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娘》 分卷阅读1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 书名:妆娘 作者:闲苔 文案: 没有主角光环加持的两个卑微女子,一个贪财颜控,一个狭隘怨念,两个不懂的爱的孩子互相伤害、互相救赎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若 ┃ 配角:略 ┃ 其它:略 ☆、鉴华苑 鉴华苑是一座大大的园林,亭台楼阁,戏台歌院俱全,西面是教坊司,东面是梨园,这里便是销金窟。 深秋的鉴华苑的深秋和春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内外也别是两番天地。 杜若挑着灯笼,走在深秋安静的鉴华苑里,万木显得有些萧条,一如她的人生,只是,花园犹且能等到春天,而她,大约是要萧条一辈子了。 杜若轻叹着,拿着喷壶浇洒着水,滋润着几乎枯叶落尽的花木。 草木稀疏处,忽而转出一个人影来,远看身姿袅娜,气质淡然,颇有些遗世独立的风姿,恍如谪仙,可是这园子里许久都没有这般灵气的姑娘了,杜若举起了灯笼,轻声问道:“是谁?” 借着火光才隐隐看清那个人的面目,与远观不同的是,那个人面目焦黄,长满了点点的黑疙瘩,乍一看倒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饶是杜若这般阅人无数的,也不禁吓得倒退了一步,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嚷嚷什么,这是教坊司的红菱姑娘请来的妆娘。”跟在身后的一个引路老嬷嬷不满道,红菱是现今教坊司里最当红的姑娘,谁也怠慢不起。 妆娘?杜若恍然想起今日许多丫头婆子们说起过街市上的一桩奇事来,说的街角新开了一家胭脂水粉店,店主却是一个孤身女子,一介女子独身而立本就是奇事,更奇的事,那女子有一双妙手,做出来的胭脂水粉与世面上的大不相同,轻、红、薄、香,宛若天成佳品,那女子的化妆术亦是了得。 这胭脂水粉虽好,若落在寻常人手里也不过是寻常佳品,可但凡被那妆娘使在手里便是重塑容颜的神奇法宝了。姿色平平的女子,经她之手便能貌若天然,便是那歪瓜裂枣,经她装饰一番亦能小有姿色。一旦上了妆,也不怕水洗汗流,时日不散妆。 更奇的是妆娘手中出了不少美人,可妆娘本人却是奇丑无比,而且从不加掩饰,许多人猜测是因为她太丑了,所以一门心思地研习化妆,虽是化妆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还是化不好自己。 尽管妆娘有一双妙手,但请她来化妆的人并不多,因为她要价也奇,请她化妆要先看眼缘,若不入眼,便是八台大轿也请不动她,若是合了眼缘,也先不要价,只化半面的妆,再说出要价,若是应了,便化出一个完美的妆容,若是不应,妆娘也不多纠缠,扔下化了一半的妆便走,财力不足的也不敢轻易去请。 杜若一直以为世人所传的丑不过是不美,没想到果真是丑到如此地步,还如此诡异。 “怪哉,浇花难道不是春日的清晨,看着娇花嫩叶,和着鸟鸣莺啼方是赏心悦目之事么?你却在这叶落殆尽的夜里浇花,是何道理?”那妆娘不仅相貌丑陋,言语也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杜若却也不介意,淡淡地说道:“花开满枝头的时候,多的是呵护它们的人,如今花叶凋零,无人侧目,才是最需要浇水的时候。” “来浇枯枝败叶?真是一个古怪的人,想来便是梨园还是教坊司里做陪衬的绿叶才会同命相怜惺惺相惜吧。”妆娘冷笑道,身后引路的婆子听她说话造次,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别说了,妆娘感知到了触碰,猛地一转头,横眉冷对道:“别碰我。” 那婆子像是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心有余悸。 杜若登时脸上就挂不住了,脸上依旧淡淡,心里却窘迫起来,她说得对,杜若不过是梨园里一个寻常唱评弹的姑娘,连首席也做不上。杜若虽自幼十分努力,可资质寻常,技艺也不过是寻常,再加上这一张长相寻常的脸,她注定只能在台上做陪衬。 虽然鉴华苑里的王孙公子在此挥金如土,可能到她手上的那一部分总是微薄得可怜,她已经二十了,算来不小了,这个年纪的姑娘,长得漂亮的早已被意中人赎回去做妾室了,聪明伶俐的也甜言蜜语哄着贵人们打赏了不少,攒够了钱为以后做打算了。像杜若这样没有品貌,也不够伶俐的姑娘也不是没有,现在唱评弹,再年长一点就教小女孩们唱评弹,更老一点就是做洒扫的婆子了。 妆娘转过头去,冲着杜若一笑,脸上的黑疙瘩扭成了一团,更加狰狞恐怖了:“啧啧,瞧瞧这眉毛淡雅却无形,眼睛虽大却无神,嘴唇小巧却不水润,脸蛋算是清秀,却布满了沧桑与憔悴,需要好好地化一化妆才是啊。” “承蒙好意,不必了。”杜若拒绝了,鉴华苑里有各种花样的玩法,便是寻常的玩乐,什么踏青郊游、宴结诗社、荡秋千、斗草,她都不参与,好像一直游离在这个世间外。 “这一次我不收钱的。”妆娘笑得诡异。 “多谢,还是不必了,女人不该太美的。”杜若不是没有动心,脑子里却想起了这句话,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这话若是那漂亮女子说说便也罢了,你若信了便是傻子,女人就是该貌美如花,更何况你身在此处本来就是以色侍人的,你若美过就不会忘记那滋味的,哪天想通了就来找我吧。”妆娘说完那句话飘飘然而去,那绰约的身姿让人无法想象会配上那样的一张脸。 杜若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女人不该太美的,这句话是十二年前西面教坊司里的头牌姑娘告诉她的。十二年前她刚刚被卖进梨园,现今的头牌红菱还不知道在哪儿,那年的头牌是一个叫铃兰的女子。她长得很美,教坊司的姑娘们从来都是花红柳绿的,可饶是如此艳俗也难掩她的美。 杜若记得初来乍到,她并不知道来到这里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里能吃饱,能穿上体面的衣服,虽然每天研习很久的琵琶,可相比挑水砍柴要轻松多了。 看着台上那些描眉画眼穿红着绿的姐姐们唱着帝王将相、唱着才子佳人,看着台下的富贵闲人打赏珠箔金钿、绫罗绸缎。 一日下了学,杜若在鉴华苑里和年纪相仿的女孩们躲猫猫,一不留神就跑远了,一头穿进了教坊司里。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铃兰,正在窗下梳妆,雪白的脂粉,粉红的胭脂,还有那张看过一次就忘不了的脸。 杜若一直呆呆地看着,直到窗里的人在手上蘸了些胭脂,伸出手来朝窗外的杜若眉心一点笑道:“呆丫头,魂跑哪儿去了?” 杜若才回过神来,由衷地说道:“姐姐你真美。” 大约这样的称赞太多了,铃兰只是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2 付之一笑,越发动人。 “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这么美。”这是杜若见到铃兰后说的第二句话。 铃兰又是一笑:“女人是不该太美的。” 这句话杜若一直都记得,但时至今日又不禁怀疑起铃兰的话到底对不对了。 第二天,红菱的哭声惊动了这个教坊司,杜若也忍不住去看了热闹,却被教坊司的鸨母挡在了门外。 红菱的小丫头却在人群中间散播里这样的一条消息,据说是红菱最终没能付起妆娘要的价,妆娘扔下化了一半的红菱走了。 红菱原本相貌极好,经妆娘之手,画出的那半张脸几乎的惊为天人,可对比之下,没画的那半张就无法入眼了。红妆卸了一晚上也没卸掉,想画另外半张,可化出来的效果依旧是高下立见,怕是这十来天没法接客了。 只听得那鸨母在房间里焦躁地质问道:“那个妆娘到底要多少银子?你几时这般小气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耽搁一天要少赚多少银子?” 红菱只是“嘤嘤”地哭,半晌说不出话来,那鸨母急了:“小祖宗,你倒是说呀,把那妆娘请来,妈妈我替你付了这一笔银子行了吧。” “可我真的不记得她要多少了?”红菱仿佛不愿意再提起这个事。 教坊司和梨园最是有故事的地方,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不消多时就会有更抢眼的故事发生,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杜若依旧是坐在离首席很远的位置,继续唱她的评弹,一文一文地攒着那点可怜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从蓝翔进修回来,再挖个坑试试 ☆、金樱子 冬天来了,能消遣的地方越发少了,鉴华苑里却更热闹了,烧得暖烘烘的屋子里,泡着热乎乎的好茶,随叫随到刚出锅的菜肴,有娇娘共饮,有戏子演绎上好的段子。 那一天,下了一层薄薄的雪,杜若告了个假,出门去城东的裁缝铺里做新棉袄,前日里发现去年的旧棉袄已经磨破了一个小洞,在鉴华苑里宁可省吃也不能省穿,穿着寒酸是大忌。 这件半旧的棉袄怕是不能再穿了,杜若包好了棉袄,打算送给街边的乞丐,穿戴好便裹着风雪就出门了。 尽管鉴华苑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大街上却不见人的踪影,连临街的店铺也虚掩着门以避风雪,只有杜若棉鞋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转过一条街,刺骨的寒风中忽而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像是春天的味道,裹着风雪而来,却见一家店铺门窗打开,隐隐有香气飘出,杜若抬头一看招牌,却是“金记脂粉铺”。 原来这就是妆娘开的店,都道她家的胭脂水粉和别处不同,且闻这清香,果然与那世面上的俗香不同,想来也是价值不菲吧,姑且奢侈一回,试上一盒吧。想道这儿便进了门,却不见人影,去哪儿了? “救救我,冷…冷…”一声微弱的呼救从柜台底下传了出来。 杜若循声望去,却见妆娘倒在柜台下,浑身僵直如枯木一般,焦黄的手颤抖着伸向她,涣散的眼神透不出一丝生命的气息。 “哎呀,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杜若惊呼一声,四下看了看,并无人可帮忙,只得先关了门窗,将寒风暴雪挡在门外,又将自己包裹的旧棉袄盖在她身上,强托着她将她扶进里面的居家的房子。 妆娘很瘦,隔着棉袄也能感觉到身上一把骨头,轻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饶是杜若一介女流也能轻易扶起她。 妆娘的铺面很精致,可里间居间却简陋得可怕,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杜若不可置信地四处看看,确定并没有别的房间了,才将妆娘扶上了铺着薄绵被的床。 碰触到了床才知道床上的铺盖她想象的还要薄,几乎只是一个摆设罢了,一股潮霉的味道,也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 杜若将那薄得几乎只是一层布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看着迷迷糊糊的妆娘无助地唤着“|冷…我冷…” 杜若叹息着摇摇头,也是一个可怜人,转头去厨房找木炭准备生一盆火去去寒气。可在厨房寻了半天,别说木炭了,就连柴禾也没见到一根。 这时杜若瞬间觉得一丝异样涌上心头,这个厨房一进来便觉得怪,却说不出哪里怪,现在才明白,这个厨房没有一丝烟火气,仿佛从来没有生过火,更别说油盐柴米酱醋茶了。 这个妆娘虽古怪了些,可到底是个凡人,难道从来不生火做饭? 再转回妆娘的卧房,见她裹在薄被里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我冷…抱抱我,求你了…”妆娘木讷的眼神中满是渴望。 杜若看着她那可怕的脸庞,伸出来的枯瘦的手,焦黄的皮肤,可怕又恶心,杜若本能地有些抗拒。 又不忍心就此扔下她不管,只得上前帮她掖了掖被角,准备去附近借些炭火,再烧点热水,好歹是条命。 才要抽回手离开,妆娘那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像是针扎一般,杜若慌忙想挣脱开来,却觉得那只丑陋的手如一条蛇一般顺着她的手腕缠了上来,缠住了她的胳膊,穿住了她的身体。 直勒得她透不过气来,那滋味像是衙门里滚钉板的刑法,又像幼年时掉进荆棘丛里的感觉。千万根针从全身各处刺穿她的身体,热腾腾的血液翻滚着。 杜若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眼前浮现了琵琶的四弦六相二十四品,耳畔响起了苏白腔调的吴侬软语,依稀又是堂下宾客熙熙攘攘的样子。都道生命最后的一刻会出现自己平日最常见的人和事,原来自己终其一生不过如此。 眼前的场景逐渐开始消散,朦胧中又仿佛走进了一片华丽的花海中,热烈的芍药、雍容的牡丹、馥郁的木樨……不同时节的花都开在了此处争奇斗艳。 一眼清泉从花园的中间喷涌而出,好个清净的所在。 时间放佛静止了,万念似乎也停止了,杜若觉得此刻无比宁静,拿起泉水旁的竹筒舀起水来浇花,浇一株便叫着花儿的名字絮絮地说着闲话。 忽而见到墙角一抹不起眼的植物,不香不艳,浑身长满了刺,既不似树那般傲然独立,也不似藤那般柔软延绵,倔强地长在墙角,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金黄的花蕊,淡绿的花萼,依旧满是刺。 杜若舀起一竹筒的水,一边浇一边絮絮地说道:“你是金樱子吧,长在这么一个百花齐放的花园里想来也没人关注你,不过没关系,我也一样,也在一个万紫千红的大花园里……” “你是第一个叫出我名字的人。”白烟一晃,一名身穿雪白底子嫩黄掐牙衣裙的女子站在她眼前。 眼前的人面目姣好,身姿婀娜,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之意,杜若并不吃惊,放佛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依旧笑着问道:“原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3 来你叫金樱子?我叫杜若。” “杜若?原来也是一朵卑微的花。”金樱子冷笑道。 “我不是花,我只是名字叫杜若而已。”杜若连忙解释道:“我们院子里的姐妹们全都是以花命名的,有夕颜、蔷薇、芝兰…….好多呢。” “所以,我没说错呀,你也不过是一朵花,供人观赏罢了,像你这样的只怕也没几个人赏吧。”金樱子的话一如她身上的刺一般尖锐。 “你说得对。”谈及身份,杜若有些黯然,又忽而想起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横竖你我都是无人欣赏的,不如你留下来给我作伴吧。”这话虽是商量,可金樱子的语气却是命令,不容置疑。 看着这满园的安宁,杜若也忍不住要答应了,话还没出口,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若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原来是铃兰,从花园里的井水里飘摇而出,带着一身水润之气,依旧是幼年时看见她的那般模样,明艳动人,杜若有些欣喜,又有些委屈,叫了声:“铃兰姐姐……” “快走。”还不待她说什么,铃兰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呵斥道。 杜若脚下一虚,跌倒下去,这一倒才惊觉脚下并没有土地,不知方才自己是如何站立的,只知此刻如坠万丈深渊,怎么掉也掉不到底。 花园里的娇花嫩叶也幻化成了可怕的妖魔,呼呼地追来,杜若是不想再回到原本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的,但此刻更怕被妖魔追上。 这一摔还不得粉身碎骨?杜若叹息道。 身子猛地一沉,瞬间有些脚踏实地的感觉,真的觉得这个身体都支离破碎了,全身各处都不听使唤。 这是哪里,杜若脑子依旧昏昏沉沉,半晌不知身在何处,好不容易才努力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是妆娘那张丑陋的脸,嘴角挂着丝丝鲜血,空洞的眼神里满是贪婪,阴测测地看着自己笑:“留下来吧。” “不要,我不要,铃兰姐姐救我。”杜若不过全身伤痛,挣扎着一头撞开了门扑进了风雪里。 街市上依旧是不见人迹,看着风中飘摇的招牌,杜若才觉得真的重返人间了,再想到刚才向铃兰呼救,可铃兰都香消玉殒多少年了?再想想刚才那个可怕的梦,梦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甚记得,只是潜意识里隐隐觉得妆娘名叫金樱子。 ☆、逢妖物 这一场惊吓,杜若一回去就大病一场。 像杜若这种寻常的姑娘往往没有单独的房间,十个八个睡在一间大通铺里,可杜若这一次的病态邪门了,浑身布满了细小的血疙瘩,高烧不退说着胡话,班主恐她传染给同屋的姑娘们,便叫人给她独自移居到柴房后一间放杂物的小屋去了。 这一病便是半个月,杜若才勉强起身和昔日的众姐妹一起去唱评弹了,再躺下去,就算班主不撵自己出去,也该没饭吃了。 连日大病,杜若越发憔悴了,抹上煞白的水粉,和红艳艳的口红,乍一看倒像是一个纸人,没有一丝生气,莫说美丽,简直有些吓人,班主将她安排到最不显眼的位置坐着。 虽然勉强撑着复工了,可杜若还是没被允许搬回以前那个大通铺里,形容憔悴的她依旧被大伙儿避之不及。 杜若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外头寒风正盛,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记得小时候,也因为出水痘被独自一个人关在小杂物里,那时候铃兰还在,至少还有人会问候一下她,会有好吃的养身体。 还记得那时候很怕黑,铃兰总是白天来看看她,一到掌灯时分就要离开,杜若便哭着拽着不让她走,那时候年幼,哪里知道铃兰的无奈和身不由己,越是当红的姑娘越没有空闲的时间,越是夜晚越是赚钱的时点,料得自己的任性给她带来许多麻烦吧。 想着这些点滴的往事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好笑中又带着点点泪意,若是铃兰还活着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孤独无依。平日里还有个可以说说体己话的人,此刻也能有人来探望和关照。 “哒哒哒”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轻轻响起,一如曾经铃兰轻敲门扉的声音一般,只是铃兰从来不会晚上来。 “谁呀?”杜若勉强撑着起身去开门,也不知道是园子里的哪个姐妹们会有心惦记着她这样一个还不起眼的人。 还没等开门,一个人影便穿墙而入,冷冰冰的站在她面前,却掩饰不住一身的无助:“有人在追杀我,让我躲一躲吧。” “可是…可是…”杜若慌乱地打量着这一间狭小的屋子,哪里能藏得住人。 妆娘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道:“你别出卖我就行了。”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妆娘轻轻一跃,跳进一个废旧的花盆里化成了一枝枯败的小灌木。 接着,门被粗暴的撞开了,七八个手持棍棒的护院粗声问道:“有没有一个妖女来过?” “妖女?”杜若有些心虚,看了看墙角那棵小灌木,终是摇了摇头“没…没有看到。” 看着杜若意虚词钝的样子,护院狐疑地往墙角看去,并未有什么发现,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见他们要离开,杜若也有点慌,虽然妆娘看着是可怜,可毕竟是妖物,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追上前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红菱姑娘请的妆娘是个妖怪,化完了妆正在吸她的阳气,被在门外想偷师学艺的紫荆姑娘撞破,那妖怪便往这个方向跑来了,你快回房关好门窗,若有什么不对劲只管大声嚷嚷。”护院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红菱,上次化了一半没谈妥条件,这次又请,算算红菱也是年过二十了,也是要到了暮去朝来颜色故的时候了。 一阵寒风吹来,杜若冷得抱起了手臂,才发现自己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寒风里,又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妖物,又瑟缩着不敢进屋。 纠结了许久,终是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犹犹豫豫地进了屋,祈祷那妖物已经走了。 一进屋就看见妆娘正卷在自己刚才睡过的被窝里,贪婪的摩挲着,见杜若走进了,邪恶地一笑:“好暖和的被子,人真是会享受。” 杜若看着她那张狰狞的脸,小心地说道:“他们都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我身份暴露了,没有地方可去。”妆娘无赖地缩在被窝里。 “可是…可是…你又不是凡人,来无影去无踪,在这里暴露了身份,换一个地方就是了。”杜若不甘心地劝说道,她可不想把一个丑陋的妖怪养在屋子里。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棵树,一株普通的金樱子,秋冬时节能不能活命都是看老天,哪里还能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靠着化妆骗取的一点阳气,我连人形都维持不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4 了,都道这世上多少可怜人,在我看来,能做人都不可怜。”妆娘的口气依旧是冰冷生硬,却又显得无助。 杜若听了也不禁心软,但看着这个邪恶的怪物还是没法说服自己留下她,无奈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你非要赖上我不可,我在这个世上亦是朝不保夕。” “因为在这个世上只有你知道了我身份后没有泄露出去,我没有地方去,也没有人可倚靠,只能找你了。”金樱子冷冷地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报答你的,妖与人不同,不会欠谁的,只怕到时候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 那一天可怕的噩梦原本怎么都想不起来,在金樱子的提点下,又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里,她不是不说,而是记得了。可她不能告诉这个妖怪,不然可能会被灭口,杜若欲哭无泪,她说不过这个妖,也没有办法强行撵她走。 不多时,天也亮了,杜若胡乱地吃了几口厨房送来的饭菜,见金樱子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才问道:“你吃饭么?” 金樱子看着她冷笑一声,笑得杜若心里直发毛,金樱子道:“我当然要吃饭,只是不吃这些人间烟火罢了。” 说罢又贪婪地看着杜若,一如杜若在宴席上贪婪地看着菜肴一般,杜若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心里却在不满地嘀咕,为什么评弹里唱的都是一个美丽的女鬼无私地帮助一个落魄的书生,待到书生功成名就女鬼也就烟消云散了。可为什么到我这儿,就是一个丑陋的妖怪要谋财害命,最后烟消云散的还不知道是谁。 ☆、换新颜 胡乱地吃完早饭,杜若便开始上妆,过了晌午就会有客人来听戏了,若唱得好除了班主给的月钱外还有客人额外给的打赏。这个打赏多是给首席的,但伴唱的若合了客人的眼缘也是有赏的,因此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金樱子略看了一眼那个妆奁,不屑道:“果然俗物画出庸脂俗粉来。” 杜若听了这话,再看看金樱子那不堪入目的脸庞,未免生气:“你说的对,我不过是一个庸脂俗粉,你大可不必纠缠我。” “不思长进。”金樱子鄙夷地扔掉了杜若的妆奁,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套新的妆奁,不过略描画了片刻便了了:“上次答应免费给你化一次,我说到做到,以后可没这好事了。” 杜若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并不觉得醒目,戏台上的妆最是要雪白配大红才惹人眼,这淡淡的妆容保管没人注意地到,可见这个妆娘的名头不过是吹出来的,杜若心中不满,可也不敢惹恼了这个妖怪,只得忍气吞声抱了琵琶出去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人间美景胜天堂,江南好风光。春季里桃花开,夏日荷满堂,秋天里丹桂放,冬时梅成行。琵琶声声轻柔唱,唱不尽江南四季好风光,唱不尽江南四季好风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古韵今风天下美名扬。唱不尽江南四季好风光。” 杜若抱了琵琶依旧做在最末位,一字一句认真地唱着评弹,一曲终了,姑娘们千姿百态,任由堂下宾客品评。 杜若尚未痊愈,又兼昨夜的惊吓,故没在状态,亦深知打赏这种好事落在自己头上的可能性是少之又少,也就闷闷呆坐在台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大爷赏水仙姑娘绫罗一匹。” “李公子赏合欢姑娘纹银二两。” …… 看着台上的银钱、绸缎漫天飞,欢声笑语四处飘。 却没有注意到闹哄哄的台下有人在评论什么。 “纪兄也看了许久,倒是说说你的高见,哪一句唱词妙,哪一个姑娘有好看,这里头只有你的眼光独到呀,莫不是没有一个值得打赏的?”一个微胖的商人笑意盈盈地恭维着一位清瘦高挑目光犀利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便是这城里的第一商贾纪世宜。 寒冬季节,他依旧轻敲着折扇,面无表情地说道:“要我说着词不过是平常的靡靡之音,天下烟花地一个样儿,要说这人儿亦是庸脂俗粉之流,若非要打赏,依我拙见,不若给最左边的那位姑娘吧,至少清新淡雅有灵性。” “哎呀呀,还是纪兄读过书的人好眼光,你说说,我们来了这么多次,都没发现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藏着个大美人,瞧瞧,越看越美。” 中年男子依旧是轻敲折扇,懒懒散散地说道:“要我说,这女子的品性比长相更要紧,为女子贵在静与淑,为人妇贵在孝与贤,美貌倒在其次,不过是锦上添花只用罢了。有更好,没有也无妨,如若为了美貌忽略了品性那才是荒谬,这女子虽是貌美,却是不争不喧是为静,这才我赏她的理由。” 众人随声附和,却不知杜若自打十三岁登台,不争不喧已经七年了,从未有人欣赏过她的静。 “纪大爷赏杜若姑娘纹银百两。” 班主的话比往日高了八度,这个堂馆都震惊了,便是教坊司的头牌姑娘也不过如此。 杜若一直心不在焉,听到赏银百两才回过神来,四下张望才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班主连忙上前推着杜若道:“还不去谢谢纪大爷,还没有谁这么大手笔的赏银呢,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福气。” 杜若惊得几乎连琵琶都抱不住了,跟做梦似的被班主推搡到那个清瘦的中年男子面前,稀里糊涂地道了谢,又听得众人夸赞道:“瞧瞧这小模样真是俏丽,你说说,咱们听了多少年的评弹,怎么就没看出那个边角坐了这么个小美人呢?” “那是,若不是纪大爷慧眼识人,这么一颗明珠就埋没了,到底是喝过墨水的人,就是好眼光呐。” “班主,你说说,这么一个大美人,你藏着掖着收在角落里,不糟践了人家么。” “都道纪大爷小气,原来是赏银只赠美人,你说也奇了,纪大爷不点出来,咱们看了这么些年都不觉得,纪大爷一提点就觉得越看越美了。” …… 杜若不知所措地听着众人的夸赞,以往,只有首席玉簪姑娘才被人这般众星捧月一般夸赞,杜若还是第一次,手脚无处放。 直到一百两沉甸甸的银子放到手中才从梦中醒来,虽然知道真正能给她的不过是其中的十之一二,也把她乐得够呛了。 当天,杜若就被从小杂屋里搬了出来,班主在玉簪隔壁的厢房里收拾出了一间两进的房子,单独给她住了进去。 杜若的物什很简单,收拾了随身的衣物,和平日积攒的碎银,一把琵琶就是全部的家当了,再看看墙角的那丛小灌木,杜若心虚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自顾自地走了。 搬到新居的屋子里,门口赫然贴着一张朱砂符,那洒扫的婆子见杜若疑惑,便解释道:“前儿个闹妖,特地去一个老道哪儿求来的,特别灵,姑娘住这儿就不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5 怕了。” 杜若心安地搬了进去,感慨道,若是早一天搬进来就没那么多事了。 杜若开始慢慢收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到手的打赏也越来越多,杜若才觉得受人瞩目,受人称赞的滋味真是美妙。 一晃十日过去了,杜若欣喜地发觉这十天收到的打赏比之前那几年的还多,照此下去,不出一年就能攒够钱,去过自己想要的平淡生活了。 一曲罢,班主和颜悦色地对杜若道:“周相公请你去二楼雅间单独唱一曲,快些儿。” 杜若点点头,这些天常有客人单独点她去唱曲,也是拿打赏的好时机,以往,这样的美差往往只有玉簪、水仙等三两个模样出众、唱腔好的姑娘得到。 雅间里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身边围着几个教坊司的舞姬,抬眼略看了杜若一眼道:“你就是纪大爷打赏过的姑娘?” 杜若微微一点头,应了一声“嗯”,她不是自幼就受众人瞩目的女子,所以在这声色场合中并不会左右逢源,显得生涩无比,倒是有不少客人说她单纯矜持,别有风情。 “那便唱一曲吧。”周公子与别的客人又不同,看上去对她并没有兴趣,不咸不淡地说道。 杜若伏了一礼,转轴拨弦,轻唱道:“弹如珠后如缕,一声两声落花雨,诉尽平生云水心,尽是春花秋月语.” “罢罢罢…你下去吧。”一曲未唱完,周公子不耐烦地扔出一把碎银子道:“都纪大爷慧眼识人,我看也不过是个平常,不过众人喜欢跟风罢了。” “谁说不是呢,她呀,在隔壁住了十几年了,还有人不认得她呢,若真是名花,还不早就人采摘了去。”一个舞姬掩嘴笑道:“照我说,还是周公子眼光不入俗流才是呢。” “倒也不是纪大爷俗,这山珍海味吃腻了,换一碟子腌咸菜,倒更觉得爽口也未可知呢。”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杜若涨红了脸,这些天膨胀的心情瞬间被击了个粉碎,连赏银都顾不得捡,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班主看她如此狼狈地跑出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得罪了周公子了?” 杜若又羞又恼,一面哭着一面跑开了,身后传来班主赔笑声:“周公子莫见怪,这小丫头上不得台面,没了礼数,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仿佛这又是一个契机,自打这以后,众人又道杜若平平无奇,不过是纪大爷平日里清高孤傲,无人入眼,乍一夸奖众人便有了跟风之嫌。 这话一传开,众人更是纷纷称是,以往没人关注杜若,而今倒处处是审视与猎奇的目光,夹杂着嘲讽与鄙夷,杜若便觉得如芒在背。 最是让人焦心的是,再没有丰厚的打赏,班主嫌着杜若独占一个单间,分到手的定例更少了。 ☆、赠佳人 杜若想起了那一日的妆容,心里恍然明白了,她害怕那个妖物,可更怕人的冷眼。深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思来想去,终是起身穿衣披好斗篷往那件小杂屋去了,期望金樱子还在,那以后依旧还能享受这受人瞩目的欢愉,又期望金樱子不在了,跟这个妖物再无牵连。 杜若点亮小杂屋里残存的半支蜡烛,借着火光往土陶盆里一看,里面除了干得开裂的泥土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心中未免有些许失望。 才要回房,却听见黑暗里阴测测地响起一个声音:“做美人的滋味难以忘怀吧?” 杜若吓了一跳,随即明白金樱子还没走,虽有期盼,可心底还是有些害怕,小心地问道:“樱子,是你?” “不然还有谁。”一个人影轻飘飘地从房梁上飘落下来。 一切不需言语,杜若在前,金樱子跟是身后往杜若的房里走去。 金樱子很瘦,在寒风中随风摇摆,放佛会被风吹走一般,杜若饶是怕她厌她,亦觉得她可怜,便解下披风覆在她身上。 “衣物于我无用,我需要人的生气滋养才能存活于世。”金樱子冷冰冰地说道,却并不脱下那件披风。 走到门口,杜若一眼看到贴在门口的符纸,连忙说道:“你别害怕,我马上撕了它。” 金樱子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撕下符文,不屑地说道:“不过是用来骗钱的玩意,你也信?” 杜若脸一红,这些天全倚仗这符文睡的安生觉,又不解道:“那这些天你怎么不来找我?”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找我。”金樱子面露得意之色:“人到底都是贪婪的东西。” 杜若无从反驳,默默地关上房门,拿出了妆奁,低声乞求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个贪婪的人,求樱子姑娘再给我化个妆。” 金樱子笑笑推开那个并不精致的妆奁:“化个妆容易,只是我说过了,只给你免费化一次,往后可没有这便宜事。” 杜若狠狠心,将所有的银钱全都拿了出来,若真能一直美貌下去,钱还是很容易得的,金樱子不屑地一扯嘴角:“身外之物,除了人会争得你死我活之外,还有谁会稀罕?” 杜若闻言蹙眉道:“可这就是我最贵重的东西了,你还想要什么?” 金樱子一笑,枯焦的脸色越发诡异,眼中尽是贪婪与邪恶:“这就是你最贵重的东西么?我还以为最贵重的是你的命呢。” 那锋利的眼神像是要将杜若生吞活剥了一般,杜若惊恐地后退一步,万分后悔又招惹上了这个妖怪:“你怎可随意伤人性命,你敢乱来我可要叫了。” “叫啊。”金樱子毫不在意地说道,虽然她不是人,却把人的那点心思看得透透儿的。 杜若抿着嘴终是不敢发一声,她知道此刻若叫嚷了出来,就算是从这个妖物手下保全了性命,明日她用妖法魅惑人的行径便会传出去,到时候大约不比死在妖怪手中强多少。 金樱子嘲讽地看着她惊恐又无计可施的样子:“你且放心,我不要你的命,我又不是像你们这些做人的,为了钱、为了名生命都做得出来,我不过求一夕活命罢了。” 杜若方稍稍放下心来,问道:“那你要如何?” “用你的生气滋养我保持人形就好。”金樱子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本是野地里的杂木,活的年岁久了也有了一些道行,却无人点拨与提携,不过靠多熬了许多年的岁月罢了,去年化为人形,行走在这世间,需要与生人肌肤相亲,有人气的滋养才能维持人形,可秋冬来临,我的道行浅薄不能维持一个姣好的相貌,故人人避而远之,我不得已才拿化妆术来换取这微薄的人气以作滋养,倘若我被打回原形,百年道行将毁于一旦,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肌肤相亲?”杜若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丑陋得近乎恐怖的人,要跟这样的人肌肤相亲简直是一个噩梦。 “你若应了,我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6 们便达成交易,过了这个冬天我就离开,绝不食言,若不应我也不纠缠,虽然我是妖怪,可盗亦有道,我终是相信善恶有报,命中自有定数的。”金樱子此番话倒显出几分正气来。 杜若不敢应,也不敢拒绝,一言不发,金樱子不催促,也不离开,二人无话对坐。 过了三更天,金樱子默默起身而去,杜若一直纠结的心思像天平一样倾向一方,连忙拉着金樱子:“你等等,我…我应了。” 刚说完又连忙缩回手来,金樱子连日没有人气的滋养,皮肤上已隐隐显出细小的刺来,扎得人生疼。 “你想清楚了?”金樱子很是受用这热乎乎的人气,拉过杜若温热的手反复摩挲着。 杜若惊恐万分,却不敢再躲闪了:“我答应,可是,你也说过,过完这个冬天就走,绝不纠缠。” 过完这个冬天大约就能存够足够的钱了吧。 “我说话从来都算数。”金樱子一笑,伸出舌头舔舐着杜若手指上渗出的血迹。 此刻的金樱子大抵连现原形的期限不远了,除了勉强看出个人形之外,整个躯体都是木化的,布满了细小锋利的小刺。 一连几天,杜若都见了纪大爷,他是一个人来的,记得往昔他若非陪生意上的伙伴,独自一人绝不会来这里的。 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雅间里,没有丰富的宴席,没有作陪的姑娘,只有简单的茶水和瓜果,静静地看着楼下的戏子、歌女、舞姬的表演。鉴华苑里的小二依旧万分殷勤,因为纪大爷的赏钱丰厚,当然也少不了杜若的那一份。 直到有一天,纪大爷突然不来了,杜若并未察觉到什么,一个平日里相熟的嬷嬷却拉住了她,一脸严肃地质问道:“纪大爷这几日不曾来了?” 杜若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每日打赏的人都很多,着实没有留心那个安静地来,又安静地去的纪大爷。 那嬷嬷怒其不争地拍了杜若一下:“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呆呢,没看出纪大爷衷情你么?” 杜若更是懵懂地摇摇头,傻傻地回答:“没看出。” “怪道你都年过二十还没人赎,你说你也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怎么就没学会个眉高眼低呢?”那婆子嗔道:“纪大爷每次都是在你上台前不久才来,你一唱完他就走,可不就为了看你的?” “看我?我…”杜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唉,你呀,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听嬷嬷一句劝,好好笼络住纪大爷,给自己呀某个出路,可别跟我一般似的,一辈子就混在这里咯。”嬷嬷劝说道。 “可我现在还有存够钱。”杜若觉得自己有资本说这句话了:“铃兰姐姐说了,男人都靠不住,要存够钱才不被人欺负了去了。” “你这呆丫头怎么就那么傻,铃兰自己的路都没看准,你倒是一直记着她的话,告诉你吧,那是痴人说梦。”嬷嬷怒其不争:“你且想想,不趁着这个机会脱了籍,以后还有这好事?你能存多少钱,在纪大爷那儿都是九牛一毛,还指着你那点钱能在纪家挺直腰杆不成?趁着姿色尚好,赶紧哄纪大爷娶你回家吧。” 杜若愣了一愣,她常常会幻想,若是铃兰还在,她们过的清净日子该多美好,哪里会想到这些无奈,亦或是这样的无奈太多了,本能地想逃避。 “听话,往后好好笼络纪大爷,争取明年开春他给你娶回去,时间长了,对你也就没了新鲜感了。” 杜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她爱做梦,可也明白生活的艰辛,纪大爷似乎真的是最好的人选了。 深夜散席,杜若还一直回味着嬷嬷的教诲,有些心不在焉,半晌不卸妆就寝,金樱子扣着床沿质问道:“怎么着,今儿早上才化的妆,晚上就想爽约?” 杜若才如梦初醒,这些话跟园里的姐妹们是说不得,但金樱子跟自己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一面宽衣,一面将嬷嬷说的那番话说与金樱子听,又道:“你说,我要怎样才能笼络住纪大爷?” 金樱子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你从小在这儿长大的,这么多年难道就没学过什么欲擒故纵、将计就计的,白白浪费一张好脸蛋,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杜若撇撇嘴,相处得久了,也知道金樱子向来说话刻薄,不过还没做过什么恶事,也懒得计较,脱了外衣便躺在金樱子冰冷的身躯旁,揶揄道:“我经常会唱些什么狐仙鬼怪之类的戏文,那里面说的妖精可个个都美艳绝伦,你怎么就不一样呢?” “是么,我还没来人间之前也常常听说人间的人过着锦衣玉食繁华逍遥的日子,你怎么就不一样呢?”金樱子反问道。 ☆、索命夜 冬至已过,天气骤寒,飘起了鹅毛大雪,还没到二更的光景,杜若就发起高烧告病散了场,披着斗篷踩着积雪带着满身寒气地回了屋子。 因为金樱子畏惧火气,杜若的屋子里这一个冬天都没生火了,她自己也冻地够呛,再加上需要滋养金樱子,身体便日渐虚弱起来,起初为了赚钱还强撑着,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杜若越发觉得体力不支,终是告了假,回房歇息。 这病怏怏的身姿,倒是赢得不少客人称赞如同柔柳扶风、西子捧心,以往杜若没被人夸过,可听着客人的夸赞还是有些怀念曾经那个健康利索的身体来。 杜若昏昏沉沉地摸索回了房,房间里黑灯瞎火也是冰冷一片,杜若连宽衣的力气都没有了,和衣便躺在了床上。 金樱子也因严冬的到来越发畏寒,瑟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杜若正发着高烧,那高于常人的体温让金樱子如同闻到血腥的蝙蝠一样扑了上去,寒凉透骨的身躯纠缠在杜若虚弱不堪的身体上。 杜若依稀恍惚觉得自己像一条离了岸的鱼,被慢慢抽干水分,昏睡中又放佛看见铃兰的脸庞,依旧是美丽温柔,关切道:“若儿,你不该沉迷在美貌中,趁早退步抽身呀。” 杜若猛地清醒过来,拼尽全力推开金樱子:“求你放开我。” 金樱子哪里肯就此罢手,不依不饶地紧抱着杜若,因为寒冬而现出了尖锐的刺穿透杜若的衣服,扎破肌肤渗出斑斑血迹,金樱子更是疯狂了,竟吞噬起杜若身上渗出的血液来,杜若昏倒之前看到的是漆黑的夜,呼啸的北方夹着大片的雪花,金樱子深夜里发着红光的眼珠,妖物就是妖物。 杜若的第二天下午被班主叫人唤醒的,雪已经停住了,太阳高高照起,屋外洁白一片,显得十分明亮,房里生了一盆炭火,上面架着一把水壶,呼呼地冒着热气,这才是在人间的感觉。 来探望她的是昔日相好的小姐妹连翘,关切道:“若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一病就这么厉害?班主给你请了大夫来开方子了,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7 且好生养着吧。” “嗯。”杜若含泪点点头,金樱子来不及走,化成一段枯枝在被窝里,只怕是好不了了吧,当初只想着借着金樱子的妖法多赚些银钱,哪知把命都要陪上。 “要我说若姐姐也真是个没福气的,昔年都平平安安的,却没能红起来,今年好不容易□□了,谁料又落了这么个病根,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就好不了呢?”连翘一面给杜若喂着药一面感慨道:“这人也真是奇怪,你说我们以前一二十人一起住那阴暗潮湿的小破屋,什么病都没有,如今姐姐一个人住着这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到三病两痛的。” 杜若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入夜时分,客人越来越多,连翘也不能久呆,嘱咐了杜若几句便去了前堂弹琵琶去了。 金樱子也趁着夜色现了身,看起来并无丝毫愧疚之意,径自走到火盆前,将壶里的水倾盆倒进炭火里,扬起了一屋子的水雾。 杜若满眼绝望地看着她,金樱子依旧的满脸嘲讽的笑:“怎么?后悔了?不过答应了的事必须兑现,冬天还没过去。” “你…你真的要我的命么?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杜若质问道。 “昨天下雪我也消耗许多,若不这样我也会没命的。”金樱子说得理直气壮:“至于你死不死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杜若哀叹道:“怎么这辈子就犯了金樱子的冲。” “这话叫怎么说?”金樱子奇怪道。 杜若凄惨地一笑:“我小时候生长在乡下,去后山砍柴的时候,一不留神失足摔下了山崖,那山崖上长了好大一丛金樱子,都占了半壁山崖,我就这样掉进那丛金樱子里,那滋味…那滋味…就跟昨天被你抱着一样,幸亏没有脸冲下掉下去。” “所以你就恨上那株金樱子?”金樱子冷冷地问道。 “哪有这回事。”金樱子连忙道:“若没有那株金樱子我就直接掉下山崖了,我还念着它的好,还给它浇过水呢。” “可你浇的是开水。”金樱子质问道。 杜若思及往事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人家那会儿还小,哪里懂这些,看大冬天的,树上都结冰了,那壶开水还是我一路捂上山的呢。” 金樱子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那你呢?怎么就从一棵树变成了人呢。”杜若虽是心有芥蒂,倒依旧不讨厌与她说话。 “我一直长在一处崖壁上,已过百年了,渐渐地有了意识,只奈何没有契机,没能得道,直到后来沾染了人的生气和鲜血才幻化成人形的。”金樱子平素不繁多话,今日倒不避讳了。 “那你一直这样修炼下去是不是就能成仙了?”杜若问道。 “不,从一开始就没人提点我怎么在正途修行,更无法在仙籍里登记在案,如我这般吸食活人生气过活的迟早要遭天谴吧。”金樱子淡淡说道。 杜若沉默,觉得金樱子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大约是金樱子那一次喝够了生气,也可能是担心杜若真的死了难以找到下一个宿主,金樱子一连几天都很规矩,将自己蜷缩在床角,几乎是不碰触到杜若的身体。 寒冬里生重病,又无人看管,一时也难以痊愈,连翘虽说会送来一日三餐,却终是不能时时照顾着她。 水壶里的水见底了,杜若唇焦舌燥,却不敢唤人,卧病几日班主很是不满,杜若才□□不久,却三天两头地缺席,这是鉴华苑的大忌,鉴华苑里的花多得看不过来,只有趁着最美的时候绽放自己,才能博得赏花人多看几眼。 杜若闭目养神,朦胧中听见有水声,睁眼一看,见金樱子正手执水壶往茶杯里倒水,倒出的水冒着丝丝热气,递到杜若跟前。 杜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暖呼呼的水淌过唇齿间,整个身体都热乎起来,才如梦初醒:“你从哪儿弄来的热水?” “后边的小厨房里烧着水,就顺便提了一壶来,还要么?”金樱子提着手中的水壶问道。 杜若如同久旱逢甘霖,连连点头,一口气喝下三杯才回过神来:“现在是白天,你怎么敢现身走出去?要是让人看见了如何是好。” “屋里待久了,出去透透气。”金樱子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口气。 “可你不是最怕烟火气么,去厨房做什么?” “不做什么。”金樱子对不愿意回答的话永远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口气。 杜若不再多问,许久才说:“谢谢你。” 金樱子一笑,化作了一株小灌木跃上了窗台的花盆里。 杜若想着她方才的那一笑,比不笑还难看,其实她也只是一个无助的女孩子,只是相貌丑陋所以世人都不怜惜,铃兰说女人不该美丽,是真的么? 杜若渐渐恢复了,而金樱子也规矩了许多,只是吸收一点杜若散发出来的热气,并不十分接近她。 ☆、白蛇传 杜若还未痊愈不便登台,却也不能闲着,开始研习新的曲子。 用罢早膳,杜若抱了琵琶坐在窗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难得官人情意好,相敬相怜是倍相亲。那知好花偏遇无情雨,明月偏逢万里云。到如今花已落月不明,不堪回首旧时情,” “你唱的是什么?”窗台上花盆里的金樱子突然问道。 杜若见四下无人,也笑说道:“唱的是《白蛇传》,好听么?” “《白蛇传》?这又是什么?”金樱子虽已尘世若干年,大约一直奔波于生计,并不知道民间口口传颂的故事,住在杜若房中的这些时日才是她最悠闲的时光,不用担心被打回原形,不必费尽心机接近人类,有了闲心自是会听些消遣的事儿来,杜若唱的往往都是缠绵悱恻情意绵绵的爱情故事,诸如《长恨歌》、《杜十娘》、《孔雀东南飞》,有喜有悲、有痴有怨,听着倒也是上口又上心。 杜若止住了琵琶,笑道:“这个故事也很好听,讲的是一条白蛇前生被一个小牧童所救,千年后化作人形去报答前世的恩人的故事。” “怎么报答?”金樱子好奇地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报答,以身相许呗。”杜若噗嗤一笑:“难不成当牛做马报答。” “想来那白蛇面容姣好吧。”金樱子悠悠地说道。 “是呀,前文有描写她花容月貌,许相公谦谦有礼呢。”杜若也很乐得与金樱子说话,与金樱子在一起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有人能说说话了。虽说梨园里人来人往,可自打铃兰走后,却无一人能说上话。 金樱子轻叹一声:“果然要一对才貌佳人才有爱情呀。” “何以见得,这世上多的是平凡普通的恩爱夫妻。”杜若辩解道。 “可你唱的恩爱夫妻都是容颜殊色,才华横溢,身家显赫之人。”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8 金樱子不信。 “所以那只能是戏文呀,真实的生活大约也像我这边循环往复,枯燥得看不到尽头吧。”杜若有些无奈:“不过我还是相信爱情的。” “那我这样相貌丑陋的也会有爱情么?”金樱子忽然现出人形,站在杜若面前问道。 杜若被吓了一跳,连忙关上门窗嗔道:“不是说好了白天不能现身的,叫人看见了如何是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金樱子不依不饶。 杜若蹙眉看着金樱子那张不堪入目的脸,犹豫了一下道:“大约也会有的吧。” “真的么?”金樱子一项刻薄又不恭,此时眼里却多了一种期盼。 弄得杜若都不敢直视她了,小声道:“可能…可能是真的,爱情这种事物能冲破世俗的一切束缚,一张皮相而已,应该…应该没那么重要吧。” 杜若说得有些心虚,也亏得她是梨园长大的,若是良家女子,谁又好意思这么明朗大方地与人谈论爱情呢,只是,爱情和金樱子真的好不搭。 金樱子终是一笑,自嘲道:“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一张脸要以身相许,别人只会以为我在报仇,而不是报恩呢。” 杜若闻言也不禁失笑,又想到金樱子是那等敏感刻薄之人,唯恐得罪了她,连忙敛住了笑意,转而问道:“那樱子是不是也有个前世的救命恩人?” 金樱子不言,默默地跃上窗台的小花盆里化作一株小灌木。 杜若看着那株枯败的小灌木,不禁想到若金樱子真的以身相许报答她的恩人倒也真如她所说,算是报仇了,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抿嘴笑了,不知道哪个倒霉人会被缠上。 日子依旧过,杜若倚仗着金樱子的化妆来算计所赚的钱财,金樱子依旧为了生计而依附于杜若。 这一夜是除夕,热闹了一年的鉴华苑算是安静了下来,即便是风流少年也会在这一天里跟家人团圆。而鉴华苑的姑娘多是没有家人可团圆的,多在这一天约伴出游,也是一年中鲜有的闲暇时光。 下午,杜若一如往年一般收拾整齐了,准备同姐妹们一同出门。 见金樱子长长的枝条伸出窗外,便客套地问了一句:“我去街市上逛逛去,你要去么?” 杜若深知以金樱子孤僻冷漠的性格,她是断然不会去的,谁料金樱子却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杜若懵了,她没想到金樱子会答应,麻烦一下全都涌来了,带着这个容貌丑陋、性格古怪的拖油瓶还怎么愉快地玩耍了。 金樱子一如往常一般缩回了枝条,杜若知道她要现身了,连忙关上门窗,再一看,金樱子并没有变成人形,而是变成了一支簪子。 杜若拿起来一个,是一支木制的簪子,但十分精致,润滑的簪身,顶端两片叶子托着一朵硕大的花儿,十分喜人。 杜若欣喜地拿着簪子对着发髻左右比划,心想这个模样可比你的人形讨喜多了,便欢欢喜喜簪了簪子和姐妹们一同出了门。 姐妹们一起凑了分子钱在城里的酒楼里美美地吃了一顿年夜饭,随后便去城隍庙里许新年愿。 杜若一如往年一般跟姐妹们在门口买了香烛准备进庙许愿,还没跨进庙门就听得簪子坠落在地的声音。 杜若太忘情,根本就没注意到,直到小姐妹连翘叫道:“杜若你的簪子掉了,瞧瞧,都坐了首席还舍不得买个金的银的来戴戴。” “你懂什么,瞧瞧这做工也未必就比金银便宜。”又有人酸溜溜道。 杜若连忙回头捡起簪子,胡乱往头上一插便要进门,却觉得发髻里的簪子挣脱了一下,又掉落在地。 杜若才觉得有点不对,佯装拾簪子俯身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是妖,不能进庙。”金樱子淡淡回了一句。 杜若撇撇嘴,根本没想到这一茬,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把她留在门口吧,若叫别人拾了去,或者再叫人识破她的身份可就大事不妙了。 只得将香烛给了连翘,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今儿有个姑母要来瞧我,我…我得走了。” “这可奇了,咱们自小在梨园里长大的,怎的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什么姑母?”连翘疑惑地问道。 玉簪轻轻扯了扯连翘的袖子不乐意地说道:“人家现在是首席,多了是应酬,哪里就要事事告诉你知道了,咱们快走吧,别碍着人家了。” 小姐妹们一窝蜂地进了庙,杜若索然地一个人走在街市上。 不多时,天渐渐黑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地满街都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往年姐妹们三三两两地一起买花灯、吃宵夜,是一年里最开心的日子了。 今日形单影只有些索然。 ☆、新年愿 路过一处僻静处,金樱子化成了人形,大约是怕人认出来,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看不清她的脸,杜若便觉得她没那么可怕了,好奇地问道:“今日怎的就想出来逛逛了。” 大抵是街市上的烟火气息太重,金樱子也不似往日那边孤介了,悠悠地说道:“混居人间不就是为了阅尽人世繁华么?” “可是班主说鉴华苑便是人间最繁华的地方了。”杜若道。 “是啊,鉴华苑便是人间的繁华之处,可惜你只是其中的繁华之一,并不是留恋繁华的人。”金樱子永远都带着淡淡嘲讽的口气。 大节下正开心,杜若不愿意提起这些,便携了她的手道:“我带你去买花灯吧,今天没有去城隍庙许愿,买个花灯放河里也能许愿的。” 执起不到片刻,杜若又放开了,寒冬时节金樱子的法术控制不住,皮肤还一如原型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虽然看不出来,却能摸得到,刺拉拉的扎得人不舒服。 杜若挑了一个红鲤鱼,又欢喜地问金樱子:“你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我付钱。” 金樱子并不领情:“我是草木,最怕烟火。” “哦,这样啊。”杜若闻言不禁有些扫兴,提着鲤鱼花灯说道:“那我们去河边吧,你是草木一定喜欢水吧。” 金樱子总算是没有拒绝,默默地跟在杜若身后。 杜若将花灯放在河里,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了许久,直到花灯顺水飘远了才转过身来:“我带你去吃酒酿元宵吧,又香又甜可好吃了,虽然你不必一日三餐,可来到人间也尝尝人间烟火的滋味吧。” “你许的什么愿?”金樱子不接话,反问了一句。 杜若却踟蹰起来,皱着眉头道:“我不能说,许的愿说出来就不能实现了。”杜若每年的愿望都一样,一是祈祷铃兰姐姐在殊途安好,二是祈祷有人能赎她出贱籍,再存够许多钱,不叫人欺负了去,过良家子的安生日子。还希望那个赎她出去也正好是她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9 情投意合的人,后来觉得这个愿望太奢侈,神仙会觉得她贪心,便不许了。 金樱子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能实现的愿望你说不说都实现不了,我许的愿望是像人一样安定地过一生。” “砰”一声巨响划破夜空,几朵美丽的烟火绽放在夜空,二人不禁都抬头仰望,不多时,绚丽的烟火便消散在夜空,不留一丝痕迹。 杜若依旧仰着头,一颗噙在眼里的泪珠终于撑不住滚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金樱子第一次见到不禁也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热乎乎的人气很是受用。 杜若推开她的手拭去泪珠道:“曾经铃兰姐姐曾经说过等她赎身了,自由了,就春天里带我去踏青、郊游、放纸鸢,夏天带我去摇船采莲花,秋天带我去登高、赏月、折丹桂,冬天带我去赏灯、看烟花、吃元宵。可我一直没等到她赎身的那一天,我们只能在过年的这一天除了游玩,其他的都没实现。” 金樱子奇怪地看着杜若的眼睛里不断滚出的泪珠子,终是说了一句:“我们去吃酒酿元宵吧。” 金樱子摆弄着调羹,并不是十分喜欢,看着吃得正香甜的杜若道:“你刚才说的春夏秋冬的那些乐事要如何才能实现?” “要有很多的钱,等我赎身了才能实现,不过照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没人赎我,我也快攒够钱了。”杜若头也不抬地说道,一边咽着酒酿汤圆一边劝说金樱子:“你尝尝这个汤包、这个凉糕、还有豌豆黄,都可好吃了。” 金樱子根本无心在意这些:“那如果你赎身了,我伴你一起度春夏可好?” “可你不是说过的,过了这个冬天就走的?”杜若闻言也放下了调羹。 “我可以不走,像你的铃兰姐姐一样伴你四季。”金樱子头一次软和了口气说话,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突然觉得那些来来往往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回哪儿去的人很幸福。 “你…你还是走吧,你和铃兰姐姐不一样的。”杜若不敢看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她可不愿意身边伴着这么一个狰狞丑陋又性格怪异的人朝夕相处。她哪里及铃兰姐姐十分之一的美丽,哪里及铃兰姐姐十分之一的温柔可人。 金樱子冷笑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我当然会走,等春暖花开我能控制住法术的时候,你以为你能留得住我?” 杜若不敢还嘴,默默地吃了宵夜将化作簪子的金樱子带了回去。 夜深了,杜若依旧睡不着,想着当年和铃兰姐姐一起过除夕的日子,为什么那么短暂,又为什么那么刻骨铭心,难以忘怀,是以杜若从来不参加春夏秋时节的玩乐,因为那是答应铃兰姐姐的,绝不与他人同往。 朦朦胧胧睡着了,依稀又听见婆子们的惊呼:“哎哟哟,这可是这么回事,铃兰姑娘大喜的日子好好儿的怎么就跳井了。” “都是哪个负心的书生,拿着铃兰姑娘的钱去赶考,说好了考了功名娶铃兰姑娘的,谁知道那该死的书生考了功名后为了讨好上司,一顶轿子把铃兰姑娘抬进了府台大人的家里去了,铃兰姑娘是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个穷书生,还看走了眼。” “要我说,铃兰也是个糊涂人,难道府台大人还比不上那个穷书生?” 幼年的杜若哭着追了出去,一行水迹蔓延开来。 待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却只人群中间是一口井,一心想跟铃兰姐姐一起走了,一头扎进了水里。 水中的世界又是那么幻彩迷离,光影闪烁,将纷乱吵杂的人间一隔两地。 水中的铃兰又是那么动人。 此时,长大成人的杜若站在青春依旧的铃兰面前,佳人两两相望,却相顾无言。 “若儿,你真美。”铃兰莞尔一笑,依旧是记忆中那般顾盼生姿,倾国倾城。 杜若有些受宠若惊,慌乱地说道:“我长大了也要像铃兰一样美。” 铃兰依旧是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长的指甲上涂着大红的蔻丹,轻轻抚在杜若俏丽的面颊上,杜若陶醉地享受着铃兰的安抚。 却见铃兰凄然一笑: “女人是不该太美的。” 这句话杜若是记得的,可一直不曾明白为什么,此刻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以色侍人难道不是越美越好?”这一句是金樱子告诉她的。 “女子生来便是静水上的浮花,泯然于众或许还能落个善始善终,若美得出挑,迟早会攀折于他人之手,是招祸之源。” 铃兰突然脸色一变,变得狰狞起来,锋利的长指甲像刀一样狠狠地划过杜若的脸庞,尖声说道:“你几时变得如此漂亮了?” 瞬间便是满脸的鲜血,杜若失声叫道:“铃兰不要啊。” 这一叫便把自己从睡梦中唤醒了,一眼便瞧见了身侧的金樱子,那恐怖的脸庞放佛和梦境中铃兰那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了。 想起十年前的往事,恍如就发生在昨天,与梦中不同的是,她还没追出大门外,就被班主拎着耳朵揪了回去挨了一顿笤帚。 金樱子懒洋洋地起身道,依旧嘲讽道:“铃兰?这是个什么破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供人赏玩的草木人儿,雨打风飘。” 杜若并非刻薄要强之人,但最听不得旁人说铃兰的不好,闻言也不禁反唇相讥:“你不也是名叫金樱子的,还不是一样的。” 金樱子冷笑一声:“我可不是名叫金樱子,我生来本就是金樱子,可不像你们,供人赏玩还要分个高低贵贱来。” 杜若无以应对,眼里噙着点点儿泪花,金樱子亦沉默,看着杜若那副委屈又说不得的样子,金樱子终是服了软:“对不起。” 杜若疑惑地看着她,从未想过金樱子会道歉,好像这些时日,金樱子越发沾染了人气,像一块渐渐被焐热的石头一样,开始通了人情礼节了。 金樱子递过一方手帕,示意杜若擦擦泪花,杜若接了帕子,冲着她一笑。 金樱子亦报之一笑,继而正色道:“我…能不能代替你的铃兰姐姐?” 杜若心慌了起来,她不明白金樱子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小声道:“铃兰姐姐只能是铃兰姐姐,谁也不能替代。” “好,铃兰是铃兰,我是我,那我能以金樱子的身份留在你身边么?”金樱子并不善于示好,这大约是她能说出的最软和的话了。 杜若自是万分不愿,可又不敢得罪金樱子,亦不知该如何委婉拒绝,默默地摇摇头。 “你要不要再想想?真的决定了?”金樱子不甘心地问道。 杜若想都不想连忙点了点头,金樱子不再纠缠,依旧化作一颗小灌木安静地待在窗台上。 ☆、春将至 过完年,天气开始慢慢复苏了,似乎有了春天的召唤,金樱子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0 似乎开始慢慢地不那么依赖人气了,偶尔连床都不睡了,就那样静静地待在窗台,慢慢开始长出小芽来。 似乎离她们约定各奔前程的日期不远了,杜若心底的石头也落了地。 一场倒春寒毫无征兆地来临了,窗外下起了沙沙的小雪粒,杜若陪着以为好雪夜烹茶的客人一直坐到半夜才回房。 却见金樱子原本已经慢慢开始柔软的身体又变得僵直起来,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见到杜若,眼中又浮起了那贪婪的神色:“抱抱,抱抱我。” 杜若想起那个雪夜恐怖的一幕,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金樱子眼神黯淡了一瞬,却不似上次那般强取豪夺了,只可怜地哀求道:“求你再抱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求求你了。” 杜若惶恐地摇摇头,那一夜的噩梦又在脑中复苏,那臭丑陋的面庞,贪婪的眼睛,像魔鬼一般伸出的利爪,杜若连连摇头不肯靠近床边。 唯恐她像上次那般生吞活剥了自己。 金樱子倒是没有强逼她,只是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讲自己裹在被褥里,缩在床角。 杜若一夜惊惶,不敢上床歇息,只远远地看着金樱子一直躲在被褥里发抖,几次三番想过去瞧瞧,可手还未触碰到被褥又满心纠结地缩了回去。 天亮了,暖暖的阳光将那层薄薄的积雪化开了,暖暖的风一吹,放佛整个寒冬被吹散了,春天真的到了。 杜若看见那抖了一夜的被褥此刻平静的无半分痕迹,杜若终是焦急,连忙轻晃那隔着被褥的身体,关切道:“樱子,樱子你还好吧?” 没有半分回应,杜若急了,连忙掀开被褥查探,见金樱子瘦弱的身躯俯身在床上,没有纹丝不动,顿时就懵了,脑子里一幕幕闪过昔日与她深夜相谈,大年夜看烟花、放河灯的场景,还有最怕烟火气的金樱子也会在自己病中从厨房偷来热水的事来,相比之下自己似乎太无情太心狠了:“樱子,你没事吧,我…我错了,我抱你好不好。” 扑了上去从背后拥住金樱子,却听见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不必了,春天到了。” 杜若愕然地一瞧,却看见怀中抱了一个清秀的女子,瓜子脸儿,白皙的皮肤,淡淡的细美,灵光泛泛的眼珠,红润的嘴唇,恰似那一抹春风,淡淡的,暖暖的。 杜若吃了一惊,金樱子一手推开了她,望着窗外在春风里摇曳的柳枝叹道:“总算是熬过来了。” “你是樱子?”杜若看着那张秀气的脸庞上透着历经艰难的倔强,杜若看着便觉得心疼,不明白自己昨夜为什么这么狠心。 “这些日子多谢关照了。”金樱子淡淡地客气道。 杜若有些羞愧,越发怜惜这个柔弱的女子来。 “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吧,算我报答你了。” “你…你要走了么?”杜若忽然想到曾和金樱子约定开春就走互不纠缠的,莫名地有些不舍,想到夜夜与她相谈的时光,虽然她言语尖刻,却是句句实言,倒比鉴华苑里的口蜜腹剑要好得多,只是此刻也不知该如何相留。 “过了冻花时节再走。”金樱子淡淡地答道。 是了,盛春时节还会突然再冷上几天,将早春开除的花冻掉,好让花儿谢了结出果来,算算还有小一个月的时节。 原来还是要走的,杜若有些闷闷不乐,眼见时间不早,也只得抱了琵琶去演练了。 戏台上的杜若始终是安心不下来,眼前都会浮现出金樱子那一夜之间变得清秀的脸庞来,又会想起自己昨日的残忍,心神不安。 可如今她是首席,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得有任何的差错,坐立不安地等到了深夜三场,顾不得领打赏,心急火燎地奔回房间一看,果然空空如也,窗台上的花盆长出了一颗野草的幼苗,像是嘲讽一般长在了花盆的正中间。 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冷冷清清了,杜若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就忍不住滚滚落下。 清风轻轻一吹,没有昔日的寒冷刺骨,倒是带着几分暖暖的春意,吹开了门,吹开了窗。 “你哭什么?”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春风中响起。 杜若错愕地一回头,见金樱子从门外走进来,不仅是模样清秀了,连声音也开始柔和起来了。 杜若慌忙擦掉噙在眼中的泪珠儿,欣喜地问道:“樱子,你还没走?” “我说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哪里像你们这些人类,话都是用来欺骗别人的。”金樱子的脸上依旧的惯有的嘲讽,只是配上这张清秀的脸倒没显得那么讨嫌了。 “我说话也是算数的。”杜若笑道。 “你记着你的话就好。”金樱子依旧是那副带着淡淡嘲讽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可你刚才去哪儿了,这样随便到处乱跑很危险呢。”杜若关切道。 “闷了许多天了,出去走走。”金樱子淡淡地说道:“有什么好危险的,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能见人?” “当然…能的,只是,一个漂亮女孩子走在外头也很危险啊,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杜若嘱咐道。 “我不怕,我是个妖怪,要怕,也该是人害怕才对。” 金樱子不屑道。 “对啊,你是妖,不怕这个世上的恶人,真好。”杜若由衷地羡慕道,若是她也能像金樱子一样不必惧怕这个世间的规则多好,这样就能带铃兰姐姐一起远走高飞,铃兰姐姐不想跟府台大人在一起,但未必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为什么要怕恶人?恶人也是人,也有人气呢。”金樱子笑得有些暧昧,那股邪恶的神色又浮现在眼里,杜若很是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这些日子,白天杜若在戏台上唱评弹,金樱子出去散心,夜晚回来互相说说所见所闻,或许是金樱子在外头散了心,也不似往昔那般刻薄尖锐了。 深夜说悄悄话,这是杜若最开心最期待的时刻了。 ☆、赫夫人 是日,金樱子见杜若散了席并不似往常那般宽衣就寝,反而收拾起平日换洗的衣物来,便奇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明儿纪大爷过生辰,要开三天的堂会,请了我去他的府上唱评弹,以往从来没人单请过我呢,我还是一次离开鉴华苑这么久呢。”杜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欢快,随即有黯然下去:“你可别趁我出门这三天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呀。” 金樱子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该走的时候自然得走,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可是…可是,总该告个别把。”杜若想挽留,却找不到挽留的理由。 “那就现在告别吧。”金樱子不知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还是原本就无心。 “不。”杜若大声又坚定地否决了,金樱子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1 也吓了一跳,杜若才觉得失礼,语无伦次道:“我…我三说再过两日大约就是冻花时节了,你不能走…” 金樱子来不及说什么,杜若又连忙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也跟我去纪大爷家看堂会吧,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可热闹了。” 金樱子虽来尘世间十年了,却不停地在生计中周旋,哪里有过这样的闲情逸致,哪能不动心,也不消杜若多游说,便点头同意了,依旧化作一支簪子。 杜若想了想道:“纪大爷在鉴华苑里只请了我一人,那里也没旁人认识你,不如你假装是我新来的小姐妹,与我一同逛逛纪大爷的宅子吧,听说纪大爷家有一个可漂亮的花园呢。” 次日,纪府来人接走了杜若与金樱子。 纪府的堂会请了许多的戏班子,说书先生,闹热得不得了,杜若不过一日唱一两曲儿应个景,剩余的时间便带着金樱子吃丰盛的宴席,逛纪家的花园,无人看管拘束,好不快活。 金樱子也着实新鲜了一回,杜若也忍不住笑话到:“话说你来人世间也有十年了,怎么还是一副没见识的样子,你真的从来没去过这样的园子么?” 金樱子平素不爱笑,此刻用清冷地可怕的眼神看着杜若:“你真的想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么?” 杜若大概是猜到不会是规规矩矩地过日子,但不敢说,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金樱子冷笑一声:“也不妨告诉你吧,春夏时节,我能维持个好相貌,就四处招惹那些浪荡子,靠吸收他们的人气以维持我的人形,吸的人气越多,模样越貌美,越是貌美越容易招惹到偷腥的猫来。到了秋冬时节,万木凋零,也是我最虚弱的时候,模样古怪丑陋,莫说勾搭浪荡子,只怕百日出现也要吓着人,所以我便以化妆之术来引诱那些爱慕容貌的女子,这你是知道的。” 杜若沉默不言,她知道金樱子是靠人气为生的,却不知道她会去做招惹陌生男子这样龌龊的事来,看着她那秀气的脸庞,孤傲清冷的气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那…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好不好。” 金樱子瞪了她一眼:“不这样做,难道我继续去做一颗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树么,告诉你吧,昨儿晚上我还招惹了宾客里头的一个老色鬼呢,你瞧瞧我的皮肤是不是比前儿又嫩滑了许多?” “你…”杜若心中说不出的膈应,她无法想象这个夜夜睡在自己身边的高傲姑娘是如何跟一个糟老头相拥在一起的,又不知以什么立场来阻止她这么做,只得哀求道:“樱子,你要吸人气就吸我的吧,不要再招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好不好。” “一直吸你的人气?你活腻了?奇了怪了,你明明不喜欢的呀,一直盼着春天来了撵我走的。”金樱子也奇怪。 “我…我不想让你走。”杜若犹豫着还是出口了挽留的话。 “为什么?钱还没挣够么?”金樱子冷冷地看着她:“见好就收吧,别贪心不够。” “不是的,我是想…” 还没等杜若说完,金樱子便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行了,有来游说我积德行善的,不如说服自己别沉迷于钱财好了。” 金樱子说完,便自顾自地去了,杜若看着金樱子转身离去的背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要失去这个人的感觉。原本是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可当她要离去的时候又觉得已经不习惯没有她的存在了。 后院里只许女眷往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金樱子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她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更知道自己与这个世间之人的关系,真好。 世人好像都羡慕无牵无挂浪迹天涯的生活,谁又知道她这个跟尘世没有一丝关联的人也想知道归宿的个什么滋味。 她见识过许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与她有任何关系,她在不在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知晓,唯一留在这个世间的或许只有某些人记忆里的一段艳遇吧。 “喂,那个姑娘你过来帮我推推秋千。”一个声音召唤道。 金樱子一看,不远处一个少妇正坐在秋千上朝她招手,虽是一副夫人打扮,却难掩其青涩年少的容颜。 金樱子才懒得搭理她,扭头就走。 那少妇不依不饶拦在她面前不满地说道:“你好歹也是来我家做客的,怎么这般不知礼数?” “你是谁呀。”金樱子反问道。 “我?我是纪府的夫人赫巧儿,你居然不知道?”那少妇一副天真烂漫之状,喜怒皆露于言表。 “哦,原来是赫夫人呀,失礼了,我自小便无人养无人教,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礼数,哪里像赫夫人这般好福气,有一个好夫婿供你好吃好喝,还教你礼数。”金樱子酸溜溜地回敬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邀你荡秋千罢了,干嘛说话夹枪带棒的。”赫夫人亦不开心,眨眨眼道:“要不你先荡,我来推你吧,一会儿你再推我可好?” “无聊!”金樱子不耐烦地推开了她,赫夫人一个趔趄倒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身后一双纤细的手扶住了她焦急道:“赫夫人没事吧,她…她是我新来的小姐妹,唐突了赫夫人,赫夫人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赫夫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面容姣好,却浑身透露着卑微的一个女子,不禁咬着手指道:“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她做错了事要责罚你呢?” 杜若亦语塞:“我…我是她最亲的人,她也是我最亲的人。” “有多亲?”赫夫人俏皮地一笑,凑近杜若问道。 杜若思索了半日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答言又太无礼,便慌了起来。 “好了,不为难你了,那你告诉我她是谁?”赫夫人意有所指。 杜若自是不能领会,忙道:“她是我的小姐妹金樱子。” “哦,金樱子呀。”赫夫人也拖长了调子,学着金樱子的口气阴阳怪气道:“难怪一身都是刺呀,你和她亲也不嫌扎得慌?” “赫妹妹,你在这儿呀,纪大爷找你有事商量呢。”一个贵夫人模样的少妇走了过来,府在赫夫人的耳边轻轻道:“赫妹妹,瞧瞧那个装可怜的病西施,就是勾引纪大爷的狐狸精,赫妹妹可得好生防着她,可别叫这个狐狸精进了门,败坏了门风。” 赫巧儿闻言又细细地打量了杜若和金樱子一阵子,款步走了过去,对二人说道:“姑娘年轻漂亮,以后的路还长,好好儿的正道不走,偏偏走那歪门邪道,天道昭昭,也不怕都头来自食苦果?。” 杜若脸一红,虽然存了点小心思,却跟纪大爷什么也没发生,此刻却像是被捉奸在床,手足无措。 “并不是人人都有赫夫人这般好命,生来就有人庇护和指引,赫夫人与其居高临下地指责旁人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2 ,不如走好自己的正道,别白白误入歧途,叫外人替你可惜。”不等杜若辩解,金樱子已是伶牙俐齿地反击道。 说得赫夫人也是一愣,赌气道:“良言不劝该死之人,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赫夫人离开,杜若才松了口气:“樱子,她是这家的主人,干嘛跟她起冲突呢,多不好呀。” 金樱子不接话,只说道:“她就是纪大爷的夫人?那你可就大事不妙了,梨园里的笨戏子哪里是千年狐狸精的对手,不如换个人试试?” “你又胡说八道了。”杜若嗔怪道,继而又忧心道:“不过我瞧着赫夫人怕也不是好相处的。” “吓吓你还真信了,你怕什么?她不会在意你分宠纪大爷的,她的心思不在这儿,刚才的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金樱子冷笑一声,继而又看着那架秋千对杜若道:“她走了,我们去荡秋千吧。” 杜若受此惊吓哪里还有兴致荡秋千,又怕抚了金樱子的好意,只得勉强笑道:“好,你站上去,我来推你。” “推什么推。”金樱子用惯有的不屑的表情回应道,携着杜若站在秋千上,相对而立,秋千虽无外力作用,却自己轻轻荡了起来,初时不徐不疾,轻轻荡漾着,慢慢地越荡越高,越过屋顶,看见整个花园子的风光,风在耳边呼啸,一会儿飞上云端,一会儿又坠入谷底。 杜若有些害怕,抓住了金樱子的手道:“樱子,太高了,别玩了好不好。” 风声呼啸,不知道金樱子是不是没听见,反而越荡越高了,一只手却悄然扶住了杜若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十章,业界良心了吧 ☆、怜香伴 随着秋千的上下起伏,杜若惊惶的心竟开始渐渐平复下来,眼前的景色随着秋千的起落不停地变换着,像人生中来来往往的人和事。心底生出当初梦游世外花园的那般宁静来,尘世间的的纷扰都被这一架秋千涤荡了个干净,只剩下金樱子在风中那张清秀柔和的脸庞,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杜若还沉醉其中,秋千却不知怎的猛地停了下来,杜若一个不稳,一头撞在金樱子怀里,此时的金樱子和冬日里木化的身躯截然两样,温热柔弱,带着淡淡的女儿香,又不同于鉴华苑里的莺莺燕燕,叫人心生爱慕又不敢亵渎,脸颊微微发烫。 “下一场该你去唱评弹了,纪大爷着人四处找你呢,还不快去。”金樱子依旧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仿佛方才在云端微笑的她只是梦境。 杜若才想起自己是一介歌女,卖笑为生,此刻还在恩客家中,世事一直都是如此不堪,忙应了一声,理着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飞快地走了。 才走了几步又连忙折身回来,对金樱子道:“你等等我,我唱完马上就回来。” 金樱子不答应也不拒绝,杜若也不敢多耽搁,一路小跑回了暂住的房间抱了琵琶往纪大爷家的宴客戏台奔请问。 到底是迟了,满堂宾客等了一阵子了,皆因众人知道纪大爷对她青眼有加,虽有人不满她张狂拿大,却也不敢言语什么。 杜若致了歉,便坐在戏台上,一字一句用心唱了起来,一曲唱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心里惦记着金樱子,怕她久等,便匆匆地福了一福,做辞离去。 偏有那好事的叫住了杜若,讨好纪大爷:“杜若姑娘,鉴华苑里那么多姑娘,纪大爷谁都不请,只巴巴儿地请了你,这会子又为了你叫大家伙儿等了许久,你就露这一小脸就走?岂不辜负了纪大爷的一片心。” “就是,就是,快坐下了陪纪大爷喝两杯才是。” 杜若推托不过,只得依言坐在纪大爷身边,纪大爷素日清高可不是白说了,只与杜若碰了两杯,白问了几句虚言,便依旧与身边的文人鸿儒说起那听不懂的经史子集。 杜若既是无聊,又是挂念金樱子,便有些坐立不安,台上那些花红柳绿的热闹戏惹得人心烦。 越是如此,越觉得时间漫长,又不敢中途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锣鼓铜钹停了下来,换成了幽幽的丝竹之声,声声入耳,杜若无聊之际也沉下心看看戏打发时间。 原来唱的是《怜香伴》,杜若还没看过这一出呢。 说的是一个叫崔笺云的夫人爱上了邻家小姐曹语花,费尽心机让邻家小姐嫁给了自家夫婿,从此双宿双栖的故事。 真是新奇,杜若也看住了,脑子里又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自己与金樱子也像戏里的崔笺云和曹语花一样都嫁给纪大爷,在这个俗世有一处安身之地,又有知心之人,岂不是美事。 不过是一瞬,瞬间又醒了,金樱子与纪大爷都是那等孤傲清高之人,二人对自己都是若即若离,不咸不淡的感觉,哪里就做起白日梦来了。 等到散了席,已是到了黄昏时分,晚宴才刚刚开始,杜若推说自己不舒服离了场,纪大爷要应酬的事很多,岂会把所有心思放在杜若身上,自是应允了。 待赶到花园里的秋千旁时,早已没有一个人影了,天空飘起了春雨,才换上的夹衣便抵御不住突如其来的寒气,杜若冻得打了个寒战。 忽然又醒悟过来,金樱子是耐不住这样的寒气的,她在哪儿? 匆匆忙忙地赶回暂住的房间,见金樱子慵慵懒懒地躺在被窝里才安下心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熄了灯,和金樱子一同躺在被窝里。 已经很长一一段时间了,金樱子一直都很规矩地躺着,吸食一点杜若散发出来的微弱热气罢了,并不去碰触杜若的身体。 此刻正睡在床铺的最里端,大约是气温骤降,瘦弱的身体缩成了一团,显得十分可怜,杜若心中竟生出十分的爱怜来,翻了个身靠近金樱子,用手轻轻碰触了金樱子的身体,此时虽然很冷,到底也是春天了,金樱子身上的刺已经隐去了,皮肤有着光滑的触感,缺冰凉地可怕,不像一个有生命的人。 杜若有一种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可她不敢,只能将温暖的身躯贴近金樱子试探道:“天突然凉了,我给你暖暖。” 金樱子却并不领情,默默地推开她:“不必了,春天到了。” “可是,你很冷呀。”杜若怜惜道。 “最冷的时候都熬过去了,这种忍忍就过去了的事就不劳烦你了。”金樱子依旧是冷冷地回答。 杜若想起那一夜飘雪,金樱子可怜地祈求她抱抱,而她又狠心拒绝的场景,有些无颜面对金樱子,又不知该如何补救,惭愧道:“对不起。” “不必道歉,换做谁都会那么做,我见多了,没什么的。”金樱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叫杜若心一直悬着。 “那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原谅?”杜若小声说道。 “人性本薄凉,难道这点我都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3 不知道?何来怨责你之说,原谅又从何说起。”金樱子句句通情达理,却透着疏远,倒比昔日的尖酸刻薄更无情三分。 “所以你还是要走?”杜若不甘心地问道。 “不走留下来做什么?”金樱子反问道。 杜若无以回话,许久才说道:“可你之前说过的,可以像铃兰姐姐一样一直陪着我的。” “可你也说过,铃兰只能是铃兰,更说过我还是离开的好。”金樱子是不会顾忌什么脸面的,很直白地搬出了杜若曾说过的话。 杜若闻言又羞又愧,又满心委屈,遂赌气道:“那你走好了。” “当然要走,你撵我走的时候我就说过,等开春了你也留不住我。”金樱子又岂是肯服软之人。 杜若闻言只得默默流泪,随着金樱子要离开的日子越近,杜若越发觉得舍不得,从小打到她还从未与人如此亲密相处过,虽然以往也有朝夕相处的姐妹,但因为彼此之间比技艺,争打赏,虽面上亲和,实则都在暗自较劲,和金樱子虽牙尖嘴利,实则什么心里话都说了。好像成了心底的牵挂和依靠。 ☆、默别离 次日,天亮了,雨也停了。庭前的花凋落了一地,纪家的堂会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金樱子看着满地的落花感叹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实则人也是相似的,花也是不同的,人和花又有什么分别,终是薄命之物。” 杜若想到人生也不过匆匆数十载,好像一生都不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是因为卑微还是懦弱?看这金樱子袅袅娜娜立于花前,风姿绰约,杜若犹豫再三,终是放弃了面子和自尊,向金樱子示好道:“樱子,我知道道歉没有用,还是想求你不要走行不行?” “我劝你省省心吧,就算我留下,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给你化妆了。”金樱子依旧是一副孤傲的姿态,正眼都不看杜若一眼。 “不化也没关系,你留下就好。”杜若听闻此言似乎是有商量的余地,连忙说道。 “那你要我留下做什么?”金樱子奇怪道。 杜若似乎有话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金樱子见状不耐烦地要走,杜若连忙拉住了她,脱口而出道:“因为我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杜若红了脸,低头不敢看金樱子,却听见金樱子惯有的冷笑,拂开她的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铃兰姐姐。” “对,你不是铃兰姐姐,你只是你,你是金樱子,我喜欢的也是你金樱子。”杜若并不是善于表达想法之人,但也知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不得不厚颜说了出来。 “你喜欢我?看不出来,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别用喜欢来恶心我。”金樱子并木着一张脸,置身事外看戏的样子。 “我知道你怨我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抛弃了你,可是,可是,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你,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就不能给我个机会改过么?”杜若索性挑破了金樱子的介怀。 “你不喜欢我可以抛弃我,喜欢我又可以留下我,谁知道你哪天又不喜欢我了?”金樱子冷笑道:“不妨告诉你吧,到了冬天我还是那张可怕的脸,大约你又不会喜欢了吧,趁如今多的是人喜欢我,且多乐呵几日,谁稀罕你的喜欢。” “不是这样的。”杜若想解释,却又发现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好像对金樱子从厌恶害怕到心疼怜惜不过是一夜间的事,而那一夜间也恰恰是春风忽至,金樱子从面容恐怖到清秀可人的转折,杜若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尽管言语是最无用的,而杜若能表明心迹的也只有言语了:“我…我发誓会一直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抛弃你。” “这是你的誓言?”金樱子认真地问道。 这一刻的认真让杜若觉得金樱子是动了心的,连忙真诚地点点头,期待地看着金樱子。 却见金樱子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大笑数声:“你经常要被戏文的,想必是识字的吧,难道不知道誓言的‘誓’字和誓言的‘言’字都是有口无心的?” “你…”杜若有些生气却不敢表露,此刻她是一片真心,却被人弃如敝履。 “对了,你曾经说过我若以身相许去报恩就是在报仇是不是?”金樱子玩味地看着她。 “没有,我没说过。”杜若矢口否认道,她曾在心里这么想过,没有说出口的,对,没说出口的。 “嘴上不说,心里这么想的吧?当我不知道?”金樱子一副洞察世事的样子,看着杜若手足无措的样子:“都道我化妆术厉害,其实你们人类的化妆个个都比我厉害,我只会画画脸,哪里像你们个个都会画心。” 金樱子牙尖嘴利,杜若哪里说得过她,看着金樱子冲着自己得意地一笑,转身就走。 “等一等。”杜若虽是被金樱子尖锐的言语伤了一把,依旧舍不得就此放手:“你之前说过,会满足我一个愿望,那我说我的愿望是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金樱子转过头来眯着眼看着杜若,似乎是我思索什么,杜若犹恐她反悔,连忙拿话来激她:“你曾说过的,你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金樱子闻言又是一笑:“我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的愿望并不是这个,新年里,你许的是两个愿望,一个是愿你的铃兰姐姐殊途安好,第二个是带着许多嫁妆嫁人的。第一个愿望我没那本事帮你实现,第二个愿望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原来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她都知道,杜若目瞪口呆,那她一定也知道自己曾经是怎么嫌弃她的,杜若这下连执着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多久,纪大爷又派了车马送二人回了鉴华苑,金樱子并不是鉴华苑的姑娘,不好叫人看见,依旧化作了一支簪子,簪在杜若的发间。 杜若跟班主打了招呼,依旧去戏台上唱评弹,期间,一直盘算着晚上回房间要怎么跟金樱子求和示好,以换来她的谅解。 直到二更时分散了场,杜若才匆匆回到房间,顾不得洗漱,就想跟金樱子剖白心迹,可把发髻从左摸到右,从前摸到后,直至拆散了整个发髻都没有发现金樱子变幻成的那支簪子,莫非大意丢失了? 杜若惊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梳理刚刚拆散的发髻,打着灯笼披头散发地出来门,按来时的路一寸寸地寻找。 可把今天一天都走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依旧是寻不到半分踪影,莫非被人捡拾了去?莫非遗失在外头了?莫非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了? 杜若想了很多总可能,就是不愿意面对心底的难怪想法,金樱子如今来去自如,她要走谁也留不住,只是没料到她真的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当真无情无义。 梨园虽散了席,可鉴华苑里的繁华才刚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4 刚开始,依旧觥筹交错,欢歌笑语,没有人知道漆黑的夜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绝望地哭泣着。 天亮了,日子总归还是要过,杜若纵是伤心,依旧抱着琵琶和姐妹们演练去了。 “若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憔悴?”连翘看着杜若红肿的双眼,惨白的脸色问道。 杜若勉强一笑:“大约是昨晚没休息好呢。” 散了学,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候,是她们少有的闲暇功夫,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你们听说了没有啊,昨儿西城闹妖了,有个人死了城墙边,血都被吸干了,人像一张白纸一样,好吓人哦。” “那个人就是经常来我们这吃白食的无赖呢。”一个小姐妹接话道。 “可不是,连街上的良家女子都要摸两把,人都说他是报应。” “虽说是报应,可也好吓人啊,去年隔壁的红菱姑娘不也招惹了一个妖物,闹得人心惶惶的。” “快别说红菱了,要我说,她呀也就是秋后蚂蚱可劲儿折腾呢,早就过了青春华年,只是一时没有能压过她的人,这不,今儿一早就听说教坊司新来了一个漂亮舞姬呢,可把红菱比下去了。” “什么舞姬呀,还是不李妈妈欲擒故纵的手段,藏着掖着好以后卖个高价,你当教坊司的女孩们都跟我们一样只卖艺?” 姑娘们一阵哄笑:“红菱年纪虽大了,可还是风韵犹存啊,新来的姑娘长什么样,能压过红菱呀,要不我们一起看看去。” “好呀,好呀,一起看看去。”虽然鉴华苑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故事,这些姑娘们平日生活枯燥又乏味,听了这个建议都一起附和着。 杜若有心事本不想去,但自打她坐上首席之后身边的姐妹都疏远了,依已经失去了金樱子,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教坊司 被众人簇拥着一起进了教坊司,教坊司也还尚未开门营业,姑娘们也好奇地围在二楼的一间房前想一睹这美人的容颜。 “看什么看,都回自己房间化妆去,一会儿客人都要上门了。”李妈妈不满地呵斥道:“新嫁的媳妇还要害羞三天呢,有你们这样不懂规矩的嘛。” “害羞的都是丑媳妇吧?”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门也随之打开了,一个俏丽的人影从门内走出:“真正美好的事物不惧任何眼光。” “哇,果真好美。” “是呢,是呢,把红菱比下去了。” “美倒是美,可是狂得很,真招人嫌。” ……. 杜若听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一睹美人的容颜,果真是一个绝世美人,在她的记忆中,没有人比铃兰更美,可眼前的这个人美得让她都不记得铃兰的容颜了。 “李妈妈,这个新来的姑娘叫什么名儿呀?” 李妈妈的团扇轻敲额头:“是呀,是呀,这要叫个什么名儿才配得上我漂亮的女儿呢,叫牡丹好,还是芙蓉好?” “别费心了,我有名字,我叫金樱子。” 杜若目瞪口呆,金樱子,是我的那个金樱子么?不对啊,金樱子虽然变美了,可也只是清秀可人罢了,哪里似眼前这个人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金樱子是个什么花儿呀?”有人奇怪道。 “就是开在田间地头的一种野花儿,我小时候在乡下经常见到的。” “野花儿?这可不行,我家女儿可都是奇花异草呢。”李妈妈道:“待我想想,给你取个好名字,叫人一听就想到人比花娇。” “我就叫金樱子,谁改都不行。”金樱子对李妈妈说话的口气也是这么狂妄,这是别的姑娘不可想象的。 李妈妈不满,却又不敢得罪了这棵摇钱树:“这妮子真是刺拉拉的,跟玫瑰花儿似的又香又艳还浑身是刺,我看不如叫玫瑰好了。” “什么玫瑰,我就是金樱子,金樱子也有刺,我倒要看看你那满园的名华贵草比不比的上我这株金樱子。” 这又狂又傲的性子,就是她无疑了,杜若笃定道,又是喜又是悲, 喜的是金樱子还在眼前,悲的是这个傻姑娘竟陷入这个地方。 杜若想劝金樱子离开这儿,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想想念她,奈何她正在人群中间,有多少话说不得。 “哎呀,都什么时辰了,快去上妆吧,迟了班主又得骂人了。”不知谁提醒了一声,里院里看热闹的姑娘们便一哄而散,杜若也被推搡着离开了。 杜若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唱评弹,满脑子算计着怎么私底下去见金樱子一面。 “啪”杜若的头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抬眼是班主恼怒的眼神:“杜若,你是唱首席的,怎么还这么敷衍了事,瞧瞧你的脸化成了什么德行,想吓死多少人?” 杜若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化成了大花脸,连忙重新描画,奈何心中有事,怎么画也画不好,便向班主告了假,班主瞧她一张心事重重的大花脸,恐她砸了台子,纵是不高兴也只得答应了。 杜若得了闲,头也不回地往教坊司跑去。 此刻已是夜色将暮,教坊司也开始热闹起来了,今日特为尤甚,围着新来的舞姬啧啧称赞,杜若站在一角,惦着脚尖看着人群中央的金樱子舞步翩跹衣袂飘飘。 原来金樱子那么美,杜若看着四周叫好的人群,不由得心生妒意,想念那个严寒的冬天,金樱子只属于她一个人,旁人看都不能看。 金樱子一曲舞罢便回了后院,这是教坊司的惯用伎俩,新来的漂亮姑娘先露一小脸,给众人见识一点甜头,然后再养在深闺吊足胃口,再看谁出的价高。 这倒给杜若留了机会。 好巧不巧,金樱子此刻住的房间竟是铃兰当日住的地方,那熟悉的地方,杜若也没心思感触了,见四周无人,轻轻叩了叩房门。 见无人应声,也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见金樱子正对镜卸晚妆,见了杜若微微一笑:“梨园的评弹唱得正欢,首席怎么在这儿呢?” “樱子,真的是你?”杜若激动地问道。 “我下午自报家门的时候记得你是在场的呀。”金樱子此刻卸去了清冷,却带了几分妩媚和妖娆。 一想道这妩媚和妖娆是要承欢与人,杜若便觉得万般难受,劝解道:“樱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还得多亏了你。”金樱子笑得摄人心魂:“以往呢,总是在那荒郊野外去勾引那些落单的男人,有时候三五天也遇不上一个人,有时候又会遇上像你纪大爷那样假装清高的伪君子,总之,想要吸一点活人的生气要煞费苦心,焉知世上有这么个好地方,不用四处寻人,自有人寻上门来。” 杜若气得发怔,金樱子的话句句戳心,越是知道怎么让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5 杜若难受越是这么说,苦心劝道:“樱子,算我求你了,不要待在这肮脏地界好不好,多少人想逃还逃不出去呢,你为什么非往里跳,叫那些肮脏男人糟蹋了你。” “什么糟蹋,人世间有人世间的乐事,怎么见得是他们嫖了我,而不是我嫖了他们呢?”金樱子一副玩世不恭之状,从袖口摸出一叠银票塞到杜若手里:“之前说过许你一笔钱财以作报答,这是我的卖/身钱,瞧瞧,够你唱一辈子的评弹吧,我们两清了。” 杜若爱财,平日见那一钱两钱的银子也会眼睛发亮,此刻压根儿无心去看那银票的面值,听说那是金樱子的卖/身所得更是如万箭穿心,一手甩开银票,眼见无法劝说金樱子,委屈、伤心、不甘便一齐涌上了心头,化成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 “哭个什么劲,要知道我对活人的气息很馋的,若是血泪那就诱人了。”金樱子见杜若哭并不怜惜,反而是申出舌头去舔舐杜若脸上的泪珠,眼中又泛起冬日里那贪婪的神色来:“好鲜活的眼泪,若是有点血就更美妙了。” 杜若哭地背过气去,听闻此言,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朝胳膊上狠狠地一划,鲜血便汩汩而出,把淌着血的手伸到金樱子面前道:“你喜欢血么?我有,你只管喝。” 金樱子没料到杜若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掏出手帕绑住了杜若的伤口怒道:“你这个疯子。” “对,我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你那么深,我都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杜若此刻的话完全不过脑子。 “你喜欢我?多的是臭男人说喜欢我,你的喜欢跟他们的又有什么不同?不对,还是有不同的吧,那些臭男人只是贪图我的美貌,你不仅贪图我的美貌,还贪图让我把你变得美貌吧”金樱子一面帮杜若止血包扎,一面狠毒地回应道。 杜若却像是丧失理智一般,不让金樱子包扎,任由鲜血滚滚流出:“是你说喜欢血的,为什么不要,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 金樱子不知该怎么制止她,索性将她拎到门外,发狠道:“告诉你吧,我昨晚才饱餐了一顿,不稀罕你那点血,滚回去。” “什么?昨晚那个人是你下的毒手。”杜若惶恐道:“樱子,你不可以这样做,这样做回糟天谴的,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这样,哪来这张漂亮脸蛋来赚钱给你?”金樱子怒斥道。 说罢,“嘭”地关上了房门,门外依旧哭声嘤嘤,金樱子看着沾满杜若血的手愣了神,茫然地舔舐着手上的腥咸之味。 ☆、终难弃 自那以后,杜若便突然憔悴了,做不了首席,班主甚至萌生叫她退至幕后的念头了,杜若依旧每天的教坊司里看金樱子跳舞,却再也不纠缠,经常也会去金樱子房里问候,却也仅仅只是问候了。 金樱子依旧是那般爱理不理,骂走杜若后依旧会茫然,金樱子在尘世间一心只想着怎么维持人形活下去,头一次体会到茫然的滋味。 清晨时分,金樱子正在对镜化妆,就瞧见杜若准点儿来了,依旧像往常一样跟她问好,金樱子依旧不冷不热地回应着。 “你今天要接客了?”杜若明知金樱子不爱听,可总忍不住想问,见金樱子冷着脸不搭理,又嗫嚅道:“明儿我去纪大爷家。” “哦。”金樱子敷衍了一声,依旧对镜描眉,并不看杜若一眼。 杜若沉吟了许久:“纪家夫人赫氏不能生养,纪大爷答应赎我出去做妾室了,明日去拜会赫夫人,若是赫夫人点头了,我就不会再回来了,跟你来告个别。” 金樱子画眉的手顿住了,半晌不言语,过了许久才冷笑一声道:“那岂不是求仁得仁,恭喜你了。”说罢,又继续画眉。 杜若被噎了一下,赌气道:“你不必恭喜我,我贪心,并不满足这个的。” “真真儿心比天高,也要有那个好命。”金樱子反唇相讥。 杜若早就被气得没脾气了,金樱子本是这样的性子,自己又不是来吵架,脑子里盘旋的那番话终是说了出来:“等到入冬时节,不管我在哪儿,都记得来找我好么?” 金樱子咬咬牙,心里百味杂陈,却依旧嘴硬:“找你?我怕吓着了你。” “大约我说什么也没用,到时候你来自然就知道我的心了。”杜若轻叹道。 金樱子千言万语压在心间,出口却成了:“你走吧,我的客人快来了。” 杜若应了一声,顺从地出去,关好了房门。 傍晚时分,杜若回来了,面色阴郁,连翘关切地问道:“若姐姐怎么了?莫非那赫夫人不好相与,没同意让你过门?” “不,赫夫人很和善,也答应让我过门了,我是来收拾行李的,明儿纪大爷一早派轿子来接我。”杜若勉强笑道,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低落。 连翘亦是自幼在鉴华苑长大的,深知鉴华苑里的女子便是从良了也未必就能幸福,不过是冷暖自知,便不多问,任由杜若无精打采地收拾衣物去了。 杜若一面收拾衣物,一面垂泪,梨园相好的姐妹们也帮着一起收拾,见状便安慰道:“明儿是好日子,可不要见泪,纪大爷眼光高着呢,能看上你想必也是有心,这也是你多年的企盼了,应该笑才是。” “哎呀,你把这旧被褥包起来做什么?还怕纪大爷没有好的给你使?我劝你还是别拿这个走,那些良家子最嫌弃的咱们院里的被褥了。” 杜若一面垂泪一面固执地把被褥打包好,这个被窝曾经她与金樱子共眠了一冬,只可惜……不能再重来。 掌灯时分,寻欢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众姐妹也各自散了,杜若看着空落落的房间不禁有些怅然。 窗台上那个简陋的土陶盆长出了一簇杂草,而自己新买的那个冰花骨瓷陶盆孤独地陈设在装饰架上落满了灰烬。 杜若好想再去跟金樱子道个别,如果她有半分挽留,哪怕是半分不舍她都有不走的借口,可是她不能去,此刻,只怕金樱子也是在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觥筹交错吧,去了,除了惹她嫌弃别无他益。 可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半推半就?抱着金樱子睡过的被子越发伤心起来了。 “哒哒哒”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响起,杜若满心期待是金樱子,但理智又告诉她,金樱子不会来,也不能来,也无心与旁人敷衍,遂忍者哭腔道:“夜深了,都回吧,我也要睡觉了。” 却见一个人影穿墙而入,正是金樱子,杜若慌忙擦擦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樱子?” 金樱子看着她不言语,神色复杂。 杜若勉强笑笑,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你是来送我的么?”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6 “送什么送,我不许你走。”金樱子抓着杜若的手腕命令道。 杜若又是哭又是笑的:“好好好,我不走,不过你放开我,捏得我好疼。” 金樱子听了这么句煞风景的话也是哭笑不得,甩开了杜若的手,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杜若。 杜若忙不迭地沏茶倒水铺床叠被:“那你今晚不走了吧,那你的那个客人怎么办?” “你要那么放心不下那个客人那我就回去好了。”金樱子很是郁闷地看着在从小在鉴华苑长大,却傻兮兮地不解风情的女孩子。 “不要,不要,我们哪里都不去好不好。”杜若连忙堵在门口。 金樱子被她这个举动气笑了,捏着杜若的腮帮子将她扯到眼前:“你这个傻子呀,你堵住门我就出不去了么?” “那我要怎么才留得住你,求你原谅你不肯,说爱你你不信,我是傻,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杜若眼神也黯淡下来了。 金樱子低头沉思了许久,杜若心中十分忐忑。 “那你再说一次我听听。”本以为以金樱子那么刁钻的性格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听了这个要求,想也不想立刻说道:“我喜欢你。” 说完,对上金樱子那直勾勾的眼神又绯红了脸,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似乎太轻率了,涨红了一张脸,害羞道:“樱子,我爱你。” “嗯。”金樱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杜若迷茫地看着金樱子,不知道这一声回应是答应还是拒绝,还想问个明白,却被金樱子一把推到在床上,撕开衣襟。 杜若被这突如其来地举动惊呆了,本能地扯住衣襟护在胸口。 金樱子亦不解杜若的举动:“以前每个男人说完爱我之后都这样做的,这样不对么?” 此时的金樱子,目光柔柔的,淡淡的笑意,没有丝毫嘲讽的笑意,看得人暖暖的,这样不对么?杜若也不知道,却放开了护在胸前的手:“我…樱子怎么做都是对的。” 这的杜若初尝人事,依在金樱子怀里问道:“樱子是不是和很多人做过这样的事?” 听闻此言,金樱子原本柔和的眼神顿时又冰冷起来:“怎么?以前嫌我丑,现在又嫌我脏?” “不是不是。”杜若扶着腰撑起身子俯视金樱子的脸,既有些害羞又有些心疼:“我是在想,樱子这些年为了活在这世上要做这么多痛苦的事,真的好可怜。” “痛苦么?世人都说这是乐事呀?”金樱子疑惑道。 杜若顺势伏在金樱子的身上道:“我也听人说这是乐事,可是真的好疼好疼。” 金樱子闻言也轻轻抱住了杜若,她也是个不知人事的女孩子,只是把别的男人加注在她身上的方式用在了杜若身上,大约真的不对吧。 “难道樱子不觉得疼么?”杜若很是心疼金樱子得用这种方式活下去。 “我…不知道呀。”金樱子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这副身子原本就是幻化出来的,又不是我本身的样子,什么疼啊痒的,一概不知。” “是这样么,那真是太好了。”杜若暗自窃喜,说到底她也一如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对爱人有自私的占用欲望,岂肯分享于人。 “好了,别黏着我了,睡觉吧。”金樱子轻轻推开她,像以往一样蜷缩在床的最里边。 杜若失而复得,哪里离得开,一翻身又抱住了金樱子。 金樱子又往里挪了挪,几乎要贴在墙壁上了,轻叹一声:“若儿,离我远点。” 这是金樱子第一次这么亲昵地称呼她,却说出这么生分的话来,杜若有些荒凉:“为什么,樱子还是不要我么?” “不是,若儿,我不会骗人的,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是你让知道了人间的情是什么滋味,可你不能离我太近。”金樱子推开杜若:“人属阳,妖属阴,我们不能靠得太近的,就如我的化妆术,不过也是一种邪术,人一生的得与失早就是命定了的,我现在给予你的都是从你的命数中搬来的,不过是让你提前享用罢了。” “我不要你化妆就是了。”杜若不假思索道,想了想又问:“那你会嫌我丑么?” “嫌一次吧,你也嫌过我呀,总要扯平才是呢。”金樱子看着杜若的眼睛,不知道是认真还是说笑。 杜若看着眼前这个明艳的人儿原本就有些自卑,听闻此言有些赌气道:“小家子气,那你之前差点要了我的命我都没计较。” “那我让你你打回来吧。”金樱子虽在人间混迹十年,却依旧不通人情世故,许多行事方式让人又气又好笑。 “我才不呢。”杜若撒着娇往金樱子怀里钻。 金樱子退无可退,用手抵挡着杜若:“都说了不要靠我太近。” “靠太近会怎样?”杜若摸着金樱子光滑的皮肤问道。 “活人沾染太多阴气会体弱多病,最后只怕也是落个福薄命短的下场。”金樱子告诫道。 杜若闻言顿了一顿,立马又黏了上去:“那以后再离远点吧。” 次日,鉴华苑又是两件可以作为谈资的事。 一件是西边教坊司的当红姑娘在弄梳之礼的夜晚突然失踪,寻遍了城里城外再不见踪影,第二件事是东边梨园的首席姑娘原本说好许给城里的商贾之首纪大爷,一大早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子抢了先,先行一步赎走了她。 ☆、花正香 鉴华苑里的春秋轮换,花谢花开,不过短短数月,当日那个清秀灵气如昙花一现首席评杜若弹早就让人淡忘了,倒是那个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去往何方的惊艳舞姬一直是众人的谈资。 江畔,一处小巧精致的院落里,一个清秀少年正和一个女子置气。 “为什么要我穿成这样,一点都不好看。”那少年正是改装的金樱子,正和杜若置气。 “一定要,一家门户里若没个男人,会惹人欺负的,更何况我们两个年轻女孩子独居在此,多少狂蜂浪蝶会盯上我们,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杜若苦口婆心劝说道。 “盯上又如何?他们不盯上我,我还要盯上他们呢。” 金樱子完全不懂这个世间的规则,哪里知道女子在这世道的艰难。 “你…所以你前几日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出门又是去招惹那些浪荡子了对不对。”杜若气地脸通红,质问道。 “不招惹他们我怎么活。”金樱子比她更理直气壮。 “你好过分。”杜若气得大哭:“我不是说过了,你要人气我可以给,不许去亲近别人。” “我要一直靠你活下去,那就是一命换一命了你懂不懂。”金樱子不懂这个世界,杜若亦是不懂金樱子的世界。 “薄命就薄命,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横竖我也是那烟花之地的女子,绝不会是什么福寿之辈,且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7 能过好一天是一天,哪里敢奢望那么长远的事来。”杜若一面落泪一面自怜自怨。 金樱子听了亦是感触颇多,她如此行事,只怕也是不能落个善终,不过都是过一天且乐一天罢了。 俯身擦去杜若的泪花:“好了,不哭了,跟我在一起哭倒是比笑多,真的不像在报恩,倒是像在报仇了。” 杜若破涕为笑,又哭诉道:“可我真的不喜欢别人碰你,可是如果不这样,我也没办法救你,好恨自己没用。” “别责怪自己了,这是我自己选的命数。”金樱子总归是游离责怪世界之外,不懂世间女子的忠贞:“你也别那么较真好不好,那又不是我的真身。” 杜若想不通的时候也常常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安慰归安慰,到底还是看不开的,嘟着嘴道:“可是你的真身又是什么样,我还没看过呢。” “就是一株金樱子,跟山林里的金樱子一样的。”金樱子每每说起这个事就顾左右而言他。 “哼。”杜若赌气扑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住。 金樱子见她半晌不出来,伸手拉开被子:“你想闷死在里头么?” 杜若倔强地宁过头去不搭理,金樱子也一直不明白昔日那个温顺平和的小姑娘怎么会突然变得有些霸道不讲理了,却也莫名地肯放低姿态了:“那我以后再也不出去招蜂引蝶了好不好?” 杜若眼睛一亮,又似不信:“那你怎么活?” “那如你所说,活一天且乐一天,想那么长久做什么,横竖问你都是薄命的人对不对?”金樱子笑说道。 “不许胡说八道。”杜若斥责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呢?”金樱子反问道。 杜若被问住了,如果她有好的办法也不至于这么憋屈,又不甘就此妥协,看着金樱子那清秀可人的脸,仿佛掐一下就能掐出水来,多少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遂学着金樱子的邪笑道:“这样吧,让我也尝尝你的滋味就原谅你了。” 金樱子扒开杜若不安分的手:“尝什么尝,都说了这不是我真身。” “所以你的真身是什么样呢。”杜若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可金樱子也一直没回答过,借此机会胁迫道:“那你给我看看你的真身我就原谅你了。” 见金樱子在犹豫,杜若趁机去扒她的衣服,金樱子连忙阻止道:“难道我的真身会藏在衣服下面?快放手,大白天的看什么看。” 原谅她也会害羞?或许她平日的没羞没躁皆因此刻的她并不是真实的她。 杜若放下帐幔祈求道:“就让我看一看好不好,就看一眼。” 在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看着杜若一脸的期待,金樱子终是犹豫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来,掌心是一朵洁白清新的花,淡绿的花萼,金黄的花蕊,花心里带着点点露珠。 杜若新奇地伸手摸了摸,嫩滑的花瓣,淡淡的清香,却见金樱子浑身颤了一颤,脸蓦然地红了,本能地要缩回手去,这还是头一次看见金樱子害羞,杜若连忙抓住她的手,轻轻亲吻着掌心的花朵。 这些日子里,她们踏青看遍山川无数,泛舟湖上,赏十里荷花。 ☆、中秋节 转眼已是秋凉,中秋要来临了,这是一个美妙的节日,昔日的中秋节不过是贵客们寻欢作乐的日子,于杜若等人来说不过是一场辛苦劳碌,要说有什么快乐,大约也是能多拿到几个打赏了。 可今年不同往日了,算是长这么大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了。 原本是打算趁着月色正好,去河畔划船折桂赏月,可临出门杜若又有些犹疑:“樱子,我们真的晚上出去么?听说前儿城里发生了一场命案,好吓人。” 说吧,无比纠结地看着金樱子,既不想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又害怕潜在的恐怖。 “我在,别怕。”金樱子一笑,此刻她打扮地妖娆美丽,在月色下更是摄人心魂。 金樱子爱美,总喜欢打扮地耀眼美貌,许多时候为了杜若的安心总是做男儿装扮,但一有机会就会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 中秋之夜许多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也能在月色中出来游玩一番。 二人换了新做的衣裳,精心打扮了一番往小河边去了。 河畔游人花船来来往往很是热闹,二人也雇了一条小船,准备顺着河流绕城一圈,杜若瞧那穿上花灯菜肴俱全,却独独少了一支桂花,便对金樱子道:“你等等,我去那边买一束桂花再过来。” 杜若开心地跳着跑到卖花的老太太跟前,才要开口买一束桂花,却听到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姑娘抢先一步道:“我家夫人把你的桂花都买了。” “可是,我也想要一束。”杜若弱弱地说道。 “你去别处买吧,我家夫人先要的。”那小丫鬟大约是大户人家的,纵是丫头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惠香,分她一束。”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杜若才要道谢,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衣着华丽,人比衣着更华丽的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身边簇拥着许多丫头,更远处是她熟悉的纪大爷。 赫夫人?杜若不禁脸上有些讪讪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赫夫人倒是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笑道:“半年前,明明是许了我家的相公做妾室,却突然被一个不曾听闻的年轻公子先行一步赎走了,我没深究,却怎么也没想道是她。” “夫人不必笑话我,虽然我是跟了一个女子,可我好歹是她的至爱,倒是纪大爷,常常流连在鉴华苑,夫人未必比我幸福。”杜若多少是有些心虚,言语便尖锐了些。 “跟着金樱子也学了些尖嘴薄舌。”赫夫人皱着眉头,依旧是一副天真状:“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我是来告诉你,你若还想来纪府,现在就可以跟我回去。” 杜若又是一愣,赫夫人并不是以贤良大度的姿态示人,今日这番话也着实奇怪,杜若摇头道:“虽然我出身那烟花地,可也知道从一而终,我是心甘情愿跟她走的,断乎没有弃她而去的道理。” “你说的对,你们比我幸福。”赫夫人亦轻叹一声,杜若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心事的,又听那赫夫人说:“明人不说暗话,金樱子是什么人你心里是清楚的,之前虽无人指引她走正道,犯的不过是小恶,和你在一起她会变成大恶的,离开她对你对她都是好事。” 杜若迷茫地摇摇头:“夫人是说樱子吸食人气为生么?樱子都改过了,只吸食我的生气,我是自愿的,难道也会遭天谴么?” 赫夫人还待说什么,身后的金樱子已是一个箭步上前:“赫巧儿,嫁人几年沾染了男人的气息就开始变成长舌妇了?在这儿管别人的闲事,为什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8 么不好好管自己,我纵是做了什么要遭天谴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敢做就敢当,你做的那好事只怕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吧,你以为你比我高尚,和你相比我只是少了一个为我遮风避雨的人罢了。” 赫巧儿闻言气得涨红了脸:“我不过是一片好意劝你回头是岸罢了。” “苦海无涯。”金樱子冷笑一声,留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拉着杜若转身就走。 “若姑娘等一等。”赫夫人在身后叫道:“我且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跟我回纪府,你便是要三媒六证做正室夫人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得金樱子也为之一怔,她深知杜若是这个世界的人,小心地维护着这个世间的规则,做正室夫人,这是杜若做梦都不能高攀的事,更何况是那样的高门大户,换做昔日,想做纪府的妾室都是高攀,她好怕杜若会犹豫,这个人间于她是一场大梦,杜若是她最终能把握住的美好。 杜若牵着金樱子的手抓得更紧了,回头冲赫夫人一笑:“谢谢夫人的美意,不过,我现在已经是樱子的正室夫人了。” “我们去划船吧。”杜若牵着金樱子像是牵住了整个世界。 “等一等。”赫夫人叫住了她们,从丫鬟手里拿过一束桂花递到二人跟前:“也罢,花开不多时,有什么比怜取眼前人更好的事呢,祝你们幸福。” “多谢夫人。”杜若接了花儿,浓郁的花香弥漫了四周。 许多年后,杜若一直记得那晚河水娟娟,浪花拍着船舷,月色很美,那晚的金樱子也很美,仙气盈盈,若月中真有嫦娥,大约就是金樱子那样吧。 许多年后,杜若也一直怨恨那一夜的良辰美景太美好,太让人沉迷,以至于她没有追问赫夫人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思。 ☆、宴席散 还记得那一天,已是初冬时分了,杜若和金樱子携手走在集市上去裁缝铺又做了一身新衣裳,又去银铺里打制了新首饰,此时的杜若一如金樱子一般十分喜欢脂粉簪环、衣裳头花,早已把铃兰说的女人不该太美的话忘在脑后。 金樱子昔日性格古怪清冷,如今也变得十分喜好人间烟火气了。 天气已经十分严寒了,街面上几乎看不到闲逛的人,显得有些清冷可怕,杜若挽紧了金樱子的手:“瞧这大街上都没什么人影,咱们快回去吧,这段时间城里不太平。” “有我在你怕什么。”金樱子一如往常那般无所谓地应声道。 “快些走吧,不是我吓唬你,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也不知道是为财还是为色,男女老少被害的都有。”杜若神色有些害怕,倒显得三分可爱。 “又没有听说那个妖被杀了,有什么好怕的。”金樱子满不在乎地回答:“我还从来没有欣赏过冬天的街景呢,这次要好好看看呢。” “为什么?”杜若刚问出口,才想起金樱子每到入冬时分不仅相貌丑陋,而且难以自保,而如今看金樱子依旧是水灵清秀,晚上睡在被窝里还一身热乎乎的暖气,心底顿生一种异样的情绪来:“可是樱子今年冬天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有爱的滋润所以一直貌美呀,你说是不是?”金樱子狡黠地一笑。 杜若也噗嗤笑出声来,可心底总是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情绪。 快到家了,杜若远远地看见自家的小院子浓烟滚滚,失火了? “糟糕,银钱全在房子里。”杜若急着往院子奔去。 金樱子一把拉住了她,将她带到墙角正色道:“若儿,福禄之事是命中注定好的,不是你的东西,就算拿到了手也会从另一种方式从你手中要回去的。” “可是,我们的房子着火了。”杜若看着金樱子一脸严肃的样子有些不知所谓。 “该来的总归要来。”金樱子神色悲怆:“若儿,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对不对。” 杜若不知道金樱子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从她的神色里嗅出离别之意,惊恐地抱住了金樱子的腰肢,像是怕她突然就凭空消失不见了:“樱子,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你的,你相信我么?” “我信,从你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真的,请原谅当时我的狭隘,一直刁难你。”金樱子从来不服软,更别说道歉。 这话听在耳朵里,杜若心底的不安越发弥漫:“樱子,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金樱子将手指轻轻放在杜若唇上,示意她别说话:“若儿,听我说,我知道你在这个世上活得也不容易,可我也许不了你什么,我是妖,命中更无福禄,只能许你一副好容颜,让你在这个世上活得更容易一些。” 说罢,从嘴里吐出一颗圆润光滑的内丹,送到杜若唇边,温柔地说道:“吃下去吧,吃了你就会一世容易不衰。” 杜若有千万个问题想问,可面对如此柔情似水的金樱子,她不敢打破这美好的气氛,顺从地吃了下去。 金樱子爱怜地看着她,轻轻地吻了一记:“我们缘分尽了。” “樱子,你把话说清楚。”杜若把金樱子抱得更紧了,眼中是不尽的惊慌。 “若儿方才说今日街面不太平,又说了为什么到了冬天我还是美貌依旧,那是因为最近的几起命案因我而起,靠着活人的血我才能维持这副身躯。”金樱子依旧说得风轻云淡。 杜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柔情毕现的女孩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儿不是更喜欢美貌的我么?” “我是喜欢你的美貌,可是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宁愿守着你丑陋的样子,樱子,我真的不会再嫌弃你的容貌了,你这样做真的值得么?”杜若声泪俱下。 “好了,别哭了,其实我一直都是用歪门邪道活在这个世上的,报应这种事是迟早的,好像所以的妖怪来到这个世上都是为了一段情,我也不例外,遇见了我的所爱,为什么不用最好的姿态相守在她身边呢,正如你所说,我们都是薄命的人,做不了长久的守望,不如享受当下的美好,我不后悔。”金樱子轻轻擦去杜若的眼泪:“还有记得以后别再拿热水浇花了。” “孽畜,还不俯首认罪。”半空中一声炸雷响起。 “没什么不可认的,别殃及无辜之人。”金樱子厉声回应了一句,便是她昔日那副尖锐的姿态,轻轻地推开杜若:“你走开,不许看我最后的样子。” “我不。”杜若哪肯放手:“你有什么罪过我和你一起承担。” 话音为落,金樱子饱满圆润的身躯化作一条藤蔓,像游蛇一般往城外游去,而头顶的雷声轰鸣,一道道闪电落在金樱子的身侧,炸出朵朵火花来。 杜若一面呼唤金樱子的名字一面紧紧跟随在后面,一直跟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妆娘 作者:闲苔 分卷阅读19 到了城外的小山丘上。 炸雷一阵紧似一阵,闪耀的火光里,杜若早已看不清那条游走的藤蔓了。 只觉得满眼电光闪烁,耳畔雷声轰鸣。 待到天地归于沉寂时,漫天的花叶飘地满地都是,纷纷扬扬地往下落,恰似下了一场花雨,空气中是淡淡的金樱子花香,杜若一面淌泪,一面一片片地拾起掉落在地的花瓣,漫山遍野都是,怎么也拾不尽。 天空飘起了雪花,混着金樱子的花瓣漂落在地,杜若捡着花瓣,不觉得摸到了一双绣鞋,精品天成,好似金樱子当初那一身不是人间物的装扮。 愕然地一抬头,却见是一名少女,不染点尘,带着金樱子那般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与金樱子的偏执怨念不同的是,眼前的少女平和安详,叫人心生宁静。 “别捡了,回去吧。”少女清冷的脸庞上不带一丝笑意,却叫人暖暖地想亲近。 杜若固执地摇摇头:“不,下雪了,樱子怕冷。” 少女府下身来,将一截新鲜的根茎放在杜若手里,和声说道:“春天总会来的。” 杜若手执那截残破的根茎泪如雨下:“春天还会来,可我的樱子再不会回来了。” “这条路是樱子自己选的,虽是殊途,可这一路你们也哭过笑过,不曾后悔过,人间宴席亦有散场之时,只记得席间的开心便罢了,何必念念不忘散场的离情苦。梅谢花开,既在尘世间,只赏其真趣,又何必悟其无常呢?”话语徐徐而来,像来自遥远的天际。 杜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就在眼前,却像是云端一般不可碰触。 “回家吧,守着善念,修得来世相见。”少女的身影如同落音的话语一般消散在天际。 杜若冲着少女消失的方向俯身拜了一拜,抱着那截残破的根茎踏着积雪远去。 江畔的小屋没有金樱子的庇护,听闻有容颜娇美的孤女独居于此,便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占便宜的浪荡子。 杜若终是回到了鉴华苑,天下之大,无她半分立足之地,就像花儿一样,须得有主,就必须栽在盆里供人观赏。 杜若一直期待金樱子能在人间安好,金樱子也一直期许杜若能脱离风尘,结果,金樱子终是魂归故里,杜若在花柳之地游走一生。 许多年后,杜若依旧会想起少年时,那两个单纯又无知的女孩,在世俗飘摇的波涛里相互救赎,终是谁也没能救得了谁。 四十年的时光漫长,可旧事又宛如在昨日,历历在目。 这四十年里,她回到过鉴华苑,也离开过鉴华苑,因为她的不老容颜虽是许了她立身之技,也会惹来许多麻烦。 杜若一直不停地换着别人认不出她的地方待着,而今年岁已大,还想想着落叶归根,终是回到了生长于撕的故土,独居江畔。 这天,杜若收到了一张请帖,原以为时隔四十年,再无故人了。 是纪大爷重孙子满月的日子,杜若收到了请帖,这些年纪大爷虽还常来鉴华苑,但杜若却再未登门过了。 算来寄居尘世间的日子不多了,故交也该告别了。 杜若抱了琵琶去了纪府,纪府昔日是这个小城里最豪华的宅子,可这个宅子还在,却已经不是纪府了。 纪家宾客盈门,杜若厚礼相赠,便有那管家娘子带她拜会了纪府的老夫人。 “这是纪家老夫人李氏。” “李氏?那原配夫人赫氏呢?”杜若看着席位上苍老的妇人,物是人非啊。 “若姑娘来了?”须眉尽白的纪大爷已撇去了一身的孤傲与清高,一身慈爱之气:“你瞧瞧,这模样虽没变,到底也是老糊涂了,她便是我的原配夫人,哪来的什么赫氏呀?” 杜若看看纪大爷,又看看李夫人,释然地一笑:“人来人往都是客,何妨何妨。” 分卷阅读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