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凰之妾拟荣华》 第一章 凤凰鸣矣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凤凰鸣矣,于彼高岗。 天明破晓,唐玥起身去老祖宗住的松鹤楼请安。 由着身边的婢女给自己穿上披风,带上暖炉雨具出门了。她养在老太太跟前,虽不是很受宠,却也没有短过吃穿用度,不过奴大欺主这事还是常有的。 反正,她都习惯了,不是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罢了。 今日,那位姐姐也该到了。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四个姑娘齐齐行礼。因着老太太两个儿媳妇,一个缠绵病榻一个掌管中馈,所幸干脆不让他们来请安了。 端坐在主位上的唐母道“都起来吧!可曾用了早饭?”老太太心善,冬天天冷,早有发话让小姐们吃了早膳再来,可是谁又真的会吃? 唐玥伯父家的大女儿忙上前去依偎着老太太“老太太这里的胭脂米粥并八珍糕最是美味,可不得一早赶来好让老太太赏我一点儿。”唐珍十三岁的年纪,面如银盘,身姿丰腴,鼻点琼脂,腮添桃红。又是老祖宗心尖尖上的人,这话也独独她说了,老祖宗才开心。 “你们呢?”唐母又问,她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龄,到底保养得宜,平素又好养生之道,虽说发鬓星星,到底精气神好,不然也不至于把持内政,压得他们大房只能苟延残喘般! 唐玥垂眉心底黯黯,面上倒也随着其余两位姐妹笑着说“原就想来老祖宗这里蹭蹭好吃的呢!”她可不如她二叔家的两位娇客在唐母跟前的分量重,就连她父亲的庶女在唐母面前可都比她分量重! 又惹得唐母一阵开怀,“传饭”,自有身边的大丫鬟去厨房传饭。 不多时,以唐母大丫鬟翠翘为首的一溜小丫鬟捧了早饭进来,再一一摆好。 饭后,离了松鹤楼,又与几位姐妹告别,唐玥领着丫鬟去了她父母住的东边园子。 刚来到她母亲住的江纭轩,便见着院子里花木凌乱,扫地的婆子也不知道上哪喝酒赌钱去了,便是在廊下守着听候吩咐的丫鬟歪歪倒倒的要睡着的样子,也就只有给她母亲煎药的大丫鬟莲心认认真真煎药。 唐玥闪过一抹怒气,却又碍于形势不能发作,可真是郁闷死她了! 唐玥脸色不愉,推门而入,倒是吓得旁边守门的丫鬟一个倒栽葱到了下去,刚想发作,却见到唐玥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倒是只能畏畏缩缩的低头见礼。 也不去管她,进门见了自己的母亲崔氏。 崔氏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却已被病痛磨得神采皆无,消瘦不堪,连手腕上的玉镯子都撑不起来。 “母亲。”唐玥眼底盈泪低声道。 崔氏听到了声音,睁眼看,却是自己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嫡亲闺女,心底不知道是喜是忧是怨是怒,不过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舍不得见她这般委屈“可是在那边受委屈了?都是母亲不好,身子骨弱,不能照料你。”眼神慈爱的看着唐玥,却让唐玥鼻尖酸酸的,不是滋味。 “母亲,我养在老祖宗跟前,一切都好,只是想你和父亲。”唐玥握着崔氏的手,眉眼淋漓脆弱,这时方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好在,身边的丫鬟都是跟着她许久的人,虽然不是全部都忠心耿耿,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见两人这般,自然退了下去。 唐玥来时,便开窗通风。 别人她不知道,她母亲难道她也不知道吗?她母亲崔氏,生父虽然是庶子,可崔家有规矩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她外祖父那嫡母又子孙缘薄,年近四十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庶子权当嫡子教养,她的母亲自幼也与崔家嫡女一般教养,身子骨是打小就养好的,甚至还曾学过骑射不输男儿,也曾练过拳,十八进门一举得男生了她嫡亲大哥唐瑚,十九又得二哥唐珑,二十生了她,原本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却因为前太子犯了事被皇帝废了,刚好她父亲又是前太子的伴读,因此遭了罪。 前太子犯事是在五年前,那是她不过八岁,生活便如翻天覆地一般改变。 也是那时候,她母亲开始缠绵病榻,中馈给了老太太和二叔母。 当她都是傻子吗? 老祖宗和她那位二叔母没做什么鬼才信! “这便好了。”崔氏笑着,到底带了些许落寞。 唐玥瞧着,上前小声说“母亲就打算这般认命了吗?” “不认命又能如何?”崔氏有些错愕,这孩子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没露痕迹。 “母亲”唐玥咬唇,她知道她母亲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不成想母亲竟然想用自己的命换来他们三兄妹的命! “阿玥,听话,乖乖的孝顺你祖母。”崔氏叮嘱,虽然身形虚弱,眼睛也粲然如星子。 “母亲要我去孝顺我的杀母仇人吗?”唐玥喃喃,又 自嘲,嘴角冷笑“不对,可能还要加上父亲这一条命!” 崔氏瞳孔骤然紧缩,心底一抽一抽的疼! 老太太竟然这般狠心吗?那是她的亲骨肉!老太爷的继承人! “母亲觉得这定国公府可还有我们的一席位子?” “二叔母八年前生下的那个孩子母亲不是不知道,原本母亲压着,那些事传不到外面去,可这五年母亲缠绵病榻,不会不知道以二叔和二叔母的性子会如何吧,再加上老太太……” “母亲,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糊涂了……” “一块不知哪里来的游方和尚给的玉就这般相信……” “母亲,便是太子不是太子了,可前些年皇上还封了个秦王给他。” “更何况,母亲觉得皇帝的其他几个孩子……” “谁又能堪大位?” “太子有何错?” “不过功高威高,皇帝虽然知天命,到底舍不得那把椅子!” 见唐玥还要继续说下去,崔氏急得立刻坐起身死死的捂住她的嘴! 唐玥笑。 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的母亲……坐起来了! “你不小了,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崔氏喘着气道。 “二叔母想让大哥哥娶王家女为妻,便是那位最肖二叔母的王家大姑娘王流音。”崔氏一放下手,唐玥便道,看着崔氏眼底渐渐涌上来的怒气,心底一阵开心。 “我知道了,你去看看你父亲吧。” “好。” 从善如流的来到父亲的正堂。 她父亲自从五年前的事后,便耽于女色,金石书画一类,倒有些风流才子的味儿。 “女儿见过父亲。” 彼时,唐家名正言顺的定国侯正在描摹顾恺之的《洛神图》,唐家定国公袭三代,一次递减,不过上一任是皇帝格外开恩,封了定国公,传到唐斳这里,可不就是定国侯了? 见唐玥徕,眼皮都不抬道“起来吧,今儿个来是为了什么?可去瞧了你母亲?” “刚从母亲那里过来,如今,是有件事想讨父亲的主意。” “什么事?” 唐玥示意身边的丫鬟退下,而唐斳他一向不喜欢有人在他作画时打扰,又不谁都是他闺女。 “二叔母想为大哥哥聘自己侄女儿王流音姐姐为妻。”唐玥道。 当时唐斳的脸色就落了下来,一把把笔扔在地上,如狼似虎的看着唐玥,这个他迫于无奈只能养在老太太膝下的闺女。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说,是做。一脸坦然的望着唐斳。 听到了言下之意的唐斳面上不显,心底却五味杂陈,这个闺女……长大了! “我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唐玥顿了顿,看着唐斳的眼睛道“我怕我母亲就没了。” 唐斳瞳孔紧缩,右手不自觉的捏住了桌子,生生的捏下了一块木头! “或者,我连父亲也要失去。” “然后长兄不亲,二哥被养废。” “大概自己也只能落个破席子卷身的宿命。” “谁敢!”唐斳低吼,眼底泛红,那是他的家人,他的骨肉! “父亲觉得……”唐玥眼神坚毅“老太太和主院子那边有什么不敢的!” “二叔母连包揽诉讼,印子钱,谋钱害命都敢粘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唐玥言辞犀利,再不顾及了。 她要是再顾忌下去,指不定明日断头台上的人是谁! 而此刻,京都的码头上。 定国公府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带了马车轿子等着一位娇娇客。 唐母有一女儿,家中行二,素来诗词歌赋天心未泯,是极为难得的才女,当年在京城也是声名显赫,多少王公贵族趋之若鹜的存在。 最后嫁给了前科状元,也是清流名家的林家嫡次子林炔为妻。 可惜这位姑母死得早了点,林家分家分得早,林炔的嫡长兄又是从武之人,家中妻儿老小都在边关,这主母一走,膝下的小闺女就不知道怎么安排,大儿子自己带着,可闺女总该要个女性长辈教养才好。 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想来,晚间又是一场热闹了。 唐玥想着,勾唇浅笑。 这一次,换我来挑拨离间好了。 第二章 娇客 晚间果然接到了唐玥那已故姑母的侄女儿,江南知府林炔的女儿――林娴。 “这位便是你们姑母的女儿,还不上来见过?”老祖宗搂着林娴道,看起来很欢喜。 唐珍上前两步,拉着林娴的手止不住的赞叹“不愧是姑母的女儿,果真如姑母昔年信上所言一般,灵气非凡,我是你大姐姐唐珍。”说着,行了礼,眼角眉梢都是温润。 “我是你二姐姐唐珠。”唐珠笑着行礼道,心里却瞧不得这位弱柳扶风的表妹。谁让人家生的比她貌美,才气比她高? “这是你大舅舅家的唐玥妹妹。”见唐玥踌躇着不知是叫姐姐还是妹妹,唐母也拉过唐玥对着林娴道。 “妹妹。”林娴福身行礼,一双眼睛灵气非凡,身姿纤瘦,娴静时娇花照水,行动处弱柳扶风,真真儿个见之犹怜! “姐姐。”唐玥笑着,眼底多了真诚。这位可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表姐姐好,我叫唐莹。”老四唐莹上前道。 林娴心底盘算着,大表姐二表姐都是二舅舅的女儿,三表妹四表妹是大舅舅家的,大表姐身姿丰盈,面如银盘看起来很易相处,三表妹眉目生花,娇柔中自有一番坚韧,倒像是红梅经冬雪未消,平添七分深藏不露,只有这四表妹和二表姐,一个身量尚小,形容不足,眼光却弱弱的,声音也细细的,看起来倒像是个没主意的,这二表姐,吊稍三角眼,凌厉丹凤眉,削肩膀瘦腰身,薄唇浅色,可不像个好相与的! 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寥寥一眼,看的七七八八! 心念一转,自然有了对策。 唐玥暗叹这位表姐的容貌,竟是她们四个人加起来也不如!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秋水眸子,诗词才气,浑然天成,见之忘俗。 “我来迟了,老祖宗千万原谅则个!”有人朗声道,周围侍奉的丫鬟立时禁声,敛声屏气的伺候着,又有几人上前打帘。 “还不快来见见你外甥女!”唐母笑着说。 唐玥心里忍不住撇嘴道:还是这个模样!尤爱下马威! 来人穿金色勾菊妆缎,搭秋香色哆罗呢,下罩秋香色金线绣菊裙,腰间一块青玉压裙系大红宫绦,梳着妇人发髻,簪着点翠凤朝阳挂珠钗,当真是富贵逼人。 林娴忙起身见礼,唐母道“这是你二舅母,可曾找了衣料锦缎给你这外甥女做衣裳?” 王氏笑着道“这是自然,忘了谁也不敢忘了老祖宗的心肝宝贝!”再看林娴“这便是我那外甥女儿,真真是个天上仙女样的人物!” “家中一切可曾备好了?那沁芳园一应用具摆设可都有了?”唐母又问,沁芳园是她定下给林娴住的院子,在松鹤楼东边不过一道垂花门和抄手游廊的距离,唐珍唐玥随贾母就住在松鹤楼,不过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唐珠随她母亲住松鹤楼西边的荟萃阁,至于唐莹,住唐母后边的小房子。 “这是自然,我见库房里还有珍藏的名家字画,外甥女随她爹娘定是喜欢这些书籍孤本的,因而着人拿了摆在书房里,这才慢了一两刻,老祖宗可别怪罪!” “怪罪什么?你这般尽心自然是好,家中事物繁忙,也别累着。我那里有株野人参你拿去煮煮参茶也是好的。”唐母嗔道,当下翠翘便记下了这出。 当下茶果已撤,唐母命几个嬷嬷丫鬟领着林娴去见过两位母舅。 唐玥笑着缠唐母“老祖宗让我去吧,我一见姐姐便觉得心里亲切呢!还想和姐姐多说会话,还请老祖宗成全我!” 引得唐母一番笑意“罢了罢了,你就带着你姐姐去见你爹爹和二叔,完了记得回来吃饭,今晚可有你最喜欢的水晶肴肉!” “好嘞!姐姐,这边请。”唐玥笑着应,脸上笑出了花,领着林娴往外走。 这边有下人已备好了轿子,却是两顶。 唐玥拒了,“我还想和姐姐说会体己话呢,不如咱们一起坐吧!” “好。”林娴自然不拒绝,她初来乍到,还有好些东西要知道的,只是她的丫鬟婆子去收拾东西了,到现在也没在身边伺候。 一上轿子,外面的丫鬟自觉的退了一步,唐玥换了脸色,沉沉的对林娴行礼。 林娴连忙扭身避开“妹妹这是为何?” 唐玥自嘲道“姐姐不必这般的,姑母热孝未过,作为侄女儿,我原该素服九月的,姐姐来这府中,这委屈可一点都不小。” 林娴沉默,的确,她母亲热孝未过,唐母身为她母亲的生身母亲自然没什么,但是今日一看,四个姐妹只有唐玥一人着素服银簪,其余三个姐妹谁不是锦绣一身?便是二舅母也是辉辉煌煌富贵逼人。 更何况……这府中连个丫鬟婆子都不知道素服迎接!她母亲可是这府里的嫡亲小姐! 唐玥又道“只怕姐姐还要委屈一阵子了。”“这府中是二叔母当家,二叔母膝下有一儿子,与唐珠姐姐是双生子龙凤胎的,这位三哥哥,呵”唐玥勾唇冷笑“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桃红柳绿无一不要,院子里小厮丫鬟尽捡清秀可人的挑,姐姐还是避着些吧!” “早年祖母曾病过一场,看了不知多少太医,吃了不知多少药都没效果,又有一仙风道骨自称在小灵山修禅的道志和尚来府中,治好了祖母的病又将一块似玉非玉怎么摔也摔不烂的石头给了三哥哥,言三*后是有大造化的人!彼时三哥哥也不过出世八九个月,老太太顿时将三哥哥看得如眼珠子一般。而今更是谁也不敢得罪,我大哥哥二哥哥为了避开这府中,早便去了青山书院读书,不到年下不回。” “这三哥哥昔年抓周也是有趣,我那二叔望子成龙什么都往桌上放,三哥哥也抓了书笔二物,又揽了胭脂珠钗。姐姐说,可不是有趣儿?” 唐玥眼神明亮清透,却还是让人看不透。 这一番话透露的消息太多了! 林娴暗自惊叹,谢道“多谢妹妹了。” “也算不上什么的,不过姐姐是自家姐妹,原该知道的,便是我不说姐姐的丫鬟婆子也该回来告知。不过姐姐府上丫鬟*得好,咱们这府上,姐姐日后自然知道。”唐玥笑而不语,眼角眉梢堆雪砌冰,眉心一处平淡,平添三分冷傲。 来了唐斳住的白鹭洲,唐玥引着林娴去见人。 唐斳端坐在主位,一身素服。 林娴见了不免热泪盈眶。 唐斳冷面,不动声色的瞧着,推了推面前的乌木盒子道“昔年你母亲为我们三兄妹中才华最高者,深得你外祖父外祖母喜爱,我从武,虽然也不是那等字不识一箩筐的,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母亲常常帮我,因而感情甚好,此次一去,不免见了这些旧物难受,既然你来了,这些你母亲的旧物也便给你好了,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完,日后再给你。” 唐玥上去领过盒子转角给林娴。 “你住沁芳园?临着老太太只怕不好为你母亲守孝。要是有困难可去寻你福王妃姨母,当年你母亲与她最是交好,原本还说给你们定娃娃亲的,我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有困难可去寻她,你若是要寄书信什么的可让玥儿送来给我,我这边一并寄出去,府中事物由你二舅母掌管,你这二舅舅二舅母,”唐斳冷笑“时日长了你便知道是什么人了,至于你那二哥哥三哥哥还是远着些好,一个不务正业,一个贪红好绿!”都不是什么好的! 听得唐玥只拿帕子掩面,她这爹爹也太不留情面了! 林娴一怔,却也心生欢喜,原来这府中也不是那么冷的。 当天傍晚,就有青布小轿从定国公府角门出去,次日方回。而次日,京郊崔氏的陪嫁庄子便少了她曾经的奶嬷嬷,奶兄弟几人。 是夜,唐玥以手覆眼,心底一片荒芜。 唐靳,王希念,今生不让你们偿还血债,我唐玥誓不入轮回! 唐靳,王希念,便是唐玥二叔二叔母的名字。 第三章 暗潮 福王府中,福王妃正听着下人回报。 灯火如昼,福王妃的脸色却不好看,阴沉沉的让伺候的下人都垂手低头藏在灯火照不着的地方,只隐隐约约露了个身影。 “你是说,林炔果真送了他那闺女进京,寄居定国公府?”福王妃面色难堪,沉声问。 回话的是她的陪嫁婆子,夫家姓李。李婆子忙道“禀王妃,是这样的。就在今天傍晚林家的船便进京了,共有三艘大船的东西,包括了林姑娘的丫鬟婆子日常用物以及给定国公府的土仪礼物。” “那定国公府呢?” “定国公府派了他们家老夫人身边的周婆婆来接人。不过”李婆子有些迟疑,小心看着王妃的脸色,摸不准要不要报。 “说。”福王妃心内不忿,连个主子都不去接人,还真以为定国公府还如以往那样辉煌显赫?也不想想,全家上下也就只有一个主子在朝上任职,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被人家明升暗降折腾成了礼部祠祭清吏司的员外郎还沾沾自喜!可惜了拎得清的那两主子一个被毒害,一个被自己母亲手足打压。 “林夫人去世不足百日,原本他们家中也该素服以示哀悼的,可他们家上到主子下到仆妇都未避讳,也就大房那边禁乐素餐素服以示悲痛,可大房主子也仅仅三人。”李婆子跪倒在地,声音迫切的说。 “真是岂有此理!”福王妃大怒,拍案而起。 “怎么了怎么了?谁惹王妃生气了?明儿我就参他一本好不好?不生气不生气。”倒是惊动了福王,身为当今的嫡亲幼弟,又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自然有这个底气参人。 福王年近不惑,大概是活得颇为潇洒自在的缘故,面上倒是不显。 “他唐家欺人太甚!”福王妃咬牙道,水润杏眸几欲喷火,“我当年虽知唐家家风不好,原想着反正定国公疼徽儿也就算了,没想到定国公走后这唐家更为不堪,徽儿故去,也就他大哥和那个叫唐玥的素服禁乐,呵”福王妃冷笑讥讽“她那些侄子侄女原该服九月大功的,便是她兄弟姊妹也该服三月小功!” “哦?”福王颇为震惊,虽然唐家不修礼京城没几个大家族不知道,这般明显,可真是……还想妄图得到陛下重用,这般连不知礼数谁敢用?“他们家二房那个独苗苗不是听说文采歌赋不凡吗?也是个知礼懂进退的人,也没服丧?” “呵,服丧?”福王妃冷笑,饮了口茶“徽儿的死讯是上月月底传来的,到如今整整十五日,那位公子哥儿,咱们儿子不是前两日还在红袖楼看见过人吗?一身大红箭袖,头带攒金嵌宝冠,腰上还系着希罗国进贡的异香汗巾子!当真锦绣一身辉煌满头!” “竟然这般行事,如此狂妄,明儿我就参他们一本!”福王揽着王妃安慰道。反正皇兄老早就看这群尸位素餐的豪门不顺眼了,刚好递把刀子过去。 “这些都是小事,我只是担心徽儿的女儿。”福王妃顺了顺气叹道“唐家年轻一辈里老大是个好的,老二大抵是崔氏和唐斳故意养废的,虽然不爱读书,于庶物术数一道却颇有天分,至于那个老三,哼,如今也才和大房老二同岁,十四的年岁,听闻十岁便知道了那些事,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开过脸的!” “我只怕那孩子不能为母守孝,徽儿曾来信托我照看一二,我总不能让这孩子背负个不孝的罪名!”徽儿,便是唐徽,林娴生母,林炔嫡妻,唐家嫡出的小姐。若是背了个不孝的名头,这辈子可就毁了! “罢了罢了,明日我去见皇后娘娘,拖着一张脸不要也得求来两个教养嬷嬷!”福王妃道。 福王转眼思索“既是教养嬷嬷,我记得皇嫂出身荥阳郑氏,唐斳妻子崔氏之母便是郑家的姑娘,算起来,崔氏的女儿也该叫皇后一声表姑婆才对,唐斳的闺女也该十三岁了,你进宫为林家姑娘求教养嬷嬷也顺便提一句唐斳的闺女。”福王想得比自家王妃更多。 “好。” 皇宫,皇帝已经不年轻了,皇后也姿容不在,比不得那些新来的年轻貌美,但也自有一番气派才华,荥阳郑氏的女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比下去的。皇后膝下无子,只有一嫡出公主,深得帝后喜爱,早早的选了驸马出嫁,如今随驸马云游四海,倒是自在。 “皇后啊,你说这太子之位该给谁好?”摒下了伺候守夜的,皇帝悠悠忽忽的说。 他老了,也该为这天下择一个明主了。 皇后顿了一下,不敢随意答话,后宫不得干政。 “陛下想来心底早有定论,何必问我,后宫不得干政是老祖宗定下来的铁律,臣妾身为皇后可不敢冒犯。”帝后感情号,多年了相知相守,原本还有些矛盾,可夫妻夫妻,少年夫妻老来伴啊。 “你啊你,端慧是个好的,可心思太软了一点,别人说了两句,他就飘飘然了,也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端慧,便是前太子的名,是先皇后所出,既是嫡,也是长。 “陛下这话可错了,端慧仁善,这样,下面的弟弟妹妹才有善终。”皇后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皇家无亲,帝王无情。 这话刚好戳到了皇帝的心窝子,他当年可不是这般?非嫡非长,不就是靠着兵马才打下的天下吗?可这样,兄弟们也就一个福王留了下来,他知道他百年以后可能在这事上得不到什么好评价的,可那又如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不拼一把,他母亲,他弟弟,他,谁活得下来? “是啊,老大端慧仁善,老二熙瑞鲁莽,老三泗鹤喜欢寻仙问道,老五祁漓好大喜功,都不是人君所选。” “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皇后迟疑。 “说吧,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你说什么我都不怪便是。” 皇后小声说“只怕除了贺王殿下,其他人对皇位都有想头,这见天的,陛下前朝不得安宁,这后宫又如何不是鸡飞狗跳的?” 皇帝眼皮子一跳,眼神乍然精光四射“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皇后沉沉气道“陛下说了不怪罪于我的。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了。臣妾怕”“怕端慧那孩子压不住下面的弟弟。”除了端慧无母,其他三人的母亲皆居四妃之位,老三泗鹤为贺王,生母是贵妃秦氏,常年吃斋念佛,慈悲心肠也是真的,缺心眼也是真的,要不是皇帝和她护着,这孩子能不能长大都不一定!老二熙瑞为瑞王,生母淑妃苏氏,是个面慈心苦的,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老四也是她所出,当年为了把端睿拉下马,竟然生生舍了这个儿子!她上位,有她好果子吃才怪!老五祁漓是漓王,生母德妃,为人尖锐,锋芒毕露,又心眼小,她素来不喜欢这人。 剩下的皇子,小的还蹒跚学步,最大的也才十几岁,还在读书,生母更是不显,至于公主……除了嫡出的长公主,贵妃出三公主,十七岁,淑妃出五公主,十五岁,贤妃出六公主,十五岁,德妃无。九嫔中到有个昭容出九公主,尚小,九岁。 次日,唐玥清早,取了叶上晨露,装着青白瓷的翁中埋在花根底下,只等来年开封调香。又将三月前埋下的荷花花露取出,并去年雪水,拿出着人送去沁芳园给表姑娘。 “杨柳,半夏,你们把这荷花露和雪水送去给表姑娘,顺便帮我带一句话,这是昔年藏的,家中兄弟姐妹都有了,只她没有,故而今日送去,荷花露配龙井茶最好,雪水配普洱茶味道也不错。” “是。”杨柳半夏上去,领着东西去了。 唐玥拿着剪刀剪下几枝开得正好是秋芙蓉,又剪了几只早开的腊梅。 “你们拿我桌上那个汝窑画美人的白瓷瓶装秋芙蓉,捧给老夫人看,这腊梅拿去年得的冰裂纹天青色瓶子装了送母亲房里去。” “我待会先去花房看看,再去给老夫人请安。”唐玥道。好在府中有花房,不然她调香都还缺着东西。 不过,那味香还缺沉水香和龙脑香,她记得她父亲那里有沉水香? 第四章 女官 唐玥收拾整理好后便去了松鹤楼。 “孙女来给老祖宗请安。”唐玥福身,眉眼流转恰如波光潋滟。 “哟,三妹妹来得可真早。”唐珠阴阳怪气,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人前卖乖,人后嚣张的模样,这定国公府又不是你家! 唐珍当时就拧了拧眉头,横了一眼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唐莹怯弱的想开口,却被唐珠迁怒,躲在衣角下狠狠的掐了块嫩肉。 唐玥不喜唐珠,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又对唐母撒娇“祖母可别怪我,这不是绕道去了花房吗?过几日就是重阳节了,好歹得端几盆菊花出来给祖母赏玩赏玩啊!” “好啦,你们俩啊,一见面就斗嘴,我都懒得说你们了。”唐母歪在石青刻丝绣万福的靠枕上一脸和蔼。 唐珍凑上打趣道“那是祖母仁慈,纵得这两个一个个的没得规矩。”趁人不注意横了唐珠一眼,唐珠瑟缩了一下,不高兴的闭嘴了。 “对了,今儿怎么没见着林表妹?”唐珠又道,神色间倒有几分幸灾乐祸。 唐母有些不愉“对了,娴儿怎么没来?” 唐珍唐玥心底齐齐皱眉。 这人一天不挑事不乐意是吧! “谁没来?老祖宗可是想我了?”这边有人打起帘子朗声道。 少年声音如金玉,穿大红色箭袖,锦边弹墨袜,墨色长靴,腰间左右各系一块翠玉,有右徵角,左宫羽之声,下悬豆绿丝绦,头上用金丝八宝嵌南珠的冠束发,身量高挑,眉上春山扫,眼底桃花生,两靥取了傍晚红霞渲染,唇上倒像点了胭脂。 纵是唐玥不喜这位三哥哥,也不得不叹一声:好一副样貌!那双眼睛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又含情脉脉,看谁都先软了三分,难怪前生惹得京中那么多闺阁女子趋之若鹜! “你这个祸根!谁想你了!”唐母笑骂道“昨儿怎么没见你来请安?今儿怎么倒是来了?” “这不是孙子昨日与瑞王世子喝酒喝得晚了些,怕来扰了老太*眠这就没有过来请安。今儿一早我不就来了吗?”唐瑿嬉笑道,谁看了那张脸也舍不得打骂。 “你跟着你爹,倒是学了不少。功课可做完了?”唐母又问 唐玥心底嗤笑,她这位哥哥功课一向好,就是心思不在书本上,除了诗词歌赋,但论世俗文章,一概不通!和他那个假正经的爹爹倒是一模一样!上辈子自己眼瞎没看清,没能护着自己手足父母,偏生让这等恶心人的东西害了父亲母亲和大哥哥,又没能提醒林姐姐,白白瞎了林姐姐的教导之恩!这辈子,我到要看看你怎么娶林姐姐!唐玥心底发狠,看着唐瑿的眼神戾气略微有点重,好在没人看她,都顾着一家子的心肝宝贝去了。 “都做了。方才老祖宗在念叨谁呢?”唐瑿歪缠着唐母,扭得跟个糖似的。 “是你那姑母的女儿!昨日刚接到府中!”唐母笑着点了点唐瑿的额头,她倒是有些想结秦晋之好。 唐玥暗道不妙,忙使了个眼神给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杨柳,杨柳会意,寻了个借口出去。 “其实算来今日我也该去给外祖母请安的,只是身上有孝在身,怕冲撞了,这就不好了。”林娴坐着炕上道,面色挣扎,这还真是麻烦事儿。去也不得,不去也不得。可到底是长辈,因而又道“外祖母那里可都有谁?” “禀表姑娘,二房的三少爷在老太太的松鹤楼。”杨柳回话。 林娴一副了然的模样“你是三妹妹身边的?” “是。” “今儿也是三妹妹让你来的?” “今儿是因为老太太想姑娘了,我们姑娘想卖个好。”杨柳抬头,面上笑意盈盈。 林娴勾唇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家姑娘。” 待杨柳出门,林娴脸色便落了下了,心底荒芜一片“吉祥,替我梳妆,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吉祥是林家的家生子,自幼跟着林娴,担忧道“小姐,三姑娘不是让您别去吗?” 林娴抬眼,威严天成道“怕什么?”,又对自己奶嬷嬷周氏道“有劳嬷嬷替我选几样东西送去福王府,记得挑一些母亲的用物,不用太珍贵,中等就好。我记得,奶兄和王叔也来了京城,便让他们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想了想又说“嬷嬷从东边出去吧,大舅舅那边有道门可以直接出去。” 王嬷嬷叹气“都听姑娘的,只是辛苦姑娘了。老奴还记得,咱们家老爷的大舅舅姓张,也在京中任职,任御史大夫,原该去拜见的。” “那便辛苦嬷嬷了。” “谈得上什么辛苦,是姑娘辛苦了才是。” 林娴笑而不语,亲起身出门去松鹤楼。 “倒还有见事。”唐玥见林娴依然出现,眉头挑了挑却也不担心,她这位表姐一向聪颖,心思一转就是个主意儿,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哦?怎么了?”看到林娴来请安,唐母心底不是不高兴的,只是面上还是要带几分悲痛才好。 “这入秋,母亲之前养好的身子又病了,我昨日去请安见母亲瘦得连衣服也撑不起,心里甚是悲痛。”唐玥跪在地上,拭了拭眼角的泪“原本替父母在老祖宗跟前侍奉也是尽孝,可老祖宗这边姐姐妹妹多,母亲身边竟是一人也无,难免凄凉,想请祖母答应我让我去母亲跟前侍疾。” “原该如此,哭什么哭。”唐母叹道,拉起唐玥揽在怀里,她就喜欢孝顺的孩子。 “我那里还有点上好的雪莲,待会让翠翘捡了和你一起送去。” “玥儿替母亲谢祖母恩典。”唐玥说着含泪就跪。 唐母连忙拉着人起来,似怒非怒的道“谢什么谢,你母亲这病要是好了我才开心呢!一点子药材不值当什么的!” “这位便是林妹妹?当真生的天姿玉色,倒像是画里走出的人。”唐瑿上前道,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娴好几番,方才他去给母亲请安,险些错过了这位美人妹妹。 林娴侧身拿扇子遮着脸颊,面色半恼半羞,美眸水光潋滟,面上一片红云。心底却跟什么似的,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难怪三妹妹让我避着点!这要是传出什么去,她这名声,可不得只有跳江了! “敢问妹妹闺名?”唐瑿眼角带花道。 “单名一个娴字,一个女一个闲。” “好名字!若夫青琴、 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唐瑿折扇敲手,边走边吟,“果真是好名字,也只有妹妹这般天仙儿样的人儿才配得上这个名儿!” “表兄谬赞。”林娴依旧侧身,躲着他。 还是唐玥看不过去,上前扯着唐瑿腰间的锦囊嗔怒道“三哥哥!你说说这个锦囊是怎么回事?我给你打的络子呢?可别是给了什么不该给的人罢!”凤眸微眯,语调三分温柔七分陷阱,唐瑿顿时就没了心思去纠缠林娴,林娴避开坐在凳子上长舒了口气。 “没有没有,妹妹亲手做的哪里敢给别人!”唐瑿连忙摆手讨好的说,他这个妹妹生气起来可不得了不得了! “哦?是吗?”尾调高高扬起,眼神分明再说:我不信! 唐瑿只能继续求饶“好妹妹好妹妹,我是那种没规没矩的人吗?姐姐妹妹们给的东西我哪次没有好好收着?” “是吗?”却是唐珍一个眼刀子扫了过来“那你说说我之前给你绣的扇套去哪了?” “还有我之前送你的扇坠子。”唐珠忙开口。 “还有我的扇面。”唐莹难得鼓起勇气开口,眼底一片湿润。 “还有我之前送你的络子,特意配了二姐姐的扇坠的。”唐玥阴惨惨的看着唐瑿,揉了揉手,颇有几分磨刀霍霍的模样。 唐珠唐珍唐莹一起喝茶,权当没看见唐瑿求救的眼神。 “老祖宗,救我!”唐瑿无奈喊到,语调那叫一个一波三折,委屈巴巴的。 “哈哈哈哈哈哈”唐母也不管他,只径自笑着。 罢了罢了,也算自己彩衣娱亲一回了!唐瑿哭笑不得。他这些姐姐妹妹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老太太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哦?”老太太忙起身,带着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皆整理仪容严阵以待。 “可有说什么事没?” “是来传皇后娘娘口谕的。” “走。”老太太一声令下,一屋子莺莺燕燕一起出门。 “咱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长春宫总管,姓夏。敢问哪位是府上三小姐?哪位是江南知府林炔林大人的女儿?”夏总管一甩拂尘问。 “唐玥见过夏总管。” “林娴见过夏总管。” 两人一起上前行礼。 “夏总管,娘娘可有什么吩咐?”唐母问,语气中透着三分恭谨。 “也没什么吩咐,不过想着林姑娘父亲是国之栋梁,和三姑娘一样,年纪到了,偏偏家中只有老太太一人教养,老太太膝下子孙众多只怕有些劳累,娘娘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好好修养才是可别累着了,便赐下了四位女官前来教养,都是长春宫的人。”夏总管极为不喜唐母,也没见过谁家这般内帷不修的,故而语气特别的阴阳怪气。 唐母似乎毫无所觉,倒是唐玥和林娴唐珍,耳根子尖,听出了不喜,心底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便是孙,李,赵,周四位女官。” “见过老太太。”四位女官行礼道。 “几位多礼了,翠翘你亲自命人好生准备几位女官的用物。”唐母吩咐。 “既然咱家的话已经带到了,这便回宫复命了。告辞。”夏总管甩着拂尘出门,并不要人相送。 皇上皇后都不喜欢的人,他还是远着些吧。 第五章 请帖 “杨柳,半夏,收拾东西准备去母亲那边。”唐玥道,手中也是不停,将自己枕边放着的小柜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清楚。 “是。”两人遵令,一人收拾衣物钗环等轻便之物,一人收拾书本墨笔。 “三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唐玥跟前的另一个大丫鬟防风问道,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压不下脸上的担忧。姑娘要回东边,她们怎么办? “怎么办?”唐玥侧头看着她,见她低头不敢妄言,眼神瞟到了盒子里的金银裸子并指环银钗等物,好在这些年虽然是二叔母当家但因着老太太的缘故也没敢短了她的用度,好歹攒下了些东西。 随手拿了几只银玉兰簪子给防风道“你们是二叔母身边的人,如今自然要去问二叔母了,我要去父亲母亲那边,可不好带着你们。服侍了我这些年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几根银簪你们便留下吧,这里还有几个嵌玛瑙的戒指,也一并拿去分了吧。” 防风踌躇着还要开口,却听唐玥道“无事便下去吧,我这里还忙着。”只能悻悻的走了。 忍不住在廊下嘀咕“还是府中嫡出呢!就这点子东西,大姑娘二姑娘那边伺候的哪个不是金银玉石都不缺的,衣服也比咱们这里好,也就这几个玛瑙戒指还能看!” 唐玥听了忍不住挑眉,总有收拾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哪里是当差的,分明是进府里来享福的吧! “小姐”杨柳半夏面带不忿,性子急的半夏忍不住撸起袖子想要上去开打,杨柳眼尖直接逮住了袖子。 “好了,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现在先回父亲那边要紧。”唐玥低声道,眼底温润如暖阳,看着那双眼睛,杨柳和半夏不自觉的就放松了。 自打五年前小姐一病好了后,就越来越像夫人了。 “女儿来给父亲请安。”回了白鹭洲,来到唐斳的书房,唐玥站在门外似乎对门里莺莺燕燕的声音毫无所觉,沉声敛手,一派大家风范。 少顷,房内的莺莺燕燕不高兴的走了出来,路过唐玥时有人面色难堪的冷哼,也有人谄媚的讨好,唐玥一概不管,只眼观鼻鼻观心。 “进来。”唐斳道。 唐玥进门,挥手撤下侍奉的奴才丫鬟。 “怎么了?”唐斳问道,眉目生忧。 唐玥刹那脸上如桃花灼灼“女儿跟祖母讲要在母亲跟前侍疾,所以就搬回来了。” “搬回来了?”唐斳忍不住喜形于色,他与崔氏一向感情深厚,不然也不会在定下婚约后又请父亲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三个孩子,第一个是在他和崔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老二是个混不拎的,不然也不至于人家给块肉就上杆子前去听使唤,最心疼的还是这个小女儿。老二家的掌家,男子倒还好说,女孩子就苦了,上头不如两个姐姐,还要照看老四。 “嗯!”唐玥重重的点头,面如春晓。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唐斳一下子瘫在凳子上,眼角泛着光,这五年的日子,硬生生把他的骨头磨掉了大半,好在还有支撑。 “父亲。”唐玥也忍不住带着哭腔。 “你就住你母亲旁边的厢房可好?也顺便看着那群不长眼的东西,这些日子你母亲也没用药,都倒了,吃的药是我悄悄从外面请人来看的,你母亲那药渣……”到这,唐斳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孩子早慧,但是这些事还真是不想污了她耳朵。 “父亲,母亲中的是宫廷秘药吧。”唐玥补充,眼泪落下沾湿了衣领。前生,她迫不得已入宫,伺候新登位的瑞王,辛苦经营,几番讨好,才得了淑妃的看重,知道了好些宫廷秘闻。 唐斳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 “父亲难道真当女儿傻了不成!”唐玥哭诉,字字血泪“二叔母娘家的妹妹名叫王希怡的那位嫁去了漓王府做侧妃,母亲缠绵病榻是在五年前,都说是因为受了打击一蹶不振,我这个做女儿的如何不知母亲的身体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五年前冬天,端慧太子被废,同时,几位王爷加封封地,二叔母回了一次娘家,回来……” “母亲就再也起不了身了。”唐玥怔怔的说,唐斳惊讶与女儿早慧,又是担忧着这早慧。 “再后来,老太太当家,原本母亲也没什么,只是起不来昏睡时间比较多,可是后来老太太也病了,二叔母当家,老太太病好后,二叔母已经把家里所有人都收服了,老太太便彻底放手,母亲身边的旧人在一年之内陆续被找借口敢走,只剩下一个木讷的竹茵,母亲身边熬药的都是二叔母派来的人。” “可王家以军功起家,女子虽也学诗词歌赋更重内宅之事,又学着高门大户女子养在深闺足不出门,哪里来这种厉害的折磨人还能吊着命的药!竟是除了那位王希怡不做第二人想!” 唐斳沉默,眼睛却闪闪发光“也许是外面的大夫也未可知。” “可如果是外面的大夫,爹爹就不用去求端慧太子了。”唐玥反驳,那副不认输的模样到和唐斳更像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求了前太子?”唐斳着重加深了“前”字,眼底风云内敛,像关了一头狮子。 “父亲身边的长随有个姓杨的,是我身边杨柳的二叔。”唐玥低头道,声音小小的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唐斳心底哭笑不得,却也如获至宝,女儿这般聪慧,父亲还有什么好求的?可是也在担忧,慧极必伤也不是空穴来风的! “对了,还请父亲费累,安排下赵女官和孙女官。” “好。” 小朝会上,皇帝龙袍加身,头戴十二冕旒,天威赫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旁边的大总管掐着嗓子喊到,声音悠远传出了殿外。 “臣弟有事启奏。”福王持笏版出列躬身道。 “福王有何事启奏?”皇帝问道,他这个弟弟,十次朝会五次都在打瞌睡,今儿倒是新鲜! “臣弟要参礼部精膳四清吏司唐靳。”福王再拜道。 “哦?他怎么了?”皇帝问,他要是没记错唐靳是定国公府的次子,当年定国公归西时曾上书为次子求个恩典,他便将人点去了礼部,听闻此人平素好书遵礼,随有些迂腐但在礼部倒也合适,前些年好像才从礼部从六品的主事升成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启奏陛下。此人内不修身,外难齐家。江南知府林炔之妻乃是此人姐姐,上月传来讣告,此人却并没有素衣以示哀悼,此外,臣还亲眼所见唐员外郎之独子唐瑿竟在姑母热孝未过时穿大红衣裳,衣服饰品无一不精,辉煌锦绣一身,另,定国公府除了长房之外,上至夫人小姐,下到采买仆妇小厮管家都没有任何忌讳。” “故,臣弟要参他一本,难堪大任,礼部又是最重礼道之所,臣弟认为,此人不能继续待在礼部。”福王再拜,言辞恳切。 皇帝摩挲着腰间的玉,沉思后开口“朕记得定国公府的当家人是定国侯吧,还是端慧的伴读。怎么?他也没有约束下人?” 这次却是御史大夫张清出列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定国公府原本是长媳崔氏当家,后来定国公去世,定国公夫人觉得膝下孤单,便让小儿子随自己住在正堂,而长子一家搬去了定国公府的东边,后来五年前长媳崔氏身体不好,连带着定国候自己也精神不振,沉迷于金石书画,家中便由次媳王氏当家,所以定国公府现在仍旧是二房当家。” “哦?”皇帝语气里有些笑意,不过熟悉的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五年前,这分明是因为端慧被废之事惹出的! 皇帝心情及其不好,他是父也是君能废端慧太子之位,却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为端慧钦点的伴读被人欺压至此!那是在打他的脸! “定国公去世多年,怎么定国公府还没让礼部的人前去改制?”公府与侯府规制可不一样。 “禀皇上,并无。”礼部尚书上去道。定国公去世在五年前,五年前定国公府可是热闹得很!谁有那心思管规制?更何况定国公夫人还在。 皇帝突然笑了,道“那就派人去改改规制,还有,唐靳那个礼部员外郎不用了,让他回府面壁思过,罚俸一年,降为正七品县令,等着补缺吧。” “至于唐斳?礼部派个人去训斥一番,退朝。”皇帝起身,散朝。 福王又跟着去了勤政殿。 “皇兄皇兄,臣弟跟您讨个恩典可好?”福王笑眯眯的道。 皇帝没好气的看了眼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每次不是看上了哪本书就是哪册画还专挑贵的药,“说,这次是要哪本书?还是哪套瓷器?” “都不是都不是。”福王道“这不是林炔那嫡妻和我王妃是手帕交吗,这林炔的妻子走前给我王妃捎了个信,托我们照看他们家姑娘一二。” “你要是说这事,前儿个你王妃已经求了皇后派了女官过去了。”皇帝白了这不长心的弟弟一眼道。 “不是,这我昨天才听到的风声,好在我动作快没让王妃知道,不然我那屋子里的东西可又得换一波了。”福王愁眉苦脸的说,他那王妃生气就砸东西,这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哦?那又怎么了?”皇帝有些好奇了。 “那林家丫头不是在守孝吗?偏偏他们家那位老祖宗见天的让人去请安,这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嫡嫡亲亲的祖孙俩,可那个唐靳的儿子,就那个不守孝还穿大红衣服的那个见天的缠着那小姑娘。”福王哀叹,“那小姑娘被缠得没法,避也避不开,整个人都病得起不来了,那小子竟然还去人家屋里,还好那些丫头知道护着主子,没敢让人进去,她奶嬷嬷倒是聪明知道上门来找我那王妃求助,这不,我就是厚着脸皮问皇兄讨个恩典了。” “哦?你想怎么做?”皇帝停步问道。心底也很反感这家二房,定国公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养了个这般儿子?估计所有的好都给了他们家大儿子! “我想收那姑娘做义女,也算全了王妃当年和林夫人的金兰之谊,我要是不这么做指不定我那王妃想把这事安在儿子身上,我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他未来媳妇是谁当然要自己挑,我可舍不得他盲婚。”福王感慨万分。 “想收就收,这点小事也来烦我,当朕和你一样闲?”皇帝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倒也不怪罪。 “这不是我没什么送的出手的礼物吗?前些日子又惹了母后生气也没敢过去请安,皇兄那里有对玉如意倒是好看得紧,不如给我拿去送给人家小姑娘?”福王讨好的说,一双桃花眼笑得春花灿烂,就是肚子有些大,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招人喜欢。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合着这是看上了他才得不久的寒暖玉如意! “不行不行,那东西是皇后要的,我已经给过去了。要不这样吧,皇后那里还有些宫花挺漂亮的,还有几匹料子很不错,都是鲜艳得紧的,刚好适合小姑娘穿,她出孝再做衣服正正合适,我明儿让皇后给你送过去。”皇帝道,想了想又说“你收人家做义女,林炔知道?” “呃”福王一愣,好像是没告诉人家。 皇帝见自己弟弟一副呆愣的样子就知道没问过人家亲爹的意见,虽然能被福王收做义女是件天大的好事,可也要告诉人家亲爹一声吧! “你记得遣个人去告诉人亲爹一声,这事让你媳妇去办,毕竟那是他们女人家的交情。”皇帝无奈安排道,这弟弟,从小到大都没让他省过心! “对了,林炔有个大哥叫林炎的?任射声校尉,能百步穿杨?” “嗯”福王傻傻的点头,不知道皇兄干嘛提这个人。 “嗯,没事了,你回去吧。”皇帝摆摆手道,自己去了勤政殿。 眼见重阳将至,定国公府在收到皇帝的旨意之前,先收到了王氏娘家的请帖。 传话的人告诉唐玥三日后去王家赴宴时,她就知道了,宴无好宴,这宴会,是冲着他大哥哥来的! 今年是唐母五十五岁寿辰,唐母生日在九月份,重阳后不久,唐瑚早先便传了信回家说今年重阳在家中过,等过完了老太太生辰,再回青山书院读书。 唐玥冷笑,从枕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溜切成片状的香膏。 “杨柳,去香炉和薄荷来。” 收拾不了王希念,我还收拾不了你么?王流音!唐玥眼底墨色暗沉,手掌捏拳,指节泛白,指尖狠狠的掐着手心的软肉,留下半月形的白色痕迹。 第六章 世子 唐玥拿着张手帕包了大量的薄荷叶在香炉上熏蒸,香炉里燃着松木一样的气味的熏香,并不好闻,配着薄荷叶,香味内外交叠,留在帕上,直到帕子离了香炉薄荷叶也能散发幽香,方才停手。 目光停留在一旁的象牙珠串上。 想做便做,唐玥安慰自己道: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万一真出了事,至少撇清关系也容易…… 王流音,可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便说前生,整个定国公府便是栽在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手上!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在那时她父母都去了,二哥被她和大哥哥设计远送岭南,大哥哥……在送她进宫后,自尽在王府门前,留下血书,字字血泪,言其王家女之祸!由此,王家的落败也开始了。 “杨柳,取一坛老醋,一坛米酒。。”唐玥垂眉,拿了枝尖细的银簪,一颗一颗,拆散了象牙珠子,又寻了同色同大小的珍珠,备好了玉坠子,能够将珠子框住的银花托,银朱色络子,串珠子的鱼线。 杨柳捧上醋。 唐玥将象牙珠子泡在里面,将珍珠泡在酒中,下面炉子生火,直到沸腾。好在她已经回了东边,事事不必像之前那般束手束脚,况且……唐玥眼底盈满狡黠,她可是连借口都想好了的! 烧上三日,象牙珍珠变软,唐玥拿银针细细的从原本的孔里慢慢的挑开,将孔扩大,外面却丝毫看不出来。又取了麝香,红花,研磨成分,放炉子上过火熏香,塞入里面。 “杨柳,去寻人将花托和珠子固定好,记得,一定要用银水做成一体的,我记得父亲身边曾有个金匠挂过名号,你就去寻他。若有人问,便说这是我给王家姐姐们准备的礼物。此事,不用刻意宣扬,但也务必不张扬。”唐玥叮嘱道,神情郑重,其实,就是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她自信没人会注意到她在珠子里动了手脚。 “是。”杨柳领命,杨柳自小跟在她身边又是她母亲的人,自然会遵从她的吩咐。 “半夏。”唐玥喊到。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半夏是个颇为跳脱的丫鬟,性子也直,好在知道轻重,不然便是她是母亲身边的人,唐玥也不敢久留。 “你去花房看看,可有什么开得正好的花?一样取一些来。”唐玥吩咐,王家这一辈有三人,准备了王流音的,也要准备其他两人的。她倒想,一个做簪子,一个做梳。 “是。”白芷从善如流的退下。 很快到了重阳节前一日。老太太年迈,不喜欢出门,因此便是由王希念带着四个姑娘和唐瑿出门,林娴守孝,不适合远行,而唐瑚,唐珑两人皆在书院,昨日半夜方回,老太太体谅,故而免了早上的请安,责其中午问安便可,而王家的宴会,是从中午到晚上的,因此,他们要午时才能回来。 唐玥心底盘算着,腰间的香囊里放的是她特意配置的香,清神醒脑,里面藏了颗拿羊皮包着的香丸,味道极其刺鼻,辛辣又臭,醒神效果非常好,是她特意备下得,袖子里也缝了暗袋,备了几条熏过的丝帕,也用药水浸泡过。 算起来,她两位兄长已经外出求学了五年了,唐瑚功课平平,可能入青山书院也不至于太差,而且一开始唐瑚就在藏拙,唐珑,青山书院的一个奇葩存在,功课吊车尾,属于关系户,不过为人长袖善舞,也颇有些知己好友,为人精通算数。 今日,便要见了,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唐玥撩起帘子一角,看着外面街道上热闹喧哗,可惜一切都不属于她,她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从生,到死。 眉宇间难掩郁色,心底荒草丛生。 “稀客稀客,流音,来见过你姑母和几位妹妹。”王家当家人极为爽利的笑,拉过旁边一个十五岁,长得颇为爽利的女子,王流香。 唐玥微微眯眼看她,一身桃红色绣山茶花的对襟上襦,搭着七破的月华裙,裙摆处拿银线珍珠勾勒出穿花蝶,踩了双锦墨弹边的玉色绣玉兔蹑云履。头上梳妖娆的单螺髻,簪百花簪,衬流光蝴蝶对月蟾宫垂花步摇,又带了红宝石璎珞。 乍一看,不得不感叹王家财大气粗! 唐玥心里想着:难怪要被皇家盯上,皇帝自己都勤俭度日,国库空虚,私库没钱,这些人一个个还尸位素餐,不顾民生,还不知收敛,不盯着你们抄家发财上哪变出银子来花?要知道,南边小国不安分,北边有蛮夷入侵,这些年又称不上风调雨顺,各地都在报灾,需要的银子太多了! 王流音长袖善舞,上来便是福身行礼“见过姑母,姑母越发容颜焕发了,这便是玥妹妹和莹妹妹了吧?果然生的漂亮,真真叫我不敢往旁边站了!”她见过唐珍唐珠姐妹,却是第一次见唐玥,上来就拉着唐玥的手对着两位夫人称赞。 还看不出来这人想干嘛,唐玥觉得简直浪费了自己在宫里摸爬滚打那么些年! 心底发冷,那就别怪我了! 面上笑得却更加明媚了“早就听大姐姐和二姐姐说流音姐姐是个极为爽利,嘴巴又甜的,今日一见真的是让人喜欢到了心里去,妹妹嘴笨,要是待会有什么得罪的,姐姐千万要包含!” 王流音心下更喜,她原本就想做定国公府未来的主子,尤其看上了唐瑚这个嫡长孙,自然不能对他嫡亲的妹妹使脸色,“妹妹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岂不是见外了?” 唐珠心底忿忿,她不喜欢唐玥,也不喜欢这位便宜表姐“可不是吗?三妹妹还为姐姐特意准备了礼物呢!可真真是用心良苦!” 王流音一愣,喜上眉梢,唐珍心底发苦,这个妹妹哦! “哦?那我可能见见?”王流音挽着唐玥手笑得明媚逼人。 “自是可以的,只是咱们总不能在这里站着吧,可别挡了人家的路才好。”唐玥道。 “你们也知道挡了路?”是一个如冰冷如玉脆的声音,很分明的男子声音。 她们刚进府,走过影壁穿过垂花门在花园里相遇便一直谈话,而两位夫人又有自己的事,因而留了一群丫鬟婆子伺候便走了,好在来得早也没什么人,如今倒真真挡了别人的道。 因着是个男子,还是一个人,从另一条道走来应该是逛过了花园要去前面摆宴的地方,可她们恰恰一群人挡在了必经之路上,语气颇为不好。 几人纷纷拿帕掩面,不敢多瞧。被外男冲撞,可大可小。 唐珠性子暴躁,原本就积压了怒气,此刻更是不耐烦被一个随从都没有的人这般责备“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是王家,别太嚣张了!” 那男子冷笑“王家?很厉害吗?本世子今儿个才知道王家规矩这般大!女眷不好好待着内院跑来花园里堵道拦人,可真是好规矩!”这话却是诛心言论了! 当下几人就变了脸色,唐珍神情不好狠狠的掐了掐唐珠,眼神严厉的示意:闭嘴!唐珠极为气恼,可到底不敢违了这位长姐的心思,要知道不管是在哪,这位长姐地位永远比她高!气愤的哼了几声,转过身背着人。 在唐珍收拾唐珠的时候唐玥开口道“不好意思,家里姐姐性子直率多有得罪,还请世子爷见谅,世子爷请过吧,还请世子爷当没发生过,我们姐妹在这里给世子爷赔罪了。”说着福身掩面行礼。 声音娇娇弱弱的,又被唐玥控制着柔上三分,那男的也不好意思再和几个姑娘家计较。 “世子爷快去水亭吧,算着时间也该摆宴了,我们姐妹就不多打扰了。”王流音道,领着几个姑娘并一群丫鬟婆子让道,丫鬟婆子这次倒是自觉的将姑娘们围在中间。 “嗯。”冷冽的声音回答道,又响起一阵环珮声,人走了,几人方才放心了。 “你们干嘛拦着我,不过一个世子罢了,这京中世子那么多,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唐珠忿忿不平,恼怒的看着几个姐妹。 “世子爷多也要看清楚,有些人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唐珍训斥道,看着这个妹妹只觉得心里无语,她娘亲聪明一世怎么生了这么个要债的! “那人衣裳皆是内造!腰间有块透雕龙形墨玉,那是皇上亲赐的物件!满金陵,也就只有那一位世子爷有这般荣宠!”唐珍气恼,这妹妹是在朽木不可雕也! “那是平王府家的世子爷,平王爷的独苗苗,长公主的孙子。”王流音补充道,这个表妹实在是……就算有唐玥三分之一聪明也好啊! 唐珠瑟瑟,不敢做声,她也知道这人得罪不得。 平王是唯一的异姓王爷,百年前立了大功,军功起家,一大家子当初只剩下个垂髫小儿,养着当时的皇帝膝下,有半子之情,故而破例封王,又在数年后将自己嫡长孙女许给了平王,平王历代都是纯臣,掌控着京畿周围的防备,简在帝心。 第七章 算计 “对了,这是我给姐姐备的礼物,可是我画了样子备好了东西才让人去寻金匠做的姐姐看可喜欢?”唐玥递过一个香樟木做得盒子。 王流音自然是忙不迭的打开,见是一串手链,东西不珍贵,却是难得心思巧妙,象牙珠子和珍珠交错串在银花托里,银花托刚好将珠子罩住,又可左右旋转,下面垂玉琢子搭银朱色的络子。 “妹妹可真是有心了。”王流音笑着道谢,这边姐妹情深倒更像一家子。 “妹妹都拿出来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敢落后。”唐珍掩面而笑,露出一双杏眸,柳叶眉长,温润得紧,就像那水底软玉,递过去一个香囊。 王流音笑着收下,睨了这妹妹一眼“怎么,怕不备礼物我不给你饭吃?一个个的可真是招人喜欢!” 那是个双面绣香囊,绣垂枝海棠花和离亭双飞燕。 唐玥心底对这个姐姐高看了一眼,还真是个面慈心苦的,她要是没记错,这香囊可是老四绣的,若论绣工,他们家老四可是无出其右的! 唐珠一向不喜别人比她好,面子情也不做又不是一天两天的,蠢成这样,王流音也不乐意和她交往,倒是老四只乖乖递上一方手帕,王流音没说什么,不过笑得很假,跟个面具似的。 另一边,两位当家太太在闲聊。 “嫂嫂说的可是真的?”王希念心底暗恨,几乎咬牙切齿。那个林娴!倒还真真是个祸星! 王家夫人暗自翻了个白眼,她一向也不喜这个眼皮子浅的便宜妹妹“那还有假?这是老爷亲自嘱咐了我告诉你的!你最好过了重阳就让你们家老爷给礼部递帖子让人来改制不然,真等礼部上门那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要她说,当年就该一鼓作气弄没了崔氏,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掌家,至于唐斳,多安插点女儿就完了,迟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还怎么可能翻身!要不是王希仁亲自叮嘱,她可不乐意和她多谈。 王希仁,王家当家人,官拜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却是当之无愧的六豪门第一人。 “我知道了,多谢嫂嫂。”王希念脸色煞白煞白的。 “你心底有数便好,礼部的人过了重阳可就来了,还是你们家老太太面子大,可惜这次也没什么用了,吏部那边文书也会在重阳后下来,你还是收拾收拾,准备搬院子吧,这次可是走到了皇上耳朵里的,砸不得。”王家夫人抚鬓道。 王希念脸上更白了。她可不愿意松手到手的权利,只能回去从老太太身上作文章了! 午时,宴会开始,唐瑚唐珑唐瑿三兄弟也来了。 除了唐瑿一身银红撒花的锦衣,罩一件大红猩猩毡,唐瑚唐珑两人却是一身石青色刻丝锦缎衣裳,罩一件灰鼠裘。 很鲜明的对比,更衬得唐瑿肤白貌美,面容春晓之花。 “给舅舅舅母请安。”三人一齐拜道,唐瑿貌美,唐瑚温润如玉,唐珑则是精明。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且去寻位子坐着吧。”王希仁道,常年待在大理寺身上也有股冷冽气味。 三人可闻不惯,径自寻了位子坐下。 又有一丫鬟斟酒时不小心撒在了唐瑚身上。 那丫鬟一个劲的叩头,面色苍白的请唐瑚赎罪,唐瑚无奈道“你先起来,带我去更衣的地方,我不怪你。”那丫头这才悻悻的起来,不过面上仍然没有血色,畏畏缩缩的,看得三人齐齐皱眉。 待到了转角处,那丫鬟便像换了个样子恭敬道“大少爷,三姑娘有请。” 唐瑚心底虽然存疑,但也打算去看看,那可是他嫡亲妹妹! 女眷这边,先是上了燕窝粥。因为是家宴,都是自己人,倒也不妨事。唐玥低头喝粥,却是抬眼见王流音告罪离开,借口去更衣,便知道事情差不多了。 王家还有两个姑娘,一个是嫡出的王流萃,一个是庶出养在王家夫人跟前权当仁善名声的王流依,名字记在了王家夫人名下。 王流萃稍大一点,面上一团和气也不失厉色,王流依尚小,娇娇怯怯。都比王流音好打发。 这边王流音前脚刚走,另一边唐玥在丫鬟斟茶时设计让丫鬟把茶水泼到了衣袖上。 唐玥手腕上当即便起了泡,整个人面色不善“你是怎么倒水的!” 王流萃急忙起身怒斥道“还不带三妹妹下去更衣!”又对唐玥道“今日是我对不住妹妹,伤了妹妹,我那里有上好的烫伤药膏,这便便给妹妹取来。” 唐玥苦笑“还是先让丫鬟带我去更衣吧。” 这才脱身离去。 唐珍皱眉总觉得事情不妙,唐珠幸灾乐祸恨不得烫得更惨一点,最好洒在她脸上!唐莹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声。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们姑娘这里我来伺候酒行了。”半夏语气不善的说,眼刀子狠狠的剜了一下那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原本就做错了事,被半夏火爆脾气这么一推,更不敢说话了,只能低头快步离去。 “走。”唐玥只拿湿帕子敷住伤口,对着半夏道。 “可是姑娘你的伤……”半夏犹豫,杨柳在大少爷那边盯着呢,暂时不会有事,可姑娘就说不定了! “一点小伤,哥哥最重要。”唐玥道,半夏只能跟着往前院走去。 这边却是唐瑚走到花园,花园多草木林荫,一时不查,前面带路的丫鬟便被人一棒子打到在地上。 唐瑚吓了一跳,看那人似乎有些熟悉,好在杨柳当下便行礼道“见过大少爷,我是三姑娘身边的杨柳,大少爷请跟我来。” “这人怎么办?”唐瑚皱眉,这都是些什么事! “大少爷要是不想娶王家姑娘为妻,还是赶紧走吧。”杨柳不屑的瞥了一眼倒地的丫鬟。 倒也没有多久,唐玥也来了花园。 她记得,上辈子就是在花园的另一个角门,前后院的分界处,哥哥被王家夫人和二叔母王希念看见送王流音帕子的! 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人。 当下拉着哥哥就走! 管他什么的王流音,反正再过几天,端睿太子和太子妃就要来府中了,王希念就算不想交出管家权也得交了! 两人下次见面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王流音都十五了,最多三年就要出嫁! 唐瑚这边跟着唐玥离去,那边王流音在说好的地方等着,没等来唐瑚,却等到了唐瑿。 唐瑿素来爱红爱绿,王流音生的爽利,端庄模样,自然心下有些按捺不住,虽然是表姐姐,可并不妨碍说上那么两句。 王流音算盘落空,只能暗自生气,又不得不虚与委蛇打发了这个表弟不然待会母亲他们走来,虽然没什么事,只怕都是麻烦!因而三两句话后借口有事离开了。 “妹妹,怎么了?”唐瑚问,两人来到了小厮丫鬟过的夹道门口。 “哥哥,记着,不想和王家女子扯上关系,今日就一定不要落单,这个给你。”说着将袖中帕子递过去,一脸郑重的说。 唐瑚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道“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倒是乖巧的接过,闻了闻,极为清爽,又带着刺鼻的味道。 “今日哥哥不宜喝酒,也请哥哥看住二哥哥,免得遭了人算计!”唐玥飞快的说,又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又道“二叔母想为哥哥娶王家大小姐王流音,哥哥应该知道咱们家是怎么落到今天这地步的!我没有养在母亲身边,哥哥不过十岁就带着二哥哥出门求学,身边的贴心人一个也无!母亲缠绵病榻是为着什么!还有父亲,父亲身边那群莺莺燕燕是为什么留下来,怎么来的!哥哥自幼聪明,妹妹不信哥哥这些年在青山书院真的不上不下,也不信哥哥不知道!” 唐瑚沉默“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母亲的病是怎么来的!”唐玥淡淡的说,眉目怒极。 唐瑚叹气,揽过这个妹妹,当初他当机立断带着二弟出门,便是因为他在母亲的房里看见了二叔母亲自喂母亲喝下了那药,但是爹爹当时自顾不暇,妹妹是个姑娘,寻了借口送去老太太那里,没人会对她下手,只是他们……好在当时还有崔家舅舅相助,不然恐怕早就死在了王家的手里! “我会看着老二的,你自已也要小心。”唐瑚道,又让杨柳半夏送人回去。 分开后唐瑚回了宴席,见唐珑喝得醉醺醺的心知有异,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唐珑,算得上千杯不醉的!心下谨慎更不敢饮酒,只悄悄将就倒在地上,或用袖中帕子挡着酒,没一口真喝。 王希仁昔年也是从过兵,打过仗的,手底下还留着那么一些见过血的兵丁!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不过六豪门里,唐家已呈衰落之相,王家不过烈火烹油,施家从商,祸起萧墙,前些年皇上抄了李家,还剩下一个齐家,还掌控着北边的三万兵权。 好不容易熬到晚间,宴会散后,王流音才好过问今日之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被人打晕了?”王家夫人问。 “回夫人的话,奴婢被人打晕在花园的游廊下,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那今日唐家大少爷可曾饮酒?”王家夫人又问,她膝下并无嫡子,王希仁不可能帮着她算计这些故而只能问丫鬟。 “有饮酒,奴婢亲眼看着的,唐珑少爷都喝醉了,可唐瑚少爷却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是另一个在席间伺候的丫鬟。 “照这么看来应该是唐玥从中作梗了。”王流音道,恨恨的摔了她送的珠子。 这个唐玥!竟然敢坏她的事! 第八章 来访 回了定国公府,先去像老太太请安,后才去见崔氏与唐斳。 “见过母亲。”三兄妹对着倚靠在床上喝药的崔氏行礼。 这几天没了二房加了料的药,一直喝着宫里太医开的解药的崔氏,明显身体恢复的不错,房间内灯火煌煌,夜风轻,窗外便是瘦梅绿竹,小溪留情。 崔氏见了两个久未归来的孩子心情很不错,开口“你们在书院可都好?有什么缺的没有?母亲别的不多,陪嫁却也不少!有什么尽管说,苦谁都不能苦了我的儿!” 唐珑虽然还带着酒气神志却是清醒的“母亲这是什么话,儿子们宁愿辛苦些也盼着母亲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这话,二哥哥可没说错!”唐玥以袖掩面,眉眼弯弯。 “母亲……”唐瑚欲言又止,今天说这事,只怕不好。 崔氏心下了然,“你们都下去吧,杨柳半夏守着门窗,别让不长眼的过来了。” “是。”两人退下看门,其他人暗地里则惊心,大夫人这些日子威仪愈胜了,二夫人那边…… “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崔氏眼如明星似乎能堪透人心一般。 “今日能有什么事?不都好好的吗?倒是王家的酒,那才叫美!让人乐不思蜀呢!”唐珑回忆神色眷念,甚是曼妙的滋味,如那美人红酥手,肩上软玉香。 “自然是美,前朝秘药红酥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唐瑚淡淡开口,看着这个弟弟,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前朝秘药?那是怎么回事?”唐珑一下子回神,看着哥哥那“凶残”的眼神,一脸懵。 “红酥手?是只有两位哥哥的杯子里有?还是?”唐玥皱眉。 崔氏倒是冷静,拍了拍不成器的老二的肩“以后啊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吧!王家的酒宴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唐珑更懵了,他娘亲和哥哥妹妹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明白? “母亲觉得儿子该如何做?”唐瑚问。 “你胸中自有成算,按自己想的做便可。”崔氏淡笑,素手抚鬓,眼底有些冷意“这家里,等母亲身子好了,自然会把那些魑魅魍魉收拾个干净!不会有人再算计你!”别的她没有,她的陪嫁可都是在自己手里的!一封信写回崔家,有的是人来相助!这就是大家族!宗族! “那儿子就多谢母亲了。”唐瑚拱手行礼。 “你们母子,何须多礼。”崔氏只笑。 唐玥却是道“母亲想要回管家权?我倒是觉得还是缓缓再行。”唐玥开口。 崔氏问“怎么了?” 唐玥斟酌着道“母亲觉得这府里还有多少财产?” 崔氏眸子精亮,心底自有一把算盘“我交出管家权的时候府中可还有三十万两银子备用,日常开支府里的庄子也尽够了。” 唐珑这次听明白了,忙道“母亲,不对!”看着三人看向自己,连忙组织下语言开口“府中公库里银子当十万两也不足!这五年府里风气日渐奢靡,可祖父去了,三年守孝家里坐吃山空,父亲只有侯爵的俸禄,二叔不过一个员外郎的银米,虽然这些年我和哥哥不常年待在家里可也知道,就冲老太太和二房那边的用度,只怕公中根本不够!” “而且家里发给下人的年赏赐,虽然金银裸子都有,可以前大丫鬟有金镯子一对,银钗一对,这些年却慢慢减成了银镯子一对,银戒指两个。其他丫鬟就更别说了。” 崔氏盘算,道“府里是否已经寅吃卯粮了?” “是。”唐玥回答。 “不对,账面不对劲!”崔氏皱眉。 “母亲就是厉害!”唐玥眉眼盈盈,崔氏望了过来,她这个闺女……之前夫君也说这孩子早慧的厉害!可别伤了寿数才好。 “你二叔母做了什么?” 不愧是崔家女子!直接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印子钱。”唐玥道“这还是半夏那丫头告诉我的,要不是她家里嫁出去那姑姑的丈夫生了病实在没辙,也不至于求到半夏跟前,让我知道了这些事。” “印子钱这可是犯法的,抄家灭族的罪!”唐珑近乎失声,神色惊恐,她二叔母竟然敢做这种事! “这还是小的,”唐瑚冷嘲“二房只怕沾手了站队的事。” 崔氏倒吸了口凉气,他们长房怎么倒的难道二房不知道吗,竟然还敢! “难怪二叔母要借赖家的手放印子钱了,这可是个无底洞!”唐玥了然,可惜后来是瑞王登位,漓王可没上去……难怪后来瑞王要借她的手收拾唐家呢。 “你二叔可……”崔氏问,她虽然知道家中庶务,可到底不闻外事已久,便是当初在家里学过,也无从分析。 “二叔只怕也是知道的。”唐瑚道。 “可爹爹不知道,老祖宗也不知道!”唐玥忙说“老祖宗最恨这事了,祖父便是因此去的,爹爹也因为这事被打压,老祖宗就是再糊涂也不敢让二叔沾手这种事,不然怎么去见祖父!” “瑚儿,待会你带你弟弟去见你父亲,阐明厉害,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崔氏拍板,再这么下去非得被二房连累得抄家不可! “是,不如妹妹也一起去吧。”唐瑚闪着眼睛道。 “不行,太晚了,你妹妹该休息了。”崔氏不顾唐玥渴求的小眼神,这个孩子,她要请姑母教导!不仅仅是官场内宅,还有……修身养性!她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平白伤了寿数! 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第二日,天朗气请,却是重阳佳节。 没什么好过的,唐玥陪着笑了一天累得要死,晚间回了房让杨柳半夏备了热水药材,好好的药浴一翻,可算是活过来了。 “半夏,你姑父身子可还好?家里可还缺什么?” “劳姑娘挂念里,家中一切都好。幸亏姑娘给了银子又请了大夫,不然我那几个表兄弟只怕就没了爹爹了。”半夏笑着道,手中却不停的为唐玥擦药酒。 天气到底寒凉,唐玥身子又不好,因而请了大夫配了药酒,打从入秋就开始搽,一直到来年开春倒完春寒! “没什么的,你是我身边的人,自小和杨柳一样跟我一起长大,这些年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少了好多事。”唐玥取出一盒子的首饰,都是金银簪子,雕花玉梳,玛瑙戒指什么的“你把这个拿去。” “姑娘这可使不得!”半夏急忙跪地。 “有什么使不得的?”唐玥把玩着一直镶珠金燕簪“我记得你姑姑家表兄挺多的?没有在府里做事,放出去后都学了些手艺,在崔家的铺子里帮着?” “是,都是夫人的恩典,我那几个表兄和我哥哥都没在府里,在崔家铺子里帮着做活。” “你把这些给你哥哥吧,让他出去典当一些,剩下的留着权当礼物送给该送的人。”唐玥盘算“你们去帮我留意赖家的放印子钱的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人证物证之类的,存起来,我有用。” “是。”半夏抱着盒子领命。 又是一天明媚骄阳。 前太子和福王福王妃一起来了定国公府。 第九章 差事 “见过殿下,福王爷。”唐斳,唐靳领着家人。端慧被废了太子,又无封号,却是以殿下称呼,可因着仍居住在皇宫,虽迁去了少年时住的毓庆宫,到底也是成年皇子里的独一份存在。 “温叟,起来吧。”温叟,是唐斳的字,取长寿安康之意。 端慧殿下亲自扶起唐斳,两人相视一笑,鬓角皆是风霜,眼底更是欣慰,总算还有再见之日。 “你们都去陪皇叔和皇婶好了,今日皇叔可才是主角!”端慧笑得爽朗,全然不见太子被废时的颓唐。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福王弯弯的眼白白胖胖看起来很是好脾气又慈祥,引得唐珑唐瑿多看了几眼,旁边的福王妃一身月白色绣兰草正装,头上簪白玉珍珠,略施薄粉依旧难掩娇嫩颜色,唐瑿更是险些看痴了,好在唐珑知道不能失礼于人尤其是对方是皇室之人,趁人不注意一个手肘打过去,唐瑿总算吃痛回神了。 唐斳注意道,三人皆是素色衣裳,只怕是为了林娴而来,好在自己都有约束长房之人清一色浅青色衣服,避开了白色也避开艳色,至于二房……唐斳暗笑不已,想来三人已经看到了老二身上那一身金线刺绣的暗红色福寿双全衣裳了,老二家的那一身黄色万寿菊刺绣袄裙和满头珠翠更是晃眼睛! 呵呵,等着被收拾吧!苏州知府,皇帝亲信的闺女你们也敢这么对待,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心狠,实在是谁让你们动我妻儿!唐斳心底发狠,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他便是要留老二一家子性命也必须与他们分家! “本王和王妃这次来是想见见林家姑娘,倒是待会再去见见老太太好。”福王笑着说,端慧殿下笑着与唐斳离开,自去了书房。 “还不快去请林姑娘过来!”王氏急忙叫赖家的去请人。 福王妃脸色当即就落下来了“不必了,林丫头有孝在身,不好出门,我去见就好。”福王妃起身身边的婢女随即走上前扶着福王妃,福王妃冷冷的扫了一眼王氏,心想怪道徽儿不喜这个弟妹,果真……不知礼数! 另一边,唐斳遣了人去四周守着书房,和端慧殿下叙旧。 “殿下还是风采依旧啊。”唐斳感慨万分,一别多年,物是人非。 “温叟却是老了很多。”端慧把玩着书桌上的貔貅,神情恍惚了一瞬。 “哪里能和殿下相比,这府里可没一个好相与的啊!”唐斳摊在椅子上一脸颓唐。 端慧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老太太那里?” “母亲年事已高。”唐斳苦笑不已,他母亲昔年也是六豪门里赫赫有名的孙家女儿,可惜自从孙家家主归去,孙家满门落败无异于平民,可到底人家聪明又听话,举家迁回原籍山东,甘心做个耕读传家的平民,五代内不得科举,可惜了,人老了,该享福了。 端慧起身拍了拍唐斳的肩膀,安慰道“好在你那个媳妇也是个明事理的,能帮你不少。”崔家女儿,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要不是他们家有祖训不得嫁入皇室,他也想娶个崔家女,总比毓庆宫那个石头观音好!倒是可惜了他那聪明可爱的闺女。 “温叟……” “想起复吗?”太子对上唐斳的眼睛,漆黑如墨,似乎能摄人心神一般。 唐斳定定的看着那双眼睛发呆“殿下想?” 端慧折身赏玩博古架上的古扇,漫不经心道“有人密报黄河堤坝有问题,父皇命我前去查看,总不能等着开春了雨来了堤坝倒了弄得民声载道再去亡羊补牢。” “咱们得未雨绸缪。”端慧笑着说,眼里却再也看不见五年前的清澈。 唐斳心里比那黄莲还苦,当年皇上点他做伴读看中的便是定国公府当年的军权,是为了给端慧一条直上龙座的路!可这条路,皇上却亲自斩断了!不仅斩断了端慧的路,也断了端慧与他的父子之情。 “唐斳,誓死追随殿下!”唐斳蓦然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沉而有力,心性如磐石。 “温叟,你可知道?我再也没有退路了的。”端慧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唐斳,神情苦涩又安慰,作为君,他是不该喜怒形于色的,可这人是他的臂膀,他最为信任的人,与他一同长大的人!若是连他都不能信,他又能信谁? “殿下以为,我还有退路吗?我,乃至整个定国公府都没有退路了。”唐斳抬头道,神色坚毅“老二一家只怕投靠了漓王家中钱财多半予了过去,唐斳毫无退路,只有这一身性命肝胆,愿为殿下驱使。” “你还有妻子和孩子,可别这般想。”端慧笑着扶起唐斳“你这般誓死相随,我又怎么能不用心?那个位子,我一定会坐上去的!”没有人能阻拦他,没有人! “殿下可不能轻举妄动,如今是皇上这些年来第一次交付任务,咱们可得好好办。”唐斳劝道,就怕端慧一时心急冲动坏事。 “这事咱们可不能好好办。”端慧言语轻嗤“我早就暗自调查过了,黄河一带的知府,巡查御史是漓王的人,漓王连你们家的家财都不放过,怎么可能放过每年拨下去的堤坝银子?这事,能给人一个教训最好不能给也得把咱们摘出来,父皇人老了心也软,见不得自相残杀的戏码。”他这父皇惯会做好人的。 “既然这样,皇上的宠爱便是殿下的立身之本了。”唐斳道,双眸精光四溢。 “我知道,所以一知道这事我就去父皇面前哭了一场,这事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我记得你家夫人算得上皇后娘娘的晚辈,我不好去后宫,倒是劳烦你家夫人帮我去道谢了。”端慧转头笑,依稀可见当年明月清风的模样。 “这是……”唐斳又惊又喜。 端慧笑着说“皇后无子我无母,我那几个弟弟可不是好相与的!” “殿下放心,皇后那里我待会就去寻内子,只等内子身体好些便递帖子去请安。” “对了,皇后年纪大了,难免膝下孤单,把你家那丫头也带着,这些日子我让苏氏带着东阳去请安,可她倒好,还没一个东阳会讨人喜欢!” 唐斳对此只能苦笑,端慧的嫡妻是皇上挑的,可没拒绝的份,也不容置喙。 崔氏身体的毒已经全部清出,剩下的只需要好好调养便可,唐玥也该去向两位女官请罪了。 唐玥行了大礼道“这些日子在母亲身边侍疾,未能来听两位女官教诲是唐玥的错,略备了些赔礼,还请两位女官见谅,日后还请不吝赐教。” 唐玥的两位女官分别姓周,赵。 两位女官对视一眼,扶起唐玥道“姑娘多虑了,教导姑娘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只是耽误了些许时日不碍事的,慢慢来就好。”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打算让她们两跟着这姑娘的,这姑娘也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不好计较,更何况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母亲病了在床前侍疾乃是孝道,没道理不让人家闺女尽孝,这些日子她们两清闲,也知道这府中什么情况,真真是……这姑娘也不容易。 再说,这姑娘还备下了厚礼,有了年头的人参,几十年的何首乌,秘制的三七粉,珍珠白玉膏,不愧是崔家!金银都是俗物,宫里得的赏赐多,可这药材才是救命的东西,千金难求! 当晚,唐母设宴留太子福王福王妃,可太子有事早早回宫,只有福王福王妃留下,改制的事情可瞒不过这老人家,老二的差事黄了她也知道了,为着什么心里更是门清,这宴,可不好吃。 正好,福王妃也有事要说。 林娴也出了沁芳园。 月白色绣梅花的褙子,石青色棉麻裙子,淡蓝色绣花鞋,披着灰鼠裘迎着晚间风来了,前面是两个丫鬟吉祥,明宜掌灯,后面跟着两位女官,再后面是两个婆子。 “我来迟里,还请王妃,外祖母见谅。”男女分开坐席,因而没了唐瑿,林娴倒是更自在了些,想着下午王妃告诉她的事,并父亲的书信,她心底暖暖的直冒泡泡,浑身都舒坦了! “没人怪你,来坐我旁边。”福王妃温柔的说。 林娴乖巧的过去。唐玥一旁看着心底半是伤感半是为林娴庆幸。 “人都来齐了,翠翘,让他们上菜。”唐母笑着说。 “是。”翠翘福身便掀起帘子去厨房叫菜。 第十章 进宫 第一个菜是什锦攒心盒子,孔雀开屏般摆着凤尾糕点,双鱼戏莲,豌豆黄,桂花糕,山药枣泥糕等,大小不过拇指,甚是精巧。 “这第个菜是玫瑰糟鸭舌鹅掌,是我们家的秘方子,取鲜玫瑰做卤料又熏干玫瑰取香,王妃尝尝看?”王氏夹了一小筷子给福王。 福王妃以袖掩口,小心偿了偿道“确实好东西,又嫩又脆,甜却不腻,香气袭人。” 王氏心下喜悦,这福王福王妃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讨了人家得欢心还怕少了青云路?因而又开了食盒子,取出一盆新鲜的汤,莲叶小小,莲花娇娇,分给众人。 “这道菜到有个好名字,王妃偿偿可喜欢?”唐母笑着道,用银勺子舀了一勺荷叶,眯着眼睛回味那味道。 王氏见福王妃面上多了几分好奇,故而道“这汤名在水一方,用新鲜的刚冒芽儿的荷叶配上鱼骨高汤,再用荷花滚一圈,取荷花的香味儿,配上面粉和荷花碎末做的小荷花,也别有一番滋味。” 福王妃笑着道“这厨子倒是个心灵手巧的,我们王府过几日要备一场家宴,不知可否请了这厨子过去帮忙备汤?” “王妃若是要设宴,着厨子可不止这点子绝活呢!”唐珍掩面而笑,露出长眉如新柳,美目入明珠“还不快把那些菜都端上来。”却是唐珍见母亲这般,难免惹得王妃不高兴插嘴道,母亲没注意,她可是看见了王妃的眼神时不时的就瞟向了林表妹和三妹妹处,林表妹守孝,不好大鱼大肉,这前三个菜也就那汤略微能吃点,一直这般慢腾腾的,母亲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老太太不好拦,可不就只有她出口了?不然她这母亲非的记恨不可!唐珍千回百转的心思可以说是非常剔透了。 翠翘忙接着上菜,冷盘除了玫瑰糟鸭舌鹅掌,还有盐焗荷香鸡,拌三芽儿,高汤茄子,冷调茉莉金桔,又有干果四品,风干栗子,醉梨子,玫瑰蜜饯,咸酸樱桃。大菜有金凤鲟龙翅,蟹粉酿橙,鱼肉藕心,风干果子狸,火腿青笋汤。细点有蟹粉小饺子,松油鹅肉卷,主食是碧粳米,胭脂粥,山药排骨粥,三花小米粥,鱼羹。 福王妃挑眉,可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唐家无人在朝内任要职,这般奢靡重口腹之欲,也不知道老祖宗的家底能撑到几时? 唐玥倒是不管其他,捡了拌三芽儿,三花小米粥,配着蟹粉小饺子,豆腐皮包子,火腿青笋汤,鱼肉藕心略微吃了点,她可没有学两位姐姐端庄娴熟得心思,用膳只有注意一些一样不会失了礼仪。 又捡了碧粳米粥给林娴,配蟹粉酿橙,鱼肉藕心,拌三芽儿让她吃。 小声说“这拌三芽儿,取的是嫩枸杞芽儿,嫩辣椒芽儿和新鲜的龙井芽儿,姐姐尝尝可好吃?” 林娴也小声回道“好吃,你们家厨子心思可真巧。” 唐玥挑眉,他们家下人……又道“姐姐素日没吃过?我记得老祖宗吩咐了的表姐的菜从厨房里单出,分例银子从老祖宗那里走,怎么?” 林娴回味过来忙说“哪里能餐餐如今日?” 唐玥心下了然,定是他们家奴大,欺了这位姐姐,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 “多谢老太太留饭,今日这宴席可真好。”福王妃出身清流,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家中也是耕读传家,饭菜到未曾有这般精致,便是嫁给了福王,福王紧随皇帝脚步勤俭持家,也不及这般奢靡。 唐玥心底暗暗嘲讽,谁让你们净知道显摆,这下马屁拍道马腿上了!二叔的位子可更难办喽! “那又什么,王妃要是愿意来,咱们一个月不重样的!”唐母大气的说,只要能攀上去,老二那边就好办了! 可惜老二不及老大聪明会办事! 福王妃笑眯眯的“我倒是想来蹭老太太的饭,可府中实在离不得,不过到有一事请老太太帮忙了。” “哦?”唐母疑惑。有什么是能让这位开口?“王妃尽管说,有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能帮得上的?” 福王妃揽袖笑“我昔年与徽儿有言,要做林娴这孩子的谊母呢!” “这可是好事!不知我那女婿?”唐母到,一旁的王氏心底跟搅了苦瓜一样,唐徽,唐徽,又是唐徽!就不能消停点吗!死了还生这么多事! 倒是林娴,垂首不语,只那耳朵跟红霞一样。 “早先便去了信,如今得了林大人同意我才敢厚着脸皮上门呢!只等这孩子出了孝,林大人回京述职的时候正式办呢!” “这可好,这可好!徽儿当年便与你亲厚,如今也算是福泽了我那外孙女。”唐母拍掌而笑,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声,唐玥早早的冲着林娴挤眉弄眼得,先前有了女官教导,如今又有了谊母撑腰,她这下是再不用担心那个登徒子喽! 可惜了前生,她未能伸手帮一把,倒置林娴被困府中,前有狼后有虎的,见不到福王妃得不了庇佑,白白送了性命! 一时,唐玥又有些恍惚。 宴席散了,来不及休息,便得到崔氏的传信,过几日要去向皇后谢恩。 因而,唐玥只能昼夜相继的跟两位女官学习礼仪。 “皇后娘娘性子好,又是大家出身,很多事情都不大在意,可宫里主子众多,皇上的妃嫔子嗣都不能得罪,这规矩得辛苦姑娘学了。”赵女官拿了根藤条在唐玥旁边,一见着动作但凡有不对的便打下去。 周女官负责讲解“对,就是这样,腰挺手臂要直,下巴收起来,头不能弯。” 唐玥在学站,头上顶了个青花瓷碗,碗中盛了八分满的水。 这规矩无非也就是站,坐,走,行礼四样。 “姑娘学的很好。”周女官赞叹道,小小年纪螚学成这样的确不容易。 唐玥心底只发苦,当然学得好,当初为了送她进宫,她可是学了整整两年得规矩!不仅仅是这些行走坐卧,还包括宫里的各种势力纠葛,禁忌等等。也亏得她大哥手眼通天寻了个厉害的嬷嬷,不然只怕她进宫也活不了多久。 她可是亲眼看着,当年有嫔妃因为犯了瑞王的禁忌被活活打死的! 其实,也不算太麻烦,毕竟瑞王也比较容易讨好。 瑞王这个人,最喜欢新鲜的小辣鸡,你可以辣一点,娇一点,嗲一点,对他半分依赖半分埋怨半分嫌弃最好,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当年她就是这么一步步学着当初瑞王心尖尖上得那位姑娘,踩着无数鲜血尸首,走上了贵妃的位子! 可惜最后棋差一招…… 不过这辈子,同样的错她可不会再犯! 期待着遇见你,珋妃娘娘。唐玥舔了舔唇,眼底全是兴奋。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方不负人世一遭! 进宫的日子来得很快,不过只有她和崔氏进宫,林娴有孝在身,着实不便。 在宫门口换轿子进去,到了里间避开前朝的地方又要下轿步行。 红墙绿瓦青石街,也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这日日夜夜的雨雪,能洗干净这些砖石缝隙理的鲜血淋漓吗?唐玥一直都在想,皇宫是一个从来不缺人不缺鲜血不缺争斗的地方,如果上一世她母亲还在,还能联系上崔家,但凡有一丝机会,唐瑚都不会让她入宫! 实在是,府里……活不下去了。 那今生呢?要留当初灭她满门的凶手一命吗?唐玥很疑惑,可并没有疑惑太久,她没法容忍别人杀害她父母,可于她父母亲人而言他们尚未做锅这些事,不急,不急,她还小还有时间,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她还不够强,不够强。 可是总有一天,她会强大到灭了那个狼心狗肺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东西! 那个畜牲! 那个毁了她两个哥哥的畜牲! 还有那个后妃! 冠冕堂皇,衣冠禽兽! 都是禽兽! 都是禽兽! 唐玥心底在叫嚣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可到底知道她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身边是她母亲,这里不是她曾经住的宫殿,没有让她虚与委蛇小心讨好算计的男人,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有机会。 唐玥唇角干涩,眼底狠辣,背着所有人看着地面砖石缝隙,眼神如狼似虎,舌头也在渴望鲜血的味道,指尖掐进手心的嫩肉。 第十一章 东阳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安。”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安。” 崔氏按品大妆,养了些许时总算脸上有了血色,也能撑起这身衣袍。唐玥紧随崔氏下跪行礼,一板一眼,腰直头低。 “都起来吧”皇后抬手“看座。”立时便有宫女拿了两张软凳子来,两人不敢失礼,也仅仅只坐了前面一点。 “何时这般生分了?本宫记得原先在闺中是你母亲还曾带你来见过本宫。”皇后感慨,当年如花美眷如今只是活在似水流年里的老妇人。 唐玥悄悄抬头,她前生进宫时皇帝早没了,皇后成了太后避居福宁殿礼佛,寻常见不得,她倒是曾偶然见过几次,也曾得过几次教诲,可惜当时太后的确是人老如枯木,常年礼佛衣角鬓发都沾了檀香,面容枯槁,眼底沉稳,乍一看根本没法认出这是太后,反倒以为是哪路木雕神佛呢! 如今的皇后娘娘虽然年纪也大,可精气神十足,红色绣鹤衔松枝的大袖衫,月白色蜀锦绣团花做的短襦,下面是银朱色的马面裙,拿深浅不一的红色丝线掺金丝绣梅花纹样,蜀锦鞋面上又嵌了一颗龙眼大的东珠。虽是年老,贵气逼人,丝毫不损天下之母的威严。 崔氏说“那时娘娘是臣妇的表姑姑自然亲切万分,可如今您是军,臣妇是臣,自然要谨守规矩。” “没得说这些扫兴的”皇后嗔怪道“这便是你那小闺女?上来本宫看看。” 唐玥起身走到皇后跟前微微福身,将手小心的放在皇后掌心处,腼腆一笑。 皇后乐了“你这闺女倒不像你,这肌肤养的真好,女儿家就是要这样,可别亏待了自己,可曾读过书?” “只岁家学里的师父读了女四书。”唐玥依言回道,皇后出身郑家可不喜欢女四书。 果然,皇后皱眉看着崔氏“这小丫头颇像她外祖母,原该由你亲自教导才是,便是不能也该让崔家帮忙请个像样的女师父教导。” 他们四家的女儿除了那等子不成器的何曾十岁上头仅读女四书?这不是耽误人吗! 崔氏只能苦笑“娘娘不知道,前些年日子艰难,我身子不好这丫头便养在了她祖母跟前,这家学也是她祖母要求的,大家都有去,也不好推了。” “哦?”皇后拧眉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官,名叫翠微的“翠微,你去瞧瞧咱们这儿可还有屋子被褥什么的?” “娘娘?”崔氏大惊失色,抬头惊呼出声。 “东阳正缺个伴读,我到喜欢你家这丫头,你可舍得?”那一双深邃的凤眼看着崔氏,崔氏心里坠坠的疼。 “娘娘说的可是端慧殿下家的东阳郡主?”唐玥笑着面上单纯又懵懂又夹杂着好奇。 “怎么,你也知道东阳那丫头?” “曾听父亲说起过,说东阳郡主长得极为玉雪可爱,是天底下少见的美人胚子,比那画像上的神仙童子都好看呢!臣女早就想见见了。” “哈哈哈哈哈”皇后抚掌大笑“你们俩这般相似,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只有一点,东阳这孩子被娇惯得厉害,你虚长她些许日子,可要让着些才好。” “皇后娘娘这是哪里话?”唐玥睁着大眼睛故作懵懂纯真“东阳郡主那般神仙样的人物自然要娇惯些。” “我都听见了,皇祖母欺负人。”女孩娇嗔婉转的声音响起,倒还真是环珮泠泠,水声清脆。 是东阳郡主来了。 “见过郡主。” “都起来吧,这里也没什么外人。”东阳郡主长得极为明媚娇俏,肌肤赛雪眉眼如画,唇齿含娇,恍然云雾升腾,白衣翩跹,便是云间仙童。 穿了一身粉嫩袄裙,罩一件白狐裘,顾盼流转,十分入神。 “你便是唐家的玥姐姐?皇祖母为我选的伴读?”东阳拉起唐玥,两人眉眼相对,倒有明珠辉映之感。 “唐玥见过郡主。”唐玥再次行礼。 “不用多礼,以后叫我东阳就好。”东阳道,神色明媚,不见丝毫阴霾郁色,这话,也是真心。 唐家唐斳是她父亲自小的朋友伴读,深得父亲信任,也是父亲的臂膀,没道理她要找这姑娘麻烦。 “东阳给皇祖母请安,祝皇祖母越来越美,越来越开心。” “你这个嘴啊,越来越美那算什么?老妖怪?”皇后嗔怪道,面上一片慈爱之情。 “好了,你们且去玩吧,我和唐夫人讲几句话。”“对了,阿玥这些日子好生收拾东西,三日后记得来陪东阳一起读书。” “是。” “你要回去?帮我带点宫外好玩的东西!我可想了好久呢!”东阳眼神亮亮的,宛如夜里寒星。 “好啊,郡主喜欢什么?醉八仙家的酒酿汤圆最好吃,皇宫门口王老爹家的烤红薯味道最美,邵大娘家的混沌又干净又新鲜,汤底最美,韫祥楼的珍珠糕好吃,四季楼的重阳饼要卖一个月的应该还能买到,张老三的泥人,庆云楼得脸谱,小鲁班家的风铃木鸟都很好玩,郡主喜欢什么?” “嗯……”东阳沉思“就把你刚才说的捡一些带来吧,你有钱吗?我这里有好多金银裸子的,那些东西会不会很贵啊,宫里一个鸡子就要一两银子呢,你那里够吗?我这里还有好多压岁钱的。”东阳几分犹豫几分爽快道。 反正她每年的压岁钱也不少,完全够了! “哪里用得了那么多?外面的东西很便宜的,便是上好的酒楼醉八仙的一桌酒席也只要而是两银子呢,还有鱼有肉有野味,极为丰富,可是我们家吃鸡子也要给一吊钱。”唐玥闻弦音而知雅意,愁眉苦脸的说,又避开众人对着东阳眨巴眨巴眼睛,灵动天成。 这也是个妙人啊!东阳暗想,心底更为高兴,也对着她悄悄眨眼,俏皮自然。 两个人一下子就感觉亲近了许多。 两人还未出殿门,皇后崔氏众女官宫女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一愣,眼神倏忽冰霜升起,宫里到了这地步了?东阳吃个鸡子还敢要一两银子? 崔氏也暗自惊心,家里奴大欺主竟然这般离谱! 还真不知道谁是奴才谁是主子! 当夜回家,崔氏便向唐母戳开了这事。 摒退了众人伺候,崔氏对着唐母道“母亲仁善,可媳妇也想问一句,这家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唐母彼时正闭目养神,闻言蓦地睁开双眼,尖锐的看着崔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氏全然不管,抚鬓笑了笑,眉眼冷冽“我以为母亲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见唐母不言,仍旧定定的看着她,崔氏挑唇角道“我交出管家权甚至拿出三座庄子给我的阿玥做日常嚼用,母亲可不至于当真认为我躺在病床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你这是什么话?”唐母生气。 “什么话?自然是心里话!” “母亲用不着恼,当日我嫁进来时老国公可亲口说的,府里中馈由我掌控,这府里的继承人是我夫君,日后是我孩子,我的孩子可轮不到一个早该被分出去的人来说三道四!” “你想分家?不可能!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不可能!”唐母掷地有声,脸上都被气红了! “哼”崔氏冷哼“母亲可还记得我嫁入府中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还记不记得老国公死前的交代?要不要我请了族老们前来分辨分辨?” “你!”唐母目眦欲裂,指着崔氏一阵大喘气。 “母亲喜欢二弟二弟妹我没话说,可如今圣上都下旨了,母亲强撑着有什么意思?”崔氏挑眉冷嘲“五年前那是宫里的事咱们没办法,我认了,可五年后皇上心思变了,母亲还是别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那个欺君之罪抗旨不遵得好!” “若母亲执意如此,我也只能请伯父上书给皇上,请圣上允我带子归家了。母亲当知道,我是崔家女。”崔氏笑眯眯的如同一只狐狸。 “你别欺人太甚!你究竟想做什么?”唐母怒斥道。 “分家,我要我家里的管家权,母亲跟着谁都无所谓若跟着大房我们也谨守孝道。”崔氏回答道,她可不要搬家,直接分家好了,反正当初老国公去世前就让分家的,是唐母一意孤行舍不得国公的爵位,硬生生想挪给二房才弄到今天这地步,当初不敢上书,如今也只能在家里作妖,真当她崔令是死人吗?眼皮子底下的阿玥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她没在眼皮子底下的瑚儿珑儿岂不更惨?还真当她不知道当初那些对她儿子下手的暗手呢!还好有长兄帮着,不然…… 原本还想拖一些日子,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把,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崔氏心想,眼底红了一片。 她女儿月例银子不过一月十两,还比不得那些大丫鬟,吃个鸡子就好一吊钱!这群胆大包天的 第十二章 分家(二更) 唐母最终还是依了崔氏。 崔氏回了东边,不久唐斳便来了。 彼时崔氏正见过来请安的唐瑚唐珑唐玥三兄妹,见唐斳面色不好道“你们去外间用些茶水点心吧,明日你们舅舅便该到了,可别忘了出来见见。” “可是琰舅舅?”唐瑚双眼发亮,璨璨如星。 “的确是你们琰舅舅,还有你们研舅舅。”崔氏笑着道。 “这真是太好了!早前重阳写了一首诗,二弟配的画,两位舅舅都来这下可真好,就能请两位舅舅指教了!”唐瑚高兴的烁,这下方才有了少年郎的模样。 崔琰善诗词歌赋,为人好山好水,性情洒脱乃是当世有名的名士,崔研善花,尤攻山水枯木,最喜美人美酒,也是一等一的名士。 “快去外间玩吧,你们舅舅可给你们带了不少礼物,着人走在前面先行送来了。”崔氏掩嘴笑,宽大的大袖仍然让她有些弱不胜衣之感,可面如胭脂花月,又有几分曼妙可人。 待人都走了,崔氏方开口道“老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交代?” “你去找母亲说了什么?母亲被气得请大夫了!”唐斳面色不善。 唐玥其实并没有走,悄悄绕道来了墙根窗户底下,借着翠竹遮掩身形偷偷听墙角,唐珑眼尖心活,见妹妹这般形式,贪玩的一起听墙角。 悄悄拉了拉唐玥的袖子,惹得唐玥差点惊呼出声,唐珑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玉碎星落般,唐玥生气的捂着他的嘴免得耽搁的要事。 她爹爹今晚脸色可不好,也就被礼物遮了眼睛的两哥哥傻乎乎的没在意。 唐玥听着,一阵无力,果然是因为老太太,她这爹爹可真是孝顺。 “是啊,我是去见了老太太,我不过是为了三个孩子,怎么,夫君这般生气?可要休了我回娘家?”崔氏抬眼,一双伶俐的丹凤眸里尽是嘲笑。 “我……”唐斳一时语塞“母亲年纪大了,你何苦与她计较?三个孩子不是没事吗?” 崔氏怒及反笑“没事?我那外出求学的两个孩子差点死在外面回不来!要不是有几位哥哥照拂着,你以为他们能长这么大?” “我那小闺女大小金尊玉贵的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何时受过委屈!可这些年呢?活得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 “你真以为我在病床上那么多年,没了掌家权那么多年就耳目闭塞了?”崔氏不屑的看着他“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崔家,不缺钱!”一句话,尽显世家底气! “何至于此……”唐斳对上这样的崔氏不知如何是好,对外他可以打骂随心,可这是他妻子,他心尖尖上的人,为她生儿育女的女人。 “你很清楚五年前我为什么会缠绵病榻,为什么会放弃掌家权,不就是为了我的孩子能活得好好的?”崔氏眼角滴泪,却倔强的看着他“你应该很明白,其实当初王氏那碗药足以让我这辈子都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的看着她打压我的女儿,谋害我的儿子,再害了我的夫君,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苟延残喘到今天?” “当年我日日催吐,吐出毒药,靠着人参雪莲掉着这条命,我缠绵病榻却又不能一死了断,我原以为你可以护着三个孩子,可整整五年你做过什么!”崔氏发怒,满头青丝都在燃烧着怒气,她歇斯底里又强压着声音不能让外人听到“你缩在院子里,沉迷酒色金石书画,是难以自保,没错,可当初是我们错了吗?我们没错!” “你自小被圣上点为太子伴读,一切缘由皆在上面,怨不得谁。你不是不能做什么,陛下春秋尚在,老国公仅仅逝去五年,当年的体面情分都还在!”崔氏狠狠得冲着唐斳摔下靠枕“你却什么都没做,哪怕你派人护着两个孩子也好啊!你竟然,你竟然让两个孩子跟着没有丝毫功夫的仆人去青山书院!要不是我给哥哥递了信,我如今还能见到我的两个儿子吗?”崔氏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全是泪,却不能流。 声声叩心,质问着唐斳。 “夫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崔氏喃喃道,女子,为母则强。 “我早已经是伤了寿数的让,我活不久了,可我死前也要拉下那些人垫背!”崔氏狠辣道,一瞬间,唐斳觉得这不是他认识的妻子了“我当年孝敬公婆,谨守礼仪,可我如今不想这么下去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毁了我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五年前,瑚哥儿才十岁,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恨不得把瑚哥儿拆吃入腹,换得自己荣华富贵!珑哥儿那时候也小,就有人往他身边放歌姬!外面青楼里买进来*好的人!” “你说,她的手得有多长?” “我最小的女儿!唐玥!身边丫鬟被打压,大冬天的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月银有一日每一日的,要不是我给了她银子,我的女儿长得了那么大吗?大冬天的被罚跪在雪地里!就是因为冲撞了王氏身边的赖嬷嬷!” “一个嬷嬷,便是再有脸面,怎么当得起我女儿冲撞这个词!雪地里啊!我女儿那么小,她还那么小!王氏这是要毁了她啊!伤了身体,寒气入骨,这些年每到秋冬,她疼啊,你听到过吗?她晚上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疼啊!” “我那可怜的女儿,吃个鸡子还要給厨房的人一吊钱!这是哪里的规矩!我们崔家可从来不容奴大欺主的!” “唐斳,我也疼,那都是我儿子我女儿,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孩子!我走了一遭鬼门关才带回来的骨肉!” 崔氏声嘶力竭,字字诛心,却还是没哭,只是泪一颗一颗的掉,豆子那么大,珍珠那么大。 “唐斳,我告诉你,你不管,我管!”崔氏道“他们不仅仅是你唐家的孩子,还是我崔家的外孙!你知不知道,我那嫡母,郑家嫡出的女儿膝下仅有一个儿子,我那弟弟,刚过弱冠便没了,我是母亲教养长大的,母亲不可能看着我弟弟无人焚香祭祀!”崔氏笑着说,眼角眉梢都是泪,衣襟湿了大半。 “我没多少年可以活了,我一定要护着我的孩子平安,你的喜欢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的孩子才是我此生宁死不还的珍宝!” “明日我兄长会来,唐家的族老们也会来,我一定要分家,老太太也同意了,你愿不愿意都无所谓。” “他们其实,都该为我第一个孩子赎罪的。”崔氏喃喃道,坐在镜钱对镜梳妆。 孩子,对不起,你在天有灵,也会赞成母亲这么做的罢,护着你三个弟弟妹妹,护着他们。 眼角的泪无声的滑落。 唐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脚步蹒跚,月影高挂,他的影子孤单而又悲悯,苍凉而又彷徨。 唐玥死死的捂着唐珑的嘴怕他哭出声徕,自己也咬着衣袖,不敢出声,可泪水都止不住的下落。 我没多少年可以活了……崔氏那绝望而又难受得语气一遍遍在唐玥耳边回想,唐玥的心一寸寸的碎一分分的断,她突然觉得每年秋冬的寒气入骨也没那么疼了,要是她一直这么疼下去,一辈子没有孩子能换得她母亲长命,她付出什么都值得的! 唐玥突然有些疑惑有些疼,老天为什么让她回来?为了让她在经历一次丧母之痛吗?她可不可以不接受,她不想失去母亲!不想!唐玥揪着心哭,死死的抱着唐珑,不敢出声,可是她烨必须回来啊,还有哥哥,她不可以再让哥哥被人那般欺辱,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两个哥哥呢!上下四条人命啊! 第二日,崔琰崔研巳时便到,还有唐家的族老们,也都来。 分家,毫无任何悬念。 “分家?”王氏震惊道“怎么好好的要分家了?老太太怎么了,可是儿媳哪里做的不好?惹老太太不高兴了?老太太说儿媳一定改,只求老太太给我一个尽孝的机会。”王氏那边直接跪在唐母跟前一番唱念做打,唐母只闭着眼睛数佛珠。 “我这个老婆子没几年好活的里,早些分了好,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就算不为了我那两个乖孙女,也得为了我那瑿儿!” “可是老太太……”王氏还想辩解,她舍不得家里的中馈,她家老爷是嫡次子,不过晚了些,变注定要永远低一头吗?不可能!还有她的瑿哥儿,是有大造化的人,还有府里的爵位,她舍不得啊! “好了,这里没你开口的份。”族长怒斥“你瞧瞧你大嫂,那才是大妇风范!” 王氏无法,只能闭嘴,狠狠的剜了几眼崔氏。 啊呸,装模作样! “按照老规矩徕,三七分,老大占公中产业的七成,老二占三成,另外,家里的祭田归老大。”族长道,拿了账册地契一一分清楚。 “另外,母亲要跟着老二,我从中再分一成给老二,算是母亲的用度,每年也送两个庄子的收成给母亲用。”唐斳道,他已经遣了人去打探这些年三个孩子的事,只是尚未回来报知。 唐母蓦然睁眼,看着旁边淡笑的崔氏,却又咽下的想说的话。 罢了罢了,都是债! “我的私房,老大老二都不给,你们以后自己挣,家里四个孙女,一人五千两银子当做日后的陪嫁,三个孙子一人一万两,剩下的日后再慢慢给。”唐母道。 “都没意见,便签字画押吧。”族长说。 唐靳素来假正经,自然无不可,果断的签字画押,唐斳看了看崔氏,也签字画押。 “好了,一切都分完了,日后不得再闹。”族长拍板道。 崔氏说话了“我看了看这账册,虽然我们分了家中六成产业,可这账册这些年却是一年比一年糊涂的。”崔氏淡淡的看着王氏似笑非笑。 “我大病初愈,也懒得追究这些,不过弟妹要记清楚了,咱们从前账没算清也便罢了,以后的账可要仔仔细细的算。” “对了,想来分家匆忙,二弟二弟妹烨没有宅子吧,我在离咱们这不远的百龄巷有座四进三十八间屋子的宅子,便算我这个做伯母的给几个孩子的礼儿,过几日二弟二弟妹便搬过去吧,也好好修整修整,过个好年。”崔氏笑着说,眼底却冷清一片。 “那就多谢嫂嫂了。”唐靳拱手行礼道。 他们的确没有置宅子。 王氏恨的牙痒痒,可是唐母唐斳族长族老们都不开口教训,她也不能说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家这个没心眼死木头老爷已经答应下了!这下她连拖都不能拖了! 好你个崔氏!这侯府,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既然都没事情了,那我和研弟先回去了。”崔琰起身,任由婢女为自己穿好大氅,崔研也起身,准备离去。 “既然这样,我送两位舅兄夫人,劳你安排下族老们的饮食住宿了。”见崔氏点头,唐斳放送人离去。 出了门,崔琰一拳打在唐斳肚子上,崔研随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唐斳不敢反对,虽然很懵。 “你记着,我崔家的女儿外孙,可没理由任由别人欺负,你若是护不住他们,我们崔家还不缺这几筷子的事!皇上想来也会同意的。”崔琰抖抖衣袖,淡然道。 “这也幸亏来的是我们俩,要是我们叔叔来了,不到皇帝那里参你一本都是好的!”崔研扫了一眼唐斳,当初他就不同意令丫头嫁来,这种没多少年底蕴的勋贵人家都是没规矩的,没得自家娇养长大的闺女要受苦,还是清流书香世家互送,大家规规矩矩的按规矩办事,少了多少阴谋诡计! 可不,他们家令丫头可不就是被迫躺在了病床上五年?还伤了寿数!这可怎么和叔叔婶婶交待哦!对了,还有那个小可怜侄女儿,听说寒气沁骨的疼,唉,愁死人了,这云神医怎么还不来! 真愁!崔研觉得再这么下去他那张光滑的脸蛋儿就能和他那天天处理这样事那样事的母亲有得一拼了! 唐玥今日却央了唐瑚唐珑带她去外面买东西,毕竟是要给郡主的,可不能马虎。 第十三章 算计 三日后,唐玥便收拾东西进宫了,带了杨柳半夏两个丫鬟,还带了赵,周两位女官。 提前一天晚上便去见了两位女官。 “还请两位女官多多照拂。”唐玥恭敬行礼,言语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周女官对视一眼,周女官开口“姑娘此去是为东阳郡主做伴读?” “是。”唐玥沉声,她知道这两位女官不仅仅是皇后派来教导规矩的,也是皇后的耳目,所以她进宫后皇后便直接点了她做郡主的伴读,不仅仅是因为家室,还因为耳目。 “姑娘可知,端慧殿下为何至今膝下只有东阳郡主一个嫡出?端慧殿下已经成婚十年了。”赵女官撤了周围服侍的人,杨柳半夏自觉的去门口守着。 唐玥小声道“我曾听爹爹说起过,似乎端慧殿下与嫡妻不和。” “这不和,里面的文章也不少呢!姑娘不妨再说到说到?反正出了这个门,咱们今晚就没提过这事儿!”赵女官饮茶,眼神里充满了鼓励,一旁的周女官亦然。 唐玥大胆猜道“所有殿下的嫡妻都是皇上亲自选的,皆是出身正派人家,家中权势不高。最尊贵的便是端慧殿下的嫡妻姓苏,出身江苏诗书名门,颇有才气,端慧殿下亦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人,两人原该琴瑟和鸣才是,这样看来,是有人不愿意端慧殿下有嫡出子嗣,这才设计两人不和。” 周女官抬了抬眼皮子漫不经心“谁让这位殿下上头没有母亲庇佑,婚礼又是四妃操办的,皇后娘娘素来谨慎,可不会插手皇子婚礼这般大事。” 唐玥心底有了猜测“问题可是出在婚礼当日的教养嬷嬷?” 周女官似笑非笑的抬眼瞧着唐玥,唐玥面不改色一脸君子坦荡荡。 周女官点点头“没错,四妃,一人一个。” 果然!连礼佛的那个都掺和了!唐玥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 两位女官心道:孺子可教也。 “你明日进宫,可得谨言慎行,东阳郡主在宫里上学,一并的可还有宫里的公主勋贵人家的女儿还有几位王爷家的郡主,半步可都错不得。”赵女官道 “唐玥多谢两位女官教导。” “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周女官笑着说。 第二日进宫,却听闻端慧殿下被封慧王的消息,择吉日建府出宫。 唐玥在车里问“端慧殿下此时封王可是……” 周赵两位女官亦不甚清楚此中内情“姑娘且谨言慎行便可,上面的事如今到不了咱们这里。” 又对视一眼,看来要多去走动走动了。 “姑娘尽管放心便是,一切还有我们呢。”赵女官见唐玥面上仍然纠结安慰道。 不管如何,木已成舟,搬出去总比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好。 也免得……被人羞辱。 “唐玥见过郡主。”很快来了毓庆宫。 东阳笑着拉起唐玥道“我先带你去见我母亲,皇后娘娘说你的行礼搬去她那就好,我寻常也很少回这边来住,倒是可以作伴儿了。” 唐玥突然明白,她进宫可不仅仅是做郡主伴读的! 只怕,母亲求了皇后娘娘,教导她? 罢了,一切见机行事。 “见过王妃娘娘。”封了王,便该改口了。 慧王妃苏氏是个极为端正的人,面容姣好,身姿窈窕,可惜像是蒙了灰尘的明珠,慧王妃整个人眼睛里没有灵气,面色端正端方,嘴角的笑,眼角眉梢的弧度,手的位置,脚该怎么放活脱脱的一整个木雕石像! 唐玥震惊的看着东阳,她上辈子进宫时端慧一家子都死绝了,还道为什么成亲十年只有东阳一个嫡女,原来…… 他要是个男的也不会喜欢这种一板一眼的女人!尤其是上辈子瑞王好歌舞美酒,她虽然靠着那位早去的白月光得了宠,后来能一宠便是经年,一步步走到贵妃和她知道怎么讨瑞王喜欢根本分不开,后宫女人众多,皇家从来不缺妃嫔! 这位娘娘是自己作死,把自己所有路都堵了! “起来吧,东阳,你们该去进学了,晚间不用来我这里请安。”慧王妃平淡的说。 唐玥像是哽了鱼骨在喉里,真的是吞也难受咳也难受。 两人退了出去,唐玥心有余悸的对东阳说“郡主,不是我说,您这母亲也太……” 东阳只能苦笑,眼底悲色能教百花流泪“这下你明白了吧,我父母感情不和整个宫里都知道,皇祖父只知道训斥父亲,可……”“我母亲这般,便是我是男的,也更喜欢那后院里的吴侬软语莺莺燕燕的!” “娘娘可当真算得上是……”唐玥绞尽脑汁道“规矩!不过,听说娘娘当年在江苏一带极富盛名,才气过人,如今……”“郡主就没有劝过吗?” 东阳苦涩说“哪里是没有劝过,我这母亲心里头门清儿呢!就是自己不乐意,我都怀疑……” 唐玥心底又有了一个猜测:不会是王妃当初有了心上人却被迫进了宫吧! 狠狠的把猜测压在心底,唐玥可知道,她和东阳的关系还有得试探! 只是没想到,当晚便来了机会…… 慧王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小太监死了。 死在了床上。 唐玥当时和东阳正在毓庆宫给王妃送花,拿青白瓷的柳叶瓶装了开得正好的桂花放在窗下的长案上,屋子里幽幽桂花香。 东阳还道“母亲配这桂花刚刚好,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慧王妃只抬了头略看了一两眼道“你有心了。”语气里总算是多了几分温度。 东阳舒了口气,对着唐玥眨眼睛。 谢啦。 唐玥也眨了眨眼睛,不客气。 “不好啦不好啦,王妃出事了!”有小太监连滚带爬的摔进了屋子。 慧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红杏斥道“什么不好了?王妃好着呢!” “不是,不是这个!”那小太监颇为急切,话都说不清楚,又是惊恐又是渴的,额头冷汗涔涔。 “你先缓一会儿,再说吧。”慧王妃道,依旧是那般如木头人。 “出什么事了?你瞧着面善,却不是母亲和我跟前服侍的,可是父亲那边的?”东阳开口道,眉眼如冷月。 “是,奴才小德子是在王爷书房里服侍的。”小德子道,一脸受宠若惊。 “今日原是奴才和小顺子一起在书房伺候,可方才有个姐姐说郡主要寻王爷私库里的一方端砚,奴才急忙去寻,回来发现小顺子……小顺子死了!太子殿下让奴才赶紧过来报信!”小德子一口气说完好歹通畅了。 东阳和唐玥的脸顿时就沉了。 “走。”苏氏当机立断领了一群亲信就往书房去。 “东阳,天晚了,你早些回皇后娘娘那边去,她定是想你们了。”临走撂下这句话。 可东阳会听? “我们也去。”东阳拉着唐玥,带着自己的丫鬟就要出门。 身边的婢女忙道“郡主,王妃嚷您去皇后娘娘那儿!” “滚!若是不想在我身边伺候就直说,我自会回了母亲给你另寻出路!”这种时候还敢拦人,那婢女也着实没眼力,东阳冷冽的看过去,眼神冰冷无情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 “郡主,先过去。”唐玥扯了扯东阳的袖子,两人一同离开,东阳的婢女无法只能跟着走。 实在是东阳平日里太乖巧太听话了,苏氏怎么也没想到她这次如此胆大!故而也没有留下能看住人的大丫鬟和嬷嬷,反倒遂了两人的意。 小顺子死法极其不光彩,身上青紫痕迹斑驳,只罩了块白布。 端慧王爷阴沉着脸色站在一边,衣服有些凌乱,发髻显然是匆匆挽就的。 苏氏一到,眼底飞快划过不知道是鄙夷还是不屑的神色,开口道“红杏红袖,你们先替王爷更衣。红鲤,苏嬷嬷,李公公,你们带人立刻封锁毓庆宫,许进不许出,若有异常,立刻绑了!” 慧王这才如梦初醒,阴沉着脸色随红杏红袖更衣梳洗。 唐玥机灵的拉了东阳躲在门后,借着前面的太监婢女婆子遮挡自己身形,很快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两人只能悄悄缩在门后小小的地方从缝隙里偷看。 好在两人都是身量娇小的,这门又宽大,还摆了金桔树。 至于丫鬟,全都混在王妃的丫鬟里面,反正只要不被王妃的大丫鬟发现就没事。 “李嬷嬷,请太医来,报给皇后娘娘。”苏氏脸色不好道。 “王妃!”李嬷嬷喊到,并不赞成去报给皇后娘娘。 “轻衣,即刻检查殿内所有东西,全部封好不准人动。看看房里有没有少了什么,多了什么。”苏氏冷哼道。 “嬷嬷,立刻去请太医和皇后娘娘,没道理咱们遭了算计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只能将事情闹大了,遭人算计总比断袖龙阳好听!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这边就有太监掐着嗓子喊到。 苏氏脸色顿时黑如深夜。 别人上报可比自己上报要遭糕得多! 是谁在算计? 今日刚封王便有这出,这是要生生害了这一大家子! 她虽然不喜端慧,也不至于拿全家一起冒险! 稍有差池,那都是诛九族的!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乌压压的瞬间跪了一群人!东阳唐玥连忙摸出来跪下。 总不能殿前失仪! “怎么,这小太监是怎么回事?难怪这毓庆宫许进不许出!”皇帝不怒自威,声音平淡无起伏却吓得在场所有人心惊胆战,冷汗不停的冒。 唐玥却戳了戳东阳,努嘴示意另一个跪在角落里的小太监,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 东阳会意,那太监可不是他们毓庆宫的人! “端慧呢?怎么不敢出来见朕?”皇帝冷笑“脸小太监都敢弄上床了,还怕朕做什么?” 皇帝心里又气又急,要不是碍着皇后和儿媳妇在这里,真是恨不得抽起鞭子就往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身上打! “父皇救命啊!”这边说曹操曹操到,端慧一身凌乱的从另一边出来,直接跪在皇帝跟前,眼泪横流,好不凄惨! “救命?朕看你好得很呢!”皇帝一脚踹过去,怒斥。 “父皇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那小顺子给我端了一壶酒,儿臣喝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端慧哭着道“你看那酒壶酒杯都在桌上呢!还请父皇着太医前来检查,还儿臣一个清白啊!” 皇帝抬头视线一寸寸扫过书房,拧着眉“朕可没看见什么酒壶酒杯!”这时候也知道这傻儿子遭了算计。 皇后道“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吧,就怕端慧这孩子中了什么不该中的东西,臣妾瞧着这屋子里闷的慌,不如开窗通风吧!” “皇后娘娘不能开窗!” “酒壶酒杯在这个人手里!” 唐玥东阳一起喊到。 声音清脆,扰乱了一室僵持。 苏氏端慧一脸惊慌,东阳怎么在这!还有个小姑娘! 皇帝拧眉,眼神犀利“你们是怎么看的主子?这种肮脏的东西也敢给主子看!” 第十四章 后宫 “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一溜的内侍宫女立刻下跪磕头请罪,只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 “皇祖父,东西在那个小太监怀里!”东阳开口,身边的婢女立刻绑了小太监上前见皇帝。 那小太监知道逃脱无门,神色仓皇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啊!” 皇帝只道“东阳,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回去睡觉吧。” “还有这是定国候家的闺女?也一并离开了吧。” “皇上,臣女有话要说。”唐玥下跪道。 皇后不捉痕迹的多瞟了一眼东阳道“有什么话便说吧,说完了和东阳一起去歇着,明儿可还要进学。” “皇上,皇后娘娘,臣女听东阳郡主讲过,太子殿下素喜芝兰香,臣女母亲以前也曾日日焚这芝兰香,臣女敢断定这香里被添了东西,芝兰香清雅飘逸,绝无此媚俗馥郁之味!”唐玥笃定道,东阳神色若有所思。 “哦?本宫知道了,你且先和东阳去歇着吧,来人,送东阳郡主和唐姑娘去我那歇着。”皇后开口,随后便有身着女官衣服的人送两人离去。 东阳唐玥对视一眼,也只能乖乖听话离去。 希望这掺和的一脚能把毓庆宫的两位主子给摘出来吧。 “朕记得,这芝兰香是崔家的崔琰调出来的?”皇帝转头问。 皇后低头道“是,那崔琰便是唐玥丫头的舅舅,定国侯府主母的兄长。” “难怪一个小小的丫头也识得这芝兰香。”皇帝淡笑道,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晚这事,你们待如何?”这却是问的慧王慧王妃,眼神扫过跪在下面的傻儿子,皇帝心底一阵寒凉。 他才封了王,着这一家子出宫,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要这一家子性命了!还有没有想过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的嫡出! 不,不对,只怕就是嫡出…… 可惜太子做了那等子事已成定局…… 皇帝心头无名烈火熊熊燃起,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只是眼底波诡云谲,黯黯得惊心! “恳请父皇准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会审,还儿臣一个清白,父皇,儿臣怕啊!”端慧带着哭腔苦调,尤其是那一句“父皇,儿臣怕啊”真真是叫到了皇帝心窝子里! 他是这天下之主,他的儿子却这般被人算计,算什么? “父皇,儿媳愿将这毓庆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送交刑部,大理寺,恳请父皇母后护着东阳。”苏氏长叩在地,字字若杜鹃啼血。 叫人心伤。 “皇后你听见了吗?” “慧王妃起来吧,东阳在我那里,没人能欺负到她头上。”皇后扶起慧王妃,两人相对,这时的苏氏才有了那么一点江苏才女的灵气与果断。 皇后含笑点头。 “陆成,听明白了吗?宣旨,着刑部尚书刘考,大理寺卿段仲仪,御史中丞许汝严查此事,另外将这宫里大大小小服侍的人送大理寺大牢,慧王慧王妃身边服侍的人你亲自去挑。” “奴才遵命。”陆成连忙安排下去,又亲自连夜去了三家大人府上宣旨。 “高院判呢?”皇帝问。 皇后忙道“已在门外候着。” “宣进来,好好查查太子的酒壶酒被和这香炉。”皇帝淡淡的说,眼神犀利如刀。 高院判是个花甲老人,轻易请不得,如不是皇帝亲传,寻常可动不得这位。 高院判细细的拿起杯子闻了闻道“慧王饮的可是绿醑酒?” “是。我喝了这酒没多会就觉得头晕晕乎乎的,极为难受。”慧王道,这可是能洗清他身上污水的老太医,可不敢自称本王,这般不尊敬人。 “那就没错了,是外面常见的*,这年头好多长得漂亮的女儿家都喜欢弄点*防身。”高院判道,又走去香炉那,揭盖闻了闻,捻气香灰细细查探才说“这是崔家的芝兰香?原料是兰花竹叶松针梅花蕊上的冬露,倒是好东西,也颇费心思。” “这香炉里可多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皇帝低着嗓音道,气势凌然。 高院判呵呵抚着白胡子笑了笑“香炉里可没多什么,多的是那墙角的一朵郁金香,那花来自塞外,宫里识得的只怕也不多,这郁金香只在晚上绽放,而恰好这芝兰香里有一味冰片不能与这郁金香放在一块,同时使用,可有催情之用。” “是吗?这宫里可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皇帝挑眉。 “王妃可愿借腰间香囊给我看看?”高院判朝着慧王妃伸手。 他是个医者,而医者仁心。 苏氏腰间的香囊是半旧的藕荷色绣玫瑰紫的葡萄纹,葡萄多子寓意极好。 苏氏解下由身边的宫女递给高院判。 高院判取出香囊里的香丸,碾碎,闻了闻,又偿了偿方沉着脸色道“这香丸是王妃自何处得来?王妃用了多久?” “生了东阳后便用上了,这香丸味道独特,我很喜欢便用上了。” “以后别用了吧,这香丸里多了麝香红花,长期佩戴有伤子嗣。”高院判皱着眉头直叹气,这宫里的糟心事可真多,他要不要考虑早点乞骸骨? 瞬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皇帝喜欢嫡出,便是当年东阳才出世因着是嫡长孙女他也给了个东阳的封号,只等长大便择一块食邑给她,这嫡出子嗣才是真真的踩了皇帝的底线。 皇后亦然,没人比她更清楚皇帝有多看中嫡出,可惜她入宫不久便饮了绝子汤。 慧王一下子就泪流满面的,看着皇帝心肝都在疼。 “陆成,查!狠狠的给朕查!”皇帝怒火攻心,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是!” “皇后,明日起你亲自管着这后宫,给朕好好看看到底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在兴风作浪!” “臣妾遵旨。”她自入宫之日起便恪守本分从不逾越更不贪念权势,反正她是皇后身后又是郑家,没人敢短了她的用度,管着后宫只会让皇帝疑心他们四家心怀不轨,放手还能博个美名。 只是,日后么,你不让我活,我还给你留什么路? 皇后暗想,低垂着头令人看不到她嘴角上扬。 她在皇帝跟前从来这样,不掩饰自己的聪明贤惠,但也从不越了规矩行事。因而皇帝虽不爱,但也敬她数十年如一日。 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而皇帝,可以爱苍生爱百姓却唯独不能爱后宫任何一个人,这件事她在家中便得了数千次数万次教诲了。 第二日,东阳照常带着唐玥进学。 男女分开学,男子在鸿远楼,女子在娉婷洲。 娉婷洲是一处极为开阔,绿意盎然的地方,有小池浅浅种了荷花,可听残荷雨声,有小桥蜿蜒,可入池心采莲,又养白鹤锦鲤,芦苇岸生,遍植桃红梅色,也留暗香与人。她们在旁边的矮墙小楼里学针凿女工学琴棋书画也学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教书的先生亦是宫里有名的绣娘,宫外有名的才女,宫里身份尊贵的女官。 今日是位温柔的女官,在皇后跟前侍奉笔墨之事,也是郑家的女儿,皇后一位可怜的侄女,有名的才女,极善花鸟画。 算起来,唐玥也该叫一声表姑姑的。 宫里伴读也不似家中想的那般,瑞王家里的郡主三天两头的生病,漓王家里的郡主生来跳脱好武,隔三差五的跑去武馆那边,贺王没成亲,担忧的无非也就是来伴读的各家小姐。 这不,她今天就被人借故泼了一身墨水,洒了一桌子的芝麻点心,遇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蜘蛛…… 唐玥总算挨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撑着脸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倒下。 “半夏,吃的呢?”因着下午还要学琴,所以中午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小楼都备好了各位小姐郡主的休息房间,好在每个郡主也只有一个伴读,不然这楼可真住不下! “来了。”半夏提着食盒,摆开,是百合粳米粥,一叠炒山药,一叠麻辣兔丁,一碗白玉汤。 东阳的饭盒也是一样菜,只多了一叠八珍糕。 “郡主”是郑先生。 “郑先生,坐 ,先生可曾用饭?”东阳笑着问。 “这不是厚着脸来讨郡主的饭吃吗?”郑先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一下子唐玥都感觉和这位先生的距离近了许多。 “先生请用。”东阳推了推盘子“素音,再取一双碗筷来。” “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倒是想讨郡主的糕点吃,这八珍糕是皇后娘娘小厨房的手艺吧?果真嫩白如雪,软如霜花。”郑先生感叹道,东阳将叠子移到她跟前“先生请用。” “先生此来,可还有事?”唐玥问。 “是为了郡主的三春画。” “那画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东阳疑惑。 “并无什么,只一样,郡主未曾亲眼见过农家景色,故而少了味意境。”郑先生说着,突兀的就晕倒了。 “请太医!”东阳神色大变,唐玥立刻着人收好所以饮食。 好在她习惯先喝粥,这粥……不至于有毒吧…… 唐玥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摸不清楚,总不能她这么早就英年早逝? 突然她也觉得她肚子疼…… 第十五章 纵火 八珍糕有毒,百合碧粳米粥里不过只有巴豆。 唐玥运气好并未遭受多大的罪,太医来了看过药服下不到片刻便好,只是郑先生用了添了雪上一枝篙的八珍糕,加上自己原肺气不足脾胃虚弱肝郁气滞,故而反应大了许多,便是服了解药也头晕眼花,心烦气躁的,常有心脉断续,呼吸困难之感,皇后娘娘当即拍板将人接回了坤宁宫修养,只是这课业是做不成了。 更重要的是,前一日晚间慧王遭人陷害,第二日午时东阳郡主的糕点里便多了雪上一枝篙,好在郡主无事,只苦了郑先生,然东西是从皇后娘娘的小厨房出来的,帝后大怒,整个皇宫气氛紧张人人自危,时常半夜都有皇帝亲卫虎贲营的人来往抓人查物。 唐玥修养了几日,便被崔氏上折子接回了家。 临走前,唐玥还与东阳躺在病床上手谈了一局。 白子先行,东阳低声询问“阿玥,你觉得父亲那件事和雪上一枝篙有关系吗?” 黑子随后,唐玥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窗外修剪枝桠的半夏道“我只知道那三位娘娘只怕脱不了干系。” 白子落下,东阳眉间稍显厉色“我更想知道谁给我母亲送了能伤子嗣的麝香丸。” 唐玥饮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郡主,王妃似乎有心结未解,不解开这个心结只怕这辈子都不一定有嫡子出生。” 东阳心下震撼,猛地抬头看进唐玥点墨眸子里。 这事,唐玥倒是听说过。当初瑞王可还在酒醉之时嘲笑过这位皇兄。 “我那位皇兄,真真是可惜了那一副好面孔!自以为天下风流难出其右,可惜啊可惜!我那皇嫂偏好身无长物的贫寒表兄!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犹记得那日瑞王疯疯癫癫的,笑得张狂又陌生,全然没有白日里看着的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简直就是一个求而不得而报复得逞的少年。 “郡主不妨留心些王妃的卧室,总能寻到蛛丝马迹,实在不行,我记得王妃身边的丫鬟奶妈嬷嬷也有明事理的人,盘问一番未尝不能如愿以偿。”唐玥笑着落下棋子。 东阳缺没了下棋的心思“今日多谢阿玥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你好生养病。” “今年只怕不能继续陪郡主读书了,眼瞧着就快到年底了,郡主还是要小心火烛才好。”唐玥故作忧郁的感慨道。还真引得东阳好奇“怎么了?” “还不是我那二叔母”三分怒气七分埋怨道“我那二叔母不乐意分家,也不愿意搬出侯府,想来也是,做了五年的侯府当家人谁舍得那些权利,这不,借口火烛兴旺犯了祝融,一把火,我母亲好心送的房子一把火就没了,我可听半夏烁了,那屋子市价一千两银子都难买到,主要是前后都是权贵,难得啊难得!” “你那二叔母真是……”东阳扯了扯嘴角,实在不知如何形容。 “吃像难看么。”唐玥无所谓的说,反正他们家两房不合也不是什么秘闻了,当然最开始是她让半夏抖出去的,可多亏了这个常看话本子的丫头,省了不少事。 “所以郡主可要小心了,这冬天里的火烛茂盛,可别冲撞了,我记得王爷有两位侧妃,膝下也有一个庶子和庶女,而今也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正正是容易出事的年纪。” 东阳霎时便沉了心,这要是后宫里的女人再生事端就冲着他们如今还没出宫是最容易下手的!要是少了那唯一的儿子,在嫡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现的时候……她爹在皇帝心里的筹码肯定要降低不少!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让爹娘有嫡出子嗣。 马车出了宫门,唐玥撩起帘子看着这个苏醒的京城。 蓝紫色的天嵌着白玉软烟,云间露出半张昭昭旭日,大雁一行飞过,难觅踪影。 “半夏,去药铺,买白附子,白僵蚕,全蝎,各六钱,让他们磨成粉分别包好,若有人问起,便说家中长辈中风,需这三味用热酒调下。”唐玥低垂着眼眸,回忆着自己当初所看过的药典。 宫里并不是容易生存的地方,其中药,香,是很好东西,她当初便被人用药害了终身不孕,后来她所幸揭开这事,瑞王果真梗宠她,又用香丸是自己遍体生香,瑞王视她如珍宝,荣宠越盛,寻个太医学些调理身子的药途和寻人教习香道自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她如今总该寻个借口习药理通香料。 唐玥琢磨着,堵不如疏,年后她会再进宫,所幸借了此事先通药最好,香与药,可以分不开。 念及此处唐玥又道“我记得这附近该有家书肆才对,杨柳你且去帮我买些医书回来。” 杨柳回说“姑娘,此事恐怕不妥,半夏去买药未归,奴婢不能离了姑娘身边。” “罢了,回头禀了母亲,由母亲买书最好不过了。”唐玥转念想着烁,半夏回来了,带着磨好的药包。 二叔母,既然你不愿意走着出去,那就躺在床上吧,总不能让我母亲白白躺了五年才是。唐玥摸着药包笑得像得了心怡礼物的小孩儿,嘴角甜美,两靥留红霞。 当日,唐母在唐家的笑翠微山设宴。 唐家许久没有这般荣耀了。 崔氏穿了一身内造的浅葱色羽缎上衣,下面一条石青色掐金挖云的棉裙,一双蓝面粉底绣花鞋,梳着慵妆髻,用镂空累银丝掐猫眼儿的牡丹花形发冠冠住,带一只点翠凤衔珠,流苏下垂正好影着如玉耳垂,面上薄粉略施,丹砂浅描眉心花钿,谁见了都得赞这样的好容貌! 王氏又是不同,浅金色的蟒缎做衣,牵小珍珠宝石绣着八团花,头上带褐色细纹的抹额,中间一点红宝石,面不含笑,端庄持重。 老太太也是一身锦缎宫装,皆是内造的好东西,衬得一身富贵模样。 两位姐姐么,唐珠珠翠满头,满身罗绮,倒落了俗字,唐珍月白纱罩着芙蓉色锦缎,飘飘摇摇似梦非梦耶?头上用束发嵌宝的金冠笼了头发,斜簪一只透雕青玉芙蓉花簪,活生生的芙蓉花仙。 至于唐莹,面上还是一团小家子气,撑不起身上的锦缎宫纱,不过日子显然好过了许多,头上拿宫纱堆的花极为曼妙绰约。 唐玥笑着瞧他们众人,心知,只怕今日又要斗法了。 好在自己早做了准备! “给老祖宗请安。”唐玥姐妹几个娉娉袅袅得福身,崔氏王氏忙起身让座。 “今日是家宴,都坐着吧,用不着你们伺候!”唐母笑着说,精气神十足,由旁边一个婆子掺着入座,那婆子也站着拿了副碗筷伺候。 唐玥记得,这人是她祖母身边的陪嫁,姓夏。心底止不住的冷嘲,瞧这一身褐色排穗八团花的衣服,这料子可比她那庶妹要好!合着我爹爹祖父往上数辈老祖宗攒下家业是给你们这些婆子挪回家的?又打量了周围伺候的几个婆子,由以王氏陪嫁的赖嬷嬷最为富贵逼人!头上的金簪是内造的工艺,手腕上的那个羊脂玉镯子瞧着甚是眼熟,似乎是她母亲的旧物,还有一个双头虾须镯,点了小红宝石,腰间的青玉雕花圆玉瞧着和她那妹妹手里的一块很像。着一身衣裳首饰的,可不像个婆子能有的,可想而知她帮着王氏作威作福的收了多少孝敬! 唐玥气不打一出来,眼神也渐渐犀利。 倒是叫旁人看出来了。 “哟,三妹妹这是进宫没多久,倒是把贵人门的气派学了个十成十!”唐珠斜着眼睛打趣,却冷嘲热讽得厉害。 “这刀子样的眼神看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可真真是心惊胆战,大姐姐可千万护着我一点。”说着就靠在了唐珍身上。 唐珍端庄,却还是皱了皱眉,摆出一副大姐的模样训斥她“三妹妹,你这副模样事要做什么?” “做什么?”唐玥无辜的眨眼,又挑起唇角淡淡的说“我不过是瞧着家里这些婆子可真真是富贵!一个个都跟富家太太一样,不清楚的还当是咱们府里的哪个夫人呢!”她祖父当年可是很收了些夫人得,不过都被唐母打发去了庙里。 唐母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王氏面色也不好看,只有崔氏借着喝茶的空挡朝她使了个眼色。 正好老太太护着她三番四次的收拾这群蛀虫都被老太太给挡了! 唐玥得了母亲撑腰自然是更卖力了! “我在宫里跟着皇后娘娘住,也曾得了些教诲。宫里是最最将规矩的地方,课由不得胡来,便是我们这些陪读的家中再富贵再有权势这穿衣打扮吃食上头也不能越过郡主娘娘们。” “前儿个郡主说道她再宫里想吃个鸡子也要一两银子,皇后娘娘当即就发作了御膳房的人,我们家似乎也差不了哪里去,除了老太太和二叔母和三哥哥,咱们家哪个姐姐妹妹们吃东西不給厨房婆子们塞个三五吊钱的?” “也是二叔母规矩大,要不是老太太照拂着,我们只怕天天都是吃得残羹冷饭,有时候要点夜宵,还指不定啊,是那厨房婆子们吃剩下的!两位姐姐那是二叔母嫡嫡亲亲的规矩,自然比我好了许多。”唐玥说着眼角出泪,声音哽咽,拿帕子掖了掖,低头垂眉可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 王氏心里暗恨!崔令,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唐珍当下心里头就不大妙,看着座位上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堪,别说是不是装的,这当务之急还得把唐瑿找来!那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有他在,母亲再难受罚! 当下身边的丫鬟就悄悄退了出去,可哪里瞒得过杨柳那双厉害的眼睛,她原本可就是崔家*出来的!径自去拦了那丫头。 请人?的确要请人,可惜是要请大老爷来! “我的儿哦!”崔氏眼泪一出,哭着揽过唐玥。 不管老太太脸色阴沉如墨。 “还请老太太做主!我真真说当不了这个家了!这一个个的都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玥儿乖,母亲明儿就带你进宫,我们去请皇后娘娘!你舅舅们可都还在呢!那群婆子竟然敢这么糟蹋你!”崔氏发狠,眼神直直的盯着唐母和王氏。 “母亲!”唐玥声嘶力竭的哭着,“母亲,女儿疼啊!这五年,每逢秋冬日起,女儿疼得一晚上就要换好几身的衣服!求母亲救救女儿!救救女儿!我们回外祖家好不好?我们回外祖家!” “我看谁敢!”唐斳怒火冲天得摔了帘子入内,不过晃眼一看,果真丫鬟婆子都比他两个女儿打扮的富贵! “杨三,立刻绑了厨房的婆子发卖,我们唐家留不到这等子欺主的奴才!”通红的眼睛看着唐母“母亲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还不赶紧送老太太回房歇息!”当下有婆子手脚麻利的架着老太太出门,手掐在老太太的腰间,来不及说话便被送走了。 “管家,你带着人把咱们家的那群婆子掌事的全部查一遍,但凡有不该有的,全部送官!再拿我的帖子请太医给三姑娘诊治!” “是!”当下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办事,王氏早没了管家的权利,不过手底下还有些人,在崔氏醒来的这些天明里暗里的为难。 这下倒好,崔氏直接来一出破釜沉舟。 全没了! “既然二弟妹还在家中咱们便好好算算公账吧!”唐斳厉声道,原本他不想计较的,可惜这些日子他手下的人把这五年来几个孩子的状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又有唐玥令杨柳让人添油加醋的回答,加上公中的一团烂账…… 唐斳不生气都不可能! 哪个男的这般无能看着别人欺负自己亲生骨肉结发妻子?他还好吃好喝好东西的供着送出门?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 今日的宴会设在小翠微山上,不过是一座小山并些石头绿芜罢了,四面来风,唐玥的身子可受不住,宴会上的东西,可都是大寒大凉之物,要说没人算计,打死她都不信!她和她母亲可吃不得这些东西!没见着东西一上来当时脸色就变了吗? 王氏,你能放火留在这府里,我也能放火让你把吃了的都吐出来!唐玥心底恨恨,原本还想放他们一条生路,看来还得下猛药才行! 不过,珍珠姐妹和唐瑿可不好处置…… 第十六章 休妻 唐珍聪颖不下于唐玥,见她大伯来得如此迅速便心知有异,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那从未正眼看过的三妹妹,恍然大悟般觉得这妹妹真真是玲珑心思!在她和她母亲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多年,除了五年前那雪地跪过后,吃过什么亏? 可今日,自己母亲却是吃了个哑巴亏! 大房要清算以前的账了! 唐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看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拥了崔氏母女两个离去,看母亲那般颓唐晦暗模样。 “画书,你去请老爷回来。”唐靳虽说被降了职,令其在家中补缺,可在官差也很认识了一些达官贵人,今日,便是去赴漓王府上的宴会。 漓王子嗣缘薄,大抵是后院女人多了的缘故,世子妃前面三胎不是被人暗害流掉便是早夭的命,仅保住了一个郡主,好在郡主身子骨好,气的世子妃一怒之下曾发卖了漓王府上的姬妾,可惜,作祟的那位赵侧妃却仍然椒房独宠。 如今,世子妃又生了嫡子。 女人,有了嫡子,才有争的本事。 算起来,她也该定下亲事了,总不能让大房欺了她母亲。 唐玥被崔氏揽着回了白鹭洲,进了屋子,由杨柳半夏褪下衣裳首饰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火盆子烧得旺旺的,不见寒冬影子。 不久,太医便来了,姓张,善妇科。 隔了帘子,放了手帕把脉。 “姑娘寒气入骨已久,只怕得调养几年了。”张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他已算是上了年纪,可到底大家有大家的规矩,崔氏仍旧坐在屏风后听,由唐斳陪着。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唐斳拱手行礼,身边的管家立刻捧了一匣子银元宝奉给张太医。 “不知我儿这病可能恢复如初?”崔氏问。 “回夫人的话,唐姑娘这病日后只要不近寒凉之物与常人自然无差,只是这秋冬还要注意些,避免着凉,平素用药也得多斟酌几分。”有压低了声音告诉唐斳“姑娘这般,晚些出嫁对身子骨好,不然只怕于子嗣寿数有碍。” 唐斳心底暗恨,怒火灼烧着胸腔,却强压了火气道“那就有劳太医开方子了。” 张太医唰唰唰写下三张药方,道“这张药方三碗水煎成一碗,平素早晚饭后服用,这两张药方煎水给唐姑娘药浴,一张是秋天用的,另一张是冬天涌得,马上就要入冬了,这第一张药方先用半月,半月后我再来复诊,看需不需要更改药量。” “有劳张太医了。”唐斳再谢,又解下腰间的一块墨玉递了过去。 张太医这次却推了“要谢,唐大人还是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吧。”模棱两可的说了这句话,张太医笑了笑便离去了。 唐斳和崔氏心里门清,只怕和慧王离不开。 只是,前些日子慧王才遭人算计,连带着东阳皇后也遭了罪。 后宫,可不好待。 崔氏唐斳回了正房不久,管家杨三便都来回事儿。 “先说说厨房吧。”崔氏饮了口茶道,身边站着两位嬷嬷四个大丫鬟,一派当家主母的气度。 杨三见自己老爷并未反对故而道“回禀老爷夫人,这府里管大厨房的是二太太的陪房嫁了二老爷身边姓李的随从,我们都叫她李婆子,那李婆子果然偷盗府中财务,又在采买上做了乱账,一篮子二十个鸡子就有一两银子,比外面行价多了足足十倍!还有鸡鸭鹅肉,鱼肉及各种野味,都是庄子上自己产的,他们竟然谎报一月要一两百两银子,还有……” “停”崔氏示意“不用回了,抄家,全家发卖。” “可他们是二房那边的。”杨三犹豫道。 “那就让老二来说清楚这些事!东西可是公里的,我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人!”唐斳沉声满脸厉色,身上突然就生了一股征战的杀伐之气,要知道他领兵打仗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杨三遵命。 “厨房里还有什么不干净的都发卖了吧,毕竟是群婆子不好送官。”崔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茶碗道,神情淡漠“至于那采买的让他们把这些年贪污的吐出来就放出去吧,反正也只是这五年的事,查账本应该很容易,对了,要是府里账房不够用拿我的帖子去请崔家当铺的账房和掌柜的,我们崔家好歹在京中也有些产业。” “还有呢?家里总不至于只有这些蛀虫!”唐斳拍案怒斥。 “禀老爷夫人,老太太的陪房夏嬷嬷和二太太的陪房赖嬷嬷都不干净,府中之前御赐之物和老太爷的东西少了许多也在他们家中查到了,还有前院做事的二老爷的长随,书童都拿了府里的东西,还有开支里,二老爷的清客是走的公账。” “都分家里,自然得改,老太太那边你们直接去拿人,我记得老太太给了恩典将夏嬷嬷一家子都放出去了?既然这样,你们就拿人去官府,偷盗御赐之物可不是小罪,至于二老爷那边的长随书童,绑了人让他自己处置!”唐斳抬了抬眼皮子心不在焉的说。 “还有,过几日让牙婆来,大姑娘二姑娘大少爷二少爷身边该添人了。”唐斳又道。 管家倒是愣了,大姑娘,二姑娘? “都分了家,咱们府上自然该改口。”唐斳面无表情道。 崔氏笑了笑,借着喝茶掩了下去,眼中豆子大的清泪倏忽落入茶汤里。 “还有一件事……”管家犹犹豫豫的,时不时瞟两眼老爷,又小心翼翼的看看崔氏。 “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唐斳有些不耐烦,他还要去看看他闺女呢! “奴才查到二夫人在放印子钱,老爷的名贴数量也不对,之前能拿的也就只有二夫人,还有奴才听下面的人说二夫人拿老爷的名贴包揽诉讼!”管家闭着眼一鼓作气说完,完了之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哐嘡” 唐斳摔了茶碗,冷着脸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抄家灭族的罪!” 管家忽然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老爷明察,二夫人放印子钱和包揽诉讼都是经的赖家的手!那姓赖的警醒,怕二夫人过河拆桥自己留了一本暗账,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二夫人什么时候开始最开始拿了多少钱,后来翻了多少,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清清楚楚,奴才万万不敢有一丝欺瞒,账本就在此处,请老爷夫人明鉴啊!” 杨三此时也下跪道“若是老爷需要人证,大姑娘身边的半夏便是!半夏家里曾出过事,她姑母一家险些连饭都吃不上,曾经就险些借了二夫人的印子钱!是半夏求了大姑娘,大姑娘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帮了半夏的!” “哦?”唐斳冷眼挑眉,“这事和大姑娘有什么干系?” 杨三连忙扇了自己一耳光“是奴才嘴笨,大姑娘并不知情,杨柳和半夏都不敢拿这种事污了大姑娘的耳朵,是杨柳让半夏据实报给大姑娘,但瞒下了二夫人印子钱的事!” “管家拿着账本,杨三让你家的去寻半夏她姑母一并带来,夫人,有劳你陪我走母亲那里去一趟了。”唐斳伸出手道。 崔氏白了他一眼,娇羞无限“老爷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这还好分了家,不然……不过此事也要谨慎处理,毕竟还有老爷的名贴被搅和进去了!”将手放在唐斳掌心,两人带着丫鬟婆子小厮长随浩浩荡荡的去了老祖宗的松鹤楼。 除了病床上的唐玥,唐珍唐珠唐瑿并唐瑚唐珑两人也在。 “儿子给母亲请安。”唐斳率先行礼,崔氏紧随其后。 年轻一辈的也起身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内里龌龊甚多,面上总还是有香火情的。 “你怎么来了?怎么嫌之前那出不够热闹?还想在松鹤楼再唱一出?”唐母一合茶碗,重重的将茶碗放在桌上。 唐母这个态度就让唐斳心里不爽了,他这五年可是乖乖的和崔氏窝在白鹭洲那小地方,把正堂让给了二房,就是想让唐母护着三个孩子,结果呢?老大老二差点回不来,老三落了一身病痛!听张太医那话起码要十八岁才能出门,也就是说要养整整八年!八年! 他这笔账可要跟谁算? 心头不痛快,面上自然难说话,也不说让几个小辈避开,借口也该学学律法明明事理,便将王氏的事捅出来了。 虽然说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可在崔氏眼里,但凡是害了她夫君亲儿的,她素来睚眦必报!反正她伤了寿数还不知道能活多久,不如壮士断腕,求个清净平安!眼底厉色骤过,崔氏命人圈了松鹤楼,请了二房人来,自己坐着椅子上翻着账本一字一句的念给所有人听。 “弟妹这事是从五年前闹起的,烦请老太太拿个主意,我冷眼瞧着算了笔账,这最初本金不过五百两,一年后就多了一千五百两,合计两千两,这五年下来,整整赚了两万两银子!” “还有老爷的名贴,在赖家的屋子里除了御赐的金盏玉碗内造的花瓶摆设,还有老太爷生前的竹扇,用老爷的名贴包揽诉讼的来往信件,老太太拿个主意吧,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咱们全家一起去刑部大牢蹲着吧。”崔氏合了账本,数了信笺,就等老太太的主意。 唐母面色如霜覆冰,又恰若松烟墨,入色深远。 细看可知唐母的手指尖泛白,一个劲的打着哆嗦。 “休妻!” 唐靳一声大喝,倒吓了在坐所有人一跳。 “回母亲的话,我要休妻!有劳哥哥嫂嫂费心了!这般不安分的妻子,我伺候不起!”唐靳气得双手发抖,一脚踹在王氏身上。 王氏面色黯淡如金纸,神情仓惶,迫切的说“我为老太爷守过孝,你不能休我!我膝下有儿有女,你不能休我!” “住嘴!”唐靳又是一脚,气恼的直直对准王氏腰间! 王氏捂着腰,面目森寒“你不萌休我!我兄长是大理寺少卿!天子近臣!你不能休我!” “你能做出这般抄家灭族的大罪,便是王希仁也拦不了我休了你!”唐靳冷着脸气愤异常。 崔氏眼底噙笑看着这出闹剧,这老二果真是机变!这种事谁敢光明正大的处理?闹开了闹出去皇帝都得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御史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活活把人淹死! “好了。”唐斳板着一张脸呵斥。 唐靳和王氏纷纷住了嘴。 当然,他们并不乐意住嘴,不过是崔氏示意婆子在王氏嘴里塞了张帕子。 “母亲打算怎么做?”唐斳问道。 唐母半睁着眼数佛珠,还真有些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休妻,闹出去几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这是自然。”崔氏接过话头“弟妹好歹生儿育女,也为老国公守孝三年,便是有天大的错也在那三不出之内,更何况,王家舅兄也是天子近臣不好得罪,休妻一旦穿了出去,与王,唐两家女儿的名声不好。因而如何处理还要母亲示下。” 没人愿意真的休妻,也没人愿惹上灭族的祸事。 所有人都知道,王氏这个唐家二夫人还是做的稳稳当当的。 “你们已经分了家的,不过就现在这情况来看,老二家的还是应该把公里亏空补上,她的嫁妆不好动,不过这两年的印子钱和包揽诉讼赚的都一应散出去,该归谁家归谁家,着赖家的去办,他们是做熟了的。”唐母闭着眼睛,神色似乎有些倦怠,饮了口茶继续说“ 自老国公走后家里明面上不显,暗地里我也知道没什么进项,宜勤俭持家,至于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该发卖的发卖,该送官的送官。”到底还是舍小保大,“府里容不得这些心眼大的,就教给你们处置吧。” “至于老二家的,休妻不可能,但是以后你就一心侍奉佛祖把,家庙里还是很清净整洁的,我的三个孙子孙女都是好的,容不得你教坏了他们!” “至于王家,老大你亲自去解释,若是王希仁有什么不愿意的就让他们把王氏接走!”唐母睁眼目光炯炯,到底是掌家多年的老太太! 拿蛀虫堵了崔氏的嘴,拿王氏堵王希仁的嘴! “还有,既然分家了,那老二家的一切用度从自己那里出,你想养多少清客我们管不着,但是你得自己养!几个孩子还小,老二家的犯了错不好再教导他们,便留在我跟前,一应用度老二那边出三个庄子养着,老大家的,没意见吧?”眼神移向崔氏,拿捏语气道。 崔氏福身“自然没有,老太太很公正。”她还犯不着喝这几个孩子计较。 至于以后……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 第十七章 暗访 唐母寿辰很快就到了,当然,在准备寿宴的同时,崔氏也没有忘记打发人收拾屋子,搬到了正院。 唐珍屋子未变,仍随贾母住,唐珠则和王氏唐靳一起搬去了东边白鹭洲,唐瑿和唐瑚唐珑三个兄弟一起,分别住在前院的揽星苑,扶桑楼,楚天心。 这段时间唐府里添了许多新人,唐玥搬去了离正房和沁芳园都近的折梅小筑,院子不大,三进二十六间屋子,四明三暗的格局,前院种梅花,尤其是移栽了一株崔琰送来的墨梅,一株崔研送的绿梅,皆种在窗前。又修青石小路,葡萄花架,凉石桌椅,墙角架了一簇蔷薇,悬了一个秋千。后廊曲折,有一汪浅池明心,养了几尾鲤鱼,种了些翠竹,依稀可见沁芳园的院墙。 “近些日子家中事物繁多,未能前来探望姐姐,不知林姐姐在这里住着可习惯?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被褥披风棉袄可都备齐了?炭火炉子可有送来?前些日子母亲发作了厨房的那群奴才,姐姐这里的吃食那群婆子可有尽心?”唐玥进门,取下白狐裘,脱了木屐,扬着如暖阳般得笑意道,句句可见真心。 “倒是劳你费心了,我在这住着一切都好,前些日子父亲托人捎了年礼信件过来,也送了些江南的玩意儿,妹妹看看可曾有喜欢的?”林娴穿着白色的薄衣,因着守孝规矩极大,倒是苦了她,眼见着消瘦了许多,越发的弱不胜衣了。 林娴亲自择了晒干的桂花放入茶盏,递给唐玥,调笑道“知你不爱苦茶,可我这里也就这些,诺,洒了甜甜的桂花,你啊就将就着喝吧!”随后又取出一个匣子放桌上,打开,却是一副十二生肖的雕像,一个个玲珑剔透水头极好,虽比不得羊脂玉可也不便宜,最妙的是那雕工,小巧精致,栩栩如生,乍一看还真当有只小兔子呢! “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你拿去顽罢!”林娴道,又取了个盒子,这回是一只簪子,芙蓉玉雕的桃花,颜色深浅不一,奈何雕工匠心独运,深深浅浅的桃花若披烟若笼雾,若入水晕染若枝头窈窕。 “这枝才是正经给你准备的礼物。” 唐玥一见就喜欢上了,她也是个爱花的人,这玉簪极得她心意,当即就嚷着嚷林娴给她簪上,惹得一屋子的人一阵娇笑。 “对了,半夏,把东西带上来。”半夏捧出一个盒子,唐玥打开“这盒子里装的是一包茯苓粉,你守孝日子难过,好歹吃些养身子,我会让吉祥看着你的。”另一个是琉璃瓶子装的香露“这是宫里赏的玫瑰香露,你自己喝还是待客都是极好的,等我什么时候琢磨出了方子再把我那里多的給你。”又取了盒子,打开,是上好的官燕“这燕窝是母亲认识你跟你换头像带给你得,家里最近忙得很,恐怕有不周到的地方,正好你这园子里又有小厨房,母亲便想除了日常三餐外,另送瓜果米面炭火过来,平时做点吃的也不至于那么麻烦,这官燕也是母亲给你补身子的。” 林娴也不拒绝,命吉祥如意照单全收“我可不和你见外的啊!”笑着打趣唐玥。 唐玥耸耸肩道“都是一家人见外反倒生份了,对了,老太太生辰快到了,你可备好了礼物?” “这是自然”林娴笑着,径自进屋取了一套东西“这是我给老太太绣的抹额,手帕还有衣袜,可得托了你带给老太太。”她身上有孝,不好在大日子里冲撞了。 这也是唐玥今日为什么要来此处的另一个原因,这位林姐姐不论怎么说,都可以算是唐家不可得罪的亲戚,更何况为人极通诗词文墨,有八叉手七步诗之能耐,也是她心向往之的白月光。 唐玥是个俗人,顶多能附庸风雅,可万万做不来那等吟花赏月,醉写狂草的才气之事。 到了唐母寿辰这日,都备好了礼物挨个的上前祝寿。 唐珍备了一副双面绣的菩萨像“祝老太太岁岁长青,年年吉祥。” 唐珠是一副刺绣佛经“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唐玥自己备的是一个寿桃,见唐珠眼神轻飘就要出言讽刺唐玥开口堵了她的话“回禀老太太,今日是老太太寿辰,孙女想,老太太素来慈悲,一心礼佛,便求了母亲着人定了九百九十九个寿桃在佛庙布施,给老太太祈福。” 唐母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看就很高兴“你有心了。” 唐珍唐珠心下不满,还不是因为她娘亲掌了府中中馈,要什么有什么! 唐瑚备的是一套紫砂茶具,名家所做,唐珑备了一座四扇落地屏风,唐瑿……备了个姑娘。 唐玥挑眉,这两人果然又遇上了! 那姑娘是唐母嫡亲弟弟的外孙女,姓夏闺名唤绮雯的。上辈子做了唐瑿的良妾,后来生生把林娴气死,被她赏了一丈白的。 不过唐玥并没有打算现在就灭了这根小苗苗,留着可还有用呢!夏绮雯,生的最像瑞王心上的白月光姑娘――户部尚书府上的嫡长女,可惜他的嫡妻由皇帝亲自指派,那是谁的家室又清白又干净最好是一清二白的那种。而户部尚书府上的嫡长女嫁了上一任平王,一起战死沙场了,从此永远成了瑞王的底线,连带着当年他上位也爱屋及乌的照顾了平王一生荣华。 夺嫡之争,迟早要来,早先埋好了线,才好钓鱼收利不是吗? 唐玥暗笑,心底草拟了个计划。 唐母生辰,又逢这等好事,自然有赏!今晚丫鬟婆子们可都醉得厉害,便是当夜的看门婆子也得了一盅酒一席面,鸡鸭鱼肉都有。 唐玥就是趁着今日这般混乱在半夏杨柳的遮掩下来了王氏的屋子。 屋子里也是烛火辉煌的,可惜却没有人,摆设也不见几件,没有服侍的人,身边贴心的都被崔氏发卖送官了,新上来的个显身手欲攀高枝离了这个没前途的主子,和烛火一对,更冷清三分了。 “二叔母别来无恙啊。”唐玥拢了拢披风,捧了个奇楠的小火炉子笑意盈盈。 可在王氏眼底总这笑分明嘲讽得厉害,邪火陡声,王氏狰狞的朝着唐玥扑去“你这个小蹄子!都是你和你那该死的娘!” 唐玥不躲不闪,仍旧笑着看她,似乎就在等她扑过来。 半夏心底着急,她这主子真的是太冷静里,她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主子再想什么,可是她也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伸手就要拉锅唐玥,却见王氏手脚无力直直趴在了地上。 唐玥蹲下身子,挑起沉浸在震惊里的王氏下颌,眉目冷然“二叔母,怎么样刚才那碗燕窝粥味道可好?这可是侄女辛辛苦苦亲自熬的呢!” “贱人,你给我用药!”王氏狰狞,拔下头上簪的金簪尖锐的一端指向唐玥愤怒的朝着唐玥的脖子插下去! 半夏忍不住一脚踹开道“是你先害我们姑娘的!数九寒冬你竟然让我们姑娘跪在雪地里!自己不仁,就别怪我们姑娘不义了!” 唐玥冷冷的挑的眼神看王氏,取出袖子里的一包白色粉末,拿热酒调匀了走到王氏面前。 “半夏,制住她。”半夏立时跪坐在王氏身上,反折双手,唐玥扳开她的嘴,一股脑喂了下去。 拍拍手示意半夏可以起身了,才慢悠悠的理了理指甲“二叔母,你要害我母亲性命,我可没你那么狠。我这手,可是干干净净的呢。” “半夏,咱们走吧。”走到门口时,吹了灯,回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我那位二叔,可不一样。” 唐母寿辰刚过,皇帝圣旨便来了,命唐斳随慧王暗访黄河一带,彻查堤坝之事,随行的还有皇帝虎贲卫的一位将领姓江,名辙,一位御史台的官员,数十个功夫好的侍卫。 唐斳点了长随,收拾衣物钱财离去。 唐玥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落了手底的杯子。 若说是暗访,为何圣旨临门? 千回百转,心里沉沉的如坠九幽。 不对,不对,皇帝要动手了! 第十八章 难题 心知事情不妙的唐玥借口邀东阳郡主去城郊白露寺祈福见面。 白露寺建庙不过百年,但在达官贵人平民百姓中皆有很高的名。其一便是白露寺的住持有一手好医术,每逢初一十五便坐诊施药,其二是仁心难得,逢初二,十二,二十二三天则施粥,其三,妙在签文,白露寺供奉在佛前的签文极为灵验,当年太上皇也曾求过,故而大赞,如今的皇帝也求过,亦是求仁得仁。 只不过白露寺有规矩,求签不解签,解签不求签。 “你一个女孩子家单独出门并不方便,所幸家里事情多,你两位哥哥都有学着打理庶务,今日我便让他们随你一起去。”崔氏合了礼册单子道,又提笔写下了各家的回礼。 已近年关,什么都要提前准备。 “你林姑父家的年礼前些日子便到了,挑上些去玩吧,剩下的我着人分给其他人。”崔氏漫不经心,手下的人却不敢不尽心,随后便捧了四匹纱过来,轻薄如烟云,一色雨过天青色,一色银红,一色润泽如玉,一色秋香,都是上好的软烟罗。 唐玥愣了愣,她母亲一向温润娴熟做事周全,如今这般倒是少见,想着母亲之前说过的时日不知还有多少,只觉得昨晚喂王氏白附子的量少了些!就该拿全蝎喂她的!不过转眼又像,总归不能沾了自己的手不然只怕撇不干净,反正她那位好二叔,可不会让她好过的。 “哥哥们不是要跟着舅舅学策论吗?”唐玥想了想还是拒了,可不能耽搁哥哥的学业。 “你舅舅们今日赴宴会去了,他们两跟着你也没什么,反正我这边的年礼单子都清好了。”“我让人安排那辆朱轮华盖车怎么样?常嬷嬷,你且亲自点了丫鬟小斯护卫随小姐出行。今日天气虽好,可白露寺在山上,多带两件衣裳。”崔氏想了想,搁了笔去自己衣柜里取出两件斗篷。 一样是凫靥裘,一样是哆罗呢。 “且带上吧。” 看着崔氏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双眼,唐玥到底没能忍心拒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去白露寺,又换青布小轿上了石梯,才知道东阳早前便来了,在后院厢房歇息。怕唐玥来了找不着她,还特意命了身边的一个叫朱砂的丫鬟在门口候着。 唐玥先诚心诚意的敬了香,又命人添了二十两香油钱,才与朱砂一起向后院走。 时近岁末,庙里请香的人也不多,最热闹的还是要正月初一的头柱香和腊八节吃粥及十五元宵的时候,也不知那时候她能不能出门。 唐玥想着,脚下不错往前走。 进屋,取下帷帽和哆罗呢的披风行礼。 “唐玥见过郡主。” “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快些起来吧。”东阳抬手,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都去外间候着。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叫我出来?” 唐玥深吸了口气道“外面的护卫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东阳不知所谓的点点头。 唐玥这才顾左右而言他的弹起了年礼的事。 “家中收了好多年礼,不知郡主可有喜欢的?大约小半个月后家里便要送年礼去苏州林姑父处,清河崔家,荥阳郑家,郡主可以心怡的小玩意?我让他们顺便带些土仪回来。”手指却沾了茶水,写了圣旨,暗访,堤坝六字。 东阳心领神会道“苏州?我还没去过呢!听闻苏州锦缎,糕点皆是一绝,你家姑父可有送来?挪些给我瞧瞧,也好叫我长长见识,我见天的被困在宫里,可不得趣儿得紧!”手下也学着唐玥,写了欲擒故纵四个字。 “对了,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喜欢的吗?你且帮我回去问问,我让母亲送来。”眨眨眼。 东阳捻里块糕点说“皇后娘娘有什么没见过的?值得稀罕这些?郑家也遣了人来京里给皇后娘娘拜年呢!不日便到了,你还是先顾着我罢!” 唐玥知道这是东阳自己的猜测,只怕也有皇后娘娘提点过的几句,郑家应该也会帮忙,遂放心不少。 “郡主,那苏州离京都这般远,便是糕点到了我也不敢送来,万一您吃了闹肚子,这个罪责我可担待不起,还是等我回去捡些新奇的玩意儿送你好了!” “对了,这里的碑林颇妙,听闻你那位才满天下的琰舅舅也曾在这里留字,不如去看看?”东阳咬了口点心道,她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怎么可能不好好逛逛? “得了吧,你还是别去了,你是郡主千金之子,要是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再说了你自己看看外面那些侍卫,浩浩荡荡的扰人清修可是不好。”唐玥没好气的白了东阳一眼。 “对了,前儿那些事怎么样了?”唐玥突然想起之前那些糟心事,宫门严谨她可没有手眼通天的地步,自然无从得知。 “之前不是三司会审吗?”东阳摊在榻上无聊的翻着一本佛经“三司会审的结果没人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毓庆宫贬了一群人去掖庭做事,贵妃,淑妃,德妃各自罚俸一年。” 却不经意的用水写了淑妃二字,水干无痕,再难察。 唐玥心下了然“那郑先生可好些了?我家中事多她又住在宫里不好去探望,只能托郡主帮我问候了,我今日带了参来,虽说她应该不缺这些,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待会我让半夏拿给朱砂。” 东阳满不在乎的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睡再八珍糕里加了东西,不过你碗里的巴豆倒是知道。” “哦?谁?” “九嫔中莞昭容出的九公主。”东阳嘲讽的笑笑,一个昭容出的公主又不受皇帝的重视,还敢这般放肆?想都知道定是投了哪位娘娘的羽翼之下! 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庇护。 “可是姓赵的那位?”唐玥挑眉,心底有了算计,拔出萝卜带出根,不怕不知道你后面是谁! 不过这般小家子气,可是德妃的人? 东阳眉目流转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给唐玥,沾水写了母亲二字。 信笺很旧,上了年头,摩起了毛边。 上书,表兄万夙芝亲启。 “对,我记得那位昭容出身宫女,原在绣房做事,曾绣了一副牡丹屏风得了皇祖父‘夺艳’二字的评价皇祖父身边原摆着那座牡丹屏风的,还亲自题诗来着,不过后来怀孕又赏回去了。” “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唐玥噗嗤笑了起来,“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皇上竟然打脸打得这般不留情面!” “不过一夜春风,可巧有了子嗣,这不就封了昭容,可她那公主可至今没有封号,都是混叫着的。”东阳满不在意的说,的确没有把一个昭容放在心上。 两人笑闹了一会,东阳便回去了,只字不提那封信。 唐玥勾唇,她要是没记错,不久之后慧王妃该有身孕了。 而慧王真真正正的倒台,也就在这身孕之时,又闹出内侍的戏,打杀了好些,失了仁善之名,搬出宫可就没了荣宠,后来被皇帝打发一家子去了封地,可惜路上遇上盗贼,全家丧命。 她前生不知道慧王被设计,原以为是真的有了龙阳断袖的爱好才被人设计出了人命闹了出来,不过现在么,好像比之前更危险了。 唐玥撑着头想,痴痴的看着美人花瓶。 慧王如今要暗访黄河一带,可偏偏皇帝下了明旨,这旨意从翰林院出来经了多少人的手?内阁里的六位阁老又是否站队?慧王和父亲出门在外,虽然有郑家暗地里相助,可郑家在朝的也多是读书人哪里有武将?慧王妃这一胎她记得是个男儿。可是那香丸又怎么解释?除非…… 那香丸慧王妃早就知道! 而前生,太子因着龙阳断袖之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孩子!谁出的无所谓,嫡子当然最好!不然,东阳过了年就十一岁,慧王妃天资不低,就冲着那日她的决断后来的无辜软弱,心机也不少,为了东阳慧王妃也一定要撑过五年! 不对,可时间不对!唐玥转眼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慧王事发到王妃怀孕中间最多一个月,可一个月的胎儿很难诊断,所以…… 上辈子慧王是在年关第二次出事,而当时慧王妃的身孕刚好三个月!胎稳了! 最好的时间是在第二次出事,满三月之后才说出来,可上辈子为什么仅仅两月便说? 是了,上辈子那个太监肯定得逞了,慧王虽然也是被算计,可没了迷酒,单凭香炉也可能是固宠助兴之用,所以王妃不得已才为之,那孩子能平安落地是皇后娘娘亲自照看的,这辈子应当不会那么早说出来。 可是,这辈子危机不如前生,况且,王妃有心结未解,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还真是难办! 王妃啊王妃,你可真是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不管怎么样,孩子,定要留下来! 唐玥将信寸寸撕碎,投入手炉,看它火舌舔舐,看它缭绕灰烬。 第十九章 救人 屋子里烦闷,唐玥不欲多待,可难得出门一次也不愿意早早回府。 见天色尚早,略用了些午膳,趁着午后暖阳领了杨柳半夏出去走走。 “阿弥陀佛,施主可有何事为难?”知客僧见为首的唐玥衣料不俗,依稀记得这人是今日上午来的香客,还捐了二十两香油钱的。要知道,大家族的香油钱是有定例的,少则五十,多则一百至五百两银子,但都是家中主母,老夫人捐香油钱,甚少有未出阁的闺秀自己捐香油钱的,她们的那一份其实是算在各家主母里的。 “烦问这位小师傅,可曾见过两位和师傅身量差不多的少年,一人是玄色云锦广袖长袍,披了件雀金裘,一人穿的是莲青斗纹的衣服,披羽缎大氅。”唐玥一一道来。 “姑娘问的是那两位公子,他们去了碑林?”知客僧恭谨的答到。 “碑林?此时碑林可又人?”唐玥又问,她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碑林今日有士子在哪里习字作诗。” “那烦请小师傅替玩寻一个清净无人之处,我想四处走走。”唐玥道。 “前面直走约莫百步,向右转是方丈参禅的院子,种了许多翠竹花束,姑娘可去看看,只是那边临着后山,姑娘千万莫去。”小师傅想了想道。 “多谢师傅了。”唐玥双手合十行礼,又对着杨柳说“杨柳,你去寻嬷嬷,让她将我们带来的点心攒盒及茶水茶叶给哥哥们送去。”想了想又笑着说“可记得嘱咐让她再带些笔墨纸砚过去。” “姑娘想得周到,可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半夏,这……”杨柳犹豫,她是姑娘身边的丫鬟,第一要紧的就是护着姑娘周全。 “你放心去吧,我就在前面等你,我身边有半夏你还不放心?这丫头可跟着她兄长们学了好些的手上功夫,力气有大,你快去快回吧。”唐玥笑着说,青葱手指点了点半夏的额头,惹得半夏可怜兮兮的捂着额头叫委屈“那不是姑娘让我去学的吗?” “学了好好保护姑娘,你还不乐意?”唐玥挑眉故作生气逗半夏。 杨柳见状只能快去快回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可是佛寺呢,况且因着今日有郡主来,白露寺也推了好些访客。 可惜,就这么一错眼,就出事了! 唐玥与半夏一起去寻竹林,半道却遇见了一只小兔子,唐玥见猎心喜,让半夏小心翼翼的去抓兔子,半夏原本就是个开朗顽皮的性子,在府里关久了规矩大约束着也没什么,这一下又是出门又是姑娘命令,可不得逮着鸡毛当令箭?兴冲冲的去捉兔子。 可惜那兔子机敏,耳朵灵光,闻着后面有风声脚步声,开始还一蹦一蹦的走,后来直接撒腿就跑,那叫一个快!饶是半夏和唐玥一直盯着也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兔子没了还是找林子去吧。 可是一回神就傻眼了。 这是哪? 唐玥其实有个毛病,晚上她还能看星星辨别方位,白天要不是走熟了的路她其实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可这次,半夏和她,可都没记路怎么走的。 “姑娘。”半夏愁眉苦脸的看着她家姑娘,这下可怎么是好!杨柳回来没见着人铁定要生气!指不定就罚了她的零嘴儿呢!要知道自从夫人当家,两位少爷和姑娘的日子越过越好,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有了私房,可以买些零嘴儿点心,托人带些胭脂水粉。 唐玥安慰道“没事没事,咱们看看路啊。” “诶,你听!那边有人声!肯定知道怎么走,咱们过去看看!”唐玥一脸惊喜,拉着半夏快步往竹林更深处走去,路转抖,半夏觉得那像是上山的模样,心里担心可那边确有人声,不敢多做阻拦,心下暗想,到底得护着姑娘安全,又悄悄拾了木棒握紧,多了些许依靠。 唐玥走进去,却是遇上了昏迷倒地的平王府世子殿下。 平王府只剩他与长公主,可他尚未及冠也为成亲自然未承袭王位。 世子殿下是一身的黑色棉布衣服,束袖,头上拿一色的发带挽了,脚下一双厚底靴子,手中一柄寒光长剑,通身所用皆是寻常物件,要不是唐玥曾在王府见过一面也认不出这是平王府尊贵无比的世子殿下。 唐玥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再看世子,身上虽然并无明显伤痕,可衣服上却有几处颜色略深的地方。 半夏紧张兮兮的握着棒子打量四周“姑娘,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先救人。”唐玥当机立断,脱了哆罗呢的披风裹在世子身上,眼神示意半夏过来帮忙。 半夏忙丢了棒子捡起长剑扶着世子。 “可是,咱们该往哪走?”半夏不知所措。 唐玥摸不准方向,但这里血腥味可不淡,世子殿下听闻体弱,这般折腾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不起皇帝的问罪,心思一转取下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扎向世子的指尖的十宣穴! 半夏一脸惊呆了的模样,止不住的庆幸好在簪头并不锐利,不然……世子爷这是妥妥的添伤啊! 唐玥倒是觉得没什么,还遗憾今天应该戴另一支簪头锐利的簪子的,这样效果更好! 十宣穴是人体最痛的穴位,所以才有酷刑用竹签穿插十指。 果然,世子爷眼皮一颤,晕晕乎乎的醒了。 唐玥赶紧问“世子爷可知道改怎么走?我们得先去厢房或者方丈的院子,您身上的伤需要尽早处理。” 世子无力的瞟了唐玥一眼,伸手指了个方向,两人架着世子就走,很快寻到了后院厢房。 唐玥把世子放在榻上,一边解衣服一边对半夏说“你去寻些伤药,绑带过来,我记得咱们出门时母亲身边的嬷嬷有备好,还有,打热水来,能遇到杨柳就把她叫去要热水,越多越好,遇不到就只有你顺路把咱们带的丫鬟婆子叫来,回头再封口!快去!”唐玥厉声,半夏忙不迭的跑去准备东西。 没有热水,唐玥只能先清点伤口,撕开世子身上的衣服绑在伤口近心的地方止血。平王世子身上大小伤口共七处,两处比较致命,都是飞镖,一处在第左边第四五肋间,是心脏处,一处伤口发黑,流黑血,伤在腿上,其他的都是寻常刀剑伤。 唐玥暗自心惊,顾不得礼数,直接撕开腿上的衣物,拿衣服死死的绑住伤口上边,又在厢房里寻了削水果的小刀,割开伤口,拿了个盆子接在下面,从伤口上端一掌之处一点一点的向伤口处压迫挤出黑血。 半夏很快带着伤药回来“姑娘,伤药带来了,我路上遇见了杨柳,杨柳已经去向厨房要热水了,可能还要一会才能回来。”半夏麻溜的打开伤药绷带盒子,把药一瓶瓶摆了出来。 “帮我看看都有什么药?”唐玥顾不得回头,一直在挤毒血,大冷天额头的汗就没停过,里衣都湿透了。 “有三七粉,云南白药粉,还有解毒丹,多是止血的药,还有烈酒!” “先把解毒丹拿来給世子爷服下。” “杨柳怎么还没回来?”唐玥心急,没有热水根本无法清理伤口就不能包扎!这救人救命要的就是时间二字! “姑娘,我回来了。”杨柳提了桶热水,热气腾腾的。 唐玥顾不得心疼她的大丫鬟,连忙吩咐“半夏,你现在去请方丈过来,世子爷身上的伤好办,可这毒不好办!回来的时候再带热水!杨柳你拿面盆接水,用帕子清理世子爷的伤口,记得,务必从里到外清理,还有,先用热水清理伤口,再用烈酒清理,最后上药包扎,快!” 没办法,只能将就着这么用了! 希望方丈能尽快来,这毒太霸道了!也不知道解毒丹能不能起效,她又不敢给人乱服药,愁死了!可这人…… 平王世子,功臣之后,一家子都死在的南边,没道理她不救啊!这可是平王府的独苗苗!也是功臣之后啊! 唐玥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汗止不住的流,鬓角全湿了不说流到眼睛旁还耽误她去除毒血!可现在没人帮她擦汗,杨柳自己都忙得团团转,她只能手下动作不停,僵直着手臂用头去蹭衣服,好歹把眼睛周围的汗擦干了! “姑娘,方丈来了。”不知道过来多久,反正世子的毒血就没清理干净过!唐玥总算是听到这个好消息了!可心神仍然不敢放松,世子爷这条命可还悬着!白露寺方丈医术极高,又仁心仁德,最重要的是,佛法高深,嘴巴极严! “方丈,请。”唐玥退开,这时除了胸前的飞镖不敢动外,其他伤口都包扎好了,毒血仍然未清。 方丈摆开药箱子,先诊脉,再喂了颗药丸。 “拿烈酒。” 唐玥连忙递上烈酒。 方丈用烈酒浸湿帕子按在未取出的飞镖周围道“准备绷带,云南白药。” 唐玥连忙照吩咐备好。 方丈手下使巧劲取出飞镖,唐玥立刻一把药粉就洒上去,随后杨柳半夏稍抬世子上身,唐玥立时就把绷带缠上了。 方丈这是取下了唐玥系在世子腿上的衣带,用银针连扎数下,锁住血脉,又拿琥珀扁片寸寸刮血,逼出毒血。 也逼出了一根毒针。 最后用银针刺指尖,放血。 “世子殿下已经无事了,注意擦汗和保暖,这里有药,每一个时辰服下一粒,可以驱毒。我还有事要处理,劳诸位多照顾片刻。”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杨柳半夏虽然为难,可做主的是唐玥。唐玥立刻回礼道“有劳方丈了,方丈且去忙吧,只是我们晚间还要回府,只怕还得劳烦方丈着人看护。” “自是不妨。”方丈又念了句佛,出门离去。 唐玥总算放心了。 “杨柳,你替世子爷擦汗,这里被子不够,看世子爷这样可能还觉得冷,半夏你拿我的斗篷来给世子披着。” “姑娘,你已经没了哆罗呢的斗篷,只剩下一件雀金裘的了。”半夏舍不得,也不敢这么做,这都是姑娘的衣服,落在外面被有心人看见了她们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不过一件衣服罢了,不过雀金裘似乎不够厚,你去寻哥哥们,拿一件狐裘过来,我记得哥哥有带多的。”唐玥揉了揉太阳穴,满身风尘疲惫不堪。 半夏跺了跺脚,满腹不愿,到底还是拗不过唐玥,去寻狐裘了。 第二十章 批命 世子一直昏昏沉沉不见苏醒,可半夏未能待会狐裘,敏锐如唐瑚,当年能带唐珑脱离算计固然有他们轻视之嫌,自身也不容忽视。 唐瑚看着半夏示意半夏敲门,半夏为难的伸手叩门道“姑娘。” “进来。”唐玥声音有些疲倦,也是累了。 唐瑚率先进去,唐珑随后,半夏最末。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能瞒着我们!”唐瑚皱眉低声训斥。 唐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支支吾吾不肯言语,倒是唐珑开口别开苗头“你让妹妹怎么说?那是平王世子,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妹妹一向胆大心细,行事素来有分寸,不告诉你我只是因为已经无事了又何必让我们担心?哥哥这话可真是让妹妹受委屈!”唐珑脱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唐玥身上,摸摸头说“乖啊,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也不说让杨柳半夏看着自己去歇会,这屋子不比家里,你斗篷又给了世子爷,先用着我的吧。” 唐玥拉着唐珑的手笑如暖阳“谢谢哥哥,二哥哥最好了!” 唐瑚瞬间扎心了,这个没良心的妹子! 冷哼一声,让半夏把狐裘披在世子身上,取回那件雀金裘自己拿着。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再晚,母亲那儿也不好交代。” “可是世子尚未清醒……”唐珑皱眉,想了想又道“半夏,你去院子里把我身边的青松青墨叫进来,青松细心体贴,青墨敦厚办事利索,妹妹跟前不能少人,不然不好交代,反正我住在外院,寻常多和哥哥一起,连自己院子都甚少回去,少了两人也不易被发现。” 不得不说,唐珑的确仔细周到。 “那就谢谢哥哥了。”唐玥拉着唐珑袖子撒娇,惹得唐珑一个劲摸她脑袋。 有哥哥真好! 青松青墨低头进来,唐珑解下腰间的银袋子说“这里是二十两银子还有五十两银票,你们二人今日在此处好生照料榻上那位爷,管好自己的嘴巴,这里面的除了明日回府的车资剩下的你们两自己分了便是。” “记得,好生照料,若有异常和什么不懂的直接去寻方丈,管好自己,这差事要是出了差错你们就回崔家去吧。”唐珑恩威并施,倒是颇有大家风范。 “是。”两人规矩极严,自入门便是眼观鼻鼻观心未曾抬头,便是接银袋子也是半夏拿了放在他们伸出的手心处。 原来是崔家的人。唐玥若有所思,这样也好,哥哥身边有唐家的她自己也不放心。 一行人遂又浩浩荡荡的离去,不过这一次三个主子都坐在那辆朱轮华盖车里。 好在马车够大,方才不显紧迫。 唐玥靠在软枕上,在车壁上叩了三扣,拉出一个小柜子,里面装了六安茶,从炉子上取了烧开的水兑好,小心讨好的捧给了一脸不爽的唐瑚。 “哥哥请用茶。” “我可喝不起你这大小姐泡的茶。”唐瑚酸啾啾的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定定的看着书,可那书不仅许久未曾翻页,更是拿反了的。 如此明显的置气,唐玥只觉得心里无奈又委屈,更多的是暖意,她的哥哥生龙活虎的还能和她置气呢,多好。 “你不喝?我喝!妹妹亲手泡的,就是香!”唐珑挑眉接过茶,细细品上一品,神色如痴如醉,倒是像吃了仙桃一般! 惹得唐玥一阵娇笑,脆若银铃。 “你!” “你什么你,你自己不要的!” “哼!” “哈哈哈哈”唐玥笑着倒在唐瑚怀里,唐瑚满面无奈,他能怎么样?这是他亲妹子,再作也得宠着! “哥哥要是喜欢,我那花根底下还埋了几坦上好的玫瑰露水,荷花蕊上清露,还有荷叶香露,梅花雪,回头开了給哥哥泡茶喝,再配上青团,荷花酥,桃花糕,桂花枣泥糕也是极好的,便是拿来做糖蒸酥酪烨用的!” “好啊好啊,你埋在哪棵树下回头我去挖!月朗星明时分,挖树取水,烹茶煮酒,伴箫佐琴那才是最妙!”唐珑已经跃跃欲试了! “停,你要什么我去找,你可不准私下动我的花树,可别毁了我的花根!来年不开花看我不找你算账才怪!”唐玥皱皱鼻子言语亲昵。 “好吧。都听你的!”唐珑笑得一脸宠溺。 这两人在这边上演兄妹情深,另一个可还悬着心思“好了好了,先说正事!” “什么事?” “那世子爷……” “哥”唐玥敛笑正色说“不管世子爷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倒在哪里,我们只是救人,其他的管不着也不能管。” “我知道,可我这心里不踏实。”唐瑚皱眉揉着太阳穴。 “大哥,白露寺周围都是山民,也是寺庙的祭田,算起来可以说是白露寺的势力范围,世子既然直到进了白露寺才敢昏倒证明有强人靠近了白露寺,而白露寺定然有人能救他保他,这人除了方丈不做第二人选。”唐珑低声分析。 “我知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白露寺能不能护着世子平安。照世子那伤,至少有十人围追堵截的,万一在纠结其他人,白露寺能否护着世子爷平安。” “菩萨低眉,佛家也有怒目金刚。我倒是觉得,白露寺不简单,世子定然无碍。”唐玥说道,她还记得给世子处理伤口的时候,他身上伤痕极多,是早些年留下的,手上老茧极重,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世子爷。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位世子……站谁? 若是瑞王,那慧王…… 不对不对,应当不是瑞王,世子爷应该是皇党!纯臣!长公主就是世子的保命符,只要那位不死,皇帝都不好动他! 夜色来临前,一行人便到了侯府。 侯府门外有个算命的,倒是奇怪,是个穿着道袍的女子,蒙了眼睛。 听闻有人声,上来便问“姑娘可要算命?” 目的太明显了,唐玥被众人围在里面,只觉得这人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好啊,姑娘算什么的?生辰八字,手相,摸骨还是?”该来的躲不掉,而唐玥直觉此人并不简单,也无心害她。 唐瑚唐珑皱了皱眉,眼神一瞟,周围下人会意散开,围成大圈,好在这条街住的几乎都是唐家的人,包括了什么家生子体面的管事的房子,少有外人经过。 “手相。烦请姑娘伸手过来。” 唐玥依言递了过去,这姑娘声音倒是特别,闻之有空灵之感,若空山鸟语。 “姑娘这手”算命姑娘摸了摸,面上一笑“姑娘脉清和骨脆玉,有凤鸣凰栖之相,恭喜姑娘了。” “还有呢?”她也好奇,此人能不能摸出,她可是重生之人。 “还有便是姑娘命有三劫,一在五,一在十八,一在婚后算不清处。不过姑娘自有贵人相助,苦难荆棘已过,也该浴火成凰了。”“姑娘前事不可追,后有贵人护,倒是平安顺遂。” 唐玥沉默,心底震惊,这人……真看出了她的命。 “你真的看不见吗?”唐玥倒是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小心谨慎的看着她眼睛上的布帛。 “看得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很多时候一叶障目可危险太多。” “卦钱多少?”唐玥问。 “不收姑娘卦钱,我们日后第三次相见,姑娘给我一枚玉就好。”那少女笑笑,眉目衬着晚霞流光,身后似有光芒万丈般,恍惚不是凡人。 “倒是有趣儿,我叫唐玥。”说着取下腰间一个香球递过去“这里面的香是我自己照着书混调的,还算奇特,得的也不多,这个送你。” 少女一愣,倒是没想到她是这般态度,却也爽朗的收了“好啊,我叫夙无星。” “那我先走了,再见,你也早点回家吧!”唐玥笑了笑,牵着自家哥哥回去了。 夙无星摸着香球一脸沉思,这凤栖梧桐命格的主人还真是…… 难怪能得天独厚,得以网开一面。 你也是看她心疼了吗? 第二十一章 夜话 唐瑚唐珑唐玥三兄妹先去见了松鹤楼请安,正好,二房三姐妹并唐莹也在。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唐玥却眼尖的看到唐母脸上神色并不好,似乎刚发过怒。 转眼又看到唐珠脸上那股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唐珍面上隐忍而又暗毒的眼神,心里有了底细,又瞟了唐瑿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底放心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唐瑿常和两位兄长在一起,若是想动手脚,却是方便得很!好在自己二叔二叔母望子成龙的,早把这位养成了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喜怒哀乐全在一张脸上。 唐母冷眼一扫,并不叫起身,全然威视悉数堆在眼角,平生千万种凌厉尽描在眉梢。 “你可知错?”放下茶盏,唐母厉声质问。 唐玥连忙跪下,口中惶恐“孙女不知做错了什么惹了老祖宗不愉快?便是有什么,还请老祖宗念在孙女年纪尚小的份上,好生教导,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孙女可就真的过错大了去了!”一番心思吐露,神色眼底皆是担忧,大大的取悦了唐母的心。 唐珍不似唐珠心思外露,也不若唐瑿纯真良善,她其实是最像王氏的人,心怀算盘一张,面上佛像如常,如今也不得不感慨唐玥的伶牙俐齿,一番唱念做打唐母面上冰霜已化。 唐珑眨眼接着说“老祖宗,老祖宗,孙儿今日给您求了个平安符,回头您挂在床头,也能护着老祖宗平平安安,百病不侵!”说着就从怀里小心谨慎的取出一个黄色锦囊,捧了稀世珍宝般捧着它,看得老太太心底一阵不忍心,连忙让唐珑起来搂在怀里一阵心肝宝贝的直叫。 唐瑿来得其实并不早,只知道唐母心底不爽快因而不敢造次,如今一瞧他也兴致勃勃的开口“大哥哥,那白露寺可好玩?听闻那里的碑林极妙,前朝当今许多大儒都曾在那里题诗,又有惊叹于那里的梅林竹海留字词的,可是如传闻那般?”唐瑿是二房的独苗苗,眼珠子,打小细心周到的照顾着锦衣玉食的养着周围所有人都捧着他生怕摔了这个宝贝疙瘩,大了读书也在京中,国子监里,凭借一张两靥生花,眉心若娇,天然一色清风平生数点月华描摹入了眼角眉梢的脸,在国子监里混得如鱼得水,却是被看着未曾出京,哪怕是京郊的白露寺。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货不会骑马,虽然他一直向往着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是模样,可惜自从小时候贪玩摔下马断了腿,家里谁也不敢让他学了。 唐瑚微微一笑顺着话题岔开“那是自然,那里碑林碑文极妙,远胜拓本万千!若非亲眼去见去临摹,绝对感受不到当年的大家们字里行间的峰回陡转,那才叫一个妙笔生花!今日我和二弟在那边遇上了士子们的诗会,都是金科过了的进士们!不说才气如虹,却也是心思妙笔,策论诗词皆有灵气偶来的!可惜没有去到好时辰,听闻梅林开时会有国子监祭酒大人领着学生去梅林赏花作词写字填曲儿!还有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们也会请进士老爷们去梅林观花,是奉了皇上亲命的!每三年便有一次,极为盛大!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这般写意风流!”唐瑚说得一脸向往,神色痴醉,唐瑿也被说的心猿意马,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看那梅花成海,竹枝清拂。 “你们都是好的,自然有那么一天!”唐母哈哈笑着,又揽过唐瑿心肝宝贝直叫。 “老祖宗老祖宗,您就允了我吧,今年冬日,我也想去踏雪寻梅呢!”唐瑿扯着唐母的袖子撒娇,扭得跟个麻花糖一样! “好,老祖宗允了!今年冬日咱们一家都去!也去瞧瞧那雪中红梅是何等娇妍!”唐母拍板,随即就有丫鬟掀帘而去,报给崔氏听。 “好啦好啦,都起来吧,下次出门可得把你们大姐二姐四妹带上,没瞧着在家里都望眼欲穿了吗?”唐母佯怒道,眉间都是喜色。 唐玥从善如流乖巧应到“这是自然,有了好东西自然不敢忘记与姐姐妹妹们分享,只是今日其实是郡主借了我的叩出门去祈福的,不然哪里有那么容易出宫啊,老祖宗既然允了三哥哥咱们一家子都去,下次自然没有那么麻烦!” “嗯,你是个好的,外面风寒,早备好了姜汤,莲心,还不端上来?”唐母笑到。 唐玥只能附和娇俏的笑着。 立时便有穿粉衣葱绿裙子生的小家碧玉的丫鬟捧了茶盅上来,并酸甜杏子和痰盂手帕水盆。 接过茶盅喝了温度刚好的姜汤,辣得唇齿难忍,肺腑温热如饮烈酒,忍不住吃了两颗酸甜杏子去了嘴里的味道,又结果干净茶水漱口,用手帕掩了吐在痰盂里,再在放了鲜花瓣的水里洗手,用手帕擦干。 一番过去,唐母道“时候不早了,去瞧瞧你们母亲吧,都自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是。”几人退下自离去。 唐瑿还想歪缠着唐瑚,唐瑚已牵了唐玥去崔氏的院子。 “母亲。”崔氏房里仍亮着灯,两座仙鹤衔芝的灯架,架上红烛拿米黄色的灯罩笼了,温暖由心。 “都坐吧。”崔氏放下手中的书本,微笑着说,几人依言坐下“嬷嬷,摆饭。” “母亲?”唐瑚皱眉,母亲这个时间怎么还没用晚饭。 “你们难得出门,玥丫头又是在内院拘束惯了的难得能出去一次早猜到你们不会太早回来,大厨房那边只怕不会给你们留晚膳,回来再做不免饿着你们,我便让我的小厨房先做了,拿炉子热着,等你们一回来就可以吃了。” “母亲,还是母亲最好了。”唐玥歪缠着崔氏,一股脑就倒在了崔氏怀里,又是撒娇又是蹭蹭的,一脸小女儿娇态。 看得唐珑一阵呆愣,他还想上去撒娇的呢! 这时候常嬷嬷领着丫鬟上菜,一道胭脂红肴肉,一道翡翠瓜盘,一道温热的鸡汤,一道小炒鹿肉,还有一份松鼠桂鱼。 “这时节有西瓜吗?”唐珑狐疑的伸手捻了一块,重量不对,触感软绵,入口甜美“是面点!”唐珑双眼发亮,竟然做得这般逼真! 崔氏笑着点头“先喝汤,慢慢吃,别噎着。” 灯如软月暖色,香炉袅袅生烟,一世温情,满室生香。 这方温情暖暖,另一边可不一样。 白露寺,霜华正重。 “夜里风寒,且饮一杯吧。”和尚对月斟酒,青石桌上缠枝斗纹酒杯里,碧色清酒醉人,翡翠荷叶盘上摆了细点三样,另一边放白瓷酒壶,红泥火炉。 “方丈好雅兴。”少女声入内,却是夙无星。 “你去见了她?感觉怎么样?”方丈未曾回答,自斟自酌。 “妙。”仅一个字,道尽千万。夙无星掀袍坐在石凳上斟酒,一举一动透着江湖人的意气潇洒,不似寻常脂粉。 “自然是妙,不然如何得以扰乱天机。”方丈似有若无的感慨,又饮了一杯。 “这苔枝缀玉虽好,却不适合多饮,更何况方丈已是出家人,这酒便便宜我了吧!”夙无星嬉笑着拿过酒杯酒壶,却不给方丈分毫。 方丈也不恼,淡淡的说“你若喜欢,自己去梅花树下寻便是,何苦来抢我的?若非当年寒毒深种,我如今又何须这杯中物?”言语带着三分落寞七分怅然若失。 夙无星疑道“当年害了方丈之人还没寻到吗?” “寻到又如何?寻不到又如何?普天之下能这有这般手笔的除了那位还有谁?”方丈转头看着夙无星,眼底波澜不惊,神色静默如松,“你原该晓得,不论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 “知道是知道,可如今这位却非我心中之王。”夙无星平淡的说,心中却远不如面上平静。 “那又如何?他也当不了几年了。” “几年?”夙无星勾唇浅笑,“有些久了吧。”连几月她都嫌多! “莫不成你还想插足?” “那倒不至于,可是希望下一位早早到来的又不止我一个?”夙无星饮酒,笑得花枝灿烂,她推波助澜又有何不可? 方丈沉默。 唐府,二房,王氏未睡,等来了唐珍。 “母亲。”唐珍凄切的唤着,取了斗篷尚带着寒意便去了王氏床边跪下,满目悲怆。 “珍儿?你来了。”王氏悲悯的笑着,抬手想要抚摸她的发髻,却到底垂了下来。 “母亲,您告诉我她究竟对您做了什么?女儿明日便去禀了祖母父亲为母亲做主!”唐珍悲愤满心,眼底全是泪。 “珍儿!”王氏陡然喝道“珍儿,听母亲的话,这都是母亲做得孽,如今母亲也想清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唐玥固然不好却是母亲愧对在先,如今母亲只求能苟延残喘到你出嫁,可惜母亲没能给你定下婚约,不能看着你青云直上了!我的女儿,定是这天下最美的新娘。”王氏眼神凄凄切切,声音悲伤难掩,仍然带了几分温柔小意。 “你要好好听话,听你父亲的话,也要朵出门参加宴会,平素是母亲误了你,愿想替你求一个大造化的,不成想反而,反而误了我儿……”王氏眼角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母亲”“母亲,您放心,女儿一定让坏人恶有恶报!”唐珍发狠,眼角挂泪,冉冉欲滴的模样当真让人我见犹怜。 “母亲,您且好生养着,明日女儿便求父亲请大夫来诊断,看看那臭丫头究竟给母亲种了什么毒!”唐珍哭着说道。 王氏只拍拍唐珍的手道“你父亲不会同意的。珍儿,听母亲得,别去,你父亲会生气的。你好好的,母亲就好好的。我这辈子再无所求,只求你们姐弟三个平平安安的,母亲便是死也知足了。” “母亲,时候不早了您改歇息了,女儿明日再来看您。”唐珍擦了擦眼泪道,吹了灯披了斗篷离去。 却没见着王氏上扬的嘴角,恣肆狠辣,泼墨一般的恨意。 唐玥,你等着! 唐珍提了晦暗的风灯勉强照着脚下的路,偶抬头望月,眉心愁绪难诉,心底怨怼无处,只默默的埋葬着,等着生根发芽缠绕成自己的坟墓,再付诸一炬,与君同亡! 唐玥,你等着! 第二十二章 落子 次日,唐珍一早来见唐靳。 “见过父亲。”唐珍的到来,并未扰了唐靳对雪点茶的兴致,相反,唐靳很是高兴让唐靳坐着他对面。 “坐。”身前是摆着棋盘的水曲柳案几,身旁红炉炭透炙寒风,烧开的松针树上雪带着一股清苦的味道,青烟袅娜,氤氲一室的风雅,窗外一栏深雪掩着挺拔翠色不减的松枝。 唐靳澜衫双鲤鱼发冠束发,额前留着两缕发丝,随意的披了大红猩猩毡,神情轻松自在,怡然自得。 “父亲。”唐珍跪坐一旁,蜜橘色的长褙子,玫瑰紫的满绣长裙,鬓边簪了一朵并蒂玫瑰,一钗钗头凤。 “看你身死不守的,可有什么难事?”唐靳抬眼,笑着瞧这个大女儿,他二女儿不成器,小儿子宠溺过多一派天真,倒是这个老大,容貌身姿心机样样不差,他倒是想压一注在其身上,可局势尚未明朗,不好亏进去一个女儿,只能苦了她些许日子了。 只盼着这雪越大越好,大倒足以埋了出行之人。 这样,他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想着之前清客带来的消息,他心底欢喜忍不住面上带了出来。唐珍看着父亲喜不自胜的模样心底又添三分底气道“父亲,这天寒地冻的母亲前些日子因着丫鬟照顾不周生了病,还请父亲延医前来看看,母亲如今已经躺在床上,连起身都不能了。”唐珍带着哭腔,双眼通红如兔子。 唐靳洒茶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唐珍,不管手底下茶叶沸腾舒展如新叶。 “可是你母亲和你说了什么?”一字一顿的,气势铺天盖地就来。 “父亲为何这么说?”唐珍面色慌乱,到底年纪小城府不足。 “哼”唐靳甩袖冷哼“你母亲这些日子疯疯癫癫的逮谁就是大哥大嫂害她!可别信她的胡言乱语!前些日子我早请了宫里太医过来诊平安脉,说她是痰迷心窍!没想到连你也忽悠!真真是不知所谓!”唐靳满脸怒气,对王氏的不安分心底又生讨厌。 “父亲,可是”唐珍瑟缩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在唐靳阴冷的目光里咽了下去,只支吾着说自己有事,便退下了。 她对他父亲一向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 唐靳从来都是一个严父,小时候犯了错会狠狠的请家法或者言辞犀利冷冽,舌灿莲花骂得你头都抬不起来。 你哭,他从来不哄,等来的不是鞭子便是抄书。 唐珍原以为她事不同的,她自小听话,学业刺绣琴棋样样拔尖,狠压长房,父亲见她时难得才有笑脸。 可是…… 唐珍抬头,雪又开始下了,好大唉。 到底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珍走了,唐靳却游移着落下了一颗白子。 今日雪大,唐母一早就命人前来传话,免了所有人的请安。 唐玥也在屋子里用铜箸拨弄手炉里的炭火,听着小丫鬟们回话。 她身边多了两个大丫鬟,如今也只是听吩咐,不如杨柳半夏般值得她托付重事。 “姑娘,大姑娘身边的小红传了话来说大姑娘昨日晚间悄悄自己悄悄离了屋子去看二夫人,回来后眼睛通红的好像哭过今日一早又去了二老爷的书房,回来又哭了。”杨柳低低的回话,唐玥听了只漫不经心的道“让小红继续盯着,有什么尽早来告诉我。”小红是她趁着家里丫鬟婆子大换血的时候收拢过去的,唐珍此人眼高于顶,身边仅有大丫鬟能得她青眼半分,所以这底下的小丫鬟嘛,呵呵,给了几分好处自然愿意为她卖命,何况只是穿些何时出门去了哪里的话自然无碍。 “姑娘,您说这大姑娘想要做什么?”半夏低声问,替唐玥拿来了香片手帕放在铜炉上熏。 “能做什么?还不是请医问药?”唐玥嗤笑,不知是笑王氏恶有恶报还是笑二房“咫尺情深”,手下动作不停,拿了玫瑰干花研磨成粉,加入白附子三分,龙脑一分,麝香五分,蜂蜜三钱糅合成丸子。 入火烹香。 果然,味道清苦宜人,不见麝香馥郁。 “你想法子把这香送去二房那边用着。”把剩下的丸子交给杨柳,她父亲管了家里的才买,她母亲也管着后院的采买。 “可用跟夫人说?”杨柳问道。 “你以为不说母亲便不知道这些是我做的?到处都是马脚,亏了母亲替我收拾呢。”唐玥眯着眼睛,有几分困倦,这屋子烧得暖暖的,倒让人想睡觉。 杨柳惊讶万分,所以…… “弱没有母亲的同意你以为便是买通了那些守门的婆子我能平平安安的走去二房门前?避开所有耳目喂了那碗药?”唐玥眼角带笑眉梢风流婉转。 “奴婢明白了。”知道她们所做皆在主母的默认之下,杨柳心底更加慎重,回了家去也仔细嘱咐母亲不提。 唐玥懒懒散散的随意扔了颗黑子在棋盘上,二叔,我倒是要瞧你何时才能忍不住……了解了这位连带了你一身污水的发妻…… 宫中,东阳去给皇后请安。 “皇祖母在做什么呢?”东阳一脸好奇。 皇后的宫里温暖如春,她本人则随意穿了身家常的刺绣袄裙,玫瑰紫的琵琶袖上衣,淡松烟色的八幅满绣马面裙,鬓边插通草绒花,一支宫纱堆的鹊桥仙簪子。 “东阳,你且过来看。”皇后招手,满面笑意如风。 东阳凑上前,却是一些小孩子用的花样子,疑惑不解“皇祖母这是要做什么?” “东阳啊,你母亲今日可好?”皇后笑意盈盈问。 “有皇祖母照看庇护,母亲自然是好。”东阳慰贴的烁,大大的取悦了皇后。 “你啊你!就是爱贫嘴,你看这花样子可好?等描了找人下去制成衣裳鞋帽,倒是最好!”皇后捂唇笑得开怀,宫里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喜讯了。 “皇祖母,莫非!”东阳不敢置信,心底有些堵塞又有满满的开心,更多的是担忧,她母亲心结未解,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嗯。”皇后点头末了又示意东阳不可昭之“月份还浅,可不许胡说。” 东阳晕晕乎乎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东阳走了,皇后才敛了笑意道“不愧是皇帝曾经一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殿下,可真是厉害!” “娘娘您说的是……”身边只有一个嬷嬷伺候,乃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为人极其正派,但阴司算计也逃不过她的眼。 “能说什么,夸我们这慧王殿下心思缜密呢!”皇后感慨,她这辈子是不能有子的不然皇帝绝不可能看着她做大,稳居中宫!在这位陛下的心里,最重要的妻子是那位发妻,最心爱的孩子是慧王殿下,所以她出身郑家,荥阳郑氏一族,太大了!若是有子,这后戚乱政可是江山惑乱的源头,再说前头她进宫是已经有了个十岁大小的端慧,不论如何她弱有子,端慧若有什么不对,皇帝定要疑心! 只有无子,才是保全之道。 所幸家中寻了偏方,只让她孕育了一个女儿,又借口当初伤了身子不好再孕,方才……稳坐钓鱼台至今。 “前头刚招人算计泼了一身污水,后面就和王妃有孕,这等三月之期爆出来,那群人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小心着人看护,王妃经过的碰过的入口的上身的可不能又丝毫不对,这个孩子若是出生,端慧可就翻身了!若是男子,端慧的分量只会更重!”皇后小心叮嘱。 不管之前是否是遭人算计,端慧已经和那太监发生了不该有的,皇帝最担心的就是端慧食髓知味,这时候王妃随后爆出有了嫡出子嗣,皇帝……端慧可就彻彻底底翻身了,那群人就是自己作的! 端慧身上可就干干净净! 好算计好算计! 这样心思缜密又有仁善之名,除了王妃稍弱搞不定后宫女眷,端慧真真是皇位继承人的最好人选! 另一处,德妃寝殿。 莞昭容拜见。 “请。”德妃自行下棋,落子黑白。 “娘娘,嫔妾……”菀昭容迟疑,德妃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陆续退出去,留下贴身宫女伺候。 “说吧,有什么事?”德妃抚了抚鬓,满不在意的说,心思全在棋盘上。 “嫔妾听说慧王妃有孕了。”莞昭容愁眉深锁,眼底有青黑色,垂下头,长睫压着墨瞳低诉。 “有孕?”德妃画了长长的入鬓的远山眉,如今一挑,冷眼霜眉,宛如高高在上的云中人。 “宫里历来有孕的嫔妃,官女子还少吗?便是寻常人家,谁家膝下没有几个承欢彩衣娱亲的小辈?”话音又是一转,如峰回般“要是这个孩子能长大,在皇上面前那可就是独一无二的脸面了!只是不知道慧王妃有没有这个福运了。” “娘娘的意思是?”莞昭容颇似落水之人急不可耐道。 “我说什么了吗?”德妃斜眼看她,复而落子娇笑起来。 “我赢了。” 笑声低而娇,若洒了一地细碎月光,徒留山河笼烟。 第二十三章 信物 唐斳,将军江辙带着慧王御史等人一路星夜潜行。 此夜,大雨,留宿山林破庙。 风声呼啸,雨声狰狞。 火光猎猎。 “殿下,如今我们的行踪已然暴露,有人按捺不住想先下手为强,不如您与江将军,钱御史一路换装离开,我和我的长随,带部分侍卫走明路,务必在来年一月左右各自回京!”唐斳提议道。 他们如今行踪暴露,多有追杀之人,行事不利。 “不行。”江辙沉声说,面色难堪“我是所有人中武功最好的,若以常理推论,慧王定然不会让我离开他身边,包括你刚才的计划也是由我护王爷周全,可是你们忘了正是因为你们担心王爷安危,所以反而可能暴露王爷行踪!”江辙目光如炬,眼神如电。 唐斳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的确如此,他们不可能拿王爷的安危来冒险,可对方要的就是王爷的命!对方应该有两路人马,一队定然是漓王,一队当是瑞王,只有这两人有立场,至于贺王,真真是看不透!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既如此,将军可有何计策?”慧王问道,神色不见丝毫慌张,有泰山崩而不改色之态。 “王爷,唐侯爷,于御史,你们三人一起离开并一个除我以外功夫最好的护卫离开,唐侯爷身边的长随散开,和侍卫队里的人一起,四人或五人三人一队,我带一队,分七队人,唐侯爷带着王爷去寻崔家郑家两家相助,不求能查明堤坝之事,但求能将王爷平安带回京都!”江辙掷地有声道。 唐斳皱眉思索,此计虽好可是过于冒险。 “我们不一定要亲自去检验堤坝问题。”这时候,一路上老实巴交的于御史开口,双鬓生华发,但那双眼睛却沉淀了时间的睿智,他缓缓抬头开口“历代以来,修筑堤坝都是征询民工,黄河一带堤坝牵扯甚多,总有内行的老人家,据我所知,黄河堤坝勘测之人姓刑,其家中祖上曾位工部尚书,河图众多,他们家定然知道内情,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住在清河。”其话中意不言自白。 “不仅如此,但凡征集民工,定然有鱼麟册,那册子能说明很多东西,我们还可以从账房入手!”唐斳双眸锃亮“账房先生会记账,不管是真修还是假修,定然要做做样子,堤坝的银两来去,买卖,都有商人管事来往,一笔一笔来龙去脉不能再清楚了!” “还有堤坝本身,得寻可靠的人去堤坝的土样,若真是三合土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以次充好!”慧王开口,堤坝关乎民生,重中之重。 “既如此,我便直往堤坝方向而去。取回土样。”江辙开口。 “将军”慧王看向江辙,神情有些说不清“必要时刻,我并不介意你们逃命为重,他们要的是我,你们若是只管逃,露出马脚,只要不暴露我本人去了哪,并不什么大碍。” “王爷,未定计便心生逃逸,此乃兵场大忌!”江辙眼神骤然凶狠道,那模样活生生的山林野狼。 “将军大善!”慧王突然大笑起来。 唐斳心里却自有一分打算。 不能去崔家。 全天下都知道他媳妇是崔家的。 不能去崔家。 太明显了。 郑家也不可以去,那是皇后娘家,定然早有人守着。 那该去哪? “将军,此乃本*物,若是有不方便之处,可拿此物去寻本王岳家,本王岳家在江苏也算是有名的大户,江苏苏家,一听便知。”慧王伸手递出一块刻了端慧二字的玉佩。 “多谢王爷。”江辙抱拳行礼。 谁也不能保证这一路上有多少凶险,多一个助力便是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小丫头胆子挺大的嘛,大晚上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房间里也能安然自若的摒退丫鬟,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少年啧啧称奇,眉目清冷,嘴角的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冷漠。 “世子爷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不是世子爷递了条子说今晚造访的吗?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唐玥面无表情的说着,手却摩挲进了枕头,她枕头下一直都藏着一把剪刀。世子爷虽然递了条子,但可没说是来她卧房造访,那条子压在书房的花瓶底下,她还以为会在书房来着,谁知用了晚膳回到房间却发现床榻侧多了个人!要不是她心脏够好,说不定今晚就该满院子的抓贼了! “呵,你倒是会装傻!”白黎冷目冷心的说“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白露寺?” “家父远行,我作为女儿去祈福有什么问题吗?”唐玥反驳随即又眼神微眯“还是说世子爷在白露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才深夜造访妄图毁我名声逼我赴黄泉?” 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佯装镇定恼怒,手底下却握紧了剪刀,锋锐的尖端刺入软绵的锦缎。 世子爷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见她面无表情神色不见紧张分毫怪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胆子还挺大!” “得了,不逗你了。”对方一点都不配合他也没了玩笑的兴致“此物是我信物,以此为凭,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个要求,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做。” “好。”唐玥伸手接过那枚龙纹翠玉。 “你倒是受之无愧。”世子爷讥讽道。 “世子爷方才也说了,救你一命是事实,那日若不是我,世子早该毒发身亡了吧。”唐玥俏面含霜相对,一点面子都不留。 “记着,本世子叫白黎。” “知道,要是不知道你是谁,那日就不会救了。”唐玥白了一眼,一张嘴堵得白黎浑身都是气! 冷哼一声翻墙走了。 “世子就是世子,有路不走,偏从窗户,翻完了窗户又跳墙还真是厉害!”唐玥似笑非笑,她知道那位世子耳聪目明,定能听见。 次日一早,唐珍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名百灵的那位得了夫人的允许出了家门。 当然,她前脚一走,后脚便有耳报神告诉唐玥。 赏了几十个铜板,对方高高兴兴,唐玥也高高兴兴的。 她大概猜到了唐珍想做什么。 无非就是请人罢了,不是请医就是请王家夫人。 可惜这次,唐玥只猜对了一半。 她低估了唐珍对她的恨。 “奴婢见过表少爷。”唐珍母亲王氏那边其实有四兄妹,都是嫡亲的兄妹,不过老大死得早留下一个好吃贪玩不成事的儿子便撒手归去,老二就是王希仁,老三是王氏,老四嫁去了大商人家里做嫡妻。 那老大家不成事的儿子叫王楚,生的也算风流,最是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叫那些姐儿们爱到了心里去,养在王希仁家里,不过王希仁自己也有儿女,倒是没多管。他那儿子早早去了军营里打拼,幼子从文,虽然不在青山书院,也去了不差多少的白鹿书院。这位王楚么,也就在家里请了先生学些诗词歌赋,偏偏姐儿还可以,寻常谁能瞧上眼?空有一家子富贵财产,可惜不能拿到手,他可是心痒难挨的!可惜他那父亲临走前说了,结婚后方可给他,不求成才,但求一世衣食无忧。王家老大经商颇有天分,留下数百万家资,一部分给了族中,一部分给了王希仁,剩下的才留給这个独苗苗,也有四五百万之巨! 眼看着他快加冠了,可京中谁看得上他?王夫人也不替他张罗,不过面子情罢了,她自己闺女还没着落呢!他只能自己盘算了。 唐珍打得就是他的主意! “哦?你是?”王楚懒懒散散的躺在太师椅上,拿了盅花茶便饮,他好甜。 斜眼瞟着人,看起来极为无礼,可对方是得了主命的丫鬟如何敢计较这些? “奴婢主子是唐家大姑娘。”百灵福身回道,当真音如百灵,色调婉转妩媚,眼角眉梢带笑看着王楚,倒叫他心痒痒的。 这般姿色比那些姐儿也不差了。 “哦?你家主子可有什么事找我这个做哥哥的?”说着上前拉锅百灵,手覆在她手上。 百灵婉转一笑“并非是我家姑娘,实乃我家夫人,担心表少爷的终身,故而前来询问,我们府上有位嫡出的三小姐,生得如花似玉虽然虚岁才十三,过了年也就十四了,说亲正好,待及笄礼过成亲也是好事一桩。” “十三岁?”王楚似笑非笑瞧着百灵,一眼便把她的小九九看透了。 “小了我七岁?这可不好。不如你。” “少爷这是哪里话,奴婢不过蒲柳。” “得了,你回去吧,此事我知道了。”也不说同意不同意直接赶人。 百灵脸色煞白,没有完成主子的嘱咐她回去可该怎么交待?却又对上王楚靡靡的眼神,狠狠的打了个冷颤,落在这位手里只怕是更不好受! “怎么?不想走?莫不是想留下来陪我?”王楚笑着上下打量百灵莹润丰盈的胸,纤瘦的腰肢最后落在那肤色细腻的颈上,目光灼灼逼人,似乎要将吻痕烙在上面,百灵忙不迭的离去回话,走时脚步踉跄,脸色潮红。 她家主子这算盘只怕打错了! “身份是好,可惜年纪小了些。还不如去后街寻姐儿们好!”王楚懒懒的伸腰,眉目*浓。 转身离去。 不过他这个妹妹,也是好算计!啧啧,女人心,黄蜂尾后针呢!惹不得惹不得! 瑞王府邸,管家脚步匆匆的去了一家茶楼,迎接自己家主子。 瑞王裹了玄色斗篷,踏羊皮靴子,上了马车。 “你去让咱们的人暗中接应慧王。”瑞王喝了口热茶驱寒,嗓音沙哑着吩咐。 “王爷,可是之前不是说?”管家满腹疑问。 “计划有变,通知咱们出去的人,务必让慧王平安归来,一定要拦着漓王的人!”慧王出事与否,他最后别插手,本来事情只涉及漓王,只要他不出手,事后清算便什么也没有! 他这才知道,父皇果真老奸巨猾!派出去的人竟然是江辙!那可是虎贲卫的一等统领!据说暗中还涉及了历代君王秘密培养的一批人马。 不管如何,端慧可比父皇要容易对付! 且先让他们……狗咬狗! 茶楼上,有人推窗探头,风雪了披了灰色大氅,带着毛领,额上齐眉勒了嵌明珠水走风浪的抹额,头上白玉冠,腰间一个镂空银料香球,垂着大红宫绦。 第二十四章 刺皇 宫中年底大宴群臣是规矩,大宴之后有小宴,宴请宗室。 唐玥因着东阳郡主相邀作伴,故而也来了小宴。 瑞王漓王早早就去了各自母妃宫里请安。 “儿子见过母妃。”瑞王一身盘锦镶花的王袍,头戴嵌宝紫金冠,簪一支祥云绿玉。 “起来吧,可曾去见过皇后娘娘?”淑妃问道。 “已经见过母后了。” “恩。”淑妃起身,经过瑞王时低声说了一句“且记着万事以你父皇为重。” 瑞王眼神闪烁几下,跟着淑妃离去。 漓王拜请德妃时,也得了一句话“今日且看一出好戏吧,记着陛下为重。” 漓王心知,怕是淑妃要有所动静了。 一切有条不紊的筹备着,到了傍晚时分。 皇帝龙袍加身,十二白玉旒,腰间一块圆玉留大红宫绦,身旁落后一步的是皇后,头上九凤点翠垂珠钗,身上玄色正袍拿孔雀羽线绣的凤凰葳蕤华丽,腰间一方圆玉留碧绿宫绦压裙,心细的人稍加思考便知与皇帝腰间那一块是子母玉珏。 再后,是贵妃,淑妃,德妃,清一色玄色正装,或绣孔雀,或绣芍药,八团花。 往后,是贺王,瑞王,漓王三位成年皇子。 众人跪拜,待得皇帝皇后并几位皇子娘娘入座后才得以起身。 “传膳。”皇帝道,身旁的总管太监陆成立刻掐嗓叫传膳,满室寂静,只听见陆成的声音绵延不绝。 唐玥坐在东阳旁边,两人辈分位分都靠后,倒是无人过多注意,旁边都是宗室家里的郡主,县主。 今日宴会重大,虽然那些县主郡主看唐玥不顺眼者牙根痒痒,可也不敢多生是非,但凡御前失忆,等来的后果可不好。 福王与福王妃也来了,在皇帝左下角,因着家宴故未分男女席。 唐玥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其实今日并不是东阳邀请她的,而是她耍了心眼缠着东阳,说想要见识见识宫宴,东阳这才带了她来。 不多时,唐玥见着菜一道道的上来,细点,干果,鹿肉羹汤…… 直到舞女上前,丝竹声起。 “大家都用膳吧。”皇帝开口,皇后斟酒相送。 这才纷纷垂眉用膳,也有看美人歌舞听曲儿的。 “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伶人声娇胜点水梨花,软较云端白玉绵,烛火摇曳恍然如月色温柔,当下绑架案有人沉迷歌声,摇头晃脑。 美酒,佳肴,音声,美人,个顶个的都是悬着头上一把刀。 “难怪早有人说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五色令人眼盲,驰骋田猎让我心发狂。”东阳嘴角僵硬的看着着一个个酒囊饭袋一样的宗室长辈,忍不住对着唐玥小声吐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唐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也不管东阳能否听见,眼睛犀利的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她记得,就是今年宴会,当有舞女暗杀来着,可是那人是谁呢? 却在不小心遇见了平王世子的视线,挑眉遥遥敬酒,独自满饮,眉色月华清冷,柳梢深雪未化。 懒得理他,唐玥却看见了舞女之中有一女子犹为不凡。 耳中明月珠,头上飞仙髻,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最妙一身雪肌玉肤,顾盼神辉,倒是与皇帝依稀有几份相似。 她拿着一对短剑,非金非银,却是铜铸,上面勾勒花鸟,系了五色丝绸,衬着她一身娇妍红妆甚为明媚,在一种浅淡绿色舞女中格外夺目。 伴着乐声踩点,她转身疾走,鼓点急促,她剑走龙蛇,奔腾跳跃,手中剑锋虽未开,气势已然十分!一招一式,剑花潇洒,剑式如云如雾中游龙,女子气弱,武男子剑难免力有不怠,可这舞娘别出心裁,以女子之柔入剑招之勇猛,倒是令人拍案叫绝。 “好!”当下就有好舞的王爷鼓掌吆喝,眉目尽是胭脂色。 “好!” “好!” 一舞毕,满场感慨。 皇后笑着说“皇上,这舞者倒真有公孙大娘的风范!” 皇帝露出抹笑意道“虽然无法亲眼目睹当年扬州忆盈楼的公孙大娘剑气一舞动四方之状,这女子倒是有了三四分意象。当赏!当赏!” “你上前来。”皇帝说着,笑着对着皇后。 唐玥眼睁睁的看着那舞女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心跳急促如鼓点,满目惊慌难以掩饰只能强行咬住下唇控制自己不能惊呼出声。 不行不行,得等! 时机没到。 那少女果真上前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开口询问。 “奴婢贱名只怕污了皇上皇后娘娘。”声音也美,悄悄如绽放的玉兰,亭亭玉立。 “皇上,我看着少女挺好,不如免了她罪过,放出掖庭,去乐坊也好。”皇后笑着说,却没见到少女眼底怒火直燃。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心底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不觉得如今这少女走进一看却心生不快! “皇上莫不成忘了贤妃吗?”少女骤然起身,双剑飞射而出,直取皇帝皇后颈间! 神色冷冽,视死如归。 “来人!拿下!” 皇帝呆愣不知所措,身旁的陆成急忙喊到,顿时不知道丛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拿着刀剑就砍。 陆成这下反应过来了,合着这是有预谋啊!当即和旁边的人护着皇帝皇后就走,也顾不急哪个少女,那少女一身红衣冲出大殿,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瓢泼雨来,大风凌乱吹得树木折腰。 唐玥早在最开始牵着东阳就奔着皇后娘娘国区,好在今天慧王妃借口身子不好没徕不然还得拉一个!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信女常安,愿生生世世永坠无间炼狱,求满天神佛惩恶扬善!” “我诅咒所有害了我母亲的人!” “生生世世,永远活在梦魇中!” “我要你们用一生,为我母亲赎罪!” 少女一身红衣站在殿外大喊,雨瞬间打湿了她满身,大风吹过身后是雷霆万均,发丝凌乱飞舞,像极了地狱而来复仇的魔。 轰隆一声。 天雷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少女头上。 少女仰面躺地,死不瞑目,烈火骤然升起,缭绕了整个人,在大雨里仍然不灭。 同时,唐玥替皇后挡了一剑,晕了过去。 皇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红衣少女顷刻间被雷火吞噬,而那个女孩,死不瞑目,却嘴角带笑。 东阳回眸看着那少女于大火中倾覆,贤妃,母亲?她也曾听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说起过这桩公案。 贤妃姓柳,是这个宫里少有的良善之人,小家出身,家中略微有些秀才,倒是有一个兄长颇负才名,人称“白衣卿相”,姓柳号白衣,喜着白衣醉酒填词,草书,琴,词是三绝,又称柳三绝,昔年曾高中状元,不过厌恶官场虚情,辞官不受,流连于花丛,花街柳巷里没有一个姑娘不会他的《点绛唇》《临江仙》的,膝下只得一子,身体瘦弱。贤妃因身孕封妃,皇帝好其颜色身段才情,多有偏爱令柳小少爷进宫陪伴怀孕的贤妃,而就是这偏爱,惹得人眼红嫉妒。 一场春雨,路滑青苔翠生,平王世子看重贤妃侄子才情,多在一起玩耍,可一次世子被人推落入水恰好身边无婢女内侍,柳家小少爷因被人请去折花,无人作证,又有路过宫女口口声声说是柳家小少爷推世子爷入水! 千张嘴亦是难以辩解。 太后震怒,皇帝只能责罚一二后令其出宫。 却不了,伤势过重无人又无良医良药就此夭折。 伺候,柳白衣便失了踪迹,不久贤妃忧思成疾,产下一名死胎婴儿,失宠打入掖庭。 听老嬷嬷们说,那其实不是死胎不过是闭气了罢,后来再也没有贤妃和那个娃娃了。 只是贤妃曾经居住的宫殿常有闹鬼之事,靡靡之音,鬼魅幽影,惹得宫里人暗自敬畏。 “事情都办成了?”宫墙角落里,两人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风雨急迫,天色漆黑,倒也看不大清楚。 “都办成了!那衣服全部浸了桐油,那剑也是铜制的,您是没看见,顷刻之间雷雨不减其火势分毫!” “对了,你且记着,这几天晚上让人穿了白衣服点了蜡烛在贤妃的留香殿里晃悠晃悠。” “不对,拿磷粉,那东西好用。” “大人,那真是贤妃娘娘当年生出的女儿吗?不是说死婴吗?”颤颤巍巍,语气近乎恐惧。 “管那么多干嘛?主子们吩咐的差事做完了?这种宫门秘辛岂是我们能知道的?”说着又让对方附耳过来,自己压低了声音说“不过那姑娘长得的确和贤妃娘娘相似,手臂上也的确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那可是公主啊!”声音的主人极为震惊,心跳得飞快,谋杀公主这个罪名可了不得! “公主?”那人嗤笑“皇上认了吗?皇后娘娘认了吗?再说都死透了,谁关心她是谁?” “不过是想看谁想要皇帝的命罢了。”这句话时,腰背如竹节,风雨不动安如山。 第二十五章 面目 唐玥醒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肩膀上留了一个一指长的剑伤,尚未结痂,拿上好的药敷了包扎好,不可蘸水,三日一换。 她的丫鬟杨柳不在,进宫她只带了杨柳,半夏留在家中。 “你醒了。”在她身边的是东阳,见她醒了忙过来扶着,“太医说你今儿会醒,我就来这守着你,我有点慌,除了你也不知该寻谁说道。” “我这是在?” “皇后娘娘的福宁宫。”东阳开阔欧,葱白玉手指了指外头“你是不知道,昨夜吵吵嚷嚷了一宿,我不敢睡,也不敢回去寻母亲,我这一身的血腥气儿,可别吓着她才好。”东阳眉间深锁愁色。 唐玥一听,忙道“可是?” 东阳晦涩的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皆是沉重。 “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有事?后来又是怎么了?” “都无事,后来是瑞王平王世子漓王三人领着护卫护驾,皇祖父受了点轻伤,都受惊了,福宁宫现在是皇后娘娘的大丫鬟梳起未嫁的那位绿芽姑姑做主,皇祖父那边有陆成守着。” 唐玥一听心知不对“慧王妃呢?可曾封闭宫门?” “你不用担心我母亲,她遣了身边的大丫鬟轻衣过来传话,红袖红杏办事老道稳妥不会有事,只让我留在皇祖母身边,不得擅动。”东阳小声说到,眸子熠熠发光。 “你遣了人出去?”唐玥看着东阳这副模样,惊呼出声,一脸诧异的看着东阳,她知道她胆大,可这郡主娘酿,您做事前先和我商量商量成不? 哦不对,昨晚她昏着了…… 东阳点点头一脸兴奋“放心我是托了你的名散开的人,都是我那儿的小丫鬟小太监,不起眼。” “我的名?”唐玥只觉得心底揪着疼,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对啊,你救驾有恩,皇祖父皇祖母说了封你为郡主,这个消息,总该传出去吧。”东阳兴致勃勃的说,狡黠的眨巴着眼睛。 她被困深宫,很多事可不如唐玥来得方便! 唐玥伸手扶额,却误动了伤着的右手,连忙倒吸口凉气,再不敢随便动弹,只拿眼神瞟着东阳,阴惨惨的说“你可能确定人家真的效忠于你?他们报回来的消息你敢信?” “有何不敢?”东阳挑眉“那可是我从外公那里求来的!都是假太监。”末了笑得很是乖觉,看得唐玥一阵恶寒。 完了完了,先前还以为这是个身份尊贵脑子清楚的郡主,睡知道这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 这要是出了事,一个扰乱宫闱的名头可就下来了! “对了,我家里没出什么事吧?”唐玥想起来忙问。 “你几个哥哥都没事,不过你娘亲好像急火攻心……病了……”东阳瞧唐玥面色焦急也不敢隐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在东阳身上感觉到皇祖母一样的味道,那种久居深宫,外人看不破面具的味道。 唐玥脸色霎时就白了,她母亲的身体只能好好养着,不然……这种时候她不在宫里,万一有人…… 不行绝对不行! “郡主”唐玥语气微弱的说,眼神却格外的坚定“郡主。” 接连两声郡主,东阳也知道要出什么事“你要做什么?” “我要出宫。”唐玥坚定的说。 “我要出宫。”又是一遍。 “不行,你现在身体没好不能出宫。”东阳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郡主,便是我不出宫,也请郡主将我身边的杨柳送回唐家,嘱咐她看好我母亲,好生照料。”唐玥握着东阳的手,言辞凄切,神情楚楚欲落。 “好。”东阳应下,即可便去吩咐。 却被拒了回来。 是绿芽姑姑亲自回绝的。 绿芽一身墨绿褙子,头上同色嵌翡翠的簪子,行礼后道“抱歉,郡主,宫门早已落锁,这些日子无人可以进出。” “为什么?我之前的人也可以出去。”东阳不赞同道。 “这是虎贲卫周将军和禁军统领平王世子亲自下的令。”绿芽道。 “若有什么不满,郡主可亲自寻平王世子,奴婢脸面没那么大,可办不到这些事。”说完绿芽恭敬行礼离去。 从始至终,绿芽就像个木偶,脸上除了恭敬看不出丝毫情绪。 平王世子? 白黎? 唐玥听了压抑不住心里的欢喜,对东阳郡主说“郡主,我想见平王世子。” 东阳拿瞧疯子一样的眼神瞧唐玥道“你疯了不成,你出不去,这里是皇后寝殿他也进不来,怎么见?” “不对,郡主,让杨柳去见平王世子,平王世子会方杨柳回去的。”唐玥眼神坚定的说。 “你怎么敢确定?他可是京都里出了名的软硬不吃!惯会插科打诨得,母亲曾说此人又大才,端看上面是谁。” “他欠我一条命。”唐玥道,神色坚毅,她今日定要送杨柳回去! 母亲身边没人她不放心! 崔家,还有崔家舅舅!舅舅们住在别院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好。”东阳应下。 “对了,郡主,叫杨柳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嗯。”东阳离去,不多时杨柳便进来了。 “姑娘。”杨柳眼中含着清泪,千言未尽止于一个姑娘。 “杨柳”唐玥定了定神,道“你去见平王世子,让他送你回府,你知道该怎么说的,回府前先去见崔家舅舅,请了他们的人带回府中,守好母亲和院子,其他的一律别管!” “是。”杨柳临危受命,顾不得感伤,定神出去了。 定国侯府,松鹤楼。 唐母穿了身茶色云锦对襟盘领褙子,靠在墨色金线福寿不断纹的引枕上,面前是熊熊的温暖火炉,一屋子的红木小桌,核桃木椅子,上面一溜的弹墨锦边走福寿纹的椅搭,阳光清透过开着的雕花窗,洒在屋子里,不管是人是物都度了一层金色,不像人,反倒有庙中泥塑的味道。 唐母左下手坐的是唐珍,一身空谷幽兰色褙子,衣襟袖口都镶了一层锦毛,看起来暖洋洋又尊贵体面。旁边是唐珠,胭脂色袄裙,喜上眉梢,戴了枝鹊踏枝的金簪,一脸富贵荣华。 “还请老太太拿个主意。”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小心观察着老太太的脸色道。 “珍姐儿年纪大了,也该学些管家之事,这些日子府里边就交给珍姐儿吧。”唐母盘着念珠道。 “事,那老奴这就将家里的账本对牌交给大姑娘。”周嬷嬷越发小心谨慎了,家里老人去了大半,现在的多是大夫人买进来的,或多或少,对大房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得,这大姐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弹压好下人。 不过之前大姑娘似乎就在学习管家了。 不久,大姑娘身边的百灵就拿住了唐玥留在家里的半夏,理由是偷了大姑娘的金钏儿! “老太太,这要孙女怎么办?那半夏是三妹妹身边的,虽然百灵捉了现场还找到了金钏儿,但是,”唐珍一脸为难,又说“依了孙女意见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三妹妹身边的人我实在不好处理。”唐珍说的委屈又大度。 唐母叹了口气,揽过唐珍道“委屈你了。便让那半夏先在柴房里待一段时间,等玥丫头回来了在行处置吧。”到底她亏欠在先,老大媳妇拿了证据,可不好针对玥丫头,况且她如今得封郡主,倒是满门的荣耀喽! 待无人时,唐母哀叹连连问周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连这个家的主都作不得了。要以前,偷盗主子财务那可是大罪!直接打板子撵出去!可如今……” “老太太这是心疼孙女呢!”周嬷嬷笑着开口劝慰,她长了一张福寿双全的脸,做事又有分寸从不贪污,下面孝敬的也看着样子留下,因而前翻血洗才留了她还在。 “唉!我哪里不知道,前翻时间老大媳妇那是在向我立威呢!” “你说当年王氏也是,怎么就手眼通天找到了个死婴替代那个老大家的嫡长子?你说这要是做得干净也就什么都没了,偏偏被老大家的抓住了把柄,我当年也是鬼迷心窍,横插一手,可我不是让人送走了那个孩子吗?算起来我还从王氏手里救了一命!她就是不该感激涕零也得对我三跪九叩!” “你说我容易吗?瞒着老大老二,保住了老二媳妇,还保住了老大的嫡长子。如今却是养了一个个的白眼狼!” 周嬷嬷在背后冷眼看着唐母言辞刻薄尖酸,唐母这辈子命好,家里最盛的时候出嫁,家里千宠万宠,出嫁了老国公喜她颜色好性子爽利也宠,一胎长子一胎二子站稳了脚跟,老大老二都是孝顺的,虽然老三没养好夭折了,老四流产了,可她借口发作了家里所有的姬妾,一家独大,和和美美到如今,可惜自己不满足。 老大媳妇出身尊贵,清河崔氏!才气满门!行事端方!进门夺了她的掌家权,她心里不满又觉得老大媳妇看不上武将出身的自己,帮着王氏换了人家十月怀胎的嫡长子!又保下了王氏,好在那个孩子没死不过是下落不明,可惜下落不明这年头一个小娃娃如何活得了!她可是亲耳听着之前的夏嬷嬷回话说了,那孩子拿包裹包好放木盆里顺水流下去了的! 真真是好狠的心思! 可惜不得不安慰道“都是命,不能怪谁,只怪那孩子没这个福分在老夫人膝下承欢。”周嬷嬷垂眉,只是风雪再大也未能压低她的脊背。 她早就看清了老太太的面孔,外表慈悲信佛,内里尖酸刻薄,为人……哪是一个狠字!当年满府姬妾,庶子虽然不多也不少,除了她膝下的老大老二,谁活下来了? 只有府里那几个小辈……还当这位是真的慈悲祖宗呢! 好在,大夫人早已为她安排了后路。 第二十六章 各方云动 皇帝遇害,不论其结果如何,总少不了一场鲜血淋漓。 瑞王并没有回自己府邸,而是留在了深宫。为什么?一是尽孝,二是谋位,坐拥天下的诱惑寻常人可忍不得,不过不能急。瑞王告诉自己,不能急,母妃那边还未传出消息,还有个漓王虎视眈眈,瑞王早就敲定了自己的对手,不是废太子端慧,也不是贺王,当然在他眼里,他所有兄弟都不配做他的对手,勉勉强强需要解决掉漓王罢了,可是与掌管京畿防备的三万大军统领于兆交好。 当然,瑞王本身也不差,他聪明,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臣下勾结,犹为忌讳皇子,他面上不显,早已暗中拉拢了镇北将军,他的长女将要嫁给镇北将军的长子,结秦晋之好。 瑞王把玩着皇帝赏赐的九龙杯,烛火似乎氤氲了雾气,他置身朦胧云海,嘴角噙笑,眼神冷如蛇类,格外让人胆寒,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内侍。 “你去查查,今晚替皇上挡剑的那小丫头是谁,伤得可重,醒来了不曾?”瑞王急不可耐的舔了舔唇角,眼底如狼似虎,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那股子气度,眉心若蹙时分最像她了…… 真的是像极了! 再过五年……还不知出落得何等娉婷……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至于漓王,留在了他当年的寝殿,可本人却悄悄寻了内侍衣服换装潜行去了德妃那儿。 “母亲,您今晚这是?” “皇儿,你年纪不小了,当沉住气才是。”德妃换下正装,捡了身墨绿妆花缎的广袖穿,越发显得弱不胜衣,颜色娇嫩,她原本就是四妃中最小的。 “母妃!您这是篡位!”漓王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压低了声音说,殿内空荡,早被打发下去了。 “那又如何?”德妃挑眉,揽镜自照,在眉心画了朵花钿,“皇儿,这宫里头谁不想要那个位子?母妃不过是帮你走了你不敢走的那部罢了。”语气温和若羽毛,让人放松,可漓王却怎么也不敢放松!“放心,母妃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个巧合,也只能是个巧合。”德妃突然妖艳又诡异的笑了起来。 她厌倦了每日对人弯腰行礼的日子,她进宫就是想做人上人! “皇儿,今晚你该在你父皇床前守着才是。”德妃面容姣好,板着一张脸轻声说着,极为矛盾又极为融洽。 深宫里的人,谁不是矛盾重重?谁不是带着面具行事? 久了,自己都忘了原本是什么模样。 漓王只能退下,心底突然涌生出一股豪情壮志,脚步如飞,脊背挺直…… 若我为王,当天下尽归我臣! 凌晨破晓时分,皇宫突兀的热闹了起来。 皇后一身正装出行,却下令绿芽护好东阳和唐玥,摆开皇后仪仗离去。 东阳眉心微蹙,领了丫鬟去寻唐玥。 推开门,见唐玥倚着灯火下棋,东阳一愣,拧眉瞧着她眼底青黑一片,言语露出不悦“你一夜没睡?” “你不是也一夜未睡吗?”唐玥淡淡的说,眉心露出挣扎的颜色。 “能一样吗?我好好的,可是你是伤者病患!太医嘱咐了你需要好生休息的!”东阳本性率真,唐玥又是她难得的朋友,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唐玥亦然。 她和东阳之间原本就没有太多的计较。 艰难的扯开嘴角,眼神示意东阳,东阳会意,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阿玥……”东阳坐在棋盘的另一边,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唐玥苦笑着抬了抬眼皮,呼吸急促了几分“谁有动作了?” 东阳诧异的瞅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唐玥眉心紧皱,忍不住躺在榻上,平缓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不然你如何会这般模样?” 东阳一阵心疼,也跟着躺了下去。 “漓王今晚有动作,瑞王虎视眈眈,淑妃德妃哪个都是在深宫里浸淫数年,手底下用人无数,我父亲远在黄河一带,如何能……” “便是平安回来了,可万一皇祖父……” “这宫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天下可就要易主了。” 东阳这次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得了几个口信儿,勉强推测出了几分逮着机会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外人看着是姐妹情深,自己却知道是一团乱麻。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德妃骄纵,漓王性子急,这几天肯定会有动作,瑞王沉稳狡猾,皇帝只是轻伤,皇后娘娘已经过去里,如今走向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其实,闲散王爷也挺好的……”到底还是免不了遗憾,唐玥开口也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成了一人之上,败了深埋土壤。 啧啧 唐玥苦笑,眼底清澈一片。 她知道,照前生的轨迹来算今日便是瑞王的转折点。 德妃谋害皇帝,漓王逼宫,瑞王拼死以护,此后他用不着算计,皇帝老了远不如五年前精力充沛,这个国家需要新的帝王,而瑞王成了最后的人选。 前太子,败了。 门外的风吹着窗打着游廊下的铃,一阵散乱又尖锐的铃铛声想起,嚷得人心烦,屋子里的香炉烟断断又续续,似乎是力竭的老人,喘着吱吱呀呀的气,灯架上的烛火跳开,噼里啪啦细小声音不断,墙角的炭盆子蹦哒了几声最后没了声响,火红的艳丽到底淹没在了灰色中。 琅琊王氏今日日出时分迎进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特别到王氏族长亲自来迎。 知天命的族长穿了澜衫披黛色披风头上锦缎束发,亲自出侧门相迎。 这一日,大街上无人,尽是琅琊王氏的仆从,但凡年少丫鬟皆葱绿裹绒褙子,梳双丫髻戴青色丝带,小厮灰色短打棉衣,黑色丝带束发,垂首待命,婆子仆妇梳妇人发髻穿墨绿色袄裙,管家一色的深灰色长衫,精神矍铄。 慧王穿着简单裹了玄色披风进门。 王氏族长领着慧王一路进门,穿过垂花门,游廊直入宗祠,待王氏族长开了宗祠祭拜后转入了王氏族长的书房。 定国侯府。 崔琰携了丫鬟婆子小厮一行二十余人车马徐徐前来拜访唐家,顺便送回杨柳。 杨柳进府便得知了半夏被关紧柴房的消息,前去拜见唐母。 “老夫人,敢问半夏做了何事惹得老夫人大动肝火?”杨柳恭敬的跪在地上,内造的羊绒花开锦绣地毯被地龙烘得温暖无比,可杨柳却仿佛行走于风雪荆棘途中,步步小心,句句谨慎非常。 老夫人淡淡的喝茶,眼里全然没有杨柳的存在,香炉许许燃烧,氤氲一室的淡雅莲雾。 旁边的唐珠满脸鄙夷的开口“半夏偷盗主子财物不过关她两天,你就沉不住气了?你不过一个丫头,便是你家主子回来了也该对大姐姐有个交代的!” 杨柳忙连磕了三个响头说“是奴才不对,奴才有错,没能管好姑娘的院子,恳请老夫人大姑娘原谅,奴才定然将功折罪,约束下人,恳请老夫人大姑娘责罚。” 唐珍淡笑抚了抚手腕上的虾须镯开口“快起来吧,咱们家对下和善,老祖宗更是菩萨心肠,你这次……便罚三个月月银子,此后好生约束下人便是。”管家不久,倒是有了一身掌家娘子的气派。 “是。奴婢谨遵大姑娘老夫人教诲。”杨柳再次磕头,得了唐珍点头倒退着离开屋子。 崔氏依着绣花弹墨引枕,喝了参汤,静静的等着杨柳来回话,见杨柳敛手屏气进门,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皮,挥挥手撤下伺候的丫鬟。 “你过来。”崔氏声音飘渺又断续,有气无力像燃了又断的烟。 杨柳依言上前,跪在崔氏床头。 崔氏挣扎着起身,双眸陡然若星子“你记着,我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但少爷小姐们却不仅仅是唐府的人!若是唐家有任何对不住少爷小姐的地方,你就去信给老太爷老夫人,告诉他们我出身崔氏,虽为庶女却深得母亲教诲,念及幼弟无嗣,愿将膝下次子珑,*玥过继到弟弟膝下。梳妆台第二层的夹层里有我亲笔,你且拿去交给你祖母。” “夫人!”杨柳极为诧异,眼角倏忽就落了泪,手指掐进软肉内,留下斑驳的月白痕迹。 “你祖母是我的奶嬷嬷你们一家都是我极为亲近的人,”崔氏和蔼的笑了笑,伸手拍拍杨柳的手。“当年原本你母亲才是我为玥丫头选定的乳娘,奈何老妇人横插一手擦肩不得已换了人,好在玥丫头和你们都争气,这五年委屈你们。” “我这里有一套翡翠头面,倒是极为衬你,可能看不到你出嫁了,便算作我提前准备的添妆,至于半夏,我也备了一套珍珠的给她,你一并带回去。”崔氏摩挲着掌心说,眉目一片生死浅淡。 “我若早去,定然要累得少爷小姐们守孝,好在今年刚开过会试,瑚儿取了秀才名声倒也不错,至于以后的,还要你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崔氏淡定的说着这些话,待杨柳离去,又唤了身边极为信任的嬷嬷,姓周,乃是崔家家生子。 “嬷嬷,我这里有份嫁妆单子,还望嬷嬷收好。虽然嫁妆单子素来一式三份,一分藏于父母之手,一分在我这里,另一份在官服记档,但这府中别的不会,倒是隐私算计不少!我怕去后孩子们无所傍身之物,今日便先将这单子誊抄一分交由嬷嬷保管,往后若我有任何差错,还请嬷嬷护着我那小闺女!” 崔氏声泪俱下,胸口不断的起伏因着情欲波动过大,苍白面上也露了几分红霞。 周嬷嬷也红了红眼眶道“姑娘自小身体好,如今……姑娘请放心,琰少爷他们早已请了有名的神医前来,不日到了京中,姑娘这病定能痊愈。”还是接过了崔氏的单子。 不管什么,两手准备总归没错。 崔氏苦笑,却也坚韧“不管能不能活下去,这府里,满府的藏污纳垢之所!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拖累了我儿!” “还请嬷嬷,为我寻来鹤顶红。”崔氏坚韧的眼神看得周嬷嬷心头一颤。 撑不住答应了,也不知这等剧毒之物要作何用。 不过后院游走数十年,周嬷嬷转眼就知道了用处。 姑娘这是担心那位不死,终究要作妖! 真真是慈母心肠啊! 第二十七章 监国 皇帝居住的勤政殿内,站着皇后,淑妃,德妃,瑞王和漓王,连久居佛寺的贺王和避居深宫不问世事的贵妃都来了勤政殿。 比起皇后,德妃的正装,淑妃广袖长袍难掩疲倦神色,瑞王漓王眼底青黑,也不知道是拿了女子画眉之墨还是真的熬了一天又一天在床前侍疾,贺王一身道袍一派仙风道骨超然物外,贵妃棉衣素簪,多年茹素礼佛她比其他人更加憔悴年老。 大抵是心里存了旧事,压在心头,日日夜夜不得安。 太医院高院判一脸沉重的诊脉,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眉头拧得如绞丝。 “谁给皇上服了雪上一枝篙!”高院判怒声呵斥,全然不顾忌殿内无论是谁身份都比他高的事! 横眉冷对,高院判随手取银针,封住皇帝心脉,急忙道“快去取竹笋,竹根,防风,甘草,茶叶各三钱,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快!” 皇后连忙遣了身边的嬷嬷去亲自取药煎药。 高院判又忙着给皇帝催吐。 折腾了大半夜,高院判舒展了眉头开口“倒是不知道德妃娘娘是否方便将带来的参汤给老夫检查一下?” “这雪上一枝篙是常见的治跌打止痛的药,外敷内服都有,用量过大或者与酒同服都会导致中毒,不知道德妃娘娘深更半夜来送参汤是为何?”高院判双眸犀利如鹰隼看着雍容的德妃。 德妃眼神些许闪烁,随即委屈着看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万要相信嫔妾!嫔妾也是一番好心,这瑞王殿下和漓王殿下虽然身子健壮可着夜以继日的侍疾,茶饭不思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因而嫔妾才命了小厨房捡内务府上好的人参做了参汤带来,高院判不信尽管检查!”德妃委屈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挂在眼角落在唇畔真真是梨花带雨,海棠落泪,“再说了,这参汤瑞王,漓王两位殿下都有服用,怎么两位殿下无事偏偏皇上出了差错?” “皇后娘娘千万要相信嫔妾!嫔妾这是被人陷害的!”德妃滴滴答答的抽泣起来,扭着身子就去了皇后身边。 高院判可不信这个,接过婢女手里的剩下的参汤,又查看了皇帝,瑞王,漓王的碗碟,却实实在在没有查出雪上一枝篙的存在。 可皇帝的脉和症状加上催吐的药物的的确确是雪上一枝篙! 皇后不露声色,心底却万分嫌弃德妃这般娇柔做作! “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这般作态有失体统。”皇后揉揉眉心道,心底满是不耐烦! 德妃脸上挂不住,转眼冷哼“皇后娘娘就趁皇上不在欺负嫔妾!原以为皇后娘娘是这后宫里头最公正无私的,没想到也欺负我!”声音娇嫩如出谷黄鹂,冷眼横眉说不出的艳丽二字。 快步走到淑妃跟前“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是你淑妃,贤良淑德你占了哪一个?淑妃淑妃,背后里嚼舌根子倒是比谁都溜!就是你在皇上面前隔三差五的说我出身小家,礼仪不休!” “当本宫是聋子啊!”德妃今儿个全然不顾忌了!两靥生怒又指着贵妃道“都说贵淑贤德四妃之位以你最高!可你呢?当年贤妃若不是因为你如何落得身死他乡的下场!我进宫晚都知道贤妃是因你而死!人家拼死保了你的儿子,你却恩将仇报!皇后娘娘有孕的时候是你掌管的后宫!可结果呢?贤妃娘娘一时不差,她嫡嫡亲亲的侄子就落了个陷害世子的名头!” “平王世子好命落水被救得及时,可你呢,贤妃娘娘多好的一个人啊!偏偏人家的亲侄子!她亲兄弟唯一的子嗣!没了!”德妃指着贵妃开骂,反正她在宫里礼仪从来不好,脾气也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皇帝可偏爱她这蛮劲!要说德妃这脾气,三分做作,七分皇帝撑腰。 “都是你害得贤妃娘娘忧思成疾,产下病儿!瞧见那晚那姑娘没?那眉眼身段和贤妃娘娘如此相似,哦我忘了,你和贺王忙着礼佛赎罪呢!”眉眼轻飘的睨着低头数佛经的两人,扬眉又道“日日夜夜你也睡不安稳吧!” “如今又害了皇上!看你怎么赎罪!”德妃怒斥,全然不顾形象了。 “德妃你够了!”淑妃也怒了,心头燃着三分火气只觉得全身都在冒火“你之前攀污本宫,说本宫说你毫无礼仪!你也不瞧瞧,你哪里值得本宫去污蔑!整个宫里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子!” “淑妃!”德妃尖叫,扭过身就与淑妃纠缠在一起,拔下金钗银簪就往淑妃身上扎下去!淑妃挥手打她够不着也怒了,抬脚就往下腹踹,又拿精心养护的指甲狠狠得捻起一块细皮子转,疼得德妃嗷嗷大叫,淑妃也被簪子扎了好几下,白皙的皮肤都泛起了青肿。 皇后叹气拧眉赶紧让人去将两位主子拉开,可这里除了一个端着参汤的丫鬟和陆成,哪里有人服侍?还是漓王瑞王两人黑着脸上去拉开自己的母妃。 “够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三分威严,七分虚弱,可终归是执掌帝国几十年的皇帝,一开口便在无人敢吵闹。 吵吵嚷嚷的一团瞬间冷了下来。 皇后反应最快,立刻下跪行礼,不等叫起便疾步走到皇帝身边亲自伺候。 皇帝冷着脸,高院判一副年纪大了心不在焉是样子去另一边开药方。 这种家事,他还是少掺和吧! 皇后扶着皇帝靠在床边,皇帝开口“淑妃,德妃御前失仪,罚俸一年,各抄《女德》《女戒》三百遍!不抄完不准出宫门!” 德妃抬头瞬间想要说什么,眼泪一流,看着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继续扑朔朔的流下,又低头悄悄拭去,到底不敢说什么。 “漓王,瑞王……朕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今日起,瑞王监国,漓王相助,与六部尚书左右丞相好生处理大事。” “至于这雪上一枝篙的事……”皇帝眼神冷醫如蛇“皇后,人都在这里,你处置了吧。” “是。”皇后低头应道,“陆成,你亲自去挑选两个信得过的女官嬷嬷,搜身吧。”这话不言而喻,自然是搜的三位妃子了。 陆成心底赞叹皇后的聪慧,把任务丢给他,他是皇帝的亲信,这事和皇帝亲自处置没什么两样。 后妃不敢生怨,皇帝又得了准信儿。 一石二鸟啊!不不不,该是一石三鸟,难怪皇后能专宠多年!便是膝下只有一女,这后位也稳如泰山! 论起把握帝心,可再没有比这位更厉害的了。 陆成感慨万分,离去安排。 三位后妃,乃至皇子,侍奉的婢女都被搜身了。 最后却是在淑妃身上找到了一包没用完的药粉。 淑妃大惊失色,惊慌的对着皇帝皇后求饶“皇上,皇后娘娘,一定要相信嫔妾,嫔妾无辜!嫔妾无辜啊!”说着一直叩头,谋害皇帝的罪名她可不敢担! “嫔妾无辜!” “嫔妾无辜!” “嫔妾无辜啊!”直到额头磕出了血,鲜血顺着脸颊留下宛如两行血泪,皇后略微不忍道“你有何辩解?”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膝行一步一叩首道“刚才德妃扑过来打我,许是那时候也未可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声声如杜鹃啼血,叩首沉闷恰似撞钟。 皇帝沉着脸开口道“你且退下吧。” 皇后见状描补说“你且先退下,黑的变不白,白的变不黑。”说着安慰似的看着淑妃。 淑妃也不傻,知道皇帝不耐烦,此事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乖乖下去。 当晚,淑妃谋害皇上的消息就传满了整个皇宫。 淑妃对着灯花孤坐在窗前,冷风一直吹,她的身体冰冷却抵不过心底寒冰重重。 “娘娘,先歇着吧,皇上怜惜您定然不会相信这些留言!您只是被冤枉了,总有澄清的那一天!”贴身的宫女忍不住劝导,娘娘这般模样可真是让人心疼。 “阿若,你错了。”淑妃苦笑,看着天上的月亮半圆半不圆,眼泪一下子落下“皇帝处置人,从来不用看证据。” 他,便是这个国度最有威信的证据! “圣旨到!” 次日清早,圣旨便来了。 “梳妆,更衣。”淑妃闭着眼睛沉重道,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突然想起了少女时候,总有人翻墙折树梢最好的花给她,若是那时她愿意鼓起勇气离去,不贪念这后宫的繁花似锦……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皇祖父让瑞王叔建国!”东阳推门而入神态紧张。 唐玥放下手里的书本,抬头示意房间里伺候的人离去,东阳稍微平息了情绪,宫里容不得丝毫放松警惕。 “不同样处理了淑妃娘娘吗?”唐玥略微有些疑惑。 “我就是担心这事!”东阳正襟危坐在唐玥身边。 “一饮一啄,一赏一罚!这才是帝王权术!父亲如果回不来,只怕瑞王就要登基了。”东阳开口,他现在非常担心瑞王痛下杀手,干脆不让自己父亲活着回来。 “不会。”唐玥低声反驳“瑞王此人好大喜功又不占嫡长任意一字,他如果上位名不正言不顺,需要向世人展现他的仁慈博美名,漓王注定要死,贺王没有借口,只剩下慧王殿下有这个价值。” “所以……瑞王叔很有可能派人毁了父亲的容颜或者……”东阳倒吸一口凉气。 唐玥补充道“或者让慧王殿下身有残疾……” 低垂的睫轻颤如蝶翼,垂下的阴影刚好遮掩了眸中千万星辉。长长的落日斜着打入房间,透过窗格,明明暗暗的一身,无故让人觉得老旧而安宁。 第二十八章 寻父厨娘 待身子养得七七八八了,皇后寻了唐玥去谈话。 书房里摆着两架香樟木书柜,一座博古架,皇后立在书桌前写字。 唐玥低声行礼,不敢妄自扰了此方清净。 皇后搁笔道“你母亲有意将你和你次兄唐珑过继去崔家,求到了我面前,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凤眸凌厉似有似无的刀锋刮过唐玥周身,空气里突然就只能闻见博山炉里淡淡的龙涎香。 唐玥低头思索,少顷后方踟蹰着开口“皇后娘娘想来也清楚臣女家里的那些事,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只是臣女放心不下臣女兄长及幼妹。母亲好意愿不该推辞,但想来可否等一些时间?臣女想待家中事情了了,才与兄长前往崔家侍奉长辈,以全孝道。” “你倒是大胆。”皇后轻描淡写间尽显国母威严。 唐玥忙下跪,腰背笔直如松,面上一片坚毅,不肯轻易言弃。 “皇后娘娘,臣女二哥虽不是承重子却也是唐家子孙,君主不能随意参与臣下家事,不然难免会招惹御史口舌,皇后娘娘此举臣女怕家中长辈……” 唐玥说的也不无道理,君主不能随意掺和臣下家事。 “你放心便是,你母亲和本宫自有打算。”皇后重新提笔“你既然想延后一段时间再去崔家,那本宫也不好强求,圣旨过几日便会下去,待你十四岁时便与你兄长一同前去崔家接受教导。” “你且退下吧。” 唐玥依言退下,出门前回首,见依依暖阳里皇后浑身笼着一层金色,添了一抹秘色。 宫廷里,果然没有谁是洁白的,便是皇后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二日,唐玥便由平王世子护送着回了唐府,同时带去的还有属于郡主的仪仗,圣旨,赏赐。 “喂,你们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你们家的银丝卷不好吃的,说什么白如雪,细如丝,全都是空负盛名!还说我们过来砸招牌!愿赌不服输,难怪比不过隔壁的醉八仙!”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夹杂着女子不忿的声音,一阵推攘,一阵喧闹。 “你们说好就是号?”掌柜的嘲笑“自己不识抬举上来挑衅,我们家大师父那可是得过宫里夸赞的!一手银丝卷那是薄如发丝白如雪,你们这是谁找来砸场子的不成?赶紧走不然别怪我撵人了!” “不过掌柜的你们家这银丝卷是不如以往的盛名!这小姑娘一手面点也是不错!都是同行何苦交恶!”也有良心路人劝解。 “滚!莫不是你也收了谁的好处不成!我们家银丝卷一向如此!”掌柜的气急败坏一下子用力推在少女身上。 “啊!”少女骤然被推到路中央惊叫出声。 “豆豆!”少年紧张到瞳孔紧缩,恨不得即将被马撞到的是自己! “吁――”好在车夫御马厉害得很,倒是没有伤着人。 突然停车,唐玥狠狠的撞上了车厢木壁。 “喂,你们干嘛呢!这可是贵人的车架!怎么允许你们放肆!”这声音,唐玥记得是她的车夫。 白黎皱眉掀起较帘一角问“可无事?”垂眉低头,甚是有礼。 唐玥揉揉额角轻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听着那女孩声音年纪也不大,怎么了?”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平王莫名其妙刺了那么一句,摔下帘子。 隔着帘她听见平王桀骜的声音训斥那家老板“既然愿赌就该服输!” “没得你这种人平白污了京都民风淳朴之名!你这般行事倒该让京兆尹好好教化教化!来人,绑了给我送京兆尹衙门去!就说冲撞了本世子得车架!”平王一身桀骜满脸冷意一双眼扫射四周当即叫人胆寒,不敢惹事生非。 那掌柜听说冲撞了世子,又听还要被绑去京兆尹衙门吓得连连下跪求饶。 “世子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这点子微末手艺养家糊口!您这样我那一家子可怎么活哦!” “怎么活?你不是才娶了第十一房小妾吗?还把原配给气死了?”这是那少年扶起了少女,冷嘲热讽的添油加醋。 平王皱眉,他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祖父好女人,至今平王府后院都不干净!让他有事基本住宫里没事住公主府愣是不回平王府半步! 眯起眼,白黎慢慢开口“既然这样,还不赶紧堵了嘴送京兆尹衙门?你们都是死的不成!”当下就有白黎的长随上前绑了人离去。 “你们还不让开?”白黎驾马上前几步,凤眸微眯神态不爽的看着面前的少男少女。 少女眼珠子一转急忙道“多谢世子殿下相救,民女定结草衔环以报。” “你谢错人了。”白黎轻飘飘的说眼神看向了马车。 墨绿的较帘下垂着一排金色穗子,满绣的不断回字文,车上两角悬的六角琉璃宫灯上用墨笔写了“唐”字,整座车朱轮华盖,鎏金嵌宝,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后面随了大大小小车架数量,内侍随在两旁,护卫收在外围,前面又是平王世子亲自领着。 少年仔细一看,心里一推敲,当即就拉着懵懂的少女跪下朝着轿子磕了个头,口中道“多谢阁下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听着是个姑娘声音,嫩嫩的,看来岁数不大,少女眼底一亮,计上心头! “怎么能这么说?对您那是举手之劳,对我们那是雪中送炭,我父亲说过善人施恩不求回报,可我们却要知恩图报,民女和兄长身无长物也别无所长,只是一手家传的厨艺倒是不错,姑娘要是不嫌弃民女愿意为姑娘做厨子一月,以报姑娘恩德。” “你倒是有趣儿。”唐玥低笑着,她不过只说了一句话,这姑娘噼里啪啦就来了一长串,傻子都知道这姑娘想做什么了。 不就是抱金枝儿么,如今她也算有那么个能耐,帮一帮也只是顺手。 “你上车吧,你兄长就得劳烦一下走回去了。”唐玥开口,她这里马车多是宫女及赏赐的物件,一个男的可没位子! 白黎皱眉道了声郡主。 “世子,无碍,继续走吧。” 唐玥对着上来的姑娘微微一笑后开口,马车缓缓前进,那少女似乎想开口烁什么,被唐玥按了按手止住了,乖巧的坐在一旁。 唐玥瞧着,这姑娘也只十五及笄的年龄,手上已经磨出了厚茧子,干净的粗布蓝花衣服,头上笼了一色布料束发,看起来清爽又利落。坐着虽然有些拘谨,但是也规规矩矩,让唐玥刮目相看的是双手指尖干干净净,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污痕。 要知道若是这姑娘不干净,唐玥可能带回去随手安排去大厨房随意做点什么,却绝对不会让她做的饭菜端到老夫人,她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桌子上。 这样一看,或许可以试试? 到了定国侯府,唐玥由平王世子白黎亲自扶着下了马车,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原本该天真无邪的眼里流过一丝晦暗,领了一群内侍宫女跟着平王世子进府。 更衣,梳妆,接旨,供奉。 一整套下来已经接近午膳。 这时,才又心思过问被她带进府里的那对兄妹。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唐玥请少女坐下,斟茶,清透的茶水倒在白瓷杯里,茶叶舒展游离别有一番味道,香气氤氲烟云自桌上杯盏大小的莲花香炉上盘旋升起,让人情不自禁的放松。 “民女名叫沐豆豆,跟民女来的是民女的表兄姓欧阳,名瑾瑜。”豆豆开口,还是有些紧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卧房。 这就是京里的大家闺秀们住的地方吗?她如果养在父亲身边是不是也能住在这样美的地方? 四扇落地春夏秋冬刺绣的屏风,香樟木雕花衣柜,梨花木的梳妆台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这里的主人虽然形容尚小,但首饰已经堆满了梳妆台了,还有一斛龙眼大小的珍珠就摆在哪里,垂下来的撒花帐子,坠了银铃铛的帘子,悬了大红锦囊的窗台,美人花瓶,摆满了的博古架,书架上还躺着一本翻开扑下的书。 这里的一切,一如她的想像,一如她的枕边梦。 她是不是也会有这样一天?进退有礼,衣着锦绣,从心底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光芒。 豆豆有些神游天外,大概是屋子里的香太软了,她情不自禁的想睡觉,晕晕乎乎的回答完了唐玥的问题。 唐玥疑惑道“那你可知道你父亲官拜几品?在何处任职?” “父亲只传了一封信,让我来京里,可祖母说父亲”豆豆有些迟疑,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看进了唐玥那双眼睛,清透如琉璃“祖母说父亲娶了新的夫人,让我不要忙着先去寻父亲,寻了表哥随我一起进京,表哥要参加恩科,我寻父亲回家。” 唐玥若有所思“今年皇上是有开恩科。你父亲姓甚名谁?要不我帮你问问?你且先住在我这里,我这边还有好些空屋子,你表兄随我兄长一起住外院可好? ” “我父亲上沐下稞字东禾,那,一切多谢姑娘了。这些日子姑娘就把饮食交给我照料吧,我保证一个月不重样!”豆豆似乎恢复了生气,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水底流光溢彩的琥珀。 “我叫唐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直接唤我名字。” “那你叫我豆豆好了,我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如新芽,唐玥看着说不出的暖流流过心底。 这样的豆豆,和她当年多像! 单纯,轻信他人,只希望最后别落得和她一样――家破人亡! 第二十九章 姐妹争锋(二更) “杨柳见过姑娘。”杨柳跪拜,不多时眼泪已然满眶。 唐玥侧头“怎么了?半夏呢?” 没看到半夏总觉得不踏实,这家里发生了什么? “半夏……”杨柳深吸一口气“半夏被关在了柴房。姑娘受伤,夫人念着也病了,便交了管家账本对牌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又说大姑娘年纪到了该学管家便将家里大部分的事物都交给大姑娘管,半夏因着偷盗大姑娘财物被关进了柴房。奴婢不敢多言,只能尽心服侍夫人,等姑娘回来。” 唐玥眉梢生霜,起身“走吧,咱们先去见母亲,回头再去瞧瞧我那大权在握的大姐姐。对了,你让小丫鬟把我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在通知大哥哥那边收拾好屋子待客,一应用度比照府里的姑娘少爷们,可明白了?” “是。”唐玥一回来,满院子的丫鬟都有了主心骨一样。 “让母亲担忧,倒是女儿的不是。”绕过游廊垂花门,行过湖水碧波亭,唐玥跪在崔氏跟前眼角垂泪。 崔氏淡笑“你刚回来,可曾见过了老夫人?家里最近事多,可别忙慌了神,仔细身体。” “母亲?”唐玥有些郑重,母亲这话的意思? “周嬷嬷,送姑娘去老夫人那里。”随即一身墨绿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给了唐玥答案。 两人走在花园里,丫鬟皆在三步之外,周嬷嬷压低了声音“二老爷二夫人并没有搬出府去,这账本上如今又是一团乱麻,姑娘仔细着可别伤了手。”这意思是让唐玥别管家里的一团乱账了。 “账房那边?”唐玥皱眉,分家之后账房那边不是得了消息吗?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烁是一家子骨肉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左右过了年等二老爷补了缺也就分开了。”周嬷嬷落后半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唐玥的手。 唐玥冷笑,这太太这是心偏到哪去了?这么快就忘了王氏手底的烂账?还是看她母亲撑不了多久又想重掌大权? 唐玥勾着唇冷笑连连。 如今当误之即是把半夏捞出来才是。她身边的臂膀,纵使犯了错也该由她惩处! 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了松鹤楼就听见里面嬉闹嘈杂的声音,唐珍却是是个人才,将老祖宗伺候得恨不得把全家都交给她!搂在怀里一声声心肝宝贝儿!也不嫌热的慌! 唐玥止住了通报的小丫鬟,领了杨柳伺候在身旁走了进去。 “老祖宗这里在玩什么呢!加我一个可好?” 众人回头,只见着少女身量虽小,面容姣好如满月,两靥粲然如桃花灼灼,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甚是曼妙! 唐珠牙尖嘴利开口讽刺“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家的郡主娘娘来了,怎么现在才来老祖宗这里请安?”这话,可是说人不孝的重话了!唐母霎时就阴沉了脸。 唐玥眯着眼睛笑着进门,直接跪坐在唐母的脚蹬上,伸手亲自替唐母推拿按摩“姐姐这是哪里话?我外出归来一身风雪寒意,自然要先去换身衣服才好来见老祖宗,不然万一冲撞了可不好。”唐母脸色这才专情。 “妹妹自然伶牙俐齿,姐姐拍马也及不上的!”唐珠讽刺道。 “我怎么听说妹妹先去了大伯母那里?”唐珍轻飘飘的抛出一句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姐妹和睦的戏,可惜终究只是戏! 唐玥笑着说“我住的院子来老祖宗这里可不是要经过母亲的院子?便是进去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难不成要我过家门而不入吗?这可真真是有趣儿。” “对了”话音一转“莫不是姐姐最近东西丢多了?有些恼怒?” 唐珍唐珠一懵,这话怎么说? “怎么了?可是有人不长眼的欺负到你那里了?”唐母被唐玥伺候得很好,手下力度适中,有找准了穴位,浑身暖洋洋的仿佛躺在云端上,这时开口自然偏着唐玥了。 “这不是心疼大姐姐吗?我一回来茶都没喝一口就听杨柳说半夏胆敢偷盗大姐姐的镯子,气的孙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半夏素来在我院子里伺候,也不知如何跨了花园水亭来了大姐姐哪里?” 唐珍面色一暗,早知道会有今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刚想开口,唐玥又说“这也罢了,到底是我的丫鬟,是我这个妹妹对不起姐姐,不过再如何,咱们家的规矩也没有交给别人处置的道理。” 唐母点点头“这也是,你待会让人领了半夏回去打发了吧。” “是,那孙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原本孙女还想打上二十大板的,既然老祖宗发了话,孙女也不敢折了老祖宗的仁善之名,只能让她净身出府了,也算是对姐姐有个交代。” 这事便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唐玥笑着挑眉看向唐珍,这事,可没完呢! 唐母点点头,人老了,就是重名声!不然也不至于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朝着寺庙里砸。 “对了,大姐姐掌管家中大小事务想来很累,不如让二姐姐也帮着管管?祖母,您看怎么样?”听到这话,唐珠眼神立刻开始冒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大姐姐管得不是很好吗?”唐母开口,她之前是知道唐珍在半夏的事件里也不干净,不然一个小丫鬟,主子不在都是困守院子的如何就越过了大半个府偷了唐珍的镯子?既然唐玥药保人,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管家……这可马虎不得。 唐玥讨好的笑着说“那是那等子下人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放肆!不信您遣人问问这些日子沁芳园的林姐姐和住在您旁边听雨轩的夏姐姐这些日子的饮食炭火衣物,可有未怠慢的地方?” 唐珍听着脸就拉了下来,她竟然还有耳目!原以为杨柳困守在崔氏身边又管着唐玥的屋子就没时间打探府里的情况没想到! 这样看来,她似乎不能在克扣银两了!只怕还得吐出去!唐珍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要给两个不相关的人就觉得心里难受! “哦?”唐母挑眉,有意无意的眼神掠过唐珍,身边的翠翘知意,立刻寻了小丫鬟去打探一二。 她可不是那等任人说两句就轻信的人! 唐玥胸有成竹,杨柳不能出门打探又不代表没人不会告诉杨柳,真当林娴是死人吗? 心底有些感慨,唐珍啊唐珍,惹谁不好非惹林娴,不就欺负人家守孝吗?等着出了孝,你还怎么和人斗! 不多时翠翘便带了消息回来。 “回老祖宗的话,小丫头们说这些日子夏姑娘和林姑娘那边的确是缺了炭火,上好的银丝炭被换成了普通炭火,林姑娘那边因着守孝更是连冬衣都没有一件,而且……林姑娘那边的饮食都是自己出钱给大厨房让另作的。”最后一句,翠翘只敢低着声音烁,便是她是老太太的耳目,可老太太到底上了岁数,能护她几时? “放肆!”唐母一拍桌子,气得眉横眼竖! 唐珍急忙下跪眼泪说来就来“都是孙女的错,压不住那群管事的,对不起两位妹妹!老祖宗还请原谅则个!” 唐母怒气冲冲“咱家何曾少了这些银两,便是如何也不该克扣了两位表姑娘的!这府里上上下下是当我死了吗?” 唐珠唐玥听了这话也急忙跪下请罪。 “老祖宗这是哪里的话,不过几个奴才,打发了就打发了,如何值得老祖宗大动肝火?”翠翘急忙又捧了老君眉上来配合唐玥劝老祖宗息怒。 唐母坐下“你年纪还小,弹压不住,思虑不周也是常有的事,也罢,便听你三妹妹的,让你二妹妹帮衬着管家吧!以后,可别这样了。” 唐珠欣喜万分“多谢老祖宗疼爱,孙女一定好好管着,定然不让那起子奴才欺负两位表姑娘!” 唐玥挑眉,唐珍素来看不起唐珠,唐珠也不喜这个事事比自己强的姐姐,两人姐妹感情也不过就是面子功夫,如今,利益在前面,还怕你们不打起来? 被压了那么多年,她也很好奇唐珠会怎么证明自己。 嘴角扯开一抹笑,讥讽的看着唐珍。 你夺了半夏,我夺你管家权,不过礼尚往来! 唐珍狠狠的剜了一眼唐玥,却刚好被翠翘看见,翠翘心底一阵惊呼,这还是那个进退有度风仪非凡的大小姐? 当日离开了松鹤楼,唐玥转到就去了林娴的沁芳园。 “林姐姐。” “玥妹妹可回来了,还没恭喜妹妹得封郡主呢!”林娴笑着多斟了一杯茶,请唐玥坐下。 “这些日子可苦了林姐姐了,这茶就当妹妹赔罪吧,我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了。”唐玥双手平举,一脸郑重。 小小的年纪却偏生学着大人的作派道让林娴心底好笑,“哪里的话,不过些许银子罢了,我们谁又缺了哪些?” 待这边寒暄方过,又去见过夏绮雯。 夏绮雯听着身边小丫鬟的来报,有些不敢置信,这位郡主妹妹如何就来了她这里?不是说和林家姑娘相交关系非凡吗? “夏姐姐。”唐玥进来便福身行礼,身后的杨柳捧了一个锦盒。 “三妹妹快起来。”夏绮雯侧身不敢受礼,这可是郡主!又亲自扶着人起身。 “姐姐这些日子受苦了,都是妹妹照顾不周。”唐玥眼睛眨巴着水莹莹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夏绮雯如何敢接这话?能敷衍了几句“妹妹这话严重了,府中一应用度不知高了我原先多少,如何就算受苦?” 唐玥微微一笑,“姐姐和我还敷衍什么?杨柳,拿上来吧。这些都是些小礼物,权当给姐姐赔罪了!家里奴仆丫鬟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姐姐,姐姐千万可别一个人担着,如今是大姐姐管家一时照顾不周,过些时日二姐姐一并和大姐姐一起管家,想来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夏绮雯闪烁着眼神,原来是大姑娘吗? 可这大姑娘二姑娘不是嫡嫡亲亲的亲姐妹么? 还想要问什么,唐玥却不说了,只笑着让杨柳放下锦盒,两人离去,周嬷嬷早接了半夏回唐玥院子,只等唐玥示下了。 当日晚,唐珍也挑拣了半天送来了赔罪的礼物,不过可未曾亲自来,只遣了院子里得二等丫鬟,捧了一个寻常木盒子送来。 对于半夏,唐玥老早就想好了退路,不过明棋转暗棋罢了,便和崔氏的奶嬷嬷一般。 第三十章 二房崛起 “姑娘。”紫娟是从唐母的松鹤楼出来的,被指派到了听雨轩做了夏绮雯身边的大丫鬟,管着一应事物,虽然风光,但伺候主子总是谨慎谨慎再谨慎的。 “怎么了?”夏绮雯抬头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得绣活,冬天冷,她还要在新年之前赶出一整套护膝抹额等物给老夫人,表示孝道。微黄的烛火在灯架上摇曳,老夫人大怒三姑娘亲自前来赔罪又得了大姑娘的信儿,如今可没人敢克扣这听雨轩的东西,晚间烛火也多了许多,照着夏绮雯原本就慈眉善目的五官更加柔和。 紫娟说道“奴婢是来请姑娘示下,应当如何处置大姑娘和三姑娘的送来的东西?” 饶是她在府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觉得大姑娘这处事不好。 “哦?两位妹妹都送了什么过来?”夏绮雯也很好奇,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是三姑娘,可如今当家的是大姑娘,这可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办,不过着大姑娘瞧不起她也很明显,她倒是有自知之明,出身卑微不过一张脸姑且算是有些许姿色。 “大姑娘送来了绛文石戒指十枚,一套银簪银钗银镯子。”紫娟小心的偷瞄着夏绮雯的脸色见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开口“三姑娘送了一套御赐的梅兰竹菊双面刺绣的团扇,一件织锦掐金的镶毛皮厚披风,一件大红猩猩毡,晚间又叫人送来了进贡的蜀锦两匹。” 夏绮雯突然就明白了底气二字。 唐珍是二房嫡长女可住在大房的府里管束下人总缺了底气,所以她就开始揽银子,账面上一团乱账,可唐玥就不一样,她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就算是如今父亲不在府中,母亲卧病在床府里也没人敢克扣她院子里的东西,尤其――她如今又封了郡主。 虽然这个郡主没有封地没有食邑,可她有皇帝赏赐得皇庄三座!足以让她衣食无忧,加上她生母出身清河崔家…… 夏绮雯倒吸了口凉气,怎么算,这府里也是三姑娘的局面大! 更重要的是三姑娘行事端正,对她也进退有礼,可大姑娘……从来不拿正眼瞧她! “紫娟”夏绮雯琢磨片刻后开口,“你把三姑娘送来的东西放衣柜上层,出行时候好用,大姑娘送来的都散下去给院子里的丫鬟,辛苦他们了,跟了我这么一个主子。” “姑娘哪里的话,伺候姑娘是我们这些奴婢的福分”紫娟听出夏绮雯语里的失落和自嘲开口安慰“姑娘心善人好,从不轻易打发谁,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喜欢伺候姑娘。”谁不喜欢事少的主子? 夏绮雯只笑不说话,她是什么样子这府里又是什么样子?她客居此处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日,唐玥在窗边喝茶,旁边站着四个十四左右的少女,皆青衣青裤,素手银簪。 她曾下过规矩,因着府里表姑娘在守孝,可不允许大红大紫的穿着,以免冲撞了表姑娘。 “你们都叫什么?我之前离府较久,有些忘了。”唐玥轻轻吹了吹茶烟道,眼尾高挑看着面前的四个青衣少女。 “奴婢风铃。”最高的女子率先行礼回话。 “奴婢风雯。”眼尾有颗小痣的女子道。 “奴婢风露。”这个丫鬟身量最小。 “奴婢风夏。”回话的少女手上有一道红色胎记,衣袖遮住倒也不显。 “风雯?”唐玥琢磨着,笑了起来“以后你就叫风隐吧,总不好和表姑娘撞了。”她瞧着这丫鬟眉梢风流,眼角流露丝丝风情,到不像个安于室内的,她可不敢用。 “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不过如今是大姐姐和二姐姐当家,她们那边倒是缺人手,你们若是想要去帮忙,也是好的。”她可是听杨柳说了,大姐之前管着家里大权,她这院子里少有不过去走关系的,这丫鬟婆子也经常过去帮忙。 唐玥垂眉敛去眼底思索,这样也好,虽然是才入府的丫鬟,不过这样也能让她看清楚,这院子里有谁心怀他主。 “真的吗?”刚被改了名的风隐欣喜得忘了规矩。 唐玥温柔一笑,披着十几岁的稚嫩外表蒙骗这姑娘“这是自然,姐姐们劳累管着家里大小事物,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好多添麻烦,当然,能尽绵薄之力最好不过。” 风隐当即跪下磕头“还请姑娘成全,奴婢娘亲在大姑娘院子里当差,还请姑娘让我们母子免受分离之苦。” 这话一出口,风铃脸色立变。 这个不长脑子的蠢货!这话也是能开口的? “哦?你们呢?”看向其他人,若无其事的喝茶。 风露有些犹豫不决的看向风铃,他们四人一向以风铃为首。凤霞倒是低头默不作声。 “你们可想清楚了,这恩典我可只给今儿这么一天。”唐玥靠在软枕上,青丝如瀑。 “奴婢们想清楚了。”风铃跪地开口,当即其余两人也随之跪下,唐玥眼神暗了暗,她这里的丫鬟是已经自成一派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了看杨柳,杨柳会意的开口“既然这样,那风隐自去收拾东西,随我去大姑娘院子里。” “多谢姑娘成全,奴婢告退。”风隐喜形于色退下收拾东西。 其余三人仍然跪在地上,未得姑娘言语不敢起身。 唐玥挑眉“都起来吧,你们也知道,半夏出府了,我身边也就只有一个杨柳当差伺候,可是身为侯府嫡出姑娘,我的大丫鬟原该有四个才是,既然这样,你们便先补了这三个的缺,都说说自己擅长什么?” “奴婢风铃,擅长梳法。” “奴婢风露,擅长计数。” “奴婢风夏,擅长刺绣。” “那以后,风铃管着我梳妆台,风露管着我屋子里各样器物,钗环,摆设的各种数量,风夏负责刺绣,先跟着周嬷嬷和杨柳学规矩,两日后开始值夜。”唐玥拍板决定,起身换了身衣服前去看望崔氏。 今日崔氏精神了许多,还有力气坐着窗边对梅花点茶,旁边伺候的是崔氏的陪嫁丫鬟莲心和崔家的另一位嬷嬷,姓常。 “常嬷嬷。”唐玥微微点头行了半礼。 “可当不得姑娘这般。”常嬷嬷笑着侧身不受,唐玥也没恼,微微笑笑便作罢。 “你怎么来了?”崔氏点茶,有山高月小之图,盛在青瓷茶盏里,浮浮摇摇,许久不散。 “母亲这手点茶可真好看”唐玥发自内心的赞叹“没事便不能来瞧母亲了吗?对了,昨日送来的蜀锦母亲看着可好?让丫鬟们给做身衣服罢,就快过年了,也喜庆喜庆。” “常嬷嬷已经画了花样子让丫鬟们去绣,过几日便该出来了。你倒是操心得多!”崔氏点了点唐玥眉心,佯怒道。 唐玥耸耸肩“我也没什么事,大姐姐二姐姐忙着呢!三哥哥成天缠着大哥哥二哥哥出去,我回来到现在也没瞧见个人!” 崔氏淡笑“那是你琰舅舅拘了你两位哥哥练书法,你三哥哥嫌无聊随瑞王府家的世子爷去别院玩了。” “瑞王府?”唐玥挑眉。 “瑞王府的世子夫人去了。”崔氏轻描淡写的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女儿怎么没听说?”唐玥惊讶,瑞王府世子妃故去了?那生下得小郡主和嫡长子怎么办? 崔氏示意下人们都出去,才给唐玥解释“是为了个那边的挪位子!” 唐玥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不及安抚自己的小心脏又听崔氏道“瑞王监国,拟了让你二叔去补庆城县太爷!年后立刻赴任” “庆城!”唐玥几乎惊叫,庆城可是盐城!每年赋税占了国库的三十分之一!出了名的钱袋子!这不是…… “一旦瑞王定下唐珍和世子爷的婚事,只怕你二叔母就该出佛堂了。”崔氏淡淡的收据哦,眸光向远处望去。 唐玥定了定神“母亲觉得,瑞王上位的可能有多大?” “半斤八两。”崔氏回头看着唐玥淡然一笑,见唐玥神色松了下来又开口“只要慧王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这位子就不是瑞王的囊中物,可漓王如今满天下追杀你父亲和慧王,瑞王袖手旁观,坐当渔翁,这就是半斤黄金和八两废铁的区别。” 唐玥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可满朝文武那么多人瑞王为什么要选择二叔?世子妃之位可只有一个!” “因为如今瑞王监国,很多事情都有忌讳,皇上可还睁眼看着呢,像你二叔这样上一辈显赫这代衰微,上头又有个兄长压着”崔氏意味深长的看了窗外并蒂梅花又道“你该清楚,我们家曾是六豪门之首,如今豪门虽然衰微可门生故旧都还在,军队里还有很多将领认定国公这个招牌。” “所以瑞王让二叔补庆县的缺!有了钱才好办事!”唐玥接过话题,“如果要用老国公的招牌……父亲就必须死,甚至我的两位哥哥也要死,这样……受过祖父恩惠的人才会保住二房这独苗苗!”不行不行她得搅乱这些池水才好! “所以你舅舅知道消息后立刻拘了你哥哥,只是过年……”崔氏叹了口气。 漓王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瑞王没了母妃支持可漓王有德妃吹枕头风……漓王…… 瑞王像坐等谢幕,唐玥如何能安! 前朝没辙,那就从后院来!瑞王警醒,可瑞王世子却是到处都是洞四面来风的破袋子!唐珍……说不得她还得帮唐珍一把! 还真是心酸! 唐玥一脸挫败。 “你担心什么?你舅舅们都还在,再不济,母亲也安排好了你们兄妹几个的后路。”崔氏揉了揉唐玥的头发,温柔如水。 “舅舅?”唐玥一怔,母亲这意思是舅舅也? 崔氏微笑不做声,一世安然。 唐玥离开了崔氏的院子,想了想,领了新上任的几个丫鬟回自己院子取了东西去见唐珠。 少不得还得借这位二姐姐的东风了! 第三十一章 珍珠争吵 却说风隐回了大姑娘唐珍的院子,当即就被赏了一巴掌。 “废物!”唐珍盛怒之下顾不得自己的温婉娴熟形象,房内伺候的四个大丫鬟并一个嬷嬷低头默不作声,权当自己不存在。 风隐被一巴掌打懵了,浑然不知怎么回事,捂着脸睁大眼睛的怔怔的看着大姑娘,完全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大姑娘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让你待在三姑娘身边好生照看,可没让你回来图这个一家团圆!”眼底狠辣神色渐渐漫上来“既然你那么喜欢一家团圆,那你们就出府去团圆吧!” “苏嬷嬷!” “老奴在。”苏嬷嬷上前回话。 唐珍摆了摆手“送他们出府!”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了软凳上。 “姑娘饶命啊!姑娘饶命!”风隐还想说什么,却被苏嬷嬷堵了嘴拖出去了。这苏嬷嬷原是二夫人王氏身边的陪嫁之一,手底下不干净的事多了去了,因着早早来了唐珍身边伺候才躲过了之前崔氏的清洗,毕竟崔氏也没借口查二房嫡出姑娘身边的嬷嬷。 唐珍气呼呼的坐下,喝了口茶才勉强平复情绪。 真是个废物!一点小事都搞不定!算了,反正老三身边那四个大丫鬟,杨柳她动不得,还动不了其他三个吗? “素音,你去查查三姑娘身边新上任的三个大丫鬟的底。”素音,是王家的家生子,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唐珍会交给她去做,因而虽然她素来沉默寡言存在感不高,唐珍院子里却没有一人敢随意得罪。 唐珠以前随王氏住在正房,如今搬去了东边自己也有一座小院子,唐珠喜好海棠花,因着院子里的廊下摆了从花房里惊心挑选的海棠盆景。 送礼要投人所好,唐玥备的也是唐珠喜欢的――御赐蜀锦玉鞋并宫纱十二支。 唐珠领了丫鬟在院子里趁着阳光晴雪查账本,身边摆了小火炉子温着一盏茶,一套官窑青花茶盏,石桌上还摆了一个霁蓝釉橄榄瓶,斜斜插了几枝腊梅。 “二姐姐真是好兴致!”唐玥笑着说,眉眼灵动,却总觉得缺了几许鲜活,像是带着一张画好的面具,眉眼的弧度,嘴角的弯度都有特定的规矩,美则美矣,总归不真。 唐珠闻声令人开院门将唐玥迎了进来,又让丫鬟去端了几碟子茶点,撤下之前温的苦荞茶,换了唐玥喜欢的六安瓜片。 “三妹妹今儿怎么来了?”唐珠虽然不喜欢唐玥,但好歹大家闺秀待人接物自有礼仪嬷嬷教导,也少有失礼的时候,况且上次因着唐玥那么一闹她才有机会接触账本,心底倒对这个妹妹改观了很多。 大姐姐形势太好,几乎力压全家,可她第一次有了反抗,不是因为她哭闹,而是实实在在的得了管家权,虽然是因而唐玥。 “妹妹来锦上添花啊!”唐玥笑着坐下,拍拍手,杨柳风露四人各自捧了锦盒上来。 唐珠喜好华丽,她就命人特意用珐琅勾彩的嵌珊瑚的锦盒装了捧着来。 “放下吧。”见唐珠面上出现好奇之色,唐玥娇笑着让人将盒子放在石桌上,石桌小,一次只能放一个锦盒。 杨柳率先放了过来,行礼退在一旁,唐玥亲自打开盒子。 “这是?”唐珠眼底泛光欣喜万分道。 “这是御赐的蜀锦玉鞋,可妹妹年纪小,压不住这般华丽的东西,思来想去能压住这玉鞋的可不就只有二姐姐了吗?这才眼巴巴的送来,二姐姐好歹留我吃顿晚饭哦!”唐玥眼巴巴的样子倒把唐珠逗笑了。 唐玥说得没错,这蜀锦玉鞋的确华丽!满绣海棠花的鞋面,上面连了颗龙眼大小的东珠,鞋底是特制的,可以伸缩,刚好适合唐珠的三寸金莲,里面又藏了小机关,放上香盒,走起来那就是步步生香,步步生莲! 唐珠爱不释手,唐玥见了又让人捧了下一个锦盒。 唐玥亲自打开,“这是内造的宫花,拿上好的软烟罗做的,十二色,有西府海棠的花样,也有羽毛花样的,刚好配姐姐天姿玉色!” “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宫扇,一共两柄,一柄是紫檀木的双面绣海棠团扇,一柄是象牙绣蝶穿花的六角扇子。” “这是东阳郡主送的一套水晶茶具,姐姐喜欢喝茶,这茶具拿来泡茶也是极美的,可以看着茶叶舒展,飘动,灵秀非凡,姐姐若要泡茶可千万要等我来一起喝!”唐玥一派天然可爱的模样,唐珠想着她年纪又小,大家又是自幼都在老夫人跟前一起长大的,唐玥小时候就没心没肺,这长大了也不遑多让,因而二话不说就手下了。 唐珠这般爽快,唐玥自然开心,可这话传道唐珍耳朵里就不那么痛快了! “你说什么?二妹妹和三妹妹一起喝茶?二妹妹还收了三妹妹重礼?”唐珍掌控欲极强,老二一向不敢违逆她的话,如今!唐珍暗恨,老三果然心机深沉!拿风隐牵绊她的手脚转移她的视线,随后带着丫鬟去攀交老二!老二蠢笨,必然都不过老三诡谲! 当晚唐珍就顶着晚风就去了唐珠的院子,一脸怒容,手底下的风灯也四处摇曳。,沿途丫鬟婆子皆不敢高声。 冒着风雨进了唐珠的房间,没让人禀告,推门而入见唐珠兴高采烈的配了衣裳试着十二珠钗,唐珍当即就炸了! 上前一巴掌拍掉珠钗,怒气冲冲的对着唐珠“唐珠!” “唐珍!”唐珠不甘示弱回顶回去。 唐珍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送这些东西的是谁!” 唐珠冷笑,不就是因为我有你没有吗?你绑了人家的贴身婢女给人家没脸还要人热脸贴冷屁股巴结你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有理没理好事都让你占全了!因而道“是谁?”唐珠冷笑“那是我妹妹!打小和我一起在老祖宗跟前长大的!怎么?”唐珠有一双极为伶俐的桃花眼此刻讥讽满满的看着唐珍“姐姐这话几个意思?是说我连我妹妹送我的礼物也不能收吗?” “没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你就不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唐珍都快气笑了,这个妹子还真是一脑袋浆糊稻草! “我只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唐珠冷笑瞧着唐珍,随即面色冰雪融化,放软了声音“姐姐不就是因为妹妹分了你的管家权吗?这还是因为三妹妹那句话心怀怨怼?”“可大姐姐怎么不想想?你趁人家三妹妹不在,半夏纵使犯了事也该留着三妹妹回来亲自处置,你关了人在柴房里三天不给饭吃就给那么点馊了的窝窝头,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替你脸疼!” “姐姐若瞧上了我这里哪样东西只管拿去!权当我替三妹妹向大姐姐赔罪了。”唐珠笑靥如花,桃花眼底流水盈盈。 唐珍怒极“她是你谁?我是你谁?你眼皮子怎么那么浅呢?几朵那纱堆的花就糊了你的心窍?” “你知不知道就是她害了母亲!”唐珍气的脱口而出,唐珠素来亲近王氏,唐珍以为这样唐珠就该和唐玥分道扬镳了才是。 可惜她算漏了一件事――唐靳,他们的父亲。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唐珠眯着眼睛嘴角扯开“母亲好好的不是吗?父亲也请了大夫给母亲诊治,不过就是受了打击需要静养,免得痰迷心窍,姐姐这话是在咒母亲吗?” 唐珍可不敢咒自己生母,只能一巴掌打在唐珠脸上甩下一句话“果真是蠢货!”摔门,冷风吹了进来,乍然一室冷然“我警告你,唐珠,最好离唐玥远点!” 风吹熄了蜡烛,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唐珠身上,床边的夜明珠发着幽幽光辉,更显得唐珠面色清冷,桃花眼留情。 唐珠扯开嘴角摸着自己脸上浮肿出来的掌印,笑了笑,眼底一片凄冷。 从小她就不如唐珍,长相不如,出身不如,言谈举止琴棋书画都不如……父亲母亲眼里似乎也只有唐珍唐瑿两个孩子,她呢?小意伺候老祖宗,老祖宗遇事只会想到唐珍…… 她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唐玥投桃她报李,唐珍又见不得! 她就是不明白,以前唐玥巴结着唐珍这个大姐姐,唐珍不要,如今唐玥与她一起玩,唐珍也不乐意!怎么,事事都要如你意吗? “姑娘,您说,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啊!”唐珠的大丫鬟柳青都快急哭了,大姑娘今晚这一出是要闹什么?她之前避开大姑娘去了外面守着,怎么大姑娘一走她端了茶水进来自己姑娘就成这样了?她家姑娘明日还要见大厨房的婆子呢!这要是顶着这张脸可让姑娘以后怎么管家! “做什么?”唐珠淡淡的扯开嘴角,牵扯到那巴掌伤痕有些疼,却不急她心底痛楚半分“不过是让我以后不能管家罢了。” “柳青,去煮个鸡子,明日总得要消肿才好见人。” 唐珍!你见不得我春风得意,怎么就不想想我忍了你十几年呢! 唐珠勾唇唤来柳青“柳青,我记得今年开春我得了一对芙蓉玉蔷薇压裙,还有一个芝麻开花的玉摆件,三妹妹素来喜欢这些,你收拾出来拿香樟木的锦盒装了明日一早给三妹妹送去。” 柳青一愣,复又应下“是”。 “对了,我记得过两日瑞王府王妃摆梅宴,我得了张帖子,你问问三姑娘可愿与我同去?”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第三十二章 瑞王殿下 王府宴会当日,唐珍唐珠唐玥三人一起出行,一溜三驾翠盖珠缨八宝车,唐玥的丫鬟杨柳,风铃,风夏,风露;唐珍的丫鬟侬琴,墨书,青墨,藏锋和唐珠的丫鬟柳青,桃红,温茶,隐菊并其他小丫鬟和婆子数人令座两驾马车,比不得王妃世子出门却也是不失豪门气派。 倒是有那好事的在酒楼里醉酒看了,怒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熙熙攘攘一片推拉劝阻一场。 这些唐玥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 她今日可得好好送唐珍一份大礼! 嘴角勾笑,把玩着腰间的香囊,里面用油纸包了个用蜂蜜糅合的龙眼大小的丸子,可是她让杨柳亲自去寻半夏买来的淫羊藿,特意配了合欢花,研磨成分加蜂蜜揉成丸子准备着送给唐珍的。 没办法,谁让这位大姐姐对她敌意那么重,又恰好……唐玥眼神低沉,谁让二房心怀不轨想要害她手足至亲!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不能留! 她可日日夜夜都不敢忘,前生她忍痛用息机丸至遍体生香的痛!失去至亲,她为了保护哥哥学着赵飞燕做掌上舞,学着那位白月光的一颦一笑,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都在怀疑,里面那个人是她吗?是哥哥们的玥儿吗?是母亲的女儿吗? 唐玥长叹,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自罪罢了。 可恨她父亲至死不疑他的亲弟! 唐玥苦笑连连,到了王府门前,杨柳先行一步替唐玥戴好帷帽,披好斗篷,扶着人下车。 再见瑞王府的鎏金牌匾,雄狮大门,只觉得物是人非。 可世事未休! 唐珍一人当先,唐珠携了唐玥从侧门入内。 “见过王妃。”宴会摆在花园,而尊贵如瑞王妃自然是不需要亲自迎人的,她需要的只是坐在主位上静等客人到来。 而往常照规矩应该是世子妃守在二门里带人入内,由于世子妃故去,热孝未出,但因着瑞王如今赤手可热举办的宴会原就不必考虑那么多。因此,世子不仅未守孝还带了唐瑿等人去别院纵情声色,不过规矩严苛,未能传出去罢了。 “都起来吧,果真一个比一个标志!”瑞王妃是个身材高挑的美妇人,杨柳腰金莲足,肌肤雪中透红,眉目修长眼睛含光,见谁都先软三分。 “你们姨母已经在水亭那边坐着了。快去找她吧!”瑞王妃捂着嘴笑,着宴会原本需要长辈带着晚辈参加的,唐府没有合适的,王氏被关佛堂,崔氏称病不出,但今日这宴会唐珍又不可以错过――她早得了父亲的嘱咐,今日是为了给世子选新的世子妃!因而托了王家夫人,可王家夫人记恨上次唐玥毁了王流音与唐瑚的婚事并没有在定国侯府门前等他们,反而让人直接来瑞王府,这倒是真真墮了两家名声! 不过名声嘛,在唐玥眼底自然及不上她一家子的性命!也就随波逐流了。 世子还有个侧妃来着,可惜谋害世子妃被王妃找到了证据现如今已经被打入别院另居了。不过是真是假谁知道呢?谁又会在意? 唐珍温润一笑恰如梨花照月,耳畔垂下的珍珠流苏映着肌肤更显肤色白皙胜雪“多谢王妃记挂。”折腰行礼,苍蓝色的腰带更显得腰身不足莹莹一握,腰间玉蝉压裙下系着的豆绿宫绦也衬得她分完明朗。 王妃心底喜悦更深。 唐玥无奈,只能随着唐珍唐珠一起去水亭见王家夫人及王流音,王流音的长姐已订了亲,对方是江南织造府的嫡长子,如今正闺房待嫁,不会出现在这种宴会上。 还以为下次见王流音要等对方出嫁,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唐玥心底感叹,只能随机应变了!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她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不过唐玥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胆大! “流音表姐这是什么意思?”唐玥神色不变,心底有些打鼓,些许时间以前,王流音借口丢了张手帕让姐妹几个帮她寻,因着那手帕上留了她的名倒不好流落在外,没想到走着走着,便是她处处留心时时小意也没发现最后竟然是自己与王流音一道了!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这般提防姐姐我?怎么,是心虚了不成?”王流音把玩着腰间的宫绦,眼尾上挑瞧着唐玥。 唐玥开口否认,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就叫人心软“姐姐这是什么话?妹妹素来行事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王流音娇声小,眼底冷色上浮,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封闭的院子,院门外有一小池,池不深大约及膝,周围青苔攀石。 王流音冷哼一声,甩袖状若离开,唐玥暗自松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心活生生的提到了嗓子眼! 池水浸湿了她的衣裳,上浮打湿了她的发丝,冬日料峭寒风吹来,她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挣扎着勉强站起来,唐玥还有些迷糊。 “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哼!”王流音甩袖冷哼离去,见着她衣角消失在拐角,唐玥脸上迷蒙神色才渐渐褪去。 清明上晕染。 她如今该怎么办?丫鬟不在身边也不知道如何通知别人,若是这副模样去水亭难免呗冲撞,虽然她年纪尚小,可规矩却大于天。 怎么办才好? 唐玥脑子飞速运转,冷风吹来,却觉得还是先离开才好,不然这么下去肯定会发热! 只是可惜了这身大红猩猩毡。 唐玥起身,却突然见院子里走出了一位中年男子。 浅金色锦袍,腰间悬圆形透雕龙玉佩,披了洁白无瑕的白狐裘,踩了一双锦边弹墨金丝绣祥云的长靴。 五官儒雅又深邃,薄唇冷然又染烟霞色,微微勾起,一笑便神似画中谪仙! 这模样,她曾经刻入骨髓! “瑞――瑞王殿下!”唐玥到底没控制住惊呼出来,冷风吹来,她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瑞王浅淡勾唇,眼底浮现出笑意,心底感慨万分,上天果然眷顾他!十一年前她走了,如今又送来一个与她神似的唐玥! “快起来吧!”瑞王温润如玉,眉眼神色隽永,伸出手朝着唐玥。 少女神色懵懂又天真,被姐姐推到入水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虽然不如她聪颖,这般模样却是难得的讨人喜欢,心下欢喜愈盛,只是想到她尚未长成,身量娇笑,不能出嫁,心底便觉得遗憾。 可惜,还要在等两年。 没事,十一年他都等了,何况两年……反正也只是两年罢了。 唐玥犹豫不决,她并不想和瑞王扯上任何关系!但是两边青石生青花,她根本爬不上去,而且虽然临近正午,但冬日的风仍然冷得刺骨,在这般磨蹭下去只怕她还没回唐府就下先生病了!瑞王并不急,站在岸上伸出手,眼底一片和善。唐玥没辙只能站在边上将手放入瑞王手心,任由他拉着自己,瑞王手下用力,唐玥直直扑进了怀中。 嗅着熟悉的龙涎香,唐玥只觉得一切都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攀附他才能活下去的孤女了。 挣开怀抱,规矩行国礼。 “臣女见过瑞王殿下。”心思缜密,未曾留下姓名。 “本王要是没记错,你应该是定国侯家的唐玥?”瑞王双手负在身后开口,上下打量着女孩儿。 “是”唐玥心下一紧,瑞王怎么知道她的姓名?只有……上次的宫宴! “走吧。先去换身衣服,宴会快开始了,再不去容易多生口舌。”瑞王转身领着唐玥进了封锁的院子,唐玥悄悄抬头,瞥见了牌匾上的字――疏梅苑,平王妃曾最爱梅花!听闻平王曾经为王妃遍种梅林,集齐了白,黄,黑,绿,红五色梅花,冬日一到乃是京都一盛景,不输白露寺的腊梅和红梅分毫! 屋子里没有燃火盆,瑞王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唐玥,又为她亲自选了身玫瑰色绣西府海棠的上袄,一条藕合色绣鹊上云头的裙子,长长的镶毛领披风,又让人送了双蜜合色玉兔闹云的绣花鞋。 这一套动作下来唐玥心里一直在打鼓,乖巧的换好衣服,在瑞王亲自给她散发梳垂髫分销髻的时候心里的谨慎提到了顶点! “瑞王殿下,臣女自己来就好。”唐玥拘束的坐在梳妆镜前,心里止不住的想吐槽,她当年最得宠的时候可都没有这个待遇!瑞王这是要干嘛!她还小!啊啊啊啊啊! 瑞王虽然惋惜,还是任由唐玥自己来。 待唐玥整理好仪容,才带着人绕了小道去了水亭。 瑞王将人送到转角后离去。 临走时仍然让唐玥面色发白。 只因为瑞王说了句“可曾许了人家?”后来又笑笑说“许了也无碍,总归……”总归你不能出嫁的!又轻笑着离去。 唐玥可不会以为瑞王会点她做世子妃或者世子侧妃! 转头看见杨柳风露等人朝她走来,来不及说什么,定神向水亭走去。 奇怪的是,唐珍和唐珠也没回来! 唐玥不免心生疑窦。 第三十三章 送君上榻 到宴会开始前,唐珠先回来,其次是唐珍。 唐玥借着饮茶悄无声息的观察两人,她和王流音离得远,却和珍珠姐妹二人隔得极近,低头便可见对方衣角上的花纹。 唐珍面上生花眼底波光粼粼,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如同骄阳牡丹映绿水般的妍丽色彩,唐玥还发现唐珍出门是发髻上簪好的钗头凤不见了。 至于唐珠,她瞧唐珍时总带着隐秘的笑,面上偏生又端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心下推敲几番来回,不难知道唐珍方才去见了谁,又被唐珠瞧见了。 不过看唐珠这般嘴角冷凝眼底暗潮汹涌,似乎打算插一脚? 唐玥并没有等多久,唐珠压抑了太多念,一得到机会便有些迫不及待,而在坐贵女甚多,很多事是不能传出去得,这样算下来,只有唐玥是最合适的人选! 方用过午膳,茶店未上,唐珠便借口瑞王府花园里的花繁多且香,拉了唐玥离席。 “三妹妹素来喜欢这些花草香木,今日王妃可是连花房里刚培育好的十八学士,金线万寿菊都拿了出来,诺,我记得就在那边!”唐珠以纨扇指方向,拿扇子恰好是唐玥送的象牙扇,指的方向却是翠竹深处,松林颇密的地方。 唐玥眼神闪烁几下,她倒是记得那地方后面是瑞王世子的院子,中间只隔了两道垂花门。 唐珍便是在那吗? 不过那里确实是腊梅幽香处,她鼻尖几乎已经闻到了腊梅香。 唐珠拉着唐玥过去,“那边有一座小亭子,咱们过去品茶赏梅也是一见乐事!”两人个坏心思又不太好让太多人指导,便只点了一个丫鬟,唐玥身边的是杨柳谨言慎行沉默寡言的丫鬟,唐珠身边也挑了行事最稳妥的柳青。 近了,却听见有丝丝弹剑而歌的声音。音声软绵又不失挺拔苍翠的气息,在冬日寒凉深处犹像挺拔遒劲的梅。 “弱梅雪,晓初叶,徐徐入枕侧――” 这声音!果然是唐珍! 唐玥心思细转,开口便说“是大姐姐的声音,咱们也去玩玩吧!”眼神晶亮恍如流星。 唐珠自然求之不得,但也怕打草惊蛇“咱们去吓吓大姐姐,竟然甩下我们自己玩!”长眉轻佻到还真有几分姐妹间淘气的样子。 “嗯”唐玥眼底闪光重重的点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好玩的妹妹形象,至于两个丫鬟,便留在此处了。 倒是唐玥和杨柳袖子相交时,借着广袖掩饰,解下了香囊。 杨柳知她,两人走上前后开口对柳青说“柳青,你先帮忙听着姑娘们的吩咐,我有些内急,去去就回!”说着就递过去一枚银戒指,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又在转角折身往回走,悄无声息的靠近亭子,亭子四面垂了厚厚的棉帘子,倒是让人惊讶的事,唐珍的丫鬟并没有守在此处! 杨柳顾不得其他,寻了个角落的位子,听着亭内声音,是一男一女,男的虽然不知,女的却真是唐珍,便将香丸点燃,小心的从帘子下将香丸滚进角落。反正这种天气里面定然火盆燃得厉害,只留了帘子下那么一点空隙通风,她滚一个香丸进去也没什么会被注意的。 再说了,里面你侬我侬得厉害! 杨柳不屑的撇嘴,他们家这位大姑娘,还真是……难以描述! 另一处,唐珠唐玥也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男子声音沉稳又厚重,如金戈,却带着缠绵。 这诗,说梅也话人,当即唐珍就面色羞红,疑嗔道“世子爷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世子爷低笑“本世子是在夸我未来的世子妃呢!世子妃脸怎么这么红?可是之前外面风大受了凉,来,让为夫瞧瞧……” “世子爷,别……”尾掉上扬又娇媚,生生让人痒到了骨子里“世子爷,这是在外面――嗯――” “夫人的意思是里面就可以了吗?”世子爷调笑,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嗯~别,世子爷――” “叫夫君~乖夫人――” “夫――夫君~” 唐玥脸色有些发白,那香丸药效没那么重吧……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唐珠也是面色发白,她……很显然这里面已经超过了她的控制范围!她原本只是想撞破他们幽会的,虽然现在也没差什么,可是这个发展是不是…… 另一边的杨柳也听见了里面的靡靡之音,当即面色一沉,转身朝唐玥疾步走去,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 溜之大吉,溜之大吉!反正也没人看见她们来了这边! 唐玥拉着唐珠面色沉重的离去,两人一副神神叨叨不知东南西北的样子,还是柳青和回来的杨柳拉着两位主子回去。 当然,唐玥辛苦了大半天的成果怎么可以就这么浪费了呢! 回了亭子,王流音阴阳怪气的刺两人神思不守的模样“哟,这是去了哪?可别是做贼去了吧!” 唐玥立刻软软的回话说“流音姐姐说笑了,不过是花园里的花太香了,生得又美,尤其是墙角的暗梅花,芳香袭人,想来拿来做腊梅花糕也要更好吃一点!”舔了舔嘴唇,似乎极为贪念唇间绽放的香甜。 “噗嗤,我记得你是唐家的玥妹妹?果然和东阳说得一样可爱!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百合花糕你要吗?我们家厨子做得百合糕可是一绝哦!”鹅黄衣裳的少女笑着开口,冲唐玥温婉一笑。 唐玥眼神一亮,闻着味就过去了“姐姐是姜家的觅姐姐,早就听东阳郡主说姜家厨子最擅长做糕点了!” “你要是喜欢,我明日让人送你一匣子!”姜觅捂着嘴笑,旁边的一胭脂红霞衣裳的少女也极为喜欢唐玥这样圆润可爱的小姑娘“我们家的胭脂斑鸠炙也是一绝,改日下帖子请妹妹过来,可千万要赏脸哦!” “姐姐是高家姐姐?”唐玥当即就反应过来了,高家的胭脂斑鸠炙可是京城难得一求的美味! 高家少女捂着嘴笑着歪在了姜宓身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东阳果然没说错,妹妹记人从来只记谁家的东西好吃!” “不行不行,觅儿给我揉揉肚子,笑疼了~” 姜宓无奈的看着高韫,还是认命的给她揉肚子。 “哪有么,这不是姐姐家的胭脂斑鸠炙那叫千金难求么,郡主曾经分了我一个斑鸠腿,那是玥儿吃过最好吃的肉了!后来整整缓了一个月才缓过来呢!没有那么好吃的肉,我都瘦了一圈!”唐玥嘟着嘴反驳,那模样又惹得贵女们娇笑阵阵。 螚坐在这里的人家世都不低,多的是曾经在宫里的伴读,或者在各种宴会上见过,不说认识,大家待人接物自有一派,没谁像王流音一样,连面上的关系也不维持。 “难得妹妹喜欢那花!妹妹要是喜欢,我这就让嬷嬷去给妹妹摘一捧回来!”说话的是瑞王世子的嫡妹安宁郡主,此刻看着唐玥的眼神也非常和善,“那就有劳嬷嬷给妹妹摘花了!”身边一个掐牙背心的嬷嬷随即行礼退下,唐玥都来不及开口推拒,眨巴眨巴眼睛,怔怔的模样又惹得姜宓一阵欣喜,取了糕点就开始投喂。 “多谢郡主娘娘!”唐玥恭谨行礼又露了一丝不大不小的错,看起来就像学着大姐姐们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又惹得一阵笑声,唐玥的耳朵立刻就红了,低头满脸红霞的跑到姜宓旁边掩耳盗铃般消灭点心,倒是那耳朵上的胭脂色怎么也消不下去! 唐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没白在宫里活那么多年,说脸红就脸红这本事没丢!真好―― 唐珠也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下,看着歌姬舞女们吹拉弹唱折腰舞袖。 不多时,那嬷嬷捧了一捧腊梅装在锦囊里交给唐玥身边的丫鬟杨柳。 当夜,瑞王妃就炸毛了! 嗯,唐母也炸毛了! “你大胆!”唐母撤下服侍的奴仆,只留了一个规矩慎言神色不苟言笑的嬷嬷,是唐母的陪嫁,姓焦,唐母一向不甚喜欢这样严苛不笑之人,但这嬷嬷手底下有那么一两门绝技,是唐母的母亲当年特意寻来陪嫁的,平素不用伺候唐母,月例银子却比所有嬷嬷都高,原因就在于她最擅长避子和观人。 未出嫁的姑娘清清白白,行走坐态与已婚之人大为不同,有些人一眼就能区分,有些人却要仔细推敲求证! 唐母让这位焦嬷嬷为唐珍验身。 唐玥心底着急,唐珠面色苍白,两人跪在软垫上,额头汗流不绝。 唐珍和世子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关系! 唐玥和唐珠在唐母盘问的时候说得迷迷糊糊,唐玥也不敢肯定,杨柳虽然回报说香丸已经用了,但是药效有多久?有多强?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配这样的催情香!会不会被人发现?瑞王府那边又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会不会传出去?她怎么告知母亲这件事? 一切都没结果,但唐玥绝不后悔!哪怕赔上唐家女子清白名声,她也不能让唐珍清清白白的去做世子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她一定要阻止!但是瑞王――瑞王竟然想要她进瑞王府,所以唐珍又必须进去,不然没了辈分伦理,日后只怕免不了她也要…… 现在只希望慧王殿下一切顺利,尽早回来…… 还有半月便是新年了―― 第三十四章 露马脚了 唐母端坐上位,淡松烟色的褙子翡翠金宝簪,一身冷调墨色韵味,手里的檀木佛珠串一刻不停的波动。 唐珠唐玥对视一眼,继续瑟缩着跪在软垫上,寒气料峭,好在屋子里地龙烧的温暖如春,厚帘子挡了外面的风雪。 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崔嬷嬷从耳房出来,身后跟着双眼红肿的唐珍,唐珠唐玥心下一紧,面上一片苍白,神色惶恐。 崔嬷嬷小声在唐母耳旁回话,唐玥支紧了耳朵也听不见分毫!不过唐母的眼神给了她答案。 唐母刀子般的眼神打在唐珍身上,唐珍低头不敢直视跟霜打得茄子一个模样。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给夫人们请安,回头就好好歇息,喝些热茶姜汤,可别受了寒,我有些话要交代你们大姐姐,都退下吧。”唐母开口,眼神一个不错的落在唐珍参商,两人无声退下,经外面冷风一吹好歹才醒了醒神,擦擦额头冷汗,各自领了丫鬟回去。 “姑娘。”杨柳为唐玥系好斗篷,言语担忧,风露则敛声捧上手炉,风铃为唐玥穿好木屐,风夏则取过风灯两盏与风铃一起照路。 夜色凝墨,风雪渐盛。 松鹤楼里温暖如春,气氛却紧张雷霆乍崩。 “你且说说,你而今想怎么办?”唐母冷眼看着唐珍,手里拨动念珠,她怕她一个不留神这边上的热茶就砸唐珍头上了,女子身上留了疤可就不好嫁人,尤其是她还进了世子的眼……唐母身为一家最长者,考虑极多,瑞王如今赤手可热,一步登天,唐珍这身份可就――眼神凝重的看着唐珍,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唐珍跪在地上,没敢朝垫了软垫的地方跪,说哭就哭,眼泪成串声音委屈叫人闻之生怜“老祖宗!是孙女不孝!可对方是世子爷,他短了我的路,让我陪他喝茶聊天,孙女拒绝不得,瑞王殿下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如何是孙女能得罪的!”说着一直抽噎红着眼睛看唐母“父亲母亲如今身在家中也是艰难,孙女如何敢得罪瑞王,让大伯父大伯母心生不悦?虽然有老祖宗庇佑,可孙女到底是……到底是母亲被禁足了的人,走在这府里步步小心谨慎,老祖宗,这府里还是我长大的府吗?就连这府里的海棠花……只要三妹妹喜欢,我这个大姐姐就不能择,连想为祖母插瓶也是不能!” 唐珍哭的抽抽搭搭,崔嬷嬷眼神都不给一个,唐母眼神一瞬间就软了下来,刚想开口,一直伺候着老太太颇得心意的周嬷嬷进来奉茶“老太太且息怒,这是三姑娘亲自扫的松枝雪泡的老君眉,老太太偿偿?” 唐母素来喜欢周嬷嬷泡的茶,闻言推盏饮了一口,入口清澈松香在唇齿间婉转“果真是好茶,晚竹的手艺越发好了!”毫不掩饰的称赞,周嬷嬷笑笑说“都是老太太教导得好。”就这么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没顾及唐珍僵硬的面色继续开口“说起三姑娘,老奴倒是记得三姑娘每缝下雪定然为老夫人扫梅花蕊上的,松枝竹叶上的雪为老太太泡茶,隔三差五的还命人捧了各色花枝来给老太太插瓶,咱们家里这上上下下的花花草草可都是三姑娘的心头!每天都得亲自去看个两三次,少了一朵花一片叶子都哭半天,搞得花房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是给老太太用的花,底下谁敢懈怠?”轻而易举化了唐母心底的不快,还顶了极为老实的脸,让唐母极为放心。 唐珍心底骤然霜雪倾覆,随即眼神一亮又转黯的说“我记得三妹妹身边似乎也有个姓周的嬷嬷?”这言下之意就是周嬷嬷偏心忽悠老祖宗了! “大姑娘记性真好!”周嬷嬷看着唐母眼神开始淡淡的,心里揣摩不差分毫“三姑娘身边的那位周嬷嬷年岁比我小,是崔家的老人,之前在大夫人身边伺候,不过大夫人病了后不放心三姑娘身边一个老成的嬷嬷都没有,便给了三姑娘,婆子们都以小周嬷嬷相称,免得弄混了。” 唐母神色放松,随即又想起正事还没办完,但她年纪大了,晚上需要早睡,因着就懒得打机锋直截了当开口“珍丫头,你是自小长在我跟前的,我最疼你,连你几个兄弟都越不过你去!你嫁入瑞王府是为家里争光的事儿,被王妃看中世子爷看重也是好事,只是婚前失贞……”眼神如刀“到底于女子名节不好,尤其是你下面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妹妹!往大了说,咱们族里的女儿还要不要嫁人了!你这般行事,族老们有的是借口将你们这一支分出去!便是我也说不得什么!你可知道?”总归是掌家多年的老油条,轻描淡写几句话言辞犀利眉眼风霜冷冽浸染,将所有厉害摆在了桌面上,说得唐珍面如土色! 这时候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女子是否完璧,其衣食住行一一可观!你这般不谨慎,日后还是好生留在家中。至于瑞王府,自有我这个老婆子和你父亲去交涉!”想了想又认命般的叹气“罢了罢了,等年过了让你母亲也出来,你明年及笄礼和出嫁可都要她操持!” “崔嬷嬷,你去熬一帖子避子药给大姑娘,看着大姑娘喝下去。” “是。”崔嬷嬷遵命,冒着风雪去药房领药,连夜熬好亲自看着唐珍喝下去。 唐珍也不傻,乖巧的喝了下去。 第二日,唐玥去松鹤楼请安。 “听翠翘姐姐说老祖宗近日嘴里苦,孙女拿蜂蜜人参调了参蜜,让翠翘姐姐每日给您调上一盅,对了,听说二叔母身子也不好,人参蜂蜜温补滋养,也请二姐姐给二叔母送去,也算是我这个小辈的孝心。”唐玥让人捧上四小罐蜂蜜,明显看见唐母面上赞叹,心底更是欢喜。 讨好唐母,真的不是太难! “对了,你大姐姐昨日受了风,也送一罐蜂蜜过去。”唐母开口,翠翘当即就拿了蜂蜜送过去。 唐珠眉眼一挑,翠翘……倒是对她大姐姐衷心得很么! “这些日子,二丫头管家,可得好生照顾你夏姐姐!”唐母笑着开口,语气里却不乏施压。 夏绮雯原本乖巧的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吃着杏仁茶,听到唐母亲自点了她的名受宠若惊,急忙开口“老祖宗厚爱,绮雯无以为报,只是在老祖宗这里绮雯从来不曾缺过什么,几位姐妹也是极好相处的!倒是累老祖宗费心了!” “这就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要亲亲热热的才好!”唐母开怀又问“对了,瑚哥儿,珑哥儿和瑿哥儿可回来了?这都年底了,崔家怎么还留着人!”语气三分抱怨七分不满。 唐玥心底就冷了下来,她天天这么讨好,老太太还是看不得她两位哥哥上进! 夏绮雯瞥见唐玥脸上挂不住的笑容心思转道“听闻崔家多才子,求教的人常常排到城门口去!可惜绮雯只是一介弱女子,不能亲眼见那盛景,倒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崔家与咱们家是亲家,每年都有来往,你若是想见,回头崔家来人时你也在旁边伺候不就得了?”唐母极为爽利的开口,唐玥脸上更挂不住了! 崔家是何等人家?唐母这话里话外的看不起,怎么是嫌弃崔家?也不想想就连皇帝都不敢嫌弃桃李满天下士子半边朝的崔家,她一个老妇人怎么有脸!更何况,崔家是她外家,她母亲娘家! 唐玥心底一阵怒气,却因着孝道死死的憋着! 唐珠这时开口“能得崔家舅舅教导,也是兄弟门的福分,不过这都是年底了,想来也就这么一两日该回来了,不如三妹妹去看看?” 这话倒是和她心意!正好她也想出门,也免了借口。 当即就应下了“那晚间我去看看,正好我也许久没有见过琰舅舅了,上次舅舅们忙还没来得及拜见!也是失礼!” 离了松鹤楼,唐玥领了人去见崔氏。 崔氏兴致好面色也好,摆了茶店茶水在窗前看书。 “母亲。” 崔氏抬了抬眼,撤下丫鬟“坐过来吧,有你喜欢的山药红枣糕。”崔氏身子大伤,饮食顾忌太多,平素都清淡饮食,多吃药膳羹汤。 “昨日,唐珍的事你掺和了什么?”崔氏继续看书,眼神也不给唐玥一个,言语轻飘飘的更让唐玥紧张。 “母亲――”唐玥搅着手帕,一脸尴尬。 崔氏悠悠的看了她一眼,等着她自己解释。 唐玥踌躇着开口“母亲是觉得女儿做错了吗?” “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 “可母亲,”唐玥深吸一口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她知道崔氏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她插了那么一脚,便得担了残害手足的责任! “子也曰过,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崔氏眨眼便回。 “德不孤,必有邻。”唐玥不甘示弱,崔氏一把把书扔桌上了。 唐玥蜷着身子抱着绣花软枕,不说话,不敢气她的身娇体柔的母亲。 “不守孝悌你还觉得自己有德不孤?”崔氏狠狠的拿葱白手指点在她眉心“那是你姐姐!” 唐玥反驳“我要是有那么一个恨不得我家破人亡的姐姐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崔氏恨铁不成钢“可你也不该行这么下作的事!你拿淫羊藿调合欢香!谁教你的?哪学的?信不信我烧了你所有香料方子!” “没事我都记下来了。好歹母亲出身崔家,我也不能丢脸么!记性还是拿得出手的!再说了,母亲,要不是二叔母您至于这样吗?折我母寿数,害我母性命,母亲难道要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人家不成?这不是不孝吗?” “二房一家子算计我们一家满门性命!想拿我们的命去铺青云路!母亲!若是崔家能护得住我和二哥哥,那大哥哥,您,父亲怎么办?”唐玥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留下来,忠孝仁义,自古难以两全! 崔氏怔怔,神思凄苦,是她不好,守不了儿女,管不好这个家,眼泪滑落,摆了摆手让唐玥离去。 唐玥无法,一步三回头,看崔氏一身嘉陵水绿的齐胸襦裙外罩月灰色的广袖,一身素面不染刺绣,在花树晴窗下,越发凄迷神色,宛然不似人间之人,心底悲痛欲绝,折身往外走,泪沾衣襟。 回了自己院子趴在床上就低声抽泣起来,突然鼻尖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甜腻,缱绻还带着说不清的暧昧! 唐玥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顾不得擦去眼角泪珠,眼神死死的盯着窗下火炉,奇楠的三脚小炉子,巴掌大,镂空雕了琴瑟环珮,上面隔了张素白方帕,里面盛了些褐色粉末。 香气氤氲开来,唐玥脸色越发沉重。 她的丫鬟呢?门外窗前不是该有人守着的吗? 人呢? 第三十五章 被逼问了 唐玥慢慢站起身,眼角挂着泪珠悠悠滑落悬在下颌,一步,落在青衫上,脚步轻缓,眼神掺墨。 唐玥走到窗前美人榻上,斜坐下用手扇了扇风,仔细辨别传来鼻尖的味道,是她调的减了材料的合欢香。 “怎么样?是你的没错吧!”少年声音突兀响起,让唐玥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直接落在火上,顷刻焚成灰烬,再无任何踪迹,只是空气里的甜腻香味加重。 声音从唐玥身后传来,唐玥猛的转身,见着少年月白长衫宝剑在侧,笑得很是欠揍的斜靠在四季屏风伤,唐玥松了口气。 “世子大人不请自来就是为了捉弄我吗?” 白黎挑眉,这丫头是认为毁了物证他就没辙了?“小丫头片子这么狡猾,出门很容易摔跤的。” “小丫头,翻脸不认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唐玥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的装傻充愣。 “那香就是你调的吧!敢在瑞王府用香算计瑞王世子还捎上你姐姐,我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你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白黎挑眉眼尾淋漓尽致的讥讽。 唐玥不为所动“世子爷这话我可听不懂。” “你也不用听懂。”白黎神神叨叨的开口,凤眸上下扫视唐玥“我只问你一句,陈笃是你什么人?” 唐玥这次是真懵了“陈笃是谁?”她前世今生就没听过这名字! 白黎眯着眼盘算唐玥这话的可信度,许久就在唐玥都快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的时候才开口“淑妃跟前的一个婢女,也善香道,你这拿香害人的手段可和她如出一辙!”语气里三分怀疑七分不信,反正摆明了一副静听唐玥解释他就是不信的态度,气的唐玥想一炉子砸他头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拿香害人!要不是走投无路我至于行这些事吗?”她母亲说她也就罢了,这个世子爷插手她家事做什么!吃饱了撑得没事做就去把慧王殿下接回来啊!唐玥气不打一处来“世子爷,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一个外男不适合插嘴更不适合和婆子们一样说三道四!”唐玥气得很,直接拿白黎和婆子们相提并论,眼里更是含了刀子讥讽白黎。 白黎如鲠在喉“你以为是家事,可在我眼里这是谋逆!”白黎眯着眼睛开口,声音落地如金玉。 唐玥一愣,谋逆?这淑妃……胆子也太大了吧!避开太医院试菜太监给皇帝下手!这胆子岂止是大!稍有不慎,瑞王都得贬为庶人!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陈笃……”唐玥呆呆傻傻的开阔,脑子飞速的回忆,当年她告诉瑞王她想学香的时候,瑞王好像给她寻了个叫什么来着的婢女……还给了她一本书《陈氏香谱》! 白黎见她被吓住,神色也不像撒谎的模样心里一阵挫败,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起身刚想离去,唐玥灵光一闪“等等!我不认识陈笃,但我曾经见过一本叫《陈氏香谱》的书!” 白黎眼神泛光“在哪?” “没了……”唐玥踟蹰,看着白黎和饿狼没什么两样的眼神,忍不住抱住了美人榻上的锦边弹墨软枕,瑟瑟得跟只小兔子一样。 白黎嘴角僵硬,他就这么吓人?唐玥这模样跟见了什么似的! “怎么没的?你在哪看的?”白黎放柔了声音开口,皇帝危在旦夕,早一步找到就多一分生命。 唐玥孝心的瞟了一眼白黎,难不成她要告诉白黎是她上辈子看到的?完了被她不小心一把火烧了一大半?还是决定撒个谎“以前在母亲的书架上看过,后来冬天烤红薯的时候不小心落进去了,因为不像是原版,我就没怎么心疼,反正我都背下来了……”最终还是把锅往崔氏身上扣,没办法,清河崔家藏书最多,曾经嫡系女子出嫁陪嫁的古书典籍名家书法都能堆满一座书楼!唐玥心底有些打鼓,反正娘亲陪嫁那么多,肯定不会对一本不打眼的书有印象吧,白黎看上去也不像是能去找母亲对峙的样子…… 唐玥完全不知道,其实白黎根本不用找崔氏对峙,历代女子出嫁,嫁妆都是一式三份的!出嫁女子一份,娘家一份,官府一份!而且陪嫁单子上至拨步床下至书籍几本叫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说,白黎完全可以通过嫁妆单子验证唐玥是否说谎,就是没法拿到崔氏和崔家手里的,白黎完全可以去官服查底子!可惜两人都是没结婚的,唐玥上辈子直接进宫……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冬天……烤红薯……白黎心底难以描述,一个大家小姐……你守着火盆子烤红薯!想了想还是深呼吸决定冷静,等等,她刚才说什么?背下来了?背下来了!白黎突然眼神冒光看着唐玥像一个香饽饽!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讨人厌得小丫头这么招人喜欢! “你背下来了?”感觉就像个诱拐小孩子的坏人! 唐玥瞟了一眼白黎,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都出了,“嗯。” 白黎松了口气,“准备一下,过两日东阳郡主会叫你进宫。” “哦。”白黎恢复正常,唐玥脑子里的稻草就变回正常了,一丝一缕收拾清楚,十有八九叫她的不是东阳是皇后,进宫做什么?除了救皇帝还能做什么?白黎走后,唐玥心底忍不住的冒欢喜泡泡,救皇帝诶!还是淑妃做的诶!可以帮父亲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诶!还能顺便不小心摸黑一下瑞王诶!不不不,摸黑瑞王难度太高,还是从瑞王世子下手吧,反正她这辈子,打死也不和瑞王扯上关系! 丫的,一个年纪可以做他爹的人还想老牛吃嫩草!上辈子那是没辙除了进宫没法保命,这辈子还怂什么?实在不行往崔家躲!她外祖父外祖母都是订好订好的人! “哦?世子的意思是说玥丫头可能知道那味香怎么调?”皇后满满的怀疑,不是不信白黎,不信崔家底蕴,只是她没法相信唐玥那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白黎淡然回答“据臣调查,陈笃祖上确实有一本名《陈氏香谱》的书,只能说唐玥姑娘是臣目前能找到的第一个线索。” 皇后摩挲着手里的佛珠,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继续追查下去。”不过,唐玥这么一个小丫头为了一家子,竟然调香在瑞王世子和唐珍身上撒上一把火引子,还真是胆大妄为,她和妹妹还真是像,妹妹……会喜欢她的吧?也难怪崔氏这么担心这小丫头,的确是天资聪颖,心性不稳! 皇后想了想,还是开口让绿芽记下“绿芽,你替本宫记着,等新年过后,东阳郡主开始上课的时候让唐家的玥丫头和东阳一起住在东暖阁里,对了,过几日把慧王妃也接过来。”除夕快到了,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对了,你记得遣人看着点慧王殿下的庶长子。”那也是个不省心的! “是。”绿芽敛手垂眉。 “风露,风铃,风夏,杨柳。”唐玥高声喊,四人成例进来“姑娘。” “风铃,帮我梳发,杨柳帮我选一身衣服,别太素净,风露,你去取我那套珍珠头面,风夏,把那件月灰色绣月宫玉兔的斗篷拿来。”唐玥一声令下,几个丫鬟立刻忙了起来。 风铃未唐玥梳了垂髫分肖发髻,簪好珍珠发簪与玉梳,银莲冠,穿好大袖斗篷出门,已经有朱轮华盖的马车在门外等候。 在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崔家别院。 门房先一步进去通报,唐玥一行人在二门外下车,转乘软轿入内。 因着崔家没有女主人,唐玥此行直接去了崔琰的书房拜见,崔研喜好画画,并不拘于屋内,寻了一处水亭画枯荷落梅,池边苍兰,远山叠雪。 “玥儿见过舅舅,给舅舅问安。”唐玥明媚娇妍,恍然入内如何冬日暖阳。 “起来吧。”崔琰年少俊美,眉眼风流俊秀,活得潇洒无比,面上也开怀,不甚在乎俗礼,亲自扶了唐玥起身。 唐玥笑得更开心了。 “上次见舅舅还是玥儿十岁生日,这么多年舅舅只顾着游山玩水都不来京城看看玥儿,玥儿生气了,没有礼物可不原谅舅舅了!”崔琰尚未成亲膝下自然无子,唐玥是女孩天然就讨人三分喜欢,再加上唐玥与其他敬重他文采风俗之人不同,在他面前,唐玥只是唐玥,可不是那等子沽名钓誉故作清高之人!崔琰不喜官场那副作派,只有纯真性善真性情之人更得他心意。 纵观唐家,他那妹子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可惜长大了嫁了人规矩多硬生生折了竹节清高,倒是这个小外甥女率真可爱!唐瑚胜在灵秀非凡,唐珑胜在性子真,也合他心意。 他最不待见的就是当年意气风发能与他拍马纵酒高歌如今却畏畏缩缩的唐斳! “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我们家小玥儿的礼物!”崔琰开怀大笑,当即就让小厮捧了个锦盒“瞧瞧,你之前不是说想刻一个印章吗?这方鸡血石怎么样?”崔琰打开盒子,鸡血石血色深浅不一,如云雾缭绕又如梅花点滴。 唐玥一见就喜欢上了! “舅舅偏心!给妹妹的就是鸡血石,给我和哥哥的就是随便哪来的青玉!”唐珑故作不满上前对鸡血石动手动脚的,却被唐玥拍了一巴掌在手背上。 “哼,哥哥真是没良心,我上回花树根下的梅子酒哪去了?”唐玥横眉对着唐珑,唐珑涩涩的摸了摸鼻子眼神东瞅西望,就是不看唐玥! “这个呢是舅舅送我的礼物,和你没关系!”唐玥心满意足的抱着锦盒“杨柳,好生收着,伤着磕着了我可不依!”递给杨柳收好,又让风铃捧来一个巴掌大的梅子青小坛子。 唐玥亲自捧了交给崔琰,崔琰饶有兴趣的开口“这是什么?”他这个侄女儿也不知哪里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每年都要折腾些杂七杂八的! “妹妹让人古法做的蔷薇花露?”唐珑凑过来。 “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了?没做完赶紧回去,瞅瞅你哥哥,就是比你稳重!”崔琰开口,他可不乐意有人过来分小侄女儿给自己的礼物! “做完了做完了!”唐珑讨好的笑笑“哥哥过去看研舅舅画画了,我过来瞧瞧妹妹!” “做完了也没你的份,这是给舅舅的!”唐玥没好气的开口,打开坛子上的盖子,酒香顷刻就弥漫开来。 崔琰狠狠的吸了吸酒香,一脸迷醉,唐珑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这味道,玥丫头是用绍兴老酒做的底味?”崔琰不愧是酒中状元!一闻便知。 唐玥点头“嗯嗯,舅舅真厉害!” “还有青竹香?荷叶香?”崔琰又开口,忍不住拿了杯子倒了一杯偿。 “对!舅舅好厉害!”唐玥一脸崇拜“我拿绍兴二十年的老酒做底,大火猛蒸,以青竹引酒,重新蒸酿后趁热入炮制好的人参,生地黄,炒白芍,云当归,炙甘草,五加皮,肥红枣,胡桃肉,白术,川穹用干荷叶封住坛口,隔水加热至沸腾,放在花树底下埋了一个月,五坛绍兴老酒才得了这么一小坛子!” “所以……这是药酒?”那他怎么没偿出药味?崔琰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不好。天知道,他这辈子最烦喝药! 唐玥笑眯眯的开口“对啊,不过我减了药量,特意为舅舅做的哦!舅舅每日早晚一定要喝一盅!没了玥儿再炼!” 唐珑突然凑过来“有我的份吗?我记得你之前埋了好多!花房里基本上每棵树底下都有!” “你觉得我至于那么傻乎乎的埋在花房里?”唐玥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唐珑。 唐珑深受打击,突然想起来他们家内院可是一团乱!入口的东西唐玥从来……没人知道她藏在哪里!这小丫头手上有娘亲给的陪嫁庄子还有皇上赏赐的皇庄! “我记得,你们母亲在京郊有座温泉庄子?前几个月给了玥丫头?”崔琰不负天之骄子之名,转瞬酒想到了!那里的庄头全是崔家的人! “舅舅真聪明!我让人在哪里移栽了好多好多花树,也让半夏一家过去替我看着庄子和我埋在花树下的东西!” “你还真相信他们!”崔琰挑眉。 “我不是相信他们,我是相信我自己!这些东西取出来时我都试过,我还会让人带去给外面的大夫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唐玥挑眉正色回道,她从来不把生命之重随意交给下人。 第三十六章 两人安排 唐玥于次日辞别崔琰崔研两位舅舅,与唐瑚唐珑两人一同回府,又提前遣人通知寄住瑞王府别院的唐瑿,几人一起回了唐府,去了松鹤楼。 “可算是不负老祖宗厚望!三位哥哥完好无损!”唐玥嬉笑着,唐母一脸愉悦。 “哎呦,我的乖孙儿!” “老祖宗!”唐瑿像个小姑娘一般,银红比甲,墨色束腰,带着二龙抢珠的金抹额上去歪缠着唐母。 唐玥与唐瑚唐珑行完礼后便端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出戏,唐瑚唐珑则借口课业没有做完先行回院子了,总不好一直待在唐母这儿,没见着还有个远方表妹吗?这表哥表妹的最容易惹人非议!还是远着些好! “咦?老祖宗这里唤了新的面点师傅?这点心以前怎么从未见过?”唐玥惊异的看着桌上白瓷盘里如荷花盛开的点心。 “这可不是老祖宗跟前的厨子做得!倒是咱们三妹妹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唐珠捂着嘴笑,夏绮雯在一边听着这话不大好。 唐玥拧了拧眉,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也是你这丫头贵人多忘事!带了人回来也不说来见见我!我素来最喜欢小姑娘的,再者咱们家姊妹少,你们平素一起赏花吃酒玩乐也是好的!”唐母嗔怪道,怀里依旧搂着唐瑿。 唐玥突然想起了沐豆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唐瑿打断了。 “老祖宗是说咱们家来了新的姐姐妹妹?在哪呢?我可得见见!”唐瑿满脸兴奋,红霞上头。 唐玥心底可不高兴了,沐豆豆这是什么意思? “老祖宗,孙女原先是想帮着人家找到爹爹认完亲后再带着人来拜见您的,也好蹭蹭您的福气!只是老祖宗如今是如何识得她的?”她总要弄清楚这一出到底怎么来的吧? “这也多亏了珍丫头,那沐姑娘去给院外的哥哥送餐食,路上偏生被珍丫头那个鼻子灵的闻到了,知道是你带回来的,央着人做了些点心过来说是给我尝尝鲜!也是她有心了,病中还不忘给我这个老婆子摘花送食的!”唐母说起唐珍的时候也是一脸开怀满意。 唐玥心底就不舒服了,好容易离了松鹤楼,夏绮雯在花园里叫住了唐玥。 唐玥回身,夏绮雯疾步走上来,分明是要说私房话的模样,身边的丫鬟自觉离开了三步之地。 “三妹妹要是无事,多安慰一下那个姑娘吧。”唐珍最近积压了太多怒气,那姑娘又是唐玥带回来的,唐珍那话……可不好听!夏绮雯软言提醒,心里也是悲凉,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她和沐姑娘不是一样的吗?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唐玥脸色顷刻就冷了下来。 唐珍! 唐玥回头去向崔氏请安,不到片刻就折身回了自己院子。 崔琰约崔氏领着三个孩子去白露寺上香。 “杨柳,去请沐姑娘来。”唐玥回房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屋子里火盆烧的很旺,偏生门窗禁闭,唐玥又推开门窗,屋外冷风吹散了房里的沉闷,唐玥也清醒了几分,着人上温酒清茶素点,坐在美人榻上。 沐豆豆很快就来了,藕荷色的衣裳披了件灰鼠裘。唐玥皱了皱眉,这个天气穿灰鼠裘? 沐豆豆眼睛很明显哭过,还有未消的红肿。 唐玥叹了口气“坐我旁边吧。”待沐豆豆坐下,唐玥起身行了大礼。 “郡主,这可当不得!”沐豆豆吓得立刻起身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侧身不受礼。 “豆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唐玥言语里难以掩饰的抱歉和落寞,听得沐豆豆一下子心就揪了起来,眼泪也落下了来。 “阿玥――” “豆豆,抱歉。”唐玥深吸一口气开口“原本按照礼仪我应该在带你进府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带你去见老祖宗的,可是我家里这些事实在是难以启齿,所以这是我不带你去见我家人的原因,甚至因为我母亲身体不好也没有带你去过,更是让人跟着你随身伺候,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到底不如天算。”唐玥叹着气语气温婉像深谷里的风婉转又空寂。 “阿玥,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行事不周全!”沐豆豆低声抽泣,她知道她出身不好被人瞧不起也是寻常,这个不能怪任何人。 “豆豆。”唐玥看着豆豆的双眼“其实,我找到了你父亲……” 她看见沐豆豆的双眼亮如明星,心里一疼,她恐怕得亲手掐灭这点希望了。 “我……”唐玥犹豫着开口,沐豆豆当即就明白了有什么不对,面上带着笑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只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只是她这本更难罢了。 “阿玥,你说,我听着。” “你家里有个继母,还有个嫡出的妹妹,对外……说的是沐家大小姐!”唐玥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完的“你父亲想送她去瑞王府,但她不同意以死相逼,可已经定下了入府的时间就在年后元宵节,所以……” 没有说完的话,沐豆豆一瞬间就猜到了。 她父亲接她回家是为了李代桃僵! “那,我父亲……” “说来也是缘分,你父亲是礼部膳部郎中,与我家中二叔原本是同僚,如今我二叔只怕要去庆县补县令的缺。”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玥。”沐豆豆擦干眼泪笑着说。 唐玥一下子就难受起来,开口说“其实,我还有个法子。” “没事的,阿玥。也许入瑞王府也算是福分,好歹我也有一技之长么!”沐豆豆安慰唐玥,沐家一定有人要入瑞王府的,阿玥虽然愿意帮忙出身豪门贵族,只是对上天家也是麻烦!她原本就已经给阿玥添了太多麻烦了,不能再让阿玥为难了。 唐玥知道豆豆误会了,随即开口“其实吧,我母亲出身清河崔家,你表哥若有意入仕途我可以求舅舅让他去青山书院”又压低了声音说“我过几日要入宫,宫里有贵人有了身孕却茶饭不思,所以,你愿意谋一场吗?” 沐豆豆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唐玥怎么劝都劝不住,一时无法,手足无措。 “阿玥,谢谢,我愿意进宫!”进宫服侍说起来也是家族荣耀!家里父亲和新夫人也不能说什么! 呼~唐玥松了口气,愿意搏一把就好,就怕对方是扶不起的阿斗。 感谢东阳前些日子偷递出来的消息! 后来,唐玥拉着沐豆豆讲了一堆宫里的生存法则,总而言之,就是,权当看不见听不见,装傻充愣,只看自己服侍的主子! 再说了,唐玥送沐豆豆进宫只是为了解决慧王妃厌食的毛病,还有就是顺便给沐豆豆在皇后娘娘面前刷刷好感度,一箭三雕么!慧王有了嫡子,皇帝有了嫡孙,哪怕传位子给嫡孙也好啊!反正不能便宜了瑞王! 对了,她该怎么把瑞王世子孝妻不轨的事传出去? 还不能把唐珍扯进去!真是麻烦!头都大了!唐玥一脸郁闷,神思不守的拔着游廊下种的翠竹叶子。 沐豆豆没了心事,急忙去外院告诉她表哥欧阳瑾瑜。 “三小姐的舅舅是?”虽然崔家出才子,可欧阳瑾瑜还是好奇,是哪一位才子? “我们家姑娘的舅舅上崔下琰。”杨柳笑着回话,身边的二等丫鬟叫流云的捧了一个大包袱上来“这是我们家姑娘的一点心意,冬衣三套,斗篷三套。”另有丫鬟流苏捧锦盒上前“这里是银票五百两并散银子五十两。” 杨柳见欧阳瑾瑜一脸不解隐隐有怒气开口解释“青山书院虽然是崔家所设,但各家牵扯甚多,原本三年一招,如今并不是招收学子的时间,便是有我们姑娘帮着说话,公子也要凭真本事去让夫子们同意公子入学。青山书院讲究君子六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所耗不少,我们姑娘担心公子带的盘缠不够,这才相借。” 杨柳的刻意加重了“借”字。 欧阳瑾瑜和沐豆豆的面色立刻就柔软了下来。 青山书院入学门槛极高,的确是非常花钱的地方,君子六艺,每一样都烧钱呢! 当晚,沐豆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用的都是唐玥院子里小厨房的东西。 “我身无长物,也就这一手厨艺还过得去,权当感谢,阿玥当我是朋友,我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就这一桌子菜,一杯浊酒,愿我们长久如并蒂。” 唐玥看着振作起来的沐豆豆心里也是欣喜万分的,与沐豆豆笑着饮温酒。 “知道你喜欢好吃的,又荤素不忌,所以今晚做了一些不耗时间的菜,等回来我给你做福寿全!那道菜可是荤菜里的头一份!味道极鲜极美,和尚闻了都能跳墙破戒!” 唐玥顿时就有些向往“豆豆真讨厌,今晚又没有这道菜偏偏还告诉我吊我胃口!” “哈哈哈哈”豆豆笑弯了腰“今晚没有福寿全,也有鸳鸯脍!” 沐豆豆打开食盒端菜,身边一溜丫鬟捧着食盒。 “这个叫鸳鸯脍,取半岁大的小羊肉,一份加豆粉滑入熬得浓白的鱼汤,一份加茱萸裹椒盐入红汤。”白色浓白,红色如火,下面有炉子温火,一室芳香扑鼻,让唐玥食指大动! “这道菜叫白玉排骨,取陈年腊排骨,将大米磨粉上锅蒸,我加了酒你偿偿看!” “还有这个,是三鲜木犀汤,翡翠珍珠膏,万三肘子,东坡肉……” “素菜有金玉满堂,拔丝山药,菊花拌三丝,玉兰香酥鱼。” “还有玫瑰烙饼,八珍糕,胭脂粳米粥,晚霞萝卜丝,鸡丝粥,银耳雪莲粥,莲蓉月饼,腊肠煲仔饭。” (这个点真的不能写菜……我都饿了!!!) 第三十七章 醉栀 “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都是娇养着的,诗词歌赋只略通一些便可,在家里何须拘束,绮雯平素也别尽待在屋子里,多出来走走也是姐妹们亲近,珍丫头这些日子身子好了许多,她是最擅长琴棋书画的,你们多去学学,你珠儿妹妹插花最美,你玥妹妹你也知道,最好风花雪月的!”唐母笑着说,跟前坐着唐瑿,翠翘翠缕周嬷嬷皆在身旁伺候,一人捏肩一人捶背一人奉茶。 “还有沁芳园的林姐姐!”唐瑿献宝一样对着夏绮雯到“沁芳园的林姐姐,那才是诗词天然,灵秀非凡让人见之忘俗!夏姐姐见了定然欢喜!” 夏绮雯抿嘴嘴笑“我也是见过林妹妹的,的确是天地毓秀,俊美非凡。” “只是林姐姐身子差了些许。”唐玥开口,她可不乐意唐瑿如前生一般娶走林姐姐,唐瑿会是个好兄弟却万万不可能是个良人! “这有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何曾差过许多补品?”唐珠笑笑“老祖宗心疼林姐姐,每月都从私库里出林姐姐的燕窝人参,可林姐姐也是咱们极为亲近的!怎么能让老祖宗担着?自然是从公里出,便是每日都燕窝人参供着也耗费不了什么!” 夏绮雯惊讶于唐家的豪奢,唐玥却讶异唐珠的大方。她不是素来不待见林姐姐的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得寻时间过去看看林姐姐,千万被被人在燕窝里动手脚才好! “那林妹妹平素可有吃什么药养着吗?”夏绮雯问道。 “哪里需要药?是药三分毒,都是寻了太医开了饮食方子让下人做的!”唐母慵懒的开口“对了,这已经到年底了,开了年元宵便是珍丫头的及笄的大日子!可得早早的备好,赞礼我邀了瑞王府侧妃,你们王家姨母,正宾我打算邀请齐家老夫人,珠丫头没经验,过几日让你母亲出来亲自准备。”唐母这边发话,那边唐玥冷的直打颤,一个劲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反正她母亲也不在乎这点子蝇头小利! 丫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进去的!她爹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 唐玥走在路上越想越气,还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唐母让周嬷嬷亲自去接王氏出佛堂,丫的! 唐玥回了屋子还没缓口气,前面就传话说东阳郡主让唐玥进宫。 心知其实是皇后娘娘传召,立刻换了身杏黄云锦袄,下穿玉兰花开纹样的莲子青色裙子,又罩了件松石绿的斗纹披风,再命人寻来了沐豆豆,见她衣着素净却不寡淡,不过鬓发素了些,又取来一对海棠华胜簪在发髻一侧,另配了金线串黑珠子系的青玉配压裙这才一起进宫。 进宫时已是暮色四合,倦鸟归林的时分,两人由太监领着径直去了皇后寝宫,见过皇后娘娘后,沐豆豆由东阳带着去小厨房做膳食,如今母女两人都在皇后寝宫做事也便宜,皇后领了唐玥转道去皇帝的勤政殿。 唐玥一靠近变觉得勤政殿气氛紧张,守卫较平日更森严三分,也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起来,眉头紧拧,手心冒汗。 皇帝这病……怎么这么重!可是又遭了人算计?唐玥第一次觉得天下之主真是个倒霉催的位子!兄弟残杀,儿子算计,枕边人都不能信!满朝文武谁也不知道谁站了谁的队!每天批改着永远没有尽头的奏折,喜欢的食物不能多吃,一餐饭几十道菜每道菜只能吃三口,身边的人不能信,心事没法说,每日拘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喜欢的女人多宠一些多在乎一些指不定明天酒被人陷害死于非命或者自己动手陷害别人,没有安静的日子,没有喜欢的美食,没有可以说话的贴心人,还有兢兢业业行差不能错分毫,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在起居录上,一不留神后世給的庙号就成了暗搓搓的讽刺明晃晃的嘲笑了。 孤君孤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实……每一个皇帝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吧! 注定了,孤独一世,活在黑暗里不能见光。 进了寝宫,没有熏香,只有一股累日不消的药味,年老的高院判精神不济非常明显,靠着一旁的软榻上休息,愁眉苦脸一脸沉重的翻书的是高院判的儿子小高太医,旁边拿着剑打盹的事世子爷,拿了个小炉子在窗下熬药的是陆成总管,皇帝躺着龙床上,皇后娘娘身边的绿宜在给皇帝捏肩捶腿,高院判烁这样对皇帝周身血流有好处。 唐玥跟着皇后身边,落后一射之地,丫鬟们只有绿芽随着皇后进来,皇后身边的郑嬷嬷守着门去了。 皇帝老了可后宫的妃子可没老,一个个成天嚷着侍疾,不知道是想侍疾还是想谋命,都是些没长脑子的蠢货,长脑子的都知道这种风声紧的时候就该关了宫门闭了屋子在房间里念经祈福也别去招皇后的忌讳。 一个不留神……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皇后和淑妃斗法,课随便睡都能碾死他们这样的小蚂蚁。 “高院判,人我带来了,这就是唐家的玥丫头。”皇后开口,在高院判面前不称本宫是敬重,高院判辈分高医术好性子耿直只认君主,是难得得纯臣“玥丫头,这是高院判,你也曾见过的,有什么酒说什么,不必扭扭捏捏。”这时高院判睁眼起身,也不行礼,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省省把,救皇帝要紧,目光逼人的看着唐玥,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事。唐玥见过高院判。”唐玥福身行礼。眼神不错的回敬高院判。 世子白黎这时也睁眼了。 陆成也好奇的转头看了过来。 这么一个小丫头真的能成吗? “你看过《陈氏香谱》?”高院判开口,小高太医也从书本里抬头,身边一地的古书手记也来不及收拾。 “是”唐玥开口,毫不推辞也毫不谦虚。 “那你过来,可能识出这是什么?”这次是小高太医发话,指着桌上用手帕包好的一堆香灰。 皇后坐在软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唐玥上前,先是闻了闻味道,在用银勺舀了一些放在火炉上烤,最后拿手指沾着偿了偿,皱着眉头又将熏烤过的香灰放入干净的茶碗,寻了白水调好,“有白茯苓吗?” “有。”小高太医随手递过白茯苓粉末,唐玥将其放入水中,水顷刻如墨染般变成漆黑色,却又带着点透明,清澈墨玉。 唐玥擦了擦额角的汗,一脸放松。 高院判看着有戏开口“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唐玥点点头“《陈氏香谱》最后七页记载了七种奇特的香料,这是其中一种名为醉栀的香。此香原本是为了解南疆一种叫剥皮蛊的蛊虫所致,闻了此香的人面色潮红如酣睡,可以承受剥皮之痛,服下解药后可解。” “不过这香其实……” “其实什么?”白黎急忙开口,好不容易逮着个知道的,可别再生事端了! 唐玥犹犹豫豫的望望白黎又望望皇后娘娘,就是不说话。还是皇后开口“说吧,不管怎么样,本宫都恕你无罪!” “这香里面好像多了一个南方小国产的名叫阿芙蓉的东西,我在香谱上看过,那个香其实算是一种毒,能让人上瘾,久了……气血两亏,不治而亡。” 在做的所有人立刻变了脸色“难怪皇上还在养病就日日夜夜念着这香!睡觉都要放着香囊在枕边!” “你怎么知道那香的?”白黎皱眉游移的目光盯着唐玥。 “那香吧……遇白茯苓变墨玉色,我刚才只是试一试,在香谱上有看见过么,然后酒试出来了……”唐玥咽了咽口水,小心的躲在里小高太医身旁,借着小高太医把自己藏了起来,她可万分担心白黎一言不合拔剑开打!那她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可就休矣!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醉栀吧!”高院判叹气开口。 唐玥眨巴眼睛“可是香谱有上下两卷,上卷记载了如何调香,下卷才是解香的啊!所以我只能把香配出来……” 白黎差点一口老血哽在喉里“你说什么?”声音如狼似虎几乎像要把唐玥生吃了一般!眼神也很是凶狠!吓得唐玥一个哆嗦! 唐玥立刻捂了耳朵,哒哒跑到皇后娘娘跟前逮着皇后娘娘的衣袖说“这个又不能怪我!那书是太祖皇帝明令禁止的禁书,不能流传的,我能看到一本手抄的已经不错了!我上哪去找解药偏啊!” “知道是太祖皇帝禁止的书你还敢看?”白黎也是服气了! “好歹也是一本古籍,再说了……技多不压身!” “技多不压身是这么用的吗?”白黎一口老血好险没喷出来,看着唐玥非常想拔出自己的刀! 唐玥瑟缩的躲在皇后身侧,眼珠子一转泪就落下来了,她也很委屈的好吧,要不是阴差阳错她连一本都看不到呢!更别说救人了! 唐玥决定,白黎要是再凶狠的看着她,她就给他下药!让他一辈子不能人道! “医毒不分家,姑娘不如先告诉老朽这醉栀的配方是什么,解药老朽来寻!”高院判拧眉开口,如今也算是好结果了,能找到一个知道配方的,虽然……看起来不大靠谱! 也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唐玥立刻开口就背“雪上一枝蒿生用三分,白茯苓三分,黄酒三分,五味子六分,夜交藤三钱,酸枣仁,磁石各两分……”一溜的东西,这边在背,那边小高太医就开始调东西。 半刻钟后醉栀就调好了! 怎么验证药效也是个问题! “要不拿只小兔子?小白鼠?”唐玥提议。 “不行,和人的用量差别太大。”高院判皱着眉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丸药,配方很简单就是思想很新颖,用药也很大胆,又加了杂七杂八一堆掩盖住了味道,倒是不容易辨别,不过这小姑娘五感很灵敏啊!也是个好胚子! “要不然去天牢寻死囚犯?”白黎开口,也盯着那颗小小的药丸,反正唐玥背的时候药量没减少分毫,做出来也不少…… 只是这里面有些东西也太毒了吧!蛇矛蝮蛇的毒牙血!我了个去,一口死人的东西,太医院怎么会有? 这个太医院很强势,不敢得罪!白黎心下对太医院心生警惕觉得以后绕道走! 那边唐玥就开口“用药讲究君臣佐使,高院判有想出来解药吗?咱们一起做,完了让世子爷找死囚试试!” “有道是有,只是这个药量不好斟酌。”高院判摸着胡子开口。 “要不你回去看看你娘亲陪嫁里面有没有下半部?指不定就被你扔在哪了!”白黎开口,对于唐玥……眉眼间总有几分像她母亲,他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我娘亲的陪嫁书籍我都快倒背如流了!”唐玥白了他一眼,决定自己动手!上辈子那谁也教过她背一些杂七杂八很混乱的东西,还叮嘱她千万不能忘!可惜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瑞王也只让她以夫人相称。可惜夫人让她被那些东西的时候,夫人自己都是弥留之际了,好多东西似乎不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心里叹叹气,认命的拿起药杵,捡了药材要了小炉子在外面趁夜开工!还真是要了小命!大晚上得垂了厚帘子廊下也很冷的好伐!她应该把杨柳带来的,不应该留她跟着沐豆豆,这下她身边一个靠得住的都没了!白黎……那就是一个作壁上观的家伙!都不拿个火盆子给她!还在旁边看热闹! 三个人忙了一晚上,次日歇了片刻唐玥失败了很多很多次,可算是做好了几个看样子像是解药的东西!高院判也做了几个,只是不是香是药方子,小高太医也开了几个方子扔给白黎,三个人就去歇着了。 反正最迟也要晚上才出结果了,三人耗了一晚上早就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先去睡会吧!唐玥这次得到了皇后娘娘最高程度的疼爱!被安排在勤政殿的东暖阁,睡着皇后娘娘的碧纱橱里! 白黎一脸懵:不是你们都去睡了,凭什么我还要忙?昨晚我不是也熬了一晚上吗? 转头看着陆成,陆成熬了一晚上的药,疲倦的冲着世子爷挥了挥手,“世子爷早去早回,咱家还等着熬药呢!”实在是这几天高院判开的药太多了……各种参汤补药吊命的,总不能见着皇帝活生生被饿死吧!这入口的东西放给别人弄也不放心,这不就成他的工作了?反正皇后娘娘是不可能去熬药的! 第三十八章 当心元宵 “要不然再加一点藿香?”唐玥摩挲着下巴一脸沉思。 “可这药量怎么斟酌?三分?还是三钱?”小高太医眉心都快拧出褶子了,年纪轻轻操心得那么多,看着都累。 “要不然就一起做?让世子爷再去试试?”唐玥提议。 “不行,皇帝都昏了小半个月了,再没法醒过来只怕参汤也没法吊命了!”高院判眼神犀利开口。 旁边的白黎毫无形象的瘫在地毯上,他实在是累的慌,他已经好多天没好好睡过觉了,皇帝昏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衣不解带的跟前伺候护卫,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高院判领着唐玥两人已经初步制出了解药,只是药量斟酌不大对,或者少了那么一两味,效果差了许多,试药的一百多个死囚最后也只有两三个晕晕乎乎的醒过来,可惜神志不清……而作为皇帝,一国之主,若是神志不清不能理事,这个国家只能交给瑞王了,这是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不如先喂药下去,再用针灸之法刺激皇上头部经络穴位?”唐玥开口,手里还翻着一本古书,记载了针灸治人的故事。 “你看的那书是太素九针,可这阵法失传太久,如何下针,针入几分,如何旋针,针转几圈全无记载……”小高太医拿过古书一看,摇摇头一脸挫败。 “这个倒是不难,只是没有医治过类似的病人没有经验,下针穴位深浅只能全凭以往其他的经验,这样一来结果如何谁也无法保证。”那书高院判早就看过,虽然心里也隐隐约约有这种冲动,毕竟病人身份非凡,可不好随意开口,倒是唐玥初生牛犊胆子大…… “先让陛下醒过来,能吃饭就好,再不醒过来便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子也无济于事。”皇后开口,虽然穿的是松石绿的八团花常服,但眉眼端庄大气,虽然疲惫不堪也让人无法忽视她周身气势如山巍巍然。 说做就做,当即陆成拿了方子煎药,唐玥在一边帮忙分次下药,高院判收拾银针,烈酒烛火开始为针灸做准备,小高太医在一旁摸穴位,准备药材拿锅下水煮成药液,再入银针做成药针。 白黎领着侍卫加紧巡逻,绿芽拿了皇后懿旨封锁后宫,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做准备。 功夫不负有心人,破晓前,皇帝醒了过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皇帝眼神浑浊,高院判没忍住问了几个问题,皇帝清清楚楚神志明朗,所有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也是瑞王没这个命,总以为唾手可得天下至尊之位,直接放松了对勤政殿和白黎皇后等人的监控。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你们救驾有功,当赏!”皇后在一旁告诉皇帝来龙去脉包括这些时日宫里发生的大事。 “朕今日算是明白了当年太祖皇帝为什么会因为一本香谱大为震怒,乃至下令列为禁书,不许传阅。”皇帝叹气开口,眼神炯然,这话一出,唐玥当即身子一抖!完了完了,她这算是顶风作案吗?哦,不!唐玥只觉得她的赏赐从她面前扑腾扑腾的飞走,她其实想要一个食邑的!不用太大,有就行!这年头只有有了食邑的郡主才是货真价实的郡主!出门人家都礼让三分的!她家里可一堆事儿呢!皇伤,咱们能在商量下不? 唐玥一脸心痛,满脸纠结,白黎暗自瞅着唐玥跟便秘一样的脸色,暗搓搓的笑得很开心! 让你得瑟!报应来得真快! “这陈家先祖也算是奇才了,可惜可叹!”转眼又道“唐玥救驾有功,念在年纪尚小的份上,便不追究违抗太祖圣旨的罪名了!功过相抵,无赏无罚。” “陛下圣明!”果然她就知道这次什么都没有了!哼,不过也行,只要瑞王不上位,她不要郡主之位都可以! “白黎,朕昏迷前让你去接慧王回宫,如今慧王何在?” “回禀陛下,因您突然陷入昏迷,臣不敢擅自离京,故请了皇后懿旨调了锦衣卫,由锦衣卫都督陆云成领锦衣卫一百人接慧王殿下回京。”白黎磕头叩地,一副请罪的作派。 皇帝叹了口气道“罢了,也是你有心,此次多亏了高院判,院判可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臣老了,倒羡慕这京都郊外的山水,皇上可否赏赐一座温泉庄子允臣在那里养老?”高院判其实早就想回去养老了,只是皇帝不允许,他回乡养老太难,所幸求了京郊的温泉庄子。 皇帝果然允了,又令小高太医接掌太医院院判。 竖日,东阳闻着唐玥起床的声儿就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沐豆豆。 “怎么了?”唐玥不慌不忙的打开豆豆带来的食盒,熬了一晚上的鸡肉粥配上胭脂色的萝卜,白糯的鱼肉饺子,一小叠青翠的素炒三丝,热粥下肚,人才算彻底醒了过来。 东阳撇嘴“你倒是能吃能喝能睡的,我这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我再吃点饺子,豆豆手艺就是好!”唐玥一脸满足,唇齿间鱼肉的香嫩和香菇的软结合,山西老陈醋又香又甜,中间酸度刚刚好,实在是人间美味! 东阳被哽的没法,认命的开口“豆豆做得菜是很好吃,又极擅长家常菜色,母亲也恨喜欢,可是吃了就吐!这可怎么办?已经三个月了,现在母亲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的,再这么下去用不着十月,现在都快一尸两命了!”东阳心里是又气又急,却也拿慧王妃没辙!那是她亲生母亲,说不得骂不得的! “我倒是觉得王妃似乎是心病?”沐豆豆斟酌后开口,随后就紧张的看着两人沉下来的脸色。 “如果说是心病,那东阳你当初是怎么生下来的?”唐玥总觉得这事不对! 东阳也是一愣“我怎么知道?” “你觉得会不会有人在王妃面前说了什么?”唐玥撑着下巴思考,脑瓜子转得飞快。 “要说这个……”东阳恍然大悟“其实之前两个多月都好好的,虽然一样不怎么吃东西,可是也没像现在这样吃什么吐什么!要说有什么不对,是小半个月之前!皇祖父不是昏迷了吗?那段时间大家都很紧张,皇后娘娘虽然加强了对后宫众人的约束,但是之前有人在母亲面前提过想要出宫与表哥完婚!” “你就没查查后面都有些什么人?”唐玥恨铁不成钢,这分明是有人算计好了的!不是淑妃就是德妃! “我当时担心皇祖父去了,想着母亲身边有经验丰富的嬷嬷还有一堆能干的丫鬟……原以为就是个巧合……”东阳呆呆愣愣的回答。 沐豆豆这回明白了,合着慧王也是夺人所好!王妃又被算计了!这宫里害真是危险,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得滋味,只是眼前浮现出那个温润苦命的王妃,自己不舒服还撑着给她解释,不让人为难她,心底又突然来了勇气,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为别人的算计害了命呢? “郡主要是愿意信玩,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沐豆豆拍拍胸脯开口,满脸神采飞扬。 东阳看了看唐玥又看了看真挚的看着她的沐豆豆,心里安慰全当死马当活马医吧,开口应下了! “你打算怎么做?”唐玥好奇,如今追究背后算计的是谁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慧王妃的孩子。 “对了,我记得三个月左右太医就能诊出男女了?要不然请高院判看看?”唐玥又说,打死都不承认其实是她心里着急!太子必须要有一个嫡出子嗣,毕竟都一把年纪了……瑞王的孙子出世了!说到瑞王……瑞王世子十五就成亲了?这过早圆房对身体不好吧,难怪上辈子瑞王连二十都没活过!白白便宜了后来人!真惨,啧啧。她才不好承认她幸灾乐祸了呢! “要不我亲自去请?”东阳犹豫的看着唐玥,得到明确的点头后急忙领了人去太医院,她自己也悬着心呢!只有嫡出弟弟才是最好的! 沐豆豆一脸尴尬……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唐玥这时候如梦初醒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唉豆豆,我实在是――”唐玥脸都快邹成包子了“你知道了,我是东阳郡主的伴读,我父亲是慧王殿下的伴读,然而现在监国的是瑞王殿下和漓王殿下所以……” 沐豆豆点头表示明白,这年头高门闺女生活也不好过!心里又决定中午顺便把唐玥的午膳一起做了,不过两天的时间,这气色就差了太多了! 唐玥中午应东阳邀请去了慧王妃的偏殿,皇后住的长春宫后面便接的是御花园,从唐玥住的东暖阁到慧王妃的偏殿需要走抄手游廊绕过御花园才行。 过去的时候唐玥见到了夙无星。 墨色深衣,紫色腰带,大红宫绦系着的镂空银缕蝶香球,白色绸带覆眼,头戴高冠。 “夙无星!”唐玥叫道,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不顾形象的翻过游廊的栏杆跑到夙无星面前。 “唐玥。”夙无星只淡笑开口,随即皱眉拉锅唐玥的手腕。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你可得记住,行事需更加谨慎,我还有事先离开了,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唐玥一脸懵的看着夙无星在花丛中渐行渐远,心底却琢磨着夙无星告诉她的花,佳节元宵,烟消火灭?莫不是元宵会生变?可这变故应在谁的身上? 第三十九章 三七宴和机关算 时候已然不早,唐玥未敢多做停留,疾步向慧王妃住的偏殿走去。 丫鬟进去通报方才请了唐玥入内,转入东侧间,地上铺了柔软的大红羊绒毯,西边靠窗处垒了炕,正中放了梨花木小几,摆了紫檀木架大理石炕屏,又拿锦边弹墨的松石绿万字纹锦褥铺好,方垫了两个秋香色靠花引枕。屋内并未焚香,只摆了几束新鲜的还带着雨露的腊梅花,侧面支了架子开了窗也避开了屋内的众位主子。 慧王妃倚在炕上,眉间愁色深锁,些许时日未见,唐玥发现慧王妃身形消瘦并未如寻常孕妇一般面如满月身形臃肿,反而越发的弱不胜衣,别有一番风流不足之态。 心下一紧,看着坐着八仙桌旁的东阳,伺候在一旁的苏家老嬷嬷喝几个大丫鬟,站在一旁摆饭的沐豆豆,径自先全了礼,得了慧王妃点头方才坐在东阳下首。 “倒是许久没见着玥丫头了,家中近来可好?”唐玥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慧王妃强自撑着精神难掩虚弱之气。 “劳王妃惦记,家里一切都好。”唐玥回话,这边沐豆豆已经摆好了盘子。 东阳瞧见了豆豆递过来的眼神,笑着起身请王妃入主位,除了苏嬷嬷其余下人一概退下去外间等候。 沐豆豆亲自斟了煮沸过的雪水递给王妃“王妃请用。”因着怀孕,为了不招人算计东阳干脆停了慧王妃的茶水,只捡外间的雪水和井水用。 “这水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怎么还带着花香?”慧王妃好奇,雪水较平常井水少了甘甜多了一丝轻浮,这水倒是与往常的不一样,花香暗藏,缭绕唇齿,初闻欢喜再偿却只剩留香。 东阳捂着嘴笑“这原是我向阿玥讨得方子!拿梅花蕊上的雪水烹去年晒干的梅花或者荷花,也别有一番滋味,母亲若是喜欢,阿玥那里可还有好多呢!什么荷花蕊小苍兰,桃花酿的蜜饯,青梅做的酒,甘草做的茶,忍冬花做的香囊,我都知道她藏在哪呢!” 唐玥偏头努嘴鼓着腮帮子故作不高兴“我这些年好容易才攒下了这些家底,你这一开口就是要了一小半,豆豆借口做菜又拿走了一些,我存货都快没了!”她声音本就软糯,加上天然一副撒娇语态,形色动人,惹得慧王妃心里一阵开怀“别怕别怕,明儿我把东阳借给你让她给你打下手!宫里花可多了!让她都给你摘!” “这主意好!”唐玥眼神明亮,脸上红霞晕染拉着慧王妃的袖子一派小女儿的纯真可爱“王妃,咱们说好的啊,不许骗我,不然……”眼珠子一转,有些苦恼,他好像也不能拿王妃怎么样嘛! “不然怎么样?”东阳逗她。 唐玥娇横了东阳一眼“不然!不然我就告诉我琰舅舅!来年他来上课定要他给你布置许多作业!”崔琰入宫教习皇子龙孙,却是皇后亲自相请的,要不是前些日子琰舅舅逗她,她还被蒙在鼓里呢!难怪舅舅今年都不回崔家过年,想来一是不放心母亲二也是为了这京里突变的风云吧。 东阳一愣复而开口笑骂“好你个唐玥!我不过要了你些许干花你就这般对我!看来不好好收拾你你是不知道我厉害了的!”说着就起身攻其不备挠唐玥痒痒。 唐玥素来怕痒,咯吱咯吱的笑个不停,钗横鬓乱的求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的?”东阳挑眉威胁。 “不敢了,真的。”唐玥委屈巴巴的靠在桌子上,眼里水波盈盈的瞧着就可人。 慧王妃见两人这般玩闹,难得心里慰贴,东阳似乎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再有一个孩子会不会更好一点?她也会更开心一点?心下又是一疼,仿佛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在心上,四面漏风鲜血淋漓,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一条贱命,可是东阳还小啊,东阳还小啊!慧王若是失败……她死不足惜,东阳……东阳却不能为了此事偿命! 这边唐玥和东阳玩闹,沐豆豆却是开口“好啦好啦,你们再闹下去饭菜都凉了!”两人这才作罢,整理衣衫钗环,乖乖坐等开饭!顺便还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待会给我等着! “今天吃什么?”两双软萌软萌的眼神望着沐豆豆,沐豆豆只觉得肝疼,简直两饭桶! “豆豆手艺不错,只是咱们四个烨吃不了那么多饭菜吧?”慧王妃扯着笑脸僵硬的开口,东阳瞥了一样唐玥,得,又白费力气了。 唐玥也是黯黯挫败,之前不是都笑了吗?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啊!摇摇头,看着沐豆豆,该你上了! 沐豆豆悄悄给自己打起“今时不同往日么,若是以前自然只做咱们几人的菜,可今日就要做得多一点以示诚心!”沐豆豆一脸正色,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慧王妃开口,唐玥和东阳所幸扳着指头算日子“今天怎么了吗?” 沐豆豆又道“今日是缘机仙子的生辰,自然要多做一点以示敬重!” 那又是谁?三人一脑袋的雾水。 “缘机仙子是我家乡的一个神,原是天上断人因果掌人缘分的仙子后来投生到我们家乡,帮了许多痴男怨女有缘无分的女子化解孽债再续前缘,极为受人尊重,后来虽然她白日飞升,但是我们家乡仍然有她的庙宇存世,还有文人才子写诗纪念呢!” “也有老人家说,这缘机仙子居九重天灵河岸边的万砚山因果殿,月老掌人姻缘,而她专司人间因果。但凡是未尽的缘分做下的孽债都由她来觉得怎么偿还,是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还是来生续写前缘在月老的姻缘簿上挂名,都得先由她决断记在风月谱上,所以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沐豆豆正声正色的开口,唐玥东阳面上装得认真听讲模样暗地里去拿眼角余光一个劲的看着慧王妃的脸色。 一旁的苏嬷嬷都快恨铁不成钢,没眼睛看了,你们做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不过她也看到慧王妃脸上的沉思之色。 未尽的缘分,她和表哥……也算吗? 沐豆豆安抚了焦躁的快伸出爪子挠墙的两人继续瞎忽悠“比如说吧,小红和小明是一对有婚约的未婚夫妻,但是小红被迫嫁给了张三,小明被迫娶了李四,但是两人心里都有对方,这一世算作有缘无分,下一生缘机仙子就会让他们再次相见结成鸳鸯连理,以此消了风月谱上的情债。” “那若是其中一人已经饮恨黄泉了呢?”慧王妃悠悠的开口。 “那就更简单了啊!”沐豆豆笑得没心没肺似乎什么也没听出来“所谓缘分缘分,一段姻缘遇见是缘结成连理是分,若是今生来世都有缘无分,只消用另一种方式积攒分就好了!比如说,其中一人先去,留下来的那人指尖拂过的千朵花是他,眼中看过的流云是他,脚下行过的青石路是他,池边靠过的柳树是他,他会是那人眼底见过的所有风景,耳畔听过的所有音声。待缘分攒够了,再会奈何桥三生石,等着归人再入人世走一遭,白首不离。” “白首……不离……”慧王妃神思不守,眉心有凄忧之色,唐玥东阳面面相觑,这药是不是下得有点猛? “母亲?”东阳没忍住关切的开口,慧王妃几乎是一瞬就回过神了,重新拾起端庄优雅的面具“对了,那这宴有名字吗?” 沐豆豆看着东阳有些愧疚的眼神示意唐玥安抚她再开口“自然,这宴席叫三七宴。” 不等几人开口,沐豆豆一一揭了菜盘子上的盖子,解释道“这道菜用五味子芦苇篙笋做成寓意人间五味,至味清欢。”再指下一道鸡汤“这汤入羌活独活再添雪莲,叫头白鸳鸯”“这个用桃花鳜鱼入味,再取青梅酒烹之,名叫比目青梅。”“至于这粥,则是由山药入了猪大骨的骨髓熬成,取入骨相思之意,名锦瑟。”“还有这个,用红豆枸杞做的糕点,别名相思。”“还有这酒,以青梅煮黄酒,入忍冬花,葡萄叶封口叫枉凝眉。”“这道菜才是重中之重叫意难平,取芍药红豆白芷扶苏,再加上斑鸠樱桃等物做的,过程繁复就不说了。” “这菜……可是别有深意?”慧王妃一副痴念模样,唐玥接过话头问,她知道慧王妃定然什么都听着呢!可不能在这里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自然”沐豆豆舒了口气,还是唐玥冷静,“这一道道的说是鸳鸯大菜其实都是离别凄苦之意,缘机仙子见了就会心疼,缘分自然比别人多上一重!加上来来回回共二十一种药材入菜,就叫三七宴了。” 好容易伺候慧王妃用了午膳,王妃入暖阁歇息,三个人齐齐松了口气。 “可算是完了!累死我了!东阳,我看上了你房里的湘妃竹扇子,改日给我送来就当是我辛苦付出的报酬!”唐玥瘫在炕上,累死她了!调香都没那么累! 东阳喝了口水,摆了摆手“自己去拿,我累得很!”“对了,豆豆你要什么?” 豆豆摇了摇头拒绝了。 唐玥看不过去开口“你别问她要什么,这就是个闷嘴葫芦不说话的主儿!你要是下几个谢她,想办法跟皇后娘娘或者皇上求一个恩典,可不能让她回去被亲爹继母的给害了!实在不行,赐婚也可以啊!她表哥现在在我舅舅身边请教学问,开了年就拿书信去青山书院接受书院先生们的测试,过了就能入学了!” 另一边,慧王妃由苏嬷嬷服侍着躺在床上,她今日也没什么胃口没吃多少东西,不过好在没吐出来。只怕心里也是担心吐了这宴上的菜色得罪了缘机仙子,那她…… “嬷嬷,你说真的有缘机仙子吗?”慧王妃躺在床上神情脆弱不堪,眼角泪流不止,看得苏嬷嬷一阵心疼。 想了想,虽然是两位郡主和沐姑娘的捏造,到底让王妃有了个盼头也是好的,苏嬷嬷开口“老奴也曾听过有些地方是有这么一些神怪传说。”至于是真是假便避开不回。 慧王妃哭的更厉害了“那我……” “姑娘,听老奴一句劝,也许真的是你们今生缘分不够。姑娘若是不放心,日后每年今日咱们也摆三七宴可好?” “好……”慧王妃这才抽抽噎噎的睡了过去。 苏嬷嬷长叹了一口气,老脸都皱成了菊花褶子。 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宫内,夙无星转道去了一废弃宫苑。 “你来了?”那人转身,鹤发童颜,声音苍老人却精神。 “怎么约我在此相见?”夙无星开口。 “那小姑娘救了皇帝?”那人问道。 夙无星挑眉“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人长叹气“知道是一回事,从你嘴里得知答案又是另一回事。” “你本不该插手这些的。好好在宫外山门里养老不好吗?”非得瞎掺和。 “有什么办法?你该算出来的,瑞王才是登基大统之人,如何要逆天而行。” 夙无星嘴角嘲讽神色更重了“逆天而行的不是你吗?” “你这是何苦?”“当心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那人继续劝说道。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她的回来不就是说明上一个选择被天道驳回了吗?”夙无星淡淡的开口,手里拨弄着一串念珠。 “那都是错的!”那人一甩浮尘,粉面含威。 夙无星笑笑却不说话。 “别跟我说你没有发现,那个小姑娘越来越不像从前了,她会慢慢忘掉前世只留下今生,如此一来,一切都会走回原路。” “你错了,前生不是她,如今才是她,天道贵在平衡,她自然该忘却又不该忘。”夙无星淡定的反驳,她相信,唐玥的重生绝非是一纸空文,早已注定了一切,她要做的只是护着唐玥,帮着她成长,只是她如今太过优柔寡断了一些。 “谁错谁对天知道!后世百年自有史书记载,你我终究是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存在,何苦呢!” “你又是何苦!”夙无星冷笑,他们这样的人原本就不会被世人所知,终生只能游走在帝王座下的阴影里,办着见不得光的事,何苦掺和夺嫡!平白背上孽债! “你说她会是斩断瑞王漓王贺王最锋利的刀,可如今她太优柔寡断了,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 “你不会明白的。她只是太在乎她的亲人了,失而复得嗯才是她最珍视的。”失而复得,得而再失,尤其是明明能救却救不得,那时候,她就长大了,成了最锋利的那把刀。 夙无星笑着,天色转暗,阴沉沉的让她整个人半分邪魅半分柔弱无辜。 “你还是觉得相信她?” “这是自然。”她可是天道拨乱反正选的刀。 那人沉默,复又甩出一本书“罢了,你把此物给她,也算是我的赔礼。” 夙无星摸着上面的字,是《陈氏香谱》?想来该是下卷了。 “多谢。” “又不是给你的,用不着谢。”那人回身走了。夙无星也离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第四十章 唐玥搞事 又过了几天,待皇帝病情好转精神矍铄和慧王妃能吃能喝后唐玥再度被平王世子白黎送回了定国侯府。 “多谢世子爷了。”唐玥站在马车旁笑靥如花,身后的杨柳早为她披好了斗篷戴好了帷帽,四人静候在身后,垂首不语,任谁见了也要赞一句。 “不过奉命行事,对了,有人托我将这个给你。”白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唐玥接过猛地倒吸了口凉气,冷气入肺腑上窜至灵台,方才彻底清醒了。 “世子可知这是什么书?”唐玥反问。 “放心,本世子没看过!”白黎没好气的说,转身打马离去。 那书那牛皮封好了的,因此面上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白黎性傲孤高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唐玥心底弦松了些许,领了人回府。 那边早有人进去通报,等唐玥来到松鹤楼,自然有丫鬟忙不迭的打帘通报奉茶。 “三姑娘回来了!”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唐玥福身行礼,身后丫鬟也跟着行礼。 “都起来吧,东阳郡主可安好?你这次进宫皇后娘娘可有说什么?”唐母开口问道,唐珍难得的坐在一旁淡然饮茶,唐珠和夏绮雯倒是挨着很是亲密的模样,唐莹仍旧是个小透明,令人意外的是唐瑿竟然不在! 唐玥心底暗自忖度了后回话“东阳郡主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只说有时间多进宫陪陪东阳郡主。” “我听说你把那沐家丫头送进宫了?”唐母不动痕迹的问道,抬了抬眼皮,那眼神并不良善。 原来是这儿! “是的,因慧王妃今些日子食欲不振,故而请了沐姑娘入宫整治慧王妃的饮食。” “真是糊涂!”唐母指着唐玥骂“咱们家何时缺了厨子,你让一个不想干的人进宫伺候,万一出来岔子谁担待得起!”“再说了,论起亲疏远近你也该想想你几个姐姐妹妹!”当下一群人不敢做声,室内只听见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大喘气的声音。 唐玥心里撇嘴不屑,她那些歌姐姐妹妹争风吃醋折腾人倒是一把好手,进宫伺候孕妇没小产都不错了!可别把人越伺候越麻烦! “孙女知错了。”好歹对方是老太太一个孝字能压得唐玥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只能顺从的跪下磕头,期盼这出戏能早些结束。 唐珍抿了口茶上前扶着老太太坐下又亲自奉了老君眉过来“老祖宗请息怒,三妹妹年纪小不经事自然不知着其中诸多牵扯,日后老祖宗费心好生教导就是,可别为了不想干的人气坏了身。” 唐母就着唐珍的手喝了口茶,恨铁不成钢的瞅着跪在毯子上的唐玥,复又开口“你无事多像你大姐姐学学,你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唐珍只笑,唐玥心底不服,学什么?学她未婚失贞?哼! “你在皇后娘娘跟前得了脸面,也要多提携提携你诸位姐妹,我过些日子要去瑞王府拜访,你大姐姐的亲事快有了着落可你二姐姐害悬着呢!下次进宫也顺便把你二姐姐带着进去请安。”唐母继续说道,眉眼一片算计,手底下的佛珠生生拨动得像算盘。 这其实是唐玥最看不起的模样,虽然出身尊贵但是家教着实差了许多,唐母心里头的那一点算计唐玥一清二楚都不用多费心思,不就是先在皇后面前刷好感度等明年送入宫里做女官,完了看谁登上大宝,再去想法子做后妃,这还真是万无一失,全天下的好事都落这身上了!就算没能入宫得伴君王身侧若是指婚给了哪家权贵高官子弟也是幸事,谁让她二叔只是个庆县县令呢!不过也好歹看看唐珠自己本身吧,长相气度不如唐珍端庄大气,也不如林娴钟灵毓秀,连夏绮雯都比她妖娆妩媚!再说家室,一个县令的女儿得要多大的脸面和钱财才能砸开宫门?再说里面规矩那么大,就唐珠那性子还真不一定能活到最后。 唐玥心底万分劳累,得,下次只能找借口甩开人了!大不了回头再跪一次! 反正唐玥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二房起来的,她宁愿将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养成纨绔,可惜她没有决定权,手里连点实权都没有!也就有那么几个庄子! 颓废的离了松鹤楼又去了沁芳园拜见,唐珠现在和夏绮雯打得火热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唐玥见了也觉得心烦,所幸去林姐姐那里寻寻清净。 “林姐姐!”林娴正摆了桌子临摹画,唐玥凑过去看,咦?这不是她研舅舅的《天灯图》? “玥妹妹来了。吉祥,奉茶。”林娴停笔笑着拉了唐玥去另一边坐着,吉祥奉了茶来,是唐玥喜欢的花茶。 “还是姐姐疼我!”唐玥眯着眼睛,茶水入口带了蜂蜜的甜香。 “知道你好甜,特意寻了你那杨柳要的荷花蕊和蔷薇干花,加了肉桂和桂花,蜂蜜!”林娴捂着嘴笑,吉祥又捧了茶店上来,如意收拾好了桌上的画作纸笔等物也过来伺候,只是神色望着唐玥几分焦急几分犹豫。 唐玥心下惊奇,如意站在林娴身后因此倒是不知,不过这么看来这如意是故意挑了林娴身后的位子站的? 唐玥心底忖度,她林姐姐这次上来丫鬟仆妇带得不多却也不少,大丫鬟却只有吉祥如意这两个林家的家生子,也有一个老嬷嬷昔年是在林娴母亲身边伺候的,不过年老了只是配了几个小丫鬟让人伺候着养老罢。 林娴屋子里大事小事都是吉祥如意拿的主要,如今可是有事发生? “对了,听闻林姐姐前些日子在梳理诗词想要集成册子?”唐玥开口询问,眼神打趣,她家林姐姐可是个诗词风流的人物! “哪里成了你说的这般?”林娴捂着嘴笑,眉眼风流一举一动都如花娇妍“不过是想着来年春来了,送你们几个一些礼物罢了!” “哦?”唐玥来了兴致。 “只拿旧些年写得还能见人的那么一两句拿线绣在团扇上,在配上相应的图,可不就可以给你们扑蝶玩了吗?”林娴解释道。 “那我倒是要看看!好姐姐先让我看看姐姐的诗作吧!”唐玥可怜巴巴的望着林娴,林娴推辞不过直进了内屋取诗词。 如意这时直接跪在唐玥跟前,倒是吓了唐玥一跳,身边的风铃三人见此犹豫不决,还是退下守门去了。 “请三姑娘救救我们姑娘!”如意顷刻便哭了出来又刻意压着声音不让林娴知道,更是凄苦惹人怜了! “你且说说怎么了?”唐玥拧眉,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意一抹眼泪,眼底划过一丝坚毅“是老夫人想为三公子讨我们姑娘做妻子。” “三姑娘也知道三公子那性子,我们几个拦都拦不住,便是两位女官也是愁白了头发,三公子仍然隔三差五的闯了进来,好在两位女官守死了姑娘的闺房,只是这表姐表弟的行走坐卧难免会惹人非议,唯恐……” 唐玥敛了神色“怎么不去寻福王妃拿个主意?福王妃与姑姑交好,又是说定了要做林姐姐谊母的。” “这姑娘不许,我们没有对牌也出不了府,况且――”如意面色为难,唐玥眼尖“可是林姑父出了什么事?” 如意面色一白“前些日子姑娘进了宫里只怕不知,我们老爷不用进京述职了,不出差错还要任江南知府三年。” 唐玥挑眉,瑞王这是要做什么?宫中已经快封笔了,这时候传话堵了不让林炔进京?再任三年江南知府?江南是个油水多的地方怎么说也该要自己亲信才是,这个瑞王…… 林炔是皇党!唐玥突然想起来林炔可是皇党!如今京都风云变幻,皇帝醒了瑞王却依然监国,可谁都知道皇帝撑不了多久了,瑞王漓王,谁要成为太子?慧王能否平安回来?这时候皇帝的话语权越少越好! 难怪瑞王不让林炔进京! 就林炔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只怕瑞王,唐玥心底冷哼,你要做的我偏不许! “你应该知道老夫人开了话,我这个做孙女的可不好说什么。不过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去了信给林姑父,看他如何抉择?” 如意面上为难。 唐玥再加了一把火“你也不用告诉林姐姐,一方是外祖母一方是父亲谁也为难,你只去信说了林姐姐入府以来的事儿,回头我让人送出去便是。” 还好林家的丫头都是识字的,不然还真不好办! 搞定了林娴这边又陪着欣赏了会诗词,唐玥心满意足的去陪崔氏用午膳。 母女哪有隔夜仇么!再说了还有舅舅从中周旋呢! “母亲。” “你方从外面回来,可曾听闻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崔氏挑着眉看她这个早慧的女儿,心里一阵狐疑,到底是不是这小丫头做的? “什么流言?”唐玥一头雾水,她回来的时候时间极早,也不知道白黎搞什么,大早上就差人叫她出门,宫门一开她的马车就出来了,她现在还困着呢! 下次见他备个见面礼好了!做什么好呢? 崔氏盯着她看,见她神色不似撒谎才开口“外面都在传瑞王世子薄情寡义,世子妃热孝未过,小世子和小郡主齐齐夭折,他还有心思和将军家的儿子抢花魁!事情才出来一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瑞王今日可差点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我还以为你也插了一脚!”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唐玥。 唐玥满腹委屈!“哪有!我最近明明在宫里呢!再说了我还没那个能耐能插手到花魁和将军府的儿子身上去!顶多就派人散步个谣言什么的!” 散布谣言?等等,她手里头不是还有唐珍和瑞王世子的风流韵事吗?得找个几乎弄出去!反正不能让唐珍做世子妃,侧妃也不行,妾最好! 要不,撺掇二叔母去搞事?反正她都被放出来了,她似乎还没过去给二叔母问安呢! 说做就做,当晚,唐玥拢了斗篷备好了软筋散领着杨柳风铃两人趁夜去了王氏的小佛堂。 是的,为了以示诚心,王氏继续住小佛堂!小佛堂麽,自然没什么任把守,唐玥很轻松的就用香弄倒了守门的婆子。 拍拍手拍门,王氏还在礼佛。 “玥儿给二叔母请安。”唐玥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软和娇嫩,眉心摇摇晃晃坠着的南珠悠悠的显出主人闲适的好心情 王氏睁眼脸上顷刻间乌云密布张牙舞爪仿佛九幽来客朝着唐玥扑来“我杀了你!”双手呈爪对准唐玥纤细的脖颈。 杨柳一脸淡定挡在唐玥面前,双手制住了王氏“还不帮忙?” 风铃这才大梦初醒般一把将王氏压倒在地!额头滑落冷汗,她看着唐玥娇笑着点燃熏香,蹲在王氏面前。 王氏恨不得咬断她的脖颈饮尽她的鲜血,目眦欲裂“你想做什么!” 唐玥笑眯眯的说“只是来给二叔母请安啊!”一脸单纯又无害,感谢唐珠这个温柔的管家婆,她不过赏了几吊钱那些看门的婆子就又故态复萌了,喝得醉醺醺的一问三不知。 “顺便来告诉二叔母一个好消息。”唐玥笑得无害又可怜“恭喜二叔母快要做外祖母了呢!”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唐玥对唐珍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就唐珍那个好面子的要不是被老太太揭穿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让婚前失贞的事流传出去,更别提被逼着喝避子药了,但凡知道的……不是被老太太打发了就是让唐珍打发了,反正她手上也有王氏的陪嫁庄子,做起事真的不麻烦的。 至于唐珠,那件事上她和唐玥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怎么可能开口呢?这样的事情当然要暗地里戳刀子才最痛快! 所以可怜的王氏至今被瞒在鼓里。 王氏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她行事端庄堪称大家闺秀典范的女儿……竟然婚前失贞! “可是瑞王世子好像不是很情愿取大姐姐诶,这都大半个月了也没人上门说和说和!”唐玥啧啧称奇“我可怜的大姐姐哦!日后可该怎么办!”说着又噗嗤笑了起来“对了,二叔母,四肢无力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记性越来越差了?”唐玥诡谲一笑,领了人离去,顺便吹熄了屋里的灯。 王氏躺在地上目光呆滞,温热的地暖绵软的羊毯也不暖不了她心底森寒。 唐玥!你这个贱人! 第四十一章 侧妃位 唐玥坐在软榻上拥着火炉吃宫里赏赐的橘子,京都的冬日严寒,南边却是温暖如春,一船又一船的运往京都,再送去各家,唐家定得少唐玥原本只有那么一小碟子的,余下的都要供给老太太,可也架不住唐玥得了皇帝喜欢,皇上亲口赏下两大框蜜橘。 因着,唐玥今年的冬日过得甚是愉快。 “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唐玥开口问杨柳,风露风夏都在外间做绣活只风铃在一边伺候着,烹茶煮水,研磨唐玥要的花粉药香。 “信已经寄出去了,约莫年后林姑爷就该亲自来京了。”想了想又小声询问“姑娘为何又添了朵鸡毛在里面?” “林姑父祖籍江南,在江南一带打仗的时候多在信件上别一根鸡毛以表示十万火急之意。”唐玥又塞了口蜜橘“对了,各房主子的蜜橘可送了过去?老祖宗哪里有说什么吗?” 风露忙回“都已经送过去了,老祖宗只夸了一句姑娘有心,倒是赏了奴婢银裸子。” 见风露犹犹豫豫的似乎要把银裸子上交杨柳忙笑着道“你且自己留着吧,咱们家规矩虽大却也似无,三姑娘是个极好的人,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唐珍唐珠都喜欢让丫鬟们平素将赏赐上交,也就年下节气例外。没办法,这两人不是府里正经主子用钱打点的地方太多了吧,王氏可只给了唐珍陪嫁庄子管着,却也没有直接上供银两的说法。 唐玥斜了一眼两人,继续看手里的《陈氏香谱》,也是送书的人周到,去了封面又拿牛皮包了,要不是她看过上卷指不定也单纯认为这是一本说药材的书,“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罢了。” “对了,姑娘,您只求给二夫人吃了什么?她到现在都怕您怕得跟什么似的!”杨柳好奇的问道,这事压在她心里好久了,再憋只怕要憋坏了,也是她瞧出了风铃眼神里对唐玥的惧怕,心知这样下去不利于姑娘御下,方才挑了这时开口。 “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总疑心我给她喂了什么毒药,不过就是一些白附子粉罢了,用多了就有四肢无力的症状,我不过让人告诉厨房二夫人喜欢吃豆腐罢了,她又常年喜欢饭前饭后喝蜂蜜的,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吃,久了容易生病,算算时间,这都有好几年了,不疑心我给她喂了毒药才怪呢!”唐玥嗤之以鼻,她可没打算为了这起子脏了自己的手,不过她没说的是蜂蜜配伍禁忌极多,但豆腐一样就能让王氏日久失聪。 “那昨晚姑娘是在唬她?”杨柳更好奇了,她家姑娘怎么这么厉害!风铃也支起耳朵认真听。 “我要是不吓唬她让她觉得她自己命不久矣,她能这么快去瑞王府?”王氏今儿一大早就递了拜贴领了人去瑞王府,王氏原本就气性大,又被压着关小佛堂那么久,她这刚出来的脾气可没几个人受得了!唐玥暗搓搓的高兴不已“对了,她今日出门带了咱们的人吗?” “带了的,回来就能寻了机会告诉姑娘!” 唐玥满意的点点头,忍不住靠在软榻上懒懒的“嗳”了一声。 “可是姑娘”杨柳又忍不住担心“万一大姑娘那里穿帮了怎么办?” “穿帮?”唐玥眨眨眼“哦,你说怀孕那事啊!二姐姐是不会告诉二叔母的,大姐姐压着二姐姐那么多年,二姐姐早就心怀怨怼了,巴不得大姐姐从世子正妃沦落到侧妃甚至贵妾呢!”这一点他们还是很有共识的!“至于老太太那里,王氏为了大姐姐的清白名声也不敢说什么。” “姑娘怎么知道大姑娘原本是定下的世子正妃?”风铃开口。 唐玥一怔,难不成她要说上辈子有这么个传言?要不是后来被齐家嫡长女抢了先,她还真说不定是世子正妃呢!不管啦,反正瑞王世子顶多三五年就要去世了!上辈子进宫那是迫不得已保命的做法,这辈子瑞王想要她除非他登上大宝,就算登上了还得想想言官的唾沫星子,她大姐可是她儿子的媳妇! 只要她拿了这个,瑞王就没那么容易要她! 想了想,唐玥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漏掉什么,也不回答风铃的问题,径自看书了。 一室温暖,岁月静好,一辈子也这样该有多好。 当日午时王氏怒气冲冲的回府,面色狰狞狠辣,谁见了都先怯懦三分,去了松鹤楼。 唐玥得了消息瞧了一眼杨柳,杨柳借口送抹额去了松鹤楼,抹额当然不是唐玥绣的,是风露绣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唐玥的女工不好托王氏的福全府都知道,所幸送人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是唐玥画了花样子给下人绣的,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姑娘。”杨柳兴奋盎然的回来,当下忍不住就开口,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姑娘。 “说。” “大姑娘果然定的是世子正妃,不过因着那件事王妃对大姑娘不喜,所幸想聘为侧妃,二夫人要正妃之位闹了一场,王妃直接说年后就拿绿顶小轿抬大姑娘过门!若是不愿意就请大姑娘另寻他人!” “现在老太太正指着二夫人骂呢!” “可有打听到世子正妃是谁?” “听说是齐家嫡出的四姑娘。” “齐家?”唐玥挑眉“可是与咱们家一样的那个齐国公府?” “正是那家!去探听清楚,年后老夫人似乎要宴请齐家,可得先知道人家的底细。”唐玥悠悠忽忽的说。她果然没猜错,因着花魁一事反让瑞王搭上了齐家,齐家掌了南方兵马护卫边境也是一员猛将,拿一个世子妃之位也算是诚意。 松鹤楼。 “谁让你去的瑞王府!”唐母气得直接扫了桌上的茶具噼里啪啦的往王氏身上砸。 王氏忧心唐珍的闺名并不敢说婚前失贞一世,只挺直了背脊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你活活将珍丫头的世子妃作没了!我看你怎么像老二交代!” 王氏拧眼瞧唐母“人家瑞王府一开始就没有定下珍儿做世子妃!人家的世子妃可是齐家的齐嫣然!” 唐母一怔“你说什么?” 王氏冷笑“说什么?人家瞧不起我们!作践我们!” 唐母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冷然一副风刀霜剑不该其色的模样“不管怎样,没了世子正妃也要一个侧妃!明日我亲自上门说道说道!” 王氏拧巴着,但也不失聪慧,心里头对老太太的态度也有几分怀疑,处了松鹤楼就回东边见唐珍。 “你婚前失贞的事都有谁知道?”王氏摒退了众人脸色凶恶的看着唐珍,唐珍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紧紧捏着帕子冷汗直冒斟酌着开口“老夫人和身边的周嬷嬷崔嬷嬷。” “唐玥知道吗?”王氏紧盯着唐珍,唐珍摇了摇头“她应该不知道。” “该死!”王氏狠狠的一拍桌子,眼神恨不得吃了唐珍,她被唐玥算计了! 第二日,老太太先去了齐家拜访,再去了瑞王府。 回来时候总算见了笑脸。 杨柳瞧了瞧唐母身边的翠缕,翠翘嘴紧,翠缕可是个大嘴巴!他们俩又是打小的交情,得了唐玥赞同的眼神,杨柳拿了块云片糕就把翠缕给勾走了。 “姑娘”晚间杨柳回话“老夫人似乎拿五万两银子说和了齐家给大姑娘要了一个世子侧妃之位,又是威胁了瑞王妃如果没有侧妃之位,大不了赔进去一个大姑娘也要进宫告御状。” “嗯。”唐玥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就咱们老太太才有这个威胁王妃的底气!”谁让人是一品国公夫人呢!唐玥心底感慨万分。 不久后,唐玥收到了来着王氏的亲切问候。 唐玥笑靥如花“二叔母可是有什么吩咐吗?”随即示意杨柳风铃给王氏看茶,又让风夏风露奉上茶果。 王氏穿了一身金色撒花的长褙子挽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一脸威势,眼睛跟毒蛇一眼盯着唐玥。 “你这里的东西我可不敢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着了道。” 唐玥也不说什么,自顾自的饮茶“二叔母此行可还顺利?” “你算计我!”王氏眯着眼睛打量唐玥。 “二叔母说话可要讲证据的!”唐玥无辜,黑白分明得眼里全是委屈。 王氏也不多加分辨,冷哼一声一巴掌就甩在了唐玥脸上,又欺身上前拉住唐玥衣领凑过去威胁“你给我记着,唐玥,总有一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柳风铃紧张兮兮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唐玥却神色不改“真希望你能活到那日!”只拿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在王氏伤口上撒盐。 杨柳风铃急忙趁王氏心不在焉时上前拉开两人,护着唐玥坐下。 第二日,唐母宴请齐家,又得了门房传了消息。 “老太太,大老爷回来了!大老爷回来了!” 唐母喜不自胜“如今人在哪?” “已经去了宫里回话!约莫晚间就能回来!” “好!赏!”唐母双喜临门,欣喜万分,当时就开口“传我的话,赏三月月银子!”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圣旨又来了。 众人按品大妆后接旨,宫里赏赐绫罗绸缎黄金白银若干,玉如意两对另点了唐斳做兵部员外郎! 不过唐斳本人却在宫里留到了除夕方回。 第四十二章 归来立太子 “儿子给母亲请安。”唐斳未洗风尘归来满身霜雪,眉眼间却有难得的精气神,觑得唐母心里一震。 当年她做错了吗?不,她没错!旋即眉梢风雪散,沉稳上浮,唐母整个人面虽然枯槁如老木,精神却恍惚若青松。 “起来吧”唐母敛眸,翠翘亲自上前笑着扶起了唐斳“大老爷可算是回来了,不怪老太太日日夜夜的念着,佛前供奉不断的愿着呢!”翠翘难得的殷勤唐母难得的慈爱都让唐斳心里惊讶,抬头看了一眼,翠翘并不如何貌美,只是五官秀气又在老太太身边养出了一种稳重。 唐斳复而低眉不敢再看。 唐珍领着三个妹妹坐在右侧,唐瑚领了两个弟弟坐在左侧。唐玥在后面看不真切唐斳的神色,唐瑚却看清了唐斳眼底一瞬间的悸动。 唐母自然也知道,况且如今老大崛起少不得要靠他撑着门楣,可打压了这么多年母子情分也淡了,心底一番计较唐母面上难得露了笑“老大出门在外风尘仆仆的,身边想来也缺人服侍,我把翠翘给你,日后且好好过吧!” 唐玥当即就快炸了,脸色沉沉,唐珍瞧了一眼心底嗤笑不已,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唐瑚唐珑看着自己老爹的眼神仿佛只有唐斳敢答应后脚他们就去叫崔琰作主! 唐斳连连推辞“母亲厚爱儿子心领了,儿子身边服侍的人尽够了,翠翘又是母亲跟前得力的丫头儿子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唐母心里一想也是,她虽然想拉进母子关系却也不乐意失了臂膀,大不了年后买一个身段妖娆小意温情的可人儿就是了。倒是翠翘,面色骤然白了一下。 唐玥眯着眼睛不知道在像什么。 “倒是我来迟了未曾迎接兄长!兄长勿怪!”唐靳这时打帘进门。一身士子澜衫,披黑褐色暗金云纹斗篷,腰间一玉带,悬松石绿的香囊,满面春风锦绣。 唐珑暗地里翻白眼儿,又是这招! 唐玥冲着唐珑努嘴,示意他别表现得太明显。 唐珑无奈只能学着旁边不动声色的唐瑚饮茶吃果子。 “儿子给母亲请安!给兄长请安!” “见过二叔!” “见过父亲!” 一溜的礼仪下来,再落座,丫鬟捧了茶果热茶并一二杯酒。 “喝些酒驱驱寒气。”唐母发话,面上很是和蔼“今日你哥哥回家你怎么不在家里候着?” “是些同僚邀儿子去喝酒,儿子实在是推辞不过。”唐靳面上陪笑道,眉眼神色自有一股傲气。 “二弟从文,不似我能在沙场滚刀子上讨肉吃,原该多和同僚们亲近亲近的。”唐斳开口,唐母闻言心底就是一冷。 大儿子还是气性大! 气氛紧张,小辈们更不敢开口了,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一样。 午间一起用膳,崔氏称病不出,夏绮雯和林娴也都来了,席间一切有珍珠姐妹料理。 新年过得平平淡淡,也无甚好说。 年后初七,唐玥倚在美人榻上点茶,杨柳急匆匆的捧了张朝报过来。 “姑娘。” 唐玥接过看了,脸色凝重,径直去了崔氏院子。 正好,唐斳也在,还遇到了同样闻讯而来的唐瑚唐珑。 “父亲母亲。”唐玥迫不及待的开口,也只有她开口唐斳不会训斥。 唐斳皱了皱眉,果然未有训斥,只叹着气道“怎么了?神色这般匆忙?” 崔氏眼尖看见了手里的朝报“孩子们也不小了也该教教这些事了。”“你们都出去守着吧,别叫人进来了。” “都坐吧。”崔氏笑着对三个孩子说,几人面面相觑在崔氏下首坐下。 “你们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太子废而又立,加上漓王瑞王之前监国早已有了大臣拥护,只怕太子之位不稳。”唐瑚开口。 唐珑随后补充眼神闪闪发光“皇上身子不大好,或许可以攻其不备!” “你怎么知道皇上身子不好的?”唐斳鹰眼直接盯着唐珑,唐珑反射性的望着唐玥,唐玥朝崔氏旁边移了移,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说的。” 唐斳忍不住扶额,他不在家这小闺女都做了些什么! 崔氏挑眉“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朝堂上不过文武两派,文官有左右二相,皆是帝党,他们没必要掺和储位争夺不管谁上位两位相爷已经是有了千古功勋之人,谁都只能捧着。”唐玥眼神发亮“至于六部,户部尚书,吏部尚书都偏向瑞王,礼部尚书是个老学究肯定偏向太子,兵部历来是皇帝嫡系,刑部和大理寺不合,站的是漓王,工部尚书闺女是漓王王妃!” “所以大家都是平分秋色的!”唐玥道。 “不”唐瑚开口,眼里璀璨流光“文臣其实都偏向太子,占了嫡长二字,就算不说心里也定然是如此的,齐家入京是为了和瑞王结亲。” “漓王也不差,漓王拉拢了江北一带的驻军首领,离京都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唐珑补充。 唐斳暗自点头,他这三个儿女眼界倒是不差。 “陛下打算二月二让位,太子登基。今早朝会虽然争得面红耳赤但是也没人真正反对太子殿下的位子,嫡长二字分量太重。” 几人皆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文臣掀不起什么乱子,需要防备的就只是武官了。”唐玥直截了当的开口。 “不错”唐斳惊讶于女儿的直接却也没有回避。 “不过父亲,我觉得瑞王也好漓王也罢都不会放过到嘴的鸭子。既然反对,为什么不抓着之前废太子的事说话?”唐瑚皱眉不解。 “因为前些年废太子说的是德行有亏,然事情真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唐斳想了想事关他发小名节还是别告诉几个孩子了,“你们还小,只知道这事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就是了,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 唐玥心底倒是了然,不就是断袖被发现了么! “你说什么?慧王得立太子,二月二禅位?那瑞王殿下怎么办?”王氏声嘶力竭满脸不敢置信,她的珍儿赔了贞洁才铺来的锦绣前程,怎么可能! 唐靳拧眉呵斥“闭嘴,看看你这副样子像什么!不管谁登位咱们做臣子的只管效忠便是!皇家的事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留了。 王氏脸色顿黑开口“咱们珍儿可是要入瑞王府的。” “不是还有珠儿吗?”唐靳挑眉笑“好好教导珠儿规矩,等着看日后送入宫吧。” “该把珍儿送宫里的。”王氏遗憾。 “珍儿年龄毕竟大了些。”唐靳揉揉眉心,若是没有世子爷那事儿,珍儿入宫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没有如果,他上了瑞王的船就得要投诚,只有嫡长女方显诚意。 当夜唐靳冒雪去了瑞王府。 “王爷,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还请示下。” 瑞王靠在软枕上把玩着玉如意“急什么?有人比咱们更急呢!”漓王素来沉不住气的。瑞王笑得恣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静观其变吧。”他父皇可还坐在那上面呢!不管如何,也不该现在行事,况且他父亲着实……心机深沉。 漓王府也是彻夜灯火不绝。 次日清晨许多人又乘车离去,眼底青黑神色凝重,又有人疾驰于官道上往江北方向去。 皇帝转着手里的小核桃,听着白黎和陆成的回话。 “哦?都跟上了?” 白黎道“是,都跟上了。” “唉,朕这些儿子都是不省心的!” “太子殿下纯善,已是尽够了。”白黎毫不避讳的开口。 “你们猜他会什么时候动手?”皇帝面上几分笑意眼底淡漠一片甚至有些难过。 白黎可不敢接这话“臣愚钝,不知。” “漓王是个傻大胆的!朕只怕日后端慧镇不住瑞王,安弦,你可愿辅佐太子?” 白黎急忙跪地道“皇上,安弦只怕……愧受皇恩!” “你是我一手教养长大的,愧什么愧?”皇帝抬了抬眼皮子看着白黎,一点都不客气。 “论辈分,安弦也要叫几位王爷一声叔叔,皇上这……臣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让你掺和这些事原就是我强求了!你好生管着锦衣卫便是。” “皇上?”白黎错愕的抬头望向王位上年迈的皇。 “我走后,锦衣卫由暗转明,由你统帅,务必除尽伤我国土害我子民之恶官!拱卫皇室皇帝!除皇帝外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锦衣卫!”皇帝落地如金戈,眼底沉沉是黑夜。 “陛下!”白黎陆成双膝跪地忍不住劝告出声。 “我已经老了,该为这个国家另择良主。”皇帝闭眼语气悠长又淡漠“陆成,记下秘旨,朕去后,淑妃,德妃去万佛寺为朕祈福,终生不得出万佛寺半步。后宫诸事一切由皇后料理。违者,斩!” “平王世子白黎温良恭俭,谦和友善,着其率领锦衣卫,加封平亲王。” 白黎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勤政殿,如何走在长街上的,只知道大雨骤然瓢泼而来。 皇帝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称职的夫君,却是一个仁善的君王。 有多少君王能放下那个位子?甘心退位? 白黎心里很复杂,想起了瑞王,漓王还有那个礼佛终身笼罩在佛像檀烟里的贺王,还有狡猾如狐又没心没肺的唐玥。 最终白黎回了长公主府。 “祖母。”白黎跪坐在软垫子上,神色隐在微亮光烛中,屏风后坐的是一位广袖长衫鬓发雪白的老人家,封号为长宁的那位长公主。 第四十三章 崔氏死讯 咚咚咚。 夜深已是掌灯时分,突兀有人敲窗,杨柳蹙眉得了唐玥点头后推开窗,唐玥起身,风铃为她穿上大袖衫。 “谁啊?”杨柳侧站在窗前,手里拿了张凳子。 “是我,杨柳。”男声略有些跳脱似乎很兴奋。 唐玥听出是唐珑的声音一把推开窗,正巧打在他额头上,只听见“哎哟”呼痛声,唐玥抱着手炉没好气的对一脸委屈控诉着望着她的唐珑“大晚上的,你这是做贼呢还是捉贼呢!” “这不是想着明儿就是元宵么!一年到头你可没几天能出去玩的,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大晚上摸着墙底儿过来!”唐珑委屈的揉着脑袋上的包,肯定青了,明儿怎么去见漂亮姑娘啊!他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俊脸哦! “有什么事明天不能说非要今晚?”唐玥眉眼一横,明显唐珑没说实话! “这不是――”唐珑嘿嘿直笑“明儿你就知道了,你只说明日你去不去?” 唐玥勾唇“既然兄长盛情相邀,自然不好拂了兄长美意。都有些什么人啊?” “也就咱们兄妹几个,唐瑿都不带他!” “你确定甩得走?”唐玥一脸狐疑,唐瑿那性子可……跟唐瑚的跟屁虫一样! “嘿嘿”“这你就别担心了!”唐珑笑得很是猥琐,看得唐玥满心烦闷,总感觉这哥哥不干好事!一把关了窗门,吩咐杨柳风铃“熄灯,睡觉!” 唐珑摸了摸鼻子,悻悻的走了,妹妹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嗯~肯定是最近蜜橘吃多了上火!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对唐玥小声喊道“阿玥,别忘了明天跟母亲说!” 唐玥直接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她哥哥肯定有事瞒着她!明天,哼!不过……夙无星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可是应在东阳处儿?她已经嘱咐了东阳好生看着慧王的庶子庶女,那也是她的兄弟手足,一旦登基便可算是得到飞升了。 明日,便是元宵了。 说不清什么感觉,一整晚唐玥都昏昏沉沉得,似乎被梦魇住了又似乎半梦半醒浮生大梦了,徘徊脑海里的重复着是前生火海的痛。火焰炙烤着皮肤,沿着冰肌玉骨蔓延顷刻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那样的痛深深镌刻早骨髓灵魂深处,便是她修炼多年的不动声色此刻也全然破功,可不论如何她就是无法醒过来!重复着被火炙烤,看着自己变成焦炭枯骨一抔黄土最后随风散去…… 直到麻木,再不知今夕何夕,痛为何物。 清早唐玥拿煮过的鸡子滚了眼眶好歹消了青黑又用脂粉遮掩方不露丝毫,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松鹤楼请安又转去见崔氏。 “母亲。” “今日元宵,可要随你几位姐姐一同出门游玩?我这里倒是收到了给你的帖子,一是姜家嫡女觅姐儿,一是高家的韫姐儿,一个是大理寺卿家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工部尚书府上的金枝玉叶,你倒是厉害,不出门则已,一出门交两个贵女!”崔氏斜着眼打趣唐玥,一身海棠色缠枝银丝梅花的袄,拿蜜合色的破裙来配,金丝银线穿了米粒大的珍珠小宝石颇为华贵,又端庄大气,挽了点翠五凤钗,斜簪一枝垂流苏流亭白玉云母簪,又添了镶红宝石的几朵海棠华胜,眉心描了朱砂,这一笑看得唐玥一愣,她有多久未曾见到母亲这般了? 美好得像枝头含苞待放染了朝阳晨露的海棠花。 娇妍,艳丽,三分天然七分含羞。 “母亲今日可真漂亮,可是父亲要带母亲出门?”转眼细想,唐玥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崔氏那一身风流身段可不是多亏了她亲亲父亲么。 崔氏婉转笑了笑不回答“今日你不出门?你大哥可是一早就来回了我说晚间带你出门的。” “母亲同意了?”唐玥眼神透亮,极为高兴,虽然她出门得多可是每次都有事情要办,重回那么久都没有好好走过京城的青石路,还没有见过外面的火树银花,灯火阑珊呢! “今儿个元宵,外面大街小巷的灯火定然好看,如何能拘了你?回头不得找你父亲告状?”崔氏一点唐玥鼻尖,唐玥后躲闭眼像只小兔子。 “那就多谢母亲啦!”唐玥转身爬上崔氏的榻,靠在崔氏怀里蹭了又蹭。 崔氏身上总有一种香味,让她情不自禁的放松。 那大概就是书上名为隽永的味道吧。 崔氏笑着搂住唐玥,又让人拿了书本来轻声读,很早以前,唐玥初初识字时崔氏也是这般陪着她读诗词歌赋讲天下兴亡,也许不懂,可总有一天会懂。 泠泠如流水软润如沁玉,崔氏的声音极温极柔,是三月柳梢上的轻絮是六月碧荷叶底的游鱼。 唐玥不久便沉沉睡去,崔氏好笑自顾自的看书却没了声音,着人拿了绒毯替她盖上。 晚间,唐斳雨崔氏一道,唐玥三兄妹一起,珍珠兄妹三个一起,其余人皆在屋子里陪老太太。唐母上了年纪越发不喜欢出门了,这元宵也不过让下人在府内各处挂了各色灯笼应个景罢了。 夏绮雯与林娴坐在唐母下首“原想着你们两也是难得来京城一趟不若出去走走,谁成想你们两竟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唐母笑着眉眼难掩自豪。 夏绮雯不依拉了唐母袖子撒娇道“老祖宗这是嫌绮雯闹腾了吗?” “哪有!我在夸我们绮雯有孝心呢!”唐母很满意夏绮雯,林娴也看出来了,笑着补充“姐妹们早晚侍奉在老祖宗膝下,只有我和绮雯姐姐难得在老祖宗跟前尽孝,今日趁了这机会可要好好表现,老祖宗指不定就赏了大荷包呢!” “你倒是个促狭的!哪里少了你的东西?”唐母嬉笑怒骂随心自在。 “来来来,快换上?”唐珑递过来一套青衫嵌宝紫金冠并一双锦靴,把唐玥弄懵了,这是怎么回事?给她男装? 很明显那是唐珑自己新作的衣服,料子是青色勾松枝的纹样还是她亲自选的! 对上唐珑闪闪发光的眸子唐玥莫名的不愿意让他失望,让人取外面守着换了衣服,杨柳和风铃也换了男装,一身墨色短打很是精神,重新替唐玥束发整理仪容。 一切弄好后,唐玥去了唐瑚的马车,唐珑则单独一人一车前面带路。 “大哥哥知道二哥哥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吗?”唐玥拖腮侧头看她风光霁月的大哥哥,唐瑚适合紫色,神秘又深邃,愈发显得这个人眼神深邃气质不凡,今日是一席暗紫广袖长袍,刻丝做工,回字纹,腰间墨色锦带绣满了香草,又悬一块滴翠青玉圆环,垂松石绿的宫绦,褐色的方形香囊是她亲自绣的,里面装的是薄荷龙脑和芦荟调制的香,提神醒脑。 “他只说今晚带咱们长长见识,免得成日里不出门的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事什么样的。”唐瑚耸耸肩,好在京都的青石路宽敞,又因着佳节将马车道喝行人分开,定好了各自的路,因着马车速度飞快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唐珑打起帘子,唐瑚先下,再抱了唐玥下车。唐珑看得嘴角直抽,拜托现在是男装,好歹注意着点! 四处打量几回,似乎是某个地方的后门,灯火虽然点着却有阑珊之意。 唐珑眨眨眼领了两人进门,长随在两侧避免人冲撞,唐玥这次出门只带了杨柳和风铃两人,因着唐玥又是男装出门,两人更不敢掉以轻心,寸步难离的跟着唐玥,仅仅落后一步。 “好!好!” “再来一个!” “快,让婻乐出来!劳资花银子可不是来看这些庸脂俗粉的!” “对!快让乐姬出来!” “我们要看乐姬!” “各位客官稍等,乐姬马上就来!” 入目缱绻的红纱,甜腻的香薰,楼下喝酒划拳催人的声音不绝,随处可见穿了齐胸襦裙半纱上襦裹了各色披帛的女子搔首弄姿。 唐瑚再不明白这是什么地儿也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唐珑!”唐瑚咬牙切齿,颇有磨刀霍霍的气势。 吓得唐珑当即虎躯一震,神情尴尬,被看出来了诶。 唐玥见状,挑眉狐疑的盯着唐珑,不过转念一想,她前世今生都未如此出格锅,如今见见似乎也不错? “哥,哥――”唐珑迭声道“这桃花扇可是赏花听曲的地方,这乐姬又称婻乐,善弹琵琶,文采斐然,被众多王公贵族捧着!外面可都是正经人家的贵公子,哥哥放心绝对没有不长眼的冲撞妹妹!”唐珑连连保证,唐瑚方才缓了脸色,还是狠狠的拧了拧他耳朵方才作罢! 这个唐珑胆子越来越大了!桃花扇的婻乐姬他也曾听闻大名,在文人才子里的确有几分厉害。 “走吧,可有订了包间?” “这是自然!”唐玥也是她妹妹,虽然男装出门可到底不敢放肆,谁让她妹妹年纪虽小,五官已经初露颜色? 唐珑前头领路,转角有小二守着,取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信物,那小二立刻和颜悦色讨好的领着众人上楼。 唐玥眼睛都不错的盯着堂下,不同于外间的红纱旖旎,灯火暧昧,里面拿屏风挡去一面,笼素纱,其上隐约可窥墨染山水并诗词句章,有从二楼垂下了几副白卷,不知是作何用处。 听说桃花扇内常备素纱给文人们题诗词?写得好的会由乐姬亲自弹唱出来?上一首曲子名《月下海棠》,便是贤妃的胞兄所作。 便是如今唱的这一首曲儿了。 唐玥托着腮听曲儿,她哥定了个好位子,离婻乐姬极近,又在二楼免了楼下的喧嚣,她声音很好听,不似寻常女子婉转,带了些许沙哑,有点男女若辩的感觉,不露脸,梳飞仙发,戴珊瑚冠簪白玉钗,项上赤金嵌红宝石的璎珞,百灵鸟灰的长裙,黑褐色的上衣,脚下一双盈盈三寸余的绣花弓鞋。 她很好看呢。唐玥如是想到,音转上头,她声音随之而转直绕梁而上,唐玥也忍不住敲桌哼起来。 东山晓夜弦歌婉,路难寻,天寒更需返。酒三两盏,已微醺,但闻香暖。倚门看,豆蔻清溪抱阮。兰灯红袖蝤蛴偃。似故人,归来不嫌晚。琴调三度,未折柳,此番愿挽。余生久,妾拟同枝缱绻。 “这婻乐便是齐家少爷和瑞王世子爷争抢的那位?”唐玥问道。 “对啊,很不错吧!音声皎皎,色如春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唐珑感慨万分。 唐瑚领着两人准备先去茶楼等着崔氏与唐斳归来,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开口“前两句我承认,姿色不凡单看那一双眼睛便可窥其倾城之色,不过后两句,那还是别侮辱荷花了!”唐瑚难得如此毒舌。 唐珑当即就炸了“大哥!人婻乐姑娘出身也是清流世家自小习琴棋书画的!如何侮辱荷花了!” “若真是出淤泥不染如何能惹了瑞王世子和齐家公子为她打斗?”唐瑚回身眼神犀利寒锋毕露,“少听些传言,你那双眼睛长了又不是做摆设的!”他要是没看错,那姑娘,呵呵,可不干净! 唐珑还想说什么被唐玥扯了一把,不悦道“怎么了?” 唐玥悄悄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唐珑立刻一副不敢置信的呆愣模样,懒得管这个被美色糊了心眼的二哥加快步子跟着唐瑚身边。 人群却突然躁了起来。 唐瑚皱眉直接揽着唐玥,杨柳和风铃早就回了马车上取唐玥的衣裳然后去茶楼先候着,因着两人想顺路看街边的花灯才步行去茶楼。 “啊――” “快跑啊!” “有劫匪!快跑!” 人群突然躁动,唐瑚冷着一张脸直接用斗篷裹住唐玥,丢下一句“还不快走!”给唐珑就护着唐玥离开。 街上摩肩擦踵,极为混乱,各种尖叫声哭声夹杂在一起跟煮沸的油锅一个样子!街道上原本悬了两层的各色灯笼,彩绣辉煌的,如今摇摇晃晃欲坠不坠看得人心砰砰直跳,就怕掉下来引起火灾!唐瑚脸色越来越冷,唐玥躲在唐瑚怀里却没有收多大影响,只一个劲的抱着唐瑚的腰身,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也不错,身边只有两三个长随书童护着,似乎是练家子,两人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直接回府!”唐瑚下令,几人拥着就抄小道往定国公府走。 “二少爷没跟上来!” “他一个大男人,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不会出事!”唐瑚脸色越来越冷,他已经看见了不知道哪里的火光!该死!得赶紧回去!可别出什么事! 唐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不敢多话扰乱唐瑚心神,短短两条街的路此刻如同走了一夜。 好不容易回了府,唐瑚先送唐玥回院子换衣服,好在风露风夏都在。换了衣服整理好仪容,唐瑚又领着唐玥去松鹤楼请安,路上让身边一个叫转笔的长随去茶楼带人回来,顺便打探唐斳和崔氏的消息。 “老祖宗,父亲和母亲他们回来了吗?”唐瑚开口,已经懒得寒暄,他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眼皮直跳,全然顾不得唐母面色不好看。 “还没有。”到底是嫡长孙,唐母便是脸色难看也不会给他脸色瞧。 林娴敏锐的感觉外面出了事却不好过问。 夏绮雯默默的装小透明。 唐玥进门就发现,唐靳和王氏不在松鹤楼!心底就有些惊慌仍然装作镇定“咦?二叔和二叔母怎么不在?” “你二叔被同僚拉去了,二叔母被王家接去看花灯了。”唐母语气不好,这一个个的大过年还不在她面前尽孝,她觉得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偏偏唐玥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好了!大夫人的车架被劫匪劫走了!”门外有人大喊着跑进来,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唐玥一个激灵连站都站不稳了,勉强靠在唐瑚怀里,脸上血色皆无。 “你不是母亲身边的人,你原在哪里当差?”唐瑚皱眉厉声道,被劫匪劫走这种话是能随便传的吗?竟然还敢在院子里大声嚷嚷!当真是嫌事儿不够大! 唐母眼睛微眯气势就出来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人被唬了一跳,脸色更白了仍然不改口“奴才……奴才说大夫人的车架被劫匪抢走了……”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唐母面不改色“谁给你的胆子敢攀咬大夫人!” 唐瑚冷然扫了一眼唐母,这要是就这么打死了岂不是坐实了他母亲被劫的事,不管之后结果如何他母亲要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唐瑚面色阴沉能滴水,要么就只能三尺白绫自证清白……可这样也会有人泼污水说是心里有愧,他们唐家这盆污水可就…… 唐玥这时如梦初醒“老太太如今是正月不宜见血,不如堵了嘴绑了关柴房里,让人一颗不离的看着!” “你说得在理,焦嬷嬷,照三姑娘说的办!”唐母眯着眼睛道,“对了,再遣人出去寻大老爷和大夫人。” “是。”当下退去。 唐瑚趁机让身边跟着的折沙也跟着出去了。折沙是崔家人,自然是得了唐瑚得消息去寻崔琰了。 他不敢相信唐家的人! 半夜,唐珑回来了。 几人枯坐至清晨方才得了消息。 唐斳回来了。 一身泥泞满身伤痕,眼底不见半丝神采。 唐玥唐瑚唐珑的心立刻就冷了下来。 林娴也拧眉担忧的望着全无血色的唐玥。 夏绮雯藏了眼底得错愕只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崔氏自尽了。金簪割喉。 (月上海棠是我自己填的词,不是很好将就着吧,请多多包涵。) 第四十四章 唐玥崩溃 崔氏是被唐斳抱着回来的,海棠色的上衣,蜜合色的破裙,点翠五凤钗喝流亭白玉云母流苏簪,海棠华胜,唐玥不敢看也不敢认。 这定然不是她的母亲! 她母亲还好好的在家里,她明明白天还靠着母亲睡得正甜的!她母亲高贵典雅行事不急不缓从容有度,定然……定然不是这般的…… 松鹤楼里所有人面色凝重起身。 唐玥颤抖着上前,一步三跌撞的走上前,苍白无力的指尖艰难的抬起拉住崔氏垂下来得手。冷得刺骨,一点都不软,一点都不暖! 骤然放下,唐玥收回手满脸不敢置信,这个不是母亲! “爹爹,她不是母亲对不对!”唐玥睁大无神的双眼看着颓唐的唐斳,脆弱得一触就碎的神情让唐斳心似乎狠狠得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唐瑚突然觉得妹妹情绪不大正常。 “爹爹,她不是娘亲对不对?”唐玥不放弃继续问道,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嘴角却上扬起明媚的弧度,但是任谁见了都知道只怕心疼得厉害。 “她不是娘亲,不是娘亲!”唐玥突然崩溃大哭出声,“她不是娘亲!不是娘亲!” 所有人都拧眉,唐玥…… 林娴有些担忧的望着唐玥“阿玥――” “她不是娘亲,你们都骗我!娘亲还在院子里等我!娘亲一定还在院子里等我!”唐玥突然跑了出去“娘亲答应过我的,等看完花灯就陪我点茶的!”“娘亲一定还在院子里等我!” “阿玥!”唐瑚忙追了出去,唐珑留在松鹤楼,也是不敢置信。 只是出门看了花灯,母亲怎么了就―― 唐玥一路不避树杈不避泥泞跑到了崔氏的菡萏院,一把推开上来拦住自己的丫鬟婆子推开崔氏的卧房,大步进去,眼神四处寻找。 母亲呢? 母亲呢? 母亲呢? 娘亲在哪里? 唐玥有些痴了。 唐瑚进门,就看见他捧在掌心里的妹妹华衣破败枝丫落叶缠住了头发,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白袜上沾了泥沾了水又被石子划破,血流了出来她却一点没感觉。 心里一疼放柔了声音道“阿玥。” 唐玥木木的回头“大哥,娘亲呢?娘亲去哪了?” 唐瑚突然鼻子一酸“娘亲――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学富满车此事竟然不知道如何对妹妹解释――娘亲去哪了? “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唐玥仍旧呆呆傻傻,却抓紧了唐瑚的衣袖,她路上摔了一跤,身上好多地方都伤着了,这一下把泥水血水枯木丫子全部沾在了唐瑚的锦袍上。 唐玥原本潋滟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希冀却依然无神,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白茫茫一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想要娘亲了―― 唐玥越是这样,唐瑚心里越疼。 摸了摸唐玥凌乱的发丝,唐瑚第一次发现张口说话这么难“娘亲――阿玥要是乖乖的听话,娘亲很快就回来了。阿玥要是不听话,娘亲酒不回来见阿玥了。” 唐玥瞳孔猛得一缩神志似乎刹那一刻恢复了清醒然而不过几个呼吸她又是那副痴傻模样了“阿玥拐,阿玥听话,娘亲回来。”唐玥抓紧了唐瑚的衣襟,怎么也不放手,盯着唐瑚的眼睛一字一顿似乎每个字都用尽了生命一般。 阿玥乖,娘亲不喜欢阿玥调香,阿玥就不碰香了。 阿玥听话,娘亲喜欢兄友弟恭,阿玥以后就再也不算计唐珍了。 可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那阿玥听话,我们先去换衣服好不好?”唐瑚艰难的开口,见唐玥木木的点头,这才挥手让周嬷嬷进来伺候唐玥梳妆,来不及沐浴更衣,只能拿热水擦洗后换了素净的麻衣,披麻――戴孝! 唐瑚突然就忍不住了,捂了嘴转身靠在柱子上泪流满面,他聪颖可爱的妹妹,如何成了这般!呆呆傻傻任人摆弄,就像一个破了的布娃娃! 另一边,唐斳亲自为崔氏梳洗换衣,颈上的伤痕用一片银红色的软烟罗系成了一朵花。 “正月里不能发丧!”唐母拄了根核桃木的福禄仗冷着脸厉声道。 “她是我发妻。”唐斳颓唐开口,神色恍惚,只有在触及崔氏时才有片刻柔软。 “这也不行!哪家也没有正月里发丧的规矩!”正月发丧意味着以后一年都白事不断,唐母如何能忍! “她是我发妻!”唐斳拔高了声音,神色突然狰狞得看着唐母,然而在看见唐母灰白发丝时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她是儿子的发妻。” “那也不行!不能从家里发丧!”唐母言辞坚定如磐石,丝毫不让。她不可能拿唐家上下满门数百人命搏一把。 唐珑嘲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开口“那就停灵白露寺,丛白露寺――发丧。”最后两个字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唐珑说完就瘫在的地上。 二房的人还没有回来。 一个人都没有。 唐母压着,死讯也不让人传出去。 唐珑突然想笑,笑着笑着却自己蜷缩成一团低低哭了起来,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唐斳答应了,着人去买棺,是寻常的棺木。 唐瑚拉了木木的唐玥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闹剧,当时心里就在想,这就是他的父亲,他的祖母,他的父亲!他的祖母!眼底赤红一片,手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到底压住了脾气,让人收拾了衣服,拉着唐玥,手放在唐珑肩上“二弟。” 唐珑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底也是赤红“大哥――”抽噎着道。 唐瑚扯了扯嘴角“咱们走吧,去白露寺,为母亲――守灵。” 夕阳西下时,唐家从角门运出了崔氏得棺木,唐瑚抱着浑然不知的唐玥雨唐珑坐在马车上,不过带了些寻常东西,连院子都顾不上,只带了杨柳风铃照顾唐玥与唐斳一起去了白露寺。 天色转暗,黑云压顶,顷刻便有雷雨。 空气里都憋闷着一股郁气,唐玥却浑然不知,仍旧念叨着“娘亲,娘亲……”声音软而糯,神色懵懂似孩童,叫人心碎。 当晚雷雨落下。 “轰隆”“轰隆”“轰隆隆――” 唐玥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直冒着汗,睡得极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那个梦――大火吞噬肌肤,空气里满鼻尖的焦糊味道,她疼,她想要娘亲――娘亲?娘亲!娘亲,在哪里!娘亲在哪里?娘亲――娘亲――娘亲―― 梦里谁在呼喊?声声杜鹃啼血―― 唐玥辗转,娘亲――她娘亲在哪里! 娘亲―― 娘亲,那个人不是娘亲!不是!不是!唐玥突然就哭了,梦醒了,那个人不是娘亲,不是娘亲……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她的娘亲,她的,娘亲―― 外面下着大雨,所有人都在安眠,只有她的丫鬟杨柳风铃不敢沉睡。 唐玥翻身刚醒,杨柳闻着声就来了。撑着一盏昏黄小油灯过来轻声唤“姑娘――” 唐玥猛然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推开杨柳跑着出门。 “姑娘!”杨柳大喊,声音惊醒了风铃,起来就看见唐玥飞奔出门,与杨柳以前一人拿伞拿灯一人拿厚披风急忙穿上鞋子就追了出去! “姑娘!姑娘!姑娘要去哪里!” 唐瑚唐珑不放心唐玥就住在唐玥隔壁,此刻闻着声音就起来了。 唐玥却认准了方向往山上跑。 快!要在快点!山上有七叶一枝花!有木樨!有断肠草!有好多好多药!她可以调七杀香了!她可以调七杀香给娘亲报仇!什么王氏什么唐靳什么瑞王!通通都去死吧! 唐玥手脚并用地爬山,大雨瓢泼雷声轰隆丝毫不能阻挡她脚步片刻,她的手被石子划伤,身上的衣服被大雨打湿黏糊糊的沾在身上,头发也垂了下来,雨水顺着发丝流下形成雨幕挡了她视线,她凭着感觉爬上山,山上有一片药田,别人都不知道!可她见过!瑞王以前带她去见过!那是白露寺方丈的药田,种了好多东西!七杀香的香引也在哪里! “快去找三姑娘!” “出了什么事?” “见过世子!我们家姑娘不见了此刻正在找!扰了世子非我等所愿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若有冒犯,我家主子稍后再来赔罪!” “你家姑娘?你家姑娘是唐玥?” “是。” “祁风,帮忙找人!” 山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唐玥回头一溜的拿着风灯披着雨衣的人,手底下动作更快了,眼神闪闪发光,不能被他们抓到! “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回去!”是个极严肃的男声,少年模样。 “不!”唐玥执拗的继续在药田里辩识着自己要的药材。 “跟我走!”那人不悦,一把拉起唐玥却没想到唐玥身量瘦小穿得又少,用力过大直接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温暖的衣服顿时湿了一大片,那人气得眉头直跳,却发现她体温低得惊人!心底一怔,来不及思考,反射性的抱着人就飞身下山,唐玥还想挣扎,眼神冒火的瞪着来人,那人懒得和唐玥闹腾一指点在唐玥睡穴上,唐玥方晕晕乎乎的软成一团。 山里泥泞,雨后山路更不好走。于他倒是无碍,几个跳跃于枝头翩然如蝴蝶落地。唐玥身上开始发烫了。 “快去请方丈过来!”推开门直接把唐玥放到床上。 请假条 因为最近有一门考试,关乎小命,请假三天,请多多包涵,拜托拜托。 《归凰之妾拟荣华》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右下角稳住 稳住稳住,我明儿考完就回来更文,小可爱们留个建议呗,拜托拜托 《归凰之妾拟荣华》右下角稳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目标瑞王府 今日是例行的大朝会,主要商讨太子殿下继位之事,开国数百年如今这位帝王乃是第一个甘愿禅位之人自然非同凡响,不仅史官妙笔生花记录此事,随行记录皇帝的日常言行的官员也是口若悬河将此盛事记录在起居注里,以供后人查阅。 刚过子时,大臣们就起身洗漱穿衣进食乘着马车穿过大半个京城在午门外等候,及至丑时,上朝的钟声敲响,所有人按品排列又分文武两行,文官以左相为首,武将推镇远大将军,皆是人老成精之流。宫门开启,众人依次入内,唐斳中年丧妻,神色并不是很好但也知道今日事关生死成败不敢小觑,再则七七之日已过崔氏入土,过往种种便如巫山云雨该散便散,因此,内里穿了苍玄色的衣衫内衬权当为发妻服丧面上却再难见到一丝一毫的悲切神色。 王希仁凑了过来故作安慰“听闻嫂嫂去世,兄长还请珍重,膝下可有三个孩子要照顾。”目光悲切万分似乎死了老婆的是他。 唐斳还没说话,一向与王希仁不对付的另一位大理寺少卿毕解就过来了“王大人可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崔夫人故去,我可没见着王大人送去丧仪,连个路祭都没有,还真是,啧啧”言语未尽,却是伤人三尺。 唐斳不欲多争,此时倒不如借悲痛神色掩人耳目还能搏一个长情的好名声“两位大人都勿说了,拙荆已去,死者为大。”擦了擦眼角泪花,径自跟着队伍上前。 倒是毕解冲着王希仁狠狠的啐了一口,大理寺卿已经年迈不日便要乞骸骨回乡,毕解原本就看不惯王希仁那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如今两人争端更是直接摆在台面上了。 王希仁只拿萃了毒的眼神盯着毕解后背,毕解年纪比他大了那么几岁在大理寺多待了几年,经验丰富老道,又多破奇案诡事深得大理寺上下人心,就是皇上也非常重视,膝下三子,长子已外放磨资历前些时候得了冀州节度使的青眼提了个贡县县令,这贡县以贡茶贡瓷为最,极为富饶有钱,二子入太常寺,三子尚且在白鹿书院败在了秋水先生叶扶苏门下。不论怎么样,都比王希仁这个孤寡将军底牌多命硬。 “过两日便是朕禅位的日子,礼部尚书一切可准备好了?太常寺那边准备得怎么样?”皇帝带着十二旒虽然看不清神色只那身形消瘦便可得知皇帝身子撑不了几天了。下首便是一身明黄正装的太子,如今更是铅华洗尽般眉眼温顺一脸孺慕之情的看着皇帝,再往后是正装的瑞王和漓王,瑞王鹰眼刀眉极为锋利倒是镇静自若,漓王眼神略有飘忽是不是看向这个官员又看向那个官员,高坐于龙座上的皇帝真是心累,太子仁善如何压得住瑞王!听闻朝中半数官员都与瑞王不干不净,文官虽无武官权重但运笔可如刀,武官……好像更难办,前些年他打压太子,西部边境有马帮作乱遣的是瑞王,着实赢得漂亮,由此瑞王在军中呼声也高。虽然有唐斳,但唐斳到底多年未上战场了,还是需要镇北将军才能万无一失,至于文官,皇帝眼神飘向六部尚书,又看了看充当透明的左右二相,心底冷笑。 这厢礼部尚书太常寺都已经回完话了。 “众卿可还有事?无事便散朝了吧。”随意处理了一些事,皇帝便要退朝,再过不久春汛就来,黄河的官员还是留给太子做下马威吧! “传左右二相,镇北将军,礼部尚书入勤政殿议事。”陆成笑眯眯的宣旨。 左右二相对视一眼齐齐叹气,镇北将军也不笨,知道皇帝要拉人上马,急忙过来问问意见,论起心眼他可没这两老狐狸多。 “两位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也不敢抗旨啊!”左相摸了摸胡子叹气,好在他膝下可没有未出嫁的女儿孙女,他于女色一道虽然好却也克制,几乎都是嫡出。 右相却是有些愁都长成一朵菊花了“可我那里有个没出嫁也没婚约的长孙女!”还好剩下的年纪不够…… 镇北将军算了算,他们家一向子嗣不丰,他膝下两子,长子勇猛在边境守卫,育一子一女,养在他夫人膝下,次子病弱只有一女,都没婚约! 左右二相虽然平时怼得跟斗眼鸡一样,谁都知道那是为了让上面的安心,私底下还有那么一些心心相惜的感觉。 “走一步看一步吧。” 谁知道最后皇帝下旨,待太子登基后,着右相家孙女入宫为美人,镇北将军家长孙女入宫也为美人,左相家嫡长孙入东宫任职。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现太子原慧王殿下的王府还没修好……一家子就先搬回东宫里,让一众工部大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辛辛苦苦小半年的成果就这么成了泡影了!得,也不知道谁有那么个福分日后入主慧王府。 唐玥看着送上来的朝报,唐瑚唐珑因着孝期也未去书院,虽不是结庐睡茅草也是日日素食穿麻衣,因着唐玥情绪不大对也就常常在唐玥院子里守着。 “小玥儿如今倒是关心朝事了。”唐珑逗着她,希望这妹子能好歹笑一笑别再木着一张脸了,他瞧着心里也难受。 “我总觉得……漓王不大容易就这么认输。” “可那又如何,咱们一不是爵二不是官,如何管的了那么多。”唐瑚如今倒是生了几分退隐江湖之大的心思。 “娘亲的死我总觉得有异,尤其是那天晚上二叔母来找过我,我……王家肯定脱不了干系!”唐玥冷着一张脸面色愠怒。 唐瑚一时失神,茶水溢了出来也不自知还是唐珑挪开的茶壶“王家……” “大概是想帮二叔夺爵位吧。”唐珑垂了眼睑低声道。 “父亲死了,二叔就可以承袭定国伯府,虽然削了一层好歹比县令好,珍姐姐出嫁便是伯父嫡长女,又是许了瑞王家世子,唐家上了瑞王的船……” “那就让她嫁不了吧……”唐玥低低的笑,眼角眉梢全是冷意。 “你想做什么?”唐瑚皱眉,他可不许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曾在宴会上远远的见过瑞王世子一面。他刚十五便成了亲,如今弱冠之年,膝下却已夭折了两个孩子,他又好美人小倌,纵欲过度,有损肾元,可不是什么长寿的相。” “再不长寿也不至于这一两日死去。更何况瑞王膝下可不止这一个儿子,王妃还有一个嫡出二子!”唐瑚脸上更沉了,跟墨水一样。 唐珑却抬头道“王妃这两个儿子,长子好色贪杯,次子脾气暴躁虽然是嫡出却还不如庶出三子得瑞王喜欢,别忘了,瑞王自己也不是嫡出!” “你们两个!可别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唐瑚板着脸想块木头,眼神扫了又扫,可惜两个人盯着眼前的杯子像能看出一朵花一样,就是不看他,唐瑚冷着脸拂袖而去,准备去跟自家舅舅请教一下如何教导不听话的熊孩子! 唐玥抬眼目光炯炯“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行,瑞王府关起门来还是一家子,只要眼皮子不浅都知道要一致对外。”唐珑皱眉,拒绝掉妹子说拉拢瑞王府庶出三子的意思。 唐玥眼神发光,要说别人她不好说,瑞王府的人她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老大早逝,老二是个暴躁的,略微设计几下就不得瑞王心了,王妃年老色衰早就空有名分里,一后院里最要当心的是那几个侧妃,而这老三……他生母早逝,不得瑞王喜爱,心存怨怼,怒气极深,心机也重,当年差点玩得瑞王府其他人齐齐无子!这个是个狠角色,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老三曾经找过她晦气,她有点怂……好吧,其实是当年老三绿了自己亲爹,和一个后妃有染,让自己老爹给自己养儿子,完了把人推上了太子的位子虽然不知道最后怎么样,反正老三曾经因为她偶然知道了差点……要了她!现在想想还是怂! 要不……从瑞王世子入手,他们家不是还有个吉祥物一样的美人公子吗?和瑞王世子关系极好,听闻好到了曾经同榻而眠,虽然唐玥非常怀疑他们是不是那种关系,不然怎么之后瑞王世子死了唐瑿哭得跟没了夫君一样。 她得想想怎么办,继续用催情香?让人泄尽精元而死?不过她又不住在瑞王府,很难下手啊!就像她住在唐府,仍然不知道药怎么悄无声息的在二房院子里埋下惑乱的香引…… 倒是听说她二叔母自从知道了多食豆腐可令肌肤更加白皙如少女之后几乎是每餐都要吃一碟子豆腐,饭后还常饮蜂蜜,那个小丫头倒是该赏,厉害! 唐玥勾唇,等着她这位二叔母失聪的日子!算算,她二叔母这般食物也有了小半年了吧…… “杨柳,准备马车,我要出门为母亲祈福。”去白露寺的路上会经过一家书肆――名唤踏雪寻梅,乃是瑞王世子自己的产业,一楼卖书画,二楼谈诗说词可寻乐,三楼则是瑞王世子为自己留的狐朋狗友聚会之所,因着踏雪寻梅允许贫寒读书人免费读书,自费笔墨抄书因而盛名在外,说起来去那里很多长辈都不会拒绝,毕竟是书香之所。 第四十六章 定亲白黎 二房,王氏用调羹慢悠悠的吃着豆腐脑,天青色的瓷盏里盛着宛如凝脂般细腻的白玉豆腐,上面细细的洒了一层黑芝麻一层杏仁碎一层葡萄干一勺红糖水,王氏鬓发一丝不苟的梳起,靠着八仙桌坐下,桌子上的美人瓶里放了新鲜的梅花枝,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味,穿了家常的软底绣花鞋踩在软糯的毛毯上,一边听着嬷嬷们回话。 崔氏一死,她又拿回了掌家权。 翻开崔氏的嫁妆单子,指着上面的一对云母屏风道“过几日我妹妹一家便要过来小住一段时日,你们先去收拾了秋香楼,一应器物添置好,可不能失了我们家的风度,这对云母屏风便去摆在秋香楼的主卧里。可清楚了?” 下面候着的是三个老练的嬷嬷,年纪最大的那位是唐母从前的左膀右臂姓冯,嫁给了唐家的二管家管着家里的库房,是府里有名的天聋地哑,另一个穿得富贵的,是王氏新拉拢的人姓赵,自梳不嫁,收了王氏身边的大丫鬟叫平儿的为义女,管着家里的采买。最后一个则是杨柳的母亲杨氏,管着大厨房。 冯嬷嬷率先应了,翻开库房册子指了几样大摆件给王氏看,皆是贵重之物,又点了几样小摆件,也有上边赏赐的,王氏满意的点头仍然拿着乔道“先将就着这些吧,我那妹妹妹夫一家也是大户人家,见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秋香楼离外面近,赵嬷嬷先收拾歌小厨房出来,将鸡鸭鱼肉一概备齐全了,也方便他们自己做饭,杨嬷嬷的大厨房也要适时多备一点吃食,老太太必定是要宴请的,可别落了我们府里的名声。今日先这样吧。你们都退下。”王氏懒懒的支手撑头,这豆腐吃了果然好,她也瞧着自己肌肤嫩白了许多,蜂蜜又养颜宜人,半年下来她气色也好了,这法子倒是不错。这边想着,众人退下,平儿便捧了一盏蜂蜜笑着奉上“夫人,请用。” 王氏嗔了她一眼感叹“唉,还是平儿知我心思,这些时候日日忙着,三餐都只能将就,这豆腐吃久了也腻,还是这蜂蜜味道好!” 平儿说起来其实是王氏的陪嫁,唐靳开了脸的丫鬟,却被王氏压着许多年每天抬姨娘,仍旧在王氏跟前小意伺候“夫人这些日子用着,奴婢瞧着夫人气色越来越好,更像画上的仙子了呢!”转话又说“也是夫人仁善,之前不过略微帮了那慈怀庵里的了缘,听了夫人喜好蜂蜜,特特的寻了上好的野生蜂蜜来供夫人享用呢!” 王氏心满意足眉梢都是笑意却还矜贵着“这有什么?不过咱们老爷一封信的事罢了,也是那了缘有心,求到了我这里。” “对了,夫人,听说三姑娘今日出门了。” “出门就出门吧,可着人好生跟着了?她可是咱们家唯一的郡主,可忽悠不得,前些日子崔氏的丧礼听闻皇后娘娘还亲自下了旨意加封,可真是母凭子贵。”王氏顿了顿,眼角斜挑一脸刻薄,嘴里酸酸的。 平儿忙赔笑“夫人何苦在意一个已经死了的让,想想咱们家大姑娘,那才是命定的贵人呢!日后入了瑞王府再得一个小世子,夫人可不就将人比下去了?再说咱们家三爷,那也是风姿绰约诗词灵秀的人物,只等下场就能给夫人挣个状元爷回来!” 王氏听了心里高兴又愁“只是如今太子即将登位,瑞王那边……” “便是太子登位,瑞王是太子手足又如何会有事?不还是位高权重吗?” “你倒是通透。”王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平儿。 平儿一愣低头害羞伏低做小“都是夫人教导得好。” 另一边,苍天不负有心人,唐玥果然一去就遇见了正打算上楼的瑞王世子。好在她机敏,让人将车马停在了小巷拐角处那株大榕树下,她自己带了杨柳风铃面纱覆面去看书。 瑞王世子一身滚金线锦袍,腰间白玉佩,脚下弹墨靴,倒是人模狗样的。不经意的回头,见少女身量娇笑他一个怀抱就能满怀,腰身细细,行走间一双三寸金莲若隐若现,忍不住走进,芳香扑鼻,淡如栀子,缭绕如烟,若有若无最是醉人,可惜蒙了面纱带了帷帽,他正感慨不能得见容颜,清风似乎知晓他的心思,少女回头和身边侍女说话,露出一双秋水明眸,恰一眼,便如万千星辰,掺了疑惑的神色看了他一眼,复又急忙羞怯的低头,恍惚如同含苞待放的牡丹芍药,不,该是芍药,正应了那句“芍药笼烟骋媚妆。”证思索着不觉低低念了出声。 旁边的狐朋狗友一见瑞王世子这般痴傻模样,忍不住调笑“倒是个勾人的小娘子,尤其是那纤腰弱足,恨不能放在掌心把玩。” “诶,那双眼睛可真是勾人,一个眼神便叫人骨头都酥了!” “都给本世子住嘴!”瑞王世子瞧着对面美人面有薄怒,转身欲走急忙呵斥,又几步并一步上前拦着人稽首“小生这厢给姑娘道歉了。” 唐玥拉了杨柳衣袖,露出一节皓腕,上面青玉镯碰上银铃铛杳杳若箜篌妙音“公子不必如此……”声音低弱又夹三分媚,拿眼尾瞅着他,直让瑞王世子骨头都酥了。 原本就是个爱美之人,心下更是迫切“敢问姑娘芳名,在下瑞王府世子,方才身边人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风铃不动声色的上前拦住瑞王世子看着唐玥灼人的眼神,只听见唐玥声音如坠寒冰“世子爷多虑了,小女子不过一贫家儿女,担不得世子也如此多礼,咱们走吧。”说着甩袖离去,甚是恼怒,杨柳伸手别开瑞王世子,护着唐玥离开,只是甩袖的时候不小心一块手帕自袖中落出仍不自知,瑞王世子只顾着痴痴捡起手帕,转眼三人就消失在拐角。 放在鼻尖轻嗅,一脸迷醉之色,手帕只是素免,却染了与少女如出一辙的香气,隐隐约约瑞王世子只觉得自己浑身血脉贲张,“还不快去追着任,步,好生看着这姑娘去了哪里。” “是。”立刻就有家丁追了出去。 却说,唐玥三人上了马车,又让车夫转路去了青柳街,半夏在哪里备了一辆一模一样的车等候。 青柳街,如其名,自然是寻花之处,里面最富盛名的自然是暗娼明妓馆了。 唐玥可是记得,那条街上的女子深于惑人之道,曾有人魅惑得一官家男子休妻迎她回家!自然知道如何讨好瑞王世子…… 唐玥笑了笑,到了地方又转路换了车架回府。不过也没忘记将香囊交给半夏,半夏之前奉了她的命买下了一些容貌尚可的青楼女子,寻了妈妈教导,用处便在如今了。虽然对不起半夏,不过唐玥又给半夏买了几个小丫鬟和小厮,雇了几个护卫,又有半夏几个哥哥相助,虽然知道内情的只有半夏一人,不过出面的事可都不露脸的,就连声音也是半夏特意寻了善口技的人学过后,掐着男子嗓音说得,至于身形更好办,长袍里面塞棉花,下面一双高跷一样的鞋子,一切搞定,反正这里暗娼多…… 可惜,唐玥避开了瑞王世子的耳目,没避开白黎,彼时白黎也在踏雪寻梅,虽然他不喜欢瑞王但是书本是无辜的么,在认出是唐玥之后,白黎心底就止不住的怒气上涌又看见她遗帕惹相思,香囊算计人的事,心里一串,聪慧如他自然知道唐玥心底的小九九,当即就炸了,不过强自忍到了晚间唐玥药休息时才破窗而入! 唐玥被吓了一跳眼看就要惊叫,白黎红着眼睛捂了她的嘴“香囊和手帕都动过手脚对吧!”“你今日特意装扮成那副样子连身边的丫鬟都变过身形遮了面纱改了容貌是因为你要算计瑞王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白黎每说一个字,唐玥眼底就沉一分,示意白黎松开手,唐玥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世子爷这是在为瑞王世子担心吗?” “世子爷什么时候这般菩萨心肠了?”唐玥拿眼神睨着他一副傲慢模样,却慢慢踱步到了软榻上,将手伸在软枕下摸到了暗格,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白黎猛的过来捏住她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一旦被人发现,谋害皇孙,一家子都要满门抄斩!” 唐玥低声笑“这样最好不过了……” “我不过是为母亲报仇,再说只要世子爷不对外说谁知道是我做的?香囊也好,手帕也好可都是无毒的!” 白黎一愣“不可能!”唐玥此人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她会不用毒鬼才信! 唐玥拍拍白黎的手,笑靥如花“自然无毒,不过一些合欢之物罢了,怪谁呢?只怪瑞王世子自己……管不住自己!” 白黎气结“你一个未出闺门的丫头片子竟然动这些腌臜东西!崔氏是怎么教你的!” “世子不知道吗?我母亲打我懂事起就缠绵病榻!至于现在,更是魂归黄泉!如何教我?我不过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丫头!”唐玥狠狠的看着白黎眼角泛红,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掉白黎“呵”她轻笑,眉眼仍然冷冽却又邪魅,像极了诱人堕落的魔女“我一个女孩子尚且有心思算计着为母亲报仇,世子爷位高权重如何放过了杀母仇人?” 白黎错愕,神情一下子就变了“你如何知道……” “如何知道?我还知道得更多”唐玥凑在白黎耳边低声说,呼气如兰打在白黎耳垂,她眉眼精致又温存,神色妩媚如芍药笼烟,又楚楚可怜得像梨花带雨“我还知道,瑞王对平王妃心思不正多年,当初算计平王,用计断了粮草,不过没想到王爷王妃生死不弃,王妃竟然潜行入了军营充当王爷的侍女,那一战,真惨啊!王爷拼死守城力竭而亡,王妃自尽生死与共,瑞王鸡飞蛋打一篮子空!” 白黎把手伸到了唐玥脖子上,如此纤细他轻轻一折,眼前这个笑得比云端彩虹更绚烂的人就会香消玉殒,没有人知道会是他杀的,没有人会怀疑他,没有人会知道今晚的事…… 唐玥仍然稀奇哦,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近,她已经快无法呼吸了,可她知道,白黎不会杀她。 对上唐玥波澜不惊的双眼,白黎一下子就松手了,听着她咳嗽听着她嗓子沙哑的告诉他“世子爷,不恨吗?” 不恨吗?他恨!他当年查这件事时恨不得手刃瑞王,他甚至还知道瑞王书房里至今藏了许许多多他母亲的画,除了脸其他都是虚构的,衣衫半露的,横卧玉体的……瑞王甚至害对着画自渎!他还知道,他母亲为什么会去陪着父亲守城……因为瑞王……要过她。他恨不得烧了瑞王府杀了瑞王!可是他不能他不能!皇帝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偏偏处处维护瑞王!就因为那是他儿子!他拿锦衣卫算是对他的赔罪,可是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瑞王府死得干干净净……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出格,日后很可能嫁不出去……”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声音。 “那又怎么样,我连活下去都眉想过,我活着就是为了娘亲报仇,就是为了让那些伤害我家人的人……下地狱!” 白黎低声笑了起来却甚是凄苦“三年后,我娶呢,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甚至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祖母,您说得没错,她和母亲一点都不像,她比母亲决绝,比母亲冷漠,比母亲更残忍,她比母亲,强了太多。 唐玥错愕,白黎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日后不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要瞒着我。” “我能信你吗?” “明日我会去请旨。”皇帝的旨意,无故不能和离。 “不怕后悔吗?” “若是后悔了,我会放你离开。”没能护着你,我会更后悔。白黎深深的看着她,却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 白黎一夜未睡,唐玥躺在床上也一夜未睡。 第二日,圣旨便来了。只等三年后唐玥出孝除服。 第四十七章 宴会与叛乱 “姑娘,林姑娘来了。”风夏进来。 “请。” 林娴也是一身白色衣裳不着首饰,她似乎清减了许多却更让她有盈盈之态。 “玥妹妹。”身后的吉祥如意也是感激一笑,行礼。 林娴挨着唐玥坐在软榻上,细细看了会唐玥,惹来唐玥疑惑“林姐姐,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林娴摇头“并非,之前还得多谢妹妹出主意。” 唐玥挑眉看了眼如意“她都告诉姐姐了?” “是爹爹来时告诉我的,辛苦妹妹了。”林娴拍了拍唐玥的手,“我不曾见过那平王世子,不过也曾听闻,圣旨上说的德行兼备,文武齐全也不是虚的,只是这人品尚要好生打听……”又有些犹豫,毕竟是圣旨赐婚谁也没有料到,方才圣旨来时她可是看见了二叔母和唐珍唐珠恨不得把人生吃了的眼神“平王素来深居简出的,妹妹,爱,只希望妹妹一世顺遂。”林娴真诚的看着唐玥,这个屡次出手相助她的妹妹,如今清减非常,原本有些肉肉的脸也没了,瞧着就叫人心疼,又或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她忍不住帮她,她亦忍不住帮她“三妹妹有孝,好歹小心些行事吧。”总得小心别人泼来不孝的污水。 林娴不由得感叹,她母亲昔日总说府里富贵规矩大,如今可算是落寞了? 唐玥眼神闪烁了几下“劳姐姐费心了。”二房那边有动作了? 林娴见话题沉重又换了个“听说今晚三表弟要设宴请瑞王世子,说是赏花,想来也是为了珍姐姐的婚事吧,婚前两人见上一面说说话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唐玥心里发笑,人家可早就认识里,除此之外,更亲昵的事都做了,只是心里忍不住又……唐珍如果…… 待林娴走后,唐玥越发压制不住内心的心思,寻了杨柳悄声吩咐几句,杨柳就拿了个盒子过来。 “今晚,见机行事吧。” “姑娘,这身衣服可好?”丫鬟百灵捧了件牡丹望月的粉色衣裳过来。 唐珍摇头“不行,粉色未必太俗了,这衣服上的牡丹也不够精致。” “不如,这件竹月色的刻丝海棠裙配缥色上袄?”彩雀问。 唐珍仍然拒绝“今晚瑞王世子要来得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才是,这衣服要么俗了几分要么寡淡了写,再找!” 这边王氏又掀起珠帘进来笑声连连“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做了了藕合色的齐腰长裙,不如拿那件衣服搭碧玉色的对襟上襦,里面穿月白色的绿萼梅?你皮肤白,正好适合!” 唐珍眼神一亮“母亲所言甚是,还不快拿出来替我换上!” 王氏笑了笑坐在外间,不久唐珠也来了,她母亲因为晚上的宴会亲自过来守着大姐姐,肯定带了好东西,总不能天下好事全让她给占了吧!好歹见者有份喽,怕自己一个人孤单又牵了夏绮雯双双携手而来。 只是唐珠姿容不佳偏生还不会穿衣服,一套深浅不一的绿色衣衫梗显得她肤色略沉,王氏见了忍不住扶额,只是这个闺女自小气性大她也不好多说,因着对旁边的大丫鬟香兰开口“我观二姑娘衣服小了些可是长身体了?你且让人明日过来替二姑娘裁几件春衣。” “多谢娘亲!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唐珠一下子甩开夏绮雯的手扑闪着眼睛跪坐在王氏身旁撒娇,笑得王氏连连点她额头“不给你做新衣服就不疼你了?” “娘亲最好了~” 王氏又对旁边的香兰说“二姑娘穿蓝色和橘色好看,让绣娘朵带这两色的衣料,还有二姑娘喜好刻丝,香云纱,也带些来。” 夏绮雯垂着眼睑一脸尴尬得给王氏行礼,领了丫头紫娟绿玉坐在王氏下首,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还是唐珠心里过不去开口“夏姐姐也该做两身衣服了,不如一起做?” 王氏抬头扫了一眼夏绮雯,顿时吓到人一个激灵“多谢二妹妹记挂,只是绮雯尚有衣服可穿,就不多麻烦二叔母了。” 王氏此刻又仔细的打量夏绮雯,当真是个勾人得小丫头,一身广袖绛纹的果灰色衣衫,掐腰的五彩刻丝石青腰带衬得那腰巴掌大小,这般暗沉颜色都能叫她穿出一股佛前芍药的味道,今晚可不能让她抢了风头,心里打算等回去后就派人送两副药提示。 “也好。明儿便一起做了吧,也顺便把你们大姐姐的衣裳做了。”王氏点头先给了枣子待会打脸就不那么惹人气愤了。 晚间果然夏绮雯得了王氏的药,撑着下巴靠在软榻上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寡淡的味道,甚浓。 “姑娘,您说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紫娟忍不住开口。 “什么意思?自然是为了保证今晚宴会的万无一失。”说是宴会,不过设在二门处的一方花楼里,陪客的也不过唐瑿一人并几个清客,本来想拉了大房的人的可惜人家一句孝期就给打发了。想到绿玉传的消息夏绮雯也忍不住笑,心里仍然有怒气,凭什么?凭什么唐珍就可以以侧妃嫁给瑞王府世子?她就是连去露个面都不行?再想唐玥,心底更为恼怒,她求而不得者是人家弃而不要的! “姑娘”绿玉进屋,捧了一件天水青的刺绣云裳,下摆用银线秘绣银蝶穿花,又拿金线勾花蕊,腰间一锦边弹墨色,还细心的配好了月白色墨梅花的香囊和玉蝉压裙,并一双玉兔闹月的绣花鞋,皆笼了细密熏香,恍然如七月栀兰。 “这是?” “这是三姑娘处送来的,说是之前给姑娘备的生辰礼,不过因故没能在生辰那日送来还请姑娘见谅。” 夏绮雯生辰与唐珍差不了几天,今年老太太记恨唐珍婚前失贞没有过故而她的生辰自然烨理所当然的忘了,倒是这个三妹妹……夏绮雯淡笑“知道了,替我梳妆,咱们去给三姑娘道谢,就穿这身吧,拿老夫人赏的银珠绿玉冠和那对长流苏灯笼钗配。紫娟,你将我得那对双面绣屏风拿来,三妹妹得圣上赐婚,我们可得去贺一贺。”这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这个点,可真是……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姑娘,咱们这么做好吗?瑞王世子不是已经买下了那个清倌吗?”杨柳心里惴惴不安的,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放心,偷香窃玉,自然不为人知才好,瑞王世子不会大吵大闹的。夏绮雯这个人谨慎,不会让任何脏水上身。”若不是她谨慎,她也不敢用她,夏绮雯此人心比天高奈何命纸薄了一分,如何她替她挣这份命!今日事成,她日后送她青云路权当赔罪。 一个清倌儿的分量可不如一个正经闺中女子来得重,哪怕那只是一个落魄官家女,对男人的诱惑也是无与伦比的。 唐玥笑,她可是想要唐珍怀孕入瑞王府守活寡的。 当夜,唐瑿设宴在揽月楼,一身绛色衣裳更显其面如施粉唇若点脂,一双眼睛多情而顾盼,流连兮忘返。 丫鬟们捧着食盒子上菜,今晚大厨房可是卯足了劲使出十八班武艺了,一笼豆腐皮包子,一叠水晶虾饺,一盏鹿肉羹,一份开水白菜,一道龙凤呈祥,一道福寿双全,还有一盅佛跳墙。 “寄奴,你们家这厨子可真不错!”瑞王世子不由得感慨,这佛跳墙和开水白菜一荤一素皆是极费功夫的,又考手艺,这荤得极香,素的极鲜,味道甚是不错! “今晚,还有更不错的呢!”唐瑿笑着对他挤眉弄眼,转头屏风后就有人抚琴弄音,弹的是高山流水,说的却是缠绵情意。 瑞王世子喜得心花怒放,他原就存了再和唐珍温存的心思故而对今晚的宴会极为在意,只带了贴身的小厮随从一个狐朋都没有带。 这时,唐瑿并几个清客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给这对未来的新人,贴心的只留了个不住打瞌睡的小厮守门。 “世子。” “说了私底下用不着这般的……” 趁着小厮打盹,又有小丫头过来将点燃的香片放在窗下,天气冷,窗户都只留了一个小缝外面又月深风高的无甚光亮,正好方便行事。估摸着燃得差不多了抹了香灰就撤。 待瑞王世子吃饱喝足,又悄悄送唐珍回了内院,路上所有丫鬟婆子都被打发走了的,不是在摸牌就是在吃酒,在王氏刻意的放任下,这群人可没几个好好当夜的! 是以,瑞王世子长驱直入的进了后院,好的是唐珍的院子离内门最近,瑞王也没能见得其他丫鬟,毕竟内院女眷多,王氏可以搞定唐珍唐珠夏绮雯的,可不好算计林娴和唐玥的,尤其是林父可亲自来了趟京都为林娴撑腰。 偏生回来的时候,偶遇了挑灯归来赏月柳梢的夏绮雯。比起唐珍的端庄优雅高贵矜持,夏绮雯多了分欲语还休的媚态,又是一身浅色衣衫让腰肢款款,三寸小金莲行走银蝶翩然,都说灯下美人月下郎君,恰是一副山水晕染灯火缱绻,两人相见,一人眸光粲然似勾人多情一人眉目多情又偏生薄情。 且又是一番云消雨散,搂着怀里佳人宿在客房,至明晨,方才散去。 夏绮雯捧了衣衫斗篷左闪右避的回了自己院子,瑞王世子念念不舍的把玩着香囊,原来那就是白日的那位姑娘。 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唐府,打马回家,却见着路上鲜血淋漓,残肢飘零,瑞王世子自幼养尊处优如何见过这般?当下摔下马去昏迷不醒,急得小厮护卫抱了人回府,心里也是坠坠。 好在瑞王府尊崇如旧。 这时,唐瑚唐珑收到了崔琰递来的消息,急忙赶去寻自己妹妹。 可别出了事才好! “小玥儿!”唐瑚可不耐烦等人通报,直接闯尽内屋,见唐玥在洗涑方退了回去。 唐玥一脸懵,不过哥哥这般匆忙脸上慌乱之色尽显想来是有大事!随意穿了家常春衣就出来。 “哥哥!” “小玥儿,漓王……叛乱了。”唐珑开口,神色凝重。 唐玥缓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说什么大事呢!就在昨晚吗?” “这还不够大?漓王逼宫,所幸没成!”唐瑚不悦。 “漓王那脾气……啧啧,咱们皇上又不是泥捏的,早就有准备。”历朝历代更迭的时候哪个王爷不来上这么一出?皇帝要是没准备才怪,更何况之前中毒除了慧王远在他乡没有嫌疑,哪个王爷没有被怀疑?这么一来还想悄无声息的逼宫,那可真是……蠢! “可昨夜……平王世子杀了漓王……”唐瑚揉揉眉心,一脸无奈,你说这平王杀谁不好非要杀皇帝的儿子,如今看来是没什么就怕日后皇帝起了小心眼,看不顺眼平王世子!自己妹子嫁过去不是吃苦吗! 唐玥挑眉笑“不愧是我夫君!” “唐玥!”见唐瑚生气连全名都喊了,唐玥只能耸肩安慰“做都做了如今在斟酌其他也没什么意思。”反正皇帝也活不了几年了吧……就他那个身体…… “姑娘,平王世子遣了人来。”杨柳打起帘子道。 三人一惊,这时候来? 第四十八章 守卫与密信 平王世子仍穿着甲胄,玄色束袖,提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一身煞气未退带着清晨风露晚间血腥,长驱直入,看得打帘相迎的风铃风露低头不敢触之锋芒。 “世子怎么来了?”唐瑚起身相迎,唐珑亦拱手行礼。 唐玥站起身来看着他,唇紧抿,眼却疑惑。白黎深深看了一眼唐玥方才开口“漓王虽然身死只是叛军尚未全然剿灭,我不放心你这里。侯爷早几日便宿在了东宫,如今这家里无甚可用之人我,我留了两队人马护着你,事情没有处理完前别出门。”白黎仔细叮嘱。 唐玥点头“那你呢?你身边的人可够用?” “尽够了,只是你不能出事。”他担心因着赐婚只是她被人盯上“元清,你上来。”一个黑衣束袖的人上前行礼,白黎解释“这是元清,跟了我许多年,这段时间我让他另带一队人护着你这院子。” 唐玥若有所思“既然这样,杨柳你去安排一下食宿,我需不需要把院子里的人清减一些?不如两位哥哥也一起住过来?” “这院子里最好收拾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不求有功但求别拖后腿。”白黎皱眉,方才他进来所见皆是弱柳扶风之态,被他一身杀气吓得大气不敢出,也就唐玥身边四个大丫鬟略微好些,可仍然不够,他不放心。 “嗯。”唐玥应下,“你忙了一晚上可曾用膳?” “尚未。” “杨柳,传饭。”唐玥笑着“那你就当陪我用膳好了,正好我和两位哥哥也没用膳。” 唐瑚唐珑一脸冷漠:我还能说什么? 风露风铃风夏当即收拾桌面,摆上茶水,捧来花瓶,杨柳很快回来摆上粥菜糕点。 三人在孝期,故而不食肉,青菜饺,素包,八宝粥,胭脂萝卜,素炒三丝也就够了,不过考虑到白黎消耗大,杨柳给白黎另备了鸡肉粥,肉饺,泡菜一叠,龙井虾仁和糟鸭舌,火腿蒸豆腐。 “你这次带了多少人?厨房里还有粥饭吗?”唐玥问道。 “回姑娘的话,丫鬟婆子们还未用餐,是以厨房还有粥饭。” 白黎这时知道她的打算“两队加你这里的一共四十人。” “杨柳,风铃,你们拿一百两银子一起去厨房让他们先紧着护卫的饮食,多备点面食,如果不够立刻做,看好了,谁敢克扣多嘴逐出府里去!”唐玥依旧温言软玉,可谁也不敢当她这话是多的,杨柳风露立刻领命就去。 “辛苦你了。”白黎笑着对她说。 “没什么。 ”唐玥淡淡报之一笑,看得旁边的唐瑚唐珑面色不爽,不过烨不能说什么,谁让人前脚才送了人马过来? 用过饭后,唐玥打算正装去给老夫人请安。 杨柳风铃替她梳妆,风夏配好一应饰物,虽然年纪轻,但她周身自然一种齐度能压得住这一身华服。 “给老祖宗请安。”唐瑚唐珑自然不可能让唐玥一个人去。 唐母抬眼皮看着唐玥一身正装冷不丁的被晃了眼“怎么今儿过来了?你们尚有孝在身这些虚礼尽可免了。” 唐玥莞尔“是孙女想来蹭蹭老祖宗的福气呢!”唐母下首就是唐珍夏绮雯和唐珠,唐玥寻了自己位子坐下“不过孙女此来确实有一件事需要讨老祖宗主意。老祖宗过的桥比孙女吃的饭还多,若能得老祖宗指点,孙女那可真是得了天大的福气了!” 唐瑚不得不佩服自己妹子睁眼说瞎话的能耐,一旁唐珑也不甘示弱,凑上前去撒娇“老祖宗,您不知道,今儿一早平王世子就来了,孙儿听说昨晚平王世子让人守了咱们这条街一晚上呢!这才保了咱们家一夜无事!” 唐母不愧是个老狐狸,心里一颤稳着开口“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漓王……逼宫了。”唐玥掩着嘴低声,不大却也能保证唐母听得一清二楚。 唐母霎时手里佛珠掉地,捡起来忙念了句阿弥陀佛定心“你们怎么看?” 能怎么看?唐珍毫不掩饰的笑着“怕什么?咱们家又不是那等没底蕴的,但凡是谁,还能过了我们家的护卫?”须知,唐府护卫多是沙场老兵训练出来的,也不乏见过血。 唐母拍案斥道“胡说什么!”一双眼睛犀利无比的看着唐珍,直让唐珠瑟瑟不敢言语,又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开口犟道“再说不是还有瑞王府吗――” “瑞王府尚且自顾不暇,如何管的了咱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儿!”唐母真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给我记住,在你未过门之前,瑞王府就是瑞王府!咱们唐府是唐府!别丢了你祖宗的脸!”唐玥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也没看见唐珍面色苍白,事情一旦涉及唐府颜面,这位老祖宗可是谁都骂的! “老祖宗别气,现下该怎么办?还要祖母拿个主意呢!”唐珠难得智商上线了一回出口劝,当然不乏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唐珍一向喜欢用这样的方法显得自己更加大气。 唐母闭眼,仍旧可以看见起伏非常的胸腔,少顷才缓缓开口“翠翘,去告诉二夫人,日后家里的护卫全天守卫,三个孩子都搬到内院徕,老大老二和玥丫头住一起,老三她自己看着安排,所有守卫,一门外,二门外,内院门外,内院都安排好,家里禁酒禁牌,谁敢犯禁,立刻发卖!”又冷冽的看了堂下众人的衣衫服侍,心底怒气上涌“还有,你们大伯母孝期未过就敢这般穿红着绿!是当你们大伯死的吗?从今日起,全府服丧!” 唐玥心底发冷,若不是她今日穿了郡主服侍只怕根本不会有后面这句把,唐母还真是会投桃报李。可惜啊可惜,她母亲发丧停灵的时候可没一个唐家二房的人来送!路祭可是崔家设的,还有福王府,林家由林妹妹出钱设了,还有其他崔家在京门生! 唐府,呵,这可是个狼窝! “焦嬷嬷,记得敲打每个院子里的人,守夜的都给我警醒着点,谁敢打瞌睡二十大板!”焦嬷嬷一般不出,一旦出手,谁都知道家里出大事了,很少有人敢犯这位头上,出了名的不讲道理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还有,多让人在三丫头院子外巡看。”三丫头如今是平王世子妃,谁都知道是板上钉钉的平王妃,自己又是郡主,这棵金桂要是出了事,谁担得起?听说今儿一早白黎世子就来看唐玥,这护卫也是因为唐玥才来的唐府,足以可见唐玥在世子心里的位子! “祖母,还有护卫们的食宿。”唐玥提醒。 “放心,焦嬷嬷亲自负责,日日有肉,餐餐有面。焦嬷嬷,可得上心。” “是。”焦嬷嬷弯腰领命。 夏绮雯觉着,她似乎该多和唐玥亲近亲近,这可是未来的王妃。敛去眼底神色饮茶。 散了以后,唐瑚唐珑去收拾东西领了小厮书童过来,唐玥则回去训斥院子理的丫鬟婆子。 廊下摆了茶桌木椅,唐玥靠着琵琶边的月灰色方形引枕坐下,身旁杨柳风露风夏风铃依次排开,个个面色肃穆让人直觉事情不简单。 “我这个人一向很少管事,不过如今不似寻常,总得要你们过来听听话我才放心。”唐玥放了茶盏,把玩着腰间香囊,她还是一身郡主服侍,极为气派也极有威严“你们也知道外面如今不大太平,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如今这事避不开,那你们就得给我好好守着院门,不可放过一人进来。” “我知道你们寻常都有自己交好的人,不过这些日子最好断了联系!”眼神冷了下来,声音也带着九月霜雪“谁以前是做过农活的手里有一把力气的?” “回姑娘的话,奴才以前做过农活,手下力气也不小。” “回姑娘的话,我也是。” “我也是。” “既然这样,你们三人在杨柳这边登记,日后守着这院门,盯着人来人往,其他的人,风铃你看着挑,两人一组守门,四人一组守夜,守夜的没两个时辰换一次,守门的,分三班。” “是。” “都给我记在心里,此事过了,一人二十两银子,但凡有人犯禁了,吃酒摸牌赌钱,”唐玥冷哼“打三十大板立刻发卖!” “小厨房里的人也给我备好,日后主子用饭尽量在小厨房里现做,一应食物去大厨房取,由风铃负责,风铃,日后去大厨房务必带两个打扫婆子走,谁要是拦你,绑了人去见老太太!” “是。” “且散了吧。”唐玥懒洋洋道,又停风夏报云清来见。 “姑娘,这是东阳郡主给您的。” “东阳郡主给我的?怎么从你这里来?”不动声色的接过信笺,的确是东阳的字,信笺上也有她留给东阳的香粉,这是两人的约定,但凡有信必然用唐玥的香粉撒上去,用蜡封口,里面拿朱砂点秘密图案,若是有人溶蜡取信,必然破坏朱砂图案! “是世子爷给我的,说是东阳郡主走了皇后娘娘那边让人送来的。” “你先下去吧。” 唐玥打发了人,拆开信,细细看了,果然! 太子妃孕有男胎,太子还没登位,后院就闹了起来,已经被东阳挡了好几次心思诡谲的药了!太子庶子的生母似乎不干净,其他人也不安分,值得一提的是,淑妃和德妃竟然都自请出宫祈福!之前虽然淑妃被关了禁闭,不过醉栀香那事没有确凿证据倒是让人躲过一劫,如今漓王叛乱德妃定然好不了,算来算去,最后两人要一起出宫?她怎么觉着那么不对呢! 第四十九章 世子身故 约莫一两月过去,春意浓稠时候,正是花开如许,莺歌燕舞的,踏春郊游的好时节。 一月一月的过去,等白黎再一次亲来看唐玥的时候,唐玥的心才算是真正的安稳了。 “外面可都处理完了?”唐玥蹙着眉道。 白黎点点头,换了一身轻薄春衫,仍然带着那把佩剑,头上束发嵌宝玳瑁冠,簪一支白玉,清风徐来,青衫着墨,恍然仙人踏波而来。 “已经无事了,不过你若是出门还要小心一些。太子登位有一俩月了,亲自处理这件事,虽然漓王被我斩于剑下,但……太子到底仁善了些。”白黎揉着眉头极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唐玥看他,为他斟了一杯老君眉。 白黎一饮而下发泄一般“他留了漓王世子一命,择了封地供养,虽然下旨被圈禁在漓王府,可……唉!”右手狠狠的捶打在桌面。 唐玥琢磨着,太子虽然仁慈但也不是没有谋略之人“那漓王世子可有出将入相之才?” “并无。” “可有为他出谋划策如孙仲谋诸葛孔明之客?” “无。” “可有猛将能开蜀国之门,能打千里江山?” “也无。” “如此,你担心什么?自己无君临天下之才,他生父占了谋略二字故而无德宇相衬,无谋臣猛将打不了江山乱不了根本,你担心什么?”唐玥眼光灼灼,看得白黎心神直颤。 “可他有家财万贯之数又有封地……难免成为别人手中棋子。” “谋略之罪不灭九族都是要抄家的吧。封底,我可不觉得皇上会真的挑一块肥沃富饶的地方,也就能保他衣食无忧便可,至于棋子,若是不放心暗中着人看着,你看可好?” “自然……”白黎眉眼弯弯“夫人所言,自是极好的!” 唐玥啐了他一口眉如远山水是眼波横“少来,你今日来可还有其他事?没有就赶紧走,虽然有杨柳风铃在可到底是孤男寡女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怕什么,你这院子四通八达的,外面大门敞开。”间唐玥真有怒意白黎赶紧改口,他可不想在被香粉收拾的起一个月的红疙瘩了!“瑞王世子死了。” “怎么死的?”唐玥挑眉颇为疑惑,就算底子再不好也没那么快吧? 白黎意味深长得看着唐玥“之前叛乱前他不是来你们家赴宴吗?第二日回去。” “有什么关系吗?”唐玥不解,突然灵光一闪“不会是第二天你们还没来得及打扫街道他酒出门了?看见了那些残肢――吓得吧?” “嗯”白黎无奈,这位世子爷着实矜贵了“我也没想到这世子爷胆子那么小,瑞王好歹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物,偏偏这个世子养得跟朵花一样!听说他是晕着被人抱回去的,太医嘱咐要静养,饮食清淡,忌女色,王妃也下了死命令的,可你之前不是给人下了药吗?”白黎深深的看了一眼唐玥,直看得唐玥抓紧了手里的杯子“那香囊和手帕……加上府里之前买回去的女倌儿夜夜在院子里唱曲儿,之前唐珍不是也去看过几次瑞王吗?”唐玥脸瞬间就变了,她这个姐姐是嫌活得命长了?王妃的命令也敢违,她是嫌那位王妃脾气太好了?“还有就是,虽然近身伺候的都是男子,可瑞王世子本来就是个,咳咳,男女不忌的!” 唐玥已经扶着额头一脸生无可念里,虽然她想折腾瑞王世子但这不代表她想惹上那位护犊子的王妃啊!那王妃能得瑞王专宠多年是一般人能对上的吗?“你直说吧,王妃现在打算?” “王妃也是个狠人,我的人回来的时候告诉我王妃是让瑞王世子在瑞王怀里身故的,就算瑞王不看好这个孩子至少那也是他嫡长子,感情非凡,所以瑞王也”白黎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唐玥事情的严重性最好“非常非常生气。” “最后两人先收拾了一遍太医院,反正瑞王世子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死了。不过瑞王觉得这事是皇上做的。” “那王妃呢?” “王妃的意思不好说,齐国公府知道瑞王世子死讯后立刻登门表示愿意让四姑娘给世子爷守寡。”白黎斟茶,手下行云流水甚是潇洒“我查过,那嫡出的四姑娘不愿意,听那位齐国公府的主母的意思是让嫡出的五姑娘过去。” “五姑娘?” “四姑娘和五姑娘是双胞胎,生的非常像,不过四姑娘天真烂漫脾气骄傲得跟孔雀一样,五姑娘却是自小不起眼除了一张脸毫无用处。” “这齐国公府算盘打得真好!”唐玥不得不感慨,这个时候还能坚定的在一条船上,不是瑞王手里有齐家把柄就是瑞王的底牌真正能打动人!让别人以为着天下迟早是他的! 可底牌事什么呢?皇上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庶子,算起来太子妃怀里的孩子已经五月了……唐玥沉了眼睛,这个孩子只怕入了瑞王的眼了,还是要让东阳多加小心才是。 “齐国公府这边表态了,你们就不远了。”白黎思索“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你可得想清楚怎么劝你们家老祖宗。” 唐玥取下一支珠钗笑着打谜语“如何劝?是去还是留?皆不由玩,由天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黎皱眉看不懂。 唐玥笑得越发开心了,葱白手指抚摸着圆润的南珠,倒是风铃猜出了几分,忍不住脱口而出“姑娘是说大小姐珠胎暗结?” 一句话,杨柳风铃白黎唐玥都愣了,这丫头倒是聪明,可以试试多培养培养,不过还要看忠心了。 “不……不会吧!”白黎不敢置信,这年头对于女子要求太高了,她姐……真的是厉害了!不知道让人说这人是蠢还是傻好。 唐玥点点头“那边的小梨花说大姐两个月没来月事了,还有呕吐的症状,我之前寻了机会摸过她的脉,虽然我学艺不精,淡好歹滑脉还是看得出几分的。” “你姐……可真是女中豪杰!”白黎艰难的开口,惹来唐玥一个白眼。 “滚!”白黎如她所愿的滚“带个会把脉的大夫过来!”唐玥还是想确认一下的。不过要是真的,就不用担心王妃了也不用担心怎么处理唐珍了…… 简直是一石二鸟啊!就王妃那护犊子性子,知道自己儿子日后还有人为他摔盆祭奠,肯定会把唐珍要过去的,只是不能走明路了,还有个,啧啧,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唐玥望天感慨万分,心里思索万千。决定去看看唐母,讨个主意。 “见过祖母。”趁着晚间,唐玥前去拜见唐母,正好,所有人都到齐了。 “见过三位哥哥,大姐姐,二姐姐,夏姐姐。” “先坐下吧。”唐母和蔼的说,唐玥从善如流,今天这气氛不大对啊!唐珍眼圈红得跟兔子一样,唐珠面色欣喜,夏绮雯似乎有些失落,唐瑿一副神思不守呆呆傻傻跟三魂没了七魄一样。 “听说今天白世子来看你了?” 唐玥点头,不知道唐母是什么意思。 “那你想徕烨知道瑞王世子身故,你觉得你大姐姐这事该如何?”唐母捻着佛珠喝供奉在佛堂上的佛像一样,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祖母!”唐珍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这时候小丫头掀起珠帘道“夫人来了。” 唐玥勾唇冷笑,瞧瞧,一院子的势利眼,身上素服没去口里一个个夫人夫人得叫着,不知道唐府正经夫人已经去了吗?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父亲留守宫中,真当这屋子里没主子了? 唐玥低眉,安慰自己迟早有一日所有的账她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只是心里还是掺了黄莲一样,苦不堪言。 “既然二叔母来了,自然要听二叔母的。毕竟,二叔母才是大姐姐的生母。” 王氏一身秋香色袄裙头上玳瑁珠钗丝毫不避讳唐玥兄妹三人,唐母眼尾压了下来当即发难“你大嫂孝期未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得穿戴这些?” 王氏一愣,忙不迭的抹了眼睛请罪“还请老祖宗原谅则个实在是今日刚接了瑞王妃的拜贴实在是不好打扮得素净,免得失了咱们府上的体面。” “即便如此你也该换身衣服过来。”唐母皱眉不悦的看着王氏。 “是儿媳的错,回头儿媳就在嫂嫂面前敬香诚心认错,老祖宗可别为着儿媳气坏了身子,这可是儿媳的大不孝了!”王氏一番唱念做打一番一语双关,唐瑚忍不住压下眼底冷笑开口“二叔母有心里,只是如今还在商讨珍妹妹的事,二叔母身为生身母亲还是拿个主意最好。” 王氏心上冷不丁被扎了把刀子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对方是小辈又是唐家嫡长孙又有功名在身,是上头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可不是她随意能发作的,只能压下怒意开口“回老太太的话,儿媳的意思是不若另寻一家结亲?”到时候寻一个身份不高的被家里压着如何敢对她的珍儿不好? 唐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王氏,对着唐玥到“三丫头你觉得如何?” “还是砍大姐姐喝二叔母啊。”唐玥一派天真烂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还要考虑大姐姐的情绪。” 唐珍狠狠得拧着帕子,双目通红,凭什么凭什么!唐玥能得圣旨嫁入平王府,她这边就一歌侧妃还要和齐国公府的人争宠,若不是为了争宠,她又如何需要婚前委身!如今何至于落到两难的地步!全然忘了第一次也是自己把持不住跟着瑞王世子走才让唐玥唐珠捡了个漏洞! “不如写信问问二叔?”唐珑提到。 唐珍更是垂了眼,不想,他父亲一定会让他嫁过去的!她不想嫁过去,不想守活寡!不行!“父亲公事繁忙,加上来回信件也很麻烦,倒是不如停祖母和母亲安排。” “那你想嫁过去吗?”王氏问。 “女儿……”唐珍扭着手帕为难,她不想去守活寡,无尊位,卑微的看人家脸色过日子,但是她又已非完璧如何能…… “你只说,想还是不想?” “女儿,不想。”唐珍闭着眼睛鼓足勇气开口。 唐母眼里失望越来越浓,唐玥饮茶压下嘴角上扬。 可惜,你们都低估了瑞王妃。这剩下的一个独苗苗,瑞王妃可不会放手。 第五十章 瑞王妃来访 第二日一大早,唐玥就听着风露来回,说是瑞王妃来了,紧接着老夫人那边翠玉传话“请姑娘们过去给王妃请安。” “瑞王妃而今在松鹤楼?” “回三姑娘的话,是的。” 唐玥挑眉让她离去,唐家原本请安的时间是在卯时和酉时,下拜贴的时间一般是辰时和巳时,唐母念唐玥三兄妹有孝在身免了这日常请安,实则是不想几人穿着素服往跟前凑觉得晦气,之前说让所有人素服为大夫人守孝也不过是顾着平王世子和当今圣上的面,这不,危机解除了一屋子穿红着绿的小丫鬟唐母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说白了,年纪大了,红红火火才觉得热闹。 唐玥可不觉得今天只是请安。如今辰时刚过,显然瑞王妃一来直接去了松鹤楼。看来,王氏是被甩了脸了。 这种事原本并不该让她一个未出阁姑娘掺和的,唐母这意思是要借她的势吗?因为她父亲是当今伴读,她自己又是先帝亲封的郡主以及――未来的平王妃? 看来,瑞王妃的来意和唐府相左了,“风铃,杨柳,风露,风夏,备好衣饰,准备更衣。”随即唐玥又传了热水洗涑后,收拾整齐带着一群丫鬟敛声屏气的去了松鹤楼,行走间不见一人错步,不见一人衣角张扬,琉璃禁步长流苏压在裙面上,连裙角摆动的弧度都似乎一模一样,可见平素规矩之大。 在松鹤楼外等着小丫鬟通报打起帘子,方才走进内室转过八扇的落地檀木屏风,见到了高坐上的瑞王妃。 “唐玥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唐玥敛手压在身侧福身,瑞王妃也是一身素色衣衫,只是衣襟袖口用银线密绣兰草流云纹,她一如既往的美艳张扬,眉梢上挑唇却紧抿,极富攻击力的侵犯着所有人的视线。 瑞王世子故去不久,瑞王妃也见不得红紫丹朱,但又不能失了唐府的脸面,唐玥冠了白玉珍珠,一身打扮平平无奇,只有白玉冠上的珍珠是难得中的难得。 瑞王妃眯了眯眼,认出唐玥头上的乃是帝后专用的东珠,面色也软了些许“我记得老太太膝下原有三个孙女?这是最小的那个吧,之前在王府也见过,倒是率真可爱。”又对着唐玥招手“孩子,过来。” 唐玥柔顺上前,一旁的唐母解释道“这的确是我那三孙女,是我大儿子所出,珍丫头这两天都很是伤心难过,如今要见王妃自然需要多收拾收拾,老二珠丫头与珍丫头感情深厚如今正陪着她姐姐,还望王妃见谅。”又让旁边伺候的翠翘去看看大姑娘和二姑娘来了没。 瑞王妃对着唐母矜持的点点头,又笑着将头上的簪子簪在唐玥头上“我见着你心里就觉得欢喜,如今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簪子还算有趣儿便送了你,得闲可多来瑞王府看看我陪我聊天。” 唐玥瞧那簪子是一支镂空的玉芙蓉簪,花瓣轻薄剔透花蕊透黄,玉质上好雕工亦非凡品,犹豫着想推辞不受却被瑞王妃笑着压着肩膀打发回去了。 “二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唐珍的眼睛果然哭过还带着红肿,腮粉也没能掩过去,王氏倒是还没吸取教训,穿了身极为打眼的富贵秋香色金线褙子,手上嵌红宝石的虾须镯,头上也是黄金嵌玉的头面,瞧着就让瑞王妃心里堵得慌!她儿子刚去,这边就迫不及待的收拾打扮,想要另寻乘龙快婿?也不想想当初是自己死皮赖脸求上来的,更何况一个破鞋有人要吗?瑞王妃心里难受得紧也就懒得和人绕圈子了,直接了当道“我今儿个来就是想问问二夫人,这大姑娘和我儿的婚约可还要继续履行?” 王氏可不如老太太能和瑞王妃来回周旋,一眨眼就露了底“王妃容禀,我们家珍儿素来仰慕世子爷,愿意未世子爷守孝三年,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疼孩子,倒想让她有个知暖知热的人。” “哦?”瑞王妃扬起细长的眉毛,丹凤眼里满是笑意“我见着大姑娘烨甚是喜欢,不如夫人割爱让她随了我儿?也算全了两人一场情分。” 王氏当即脸色一白,瑞王妃也知道?唐珍怎么没说?眼神瞅向唐珍见她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心底就直打鼓,又看着上位瑞王妃一副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瞬间没底,求救般的看向老太太。 唐玥可不乐意着出戏被意外打断,当然,唐珍的意外可不算是意外。她来的时候顺便往香炉里扔了点东西,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因而,唐玥比瑞王妃更像端坐钓鱼台的人。 唐珍一下子迅速褪去面上血色,捂着脸寻了痰盂就开始干呕。 瑞王府脸色也是一变,她可记得儿子身边的说过,世子爷和这唐府里的珍大姑娘以及一个表小姐都翻云覆雨过,那位表小姐不说,这位珍大姑娘却是实实在在的未婚妻!“来人,立刻去找大夫!” 瑞王妃沉着脸,唐母还想说什么,瑞王妃就开口了“我这儿媳妇若是伤了什么,仔细你们的皮!”如果这丫头肚子里有了我儿的骨肉,不论如何她都要把人接到府里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只有唐珍一个劲的干呕,心却越来越沉,这里的香味太腻了,她闻着就反胃! “大姐姐怎么吐的这般厉害?虽然是干呕可也伤身子,风铃,你去把窗子开一开,百灵,还不赶紧取给你们家姑娘倒杯热水!”唐玥皱着好看的眉毛一脸担忧,唐珠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这什么意思?当她不存在? “三妹妹可真是爱操心!”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二姐姐不也担心大姐姐吗?”唐玥无辜的看着唐珠,反手把话题踢了回去。 “大夫到了。”请大夫的是瑞王妃身边的让,确切的说瑞王妃应该是带着大夫来的!不然不可能来得这般迅速来回不过一刻钟,唐家的占地可也不小!或许……唐玥闪烁着水眸,王妃这是带着大夫一个一个的看和世子发生过关系的人!应该是要看看有没有让怀上了世子的骨肉。 唐玥拿了茶盅挡住自己,悄悄用眼尾观察众人。 王氏和唐珠都没什么反应,唐母拨动念珠的速度快了一倍,王妃倒是目光关切。 “如何?” “回王妃的话,这位――是喜脉,已有两月身孕。”明明是个未梳发的姑娘家却把出了滑脉,大夫深知高门秘闻不好参与,把完脉就退下了。 两月,岂不是刚好是瑞王世子过府赴宴的那一日?唐玥扯了扯嘴角,这位三哥哥办事还真是―― 唐母脸色当即拉了下来,早知道该把另外两个孙女避开的!失策失策! 瑞王妃倒是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个了,实在是瑞王世子多爱流连外面的花楼,那里的姑娘可都是喝了绝子汤的!故而她也只能在闺中女子里寻了,可之前的齐家四姑娘尚且是完璧,好在唐珍总算有了身孕。 “既然如此,那择日便办了婚礼吧,与齐家姑娘一同入府,日后也有个伴儿!” “王妃!”王氏叫道。 “嗯?”瑞王妃抬眼冰冷的道“可别告诉我这肚子里的孩子生父不是我儿。” “不,不是。”王氏败退。 “也别告诉我你想落了这个孩子。”王氏脸色立时就白了“哦?看来本王妃是猜对了。”瑞王妃站起身来,唇角勾起妩媚惑人的弧度眼底冷得跟冬月的冰雪“你最好日夜祷告这个孩子不会出事,珍儿也平安入我瑞王府,不然――”瑞王妃凑到王氏耳边轻声道“我能扶你们起来,也能让你们下去。” “时候不早了,也就不多打扰。稍后我会亲自派人前来伺候珍而,如今珍儿非比寻常,还请老夫人多加照看,妾身告辞。”王妃笑意盈盈的离去,眉心哀愁散去她仍然是那个明艳逼人不可直视的瑞王妃。 唐母也松了口气,照她的想法也是打算让唐珍嫁过去只是王氏不愿到底不好拂了她意,如今这般自是最好。 大孙女入瑞王府,小孙女入平王府,结了两家强势的姻亲,大孙子又才华横溢有崔家照应,二孙子可以行商积累财富,三孙子诗词灵秀可做当世文豪,至于二孙女……罢了,还是寻个寻常人家把,这脾气嫁入高门也是累赘。 如此,唐家富贵继续绵延,一门无忧。 “你们今日可有听见什么吗?”唐母闭着眼睛凝神问。 唐珠唐玥忙回“孙女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你们可记着,唐家富贵了,你们才能富贵,唐家满门荣华,你们才能高枕无忧。”唐母训戒道。 “好了,珍丫头先回去歇着,王氏,好生照顾好珍丫头,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且自己向王妃交代。”唐母淡淡的开口,王氏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吞下去,老太太威压太重,目光逼人直让她觉得若是唐珍腹中胎儿出事只怕她也好被生吞活剥,拉着唐珍唐珠姐妹两离去。 送回了唐珍的房间才道“珍儿,如今咱们满府身家性命就在你肚中,日后可要好生保重。” 唐珍白着脸道“母亲,女儿知道了,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王氏点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太太,大老爷回来了。” “还不快请!” 唐玥刚想离去,便听着丫鬟通报,话音刚落,唐斳便长驱直入了。 一身玄色束袖锦袍,身量高大,眼神锐利。 “儿子见过母亲。” “女儿给父亲请安。” 第五十一章 四人论案 “玥儿。”唐斳叫道。 “父亲可还有什么吩咐吗?”唐玥行礼问。 唐斳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儿,崔氏说她早慧,心有沟壑却又忧心她慧极必伤,那晚崔氏躺在他怀里,眼神迷离声音断续难挨“老爷……玥,玥儿,生,生来早慧,妾身――妾身担心――慧极必伤,皇,皇后娘娘已应允妾身,愿,愿意亲自教导玥儿,待,待我故去一年,一年后送玥儿,进宫――”崔氏竟然只愿意唐玥为她守孝一年! “你母亲生前嘱我待你守孝一年后送你入宫常伴太后娘娘身边你以为如何。”明明在问唐玥,语调却平淡得像旁边的石桌半点起伏都无。 唐玥指甲掐进手心,月白色的痕迹几乎要破皮“父亲,母亲可有说为什么太后娘娘会答应此事?”比起回答唐斳的问题,唐玥更在乎皇后为什么会答应?舐犊情深?还是看在崔家的面子上?亦或者――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太后娘娘费心思的? “应该是崔家。”唐斳道,崔家,他发妻母族,家无显贵,门风雅正,却压在他头上几乎小半辈子。 “女儿还有个问题,母亲的死因父亲查明白了吗?” “此事为父自有主张,你若是有时间操心这些还不如多给你母亲抄经祈福。”唐斳眉眼很清晰的冷了下来,唐玥在那双沉沉如墨的眼里看见了痛苦与挣扎。 唐玥脱口而出“父亲,前日女儿读史书有疑问还请父亲解答。” “你问吧。” “前朝有一案,弟弑兄夺家产,杀兄长发妻,谋害兄长子嗣,兄长却逃脱入军营,多年后锦绣归来,查明真相,见弟为富一方颇有良善之名,奉养老母,子嗣绵延,若杀之,则老母间兄弟手足相残,若不杀,发妻亲子命如何偿还?还请父亲示下,此案何解?” 唐斳双眸紧缩,定定的看着他的*,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女儿竟已聪慧至此!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唐玥不避不闪,水眸坚定的看着唐斳,神色肃肃如松下封,泠然如水中月,风月偏爱她,眼角眉梢一身孝独她更觉倾城。 “此事……你不当管。为父自会斟酌。”少顷,唐斳一字一顿,似乎是对崔氏的交代也似乎是对唐玥的交代。 只是唐玥仍然免不了心里难受。手足发妻老母子侄,未到末路,当真难以抉择。唐玥躬身“女儿恭送父亲。” 唐斳无法,折身离去。 “大哥二哥出来吧。”唐玥淡淡的说,方才她让杨柳四人四方散去,庭院广阔目之所及矮花低树无可藏身,唐玥一眼就看见了躲在树丛里的两方衣角。 “小妹,不是我说,你这警惕性真该提高一点,什么话都在外面说这样很容易落人口实的!”唐珑摸着鼻子心虚道,偷听自家妹子和父亲谈话还被妹子发现了,简直不能更尴尬了。 唐瑚倒是抖抖衣服上的碎叶一脸云淡风轻,前提是别去看他泛红的耳根。 “这里是内院,外男止步,便是有人来拜访也会提前通报,我方才才从祖母院子里出来可没听说有人要来给拜访祖母。”唐玥低头把玩着禁步上的流苏“衣料是白色的桑麻,整个府里还用得着多说吗?” 唐瑚点点头“不愧是我妹妹,就是聪明。” 唐珑白了他一眼“对了小玥儿,你刚才干嘛――” 唐玥回头望着唐斳离开的方向,目光深远而怅然“我只是想知道,父亲会如何选择?手足,还是发妻?” 唐珑皱眉低声说“二叔想要侯府爵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父亲没起复前他住在正院可是以定国侯自居的。” 唐瑚扯开一抹冷笑“老夫人之前也想把爵位传给二叔,不过被舅舅压下来了。” “舅舅?”唐玥唐珑低声疑惑。 “老夫人上过折子!”唐瑚笑意不达眼底“刚好舅舅的师兄在看见了,压了下来告诉舅舅,舅舅当时就寻人参了二叔一本,不然你们以为二叔真什么都不知道?就狐假虎威的做了那么多年的定国侯府当家人?” “我倒是好奇,二叔素来假正经一个,胸无三两墨水,瑞王如何放心他做庆县县令一职?”唐玥扬眉。 “二叔假正经没错,傻也没错不过有一点好处,嘴甜听话,瑞王不必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随意编纂几个谎言二叔就信以为真能有锦绣前程了。”唐瑚毫不留情的嘲讽自己二叔的头脑。 “所以二叔属于瑞王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唐珑疑惑的看着自己大哥,总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如果随时可以丢弃,为何要将人扶到庆县去?岂不是自掘坟墓?为什么要定下儿女婚约?如果不是,可以他二叔的才干能做什么?一个空有野心没有自知之明还假正经的人,能做什么? “瑞王在二叔走前,送了几个清客做师爷,你没发现咱们家的清客大多都散了吗?”唐瑚道。 “难道不是因为之前分家的时候说了让二叔自己养清客吗?”唐珑不解。 唐玥却亮了眼神“是这样没错,还有就是二叔的清客除了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实在是没有别的用处,而县令可以有许多师爷,想来,瑞王送的清客是去做师爷的,俸禄有朝廷出,还可以顺便监视二叔。而二叔,就是个只负责吟诗作对赏花赏月的提线木偶罢了,真正要紧的事肯定是几个师爷出面,二叔自然乐得别人处理俗物自己风雅一身还能不耽误升官!” 唐珑似懂非懂的点头,唐瑚却是笑着摸了摸唐玥的脑袋,这个妹妹若是个男儿就好了,不过女儿也好,不用那么累,反正有他在,总能替母亲报仇雪恨,护着一双弟妹周全的。 “瑞王要的一个是障眼法,一个是定国公的遗泽。若父亲一脉绝后家里爵位自然落地二叔头上,军中曾承祖父恩情的将领自然也会给二叔三分薄面,可别忘了,昔年父亲从军也是几位叔父提携教导的。”昔年跟着定国公征战的男儿如今也是镇守一方独领士兵的将领了。唐瑚分析道。 “若是两位哥哥,如何解决方才的案件?”唐玥突然开口,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也想知道她的兄长们如何抉择? “于我而言,一个是生身之母,一个是害我母亲的人。”唐瑚摸了摸唐玥的头,眼神温柔又冷漠,眼底戚戚然。 唐珑耸肩“研舅舅说,如果有人想害你那就在他动手前先搞死他!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唐玥眼神异样的看着她家二哥,莫不是被研舅舅带歪了吧!经商就经商,扯战场干嘛!二哥要是敢学研舅舅离家出走上战场,她一定让打个打断他的腿! 唐瑚扶额“真不该让你和研舅舅学算术的!”这都教了些什么啊! “反正,我可不乐意看着别人衣锦还乡夺走我们的东西,我宁愿毁掉也不给仇人!”唐玥赌气般的皱着眉毛嘟着嘴,惹来唐瑚忍不住又摸了摸唐玥的头。 却说那方王氏回了院子,仍然觉得心头有股邪火在烧,拿了扇子一个劲的扇还是不起作用,当下就唤了萍儿过来,萍儿是她娘家家生子一门生死全捏在她手心,素来就是心腹,“萍儿!” “姑娘。”萍儿依言过来。 “你去把齐嬷嬷找来。”王氏眼底闪过狠辣神色。 “是。”萍儿小心而隐秘的看了王氏一眼,齐嬷嬷素来管着王氏庄子上的事,行事可不仁慈,王氏对她一向倚重,许多不好出面的事可都是这位嬷嬷出手的,莫非……这次倒霉的是谁? 不久齐嬷嬷就来了,犀利眉毛薄情唇吊丧眼睛刻薄神色还真是不好相处的人。 “老奴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祝夫人福泽绵长。不知夫人唤老奴前来有何吩咐?”齐嬷嬷谦卑的弯腰,萍儿退了下去轻掩了门,却悄声坐到一边窗下凳子上支起耳朵听,手里还拿了针线帕子,做出正在绣花的模样。 “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三姑娘离开府里?”王氏眯着眼睛颇有些凶狠,心里头怒火直燃,这个小丫头屡次害得她心里不痛快,她现在怀里珍儿也是中了这丫头的算计才有了身孕还婚前失贞! 齐嬷嬷想了想,三姑娘年幼却已可窥日后容貌美色,心里自己又一琢磨,想来夫人也不乐意见着那张脸,“不如试试痘娘娘?” “哦?这倒是个好主意。”王氏向后靠着引枕,神态轻松怡然。 “既然这样就交给了你,可务必给我办好,事成之后自然有赏。”王氏摇着扇子眉眼巧笑。 “是。”齐嬷嬷再次弯腰“只是如何将东西放到三姑娘院子还需要夫人绸缪了。” “你只要把东西拿来给我就好,其他事用不着你担心。”王氏心满意足,神态安然。 “是。那奴才先退下了。”得了王氏应允,复而躬着身子谦卑的离去。 第五十二章 阴阳先生 “姑娘,元清求见。”风铃杨柳在内间伺候唐玥笔墨,风露风夏在外间做针线,却听一个看守院子的丫鬟进来通报,唐玥挑眉,元清不是之前随白黎离去了吗?虽然仍留了一队护卫在唐府不过却是在外院守着,这元清……莫不是来讨护卫的? 唐玥心底下嫌弃唐家现在的护卫,虽然是老兵教出来的身上总归少了点血气,身手也差了许多。之前乱军想要破唐家大门进来抢杀,他们家护卫简直把脸都丢到姥姥家了!还是人白黎的人争气,两队人守着大门,硬是没让叛军进来,元清更是直接一箭射杀了叛军首领。可惜当时她睡得正好,元清又特意嘱咐了不到危急时候不必扰她安眠,倒是没能见此盛装了,真是可惜,不过听说后来白黎也来了?反正不管,她是舍不得这队护卫的。 “还不将人请进来!”唐玥道,搁了笔洗过手擦干才出了内间再隔间小花厅里见客。 “元清护卫,倒是好久不见了。今日来我这里可是世子有什么吩咐?”唐玥笑着在主位上落座又让风露奉茶。 元清抱拳行礼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世子妃――” 这话一出口唐玥刚到嘴里的茶差点就喷了出来,好险风铃眼疾手快的递过痰盂,杨柳递过手帕,唐玥掩面漱口后方道“元清护卫还是换个称呼吧,毕竟――” 元清话出口就后悔了,他在府里说惯了一时没改过口,世子妃可别生气才好,要是世子妃生气了回去世子不在比武场约他才怪!故而苦着一张脸道“三姑娘,今日前来是因为夙无星大人之事。” “夙无星?”唐玥挑眉,大人?她虽知道她来历不凡,在宫里见到也早有猜想,当年跟随瑞王的同样也有个阴阳先生,只不过七老八十的长得不够漂亮,哪里有夙无星这般瞧起来就让人心花怒放? “是的,夙大人她,咳咳,原是世子爷师妹,她是离家出走的,原本住在平王府陪长公主或是住在司天监处,没成想这两日师门的人找来了,她又跑了――”元清说得甚为尴尬,夙无星虽然目不能视物可一双耳朵却是非凡,又善计谋已经躲过了好几波去找的人了,还是世子爷想到她似乎颇为喜欢世子妃才当他特意来此一趟。 “她倒是有趣儿!”唐玥笑眯眯的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这人就欢喜得紧。 “世子爷说夙大人与三姑娘有旧,许是会来寻三姑娘也不一定,故而遣了元清来,说若是夙大人来寻三姑娘好歹请三姑娘把人留着再让人通知平王府一声,世子爷处理完事就来接人。”其实世子爷的原话哪里有那么好听,人原话是“你去告诉世子妃,就是烦她收留那小丫头几日,过几天我带师兄把她绑回去好好教她规矩!”说的时候还板着一张脸一脸嫌弃,冷气嗖嗖嗖的,吓得旁边的小书童都离的远远的。 “嗯,我知道了。”唐玥点点头,眼神蓦地沉了下来,面上愁苦色浓,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可惜她未能参透…… 元清见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三姑娘面上一片悲痛眼神恍惚神思不宁一般,匆匆忙忙的告退,可不敢在待着了,世子妃不高兴还是去找世子想办法吧! “姑娘”杨柳皱着眉很是担忧的看着唐玥。 唐玥牵起最近笑了笑“没什么,我有些累了,先去躺会,晚间记得叫我去给祖母请安。”虽然守孝期间唐母免了三兄妹的晨昏定省可三兄妹也不敢真的不去,不过就是隔三差五趁着晚饭前去请个安罢了。 晚间,风高气清时候,吹落一阵花树,寥寥花叶琉璃雪般落下,又似乎对花枝念念不舍,在树下铺了一层花毯,倒是好看得紧,可惜唐玥此时没了赏花的兴致。 今日下午,唐母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寻了许多大夫皆不知为何,连宫里太医也过来请过脉象,仍不见分毫,唐母只躺在床上一个劲的说疼,王氏没辙,寸步不离的在床前侍疾,倒是门外来了个阴阳先生,开口就说是唐母中了邪气,又让唐瑿带着玉守在唐母跟前,唐母叫声这才见减。 “至于这邪气从何而来,贫道还需算上一算!”一个青布道袍的阴阳先生摇头晃脑的说,在松鹤楼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就是她!”阴阳先生突然睁大眼睛双目怒张指着刚入院门的唐玥。 唐玥挑眉,难怪她今天眼皮子一直跳,又看了看旁边王氏得逞的笑意,暗道果然是不安分!她现在非常怀疑唐母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见过二叔母,不知道这位是?”虽然不高兴不过到底礼不可废,行了礼就折身避在杨柳风铃身后,风露风夏和其他二等丫鬟也自觉的护着唐玥。 “这位――”王氏扶鬓眼里笑意都要溢出来了“这位可是高人,来治你祖母病的。” “哦?是吗?不知这位高人可有算出什么?”唐玥眼皮子都懒得抬,寻思着这王氏到底要干嘛,如今她有郡主和未来的平王世子妃两重身份护着,王氏轻易可动不得她,今儿这一出就有些可疑了,动不了还动?王氏可不像这样的人,她出手素来重稳狠二字。 “先生,我也很好奇,不如且细细到来?”王氏笑着对那先生道,那阴阳先生睁眼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唐玥,见王氏一身贵气逼人头上珠钗窈窕,而唐玥素白衣裳头上两三珍珠银钗打扮得很是素净,心里计较又多了分,况且他又受了人请,如今不过是看看话要说几分罢了。 心下有了计较开口就不慌不忙的“回夫人的话,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出自经冬时节?” 王氏佯装惊讶瞪大了双眼“先生果然高明!我这侄女便是寒梅时节出生的。” 那先生点了点头又道“身上可有孝?院子里可有花?” “先生真是厉害!”却是里面听了动静的唐珠出来了,幸灾乐祸的看着唐玥。唐玥心里无奈,对这个心里没数的堂姐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都敢瞎掺和! “如此便可了。这姑娘生在冬月,老夫人生在夏月,这一冷一热自然容易风邪入侵,再者,这姑娘院子里有花草树木主生,姑娘自身命格又极重加之有孝在身,故而压得院子里的花草生了怨气,这怨气一生,自然害人,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弱,又与三姑娘相克,自然是头一个被克的。” 唐玥扯了扯嘴角,还真是能胡诌,不过看了王氏唐珠二人一脸信以为真的神色她就一阵闹心。 “那依先生的意思可该如何?”唐玥问,她亲祖母因她病了再不开口这王氏只怕要扣一顶不孝的帽子给她了! “焚里花草超度一番便是。” “如此?”唐玥怀疑。 “如此。”阴阳先生点头。 唐玥抢走王氏发话前道“既然如此,那一切就有劳先生了,只愿家中众人平安。” “嗯”故作高深的点头又对王氏道“既如此,还请夫人将院中花草尽数拔出付之一炬,稍后贫道做法超度。” “甚好。萍儿,齐嬷嬷还不快去。”王氏对今日这场戏非常满意,可惜陪她演对手戏的人并不满意,总感觉王氏很奇怪。 “是。”两人心思各异的离去。 唐玥踏步想要进松鹤楼给唐母请安又被王氏伸手拦住了“三姑娘还请止步,如今老夫人病因未去,三姑娘还是莫要见老夫人好,免得老夫人病情加重,那就不好了。” 对着王氏那张刻薄寡情的脸唐玥就心里烦躁,因此顺了她的意,折身离去,却也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去林娴处小坐一会,待院子花草处理干净后再回自己院子。 一入院子触目的荒芜杂草断枝的,还有焚烧后的浓郁焦糊味道,唐玥冷了脸色道“都好好给我查查院子里有没有少什么,有没有多什么!” “姑娘,萍儿姑娘来了。”风露小声得附在唐玥耳边道。 “请。”她倒是想见见这位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悄悄来访事为何事? 院子里人多眼多的不好说话,唐玥就让人带了萍儿进屋来讲。 萍儿一来便跪下请罪,唐玥端坐如磐石眼睛眨了眨道“倒是不知道萍儿姐姐今日是为何?” “冒昧来访,是萍儿唐突了,只是二姑娘院子里多了能让人出痘的东西,因东西不是经的奴婢手故而奴婢并不知道在何处,只是请姑娘小心。” “那便多谢了萍儿姐姐相告了。”唐玥笑意盈盈亲自扶起萍儿,又让杨柳亲自将人送出去,对外只说二夫人深觉此举对不起三姑娘,故而让萍儿前来赔罪,实在是情非得已。 “姑娘你信吗?”风铃道,一旁的风夏风露也疑惑的看着唐玥。 唐玥笑着饮茶“为何不信?” 不久,果真有丫鬟找到了一个落下的老虎玩偶。 唐玥挑眉,出痘? 这是想毁了她的脸? “事情可都办妥了?”王氏躺在榻上由着小丫鬟替自己捏肩捶腿好不自在。 “回夫人,是。”萍儿乖顺的说。 “她什么反应?”王氏有些好奇。 萍儿犹豫道“夫人今日尽折她院中花草,三姑娘面上很不高兴。” “呵呵”王氏拿扇子掩着嘴笑“明日她会更不高兴的!”她辛苦绸缪一番,如何能这般轻易的揭过去? “夫人,奴婢有些不解,夫人筹划辛苦为何不把人赶出去?”萍儿蹙眉似乎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王氏冷笑“她是这府里名正言顺的嫡女,如何能赶出去?寻什么借口?她兄长父亲便是因着老夫人将人送了出去迟早也会请回来,便是老夫人为了唐家面子也不可能做这种事,请回来了她还是这府里的大小姐。” “可是府外不是更好动手吗?” “就之前的事情看来,平王世子极为看重她,出府,呵,真要事出府了可不得身边一群护卫护着?更是鞭长莫及!” “更何况――”王氏狞笑看得自小服侍她的萍儿也是胆战心惊的“你知道对于女人来讲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容貌。她如今这般讨平王世子欢心不就是因为那张脸?那张脸没了我看她以后怎么嚣张!” 一字一句,字字凶狠句句不留情。 第五十三章 阴阳鱼 第二日,那阴阳先生摆了香案,火烛,糯米,桃木剑,黄符,清水一应物件在松鹤楼外做法,王氏携丫鬟在廊下观望,唐珠夏绮雯在屋子内开了个小窗支着手满眼兴致,倒是唐玥反而蒙了面纱帷帽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与两位哥哥一起站在树下。 她倒是想瞧瞧这阴阳先生的真假。 “大人请。”却是唐斳身边的长随领了个披着紫色衣袍,衣襟出绣罗盘的姑娘进来,薄纱覆了双眼,腰间一枚银香球。 王氏眯了眯眼,唐斳什么时候也会插手内宅的事了?这人可别是来砸场子的吧!念及先发制人王氏朗声威严深重道“站住,谁让你们来的这儿?” 那长随恭敬行礼言语不卑不亢道“见过二夫人,小人是奉了侯爷的命令带这位司天监的大人来府里一观。” “司天监?”王氏挑眉,当下身边一些不稳重的小丫鬟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司天监是什么?”夏绮雯观那位姑娘着实气度不凡忍不住开口,她总觉得那位姑娘很厉害,压迫感太强了。 唐珠先鄙夷的瞄了她一眼,速度飞快夏绮雯几乎毫无所觉,可惜唐珠话里话外优越感太重夏绮雯想忽视都不行“你长在乡野自然不知道,这司天监素来只听帝后的命令,专司星象历法,我们如今礼法分旧历和新历,大节日依的是旧历,新历则用来日常计算。这新旧历法都是司天监的人算出来的。这也就不说什么了,最奇的是司天监的这一代天师是一个女子,太上皇曾御赐紫袍玉带以彰其身份尊崇,而那位最善阴阳之道,说下雨就下雨,说下几时就下几时!厉害吧!”说着害挑着眉凑向夏绮雯,夏绮雯惊叹“自然是厉害。”只是不知今日这位,是否就是那位了。 “这位莫非是――”王氏有些怀疑,一点小事罢了,如何能让唐斳请来那位! “在下夙无星,与府上三姑娘有旧,听闻有江湖术士说三姑娘克了老夫人,觉得有些奇怪故而亲自来看看。”夙无星摩挲的银香球面色淡淡的,叫王氏瞧不着底,王氏倒是想把人敢走,可惜这人身份尊贵她可不敢得罪,一不小心要是从生辰面相上下手被坑了也没法说礼! 这话一出,旁边的阴阳先生脸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又仔细看了夙无星衣襟上的罗盘心知不可能有假,再说夙无星不能视物可她长什么模样他们这样的门派早都有流传,夙无星出自江湖天星门,乃是江湖里阴阳先生奉为圭臬的门派,而夙无星又偏生是此中佼佼者。 “都说一等先生观星斗,二等先生观水口,三等先生满山走,不知这位先生修为几何?”夙无星笑着发难,那阴阳先生一下子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夙无星恭敬行礼道“晚辈见过夙先生,晚辈――” 话还没说完夙无星就打断了“我观这四处气息,倒是西边院子与这松鹤楼的气息相撞,如何扯到了东边三姑娘的院子?你这望气之术还得多练练。罢了罢了,此番我亲自前来处理,你自离去吧!” 那人听话的冲着夙无星行礼再对着王氏行礼口中言道“对不住了二夫人,在下学艺不精,先回去多练练这观星之术”又对着唐玥行礼“抱歉,无辜牵连了三姑娘,还请三姑娘大人有大量别和在下一般计较。” 唐玥侧身不受礼,眼神瞄到王氏铁青的面盘笑意上浮表现得颇为大度“先生多虑了。” 夙无星笑着说“还是先处理正事吧。” “烦请三姑娘立刻着人去西边各处院子看看,是否有一佛像上有血迹。” 唐玥闻言立刻道“那就劳烦周嬷嬷和焦嬷嬷带着丫鬟们去吧,杨柳风铃你们也去帮忙。”说着不经意长袖悠悠扫过杨柳行礼的手,趁着广袖遮掩,递过去一个锦囊,唐玥又转身趁着众人遮掩小声说“把东西放王氏床前。”至于怎么放放哪里却没有多交代,好在杨柳心思敏锐,发现唐玥给她的锦囊与王氏床前悬挂的一般无二,脸香味也似乎一模一样,心里有了算计。 几人坐在院子里泡茶等着丫鬟门回复,果真,在王氏院子里一嬷嬷的房间中找到了一个下摆沾了血的观音像。 “便是此物?”王氏怀疑。 “便是此物了。”夙无星笑着道“佛像不该染血,染了血便渎佛,佛自然要惩。这佛像便交给我带走吧,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唐玥答应得比谁都快。 夙无星笑得更满意了“那我先把东西送去司天监处理好后再来寻你。” “好啊。”唐玥笑眯眯的,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呢! 夙无星走了几步又顿了下来道“我观二夫人火气重了些,可要多吃些清热消火的药食了。”复又离去,长袖蹁跹,公子无双。 王氏气得指甲都泛白了,她好好一出算计就这么没了!然而她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一样,为了今日事情能成她早就喂唐母吃下了解药,过一会药效就上来了,天知道夙无星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药食药食,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没过多久唐母果真好了,浑身舒畅,让小辈们进来请安,王氏径自去自己院子里生闷气了。 “給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可还有不适的地方?要不要请大夫?”唐珠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得孝心。 唐母很是受用的点点头有气无力得靠着软枕道“方才外面的可是司天监的夙无星大人?” “回老祖宗的话,正是大老爷请来了那位大人亲自出手帮老祖宗治病呢!”夏绮雯恨唐珠之前话语诛心,此刻直接抢在唐珠前面答话,三言两句就把大老爷的功劳指了出来,免得被唐珠给弄没了。 “还是老大孝顺!”唐母感慨,她不过拘了唐瑿在跟前抄经那孩子就坐不住,为她外出庙里去祈福倒是乐意。 “那是祖母自有佛祖保佑,才能平安等来夙无星大人,可见祖母慈悲为怀,神佛也是看在眼里的。”唐珑道。 “三丫头过来。” 唐玥依言上前,跪在唐母身边,满眼孺慕之情的瞧着唐母,看得人心都软了。 唐母摸了摸唐玥的头声音慈悲“之前是祖母错怪了你,翠翘,把我梳妆台上的那个锦盒拿来。”“这个是祖母的嫁妆,一对夜明珠,可还喜欢?拿去夜间笼了纱照亮也不错。” 唐玥惊讶,唐母这次倒是大方,口里乖巧到“谢祖母恩典,只是祖母日后不必如此的。玥儿身为唐家子孙,祖母嫡亲孙女,只希望家宅安宁,长辈健康,手足平安,如此便是折了唐玥生寿也是无碍的。”好话而已,谁不会说?况且走她眼底,只有她生父生母崔家舅舅才算得上长辈,手足她也就唐瑚唐珑两人,若真能如她所愿,折寿又有何妨? “祖母身体方好,还需要多歇息,静养着,我们不便多打扰,便先告辞,翠翘,好生照顾祖母。”唐瑚不愧是崔琰教导出来的,一言一行极为稳重有礼,便是唐母也挑不出半分过错。 几人离去,不久唐玥便得了夙无星前来探望的消息,忙让杨柳亲自去请。 “夙无星,你可没告诉过我你是司天监的天师!”唐玥佯装恼怒道。 夙无星一笑刹那间若春水盈袖风满桃夭“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是定国侯府的嫡出小姐吗?” 唐玥一愣“不对啊,你不是就在我家门口给我算卦的吗?你肯定知道。” “可你没说过啊。这个不能怪我,你之前没问。”夙无星双手一摊耍起了无奈。 “哼!”唐玥转身一点都不想搭理她,却又转过身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西边会有沾了血的佛像?” “很难吗?西边本来就有沾了血的佛像啊!”夙无星倒是一点不见外,闻着香味就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唐玥怕她噎着忙倒了杯茶水放在她身边。 “对了,之前送你的香球只怕没有香味了,我又新做了些,待会给你一匣子。” “好啊,你这调香的技术可真不错,陈氏香谱的下卷可有疑惑的地方?” “上卷我都看懂了,下卷照着配还行,可惜里面有些药物方面的不好明白,我果然该学医了。”唐玥感慨道“对了你既然有香谱的下卷为什么之前不给白黎?” 夙无星偏头对着他“可是当时我没有啊!更何况就白黎那个性子铁定要问我这东西哪里来的,怎么解释?说是和人赌斗赢的?他回头铁定告诉大师兄,回去我不得被罚死才怪!”说到被罚,饶是冷静如夙无星也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毛,瞧得唐玥心里只想发笑。 唐玥撑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她,朱唇轻启颇为温柔“听说,你是离家出走的?” 夙无星无所谓的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一样陡然放下手里糕点指着唐玥“你你你――你不会派人去告诉白黎了吧!” “现在嘛,还没有,不过一会就说不定了!”唐玥挑眉神采飞扬,其实她也乐意用这招的! “说吧,你想问什么!”夙无星也不傻,唐玥这般定然有所图谋,只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你说我命格贵重是凤栖梧桐的命格,可是凤凰还有另一种意思吧――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吧!” 夙无星拿手捏了捏眉心,她怎么猜到的?“你猜得没错。” “那我未来夫君会不会变人?”唐玥有些疑惑,她虽然从夙无星送她《陈氏香谱》的动作里猜到了一些事,可是还是想问一问,如果是白黎还好,如果是瑞王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刀同归于尽! 夙无星沉默了许久,久到唐玥都以为夙无星入定了才道“你和白黎是天作之合,前世今生的缘分,今生,没人拆得散。”可是还有后半句没告诉她,有她在,别人就别想拆散这两人。 “能告诉我你怎么怀疑你的命格的吗?” “因为你送了我《陈氏香谱》啊!”唐玥正襟危坐道“香谱是禁书,即便我救了太上皇可那事属于机密,更何况太上皇如今能忍不代表日后能忍,太上皇能容我修习那本香谱却不意味着当今也允许。”是的,她怀疑当今,怀疑一切可能且有能力伤害她至亲的人。 夙无星叹气“你何必如此聪明?” “不聪明点我会死的。”唐玥眼神凝重语气非常认真,便是夙无星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你后来提醒我注意佳节元宵,我还是……没能护住我母亲。”唐玥声音低沉又悲切,烛光笼着她的脸像是母亲的怀抱“能仔细给我我解释下我的命格吗?凤鸣凰栖,是什么意思?” “凤兮归开,凰长栖梧。便是这个意思。” 唐玥撇嘴,这人是属蚌的吗?这么糊弄她。 “对了,你说我们第三次相见时要我给你一块玉,是什么玉?” “你母亲陪嫁物品里应该有一对阴阳鱼,便是此物了。此物于你无用,于我倒是一件难得的法器。”夙无星解释道。 “阴阳鱼的玉?我怎么没见过呢?”唐玥疑惑她母亲的陪嫁单子她看过的,似乎没有这样东西。 夙无星浅笑“自然不会在明面上摆出来,在一张名叫绿珠的古琴里。” “哦,那个呀,绿珠就在我书房里,我这就让杨柳去拿。不过法器是什么?”唐玥好奇的问,又唤了杨柳去拿琴。 “法器就是可以帮我们布风水帮着观星算命的东西,可以又先天养成也可以由后天养出。”想了想结下腰间的香球递给唐玥“这是你之前送我的,你且瞧瞧有什么不同?” 唐玥左看又看又凑进去闻里闻味道都毫无所觉,突然灵光一闪“香味!我之前给你的时候里面的香料用的差不多了的,如今怎么还有?” “是我将其蕴养过的,如今还有这提神醒脑的香味。”夙无星笑着将香球系在腰间。 这时杨柳抱琴回来道“姑娘。” “进来吧。”唐玥道,杨柳进来将绿珠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夙无星伸手拂过绿珠的琴弦,又寸寸从琴首摸到琴尾,嘴角噙着笑眉眼温润又风流,瞧得唐玥都傻了。 “找到了。”勾唇一笑,找到机关暗盒,果真取出了一对玉,与阴阳鱼的形状一模一样。墨玉清透,白玉如羊脂,浑然天成。 “除了好看些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你并非此间中人,自然不懂。”夙无星可不管唐玥的疑惑,拿到了阴阳鱼她心情非常好,周边的气息跟开满了鲜花一样。 第五十四章 唐玥担忧 轻阳透过雕花窗格入内,洒在阴阳鱼上,不知为何,唐玥竟也能看到莫名的气流阴阳循环生生不息绕着阴阳鱼来回衍生,又如墨入水只能怪向四周浸染,尽显祥和。 “无星。”唐玥喃喃,“我们是朋友对吧。” “嗯?”夙无星偏头对着她“对啊,怎么了?白黎欺负你了?” “他没有欺负我,他甚至帮了我好多,可是他不喜欢我。”唐玥突然说道,夙无星一头雾水“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唐玥趴在桌子上看着阴阳鱼,说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阴阳相和,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惜到她这里似乎阴阳不调了,阴阳不调如何能一生顺遂呢! 夙无星眼皮子一跳,劝解到“那他干嘛找皇上赐婚!”她这师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不对,唐玥这么说不会是想事成之后甩了她师兄吧!还要拉她上马?师兄会揍死她的吧―― “大概是因为这张脸吧!”唐玥喃喃道说着又笑了起来“可惜现在有人想毁了它。”可夙无星总觉得她像是在哭。 “没事我会帮你的。”夙无星沉默了一会安慰道,她并不知道唐玥长什么模样只是觉得唐玥与她瓜葛牵连甚重,她喜欢这个姑娘。 “这可是你说得!不许反悔啊!”唐玥眼里映着夙无星淡然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皇帝的赐婚虽然不容易退掉,但要是真这么凭着一张脸嫁进去只怕万一行差踏错她这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大好过了!然而她虽然顶着定国侯府嫡女的名声,母族又出身清河崔家可唐家现在简直就是一滩污水!崔家她并不熟悉,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母亲的描述和舅舅们的言行举止里的猜测。崔家极重规矩,也重才华。 从各方面来讲,和白黎的婚事对她来说都是极好的,避免了王氏唐母对她婚事的插手,也为自己寻了个大树,然而她和白黎之间太过单薄,便是无法拥有爱情她也得从另一方面让白黎轻易动不得她!谁说男女之间只有爱情?爱情这东西太过脆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话并不是空口无凭的。 “那无星可以告诉我他得曾经吗?”唐玥微微仰着头看向夙无星,带着淡淡的温柔,小小的羞怯以及坦然。 “他的曾经?”夙无星微微惊讶于唐玥言语跳跃之大,但是女儿心从来都是海底针,夙无星又常年避居山上对于女儿心思更是不了解,虽然她自己也是女的。 夙无星音声款款,恍如流水淙淙而来,携带着两岸落花,听她讲话都是一种享受,夙无星将过往款款谈来,唐玥则取了红泥火炉,温了梅花蕊上薄雪,入茶叶几分,看它山高月晓,听它叮咚如檐下雨末,舒展如叶,一时也有几分岁月宁静的美好。 “阿玥问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说完了过往,夙无星举茶便饮,茶香清冽入口缠绵,是难得的好茶。 唐玥狡黠一笑“我在想,如何让他喜欢我,让他离不开我啊!”夙无星呆愣在地,她还以为她要踹了她师兄呢!转头想了想,这样也不错,唐玥比起那个草包可真的是厉害太多! 唐玥笑得妩媚而多情,不好意思啊,小无星,不能怪我,我要是心思不多一点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白黎可以喜欢她,可她是不可以喜欢白黎的。一个人的喜欢,能有多重的分量? “阿玥――还真是与众不同!”夙无星想了想实在是难以描述唐玥。 唐玥噗嗤一笑“无星还真是有趣!若是无星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都如我这般,无星可还会与我相交?” “不会。”异常的笃定。也不知是在说不会人人如她一般还是说不会不与她相交。 “阿玥是独一无二的。”不论是命格还是性格。 “无星,你们以命格来论两人感情,真的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人心多变啊。彼时我爱你,而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不爱了。男子多薄情,女子也有多情。”唐玥很好奇,夙无星会怎么回答。 “我不能算人心。便是最厉害的天师也无法算计人心,但通过命格我可以知道两个人是否相配是否能白头终老。不过传闻中有一套剑法名《七算》,以算出名,上可算天地中可知过往下可算人心。不过也没人见过。” “哦?这么厉害吗?”唐玥倒是起了兴趣,若是可能她到也想学学这《七算》。 “不过只存在于典籍中,无人见过。”夙无星想了想,唐玥与白黎是天生一对,他们注定在一起只是中间挫折肯定不会少,正如唐玥说的那般,他们目前没有感情所有的牵扯来自于唐玥的脸,以及皇帝的圣旨。虽然不知道唐玥的脸是何等倾国,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师兄会是只看脸得凡夫俗子,不过她不能坑了自己姐妹吧!因而又道“白黎和你几乎是注定的姻缘,你大可放心。” “是吗?”唐玥淡笑,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可是无星,所谓的命定姻缘也又可能与风月无关,只是相敬如宾,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委屈我自己?” “他不会委屈你。”夙无星恨笃定,她师兄白黎还是有良心着东西的。 唐玥噗嗤一笑“无星,你还小,你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我们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定了终生,疼女儿的还能让女儿自己选一选,不疼的便是盲婚哑嫁,一念之差就可能毁了一辈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并不愿意嫁人。” 夙无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唐玥于常人不同可这话传出去只怕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她家长辈!“阿玥,白黎会是个好丈夫。” “可他会喜欢我吗?会爱我吗?会视我如珍宝吗?会将我捧在手上细心呵护吗?”唐玥一连串的问题让夙无星措手不及“无星,我虽然身份不如他尊贵,却也是父母的掌珠,哥哥们的宝贝,自小少有委屈,只有劫难,那些伤害我的,伤害我至亲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我这个人心眼小,最好睚眦必报。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 “所以?” “若不爱我,何苦娶我,若爱我,何苦背叛我。我不能忍受与别人同事一夫。”唐玥说得非常坦然也非常坦荡,朗朗明月清白无瑕。 夙无星点头,这个能理解。她也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 “白黎――他有洁癖,他的东西别人都不能碰。你放心,他打小身边的蚊子都是公的!保证后院干干净净一个丫鬟都没有!” 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唐玥挑了挑眉梢颇有凤月无边的味道“可是他不爱我。他不爱我意味着有太多的可能,男子多薄情,他若是遇上了他喜欢的人,想要视如珍宝的人,那么我怎么办?我和他有了婚约,是圣旨赐婚,轻易取消不得,更何况便是取消了,我这名声只怕也不好,若是不取消,日后成婚岂不尴尬?” “这个――”夙无星拧眉,做女的怎么要操心那么多,唐玥担心的不无道理,要是以后她师兄喜欢上别人唐玥怎么办?女儿家的名声怎么办? “但是我保证,白黎绝对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无星。你是他师妹,他自然不会对你如何,可感情这种事变化太多。我爱你时至死不渝,我不爱你弃之如敝履,变数太大了,如何是一个薄情能概括的。” 夙无星也没辙,她现在特别想敲开唐玥脑袋看看都在想什么,再把白黎脑袋敲开看看,然后把唐玥想知道都告诉她!她师父教过她观星看水,可没教过她男女感情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世界上要有女人这种生物!夙无星觉得她已经快被闹疯了,快走火入魔了――师兄,救命,快来管管你媳妇! “所以,阿玥想怎么做?” “我――”唐玥泄气“我要是知道怎么做就好了!我想让他喜欢我,视我如珍宝,可以琴瑟和鸣,可以长久相伴,但是白黎又不喜欢我,他是一个人不是物件,我也不能控制他的思想,若是他有了喜欢的人,却又与我有了婚约,如何能成?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我岂不是成了毁人姻缘的坏人?” 夙无星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忽然明白为什么唐玥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杨柳风铃四人是丫鬟,她在他们面前必须胸有成竹言谈举止不露怯意方能御下,仅剩三个至亲,三个都是男的!这种情况下根本不管用,她姐姐们――不是夙无星瞧不起人,就唐玥那几个姐,一个比一个奇葩,唯一一个正常的心思比唐玥还细腻又惯常的伤春悲秋,算来算去可不就只剩下她了?认命的叹口气,坐在唐玥身边。 “那要不我把他叫出来?你们谈谈?” 唐玥一下子跟吓坏了的兔子一样“不不不,别叫别叫。”她自己这边还是一团乱呢!把人叫过来算怎么回事?告诉他她打算算计他,让他喜欢她?还是告诉他,如果最后尘埃落定他有喜欢的人她们可以分道扬镳?还是告诉他,她不想履行婚姻? 她怕是活腻歪了想被白黎拿刀砍吧! 讲真,唐玥现在都怂得不行,白黎拿刀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第五十五章 所谓套路 两人的谈话以一场晚饭告终,可唐玥总觉得眼皮子直跳,心里不安宁,所幸让杨柳通知唐瑚派人去寻白黎,好让他接走夙无星,趁着夜色拿了小银挑子,银勺子,铜炉,木勺,香料制香。 芙蓉花蕊,牡丹香露,龙脑,香附子……入水三分火,以荷叶封空有,密蒸三个时辰,次日取聚集在荷叶上的水珠,装瓶,在将剩余的水混入珍珠粉,蜂蜜或茶叶小芽露制成香膏封存,用时,取荷叶上香露一滴入水沐浴,过后再取香膏按摩全身,不出一月,便可肌肤生香,微汗时香气更为馥郁。 次日一早,唐玥唤来杨柳交过东西,“你取将东西交给半夏。” “姑娘――”杨柳微皱眉头眼神担忧,唐玥打了个呵欠问“怎么了?” “姑娘是真的要捧那个绿珠?”杨柳问,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姐要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绿珠。 唐玥笑了笑一夜未睡有些困倦“她沦落风尘却不自甘下贱,身在青楼身段容貌才华她缺了哪一样?”又伸手倒茶小啜一口“她一样不缺,不过就是被枕鱼楼的头牌水湄刻意打压罢了,我今日帮她一把,来日未尝没有回报之时。要知道雪中送炭才最可贵。”还有一点她却不打算告诉杨柳,水湄适合逢迎左右为人却过于盛气凌人,男子喜欢,容颜姣好你就有耍横的资本,那是两人之间的趣味儿,可主母不一样,她们更喜欢乖巧听话亦步亦趋的。水湄自小在风尘窝里打滚,绿珠却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丫鬟,骨子里习惯了听从主子的话,这样的人更容易在豪门里存活,也更听话。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只可惜妾薄命啊!”唐玥感慨万分。 “可是姑娘,枕鱼楼只是个听曲儿寻乐的地方,并非是那等腌臜之地啊!姑娘让人身有花香也只不过给她增几分分量,枕鱼楼不是向来用实力说话吗?她出身大家丫鬟,填词作画都不如水湄!”杨柳疑惑,妓与娼有严格的区分,名妓的养成也着实不容易。 “可她回唱曲儿啊!人们去那里除了看美人就是为了听曲听戏的啊,会作诗词有什么用?又不会八抬大轿的娶回去,给她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她自己了。过几日可就是枕鱼楼大宴的日子了。”唐玥勾唇“好了,你先去办事吧,让风铃进来守着,我先睡会。” 及至午膳时分,唐玥才悠悠转醒。唤了风铃风露几人过来伺候洗涑,才命人摆饭。 唐玥这里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她习惯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人讲话,一个人*静了她总会想起前生幽闭深宫的日子。 “今儿各房都有什么事吗?”唐玥慢悠悠的喝着清汤问,她如今守孝,吃食以素菜为主。 风铃上前回话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大小姐定下了三日后过门。” “这么快?”唐玥微微惊愕,转眼想了想,也是该过门了,和齐家那位李代桃僵的一起过门,想来她未来日子除了守活寡养孩子以外也没什么大事,她也算对得起母亲的交代了。 反正没害她性命!唐玥沉了沉眸子,眼神略微有些阴暗。 “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给了五千两银票做压箱钱,公中拨的是一万两银子做嫁妆,虽然婚期定得急了些不过大件物品都是自小开始攒的,倒也不急,只是古董字画一类少了些。”风铃道。 “姑娘,大姑娘的嫁妆里似乎有咱们夫人的东西。”杨柳叹了口气道。 唐玥放下筷子言语笑意尽去“你说什么?”一字一顿,字字重于千金。 “回姑娘的话,大姑娘的嫁妆不缺大件物品,也不缺压箱底的银子,但是一些小而巧的东西却是缺的,之前嫁妆摆在大姑娘院子里,奴婢偶然听人说起大姑娘院子里有一架八扇落地紫檀木架云母屏风,一对一人高的珊瑚盆景,还有御赐的半人高的汝窑梅瓶,奴婢记得夫人的嫁妆里也有珊瑚盆景,极为难得,乃是崔家老太太当年的嫁妆,故而去瞧了瞧,也开了夫人的库房,果然,不见了屏风,珊瑚盆景,梅瓶和一些字画,字画俱是崔家诸位老爷亲笔,意义不凡。”杨柳哀叹一句将自己的所见一一说来。 “为什么不早点来报!”唐玥拧眉,眼角眉梢威视极重,顷刻间在现当年贵妃之貌! 杨柳苦笑“姑娘,并非奴婢不愿早点来报,而是昨日奴婢才从奴婢母亲手里拿到库房钥匙,听奴婢母亲说,这库房钥匙早在去年就被二夫人仗着老太太的撑腰拿走了。奴婢母亲原本想当时便告诉姑娘的,只是当时姑娘去了白露寺,后来,二夫人又大刀阔斧的削减府中用人,便是姑娘院子里的人也去了许多,寻了周嬷嬷讨法子,周嬷嬷说夫人希望姑娘能平平安安的出嫁,因而打算蛮下不报,免得给姑娘添麻烦,只是如今――” 唐玥冷笑“只是如今瞒不住了对吧!大姑娘嫁妆备好了,过几天就要晒妆!我作为妹妹定然也要去的!母亲的嫁妆许多我虽然未曾见过但王家家底二夫人家底如何却是显而易见的,一人高的珊瑚!王家有这能耐还用得着和大理寺少卿死磕?” “请姑娘恕罪!”杨柳当机立断下跪请罪,她一家老小生死全在唐玥手里,或者说唐玥身后的崔家手里。 “你且起来吧,去寻你母亲拿库房钥匙,待会一起去清点东西,风铃去寻小周嬷嬷来,风露,去请大少爷二少爷过来。”唐玥不紧不慢的安排,放下筷子,她现在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了。 一番兵荒马乱后,三兄妹脸色都不好,崔琰崔研如今已经入职,白日要进宫教导皇子王孙,晚间要处理崔家事物,如今正是权利交割的敏感时期,身为崔家子嗣也要为崔家人谋取利益,是以自从崔氏下葬后两人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忙得昏头转向,如今这个局面自然不能请人过来主持公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三人都不是酒囊饭袋,心里计较,觉醒拿了嫁妆单子晚间等唐斳回来寻老夫人说道说道,还好崔氏聪明,把嫁妆单子早早便给了小周嬷嬷。 下午,外面的小丫鬟又说平王世子来了。 唐玥眉尾一挑,来得这么快?还没来得及让杨柳风露去备茶请人,就见到白黎一身月白衣裳头上只拿白绸带系着提了佩剑就来。 “你们都下去,我有事和你们姑娘讲。”白黎凤眸一扫,唐玥的几个丫鬟就不敢说话了,乖乖退下,杨柳本来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白黎的人品,不过还是领了小丫鬟守着门窗。 “这是我丫鬟还是你丫鬟啊!这么听话!”唐玥一时气结。 “我有正事和你谈。”白黎正了脸色,坐在唐玥身边。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唐玥忍不住侧身,她原本就身量纤弱,白黎又生的挺拔如松,坐下来人都比她高了个脑袋,又是背着阳光,看起来似乎将唐玥紧紧笼在自己怀里一般,唐玥忍不住耳根微红侧身避了避。 她今天为什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果断祸水东引“你是来找无星的吗?我让杨柳带你去。” “我不找她,我找你。”白黎板着一张脸道。 她甚少看到这般严肃的白黎,之前威胁她的,气得她恨不得一把香让他不举的,一言不合骂她的似乎不是现在这个人。 “有什么事吗?”有事就说事嘛,离那么近干嘛!唐玥忍不住腹诽,离得太近,唐玥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了。 白黎想了想道“我府上没有丫鬟,以后也不会纳妾,更不会和你吵架。” 唐玥惊讶的抬头,她幻听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唐玥眼睛生的极美,极有灵气,虽然常常笼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她五官艳而不俗,眼尾瞧人的时候极媚,却因为水蒙蒙的眼神平添了一种无辜。 她看着你就像看着整个天地。 白黎禁不住唐玥这般瞧他,清咳几声微微侧头,耳朵染了层红云。 “你放心,若是……若是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会让你离开的。”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希望这种事最好别发生。我不保证会不会做一些让人后悔的事。”唐玥不丑,美人都是讨人喜欢的,也许最开始是因为她那张脸和他母亲有几分相似,但是他祖母说得没错,唐玥和他母亲不是一路人,如今越看越觉得唐玥就是唐玥,睚眦必报的小丫头。虽然算不上喜欢,至少不讨厌吧。如果日后总要娶一个女子回家他宁愿这个人是唐玥。 盲婚哑嫁不仅女子厌恶,男人也不喜欢。 见她仍然有些迷茫,斟酌了几分又开口“若是成婚的时候你不喜欢我,我们可以不圆房,等你什么时候喜欢我了再说。” “我并不介意你现在试着喜欢我,我也试着喜欢你。” 唐玥讶异,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声音青葱嫩绿像是最动听的琴弦被风拨动,又像是廊下风铃泠泠,眉眼弯弯如心悦,眼底泄出一行星光,红唇露水玫瑰般娇嫩,惹人怜爱。 白黎侧目不敢看她,心底总有一种陌生而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的绕在心上。 “白黎”她敛了笑意,收敛了眉目,仿佛盛开得绚烂的桃花一刹那和拢收好了花瓣,只欲语还休,欲开不开,倒让人忍不住想一探幽芳“我脾气不好,挑食难养爱闹脾气,我喜欢被人宠着被人捧着,喜欢缠着人,我最讨厌的事情是背叛,最不能忍受的是被亲近的人漠视,这样你能忍吗?” 白黎瞬间摆正脸色“你是女孩子,是你父母兄长的掌珠,自然该被宠着,没理由让你被宠了那么多年嫁人了却受委屈。我也讨厌背叛,我讨厌不亲近的人碰我的东西,我脾气好,有钱有势,养得起你。” 唐玥眼底狡黠一闪而过,仰头吻上他唇角“那~这样呢?”压低了的声音颇为魅惑诱人,温暖湿润的唇贴上他的脸,猝不及防一下子红了脸。 “阿玥――”他也哑了嗓子,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嗯?”唐玥软软的抬头,声音软软,人也娇嫩如花。 “该是这样的。”白黎低头吻上唐玥红唇,长臂舒展将人揽进怀里,彻底笼在他的气息之下。 扑鼻的冷竹香让唐玥的理智瞬间回归,我去!白黎你不按套路来! 第五十六章 唐斳断事 唐玥微眯眼睛,神色有点冰冷,白黎突然觉得有点冷飕飕的,对上唐玥的眼睛,默默侧头。 “你――吻过很多人?”唐玥眯着眼,放软了声音,显得魅惑而娇娇,然而――杀机暗藏! 白黎突然觉得汗毛紧竖立刻否认“没有!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吗?”察觉到似乎暴露了什么的白黎,面上一红,见唐玥红唇莹润腮凝新露,比那枝头最柔嫩的桃花还有美上七分,忍不住再次辗转,哑着嗓子说“你要是想我了,就让风铃给我传话,今日――先走了。” 唐玥还没反应过来,白黎就抽身离去,离了温暖的怀抱,唇上的柔软,神志瞬间清醒,好你个白黎,往我身边安插眼线! 神志回来了,唐玥怒气上涌,直接摔了茶盏,粉腮娇俏,胸口因为怒气起伏跌宕,已经初初露出花苞,也不知是气白黎不按套路出牌还是气白黎安插人手在她身边。 “哟,看样子搞定小嫂子了?”声音揶揄,甩着双脚坐在树上的,不是夙无星又是谁? 白黎面色一红,不自觉的清咳几声才说“你这是干嘛,还不下来?大庭广众的!” “哪比得上师兄你哦!我不过爬个树,师兄可是不管外面的丫鬟们偷香窃玉啊!”夙无星揶揄,难得看一次她家师兄这般模样,不把握机会怎么可能呢! 白黎立时板了脸训道“大庭广众的胡说什么呢!” 夙无星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家小嫂子可还未出阁,名声非常非常重要!乖乖的翻身下树,听候训斥。 白黎冷哼“好好保护你嫂子,那个王氏想对她出手,你多注意点。” “我知道,王氏想害阿玥染上水痘,不过我觉得他们要不是弄不来天花,估计会直接让阿玥染天花直接毙命。”夙无星眼神冷冽“你还打算留着王家?” “哼,等我再安排下,一锅端了!他们贪赃枉法不说,手还敢伸到我媳妇亲娘头上!我要是不给她出这口气,日后逢年过节可怎么去祭拜岳母?”白黎声音如覆冰霜,眉梢上压着一层雷霆怒意,原本看他们之于瑞王不过一个小虾米,没想到这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敢把主意打到他媳妇身上!找死! 夙无星耸耸肩,既然师兄有了成算,过几日她去添几把火好了,听说庆县出了好戏,公公爬灰?她去看看唐靳这个孝子怎么处理此案好了! 想着这般,吹了口哨,自然有人架着车马而来。 “主子。”车夫低声道。 夙无星麻溜的翻身进了马车下命令“去庆县。” 马蹄声声远去,阳光睡暖,正是好时节。 “姑娘,老爷回来了。”杨柳低声打乱了唐玥的思绪,停笔道“将这些佛经都收起来,过几日去白露寺焚给菩萨。”唐玥低眉,起身便是另一副面孔,“风铃替我梳妆,杨柳,去外院请老爷和两位少爷,我们松鹤楼见。” 风铃觉得,今天的姑娘似乎有些不一样,仍然是那般动人的五官,眼神无端冷了许多,像是从九幽里归来的魂灵,这样的气势她曾在许多同僚身上见到过,甚至她本人也是历经千百般磨练才脱颖而出的,虽然来伺候一位小姑娘并非本意不过他们锦衣卫第一条要紧的便是听从命令。 却无端觉得,这位小姐的眼神让人胆寒,比起她和她的同僚,这位姑娘才是真正能与主子并肩的人――似乎与生俱来的贵气,稳居高位的气度…… 是她曾经渴望而终生不可及的。 “姑娘。”她低声说。 唐玥看着镜子里的人,擦掉柳叶新眉,自己拿笔将眉尾上挑,磨砺了圆润,锋芒露出,又取了蔷薇唇脂抹上,黛色笔勾了眼角,瞧着,便生出无数威压。 她年纪小,五官尚未彻底长成,还需依赖外物。唐玥走在路上也忍不住想,若能如皇太后那般经年高贵饱经风霜是否也能磨砺出一身泰然,眼角眉梢温润与凛冽切换自如? 然而她知道,她达不到皇太后那样的高度。皇太后郑氏,是穷尽荥阳郑氏一家的教导铸成的世间最美最尊贵的一座雕像。 她心底里还是愿意做一个人。 有血有肉,不用为了另一个人佯装喜怒,步步算计,如同傀儡,亦步亦趋。 “拜见祖母。”难得的,行了大礼。 唐母眼神微不可查的闪过忌惮后才柔声说“起来吧,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祖母替你撑腰!你是我定国侯府千尊玉贵的大小姐!谁若是欺了你,便是踩了我定国侯府的面子!” 听着,还真像疼爱孙女的老封君。 唐玥低着头眼神倏忽嘲讽神色过去,待得敛去一身面色才垂了眼眸对翠翘说“劳翠翘姐姐去请二夫人过来。” 翠翘看了一眼唐母,唐母以为王氏又生波折心里暗恨,若不是为了珍丫头的婚事和瑞王府的体面她绝不会放着王氏这般骄纵!等过了崔氏一年孝期,她便另聘唐家主母!本来,在唐母眼里之前王氏犯的株连之罪便已经将人打下了地狱永不翻身,若不是崔氏突然故去,她只会让王氏在唐珍婚礼上出现!“还不快去!”唐母斥道,翠翘眼神一闪,从容离去。今日只怕二夫人又要和三姑娘斗法了。 翠玉伶俐的上前替唐母斟茶,另有翠柳上前给唐玥斟茶,奉上差点,廊下的小丫鬟也开始掌灯。两座灯架辉辉煌煌,正中灯盏上放着一颗夜明珠,一屋子亮如白昼,夜风穿堂而过,空气里冷了许多。 “三丫头说吧,出了什么事?”唐母还是老了,开始沉不住气了。 “还是等二夫人来了在说吧。”唐玥不含任何感情说得平平淡淡,口中更是疏离。 唐母闻言心知肚明,铁定是老二媳妇又作到了三丫头身上!指不定把人惹生气了,二夫人都说出来,难不成是要重提分家的事?掌舵多年,习惯性想得就多,也不想想如今不分家不过是因为唐斳看在唐母份上罢了,再说随后就是崔氏身故两王交替,唐斳目前还没腾出手来。 唐母难不成还真以为,唐斳能容忍猛虎在侧? 待翠翘领着盛装打扮过的王氏进门时,丫鬟又道“大老爷,大少爷,二少爷到。”唐斳打头,一身漠漠藏蓝色长衫,眉目刚烈,眼底压着盛怒,唐瑚唐珑则素白衣裳,唐瑚长衫玉立如松竹,唐珑五官姣好如妙龄女。 却,俱是含了冰霜刀剑在口。 唐玥笑着起身行礼。 一番礼后,王氏耐不住洋洋得意道“不知老夫人唤儿媳前来有何吩咐?儿媳还要准备后日的晒妆事宜。这老家也要来人的,可不好在族老们面前失了礼数。” “二叔母多虑了,只怕偷拿长嫂嫁妆,这才是更失礼数的事吧。”唐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氏僵硬在座位上,手还抚着头上的五凤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二叔母头上的点翠五凤垂珠钗还是我母亲与父亲成亲时皇后娘娘赏赐的,最下面的那一颗珠子虽然不大,却是最珍贵的东珠。”唐玥在王氏还没反应过来再次开口“父亲与兄长俱是男子只怕对女子珠钗一类并不熟悉,故而唐玥在此越俎代庖了。” 唐母撑着头皱着眉无奈的点头,老大在旁边坐镇,她目前还不宜开口。 唐玥笑了笑再道“那就请二叔母解释一下,大姐姐嫁妆里的八扇落座紫檀木云母石屏风如何解释?还有一对一人高的珊瑚盆景?另有崔家书法画作,皆是仕林名流之物,还有,大姐姐嫁妆里的一对羊脂白玉环,凤冠上的南珠,嫁衣用的落霞锦又如何解释?” “唐珑若是没有记错,落霞锦出自北地贡锦世家石家,石家早在三十年前便被恶人杀害全家,一人不留,落霞锦从此成为绝唱!如今还有留存的不过崔,郑,卢,王四家”想想又笑得风月迷人“对了,这里的王家可是太原王氏,我记得二叔母母族在金陵,上数十八代也和太原王氏沾不了干系。” 王氏面色一白,强自反驳“我给珍儿备下这些东西有错吗?珍儿与瑞王府世子是冥婚嫁过去已经够可怜了,若是在没有这些傍身我的珍儿可如何是好!”眼泪一流,对着老太太就下跪哭诉“老太太,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唐母不傻,不然也不能把持唐家多年,此刻恨不得把王氏这个被金玉糊了心眼的人给拉出去喂狗! 唐瑚朗声“翠翘,还不护着老夫人!谁才是你的主子!还有请二叔母记住,瑞王府已经上了折子请立儿子为世子!二叔母以后还是警醒点好!”翠翘没反应过来或者不愿意反应,倒是旁边的翠柳翠玉急忙拉开王氏护着唐母。 唐母这时喘着粗气道“好你个王氏!”双怒圆瞪,却不再开口。 唐瑚道“孙儿心知抓贼抓脏!”嘲讽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博同情的王氏“来人,传大管家二管家和杨氏!” 立时三人便上来,跪在地上。 唐斳发话“说吧。也好让老夫人知道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大管家先开口“回老夫人的,二夫人的确偷拿了大夫人的嫁妆充作大姑娘的嫁妆,财物约莫五万两。” 二管家也道“如方才大管家所言,奴才亲眼见到大姑娘的嫁妆里有大夫人当年的陪嫁。价值约莫五万两,这还是除去了崔家诸位老爷的笔墨算的,因为崔家笔墨轻易不流传在外,无法估价。” 杨氏也开口“二夫人于去年定下大姑娘婚约后拿走的库房钥匙,前两日方给回来。” “儿子想知道,崔氏的库房钥匙是当年寻了鲁家人特制的,虽然钥匙只有一把,崔氏孝顺,另让人配了一把交到您的手里,她的那把却一直放在小周嬷嬷手里,后来崔氏让小周嬷嬷去了玥儿院子里,但因为您没发话把嫁妆交给玥儿,玥儿如今虽然定了亲我也没教她管着自己母亲的嫁妆,小周嬷嬷手里的钥匙就去了杨氏手里。” 唐母瞬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是好。 唐斳眼神犀利并不如往常那般孝顺。 唐母闭上眼睛叹,罢了罢了,还是直说吧,老大这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之前珍丫头定亲,王氏寻了我和崔氏,让崔氏给珍丫头添妆。崔氏答应了,那落霞锦和点翠五凤钗并凤冠上的南珠都是那时候拿过去的。” “可我听杨氏说,后来王氏领着翠翘说奉着您的命令将钥匙交给二夫人,然后我母亲的嫁妆我舅舅舅姥爷们的墨宝就到了我珍大姐姐的嫁妆里?”唐玥嘲讽一笑“还真是……偷天换月啊!” 唐斳开口,一说话便可知道身居高位的人气势不凡“母亲,这满京城的府上,也没有做大伯母的给侄女置备嫁妆的理儿。” 唐母噎了一下,良久才叹气“崔氏出身世家,帮帮珍丫头撑个场面罢了。都是一家人。” “祖母可是忘了,大房与二房早已分家!这事儿族里人都知道!”唐玥言笑晏晏。 王氏心狠发难“唐玥!这些都是你母亲亲口应承了给我珍儿添妆的东西!什么偷天换月的,我好歹也是你长辈!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长兄如父,我可是能训你?”唐斳冷眉怒斥,“两房早已分家不说,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留你们至今,你插手我长房之事将账本弄得一团糟也就不说了!如何有大伯母的添妆比那嫁妆还贵的理!你可别忘了,珍丫头的嫁妆是从我大房公中出的!” “唐棣!”大管家名叫唐棣。 “奴才在!” “即刻将珍姑娘嫁妆里除了夫人答应添的落霞锦,南珠和羊脂玉,五凤钗以外的东西搬回夫人库房!你亲自率人过去!然后守着一点一点对着夫人的嫁妆单子清点,差了什么记下来去寻二夫人补上,补不了,就去寻王大人!总能补回来的,实在不行就去公堂上说道说道!我到要看看哪家有这样的规矩!”唐斳怒意升腾,衣衫无风自动。 “老大!”唐母不赞成。 “对了,母亲,烦请您交出那把钥匙,崔氏的嫁妆我这个做夫君的替她做主!等我清点好后,崔氏嫁妆分给三个孩子由三个孩子亲自掌管!” 唐母还想说什么,对上大儿子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神无奈的摆了摆手,翠玉眼神明亮手脚麻利的去内屋捧出装钥匙的盒子交给唐斳。 唐斳点点头高看了这丫鬟一眼“你倒是伶俐,赏。”大管家闻言立时上前交了一个鼓囊囊的锦囊给翠玉,翠玉眼神更亮了。 第五十七章 珍大姑娘 “回老夫人的话,大姑娘和三少爷来了。” “快请。”唐母道。 唐斳立刻皱眉训斥“你是哪里的丫鬟?不知道规矩吗!府里的大姑娘是玥丫头,夫人膝下并无第三子,如何来了另一个大姑娘和三少爷!” 唐母一拍桌子怒斥“唐斳,你个不孝子!” “非是儿子不孝,实在是大家规矩容不得差错!”唐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上唐母的眼神,霎时火花四溅。 那丫鬟似乎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呆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外间请两位主子进来。 “还请祖母息怒。”这却是在外间听到里面吵闹声音的唐珍整袖理鬓扶着肚子进来,五官端正已经初露母性富态,摆出了侯府嫡出小姐的气派,身后是一身绛红弹墨束袖的唐瑿,拿束发八宝冠束好头发,四根小辫结成大辫用四颗花苞大小的同等珍珠系好,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大孝在身,还敢如此!竖子不可教也! 倒是唐珍,一进来唐母就让人伺候她入座,又端茶倒水上茶点,如珠如宝的捧着,虽是局中人,却是作壁上观。 唐斳眼神冷凝仿佛古井结重冰,唇角轻轻勾起倏忽又压了下去,唐瑚低头看不清伸手,手上青筋毕露,唐珑却红了眼睛,他的母亲去后不足九月,这以醇孝著名的唐瑿便是这般行事?难怪阿玥说他内帷不整,私德不修,难堪大任! “祖母这里怎么了?大伯被陛下点了京都守备的职,姐姐又即将嫁入瑞王府,合该是全家欢喜啊!”唐瑿鼻若悬胆,腮凝粉露,唇上点脂,顾盼流连间便是桃花灼灼梨花带雨千种花色竟都不及他笑靥半分。 又扶起他母亲王氏,柔声如琴音过竹林,廊下雨落叶颤“母亲怎么跪在地上?春寒尚在,地上凉,都是一家人,便是如何也不会怎么样,老祖宗会为我们做主的。” 唐玥几乎失笑,这可真是醇孝之人!三言两语把锅甩给他们一房?想得可真美!这个三哥也不是那么傻嘛! 谁知道唐瑿得了长姐吩咐,只知道大伯一家要收回当初大伯母应下的给长姐的添妆,正寻母亲说话,心里愤怒,一间屋子就听见大伯和祖母吵架,他母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如何不觉得是大伯欺压自己母亲? 待扶起王氏坐到位子上又亲自斟茶三杯,一杯给唐母,一杯给唐斳,一杯给王氏。一下子气氛就缓和了下来。在唐斳眼里,唐瑿自小纯真,还是个单纯的孩子,早不知已成为别人的刀剑了,也是自己头上悬着的刀! 唐珍抚鬓站在一旁,冲着唐玥笑得挑衅:瞧吧,你们一家子还抵不过唐瑿一个人在老祖宗心里的分量!敢跟我斗,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唐玥微眯凤眸,指甲掐进掌心。 “大伯,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好说,说开就好。姐姐不日便要嫁入瑞王府,前世子早去,姐姐已是委屈万分,总不好再让她嫁妆上过不去。”唐瑿眼神真挚望着唐斳,举杯以茶代酒。 唐瑚见唐斳心里有软的念头,横插一脚,一巴掌打在唐瑿脸上。 “瑚儿!这是你亲弟弟!”唐母瞳孔紧缩,立时上前护着泪光盈盈的唐瑿“哥哥,便是弟弟做错了事,如何,如何就值得哥哥动手!”千般委屈万种风情尽在一双眼睛里,瞧得人心头不忍,可唐瑚还是冷若冰霜。 “我母崔氏,你该唤一句大伯母。”说起母亲,唐瑚眼底温柔如水,随即目光触及唐瑿一身红色板着脸声音凌厉“你身为子侄,该服九月大功!你且瞧瞧你那一身,到底如何!”念及崔氏,唐斳软了的心又硬了起来,欣慰的看着他的大儿子。 “若非你是我弟弟我也用不着管教你。”随即甩袖对唐母行礼,他知道这番解释可消不了唐母心底的怒气,可这于他又有何关?族中长老甚多,便是唐母也有要执小辈礼的存在!“唐瑚是家里的承重孙,就算如今长房与二房早已分家,唐瑚也有资格教训弟弟,我记得不久前祖母才下令家中一年内禁止披红挂绿,如今三弟可算是1顶风作案了。” “唐瑿此举可是为不孝,此其一罪也。连累大伯生父乃至唐氏一族背上教子不严的罪名,此罪其二也。”抬头对上唐母,目光逼人“祖母应该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想踩着我唐家上位!今上以夺情让父亲留在官场,原本就是步履薄冰,祖母还请以大局为重!” “还请祖母以大局为重。”唐玥唐珑纷纷折腰下跪叩头。 唐母眼神闪烁,不敢对上三个孙子。 唐斳一见,折腰下跪叩头,“还请母亲以唐家满门为重。”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落下,唐母闭眼摆手“罢了罢了,等珍丫头出府,三少爷禁足一月,抄孝经家规各百遍。” “祖母!”完全不理解一向对自己宠爱异常的祖母如何就因为一句大局为重惩罚自己! 唐珍见此眼眸阴沉,捂着肚子就开始叫唤“哎呦,祖母,珍儿,珍儿肚子疼!” 一屋子的人瞬间变了脸色,这肚子里的可是瑞王妃的心头宝! “来人,扶珍姑娘去东厢房,二管家立刻去请大夫!,还请爹爹让长随拿着爹爹的帖子去请太医!翠缕,去库房取参熬参汤!”唐玥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眼里掺了墨。 唐珍! 一帆兵荒马乱后,唐珍躺在东厢房里,身边陪着王氏和自己的丫鬟百灵,彩雀还有瑞王妃派来的两个嬷嬷。 那两个嬷嬷面色可不好看,唐珍说着是出来给唐母请安将两人留在自己院子里,谁知道她闹出了这一出!这要是王妃的心头肉伤了分毫,回头王妃还不得剥了她们两人的皮!眼里闪过一抹懊悔,对唐珍不满更重了。 翠翘领了大夫进来,是京都颇有名的大夫,姓许。 “许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女儿是不是受惊了动了胎气!”王氏愁眉苦脸的,手上却利落的递过一个银袋子。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许大夫眉毛不捉痕迹抽了一下,从善如流的接过银袋子,手下唰唰唰写下一张安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饭后服用。” 许大夫出门对着唐母唐斳两人作揖“老夫人,侯爷,府上这位夫人乃是动了胎气,日后受不得惊吓,我已经开了安胎药,服下一帖便好。” 唐玥眉毛一挑,心知这人惯会在后院里装糊涂也不为难他,任由唐母派人送他离去。 太医院来的是位精通妇科的太医,进去把脉也是一样的结果,开了一贴安胎药领了双份诊金离去。 唐玥笑了笑,吹散茶汤上的碎末,反正你也蹦哒不了多久了!我看没了这个孩子,王氏怎么翻身! 唐母眉眼一横一横的对着唐斳扯高气扬道“这下好了,如你的意了?珍丫头这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唐府可怎么像瑞王妃交待!” “祖母说什么呢!”见唐斳被数落唐玥心里立刻就不高兴了,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我们定国侯府何时需要像瑞王妃交代?便是交代,那也是像皇上交代!祖母怕是――贵人多忘事吧!”其实她想说唐母老糊涂了,脚踏两条船的代价如何是定国侯府承担的起的!迟早要把二房甩开!话头一转“既然珍姐姐这般,我们烨不好全部拿走母亲的嫁妆,不过崔家舅舅舅姥爷们的字画还是要拿回来的,不然日后还要劳烦祖母给崔琰舅舅和崔研舅舅解释解释了!还有那珊瑚盆景也要拿回来,那是崔家老夫人的嫁妆!” “妹妹说得在理,既然这样咱们把崔家自己的东西拿回来,那屏风便当咱们三兄妹给珍姐姐的添妆,等姐妹添妆的那一日送过去。”唐珑可比唐瑚对庶物上的事儿上心,屏风那紫檀木虽然难得,云母雕刻也是难得,不过本身价值却怎么也不及崔家字画和珊瑚盆景贵重,连落霞锦都送出去了,也不在意一个屏风了。 “不过祖母还是要想想,珍姐姐的嫁衣是落霞锦,那玥妹妹的嫁衣总得要寻个流光缎吧!玥儿是我侯府嫡出大小姐,又是要嫁给平王世子的!”唐珑皱着眉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流光缎可是在前朝就已经绝迹了的东西,当然四大世家肯定有,他母亲说过当初外祖母的嫁衣就是流光缎。 唐母面色一僵,她怎么忘了三丫头! “你差不多该改口了。”唐斳不动声色道“今上过几日册封后宫,平王府的那位长公主已经上了折子让世子继承王位了,以王妃之礼迎玥儿过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 唐玥自己都懵了,更别说唐瑚唐珑两人。 唐母面色更难看了,而躲在帘子后偷听的小丫鬟面色一变,急匆匆的走进内间通报,气坏了王氏与唐珍母女。 本来就离婚期不久,因着唐玥带走了诸多嫁妆,王氏唐珍忙得团团转,银子大把大把如流水的话,却是不能从公中出了,王氏也被夺了管家权,对牌在唐玥手里管着,账房全是唐斳的人,以前唐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谁纵得他们? “废物!为什么唐玥还是活蹦乱跳的?我让你弄的东西呢!”王氏气不打一出来,这几天诸事不顺她整个人都老了许多,萍儿见状立刻捧上温热的蜂蜜水,王氏饮了一口眼神如刀子看着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认错的嬷嬷,心里一阵畅快“你且给我记着,我要唐玥出水痘,毁容,嫁不了平王世子,终身不能踏出闺门一步!我要她生不如死!”满脸狰狞,双目赤红,胸口因为怒气起伏不停,像要活生生吞了眼前的妇人!如何见平素的端庄?少顷,平稳了呼吸,,王氏又是那个满面春风的妇人,眼神轻蔑“你最好动作快点,我可不愿意见那张脸太久。你也要记得,你一大家子可都捏在谁手上!” 那人跪地叩头口中舌灿莲花“老奴定然万死不辞,誓死完成夫人的交代!清夫人放心,奴婢这次亲自上阵!一定让三姑娘患病!” 说到三姑娘王氏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挥袖将桌子上一堆瓷盏全部扫落在地。 目光通红,是恨?是妒?还是怨怼?分不清楚,或许皆有。 该死的唐斳!该死的唐玥!该死的唐瑚唐珑!大房一家都该死!竟然让下人改了称呼!她的?珍丫头只能被称作珍大姑娘!唐玥才是这府里的大姑娘!该死!统统该死! 哦,不,她还有王家,还有王家部曲! 王氏眼神忽而笑开了“萍儿,备车,我要回王家!” 哥哥,一定会帮她的,母亲和大哥走前交代过的。这次,我要你们再入黄泉! 第五十八章 都有后手 却说王氏领了婢女嬷嬷簇拥着回了王府,见王希仁。 王希仁正为了大理寺卿的位子焦头烂额,毕解为人古板门风严谨,竟是一点错处没找到,倒是他那好侄子王楚给他惹了一身腥!竟然花万两银子请一个妓子去赴宴弹琴!他倒是恨不得把那个叫什么绿珠的敲骨吸髓吐出那一万两银子!可这般行事却又落人口实。便是罚了王楚面壁思过禁足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老爷,大妹妹回来了,正在花厅等着,老爷要去见见吗?”却是王家当家夫人莲步轻移走进了书房。 “她怎么来了?珍丫头的事都处理好了?”漓王篡位,好在他幼妹并无所出,故而在他的庇护下逃脱一命,在城郊庄子上养着,王希念则忙着与瑞王府的亲事,许久未曾登门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爷不如亲自去瞧瞧?” 王希仁当下皱眉去了花厅,如今风波未平,他这个妹妹可别再生波折才好。 “妹妹,可是珍丫头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故?”如今瑞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可不能出事。 王氏回身面上霎时如春风吹开桃花“哥哥,你们都下去吧!” 王家下人从善如流的退下,王希仁总觉得右眼皮一直在跳,压了声音说“怎么了?” “不知道哥哥觉得如今时机怎么样?”王氏眼神明亮如出鞘刀剑,王希仁心下一跳听她说着“如今正好是风波未平的时候,前些日子还听说漓王旧部逃了一部分,这时候唐斳一家子若是死在外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希仁被说得心动眼神闪烁心下几番周转道“你说得不错,可是除了唐斳,唐家那三个小娃娃可都借着守孝的名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管怎么说也要出了城门才好办!” “这有何难?过几日那三个小家伙要去白露寺为崔氏烧经祈福,届时我传信给哥哥便好。” “如此,等妹夫承继爵位,瑿儿坐上世子之位,也算办好了瑞王的交代。不过要等珍儿出门再说,可不能耽误珍儿成亲。”王希仁正色道,他可不希望自己妹妹一时糊涂多生事端。 “这是自然。珍儿是我女儿,我自然盼着她荣华富贵一生。”王氏莞尔。 花开两朵,王氏趁着晚霞回娘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道了唐玥三人耳朵里。 “她这是赌气?”唐瑚对于女人心一向不敏感,但也知道这位二叔母脾气大,一有不顺便回去找兄长撑腰。 “不大像。二叔母这次被小玥儿气得狠了,我怕她出什么阴损招子害小玥儿。”唐珑摩挲着下巴一脸神思。 唐玥皱着眉,她猜到了几分,却不知是哪几分。“不管如何,唐珍婚礼在即,冥婚讲究更多,二叔母不会在此时生事。”唐玥笃定等唐珍婚礼一过王氏必然发难,而她平素不出门,却是定了去白露寺的行程的,王氏恨不得饮她血啖她肉,她的白露寺之行只怕不会顺畅! “诶,不说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这一出像是被人套路了一样。”唐珑皱着脸,他越想越不对,他母亲在时,怎么可能明知王氏心怀不轨还会把库房钥匙给她? 唐玥敲了敲桌子对着她二哥笑“你才反应过来啊!” 唐瑚也笑,萧疏轩举眉目清朗“若非得了母亲暗许,王氏怎么可能拿到母亲的嫁妆?落霞锦和南珠凤冠都是引子,就是为了让王氏去库房见着金山银山却搬不走!心生贪念必然行诡事,借翠翘装老夫人的命令再得钥匙,反正只要有唐珍那一纸婚约在……她就笃定了祖母奈何不了她!” “如果不是这一出,只怕咱们还拿不到母亲的嫁妆!也不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这里面会滋生多少蛀虫!”唐玥眯着眼冷笑“我倒是听说了,王氏之前猜到自己管家管不了多久,大肆揽钱,如今要她吐出来只怕也不大可能。她和祖母身边的翠翘又……啧啧,我现在怀疑祖母的库房也少了东西!” “你说之前祖母为什么不处理翠翘?翠翘这明显是叛主的行为啊!”唐珑不能理解。 “因为翠翘对于祖母来说太重要了!”唐玥瞧着窗外圆月似乎呢喃“翠翘管着祖母的库房,管着祖母的衣食住行,祖母年纪越大越是心软也越是依赖翠翘,便是处罚也不急在一时,祖母人老成精,定然会先提携翠玉与翠翘打擂,等翠玉将她伺候得舒服了能取到翠翘了,就是翠翘的死期了。” “你是谁祖母要――”唐珑失声,错愕不已,得来唐瑚轻飘飘的眼神和话语“你以为心慈手软的人能活到做老封君的时候?翠翘知道得太多,光这一条就够要她命了。”更何况翠翘是唐母的丫鬟,卖身契在唐母手上,便是打杀了以唐母的身份地位,京兆尹还能追究不成?更何况,翠翘可没有家人枝丫可依靠。 无根的浮萍,消散了又有谁在乎? “我更好奇,母亲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唐玥撑着脑袋看着海棠茶盏,身后是铜雀灯架,温暖的柔光替她披上薄纱,神色隐在半明半暗之间。 “母亲留了小周嬷嬷给你,其余人尽数散去,你若有疑问不如直接问小周嬷嬷?”唐瑚道。 “我问过。在母亲去世时她来我院子里我便旁敲侧击过,可惜没有任何准确的答案,一直和我绕圈子。我懒得伺候了就拨了丫鬟伺候她,许她和两个女官一样容养天年。反正我又不差那点钱!”唐玥懒散的道,神色厌厌。 “那便等着吧,总有一日会出来的。”唐瑚安慰。 “你说,祖母身边的周嬷嬷――”唐玥突然兴奋的抬起头目光耀耀的对上唐瑚波澜不惊的双瞳“我总觉得这两个周嬷嬷之间大概是真有问题。” “有也好,没有也罢。”唐瑚冷冷的道“眼前才是最要紧的。虽然拿了钱给二房只怕他们心里并不甘心!过几日出行还是寻了世子比较好。” “我知道,明日就让人递话。”唐玥言笑晏晏,突然想起来她身边这个暗刺还没处理呢!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唐玥说着提灯离去,羊角风灯在夜里挥出三步明亮,身前是杨柳风铃提灯,身后是风露风夏并几个婆子各自提着灯盏摇摇晃晃的离去。唐玥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春日已来,却犹觉冬寒未去。 另一处,唐玥的院子里灯火阑珊,依稀黑影重重也不知是树梢还是人影。 四个大丫鬟随唐玥出门,留下二三等丫鬟守着门,婆子们看护院子,清风雅静,却是好眠。 有一个黑影弓着背踩在石头上翻过院墙,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摩挲着便朝着唐玥的房间走去。唐玥喜好以夜明珠作灯,故而最明亮的那间便是她的屋子,又因为主人未归,拿纱罩罩在明珠上,透着朦胧的意境,似梦非梦。 趁着丫鬟们都在打瞌睡,从竹林遮掩的窗户一侧摸进屋内,弓着背不让影子露在窗户上,拿布条包在手上,在打开踹在怀里拿油纸裹了三层又拿布条包好的一件小孩子的红肚兜塞进唐玥的衣柜里。 “可别怪我,谁让你惹了夫人!” 又悄悄从竹林处离去,口中还喃喃“回去要拿柚子叶洗一洗了,可千万被自己染上了!” 一道黑影闪过,那人晕倒在地,被黑影提溜着飞檐走壁离开了唐府。 “你们先守着屋子,我带她回去复命!”半夜三更去他们未来夫人屋子里,只怕是想死! “那屋子怎么办?她刚才好像放了东西在衣柜里――” “别管了,通知风铃先别动衣柜,明儿找个女大夫来。” “主子不是说不让夫人知道咱们在这吗?” “这个――”那人沉默“可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主子那更不好交差吧――” “也是,那我去找风铃。” 风铃将一切据实相告,却没有如意料之中的看到唐玥大发雷霆,心里正疑惑抬头见她,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急忙低下头去,再不敢造次。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位夫人,她的惊惧毫无理由的越来越深。 第五十九章 此后陌路 日子很快就到唐珍的出嫁的那日了。 唐玥一早便遣了杨柳去添妆。 “珍姑娘,大小姐院子里的杨柳来了。” “是吗?”唐珍挑眉,今日画的是水弯眉,始粗末细,若波过碧水,一眼分明却也绵长荡漾,眉尾处稍低,正正一副温婉样貌,听闻杨柳来时却也无端生出眼尾凌厉,“请进来吧。”慵懒的声音里波澜未平,拿黛笔若有若无的扫着眉弯,似乎并未将来人放在眼里,至于心下如何自然是如人饮水了。 今日是她大好的日子,唐玥若是……也别怪她不顾念姐妹之情! “见过珍姑娘。”杨柳捧着檀木盒进门,一身青衣挺拔秀丽,直视着前方不卑不亢道“我们家姑娘因着有孝在身故而不好前来送珍姑娘出门,特意与两位少爷一起奉上一套翡翠头面,祝珍姑娘福寿绵长。” “且放下吧。”唐珍语气里不悦散去许多,示意百灵接过檀木盒子,看了一眼后放在嫁妆里。 “奴婢告退。”杨柳手压在腰间低头退出房门。 门内悠悠传来福寿老人“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的声音。杨柳轻笑后离去。 夫君都死了,还谈什么白头到老?莫不是要珍大姑娘这便去赴黄泉生死同衾?真是可笑!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她今日出门你还是让杨柳去送了添妆?”唐瑚于花树下点茶,唐珑抱琴弹流水一曲,唐玥则撑着头看她兄长赏心悦目。 “这有什么?不过一副头面罢了。”唐玥眼神幽深“此后种种不由人,便是王氏给了她诸多财务她又可能欢喜?” “及笄便是出嫁,出嫁便是丧夫,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前途未卜的,她这婚事可真是让人啧啧称奇。”唐珑在一边拿这婚事取笑,却被唐玥拿腰间香囊砸了一下“此后她便是别人家的姑娘了,何必再拿她寻开心。”心下懊恼,母亲让她不对二房兄妹动手她虽然答应了可到底还是牵连无辜,而今更是后悔当初为何没有下死手一副毒药喂下去让王氏永世不得超生!还无端赔了母亲一命。 也不知她如今这心思百转的,是想到自己日后还是暗恨自己心慈手软? 唐瑚看了她一眼神神叨叨的说“你只怕是忘了,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 “可这样做对吗?他们本是无辜的。王氏和唐靳的野心……如何能牵连他们?更何况唐瑿又是那副德行,我――”唐玥不知所措懊恼的对上唐瑚的双眼。 却听唐珑嗤笑“我的傻妹妹哟!身在局中哪里还有无不无辜的说法?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你觉得二叔赢了我们三兄妹会有活路?”又道“其他人无不无辜我不知道,反正唐珍定然自己是愿意的,不如当初难不成还有人绑着她去见瑞王前世子?别逗了!” 唐玥无语,是没人绑着她,不过她添了淫羊藿罢了。 “就如你下期,棋盘上哪一个棋子无辜?哪一个又不是罪魁?”唐瑚替唐玥一一讲解“下棋,有人走一步看三步,有人走一步想七步,更有人胸中大局早定一步便可窥胜负。如两军对垒,皆是无辜,也都不无辜。少了谁,这棋都下不下去。” “更何况,二房早已存了心思要爵位,二叔空有野心却是个扶不起的烂泥,还不如王氏决断,母亲的死难道还不能让你明白吗?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这棋无关正邪无关善恶,只论胜负。” “唐珍已经出局了。”唐玥抿着唇瓣道。 “你错了。她只是暂时离了棋盘,这棋盘里的棋子,不杀个你死我活的就都没有出局。”唐瑚放茶入水,茶叶舒展,眉头却未见平静。 “等吧,父亲好像在收集二叔上任的案子里,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结果了。”唐珑干脆停了琴躺在石头上晒太阳,阳光正好难得浮生有闲。 “你怎么知道?”唐玥错愕,她最怕的就是她父亲心慈手软顾念旧情,她不介意唐靳是死是活却要他再无翻身可能才是,但是王氏,她一定要偿命! “我前两日去父亲书房看见的!”唐珑说得很是轻松自在。 “父亲书房一向都有人看着,全是父亲心腹,且这等机密怎么会让你看见!”唐瑚也很惊讶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事有古怪。 “我不知道啊!”唐珑迷茫道“我进去找书就放在案上拿镇纸压了,一进去就看到了。” “那日在父亲回来前,除了你还有谁进过父亲书房?”唐瑚声线如刀锋芒毕露。 “我去之前刚好遇上祖母身边的鸣音去端砚。” 唐玥眯了眯眼才说“你觉得祖母知道吗?” “得看鸣音如何选择了。不过如今都没消息估计――”唐瑚拧了眉头颇为心烦,这个老二看见这东西如此明显也不知道去寻鸣音交涉一番! “我赌祖母如今已经知道了,不过按下不发而已。”唐玥冷着脸笃定道“明日我们就去白露寺,联系世子爷做好准备,将这城外匪徒一网打尽!” “你想在三天之内处理好这事?太急了些不?祖母不一定知道这事。”唐瑚有些不赞成,时间太快准备定然不充分,他不能再让这妹子有任何危险! “鸣音她亲祖母就是祖母身边之前被处理的那个赖嬷嬷!唐珍回门前祖母定然不会闹出来这件事,之后就等着祸起萧墙吧!”逮着这事不告诉唐母才怪!唐玥恨恨道,眼底厉色翻滚。 “那她怎么还能在家里?”唐珑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唐瑚身上。 “废话,自然是祖母保下的!”唐瑚斜睨他一眼懒得跟这时而聪明时而不着调的弟弟讲。 “那我这就去寻世子爷,老二你留在家里陪妹妹。”唐瑚甩袖起身,让小厮伺候着换了身藏色广袖银冠束发翩然离去。 “原以为她出嫁了日后便能如陌路一般,没想到还是要防着瑞王妃的枕边风。”唐玥自嘲道。 “傻妹子,女子出嫁后一身荣辱虽然系在夫君身上可娘家又何尝不是助力。唐珍此番不过是因为唐靳远在庆县家里王氏被父亲亲自打压,祖母碍着你不好说道,不然”唐珑冷冽一笑“这后院里谁做主还不一定呢!” “罢了罢了,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早该看清的。”只是唐瑿好歹也是唐家男丁,要族里出面才好。所幸唐珍出嫁,族里人也要等着回门后才走,想来还是有时间的。 第二日,唐玥三兄妹乘马车领着一群仆妇丫鬟便出了城门往白露寺走去。 “可都安排好了?”白黎在路旁的茶楼上看着马车缓缓走过心里说不清的滋味,何时他竟然需要用自己的媳妇作为诱饵了? “都安排好了。世子爷放心吧,夫人定然会无事的。”回话的是元清。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无星呢?”白黎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这厢说曹操曹操到,夙无星一身男装深邃紫衣披了件黑色斗篷上楼来寻,面色匆忙。 “无星。”白黎知她看不见故而出声提醒。 夙无星闻声而动来到白黎身边“唐玥呢?赶紧拦着!我今天算了一卦,她今天不适合出门!有危险!” 白黎还以为什么呢,放松神情道“没事,我们这是引狼入室然后瓮中捉鳖呢!” “引狼入室?”夙无星眉毛一跳一跳的“还瓮中捉鳖?”阴惨惨的说“你信不信我还能关门打狗!”胸口不住的欺负,她觉得她被白黎气得心肝都在疼! “怎么了?”白黎一脸懵,根本不明白夙无星怎么这般“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夙无星一阵无语“那是你媳妇啊!你拿你媳妇做诱饵还瓮中捉鳖!我打死你算了!气死我了!”夙无星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不行不行忍无可忍非得把白黎这家伙踹出去找人不可!“我今天算了一卦,是地天泰,为六二爻动变得,是异卦相叠,这个卦是异卦(下乾上坤)相叠,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阴,阴阳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万物纷纭。反之则凶,万事万物,皆对立,转化,盛极必衰,衰而转盛,故应时而变者泰。反正一句话,你媳妇要出事,事情如何不知,还不快去救人!”夙无星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还好白黎包下了整个茶楼,倒也没人发现。 白黎前面一堆杂七杂八的劈头盖脸砸下来没怎么听明白,反正最后一句是明白了的,当下脸色一白翻身从二楼跳下去,元清只来得及叫一句“世子”就被夙无星一脚踹在屁股上“还不快去帮忙!”连连点头,反正楼下拐弯就是马厩,牵了马就朝着城外白露寺飞奔而去。 去白露寺的路上有一条小道,两边都是高山形如葫芦嘴,埋伏在两侧山上最好,还有一段路依山而修,山不高摔不死人但把人摔成残废是没问题的,剩下的就是一条河,河水湍急,河下有村子住家,若是唐玥遇险,但凡有事,只有河上才有一线生机! 该死!白黎策马,冷风铺面刀子一般割在他身上,他只催促着快点,再快点。他的马是太上皇亲赐,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他还是觉得不够快。 她还小,未曾及笄却已定下与他的婚约,也许她胸中有丘壑有天下却并不是他作为夫君所逃避责任的借口,他的妻子理当受他庇护,不仅仅是身份上的。 “姑娘,他们来了。”风铃神色凝重,不明白为何至今唐玥仍然能保持镇静。 “姑娘?”杨柳疑惑却也知道今日气氛不对。 “风铃,待会你带杨柳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唐玥垂下眼睫,神色晦暗不明。 “主子的命令是护着小姐,至死方休。”风铃落地有声,她并不会因为伺候了唐玥半年多就忘记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然而对上唐玥寂寂的双眼还是投降了“风露可带杨柳先走。我和风夏留下保护姑娘。” “姑娘!”杨柳声音迫切,她家姑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简直是胡闹! “可以,通知哥哥,在前方葫芦口的地方我们加快速度过去。”唐玥挑眉看着风铃,握住杨柳的手,全是汗。 纵使她死过一次,仍然惧怕死亡,怕那种溺水的难受怕新仇旧恨未来得及清算怕牵扯更多的无辜怕她走后唐家满门荣耀与她长房再无瓜葛! 葫芦口最危险,王家的人一定会在那里设下埋伏,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冲过去。 “姑娘,到了。” “丢东西,轻装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唐玥掷声如出鞘剑,眼神凌厉又凶狠。 碎石从天而落,马车失控,惊慌之下风铃一把搂过唐玥抱在怀里,好在今日的车是崔家特制,早防着这招了,全是木头包的精铁,就是速度慢了点不过拉车的四匹马都是平王府的良驹,可以弥补速度上的不足。 “姑娘,我们要下马了!”风铃冷然,肃杀之气尽显。 “走!”唐玥闭眼沉声道,抱紧风铃。 风铃迅速窜出马车挥剑斩断缰绳,风露抱着杨柳紧随其后,风夏断后护卫在风铃唐玥身边。 没了马车束缚,马的速度更快,而最后那匹拉着马车的马葬身在了碎石之下! 求鲜花求盖章,有打赏我就加更,羡慕让我质壁分离 第六十章 得遇故人 唐玥迷迷糊糊最后的记忆是彻骨的寒风,陡峭的山壁上苍翠扶苏,碎石滚下砸在身上便是一处青紫一处骨断,山高水寒,侵入灵魂深处的水,从七窍处进入身体,她感觉五脏六腑被灌满了冰冷的水,她被碎石砸了许多,身上浑身青紫,背上中了箭,鲜血晕染开来随入水中便是一条红绸。而后水流将人顺水送入不知处,她身旁总有人紧握着她的手。 至死,不放。 “小师姐,那两间屋子里的人是谁?师父怎么把人看得那么严实?”男声尚显稚嫩,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你少问些,那姑娘被人护着都伤得这般重,昏迷了快十日了,另一间屋子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唉,什么人那么狠,对这么乖的妹子都下得去手,夭寿哦!”少女故作老成偏生音声粲然,别有一番风趣。 “切~要我说,东屋的那姑娘身子健壮骨头很明显熬炼过,身上都是刀剑外伤,仅有一处被碎石砸中后背刚好断了肋骨,师父已经接了骨,估摸着问题不大,但另一边的姑娘,身体早有寒气沁骨之症,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估计不大好,难挨。” “少在这里多嘴,师父可是说了,那位姑娘可不能出事。”被称作小师姐的姑娘横了少年一眼,又让他去制药,自己抱着药和药罐子去一旁熬药,今日还有两道药需要煎下喂给东西两屋子的人。 唐玥醒来之时,便见白纸糊住的窗户透着阳光,已是天光大亮时候,半开的窗,半开的花,山荫一片竹叶簌簌,肃肃松下风来。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大半伤痕已经被处理好了,最严重的是肩膀上被碎石砸骨折了。挣扎着起身,撩起珠帘,绕过八仙桌梨花木梳妆台,唐玥挑眉,这是个女子闺房,摆设走简单朴素,但梳妆台上京都最贵的胭脂水粉摆得却很随意,博古架上也有前朝名人雕刻的玉雕…… 什么样的人能养出如此姑娘? 路过梳妆台,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中衣,面色惨白且羸弱。 眉尖蹙起,她在哪?既然救了她那风铃是否也在此处?心里担忧却并不觉得自己会葬身此处。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披在身上推门而出。 “你醒了?”少女已然及笄,发簪墨梅,眼眸平静,五官是那种让人觉得内心柔和的样貌,一见而心安。 “敢问,是姑娘救了我吗?”唐玥抿着唇,眼眸星星闪闪无害又脆弱。 “你是我带回来的,救你的却是我师父。随你一起的那姑娘在东屋住着,伤得比你重,不过底子比你好,你既然醒了她应该也快了。”少女冷淡的回答,并没有因为唐玥楚楚可怜的模样有所心软。 “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可否带我去见过姑娘师父,也好当面表示谢意。”唐玥进退有礼,将大家姑娘的礼仪展现到极致,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女肌肤柔嫩白皙,手上有老茧,但不多,贴身的衣服是上贡的麻衣,外衣却是寻常料子,手腕上的玉镯成色不错,头发上的墨梅簪也是紫檀木的雕的,看着行动进退周身气质举止,应该是个落难的官家小姐。 “师父很忙,没时间见你。”少女直接回绝。 之前的少年转过拐角过来传话“小师姐,这位姑娘,师父有请。” 这打脸来得如此快,唐玥也不好说什么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望着面前蔷薇发呆,她可眉那么好心替一个不相熟的人递台阶,即便这人救了她,她顶多不落井下石吧! 少女脸色一白,嘴唇紧抿也不说什么自己离去煎药,少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知师姐为何生气不过眼下师父的事情要紧,挥手请唐玥先行,自己在一旁引路。 转过拐角,从篱笆旁的小路过去又是另一番景色。 桂树撑伞,蔷薇架墙,野菊花争羞,几畦小韭菜绿莹莹的探出透,又圈了小园子养鸡鸭,另一处被圈出来的地种着一些药材,正中一座青瓦小屋。 “姑娘,请。”少年将唐玥引至屋内,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以对,少年少女不对唐玥透露姓名,唐玥也选择以静制动。 对少年报以感激的一笑,敲了三下门,得门内主人应允后方才推门入内。 满屋子的书撞入唐玥眼帘,其后才是书案前写字的老人。 落拓青衫配木簪,发白胡子花白发。 “高院判?” “唐姑娘,许久不见。” “唐玥多谢高大人救命之恩。”唐玥行礼,不过碍于手伤无发行全礼。比起那个对她有着莫名敌意的少女,她更喜欢把救命之恩算在院判身上,本来么,将她的命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不就是高院判? “唐姑娘多礼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辈医者职责所在,更何况我早已不是院判了,课当不起姑娘一声院判了。”高院判捋着胡须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眉宇间一团和气。 “不过唐姑娘身份贵重,又与平王世子定下婚约,不知是何歹人有这个胆子害姑娘?” 唐玥抿唇,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却更让人心疼。 “高老当知,后宅不宁女眷也是自身难保。” 唐玥本就荏弱如雨中牡丹,风雨飘摇,高院判曾见过她与白黎嬉笑怒骂自在随性的时候如今这么反常想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只是不知如何安慰。 正在犹豫之时,却见唐玥对着他跪下“请高老救我兄长一命!日后高老若有差遣,唐玥定然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撒谎,尤其是在你要骗人的时候,最好真假七三,如此方能长久。这道理是崔氏教她的。尤其在你撒谎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时最好低头垂泪。 她要找哥哥是真,求高院判相助也是真,眼泪是真,悲伤却是假的,两位哥哥身边都有崔家养的部曲,武艺高超,定能带着两位哥哥逃出生天,只是她还看上了高院判的医术!她已是不由人的命格,如何再能让生死由他人掌握? 昔日在宫内救助太上皇时她曾提出跟高院判修习医术,却被拒绝。她知道高院判是担心她已有了陈氏香谱这类禁书,若在习医术,医毒一家只怕日后她行差踏错便害人害己!如今――她已然没了法子,她不会武功现在练也来不及,做不了沙城征战的卒,也做不了坐阵算筹的将,更做不了智谋过人的军师,除了香她几乎一无是处!她此次出事王家定然难逃,可除掉王家,还有瑞王,贺王!哪一个都不好惹!没有三两秘技护身,她只怕尚未成功便身死半途! 元嘉元年四月初二,定国侯府两位嫡子一位嫡女三人车马出行去白露寺烧香祭拜其母崔氏时遇难,官府接到定国侯府嫡女唐玥丫鬟杨柳报案时立刻着人赶到现场,只发现死伤无数,碎石弓箭满地,并无三人身影。 定国侯大恸,上奏折请刑部出马彻查此事,平王府世子亦然,领着锦衣卫日夜不息的寻找三人下落。 皇帝震怒,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彻查此事。 元嘉元年四月初四,唐珍回门,唐府一片惨淡。 元嘉元年四月初九,平王世子领兵包围王家,定国侯唐斳亲自捉了王家藏在京郊的漓王侧妃王希怡,一起送入刑部大牢。王家满门,除了宿在枕鱼楼的王楚无人逃脱。 “你最好交代清楚,唐玥在哪!”白黎亲自提审王氏,王希仁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可不代表白黎会轻易放弃。 “无可奉告。”王希仁惨然一笑吐出一口鲜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黎冷然,伸手拿过烧的滚烫的铁往王希仁胸膛烫去“还不说吗?” 滚烫的烙铁印在皮肤上刺啦刺啦的响,刺耳又难受。 王希仁皱着眉头大口喘气眼神恍如疯癫“她死了!她死了!既失去你母亲后你又亲眼看着自己未婚妻死去!怎么样这样的感觉痛快吗?” 白黎瞳孔紧缩,他母亲的事这人也有参与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白黎扯着他衣领怒吼。 “有什么可说的?”王希仁淡然的笑眉眼狰狞“都死了不是吗?” “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低着声音在白黎面前道“京城第一才女,味道可真好――”似模似样的怀念,假仁假义的感慨“那一次我们都觉得她跟着你父亲简直是一个错误,只有我们,我们才能让她快乐――” 白黎呆愣,片刻后怒火攻心,长剑寒光闪烁苍然出鞘,携带风势便要砍在王希仁头颅上,在最后一刻停了,他突然觉得唐玥说得对,这么简单的放过仇人是不是太仁慈了些?更何况他知道他母亲的事,是否当年他生父生母之仇与这人也有关系?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放过他?帮人灭口吗?当年参与的人都有谁,他要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 收剑,勾唇唤来锦衣卫“把锦衣卫的酷刑都在他身上试试,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对了,记得严密监视,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 “回世子爷的话,有个私兵说唐姑娘跳入了河里,河水湍急他们并没有找到人。” “那唐瑚唐珑呢?” “唐家大少爷和二少爷身边有崔家的部曲,虽然受伤颇重却靠着千里马逃了。” “唐瑚唐珑身边既然都有崔家的部曲,那为什么唐玥身边没有?”白黎突然对崔家升起厌恶“加大人手沿着河流找人!” “是。” “世子爷”元清过来了“高院判在外面。” “高院判?”白黎挑眉,高院判不是乞骸骨了吗?说要在庄子上养老啊。 “是小高院判。” “哦。”白黎道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走了出去。 “世子爷。”小高院判拱手直入主题“唐姑娘在我父亲庄子上。” “带路,即刻就去!”白黎立刻变了脸色轻点人马轻装离去。 第六十一章 小心思 “唐姑娘金尊玉贵的,何苦学这些凡夫俗子养家糊口的东西。”高老眼皮子也不抬,任由唐玥跪在青石地板上,从容自得的写着自己的东西。 “高老也知晓高门后宅混乱不得安生,深宫里更是诸般美人蛇蝎,崔家大宅于我更是深浅不知之地。唐玥自知没有那等爬山采药火房炮制的耐性,但愿能请得高老指教一二花草药性,至少不落得什么时候中了招也不知道。” “唐姑娘似乎想了太多。唐家后宅如何老夫并不关心更不知道,不过姑娘是定国侯嫡女上面又有两个兄长,想来在唐家没有人敢不长眼的惹上来。至于后宫,太后娘娘点了姑娘孝期一年后进宫随侍,自然也能护着姑娘周全,更何况唐侯爷与当今乃是自小的情分,姑娘与东阳公主又有伴读之谊,是以后宫之内,只要姑娘自己不行差踏错自然无碍。至于崔家,”高老抬头目光矍铄“崔家乃唐姑娘外家,可不是什么虎狼之地!” 唐玥见此,心里一笑,果然,昔年她所听之言并非虚假,高老,只怕该姓崔吧!被崔家所弃,故而也不愿意教导身上流着崔家血脉的人?不过对不起他的是崔家另一支,又不是他们这支! 唐玥敛眸“高老若是不愿,唐玥也不强求,只是想请高老为我父兄诊治一番,昔年我母亲深受宫廷秘药所害,唐玥不知家中父兄是否也――” “宫廷秘药那是宫里面的事,与我何关?”高老言辞冷漠。 “那惜梦也与高老无关吗?”唐玥抬头不闪不避对上高老震惊的双眼,神色凝重如墨滞缓不流。 “这药如何――”高老心神失守,惜梦乃是昔年他年少之时好奇在旧药的基础上增删几味药材而改,交给了当初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只是―― 太上皇怎么可能拿他用在唐家人身上!那是定国公的子嗣! “我母亲所中之毒便是惜梦。”唐玥一字一顿,面色难堪,中衣早已经湿透,当着这老狐狸的面撒谎实在是难度太大,好在她伤势未痊愈,又跪了许久,体力不支满头大汗也是能理解的。 她母亲中的是宫廷秘药不错,不过并非是惜梦,而是与惜梦类似的,昔年高老用来配置惜梦的原药――鹤兮。惜梦在太上皇手底捏着,漓王便是天大的能耐也拿不到这个,不过鹤兮这药并不是很难拿,昔年漓王曾被太上皇下令灭去户部侍郎一家,用的就是这鹤兮之药,药效不重,三副药便能要人性命,漓王存心留了一些,后来被王希怡求着给了王氏,用来谋害崔氏,至于王希怡怎么求来的那便不知了,反正那一年,王家大爷的妻子王楚亲娘暴毙。 这些都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高老出山!出了山,才好为她所用! “唐玥所求不多。不过家人平安,任何阻了唐玥的”唐玥勾唇“唐玥便是以身为饵也要将人拉下马来!” “高老知道,以唐玥的身份其实若是要寻人教授医术并不困难,只不过一事不烦二主,高老当知惜梦之祸害,高老仁善故而只留下三副药与太上皇,可高老要不要猜一猜,我父兄身上的毒是哪里来的?”唐玥引着高老往他心底最不愿意猜测的地方猜去,谁都知道昔年太上皇遭遇过臣子背叛,便是那一次定国公舍身相救成就了唐家一门荣华,此后太上皇一度疑心身边之人,甚至不惜用毒药暗中控制臣子及其家眷,及至许多年后才方有所缓解。 而惜梦,正是在太上皇的默许下被研制出来的。 控人心魂使其如傀儡,恍然如梦境,梦里梦外是两个不同的人。高老仁心仁术心知此药不妙,故而借火势毁了药方只留下三副药给太上皇,太上皇虽然心存疑惑却也没有证据,加上高老医术精湛,为人正派,能用于救命却不可用于制药,故而此事不了了之,令命人暗中仿出惜梦。 不过高老的惜梦也是不完整的,因此这些年来无人可知其配方。 “昔日宫廷秘史,唐姑娘如何得知?”高老握紧手中毛笔言辞犀利直指唐玥短处。 “高老也知道是宫廷秘闻,自然是宫廷之人相告。”唐玥挑眉,撒谎多了也就不怕了,说起来她也不算撒谎,昔年瑞王告诉她的,瑞王不也是宫廷之人?至于高老怎么想她可不知道! “宫廷之人?”高老喃喃,复而苦笑,宫廷之内能有这般能耐又能告诉唐玥的,除了她还有谁?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母亲尽一份心,唐玥的外祖母可是替母亲才嫁入崔家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养伤吧。”高老神色淡淡,唐玥却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心里松口气,摇摇晃晃的起身扶着柱子出门。 “等等,这里有本书,你拿回去看,看完后还回来,不得抄录不得外传。”高老起身从书架上拿过一本约莫三指厚的书放在书桌上。 “是。”唐玥目露惊愕,旋即低头垂眉拿着书走出房门。 得见阳光时,才觉得周身寒意被祛除。 整个人方活了过来。 “姑娘。”是方才的少年,“姑娘的婢女已经醒了,可要去看看?” “走吧,多谢公子。”唐玥单手抱着书,微微曲膝,神情安然又谨慎。 “不必客气。”少年轻笑引着唐玥去了东屋,便退了出去。 “风铃,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风铃护卫不利,清姑娘责罚。”风铃翻身拖着病体下跪,面色苍白羸弱,额头满是冷汗如豆。 唐玥默然,后开口道“在你眼里我便是这般不通人情之人?” 风铃眼神闪烁,她跟随唐玥半年左右,唐玥的确是个很好的主子,甚少打罚下人,却也是个非常不好伺候的主子,因为她会通过许多事情测验一个人的忠心。杨柳是她自小的丫鬟这个除外,她许多事情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意交给他们三人,顶多让他们三做一些无关大局的事。 见风铃仍旧跪地神情明显动容,才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白黎?” “若是我,你大可不必如此。若非你拼死相护唐玥早已葬身与碎石之下。”眼睫垂下揽去一眼芳华“若是白黎你也不必如此,他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通达人情?风铃忍不住暗自吐槽,那是对你才这样的!对属下,他从不讲人情,只讲规矩的!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唐玥侧头问“谁?” 一边风铃也起身,冷着脸护在唐玥身前。 “姑娘,平王世子来了。”是那少年。 白黎?来得这么快?唐玥挑眉,看见明显更加谨慎的风铃也忍不住心里存疑道“我知道了。” 风铃小声道“姑娘请小心些,万一是别人借了世子爷的名号――”神情担忧。 唐玥也微蹙眉尖点头“我出去看看,你现在里面。”见风铃面上担忧更甚又道“你好好的我才能得救。” “阿玥,是我,开门。”却是白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 阿玥?我和你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唐玥一脸懵,还是叫人进来。 一身白衣染了尘埃,一看就知道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的,眼底有青黑,胡茬也冒出来了,气色没之前好。 唐玥看着忍不住皱眉,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演戏也不至于啊! 风铃悄悄的挪到门口,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她觉得她还是不要打扰这久别胜新婚的主子比较好。 “阿玥。”白黎上来就抱着人,小心的不碰着她受伤的右肩,神情恍惚又有些脆弱,唐玥只感觉脖颈有一滴水落下,敏锐的发现有什么不对,伸出手环着他的腰,道“白黎――我们回家吧。” “回家――”白黎神色怔忡,忽而莞尔“好,我们回家。”他也会有家,会有一个与他站在一起的妻子,与那些柔弱娇羞的姑娘不同,他的妻子能与他站在一起,能与他并肩对付那些过往欠他的,也欠她的人。 白黎抱起唐玥大步离去,将人放上马搂紧在怀里,裹好披风,低头吻在她脸颊上,朗声道“多谢高院判相救,白黎先带阿玥回去,待阿玥伤好在与阿玥一起登门拜谢!” “我们走!” 驾马离去的白黎并没有注意墙角煎药的姑娘,倒是唐玥看到了,她先是在白黎站在院子里时理了理头发衣裳,面上带着合适的笑,又在看见她躺在白黎怀里时面上显而易见的尴尬落寞与嫉妒。 唐玥难得的,觉得心里高兴,抓紧了白黎胸前的衣服,借力抬头一下子吻在他下颌上,吓了他一跳。 “阿玥乖,我们先回家。”白黎面上欣喜眼底多了几许神采,望着唐玥更是多添了几抹深意。 唐玥身子一僵,白黎――这话里有话啊! “抱歉阿玥,我来晚了。你哥哥他们遇上了贺王车架,如今已回了唐家。”白黎抱紧怀里的姑娘,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像是依偎也像是缠绵。 “可你来了。”唐玥敛去眼底的泪光,她其实以为他不会来的,毕竟他们――他们之前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交易,她其实――她其实在落入水里的时候有想过放弃的,她死在外面,不管父亲怎么样,哥哥们却是一定会报仇的,王氏很快就会失聪,那个香很快会让她失明,双重打击她,她已经替母亲报了仇,可是想到还有瑞王没死,还有当初害死她的人没找到,她这么死去真的很不甘心。 她其实也会想,白黎会不会来?虽然,虽然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忍不住对夙无星嘴里的天作之合抱着希望,他会来,会来接她回家―― “你来了,就好。”唐玥伏在白黎怀里哭着说,偏偏嘴角又带着笑。 白黎搂紧了唐玥,慢慢骑马回京。 唐玥有伤,不能骑太快,本来马车是很好的选择,可他私心作祟,他想――抱着她。 身后跟着的风铃一阵吐槽,他的主子敢不敢再慢一点!你们要谈情说爱回家去不好吗?这大路上的虽然你遮了她家姑娘的脸,虽然你们有婚姻,虽然旁边其实没什么人,但是!刺激到旁边的花花草草也不好!尤其是你的属下其实都是单身――没结婚――没婚约――没意中人――还连个红颜蓝颜都没有! 主子,求放过―― 跟在白黎身后慢悠悠慢悠悠散步回京的一行人,真的―― 一点都不想听他们谈情说爱! 突然想自戳双目自毁耳朵怎么办! 回家去不好吗! 突然发现功夫好也是一种过错!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白黎的属下一点都不想说他们主子啥了,第一次发现你竟然是这样的主子! 第六十二章 生气了 一路上白黎絮絮叨叨的将唐玥消失的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王家被白黎以窝藏漓王同党,谋害大臣的罪名下了狱。 至于王氏…… 此刻的松鹤楼内,唐斳与唐母怒目而对,都是一身怒气一点就炸,王氏与唐瑿在一旁相对无言默默流泪,间或唐瑿瞧一眼大伯,再望一眼祖母,那眼泪扑簌簌的留下来,腮边满桃花,眼里水波嶙峋,另一边却是唐珠砸了满地的碎瓷被罚跪在廊下,满目愤恨! 一屋子侍女皆只留众人心腹,其余人守住各个门窗出口眼观鼻鼻观心。 “母亲果真要一意孤行?”唐斳横眉冷眼,气势逼人。 唐母也不堪示弱,手中拐杖重重点在地上发出及其沉闷的一声“老大,你就是要休妻也要问过老二的意见!若是要罚人入家庙即刻便可!老婆子我没一点意见!只有一点,不能送官!我唐家丢不起这个人!”当真是老当益壮,声如洪钟。 唐瑿一怔,眼泪立刻止都止不住以水漫金山之势决堤而来,声音凄然可怜“祖母――” “你闭嘴!”唐母怒斥,一眼横过去,唐瑿立刻嗦嗦如幼雏。 “杀害长嫂,谋害我唐家子嗣,我唐家也留不得这样的人!母亲明知王氏在三不去之列!母亲这般行事可曾想过如何像崔家,平王府,以及我唐家列祖列宗交代!”唐靳气极反笑“瑚儿乃我唐家承重孙,珑儿也是我唐家嫡出,玥儿年纪最小却是太上皇亲封的郡主,东阳公主的伴读,太后娘娘亲点了入宫伺候,更是平王府未来的王妃!还有崔家,”唐斳冷然一身霜雪,眸色沉沉黯黯如天际风雪将来未来时“崔家,母亲可想过崔家崔琰崔研如今皆在京都,王氏胆敢害人便要有偿命的觉悟!” “我唐斳,绝不让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脏了我唐家祖宗的门面!” “大伯――”唐瑿哭诉“定然是刑部大理寺他们弄错了!我母亲不过一个深宅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如何能害了大伯母,两位哥哥还有三妹妹!” “呵”唐斳讥笑不已“那照你的意思说,岂不是圣上冤枉了你母亲!”旋即凌厉道“若你觉得心有不平,大可去宫门外击鼓鸣冤,滚过了钉床,挨过八十大板去圣上面前请旨重查!” “我唐斳,悉听尊便!” 唐瑿继续瑟缩几下,神态惊慌。 唐母却皱了皱眉,略显富态的脸上也因连日来的争吵多了褶皱“银镜,翠玉,还不将三少爷请下去!” “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多嘴的份。”唐母生气道。 “也让唐珠回去吧。”唐斳淡淡的道。 唐瑿不依不饶还要叫嚣,银镜是他的伴读,得了上头两位主子的命令,顾不得唐瑿的心情,拿袖子捂了嘴就勾了下去,至于外面的唐珠自然有大丫鬟们将她用同样的法子“请”下去。 “银镜!你还是不是我的小厮!”唐瑿大怒,直接一拳打在银镜脸上,可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如何来得那等子蛮力气?若不是银镜放人,此刻他可挣扎不开。 银镜擦了擦嘴角,吐出一口血沫拦住唐瑿要回松鹤楼的脚步。 “少爷,二夫人若是清清白白的老夫人自然不会如何,可二夫人若是真做了那些事,大老爷怎么可能放过?那是大老爷的发妻,亲子,亲女!”银镜劝道,见唐瑿不信还言词振振道“怎么可能!母亲素来仁善,银镜,难不成你信?定然是大老爷受了奸人蒙骗,那群刑部大理寺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欺世盗名之辈!” 银镜再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如今只是二夫人的事,爷若是再凑上去,惹恼了大老爷,大老爷可是能请家法的!” 唐瑿一听家法立刻浑身颤抖,甚是惧怕,他幼年不过偷摸了两块过年供奉在祠堂的饼子就被他亲爹请了家法狠狠的打了二十大板!彼时才七八岁,王氏哭哭啼啼的求情唐珍护着唐母骂着才把原本的四十大板减半,又另被拘束着抄了一年的家规方才被放出门。 “那你说要怎么办?”唐瑿自小受宠,却最怕家法,一听就乖。 “二夫人出事,珍大小姐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如今我们等珍大小姐便是。爷要是不信,银镜亲自去瑞王府递话!”银镜拍着胸脯一脸可靠。 唐瑿犹豫了几下,拿了二十两银子给银镜叮嘱“你且去带点桂花糕再去,大姐姐喜欢六安楼的桂花糕。” 银镜接过银子低头应下转眼出了门,并未去六安楼买桂花糕,转道去买了几包山楂杏仁笑了笑往瑞王府去递话。 瑞王妃慵懒的躺在榻上听丫鬟道来。 “哦?带的是山楂和杏仁?” “回王妃,是的。说是唐家二房那位少爷念着珍夫人喜欢吃杏仁豆腐,孕妇又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特意交待了买来的,还说请珍夫人有时间回去看看。” “这是傻还是蠢呢!得了,压下消息,唐珍身子重要好好养着,上次回门差点折腾掉了肚里的孩子,如今还是让她少和唐家人接触吧。”瑞王妃摆摆手满脸不耐烦,看起来并不喜欢唐珍。 也是,她最在乎的是唐珍腹中的孩子,至于唐珍?呵,不过一个玩物罢了。 “唐家既然对二夫人如何处置极为为难,不如交给我如何?”白黎抱着唐玥长驱直入,眼角眉梢都是冷意,看着唐母的眼神能冻死人!看着王氏却狞笑不已。 王氏狠狠的一哆嗦。 她近日来耳朵与眼睛都不大好,看着白黎总疑心见着了森罗恶鬼,耳边感觉每人说话都是鬼哭狼嚎,只有她家唐瑿在时,方才觉得神清气爽些。 白黎小心的将唐玥放在椅子上,又拿披风裹好,自己则站在唐玥面前,既不让她对唐母行礼也不让唐母拿眼神示意唐玥出来和稀泥。 拍拍手,锦衣卫提刀入内。 “带走!压入大牢,听候审问!”白黎轻描淡写两句话定了王氏终身。 唐斳面上带笑极为满意,唐母一跺拐杖怒斥“不行!她是我唐家之妇,只怕还轮不到平王世子越俎代庖!” 白黎挑眉眼刀子唰唰唰看向唐母,直看得唐母惊怒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老夫人以为本世子在做什么?”轻笑唇边露出讥讽“本世子奉圣上之命清查京都匪徒作案之事,莫不成你唐家规矩大得过陛下圣旨?” “带走!” 身着黑色素服腰间挎刀的几个侍从直截了当的打晕王氏带走,一个眼神都没给唐母等人。 唐母无奈,忿忿坐下。她在唐家作威作福了数十年,第一次受此羞辱! “世子,高院判来了。”元清回道。 唐玥抬头,高院判? “请。” 随后一身藏青官服的高院判走来,唐玥恍然大悟,原来是小高太医! “劳烦高院判了,还请看看阿玥病情如何。”白黎侧身,露出苍白面色的唐玥。 高院判拱手行礼,从容把脉,望闻问切一路下来脸色沉重“之前张太医给姑娘开的药,姑娘没吃。” 言语笃定。 唐斳和白黎脸一下子就黑了。 竟然不吃药! 唐玥略微惊慌“那个药――太苦了――” “如今病情如何?”白黎沉声,眼刀子看向唐玥,这个理由骗鬼去吧! 唐玥理亏的埋头,乖巧无比。 “又落水了,还在水里待了许久,寒气更重了。”高院判看着唐玥的眼神也和刀子没什么两样,又因为白黎在旁边,两人有婚约忙补充“不过还能治,我开几个方子,一个药浴,一个早晚喝,一个中午用,都是饭后服。我每半月过来诊脉调整药方,一年变差不多了。只是姑娘还要忌口。” 想了想又神神叨叨的补充“姑娘可别拿对张太医的那套对我,我可不信姑娘另寻他人更改药方。” 白黎挑眉冷笑。 唐玥暗想,完了完了,张太医这个大嘴巴子! “高院判只管开方子,剩下的,我来。” 高院判满意的摸了摸刚留的小胡子,运笔如非。 唐斳则暗暗点头,看来这个女婿对自己女儿极为在意。甚好甚好。 蓦然又感慨,若是崔氏也在就更好了。 便是方才还闹了不愉快的唐母,也松了口气,唐玥嫁入平王府,于整个唐家那也说难得的荣耀,只可惜唐珍,若是能嫁与瑞王世子,唐家也能算皇亲了…… 唐玥回自己院子是被白黎抱着回去的,一路上丫鬟侧目,花枝羞怯。 推门直接进了唐玥闺房,唐玥忍不住扶额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进自己房间这么理所当然? 摒退众人关了房门才将唐玥压在床上。 “为什么不吃药?”白黎冷眉,眸子里怒气翻滚,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知道唐玥不吃药,不珍重自己的时候这么生气!气得――气得他都想把唐玥抱起来打屁股了! “药苦。”打死不说实话的唐玥坚定以及肯定的坚持原话。 “你觉得我信?”白黎挑眉,分明不相信的模样,唐玥偏偏睁着眼说瞎话“我觉得――你还是会相信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全是认真,白黎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骤然吻上唐玥红唇,原本就想了一路的。 一如记忆里的柔嫩。 唐玥:!敢不敢正大光明的辩论!这样连吵架都不能好好吵了! 然心里到底是觉得委屈又温暖的,她越发肯定不能让白黎知道当初她本就是存了报完仇一了百了的心思。 第一次发现,也许,白黎真的是她的命中注定。 拿手勾着他的脖颈,稚嫩的回应他,眼角却带着媚笑,活生生的祸国殃民。 第六十三章 尘埃落定 “世子爷,姑娘,药来了。”说话的是杨柳。 声音轻弱,怕扰了里面的人。 “进来。”白黎道,仍旧环抱着唐玥,拿了本游记一起看。 杨柳端了药碗过来,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也是难为她了。 唐玥面色显然一僵,浑身僵硬着就想离开,这药――她一点都不想喝,一点都不!杨柳你绝对是故意的!控诉的小眼神对准杨柳。 杨柳表示,世子爷说了要看着姑娘喝药的,小的――无能为力喽。 对于自家不喝药不珍重自己身体的姑娘,杨柳深觉对不起夫人的厚爱,但又无可奈何,如今有了能治她的世子爷,那自然是――果断去熬药喽! 杨柳退了下去,体贴的关好门,去回老爷的话,又奉了老爷的命令去库房取了人参三七送给风铃,美名其曰,多谢救命之恩。 “喝药吧。”白黎似笑非笑的搂紧了唐玥僵硬的身体,将药碗送至眼前。 唐玥犹豫要不要接过来,白黎轻飘飘的说“一口气喝完就不苦,你要是非逼着我一口一口喂你呢,那个才是真的苦。” 唐玥丧气道“可我喝不下去,闻着这味儿就知道苦得不行,你还要我喝!”委屈巴巴得瞅着白黎,眼珠子挂着欲滴不滴,真是个磨人的小丫头! 白黎挑眉“这可是你说的。” 唐玥:???我说什么了?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白黎竟自己喝了药,敏锐的直觉告诉唐玥大事不妙!挣扎起身就要跑出去,却被白黎拉着没受伤的手臂带了回来,压在书桌上,轻薄红唇吻了上来撬开贝齿朱唇缓缓将药液送进去,直到确认唐玥喝了下午才离开唇瓣,末了又忍不住再厮磨一番。 唐玥心里发苦,这药哪里是苦,分明是又苦又酸!这都是什么药方子啊! 绝对,绝对的庸医!还害人不浅那种! 高院判,我要扎个小人咒你! 唐玥苦着一张小脸,白黎一口一口的喂药,喂完了也不撒手。 唐玥直接推开人,控诉“你欺负人!” “哪有。”果断反驳的白黎。 “就有!”唐玥继续控诉,眼角眉梢都是委屈“那个药那么苦,还泛酸,你竟然,你竟然――”气得很,声音都抖了三抖,一下子哭了出来“你竟然还让我喝完了!” 白黎凑上去吻开她眼角泪珠,眼底荧荧星光“我以为――你会觉着我很甜的。”如灵蛇般的舌轻舔着她唇角未尽的褐色药汁,嗯,是苦了些。 唐玥气不打一出来,水眸莹润全是控诉,这人――也忒无耻了! 白黎又抱着人一番哄,才在暮色苍茫下离去。 还有个王氏没收拾呢!都收拾好了,才好去和媳妇儿培养感情! 唐玥敛去眸中思绪,唤来了杨柳“绿珠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姑娘,绿珠――最近和王家王楚走得很近。王家家产有一半落在了这位手里,约莫一二百万之数,却都是能生钱的铺子。”杨柳低声道。 夜明珠挥夜如昼,烛光摇曳如豆。 “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嘛!”唐玥赞赏道。 能从王家抠出一半家财可不是厉害吗? “听说――”杨柳犹豫道来“是王楚寻了世子爷,自愿上台指认王希仁的罪状,只求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这么一算倒也没什么。”唐玥淡淡的喝药,习惯了这药也没那么苦“他是长子嫡孙,原该占八成产业,这里边估计有些是王希仁后来经营所得,一二百万的银子,若是经营得好,也不是个小数目。他此番这举动,只怕也存了向世子爷投诚的意思。” “投诚?”杨柳讶异。 唐玥轻笑“原本王家也有爵位,只是王家的爵位在王楚亲爹身上完了,王希仁又入了锦衣卫的牢笼,出不来了,王家覆灭就在眼前,他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坐拥一二百万家财,谁不眼红?这京城里诸多狼眼豹子心肠的人,可不得闻着味儿过来?”喝完药又捻起一颗蜜枣放入口中,满意的眯起双眼“有了白黎,他这些生钱的铺子才能生钱。” “这人,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对了,说说另一家――孙家如何了?”她要是没记错,在此之前孙家那位嫡出的公子爷,似乎有想与唐珠或者夏绮雯结亲的意思。 杨柳闻言撇嘴“姑娘,不是奴婢多嘴,只是那家公子哥着实不是个好的!长得也是人模人样,确实个花心大萝卜,衣冠禽兽!”接着絮絮叨叨的讲“和珠姑娘玩什么月下留情,和夏姑娘玩花园遗佩,偏偏两人还真上心了!今天约珠大妹子看花,明天定然送礼物给夏妹妹,之前二夫人又开了前院一个院子给人住,咱们这清清白白的门楣,给那人糟蹋成什么样了!”杨柳一脸嫌弃满心愤慨! 唐玥挑眉,这人――这么厉害?脚踏两条船到现在都没翻船? “还有吗?” “还有啊!那人在王家出事前对珠姑娘那叫一个千依百顺,任劳任怨!结果这两天反而是去给夏姑娘跟前马后,赔笑取乐。也就两位姑娘和老夫人瞧他是个宝,便是在丫鬟婆子里也知道那是个渣!”杨柳转头疑惑的摇摇脑袋“不过伺候他院子的丫鬟还真的――脑子里装稻草,就是个草包!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姑娘要是处理那院子的事可得小心,别沾了一身腥。” “处理什么?”唐玥挑眉,“前院的事,可轮不到我这里管。便是老太太,也得斟酌斟酌。”唐玥笑意盈盈,前院的事可是她爹亲自管着,这些日子不过没清查罢了,等着哪日后院起火了,每一桩每一件,可都是稻草滚油! “哥哥那边可有消息?世子爷跟我说哥哥被贺王救下了。” “大公子和二公子前些时候传了信回来报平安,因着二公子腿被碎石砸断了,又滚下山崖伤了肺腑,故要养些日子。不过他们都无大碍,约莫还有十几天就回来了。” “十几天啊――”唐玥摩挲着茶杯,眸子里墨色流转,漆黑一片。 泗鹤,还是来了! 次日,唐玥昏昏沉沉的歪在床上,她如今孝期在身,又有伤,唐母早免了她晨昏定省,唐瑿和唐珠被约束在屋子里罚禁闭抄家规,唐母跟前就一个孙赫和夏绮雯伺候,偶尔添一个林娴,不过林娴倒是避开了孙赫去的。这不,今日孙赫与夏绮雯霸占了松鹤楼,林娴转道直接回自己院子令如意吉祥捧了锦盒药材往唐玥院子走去。 唐母一门心思撮合夏绮雯和孙赫,可不代表林娴愿意趟这一趟浑水!她可是好不容易菜出了狼窝虎穴的,只等孝期一过便摆宴认亲。 福王与福王妃也说了在她第一年孝期过后可以多去福王府走动走动,如今福王升级做了王叔,更是闲云野鹤得自在,连带着福王妃也跟着出门游玩,只是从不曾少了林娴的礼物。各色节气,各色衣裳首饰,皆是捡好了往唐府林娴的沁芳园送,便是王氏之前掌权,也不敢触及林娴锋芒半分。看得夏绮雯心里是羡慕又是嫉恨! 她汲汲营营的算计前瑞王世子又谋划如今这个孙赫,拿及得上林娴,不争不抢什么都不缺也没人敢惹到她头上!因着孙赫的存在,如今唐珠和夏绮雯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见面先抬杠,你拿家室压我,我反唇讥讽你家风门楣,反正掌家的是大房,两房又早就分家,刺唐珠的时候又专挑人少路窄的地方偶尔兴致上来了还亲自下水撕拉一把! 两人都在唐母孙赫面前遮掩,维持着表面平衡,也相安无事了许久。不过唐珠被禁足,这唐府花园可成了夏绮雯一人天下! 不过,反正王氏倒台,过不了多久王家一家并唐靳也要玩完,唐玥也懒得与这两人耍心眼,权当看戏也不错,这可比戏台子伤唱得好多了!唤了丫鬟婆子去收拾了王氏的院子,将一应物件全部记载在册锁入库房,再封了院子,唐玥满足的躺在床上听风铃给她念书。 是的,风铃没走。白黎说,给了唐玥那就是唐玥的了。 “姑娘,林姑娘来了。” 却是二等丫鬟。 唐玥的四个大丫头都有伤,伤得最重的就是风铃风露风夏三人,反倒是杨柳还能带伤办事,其余的唐玥全部责令好生修养,药材补品一水儿的朝他们屋子里送,对于自己人唐玥素来大方!这不,伺候的就直接点了二等丫鬟上前。 “请。”唐玥起身,还好她习惯醒了就洗涑吃饭,如今也只不过穿了家常衣服软底绣花鞋,也能见人的。 “燕窝粥今日上两碗。” 唐玥守孝本就消瘦,又受伤,高院判说了要好好养着,唐斳所幸拿生父身份压了唐玥的意思,每天一碗燕窝粥人参鸡汤,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养着。如今正是喝燕窝粥的时候,总不能她一个人吃独食吧。 “林姐姐。”唐玥笑着烁,一旁的风铃已经退去外间。 “玥妹妹。”林娴眉目温柔自有一段流风回雪之态,“玥妹妹可好些了?” “高院判说好好养着便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劳林姐姐费心。”唐玥笑眯眯的,对于这位姐姐,她素来很喜欢。 “这边好。听闻妹妹如今在用燕窝人参养身子,姐姐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两株野参,两盏燕窝,妹妹好歹收下。”林娴笑意加深。 “瞧姐姐说的,林家的东西能有差的?”唐玥打趣道。 “这可不!我林家可比不得平王府!”林娴有心打趣回去,眉眼灵动“听说世子爷最近满京城的收人参燕窝雪莲,啧啧”那暧昧的小眼神看得唐玥心里脸上红晕弥漫,她好好的林姐姐到底是被谁带坏了?都会打趣人了!哎呀,真不好意思! “他收他的,与我何干!”强自撑着脸面忍着羞意的唐玥,脸可比嘴巴实诚! 林娴拿了帕子捂着嘴笑,眼神觑着她“有这般夫婿有什么好羞的!我要是你啊,恨不得昭告天下呢!免得来了不长眼的跟我抢!要我说你合该学学人夏姐姐,那才是正妻的气派!” “姐姐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唐玥蹙了眉尖,她而今神消骨立肌肤白皙,倒也有几分西子捧心的味儿。 林娴摇摇头“哪有什么风声,我而今和你一般守着自己院子不出门。你还好管着内院大小事物有的是法子知道外面的事。不过你还真得注意,心悦平王世子的人不在少数,而你此番遇险消失了十余日,如今尚在孝期倒没什么,只怕日后出了孝,有的是人拿这事来堵你的心!离间你们的感情。” “如我们一般的,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能有这般在意你的夫婿,姐姐也实在不愿你这大好姻缘被人毁去,先给你提个醒,这人啊,众口铄金,一张嘴能生生喷死个人!” 林娴感慨,神色郁郁。 唐玥转了神情,笑着宽慰“姐姐这是什么话,我这婚约是世子去求了圣旨的,姐姐日后若有看得上眼的,不如也去求皇上做主?” “说得倒是容易,你当人人都是你家世子爷?这圣旨说求就求一点都不含糊!”林娴笑着觑她眉目生出暖意“人家还嫌世子妃的礼不够重,特意求了大长公主进宫提了继承王位这事,这份心意,啧啧,你们可得要百年好合那才好!” 唐玥被说得双颊粉嫩一片“能入姐姐的眼,也能住进姐姐的心,这样的人岂是寻常?求个圣旨不也是多说几句的功夫?我倒是盼着姐姐也能早日觅得良人,也有人护着姐姐如珠如宝。” “真要是这样,便借妹妹吉言了!”林娴笑着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姻要考虑太多,有时候顾着了上头的心思变顾不到自己的心意了。她只求日后琴棋书画诗酒茶,夫君总不能是个俗人。 可惜世事大多无常。偏生要了那泥土,才能让鲜花更艳。 第六十四章 贺寿 好生养了些许时日,唐玥手臂可以拆了木板,才愿意走出房门。 “姑娘,世子爷来了。” 唐玥扶额,这十天了,他怎么还是每天都来?不用上朝? “阿玥在想什么呢?”白黎穿了身极其潇洒的青衫,衬得他肤色月白,眉目如画,腰间仍悬佩剑,带着江湖里的少年意气宛如朝阳,宛如凤翔。 “白黎――”唐玥一时不察,竟看痴了,只能说白黎当真一副好相貌,难怪出门掷果盈车的。 好在白黎可比卫玠强多了,至少不会被看死么! “多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白黎挥手示意丫鬟们各自散去,在唐玥身边坐下陪着她晒太阳“日后可要记住,唤我小字,安弦。”凑在她耳根处,呼气便是微暖,让人心里酥麻。 唐玥面色微醺朝旁边挪了挪,又给他斟茶“唤你白黎习惯了,一时之间也懒得改过来。” “可这样显得我们有些生疏。”白黎皱眉伸手虚虚将人环住。 唐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下白黎的猪蹄道“还生疏?”微微扬高得声音“你现在进我这院子跟进自己花园一样,这算哪门子生疏!” 白黎手上微微用力,将唐玥搂在自己怀里,嗅着她脖颈上的香气低声笑“也是,毕竟――我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听他说的暧昧,唐玥面子薄抬头目光如松鼠湿漉漉得极为可爱,谨慎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好在没人,心里才放松,刚一回神,就感觉脖颈上湿湿的,却是白黎轻吻着她脖颈。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想来说得便是他怀中的少女这般模样了。 “白黎!”唐玥恼羞成怒,双目却染着秋水颜色。 白黎埋在她颈间轻笑,如山水泠泠穿过“唤我什么?”有意逗她玩,拿牙齿轻轻咬她脖颈娇嫩的肌肤,薄唇舔舐吮吸,不多时便留下了红印。 唐玥心底悸动,她上辈子对瑞王拿纯粹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灭唐家,纯粹把自己当成了小倌馆里的客人,只不过她挑的这个小倌有些特别药自己选客人罢了。于情感上到底一片懵懂,白黎本就是让她心神摇曳之人,此番一场,她眉眼便露出桃花媚色,比旁边树梢上落下的花瓣还要娇嫩三分。 “安弦?”唐玥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这可是在外面!啊不对,这是在孝期!白天!两人还没成婚呢!这要是――想想唐珍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还不说美色当前把持不住?唐玥,冷静,你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能这么屈服! 唐玥声音软嫩又刻意添里些妩媚而懵懂的意味,只两个字便嚷白黎输得一塌糊涂!谁让他也是从书童給他寻的书里面看来的! “还是你更愿意我唤呢夫君?” 抑扬顿挫的尾音,真真是让白黎浑身酥软,小腹硬得生疼。 偏偏――唐玥可还坐在他腿上! 白黎被唐玥得神色迷离落荒而逃,唐玥自己却倚着花树笑得花枝灿烂比那枝头的花更加娇妍妩媚。 一不小心窥见了整场得风铃摇摇头关上了窗门,这个主子太丢脸了!她是不是改通知元清――带主子去青楼走走?她家主子一点都不像个高官贵人家的孩子,一把年纪了眼看着过几年就成家了,青楼没去过,赌场倒是折腾过几次,通房也没一个,院子里更是连个母蚊子都找不到! 唉,真丢他们锦衣卫的脸! 风铃感慨万分,当时就写了纸条让守在唐玥院子外面的影卫传给了元清。 却说元清看了,只觉得面上爆红一片。这个风铃不好好照顾夫人提这事干嘛!他有那个胆子让主子去青楼吗?这以后不得被夫人记恨一辈子?这事他才不干呢!谁爱去谁去,反正这活他不接! 可惜他扔纸条的时候没有避开他的手下,好奇的找了回来,打开一看,原来是风铃说世子爷情场青涩,丢了锦衣卫的脸,该去青楼学学得纸条,心里一想他们世子爷还真是这样的!果断决定晋言去青楼! 他其实也许久未消火了…… “姑娘,老夫人把唐珠和唐瑿放出来了。”杨柳皱着眉头道。 “正常。”唐玥慵懒的捻起一颗蜜枣放入嘴里,还是豆豆给的蜜枣好吃!“明儿是孙赫生辰,虽然碍于母亲孝期定然不会怎么样,但是老太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她的心肝宝贝出来玩玩的。”想了想补充道“之前的处罚纯粹是为了给父亲一个交待,老太太还有大招没出,如今这苦肉计还是越厉害越好!” 杨柳猛然想起之前姑娘说过的一件事! 老太太知道大老爷要弹劾二老爷,却还没有发作! 唐玥笑着看她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说“看来你是想明白了,这下明白了把,王氏也好,唐瑿唐珠也罢,这些事可都是老太太退让的,为的就是之后保下二叔,顺便保住他的官位!”一口咬掉半块山药枣泥糕,唐玥眉梢冷得厉害“可真是好母亲!” 唐靳是她亲子,莫不成她亲爹唐斳是捡来的? 也不想想她如今能这般作威作福是靠了谁! 第二日,孙赫生辰。 唐玥备了端砚,名家制作的狼毫笔,宫里赏赐的念珠一串送了过去,是自己的礼物,烨包括里两位兄长。 “还请孙表兄莫要嫌弃,两位哥哥如今身在贺王府上养伤,未能前来,今次由唐玥备礼,待两位哥哥归家再来与孙表兄把酒赔罪。”唐玥笑意盈盈,却让孙赫不胜惶恐。 眼前这素衣素服得姑娘可是太上皇亲封的郡主,平王父铁板钉钉得未来主子,他课当不得此番赔罪!听说,那位即将承继平王府王位的世子爷每日都会前来陪她说话解闷,他虽与其未曾谋面,不过也远远看过一眼,车马随行,好不气派! 宴会设在松鹤楼的花厅,外面搭了戏台子请了京都里有名的戏班子唱戏。 可在唐玥眼底,还不如夏绮雯和唐珠有趣儿呢! 一个唐珠,起花八团倭缎的墨绿褙子,香草云肩,下身着月白纱的长裙,堪堪遮住一双三寸金莲。头上香草华胜,银制嵌玉的扁平发冠,喜鹊登梅的珠钗衔夏一串银铃铛。 端庄大气时又露出三分娇俏。 也不知谁给她选的衣服,唐玥心底暗暗好笑,走了端庄优雅的路线,可唐珠气势差了许多,压不下夏绮雯一身的俏丽。 藏蓝色的红豆上襦配*的齐胸襦裙,露出颈间一片雪白肌肤,拿赤金垂穗的璎珞圈半遮半掩,披玫瑰紫霞影纱,唇细勾眼细描,眉淡扫如远山,细勾远山眉,眉心更是拿胭脂点了一粒红痣。 “夏姐姐今日好生漂亮。”唐玥不由得感慨,她本就多姿色有祸国的本钱,只是少了雕琢堪堪能靠颜色侍人罢了,不过对手如果是唐珠――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唐珠此人,端方大气不如唐珍,灵秀玉致不如林娴,也不如唐玥五官精致,论起勾搭男人得功夫更是不如夏绮雯了!不过要论率性泼辣,谁比得上唐珠? 啧啧,这出可有好戏看了! 唐玥细笑着摇头,塞了一枚姜香梅子入嘴里,这时唐瑿也来了,偏偏和林娴一起来的! 唐玥挑眉,这都是什么事? “唐瑿給孙哥哥贺寿了!这是一块鸡血石,送给哥哥做对印章,哥哥千万別嫌弃!”唐瑿色如春晓之花,眼如秋夜之水。 “一柄折扇,小小心意,祝孙表兄福寿绵长,蟾宫夺桂。”林娴娉娉袅袅的走来,如凌波微步的仙子。 唐瑿立时就痴了,凑上前殷勤斟茶挪凳,“林姐姐――” 刚欲出口,唐玥便截了话“林姐姐来,我们一起坐!”面上笑嘻嘻,心里忍不住吐槽不学乖的唐瑿,这是你能随便招惹的?没见着人家不乐意坐你旁边吗?好歹顾忌着男女大防啊!那是你表兄论起来林娴可隔得远!要不是为了给老太太做脸,顾着她爹她哥的面子,便是她也不会来这!不尴不尬不亲不远的算什么? 林娴了然一笑,走到唐玥旁边坐下。 “伶人们都准备好了,姑娘少爷们要听什么?”丫鬟捧了戏折子上来请示唐玥。 她是主家又是嫡出,身份尊贵,合该先找她。 “既是孙表兄生辰,自当由孙表兄点这第一出戏。”唐玥笑眯眯的将折子推给孙赫。 孙赫点了出《天仙配》,夏绮雯点了出《秦雪梅》。 两出戏,也够了。 唐玥本能的拧眉,点其他也就罢了,这点《秦雪梅》还真是一语双关呢!她还是小瞧了夏绮雯,这颗玲珑心浪费在孙赫身上,可惜了。 台上咿咿呀呀唱念做打,台下唐珠端酒敬孙赫。 “咦?台上哪个穿青衣的你们瞧着像谁?” 唐玥看了一眼,眉目霜雪倾覆。 第六十五章 归来 “请玥妹妹放过母亲一命!”唐珠哭着,生生悲切如切肤刮骨,唐瑿亦是满目伤痛,孙赫则神色凝重又惊慌,林娴皱眉,杨柳上前几步站在唐玥侧后方,其余丫鬟皆敛声屏气,不敢多言。只林娴,悄声让如意去寻唐母,唐斳。 眼下这事只怕并非他们能管的了。 唐玥眼神扫过花厅里的所有人,唐珠唐瑿面色不似作伪,但两人皆是容易受人指使,无缘无故闹这一出,背后是谁?她该如何抉择?唐母虎视眈眈要借机让唐斳放过唐靳,唐珠两人此举却有扰乱之嫌。不过若是抛却唐靳一事,此举未尝不能如了两人心愿,逼她放回王氏。 可他们是不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王氏又不在她手里! 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更靠近林娴一些,杨柳会意上前,若有情况也可挡住二三。 “珠姐姐这话,我可听不明白。”唐玥敛去眼底异样道“唐玥养在深闺,如今又是守孝,如何有这般能耐――主宰二叔母之事?更何况,二叔母是被官府的人带走了,与我何干?” 唐瑿哭诉“玥妹妹怎么此刻装聋作哑?玥妹妹与那平王世子早有圣旨赐婚,母亲便是被平王世子亲自带走的!玥妹妹与他说一句不就成了?” 林娴扯了扯嘴角,这位表兄弟只怕被养得连脑子都没了。 孙赫更是惶恐,他所知道的不过是王氏去唐府家庙为家人祈福罢了,没想到这里边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看来,之前只怕要重新谋划了。孙赫低头暗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三哥哥这话――唐玥只怕该跳黄河了吧!”唐玥言语多了怒气,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双手笼在袖中指甲掐入掌心,林娴轻轻扯了扯她衣袖聊作安慰,示意周围的丫头离远一些。 “母亲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玥妹妹原谅。”唐珠冷静下来声音平缓,双目坚定“只求玥妹妹放过母亲此次,日后但又差遣,唐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呵,唐玥勾起唇角冷笑,她到底还是小觑了唐珠,这般说法传出去她岂不就是个冷血无情残害手足的人了?时人是名声如躯壳,若是她得了骂名,只怕她与白黎的婚约就要出问题了,便是平王府不在意,官场诸人该如何看待唐斳与白黎?更甚者――是否会牵制到东阳公主身上?她可是东阳的伴读! “珠姐姐这话是一心要我以死明志吗?”唐玥凌然眼神犀利的看着唐珠唐瑿两人,不管到底是被谁所利用还是自己愚蠢出此烂招,日后这定国侯府只怕留不得了!还是早早送出去为好!“既如此,我们便去祖母面前分说一二!” 唐玥愤而甩袖,极为怨怼,林娴闻弦音而知雅意,她方才让如意去请唐母然而到现在也没徕,这花厅离唐母的正堂不过几步距离,只怕有异,倒不如直接过去为妙!“我也觉得玥妹妹说得不错。想来珠妹妹与玥妹妹之间定有误会,不如去寻外祖母,外祖母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定能解开这误会。”三言两语摘出唐瑿,他是唐家男丁,不好处理,也将一切归咎于误会,倘若日后传出去说起来,林娴也好,此间众人也罢也只能咬死了是个误会!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至于唐珠,便是想外扬,也得有人信! 比起身份尊贵谨慎小心的林娴,性子骄纵的唐珠显然不及太多。 唐玥林娴不等其他人反应领了人就往松鹤楼正房走,更是抢在所有人前面,直挺挺的跪倒在青石地板上! 如今已入夏,早撤了绒毯等物。 唐玥伤势并未痊愈不说,早前寒气之症仍存,她如今这一跪,直接吓得唐母眼皮子一跳,就差惊呼出声! 果真是来讨债的!唐母心里暗叹,仍旧亲自扶着人起来。 “三丫头怎么了?可是管家时有不顺的?那个不长眼的丫鬟婆子惹了我们三丫头?直接打出去便是!”唐母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来报信的如意被拦在了偏厅,也是唐母故意不传的。 也想借此,让唐玥表态。 王氏――本就是个烫手山芋。休不得,留不得,杀――也要顾忌唐瑿和唐珍唐珠。 “请祖母做主!”唐珠眼皮子一紧立刻跪下哭诉。 唐母揉了揉眉头道“娴丫头,你来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早有准备的林娴抿了抿嘴,斟酌用词后道“回外祖母的话,事关二舅母。二妹妹和三弟觉得和三妹妹有关,想请三妹妹高抬贵手,放了二舅母。林娴并不知此中内情,也不好决断。只是――二舅母是被平王世子带走的。” 唐母似乎松了口气“珠丫头,既然知道你母亲是平王世子带走的,如何与三丫头有关?” 唐珠反驳“平王世子与三妹妹有婚约,又素来看重。满府上下谁不知道世子爷每日都会抽时间过来陪三妹妹,便是没有时间也定然送东西过来,又为了三妹妹的伤满京城收药材,这番情深意重,只要三妹妹一句话,母亲自然可以出来了。”又道“我知道母亲定然是犯了错,惹了三妹妹不快,我愿意为母赎罪,日后任凭三妹妹差遣!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胡闹!”唐母拍案怒斥,茶盏带着热气划过唐珠手臂,唐珠眨也不眨,听着茶盏碎在身后。 “求祖母开恩,求三妹妹开恩,放了我母亲吧!唐瑿日后也听凭三妹妹差遣!”唐瑿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 以往但凡唐瑿掉眼泪,唐母定然心肝宝贝肉的叫唤,将人抱在怀里安慰。 只是现在,唐母只怕恨不得将他的嘴缝上。 唐母气得牙都在发抖,颤抖着手指着唐瑿怒气冲冲“谁让你说这些混话的!” 唐瑿被吓了一跳,嗫嚅着不敢说话。 这时候,唐玥才慢条斯理的说“二姐姐和三哥哥只怕没看明白。”扫了一眼众人又特意多停留片刻在唐母身上,看得唐母有些心虚,只怕这三丫头早猜到了她的心思。“二叔母,犯得可是国法!拿人的是锦衣卫,下命令的可是今上。”“单说元宵节吧,纵火闹事,死伤过百人,京都更是人心惶惶,京兆尹愁得头发都白了,我的母亲更是――”眼神刀子一般看着唐瑿“我的母亲为了维护唐家门风,一家清白,自尽而亡!” “此外,王家更是插手漓王叛乱一事!” “难不成哥哥姐姐觉得,唐玥有这个能耐――去跟圣上求情吗?” 眼神讥讽,唇角冷嘲。 唐瑿朝唐母身边挪了挪,他不敢对上唐玥的眼。 “便是如此,我母亲也是你二叔母!定国侯府二夫人!你不该让平王世子抓走人的!”唐珠火气上涌对着唐玥不管不顾开骂。 唐玥轻轻瞟了她一眼,便是这一眼让唐珠更加难受!她何时需要看这人眼力行事了! “其一,王家追杀我父母,伤我手足险些害我性命。其二,两房早已分家,我二哥尚未成亲,定国侯府,可没有二夫人!” 唐珠一时间竟跟没了骨头一样,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这里是她家,早就看不清眼前的定国侯府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唐瑿却是注意到了第一句话,心里极为不安甚是惶恐,唐玥眼神冷漠看着他丝毫不带感情的,他忍不住靠近唐母,心里惴惴不安,若是此番,杀母之仇,怎么能奢望唐玥放下?更何况唐玥之后还有唐瑚唐珑。 唐母于心不忍,却想到如今掌家人是唐斳,嫡长孙是唐瑚,唐玥身后还有东阳公主和平王世子,不能将人如何,更何况此番原本就是唐珠胡闹了。 闭眼沉思片刻对着焦嬷嬷道“焦嬷嬷,把唐珠压下去,面壁思过,家规女戒孝经,各一百遍。抄不完不准出院子。至于唐瑿――好生在家里温习功课。六月白鹿书院招收学子,可要好生准备。” “是。”焦嬷嬷应下领了丫鬟带着唐珠下去。 “周嬷嬷,近些日子对备些参汤燕窝枸杞茶給三少爷。” “是。”周嬷嬷应下了。 唐玥自觉此处无事,便与林娴对视一眼告退,孙赫与夏绮雯也告退了。 一人回了孙家,夏绮雯则眼神闪烁回了自己的院子。 “紫娟,你说二夫人――还有机会回来吗?”夏绮雯若有所思。 紫娟凑过来低声叹气道“姑娘,外间早有结果,王家于秋后处斩,不过大姑娘院子里有人说二夫人已经被处决了。不过这事世子爷没告诉大姑娘。” “大姑娘?”夏绮雯悠悠地笑着“咱们府里这大姑娘都有个世子爷来配,只是不知道这位――能撑多久了!” “姑娘!”紫娟不赞同的烁“大姑娘吉人天相,世子爷天人之姿,自然能长长久久。” “是啊,如今可不就盼着长长久久吗?”夏绮雯笑着,眉眼流光“备些瓜果点心,咱们晚一会去瞧瞧大姑娘。”“听说大姑娘近些日子为了药颇为费神,世子爷倒是满京城的寻果脯蜜饯,我们不是有秘制青梅吗?那东西我吃着不错,带一些給大姑娘尝尝。” 因着之前唐玥的病需要静养,故而白黎早传了话不许别人打扰,除了每日必要的管家事宜,其他的唐玥都交给几个管家和一些嬷嬷婆子看着。直到近些日子,白黎才松了口让唐玥出院子或者别人来探视。不过白黎自己也时常过来看唐玥,林娴于夏绮雯倒也不好过去。 只是今日白黎被皇上招去了,故而唐玥才又心思给孙赫贺寿,可惜了这一桌子菜。 然晚些时候,等唐玥睡饱了午觉,夏绮雯出踩着点过去探病。 这时候外院传了话进来。 二房大爷回来了。 唐玥挑了挑眉毛“看来今晚要在松鹤楼用膳了。” “老夫人院子里的东西总不会委屈了妹妹的胃。”夏绮雯捂着嘴笑。 “可惜大夫嘱咐了忌嘴,可不敢多吃。晚间还要喝药,多亏了姐姐的青梅,这下我可不怕那药了!”唐玥故作惆怅,间或眨眼,满脸俏皮。 夏绮雯揶揄道“有世子爷在,还怕少了你的果子蜜饯?” “就是有他在才不好!总疑心吃多了伤牙,药味还没去就不许我吃了,结果嘴巴里又是甜味又是苦味的,难受死了。可不吃吧,满嘴苦味更难受!”唐玥皱了皱鼻子,颇为可爱。 逗得夏绮雯满面春风笑意不绝。 第六十六章 和尚 叶落满庭阴,朱门试院深。 当年辛苦地,今日负前心。 这诗,大抵还真的就是写唐靳的了。 可惜此试非彼试。 唐玥合了书册,放回书架,夏绮雯已回去更衣,唐玥也要准备赴松鹤楼的鸿门了。 “杨柳,更衣。”目澈净明透,音婉约而凉。 “禀姑娘,前院传话说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杨柳手下动作一顿看着唐玥,旁边的风铃亦是抬头看着唐玥,听候吩咐。唐玥眼底多了些神采,“知道了,且去告诉两位哥哥,今晚祖母让我们去松鹤楼给二叔接风洗尘。” “是。”那小丫鬟退下,风夏随即抓了把铜板给她做茶钱。 “姑娘――”杨柳开口略有迟疑。 “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风铃倒是爽快,自打暴露了身份以后她做事越发随心了。 “不必,我们静观其变,不,风铃,你想法子递话给世子爷。”唐玥目光流转心情甚好“就说,请他过来以证我清白。” 风铃闻言低头应声答道“风铃定然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世子爷。”啧啧,这是要告状了! 总有种暗搓搓的小激动呢! 唐玥心照不宣的点头,拿了披风手炉灯笼离去。 今晚这鸿门宴也不知道要耽搁到几时,总得把东西准备齐全了!反正她如今正是体弱多病的时候,谁干寻她的不自在? 穿过花园,垂花门,走过廊下再过小山石才是松鹤楼的正厅。 “唐玥给祖母请安。” “玥丫头啊,过来做吧。他们还没到,先过来吃些点心。”唐母很是和蔼的招呼唐玥坐在自己身旁,身边得丫鬟立刻捧上茶盏。 唐玥微微一笑寻了自己的位子坐下,托起茶盏,微微一愣,她的茶盏里是枸杞红枣参片! “你在养伤,大夫说吃这个好,补血养气!”唐母笑呵呵的说,看起来真的是一个疼爱后辈的老人家,可唐玥不这么想,唐母眼底唐家最重,之后便是她的二儿子,那位被她称作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唐靳。 这般对她?是想给父亲崔家示好?不嫌晚了些吗?唐玥压下心底思绪,很受感动的望向唐母“是孙女不孝,劳祖母为孙女操心。”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演戏,唐玥虽然不胜烦恼也不敢甩脸色给唐母看。 “二老爷到了。” “儿子见过母亲。儿子在外为官,不能常常侍奉母亲膝下,还请母亲恕罪!听闻王氏胆大包天,给母亲添了麻烦儿子,儿子――”唐靳一个大老爷们说着眼角还闪着泪光,饶是唐玥素来知晓此人在唐母面前一向能装也忍不住眼皮直跳。 “你有心了,快起来吧。这次告假回来可有人给你麻烦没?你去得虽然不远可离家也有些路程,府衙里缺了什么少了什么记得要告诉我,我虽然一把年纪了可还有你哥呢!我们唐府可不是那等寻常人家!”唐母前半截话还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后半段简直坑!就唐家这样的门楣,京城里一竿子打下来十个里有三个,剩下六个指不定有四五个都不能随意得罪的! 唐玥忍不住叹气皱眉,看着这两母子深觉心累。她好好的家不就是被这两人毁掉的吗?唐靳被唐母养出了一身世家公子气性文人傲骨偏偏手底下一无文采斐然二无画功卓绝,也不通人情世故,也就那张脸还能看,能写几首诗词歌赋应景儿罢了,所以当年才连考许多年未能中进士,直到把老爷子的耐心耗没了,一折子上去点了工部去做官。 这辈子可得仔细,这样拎不清的亲戚少来点。唐靳空有野心却无与野心相配的才华,胆敢做出一家投二主这事,要不是上头的人是端慧殿下,他们唐家迟早没了圣心! 那俩人在那边母子情深,这边唐珠夏绮雯林娴唐瑿都来了。 林娴坐在唐玥身侧,伸手拍拍唐玥的手背,这里人多不好说话,眼神里却很是同情,她这位外祖母在二舅舅的事情上的确有些,咳咳,晚辈不言长辈过。 唐珠唐瑿知自己父亲回来也是喜不自胜,早没了之前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样子,唐珠看着唐玥的眼神里全是挑衅,也不知谁给的勇气。 唐玥理都不理他,冲夏绮雯安稳的笑了笑便罢。 “回老夫人,大老爷,大少爷二少爷来了。” “请进来吧。”却没了对唐靳那般的和蔼,眉眼也淡淡的。 这个长子,自小不养在自己身边,而今也无多大感情。 “母亲。” “祖母。” 三人行礼,唐斳面色还好,唐瑚唐珑身上到底伤着了,便是养了这些时日也未痊愈,面上还有些血痂未褪。 唐玥看着就忍不住皱眉。 “既然都到了,便摆饭吧。” 唐母吃的是碧粳米熬得浓稠的粥,唐斳吃的是碧粳米饭,唐珠唐瑿夏绮雯三人一样端上来的是百合绿豆江米粥,唐玥唐瑚唐珑林娴一色的燕窝粥,至于唐靳,端来的是参鸡汤煮的碧粳米粥。 唐玥摇摇头,这心偏得!也不是她舍不得人参碧粳米,只是她亲爹天天劳累也没见着唐母这般关心,倒是唐靳,明显整个人还丰润了一圈,还吃!不怕补过头了? 酒足饭饱,才上茶,渡口洗手。撤了饭菜,方端上正经喝的茶也摆了差点。 林娴夏绮雯借故告退。 唐家家事,他们不好在场。 “老大。”唐母悠悠的开口。 “母亲。”唐斳应下。 “你二弟的职位离家还是远了些,可能想办法调回来?” “母亲,这个倒是不用。庆县民风淳朴,儿子待得很开心。”唐靳忙道,瑞王吩咐他守在庆县他可不敢随意挪动。 不过美妾在怀,仕林有望,也是美事。 唐母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继续等着唐斳的答案。 “母亲,去年年底二弟接了旨意。如今这般只怕不好。再怎么说,二弟也要待满三年才是。”唐斳道。 “可我怕你二弟待不满三年!”唐母目光如电看着唐斳,浑然未觉得眼前人是自己的儿子。 “母亲――此话何意。”唐斳眼神并未躲闪,堂堂正正的回看回去。 “呵,你真当你找的那些卷宗证据没人看见?”唐母目光并不友善,唐珑悄悄朝唐玥身边靠了靠,这妹子可差点没回来,要好好看着,不能被当成池鱼一样伤着了。 “母亲”唐斳眼神犀利“官场之事母亲最好不要参与。更何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眼神若有若无的看着唐靳,唐靳又不傻自然知道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可他自觉自己风光霁月,一片冰心在玉壶并无不妥之处,挺直胸膛脊梁落地有声“母亲,儿子要的是凭真本事的升官调遣!更何况,儿子为人如何母亲还不知道吗?儿子自觉未有见不得人之事,未有不能明说之言,还请母亲放心!” 唐母恨不得一拐杖给他打过去,到底是亲儿子只横了一眼说“你先闭嘴。”才对着唐斳道“这可是你亲弟弟!难不成你还想手足相残吗?” “我知道王氏对不起你,对不起崔氏,对不起你们一家!可王氏是王氏,你弟弟是你弟弟!两个孩子更是无辜!我如今已经交出了王氏,惩罚了唐珠唐瑿,你还不满足吗?”唐母指着唐斳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差说是狼心狗肺的畜牲了。 唐瑚看不下去起身冷然道“祖母可是忘了夫妻一体?更何况,犯案总要有动机吧?二叔母的动机难道不是定国侯府的爵位吗?” 不等唐母呵斥,唐斳便开口训道“瑚儿!怎么对你祖母说话的!” 唐瑚也不傻,拱手行礼道歉认错行云流水,一看就没少做“是孙儿急切了,冒犯了祖母还请祖母见谅。只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如今我便是家规!”唐母落地有声,面庞坚毅。 唐玥唐珑惊愕的抬头,话说他们祖父才有资格说这句话吧? “老大,老二是你亲弟弟。我这个做母亲得从未要求过你什么,只是如今不得不摊开说一句了。”唐母看着唐斳又看看唐靳,语句沉而又沉恍如泰山之重“你有能力也有圣心,这爵位不如就给老二一家,你看如何?” 唐玥失声,她原以为老太太顶多让唐斳不追究之前之事放了唐靳,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她甘拜下风!这话也说得出口! “王氏死了,会为崔氏偿命,甚至王家一家人都死了。这还不够吗?”唐母又开口,努力劝说唐斳,可惜她没看到唐斳眼底越来越暗沉的神色“这爵位也并非是给老二的,其实也是给唐瑿的,当年的高僧也说了他是有大造化的人,不如把这个机会给瑿小子,捧他上去,我们唐家一家可就满门无忧了。” 唐玥已经无力吐槽了,不敢去看旁边两哥哥和亲爹的脸色。就冲这周身的气场她也知道,三个人心里贼难受。 白黎啊白黎,你怎么还不来呢!关键时刻总是慢了一步!不要紧的时候天天过来!能不能靠谱点! “母亲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唐斳一字一顿眼神无比认真,虽然早知道母亲更喜欢二弟,也没想到母亲这心――能偏到这地步! “我自然知道,高僧说了瑿小子有大造化,小字都起好了叫宝玉,等他承了爵位我们唐家可就满门荣华富贵了!” 等等?她听见了什么?宝玉?小字?老太太的意思是……那和尚来过唐家?!可她怎么不知道? 第六十七章 糊涂 唐母神色里透着骄傲与自满,眼神扫向在坐之人,气势汹汹。 “倒不知――三哥哥意下如何?”唐玥看向唐瑿,意味深长。 唐瑿连忙后退两步,竟然不敢看向唐玥,也不敢对上唐瑚唐珑的目光,那都是他的兄弟! 唐珠在唐瑿嗫嚅着不说话时眉宇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玥妹妹这话什么意思?长者赐,不敢辞而已。” “而已?”唐玥高挑着眉毛好笑的看着唐珠“长幼有序,国法家法,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更换爵位――此事可要陛下同意的。” “家事而已。”唐母凌厉的眼风扫向唐玥。 唐母是母亲,祖母,一个孝字便能让所有人不敢说话。 唐瑿瑟缩在唐母旁边,揪着衣角却不说话,低头垂眉,隐在阴影之下。 唐玥失望的看着他。 一世寂静,无人开口。 “家事?老夫人可真是让本世子开了眼界!” 少年打帘入内,长剑入眼。 似笑非笑的看着在坐之人“难怪阿玥要寻我呢!竟不知唐家家教如此,也不知道圣上知不知晓老夫人和二老爷是国家爵位为自己家事之事?” 唐母与唐靳脸色立刻就变了。 好一个白黎!竟然拿圣上名头压人! “让世子爷见笑了。”唐斳苦笑,眼底有神光韵韵,唐瑚瞥了一眼放下心的唐玥折腰向白黎道“劳烦世子爷了。” 一句嘱托尽显信任。 “我辈分小,可不敢插手此事。”白黎笑着挑眉,随后折身朗朗道“福王,还请进来吧。” 福王也来了? 唐家一干人等跟被雷劈了一样,唐玥却琢磨着白黎把福王请来做甚? 待白白胖胖圆融如意的男子进了屋子,白黎才行礼说“劳烦王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福王笑眯眯的看着白黎又看看唐玥,也不看一眼唐母唐斳等人走到唐玥跟前上下打量几番“你就是玥丫头吧,娴丫头跟我提过你,果然和她说的一样,灵秀剔透,等有时间了多来王府走走。” 又转头对着唐斳板正脸色严肃道“唐斳,你身为定国侯,领了朝廷的俸禄可得要为君分忧为国分忧,可不是为你们一家子分忧的!要不是我刚好来给娴丫头送东西来,遇上了白黎世子,多了一句嘴,我也不知道你们家竟然事这般!” “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家不管好如何为圣上分忧?”福王脸上圆润有肉但严肃起来眉目极似太上皇,恰好太上皇本人可是唐府的阴影,满门荣辱全在一言。 因此倒没人敢反驳这位。 “罢了,好歹也是你们家事,本王先去娴丫头那里了!”福王睨了一眼唐瑿和唐靳,面色不乐的离去。 就那副鹌鹑样子还想娶林娴?别说她亲爹亲娘了,他家王妃第一个就不同意!可别瞎折腾了,万一真折腾给了自家孩子那才是坑人!他都允了人自己挑选妻子了!可别让他后院起火才好。 “母亲觉得该如何?”唐斳轻飘飘的把球踢给唐母。 “对了”白黎突然开口“贵府二夫人的事还是说清楚为好,免得把火烧到阿玥身上。”笑意满满的看向唐珠,眼底根本全是冰霜“贵府二夫人放印子钱,又和山匪勾结谋害官家女眷,这罪可是根据国法判的,别什么都往阿玥身上扣。” 唐珠面色忽青忽白,唐瑿得不到世子之位王氏放不出来自己父亲又是这般……她白费了心机还偏偏惹了所有人的怒气!她不是唐珍,也没唐珍这么得宠,所以才出此计策想要提高在二房的地位,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可完了。 白黎说完自然也离去了,把屋子留给唐家人。 唐母冷着脸不开口神情难掩尴尬,唐瑚唐珑唐玥缄口不语生怕被唐母迁怒,唐靳眼神黯黯不知在筹划什么,唐珠唐瑿――两个人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母亲若是没有异议,此事便作罢吧。”唐斳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开口“至于二弟,我还是那句话,一身干干净净,何惧流言蜚语。” 唐靳躬身对唐斳道“多谢大哥教诲。” 唐斳意味深长的道“人啊,这辈子难得糊涂也难得清醒。”又踏着步子离去经过时停留片刻,低声道“一仆二主,二弟可真是铁了心思要唐家满门的命了。” “母亲年纪大了,明日好生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也不知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唐母僵着脸,在唐唐斳离去后猛地坐下,后腰传来一阵痛觉,却让脑子清醒了许多。 这侯府,是皇上的,他给谁那就谁接着,不给谁谁也没辙! 又看了看旁边小兔样的唐瑿,不知如何是好。 “祖母,天晚了,孙女不叨扰您了。”唐玥离去,唐瑚唐珑一起。 “哥哥。”天色漆黑,松鹤楼的烛火虽明却透着暮气沉沉,压得所有人难以喘气,转过花园,内外院门隔开长道时,唐玥突然出声。 风灯摇曳撑起荧荧之火。 “小玥儿?”唐瑚开口,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两位哥哥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吗?”唐玥道,她家大哥对于家人太过正派,二哥虽然机智却在大事上还是需要人点醒才是。今晚父亲说得这般朦胧,也不知她哥哥明白没? 果然唐瑚很是正派的说“父亲不过是在担心祖母今晚被气着罢了,明日拿帖子请个太医就好,无甚大事。” 难道是她想得太复杂?太阴谋?唐玥忍不住扶额,为什么她感觉父亲说的是另一个意思? “对啊,是我我今晚也咽不下那口气。祖母素来偏心老三,平时那些钱财婢女也就罢了,这种爵位大事也要给他,我们几个算什么?”唐珑有些不快,虽然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唐母的偏心,但不代表他能忍受属于自己长兄的东西给唐瑿!侯府世子之位,想要可以,凭真本事来!唐瑿除了于诗词一道上有些天赋,论治世文章唐瑿简直胸无点墨! “所以――”唐玥笑得宛若狐狸,眼神璨璨。 唐珑心神一晃,灵光闪过“小玥儿你的意思难道是――” 唐玥心照不宣的笑笑“人老了,糊涂点也可以理解。” 唐瑚眼神一冷,随即释然。这年头,总得要自保。 “不过我更好奇那个和尚。”唐瑚道“我总感觉我们或许改去拜访拜访。” 第二日,唐瑚亲自请了太医院极擅年老之症的太医,诊脉开药,太医亲自嘱托了唐家众人“日后要好生养着,轻易别动气,毕竟人老了,容易中风。”唐瑚亲自奉了诊金送人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去了唐斳的书房。 “父亲。” “何事?”唐斳并未搁下笔墨。 “昨晚祖母说的那位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祖母如此信服?”唐瑚皱着眉头,还是湛然若神的模样。 唐斳顿了一会,起身取出一封信交给唐瑚“这是那年你祖母病愈后我让人去打探的,消息都在里面了。” 唐瑚取出信笺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父亲――这,是何意?” “就是这般。来无踪迹,去无痕迹。也曾去寻过你姑姑姑父要林娴出家,白家昔年似乎也曾遇到过,只是不知究竟如何。不过可以肯定,这和尚功夫很高。”唐斳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怎么办,这和尚当初一来,唐瑿就成了宝,唐母越来越偏心二房,才造就此番唐家内讧,白家遇上了他,他竟然有脸化人家王妃出家!结果两夫妻葬身边城,林娴遇上了,丧母。 这都是什么事! 唐瑚脸色越来越凝重。 唐玥却理了理衣服去了松鹤楼,唐母喝了安神药在休息,唐玥便在一旁为她打扇,快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热,蚊虫也开始多了。 “姑娘,奴婢来吧。您也歇一会。”丫鬟翠玉上前殷勤的说。 唐玥也不拒绝,笑了笑将扇子交给翠玉,坐到一旁的软榻上,拨弄仙鹤衔芝香炉。 人老里,越来越怕死。纵观唐母的屋子,如意仙鹤灵芝松树摆件最多,也不过只能求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唐玥冷笑,从袖中取了一香丸入香炉,徐徐燃烧。 “姑娘,外面有一个和尚说要见老太太。”丫鬟来报,唐母正在休息,而今又是唐玥掌管家里大小内务,谁也不敢得罪。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唐玥心里想着,道“老夫人喝了药在休息,都好好看着院子,别让人打扰老夫人,那和尚――”唐玥低头莞尔“原来即是客,便请入我那花厅吧,对了,去之前顺便请大少爷二少爷,告诉他们有客人来。” “是。”那丫鬟虽然不解,但主子就是主子,自然听命去传话。 唐玥先一步回了自己院子等两位兄长。 “小玥儿,那和尚来了?”唐瑚微拧着眉头眼神沉重,见唐玥点头又即刻让人去叫护卫,务必要保证唐玥安全! “哥――”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唐玥不理解,这种坑蒙拐骗让人上贼船的事不是该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那人曾在万军帐前想要化平王妃出家,你说我该不该找护卫来?”唐瑚斜斜的看唐玥,看得唐玥一梗,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家能在万军帐前从容来去,她还真怕她这小院留不住这尊大佛! “二哥呢?”忽悠人这事,她二哥最在行了!实在不行三个臭皮匠好歹顶个诸葛亮,他们三加起来总能忽悠住人吧! “他没到吗?他应该比我先出门才是!” 第六十八章 抓和尚 “您是?”眼前的人青布僧袍,五官平淡很难让人记住,不过一身气息纯净,眉毛顺长,天庭饱满,拿着一串念珠,脚下一双青布鞋子不染尘埃,的确很能欺骗人。 “二公子。”和尚轻轻低头算是行礼“贫僧了觉。” “了觉大师。”唐珑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人就是昔日救了唐母赠玉给唐瑿又给他取了小字的那位和尚。 “了觉大师寻我有什么事吗?”唐珑询问,眸子里透着疑惑,谁看了都觉得这人天真无害。 了觉亦然。 “不过有几个问题想要二公子解答罢了。”了觉面上浮起笑意,笑意也只浮于表面。月前他偶然发现唐府二房的常青树莫名出现了枯萎之症,偏偏又被人阻了来路,这才耽搁至今。 “大师请说。”唐珑慢悠悠的打着太极。这位大师莫名其妙的找来,身边并无侍女带路想来是在路上用了什么法子,跑来堵他的路,算算时间大哥小妹也该发现问题了。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唐瑚直觉不妙,眼神暗沉又犀利,“藏锋,转笔,我们走。”唐瑚让唐玥留在院子里,自己带着藏锋转笔两人去寻唐珑。 唐玥眉尖笼着疑惑“哥哥,我感觉他们会在花园。” 纵观唐府,没人值守得地方只有花园一处! 唐瑚挑眉,甩袖离去,气势如虹。 “风铃风夏风露,你们身体怎么样了?”唐玥并不放心唐瑚一人前去。 “但凭姑娘吩咐!”风铃低头垂眉,臣服道。 “请姑娘吩咐。”风夏风露亦是提剑等候命令。 “那我们就去会会那位大师!”唐玥眯着眼睛,整个人恍然如开了刃的刀剑,拿了手炉便走。 既是要出门寻衅,怎么可以缺了刀剑? 唐玥最擅长的,不就是香吗? “贵府近些日子可有什么不一样的任或者事发生?”了觉问,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看久得总觉得会沉迷在内。 “并无。”唐珑心生警惕,他在青山书院读书时曾遇西域奇人,懂催眠之术,那眼神和了觉如今一模一样! 了觉竟然想要催眠他! 唐珑暗自戒备,打小就被迫离家的孩子哪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害?虎狼环视之地,唐瑚唐珑都不敢懈怠!自小随武师熬炼身体修习保命之法,唐珑脸上无害是真,心底,啧啧,那就得看对方是谁了。 一手在身前握拳,一手背负在身后,藏在袖子里的银针悄悄卡在指间,银光悄然寒色内沁。 了觉心里微微讶异,继续尝试催眠唐珑,却被打断了。 一行三人,青衫轩昂,黑衣短打干练。 “大师好有兴致。”唐瑚面上含笑,眉眼流转间便是眼前人是天上仙。 “大少爷。”收回了催眠,了觉还是云淡风轻的世外之人。 “倒是不知我唐家与大师有何纠葛?大师不远千里操心我唐家两房之事。”唐瑚挑眉道。 “不过是花开花落看缘分罢了。”了觉握紧了手里的念珠,这个人,只怕不好对付。 唐玥远远的瞧了,思索了一会,留了功夫最好的风铃见机行事,自己领了风夏风露两人寻了上风口,焚香。 她脚上穿的是软底的棉鞋,因着守孝身上并无饰物,大家闺秀的规矩她又素来学得好,旁边的人又习武多年,加上了觉全副心思都在唐瑚唐珑身上,倒是没能发现唐玥早就悄悄的来又悄悄的焚香。 这销金兽还是她调出来后第一次用,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正好拿这个和尚试香了。唐玥心里暗想,销金兽无味,焚香后白烟入空气则散,遇水才止,也不知道这和尚也倒霉还是该说她运气太好,选了花园的东南角,往南是水池,往东是墙,往北是水亭,刚好她占了上风口在西,啧啧,这运气! “缘分?大师这样的方外之人还是待在方外比较好,唐家的事不劳大师费心。”唐瑚道,身后的藏锋转笔长剑怆然出鞘,寒光闪烁“大师最好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别插手唐家之事。” “崔家人?”了觉看了两人一眼,了然道“崔家也插手了?” “崔家也好,唐家也罢,皆是方内红尘里寻路的人,大师既然超脱世俗,便别在回来。与别人方便,也也自己方便。大师若是承情,自然一切好说。若是不然,也并非很难。”唐瑚眯着眼睛威胁到,这年头,要不是找不到这位的来处,只怕白黎早就下令追杀了,给一个和尚安插罪名并不是很难。 了觉轻笑“了觉不求荣华富贵,只求问心无愧。”他要的,唐府诸人都给不起! “问心无愧?”唐玥嗤笑眉眼冷艳又轻蔑“大师是说当年自导自演害我祖母之事吗?为了一个唐瑿,大师竟然不顾自己佛心?难怪有人说大师真的――啧啧”唐玥眼神轻蔑又玩味,看得了觉心里无名怒火暴涨。 他最无法忍受这样的轻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于众生只是蝼蚁的让,也敢瞧不起他?凝神一看,却见唐玥周身气机渺茫,前路不可砍,之后不能察! 惊呼出声“竟然是你!”少顷平静了脸色声音道“不过也无妨,杀了你――一切就能回归正轨!”手下念珠乍然出手对准唐玥面门。 “小玥儿!”唐珑失色,手下银针出手,对准了觉脖颈,他功夫不好,但暗器还是不错的。 唐瑚挑眉,这两人――还挺有默契的嘛! 唐玥临危不乱,拿眼神示意,唐珑聪慧敏锐,银针暗动了觉。 风铃长剑出鞘带过念珠,用力甩向了觉胸膛。 前有念珠后有银针,了觉下意识左行三步拿住念珠扫落银针。 “大师既然不吃敬酒,那就请用罚酒好了!”唐玥朗声,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待在这里难免成为拖后腿的存在,直接闪身躲在墙角,露出一个脑袋看着。 风露风夏藏锋转笔一起出手,前后左右都有对手,了觉难免手忙脚乱。 唐珑趁机后退,堵了一条出路。 “以多欺少,这便是唐家待客之道?”了觉心里恼怒出口便道。 论起这和尚的黑历史,唐瑚知道得可不少!一个方外之人喝读书人耍嘴皮子,这人只怕脑子有病! “呵,大师说这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也真是好脸皮!害我祖母,试图杀害我幼妹,一个鸡鸣狗盗之徒也敢自称我唐府之客?” “这脸皮只怕比城墙拐角还厚了!” 唐瑚朗声回骂,声音清朗,偏偏嘴里毫不留情。 了觉被唐瑚刺激得浑身汗毛豆竖起来了,这小子简直是要把他堂堂一代大师污蔑成小人!怎么能忍!手中念珠打向唐瑚,却被藏锋半路砍断,珠子散落一地。 “也不知道大师收了二房多少好处,这般不遗余力的帮忙。听说还妄图挑拨先平王夫妻的感情,还想化林家表妹出家!大师这修行的方法可真是闻所未闻!” “老二,你待会就去报案,把大师的画像贴出来,我们让大师名扬天下!”唐瑚眼神里多了狠辣,挑衅道。 机智的唐珑立时会意“好!回头我就去找舅舅,哥哥你去找父亲,我们帮大师传播名声!也好叫百姓们都知道,看好自己的孩子可别被人拐了!” “无知小儿,贫僧的功业岂是你们能拦的!”了觉眸光暗沉,挥掌打在藏锋风露身上,逼退两人霎时就游刃有余了,风铃见他要取下颈上佛珠,心道不妙,挥剑而上,剑走轻灵,剑锋随势而动,了觉不由得错身避开左右的剑锋,身子后仰脚步不停才能勉强避开风铃。 他修行佛道,轻功最好,本就不善与人争斗,如今见事情不妙,生出了逃走的心思,脚尖轻点在剑锋上借力腾空想要越过高墙,唐瑚一根银针甩在他脚腕穴位上,原本无伤大雅难阻他离去的银针此刻却让他从半空跌落,整个人如同废掉翅膀的飞雁。 唐玥见销金兽药效发作,擦了擦额头的汗。香谱上说这药对习武之人颇为厉害,能无声无息的酸软人的筋骨,腐蚀人的内力,不过她估计风铃等人只点了一点,还特意给了三人她做的药丸,勉强可以避开此香。 不过――藏锋和转笔就…… “大师觉得我这味香如何?”唐玥拍了拍手从墙角出来,满面春风自是喜不自胜。 所有人诧异的望着唐玥,她又点香?! “小玥儿――”唐珑有些懵,好在他修的是外家暗器,未修内家功夫,不然此刻―― “大哥,这是药,先给藏锋转笔服下。”唐玥走到唐瑚身边递过一个小瓷瓶。转头对风铃严肃道“这和尚既然和当初平王夫妇有些关联,你们就送他入平王府好了,务必严加看守!不得有任何差错!” “是。”风铃抱拳领命。 话说她家姑娘使唤世子爷越来越顺手了…… “对了,这个香丸,你们把他关在马车里,再让他闻这个,先销了他的内力再说!”唐玥见风铃接过香丸又摸了摸下巴道“其实我有点像尝试要是把这丸子直接给他服下会怎么样?每次都用火熏太麻烦了!” 要是没火怎么办?她岂不是得束手就擒?这对她的小命一点都不友好! 风铃狠狠的打了个哆嗦,风露风夏默默的把剑下压,贴紧了觉的皮肤。 她们家姑娘越来越凶残了!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世子爷你一路保重。 风铃忍不住多想了一句,这要是世子爷以后像纳妾,姑娘会不会一丸子香下去直接废了世子爷?这药若真如姑娘说的那般可以销人内力那岂不是活生生的大杀器?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什么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更可怕? 晚间,唐母直接招了众人去松鹤楼,确切的说是长房一家子。 唐斳处理完政务刚回家还来不及用饭饮茶便被唐母急匆匆的找去了松鹤楼。 迎面而来的,就是带着滚烫热水的茶盏。唐斳侧身闪开,茶盏在身侧粉身碎骨,热水四溅,他眼皮子也不跳一下道“母亲这是何意?” 其实谁都知道唐母是故意的。 第六十九章 斩草 “我什么意思?老大,这话是该我来问你才对!”唐母瞪圆了眼睛,眼睛里红丝弥漫,整个人跟愤怒的公鸡一样,见人就啄! “儿子的确不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 大晚上找他来就是为了砸一茶盏? “老大,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你二弟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唐母忿忿不平,看着唐斳的眼神跟虎狼一样,简直要把人拆骨分筋了! 原来是这事啊。唐斳心里对唐母的偏心又多了一个感受,可惜他儿女已大,发妻早逝,这些年的唐母的所作所为早磨平了母子之间本就淡薄的情分。 “二弟身在官场如何能自由?早早回去也免得叫人说闲话。” “你分明就是见不得他好!”唐母扶着翠翘的手颤颤巍巍的训斥唐斳,唐斳倒还有心思打量唐母身侧的丫鬟,这丫头还没被阿玥收拾? “母亲多虑了。”人家都要杀他全家了他难不成还得把儿女奉上?他儿子女儿看得都比他透,想得也比他通,唐靳是留不得的,要不是唐母――唐斳眼神暗了暗,以后老大的媳妇要好好挑!不在家世背景,但人品眼界一定要有! “你敢说你没有做那些小动作?” “儿子问心无愧。倒是母亲”唐斳抬头,眼神不含一丝感情,唬得唐母忍不住心生胆怯“母亲呢?母亲可曾对得起儿子?对得起崔氏?对得起我长房三个孩子!” “如今老二只是回去处理自己的政务,母亲就这般动怒?日后老二要是身故,可怎么是好!” 唐斳话音一落,翠翘和唐母顿时毛骨悚然。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像从九幽里浴火归来的怨魂! “你敢!” 唐母怒极,喷出一口鲜血,满目怨恨。 怨恨?唐斳看清唐母神色,忍不住心酸又心痛。他的母亲,怨他?恨他?果然要他奉上一房性命为她的幼子铺就青云路她才开心吗?想得真是美! “母亲年纪大了,太医嘱咐了要好生养着,不可动怒,也不知道谁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唐斳平静无比,眼神对准了翠翘。 翠翘下意识的抓紧了唐母的手臂,细嫩的指甲掐进了软弱,疼得唐母轻呼出声,眼神不悦的扫向翠翘,翠翘这才低头做出认错的样子。 然而她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说白了,这里是定国侯府,当家人是唐斳,不是唐母也不是唐靳。 再来,女子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唐母――她的权利来源于唐斳。 “父亲,祖母。” 唐瑚推门进来,低头行礼,脊背挺拔入松竹。 身后是唐珑,眉目伶俐“见过父亲,祖母。” 然后是唐玥寡淡浅翠色“父亲,祖母。” “你们怎么来了。”唐斳轻声问。 “回父亲的话,是祖母派人寻了我们过来。” “不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唐斳挑了挑眉站在三兄妹身前,发已显出斑白之色,身背仍然笔直,对上唐母。 唐母闭眼,捏了捏眉心保持神志清醒“宝玉和二丫头是怎么回事?” “不是祖母您罚的吗?当着所有人的面啊!”唐珑心直口快一刀子戳在唐母心伤。 唐母忍不住又想吐血,好歹咽下去了,这么多人,她丢不起这个脸! “那又是谁下令搬走西边院子的东西?” 这次回话的是唐玥。 恭敬有礼,温婉淡定,谁见了都得夸一声好气度,毕竟唐母脸色可不算好,烛火明亮,阴影却暗沉沉的打在唐母脸上,张牙舞爪的像索命的恶鬼。其实唐玥很多时候都在想,或许唐母真的是索命的恶鬼,也不知道唐家先祖做了什么娶回这么一个媳妇,唐家几乎可以说葬送在她手里了。虽然前生动手的是皇家,不过最根本的缘由不就是唐母偏心吗?养了狼做儿子,娶了虎做儿媳,折腾死了真孝顺的长房,最后一样被王氏锁在冷气森森的院子里,活活被饿死。真是可笑又可悲。 堂堂一府老太君,这般死法,唐玥昔日听说了,也心里复杂得很。 “唐家两房早已分家。之前是因为火灾烧了房子,不过现下已另寻了一处三进宅院,如今母亲故去,我们兄妹守孝在身,恐怠慢了三哥哥和二姐姐,再说二姐姐即将及笄,这及笄礼总不能在大房的宅子里办,更何况两房的产业账房已经清理清楚,也和二叔的人交接好了,祖母若是不放心明日唐玥就遣人将账本送来。” “老二在外当职,剩下两个孩子如何能让他们搬出去?老大,这可是你亲侄子!” 唐斳面上泛着冷气不吭声。 唐母的心早就偏到天边去了,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要紧的是先解决唐靳。放虎归山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唐玥见状继续道“祖母想得在理。不过也只是让三哥哥二姐姐在搬家那日过去住上一晚,回头在收拾了行礼住过来便是。” “如此,也好。” 她到底老了,连两个孩子都护不住!回身坐在凳子上,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第二日,小雨淅淅沥沥的,扰得人心烦。 唐玥靠在软榻上喝了药便没了力气,撑着处理好事情就昏昏沉沉的歪着睡着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咋咋呼呼像风一样冲进院子,杨柳还来不及训斥唐玥就传话了。 “发生了什么?” 杨柳叹气带着小丫鬟进了唐玥内间。 小丫鬟才十岁左右,生得圆润,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圆溜溜的看着人,让人见着就心软,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被唐玥从街上捡了回来,刚来的时候还瘦瘦小小跟个竹竿一样,唐玥喜欢她眼睛就留了下来,打那以后就留在唐玥院子里浇个花除个草,都是轻省的活计儿,又能到处跑,唐玥在上头纵着,下面的丫鬟也没人敢欺负她,日子过得比唐玥还自在。 “姑娘姑娘!老夫人昏过去了!大少爷让您赶紧过去!”小丫鬟叫连翘,此刻也是一脸焦急。 “哦?杨柳,更衣,去松鹤楼!” 紧赶慢赶的,唐玥进了松鹤楼唐母正房就问“大哥二哥!祖母怎么了?太医可来了?” 唐瑚示意他小声一点,眼神瞅了瞅床边,一个太医正在诊脉。 唐玥看着和之前是一个太医,挑了挑眉,没说话。 “老夫人昨日可是受了气?”太医摸了摸胡子面色平淡。作为一个有见识的太医,他当然要一脸淡定才能显出自己的见多识广,医术精湛! “是。”说话的却是翠翘。 唐玥瞥了一眼她,迟早要收拾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当年她可是受了崔氏不少的恩情,如今不过贪念美人皮囊看上唐瑿便什么都不顾了。 要不是之前唐母护着,哼哼,只怕现在翠翘早不在这唐府了! “大夫,我祖母如今怎么样了?”唐瑚问。 “没什么,中风罢了。好生养着吧!都说了不要惹人生气不要惹人生气!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呢!有什么看不开的!”太医皱着眉头开药方子“中风难治,日后就好生养着吧!可千万别再让老夫人动怒了,不然只怕难以回天!” 唐瑚三兄妹连连答应。 等太医走了,唐瑚敲着桌子问“怎么了?老夫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都跟老夫人说了什么?” 翠翘不捉痕迹的后退了一步,今日伺候的是她和翠玉,翠柳三人…… “嗯?”唐瑚凤眼轻挑煞是冷冽的看着几人。 翠玉咬了咬嘴唇面色纠结,看了看几位主子还是上前道“回大少爷的话,是,是翠翘――翠翘说二老爷去世了!” 唐靳死了?! 唐瑚三兄妹目光惊愕的看着翠翘,翠翘面色一下子就白了,急忙说“是,是奴婢之前去外院给大老爷送东西的时候听见了!” “你去外院给老爷送东西?”唐瑚挑眉,这话――里面没鬼才怪! “是老夫人,老夫人让奴婢给大老爷送书画过去!” 唐斳爱字画,这倒是没错。 “你是听谁说的?”唐瑚冷笑“昨日上午二叔才出门,一路走官道,安安全全的怎么会出事?门房那里可没收到任何消息!” 翠翘脸色更白了,如今她还不知道被人算计了那酒真是蠢才了! “奴婢――奴婢――” “来人,拉出去逐出唐府!我们唐家可没这种丫鬟!”唐瑚面目愠怒。 唐玥低头喝茶,神色闲适,唐珑松了口气。 好悬,过去了。 唐母中风的事瞒不下来,中午唐斳就打马赶了回来。 知道了前因后果后,唐斳眼神闪烁,找来了唐玥。 “阿玥。”却犹豫着怎么开口。 唐玥坦诚“父亲是在问今早的事吗?” 唐斳面露尴尬,他怎么说出口他怀疑女儿故意惹怒唐母让她中风这事? “这事和我没关系。不过是丫鬟碎嘴罢了。若是我要做――我可不会让他只做一个流言!”她会在杀了唐靳后把唐靳的头颅送到唐母面前,再在她母亲焚前祭拜。 “阿玥!”唐斳露出厉色“那是你二叔!” “那也是杀害了我母亲的仇人!”唐玥反驳,虽然荏弱如菟丝花她眉眼却自有一股倔强。在她眼里,母亲胜过二叔千倍万倍! “父亲,我可以放过唐珍唐珠唐瑿,但是,他们两人绝对不可能!” “若没有二叔,王家的算计绝对不可能实现!或者说,父亲以为,二叔功成之后,会放过我和哥哥们吗?不,不会的。便是二叔要放过,王氏也绝对不会。她讨厌母亲乃至厌恨身上留着母亲血脉的我和哥哥们!” “你不过凭着自己的猜想,如何能――”唐斳皱着眉头教育唐玥,这个女儿还是如崔氏想的那般,行事偏激! “猜想?”唐玥苦笑,那都是刻在她骨髓里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父亲,会放过二叔吗?” 唐斳呼吸一滞,他也不会,为了三个孩子,为了崔氏。 “不,不会。” “父亲,流言是我传的,可我没料到祖母会中风,我只是想让她病一场罢了。”谁知道唐母这般偏心,这般在乎唐靳,都不核实,就中风了。 唐斳也是无语,无力的挥了挥手“罢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父亲,女儿好儒家风雅,也喜老庄潇洒,也信佛家因果。” “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 唐玥开门时回头,半身耀耀,半身惶惶,唇角紧抿而眉目间不见柔色,她有着许多女子不曾有的刚毅决绝以及――狠辣。 唐斳觉得,这个孩子在崔氏离去后,他就再难教养,她长于深闺却不局限于深闺,也不知她与白黎此番婚事,是好还是坏。 但唐家二房之事,鲜血应由他来沾。 这是他欠崔氏的,欠三个孩子的。 唐玥走后,唐斳唤了长随,吩咐了几句,对着烛火枯坐,不知想些什么。 第七十章 清算 “你是说工部尚书上书请辞了?”唐玥挑了挑眉毛,伸手给唐珑斟茶。唐瑚去了崔琰舅舅处请教二房之事,倒是辛苦唐珑看了朝报立刻就来告诉唐玥了。作为掌家嫡女,唐玥实在忙里些,光是清算与二房有关的婢女小厮就去了大半的精力还要算账,更是麻烦。还好崔氏聪明,将所有账册分门别类,厨房一笔账,各院一笔账,玉器瓷盏金银各自记录在册,出则处,入则入,虽然多了些好歹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错。也难为他忍了这许多时日!”唐珑似模似样的感慨,眼里却是幸灾乐祸“谁让他闺女嫁了个好夫婿,连累得他也不能待了!” 唐玥笑着说“工部阴谋算计没那么多,他能待那么多年凭得都是真本事。不过听说他身子骨不大好早年修桥铺路事事亲为,落了病根子,今上不会过于计较他女儿之事却也不会重用他。毕竟年岁大了,辞官回乡也好。他走了,他儿子才能上来。” “他儿子?”工部尚书膝下一子一女,皆是发妻嫡出,“他儿子也在工部,不过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唐珑想了想道。 “工部尚书儿子姓江名砚山,擅烧瓷。”唐玥意味深长,随手理了理垂下的发丝,她尚未及笄多以发带束发。 “烧瓷?江砚山?”拔高的音调毫不掩饰唐珑的震惊“那个烧出粉彩瓷器的?” “确切的说,他还会烧薄胎瓷。” 唐珑倒吸了一口凉气,薄胎瓷也好,粉彩瓷器也罢,前者手艺失传技术要求太高,后者颜色悦人,任意一件就能保人一世衣食无忧了,还两者都在一人身上! “他喜欢画画,犹好花鸟虫鱼”唐玥笑眯眯的盘算着,她家研舅舅刚好是以作画而扬名的! “你这是把研舅舅――”唐珑转眼又道“小玥儿你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家账本,你自己看吧!”唐玥递过一沓书册,艰难的捏了捏眉心“再不想想怎么赚钱,我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这么艰难?”唐珑面色难看,翻了翻最后的总账,知晓唐玥并未夸大,不由得心里烦闷“这些――” “之位怎么样再说都没什么意思了。二房那边花销太大,后来王氏管家更是卯足了劲捞东西,我也懒得计较,我们家的账册从来都不是这些年才有的问题。”唐玥缓缓说,先祖衰微至祖父从军打下家业,后期自己缠绵病榻银子如流水的花去,唐母王氏又是喜好奢华享受的,这点家业的确不够看。“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想如何挣下家业,不然只怕要靠母亲的嫁妆过日子了。” 哪家有动用女子嫁妆的理儿?说出去还不得变成别人谈资?太伤名声,如今唐家在朝堂上话语权最高的是唐斳,还是要爱惜羽毛才是。 “小玥儿打算如何?”唐珑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他策论不够,且若三父子皆在朝上未免招眼了些,更何况他生性不喜约束,当官――规矩太大了。 他更喜欢游山玩水,收敛钱财。 “商,海。” “小玥儿想走海贸?”海贸可以说是暴利,但风险太高,又掌握在东部沿海的世家之手。 “是,也不尽是。”她看上了海贸这一块肥肉,也知道想啃下来不是一般的麻烦,前期投入太多,如今她还玩不起这东西。 “粉彩与薄胎瓷可谋暴利。但要上面同意。”唐玥想了想侧头道,唐珑点点头,只有抱上今上的大腿,他们……“可今上会同意吗?”官家经商有太多限制,甚至太上皇曾明令禁止不得与民争利。 唐玥斟酌几分开口“太上皇一早就削减用度,哥哥觉得国库有钱吗?户部管着钱粮,却在民生大事上跟个铁公鸡一样。”话说得隐晦,但唐珑也听得明白。 “只是如今时机不对。”崔氏早取,他们几个需要守孝。 “约莫还有六月左右,我便要进宫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了。”唐玥垂眉,这是母亲求来的恩典,但其中肯定掺了崔,郑两家的其他打算,夙无星说过她是世间的变数,夙无星能看出来,她不信那个和尚看不出来,那么多人知道崔,郑两家不会不清楚。 不然,为什么,去年入冬,崔家就立时让两位舅舅入京?人还选得这么好!一个才满天下一个幼喜丹青,宿根早慧。 “不过该想想眼下的事。”唐玥皱着眉头,拿出另一本账册。 “我削了家里的用度,打发出去了一批人,哥哥寻人去庄子伤查查把,我总觉得庄子上――不干净。”蛀虫太多,总得收拾。 “好。家里许多店子要查吗?” “自然,月月都只能收支平衡,也是难为他们了。”唐玥平淡的说,眼底却闪过厉色,果真欺负主家子息尚幼! “那我顺便清点清点母亲的铺子。”唐珑捏了捏眉心,守孝也不得安生。 “好。” “今上大约要清算了。”从工部尚书开始,约莫要算一算账“户部尚书的位子可能保不住。”毕竟去年年底他们去黄河一带彻查堤坝之事又不是全无所获,今年天气热,春讯早来,之前不过忙着赈灾,如今赈灾落一段落也该清算了。 “黄河堤坝?”唐珑愣了须臾就反应过来。 “是啊。今上应该会顺便安插自己人去户部,刑部,还有吏部了。”这次的位子只怕会空出来挺多的。 “这和我们家好像没关系吧?”兄长尚在孝期不能参加春闱啊。 “父亲如今只有侯府爵位。”唐玥提醒道。 唐珑挑了挑眉,发现他家小妹太能操心了!伸手点了点她眉心“小玥儿,忧思伤脾胃,我先走了!”他还要去安排人查账呢! “杨柳,给你们家姑娘朵做点鱼汤,她身子不好还操心太多,要多养养脾胃。”唐珑出了房门对守门的杨柳低声说“以鲜活鲤鱼、鲢鱼、鲫鱼为佳。你亲自领人去外面买。每日清早用小米,糯米熬粥,把米油给她吃,缺了银子直接来找我拿!” 风铃进来送茶,看唐玥支着手继续看账本,劝了一句“姑娘要不要歇会儿?用点点心。” 唐玥摇摇头,“让苏杏进来帮我捏捏肩。” “姑娘还是歇一会吧。”风铃笑了笑拿走了唐玥的账本,她手上有功夫唐玥可拦不了“我来的时候都听见了,二少爷吩咐杨柳给姑娘多做些养脾胃的。忧思伤脾,姑娘身子骨可不好,还是好好养吧,账本交给账房去看。” 唐玥心里一股暖流滑过,失笑道“还是我待会看吧,心里得自己有谱才是。风铃及笄了对吧,可有喜欢的?我也好帮你攒攒嫁妆。” 风铃一愣“姑娘自己豆还未出嫁呢!” “可我定了和白黎的婚约啊!至少不用愁没人要么。”唐玥捧着茶小饮一口,眼神晶亮,风铃无端觉得自家姑娘在揶揄她“可你不一样,你不是个能困在内宅的人,你的夫君自然要好好挑选,若是嫌你这般那般的,自然不能要。” “姑娘呢?”风铃反问“姑娘难道甘愿一辈子待在内宅?” “白黎可不会让我一辈子困在内宅!”唐玥哈哈大笑,眼底流转荧光,唇角笑靥如花。 “所以你看上了谁提早说一声,咱们慢慢调,教!” 风铃脸色突然爆红“姑娘还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吧!” 暮色怯怯,寒鸦归去时分,白黎来陪唐玥用晚膳。 “风铃说你今日心情很不错?”白黎笑着问她,让人将茶换成白水“你近些日子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下午就别用茶了,白露寺的古井水清冽干净,让杨柳烧了给你调蜂蜜喝。” “好。”唐玥笑眯眯的应下,她没有任何理由排斥白黎的好意“那你晚上也不许喝茶。” “为什么?”白黎挑眉,他难得有按时睡的时候,锦衣卫事情太多,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富商巨甲他都得找人盯着,每天都要挑挑拣拣的给今上送去,累得慌,不喝茶怎么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几乎都是子时睡觉的”风铃把她的消息给白黎自然也会把白黎的消息给她,“少喝茶,早些睡,不然伤肝。” “我也想啊,可事情太多,锦衣卫由暗转明是今上一句话的事,下面的可要跑断腿了!”白黎忍不住吐槽,心情郁郁,他还想每天多抽点时间陪唐玥,免得一门心思玩那香,也就是运气好救了太上皇,不然,呵呵→_→事情传出去指不定要怎么样,前些日子竟然还拿香控制了那个了觉!唐玥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伸手揽过唐玥,低声道“你最近可是越来越放肆了!明知道那香不能见光还敢用在了觉身上!” 唐玥耸肩“不然呢”“了觉这人,功夫不怎么样,心底却是顶顶的不好,轻功又不错,要不是想办法制住他,迟早成心腹大患!” “所以我直接喂了他散功的,顺便把他筋脉折腾得一团乱。”白黎悠悠的说“你日后小心点,若是担心小命,我过几日寻些保命的东西给你。” 唐玥眼神一亮“真的?” “我骗过你?”白黎不悦的挑眉。 唐玥喜不自胜,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上白黎的颈,吧唧一口吻在白黎唇上。 “今晚让小厨房给你加菜!” “摆饭吧,我饿了。” “好。”随即唤杨柳摆饭。 “对了,今上大概要清算之前黄河堤坝一事。”白黎道。 “我知道啊!工部尚书自请离去么,不过被今上拒绝了。”唐玥撇开鸡汤上面的油盛了一碗汤给白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白黎刚好给她摆上了小米粥,她脾胃不好,喝粥容易克化,“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让今上轻轻落下?” “十有八九,工部尚书要自己先招,毕竟黄河堤坝的建造是他工部的错。” “阿玥看得倒是明白。”白黎赞赏,时下贵女虽也学习政事,但少有如唐玥这般敏锐又决绝的。 “岳父还未在六部领职,阿玥不如猜猜岳父会去哪?”白黎笑眯眯的套话。 唐玥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喝汤“兵部。” “兵部历来是皇帝亲信,掌管兵权,我祖父是从军的,父亲也曾在军营里打滚,有祖父遗荫在,父亲入兵部虽然有难度却不会太大,更何况,就我父亲那性子,无论是去户部和人讨价还价还是去吏部和人磨嘴皮子或者去刑部查案,都不适合。” 白黎不着痕迹的扯开了话题。 第七十一章 绿珠绮雯 次日,唐玥正与林娴说话,传话的太监来了唐家。 皇后于三日后召见唐玥。 “这个时候召见玥妹妹?”林娴轻敲棋子琢磨着其中深意。 唐玥却不管,对着林娴行礼“之前多谢林姐姐搭救了。”凤眼含笑觑她,明媚娇妍如墙边芍药。 “玥妹妹何须我搭救?”林娴美目瞥了她一眼,笑着打趣“世子可舍不得让你出事!” “不,不对,该叫平王了。”林娴一笑,美人婉约自是倾城,又得唐玥香露,渐生幽香,远之则缥缈如烟云,近之则如兰花幽幽却又怅然若失。 平王世子,已经继位了。 唐玥笑了笑,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三日后入宫事宜。 她倒是隐约猜到了入宫为何,皇后性子淡漠与其他皇宫里挣扎生存的人不一样,她不在乎帝宠,只要东阳和腹中孩子平安便是,于皇后而言,唐玥并无用处,倒是东阳,唐玥是她本来的伴读,又是挚友,见她得,该是东阳才是,只不知用了什么借口去堵宫里的嘴了。 微一细想,唐玥蹙眉,元宵节后东阳有来信说果真有人暗害今上长子,她嘱咐东阳静观其变伺机抓住后手,如今算时日皇后腹中孩子已有八月。 七活八不活。 要是有人想动手脚,只怕她这个孝期之人便是最好的时机,只要运作得宜,上,能害皇后母子性命,中,制约东阳,下,顺便黑一把唐家。 一石三鸟啊,就是她也有些蠢蠢欲动。 唐玥对着窗外的绿竹哀叹,竹影婆娑,风过潇潇,倒是潇洒也磊落。 “姑娘,夏姑娘想要出府为老夫人祈福。”杨柳进来,打断了唐玥的哀叹。 “好生安排,别让人伤着了。”唐玥心思活泛了起来,她怎么忘了,还有个夏绮雯! 她如果说瑞王,十有八九舍不下这次机会,但瑞王有个致命的弱点,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鄙视瑞王一番,身边已经有了王妃那样格外引人注目勾人心思的美人,院子里还养着各色娇软姬妾,竟然还觊觎别人的发妻!真真禽兽! “杨柳,你知道――”旋即拍了拍脑袋,她真的是忙晕了,杨柳怎么可能知道瑞王行踪!高声唤“风铃!” 杨柳一脸疑惑,却也知道风铃并不是姑娘身边的自己人,是平王的人,便是在怎么受姑娘重用,杨柳也不嫉妒。 姑娘用风铃三人,代表的是姑娘对平王的尊重。 “姑娘,有何吩咐。”风铃翻窗进了屋子,唐玥对他们三个约束极少,外出得时候别落人口实,家里已经是她的天下了自然没什么,风铃也乐得接受,她养了许久身子骨都快硬了! 眼神明亮,蠢蠢欲动。 唐玥再看风铃风夏,皆是一般无二。 她这是什么丫鬟啊!心里哀嚎一声,面色正经道“让夏绮雯喝瑞王见面。” 她与白黎订下婚约,但是谁知道瑞王会不会死心?不如给一个夏绮雯!虽然眉眼较昔年的平王妃千娇百媚了些,但也许瑞王就喜欢这个调调的呢? “是。”风铃风露风夏三人领命而去。 “杨柳,你寻个时间把半夏接回来吧。”半夏的卖身契还在他手上。 唐玥支着头想,要不要白黎代她多给先王妃敬香?不管怎么说她利用先王妃与瑞王之间的事儿是真的,给她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的东西,还是乖乖认错比较好。 唐玥这里楼阁生香,枕鱼楼绿珠处可却是寡淡无味了。 “姑娘,香露和香膏用完了。”小丫鬟梳着双丫髻神色楚楚可怜。 她知道姑娘凭一身体香翻了身,可这体香从来都不是天生的!没里这些东西,要是在回到从前,人人可欺,连狗都比她们尊贵的日子,那真的是把人心自尊往泥土里践踏蹂躏,本来在这里就已经够苦的了。 绿珠梳发的手顿了顿,望着镜中眉眼并不及水湄,送她香露香膏的人说,她音声婉转动听,高则入云霄,低则转洄水,她唱曲最好,可不能长久,终究难免沦为逗乐的玩物,她却被眼前繁华逢迎迷了眼,已经许久未去见那位了。可惜她诗词歌赋少了灵气,得人相助也不过能稍分水湄秋色。 握着木梳的手渐渐收紧。 她可不要继续过那种被人欺辱却无能为力的日子! 沉声道“梳妆,更衣,我们去寻先生。” 寻了借口出门,翠鸟栖枝的竹骨伞,发上的月宫桂枝步摇,腰上的双衡比目玫瑰佩,玉环禁步,湘水绣花裙,碧色玉兰坦领,玉兔闹月的绣花鞋,墨色轻纱披帛与腰间的墨色束腰相得益彰,越发衬得眼前人楚腰蛴领,行走间婀娜娉婷,些许泻出兰麝香气。 “先生。”绿珠放柔了声音,跪坐在半夏跟前。 托唐玥的福,半夏一家子现在有土有田有粮,日子甚是惬意,可苦了她了,姑娘吩咐瞒着家里人,重要的事从来都是她自己亲自办的!便是兄长们也只是守着房门,不知到底在处理什么谈些什么的。 她原是半路得崔氏救助买了回去伺候唐玥的,也是打小就跟着唐玥,虽然父母俱在,眉读过什么书,也知道半夏跟在唐玥身边比跟他们回家好了太多,也没贸然说给她赎身。 她如今行走在外打扮成男子,自然更加自由,可对着这么一个企图诱惑她的女子,她实在是…… 姑娘,救命啊! 半夏心里哀嚎痛哭,她应该在王氏被抓后就让姑娘接她回去的! 半夏非常崩溃,绿珠柔弱的腰肢,白皙的肌肤,偶尔露出的香肩,葱段玉指寸寸沿着她手臂上滑,指尖若有若无的酥麻,半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压低声音如男子,字正腔圆丝毫不见颤抖与着迷“姑娘何必如此。” 绿珠顿时一僵,面色惨惨有些挂不住。 心底生出委屈,她又如何愿意如此? “亦不必如此。”半夏又道。 “姑娘所求不过体香,我自然会向主子禀告,你等着消息便可。” 绿珠松了口气,面色转暖,似有尴尬之色,这么说来似乎是她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一样。有些不高兴。 半夏看了,一阵无语,她发现自打绿珠知道她会帮她后,显然少了遮掩,一举一动带着小女儿的娇态,难怪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接她回去啊! 她又贴上来了! 她如果真是个男子自然高兴恨不得抱着人嗅其馨香,揽其芳泽,红消香染,云收雨来,可她缺了点东西啊! 半夏麻溜得寻了借口闪人,离了绿珠老远才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 绿珠则慵懒的整理衣裳发簪,眼神似幽若怨,若爱却恨。 窗外马蹄嗒嗒,却不是她相见的人。 “怎么了?”绿珠多嘴问了一句,小丫鬟立刻趴窗子上看“好像是惊马了。” 惊马?绿珠挑眉不置可否,指不定是谁生了其他心思拿这些把戏来个偶遇。 “奇怪,马车里的是个姑娘,险些撞上的人却是瑞王,瑞王竟然还没生气!”小丫头感叹,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瑞王原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君子!” “正经君子还来这青柳街?”绿珠失笑“便是听曲寻歌,也是请人过去,这条街,也就门口的石狮子干净了!” 里面的人,哪个心思不脏?咧开一抹讥笑,并不去管。 车里的人是夏绮雯,她寻了近道走这条街,没想到冲撞了贵人。 惨白着一张脸掀开车帘,见那人浅金色密绣云纹束袖衣裳,头带金冠,横玉簪束发,腰间墨玉佩垂墨色丝绦。 刀削五官,长眉入鬓,眼角斜飞淋漓尽致的漠然,唇角微勾添三分惑人,是最能让小姑娘倾心的模样。 夏绮雯恍然间看花了眼,他眉目与瑞王世子好像,只是年纪略大了些,不过这样刚好。 她清晰的听见了心底乍然破开的悸动,如花苞初绽沾零露几点,眼前烟火乍来携风月之色糅合成她心底最美的花枝。 “姑娘可无事?”同意的悸动也出现在瑞王心底,从心所欲,上前几步伸出手柔声唤她,眉目柔情似水,眼中流转水光波折。 夏绮雯展颜轻小,初初将手放在瑞王手上便被握紧,忍不住红了双颊,低头悄然睨她,旋即红霞更甚,看得瑞王心花怒放。 抿着唇将人抱下,女子身上的芬芳侵入心脾。 倒是丰腴有情却仍纤纤楚楚。 夏绮雯是被瑞王于傍晚时分被瑞王送回唐府的,唐玥笑眯眯的不知道想些什么,莫名夏绮雯就有些心虚侧头避开回了自己院子。 焚香,沐浴,更衣。 夏绮雯掬水浇在身上,花瓣在水中摇曳遮去风月无边,她入水再出,如芙蕖,黑发泼墨覆在背脊上,面上斜飞红霞比之灼桃粉樱亦不差分毫甚至更加潋滟。 他……是喜欢她吗? 想到他的温柔他的眉眼他的体贴他的才华,她忍不住期待下一次的见面,等他将自己娶过门,抵眉相欢,抵足而眠。大抵,才是此生无憾。 忽然想起之前的瑞王世子,夏绮雯冷了脸色,打算当晚便去寻唐玥。 然,傍晚时候,唐玥先一步来了。 “夏姐姐。”她敛手行礼,一举一动刺在夏绮雯眼里格外碍眼。 这就是贵女?举动有礼,进退有度,掌一家中馈,嫁朗朗少年!夏绮雯咬牙,大袖里的手紧握至青筋暴起,掌心有伤。 对于唐玥,她心里很复杂。有怨恨也有感激,更有羡慕与嫉妒。 第七十二章 再见瑞王 唐玥轻叹一声,和着窗外淡紫色糅合湖蓝的晚霞,酥风吹开落花缠过窗格,依依不舍的在两人中间打旋儿。 “前番是唐玥对不住夏姐姐。” 夏绮雯面上挂不住,被戳到痛处眼底有血痕流过,固执的挺直脊背僵硬了声音道“夏绮雯不过寄人篱下的孤女,哪担得起侯府大小姐的行礼!” 听起来极为刺耳,杨柳皱眉衣裙摇晃便要上前分辨,却见了唐玥平静的脸色,咬牙忍了下来。 “夏姐姐该知道的。”唐玥起身神色坦然,目光更是通透淳澈,“祖母偏心,长房二房不和已久,我亦不喜唐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说起唐珍,夏绮雯面上松缓了许多。她亦不喜唐珍已久。 “她要嫁瑞王世子――” “我自然不乐意。” 唐玥说的坦坦荡荡全然没有背后算计人的龌龊与小人行迹“彼时恰好夏姐姐也在家中。在我看来,夏姐姐除了出身并无不及唐珍之处”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夏绮雯接着说“更何况,我与夏姐姐并无利益冲突,夏姐姐不是也不喜欢唐珍吗?” “沽名钓誉,装模作样――”唐玥看着她轻笑“表面上极为照顾夏姐姐,可内里对小姐姐,不过也就是如姐姐说的那边,依靠唐府活命的孤女而已。” 夏绮雯霎时脸色又白。 唐玥心底轻叹,还是心性不足。若是能教导几番到也好,只可惜升米恩斗米仇,她不好做得太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夏绮雯瞅着唐玥开口,扬眉冷眼倒也有几分女公子的气势。 唐玥轻轻点头。 “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瑞王世子死得太――”唐玥内心复杂,瑞王世子说白了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怂包一个!连血都见不得!平白浪费了夏绮雯一步好棋! 那样的死法太不体面了些。 “妹妹今日来不会是为了和我追忆之前吧?”夏绮雯带着笑惑人心神如同一只美人蛇,稍有不慎便会食尽骨髓。 “自然不是。”唐玥取出一个小瓶递给夏绮雯,声音如黄莺轻鸣“不知姐姐觉得瑞王如何?” 这是直来直往的阳谋。 夏绮雯明知有诈却还是忍不住巨大的诱惑。 美人如蛇蝎,英雄如跗骨之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何尝能过英雄冢? “所以你有什么条件?”夏绮雯开口。她先忍不住,便失了先手。 “不过是愧疚罢了。是我一念之差害了姐姐,没了一个如意郎君,自然该还姐姐一个。” 夏绮雯面带讥讽,她怎么可能会信?不过转念想,各取所需而已。她要做人上人,享荣华富贵,日后如何尚未可知,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倘若唐玥日后的条件让她为难,翻脸不认也是可以的。 夏绮雯唇角噙笑,眼底虽有意动还是保持着平静,那目光太过锐利似乎看透了唐玥心底的小算盘“妹妹知我不信的。罢了,妹妹盛情,姐姐收下了。”伸手取过小瓶,似笑非笑。 “事关贞洁,姐姐可以药相迷。”外面最常见的助兴之药,被她掺入了*。 两人相视浅浅一笑。 各怀鬼胎。 回了自己院子,唐玥立即忙不迭的吩咐众人。 “天气渐热,家里该做夏衣了,明日你们看看去请哪家的绣楼过来裁衣。”唐玥一边翻账本一边道“家里主子一人四身夏衣,让他们带了料子过来看,家里的丫鬟仆妇就让家里自己的绣娘或者拿了料子自己裁衣。大丫鬟一人三身夏衣,其余人等各两身。至于外院,大管家二管家他们一人二十两银子置办夏衣,小厮们的衣服让家里绣娘做,跟着三位少爷的一人四身。” “是。”杨柳记下。 “还有,夏天来了,让厨房里每日都备好绿豆汤,分发去各处,上到主子院子,下到花园洒扫,都要有份。” “花房哪里去问问可需要引水修缮的?” “对了,负责采买的每日记账,杨柳你亲自找人去外面市场伤看各种小菜鸡鸭果子蜜饯的价格,定下每日用量,但凡有贪污受贿的逐出府去,我们伺候不起!做得好的采买,每月赏银二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杨柳,你明日记得去问问各处可还有需要增减的东西?” 想了想唐玥又道“还是把半夏接回来吧。”四个二等丫鬟还需要*,一个杨柳实在忙不过来,风铃三人――就冲着那沉默寡言的脸她也不能让人去做琐事啊!更何况他们三其实是负责保护她的。 “把那个翠玉翠柳调我院子里来!留在松鹤楼伺候老太太有些可惜了。” “老太太那边让焦嬷嬷大周嬷嬷领着小丫鬟们伺候,再去买四个小丫鬟回来给松鹤楼。至于其他人问问他们打算怎么办。” “老太太中风了,院子里用不了那么多人,还有把西边院子给二房的人留着。” 唐玥忙得团团转,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 “姑娘”却是小周嬷嬷来了。 “小周嬷嬷?”唐玥讶异道。 小周嬷嬷笑了笑恭敬行礼,声音中气十足又不失礼仪“姑娘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老奴不才,愿为姑娘效力。” 唐玥扬眉,她供着小周嬷嬷,一是不知深浅,二是她是母亲崔氏身边是人,她并未做好决定如何处置,崔氏的其他丫鬟婆子都唐玥遣散了,该送回崔家的送去崔琰那边,崔琰崔研在京都落脚不能缺了伺候的人,至于其他的,多数被唐玥发了银子归家去了。 “既如此,就劳烦嬷嬷帮我管着这院子了。” 唐玥这么把杨柳摘了出来替她处理府中事物。 “老奴一定尽忠职守。” 唐玥笑笑,很多话听听就好。 天色已晚,转眼又是一夜。 “姑娘姑娘,不好了!”连翘咋咋呼呼的,唐玥捏了捏眉心,昨日并未睡好,连夜处理了府中事物,只剩节礼未拟单子,好不容易今日打算多歪缠一会儿的,连翘就来了。 连翘那边咋呼,小周嬷嬷立时就训斥了过去,杨柳拨开珠帘进了内间小声问“姑娘可要起了?” “你问问连翘,出了什么事?”唐玥眼底青黑色附在白玉肌肤上甚是明显,打了个呵欠显然困得不行,要是没事她就继续睡了,下午再拟各家的端午节礼。 杨柳踮着脚离去,回来时明显脚步声加重很是不安“姑娘,三少爷不见了!” 三少爷?唐瑿? 唐玥被吓得瞌睡都没了,立即道“让连翘去前院通知大少爷二少爷,你服侍我起床,风铃去取早膳,风露煎药!” “是。”杨柳出门吩咐,前一刻还安静如水的院子立时热闹了起来。 杨柳捧了热水进来,四个二等丫鬟各自捧了衣裳钗环胭脂伺候唐玥梳妆。 “大哥,二哥!”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唐玥就收拾好了,刚好唐瑚唐珑也来了,风铃提了食盒过来摆上早饭。 唐玥一边接受着两位哥哥嫌弃的目光一边吃着早饭。 “这都快辰时了你怎么才起!”唐瑚挑眉,略有些嫌弃,他妹子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唐玥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和碗里的粥做斗争,杨柳帮着回话“昨晚姑娘熬夜处理家里的事情,过了子时才方得闲入睡。” 唐珑当即就反对面色不悦“小玥儿,太医不是嘱咐你不能熬夜吗?”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说实话她好像的确没听见有这回事。 “你肝气郁结,不适合熬夜。外院的事情我和老二都处理了,内院怎么那么麻烦?”唐瑚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怎么感觉每个管家的都很累? 唐玥耸了耸肩,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先说怎么处理唐瑿的事。”心情烦闷,唐瑿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唐玥表示她非常计较!直接念本名了! 唐瑚挑了挑眉,也不说她什么“我让大管家拿父亲帖子去报官了。” “人离家出走,你报官做什么?”唐珑一脸嘲笑,表示他一直看不起唐瑿!遇上事就哭,跟个娘们儿一样!“报官关这个?有能耐就一辈子别回来!他还挺聪明的,知道带钱出门!” “就怕遇人不淑,他人傻天真还钱多,长得又美,万一被卖进小倌馆――”唐玥言语毫不留情! “派人出去找吧!大街小巷的,先去寻他旧交好友那些,再去他常去的地方看看,别让他顶着定国侯府的名头坏事!”唐瑚想得更远,唐瑿人傻钱多被卖去那种地方也无所谓,就怕被知道身份的人抓了,做出些什么事,那才是最麻烦的! 三个人无意识的挺直了脊背,面色凝重。 不过一刻钟,三个人各自出门。 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一人往北。 唐玥多了心思,直接去青柳街。唐瑿喜欢在枕鱼楼听曲儿,再说半夏也在那儿,也许知道些事也说不定。 不过倒霉的是,她昨天刚让人在马车上做手脚让夏绮雯惊马遇上了瑞王,今天天道轮回到她身上了! 还遇上了同一个人! 唐玥隔着帘子哀叹连连,她今天不适合做事情更不适合出门,真的是诸事不顺! 在杨柳的搀扶下出了马车,拱手向瑞王行礼“唐玥见过瑞王,给瑞王请安。” 瑞王眉梢带笑,这两日上天似乎格外的厚待他。上前几步,与唐玥不过两三步之遥时伸手握住她露出来的皓腕。 “皓腕凝霜雪,路边人似月。”他压低了的声音更加魅惑,眼带桃花眼神炽热而痴迷,看着眼前荏弱的小姑娘恨不得一口将其吞下。 杨柳脸色一变,唐玥紧跟着后退了两步,带着帷幕上的皂纱流连难止。 风铃今日被她遣去了平王府,风露给她买蜜饯去了,风夏守着院子。 她只能希望风露赶紧回来! 第七十三章 王氏娇娥 日头渐盛,路边绿荫难继,晒得唐玥头晕眼花,瑞王倒是静立在伞下,隔着皂纱窥她颊上胭脂色。 她身子尚未大好,如今一身病痛,虽然太医也让她常晒太阳可也不是这么个晒法!证寻思着如何脱身,瑞王倒是瞧出了她此刻窘况。 果真娇袭一身之病,态生两靥之愁。 “日头已大,不适合叙旧,这车架已坏,不如做我的车架离去?唐姑娘意下如何?”瑞王负手而立,眼神戏谑,似是胸有成竹。 “这便不必了。”白黎打马而来,翻身站在唐玥身边,作揖道“多谢瑞王好意。只不过如今是用不到了。” 唐玥松了口气,白黎来了就好。 微微侧着走了几步,靠近白黎站着。 如此明显的依偎举动让瑞王眼底闪烁了几分。 怎么他看上的人个个都和平王府有牵扯?着实让人不喜。但他并非无脑之人,此时可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笑了笑离去。 真以为一纸婚约能挡得了他?真是天真的小姑娘!他要的可从来没有得不到过!皇位如是,女人亦如是。 “走吧。”白黎抱着唐玥上马,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耳侧轻道“唐瑿离家出走你怎么也出来了?” “好歹要做个样子吧,不能落人口实啊!”唐玥郁郁道。 马蹄哒哒,鼻息喷出热气,颇为不耐烦主人约束它在原处的举动。 “杨柳,你去接半夏,然后和风露一起回府。”唐玥安排着,指节攥紧了白黎的衣服。 白黎轻笑一声带着她打马出了城门。 杨柳:姑娘您就这么抛下我真的好吗? “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城郊踏青!”白黎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耳垂,纵使隔着皂纱也让她忍不住两靥酡红,眼神却明亮得紧,城郊踏青啊!她许久没出过城门了! 白黎笑着取下她帷幕,细心的为她套上面纱,才让坐下黑色骏马撒开了蹄子奔跑! 时值四月底五月初,山上花期正好,山下绿树正妙。 两人在外面疯了一天,傍晚时候才趁着暮色归家。 唐瑚从午后就开始等,坐在唐玥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茶水开了又冷,冷了又沸,天色如唐瑚脸色越来越沉重。 唐玥不在,杨柳借故遁走,留下可怜兮兮的唐珑对着气势日渐攀升的大哥。 瑟瑟发抖道“小玥儿和世子爷在一起,不会处什么事的。” 眼刀子唰地一下扎唐珑身上“就是因为对方是世子爷才危险!”唐瑚说得义正言辞,丝毫不存私心的模样,看得唐珑差点信以为真! “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养的白菜要被猪拱了才这么说?” 唐珑上下打量唐瑚目光赤果果的怀疑! 唐瑚浑身一僵,面具有要破裂的趋势,随即一脸肃正“胡说什么呢!”眨眼又道“女子出嫁是人生大事,虽然是赐婚但好歹也不能让人轻看了小妹!”又瞟了唐珑一眼“再说,小妹出孝就出嫁,你乐意?” 那高挑的尾音,满满的不爽。 唐珑立刻板正脸色坐好“不乐意!” 大哥说得对,出嫁是大事,就算再怎么满意对方也不能让对方轻易就娶走了小玥儿! 唐玥踩着暮色归来。 “大哥,二哥。”面上显而易见的欣喜,眸子里的粲然晕着灯火水色,看得唐瑚唐珑一时沉默。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策马寻风处,拂花吹叶折。 “寻到唐瑿的消息了。”唐瑚立刻决定转移话题。 “在哪呢?派人接回来还是谁去接回来?”唐玥疑惑,这种事没必要在商量吧,心里想到一个可能,能让大哥为难,只怕―― “他被卖了――”唐瑚艰难的开口,实在很难理解这些事。 果然! 唐玥已经对唐瑿不抱任何希望了! “被卖去了哪?能找回来吗?”唐珑面上笼了层淡淡的忧伤,这人也太不省心了吧!小时候还挺聪明一个孩子,怎么越长大越没脑子? “贺王府。”唐瑚叹气,要是能轻易寻回来也就罢了,就怕舍了米还套不着鸡! 唐玥眉眼一凛“对外就说没找到继续找,不能让唐瑿和贺王扯上关系。” 不管如何,贺王,她决不能让她大哥二哥和贺王扯上关系! 唐珑也冷了神色涩涩开口“实在不行就找个身形相仿的,对外说暴毙吧。” 他不傻,寄居贺王府养伤的时候,足够他从蛛丝马迹内得出一些结论。 “我觉得可以。” “我――回头去跟爹爹商量一下对策吧。”唐瑚叹气,贺王――的确是个不好招惹的角色,还好他没心思争权,不然也不知道还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三个人或多或少知道那么一点贺王不为人知的地方,都默契的避开那处。 直到安寝时候,唐珑才惊醒,他又没跟小玥儿说贺王府里发生的事,小玥儿怎么对贺王反应那么大?难不成是大哥说的?不对啊!大哥明显不是会背后嚼舌根的人,而且贺王深夜入大哥房间这事大哥怎么可能开得了口!虽然最后被赶出来了,但――大哥不是一直视其为污点吗?所以到现在也只是送礼不见人啊! 同样的疑惑也存在在唐瑚这里,不过一想到唐珑虽然不着调但也分得清事情轻重,不至于开口污了小妹耳朵,所以―― 她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第二天两人各怀心思在唐斳书房碰面,面面相对的时候多了探究。 “你跟小玥儿说了――” “不是你跟小妹说的吗?” 眼皮子陡然一跳“所以她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她知道了什么对贺王讳莫如深!” “你们怎么了?”唐斳推门就看见两儿子大眼瞪小眼,看了看天,没错,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也没烧啊! “爹,唐瑿被卖去了贺王府。”唐珑率先回答。 唐斳眼皮子一哆嗦,难怪这两天他总听见乌鸦叫唤! “继续找!”贺王的事,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今上亲信怎么可能不知道!贺王府里可有皇帝好多暗桩呢! 时间到了该进宫的那一日。 黛瓦红墙,青石路长。 “唐玥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见过东阳公主,公主万安。”跪坐躬身行大礼。 “起来吧。”皇后娘娘,也就是昔日的端王妃,锦绣加身凤簪束发,眼尾细画眉毛黛浓,一举一动都是浓浓的压迫。 唐玥心下一凛,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皇后从泥石木偶蜕变至今? 眼神飘向皇后下首的东阳,唇角噙笑,一板一眼是宫里最常见的面具。 不过奇怪的是,皇后另一边做了个粉衣妃子,斜斜的靠在桌椅上仿佛没有骨头一样,眉眼精致又端庄,与唐珍刻意端着的不一样,这位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雅致端方,然其一举一动又流露着道家的逍遥洒脱。 好奇怪的人。 “赐坐。”皇后语落,自然有小丫鬟端了软凳过来,唐玥敛声屏气的过去,不敢全坐只微微沾了一点。 “你本是东阳伴读,只是家中变故才不得已离开,东阳和你感情深厚,她也不愿意在选新的伴读。你们许久未见,自去一边说话吧。” 唐玥揣摩着,皇后这意思是让她劝东阳另选伴读? 东阳领了唐玥去了自己的寝宫――毓秀宫。 “你们都下去吧。”摒退了众人,东阳才撤去脸上面具苦哈哈的道“阿玥,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简直――简直不是人过的!要不是还有豆豆在,我都快憋疯了!” 看着眼前拉着自己衣袖倒在软榻上毫无形象可言的东阳,唐玥忍不住吐槽,可不是吗?皇宫就是个巨大的金笼子,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不得安生!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总要养蛊! “怎么了?”还是贴心的问了一句“我看你还挺不错的啊,长高了也瘦了,行走间风仪无双。” “你知道方才坐母亲身边的人是谁吗?”东阳无端问了一句。 “不知道。”唐玥诚实的摇头。 东阳叹气像是要把这些月来的所有郁闷都排遣掉“她出身琅琊王氏。和你母亲清河崔氏,太后娘家荥阳郑氏还有一个不知道的范阳卢氏并称四大世家的那个琅琊王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东阳抓狂的在软榻伤滚来滚去,看得唐玥眼皮子一跳,我了个去!这是发生了啥,把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残害成了这个样子! 这边东阳继续滔滔不绝“你也知道我母亲也就是大户出身,不及这四家尊贵。王氏出身大族,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吐气如兰,芝兰玉树,羊脂白玉的肌肤,还有什么那什么《诗经》里的,齿如瓠犀领如蝤蛴说得就是活生生的王氏!” “她是被父亲亲自派人接近宫的,一进宫就封了嫔,赐封号曦!那是能随便当封号给人的吗?”东阳抓狂不已“你也知道我母亲在养胎,不好侍寝,更何况之位他们两人直接就有些感情不好的征兆,再加上现在父亲继位后宫什么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都有!” “我母亲这些月来,明里暗里收到的添了各种料的东西就不少!活生生把我母亲折腾成了这样!她现在日常吃食只能由豆豆做,药是她身边绿芽亲自看着煎的,衣服什么的都要太医查看过才敢上身,小高院判更是每天过来请平安脉,害专门拨了一个医女过来检查她宫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不该多的东西!” “父亲政务繁忙,虽然也看重这个孩子但到底少了几分仔细,竟然让王氏过来看孩子!” 唐玥听到也觉得错愕,皇帝脑子被驴踢了?这个昏招也想得出来! “你也看出来了,母亲防她防得厉害!”东阳叹气,她总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老了好多岁“不过王氏――的确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她平素没事根本不往母亲跟前凑,只是每天过来请一次安做个样子,我找人一直盯着,一点错处没找到不说差点把人给我折进去了!”也没说则么折进去的,就继续道“王氏――” “我去寻太后求过主意,可太后只是告诉我有王氏在母亲的胎定然无虞,可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旋即冷了脸色道“如今母亲连太后的话都不怎么听了,她总觉得四个世家,同气连枝,连你也想换掉。” 眼神沉沉若古井,脸色平静如池水。 唐玥恍然大悟,眼前的人再不是她认识的东阳了,这位是公主。 毓秀宫的主人。 只怕她自己也没看明白,她渐渐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 精于算计,难付真心。 第七十四章 早产 “姑娘今日见了那唐家丫头?”说话的丫鬟着青绿色衫,眉宇间一缕英气不似寻常丫鬟弱则弱矣,细细为自己姑娘撤去发髻上的珠钗,将鸦青色的发丝挽成寻常发髻。 “还需再探探。”如初化雪水绕过三春秋又逢隆冬,清凉平淡里藏了道不尽的春秋风韵。 却是曦嫔,王氏娇娥。 “姑娘――何须计较这般小人物?”丫鬟微微拧眉不解。在她眼里自家姑娘是天上地上难得的人物,清明明月一般,若非――又何须进宫与人争宠。 曦嫔把玩着珠花,淡淡一笑。 崔家与郑家,真的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这个小丫头便是道长说的变数还是被崔郑两家放出来的诱饵? 她王家要谋的大计可不得不谨慎万分,一丝错也不能出啊! 念及此,曦嫔心里轻叹。 她其实并不愿意入宫伺候一个年纪长她一轮的男子,家中并不是没有适合入京的,只可惜能与太后过招的只怕也就她了! “待会早些摆饭,今日只怕忙得紧。”曦嫔吩咐到,眼底盈盈叫人看不真切亦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是。”丫鬟应声。 “对了,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对羊脂玉佩,触手温润,寓意也好,你寻了来给唐家姑娘送去。” 丫鬟诧异的抬头,见主子神色清冷如常,复又低头应下,倒退着离去,用锦盒装了,一路捧着去毓秀宫。 毓秀宫正在摆茶点,东阳亲自煮茶,唐玥随旁伺候。 沐豆豆也捧了茶点上来。 “几月不见,豆豆越发风采照人了。”唐玥说的却不是客套话,沐豆豆与宫里人不同,甚至与他们所有人都不同。她身上带着天生的自由,纵使行走坐卧如其他宫人一般,也难掩其眉宇灵气,加之她如今身量长高,越发出挑。 “如今你可不该叫豆豆了。”东阳悄然一笑打趣唐玥。 沐豆豆垂眉羞涩的笑着,恍若静雅盛开的白玉兰,蹲下身将茶点摆在小几上,头上的玉簪花步摇衬得人越发娉婷。 唐玥挑眉,心里存了一个猜测。 “可是皇后娘娘赐名?”入乡随俗,沐豆豆这名不论怎么说都少了几分正式。她若要在京都长久的待下去,皇后若赐名的确是一大美事。 “阿玥果真聪慧。”东阳称赞道“母后赐名仓庚,又封其为正五品司膳。” 唐玥一笑,对东阳的称赞并不放在心上,念起了《东山》“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仓庚”又看了看豆豆“黄莺声婉转曼妙,倒衬豆豆。” 豆豆,或者说仓庚,含笑道“仓庚是大名,豆豆是小名,我们之间唤小名就好。” 唐玥自然无有不应的。 “不过这正五品的司膳――”微微拧眉有些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东阳笑到“她这正五品的司膳可是从那群老宫女手里挨个挨个打下来的,谁敢寻她不自在?” “到让我想起来,礼部膳部郎中也是正五品。” 这话倒让豆豆脸色一僵。 “元宵节后,我那妹妹没有入瑞王府。”豆豆垂眸,似略有些失落“入了皇宫,选了女官,成了良侍,在慧昭仪身边伺候。” “慧昭仪?”唐玥挑眉,“昔日的侧妃?大皇子的生母?怎么混成了这样?” “意图陷害皇后。” 东阳言语淡漠,丝毫没有动怒。 “恩将仇报?”唐玥嗤笑“这人也是蠢得厉害。” “也不能说蠢吧,万一要是成了她儿子可就成独苗苗了!”东阳勾起一抹笑意,颇有些邪肆“这可是一笔好买卖!” “那也要她有这个命才行。”唐玥不置可否,捏了块翠绿的糕点咬下去,入口就是艾草清苦的味道混杂着糯米的香甜“她娘家不显,大皇子瞅着挺贪玩的,如今快十岁了也没见着策论诗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舅舅可是入宫做夫子的,她还能不知道大皇子课业水平? “也不能否认藏拙――”东阳意味深长。 唐玥“噗嗤”一声笑起来,又被糕点呛住,急忙寻了茶水一口灌下去才开口“藏拙藏成那样?” 一脸的不屑。 沐豆豆看着心里有些发酸,这两人似乎都变了许多。 借口要去给皇后准备膳食,离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早产!” 三人脸色齐齐一变。 叫嚷的丫鬟是皇后宫中伺候的,东阳记不得名字缺记得那张脸,顾不得换衣服,吩咐了一句灭火收拾东西就急急忙忙往皇后住的长春宫去。 唐玥和沐豆豆紧随其后,唐玥面带煞气,身后跟着四个丫鬟,风铃见势不妙怕连累唐玥即刻寻了路去通知平王白黎。 “传太医,封宫!” 三人到来时,曦嫔王氏肃正了脸色守在皇后寝宫门前,侍卫重重封锁各处路口宫门,绿芽带着丫鬟在内伺候。 “东阳公主。”曦嫔微微颔首,眼神却在唐玥身上多留了几息。 “如今如何了?”便是不喜对方,东阳摸爬滚打皇宫多年也不会在此刻表露出来,只沉着脸道。 “豆豆,你去煮参汤,以备不时之需。”唐玥侧头,见沐豆豆一脸呗吓坏了的模样开口道。 沐豆豆又看了看东阳,见东阳并未反驳立刻撒腿就往小厨房走去。 皇后怀孕这些日子都是在小厨房做的饭食。 “已经去请太医了,稳婆的意思是可能要生产了。”曦嫔道。 “怎么会这样?如今才八月啊!”想到民间的七活八不活,便是东阳也不禁煞白了脸色。 “陛下也在来的路上。”曦嫔又道,“高太医医术卓绝定能力挽狂澜,公主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那是我母亲!”东阳有些崩溃,语气并不好直接冲着曦嫔吼了出来,唐玥见状上前挽了人手臂掐住,好歹对方也是皇帝的妃子,这般不给颜色那就是给皇帝甩脸子! “不知娘娘可曾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皇后娘娘如何会突然生产?”唐玥发问,虽然早猜到今日会有事,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有蛇。”曦嫔顿了顿补充“竹叶青,剧毒。” 唐玥东阳倒吸了口凉气,这里是皇宫,又是皇后寝殿,人来人往,哪有蛇敢来?除了人为,竟是想不出其他缘由了! 冬眠初醒的蛇毒性最烈了。想到此处唐玥忙问“可有人受伤?” “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嬷嬷被咬了一口,但又抓住了那蛇,如今放在竹篓里。”曦嫔眼底划过一抹赞赏,这个唐玥倒是比东阳沉重许多,也不知伤的是否不是自己亲人的缘故。 “太上皇,太后娘娘到。”内监扯着嗓子叫喊。 曦嫔唐玥东阳急忙转身行礼。 “都起来吧,如今情况如何了?”太上皇身子尚未养好,比之前却已经精神了许多。 太后娘娘拿着手珠陪伴在身侧,面上也很是担忧。 “高院判来了!” “见过太上皇,见过太后,见过――” 一连串的问候还没说完就被太上皇急不可耐的打断了“见什么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进去!” “是。”高院判擦了擦额头的汗提着箱子就进去了,身后跟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医女。 “把太医院擅长妇科,小儿科的太医都叫来。”太上皇不耐烦得发号施令,怎么只能徕一个高院判和医女呢! “是。”曦嫔一个眼神立刻就有掌事宫女去宣太医。 “皇上到――” “儿子见过父皇母后,给父皇母后请安!”今上一来立刻行礼。 “起来吧。”太上皇捏了捏眉心神情郁郁。 长春宫重重警戒,气氛紧张个个面色带忧虑,另一边的瑞王府却是惬意得紧。 瑞王躺在软榻上,放松全身任由瑞王妃给自己捏肩捶腿。 “王爷今日心情挺好的。”瑞王妃穿了紫色的齐胸襦裙,下摆八幅烟纱雾渺的裙摆上密绣兰草翠鸟压下了轻浮之色,烟色披帛半遮半掩的藏了一片雪白肌肤,鬓边一缕落下的发丝扫在瑞王脸上,酥麻又痒,璎珞重重,眉心贴了殷红花钿,上扬的眉尾眼角一颦一笑都有祸国之色。 瑞王勾唇一把将人拉至怀里,把玩着她温润发丝,神态慵懒“家里的事你都处理好了?那个唐珍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瑞王妃娇俏一笑“寻过大夫了,说养得甚好,把脉也像是个男孩。” “男孩啊――”瑞王轻轻一笑,猜不透什么意思。 他竟然也要当祖父了! 眨眼也三十多岁了! 倒是不知道皇后肚子里的男孩保得住还是保不住! 念及此处,笑得肆意又张扬。 “今日皇后早产,你寻些补身子的药准备好,明日我们进宫。” “皇后早产?”瑞王妃挑眉,却也不是那等庸脂俗粉,微微思索见瑞王笑意款款便知内情“之前得的人参灵芝雪莲可好?配成一对送进去。” “不错。也顺便寻一些小孩衣服,百子服不错。”瑞王意有所指,眼神晦暗又带着隐秘的笑。 “妾身――知道了。”瑞王妃笑得明艳,眼尾直勾勾的瞧着瑞王看得人心痒难耐。 瑞王抱着人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云未收,雨未歇。红烛长燃,锦被滚香。 第七十五章 走人 早产儿不易养活,皇后自身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更何况太上皇如今身子见好…… 唐玥垂下眼眸从正午站到晚上,听着里面叫得撕心裂肺疼得痛彻心扉,眼底却是一片寂寂。 一国两主,从来都不是好事。 今上与太上不适合在产房外等候,已去了勤政殿处理政务,太后端坐在庭院外,闭目数着念珠,曦嫔领了人站在太后身后静观其变。 所有人中,忙的只有沐豆豆,愁的只有东阳。 唐玥转透,看见东阳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惊慌,血丝点点蔓延开来,瞳孔散大身子摇摇欲坠,额头汗如豆大,面色越来越白。 忙上前几步扶着东阳又对着太后曦嫔行礼,“禀太后,东阳公主情况不是很好。” 太后睁眼刚好看见东阳整个人瘫软在了唐玥身上,发丝粘连面色如纸,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唐玥忙让杨柳过来帮忙扶着人去偏殿休息片刻,在将东阳放在床上后,唐玥让东阳身边的宫女伺候着,自己领着杨柳去了小厨房寻沐豆豆。 厨房里热气蒸腾,所有人都在忙着烧热水,稳婆那边要准备两大锅热水,孩子的新衣服全部要煮过然后烘干,还有皇后的衣服……最重要的是吊命的参汤! 这里都是皇后的心腹。 唐玥眼尖的找到了在煮参汤的沐豆豆,为了避嫌也为了不添乱只站在门口高声唤了一句“仓庚。” 沐豆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仓庚是自己的名字,抬头张望四处才在门口看见等候在一旁的唐玥,以为唐玥有什么急事要寻她,擦了擦手让另一个丫鬟看着火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阿玥,怎么了?” “东阳晕倒了,有吃的吗?” “有,我这就去拿。”沐豆豆连忙折身回小厨房,利索得穿过来往众人端着一碟子点心一碗酥酪出来。 “给。”说完折身就要回小厨房继续忙,却被唐玥拉着了。 唐玥示意杨柳看着来往的让,把沐豆豆拉着去了拐角处。 “阿玥,还有什么事吗?我还要回去熬参汤呢!” 看着对方这般懵懂,唐玥认命的叹了口气“你想出宫吗?” “出宫?”沐豆豆拔高了音调,非常震惊,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的光芒渐渐黯下“出宫了我又能去哪?父亲定然不愿意见我,那个家我也不想回去,更何况如今我已是这宫中的女官,如何能出去?” “你若说想出去,自然有办法。至于无处可归――我有心办一个食肆,你若愿意唐玥自当扫榻相迎。”唐玥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你该知道宫里生存艰难,之前孩子没出生争端还不是特别明显,这要是孩子出事了,你顾得了皇后又如何能顾得了小殿下?稍有差错我只怕来不及相助。” “不是还有东阳吗?” 唐玥看了她一眼“一个是她亲母,一个是她嫡亲手足。”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告诉她“东阳公主是君,我们是臣。” 沐豆豆立时便被这话震住了。 是啊,于东阳而言,他们都是外人。更何况,她是君。 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想到了一些被刻意模糊的记忆,沐豆豆才平复了心神。 “阿玥,我有祖母,有亲友,这宫里只怕――” “可如果我走了,东阳公主和皇后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这些我来办,你收拾着东西便可。”唐玥笑了笑,又开口“是我把你送进宫的,于情于理我也该让你平平安安的离开。这宫里平静不了多久,后宫倾轧前朝争端,战场是直来直往招招见血,这后妃之间可是千回百转,步步陷阱。送你徕时局势未顶各方都不出手,如今”唐玥看了看长春宫上方的添,云雀俱散,凌然道“只怕长春宫烨安宁不了了!” “阿玥――” “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去寻东阳。只是切记,我没亲自来接你时一定要谨慎小心,別说出去此事。另外,这段时间你做的东西不能经他人之手,一应奇物一定要清洗后再用,皇后殿下们用饭前务必先让医女看过。”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沐豆豆不敢置信。 “你平时出门千万要锁好房门,别人给的东西没问过东阳前千万别收!宫里害人的法子都很老套有漏洞可寻,只是宫里从来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唐玥一脸严肃,沐豆豆不由得从心底生出谨慎与惊恐。 唐玥回来的时候东阳已经醒了,靠在软枕上没有精神也没有骨头一样。 “公主。”唐玥摆上尚温热的糖蒸酥酪和枣泥糕,又倒了热茶放在东阳手里。 “母亲那边可好?”声音微弱,仿佛初生的小猫。 “并无消息。不过应该也快了。” “公主先用些东西吧。今日公主并未用什么饭菜,如今也该饿了。” 东阳有气无力的抬眼,眼神里三分讥讽三分咄咄“阿玥何时与我这般生疏?” “君臣有别。”唐玥淡淡的回答,却又怕东阳心生不快耽误后面的计划,悄悄指了指门边的内侍。 东阳会意,不悦的拧眉眼神傲慢又无礼拔高了声音喝道“你们都下去吧!” 偏殿多是曦嫔的眼线,唐玥是吩咐不了的,只能靠东阳了。 丫鬟内侍行礼后退下东阳才恨恨不平的将软枕随手摔在地上“可恶!趁母亲养胎,她竟然把手伸那么长!” 唐玥捡回软枕抖了抖灰尘才道“她形势正好,你何苦触及锋芒?” “我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也得忍着。”唐玥说得认真又凑近低声说“这孩子生下来后皇后娘娘是打算自己养吗?” “不然呢?母亲如今谁也信不过了。”东阳认命得叹气,对自己草木皆兵的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玥沉默了一会道“太上如今身子渐渐好起来了。” 东阳偏头看她,没弄懂皇后自己养孩子和太上有什么关系。 “一国两君是大忌!” 东阳闻言立时惨白了脸色,于她一个是生父一个是祖父,她与祖父感情并不是很好,但推己及彼,她以为是父慈子孝的事却忘了两人都是帝王,当初禅让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 谁偿到了权利的滋味还能放手? “这孩子得让太上亲自教养。我会去劝母亲的。”东阳沉了声音道。 掌灯时分,各宫陆续点上了烛火灯架,长春宫犹甚。 皇后产下嫡子,今上太上俱喜,封赏各宫。 唐玥留宿毓秀宫。 “对了,我有心想办一个酒楼,东阳要一起吗?”两人都未用晚饭,回了毓秀宫立时就有贴心的宫女端上熬好的鸡汤,小米粥并两三菜色。 “办酒楼?”孩子平安出生,除了母子二人都需静养外别无差错东阳心情自然好,面色转暖“你父亲同意?再说虽然时下并不禁止女子行商,但你这么做难免被各家贵女说道。” “我不过出个提议出钱出力挣几个脂粉钱,谁敢说我?”唐玥勾唇眉飞色舞“更何况我不说谁知道那是我的店子?” “你这是想稳坐钓鱼台?” “非也非也,这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唐玥狡黠一笑“谁要是惹上来就别怪我背后算人。” “好啊,加我一个,不过我只能出钱了!”作为一个除了钱还是钱得公主,她也很无奈。 “放心,以后少不了扯你的虎皮!”唐玥眨眨眼意味深长“对了,皇后娘娘如今要做月子,小殿下也要精心养着,交给医女更好,你就顺便把豆豆交给我,去那边帮忙,也攒点嫁妆!” 东阳隐晦的看着唐玥,眼神忽有些漠然。 “豆豆――” “不方便吗?”唐玥故作轻松,面上一片无辜又疑惑的表情,可紧握得手心却暴露了她心底的紧张。 “无事,人是你带来的,如今功成身退也好。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东阳叹了口气,就算唐玥本来就是冲着豆豆来的她又能怎么样?光明正大的阳谋,如果她强行留下沐豆豆便失去了唐玥这个助力。定国侯是父皇的近臣,可不是她东阳的后盾。 反正如今母亲几乎对所有人生疑,让豆豆从泥潭里脱身也好。 “如此,多谢。”唐玥微微低头,不愿意去看东阳的眼神。本就是各自算计的开始又如何能求一个善终? 回了房间,挑着灯花也挑着心思。 皇后嫡子出事,大皇子的位子便愈发艰难了,惠昭容只怕不肯善罢甘休,豆豆对于那个家又有什么想法?她是帮还是不帮?可唐家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她守孝在家,老夫人中风不理事,王氏虽死,毒瘤却存,唐珠和唐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叩叩叩。 “谁?” “是我。白黎。” “进来吧。”唐玥松了口气,白黎夜里来这做什么?这可是公主的寝殿!“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公主的寝宫!” 白黎拉着唐玥坐在软榻上,握着她冰凉的手神色略显凝重“你哥哥刚遣人过来,唐珠知道唐瑿离家出走的事了,但认定是你们害了唐瑿,如今吵闹得正厉害。你大哥把人关进了柴房。” 唐玥长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难受“我还以为能瞒得下去呢,没想到来得那么快,明天我回去试着和她好好谈谈吧。”希望她能听得进去劝。 一家子折腾成这样也是蛮心累的。 白黎安抚的抱着唐玥,拍了拍她的背。 第七十六章 文君 天将明,宫门乍开,一辆马车随着流云离开皇宫,里面的人掀起一角墨绿色窗帘,小心露出一双小鹿一样无辜水嫩的双眼,在帘后窥着这方天地,湖蓝色的天空流曳着如棉白云,偶尔飞鸟掠空,高鸣入云霄。 无拘无束,让人艳羡。 沐豆豆随唐玥一起出宫,依旧是定国侯府的朱轮华盖车,不同的是之前她迫于无奈入宫谋求出路,如今她孑然一身出宫求自由。 “阿玥,谢谢。” 沐豆豆开口,言语真切,发自肺腑,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了对唐玥的感激。初入京城遇人不淑是唐玥出手救下两人,也是她为她筹划算计避开生父揭磨,可以说若是没有唐玥,而今的沐豆豆和欧阳瑾瑜还不知道在哪里摸爬滚打的求生活。 唐玥本来在闭目养神,她最近忧思过多伤了心神脾胃,总觉得累得慌,醒了醒神才开口说“无事。本来起因缘由都在我。” 豆豆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问清楚一件事“我走了以后,皇后娘娘和小殿下的吃食怎么办?皇后娘娘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小殿下早产身子更弱,我这走了……” 唐玥笑了笑,风吹起窗帘,清晨的阳光洒在她如玉脸庞上,可以看见灿金的光下细腻柔软的绒毛,格外的无害“皇后娘娘人很好对吧。” “皇后娘娘很温柔,对我们都很好,只要不是不可饶恕的大错皇后娘娘都不会打罚身边伺候的人。”豆豆并不理解唐玥为什么答非所问但却个不妨碍她认真回答唐玥的话。 “只是近来,皇后娘娘食量越来越大,东阳都控制不住,脾气也越来越不好――”豆豆皱着眉头,她第一次伺候孕妇,步步小心留意不一样的地方。 唐玥挑了挑眉毛“那被人发现了吗?” “有,是绿芽姑姑,那次她发了好大的火,足足打死了三个伺候娘娘的宫女!”豆豆至今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都觉得心惊胆战,血液疯狂的脱离身体的控制,凉意沿着骨节层层攀岩最后缠绕住她整个身体,将灵魂与身躯同时拉入地狱。 “那是娘娘中了算计。”唐玥一笑,难怪东阳最后变成了那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宫里并不是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算计?是曦嫔吗?” “谁知道呢。”唐玥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沐豆豆也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恐惧,不过没多久就被暖洋洋的阳光驱散了“宫里的事别乱传,一不小心连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唐玥靠着车壁,略微有些沮丧的感叹。 车夫是平王府的老人了,白黎不放心唐玥安慰,出门都是亲自过问,挨个排查身边伺候的人,他仇家多,难免有些怂包牵扯到唐玥身上。 “驾!” “吁!” 噼里啪啦一通乱想。 唐玥额头狠狠的撞上了车壁。 我了个去! 压下心底的怒气,掀开门帘冷着嗓子问“怎么了?” 车夫回到“回姑娘的话,对面马车车轴坏了。” 唐玥目光落在对面那辆墨色核桃木马车上,拉车的马是难得的照夜玉狮子,双目炯炯,风采照人,车也华贵,核桃木漆上黑漆,两边挂六角琉璃灯,灯下垂大红系珍珠的宫绦,灯上用楷书写了个“卢”字,墨字淋漓尽致,虽然工整却也不掩肆意,写字的人当是个大家。松石绿的回字不断纹车帘,下摆垂浅金色流苏。马车雕工精致,画了蝙蝠流云莲花莲蓬等物,阴雕阳刻都有。 大气又奢华。 唐玥挑眉,会是她吗? 心里猜测着,对面的人也掀起一脚帘子,最先入眼的就是一双白皙若无骨的手,指甲上拿凤仙花和明矾染了丹蔻,其后慢慢露出绯色裙摆,是苏绣,平,光,齐,匀,和,顺,细,密,精细又雅洁绣了缕金的蝴蝶,裙摆下隐约露出一点金莲,白色底面绣玉兰花,上面坠了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最后才是脸。 唐玥自愧不如,甚至唐府众女皆不如,约莫只有诗文里说的倾国倾城四字可堪堪形容了。 眉如翠羽,肤似羊脂。脸凝桃花露,鬓结鸦雏丝。卿捧春水更多情,唇启阳春娇媚声。斜挂霞纱挽流云,高鬟彩凤飘桂香。说什么昭君落雁西子沉鱼,不及她春色眉尾一抹,果真是十番美艳九般书墨气。便是唐玥作为一个女子见了,也忍不住面色酡红愿抛千金换一笑,只如雪女遇骄阳,心甘情愿为卿死而后已。 果然――是她。 卢家文君,前生的珋妃。 “姑娘――”却是跟在卢文君车架后面的丫鬟成两列上前,由两位大丫鬟领着,说话的是站在马车右边的鹅黄衣衫少女。 卢文君抬手止住丫鬟发问,对着唐玥腼腆又典雅的笑着道“姑娘可无事?” 豆豆闻着声音也掀开了帘子,一下子就被对方的眉毛怔住了。 这人好漂亮啊!都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痴痴的望着对方。 “原来有两位姑娘。”卢文君轻笑出声,垂眉抬眼便是一段风流无双“我姓卢,名文君,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唐玥不捉痕迹的瞅了瞅旁边一脸色女样的豆豆,微微低头似乎极为不好意思“我姓唐,单名一个玥字,这是我朋友,姓沐名仓庚。” “我住在定国侯府旁边,很好找的,有空过来找我啊!”卢文君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对面那个叫唐玥的姑娘,冲着她笑得明艳开朗,恍惚间便见到了胭脂花海一样。 唐玥的耳垂忍不住飘红“我就住定国侯府,以后可以常来。” 卢文君诧异的挑眉倏忽又笑了开来,想不到缘分这么深!“这样更好,不过我如今还有事得先走了,有空常来啊!” 说完带上帷幕,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皂纱随着少女行走扬起轻盈的弧度。 唐玥放下车帘彻底松了口气,那张脸便是隔世再见也极为震撼,怎么有人生得这么美呢!难怪上辈子争不过人家!这辈子――还好还好没落到上辈子的程度! 也许她们能做好朋友? 比东阳更亲密的那种? 不过她如今进京是为了入宫吗? 唐玥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瞟见了还呆呆的看着车帘子的豆豆,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犹为气愤“人都走了!还看!” 沐豆豆这时才回过神,理屈的摸了摸鼻子,暗自腹诽自己,真是没出息!见了个姑娘就成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好! 卢家下人训练有素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地残局,所幸如今天色早路上行人少,马车也少,也没耽误许多事,道路一清理干净,唐玥很快就回到了定国侯府,从侧门进去前还顺便看了看对面的宅子,果真见到描金大匾上写着“卢府”。 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了口气。 “姑娘,您认识之前马车上的人吗?”换了辆马车乘坐的卢文君身边跟着小意伺候的丫鬟,这马车坏得如此猝不及防,可不敢让自己姑娘一个人坐了! “不该问的事情最好别多嘴。”不同于对着唐玥时候的温柔无害,对着身边的丫鬟卢文君却是言辞肃正,摆出了大家族嫡出的气势,横眉冷眼时不减美色分毫又添了冷冽的美,如覆雪的红梅,露出冷香与殷红一角,等后人来寻。 她如今――没有进宫? 定国侯府事情变了好多,白黎又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还是说,她如今夜重生了? 卢文君心里很乱,一方面希望她能回来,一方面又不希望是她。 说得轻巧的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才是今日生,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这些? 她不行,想来她也不行。 回了定国侯府,唐玥着杨柳带豆豆去之前豆豆住的房间,自己领着风铃风露风夏三人疾步去祠堂寻唐珠。 为了防止唐珠出逃,唐瑚直接将人锁进祠堂,对着先祖灵位反思忏悔,可唐珑觉得这估计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唐珠那个牛一样倔的性子,认定了大房不是好人撞破头她也要逃出大房的掌控! 也不知道是谁不怀好意害人害己,偏偏装成一副受伤的无辜样子欺骗众人颠倒黑白! 唐珑表示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应该断水断粮!饿死了事!所以――他背着唐瑚扣掉了唐珠的一日三餐,只给一点清得可以照人的小米粥喝。他倒是想饿死唐珠不过这样他不久后肯定要去祠堂和唐珠作伴,想了想祠堂里阴风阵阵的夜晚还是作罢了,更何况他心思也没那么狠对一个只能说厌恶而没有罪过的小姑娘的实施这种惨绝人寰的酷刑!饿饿也就算了吧,权当给的惩罚顺便还能让人没力气出走! 这是个好主意!唐珑觉得自己棒棒哒,准备去二门外迎接自己可爱的小妹,谁知道睡过了头一觉醒来被告知唐玥已经自己回来了如今正在去祠堂的路上,急忙换好衣服拿了把扇子就往祠堂去。 “来人,抓住她!”祠堂外面简直一团混乱! 唐玥一脸崩溃,唐珠哪里来的力气到处跑!不是说被饿了好多天了吗?! 唐珑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唐玥指挥着风露风夏抓人,自己和风铃待在墙角一脸纠结。 唐珠不是个省事省心的人,她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活生生的*烦! “不如――把她嫁出去?”风铃提议,对于绝大多数的女子来讲,出嫁后就是泼出去的水。 “好主意!”唐玥眼神一亮,随即就耷拉了脑袋“可都还在孝期啊!我总不能让在孝期让她出嫁吧!” 风铃有些疑惑“可王氏不是触犯了国法吗?” “那也是她亲娘啊!”唐玥无奈,早知道就趁王氏入狱的时候把唐珠也嫁出去! 第七十七章 中毒 “安静了吗?”唐玥开口,平静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唐珠。 还是白日,祠堂里却有些阴森,上面烛火香灰茶果供奉着唐家历代先祖,下面门窗紧闭严加看守。 “你滚!”唐珠躺在地上又被五花大绑,折腾了那么久早就钗横鬓乱了,现下眼泪哗哗恨不得剜了唐玥的眼神格外的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风铃微微皱眉上前了几步。 谁也不能猜测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唐珠大慨的确快被逼疯了。 “疯够了就好好听着。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信与不信在你。”唐玥看了她一眼,取出一个白瓷瓶蹲下身放在唐珠身边,复而起身似乎在看一件死物一样看着她,平静的完全不像是在陈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噩梦。 “这瓶子里的东西叫鹤兮,剧毒,宫廷秘药,也是多年前你母亲王氏强行喂我母亲喝下的东西。” 唐珠眼神震惊根本不相信唐玥说的话,冲她大吼“不可能!你撒谎!” “听我说完。”眼神静静的看着唐珠,周身蔓延着冷气,唐珠瑟缩了几下,蹬了蹬腿表示不服也乖乖听话了。 她饿了许多天,也没力气折腾。 “这瓶子是在你母亲房里找到的,和我可没关系。其实我是很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唐玥似乎颇为遗憾,啧啧两声明显看见唐珠畏惧的眼神才轻笑着开口“可王氏的血,太脏了,我怕染上了母亲会厌恶!” “也是你母亲命大,我算计了许多年她才开始出现耳聋目盲的症状,真可惜活不了太久偿不了个中滋味。” “第一,我,整个大房不欠你们什么!”唐玥声音转厉眼角眉梢出现狠色“别仗着别人对你的容忍肆无忌惮!长房与二房从你父母打算害我父母争夺爵位的时候就已经是敌人了!如今留着你――”眼神如狼也意味深长“不过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罢了。” “至于你本人是死是活这个宅院里怕是没有任何人关心了。” “还有唐瑿,他自作自受如今也尝到了恶果,我本来无心和他计较的,自己找死那就得另算了。” “还有唐珍,她现在的日子或许是你们所有人里活得最好的那个了。” “第二,东西我留给你,怎么选自己决定。”唐玥笑了笑领着风铃离开。 长袖拂去落花,长裙遮掩着金莲。 步履轻盈,神态轻松对着看守的婆子道“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姑娘,门外有个自称姓高的老人家说要见您。” “一个人?”唐玥问。 “还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 “请进花厅。”随即对风铃说“你即刻去寻平王过来。” 风铃有些诧异“这个时间点主子可能在上朝。” “那就在宫门口等着,散朝后立刻带人过来。”唐玥不容置疑道,自己转道去祠堂南边寻杨柳风露两人,再回了自己住的桑雪阁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去花厅见高老。 想了想让杨柳带上了之那本医书。 “是唐玥来迟了,请高老见谅。”唐玥方进门就对着高老行礼致歉。 高老还没开口,身边站着的那少女就跟炮仗一样开口“定国侯府的待客之道果真是好!我们茶都喝了三杯了,唐姑娘才来,果真是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怕连脚都快废了吧!” 是之前那人。 杨柳气不过红了脸上前刚欲斥骂,却被唐玥拦住了。 唐玥敛手行礼,恭敬的弯下腰“是唐玥来迟,请高老恕罪。” 高老暗自对比一下自己徒弟和唐玥,显而易见的落了下乘,暗自叹了口气道“且起来吧,我今日也是兴起,进京时顺便来看看你。” 唐玥弯了弯嘴角“高老可是念着那本书?可惜我还没看完,只怕是不能还给高老了。”笑眯眯的扯开话题给高老一个台阶下。 言谈自然仿佛相识已久,高老也不由得赞叹唐玥这变脸的技术! 难怪能让大长公主家的孙子视若珍宝,的确是个妙人。 “呵”少女轻蔑地看了一眼唐玥“唐姑娘可别贵人多忘事,有借无还吧!” 这话说得,连旁边的少年都知道黑了脸。 更何况高老。 “杨荔!”高老冷着脸斥道。 原来那姑娘叫杨荔。唐玥挑了挑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抱有这么重的敌意。 “师父她――”杨荔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忿忿的跺了跺脚扭头不理人。 “道歉。”高老道,唐玥不计较那是她家教好,他们不道歉这就是他们没教养了! 少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明显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小师姐,灵机一动对着唐玥拱手“贺楼代师姐向唐姑娘道歉,唐姑娘大人大量还请千万不要怪罪。” 唐玥轻笑出声眼神玩味的看着两人,贺楼面皮薄又生的白净霎时就红了脸,举动不太自然,唐玥才接话说“我看起来很像小肚鸡肠的人吗?” 高老微微蹙眉,唐玥并不小肚鸡肠,换句话说,目的性极强,一举一动都有算计。所以他并不愿意和唐玥打交道。 “白芷药性。” 唐玥一愣,旋即压下心头欣喜镇定回答“性温,味辛,气芳香,微苦。根呈圆锥形,表面灰棕色,有横向突起的皮孔,顶端有凹陷的茎痕。质硬,断面白色,粉性足,皮部密布棕色油点。功能主治:祛风湿,活血排脓,生肌止痛。用于头痛、牙痛、鼻渊、肠风痔漏、赤白带下、痈疽疮疡、皮肤瘙痒。” “闻你曾受雪上一枝蒿之害,如何炮制?如何解其药性?” “夏末秋初挖取块根,去掉苗叶及小根,洗净晒干。装麻包撞击之,使外表光滑,放干燥处,防潮湿及虫蛀。取原药材用清水浸漂7天,每日换水2次,待中心软透后切片,置蒸笼内蒸2-3h,取出晒干。再用熟猪油拌和,炒透入药,或将湿纸包裹,置炭火旁煨透,去纸,浸童便中一昼夜,取出,漂净,晒干。置通风干燥处储存。” “可用生甘草一两,绿豆四两,加水四壶,煎至两壶,频服。” 高老点了点头,被唤作杨荔的少女脸色又红又白,十分难解。 “用药分君臣佐使,治病当望闻问切。行医靠学识经验,开药多少要看病人身体情况根据其年岁,病情,五脏六腑的状况斟酌用药,此外还要看药性。不同的炮制方法,药材的用量用途不同,上等制药大师可留其七八分药性,中等留五分,下等留三分。你可明白?” 唐玥立时拱手拜高老“唐玥多谢高老教诲。” “之前给你的书写的是药性,医道如海,不知你能走到几时。”高老扶着拐杖起身,目光有神,看着唐玥隐含警告与戒备“但凡随我习医用药,不得以药害人,以医误人。你可明白?” 本是千方百计的算计,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无有不应的。 唐玥再拜答“诺。” 无师徒之名分,无师徒之言语,可在坐之人都明白,日后唐玥将以师礼事高老,高老也将教导唐玥医药之方。 唐玥既然行礼,身为唐玥丫鬟的杨柳与风露自然随着行礼,见过高老。 “请你两位兄长来吧。”顿了顿,又道“等散朝时再请你父亲过来。” “是。”唐玥应声,随即吩咐杨柳去请人过来。 丫鬟上前添茶,再捧来新的茶点水果。 不久唐瑚唐珑联袂而来。 “小妹。”唐瑚开口,又看见客座上的高老,早得了杨柳消息的唐瑚立时行礼“见过高老,多谢高老救了小妹。”身后藏锋转笔捧上锦盒,放置在高老面前,见高老眼露疑惑才道“高老是脱俗之人,想来寻常物件入不得眼,这是着人寻来的澄泥砚一对,与一本医书。” 高老这才打开了锦盒,果真,一对雕兰花质朴的澄泥砚,至于医术,古卷翻黄页面也有毁损,年生已久,翻开看,高老也忍不住眼皮子直跳,这书是几百年前的方士所做,里面记载了一些丹方药方,虽然不全却也能尝试一二。 看着唐瑚,淡淡的说“你有心了。”虽然施恩不望报,当初救人时没想过太多,不过唐玥的东西该拿还是得拿,这就是个小狐狸,用不着客气! 唐珑也奉上了一份礼,是他自己仿崔研的《春日夜宴图》。 “坐下吧。”不知道是不是收人的手段,吃人的嘴短,唐玥明显发现高老对唐瑚唐珑的态度比对她好了许多。 唐瑚不解却依言坐下。 “伸手。” 唐瑚伸出左手。高老垫了个垫子在唐瑚手下,凝神把脉,许久后换成唐珑,再次把脉,神色凝重。 果真是惜梦之药!不过却并不重。 “近来可有嗜睡之症?常睡不醒,每逢七天便有一日精神亢奋难以入睡?喜温喜按,神疲乏力?” “有。”唐瑚心里也惴惴不安,似乎猜到了什么。 “高老,我是不是中了什么算计?”唐珑惨白着脸身子摇摇晃晃的,眼泪盛满了眼眶似乎高老一答应他就立刻哭出来,可还没等高老开口,唐珑就眼泪哗哗的流,无声无息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杨荔撇嘴一脸不屑刚想出言讽刺却被眼尖的贺楼捂住了嘴拉着走开。 笑话这可是人唐家的地盘,杨荔再这么下去,唐玥不计较,唐家所有人都不计较? 唐玥上前扶着唐珑,安慰道“没事没事,有高老在呢!” “舌伸出来。”高老淡淡的说,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立刻就让唐瑚唐珑提上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唐瑚也在想,唐玥用了什么法子请动了这位老爷子? “取桂枝三分,芍药九分,炙甘草两分,生姜三分,大枣两分,饴糖十分。水煎,去渣取汁,入饴糖烊化服。先调肝脾,再行针理气。” “这药一日三次,每三天去城内西边的百草堂寻李常儒大夫行针,我会把你们的症状告诉他的。”高老平静的写着方子道。 “多谢高老。”唐玥开口道谢,随即杨柳又捧了一个匣子过来“这是诊金,有劳高老了。”唐玥说得甚是恭敬。 医者行医取诊金本就理所当然,高老自然不会推辞。 唐瑚又令藏锋转笔亲自送高老去西跨院休息。 等一切理好了,唐瑚才坐下冷着脸对唐玥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唐玥似模似样的哀怨着对唐瑚道“我只是有个怀疑,没想到成真的了。” “什么意思?”唐珑不解,今天发生了太震撼的事,他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本来还打算今天去忽悠工部尚书他儿子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意思就是,咱们一家子可能被太上下了药。”见两位哥哥立刻变了脸色唐玥急忙补充“不过应该不重,毕竟今上还要用父亲,不过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是这么用的吗!”唐珑气得不行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开口就想骂人,被唐瑚不耐烦的一脚踹在了屁股上。“哎呦”唐珑转身郁闷的看着自家大哥,有这么做哥哥的吗? “谨言慎行。你这些年书读狗身上了?”唐瑚恨了他一眼,太上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谁知道这府里有多少太上的棋子? 第七十八章 醉八仙 正午,唐玥着人摆宴于宴山亭。 先在花厅内给唐斳,白黎诊脉后,唐玥才引了人往宴山亭走去。 今日这宴是唐玥请了豆豆亲自做的。 因为时间紧迫也就挑了简单的做,却也没有落了侯府颜面。 到奉点心:茶食刀切、 杏仁佛手、 香酥苹果、 合意饼。四喜乾果:虎皮花生 、怪味大扁、 奶白葡萄、 雪山梅。膳汤是龙井竹荪,菜有孔雀开屏鱼,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八宝野鸭。点心有如意卷,金丝酥雀。饭是碧粳米,胭脂粥,鲜虾粥,百合薏仁粥。 唐玥自觉没有失礼之处,可杨荔却越来越看唐玥不顺眼了。 饭后,白黎送唐玥回桑雪阁。 “阿玥,你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白黎被唐玥弄得一头雾水,先是让高老诊脉,后来又是把他和岳父赶出去,自己和高老神神秘秘的商量,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心神发冷,高老是跟着太上的人,于医术方面颇有建树,总不会是他不知道的时候中了什么毒和太上有关吧! 白黎自觉并无对不起皇家之事,但自古就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皇帝,太上对他虽好,可在遇刺之后极为多疑,他常年在宫里行走若是中招也有很多机会。 想到唐玥可以以香索命的法子,白黎心头发冷。 太上―― 做了什么? 唐玥心里也乱得狠,她不清楚要不要告诉白黎,还有她亲爹,这事牵扯有些大,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 “白黎――”唐玥一脸纠结,都快皱成包子了,犹犹豫豫的开口,一双眼里藏了许多心事,欲语还休的模样看得白黎心头一软。 摸了摸她的脑袋,白黎放柔了声音道“有什么就说什么,阿玥和我还有什么秘密吗?”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唐玥想了想告诉唐瑚或者琰舅舅还不如告诉白黎,毕竟那两人都没在官场摔打过,做世外高人还可以,这种和权利有关的事还是白黎更靠谱。 “是惜。当初高老留了三副给太上,一副用在了你身上,一副在我爹身上,还顺便给我两个哥哥下了*。”唐玥皱着眉头心情低落,没注意白黎骤然冷下来的眼神,不过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周身的冷意,虽不知来处还是补充道“不过有高老在,没有问题的。” “嗯。”白黎回答得甚是淡漠,眼神枯寂毫无人意。 六月十一,宜忽悠人。 素来喜欢赖床的唐玥唐珑起了一个大早,在唐玥的桑雪阁会面。等唐玥慢悠悠的整理完仪容,穿了身淡青色齐腰绣玉兰的襦裙,腰间系了玉环禁步,鬓边簪镂雕玉簪,拿华胜压住鬓角,月白色的发带结成蝴蝶结,垂下流苏。 端得清雅若水墨晕染成的少女。 “小玥儿。”唐珑招呼唐玥坐下“今儿的早餐谁做的!这面汤真不错!还有这鱼片粥,火候刚好,软糯鲜香!赏!” 唐玥慢悠悠的坐下,盛了一碗鱼片粥捧在手心里,道“这位你可赏不起!人可是司膳房的正五品女官!” 唐珑一口鱼片粥差点吐出来,瞪眼了双眼,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一个鸡蛋了,司膳房?他没听错吧! “小玥儿,你把人女官拐出宫了?”不会被打吗? 唐玥没里他,自顾自的喝着粥,吃着温热的小菜,糕点,豆豆手艺就是好! “先吃饭,完了去办正事。” “可瓷器不是说要――” 话还没说完唐玥一个眼刀子甩在唐珑身上,唐珑机智的闭嘴不言,慎言慎言。 “先赚个盆满瓢锅再说吧。” “更何况什么都没有,哪里有能耐和人谈生意?” “再说了,定国侯的招牌还是够你用一段时间的。” 唐珑想了想还真是,现在去告诉皇上要一起做瓷器买卖挣钱,皇上就算信了这差事也不大可能落在他们头上,十有八九是皇商,皇商那边可是一团乱帐,也不知道今上有没有发现。 唐珑约江砚山在画楼见面。 画楼,与琴阁,棋斋,书肆一起为今上着户部所设,另有诗楼,词斋,文院供士子们交流,其中文院也可以谈论时政,甚至今上也会偶尔去文院走走,另有常驻官员于文院处寻找可为今上所用的士子。 江砚山爱画,刚巧唐珑会画,可不是缘分吗? “在下唐珑,无字。”唐珑穿了身清水蓝长衫,月白色素带束发,极为干净清雅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工部尚书的嫡子,传闻倒是听得不少。江砚山不喜出门最好瓷器,至长大后便随工匠学习拉胚烧瓷描画,一手字洒脱肆意也可工整玲珑,他手下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眉眼灵气十足。 江砚山似乎也偏好干净,一身简单的墨色衣衫,木簪挽发。 “江砚山,见过唐公子。”他与唐珑无交集,他父与唐侯爷更是无交集,最大的纠葛应该在于年前的黄河堤坝之事,今上与唐侯爷一起遇险,还折了位将军,堤坝之事虽与他父有关,他父亲却也是无辜之辈。或许唐珑可以成为一个助力? 两人各自打着算盘,一人求财,一人求安,在画楼的雅间里你来我往的打哑迷。 着实无趣又极多心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唐玥与沐豆豆乘车来了朱雀大街的一家酒楼,那是崔氏的嫁妆之一,不过掌柜的之前被唐珑查出来有贪财之事,唐玥直接换了人,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令人重新装修过。楼有三层,二楼雅间有八间,分别名惊蛰,谷雨,穗和,霜降,绛云,白鹭,寒露,晓寒。三楼是书楼,一楼是大堂,厨房在后院,一二楼各自有着厨房。 “豆豆觉得怎么样?”唐玥领着人看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看豆豆对于厨房有什么要求了。 “我觉得还好,只是阿玥,厨房这么宽真的好吗?” 唐玥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厨房是你的,大一点才好。小了周转不开,你看看需要买些什么,回头列个单子让人把东西添置齐全,厨房里的人你自己看着安排,招几个怎么招,你来决定。”想了想又说“二楼归你,你只做雅间的饭菜,一楼我再找厨子看着。还有就是我打算做药膳,但不打算让你出面,所以如果有客人要求见你你可以直说不见。” “二楼的雅间需要提前三天预约,一天只接受八桌菜,一桌一道你亲手做的,可以吗?” “可以!” “不过你这样真有人来?”豆豆表示非常怀疑,这也就是说她一天只需要做八个菜,睡吃饱了撑着就为了她一道菜? 唐玥看着沐豆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都豆豆怎么就没有被她影响得越来越聪明呢!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你的手艺有多好吗?院子里的丫鬟为了抢你熬的鱼片粥差点打起来,今早二哥还抢了我的八珍糕!明明高老说了让我多吃八珍糕的,他竟然抢走了!”说到这事唐玥就满腹怒气委屈巴巴。 “好吧,那一桌三个菜,一天二十四个菜可以吗?能撑得住吗?”唐玥有些担心,沐豆豆身体娇小能撑得住厨房的活吗? “放心!”她可是自小就在厨房里打滚的! “那我让他们给你做一口轻一点的锅,刀具可能是没法了,刀要是轻了不好处理骨头。”唐玥灵光一闪“啊!我可以找人帮你处理食材!” “还是算了吧,我要的食材估计只有我能做。”沐豆豆无奈的摊手。 唐玥想了想今早薄如蝉翼的鱼片,默了默,豆豆的刀工的确很好,只怕她找不到这样的人,就算找到了人也不大愿意给豆豆打下手,到时候反而生出波折就不好了。 唐玥抿着嘴道“既然这样回头我们把契约立好,我四,你和东阳各三,可以吗?” “我会不会有点多了?东西都是你准备也是你管着的,我就出个力――”豆豆有些犹豫。 “没事。”唐玥眉眼弯弯“靠你才能留住客人啊!你手艺那么好,我才好漫天叫价啊!”唐玥笑得跟狐狸一样,豆豆有些无语,她怎么发现唐玥越来越有奸商气质了! 这一定是错觉,错觉…… “酒楼叫醉八仙可以吗?”唐玥琢磨着,让琰舅舅题字,让研舅舅作画,开张只开一楼,物美价廉。 “你的酒楼你定就好,反正东阳也不管事。”豆豆无所谓,她于这些都不通,唐玥的二楼一看就知道书香气浓,雅韵悠长。 “那酒楼叫醉八仙,还要招小二,跑堂的,账房……”唐玥突然觉得这些事情好麻烦,但是……好吧,为了钱她拼了! 唐玥扒着指头盘算还有多少事要做,一边和豆豆商量开店事宜“我们要不要推一些特色糕点?” “八珍糕水晶糕豌豆黄鹅油松卷蟹黄酥拔丝苹果绿豆酥红豆饼艾窝窝糖耳朵……你想要什么?”豆豆颇为自信的说,下巴微扬,迎着浅金色的阳光活生生一朵凤凰花。 “玫瑰酪和白糕。”唐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中午可以吃三不沾和五丝菜卷吗?我还想吃你之前说的干烧鲤鱼,荷塘小炒……”唐玥舔了舔嘴角一脸意犹未尽“还有之前的孔雀开屏鱼……” 自打豆豆回了唐府唐玥小日子越来越好了,豆豆承包了唐玥的早中晚三餐,并仅限于唐玥的桑雪楼,弄得唐瑚唐珑也常常过来蹭饭…… 和唐玥抢吃的! 唐·小可爱·玥一点都不开心! “那今天中午吃荷塘小炒,干烧鲤鱼,点心做三不沾,晚上吃哈密瓜炒虾仁,冬瓜陈皮炖排骨,再来八宝饭!” “好!”已经成功被豆豆收买的唐玥。 第七十九章 要人与身份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今晚这月色真美啊――” “是挺美的,看得我都有点饿了――” “想吃豆豆做的月饼!” “中秋还没来。” “那做往生糕吧。过几日是母亲生辰,我想去白露寺祭拜。” “好。” “之前事情多,家里端午节也没怎么过。我明日再让人做点青团吧,算是补了之前的。豆豆喜欢吃什么陷儿的?我让他们做了给你送来。” “我要吃自己就可以做啊,倒是你你喜欢什么?明日无事就给你做。” “不行。虽然我不会做吧,但是我借花献佛的那也是我的心意。怎么还能蹭你的吃的呢?”唐玥义正言辞,眼神却有些飘忽,豆豆做的青团……想吃! “噗嗤~得了,想吃什么就说!”颇为霸气! “豆沙馅的!”艾草的清香微苦和着糯米粉的甜糯,豆沙的软香,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我们的店子什么时候开张?”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这句。 “等六月十六开张吧,寻人看过期会了,是个好日子。” “那我提前准备点食材,你有准备小碟子吗?平素你拿来盛花粉的那种?” “没有,怎么了?”唐玥不明白。 “我打算开店那天做一些糕点小菜清汤让人试吃,一人一小碟子的量,这样不容易亏本。”豆豆说得很认真。 她仔细思考过,唐玥那店子位置好,人多,单是大堂只要做得好就不容易亏本,只是她到现在都怀疑二楼会不会有人来――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呢!”唐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的,皓月泄下的月白色珠光朦胧了她的五官。 “我把你大厨的身份模糊成了御膳房的御厨,不过你放心我只是说了是从皇宫里请出来的大厨,绝对绝对没有透露你的身份!” 唐玥指天做发誓状保证,很是认真。这年头从来对女子苛责过多。男子可以流连花丛三妻四妾,女子就一定要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她是真心把沐豆豆当做姐妹的,怎么可能不为了她的清誉着想? “不过对了,豆豆你厨艺哪里学来的?”唐玥有些好奇,根据消息来看,豆豆父亲手艺虽然好,但不如豆豆多矣。 “我祖母教我的。不仅是我,我父亲的手艺也是她老人家亲手教的。”说到那个父亲,沐豆豆心情略微有些低落,随即又自己开解了自己,不管怎么说,她祖母对她好就够了。 “我祖母祖上就是御厨,后来走南闯北的见多了,也就把菜色记下来代代相传,传到我祖母这里是第三代。我父亲天赋不高,心思不在菜上自然做不出上等佳肴,勉强能混个膳食郎中罢了。” “豆豆真厉害!” “我有什么可厉害的,再厉害那也是厨房里的事物,可不及阿玥你。” “我?我有什么好。”唐玥苦笑“家里一团乱的,生母被害我也没能报仇雪恨。”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两人各自回房,一夜好眠。 “姑娘,沐府递了拜贴过来。”大清早的杨柳就拿了张杏花笺写的拜贴过来寻唐玥。 簪花小楷,倒是赏心悦目。 “哪个沐府?”唐玥一时没想起来这京都里姓沐的人家有哪些,所幸直接问。 风铃端了药碗和梅子过来,唐玥拧着眉头一口喝了,脸上皱成一团,立时就塞了颗梅子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驱散了嘴里的苦涩。 “我也不知道。”杨柳细细想了会,唐家来往名单上没有姓沐的。 风铃好奇的偏过头去看,挑了挑眉毛,“只怕是来找姑娘要人的吧!”风铃的声音如她的名字,清冽如檐角风铃,清风拂过则泠泠声来,传入耳里又润心脾。 唐玥很喜欢风铃的声音可惜风铃一惯高冷惯了,少言寡语的,连带着风露风夏两人也沉默寡言,一点都不可爱! “谁?竟然要寻姑娘要人!”却是端着燕窝粥的半夏,眉毛一跳,小下巴一扬,活灵活现的一只傲娇小公鸡。 “半夏,你端燕窝粥过来做什么?”唐玥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是老爷吩咐的,每日一碗燕窝粥,不能因为守孝就亏了姑娘的身体。姑娘身子可不适合忌口。” 唐玥垂了垂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神采奕奕的眼眸,显得低落又哀怨“我早就没有忌口了。也只有哥哥们还日日茹素。”本就对不起母亲,如今又―― 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半夏懊恼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对上风铃冷然的眼神和杨柳埋怨的目光,半夏又鼓起勇气上前走了几步,将燕窝粥放在唐玥面前“姑娘,孝在心底。这些时日唐府发生了许多事情,姑娘何苦自责。便是夫人在世又如何能看得下去您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夫人走了,您才是最应该珍重己身的人。不然大少爷二少爷后院未定,唐家骤失主母,一家子可怎么办?” “不说这个了。这沐府是豆豆父亲家吗?” 唐玥并不愿意提及母亲逝去之事。不管怎么样,没能为母亲守住这三年孝期便是不孝了。也只能想着等母亲大仇得报,再为母亲素衣简食,抄经念佛。 “可不就是那家吗?”风铃撇嘴流露出一丝不屑“想卖女求荣又舍不得,要不是姑娘出手帮了一把仓庚姑娘,只怕如仓庚姑娘要在瑞王府上讨生活了。我可是听说了那王妃可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提点,没把另一个闺女送入瑞王府反而去了惠昭容那里做女官,可惜又没门路,这个女儿不出意外,能平安出宫那都要谢谢满天神佛保佑了。”惠昭容膝下有大皇子,虽是庶出,但占了个长字。以前没登位还好,这登位了有些人的野心就暴露了。稚子无辜,做母亲的可不无辜! 听风铃这么说,惠昭容可能十有八九要和皇后对上。唐玥挑了挑眉,算是知道怎么处理这事了。 “来的时候安排人在花厅吧。我去见见这位沐夫人。” “去告诉仓庚一声,看如何处置。” 辰时,一辆青布小轿入了唐府侧门。 “沐夫人远来,是唐玥失礼了。”唐玥执晚辈礼。因着唐斳被今上夺情,家里的门禁算是半开半关的状态。平素唐斳约一些人谈事也由唐玥安排,不过来见唐玥的,也就这一位沐夫人了。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小丫鬟们裙角翩然的上了茶点,清茶后离去。 “是我失礼了才是。”沐夫人看上去颇为和蔼,可能做出狸猫换太子这样事的人能期望她心肠软吗? “明知郡主守孝在身,当闭门谢客还来叨扰,是我的不是。只是事情严重,还请郡主见谅。”沐夫人出身江南,身上带着南方婉约女子的气质。 “父亲被今上夺情继续上朝辅佐皇上,闭门谢客自然成了空谈。不过守孝在人心。倒是不知道沐夫人此来所谓何事?”唐玥笑眯眯的搬出自己父亲威胁来人,在看到对方神色一僵后心里甚是满意。豆豆被她藏在隔壁,身后是风铃杨柳,她倒是想看看这位还能做出什么妖! “郡主――”沐夫人眼神落在杨柳和风铃身上。自然是想让唐玥将两人撤下。 甚至,她身边也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 唐玥挑了挑眉“夫人有话直说便是。”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打算让两人下去了。本来两人就是她的心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开口便叫郡主,是将她摆在了主位上。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 “我来想和郡主商量一件事。或者说做一笔交易。”沐夫人显得胸有成竹,眉眼温润。 “事关仓庚?”唐玥挑眉问。 隔壁偷听的豆豆陡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仓庚?倒是个好名字。”沐夫人一笑如兰花放瓣“郡主该知道,仓庚有沐府,她生父尚在,总有一日要回去的。” “夫人想要什么?”既然别人都摆上了台面,她也没必要装疯卖傻。 “我想要我女儿出宫。”沐夫人坦然的望着唐玥“是我识人不明看上了一个卖女求荣自私自利的蠢货,李代桃僵之事只为自保,不想仓庚那孩子有福得姑娘相助,妾深感抱歉。” 风铃忍不住侧目,这位夫人――罕见的直率啊! 杨柳也忍不住心生敬佩。 卖女求荣的确是个蠢货! “仓庚回不回去其实无所谓的。”唐玥淡然一笑“家里老夫人尚在。更何况――仓庚若回去,身份怎么办?不尴不尬的,沐大人愿意?家中发妻尚在便迎亲娶了夫人,还将老母亲亲生女儿留在老家孤苦伶仃,这要是传出去他只怕立时就要被夺官位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盈袖只少仓庚一岁。”沐夫人笑着开口,慈祥和蔼的眼神里多了算计“如果是郡主请平王出面,沐乘风不会不同意。” “是不敢不同意吧。”定国侯府与平王府再加上宫里的皇后。 沐乘风有那个胆子吗? 不过她说得没错,老夫人年纪大了,能护得了豆豆多久?沐乘风一个孝字压下来豆豆什么都得同意!还不如先和这位夫人讨价还价。 “郡主聪慧。”沐夫人言语真挚,能让平王倾心的可不仅仅是一张脸这么简单。唐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京城里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虽然这位姑娘的名声没传出去,不管她隐隐觉得这姑娘才是个厉害角色。须知,后宅的事男人可不如女人通透。她的直觉素来准,帮她良多,这次并非贸然登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闻沐乘风有一亲兄,年三十五而逝,可将仓庚过继过去。” 唐玥有些心动。 沐乘风是个人渣没错,有机会让豆豆从此脱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这样沐乘风就不能拿孝道压着豆豆,也不能借豆豆的关系往上爬。只要改了族谱,豆豆几乎自由。 “可惜我并不能替她决定。”唐玥心动却也知道这事只有豆豆能决定。 “妾今日来只为展现诚心。”沐夫人并不愚蠢,虽然夫妻一道被盲婚哑嫁坑了一把,但好歹也是正经的闺秀出身“郡主可告诉仓庚一句,只是时间上三日可好?迟则生变,宫中尤其这般。”惠昭容其实不蠢,只是有了孩子关心则失智,就怕成了宫里谁的棋子。 “郡主,妾身还有一事相告。” 沐夫人突然起身行礼,上前几步停在距离唐玥三步的地方,压着嗓子道“我并不愿意我儿入瑞王府,事出有因。瑞王妃本姓柳,名朝云,是妾身曾经的邻居与手帕交,只是如今这位瑞王妃却并非柳家姐姐。打从十六岁时去庄子上养病回来被瑞王捡到后,性情变化堪称极端,对于从前之事更是半知半不知的,我曾看到她手臂上有希罗国的芙蓉花刺青。郡主应该知道希罗国的阿芙蓉――” “我知道了。”唐玥压住心底的震惊淡淡道。 沐夫人观唐玥神色动容心知已打动了对方,不再多言带着人离去。 希罗国,阿芙蓉,醉栀,太上遇刺! “姑娘――”风铃开口,神色冷然。 “去告诉白黎,让风夏风露陪着我就好。” 她并非无知小儿,知道什么为大什么为小。瑞王妃若真的是他国细作,瑞王勾结敌国这罪名可怎么也洗不清了! 她母亲,他父母,大仇若能得报,多好! “照顾好姑娘。”风铃对着杨柳道,旋即提剑出了唐府,回平王府。 事关重大,她不能耽搁。 唐玥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稳了呼吸,擦了擦脸上的汗,立刻就去寻沐豆豆了。 “豆豆,你想回去吗?” 豆豆神色复杂的看着唐玥,无比认真的说“阿玥,我同意过继。” 能与他斩断关系,她――求之不得。 或者说从她母亲去世他连一封信都没有的时候,她对于这位父亲就死了心思了。沐盈袖只小她一岁,意味着她尚在襁褓时他父亲就抛妻弃子入京城求官,一去十六年,家中老母发妻嫡女,不管。她不傻,她祖母也不傻,不然她祖母不会教她手艺,靠着京城送来的银两开着小食肆自给自足。 她的父亲,何其狠心! “那我着人护送老太太入京?” “好。” 在唐玥转身出门是沐豆豆突然叫住她,说“阿玥,谢谢。” 她知道从宫里要一个人何其难,尤其是一个女官,编纂记录在册……但要一个姑娘蹉跎到二十五岁出宫,对她又太狠了些。 第八十章 “阿玥。”少年翩然而来,云霞蒸蔚里霞映澄塘的好模样带了一丝忧虑。 “白黎?”唐玥对于白黎一上来就先抓了她的手打量几番的模样极为不解。 白黎看唐玥并无损伤之后松了口气,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如出鞘的利剑,秋水寒芒逼人,如白雪倾覆下的澄塘,暗流汹涌。 “瑞王妃的事你别管,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你最好离瑞王府的人远一点。” “好。只是――我想送个人入瑞王府――”唐玥犹豫着开口,眼神看着白黎,生怕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不赞同。 果然,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加大,眨眼又松了许多,想来也是怕伤了她。 “是夏绮雯?”白黎思索了几息,于刹那之间得到答案。 唐府里的女子仅有夏绮雯与瑞王府有纠葛。 唐玥眉心蹙了蹙,有些担忧“她倒是对瑞王情真意切的紧,我之前允了她,这些天跟着女官学规矩也特别认真,更何况――” “若是有个人进了瑞王府,对于瑞王妃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瑞王……也算是放个耳目吧。” “可这般行事,我对不起她良多,将来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又如何有颜面去见祖母?” 唐玥心情很复杂。若老太太什么事都没有,还好生生的给她添堵,给唐珠唐瑿夏绮雯撑腰她也就不说什么,若夏绮雯也如前生一般与她针尖麦芒的对上,你来我往的过招她也不至于至今犹豫不决,让女官们教她规矩,处事方法,内宅手段来拖延时间。 今生,只有唐玥负夏绮雯,而无夏绮雯负唐玥。 白黎见她这般忧思“这事,她愿意就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瞎掺和什么呢!再说了你以为谁都能给瑞王妃添堵?”语气里,难掩诧异之色“就夏绮雯那样的,瑞王没有遇上一百,也有八十个吧!他本来就贪花,瑞王妃要是连这点子都搞不定怎么可能霸占瑞王府后院那么多年!” 满满都是嫌弃,唐玥忍不住一哽,更不知说什么了,虽然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她这样也不大对得起人吧。但是入瑞王府又的确是别人心头所愿。 灵光一闪,唐玥眉毛一挑怼了回去“就夏绮雯那样貌,你给我找八十个出来!” 不是她吹,夏绮雯那模样的确勾人!不然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勾得瑞王心生摇曳,瑞王妃美则美矣,艳也勾人摄魂,偏偏少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她现在让女官训练夏绮雯就是让她轻薄脂粉里多添几味雅致。 以色事人,迟早要完!她又不傻,夏绮雯也不傻。 “那你是觉得她可能帮你打探消息?就她那样沉溺美色无法自拔没把自己坑进去就不错了!”白黎义正言辞回了回去。 “切,谁指望她了!当然是靠她揪出瑞王妃的狐狸尾巴啊!到时候通敌之罪下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唐玥一脸鄙视的看着白黎,深深的怀疑他的智商! 一遇上瑞王就智商秒降的平王! 风铃听得眼皮子直跳,默默的向前走了几步守门。 主子和姑娘真的是―― 一言难尽哦! “那就她也玩不过瑞王妃啊!”白黎理直气壮的回,身为细作,尤其是藏在内院的细作,她和瑞王之间不仅是夫妻关系还有政治关系! 谁他么没事搞自己一条船上的对手? “没有矛盾那就制造矛盾!” “一个不够那就两个!” 唐玥更加的理直气壮,她手上又不只有一个夏绮雯! “你看,最后还是要送她去瑞王府。人家自己都心甘情愿,日后如何你又说的上什么话?我们又不确定能赢,指不定日后还得她念着今日情分救你一命。”白黎突然笑着说,有些凄苦。 唐玥心头一痛,认真的看着他近乎一字一顿“生同衾,死同穴。你生,我生。你死,我随。” 绝不苟活。 亦不背叛。 白黎失笑,将唐玥揽在怀里道“哪有这么严重。”眼角还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没入衣襟晕开一朵花。 “好了,你打算再送谁进瑞王府?” “枕鱼楼,绿珠。”唐玥垂眉,绿珠曾向半夏说过要见她一面,但她只给了两月分量的香膏与香露并未答应见人,算起来,她又快用完了。 “那位――”白黎了然“她身上的体香是你弄的?” “嗯哼?除了我还有人能让人凭空生出香味吗?” “噗嗤~没有没有,我家阿玥最厉害了!” “那是――” “只是你怎么没想过自己弄一个?” “守孝呢!”这人脑子进水了吧!守孝里搞这些名堂?怕是嫌她名声太好了些! “对了,过几天我要入宫一趟。” “借口找醉八仙营业呗!反正东阳公主也算你的后台。”他真机智!现成的借口! “你陪我――”这不是废话吗?她也知道拿这个借口进宫啊!只是她想要他陪着啊! “我不能入内宫的!”他一个外男怎么可能进内宫! “那你陪着我,在外面等我就好。”当她不知道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勤政房上报各种消息吗?再安排人去处理。今上对他特别特别的宽容的! “对了,听说有个叫孙贺的一直递帖子进府?”这人好像一直在夏绮雯和唐珠里犹豫?也不想想就他一个商人还嫌弃定国侯府里的姑娘,都是半斤八两,还五十步笑百步。 白黎心里鄙夷,却不乐意见到他给唐玥添堵,万一传出点什么流言蜚语脏水往他家媳妇上泼那可就不好了。 “你说――把唐珠嫁给他怎么样?反正只要定国侯府不垮他就不敢对唐珠不好,若是定国侯府垮了,唐珠就算不嫁他也好不了。” “我以为你会选一个寒门有为之人。” “那样是在自寻死路。”就唐珠对他们一房的心思,找一个有能耐爬上去的寒门,等着唐珠煽风点火在搞死自己一家人?她没那么傻“况且就她那性子,嫁给太好的人也是坑了别人。也就孙赫,两人是表兄妹,就算孙赫对她不好好歹有他娘压着,唐珠至少能衣食无忧吧。” 唐玥很是惆怅。 果然出来混是要还的。 “那就无所谓了。”白黎表示对于唐珠他真心没好感,那就是一个猪! 第二天唐玥就递了帖子进宫,第三天收拾好后就与白黎一道进宫去了。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见过东阳公主,东阳公主万安。” “起来吧。我这些日子天天在房里待着可苦了东阳这孩子,你来了也好,多陪陪东阳。”皇后这些日子倒是富态了许多,气色也养好了。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唐玥并不如之前那么排斥。 东阳逮着皇后袖子撒娇“女儿陪着您还不好吗?您这是有了小弟就开始嫌弃我了不成?” “少胡闹,唐玥还在呢!”皇后嗔了东阳一眼,眼角眉梢流露出妇人风情。 唐玥微微一笑“公主率真可爱。”看来这些日子皇后日子不错! “好了,你们自己去玩吧。”皇后佯装恼怒的挥了挥手“我可不敢惹你这个小辣椒!” “那女儿待会再来看您和小弟!”东阳故意皱着眉头道,领了唐玥离去。 “阿玥今日来是为了酒楼之事吗?” “是,也不是。”唐玥一脸坦然。虽然东阳为君她为臣,但她也是定国侯的嫡女,未来的平王妃,没必要把自己当成东阳的婢女。 “哦?”东阳斜坐在软榻上,眉梢轻佻流露出一丝兴趣,食指纤长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那阿玥还有什么事呢?” 唐玥组织了一下语言,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犹犹豫豫的开口“是为了大皇子。” 东阳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 大皇子是她的眼中钉心上刺,一根根扎入血脉似乎要将她生生折磨成人干! 唐玥知道,东阳并不会听她的把才出生的二皇子送给太上亲手抚养,东阳少了果断,对于皇后她永远都不知所措,那是她的生母,而新出生的二皇子是皇后的命根。 虽然最初是为了东阳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但如今只怕也忘了初衷是什么。 说白了,谁又能真正的在后宫里――不忘初心。 “大皇子的母亲惠昭容身边有个女官,是仓庚同父异母的妹妹。” “阿玥的意思是――”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却还是要问一句。她也早学了不动声色的帝王家的作派。 “唐玥的意思是,此人要么留在您身边,要么送出宫去。” “醉八仙靠的是仓庚的手艺,若是沐家见此有利可图,联合惠昭容,拿孝道压人,醉八仙就只能废了。” “可醉八仙如今将将开业。”盈利尚少,纠葛尚浅。为了这个和惠昭容在此时对上并不是很好的一步棋。 “防范于未然罢了。”唐玥一笑,东阳迟早会上勾,自己对上惠昭容,如今不过是提前一步埋下一个手段罢了。 “惠昭容如今暂避娘娘锋芒,却是斩她臂膀杀鸡儆猴的好时机。” “可也有可能逼着兔子,反过来咬人。”东阳慵懒的把玩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神情半遮半掩的,多了分诡秘之觉。 “那如果她还有选择呢?”软刀子杀人才容易,逼急了狗急跳墙得不偿失,慢慢来才能一步步让人入死角。 “哦?”东阳有些感兴趣,“阿玥说来看看。” “大皇子如今尚缺一个师父罢,与其由惠昭容上报今上选,一来皇上会赞赏您长姐风范,二来惠昭容以为自己有了盼头,自然不会在此刻寻衅。” “我寻的,她如何会信?”东阳问。 “皇上选的有名之士如何能轻易收买。” “那你还出这个主意!”东阳气闷道。 “上面的动不了,从伴读,侍从内监里下手不是很轻松吗?”皇后养病照料皇子,宫里大小事物由曦嫔处理,皇上又着东阳跟着学习,分权。 的确很容易。 东阳若有所思,唐玥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