身的潜能,为了对抗他超越他你会变得更加的强大。 可是如果你遇见了一个强大到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去超越,甚至于去接近的对手的时候,那就不能被称之为幸运了。 而是悲哀! 命运的悲哀!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你的对手了,而是你命中注定的克星! 就像关四。 傅双灵在二十年败给他之后,在这二十年的幽禁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去破解他的剑法,去战胜关四,一雪前耻。 二十年来,关四从没拒绝过他的挑战,可是每一次他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而且,令傅双灵感觉到绝望的是,他发现他和关四之间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 这二十年他一直在进步,一直在苦苦修炼武功,可惜他的进步还不够快,因为关四这二十年来的进步更快,更强! 面对关四,他心中早已没有了击败他一雪前耻的勇气,剩下的只有仇恨,对于关四这个命中克星的深深仇恨! 他一定要报仇! 所以关四必须死,所以他才会在关四的背后出其不意的出手。 这一刻他已经想了很久了,长时间以来对于关四的奴颜婢膝,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这一击他志在必得! 可是这一击却落空了。 关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这一击,他的身形诡异的一转,就转到了他的身旁,避开了傅双灵那志在必得,倾尽全力的一击。 他手中的剑影一动,刺眼的剑芒一闪即没,全数没入了傅双灵的肚腹之内。 傅双灵全身憋得足足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好像全部都随着这一剑而消失了,他痛苦的扭曲着脸,死死盯着关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怎么会……” 关四叹了口气,对他淡淡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找机会想要突然偷袭,所以你根本没有机会得手,因为这些都是你哥哥告诉我的。” 傅双灵全身一震,哥哥! 那是在他体内的另一个他。 原本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已经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了,在他想要出现的时候,就可以出现,完全压制住了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如果不是这样,他一路上他也没法利用哥哥的灵魂,来瞒过叶枫他们,从而能顺利的找到楼兰古城。 可是想不到,这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其实早就已经背叛了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暗暗的向关四通风报信,致使自己精心计划的偷袭功败垂成。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这个身体,他也有份的! 这个身体一旦出了什么事,连同他也会一并死亡的! 难道说,他情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被自己所控制? 傅双灵感觉到胸口充满了愤恨。 他恨关四,恨哥哥,更恨自己。 随着关四拔出了手中的剑,傅双灵已无法再继续恨下去了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倒了下去,就像一滩烂泥一样。 他还没有死,那是因为关四没有选择攻击他的要害,而是攻击并不会立即致命的腰腹间。 关四并不想让他死得太快,他想要傅双灵在痛苦中感受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的痛苦,感受失望一步一步逼近的恐怖。 傅双灵的身体虽然还没有死,可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他的精神已经被关四完全击碎,在关四眼中,他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关四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如肉泥一般瘫软的傅双灵,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面对着叶枫他们,开始仔细的擦拭着手中明晃晃的软剑。 他擦拭得很仔细,好像生怕沾染上傅双灵的一丝血迹。 他鄙视傅双灵这样的人,什么两个灵魂?那不过是一个人无法平衡自己心中的善恶而产生出的歧义而已。 一个人连自己内心的**都无法掌控,连内心的渴求都不清楚,连自己的身份都会产生模糊,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谈武! 更何况,傅双灵还是个设计阴诡毒计的小人。 关四鄙视这些阴诡毒计,就像鄙视傅双灵一样,因为他觉得凭着他的一身武功,手中三尺剑,根本不需要使用这些阴险手段。 可是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些阴诡毒计有时候还的确是蛮好用的。 就像这一次他和傅双灵设计的这一个,利用叶枫找到了楼兰王城,甚至于已经打开了藏宝的大门。 如果没有叶枫,他们是绝对办不到的。 即使他们能摆脱掉那些衣服上有飞鹰图案的守护者,他们也绝对没有办法打开宝库的门。 可是现在,所有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了,最后的问题是,该怎么处置眼前的叶枫他们。 此时的叶枫他们,呆呆的看着刚刚发生的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愣住了。 傅双灵的偷袭让他们吃了一惊,然而更加吃惊的是关四那似乎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一剑。 曾经程念真向叶枫提起傅双灵体内有着深厚的内力的时候,他是绝对没有想到过傅双灵的武功会高到这个地步的。 凶狠毒辣的飞鹰在他的面前就如同顽童一般,只有逃。 可是面对关四的时候,傅双灵还是偷袭,不但没有得手,反而葬送了自己。 关四只用了一剑! 多可怕的一把剑! 多可怕的关四! 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叶枫来不及细想。现在想起来,如果刚才是傅双灵偷袭得手,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更好的结果。 可是现在胜利者是武功更高的关四,在他面前,叶枫他们更加的没有胜算,一丝一毫也没有。 叶枫感觉到此刻自己通体透凉,平时灵光的脑筋此刻也变得迟钝了起来,他已经近乎绝望了。 关四擦拭完了手中剑,还剑入匣,背负着双手抬眼扫视了一圈眼前呆若木鸡的众人。 他忽然笑了笑,问道:“刚才你们的心里是不是都在希望傅双灵能得手啊?” 他的语气十分平和,就好像在和别人闲聊家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可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凛,没有人敢开口答 话。 关四好像并不意外,他又笑了笑,语气依旧十分平和:“现在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叶枫已经无话可说。 关四的剑法如此厉害,曾经一举破掉了唐大的“天芒七星”,恐怕天下间没有什么样的飞矢暗器可以伤到他了。 他不怕机关暗器,他不需要其他人为他开路做前驱,叶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对他们手下留情。 关四也想不出,虽然他一直很欣赏眼前的这个聪明的小子,可是如今楼兰宝库的大门已经开启,里面的宝藏他唾手可得,这小子对他而言再也没有一点作用了。 何况这小子的背景非常复杂,天下间最有权的人和最有钱的人似乎都在背后支持他,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儿子的将来,这小子决不能留。 关四慢慢的向前踏进了一步。 可是这时候,他却隐约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那跳动着的火焰,好像全都忽然黯淡了下来,一种无形的黑暗向着这边逼近。 这黑暗就像是有形的,有生命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如同雾气一般实实在在的涌动了过来。 关四停住了脚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安。 他的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人,从那一团黑暗之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这个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浓密须发几乎遮住了面庞,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黑色的,就像是从黑暗中飘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影子。 关四皱了皱眉,他看见了这个人的腰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 这时一柄通体漆黑的刀,毫无装饰,可是就如同有灵性一般,仿佛在流动着光芒。 可是看到它的人却丝毫不会觉得它漂亮,而是感觉到沉重的空虚与绝望,就像是死亡。 关四的瞳孔在收缩,他认出了这把刀。 天下间只有一把刀可以给人这样的感觉。 传说中刀身附有恶灵,可以令鬼神惊惧的魔刀! 关四当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既然魔刀在此,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也自然呼之欲出了。 他看着这个全身黑色的人,沉声问道:“魔五楼?” 这个人双眼一直盯着关四,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却并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走到了叶枫的身前。 叶枫惊喜的看着他,叫了一声:“师傅!” 除了叶枫的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叶枫的师承何人,此刻乍一听他唤魔五楼作师傅,不觉大吃了一惊! 魔刀魔五楼名震天下,无人不知,叶枫竟然会是他的徒弟,怎能叫人不吃惊? 魔五楼此刻却没有闲心和叶枫叙话家常,而是面对着关四,双眼霎也不霎的一直盯着他。 关四心中并不害怕,反而倒是涌起了一丝激动的感觉。 魔刀魔五楼,这么大的名气,传说一般的人物,想必手上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和这样的人物交手,自己还能取胜吗? 关四已经太久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对手了,他握着剑柄的手竟然因为激动,而感觉有些微微颤动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魔刀对快剑 魔五楼站在那里看着关四。 他完全可以感应到关四胸中的那一股激动,因为此刻在他的胸中也同样有着这么一股子激动的感觉。 他也很久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对手了。 一年多之前,他被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两人设计重伤,那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受伤。 可是他却鄙视他们,因为以他们的武功和名望,竟然会卑鄙的设下圈套来以求击杀对方,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堂堂正正一战。 尽管魔五楼只是适逢其会而已,也许张如意他们真正想要狙杀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今天,当他先前看见关四的出手,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将是他平生所遇见的真正的对手。 因为他和自己是一类人,自己诚于刀,而他诚于剑! 只有真正的心诚,才能把手中的刀剑运用到如此的境界。 他所想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一个如此一心向武,孤傲清高的人,怎么会对于世俗眼中无比珍贵的楼兰宝藏而动心? 这样的人,原本应该视金钱与名利如粪土的。 因为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只有握在手中的刀剑! 不过这个原因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如今他们已经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也许这是一场宿命的对决,也许这就是天意。 魔五楼感觉到似乎连腰间的那一柄魔刀,也感应到了对面凌厉的杀气,而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已经无暇顾及心爱的徒儿了,他必须全神贯注在对手的身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他盯着眼前同样全神戒备着的对手,低沉着嗓音问道:“河西关四?” 关四也盯着这眼前如同这黑暗一般漆黑一片的人点了点头,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道:“夜色魔刀?” 魔五楼同样轻轻点了点头。 关四忽然轻蔑的一笑,说道:“当年墨家双刃何等威名,历代以来都以墨刀为尊,只不过三十年前墨刀第一次败给了墨剑,这才有了名震江湖的魔刀。真是好威风!” 他说的正是历代的墨家巨子之争,都是墨刀获胜,三十年前墨五楼败给墨七重的墨剑,之后才改名魔五楼,成为了江湖中人人闻名色变的魔刀! 这本是魔五楼心中最大的疮疤,也是他最深的隐痛,此刻却被关四一语揭破,他的瞳孔在收缩。 没有人知道三十年前墨刀对墨剑,那一战的真相,也没有人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败给墨七重,这本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 江湖中虽然对此有着许多的猜测,不过真正的原因只有他和墨七重心中明白。 然而此刻关四忽然提起此事,分明就是为了搅乱他的心神,刺激他的情绪,让他在心慌意乱之下,出现破绽。 关四这样的人物也会使出这种招数,说明他已经把魔五楼看作了他平生的劲敌,他是真正的全力以赴了。 可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魔刀魔五楼! 魔五楼的瞳孔略一收缩之后,再没有别的反应,他的情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如同他根本没有听见关四刚才所说的话一般。 他面对着 关四依旧冷静而敏锐,心止如水,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关四的计策没有成功。 他看着魔五楼的眼神中没有失望,反而充满了一种钦佩和欣慰的感觉。 不愧是魔五楼,不愧是魔刀! 如果他被自己的一句话戳中痛处,立即就暴怒而起,情绪失控,那么这个人根本就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不足以对自己有任何的威胁。 而事实证明,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真正的对手,是平生仅遇的劲敌! 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起来,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去试探魔五楼。 以他的武功本不必使用这样的手段,这无疑有些露了怯意,失去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真正的高手过招,一分一毫都差池不得,先输掉了气势,无疑让关四处在了不利的位置。 还有一点就是,只有关四心里知道,他已经受了伤。 刚才傅双灵在他背后的那全力一击,虽然被他有所预警及时避开了,可是傅双灵的先天罡气还是震荡到了他的内腑。 其实这一点点伤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不过略加调息修养即可的。 可是此刻他所面对的是平生最大的劲敌,是魔刀魔五楼! 面对这样的对手,哪怕是一点点的小破绽也不可以有的,何况是像这样的内伤。 他说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魔五楼心中此刻也有着一丝不安。 如果是在一年多之前,在他伤在张如意他们手下以前,面对关四这样的对手,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是张如意他们的圈套太完美了,虽然他用手刀接下了劈山斧焦柯的全力一斧,自己也受了重伤。 虽然经过了这一年多的调养,可是比起受伤之前,在内息运转方面,还是有所迟滞,远不及受伤之前。 现在还要面对像关四这样的对手,他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他却不能不一战,因为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徒弟叶枫,那个他倾尽一生心血和梦想的小子,他才是魔五楼心中最大的秘密!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必须要维护叶枫的安全。 他没有选择,必须一战! 关四却并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自己此刻已经首先输掉了气势,处于不利的境地,他必须抢先出手,夺回气势。 于是他拔剑! 他的剑光如水银泻地,就像皎洁的月色一般,淡淡的,却似乎无孔不入,温柔的透射了出来。 他一拔剑,魔五楼立即就拔刀! 黑色的魔刀没有刀光,和他整个人一样,都是漆黑的,却好像和他整个人融成了一片,一片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黑暗。 这一片沉重的黑暗卷席了过来,把皎洁的月光包裹了起来。 两人都是当世绝顶的高手,他们迅速的招式和快捷的身法让站在一旁观战的叶枫他们,几乎完全来不及看清楚。 他们激斗中发出的气劲,让地上的沙尘吹起,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的火焰也跳动不已,忽明忽暗。 两人的这一场恶斗从地面一直打到了水潭中,巨响声中,水花四溅 而起,刀剑之气不仅激发得水面震荡,甚至于连四周的岩石厚壁也震动不已,石砾纷纷落下。 逐渐的,那一片厚重的黑暗已经把明亮的月光紧紧的困在了其中。 无论月光如何皎洁,如何透射,也无法穿过这一片黑暗的包围,反而被渐渐的压缩,越来越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左支右绌起来。 关四的剑很快。 而且他的剑一剑快过一剑,早已经超越了当初面对唐大时一剑破掉“天芒七星”的快捷。 面对着魔五楼这样的对手,果然能够激发出自己所有的潜力,他觉得自己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的快过。 可惜无论他的剑再快,再毒,每一剑所面对的,都是那似乎空无一物,飘飘渺渺的,却实实在在存在的黑暗。 他的剑光似乎被眼前这茫茫的黑暗所笼罩,所吞没,发挥不出威力,却被这厚重的黑暗逐渐的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叶枫他们都看得很明白,魔刀魔五楼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关四的败像已露,失败只是迟早的事了。 就在叶枫他们为这眼前精彩绝伦,平生所仅见的一战看得目瞪口呆之时,魔五楼和关四却忽然不约而同的停手了。 那一片茫茫的黑暗和皎洁的月光都忽然不见了,只剩下了两个人默默的站在水潭那寒冷的潭水之中。 两个人彼此用惊疑的目光对视着,都没有动。 可是,他们却分明感觉到这水潭之中的潭水却渐渐的越来越凉了起来。 似乎从水潭中央那深不见底的最深处,涌上来了一股股透骨凉意的水花,伴随着这涌动的潮水一般的寒流,水潭的水面,哦不,是整个水潭似乎都开始震动了起来。 水面在跳动震荡着,关四和魔五楼明显感觉到,从水潭的最深处,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迅速的向着水面钻上来,而且,这个东西还带着一种邪恶的强大的力量! 两人惊疑的对视了一眼,各自握紧了手中的魔刀和软剑,全神戒备着这即将到来的邪恶东西。 他们都没有退。 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凭着他们的武功修为,也是绝对不会惧怕的。 除非那不是人世间所存在的东西。 水潭中的水面此刻如同煮沸了一半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冒着气泡,却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寒意。 水潭中央的水面翻腾着,翻滚的水花越来越大,忽然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东西从里面冒了起来! 那是一个圆柱形的东西,黑乎乎的,表面光滑无鳞,尖头阔口,腹部有着淡淡的黄色,那扭动的身体和头上一对铜铃大小血红色的眼睛分明说明这是一个活物! 从冒出水面的部分看起来,水面之下,它的身躯恐怕还要更长,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巨大的没有鳞片的蛇! 可是如果是蛇,怎么会没有鳞片呢? 再说,哪里会有长成如此巨大的蛇? 它的身体粗细,足可令两人环抱,此刻跃然水面之上,歪着脑袋,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不怀好意的盯着面前的目瞪口呆的众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雷龙 怪物瞪着那对血红色的大眼,带着怒气冲冲的感觉扫视着面前这些渺小的人们,似乎在为这些卑微的小人们打搅了它的休息而生气。 它是从水潭深处钻出来的。 叶枫想起了耗子之前的判断,这水潭下面应该通向那神秘的地下暗河。 莫非这个怪物是生活在那地下暗河之中的? 被关四和魔五楼的激斗惊扰了才浮了上来? 人世间绝不可能存活着这样的怪物,只有山海经中的各种怪兽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莫非,它是来自于地下深处的地狱之地? 大家的心里不约而同的联想起了那幽深的地底,神秘的暗河,是否通向那传说中的地狱幽冥之地? 众人忍不住都遍体生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关四和魔五楼此刻正站在水潭之中,怔怔的仰面看着眼前的怪物,一时都停下来忘记了动手。 关四仰面看着这个巨大的怪物,忽然自心底生出了一种卑微的感觉。 他自小经历坎坷,又目睹着亲手抚养他长大,教授他武功的名满天下的恩师王怒风那人前人后的两种面目,以及他做下的所有最卑鄙无耻的事情。 一方面,王怒风对别人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为了金钱,常常是灭人全家,满手血腥。 另一方面,他却对关四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是一副慈父严师的慈祥面孔。 关四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并成长为王怒风手下杀人越货的得力干将,他的心境难免会有些偏激。 后来为了心爱的女人受辱,他怒而杀掉了王怒风和其手下的威风镖局中所有的人,那些虽然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却也全都是看着他长大,一起朝夕相伴的叔伯兄弟们。 再后来他来到了西北边陲的兰州,凭着自身的天赋竟然将一把快剑练到威震天下,未逢敌手。 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一直感觉到这是上天的眷顾,是终于可以过上苦尽甘来的生活。 可是后来却有一个带着青铜鬼首面具的什么轩辕公子找上门来,利用当年威风镖局的秘辛威胁他加入其麾下。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败在别人手下。 对于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他的确是心悦诚服的。 无奈之下,他同意成为了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之一。 可是虽然他败给了轩辕公子,他还是自视极高的,甚至还特意选择了一个孤傲高冷的名号,泰山王。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他或许确实武功比不上这个轩辕公子,可是即便同为十殿阎罗,他也自觉与其他人不同。 他其实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其他的人。 他的武功相比十殿阎罗中的其他人就如同,临泰山而览众山小,这一点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除了轩辕公子之外,他绝不会惧怕任何人! 可是到了今日,他遇见了另一个人,魔刀魔五楼! 虽然他知道魔五楼是个传奇一般的人物,非常厉害,可是他心中对于自己的快剑还是充满了信心。 他不相信天下间除了轩辕公子之外,还有人能够击败自己。 是现实是残酷的。 魔五楼的魔刀不愧是武林中的传说,他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落下风,再要打下去,百招之内他必败无疑。 这对于他的自信心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原来天下间自己并不是真的无敌。 原来武学浩瀚,能胜过自己的人还有很多。 自己所一直自傲的快剑,相比于这浩瀚的武学境界来说,不过就像是一个蹲在门槛上玩耍的顽童而已,根本还没有能够登堂入室。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几十年来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忽然间就崩塌了,这几十年来自己就如同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而眼前,这个巨大的非鱼非蛇的怪物忽然出现在了面前,俾睨着众人。 在它面前,关四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 他被这挫败感深深的刺痛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 在命运面前,所有的人都渺小得就像是蝼蚁一般? 不!关四在心底嘶吼着,他不信命! 即便是真的如同蝼蚁一般,他也要奋力一搏,去对抗这该死的命运。 关四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旁的魔五楼感觉到了关四的变化,关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相较于和自己动手之时,还要更强,更可怕! 他忽然明白了关四想要做什么,刚要阻止他,叫了一声:“不……” 可是已经太迟了,他身边的关四已经大吼了一声,持剑而起,飞身向着那巨大的怪物扑了过去! 这一刻他抱定了决心,倾尽了全力,人剑已经完全合一,旁人感觉冲向怪物而去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一把锋芒无比,惊天泣地的必杀之剑! 那一瞬间,魔五楼也不禁为之心惊,如果刚才关四使出了这一剑,只怕连他自己也应付不了。 这一剑向着怪物直刺而去,那怪物却似乎不知道厉害,毫不闪避。 金铁交鸣的巨响声中,关四的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刺中了怪物的腹部。 可是这怪物的皮肤虽然没有鳞片,却好像是钢铁铸造的,关四这全力的一击,竟然不能刺入分毫! 关四不由得一愣神。 这怪物吃痛,全身剧烈的翻滚起来,水潭之中顿时水花四溅,遮掩了大家的视线,只看见水花之中隐隐有电光闪动,耳畔传来了雷鸣一般的巨响。 巨响之声未绝,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水花之中飞了出来,跌落在了水潭之侧。 魔五楼见势不妙,也纵身跃出了水潭,定睛一看,飞跌出来的那个身影却正是关四! 只是此刻关四的模样,让大家看了都不敢相信。 他全身如同被火焰焚烧一般焦黑,连苍白的须发都已烧焦发卷,身体表面也多处被烧伤,冒着焦臭的白烟。 他持剑的右臂骨骼已经尽碎,软软的耷拉下来,他那引以为傲的快剑应该是被废掉了。 不过从他那震惊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看见关四那如同被烈火焚烧的惨状,叶枫忽然想 起了傅双灵曾经讲过,当年楼兰王城坠落在盐泽之后,汉使傅介子曾经也派了许多深谙水性的军中壮汉入水探查。 只可惜这些下水的汉子大都死于非命,而他们的死状,竟然好像被烈火活活烧死似的,几乎烧成了焦炭。 当时叶枫就觉得奇怪,人在水中,怎么会被烈火焚烧而亡呢? 现在看见了关四的惨状,叶枫忽然想到,难道说当年杀死那些下水探查的军中壮汉的,竟然也会是面前的这个怪物不成? 这个怪物竟然在这里守护了千年之久? 这时候,张胖子有些战战兢兢的指着那在水潭之中耀武扬威的怪物,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雷,雷龙!刚才的闪电,还有雷鸣,这是雷龙!” 雷龙,传说中飞翔于九天之上,能操控雷电之力,吞云吐雾,变化多端的天龙? 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个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面目丑陋,非鱼非蛇的怪物与传说之中威风凛凛的雷龙也相去甚远。 可是看关四的惨状,如果不是被火焰焚烧,的确很像是遭受了雷击,而大家刚才也明明都看见了电闪,听到了雷鸣。 这个能操纵雷电,攻击对手的巨大怪物莫非真的是传说中的雷龙不成? 张胖子素来博闻广记,如果史书哪怕是野史稗记之中有与这怪物相近的记述,他也一定能想起来。 可惜没有。 唯一能让张胖子想起来的,就是民间关于雷龙的传说,那条翱翔在天上操纵者电闪雷鸣的神龙。 可是眼前的这一个,分明就是个怪物。 它就是传说中的雷龙? 大家都呆呆的看着这个怪物,愣住了。 核实后,这个怪物,这条雷龙,好像被刚才关四的那一剑彻底激怒了,它瞪着血红的双眼盯着众人,张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它的身体在水面上浮沉着,水花翻腾之中电光闪动,看样子它作势就欲扑上来。 在它的嘶吼声中,程念真尖叫了一声,一把抱紧了小桑吉,步步后退。 黑鬼赫连铁转头看了女人和小孩一眼,大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铁杖,朝着雷龙猛冲了过去。 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畜生扑上来,决不能让它伤害到女人和小孩,伤害到他的恩人叶枫叶公子! 叶枫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黑鬼已经冲了上去。 雷龙对于扑过来的黑鬼似乎有些不屑一顾,没等他冲到水潭之中,水面上忽然冒出来一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长形的鱼的尾鳍,想必这就是这雷龙的尾巴了? 雷龙的尾巴猛力一扫,其势迅捷无比,黑鬼躲避不及,被这一击之力扫中,啪的一下子飞了出去,砸在一旁的岩石壁上,又倒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竟然再也爬不起来。 雷龙一击解决掉了黑鬼,又看着面前的众人,挑衅似的发出了一声怒吼。 魔五楼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黑鬼,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莽夫!” 他握紧了手中漆黑的魔刀,无论此刻面前的这个怪物是神龙也好,恶龙也罢,看来,是逃不开这一场恶斗的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桑吉的宿命 有了关四的前车之鉴,魔五楼对付雷龙的办法变得聪明了许多。 他并不急于攻击雷龙的正面,而是展开身法,围着雷龙寻找着破绽。 他和手中漆黑的魔刀几乎已经融为了一体,刀法施展开来,整个人就像是四周那缥缈空虚,难以捉摸的黑暗一样,手中凌厉的刀风却实实在在的一次次击中怪物的躯体。 不过,这个雷龙的确异常的皮粗肉糙,坚硬无比,魔五楼的刀风虽然屡次击中它,搞得雷龙负痛怪吼连连,却也难以伤到它分毫。 雷龙接连被魔五楼击中,虽然不曾受伤,却也疼痛难当,想要反击却又无法抓住他的缥缈的身影,渐渐焦躁起来,破绽百出。 魔五楼看准了机会,决定发出最后的全力一击。 他选择的位置和关四是一样的,同样是雷龙的腹部。 因为经过反复的观察,他发现雷龙只有腹部呈现着与其他部位不同的橙黄色,而且雷龙在翻滚之中似乎有意无意的在保护着这个部位。 也许,这里就是这刀枪不入的雷龙唯一的弱点。 刚才关四的那一剑无法刺入,也许是因为他的剑不行。 自己手中此刻握着的可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威震天下的魔刀! 自从手持魔刀以来,魔五楼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全力一击而不能应声而断的东西。 对于手中的魔刀,他是充满了信心。 世间能挡住这把魔刀全力一斩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出现呢! 不,很遗憾,它已经出现了。 魔五楼的这一刀结结实实的斩中了雷龙的腹部,几乎和刚才关四那一剑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的心中一喜,畜生毕竟是畜生,纵然有灵性,也始终敌不过人类的聪明智慧,还是不懂保护自己的弱点。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 这一刀下去,虽然无比的势大力沉,虽然有魔刀这样的绝世神兵,竟然同样无法砍动雷龙腹部的表皮,仅仅只是在火星四溅中,在它的腹部留下来一条白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怪物?它的表皮是什么构造?难道天下间果真没有东西能够击破它? 魔五楼的心中一沉,暗叫了一声不好。 雷龙被这一刀劈中,明显也是吃痛不轻,整个身体拧得像麻花一样,卷起水花炸开,只见电光闪动,眼见得魔五楼就要和关四落得同一下场。 魔五楼是何等的经验老到,眼看这一刀未能奏效,不待这一劈之势用老,立时就翻身后退,总算躲过了这雷电加身的一击。 可是雷龙的尾巴却忽然从水下蹿了上来,直扫了过来。魔五楼身在空中,已经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有运功硬抗了这一下。 他被这一下直接击飞了出去,就和黑鬼一样,直接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了坚硬的岩石壁上。 魔五楼张口喷出了一口逆血,他被这一下撞得感觉震伤了内腑,一时之间竟然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盘腿而坐,赶紧调整内息,压制住伤势。 那雷龙看见魔五楼受伤颓然坐在地上,似乎它刚才被斩的那一刀深深刺痛了它,对于魔五楼已经恨之入骨,它蜷起身躯,看起来就要向魔五楼扑过来。 眼见恩师情势危急,叶枫心急如焚。 可是现在这里还能站着的人,除去自己之外,只剩下了四个。 程姑娘抱着小桑吉站在后面,义兄解祯亮不会武功,自然也是指望不上的。 而另一位义兄张痴张胖子,虽然擅长轻功,可是其他武功就稀松平常的很了,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尚显不足,何况要对付面前的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雷龙? 叶枫咬了咬牙,身形一动,向着雷龙就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自己还不挺身而出,难道还要指望着身后的女人和小孩儿不成? 他的身形甫一动,身后就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喊道:“不,不要……” 女的声音是程念真,叶枫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不过。 叶枫体内金蟾之毒虽然这一年以来经过她的悉心调理,已经有所缓解,但是此毒太过诡异,解起来非常缓慢。 而且现在毒素被压制在七经八脉之中,一旦叶枫妄用内力,极有可能引起毒素爆发,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况且就算叶枫没有中毒,现在连他的师傅,威震天下的魔刀魔五楼也不是雷龙的对手,他此刻冲上去,又能做什么? 再说,程姑娘对于叶枫早已情根深种,见到心上人以身犯险,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而那个男人的声音却是张胖子。 看到义弟种上去,他好像感觉比他自己冲上去还要着急,还要担心,却又深恨自己帮不上忙,跺着脚在大喊。 魔五楼也想喊,看到叶枫的举动,他本来也想赶紧喝止住他,可是一张口就喷出了一口逆血,没奈何叫不出声来。 叶枫此时已经顾不上身后的叫喊声了,他笔直的向着雷龙直冲了过去。 一阵电光闪动,叶枫就如同一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回来。 他如同被滚雷击中,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被烧焦,片片破碎,裸露的身体也成了焦黑色,全身散发着白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动也不能动。 程姑娘他们立即扑了上去,所幸的是叶枫除了断了两根肋骨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他的甚至还很清醒,甚至哑着嗓子还能发出声音来。 他还活着。 程姑娘和两位义兄明显松了一口气,这真是不幸之中万幸。 他们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后水潭中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雷龙,又该如何对付呢? 他们更加没有注意到,一直在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小桑吉,这时候站直了身体,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迈开了步子,不紧不慢的,一步步朝着水潭,朝着雷龙走了过去! 最先发现这一情况的是程姑娘,她蹲在叶枫身边,一抬头看见了小桑吉的举动,不觉惊叫道:“小桑吉,你在干什么?危险,快回来!” 小桑吉步子不停,回过头来淡淡一笑。 他的目光和地上的叶枫的目光相交,说道:“我说过,我知道自己的宿命,甚至知道自己将死于何时,死于何地。” “我曾经很多次看见过现在的场景,看见过我完成了打开那扇门的使命之后的情形,看见过眼前的这个怪物。” “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我要去面对它,迎接我的终点。谁也逃避不了的,因为这就是我的宿命。” 他说得非常沉着镇定,丝毫也不像是即将前去赴死的人。 程姑娘和解祯亮、张胖子他们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叶枫心里明白。 小桑吉不止一次告诉过叶枫,他是恩西活佛转世,历代以来的恩西活佛都守护着一个使命,就是等待背上有龙纹的人出现,帮助他打开那一扇门。 这是他们的使命。 如今,使命结束了,小桑吉的生命也要结束了。 他说过,这时他的宿命。 叶枫不信命,他想要阻止小桑吉,他努力想要抬起手臂,嘴里却只是发出了沙哑的“啊,啊”声,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桑吉看着他那被烧得黝黑的脸上焦急的表情,笑笑说道:“放心吧,我看见过你的未来,虽然经过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是不会死在这里的,因为你今后还有更沉重而痛苦的宿命在等着你。” “我告诉过你,知道你的未来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必须要去经历它,而这个过程才是人生真正的意义。你要谨记,一切都缘于你的选择。” 说着,小桑吉的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向着眼前的雷龙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的神态,举止,还有说的话语,身上透出的气度,深深的震慑住了众人。 如果说之前,大家对于这样一个**岁的小孩子自称是乌斯藏地的活佛转世还半信半疑的话,在这一刻,所有人,包括一直叫小桑吉“小鬼头”的张胖子,都完全相信了。 小桑吉此刻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无比的光明而温暖的力量,那一份视死如归的恬静,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而是像是,佛! 而那条不可一世,傲然注视着他们的雷龙,似乎也被这一步步走过来的小孩子身上的气度震慑住了,有些愣愣的盯着他。 小桑吉走到了水潭边上,盘腿坐了下去,双手合十,闭目高声口诵佛号。 雷龙终于不耐烦了,它的尾巴高高扬起,向着小桑吉拍打了下来。 这一下力道何止千钧,眼看小桑吉被它拍中就要粉身碎骨。 程姑娘一闭双眼,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这时候,一条圆滚滚的身影一闪,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小桑吉。 是张胖子! 他凭着他那绝世的轻功,在千钧一发之际抱起了小桑吉,把他救了下来。 不过在抱起小桑吉之时,张胖子的后背被雷龙的尾巴扫中了,饶是他轻功绝顶,凭着身法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还是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滚动着翻倒在了一旁,一时间动弹不得。 眼见得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师傅、义兄,还有小桑吉,以及心爱的姑娘,全都身陷险境,命在须臾之间。 躺在地上全身麻痹,一动也不能动的叶枫感觉到心中犹如被火烧一般,他圆瞪双目盯着水潭中还在耀武扬威的巨大雷龙,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气在不断蹿动着,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蹿向了全身。 终于,他张口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关于雷龙的设计,其实是缘于老唐看过的一条纪录片,是关于亚马逊河常常有人遭到电鳗袭击身亡的,死者死状伤口就如同被火烧一般。 电鳗这种生物能够生物体放电,击晕甚至令人畜致命,原本是源于海洋的,后来溯流而上才到达了淡水之中生存,性情凶猛。 至于雷龙那巨大的体型,在理论上是可能的,科学家曾经证实,在海洋深处的生物,为了对抗巨大的水压,体型会变得极其巨大,表皮坚硬,在深海之中的章鱼体型可以是浅海之中章鱼的上百倍。 而关于电鳗是南美洲生物,在亚洲没有发现,老唐在这里不过是借用一下,反正是变异的怪物,不必深究。大家只要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雷龙之类的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斩杀雷龙 大家这时候都还在看着负伤的张胖子救下了小桑吉,猛然听见这一声怒吼,回头一看,却都大吃了一惊! 本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叶枫,此刻竟然已经站了起来。 他所受的伤本来应该是绝对无法站立起来的,可是这一刻,他却站得笔直。 程念真心中挂念他的伤势,叫了一声:“叶公子,你……” 可是她马上闭上了嘴,因为她分明感觉到,站在面前的这个叶枫与平时有些不同了。 他的上衣已经被雷龙之前的一击弄得片片破碎,这时他那黝黑的脊背之上,赫然清晰的浮现着一个刺青一般的图案,那是一条盘旋欲飞的龙,与先前楼兰宝库大门之上的雕纹竟然一模一样,龙纹! 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双眼此刻赫然漆黑一片,完全没有眼白,黑得那样深邃,黑得闪动着光芒,让人一看之下似乎连灵魂也会被吸引住,从心底生出一种可怖的感觉! 他的身上隐约散发出一种幽黑的气场,笼罩着全身,周围的火光似乎照到这里也无法穿透,让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隐隐约约的。 他的口中此时正低低的咆哮着,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人所发出的,更像是,野兽! 在场的众人呆呆的看着站在这里的叶枫,心底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同样的一种感觉,无论这个人是谁,但是他绝不是叶枫! 至少现在不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叶枫! 程念真怔怔的望着叶枫拿漆黑如同夜幕一般的黑色眼睛,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异相。 目生双瞳! 除此之外,对于叶枫双眼的变化,她无法想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可是目生双瞳只是在传说中出现的异相,所有有文字的记载中也只有两个人曾经有过这种异相。 一个是曾经降服恶龙治水患的大禹,还有就是当年天下无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 《史记项羽本纪》中曾提及项羽是个“重瞳子”,他的武勇无匹,天下无敌,可惜最后还是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之计,垓下兵败,自刎乌江。 难道眼前的叶枫竟然会与传说中的大禹和项羽一般,面生异相,目有双瞳? 程念真的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叶枫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在水潭之中盘蜷直立而起的雷龙。 猛然间他狂吼了一声,身形电射而起,带着笼罩着全身的一团黑气,向着雷龙猛扑了过去。 这条雷龙的厉害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先前叶枫扑向雷龙,被雷龙的雷电一击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时候又再度来一次,他的结局几乎是可想而知的。 程念真甚至发出了一声惊叫:“别……” 可是受了重伤盘坐在一旁调息的魔刀魔五楼心里却是剧震,因为他分明看见了飞扑而上的叶枫,高高举起了他的右掌,五指并拢,整个手臂就如同是一把刀。 手刀! 魔五楼心中的震惊无可比拟,手刀是他所创的绝招,除了一年前在面对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的合击之时,在生死关头使用过之外,从未轻易示人。 他自然也从未传授过手刀之术给叶枫。 现在看起来叶枫不但使得像模像样,而且他的手刀之中带着一股黑色的煞气,威力只怕还在自己之上。 他是从哪里学到的手刀之术? 这时候魔五楼心中很肯定的一点是,无论这个冲向雷龙的人到底是谁,他已 经绝对不再是刚才的那一个叶枫了! 叶枫此刻已经冲到了雷龙的面前。 雷龙没有反应,也来不及反应,或者它根本也不必反应。 它绝不会相信刚才连手持魔刀的魔五楼也无法伤它分毫,如今这一个手无寸铁的刚刚被自己的雷电一击轰击得狼狈不堪的小子能够有什么作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叶枫的手臂向着雷龙的腹部就斩劈了下去! 这一斩之力,带着一股黑气,甚至比先前魔五楼手中的魔刀那一劈更为惊人。 如果说魔五楼手中的魔刀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般的话,那么叶枫的这一斩就好像是把所有的黑暗全都集中在了一点上! 这时何其巨大的力量,仿佛就连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所发出的光线都全部在这一瞬间扭曲了,所有的一切全都被集中到了他的手刀之上! 他倾尽了全力斩了下去! 不偏不斜的,他的手刀就斩在了先前魔刀所留下的那一道白痕之上。 随着他的手刀斩过,雷龙仰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之声,它腹部那连魔刀也无法损其分毫的表皮,忽然绽裂开了! 腥红的血水喷溅出来,洒满了水潭和周围的土地,雷龙开始在水中痛苦的翻滚起来,溅起了大朵大朵的水花。 在水花中,雷龙渐渐沉了下去,沉向了水潭的最深处,水面的水花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整个潭水,已经全都被染成了腥红的颜色。 雷龙死了? 这不可一世,无人能敌的雷龙,居然被赤手空拳的叶枫就这样杀死了?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而叶枫在那一击得手之后,已经退到了水潭边,矗立在那里眼看着雷龙在水中翻滚,最后沉入了水潭深处。 他就这么笔直的站着,全身溅满了雷龙喷出的腥红的血水,看起来就好像是天神一般,杀神! 他那漆黑闪亮的双眼和身上依旧散发出的黑气,让所有人都相信,无论此时敢于挡在他面前的是什么,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斩杀掉。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大家的心底都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寒意,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叶枫,那个充满了温暖的力量的叶枫。 绝不是! 这时候在叶枫背后的程念真敏锐的发现到,叶枫背上的那个龙纹图案的颜色在渐渐变浅。 随着这个图案逐渐变得若隐若现,笼罩在叶枫四周的黑气也在逐渐变淡。 到最后,龙纹图案消失了,叶枫本来屹立着的身躯忽然一软,噗通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好像昏了过去。 程念真惊叫了一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张胖子和魔五楼重伤之下苦于不能动弹,其余的人全都围了上来。 叫了好半天,叶枫才总算有了一些反应,他的眼皮动了动,轻轻的张开了眼睛。 他眼中那可怖的漆黑之色已经不见了,恢复了正常的瞳孔,那对瞳孔转了转,看了看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有些虚弱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却是那样的熟悉,那个大家熟悉的叶枫又回来了! 程念真几乎要落下泪来,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那怪物已经死了,大家都安全了。” “死了?怎么死的?”叶枫一脸的茫然,看上去觉得很吃惊。 “刚才的事情 ,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义兄解祯亮也感觉到热泪盈眶,可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叶枫使劲的想了想,不过从他脸上茫然的神色,应该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看见张胖子被雷龙所伤,我感觉到非常的愤怒,非常的憋屈,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提到了张胖子,他忽然想了起来,问道:“张胖子呢?他没事吧?” 解祯亮转身冲过去对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张胖子那肥厚的屁股上就是一脚:“他没事,他的肉多结实,伤不了。” 张胖子被他一脚踹得哼哼唧唧的,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解祯亮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忍住,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落了下来。 在刚才那一刻,叶枫如同杀神一般屹立着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他已经要失去他的这个兄弟了,现在他的兄弟又重新回来了,因此他落泪。 叶枫扭头看见蹲在一旁的小桑吉,虚弱的笑了笑,问道:“你也没事吧?” 小桑吉伸手握住了叶枫的手,动情的说道:“我没事。谢谢你。” 叶枫一愣:“谢我?为什么?救你的可是那个死胖子。” 小桑吉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于神圣的神情:“原本我以为我从前看到的就是未来,就是宿命,是无法逃避的。我看见过那怪物,我也看见过自己的死亡,我本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宿。” “可是现在是叶公子你们教会了我,原来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宿命不仅仅需要去经历,还可以去改变。没有什么是被注定一成不变的,就像我之前常说的,一切都缘于我们的选择。” 他看着叶枫,眼光里不止是感激,甚至还有着一股子崇敬。 他心里确实对叶枫充满了崇敬之情,他原本以为,这个背上有龙纹的人,这一生背负的命运,他被注定的宿命,是如此的凄惨和痛苦。 可是现在,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有着能够改变命运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一颗真正的热切的赤子之心。 他将有着怎样一个无限可能的未来啊! 他的话很深奥,叶枫觉得很玄妙,不懂。 可是只要眼前他没事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叶枫这时候忽然想起了受伤的魔五楼,他支撑着想要起身,可是全身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 他痛得咧着嘴问道:“我师傅,师傅他老人家呢?” 程念真赶紧按住他不让他乱动,说道:“别动,你师傅也受了伤,不过没什么大碍了,这会儿正在运功调息呢,别去打扰他了。” 叶枫终于放心了,他顺从了躺下来,看着程念真的面庞,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的开心,不止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更是为了自己能够劫后余生,再见到程姑娘的那一份庆幸。 魔五楼听见了叶枫的话,可是他却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在抓紧时间运功调息,他必须要集中精神,他需要尽快恢复。 虽然雷龙已经死了,可是在他的心里总感觉到隐隐还有些不安。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就是还有一种危险逼近的预感。 他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恢复,即使不能恢复如初,哪怕只是恢复一点点,也是好的。 如今的情形下,除了他,还有谁能应付那暗暗逼近的危险? 可是已经晚了,那危险已经到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坐收渔利 雷龙死了。 大家负伤的负伤,照顾的照顾,一时间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影从楼兰王城的大门里,悄无声息的溜了出来。 他悄悄的飘身接近了躺在地上的叶枫。 叶枫此刻正躺在程姑娘的臂弯之中,放松心情享受着这温柔恬静的一刻,忽然一抬眼,看见了这个正在飘近的人影,不觉脸色大变。 他哑着声音惊疑的问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人影发出了嘿嘿的怪笑声,四周火把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他赫然正是已经死在郝副将的无影针之下的,冷血十三杀里飞鹰之中的弟弟,耗子! 刚才大家明明亲眼目睹他胸膛中了郝副将射出的无影针,倒地身亡的。现在他却又忽然出现在了眼前,他到底是人是鬼? 耗子那原本就显得獐头鼠目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让他的五官扭曲,显得愈发的面目可憎。 他颇为得意的笑道:“你们以为已经亲眼看见我死了?其实你们都上当了。” 他看着地上郝副将的尸体愤愤的说道:“我和这个哥哥从小一块儿长大,对于他我实在是太了解了。以他的自私和毒辣的性格,怎么会容许别人与他共同分享这楼兰的宝藏?” “所以他一定早就起了心,想要除掉我独吞宝藏。而打开宝库大门的时候,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当时你们之中唐大不在,其他的人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我算准了他一定会在那个时候选择对我下手。” 耗子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腰带,接着说道:“这无影针是当年我和他一同设计出来的,对于它的威力我是了如指掌,我料定了他一定会用无影针对付我。” 耗子一把扯开了胸前的衣衫,大家看到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厚厚的皮革软甲,而那闪着寒光的几枚无影针就端端正正的插在软甲之上。 耗子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加上我当时和他保持的站位和距离,我有十足的把握让他的无影针只能射到我的胸前。所以你们当时看见我前胸中了无影针倒下,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 他用手一拂,“叮”的一声,那几枚无影针掉落到了地上。 “我原本计划,等到他进入宝库,当所有宝藏都在眼前,得意忘形之际,我再突然出手,让他带着所有的美梦去死。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他看着地上早已不能动弹的傅双灵和关四,说道:“首先就是这个平时看上去连行动都要别人照顾的瞎老头子,想不到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他居然还有一个像关四这样的,天下无双的剑客当同伙。他们两人中间任意一人,我都万万不是对手。” “再就是传说中的魔刀魔五楼,还有这水中神奇的怪物这个所谓的雷龙,你们接二连三的出现,一个比一个厉害,让我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变得像是乞丐身上的破袄子一样,满是窟窿。因为,你们之中谁我也惹不起 。” 耗子耸了耸肩,一脸的轻松表情:“不过好在最后,你们这些厉害的人物,绝世高手,稀世怪物,为了这宝藏全都大打出手,你争我斗,尔虞我诈,最后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两败俱伤,现在全都不再放在我的眼里。” 他望着郝副将的尸体,不无嘲讽的说道:“哥哥,你想不到你精心的谋划,还有这众多高手的彼此争夺,到了最后,坐收渔人之利的,竟然会是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弟吧?” 说完,他得意的放声大笑起来。 一旁的解祯亮摇头叹息道:“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血浓于水,竟然丝毫没有手足之情,彼此之间相互算计,甚至为了财宝痛下毒手,实在是猪狗不如!” 耗子那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身形一晃就来到了解祯亮身边,扬起手“啪”的一下,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他有些阴恻恻的看着解祯亮说道:“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就把你满嘴的牙全部打碎。” 解祯亮捂着肿起来老高的面颊,满腔怒火的盯着耗子,可是他丝毫不会武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地上重伤的张胖子见到义兄受辱,哇哇大叫起来:“你这个鸟人,卑鄙无耻,不但算计自己的亲兄弟,还敢,哎哟……” 后面的半句话,被耗子在他那肉嘟嘟的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登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耗子得意洋洋的转身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眼光落在了地上的叶枫身上。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阴险,很凶狠:“不过,最令我吃惊的却是你叶公子啊,重伤之下竟然还能激发出体内的神秘力量,一举斩杀了连你师傅魔刀魔五楼都不是敌手的怪物雷龙,实在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看起来,藏在你体内的潜力实在是难以估量啊!也许,你才是这所有人之中最可怕,也最危险的。” 他看着叶枫,瞳孔在收缩,闪动的眼光里已经有了杀机! 蹲坐在叶枫身边的程念真见状心中一惊,厉声喝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耗子嘿嘿的一阵阴笑,说道:“叶公子你蕴藏的力量如此强大,连雷龙这样可怕的怪物在你面前都如此不堪一击,为了我的安全,还有那即将到手的楼兰宝藏,只有对不起了。” 这时候,一直盘坐在一旁调息养伤的魔刀魔五楼忽然断喝了一声:“竖子敢耳!” 他的怒喝声中虽然充满了浓浓的杀意,可惜一听便知,中气不足,他的身体明显还很虚弱,根本没有恢复过来。 耗子嘿嘿一笑,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的残忍无情:“魔老先生别动气,您的爱徒不过是先行一步,今天在场的诸位全都难免先后同赴黄泉,一个一个来,很快就会轮到您的,别着急。” 魔五楼心中怒极,身躯在剧烈的震动着,恨不得用手中魔刀把眼前这个卑鄙小人剁为肉泥。 本来这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什么的,要在平时根本就不会放在他的眼里。可惜此刻他的伤势太重,实在是连起身站起来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和人动手了。 耗子不再理会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叶枫,阴恻恻的说道:“叶公子,你就先走一步,替你的恩师和朋友们去前面探探路,黄泉路远,一路小心了!” 他的手摸上了腰间的腰带,只听“嗤嗤”几声,几道寒光一闪,无影针直射向了叶枫! 程姑娘原本是打定了主意,她要为叶枫挡住耗子的这一击的。 虽然她心中明白,纵使她能够挡住这一击,也没有办法阻止耗子接下来继续对叶枫下手。 可是能够为心爱的人挡上一挡,为心爱的人而死,对她而言,此时就是莫大的满足。 何况此时就算是死了,他们的尸体也能躺在一起,虽然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惜,她不会武功。 面对着耗子发出的无影针,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眼看无影针就要射中叶枫了,她刚要张嘴发出一声惊叫,忽然之前躺在叶枫身边的另外一具躯体忽然动了。 是傅双灵! 他先前想要偷袭关四,却不料关四早有防备,真正倒下的是他。 不过关四并不想要让他立刻死,所以刺中他的那一剑也没有刺在要害之上,只是洞穿了他的腰腹,他就这么一直躺在地上等着血尽而亡。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忽然拼尽了所有最后的力量从地上弹了起来,挡在了叶枫的前面! 嗤嗤声中,那几枚无影针全数没入了他的胸膛之内,他的身体则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了叶枫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叶枫更是圆瞪双眼,哑着嗓子惊讶的问道:“傅老爷子,您这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先前那个狠毒狡诈的傅双灵,为什么会忽然不惜牺牲自己来救他? 傅双灵的双眼望着叶枫,他的眼神里再没有先前的狡诈与阴骘,而是充满了一种慈祥的光芒。 他有些艰难的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这个声音很熟悉,这是那个一路陪伴着叶枫他们穿越沙漠,一路苦行的傅老爷子的声音,是那个他们所熟悉的傅双灵傅老爷子! 他终于回来了! 可惜,仅仅说出了三个字,傅老爷子的眼神就开始涣散了,瞳孔放大,他停止了呼吸。 无影针上的毒见血封喉,傅老爷子已经溘然长逝了。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他是为了自己向叶枫他们隐瞒了身体里还藏着弟弟的灵魂这件事而抱歉? 还是在为了弟弟算计他人,谋夺宝藏的卑鄙行径而道歉? 谁也不知道答案,因为此刻,在这个身体里住着的两个灵魂,那争斗了一辈子的两兄弟,已经全都去世了。 叶枫心里一阵难过,无论是善的哥哥,还是恶的弟弟,他们都是傅双灵,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而现在,他们都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的,无论他们之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人都已经死了,他究竟是善是恶,是哥哥还是弟弟,还重要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大的出现 傅老爷子就这么逝去了。 他是为了救叶枫而死的。 无论之前他勾结关四谋划了些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他是高尚的。 叶枫禁不住对着耗子怒目而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现在已经把耗子撕得粉碎了。 可惜不能。 他现在可是连一根手指也没法子动一动,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耗子。 耗子望着傅双灵老爷子的尸身,明显感觉到有些意外,可是他很快就轻蔑的一笑道:“愚蠢!用生命来挡了这一击又如何?根本改变不了的结果,这样徒劳无功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叶枫的眼睛里喷射着怒火。 像耗子这样的人也许永远也无法明白,有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是值得你去用生命守护和牺牲的,因为它是你心中最宝贵的,远比生命还要宝贵。 重要的是守护它的过程,而结果,却不见得是最重要的。 在耗子看来,傅双灵老爷子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没能改变眼前的任何情势。 现在所有能站着的人,没有一个他能放在眼里的,他依然掌控着全局,掌控者所有人的生死。 可是傅双灵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还是让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他感觉眼前这个嗜好不能动弹的叶枫变得越来越危险。 刚才他不就是在重伤之下却忽然爆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还一下子干掉了那怪物雷龙? 保不齐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这么一出,一定要尽快除掉他。 耗子的眼里闪动的杀机更甚,他的手再度摸向了腰间的腰带。 这一次,我看还有谁能来救你? 叶枫身旁的程念真在上一次没能及时反应,幸好有傅双灵傅老爷子挺身挡了一下。 这一次,她看耗子又要再度对叶枫动手,把心一横,把眼一闭,索性直接扑在了叶枫身上,遮挡在他身前。 能和他死在一起,她觉得已经足够浪漫了。 她闭着眼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可是这一刻却久久没有到来,耳边传来的却是耗子那又惊又怒的呼喝之声。 程姑娘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耗子已经顾不上对她和叶枫下手了。 他这时正手忙脚乱的向一旁避开,而从他身后,隐约可见有七点寒星正旋转着向他飞击而来。 天芒七星! 她一回头看见叶枫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温暖的笑意,正看着天芒七星后面飞身奔来的一个青衫身影。 唐门唐大! 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唐大赶到了! 叶枫的心里忽然觉得涌起了一阵暖流,每次在他最危险,最需要的时候,唐大总是能及时的出现,莫非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这时候耗子的感觉却没有那么好。 他费尽了力气才狼狈不堪的逃开了天芒七星的攻击,退到了水潭边上又惊又怒的看着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的唐大。 唐大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刚才关四的话里分明是说,唐大已经负了伤,被他所擒,这个时候应该被他儿子关鹏举看押着。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的出现在这里,还发出天芒七星几乎就要伤了自己? 耗子看着唐大,感觉到满心的惊疑和懊悔。 他懊悔刚才的那一击没能杀掉叶枫,居然没傅双灵那个老东西牺牲自己给挡住了。 到了现在他才忽然感觉到傅双灵刚才的牺牲也许并不是全然没有意义的。 至少他成功的保下了叶枫,成功的拖到了唐大的到来,即使当时在他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之时,也许他并不知道唐大正在赶来相救。 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并不会完全知道所有的一切,因此你也是无法完全计算清楚所有的利弊得失的。 你只需要尽力去做,或许,就可以改变结果。 唐大来到叶枫面前,他依旧带着那种温暖的笑容,对叶枫点了点头,好像在安慰他,一切都交给我好了。 可是在唐大扫视了一下现场的情势之后,他的心里却感觉到莫名的震惊。 傅双灵死了。 关四好像刚刚遭到了雷劈一般,重伤昏迷。 还有那边那个全身黑色,盘坐调息的老头,看上去他好像是……魔刀!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让这么多人,甚至像关四和魔刀魔五楼这样的绝世高手都身负重伤? 他的双眼看着耗子,至少他能肯定一点,眼前这个獐头鼠目的人,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并不是小看耗子,从刚才耗子躲避天芒七星的动作身法他能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武功着实不弱。 可是刚才他险些就伤在天芒七星之下。 唐大心里清楚,其实在之前与关四一战之后,自己确实受了伤,也确实被关四所擒。 所以刚才他发出的天芒七星其实已经是大打了折扣的,如果换做平时他受伤之前,耗子绝对躲不过去。 所以他的武功连自己也比不上,更别说是重伤像关四和魔刀魔五楼这样身手的绝顶高手了,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就在他心里惊疑不定的时候,从他身后又跑来了一个人,看见了场中的情形,不由得悲呼了一声“父亲!”,一下子扑向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关四。 这个人正是关四的儿子,关家大少爷关鹏举! 关四打伤并且擒住了唐大,把他交给了关鹏举看押,这时候他却和唐大一起出现在了这里,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大看着大家望着关鹏举的惊讶眼神,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说道:“没错,之前我和关四先生动过手,不幸被他擒住了,他急着赶下来这里争夺楼兰的宝藏,于是就把我留在了上面,交给了关大公子看管。” “可是这个关大公子的想法却和他的父亲有所不同。他对于这宝藏什么的其实并无多大兴趣,而且对于他父亲关四先生设下计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宝藏感觉到不以为然。” “于是我便说服了他,和我一道赶过来劝止住他父亲,不要继续一错再错下去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里好像远比我说想象的,还要热闹。” 他的双眼直盯着耗子,问道:“不知道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这些重伤无力之人也要痛下杀手呢?” 耗子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对唐大讲述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 这里这些人之间的各种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那忽然出现的怪物一般的雷龙? 那重伤之后忽然变成可怖的杀神一般的 叶枫? 这一切连他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又怎么去讲述给别人听? 耗子讨厌讲故事,他最不善于的就是讲故事。 因为从小到大,也从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 别的孩子小时候总有父母,有哥哥,给他讲些故事哄他睡觉什么的,可是耗子的童年却没有,他的整个童年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有的只是残酷的训练和日复一日的对于他们背负的使命的告诫。 他早就听到想吐了。 所以他对于什么楼兰古国的秘密,什么他们身负的使命从小就感觉到深恶痛绝。 他只对传说中的楼兰宝藏感兴趣。 从小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这些财宝就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是他所应得的。 然而现在的局势却不同了。 就在刚才,这里所有的高手都非死即伤,只剩下了几个不会武功的妇女儿童,文弱书生,他障碍这里是何等的志得意满,俾睨众人? 可是现在,却多了一个唐大。 从唐大刚才发出的天芒七星看来,虽然没有传说中那样巨大的威力,可是这个唐大的武功却绝对在自己之上的。 他自然并不知道唐大其实也受伤不轻,真正动起手来,他并不见得会落下风。 他已经惯于去算计人心,计较利弊得失,一旦局势有变,形势不利,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保全自己。 唐大的武功虽然高于自己,不过自己还有无影针傍身,如果一心要走,想必唐大也是拦不住的。 至于这里原本唾手可得的宝藏,就这样逃走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和性命比较起来,财宝也算不得什么了。 再说,只要自己能够逃出去,凭借着自己的土工挖掘之术,把入口弄塌,将这一干人等全部活埋在这地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等上个十天半月的,等到他们全都嗝屁了,自己再回来慢慢的挖开,这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不还全都是自己的吗? 唐大这时候却没有看出耗子心中打的如意算盘,他沉声问道:“你不是天意楼姬无双公子找来相助于叶枫叶公子的吗?天意楼对于你们都有恩,你这么做,对得起姬公子吗?你就不怕日后天意楼的报复?” 耗子冷冷的一笑,说道:“不错,天意楼确实富甲天下,势力遍布角落,不过这楼兰宝藏传说中也是富可敌国,举世无双的。” “我只要得到了这笔宝藏,先不说能不能对抗天意楼,与之争锋,就算我找个小地方隐姓埋名藏起来,当个隐形富豪,锦衣玉食的过这一生,想必天意楼想要找到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他忽然阴恻恻的一笑道,“那个时候你们全都已经死在这下面了,死无对证,大家都指挥以为我已经和你们一道死在这下面了,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他姬无双又不是神仙,岂能事事未卜先知?” 唐大不禁默然。 他说的不错,刚才如果让他得逞,天下间又有谁能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又有谁会知道今日这里所有人的忠奸善恶? 就像是天下的所有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真实的情形是怎样的,又有谁真的知道? 又有谁真的关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场 耗子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只要能够得到这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那么我这前半生所受的所有苦楚便都没有白受,终于能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郝副将的尸体:“我的哥哥便也不算白死,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的眼中闪动着憧憬的光芒,好像楼兰宝库之中所有的金银财宝此刻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耀得他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你真的以为这宝库之中还有金银...... 《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