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帝军》 第一卷 万夫力 楔子 楔子: 宁国立国数百年来一直尊崇道教,龙虎山上的历代真人,多半还是宁国国师。 道宗讲究仁和宽厚,然而几百年来宁国的皇帝陛下们,从没有一个真正宽仁的,就正如当今皇帝陛下李承唐前年调派南疆十二万虎狼之师横扫南越国的时候说过的话……知道为什么大宁叫做大宁吗?因为有大宁在,谁敢不安宁? 灭南越国的起因只是,南越国的几只山羊过了境啃了大宁这边菜田里的三棵白菜。 荒唐吗? 荒唐不荒唐南越国的皇帝自己心里清楚,可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 三棵白菜,十二万虎狼,一个传承三百年的国家就这么被灭了。 若是南越国那个如今还软禁在京城八部巷小院里的亡国皇帝杨玉能够早知今日,他也许会下令把全南越的山羊,不,是羊都宰了,牛也不能留。 当今陛下把李家皇族这种不讲道理的霸气发挥的淋漓尽致,用龙虎山上这一代真人的话说就是……盘龙在渊,时不时得露露龙爪,不能让人忘了怕。 很奇怪的是,从前些年开始西域禅宗在大宁兴盛起来,皇后娘娘便是挚诚信徒,她还劝过皇帝,说禅宗讲究行善讲究因果,陛下何不多听听大德高僧的话? 李承唐说:朕得知道里外远近,道宗是我大宁自己家里的,朕不护着谁护着?外来的东西……朕不稀罕,真要是有因果,你就应该被天打雷劈。 皇后娘娘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寺庙,只是偶尔在自己宫里供奉一捧香烛。 十二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还不是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最后一次进了道观,从那之后就开始改奉禅宗。 那时候李承唐还是王爷,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的哥哥李承远。 十二年前的一个寻常无奇的日子里,皇帝李承远忽然大口吐血,没多久就咽了气,整个大宁国朝廷一下子就乱了,因为皇帝陛下无子。 有大学士说皇帝陛下无子,那就从诸位亲王府里的男孩中选一位继承皇位,然而这个时候最大的孩子不过七八岁,大学士安的什么心思也就昭然若揭。 但是大学士手里有实权,满朝官员有三分之一出自他的门下,连皇后都不敢多说什么。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选中的那位世子殿下被人千里加急的从江南接到京城的当天,镇守东疆的大将军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横陈在京城外,这位领兵二十载杀人无算的大将军在城门外架起来一个凉亭,抱着刀盘膝坐在那,只说了一句话。 留王不来,刀兵不撤。 留王,就是当今陛下李承唐。 京城里八万虎贲没敢动,真的是不敢动? 谁都知道,留王年少时军中便存了威名。 于是那位世子殿下灰溜溜的跑了,连城门都没敢进。 于是那位大学士仰天长叹骂了一句带甲莽夫,做事这么粗鲁,一点都不文雅讲究。 有奈何? 没奈何。 就是在十二年前李承唐即将启程赶往京城的那天夜里,他的妻子进了道观,见了一个道人,做了一件后来让李承唐勃然大怒的事,这一怒,那未来是皇后娘家本可无限风光的家族被打压的十二年来连一个四品以上的官都没出过,狼狈不堪。 皇后却不后悔。 咬着牙撑着,再恶毒的报应也不怕。 那一天,她独子刚满一周岁。 那一年,那个道观里的年轻道人叹了一声我命由天不由我,寒雪夜丢了皇后给他的东西便弃了道观回了老家,日日自责。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章 若我有万夫力 得百人敬畏是好汉,得万人敬畏是英雄,得天下敬畏......自然是大宁,只能是大宁。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宁国周边诸国逐渐都兴起了一个祈福的活动,最早应该先是在紧邻着南越国的昭理国开始的,每年九月初九大宁开国皇帝登基称帝的那一天,昭理国的皇帝就会亲自带着文武百官为大宁祈福,然后暗搓搓的加上一句......愿大宁不动兵戈。 简单来说就是,每年一祈祷,莫要揍我莫要揍我…… 说来有些可笑,之所以昭理国会这样做是因为南越国的事,几年前被越境而来的山羊啃了边民几棵白菜于是宁国十二万精甲南下,将南越国从地图上抹了去,昭理国的实力和南越国相差无几,两国打了上百年不分胜负,那十二万精甲如今还在旁边驻扎,昭理国怎么可能不怕? 大宁可以用几颗白菜为借口灭了南越,说不得会因为同样扯淡的借口灭了他昭理。 如今在大宁京城八部巷被软禁的那位南越国亡国皇帝喝多酒就后悔自己怎么没把举国上下的山羊绵羊各种羊杀一个干干净净,这事昭理国的皇帝已经在做了,举国灭羊...... 羊背锅。 大宁诸事皆强,但唯有一样稍显差了些,那就是水军。 说到陆上强兵,为最者自然是大宁国四疆四库的虎狼,北疆铁骑,西疆重甲,南疆狼猿,东疆刀兵,而四库则是四疆兵源,四库武府,哪一年不是人才济济虎将频出? 可若是没有大宁国数百年来沉淀的殷实国库,再强大的军队也撑不起天下敬畏四个字。 大宁十九道,每道十九郡,最富庶者为江南道,每年充盈国库的钱粮赋税五分之一来自江南道,而江南道最富庶则是安阳郡,大宁江南织造府的所在之地。 大宁的锦缎布匹甲天下,北方红毛和西域碧眼对大宁国的锦缎痴迷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传闻西域车拓国国王炫耀自己身上穿了十一件衣服分量都不足一斤,隔壁吐蕃国国王立刻就不惜重金购买了更好的,然后开盛宴炫耀自己穿了十五件,嗯,也是不足一斤分量。 衣服是正经的好,秤正经不正经就不知道了。 安阳郡城紧邻着南平江,大江横陈,每天来往运送锦缎布匹的商船络绎不绝,就是这些布商撑着江南道六成的税收。 这个世界上也不会缺少了铤而走险的亡命徒,南平江上的水匪历来都是一大祸端,最初的时候调集过大宁战兵扫了一遍,奈何水匪撑船之术远胜这些陆上无敌的军人,所以杀不尽。 为此,当今皇帝陛下李承唐决定在江南道正正经经的打造大宁的水师,初始的名义是江南织造府的巡江水军,以水匪练兵,初见成效,可要是想把水匪剿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刚刚装完货的少年阿冷坐在江边看着开过去的巡江战舰怔怔出神,他是鱼鳞镇一家织布坊孟老板的义子,说是义子,不过是白来的苦力而已。 他今年十二岁了,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万夫力,杀尽天下水匪。 少年人有如此狠厉的想法,只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爹娘一定是被水匪杀死的,所以才会在那个寒冬腊月把还在襁褓里的他扔进路边草丛里,若非路过的孟老板捡了他回去给自己亲儿子孟长安挡煞,他可能在刚刚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年纪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沈先生说,要多记得恩,少记得恨。 阿冷在孟老板家吃了不少苦,五六岁开始干活,别人家的货都是雇佣车夫送到江边货船上,他家的货,十岁之后就是阿冷一个人肩膀扛过去的,所有人都觉得阿冷应该活不长,毕竟从那么小就开始干活,每天孟老板只给他两个冷馒头,能撑多久? 阿冷像一株在雪地里不该钻出来却偏偏钻出来的野草,硬生生的扒开了冻土撕裂了积雪,向着朝阳而生......十二岁,一米七的身高,虽精瘦,但也强壮。 从黄昏到深夜,阿冷一直都坐在江边,他不能走,因为孟老板让他在这等孟长安,那个和自己同岁却不同命的少爷。 六年前有个老道人路过此地,看到孟长安的时候眼睛都放了光,说孟长安是虎狼之姿,以后必成大器,所以将他带到了长安城的雁塔书院里读书习武。 每年中秋之前,孟长安都会从长安城回来,每一次,都是阿冷拉着一辆沉重的大车把他接回去,孟家有拉车的驽马,可是孟老板说马拉车太颠簸,不如人拉车平稳舒服。 小胖子陈冉从远处跑过来,一屁股坐在阿冷身边塞给他两个热乎乎的白馒头:“冷儿,今儿怎么还没收工?我看你傍晚的时候货就装完了。” “等孟长安。” 冷儿笑起来:“你呢,这么晚了怎么也不回去。” “陪我爹,我爹说一会儿还有一船货要装,接了主顾的钱,再晚也得等。” 他把大一点的那个馒头递给冷儿,冷儿挑了小的那个,一口咬下去大半个。 陈冉也笑,学着冷儿的样子一口咬下去,嘴里鼓鼓囊囊的还要说话:“孟长安要回来了啊,那个家伙,从小到大的欺负你......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能成为大将军吗?” “大将军?” 冷儿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孟长安会不会成为大将军,却想起那天老道人把孟长安带走的时候,看到扛着一匹布回来的他老道人吓得竟是手都颤抖了,那家伙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困龙在渊之类的话,冷儿听不懂,还说什么孟老板要遭天谴,说什么鱼鳞镇只怕将来要有大灾。 管他呢。 他不喜欢那个老道人,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不讨喜,冷儿喜欢沈先生,每个月都会来孟家进货的沈先生看起来真是一个温暖的人,他似乎对冷儿特别好,每次冷儿来装货他都会给冷儿三个铜钱,三个铜钱当然也不算什么,也就买两个馒头而已,但那是在乎。 沈先生每次来还都会带一些小礼物,不值钱,可都很特别,这次给冷儿的一把精钢小猎刀,没开锋,也没刀鞘,冷儿不懂沈先生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反正很喜欢就是了。 沈先生是听说了冷儿的故事才到孟老板家进货的,那一年冬天,孟老板得了个儿子,请来附近道观里的道人为儿子看相,道人说孟长安是有福之人,但是命薄,让孟老板找个和孟长安同岁的苦孩子收为义子为孟长安挡煞,巧不巧的是,把道人送回道观回家的路上,孟老板就在路边草丛里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苦孩子?还有什么是比被抛弃更苦的? 孟老板觉得是天意,欢天喜地的把冷儿捡了回去,取名冷儿,随随便便取的,反正也不重要,他也不许冷儿姓孟,当然有没有姓也无所谓。 冷儿想着,若是可以的话,自己就姓沈,沈先生的沈......沈冷。 沈先生说过恩重于恨,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沈先生都要说这句话,看着冷儿的眼神里还有一种似乎是想得到原谅似的意思,冷儿不确定,他也不认为会有这样的意思,沈先生又没有对不起自己。 但沈先生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有胸怀天下的壮志,恩要记得,仇也要报,不管是有仇还是有恩,能快报不拖着,其实冷儿没懂沈先生送他一柄小猎刀的意思,沈先生是想告诉他,刀无鞘,是不藏锋。 乱七八糟的想着,冷儿恍惚了一下才听到陈冉依然在自己身边说着什么,馒头已经吃完了。 冷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这馒头是不是你爹的晚饭?他把馒头给了你和我,一会儿自己要饿着肚子装船怎么能撑得住?” 冷儿从怀里把那三个铜钱取出来:“江边卖馒头的日夜不休,再去买两个给你爹送过去,做儿子的,要多想想爹累不累。” 陈冉鼻子一酸:“我知道了!宁我饿着不让我爹饿着。” 他抓起那三个铜钱跑了出去,像个笨笨的胖鸭子。 冷儿笑起来,沈先生说要多关心别人,要时时刻刻朝着温暖而行......沈先生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什么都懂,有时候说的话也有些矛盾。 这些年来沈先生给的铜钱冷儿都存着,哪怕自己再冷再饿也舍不得花,听说鱼鳞镇昊海楼里的酒菜是最好的,但是特别贵,自己得再攒攒,然后请沈先生在昊海楼吃饭喝酒,得多点几个菜才行。 等到了子夜,该来的货船还没来,江边等着装货的车夫力巴们开始骂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颇刺耳。 冷儿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肩膀上被绳子勒出来的血痕还在隐隐作痛,扛了一天的货,又拉着那么沉重的一辆车过来,他的肩膀早就有些吃不消了。 就在这时候,上游方向忽然有一团一团的红光顺着江水下来,看着很壮观,所有人都聚集在栈桥上往那边看,眼尖的忽然喊了一声:“船被烧了!” 那一团一团的红光,是一艘一艘被点燃了的货船,冷儿心里一震......水匪!水匪又在上游劫船了,沈先生是傍晚走的,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他站在江边垫着脚看,一艘烧起来的货船在他面前经过,火烧的很旺,冷儿借着火光看到了那艘货船上的标志......那是沈先生的船。 冷儿一阵天旋地转,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悲伤。 他身世再凄惨他都不悲伤,可是沈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能死呢? 毫不犹豫的,冷儿将那把小猎刀取出来叼在嘴里,咬紧了牙,低着头,像是一头不知道世上人心险恶的小牛,冲出了栅栏,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江水里,朝着那艘熊熊燃烧着的货船游了过去。 若我有万夫力,必杀尽天下水匪。 【新书上传,今天三更,爱你们。】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章 好想笑 沈冷嘴里叼着小猎刀一头扎进深夜冰冷的江水里,亏的他身体好,若不然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跳下去多半要抽筋,然后坠入江水深处。 少年人,有少年也不自知的狠厉。 因为懵懂所以莽撞,因为莽撞,所以无畏。 他追上了货船,趁着身上湿透了火一时之间不会烧的太狠,顺着船尾爬上去,这确实是沈先生的货船,这几年来冷儿装了几十次的货,自然熟悉,可是船上是空的,没有货物也没有人。 冷儿心里一松,人不在,就说明还活着,他了解那些水匪的手段,只要人没杀,十之七八是因为来路被水匪摸清楚了,留着人要赎金,而实际上,就算是赎金来了他们也不会把人放了,十成十的要绑上石头沉入江心。 沈冷在甲板上看到了一件东西微微反光,过去捡起来看了看,竟是一把小巧的刀鞘,他下意识的把自己的小猎刀插进去,完美无瑕.....可是,为什么沈先生把刀鞘留下了? 人还活着,就不能放弃,这也是沈先生对他说过的,不管多困难多辛苦,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 沈冷把小猎刀收起来,一个猛子又回到了江水里,跳下去之前他还想着,自己吃了一个馒头,体力上问题应该不大。 逆流而上,冷儿从货船被烧的状态判断水匪应该就在上游最多五六里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着游过去,反正一定要去。 若有人知道的话,一定会惊讶的无以复加,十二岁的孩子,逆流而上五六里? 这是什么体质! 冷儿看到水匪的船之后悄悄过去,爬上去之后才发现沈先生不在这艘船上,这艘船装的都是劫来的货,那些水匪显然高兴坏了,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二当家,那个姓沈的肥鱼这次能换来不少银子吧?” “大当家的已经盯了他好几年,派人去了几次那家伙的老家怀远城,底细查的清楚,是个大户,要来几千两银子怕是没问题的。” 二当家一摆手:“手脚麻利点,把船开回去。” 一个水匪笑道:“放心吧二当家,你还不知道我干活儿有多快?” 二当家的道:“知道你快,满月楼里的小蝶姑娘和我不止一次说过,你是最快的。” 众人一阵哄笑。 躲在暗处的沈冷却心里一寒,他本以为水匪应该会离鱼鳞镇很远才对,可满月楼就是鱼鳞镇里的青楼,那个小蝶姑娘自己在街上也遇到过。 水匪的战船其实也是普通的货船,但是包了一层的铁皮,还加了撞角,寻常货船自然不是对手,冷儿躲在战船里,跟着水匪一起回了他们的老巢,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种经历会有多可怕? 而冷儿却发现,自己一开始怕,可到了后来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了。 奇怪。 不得不说水匪的操船技术远比刚刚成立不久的江南织造府水军强多了,在一个狭窄的水道里转出南平江,然后钻进了芦苇荡。 冷儿躲在货物里又被装了车,感觉是朝着下游的方向走。 他心里想的不是自己会有多危险,而是沈先生在哪儿?那个叫茶颜的小姑娘在哪儿? 一想到那个小姑娘沈冷就感觉很奇怪,她总是对自己很不客气,说话特别凶,好像特别看不上自己似的,然而又偏偏每次都要和自己说几句话。 那是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然而凶巴巴的总把自己当男孩子,沈先生说她是投胎错了,国色天香的胚子,见谁都不服的性子。 此时此刻,沈先生和茶颜就坐在一辆马车里,手脚都被绑住了。 “值得吗?” 茶颜忽然问了一句。 沈先生点了点头,极认真的说道:“当然值得,他来了。” 茶颜抬着头看着马车车厢的顶子无聊的说道:“来了又如何?那般懦弱的性子将来能成什么大事,若换做是我,早把那个孟老板打了几百次。” “所以你在孟长安之上。” 茶颜微微皱眉:“仅在孟长安之上?” “你可知道,未来能在孟长安之上没几人。” “不觉得有多厉害,那沈冷呢,呸......他怎么可以姓沈?他应该姓......” 沈先生微微摇头:“让他先姓着吧......冷儿啊。” 提到冷儿这两个字,沈先生的嘴角就勾起来,显然很欣慰:“他?二十年后,世上无人在他之上。” “你就那么确定是他?” 茶颜不服气的说道:“难道就不能是我?都是被别人捡的孩子,凭什么他是......” 看到沈先生的眼神,她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没错,她也是捡来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茶颜问沈先生:“你当初捡我回去,是因为你丢了他而内疚吗?” 沈先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反问道:“为什么你总是要和他比呢?” 茶颜把视线从车顶上收回来,不耐烦的把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一会儿我再自己绑回去就是了......你问我为什么总和他比?因为我们是那么的像啊,都是被人丢了的,都是被人捡回去,甚至名字都那么随便啊。” 沈先生叹了口气:“这件事在你心里是过不去了。” “难道不是吗?他是大冷天被捡到的,所以叫冷儿,我是在茶花树下被你捡到的,所以你叫我茶儿,真......不是一般的随意啊。” “后来不是改了茶颜吗?” “那是被我说烦了吧,沈茶颜......审查严,真恶趣味,大前年你找到冷儿开始做布商生意,各路衙门审查的让你头疼,你顺便改了我的名字,难道以为我不知道?” 沈先生眼观鼻鼻观心。 见他这个样子,茶颜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我认了就是......可是,你想没有想过,万一他不是那个孩子呢?” “怎么可能不是?” 沈先生道:“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世上巧合的事还少吗?” “也对......可我确定过,日子,路线都没错,而且我也不会看走眼,当年我在云霄城三清观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看相了,虽然冷儿的面相我不确定,但其他的都没问题。” “是啊是啊,好厉害的,还不是后来吓得连道袍都脱了。” “请你稍稍对我尊敬些,毕竟也是名义上的父亲。” “哦......” 茶颜看了沈先生一眼:“可你不是也说过,到现在为止,你有三个人的面相看不准,一个就是沈冷,既然看不准为什么确定是他?” “我有感觉,感觉有时候比看相还准,再说,证据在那,错不了。” “一般解释不了而又强撑着,都会拿感觉来说事......罢了,不说这个,换一个话题,你说过三个人看不准,一个是冷儿,一个是当今陛下,还有一个是谁?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 “以后告诉你。” 沈先生若有深意的看了茶颜一眼,日日相见可每次看心里还是会震一下,小茶的面相太强了,强的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当初学过的东西都是错的,这面相怎么可能是个女孩子? 也正因为是个女孩子,不然的话他都会觉得小茶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路线不对,时间不对,前后差了三年。 “你想过这次把冷儿带走之后怎么办吗?” “跟着我,终究不会比孟长安在雁塔书院里差。” “雁塔书院?读书的地方,算什么,要我说还是要去四库武府,那才是男人该去的地方!” 茶颜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像女孩子了,又装模作样的坐好。 “别忘了,裴亭山就是雁塔书院出来的。” 沈先生提醒了一句,茶颜这才想起来那个带着九千刀兵横陈在长安城外,城内八万虎贲都不敢妄动的东疆大将军。 大宁四位大将军,只有裴亭山一个人不是四库武府出身,而是文绉绉的雁塔书院出身,可四位大将军之中,最不讲道理最不像个读书人的也是他。 “你这是想告诉我,孟长安的面相和裴亭山一样?” “裴亭山?他怎么比得了!” 沈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说的这句他怎么比得了,是说孟长安怎么比得了裴亭山,还是裴亭山怎么比的了孟长安。 “你在想什么?” 沈先生问茶颜。 茶颜想到自己刚才想的,怎么比得了那两句话:“哦,没什么,绕口令。” “这个时候你在想绕口令?” “哪个时候不能想绕口令?” “快到了。” 沈先生提醒了一句。 茶颜眉宇之间又露出那种不耐烦的表情,用绳子把自己捆起来,她居然真的能做到! “最后一个问题。” 茶颜问沈先生:“你把刀鞘故意留在船上的吧。” “是。” 沈先生笑起来:“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 茶颜撇嘴:“他那个智力......算了当我没说。” 她低着头,很厌恶的把刚才堵在自己嘴里那块布咬回去,沈先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在把自己绑起来之前先把布塞回去?而要这样艰难的咬回去?” 茶颜的表情显然楞了一下,然后想到智力这两个字,颇为恼火。 他们两个坐的马车比沈冷藏身的拉货的马车稍稍慢了些到地方,沈冷用那把没开锋的小猎刀艰难的把麻袋切开钻出来后大口的喘息,险些把他憋死。 他蹲在货堆后面的时候还忍不住去想,自己为什么就不害怕呢?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是门开的声音,他在货堆后面悄悄往外看,然后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四五个看起来凶悍的水匪手里提着长刀,架着一个锦衣少年进了门,沈冷怎么都没有想到,孟长安会被他们抓住,而且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原来那高傲的少年,也会被吓哭啊...... 这种时候,沈冷告诉自己千万别笑,不然对不起这氛围。 可是好想笑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章 大当家 沈冷觉得自己应该救孟长安,又忍不住的想到,孟长安是在长安城里的书院习武,应该很厉害的才对,怎么会被抓住? “臭小子!” 一个水匪在孟长安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小小年纪杀人那么凶,几个兄弟都被你干掉了,虽然说少了几个人,分钱的时候又可以多分一些,但是你这样很他妈的招人恨,要不是你......” “闭嘴!” 另外一个人瞪了他一眼:“把他先关在这,一会儿再说。” 那几个人推搡着孟长安进来,然后转身出去了。 孟长安跌倒在地上,因为被捆的结实想站起来都不行,沈冷从货堆后面跳出去,用自己没开锋的小猎刀将孟长安身上的绳索费力的割开:“嘘。” 孟长安看到他的时候楞了一下:“怎么是你。” 沈冷咧开嘴笑了笑,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特别有亲和力,还稍稍有些傻。 “别笑!”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知道有多危险吗?还没心没肺的笑。” “哦。” 沈冷不笑了,把孟长安扶起来:“你怎么会被抓住的,水匪袭击的是沈先生的船。”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救沈先生的。” 沈冷如实回答:“沈先生待我很好,还送我礼物,这小猎刀就是他送的。” 孟长安一把将小猎刀抢过来看了看:“没开锋,西瓜都不好切开,可是当下凑合用吧。” 他把小猎刀放进自己怀里,沈冷看的愣了:“我......我的。” “我先用用,在你手里屁用没有。” 孟长安猫着腰走到窗口位置往外看了看,然后回来坐在那大口喘息:“这群混账东西,在我家乡做恶,我早晚把他们斩尽杀绝!对了,傻冷子,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我瞧着有些眼熟......” 沈冷爬起来跑到窗口看了一眼,又快速的跑回来:“我知道,这是咱们家库房后边一座废弃的宅子,我在这家门口撒过尿,都说这户人家惹了脏东西,家里闹鬼搬走了,后来有胆子大的进来过,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死在宅子外面,就再也没人敢进来了。” “这群水匪真他妈的胆大包天,居然把库房就放在我家库房后边,狗屁的闹鬼,还不是怕人发现故意弄出来的噱头,既然这地方离我家很近,一会儿你跟着我出去,出了院子直接往家里跑。” “我不回去,我得救沈先生。” “你有病啊。” 孟长安瞪了一眼,虽然他和沈冷一样大,可是比沈冷成熟的多,个头比沈冷也要高一些,壮一些,模样也俊美一些。 他出身还好,家财万贯,又在长安城的书院里读书习武,所以这就造成了两个人极大的差距......自信的气质。 孟长安看起来果断,强硬,而沈冷看起来很......普通。 孟长安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像个英雄。” 沈冷:“我不是英雄,我是阿冷。” “白痴!” 孟长安哼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还有啊,你他妈的给我记住,以后和我说话的时候别咱家咱家的,你不是我家人,我爹收养你,只是收养你。” “哦。” 沈冷又哦了一声。 孟长安看着他就来气,凶巴巴的说道:“给我老老实实在这蹲着......一会儿我想办法把人引开,你立刻冲出去跑回咱家,见到我爹让他立刻去织造府衙门报官,别去镇衙门,镇衙门里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捕快根本不是对手,况且,水匪敢在鱼鳞镇里放个库房,说不定和镇衙门里那些王八蛋是一丘之貉。”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的那一什么丘什么是什么意思?” “你闭嘴!” 孟长安眼珠子一瞪:“记住我的话了没有,你要是误了事,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沈冷:“你刚才说咱家了。” 孟长安:“你有病啊,我能说你不能说!” “哦。” 孟长安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四肢:“记住了,我出去,把人引开,你立刻跑回家找我爹,让他去织造府衙门报官,记住了吗?!” “记住了!” 沈冷嗯了一声,指了指孟长安怀里的小猎刀:“我......我的。” 孟长安抬起手在沈冷脑壳上敲了一下,还挺疼。 “我在乎你这个破东西?!用完了就还给你,不......我不还了!” 沈冷:“哦......那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了。” “你!” 孟长安抬起手要打:“你就能不能爷们儿点?能不能别什么都可以,你的东西,你抢回去行不行?!” 沈冷:“你先用吧,反正是我的。” 孟长安:“你是想气死我,然后继承我爹的家产吧。” 沈冷:“我给自己找了个姓,沈......沈冷,沈先生的沈,你姓孟,那家产是你的。” “放你大爷的屁!你他妈的是我孟家的人,怎么可以姓冷?!” 沈冷小声提醒:“沈......不是冷。” 孟长安气的来回转圈:“我告诉你,你生是我孟家的人,死是我孟家的鬼,别跟我再说什么沈先生的冷,呸!我去你大爷的,别再跟我说什么沈先生的沈,我回去就找我爹,让他给你正经取个名字。我孟家的人,胳膊肘往外拐,欠打!” 沈冷:“打过了,前天。” 孟长安脸色一变:“又打你了?凭什么又打你!” 他快步过来抓着沈冷的肩膀转了一圈:“打哪儿了?我看看!” 沈冷:“屁......屁股。” 孟长安伸手去扒沈冷的屁股,沈冷连忙躲开:“你干嘛......” 孟长安反应过来,哼了一声:“我只是想看看我爹打的够不够重,打的不够重我再打一顿!” 沈冷往后躲了躲:“重,挺重了,两根木棍打断了。” 孟长安一扭头,不让沈冷看自己的脸色:“你蹲在这吧,我爹打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人不打不行,打是......打是疼。对,打你疼了是疼你。咳咳......我......我以前是不是也狠狠欺负过你来着?那也是疼你......这次回来之前先生说,人人生而平等,我忽然间明白我并不比你高贵多少,啊不,我还是比你高贵一点的。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少欺负你就好了。先生的话我还是要听的......” “你爹的话你都不听,为什么你会那么听你那个教书先生的话?” “废话,你爹舍得真打你吗?” “舍得啊。” “你能好好说话吗......是,爹舍得打你,但是爹舍不得打我啊,可是先生打人......我操,我告诉你,你挨的揍那真是太儿戏了。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去长安,一定让你见识一下先生打人。” 孟长安心有余悸,忘记了刚才自己眼圈微微发红。 “那个什么,我以前欺负你算是我不那么对,你以后也长点记性,我欺负你的时候你就不能反抗?我打你,你也打我啊,我抢你东西,你抢回去啊。” “哦。” 沈冷点头,伸手:“小猎刀,我的。” 孟长安:“你有病啊,我让你抢......” 沈冷站在那,咧开嘴笑,牙齿洁白。 “我不抢,反正你会还给我的。” “不许笑!” “哦......” 孟长安气的不行,只觉得自己看到沈冷就想揍他,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窝囊。 可是每次想揍他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自己若是和沈冷换个位置,自己会有沈冷那么开朗的性格吗?那个家伙,明明日子过的那么辛苦,为什么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温暖? “记住我刚才说的。” 孟长安听到脚步声,往下压了压手掌:“找机会冲出去。” 他把地上的绳索胡乱在自己身上缠绕了几圈然后在地上坐下来,小猎刀抓在他的右手,藏在背后。 沈冷一翻身灵活的跳到了货堆后面,屏住了呼吸。 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少人的脚步声进来。 沈冷穿过货堆的缝隙看到了孟长安背后的手在发抖,他知道孟长安也会害怕的,一定比自己还要害怕。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从货堆后面冲了出去,嗷的喊了一嗓子:“我要去织造府衙门报官!你们是一什么丘什么!少爷你快跑!” 这一嗓子,把那些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把孟长安也吓了一跳。 “白痴!” 孟长安骂了一句,趁着那些人追向沈冷的时候身子一翻滚过去,小猎刀噗的一声戳进一个水匪的后腰。 他握着小猎刀的手来回扭了两下,抽刀出来,身子好像装了弹簧一样跃起来翻到另外一个水匪的肩膀上,小猎刀从脖子左边刺进去,右边刺穿出来,刀子抽出来的那一瞬间,血液喷洒。 孟长安好像一头幼年的下山虎,虽然看起来还稍显稚嫩,但已然有一股吞天下的气势。 他出手非常的快,而且又狠又准,最主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水匪似乎有些投鼠忌器,居然没人敢真的动他。 “住手!” 就在这时候门外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很笨拙的胖子,一只手里提着鸟笼子,另一只手里托着茶壶。 他在往日里看起来一直都很随和的样子,甚至有点......窝囊,他是那个被老板娘骂的时候唯唯诺诺的孟老板,也是那个打沈冷的时候狠的像个凶徒的孟老板。 最最主要的是,他是孟长安的爹,那个孟老板。 一群水匪看到孟老板进来,一起俯身抱拳:“大当家!” ...... ...... 【随心妹子说今天晚上不看完三章不睡,那就一口气把三章放出来好了,还在的看完就睡觉觉,睡醒了之后记得书评区留个言,随便夸夸我就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章 低估了你 当沈冷和孟长安看到进来的居然是孟老板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他们两个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恐惧。 “大......大当家?” 孟长安看向他父亲,然后嗷了一嗓子喊出来,冲过去在他父亲身上拳打脚踢:“你要干嘛!你都干了些什么!” 孟老板两只手抬起来,一只手拎着鸟儿笼子一只手托着茶壶,任由自己儿子在他那圆鼓鼓的大肚子上打了一阵,也不阻止也不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儿子,眼神里都是溺爱。 等到孟长安打累了,孟老板随即吩咐了一声:“带少爷回去休息......” 孟长安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别想让我离开,你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 孟老板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既然你看到了,那我今天就提前把事情都告诉你。” 他用茶壶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你爹,是这大运河上十三路水匪之中最大最厉害的那个,你是不是觉得不能接受?那你想想,你身上穿的衣服,用的东西,吃的食物,你喜爱的那些小物件,还有你去长安城雁塔书院修行的费用,都是我这样赚来的。你从小用的就是水匪的钱,吃的是水匪的饭,你就是个水匪的儿子。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本来想等你大一些修行有所成可以帮我了再告诉你的。不过,早点让你知道也好,能多给你一段时间适应。” “我不信!” 孟长安冲过去抓着他爹的衣服:“爹,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他们逼我?” 孟老板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地方,还有谁能逼我做事?儿子,你记住,我现在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只有你逼别人去做什么,永远都不会让别人逼着你做什么。” 孟长安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不!我才不要你这些脏东西,我要一个干干净净的爹!” 啪! 孟老板抬手在孟长安的脸上扇了一下,扇完了之后眼神里就满是心疼,伸出手去触碰儿子的脸:“打疼了吧?别怪爹,是你不懂事。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好好睡一觉。”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送少爷回去!” 过来几个水匪去拉孟长安:“少爷,别和大当家犟嘴了,跟我们回去。” 孟长安认出来,说话的那几个人,居然是他家里的织造坊的长工,平日里看起来都是憨厚老实的人,谁能想到他们居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水匪。 “我不!” 孟长安一步一步往后退:“我不回去,我就要亲眼看着我的父亲还要做什么,我想知道,在自己儿子面前,一个父亲能做出多狠厉的事情来。” “让他看着吧。” 孟老板脸色冷漠下来:“早点接触也好。” 他走到一边坐下来,看都没看在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沈冷。 他坐下来后不久,几个水匪押着两个人进来,这两个人都被麻袋套住了上半身,沈冷看的出来,正是沈先生和那个叫沈茶颜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看起来走路都在发抖,显然是吓坏了。 “沈先生。” 孟老板指了指沈先生,随即有人过去将沈先生套着的麻袋解开拿下来。 沈先生看起来还好,脸色还很平静,他站在那,手被绑着,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狼狈。 “大家族的人就是有教养,有气质。” 孟老板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然后让人给沈先生搬了把椅子:“坐下说话吧。” 他整理了一下措辞后继续说道:“沈先生也知道,我们只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伤人性命,我派人打听了一年多,知道沈先生家里在怀远城是大富之家。这样,劳烦沈先生给家里写一封信,告诉家里人你在我这一切安好。请他们准备一些谢礼,把你赎回去。我知道沈先生家里不缺钱,所以当然也不会小气了,准备五万两银子吧。” 沈先生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别,别这样。” 孟老板有些为难的说道:“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何必还要走到下一步?你这样,我就只能想办法威胁你,让你害怕,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打起来怕是也扛不住多久。所以我只能选择让你更害怕的方式,顺便给你一点时间考虑。” 他站起来走到小女孩沈茶颜身边,伸手把麻袋拽了下来:“这个小丫头,我打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的不得了。我是不是还对你说过,以后若是有缘,就给我儿孟长安和她定个亲?你那时候摇头不语,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你家大业大嘛。所以我就改主意了,我儿既然没有这个福分,那我就替我儿享受好了。” 他伸手去捏沈茶颜的下巴:“我扒下她的衣服,估计用不了二十息,所以二十息之内你最好给我个答复,二十息之后,她衣服被扒光,我也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沈先生微微皱眉:“一个人,怎么能扭曲到这个地步。” “哈哈哈哈......扭曲?如果你见到过真正的扭曲,你就不会说我了。” 孟老板冷笑着说道:“你一定没有见过,水灾之后颗粒无收易子而食的场面。你一定没有见过,为了争抢富人施舍的馒头一群乞丐打的头破血流甚至有人被砸瘪了脑袋的场面。这些我都见过,看的很多了。有些时候,富人们为了取乐,就故意拿着些铜钱和馒头去消遣乞丐。跟他们说,打吧,谁打赢了就都是谁的。” 他拍了拍沈茶颜的肩膀:“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体会不了这种绝望。我体会过,所以告诉自己,永远都不要再去体会了。说来也怪了,还得感谢那些富人。如果不是他们取乐,我也不会发现我自己骨子里的狠。发现不了这种狠,我也就没办法带着一群怕我的苦兄弟一起走上这条路。” 他叹了口气:“人可能年纪大了,就容易感慨。我说过只给你二十息的,结果几句话就超了时间。这样,咱们再来一次。我再给你二十息的时间,从现在开始。” 他伸手去解沈茶颜的衣服扣子,那只肥胖油腻的手,哪怕只是触碰到她都是一种不可原谅的亵渎。 “别碰她!” 沈冷忽然从旁边冲过来,一头撞向孟老板。 沈冷没打过架,他不喜欢打架,这一点和孟长安截然相反,孟长安从小就是一个喜欢打架的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沈冷只会一头撞了过来。 “咦?” 孟老板微微侧身让开,然后一把抓住了沈冷的衣服领子,像拎着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脸对着脸看着沈冷。 “傻冷子,你看着我的眼睛。” 孟老板的话,让沈冷很冷,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看,我还以为你有勇气了呢,但你还是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你看我儿长安,我待他多好?每天都不曾亏了他,要钱给钱。有一日要钱不给,他就跟我发脾气。而你呢,我每日打你一顿,有一日不打,你觉得幸福满足。你敢撞过来,说明你只是把心里对我的恨藏的极好,刚才突然就释放了出来。” “不......” 沈冷咬着牙,忽然抬起头直视着孟老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畏。 “在今天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沈先生说,多记恩情少记恨,我是你从雪地里捡来的,是救命之恩。普天之下,没有比这恩情更大的。现在我恨你,是因为你是水匪,害人的水匪!” “呦呵,还是个爱恨分明的家伙。” 孟老板叹道:“我还小瞧了你呢,你说的我心里酸酸的,我不该对你那么差。算了,我从今天开始改正,以后都对你好一些。现在就对你好一些......这个小丫头漂亮吗?漂亮吧?她是你的了。现在,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你想干嘛就干嘛。怎么样,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他一把将沈冷扔出去,扔在沈茶颜脚下。 “你敢吗?” 孟老板问。 他用脚踢了踢沈冷:“如果你不敢,那就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我数到十,要么你把她衣服扒光了她是你的。要么,你就看着我怎么教你征服一个漂亮小姑娘。” 就在这时候,沈先生忽然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人性里的复杂。” 那个明明应该已经吓坏了的小女孩儿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看到了先生,以前先生说人性里善恶交织,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做到善恶分明。我不懂,现在懂了。他对他儿子的善,和对我还有那个傻小子的恶,没办法分开。” 沈先生站起来,身上绑着的绳子居然全都自己断了,好像断开的蛇一样落在地上。 “孟老板,你查了我一年多,我何尝不是一样?水匪十三路,唯百里屠杀人无数。人前人后,孟老板和百里屠,你到底是哪一个?” 孟老板的脸色猛的变了:“我真是低估你了。” “你也低估我了。” 站在他不远处的沈茶颜忽然出手,那娇娇弱弱的小小身躯里,也不知道怎么爆发出那般炸裂的力量。 她左脚往前一滑,左臂抬起,小臂朝上,身子向前一冲。 砰地一声,孟老板那肥大的身躯就被撞飞了出去。 “好了。” 沈先生淡淡的说道:“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还小,杀人之事不可沾染,你带他们两个出去,别让他们两个也看到了。” 沈茶颜嗯了一声,竟是一手一个提着沈冷和孟长安从窗口掠了出去。 三个人跳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的一根头发飘落下来。沈先生看了那头发一眼,手掌轻轻挥了一下,那根发丝随即飞出去,看不清楚踪迹。 片刻之后,这库房里所有人都倒了下去,每个人脖子上都多了一条红线。 沈先生转身往外走,眼睛里再也没有那些水匪,只有那两个少年眼睛里的悲伤。 ...... ...... 【是不是以为今天没有了?嚯嚯嚯,之前在群里说了一声书评区留言过一百条就加更一章,现在过一百条了,所以加更,说到做到。新书期保底每天两更,大家也能理解这本书追求的不是速度而是更好的东西,所以码字速度比之前的都会慢不少,保底两更是在保证质量的同时我可以确定做到的,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明天如果书评区留言还能过一百条的话,我就加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章 名字而已 孟家的院子很大,毕竟在鱼鳞镇里孟老板也算是殷实大户,可是院子再大也不敢把房子造的有多高,衙门里一句违制,就能让他家破人亡,哪怕他是明面上无人知晓的水匪百里屠。 孟长安在沈冷那间破旧的小房子里找到他的时候,沈冷蹲在那发呆,像是心有余悸,三魂七魄没了一大半。 “出息!” 孟长安骂了一句,然后又叹了口气:“你真的打算以后姓沈了?” 他刚刚死了爹,可是他骨子里的执拗和倔强却让他不哭,再难受也不哭。 “嗯。” 沈冷的回答很简单,从鼻子里挤出来的这一声比孟长安还要执拗。 “以后你怎么办?”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可是还没等他回答,外面清脆的声音已经替他回答了。 “他能怎么办?当然是跟我们走。” 说话的是沈茶颜,那个看起来很漂亮很骄傲的小姑娘,比沈冷个头稍微矮一些,若说她现在是含苞待放的年纪,那么她那花苞里藏着的可不是花蕊,而是杀气。 孟长安哼了一声,对这个小姑娘没有任何好感。 “你们还不走,是不是等着我亲手报仇?” 他问。 沈茶颜不屑的哦了一声,指着沈冷:“带了这个废物就走,不过,你真的以为你有机会报仇?” 小姑娘豆蔻年华,却咄咄逼人。 本还有一句你爹该死要出口,她忍住了,觉得太凌厉,伤人伤己。 孟长安和她对视着不甘示弱,然而坚持了二十息就没了兴致,他的杀父之仇怎么办?真的要报?不报的话,岂不是枉为人子? 然而父亲是水匪百里屠,被父亲杀死的那些乡亲们那些客商们的家属亲人如果都来报仇,自己身上会不会千刀万剐,一想到这个,孟长安就一阵阵的发冷。 “你呢?” 沈冷忽然站起来问了他一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的是地方可以去,再说我家大业大怕什么,爹死了这宅子这产业也得姓孟,虽然我觉得很脏……我一会儿收拾一下东西就回长安城了,雁塔书院里好歹还有我一席之地,倒是你,跟着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自己多小心。” 他过去在沈冷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傻冷子,别跟谁都掏心掏肺的,江湖水深,天下太大,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改回来姓孟,这产业都是你的,我不稀罕。” “我也不稀罕。” 沈冷摇头:“你刚才说,挺脏的。” 孟长安咧开嘴笑了笑,有些苦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做了最后的努力:“那些大家大户的公子在书院里读书习武,都可以带一个书童或是伴读,若是……” “他不去!” 沈茶颜跨了一步拦在沈冷身前:“他以后必须跟着我们,绝对不会去什么狗屁书院做伴读书童,他丢的起那个人,我丢不起。” 孟长安眼皮一翻,带着怒意:“你算个屁?” 沈茶颜倒是笑起来,眯着眼睛说话:“先生说我还小不许沾染杀人的事,但没说不许我打人。” 孟长安想到之前这个小丫头一手一个拎着他和沈冷从窗子里跳出去的身手,咬了咬牙忍了。 “傻冷子你记住,如果在外面吃了苦受了罪但对未来有用,那就忍着,可若是吃了亏造了算计……别忍,或者忍到你找到我。” 他把沈冷的小猎刀拿出来晃了晃:“这个我不还给你了,算是……什么也不算,就是不想还了。” 沈冷嗯了一声:“我有刀鞘,你有刀,将来会重新见面的。” 孟长安说了一句那也是为刀不是为你,说完之后就走了,背着一个小包裹,里面却一两银子都没装,倔强的让人心疼,也让人敬佩。 他甚至一件衣服都没带,身上换了雁塔书院的院服,包裹里除了一把小猎刀,还有他书院的身份凭证,以及一壶水。 此去长安万里迢迢,他身无分文,也不知道怎么走。 沈冷追上去,把自己攒下来的所有的钱都塞进孟长安手里:“我自己的,干干净净。” 孟长安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红,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哈哈大笑:“这几个破钱瞧把你在乎的,给你面子我就收下了,以后千倍万倍还给你。” 少年沈冷不知道,这是孟长安在心里发下的第一个毒誓。 毒誓有多重?哪怕不是报血仇的那种,毒誓也深刻于心。 少年孟长安大步而行,自从开走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 沈茶颜看着沈冷那模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家的骨血里就没有孬种,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孬种的欠揍。” 沈冷道:“我不是孬种,我是心疼他……莫要忘了他死了爹,亲的。” 沈茶颜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那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流过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越是去想孟长安那眼神越觉得害怕。 孟长安离开之后沈先生才进来,有些遗憾的说道:“毕竟是血仇,我还是不在他面前出现的好,少年人心这么冷硬,将来不成大器都难,倒是你……小茶有一点说的没错,你骨子里有些软。” 沈冷嗯了一声,也不想解释什么。 软? 软骨头的人会嘴里叼着一把没开锋的小猎刀朝着冰冷的江水里一跃而下?会在那库房里一头撞向百里屠? 少年人心境还不稳,但有天生的所为所不为。 沈先生伸手拉着沈冷的手:“跟我走吧,我记得你去年的时候曾经说过,若一日有万夫力,便杀尽天下水匪。” 沈冷抬起头,眼神明亮:“是!” “我教你万夫力,也教你万夫不当之智。” 沈冷使劲儿点了点头,拉着沈先生的手往前走,沈茶颜却一把将他的手打掉:“多大了,还要大人牵着手?” 沈先生微微皱眉:“小茶,不许这样。” 沈茶颜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本就是,好歹也是个男人身。” 沈先生苦笑摇头,却没有再去牵沈冷的手:“知道我为什么送一把小猎刀却没有给你刀鞘吗?” “不知道。” “刚才我说了,你骨子里有些软,这可能和你这十二年来成长的环境有关,日日夜夜被欺负的已经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你不知道的是你骨子里应该有什么样的霸道凌厉,应该有什么样的张扬跋扈,我送你刀而不送你刀鞘,就是想告诉你,不要藏锋,少年人,当锋芒毕露。”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想起那把小猎刀已经被孟长安带走了,忍不住唏嘘:“那个家伙,锋芒本就在外,哪里还需要什么刀?你们两个倒是应该换换才对,刀鞘予他,刀予你。” 沈茶颜回忆了一下孟长安的样子,然后问:“那个道人说的是真的?” “胡诌的。” 沈先生的回答倒是让人意外:“道宗也好禅宗也罢,谁能一眼十年?我不是说没人有那个本事,龙虎山上真人,禅宗那位大士一眼十年是没问题的,其他人……不过孟长安这样的人,二十岁之前若没人压得住他的锋芒,只怕就再也没有人能压得住他的锋芒了。” 想到自己刚说完没有人可以一眼十年,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雁塔书院只是个书院。” “你莫不是又忘了裴亭山?”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沈冷机械的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插不上,他觉得自己确实懂的太少了,雁塔书院他是知道的,但裴亭山是谁? 鱼鳞镇里的人还不知道孟家已经出了大事,那废弃库房里的几十具尸体也还没有被人发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三个人也不显得惹眼。 “小冷儿,你要去哪儿?” 一个靠拉车为生的苦力阳光灿烂的喊了一声,正是陈冉的父亲。 “大伯,我要离开这了。” 沈冷停住脚步,然后认真的学着大人的样子俯身一拜:“冷儿多谢大伯这些年来的照顾,冷儿以后还会回来看大伯的。” 陈冉的父亲愣住:“你这是……真的要走了?你且等等,且等等。” 他忽然转身往回跑,跑的很急,常年拉车的汉子下盘有多稳?可他跑起来的时候却有些踉跄,像是绊到了什么似的险些栽倒。 沈茶颜微微皱眉:“哪里有时间多耽搁。” 沈先生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你性子太急烈,哪里像个女孩子,等等就等等,已经等了十二年,还在乎多半个时辰?” 没多久,沈冷就看到小胖子陈冉气喘吁吁的从对面的巷子里跑出来,脸都发白了,一边跑一边喊:“冷子你等等我!” 陈冉的父亲跟在他后边跑,两只手往前伸着,怕是自己儿子会跌倒。 陈冉急切的跑过来,把手里一包东西塞进沈冷手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个念头,你是留不住的,早晚都会离开鱼鳞镇……这里有些馒头,榨菜,还有几个咸鸭蛋,你知道我家里也拿不出什么。” 陈冉的父亲从裤袋上解下来一个钱袋子,哗啦哗啦响,想数出一些铜钱给沈冷,犹豫了一下,把所有的钱塞进沈冷怀里:“出门在外别舍不得花钱,大伯力气有的是,钱用完了就回来,孟老板家里炕冷,大伯家里虽然没有婆娘,可炕是热的。” 沈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没有拒绝陈冉和他父亲的好意,心里也起了一个誓。 我早晚回来,带你们荣华富贵。 孟长安和沈冷离开鱼鳞镇的时候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似乎是上天不屑,竟是突然间阴了天,然后打了几声闷雷。 陈冉抱着沈冷使劲的哭,哭够了就松开手:“我爹说的对,退一万步说,你也就是退回鱼鳞镇,鱼鳞镇里有我家,不怕。” 沈冷使劲儿点了点头。 想起以前两个人躺在草坡上看着夕阳下山,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的沈冷问陈冉:“谁给你取了这么个文质彬彬的名字?” 陈冉耸了耸肩膀:“你不知道,我原来叫陈再,小时候走路不稳经常摔跤,我爹请人问了问说是名字不好,头上有一根扁担,肯定走不稳……于是就改了陈冉。” 沈冷:“这么迷信的吗?” 陈冉:“管他呢,名字而已,比如你叫冷儿,但你真的冷吗?” ...... ...... 【哈哈哈哈是不是想不到这个时间又更新了?当然这是今天保底两章的那份,新书期需要各种支援,点击,收藏,推荐票,月票,需求量特别大......另外我很早之前就想干一件事报答给我打赏的读者朋友们,就在这本书干了吧,每一个盟主我都会邮寄一份精心打造的礼物,不限于盟主,半盟也送,记得加群来告诉我地址,当然我希望是在七月一号大家帮我冲击一下月票榜和新书榜,大家晚安。】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章 一根手指一顿肉 过南平江的时候,沈先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然后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沈茶颜正看着沈冷笨拙的扎马步,听到笑声看了一眼沈先生:“想起什么了?” “咱们三个都姓沈。” 沈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别人不理解的得意。 沈先生看向茶颜:“像不像一家三口?” 茶颜:“呵呵。” 沈先生是个风度翩翩的人,当初穿道袍的时候云霄城里也不知道多少妇人看到他就走不动路,此时虽然脱了道袍换上长衫,却增了几分洒脱少了几分刻板,看起来比年轻时候更有味道了些。 茶颜是个美人,十二岁已有七分国色天香。 沈冷就普通了,虽然眉清目秀,可是因为常年做苦力所以皮肤粗糙了些,肤色也黑,倒是更显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茶颜看到沈冷傻笑:“你又笑什么?” “一家三口。” 沈冷傻笑着回答。 “数你最丑。” 沈茶颜过去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你这也叫马步?软塌塌的好像晒了两根面条似的,马步扎稳,别说风吹雨打,纵然山崩地裂也不能动分毫。” 沈冷被这一脚踢的几乎栽倒,连忙又站回去:“知道了师姐。” 沈茶颜皱眉:“哪个是你师姐?” “总不能是亲姐。”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沈茶颜从甲板上捡了一根如她手腕粗的麻绳,攥住麻绳拇指一弹,啪的一声那麻绳就断开了,她手里留下了大概一米长一截,抡起来在沈冷后背上打了一下,沈冷疼的立刻一声闷哼,后背上瞬间就肿起来一条。 沈先生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对沈冷点了点头,意思是加油你是最棒的? 这可比孟老板打的丝毫也不差了,而且孟老板手上的力度竟似乎还不如这小丫头,她那横眉冷对的样子,沈冷想着倒好像她是自己干爹…… “扎稳!” 沈茶颜拎着麻绳鞭子站在那,沈冷再次稳住马步,横过大江,这船本就摇晃,别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便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汉子们,有几个能在风浪摇摆的船上扎马步的?他们可以在这样的风浪里于甲板上健步如飞,可扎马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只这样?” 沈冷问。 他的意思是就这样一直扎马步吗? 沈茶颜:“你还很狂啊。” 然后又一鞭子打了下去,沈冷心说自己这是犯了什么天条…… 渡江扎马步,下了船乘车沈先生和沈茶颜坐着,沈冷在车厢里扎马步,马车一路走沈冷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两个时辰就这样过来,沈冷额头见汗,身子也开始摇摆起来。 车夫回头看了一眼长出一口气:“之前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们是从湘西来的呢。” 沈茶颜皱眉:“怎么那么多话!” 车夫瞄了一眼沈茶颜手里的鞭子,选择闭嘴,心里想着那像个摆件的小家伙的日子过的真不容易啊。 见沈冷站不稳了,沈茶颜还要打下去,沈先生终于开口:“已经极限了,比你那时候强些。” 沈茶颜微微一怔,哼了一声,随手把鞭子扔了出去,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眼神里有些欣慰和喜悦一闪即逝。 是啊,这个笨家伙,竟是比自己当初还要强些。 没有一点儿武术功底,先于船上再于车上马步扎了两个时辰,这已经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事,这要是让四库武府那些游历于大宁全国各地的择雄校尉看到了,怕是拼了命也要把沈冷抢走。 扎了这么久的马步,能说明的绝不仅仅是沈冷身体素质好,还有强悍的毅力,这正是四库武府最需要的人才。 看到沈茶颜将鞭子扔出窗外,沈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还没有坐稳,沈茶颜一手抓住他的衣服领子,直接把他从窗口扔了出去。 “跟着跑。” 就这三个字,简单的不近人情。 沈冷刚刚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腿部肌肉有多酸痛?她丝毫也不去体谅,那样子比孟老板还要心狠的多。 沈冷却没有说什么,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跟着马车开始跑,跑步对于沈冷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从十岁开始就肩扛着至少一百五十斤的货在商铺和码头之间来回奔波,两年来跑的路几乎可以绕大宁一周了,不是大宁小,而是跑的确实太多。 “赶快些。” 沈茶颜朝着车夫说了一声,车夫却没有把马鞭子甩下去,反而一拉缰绳停下来,把之前收进怀里的车费掏出来扔在沈先生脚边:“这生意我不做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那孩子不是人?这么糟蹋,你们就不怕遭了天谴?” 沈先生略尴尬:“她是为他好。” “为他好?这他妈的叫为他好?都是你的孩子,闺女养成这刁蛮的样子,儿子被养成苦力样子,这般欺负人若是为他好,南越国的皇帝现在是不是还得对大宁感恩戴德?” 这比方并不好,若是八部巷里的南越亡国皇帝杨玉听了会想打人。 沈先生还是很认真的解释:“我待他们两个是一样的,她开始的时候也这样,现在他经历的都是她经历过的……” “你以为我信?” 车夫指着旁边:“赶紧下车,不管是重男轻女还是重女轻男,在我看来都是王八蛋。” 沈冷站在那傻笑,朝着车夫挑了挑大拇指。 沈先生还想说什么,沈茶颜从马车上跳下去,从钱袋子里又抓了一把银子扔在马车上:“赶你的车,这是赏你的。” 然后她一脚踹在沈冷屁股上:“跑!” 沈冷只好跑起来,一边跑一边笑,没心没肺,沈茶颜则跟在他后边跑。 都是跑步,只是两个人跑步的方法却差距甚远,沈冷跑步的呼吸方法是自己习惯了的,而沈茶颜的呼吸方法显然更加的合理,呼吸方法的不同,沈茶颜和沈冷在同等体力同等素质的情况下,沈冷绝对不行,差的远。 车夫愣在那:“你闺女很彪啊……” 沈先生看了看沈茶颜扔在马车上的银子,有些心疼,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对钱没有概念,扔出去这么多……车夫说什么他都没有去听,想的是怎么才能拿回来? 正想着,车夫伸手把银子抓起来放进怀里:“你们这一家三口真有意思,我们做这行的,什么人见不到?你们这样的第一次见。” 沈先生看着他把银子收起来,坐直了身子很认真的说道:“我知道咱们江南习俗,若是去走亲戚,带的礼物多了,主人家往往都会押返回去一些。” “没错,咱们这的人厚道。” 车夫回答,赶车上路。 沈先生叹了口气:“你厚道吗?” “我厚道啊。” “你若厚道,不嫌多吗?” 车夫楞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你这么一说到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赏钱确实给的多了,但我不会退给你。” 最后几个字说出了一种钱在人在的决绝。 沈先生无奈道:“我们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以后不做生意了,每一个铜钱都得算计着花,所以……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抢回来的,但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又或者说让我死心,这样,我伸出一只手张开,你猜我伸出几根手指?” 车夫看白痴一样看着沈先生:“张开的?” “张开的!” 沈先生说的斩钉截铁。 沈先生把左手伸出去,笑呵呵的说:“你猜。” 车夫忽然背脊上一阵发凉,可是不死心的说道:“你五指张开,当然是五根手指。” 沈先生说了一句不对,然后右手一翻握了一把锋利小刀,一刀下去将左手小指切下,血随即喷了出来,车夫立刻就白了脸。 他把之前沈茶颜给他的赏钱全都掏出来扔给沈先生:“神经病!” 沈先生也不急着把钱捡起来,把掉了的小指对在伤口,取出来一包药粉捏了些洒在上面,小指就粘好了似的居然不往下掉,他又取出一个布包,在里面翻找出针线,认真的给自己缝合:“我刚才说过了,以后不做生意了,钱会变得拮据,他们两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顿顿不能缺了肉,她还小不知道钱的重要,我知道。” 沈先生缝好了之后把那包伤药递给车夫:“这个送你了,价值应该比那些银子还大些,我自己配的伤药,当初在云霄城的时候一包至少卖二百两银子。” 车夫脸色发白,哪里敢去接。 沈先生把车上的银子一块一块捡起来收好,然后对车夫说了声谢谢。 “就为了他们不少吃一口肉?” 车夫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的。” 沈先生回答。 车夫又问:“他们的一口肉,比你一根手指还重要?” “是的。” 沈先生点头:“重要的多。” 车夫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但他忽然对沈先生生出几分敬意,他现在已经很清楚,沈先生的武艺一定很强,杀了自己抢回去那些银子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沈先生是用断自己一根手指的方式换回去的。 孩子的一顿饭,比自己的一根手指还重要…… 车夫在心里来来回回的想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可怕。 “你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我亏欠了多少。” 沈先生依然那淡然如水的样子,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我自己欠的,我得还。” 而那两个家伙则从中午跑到了太阳下山,沈冷浑身湿透,而沈茶颜则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停下来之后沈茶颜回马车上取水,看了沈先生的手指一眼:“又来?第二次了!” 沈先生笑:“两次情况差不多。” 其实两次断指,情况还是差了不少的。 沈茶颜看似面无表情,一口气喝了半壶水,然后把身上的钱袋子扔给沈先生:“太重了,若没有这东西坠着,我能甩他三条街。” 沈冷走回来一眼就看到沈先生手指上的血,沉默了片刻,把钱袋子捡起来绑在自己腰上:“我挂着,下次也能甩你三条街。” 沈先生眼睛眯起来,感觉很幸福似的。 车夫依然一脸的懵逼。 沈冷抽空问了沈茶颜一句:“他断了手指你好像不是很害怕?” 沈茶颜哼了一声:“也就是吓唬吓唬车夫,他能接上。” 沈冷:“......”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章 我烤过鱼 沈冷本以为会走很远很远,当沈先生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小院子的时候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从这里到鱼鳞镇,就是一天的路程。 “去劈柴。” 沈茶颜倒是很熟悉这里似的,进了门就朝着沈冷喊了三个字,然后去把每一间房子的窗户都打开,这里距离江边并不是特别远,湿气有些重。 沈冷很累,却没有说什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只找到一把已经很钝很钝的斧头,没有找到磨刀石,以这把斧头想要劈柴的话,只怕到明天早晨也劈不出来几根。 沈先生走到沈冷身边:“刀鞘呢?” 沈冷将自己藏在怀里的小猎刀的刀鞘取出来,沈先生把刀鞘接过来:“刀鞘其实不简单,这面凸起的地方是个机关,按一下就会弹出来一根绳索,很细,一丈多一些……这边你注意到了吗,是一层一层的波纹,就好像鱼鳞一样。” 沈先生将斧头捡起来,用刀鞘波纹的那一侧在斧头上滑了一下,嚓的一声,斧头竟是被波纹蹭掉了一层铁屑。 沈冷实在没有想到这看起来寻常的刀鞘居然藏着机关,更加的喜欢了。 沈先生把刀鞘和斧头递给沈冷,自己进了屋子,片刻之后搬了一把躺椅出来,就在这小院子的槐树下躺好,眯着眼睛休息。 沈冷用刀鞘磨斧头,蹭一下,斧头上就掉一层铁屑,沈冷看着那刀鞘陷入了沉思,沈茶颜把屋子窗户都打开后看到沈冷沉思,那家伙专注起来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小帅,看起来应该是在想这刀鞘以后会有几种用法。 下一秒,沈冷忽然脱了鞋,用刀鞘蹭脚底的死皮……他是今天才穿上鞋子的,以往在孟老板家从不曾穿过鞋,常年在商铺和码头之间跑,脚底下厚厚的一层死皮。 蹭一下,他爽的哎呦一声…… 沈茶颜啪的一声把窗户又关上了,心说那般金贵的东西,这个家伙居然用来去死皮? 蹭的舒服了,沈冷把鞋子穿好开始劈柴,斧头被磨的颇为锋利,很快就劈了一堆,他发现劈柴这种事居然会上瘾,一斧子下去木头两开,感觉特别爽。 然后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看向躺椅上的沈先生:“战场上两军交战,大将出手之前是不是都要说些比较霸气的话?” 沈先生道:“一般都是一言不发上来就打的,你说的那是小说里的情节,不过也不是没有,你想说什么?” 沈冷挥舞了一下刀鞘:“以后遇到顽敌,我就挥舞一下刀鞘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脸在我刀鞘上摩擦?” 沈先生点头认真的说道:“这威胁可真可怕。” “烧水去。” 沈茶颜隔着窗户喊了一声:“我要洗澡。” 她靠着窗户生闷气……把脸在刀鞘上摩擦?这很霸气吗? 沈冷哦了一声,看到院子里就有一口井,检查了一下木桶上的绳子是否有破损的地方,然后把水桶扔进了水井里,打上来水刷了铁锅,架上柴火烧水。 他不断的伸手去测水温,感觉水温差不多了就把水舀出来,拎着放在沈茶颜的房间门口,沈先生眯着眼睛笑起来,沈冷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是沈茶颜却知道,所以觉得沈冷很可恶,沈先生也很可恶。 当初她烧水,是等到水烧开了之后舀出来又兑冷水,而沈冷却没有这样做,想到半路上她屡屡提到的智力二字,沈茶颜就更恼火了…… 柴劈了,水烧了,别人或许会问接下来做什么,沈冷却没有,从钱袋子里取出来一块碎银子,小心翼翼贴身放好就出门去了。 “还不服气?” 沈先生闭着眼笑问。 沈茶颜赌气似的哼了一声,把窗户关严实,门关严实,脱了衣服坐进澡盆里,舒服的颤抖了一下……水温居然特别的合适。 她忍不住去想,这家伙烧水的时候难道把水舀出来后进入木桶再倒进浴盆里的时间都算进去了?如果不算计这些的话水温现在就是略微凉一些的,可现在正好。 一定是巧合。 沈茶颜闭上眼睛,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很舒服。 那个家伙,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笨啊。 沈茶颜泡了一会儿后冲洗,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来,发现沈先生还在躺椅上眯着,可她知道沈先生不可能睡着的,这两年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了,她问为什么,沈先生回答说沈冷起步太晚了,自己必须准备的足够多他才能追上去,沈冷的对手从一出生就比沈冷站的高,得到的多,沈冷需要用十倍的速度去追才能把差距一点点拉回来。 沈茶颜擦着头发走出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不急。” 沈先生果然没有睡着,应该是思考什么。 “与其瞒着,不如早些让他知道的好。” 沈茶颜是个很直爽的性子,不愿意这样瞒下去。 “他若现在就知道了,压力就太大了。” 沈先生坐直了身子:“大部分时候压力带来动力,可是压力太大的话,会把一个人的心境直接压垮,那时候我准备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处?” 沈茶颜:“你待他可真好。” 沈先生:“我给你取了名字的。” 沈茶颜:“呵呵……” 沈先生笑道:“你觉得我偏心?我给他准备的那些,大部分你都看过的,我不喜欢吹牛,给你看过的那些,足够让你把孟长安甩开三条街。” 沈茶颜:“大部分。” 沈先生讪讪道:“因为有些东西,是男人才能学的。” “比如呢?” “我去洗澡。” 沈先生快速的离开,冲进屋子里,心说你要是听了那比如的事,岂不是要骂我流氓?说不得说不得…… 沈茶颜哼了一声,心说还不是偏心,然后她习惯性的走到院子一侧,也不需要去看,就在墙角处把那柄自己削的木剑抽了出来,树上挂着一个吊环,很小,刚好她的木剑能够刺进去,风吹吊环晃动起来,她站在那不动如山,出手,疾如闪电,每一击都精准的把木剑送进吊环里。 “喂!” 她一边刺一边喊了一声。 “什么事?” 正在洗澡的沈先生问。 “什么时候给我一把真正的剑?” “当你千刺不误的时候。” 沈茶颜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继续刺剑,第一百三十二剑刺空,她恼火的微微皱眉,然后很不耐烦的重新计数。 一百五十七次,失误,重新计数。 两百零二次,失误,重新计数。 九十九次,失误,不再刺下去了。 沈茶颜把木剑放回去,她很清楚该在什么时候停下来,心境已经开始变得烦躁,此时再练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去干嘛了?” “买菜。” 沈先生换好衣服出来,又在躺椅上坐好,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本册子一支笔,他用的是一种很特殊的笔,很特殊的墨,写在册子上的东西直接看是看不到的,需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显现出来。 “需要这样小心吗?” 沈茶颜看着沈先生那专注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需要,而且还不够小心,我刚才就已经在后悔了……我不应该把包药给车夫,那是只有我才能配出来的伤药。” “怎么会那么巧,云霄城距离这里至少几千里,消息不通,谁会知道?况且你在云霄城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当初熟悉你的人多半已经去了长安飞黄腾达,谁会注意到一个车夫手里的伤药?” “还是小心些好,你知道的,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沈冷。” 他用的是他们两个字,不是她。 沈茶颜知道,经过十几年的时间,当初一人做恶的那个她已经在自己周围形成了一个共同利益的团体,这个集团当然是以那庞大的家族为核心,虽然从大宁天成元年开始,那本该一飞冲天的家族被打压的抬不起头,可谁敢低估了那家族的能量? 十二年前那个女人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来,然后咬着牙撑着,只要她撑过前二三十年,后面谁还能阻止的了她的家族崛起? “你在写的是什么?” 沈茶颜又问了一句。 “兵法。” 沈先生说道:“我仔细考虑过很久,送他走哪条路会更快些,这两年的观察之后,尤其是今天一天的考验之后,文那一条路真的不适合他啊。” 沈茶颜脑子里出现了沈冷穿上书生长衫拿着扇子之乎者也的样子,然后使劲儿摇头,心说可真恶心。 “既然是要走更凶险的路,为什么不想办法把他送到四库武府?” 小姑娘对四库武府还真是向往,念念不忘。 “不敢。” 沈先生写完最后一笔,今天想到的算是记下来了。 “况且,四库武府里的那些家伙,哪一个比得过我?” 沈先生把册子收起来,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那小家伙会买回来些什么,你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再不喜欢吃肉也要吃。” 听到这句话,沈茶颜的眉宇间生出一股厌恶来,她当然不是厌恶沈先生。 “他应该不会买太多东西回来,因为他比你更知道钱的重要性。” 沈茶颜:“呵呵。” 沈先生道:“不如打个赌?他若是花了超过五十文钱,算我输。” 沈茶颜道:“五十文钱?能吃什么?” “吃鱼。” 沈冷从外面很艰难的走回来,看起来确实很吃力,因为他带回来一条鱼……事实上,就因为在江边遇到了这条鱼,所以他一个铜钱都没花就回来了,事实上,那应该不算鱼…… 沈茶颜嘴角抽了抽:“这鱼不好抓吧。” 沈先生嘴角也抽了抽:“你是光膀子打的吧?” 沈冷心说这笑话可真过时啊。 他带回的,是一条一米三四长的鳄鱼。 南平江里,鳄鱼并不少。 “打的时候确实有些艰难,幸好我比它聪明多了。” 沈冷说的轻描淡写,可是衣服上被撕破的地方显然不少,但却没有伤,看起来他是真的累坏了,恨不得现在就躺下来才好呢。 他一屁股坐下来,拍了拍那鳄鱼的背:“容我歇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果园,外面堆了不少果木,我去抱一些回来把这东西烤了吃。” 沈茶颜咽了口吐沫:“你烤过?” 沈冷想了想自己在孟老板家挨饿不得不去江水里摸鱼的往事,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嗯,是的,确实就在昨天。 “烤鱼谁没烤过?只是没烤过这么大的,鱼鳞也没这么厚!” “你管这叫鱼鳞?” “不然呢……” 沈茶颜一转身就走了:“我自己煮面,你们烤吧……” ...... ...... 【说话算话,加更来了,明天书评区要是有一百个么么哒,还加更......当然不能一个人水出来啊,么么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章 他没有别的未来! 沈冷这几天的日子过的极为规律,做饭,练功,做饭,练功,睡觉…… 每天上午对于沈冷来说都有些难熬,因为上午的时间属于沈茶颜,她就像个挥舞着皮鞭的小恶魔,下手不留情,可也不知道为啥沈冷就是不怕她,一点儿都不怕。 每天早晨起床后洗漱做早饭,休息十五分钟后就开始练功,先马步半个时辰,然后负重蹲跳,沈茶颜说这是为了锻炼他的爆发力。 战场上出手,爆发力极为重要。 而每天下午的时间属于沈先生,整个下午都会显得很安静,沈先生只是让他看书,看地图,看战例,看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学习各地的方言。 沈冷的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极充实,他就好像一个口袋,沈茶颜和沈先生两个人撑开口袋不停的往里面塞东西。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多了一项,那就是近身格斗,准确的是说近身挨揍。 沈茶颜让沈冷主攻她防守,一开始沈冷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被揍的鼻青脸肿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不好意思完全没有意义,沈茶颜反击出手的时候可没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小姑娘老气横秋,对沈冷说现在你每一次挨揍都是将来战场上躲开敌人杀招最好的准备。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沈先生发现沈冷这个孩子就像是一块橡胶似的,怎么拉扯都拉扯不坏,不管你给他多大的压力,他都能扛下去。 开始他以为这是年幼就承受苦力养成的习惯,毕竟孟老板对他是真的不好,可是后来沈先生确定那不是什么习惯,而是一种骨子里的坚韧。 “去江边挑一些土回来,只要江边细沙。” 沈先生吩咐了一声就回屋去了,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写写画画,他那本表面无字的兵法似乎就快要完成了。 沈冷答应了一声,抓了两个木桶和扁担出门,从他们隐居的残破道观到江边差不多来回有近六里,两个木桶装满细沙超过百斤,可挑了一担回来后沈先生说不够,至少再跳十担回来,沈冷肩膀上已经红肿,还是咬着牙去了。 沈茶颜狠狠瞪了沈先生一眼,跟着沈冷出门。 到了第三趟的时候沈冷肩膀已经疼的几乎忍不住,可他依然坚持,沈茶颜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看到沈冷踉跄了一下后一个箭步过去,从沈冷肩膀上单手把扁担摘了下来。 然后她把扁担扔还给沈冷,一手拎了一个木桶大步往前走。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沈先生脸色有些发寒的站在小路上等着他们。 “我……” 沈茶颜张了张嘴,脸色微红,不知道怎么解释。 “自己去领罚。” 沈先生只说了五个字。 “他受不了的!” 沈茶颜倔强的顶嘴。 “嗯?” 沈先生眉头一挑,那是真的生气,沈茶颜纵然平日里说话似乎没大没小,对沈先生也看不出来多少尊敬,然而那只是表象而已,沈先生鼻子里嗯了一声,沈茶颜就低着头放下木桶,一个人回了道观小院。 “不怪她,是我的错。” 沈冷想要求情。 “也好,看看她去怎么受罚的,你也一块,罚完了之后再去把没挑完的细沙挑完。” “是!” 沈冷将两个木桶跳起来,摇摇晃晃的回了小院。 院子正中,沈茶颜已经蹲好了马步,看到沈冷进来后瞪了他一眼,沈冷心中觉得愧疚,放下木桶后跑到沈茶颜身边也扎了马步。 “你干嘛?” “陪你。” “用不着。” “哦。” “还不滚?” “我扎马步歇会,挑木桶太累了。” “白痴,你知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 “不知道。” 沈冷笑起来,牙齿白白的,笑容很干净:“管他呢。” 沈先生在沈冷之后回了小院,直接回了屋子里面,然后怀里抱了一些东西出来,到了近处沈冷才注意到那是一些短矛,造型很奇特,两边都有矛锋,大概一米二三的长度。 沈先生将短矛在沈茶颜的两条胳膊下边分别插了几根,那短矛锋利的让人心里发寒,然后沈先生抓了两个石锁递给沈茶颜,沈茶颜就这般站着,只要胳膊稍稍往下就会被短矛刺中。 沈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明知道会是这样的惩罚?” 他看着沈茶颜:“为什么还要帮我?” 沈茶颜哼了一声:“关你屁事,路上看到一只小狗挑水累了我也会帮。” 沈冷:“狗为什么会挑水?” 沈茶颜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病。” 沈先生严肃的说道:“功必赏过必罚这是领兵之道,沈冷你也要记住。” 沈冷哦了一声:“我的呢?” “你的什么?” 沈冷用嘴巴往自己腋下撇了撇:“矛。” 沈茶颜脸色微微一变:“我不用你陪我!” 沈冷认真的说道:“先生说功必赏过必罚,我刚才也犯了错,所以也要受罚,这可不是陪你,而是我自己那份。”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先生的嘴角不易觉察的往上勾了勾,然后真的就在沈冷的胳膊下面分别插了两根短矛,可院子里没有了石锁,那两个都在沈茶颜手上。 “木桶。” 沈冷努嘴:“那边,那边,沙子还没倒掉。” 沈茶颜已经急了:“你是不是疯了。” 沈冷摇头:“功必赏过必罚,赏罚分明,也需度量一致,若是惩罚因人而异,不能服众。” 沈先生点了点头,过去将木桶拎过来递给沈冷,沈冷拎着木桶,片刻胳膊就抖了起来,没几十秒胳膊上就被刺了一下,血瞬间就流下来。 “让他滚开!” 沈茶颜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沈先生摇头:“他自己的选择。” 沈冷咧开嘴笑,因为疼所以那笑容有些扭曲:“嘁……你是不是觉得我撑不住?我跟你说……哎呦……这算个什么!” 又刺了一下。 沈先生在石凳上坐下来看着那两个孩子,脸上依然严肃,心里却很高兴,团结对于军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品质之一,若是不能团结,那么战船上就是一盘散沙。 在沈冷被刺出来四五个血口之后,沈先生才站起来宣布惩罚结束,沈茶颜把石锁扔掉,第一时间抓起沈冷的胳膊看了看,眼睛微微发红:“白痴!” 沈冷:“可别总说我白痴,万一真被你喊白痴了可怎么办。” 沈茶颜:“你本来就是白痴。” 沈先生觉得少男少女之间的对话真有意思,特别有意思,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他起身进屋翻了金疮药出来扔给沈冷:“自己上药。” 沈茶颜想接过来,沈先生鼻子里嗯了一声,她一跺脚跑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别忘了,细沙还没有挑够。” 沈先生丢下一句话就回了屋子,依然坐在窗口桌子边写写画画,沈茶颜有些时候都不能理解先生为什么会这样,他好像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温暖的时候让人沉醉,冷酷的时候让人畏惧。 沈冷自己上了药包扎好,不过他没有包扎过,所以好像在胳膊上绑了两个蝴蝶结,沈茶颜看到他绑成那个样子,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包扎完了之后沈冷深吸一口气,拎着扁担木桶又出了门,一趟比一趟慢,可他还是如数把细沙挑了回来。 才把最后一桶细沙倒出来,沈先生隔着窗子扔出来一份地图:“照着地图把地形做出来。” 沈冷哦了一声将地图接住,然后开始用细沙来复制地图上的地形。 天色渐暗,沈冷认真的做他的事,沈茶颜就坐在一边看着他,这些事其实都是她曾经做过的,她本以为先生对自己已经很严苛了,可是现在沈冷来了,她才发现先生当初对自己算是好的了。 “太慢了!” 沈先生在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后沉声说了一句,沈冷随即加快速度,他不是不能更快,只是不想出差错,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看地图,天赋再好,生疏难免。 天黑之前沈冷终于把地图上的地形复制出来,沈先生背着手出门看了一眼,伸脚在地上来回扫了几下:“错了,错了,错了!” 沈冷辛辛苦苦复制出来的地形,立刻就被扫毁了一小半。 “先生你干嘛!” 沈茶颜立刻站起来,比毁了她自己的心血还要着急,因为她是看着沈冷一点点弄出来的,很细心,地图她也看过,应该没错的。 “心里什么感觉?” 沈先生问。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在想哪儿错了,然后确定我没错。” “然后呢?” 沈先生又问。 沈冷深吸一口气:“再做一遍。” 沈先生看向沈茶颜:“他以后要去的是军中,我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军营里面,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他做的再好也会被误解被针对被打压……但是他做的不错。” 沈先生问:“再做一次之后呢?若我还是说你错了呢?” 沈冷:“那就做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沈先生沉默片刻:“我或许苛刻了些,但我必须把你将来要面对什么都想到,你的时间并不多……” 沈茶颜颤声说道:“也许那不是他想要的!” 沈先生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觉得他有选择的余地吗?他不想要那样的未来,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和要杀他的人相比,我不算什么你更不算什么,谁也保护不了他一辈子,只能靠他自己。” “先生,你在说什么?谁要杀我?” 沈冷一脸的迷茫。 “没什么。” 沈先生转身:“挑细沙把白天的时间差不多都用了,今天白天的功课晚上补,什么时候补完了什么时候睡觉。” “是。” 沈冷垂首应了一句。 然后他低声问沈茶颜:“谁要杀我?” 沈茶颜一转身:“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转身的时候,眼角边似乎甩飞出去一颗很晶莹的东西,在夜色灯火下亮闪闪的,像是钻石一般。 ...... ...... 【大家早安,我醒来的时候认真的数了数有多少个么么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章 禁绝 天还没亮的时候沈冷就已经起床,打了井水洗漱然后去附近村子的早市买了蔬菜和肉回来,从他来的第一天起就把财政大权揽了过去,不管是沈先生还是沈茶颜都很满意,毕竟一个懒的管钱一个不知道怎么管钱。 回到道观小院之后开始做饭,煎蛋,炒了肉丝,然后煮面,没多久香味就从厨房里飘出来。 沈先生伸了个懒腰出门,习惯性给厨房门口那棵松树浇了些水,这棵松树是他对这里最大的怀念了,毕竟是当年亲手种下的。 沈茶颜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头发随意披散着走进厨房:“笨蛋,早晨吃什么?” 沈冷朝着已经煮好的面努嘴:“面” “哦。” 沈茶颜似乎没什么兴趣,可是她却知道沈冷是知道自己爱吃面才专门做的,但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什么,转身的时候嘴角微微一勾,少女一笑春风明媚。 “师姐,问你个事。” “别叫我师姐。” “那叫什么?” “叫……算了,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哦,茶爷,问你个事。” 沈茶颜眼神一亮:“这个名字不错,说吧,什么事。” “先生叫什么?” “他的名字?呵呵……嘿嘿……哈哈哈哈……” 沈冷不明白沈茶颜为什么会笑,沈茶颜笑够了之后转身走了:“你自己问先生。” 沈先生在门外自然听的清楚,咳嗽了两声后说道:“背后不论人是非,是君子所为。” 沈茶颜:“知道了小松先生。” 沈冷一怔:“小松先生?沈小松?” 他看了看那棵松树,心说怪不得。 本来还在傻笑着的沈茶颜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然后笑容就逐渐凝固……那时还是少年的先生在这道观里种下一棵松树,名字还叫小松的他心中有怎样向往的道家风骨,然而十二年前那个夜里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沈冷走出道观的先生仰天喊出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时候,几分悲凉? 所以这棵松树对于先生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他亲手种下的那么简单,曾经他希望自己能有的青松风骨在那一夜后荡然无存,风骨没了,只剩青松。 沈茶颜站在那好一会儿,然后去打了水把树浇了浇,浇完了之后回到自己屋子里把她软绵绵的枕头拿出来,走到沈冷身边比划了一下高度,又弯腰测试了一下俯冲的高度,接下来在沈先生和沈冷一脸懵逼的注视下把枕头绑在了小树上,然后她过去一把抓住沈冷放在门口那个位置推了一下,沈冷一个踉跄撞在松树上,正好是绑着枕头的位置,沈茶颜眯着眼睛笑起来,美滋滋。 沈冷两脸懵逼。 “门槛你已经砍了。” “你管的着?” 心情很爽的茶爷背着手回了屋子,心想自己是个苦命的,先生是个苦命的,那个白痴也是个苦命的,三个苦命的人加在一起算是物极必反了吧,怎么也不应该继续苦命下去。 沈冷以为茶爷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在树上绑个枕头这事只是她临时起意,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三年之中,茶爷每隔一段时间就拎着沈冷撞一撞那小树上的枕头,根据沈冷个头的长高而改变枕头的位置,还因为她担心绑的绳子影响小树的发育,时不时还要松开绳子重新绑一下。 沈冷心说茶爷真是个有爱心的人啊,虽然三年之中他没有再主动撞过一次树…… 三年的时间竟是一晃而过,沈冷的生活紧凑充实且有些残酷,三年间,沈先生和沈茶颜两个人拼了命的往沈冷这个口袋里塞东西,塞到吐也不停止。 又是一个夕阳下,三个人在松树下吃晚饭,简单却精致,三年来沈冷做饭的手艺也是精进了不少。 “明天你们两个出去一趟。” 沈先生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才三年,比之前沈冷熟悉的那个沈先生多了不少白发,也多了不少皱纹,本以为他那本无字兵法在三年前就快写完了,谁想到改改写写的三年还是没完成。 “出去做什么?” 沈茶颜一边夹菜一边问。 “破杀戒。” 沈先生的回答很平淡,可是沈冷和沈茶颜两个人都听的出来,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嗓音有些微微发颤,无论如何,对两个十五岁的孩子说出破杀戒三个字的时候压力一定很大,甚至比他们两个还要大。 “三年来,大宁朝廷在江南织造府打造的水师已经初具规模,南平江上的大股水匪基本上都被剿了一遍,可是织造府的水师都是大船进不去狭小水道,水匪只是被打的不似以往那般猖獗,数量其实依然不少。” “你们两个明天出去一趟,从这里往上游走三十多里南平江有个分叉,进去之后再行十二里左右是一片芦苇荡,那里藏着一伙水匪,而且和沈冷有些渊源…...当年孟老板也就是百里屠的手下,那个二当家没死,又拉了一伙儿人继续为非作歹,大概有七八十人,你们两个是该去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了。” 沈先生尽力说的平淡,是因为他不想让两个孩子太过紧张,可是他自己都紧张。 “好。” 沈茶颜只说了一个字,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沈冷放下碗筷回了自己屋子,把那把藏在衣柜里的小猎刀刀鞘取出来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沈茶颜微微皱眉:“你打算明天用这个做兵器?” 沈冷点头认真回答:“嗯。” 虽只有一个字,却格外笃定。 沈茶颜啪的一声把饭碗放在桌子上,把沈先生吓了一跳。 “你三年苦练,十八般兵器样样都学了,近战刀剑钩叉远战硬弓连弩都用的不错,你偏要用一个刀鞘?” 沈冷把刀鞘举起来朝着落日的方向:“因为喜欢它。” 他没说心里的想法……不知道孟长安这三年来过的怎么样,六岁进雁塔书院读书习武,如今已经九年,他比自己早六年开始学习应该远比自己要强大的多吧……那把小猎刀在他手里,应该无恙? 十六岁是大宁征兵的年龄下限,不出意外的话,十六岁的孟长安就要进入军中了,今年是他在雁塔书院的最后一年,以他那种性子,应该处处都是最优秀的。 沈茶颜虽然不开心,还是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一粒米都不剩,放下饭碗坐直身子认真的问沈先生:“当初你不让提四库武府,可是现在不得不提,傻冷子不是军户出身没办法直接进入战兵之中,明年他就可以参军了,先生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我们没有离开南平江?” 沈先生反问。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沈先生笑了笑道:“大宁四库武府虽然说每年都会有择雄校尉从各地挑选人才进去培养,可是优先选择的还是军户出身的孩子,沈冷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就算被择雄校尉选中到了四库武府里,也会被筛选出来。” “大宁四疆战兵不说了,就说各道府常驻的战兵,非军户也进不去,这是大宁开国皇帝立下的规矩,没人敢轻易打破,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留在南平江不走的原因,因为水师没有这样的限制。” “水师初建,陛下的意思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从各地战兵抽调过去的人练了三年也远不如本地的渔夫水性好,所以水师的主力反而是这三年来从南平江上下游招募的民勇,我昨天得到消息,兵部那边下了一道通文,水师的民勇自通文到开始正式列入大宁战兵序列。” 沈茶颜微微皱眉:“先生想让傻冷子进水师?水师有什么前途!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还是要去四疆虎狼之师,水师不过是在南平江上剿剿水匪而已,敞开了说傻冷子再出彩,校尉便是极致。” “小茶,你低估了陛下的心胸壮志啊……你真的以为,陛下创建水师只是为了那区区水匪?如果是真的只是为了水匪,为什么巡江战舰都打造的那般巨大?那是奔着出海去的啊……陆地武功,历代大宁皇帝已经做到了极致,远洋征服,才是当今陛下心心念念的宏图。” 沈先生继续说道:“更远的地方不说,南疆海域之外的求立国据说不过弹丸之地,人口不足千万,却仗着水师强横不断侵扰大宁海疆,而大宁海疆没有像样的战船,连渔民都保护了不了,为这事陛下当年就拍过桌子。” 沈先生看向沈冷:“当然,水师只是我为你选择的路,你自己也可以选择,若你执意要去四疆之地,我也会尽力帮你安排。” 沈茶颜道:“我还是觉得去四疆虎狼之师更好,水师远洋?并不现实。” 沈冷坐在那一直没有说话,沉思了好一会儿后忽然笑起来:“大宁陆上的四疆虎狼已近乎无敌,确实没什么意思,若能带一支水师令四海之外臣服,那就牛逼了啊。” 沈茶颜啪的一声在沈冷脑袋上敲了一下:“哪里学的这种粗话。” 沈冷揉了揉脑袋傻笑:“不觉得是粗话,进了军中若文绉绉的,反而会被不喜欢吧。” 沈先生起身回了房间,然后将那本他写了好多年的兵法取出来递给沈冷:“陆战,水战,我能想到的都写在这里面了,你从今天开始主要学习这里面的东西,一年之后,入南平江水师。” 沈冷接过来看了看那本兵法,里面一个字都看不到,封面上的四个字倒是很清楚。 “禁绝兵法?” 他看向沈先生:“为何是禁绝两个字?” “临兵作战,禁,是要让敌人处处被动处处受制,绝,是让敌人看不到希望,处处都是绝路。” 沈先生傲然道:“这普天之下,名将数不胜数,但有谁真能做到禁绝二字?” ...... ...... 【今天因为心情很不爽所以清理了微信读者群,因为很多朋友在新书开始就在热情的支持我,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在微信群经常发红包,然而我的红包多数落在了那些只为了抢红包甚至是开挂抢红包的人手里,我很生气,所以几乎是把群解散了,误伤了很多好朋友我在此郑重的道歉,书评区里有好几个朋友留言对我很失望,是我错了,对不起。咱们的扣扣群号是517832051,欢迎大家回来,我郑重道歉。】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章 只为杀人而来 芦苇荡里飘洒着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闻,狭窄水道之中水流速度很慢,再往里走近乎死水一潭味道更是难闻,不过渔民们习惯了这种腥臭味,倒也不以为意。 光着屁股的孩子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被他娘揪着耳朵拎回家,嗓门很大的训斥声都让沈冷有些羡慕。 他头上顶着一个用芦苇做成的伪装,蹲在芦苇丛中往远处看着,刀鞘在手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手心里都是汗水。 “害怕?” 沈茶颜蹲在他一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芦苇荡对面就是那一伙水匪的营地,男女老少差不多有几百人的规模,沈冷来的时候本以为这里只会有七八十号杀人如麻的水匪,谁想到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 这些老人孩子妇女当然知道自己家里的顶梁柱做的什么营生,可他们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那是多伤天害理的事。 “不是害怕。” 沈冷摇头:“人太多了。” 如果只是一群水匪,沈冷不会犹豫,可对面那些妇女孩子怎么办?难不成要当着她们的面杀人? “你觉得,恶分大小吗?” 沈茶颜忽然问了一句。 沈冷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那些妇女难道不知道自己丈夫干的是什么?那些老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子干的是什么?他们知道,并且享受着丈夫儿子杀人越货带来的一切好处,你觉得他们有多可怜有多无辜?” 沈冷点了点头:“那我先上,你支援。” 沈茶颜嗯了一声:“东西带齐了吗?” 沈冷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背后绑着一柄大宁战兵的制式直刀,这是沈先生搞来的东西,怎么搞来的就不知道了。 腰畔左侧是一圈长鞭盘起来,鞭子顶端是一串周边磨锋利了的铜钱,腰畔右侧挂着一柄连弩,同样是大宁战兵的制式装备,这些东西非常不容易搞到。 靴子正合脚,裤脚绑进了靴子里,衣服整理过,不会影响行动。 最主要的是,刀鞘在手里握着。 沈茶颜看到他紧握刀鞘就来气:“刀鞘大侠,你打算一会儿用这个东西把他们都敲晕了吗?这不是打架是去杀人的,用刀鞘……” 沈冷咧开嘴笑:“近身格斗的情况下兵器短一些会更有效。” “那你为什么不拿一把匕首短刀?” “被孟长安拿去了啊。” “就不能用别的代替吗!” “不能。” 沈冷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将脖子上的黑巾往上一拉,猫着腰如同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猎豹一样冲了出去,速度快的让沈茶颜微微动容,然后想到这般爆发力都是自己培养训练出来的,又有几分得意。 在这芦苇荡深处的陆地上,水匪已经建起来一片营地,虽然都是木板搭建的简陋房屋,但是格局非常合理,有围墙,有瞭望塔,浅水的地方甚至放了两排鹿角,若是切断栈桥的话船就无法靠岸。 沈冷是潜水过去的,栈桥上和瞭望塔上的水匪不可能看到他。 很快就接近了,就在这时候沈冷的脚踝忽然紧了一下,紧跟着身子就猛的往下一沉,然后就看到一双手朝着自己的脖子掐了过来。 水下居然也有人! 这群水匪被江南织造府的水军围剿的风声鹤唳,所以营地里戒备森严,沈冷没有想到水下也会有人守着,一下子被拉了下去。 自然而然,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 沈冷看到那两只手朝着自己脖子掐过来迅速低头前冲,从那个水匪的腋下钻过去到了背后,两只手抓着刀鞘勾在那人的脖子上往后死死的拉住,同时两条腿弯曲上抬,膝盖顶着那人的后背。 水里接连冒起来一股一股的气泡,那个水性精湛的水匪坚持了不到二十息的时间身体就软了,沈冷没有动刀,血水会被人察觉到。 对于沈冷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两分钟左右。 水匪的身躯失去了温度,四肢松开,人已经死了。 沈冷感觉很冷,他在来之前的路上,还有昨天沈先生说出破杀戒那三个字之后一直都在想,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而当真的杀了一个水匪之后才发现,自己幻想过的那些感觉都太虚了。 冷,感觉就是真的很冷,以至于在水下的沈冷开始不住的颤抖。 远处芦苇荡中,蹲在那的沈茶颜举着千里眼往那边看着,手也在发抖。 她看不到,若是看到的话可能手会抖的更厉害。 沈冷杀了人之后有至少三十秒左右的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三十秒之后看到那上浮的尸体立刻反应过来,一把将尸体拉下来,然后用尸体上的腰带把尸体绑在栈桥下边的木桩上,不让尸体上浮。 沈冷在栈桥下面露出头换了口气,仔细听了听,栈桥上的脚步声判断出上面有三个人来回走动,他再次进入水里,潜水百米之后在营地一侧露头,他之前观察过,这是营地防备最松懈的地方。 从那一排木屋后面爬上岸,沈冷不由得微微皱眉,这是一排茅厕…… 他居然还绕到茅厕前边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哪个门上写着男女,于是对水匪的素养略微失望。 选了一个门进去,他靠在门后面等着,顺便调整呼吸,在这种地方调整呼吸也确实有些艰难啊。 沈茶颜举着千里眼看到沈冷进了那一排简陋的木屋里,她判断出那是茅厕,于是忍不住想,那个家伙这是临阵之前拉一泡屎以敬天地鬼神? 终于,沈冷等到了脚步声,一个比沈冷矮半个头的壮硕汉子哼着小曲走进茅厕,门还没进裤子已经褪下去一小半,沈冷看他那晃荡着的东西实在碍眼,于是上去给了一脚。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蛋。 这一下那家伙就疼的闷哼一声,嘴巴被沈冷捂住后声音更显沉闷,沈冷一把将他按在地上,压着头,刀鞘贴在那人脸上:“老实点,不然让你尝尝我刀鞘的味道!” 水匪很疼,同时有些懵。 “刀鞘?” 沈冷也不回答,捂着他的嘴,用刀鞘鱼鳞那一面在他肩膀上刮了一下,肉一条一条被刮下来,那家伙疼的顿时挣扎起来。 沈冷压低声音说道:“告诉我你们当家的在哪儿,我饶你不死。” 那人使劲儿点头,沈冷才一松开手他就要喊,沈冷又立刻捂住,刀鞘在那家伙脸上蹭了一下……深可见骨,有多疼可想而知。 “机会给你了,你自己把握。” 沈冷的手稍稍放松了些:“你们当家的在哪儿?” “后面那排房子有单独的一间就是他的,和别的房子没有连着一眼就能认出来,好汉……求你不要杀我。” “我不是好汉,我是小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呸,说这个干嘛。” 沈冷发现这话说的不对路,有些丢了气势,稍稍犹豫了一下后将自己的软鞭解下来围着那家伙的脖子缠了一圈猛然收紧,这一次,他的手没有抖。 “若一日我有万夫力,杀尽天下水匪。” 沈冷早就想当着水匪的面说出这句话了。 “现在我有了。” 沈冷勒死了那个家伙,将尸体推开随便盖了盖,然后猫着腰从厕所出来,一路往后面的房子跑,还不忘了朝着沈茶颜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晃了晃大拇指。 噗嗤一声,举着千里眼的沈茶颜笑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两个提刀的水匪正在蹑手蹑脚的靠近。 沈冷绕到了后面那排房子,立刻就知道上当了……后面是一个练武场,全都是人。 水匪之狠厉,可见一斑。 “谁!” 正在那舞刀弄枪的一群人中有人看到沈冷立刻喊了一声,在场的十几个精壮水匪立刻朝着那边看过来,猫着腰的沈冷只好站直了身子,肩膀靠着房墙抬起手摆了摆:“你们好。” “你他妈的是干嘛的!” 有人拎着刀子大步朝沈冷过来,走路都带着一股凶悍气。 沈冷叹了口气,心说现在没办法暗杀了,自己的经验还是欠缺了些,怎么就没有怀疑一下那水匪的话? “我是……刀鞘大侠。” 沈冷回答了一句,然后忽然冲了过去,向前冲的时候脚底在地面上蹬了一下的爆发力,炸起来一阵沙土。 噗的一声,刀鞘前端戳在那人的咽喉上,刀鞘自然不锋利,但是力度太大,直接撞碎了那人的咽喉,那人哼了一声就倒了下去。 “杀了他!” 后面的人暴喝一声,十几个人同时冲了过来。 沈冷侧头避开一刀,刀鞘精准的砸在那水匪的咽喉上,和击倒刚才那个人的手法如出一辙,但对方就是避不开,因为沈冷太快,力度太猛。 一击一个,沈冷脚下灵活,闪避,出手,放倒在地。 短短片刻,上来的四个水匪都被他击倒,倒地的人差不多一样的反应,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嘴里往外溢血。 “什么事!” 有人推开屋门出来,个子很高,脸上有一道刀疤,看起来带着一股戾气。 沈冷看到这个人就认出来,正是当年绑架沈先生那群水匪的二当家,他当时看过一眼,模样还没有忘记。 “除恶务尽,沈先生教的好,做的不够好啊。” 沈冷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再次冲了上去。 当年他像是一头不知世间险恶的小牛犊冲进江水里要救沈先生,那是为救人,如今他如一头学会了猎杀技的猎豹,只为杀人而来。 ...... ...... 【你们狠你们狠,这是今日份的加更......我就不信明天还能加更!】 【还有一件事,想要龙套的朋友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里面有龙套楼,留下你们的足迹,我都会看到的。】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一章 带手绢了吗 当年百里屠还在的时候,二当家宋泰生一直都过的谨小慎微,因为他知道百里屠有多狠,他也知道作为一群水匪的大当家不够狠下场是什么样。 所以当他成为大当家之后一直是按照百里屠那一套来做的,而且比百里屠做的更好,他心思更细,心肠更狠。 看到沈冷杀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走,当年百里屠是怎么死的他还不敢忘记,然后他发现这个杀进来的年轻人比当初那个沈老板可要差远了。 “杀了他。” 宋泰生冷冷的吩咐了一句。 手下十余个水匪挥舞着刀子朝沈冷冲了过去,沈冷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都是大宁战兵五人队十人队配合向前的画面,和这些水匪向前的画面对比之后他发现这些家伙根本没有配合,阵型漏洞百出。 大宁的战兵有一套战场上历练总结出来的阵法,攻,退,守皆有章法。 眼睛里都是破绽,于是杀人便很轻易。 沈冷没有向前迎过去,就算他实力再强,被十余个水匪围着乱打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他们下手可没有什么套路可言,无法预判。 但是对付这样的人,沈冷在这三年来学习了千百遍。 他向一侧冲出去,将连弩从腰畔摘了下来,连弩是大宁的制式连弩,可以装填击发八支弩箭,沈冷一边跑一边扣动机括,大概一尺长的弩箭连珠而出,追着沈冷最前面的那四五个水匪立刻就倒了下去,脖子上,心口上,瞄的都是致命处。 倒下去四五个人,后面的人追击步伐就不敢太快,沈冷连弩射空之后杀了四五人,将连弩挂回腰畔上,左手将长鞭抖开……啪的一声,长鞭甩出来一声脆响,鞭子的前端绑了一串周围磨锋利了的铜钱,距离三米外的那个水匪脖子上炸开一条血线,紧跟着血瀑布一样喷洒出来。 沈冷的手腕一抖,长鞭从死尸的脖子上绕开,向后一拉再往前一甩,鞭子啪的一声在另外一个水匪的心口上扫出来一条血口,触目惊心。 另外一个水匪过来双手抓住沈冷的长鞭,沈冷一抖手长鞭扯回来,铜钱在那水匪的双手里穿过,整整齐齐的切下来六七根手指。 鞭子一甩扫在那水匪的脖子上,沈冷向后一拉,铜钱围着水匪的脖子转了一圈,血液环形喷洒出去。 宋泰生觉得事情不对劲了,那个人年纪看起来不大,下手却为什么那么狠? 就好像他和自己手下有杀父之仇似的,没有一击是虚招,招招致命。 他又怎么会知道,沈冷一直觉得自己的父母是被水匪杀死的,所以才会把他丢弃,这当然就是杀父母之仇。 “兄弟!” 宋泰生忽然喊了一句:“你是求财还是别的?如果是求财,这里的财物我分你一份,足够你后半辈子享受不尽的,若是求别的,咱们这里几百号人,你未必就能成功。” 沈冷手一松,被他勒死的水匪软软的倒在地上。 “想买命?” 沈冷笑着问:“那你说说,你打算用多少银子买自己的命?” 宋泰生寒着脸说道:“二百两银子,够不够?” 沈冷哼了一声:“当年你跟着百里屠的时候就没少害人,一条肥鱼被你抓了就能要回来万把两银子的赎金,而人质你们照样沉尸大江,如今买自己的命却只肯花二百两?” “你到底是谁?!” 宋泰生暴喝一声。 “我?” 沈冷把脸上的黑巾摘下来:“还认得这张脸吗?” “傻冷子!” 宋泰生的脸色顿时变了,白的吓人。 沈冷的模样其实没有多大改变,比十二岁的时候壮硕了些,脸型成熟了些,但才三年能有多大变化,宋泰生认不出来才怪,孟老板的干儿子,却被孟老板当牲口一样使唤的傻冷子,如今怎么成了这样? “这个称呼从你嘴里喊出来一点儿都不亲切啊。” 沈冷摇头:“现在还想买命吗?” “你一个人来的?” 宋泰生嗓音发颤:“当年带走你的那个人呢。” “家里睡懒觉呢。” 沈冷活动了一下手腕,握紧了刀鞘:“他可懒了,说以后杀水匪的事全都交给我了,若是我杀的不够多就不给我饭吃,所以在饭和你的命相比的情况下,当然是饭重要。” 宋泰生忽然将身边的一个水匪抓起来朝着沈冷一扔,然后转身就跑,他才不相信沈冷是一个人来的。 沈冷在那水匪飞过来的瞬间出手,刀鞘怼在那人咽喉上,那人嗓子里咔嚓一声,掉在地上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沈冷向前追击,剩下的三四个水匪掉头就跑,大当家都跑了,他们不跑还等着什么?水匪土匪这些做恶之人其实都有一个通性,人人都狠的时候像是一群野兽,一旦开始怕了,马上就变成一盘散沙。 沈冷速度更快,追上去连杀三人,宋泰生却已经从屋子后窗跳出去跑了,沈冷掠出去追击,然后就看到宋泰生站在那忽然不敢动了。 沈冷歪着头往前看了看,就看到宋泰生前边站着的沈茶颜,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拎着俩已经被打晕了的水匪。 “你怎么来了?” 沈冷看到沈茶颜就忍不住嘴角勾起来:“还拎回来两个,累不累?” 沈茶颜哼了一声:“只是看看你为什么这么慢。” 沈冷却依然看着那俩家伙:“不敢杀?” 沈茶颜一昂下颌:“我不敢杀?我比你早好几年跟着先生,你学过的我早就学过,而且肯定比你更熟练!” “所以呢?” “所以……确实不敢杀。” 沈茶颜把手里那俩家伙丢在地上:“血糊糊,想想就恶心。” 宋泰生夹在两个人之间,不但害怕,还有些尴尬。 “你们俩说完没有?!” 他害怕说以说话的声音很大:“给我让开!” 沈茶颜侧着头看沈冷:“这谁啊,这么嚣张。” 沈冷:“这位就是这里的大当家。” 沈茶颜:“大当家啊……当年那条漏网之鱼?” 沈冷点头:“对对对。” 宋泰生感觉自己快要炸了,这两个家伙真的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啊……他发了狂的往前冲,却被那个看起来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直接放翻,她出手的方式与众不同,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她捏住手腕,一转一扭,人就被扣住了。 沈冷过去捏着宋泰生的脖子把他押着往前走,才转过前边那排房子就不得不站住了,房子前边,至少有二三百人堵在那,男女老少,拿着木棍,铁叉,菜刀,一切可以杀人的东西。 这不是那些水匪,而是那些水匪的家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和老人,孩子小的才两三岁,大的十四五岁,可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把人放下!” 一个举着菜刀的女人嘶吼:“你们别想活着出去。” 沈冷看着那些人的脸似曾相识,那不就是原来在鱼鳞镇里随处可见的笑容慈善的大爷大婶吗?可是一旦家人成了水匪,他们的人性也变了。 “怎么办?” 沈茶颜有些紧张,她这个时候才明白沈冷动手之前的担忧,这是一些老人女人孩子,真的要当着他们的面杀人?或是……杀了她们? “看看他们的样子,已经不是人了。” 沈冷却丝毫不害怕不紧张,就如那年他追上水匪的战船时候一样,越是这种情况他越是冷静,他抬起手指那些人的脸:“看看吧,就是这样的丑陋。” 沈茶颜:“咳咳……我是问你怎么办。” 沈冷道:“我来办。” 然后他上前一步,将手里捏着脖子的宋泰生往前一推,宋泰生站不稳往前扑倒,立刻挣扎起来要往前跑,结果却被沈冷在后面一脚踹翻。 沈冷一只脚踩着宋泰生的后背,右手向后伸出去将背后一直没有动过的直刀抽了出来:“把人留下?好!” 刀出鞘,声如龙吟,光如匹练。 刀落,人头落。 沈冷一刀把宋泰生的脑袋剁了下来,然后刀子一挑把人头举起来:“我不想跟你们说什么将心比心之类的话,因为从你们杀第一个人开始这些话对你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只想告诉你们,我沈冷在一天,南平江上的水匪就别想过安生日子,有一个,我杀一个。” 他将人头甩到对面那些人脚下:“人还给你们了,拿起来啊!” 所有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人头没人敢去捡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一艘战船靠在了栈桥那边,刚刚出去劫掠的一群水匪回来了,他们从船上跳下来,气势汹汹。 沈茶颜过来站在沈冷身边,抽刀 :“似乎麻烦了。” 沈冷侧头对她笑了笑,牙齿是那么白:“你去那边屋子里等我就好了,你刚才说血糊糊的不喜欢,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血糊糊。” 他俯身从死尸身上撕下来一条布把直刀绑在自己手里,深吸一口气:“先生说,杀人的事,女孩子还是不要沾的好。” 沈茶颜居然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先生说?那你觉得呢?” 沈冷大步向前:“我觉得……我觉得先生说的对。” 他回头朝她微笑:“带手绢了吗?” “带了,怎么了?” “一会儿我可能会出一头汗水,帮我擦擦。” 沈冷回过头,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上勾起来的杀意。 ...... ...... 【今日份单身狗专属狗粮~】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二章 还早 沈冷拔了刀,于是杀人更快了些。 一开始还如狼群的水匪再又死了五六人之后终于气势溃散,哪里还有什么凶悍,只剩下恐惧。 “你们走吧。” 一个老者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杀红了眼睛的沈冷刀子停在半空,那逃过一劫的水匪掉头就跑,沈冷看向那老者,老者缓缓的跪下来:“谁还不是为了讨生活?” 沈冷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们杀的那些无辜商贩呢?” 老者颤抖了一下,再没有话说。 水匪开始溃逃,没有勇气继续战斗,虽然他们明知道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少年,可是谁还敢上去招惹。 男女老少一块往栈桥那边跑,那里停着一艘船,船还在,对于水匪来说就能继续生活。 沈冷没有办法追,他可以再多杀几个人,却没能力一个人阻止几百人逃走,更何况他已经累了。 他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衣服已经被血和汗泡透,站在那看着逃走的人群大口喘息着。 可就在这时候,那艘船忽然开始缓缓下沉,往一边歪倒下去,水匪变得更加慌乱起来。 水匪的战船并不是很大,大概有十几米长,渔船改造而成,歪下去没多久就彻底躺在水面上,已经上了船的人开始往下跳。 呜…… 芦苇荡里忽然传出来一阵号角声,那声音就好像死神收割生命挥舞镰刀的声音一样,对于那些水匪来说没有什么声音比这更恐怖。 穿着深蓝色战甲的大宁水师战兵从芦苇荡里出来,看起来走的很散乱,但若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他们始终保持着五个人一队的作战阵型。 “弩!” 领队的校尉一声高呼,身边的亲兵将直刀在盾牌上敲响,砰,砰砰。 在前面的一排战兵将连弩端起来,弓着身子往前走的同时扣动扳机,弩箭平扫出去,暴雨一样将那群慌乱的水匪和他们的家人放翻了一层。 连弩的有效射程之内,没有什么比它的杀伤力更大了,密密麻麻的弩箭放出去,换回来的就是地上一层死尸和伤者的哀嚎。 一排连弩之后,大宁战兵和水匪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二十米之内。 “标!” 校尉再次下令。 亲兵的直刀在盾牌上砸的砰砰响……砰砰砰,砰! 整齐向前的战兵几乎同时将连弩挂在腰上,从背后将绑着的标枪抽出来,二十米的距离,标枪的威力比连弩更大! 一排标枪扔出去,半米长,纯铁打造,分量沉重的标枪足有二十几斤,一片黑色标枪在半空之中留下完美的弧度,然后换来的是更多的尸体。 一杆标枪从一个水匪的后背扎进去从胸口刺出来,他向前扑倒,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第二根标枪正好落在他的脑壳上,那场面就好像铁棍捅进了西瓜里一样,脑壳崩开戳出来一个洞,血液喷洒,标枪从眼窝里扎出来,把人钉在地面上。 沈冷的脑海之中所看过的大宁战兵的配合套路浮现出来,和那些真正的士兵完美的重合,这一幕,比看多少书都有用。 他震撼,无比的震撼。 大宁的战兵这种杀人手段暴力到了极致,这是几百年来无数次征战总结出来的经验,直接有效,别说这些乌合之众,就算是周边各国的精锐军队也没有多少能扛得住大宁战兵这样的攻势。 连弩放翻了一层,标枪放翻了一层,剩下的水匪和他们的家人已经不足百人。 战兵杀人,只要是在战场上,哪里会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严格的军令之下,大宁每一个战兵都被训练成了最冷酷的杀人机器,在他们向前的时候,前边不管是什么挡在那都会被摧毁。 沈冷转身退回屋子里,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沈茶颜:“吓坏了?咱们走吧。” 沈冷没想到大宁的水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被那些人看到自己,拉着沈茶颜从后窗跳了出去。 沈茶颜的手冰冷,手心里都是汗水。 沈冷杀人的时候她有些害怕更多的则是紧张,而看到大宁的战兵横扫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恐惧了,那种杀人的方式和速度,令人不寒而栗。 “我背你。” 沈冷不管沈茶颜答应不答应,把沈茶颜背起来就走。 沈茶颜也没有反抗,奇怪的是也没有骂沈冷,在沈冷后背上趴了一会儿后手颤抖着伸出去,用手绢在沈冷的额头上擦了擦,动作有些机械,也很笨拙。 所以沈冷笑起来,笑的格外灿烂。 水匪营地那边,大宁水师的收割已经到了尾声。 本就已经被沈冷吓破了胆子的水匪根本就不敢反抗,只想逃命,然而大宁的战兵最喜欢的就是敌人的后背露出来交给他们。 “刀!” 大宁的水师校尉嘶吼一声,亲兵再次敲响盾牌。 砰,砰砰砰。 所有战兵将制式直刀抽了出来,追击敌人的时候他们太喜欢了,从背后将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放翻一个一个的砍掉头颅,以人头来计军功,所以在战场上看到大宁士兵腰上挂着两三个人头往前冲的样子,敌人除了害怕还能做什么? 大宁有一种战法叫做卷珠帘,简单来说就是黏在敌人败兵后边杀,让敌人的败兵后队冲击前队,造成更大的混乱。 今天的战局太小了,算不上真正的卷珠帘。 校尉寒着脸登上栈桥,往四周看了看,手下人正在收割那些受了伤的水匪人头,一个一个的割下来。 “太慢了!” 校尉很不满意。 号角声再次响起来,士兵们迅速的列队,校尉分派两个十人队去营地后面检查,两个十人队进入芦苇荡搜索,剩下的人开始搬运水匪劫掠来的东西,其实今天大宁水师一共只来了八十人,现在看来的多了。 芦苇荡的另外一边有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树叶很密,沈先生站在槐树上放下千里眼,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从树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开始往回走。 “把他交给我吧。” 声音从沈先生背后出现。 沈先生回头:“还早。” 一个身穿儒衫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从芦苇荡里走出来,看起来气质超凡脱俗,他就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学者,身上有重重的书卷气,然而腰间那一柄剑在,又让他多了几分英气。 “那你为什么让我来看?” 中年男人摇头:“舍不得?” 沈先生依然是那句话:“还早。”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那好,什么时候你认为时间到了就把他给我送来,陛下极看重水师,在水师里出人头地比在四疆都容易些。” “庄雍。” 沈先生笑起来:“记得来我道观把那盘你我没下完的棋局下完。” 被称为庄雍的中年男人,正是大宁江南织造府水师提督,正四品将军,也是大宁有名的儒将,以他的能力现在还是正四品的官阶显然低了,谁教他是当今陛下的家臣?陛下对当初一直跟着自己的人更为严苛,换作别人和他同样的军功同样的能力,怕早就是正三品的将军了。 那年在云霄城外的道观里,庄雍和沈先生正在下一盘棋,棋还没有下完有个了不得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进了道观,庄雍只好从后门先走了。 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那妇人是干什么来的,也不知道交代了沈先生什么,后来问过,沈先生只是不说,他说若是告诉了你,你的命也就快到头了。 后来沈先生脱了道袍回家,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就此断了。 庄雍认真的说道:“那一局棋是我赢了。” 沈先生道:“明明没下完。” 庄雍:“为什么还是如此不要脸?” 沈先生耸了耸肩膀:“我在云霄城的时候名气大不大?” 庄雍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点了点头:“很大。” “当时我是一个道人,如果不是因为足够不要脸,怎么会骗来那么大的名气……所以千万不要再说我不要脸了,那是我的本行。” 说完沈先生就走了。 庄雍愣在那好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是真不要脸。” 他来这当然是沈先生通知来的,目的自然不是那小小的一伙水匪,而是为了看看沈冷,沈先生说这个孩子将来可以气吞山河,庄雍看过之后觉得沈先生夸张了,气吞山河不至于,最多也就是吞个万里吧。 气吞万里如虎。 他领兵多年,没见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这么冷静这么果断的,尤其是当着水匪家眷剁掉了宋泰生脑袋那一刀,真是不错,非常不错,身边没有酒,有的话他会喊上一声好,配一口老酒下肚。 水师那边开始收队,沈冷背着沈茶颜也已经离开了芦苇荡,而一人独行的沈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咧着嘴笑,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傻逼极了,但就是得意。 想到那个叫孟长安的少年,有人说他将来势不可挡,有大将之姿。 “算什么?” 沈先生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他势不可挡,那势还不是我家冷子的。” 另外一个方向,沈冷发现沈茶颜终于不颤抖了,嘴角勾了勾:“擦汗。” 缓过神来的沈茶颜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路上下意识的给沈冷擦了好几次汗,顿时窘迫起来,挣扎着从沈冷背上下来,照着沈冷屁股给了一脚:“擦个屁!” 沈冷往前冲出去,扭了扭屁股:“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会有些难为情。” 沈茶颜眼带杀气,折了一根树枝追上去,沈冷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笑着回头做鬼脸 “你等下!” 沈茶颜喊了一声。 “傻子才等你。” 沈冷回头喊了一句,再回过头来就是砰地一声……撞树了。 沈茶颜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一把拎着沈冷的衣领往前走:“都说了让你等一下,你这撞树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总不能看到一棵树就绑个枕头吧。” 沈冷心说哪次不是你拎着我撞的? ...... ...... 【来来来,今日的第二份单身狗狗粮。】 【想要龙套的朋友请搜索关注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里面会开龙套楼,留言即可。】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三章 智力有问题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江边的草地上,让绿色看起来都变得更鲜艳了些,躺在草地上的沈茶颜才不会在乎别人什么眼光,四仰八叉的自己躺舒服了就好。 因为剿灭了一处水匪所以沈先生给他们两个人放了半天假,整个下午的时光就变得尤其珍贵。 沈茶颜躺在江边草地斜坡上看着老僧入定一样坐在那垂钓的沈冷,眼睛一眨不眨,心想着那家伙的背影似乎有点好看。 钓鱼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沈茶颜忍不住想了又想。 那家伙已经坐在那半个时辰了,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所以她在觉得他背影有些好看了半个时辰后开始觉得他讨厌了。 “你就打算用半天的时间来钓鱼?”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啊?” 沈冷回头看了她一眼,回答:“不是,我都忘了自己在钓鱼,一直在回想大宁水师进剿水匪的时候战兵的战术配合,还有他们出手的方式……书上终究是死的,看到之后才明白是多直接有效。” 沈茶颜站起来走过去:“那些战兵杀人好看不好看?” “杀人哪儿有好看的。” 啪! 沈茶颜在沈冷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那我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 沈冷:“……” 他转过头来看着沈茶颜:“那我现在开始看你。” 沈茶颜:“呵呵,你想看就看?” 沈冷傻笑:“还别说,真是好看。” 沈茶颜:“.….” 她问沈冷:“先生教你的那些本事之中,有没有哄女孩子开心的?” 沈冷叹道:“你觉得先生会讨女孩子开心吗?” 沈茶颜想了想:“嗯,不会,皮囊挺好看的啊,一直都没有个女人愿意跟着他,也怪失败的……” 沈冷:“应该是怕自己分心吧,毕竟从你那么小就带着你了。” 沈茶颜:“也对……等等,你说我是个累赘?” 沈冷:“哪有你这么好看的累赘!” 沈茶颜:“哼,说的就是。” 然后就觉得沈冷这话有些别扭,可是别扭在哪儿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江边来了一群水师的士兵,大概十七八个,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校尉的衣服,沈冷注意到他就是带着水师将那一窝水匪杀的干干净净的那个人。 身材高大,体型修长,模样很俊朗,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些阴气。 沈冷现在还记得他怒斥手下杀人太慢时候的样子,稍显狰狞。 那校尉在江边洗马,十几个士兵奉承着,不过从那些士兵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来多少真正的尊敬,惧意更多。 回来的时候沈冷问过沈先生那个人是谁,沈先生说他叫沐筱风,来头很大,他父亲就是那位当初差一点就权倾朝野的大学士沐昭桐,当年先皇突然驾崩,朝野震动,大学士沐昭桐劝说皇后在诸亲王府里挑选一个孩子作为皇位继承者,皇后也没柰何只好答应了。 谁知道被沐昭桐称之为东疆那个蛮子的大将军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挡在城门口,那位世子殿下连城门都没敢进就灰溜溜的跑了,这才有了当今陛下。 裴亭山被封为一等国公,位列五大将军之首,地位比京城里带着八万虎贲的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还要高了一级。 要说到功劳,裴亭山自然最大,可麾下八万虎贲的澹台大将军硬生生按住了那八万禁军不出城门,功劳也不比裴亭山小多少。 当今陛下是个心胸开阔之人,登基之后非但没有责怪大学士沐昭桐反而继续委以重任,朝廷里的事,小事沐昭桐直接可以做主,有临机专断之权。 沐筱风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八九岁,是沐昭桐老来得子,一出生身上就有个三等伯的爵位,之所以来水师镀金而不是去四疆,当然是因为水师要安全的多,在水师干个几年就能调回京城,到时候要么在兵部任职,要么是四库武府的司座之一,要么就是去四疆做一个大将军的副手,前途无量。 校尉是正六品武职,算不得多高,手下有三百多战兵,但沐筱风后台实在硬的离谱,所以哪怕是水师提督庄雍对他也很客气,反正人家来镀金个三五年就会走,何必得罪? 沈冷在看沐筱风,沐筱风也在看沈冷,只是两个人眼神不同。 沐筱风认出沈冷,他带兵杀进水匪营地的时候沈冷还没有离开,本打算当时把沈冷一块拿下带回去审问什么来路,谁想到沈冷居然跑的那么快。 “过去个人,把那个野小子给我喊过来说话。” 沐筱风抬起手遥遥指了指沈冷,随即有两个亲兵朝着沈冷这边跑过来。 “喂!喊你呢。” 一个亲兵朝着沈冷喊道:“我家校尉喊你过去说话。” 沈冷还没说话,沈茶颜猛的坐直身子:“你家校尉是谁?我管你家校尉是谁,他说让人过去说话人就得过去说话?” 沐筱风的亲兵当时就愣了,还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校尉大人喊一个寻常百姓过去说话,换作别人早就点头哈腰的跑过去了。 “再说一次,现在就跟我们过去说话。” 那校尉想用脚踢一下沈冷,沈茶颜单手支着地面身子腾空而起,一只脚狠狠的蹬在那士兵的下巴上,直接把人掀飞了出去。 那士兵落地在三米外,下巴几乎废了,躺在那好一会儿没有缓过神来。 “还敢动手?” 沈茶颜掐着腰挡在沈冷身前,就好像一只保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就算是那些当兵的是天上飞的鹰,她也敢薅着毛揪下来一顿打。 沐筱风倒是也愣了,让士兵接过去战马的缰绳,缓步走过来,眉宇之间戾气渐重。 “按照大宁朝廷立下的规矩,你们俩既然身上没有功名,见到我应该下跪。” 沐筱风伸手把自己的亲兵扶起来,那亲兵连忙道谢,话还没说完,沐筱风一个耳光将那亲兵扇的再次飞出去。 “废物。” 他转头看向沈茶颜和沈冷:“跪不跪?” “跪你脑袋!” 沈茶颜瞪着沐筱风:“大宁的军人,就会在大宁的百姓面前耀武扬威?怪不得人说水师的人都是被四疆四库淘汰下来的废物,也只会在百姓们面前龇牙咧嘴了。” 这句话戳到了沐筱风的心上,他脸色顿时一变。 “我在剿灭水匪的时候见到过你们俩,怀疑你们是水匪余孽,现在要把你们带回去严加审查,若真是水匪的漏网之鱼,就把你们俩一块沉尸大江。” 沈茶颜冷笑:“沉尸大江?水匪倒也喜欢这么干。” 沐筱风脸一白,伸手朝着沈茶颜的衣领抓了过去:“跟我回去!” 原本沈冷还坐在地上,当沐筱风的手伸出去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沈茶颜的身前,手和沐筱风的手撞在一起,沐筱风五指扣住就要把沈冷拽过来,沈冷手腕一翻沐筱风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转了半圈。 一出手就吃了些亏,沐筱风更怒,转身一脚朝着沈冷小腹踹过去,沈冷右臂手肘下沉砸在他小腿上,然后左脚跨前半步,右臂手肘朝着朝着沐筱风的下巴顶上去。 沐筱风向后连退两步:“大宁边军的功夫?难道你是个逃兵?!” 沈冷耸了耸肩膀懒得和他说话,转身拉着沈茶颜:“咱们回去吧。” 沈茶颜哼了一声,跟着沈冷往回走。 刷地一声,沐筱风抽了刀。 “想走?现在不但怀疑你们是水匪余孽,还有可能是大宁边军逃兵,你们知道大宁军法是怎么处置逃兵的,现在想走不晚了吗?” 沐筱风抽刀,那些水师的士兵也抽了刀,其实当沈茶颜说出废物两个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恨不得将那模样漂亮但嘴巴恶毒的女人大卸八块。 沐筱风用刀指着沈茶颜:“现在跪下来道歉,不然先撕了你的嘴。” 沈冷把沈茶颜护在身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她这个人性子直爽说话不走脑子,有些时候会说错话。” 沐筱风:“轮不到你为她道歉。” 沈冷摇头:“你理解错了,我不是为她道歉,我的意思是,她说什么虽然不过脑子,但她说了些什么我都负责,想让她道歉?说实话……门都没有,她说的对也好错也好,你忍着。” 沈茶颜本来很生气,听到沈冷的话也气了那么一小下,因为他说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开心起来。 “看来你们俩是真的不怕死了,我身为大宁水师正六品校尉,有权将你们处置了!” 他将刀子往前一指:“都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啪的一声,一块铁牌子飞过来打在沐筱风的刀上,直接将那把直刀震的嗡嗡响,明明刀摆动的幅度并不大,可是沐筱风的虎口却瞬间流了血。 可他咬着牙不肯弃刀,军人弃刀,奇耻大辱。 “正六品校尉么?还不够在他们俩面前嚣张的。” 沈先生从远处走过来,指了指那块挂在沐筱风刀上的牌子:“看清楚再说话,看不懂就回去问问你家提督,然后把牌子给我送回来。” 沐筱风家学自然不浅,一眼就看出来那铁牌的分量。 上面只有一个字。 留。 正因为只有这一个字,沐筱风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将铁牌子从自己直刀上摘下来,捋顺了铁牌上的细锁链,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回去:“卑职有眼无珠,卑职这就告退。” 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认得那块铁牌。 沈先生把铁牌接过来摆手:“走吧,别太张扬了,大宁之内,最不该张扬的就是当兵的,张扬在大宁之外才是本事。” 沐筱风竟是一句话不敢说,掉头就走,虽然恨的牙根都痒痒,但也只能是心里恨着,因为那铁牌分量太重。 留…… 当今陛下还不是陛下的时候,封爵留王,如今手里有这块牌子的人,都是陛下当年的家臣,纵然他是大学士的儿子,他也不愿意去招惹陛下的这些亲信。 沈先生当然不是陛下的家臣,这块牌子是当年留王的妻子给他的,一块牌子,一个孩子,如今牌子孩子都在,他觉得挺好。 “这什么啊,这么厉害。” 沈茶颜把那牌子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很重要吧。” “不重要,当初刚捡到你那会儿经济上有点紧张,本想当了换钱,没人敢收……唉,也就勉强留下了。” 沈先生把铁牌收起来:“走了走了,我饿了。” 沈冷笑着从怀里翻出来一个一尺多的油纸包:“今晚吃牛肉。” “哪里来的牛肉?” 沈先生和沈茶颜都愣了,牛可是金贵东西,大宁律法写的明明白白,屠耕牛者流放三千里…… “就是从水匪营地里出来的时候顺手拿的,一直在怀里,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那些人是来找牛肉的呢,太可怕了。” 沈冷看起来心有余悸。 沈先生:“咳咳……小茶啊,你之前说他什么有问题来着?” 小茶微微昂着下颌,总算是得到了认可:“智力!智力有问题!” ...... ...... 【谢谢,谢谢大家,谢谢浮屠,谢谢覆手,谢谢青天,谢谢三观犹在,谢谢公元,谢谢睡秋,谢谢潇铭,谢谢思念,谢谢老陈,谢谢风光,谢谢今天凌晨等着月初打赏的每一位兄弟姐妹,谢谢大家了。】 【今天加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四章 我怕你饿 【对不起之前章节错了,这是对的。】 沈冷发现茶爷很喜欢吃牛肉,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让她多吃几次,可耕牛是不可以去杀的,那是耕者的命-根-子,不过若是水匪已经杀了我再抢回来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茶爷两个小腮帮子鼓囊囊,真好看啊。 吃过饭后沈冷本想早点休息,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做像是欠了谁的一样,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起来,在月色下扎好马步。 茶爷揉着眼睛从自己房间出来,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就知道你睡不着,面无表情的给沈冷两条胳膊上挂好沙袋,然后把自己扔在松树旁的那张躺椅上,好像很快就睡着了似的。 沈冷笑起来,觉得很满足。 夜已经深了,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沈冷以马步的姿势挪过去,两条胳膊上还挂着沙袋,极别扭的把门拉开,门外那人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那道人去湘西学了别的手艺回来。 沈冷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胳膊伸的笔直,一脸好奇的问:“请问你找谁?” 门外的来客是江南织造府水师提督庄雍,认出来沈冷之后笑了起来:“你家先生在吗?” “进来吧。” 沈先生已经从里屋出来,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庄雍对沈冷微笑点头表示谢意,走过沈茶颜身边的时候多看了几眼,沈冷跟在他后边走,那走路的姿势真是妙不可言。 沈先生把庄雍请进了屋里,然后摆好茶具煮茶,沈冷从一边晃荡过来朝着床上努嘴,沈先生起身抱了一床干净被子挂在他胳膊上,沈冷又晃荡出去了。 庄雍觉得这三个人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沈冷到外边把被子放在沈茶颜身上,又晃荡回自己原来蹲马步的位置。 庄雍看着窗外那两个孩子笑问:“我听说今天小茶姑娘为了那孩子差一点和我手下校尉沐筱风打起来。” 沈先生:“兴师问罪来的?” 庄雍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样人,只不过想起你那局棋就是不肯认输,若不让你心服口服我也睡不踏实,索性过来一趟。” 沈先生把棋盘摆好:“杀你个屁滚尿流。” 庄雍:“还是那样粗鲁,当初在云霄城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女子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就因为你这满嘴土匪的粗话?” 沈先生:“那用你们斯文人的方式,屁滚尿流怎么说的好听些?” 庄雍:“我不是斯文人,我是个武夫,更喜欢用把你杀的丢盔弃甲几个字。” 沈先生想了想:“怎么都不如屁滚尿流听起来爽。” 庄雍又往外看了一眼:“我听手下人说,这小姑娘护着他的时候可凶了,没多久又是他护着小姑娘,他俩谁照顾谁?” 沈先生沉思片刻:“互为老母鸡。” 庄雍想了想互为老母鸡这五个字,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先生一脸嫌弃:“你们这些假斯文人真是乐趣少啊……” 两人对弈之后便几乎没了交谈,只闻落子之声,这一局棋下到中盘的时候沈先生忽然开口:“当初那局棋可有赌注?” 庄雍摇头:“没有。” 沈先生道:“我想加个赌注。” 庄雍看他郑重起来,知道有重要的事,也坐直了身子:“你说。” 沈先生看了看外面:“我若是赢了,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帮我好好照看他们俩,若是我输了,当我没说。” “好。” 庄雍只回答了一个字。 这局棋下的极漫长,足足下了一个半时辰,最终庄雍投子认输:“一局棋,何必下的如此拼命?” 沈先生脸色微微发白:“瞎说,我只用了三成功力。” 庄雍苦笑摇头,起身:“我先回去了,老人们常说不要脸的人命都长一些,所以你也不用胡思乱想,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帮你挡一下?” 沈先生一颗一颗的把棋子收好:“谢了,给我挡一下这五个字分量太重,我就不收了,存着,给他俩用。” 庄雍:“你知道我来意的。” 沈先生:“那天夜里的事,我会告诉你,不过还早。” “又是还早。” 庄雍转身离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沈冷在练习劈刀,只一个动作,来来回回极单调,可是他却不厌其烦,一刀一刀落下,位置精准,双手稳定有力。 躺椅上的少女可能是睡的冷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沈冷看过去,刀势稍停。 “干嘛呢?” 被子盖住半张脸的少女问了一声。 沈冷笑起来,随即再次劈刀。 庄雍出门之前心里想着,少年强,大宁将来如何能不强? 到了后半夜沈冷才把一天的功课补完,想去叫醒沈茶颜又舍不得,于是他把躺椅都搬起来搬到屋子里去,自己回到院子里打了井水冲澡,距离天亮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 一如既往,天刚刚发白的时候少年已经起床,叠好被子,洗漱,背上竹筐出门去早市买菜,沈茶颜听着院门吱呀响了一声,睁开眼睛看了看后继续蜷缩在躺椅上睡,忽然想到跟着那家伙去买菜会不会很好玩? 她猛的坐起来,起的猛了,有些头晕。 小路上,沈冷一边走一边很奇怪的左右摇摆,那是他在脑子里幻想着有人对自己攻击,反正除了他们也没人在山上住,不怕被看到。 离开道观去早市要走三里山路,下了山再走二里才到镇子上的早市,山林很密,早晨的时候鸟儿清脆叫声格外的好听。 从一棵树上跳下来个蒙面的汉子,持木棒朝着沈冷的后背狠狠的砸了下去,沈冷似乎专注的在比划着,木棒已经到了他脑后。 沈冷忽然往前一弯腰,木棒重重砸在背后的背篓上,背篓都被砸瘪了,沈冷闷哼一声往前跌跌撞撞的冲了几步,草丛里一左一右出来两个蒙面汉子,绳索绊住了沈冷的双腿后用力一兜,沈冷随即往前扑倒。 人刚倒在地上,一根木棒照着脑袋就砸了下来,沈冷翻身避开,木棒砸在小路上,泥土纷飞。 沈冷刚起身,从树上又跳下来两个人,一张渔网罩在沈冷身上,两个人围着沈冷转了一圈把渔网勒紧,同时往后一拉沈冷就不由自主的摔在地上。 持木棒的那人砸下来,沈冷本能的强行翻身,这一棒砸在肩膀上,疼的他发出一声闷哼。 旁边一个汉子一脚踩在沈冷小腹上,沈冷的身子随即往上折起来,这一下太沉重,沈冷险些背过气去。 “弄死?” 有人问了两个字。 持木棒那人摇头:“打断四肢,挑了手筋脚筋废了他。” 沈冷听出来那声音是谁……水师校尉沐筱风。 想不到他们一夜没睡,应该是打听清楚了沈冷每天早晨都会去早市,所以在这埋伏着,军营会有夜查,沐筱风后台那么强硬当然有办法让夜查的人假装看不到他们没在。 有人冷笑着翻出来匕首,另外两个人过来就要按住沈冷的手脚。 被挑了手筋脚筋,纵然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沈冷身上炸开一股爆发力,裹着渔网硬生生跳了起来,然后身子撞出去把那拿着匕首的汉子撞开,沐筱风低声骂了一句,背后一脚将沈冷再次踹倒。 “动作快些,不能让他的同伙看到了,那家伙手里有留王铁牌。” “万一他说出去呢?” “那就再割了他的舌头!” 几个人急促的交流了几句,然后人扑上来再次想把沈冷按住。 两个壮硕的汉子将沈冷压在那,一个人强行把沈冷的胳膊拉出来,拿匕首那人照着沈冷的手腕就割了下去。 砰! 持刀那汉子脑袋被人踹了一脚,脖子都咔嚓响了一声,往一边翻倒过去。 “我-操-你们-妈的!” 那是少女怒极的骂声,哪里还管什么斯文不斯文,自然而然就骂了出来,沈冷当初说了一句牛逼就被她训斥,如今她骂的要粗鲁多了。 沈冷在杀水匪的时候她不敢真的去杀人,哪怕她再强大,杀人这道关口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可现在,她想杀人。 一把将地上那把匕首捡起来,手上的速度快如蛇点头,噗噗噗三声,那汉子身上中了三刀。 沈茶颜背后挨了一棍子,回头看过去,那双血红的眼睛把沐筱风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那女孩子眼神吓住。 沈茶颜匕首一划将靠近的汉子逼开,然后过去一把抓着渔网狂奔出去,拉开距离之后一刀将渔网切开一条口子。 沈冷疼的 晃了晃脑袋,站起来把沈茶颜护在身后,伸手把她手里的匕首拿过来:“在我后面。” 沈茶颜哪里会听,往前冲了几次都被沈冷拦住。 沐筱风知道这两个家伙武艺很强,手下伤了一个已经没法回去交代,喊了一声带人走就开始后撤。 沈冷脚下一点冲了过去,右臂抬起来手肘撞在一个汉子的面门上,直接把那人脑袋撞的往后仰出去,人飞了两三米后又撞在树上。 下一秒,沈冷已经靠近沐筱风连刺三刀,沐筱风接连后退,然后一棒砸向沈冷的脑袋,沈冷没有退,侧头让开木棒,木棒狠狠的砸在他肩膀上,可匕首在沐筱风的脸上划了过去,黑巾被割开,脸上留下一道从下巴到太阳穴那么长的伤口。 沐筱风疼的嗷的叫了一声,却不敢再战,转身就跑,那几个汉子抬着受伤的人也跟着跑了,沈茶颜想追,沈冷伸手把她拦住。 沈茶颜怒道:“就这么放走了?” 沈冷指了指自己肩膀:“疼。” 沈茶颜连忙把沈冷的衣服拉开看了看,肩膀上都肿起来很高了。 “不重要。” 沈冷把匕首收起来,捡起已经坏了的背篓:“主要是快到你吃饭的时间了,我怕你饿……” 沈茶颜呆立在那,小脸发白,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不是真的傻?” ...... ...... 【感谢亲爱的烈焰,亲爱的烟斗,亲爱的萧洺,亲爱的李闲鱼,亲爱的青鸾峰上几位大大,感谢成缺,十二,还有W开头的那人好复杂的名字,登山,南柯一梦的打赏,爱你们。】 【新书预计在月底就会上架,提前通知大家,希望到时候依然能够得到大家的订阅支持,上架的时候会加更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五章 这就是男人 江南织造府水师虽然有江南织造府五个字在前边缀着,但实际上江南织造府那些文官对水师一点办法都没有,别说他们,江南道的道府大人也一样没办法。 几年前初建水师的时候皇帝貌似很随意的说了一句,水师诸项事宜直接向朕禀报就行了。 这话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兵部和内阁都没权利干涉水师的事,内阁大学士沐昭桐可以把自己宝贝儿子插进水师里镀金,但绝对不敢对水师的事指手画脚。 所以江南道驻军乙子营的将军白尚年虽然论官职来说比庄雍高了两级,是正三品将军,中间还隔了一个从三品,但他依然也不能对水师指手画脚。 大宁天下十九道,京畿道之外每道的道府大人是正二品大员,京畿道道府是从一品,各道有一营驻军,除了京畿道那甲子营之外,论配备和军队素养来说,还能压在乙子营头上的不过是四疆战兵和京城八万虎贲。 乙子营将军白尚年据说和大学士沐昭桐私交很好,所以沐昭桐才会放心的把儿子放在江南道这边。 但是现在他儿子破了相,那一刀从下巴一直到耳根,本来英俊的一张脸算是毁了,这消息若是传到大学士耳朵里,怕是会勃然大怒,便是白尚年怕也不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消息没传过去之前,勃然大怒的是庄雍。 庄雍也没有想到自己手下人胆子会这么大了,趁着自己不在水师大营里,居然偷偷跑出去想杀人。 一大早沈先生就到了军营举着留王铁牌直接进了他的中军,把庄雍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人还没走,此时就坐在中军大帐屏风后边等着他的消息。 庄雍面前跪着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是跟着沐筱风出去的亲兵,其中有两个是沐筱风从家里带来的护卫,一个挨了三刀身上绑着绷带,一个脖子几乎断了半张脸肿的好像猪头。 “将军。” 沐筱风没有跪,他垂首抱拳:“这件事还是因为那两个狂妄之徒而起,他们辱骂我水师将士都是被各地战兵淘汰下来的废物,这如何能忍?” 庄雍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 谁都知道,当初皇帝陛下下旨让各地诸营挑选战兵补进水师,谁会愿意把精锐送过来?挑来挑去,都是各营把最差的挑出来送到水师,因为这事庄雍罕见的发了脾气直接告到了陛下那,陛下把诸营将军挨着个的骂了一遍,然后给了庄雍在当地直接招兵的权利,但这事,始终都是庄雍的心结。 四年多来,水师训练初见成效,可那些战兵大爷们的态度远不如从本地渔民之中招来的民勇端正,今年开始这些民勇转为战兵,让这些从各地来的战兵格外的不服气。 庄雍一句话把沐筱风堵住了,后者想说什么,硬是说不出来。 “沐校尉,你记住,今日我不罚你,不是因为你没错,而是因为你父亲是大学士。” 庄雍把桌子上的一份奏折递给沐筱风:“我不罚你,就是破坏了军纪,我已经写好了奏折请陛下给我降职,至于陛下还有什么别的处罚,我都没有怨言。” “将军!” 沐筱风的脸色猛的一变,没有想到庄雍居然会这样做,不罚他沐筱风却请旨自罚。 “好自为之。” 庄雍对沐筱风摆了摆手:“你出去吧,三十日内不许离开大营,估计着三十日消息到京城也走了一个来回,大学士怎么心疼你我就不方便过问了。” 沐筱风还想说什么,庄雍眼神一寒,沐筱风只能闭嘴,躬身抱拳退出大帐。 “督军队何在?” 庄雍从桌子上抽了一支令箭,督军队队正杨七宝上前:“属下在。” 庄雍把令箭扔给杨七宝:“把这六个人叉下去军杖处置。” “是!” 杨七宝抱拳得令,转身吩咐手下督军队的人把那六个人架了出去,快出大帐的时候杨七宝才想起来没问打多少,转身问:“将军,军杖多少?” 庄雍起身往后走:“杖到死。” 杨七宝脸色微微发白,跟着庄将军已经四年多,第一次从将军嘴里听到这样三个杀气腾腾的字,将军素有儒将之称,向来温雅,看来今天是动了真怒,他抱拳转身,后背一层冷汗。 转过屏风,庄雍坐下来看了一眼沈先生:“如何?” 沈先生叹道:“你说我不要脸,今日才知道你更不要脸。” 庄雍笑问:“为何?” 沈先生道:“你不罚沐筱风,是因为你知道不能随便得罪了大学士沐昭桐,你又写奏折请陛下罚你,将罪过揽在自己身上,沐昭桐就算再无耻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毕竟你像是维护了他儿子,看起来你是把责任揽了过来,实则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庄雍道:“不然呢?我打死沐筱风给你家那两个宝贝出气?” 沈先生起身:“还是谢谢了,不过就算是你打死了沐筱风,其实也不足以给我那两个宝贝出气的,你不懂啊……” 庄雍一怔:“还不够?” 沈先生临走之前把庄雍两罐茶叶塞进怀里:“算上这都不够。” 庄雍:“论不要脸,我还是不如你啊。” 沈先生大笑而去,只是笑容背后却藏着几分担忧。 南平江畔停着一艘小船,沈茶颜和沈冷就坐在船里等着先生归来,沈茶颜微微红着眼睛给沈冷敷了药,心里想着若不是自己一早突发奇想要追上沈冷去买菜,怕是沈冷就出了意外,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若没了沈冷这个白痴,她手脚都一阵阵发寒。 沈冷活动了两下胳膊,很疼,但幸好没有伤到筋骨,他捏了个肉包子塞进嘴里:“再不吃真的凉了。” 沈茶颜:“跟你似的没心没肺?” 沈冷:“活的轻松些。” 沈茶颜:“那猪岂不是最轻松的?”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羊或许不服。” 本来这不算是什么高级的笑话,沈茶颜想起了前些年大宁因为几只羊的事灭了南越,忍不住笑了起来,沈冷看着她心想还是笑起来好看,以后一定让她每天都笑呵呵的。 沈先生拎着一只烧鹅一些熟肉还有一壶酒上了船,坐下来之后请船夫摆浆离岸。 “如何?” 沈茶颜马上就问了一句。 沈先生道:“回家之后再说。”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气氛似乎有些凝固,沈茶颜知道当着船夫的面先生有些话肯定不好明说,索性忍着,就在这诡异的安静气氛中,她瞥眼看到有一只手伸过去从油纸包里撕了一条鹅腿,然后开始滋滋叭叭的啃了起来。 沈茶颜几乎气的想把他扔到船下去,而那家伙一点儿觉悟都没有,腮帮子鼓囊囊的说:“好吃,真好吃……” 沈先生噗嗤一声笑了:“好吃就多吃些。” 沈茶颜一想一只烧鹅两条腿,她把油纸包抢过来撕下鹅腿:“我也吃!” 沈冷小心翼翼的伸过手来,沈茶颜以为他要抢烧鹅把油纸包往旁边拉了拉不给他,然后那只手就在她嘴边蹭了一下,给她蹭掉了一些残渣。 沈茶颜愣了:“你干嘛?” 沈冷低着头吃肉,嘿嘿傻笑。 回到道观里的时候已近中午,沈先生破例允许他们两个喝酒,但每人只许一杯,还是那种不足半两的小杯子。 沈茶颜瞥了沈先生一眼:“抠门。” 然后把那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沈冷叹道:“就这么喝了,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多不庄重?” 他用手巾擦了手,然后端坐:“谢先生酒。” 往下一看,那杯酒被沈茶颜端过去一口干了:“啰嗦……” 沈冷愣在那:“我……我的。” 沈茶颜:“什么你的我的?” 沈先生笑起来,心中的担忧也被他们俩这可爱样子给扫的轻松了些。 沈冷吃了两口菜后放下筷子,像是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先生,我想提前进入水师。” 沈先生脸色一变:“为什么?” 沈冷道:“沐筱风看来是恨上我了,我在他脸上割了那一刀,这仇他是不会不报的,但他什么时候来报仇我们根本无法预知,纵然庄将军和你相熟也没办法控制,与其他在暗处我在明处防不胜防,不如把我们俩都摆在明处,同在军营里,他能怎么样?” 他歉然的看了一眼沈茶颜,发现沈茶颜的眼睛已经红了。 “我不答应!” 沈茶颜猛的站起来:“不管说什么我就是不答应!” 沈先生问:“理由呢?” 沈茶颜尖声喊:“我是女人,女人可以不讲理,我就是不答应。” 喊完了之后就跑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沈先生叹道:“她是习惯了你在身边,你去了水师之后,以后怕是一个月也未必能见一两次了……” 沈冷低着头脸色也黯然下来:“我知道,可我必须这么做。” 沈先生嗯了一声:“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 沈冷抬起头:“不能拖,拖着我就会心软。” 沈先生站起来:“你去收拾东西吧,我去找她说。” 沈冷坐在那没动,眼神有些发呆。 沈先生又是一声长叹,到了沈茶颜房门外敲了敲门,沈茶颜没有说话,沈先生推门进去,看到她红着眼睛坐在床边,赌气似的用力擦自己脸上的泪痕,很用力的擦。 沈先生取了一块手绢递过去:“他是为了你……沐筱风的报复随时会来,大学士沐昭桐也不会让儿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去了军营,就在沐筱风眼皮子底下,沐筱风就不会来道观里找事了,若他不去,沐筱风也好沐昭桐也好,报复的人来了,难免会伤到你……” 沈茶颜抬头,眼睛里都是血丝:“难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凭什么要他自己去扛着?就因为他是男人?” 沈先生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没错,这就是男人。” ...... ...... 【万分抱歉,今天的章节顺序搞错了,对不起大家,为了弥补今天加更,四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六章 入营 下午的时候沈冷一如既往的练功,一如既往的读书,似乎看不出来一丁点情绪上的变化,可是沈先生很清楚,沈冷比沈茶颜还要不好过。 沈茶颜争论的时候说这事又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三个人马上就走,难道天南海北沐筱风的人都能找到? 沈冷说了一句终究要从军的,沈茶颜便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其实沈冷还想说,遇到一些事就逃,那么锤炼不出来男子汉应有的性子。 快天黑的时候沈冷开始准备晚饭,沈茶颜整个下午都在自己屋子里没有出来过,沈先生坐在院子里不时往她屋子那边看一眼,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沈先生又出去了一趟,沈冷知道他又去找了庄将军,似乎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候沈茶颜忽然从屋子里冲出来,脸上居然带着笑:“快看看,这样行不行?” 那爱美的少女,也不知道从地上抹了多少灰尘在脸上,看起来黑乎乎的,她兴奋的掐着腰站在那期望得到认可:“像不像个男人?” 沈先生摇头:“你不能去。” 沈茶颜像是一下子被激怒了的斗鸡,头发似乎都炸了起来:“为什么!” “你是女人。” 沈先生认真的说道:“纵然你把自己打扮的再丑,哪怕你更狠把自己脸割破了,你也是女人,在军营里女人诸多不便,你想不到的麻烦会很多很多,沈冷难不成整天都想着该如何保护你?” “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 沈茶颜寸步不让。 “那也不许去。” 沈先生声音开始发冷:“若你执意,今日连夜我带你回怀远城,若你不去,还能在这道观里守着,水师每个月都有几天时间可以告假回家,我下午问过,和各地战兵不同,因为水师中多数是从本地渔民之中招募来的,所以有这特殊的待遇。” 沈茶颜依然掐着腰站在那,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冲掉了泥灰看起来更不漂亮了。 沈先生道:“你就盼着冷儿爬的快些,到了正五品将军衔就可带家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也自认为是德高望重品行端正的长者…… 沈茶颜楞了一下,啐了一口,扭头跑回自己房间。 沈冷走到沈先生身边压低声音道:“我今夜就走。” 沈先生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点头:“我送你。” 沈茶颜没有吃晚饭,两个人叫了几次就放弃了,夜深之后沈先生去了一眼见沈茶颜趴在床上睡着了,两个人随即离开了道观。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沈茶颜猛的坐起来,眼泪依然在流。 原来,自己是如此的不坚强,她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男人,可这一刻却发现沈冷比自己心狠多了。 半路上,背着包裹的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她其实睡不着的吧。” 沈先生点了点头:“我知道,一直就没睡。” “她没阻拦。” 沈冷的语气之中似乎有些失望,又有几分庆幸,很矛盾。 “她懂事。” 沈先生的回答很简单,却刺痛了沈冷的心。 “被在乎的女人,可以不懂事,对不对先生?” “是。” 沈先生停了一下,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前提条件是,你得拥有让她肆无忌惮不懂事的能力。” 沈冷点头:“我记住了。” 沈先生从来都没有阻拦什么,也没有干涉什么,这两个家伙也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甜言蜜语,一个欺负人一个被欺负乐此不疲,可该发生的都会发生,自然而然。 沈先生不阻止甚至默认,是因为他觉得普天之下除了冷儿谁配得上小茶?普天之下除了小茶谁又配得上冷儿? “回去吧先生,我怕她出事。” 沈冷站在江边:“天亮才有渡船。” 沈先生哦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出去几步之后回头:“若忍无可忍,杀一个血流成河也无所谓,我会带你出来,咱们远走高飞。” 沈冷笑起来:“怎么可能,我也懂事。” 沈先生心里一疼,不敢多停留,加快脚步离开。 回到道观的时候发现厨房的灯亮着,沈先生快步进去,见沈茶颜已经把他的藏酒快喝光了,少女坐在地上斜靠着墙壁,看到沈先生后傻笑起来:“先生,不……爹,我心里好难受啊,嘿嘿嘿嘿……” 天一亮沈冷就坐渡船到了南平江对岸,他们住在南平江南岸,水师大营在北岸,到了对岸还要走至少一个时辰,沈冷在半路吃了些东西,想着不能出意外,还找了个草丛蹲了会儿…… 到水师大营门外的时候,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打算去找守在营门外的士兵打听一下,他有些紧张,毕竟军营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但紧张不是怕。 “沈冷?” 他正思考着,营门里边一个身穿黑色皮甲的年轻人大步走出来,这人看起来二十三四岁年纪,脸型方正,浓眉大眼,面相上就应该是个坚毅且宽厚的人,因为太强壮所以看起来稍稍有些胖,但一点也不臃肿,是那种让人看了就知道脱掉衣服就有肌肉炸裂感的壮汉。 他走到沈冷面前:“我是水师督军队的队正杨七宝,奉将军命令来接你进去。” 沈冷抱拳:“多谢。” 杨七宝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军中也抱拳行礼,可是和你的姿势略有不同,你那抱拳是江湖中人的用法,回头注意下。” 这一句话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沈冷心说自己运气真好。 杨七宝确实是个很宽厚稳重的人,他是水师初建的时候就被招募进来的,家境贫寒,所以一直都有些自卑,如果不是水师有特招之权的话,他可能也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原来他不在督军队,督军队的人最初都是庄雍的亲兵,调任水师提督的时候带过来的,后来为了压住那群各地战兵调过来眼高过顶的兵大爷,庄雍特意从这些寒门子弟之中精选六十人重组督军队。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杨七宝作战勇敢奈何当初被分配到了沐筱风手下,几次军功都被沐筱风霸占,杨七宝忍气吞声也不敢争什么,沐筱风是大学士之子而他只是普通渔夫之子,怎么去争? 庄雍知道后怕把杨七宝这样的勇士憋出毛病来,就直接给了他一个督军队队正的职务,不入品,但也不用再看沐筱风脸色。 大宁军制,带一百二十人的团率为武职七品,之上是校尉,武职六品,辖三个团率所部,校尉再往上就分的细致了些。 团率之下分十人队五人队,头领皆称队正。 “将军是个很宽容的人,也很斯文,你不用害怕,当初我刚进军营的时候就怕的不行,什么都怕,后来发现将军公正队伍也纪律严明,所以就不怕了。” 杨七宝笑起来,更显憨厚。 沈冷觉得他和自己在鱼鳞镇的好朋友陈冉有些相似,都是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好人,不同的是陈冉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而杨七宝看起来似乎骨子里有一种卑微感。 到了中军大帐之后杨七宝让沈冷在外面等着,他一个人进去禀报,片刻之后随即出来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将军让你进去,别怕,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冷感激的笑了笑,深呼吸,大步走进军帐。 庄雍坐在桌案后边低着头正在书写着什么,也没抬头,用毛笔指了指大帐里的凳子:“坐下说话。” 沈冷站的笔直:“还是站着回将军话。” 庄雍微微一笑,放下毛笔,心说这孩子懂规矩,虽然明知道自己和他那个不靠谱的先生有交情,但没有一丝的不恭敬。 “军营里,可能比你跟着沈小松还要苦些。” 庄雍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来了,是因为沐筱风?” 沈冷回答:“是。” 庄雍嗯了一声:“要不然把你安排进督军队里,就跟着刚才带你进来的杨七宝。” “督军队可会直接作战?” “不会,除非前面的士兵死绝了。” “那我不去。” 沈冷道:“我要去直接可以和水匪交战的地方,每一次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队伍。” 庄雍眯着眼睛:“沐筱风带着的就是。” 沈冷楞了一下,回答:“去也无妨。” “哈哈哈哈,好!” 庄雍大笑起来:“有些气势,这才是一个当兵的人应有的样子,很好……但是一切都还得按规矩来,你先去新兵预备营里训练,七日之后便是预备营的人比武考核的日子,每个月一次考核,连续三次考核不通过会被逐出军营,考核合格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水师战兵,你可愿意?” “愿意。” 沈冷的回答简单至极,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庄雍摆手:“去吧,让七宝带你去报到,顺便把被服领了。” “是。” 沈冷转身往外走,身子依然挺拔。 “对了,那块铁牌沈小松是不是给了你?” “是,先生偷偷放在我包裹里了,但我偷偷放回去了。” 沈冷站在门口回答。 庄雍微微摇头,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你去吧。” 沈冷心说那铁牌是可以保命的,那么厉害的东西,当然要留给茶爷用啊。 他出了中军大帐之后跟着杨七宝往新兵营那边走,一个那次在河边陪沐筱风洗马的士兵路过正好看到沈冷,他楞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朝着沐筱风的营地就冲了过去。 沈冷侧头看了他一眼,认出来了,然后嘴角微微一勾。 ...... ...... 【今日第四更,感谢沙漠大大的打赏,感谢安争哦摸摸(这个名字真不是一般的骚气啊),战歌的打赏,新书期需要大量的支持,包括收藏噢~】 【今天新书章节出现错误,再次道歉,另外......心疼茶爷。】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七章 最后再想茶爷 杨七宝这个人越接触越觉得他是个可以交朋友的人,虽然性格和他那一身炸裂的肌肉不太匹配,缺了些征战大将应有的舍我其谁的霸气,但那是另一个层面的事,和能不能做朋友没有关系。 沈冷很喜欢他聊天,感觉很舒服,不用带着戒备心。 往前走的时候沈冷还在想着另外一件事,刚才遇到的那个战兵在江边见过,正是被茶爷一脚揣在下巴上轰出三米远的倒霉家伙,估计着应该是去找沐筱风了。 新兵营么? 沈冷知道沐筱风还在禁足,但以他的背景在新兵营里折磨一个初来乍到的,应该不算什么难事,然而沈冷并没有什么惧意。 杨七宝带着沈冷到新兵营的时候,管事的那个叫庞张的团率初始还很客气,毕竟是督军队的队正亲自带着来的,显然这个新兵非同寻常,可是他被人喊出去一趟再回来,看沈冷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按理说团率是七品武职比督军队的队正要高,正经领俸禄的人了,不过督军队太特殊,谁也不好去招惹。 “沈冷!” 刚出去回来的庞张站在营房门外喊了一声,正在给自己铺床的沈冷立刻站直了身子:“在!” “新兵入营要考核体力耐力,现在你给我去围着营房跑十圈。” 沈冷:“新兵营吗?” 庞张:“想的美,整个水师的营房,跑不完不许回来吃饭。” “是!” 沈冷当然知道这一定是沐筱风交代他的,也不点破,穿戴好自己的新兵服,在腰上绑了个水袋就要出门。 “把水袋放下!” 庞张哼了一声:“谁许你带水的?” 整个水师的大营有多大,围着跑十圈马都能累坏了,还不许带水。 沈冷把水放下,一言不发的出了营房,深呼吸,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庞张从后面快步过来就要照着沈冷的屁股给一脚,脚才抬起来,沈冷猛的回头,当庞张看到沈冷那双眼睛的时候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那一脚就是不敢踹出去了。 “快……快去,磨蹭什么!” 庞张大声喊了一句,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沈冷热身之后慢跑起来,然后逐渐加速。 他跑了不到一圈的时候庄雍就得到了消息,把杨七宝叫进自己的大帐吩咐了几句什么,杨七宝随即回到了督军队,选了二十个最能打的督军士兵,让他们配好了武器随时准备出任务。 跑了两圈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绕着大营跑一圈粗粗估算也有个十里以上,这还是因为水师大营在岸上的规模小于在江水里规模,十圈就至少是一百多里路,寻常人一天都走不完,不是说时间不够用而是根本坚持不住。 “那家伙是个新兵啊,刚进大营怎么就受这么重的罚?” “对啊,没道理啊,是不是得罪庞张了?” “庞张那个小人,管着新兵营所以格外跋扈,欺软怕硬。” “心疼这小子,不过这小子也够可以的,这是第四圈了吧,换做是我早就趴下了。” 站在那看着的人群里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对沈冷都很同情,只有当地被特招的渔民出身之人才会进新兵营,所以同样是特招进来的士兵们对沈冷只有同情。 到了第五圈的时候连庞张都觉得不可思议了,最少五十里那家伙还在慢跑,看起来速度维持的非常完美,始终如一。 一口气五十里? “妈的,看你还能坚持多久,就算你能跑完也快累死了吧。” 庞张一甩手回了自己的军帐里,把怀里那黄灿灿的十两金子取出来翻来覆去的看,这可是真金啊,心里想着沐校尉就是够大气,不愧是大学士之子,那个叫沈冷的家伙也是倒霉,谁知道怎么得罪了校尉大人,活该他倒霉。 不是庞张愚蠢,而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少,他又怎么会知道沐筱风和沈冷之间出了什么矛盾,更不知道昨天上午被杖毙的那六个士兵是因为这个新兵,当然也不知道沐筱风脸上的伤是沈冷划的,都知道的话他可能更希望自己吃些苦也不愿意掺和进来。 十圈! 沈冷居然真的跑完了十圈! 整个下午军营里都在议论这件事,多少人对沈冷佩服的五体投地,水师士兵们训练的强度很大,可是负重十里就已经让人觉得很难熬了,超过一百里那简直就是直接跑进地狱。 “是条汉子!” 杨七宝站在高坡上看着沈冷心里格外佩服,他觉得沈冷和自己是一样的寒苦出身,所以难免心中生出同仇敌忾的感觉。 “妈的,庞张这个杂碎!” 杨七宝低低骂了一句。 让庞张意外的是,沈冷居然没有错过晚饭的时间……更像是那个家伙算准了时间似的,在晚饭之前大概十几分钟跑完了,还去认真的洗了手,端着自己的饭盆蹲在那等着开饭。 庞张见人多眼杂也不敢太过分,想着到了晚上就有你好瞧的,气鼓鼓的走了。 水师的待遇极好,新兵待遇虽然比不得真正的战兵但伙食上也不差什么,沈冷默默的吃了三个馒头一饭盆的麻婆豆腐,然后起身又拿了三个馒头打了一盆竹笋肉。 年轻人吃起饭来,那才是虎狼之相。 吃饱了之后回到营房里刚坐下,庞张踱着步子进来眯着眼睛看了沈冷一眼:“体力不错啊,厨房那边水缺了,你去挑几担水。” “好嘞。” 沈冷乐呵呵的起身,似乎一点怨言都没有。 吃过饭之后大营里夕阳下不少士兵们都在散布闲聊,然后就看到那个新来的挑着扁担去打水了,来来回回,一共六七趟才把厨房的那三口水缸灌满,此时营房里已经灯火通明,大家看着那个家伙蹲在厨房门口喘息都替他委屈。 庞张躲在暗处看着沈冷像是到了极限随即笑起来,想着自己总不能对不起那十两金子,回到自己军帐里,他把最听话的几个手下喊进来。 “今儿夜里让那个新来的在后营当值守夜,你们几个注意着点,后营那边新挖的水渠还没修整好,万一有人不小心掉进去了摔个半死就不好了。” 那几个亲信自然听懂了,白天的时候看团率折磨那个新来的就大概猜到那家伙得罪了团率,几个人立刻点头:“放心吧团率,照顾新兵我们最拿手了。” “就怕他自己太笨啊,万一自己不小心掉进去了,我们也没辙不是吗。” “对啊,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就没准。” 庞张满意的笑了笑:“去吧去吧,少不了你们几个好处,我明儿一早去跟厨房说,让你们几个去买菜就是了。” 几个人顿时千恩万谢。 按理说厨房采购的事庞张不能把手伸进去,奈何新兵营的厨师也都是从当地招来的,对庞张敢怒不敢言。 沈冷回到营房里刚躺下没多久,庞张背着手溜达进来,笑眯眯的看着沈冷说道:“为了让你尽快融入水师,我也特别照顾你一下,今夜你就去后营值夜熟悉一下。” 沈冷料到了沐筱风等不到明天,站起来问道:“请问团率大人,值夜几个人?” “你一个。” 庞张过去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夜风寒,多穿件衣服。” 沈冷似笑非笑:“谢团率关照。” 庞张笑道:“关照新兵是我的分内事,倒也不用谢我。” “请问兵器在哪儿领?” “营内当值,领什么兵器?” 庞张说完之后就走了:“收拾一下就去吧,不要耽搁了。” 沈冷拍了拍衣服,小猎刀的刀鞘在,沈先生在道观里准备的直刀连弩之类的兵器是带不进来的。 沐筱风还在禁足之中显然不敢随意走动,他的亲兵当然也不敢再轻易掺和进来了,所以今夜要出手的也就是新兵营里的人。 沈冷盘算了一下,其实刀鞘都未必用的上,给自己准备了一壶水,穿戴整齐,他就慢悠悠的朝着后营那边溜达过去。 站在军帐暗影处的庞张看着沈冷那毫无戒备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没长眼睛居然得罪了大学士的儿子,大学士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啊……” 拍了拍藏在衣服里的金元宝,庞张心满意足。 夜风确实不小,沈冷找到后营当值的位置把那四个原本值夜的人换下来,一个人靠在那像是发呆,三年多前自己蹲在江边等孟长安的时候看着水师的巡江战船在面前过去,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要从军杀尽水匪,如今这梦想已经在实现的路上了。 想到孟长安,沈冷算计了一下日子,今年是孟长安在雁塔书院的最后一年,满十年就能从军,从雁塔书院出来人听说前三甲可以直接自己挑选想去的地方,孟长安那般好强的性子,不入三甲才怪。 沈冷想的就是这么理所当然,他才不会去想雁塔书院里有多少变态的天才,因为他觉得孟长安最变态…… 想了会儿孟长安,他又假装想了会儿沈先生,然后跟自己说我已经先想过了孟长安又想过了沈先生,现在再想茶爷应该不过分了吧,当然不过分啊……所以,那就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想茶爷好了。 茶爷真好看啊。 就在这时候,沈冷看到远处有几个黑影朝着自己这边快速的移动过来,那几个人挑着暗影的地方走,如果不是沈冷这几年来已经被强训出来足够强大的戒备心和观察力,想发现他们还真是不容易。 沈冷摸了摸刀鞘,自言自语:“信不信,我用刀鞘在你脸上摩擦?” ...... ...... 【七月,大家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八章 还行还行 沈冷看到了那几个黑影朝着自己这边靠过来,心里忍不住一阵冷笑,有些人啊,总是要付出代价之后才会长记性。 “沈冷?” 有人居然还轻轻叫了一声,心也算是够大的。 沈冷从暗影里走出来:“叫我?” 其中一个人看到沈冷出来后打了个手势,后面两个人突然扔出来什么东西朝着沈冷的脑袋就罩了下来,虽然夜色很浓,但沈冷还是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那是一床棉被。 真幼稚啊。 沈冷在心里想着,然后突然喊了一声:“有人夜闯军营!” 然后也没有闪躲,居然就任由那张棉被把自己给盖住了。 说实话沈冷这一嗓子确实把那几个家伙吓了一跳,最后面那俩人第一反应就是想跑,可是看到前边的已经动手了又不得不过去。 沈冷双臂抬起来护住自己的脑袋,身子尽量压低让后背在上边,无非是几下闷棍而已,扛得住。 他预计着另外一波动手的人会稍稍迟一些,毕竟也要给人一个反应的时间吧。 谁想到居然比他预想的快多了,沈冷蹲在棉被下边一下都没有被打,就听见棉被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阵的哀嚎声。 沈冷把被角掀起来看了看,四周已是火把通明,一群督军队的士兵按住那几个正在暴揍。 杨七宝过来伸手扶了沈冷一下:“没事吧兄弟。” 沈冷摇头:“没事,什么人啊,吓死我了,第一天当值就遇到有人夜闯军营。” 杨七宝哼了一声:“你不用怕,不是外面来的人,不过是几个渣滓罢了。” 沈冷装傻的哦了一声,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早就已经算到了......自己被庞张折磨这事庄雍难道会不知道?如果不知道也是装的,之所以沈冷想好要硬抗这一顿打,就是想看看庄雍什么反应。 如果庄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以后自己在军营里就要用另一种方式生存,还好,先生的朋友终究还是靠得住的。 “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挨揍的士兵躺在哀嚎:“不要再打了。” 杨七宝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新兵营的人,可他不下令停手,手下的督军队士兵当然不会停下来,沈冷也坏,看着那些人一脸小天真的说道:“是不是坏人偷了新兵营的衣服啊,我觉得庄将军手下的士兵怎么可能会做出坏事,一定是外面的人混进来了。” 杨七宝又不傻,立刻明白了沈冷的意思:“也对,给我打狠一些,让这些王八蛋知道擅闯军营的后果是什么。” 督军队的士兵打的更狠了,直到有人打红了眼睛想抽刀才被杨七宝阻止。 督军队的人都是寒门出身,以前被战兵欺负过,又都是能打能扛的那种所以才会被庄雍照顾着进入了督军队里,本身对庞张的人就恨之入骨,逮着机会了怎么可能不下手狠一些。 而沈冷呢,那叫一个小白兔。 “别打了吧,你看除了那边那个还好点,剩下的都被打的流血了。” 被打的最轻的那个一听就知道坏事了,还没有来得及求饶就被扑过去的几个如狼似虎的督军队士兵按住一顿打,本来是大家一起挨打,现在他吃了小灶...... 杨七宝看看打的差不多了一摆手:“把人都绑起来,带到中军大帐交给将军处置,也不知道这些外人是怎么把衣服偷出去的,搞不好新兵营里有人违反了将军的军纪。” 督军队的士兵上去把这些人全都绑了,押着就要往回走,沈冷这时候忽然倒了下去:“棉被里有迷药!” 他咣当往下一倒,可把杨七宝吓了一跳,杨七宝连忙过去把他抱起来使劲儿摇了摇:“兄弟你没事吧。” 沈冷迷迷糊糊的说道:“没事......就是犯晕,回去躺一会儿就没事了,你还有正事不用管我,让两个兄弟把我送回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杨七宝随即派了两个人把沈冷送回去,被绑住的人之中有人喊出来:“没有迷药啊,那就是一床普通被子。” 沈冷气息微弱的说道:“小人!杨大哥,能不能今晚把我安排在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我怕还有人来打我。” 杨七宝过去一脚把那人嘴巴都踹歪了,拍着沈冷的肩膀:“你放心,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 他让人把沈冷送回到督军队的营房里,找一间空屋子让沈冷躺下。 被子里当然是没有迷药的,那是江湖下三滥用的手段,军营里怎么可能有迷药? 两个督军队的士兵把沈冷抬着送了回去,为了保护沈冷的安全,杨七宝特意吩咐那两个督军队的士兵都在营房外面,不许人靠近沈冷。 沈冷躺在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那两个送他回来的督军队的兄弟就站在门口。 沈冷一翻身起来,把枕头塞进被子里伪装了一下,然后轻轻撬开后窗翻了出去,在夜色之中,沈冷像是一头猎豹一样迅速的穿过。 沈冷回到了新兵营,以他的能力躲过新兵营的岗哨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将自己提前准备的黑巾蒙在脸上,然后到庞张的门外敲了敲门,沙哑着嗓子说道:“团率,打完了,人怎么处置?” 时间有限,沈冷计算了一下,从后营把人押到中军大帐大概走十分钟左右,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喊庞张也去中军那边,他从后营跑到这用了五分钟左右,留给他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五分钟,因为他还得跑回去装睡。 庞张果然没有睡,也没有防备,一把拉开门:“进来说!不要命了吗,在门外胡说八道什么!” 门一开的瞬间,沈冷直接一脚踹在庞张的小腹上,庞张武艺不错不然也不会被提拔为团率,但他没有防备啊......沈冷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把庞张踹的往后翻出去。 沈冷进门回手把门关上,然后过去一脚踩着庞张的脸从他身上撕下来一条衣服把他嘴巴给勒住了。 “你是......” 庞张含含糊糊的问,可是嘴里发不出什么正经声音来。 沈冷恶趣味上来,压着嗓子:“嘘,儿砸,我是你爸爸。” 然后一拳打在庞张的眼眶上,这一拳打的庞张脑袋嗡的一声眼冒金星,差一点就昏了过去,沈冷当然不会就此罢手,他得让庞张怕,怕了以后才会少一些麻烦。 他过去将庞张的被子抓过来捂住庞张的脑袋,手按住椅子面手抓住椅子腿一掰,咔嚓一声拽下来一根椅子腿,然后蹲在那就开始揍,这一顿打,打的天昏地暗。 打了足足三分钟,沈冷把刀鞘从怀里取出来把被子掀开:“让你体会下什么叫做摩擦。” 然后他把刀鞘在庞张脸上蹭了一下...... 庞张的身子猛的挺直了,那种疼简直就像是被扔进了地狱让饿鬼啃了一口似的。 沈冷真的没想杀了他,所以用的力度不大,只是蹭下来一层肉皮,要是用力的话能把脸上的肉给剐下来,他将刀鞘擦了擦收起来,照着庞张的脑袋狠狠踩了一脚,庞张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沈冷长出一口气,庞张当然会想到是他,但沈冷要的就是他知道,且没证据。 打完了之后沈冷出了房门还把门关好,顺着原路跑回去,才从后窗回到那屋子里躺下的时候,庄雍派去的亲兵已经到了庞张的门外了。 沈冷躺在床上盖上被,舒服的哼了一声。 心里想着七宝大哥对不住了,这次是我利用了你。 他哼一声也是故意的,因为他想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发现自己离开过,果然门外的人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事后又把门关上了,沈冷就确定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离开过。 美滋滋。 中军大帐,庄雍也没睡呢,他心里正想着若是沈冷那个家伙真的被揍坏了的话,自己该怎么对沈小松交代......他从年纪上判断,觉得沈冷应该是沈小松的儿子。 当几个亲兵把庞张抬进来之后庄雍噗嗤一声就乐了,然后觉得自己身为将军这样有些不庄重,又故意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掩饰的颇为辛苦,脸部肌肉稍显难过。 交代? 交代个屁啊。 那个臭小子是什么时候把人给打成这样的? “七宝,你去看看沈冷怎么样了。” 庄雍没好意思直接说你去看看沈冷在不在。 杨七宝连忙应了一声,一路跑回去,到了门外轻轻推开看了看,发现沈冷已经在打呼噜了,他松了口气问守门的弟兄:“没事吧?” “没事,一直都在睡着。” “那就好。” 杨七宝转身回去,见了庄雍之后以他所见如实回答:“督军队的士兵一直都在门外守着,沈冷中了迷药后就昏睡不醒,属下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没把他送回新兵营,而是在督军队的一间空置房里。” 庄雍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点了点头,心里骂了一句臭小子,然后一本正经的吩咐道:“等他醒了带过来见我!” 杨七宝连忙应了一声,然后问:“这几个夜闯军营的人怎么处置啊。” 庄雍让人把庞张弄醒,然后指着那几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家伙问:“这些人可是你新兵营的?” 庞张疼的脸都扭曲了,跪在那又不敢不认只好点头:“是......” “都先关起来,待本将军查明之后再做处置。” 庄雍一摆手:“都下去吧。” 杨七宝带着人把那些家伙全都押了下去,庄雍伸了个懒腰,心说沈小松教出来的人果然一样的不要脸啊......不过这手段,还行还行。 ...... ...... 【下午的时候我求证了一件事,一杯水可以灌满一个笔记本和一个键盘,真可怕......】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十九章 求你件事 沈冷这一觉睡的舒服极了,为了把戏演好早晨按时醒来后又逼着自己迷瞪了一会儿,起身把被子叠好,出门看到那两个督军队的兄弟还在,沈冷顿时一阵愧疚。 “两位大哥,真是对不住了。” 他抱拳道歉。 那两个人哪里能理解他为什么要道歉,还以为沈冷是觉得牵连了他们俩以至于熬了一个大夜心中过意不去,其中一个人摆手道:“没啥事就好,以后庞张那个孙子欺负你就来找我们,我们在督军队总是能抓住他一些把柄,我们帮你整治他。” 另外一人道:“就是,别怕,咱们苦兄弟互相帮扶才对!” 沈冷又道了谢,旁边的门开了,杨七宝从屋子里出来:“醒了兄弟?别急着回去,将军说等你醒了让我带你过去见他。” 沈冷心说瞒得住谁也瞒不住庄将军啊,沈先生说庄将军是个很不要脸的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和杨七宝一路走过去,一直都在道谢道歉,因为他确实觉得对不起杨七宝,骗了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因为这感觉太折磨人,沈冷发誓以后绝不能再这样算计。 杨七宝只觉得沈冷这个家伙太客气了,也是个厚道人。 到了中军大帐外边的时候沈冷却进不去,因为庄将军一早就来了客人,守在大帐外面的亲兵让沈冷在外边稍等,沈冷道了谢就笔直的站在那,毕竟已经是军人了。 大帐里,沈先生笑呵呵的放下礼物:“这么快又来看你了。” 庄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带什么礼物。” 沈先生道:“这不是有求于你吗,怎么也不好意思空着手来。” 庄雍一开始没好意思看礼物是什么,沈先生说完之后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然后就咳嗽起来:“上次顺走我那两罐茶叶?” 沈先生点头:“是啊是啊,好东西啊,我喝了两次味道真好。” 庄雍:“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一身男装的沈茶颜坐在旁边本来还有些拘束,听到这句话后认真的点了点头:“他能,茶叶他换了,将军你的茶叶他留在道观,这里面的茶叶是在外面随便买的。” 庄雍看向沈先生,沈先生依然脸不红心不跳:“我买的也不差,嗯,只是差了一点点而已,你要是觉得配不上你将军的身份,我一会儿可以带回去。” 庄雍:“你能好意思?” 沈先生把两罐茶叶拿回来:“能。” 庄雍觉得自己和这个家伙做朋友一定是上辈子自己是个负心汉这个家伙是被自己遗弃的糟糠妻,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吓了一跳,心说自己这是气傻了吧。 “直接说吧,求我什么事。” 沈先生清了清嗓子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闺女也不小了......” 庄雍楞了一下:“可我没儿子啊,我也是一个闺女,若容你见过的,和小茶年岁差不多。” 沈先生:“不是,我不是让你说媒,我的意思是女大不由爹,冷子不是在你这里吗,她和冷子之间,咳咳......纵然我脸皮厚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你懂了是吧。” 庄雍倒是没想到,他以为沈冷是沈小松的儿子呢。 “你说完。” “我的意思是,闺女想着以后多见冷子几面,我又没那个能力只好求你了。” 庄雍道:“水师每个月有四天可以告假,这是只有水师才有的特殊待遇,怎么,四天还不够?” 沈先生还没说话,茶爷低着头小声说道:“不太够......” 庄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给他单独再加一天,但不许说出去,不然我没法带兵。” 沈先生连忙道谢:“谢谢谢谢,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是为人父的,当然也能体会到女儿若是有了心上人是什么想法,恨不得天天腻歪在一起才好,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男子汉大丈夫要以前程为重,怎么能被儿女情长所困?” 庄雍:“你突然讲道理起来,我觉得后面有坑。” 沈先生咳嗽了两下后说道:“闺女这不是担心长期不见面的话万一他移情别恋了可怎么办。” 庄雍:“你这样的爹我也是头次见......你也不想想,整个军营里一个女人都没有,他移情别恋谁?” 沈先生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你莫以为我不知道,军营里就没有两情相悦的?本来可能是没有,后来缺的厉害了,也就无所谓了.......” 庄雍:“咳咳......当着茶儿你就不能庄重些?这都是胡说八道的什么!” 沈先生:“哦哦,我家冷子那般优秀,万一.......” 庄雍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想说什么你直说,别绕弯子了。” 沈先生道:“我是想求你件事......冷子现在不是在新兵营吗?要不这样吧,新兵营后厨的菜以后都是我们送了?你让冷子每天都来卸车,这样他俩就能天天见上一面,你放心,我会要求他俩保持克制......” 庄雍:“我怀疑你这个爹是假的。” 茶爷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沈先生:“......” 庄雍叹道:“我算是怕了你,不过就算我依了你也没什么用处,再过五天新兵营就要考核,以沈冷的武艺选入战兵自然不成问题,以后你给新兵营送菜也见不到他。” 茶爷:“那就五天后再换到战兵后厨?” 庄雍心说果然是沈小松教出来的...... 沈先生倒是还不至于这样,连忙道:“那就五天以后再说,若是冷子选入了战兵我们就给战兵后厨送菜行不行?” 茶爷看向沈先生:“五天呢!” 沈先生:“忍忍,忍忍......” 庄雍算是服了气,对这对父女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转移了话题:“你上次和我说冷子是你孩子,茶儿也是你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先生:“都是啊。” 茶爷:“假的。” 庄雍:“你是想把自己闺女许配给自己儿子?” 沈先生:“肥水不流......” 沈茶颜瞪了他一眼,沈先生想起来自己毕竟是个做父亲的,这种话确实不能用来形容闺女,于是改了口:“实话实说吧,他俩都是我收养的孤儿。” 庄雍脸色一变,顿时对沈小松心生敬意:“怪不得这么多年你一直单身一人,原来是因为这个,倒是辛苦了你。” 沈先生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容易起急,这俩都不是好养活的......” 庄雍笑着摇头:“罢了罢了,五天后若是沈冷选入战兵,那么你们以后每天早晨就往后厨送一次菜,但需注意,只是见一面即可,不许有过多交流,若是被人知道了的话我这个将军也颜面无存。” 沈先生连忙道谢后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五天后再来。” 茶爷虽然觉得五天有些难熬,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之前已经把沈先生的衣服剪坏了两件,再剪他就没的穿了,不能欺人太甚不是。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随即告辞,庄雍亲自把他们送出大帐,茶爷出了门就看到沈冷在门口站着呢,眼睛一亮,上去一把抓住沈冷的胳膊,没等她说话庄雍和沈先生同时咳嗽起来,一个比一个咳的用力。 沈冷也很意外,很惊喜,张着嘴看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冲动,想咬什么东西似的。 “这个小兄弟......胸脯很壮实啊。” 茶爷尴尬的笑了笑,在沈冷胸脯上拍了拍然后松开手,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沈冷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茶爷这样的眼神,如果不是他离开了道观进入军营的话,可能这种眼神还是不会这么早出现。 沈冷注视着沈先生和茶爷越走越远,心还在砰砰跳。 “想什么呢?” 庄雍看着他问了一句。 “茶爷真好看啊。” “嗯?” “呃......拜见将军!” 沈冷反应过来连忙抱拳一拜,庄雍笑着摇了摇头:“滚进来说话。” 沈冷跟在他后边进了大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 庄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发现那两罐茶沈小松居然真的拿回去了。 “睚眦必报,这样不太好。” 庄雍回过神,看向沈冷说道:“虽然庞张做事过分了些,但你把他打成那样难道就不过分了吗?这件事好在没有证据是你干的,我能暂且不提,可你这性子若是不收一收,早晚还是会出事的。” 沈冷站得笔直:“回将军,不能收。” “为什么?” 庄雍眉头一皱。 沈冷的态度,让他心中有些不满。 沈冷回答:“先生收留我的时候说,我性格里有些比较软的东西,不好,所以他送了我一把小猎刀,没有把刀鞘给我,我问先生为什么不给我刀鞘,先生说......年轻人,当不藏锋!” “不藏锋?” 庄雍重复了一遍,心里一震......沈小松啊沈小松,你这是要培养出来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出来?不藏锋......你这样教导沈冷,他未来的路得多难走? “你回去吧。” 庄雍摆了摆手,忽然间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是!” 沈冷转身就走。 “五天后就是新兵营考核了,我答应了沈小松,若是你进入战兵,以后战兵厨房他和茶儿每天早上都来送一趟菜,你去卸车。” 沈冷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转身,肃立,把右臂抬起来横陈胸口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宁军礼。 “谢将军!” “去吧去吧。” 庄雍将面前的公文打开,可脑子里都是不藏锋三个字,久久挥之不去。 ...... ...... 【是的我又更新了,今日份的加更以及狗粮......】 【感谢亲爱哒沙漠大大,亲爱的步行天下大大,亲爱的关中老人大大的打赏,感谢随心,黑骑校尉,速度与双的打赏。】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章 杀心起 风萧萧 夜深的时候庄雍脑子里还在想着沈冷的那几句话,那少年究竟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领兵多年,见过多少锐意如刀的年轻人,可是大部分都是心志高而力不足,夸夸其谈罢了。 沈冷不一样,那个小家伙骨子里有一种令人震撼的狠劲。 心里想的事情多了些,所以就不容易睡着,倒不是都因为沈冷,而是因为今天朝廷里发下来的通文,陛下又发了脾气,很大的脾气。 陆地武功大宁已经近乎极致,说四方臣服也丝毫不为过,可偏偏是这海域之外的那些地方让人头疼,便是一个弹丸小国仗着水军精锐也敢在大宁海疆闹事。 陛下发脾气的原因还是因为南边求立国,不过一个人口几百万的岛国而已,可是正因为四面环海,大宁鞭长莫及。 当初为什么陛下一心想打造一支大宁的舰队,还不是因为南疆那边闹腾的乱。 大宁南疆原本有三分之一靠海,打下了南越国之后海疆更长了,求立国的水军也更加的猖狂起来。 他们的战船速度极快,那些家伙来去如风,上岸劫掠杀了人抢了东西就走,若是他们肯在陆地上多留哪怕那么一小会儿,以大宁战兵的反应速度也能立刻扑上去教他们做人,可是那些家伙太狡猾,知道大宁战兵无敌所以根本就不会在陆地上和大宁的军队正面交锋。 大宁历代皇帝一直都没把这当回事,觉得那般小国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是蚊子时常飞过来叮一口罢了。 南疆海域没有正经的水师,渔民被欺负的连近海都不敢出。 灭了南越国之后倒是收编了南越的水师,这也正是陛下这次大发雷霆的原因.......不久之前求立国的水军又来劫掠,整编后的南越水师奉命前去围剿,结果在战船数量比对方多一倍的情况下被人家打的颜面无存,二百多艘战舰回到海港的不到三十艘,而求立国九十几艘战船只损失了十一艘,可谓大获全胜。 以至于求立国的人临走之前还在叫嚣.......大宁是纸老虎,沾水就烂。 这话,陛下如何能忍得? 南平江水师训练一直没敢懈怠,可还是进度慢了些,安阳船坞那边造船的速度也跟不上,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哪有那般容易。 越想越是心烦,庄雍披上一件衣服到外面散步,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新兵营那边,远远的就看到有个黑影在营房外面,跟着庄雍的亲兵立刻就要过去,庄雍一摆手,示意他们留下,自己一个人进了新兵营。 那黑影自然是沈冷,每天新兵营的训练强度已经很大了,可在沈冷看来根本不够,所以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出来再把自己在道观时候的功课做一遍,一丝不苟。 见到庄雍来了,沈冷将连忙放下手里的木棍,肃立行礼:“拜见将军。” “每天都如此?” 庄雍问了一句。 “是。” 沈冷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干脆简洁,绝不拖泥带水。 “过来跟我随便聊几句。” 庄雍说完之后就转身往外走,沈冷整理了一下衣服跟了上去,庄雍走的步伐并不快,沈冷几次都险些超过去,年轻人总是会显得性子急些。 “你怎么没想过去四疆?” 庄雍忽然问了一句。 大宁的热血男儿,哪个不想去四疆从军?西疆重甲摆在那,西域数百个小国放屁都不敢朝着大宁这边。 东疆刀兵横陈,大大小小的部族就没有一个敢炸毛的,传闻刀兵磨刀的声音就一出现,那些部族首领就吓得夜不能寐。 北疆铁骑来回溜达一圈,素以骑兵著称的黑武帝国边军就得整齐往后撤几百米,马蹄子践踏起来的泥点要是溅在他们身上,大宁铁骑就敢过去索赔...... 至于南疆狼猿,想想看南越国的事还有紧邻南越国的昭理国如今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昭理国的人可是有几年没吃过牛羊肉了。 沈冷认真的思考后回答:“出头慢。” 这三个字回答的很小心,不遮掩,很诚实,沈冷完全可以说出更漂亮的话来,比如喜欢水师之类的,但他不愿意对庄雍说谎。 这个回答倒是让庄雍有些意外,他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着沈冷:“你想多快?” 沈冷心里想着总不能输给孟长安太多啊,可这不是他应该给出的答案,于是回答:“先生说升到正五品就能带家眷在军营里了......” 一开始庄雍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念念不忘的都是那个叫茶儿的姑娘。 庄雍忍不住笑起来,心说年轻人的心思果然好玩。 “将军有烦心事?” 沈冷问道。 庄雍点了点头:“你如何看出来的?” “胡乱猜的。” 庄雍忍不住问了一句:“求立国扰边的事你怎么看?” 问完了之后他就后悔了,这个才刚刚参军入伍的毛头小子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他可能连求立国都不知道,自己这可能是真的缺个说话的人吧,才会不假思索的问了他。 “还得两年。” 沈冷的回答还是那么简练,似乎还有些答非所问,但庄雍眼神一亮。 “哦?说说看。” “我听说求立国虽然不大,但以水军立国,周围诸国都被他欺负了遍,不少小国也向大宁求援过,但是大宁始终都不觉得那不算什么事,再说那些小国之间不太平,大宁才开心......可是,狼群从吃了第一只羊开始,胃口就会越来越大,这也是为什么陛下开始筹建水军的原因吧。” “然而水师从零开始,舰队成规模最少还有一年,操练配合再一年方可拉出去真正的参战,但以水匪练水军效果也就这样了,比不得海疆实战。” 庄雍问:“若两年后水师成型南下海疆与求立国水军一战,你认为胜负几分?” 他想着,沈冷的回答若是圆滑些就会说五五开,或者是四六,大宁当然是六分,三七的话就有些过了。 “必败无疑。” 沈冷的回答却让庄雍心里微怒,自己练兵四年多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他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水师。 “为什么?” “河就是河,不是大海,我没有见过大海但听人说过,浩瀚无边,南平江现在的水师战船造的都够大了,而且绝对是以适合海战为基础设计打造的战船,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会输的。” “说仔细些。” “第一,水师的士兵们连大海都没有见过,我打个比方,同等战船数量同等战船规模同等兵数之下,现在的水师打得过南平江上的水匪吗?” 不等庄雍回答,沈冷继续说道:“第二,士气......求立国的水军已经成型多年,有着丰富的经验,而南平江水师到现在还没有打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看起来士气高昂的队伍一旦稍有失利,怕是恐慌就会蔓延全军。” 庄雍本来还有些生气,听完沈冷的话之后陷入沉思。 同等条件下打得过水匪吗? 水师的士兵对水匪向来都是瞧不起的,若这些话问一个寻常士兵,一定会被耻笑,说沈冷是个傻逼。 可庄雍知道沈冷不是瞎说八道,就如上次,在陆地上,八十个水军战兵就能把一个几百人的水匪营地夷为平地,可是在水上呢?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庄雍问。 沈冷回答:“咱们的战船造的一味求大,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江浪大的过海浪?江上四平八稳的战船,到了海上就不好说了,我觉得造船不能这样想当然啊,最起码要去学习,哪怕是向求立国的人学习,向南越国的人学习。” 这话若是出现在大宁朝堂上必然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向求立国南越国学习?疯了吧! 可庄雍却陷入了沉思。 “将军?” 沈冷看庄雍在发呆,轻声叫了一声。 庄雍回过神来问:“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搞几艘回来。” 沈冷挥舞了一下拳头:“不计代价,也要搞几艘求立国最好的海船回来,拖到安阳船坞里大卸八块,看仔细了。” 庄雍点了点头,随即又一声长叹:“怕是陛下等不及啊......” 沈冷耸了耸肩膀,心说那我能怎么办?我连陛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机会剪掉陛下几件衣服管用不管用,然后他就想到了茶爷.....茶爷可真好看啊。 花痴脸。 “沈冷?” 轮到庄雍把沈冷喊回神。 “你先回去吧,我今夜就写奏折千里加急的送到京城去。” 沈冷哦了一声,行礼,告辞。 庄雍回到书房之后坐下来,之前觉得脑子里空空如也,现在却有写不完的东西,他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份几千字的奏折,然后封了火漆,叫来亲兵送到驿站去,千里加急。 交代完了之后也算放下一桩心事,他开始思考沈冷这个小家伙,有狠劲,有锐意,难得的是还有思想,这样的孩子好好培养的话一定是前途无量。 庄雍想着若是沈冷进了战兵,给他几个人让他带着练练看会不会有些不同寻常的效果? 而回到营房的沈冷躺在床上却开始反思,自己今天的话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了? 这个时候了,他没睡,庄雍没睡,水师大营里还有一个人没睡......沐筱风睡不着,第一是因为脸疼,第二是因为心里有恨。 他还在不停的思考着,如何才能把沈冷给除掉? 若是自己写一封信回去,父亲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这件事,可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年轻气盛的沐筱风,也不想整日都离不开父亲的关照。 船港的夜静悄悄,杀心起,风萧萧。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一章 可怕 因为水师急需扩张所以从创建以来每个月新兵营都要进行考核,尽量多的选拔人才进入水师之中熟悉战船和操练战术,当地特招进来的寒门子弟都很卖力,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其实真的不多。 自从陛下宣布通过选拔的新兵也可以拥有战兵身份之后,新兵们就更加的有动力了,不说其他,军户是免交钱粮赋税的,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为之奋斗。 可是每个月选拔进入战兵队伍的新兵数量并不多,因为庄雍足够严苛,他不需要滥竽充数的人,他要的是真正的战士。 沈冷在训练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新兵营管事庞张因为触犯军纪被贬为队正,现在还在养伤,伤好之后就要滚回战兵队伍里了。 至于那天夜里偷袭沈冷的几个人直接被逐出军营,对于他们来说这打击确实不小,被从军营里赶出去,他们很长时间内都会抬不起头,不但要被家里人责骂还会被乡亲们指指点点,可这又能怪的了谁? 还不知道谁会接替庞张来新兵营,不过沈冷已经不关心这些,明天就是新兵营考核的日子,离开新兵营近在眼前。 这次新兵营里公认最强的新兵有两个,一个叫杜威名,是安阳郡人,自幼习武,父亲是个镖师,家里生活比寻常百姓稍微强了那么一点,可也好不了多少。 另外一个,自然是沈冷。 虽然沈冷才来几天而已,但是来的第一天就干出围着水师大营跑了十圈这种变态的事,已经在新兵营里成为神话。 上午的训练结束之后沈冷注意到那个叫杜威名的人没来吃饭,那是新兵营里唯一一个对沈冷始终保持敌意的人,倒不是因为沈冷得罪了他,而是因为沈冷触及了他在新兵营之中的地位。 吃饭的时候听杨七宝说庄雍将军今日去了安阳船坞,沈冷猜着是因为前两天夜里庄将军和自己聊过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庄将军不在,所以有些人必然会忍不住兴风作浪,明天就是新兵考核,且看这风浪有多大。 沈冷并不害怕,哪怕他的对手确实强的离谱了些,大学士的独子啊....... 沐筱风的房间里点了很名贵的檀香,这是他父亲派人定期给送来的东西,大学士知道儿子从小就喜欢这种味道,屋子里不点上的话他就不踏实。 杜威名却不太适应这种味道,总觉得鼻子里痒痒的想打喷嚏,可是还要强忍着,在别的新兵面前他从来都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可在沐筱风面前只能是诚惶诚恐,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音。 “明人不说暗话。” 沐筱风坐下来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来几个金锭:“这些是给你的,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杜威名吓了一跳:“校尉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行了,不用这些。” “用的。” 沐筱风语气平淡的说道:“若是寻常事,我确实随便吩咐你一声就行了,但我要的是你在水师之中的前程,所以这个价格还不够呢。” 杜威名脸色猛的一变:“小的......小的不是很明白校尉的意思。” “看到我这张脸了吗?” 沐筱风指了指自己脸上包扎着纱布的地方,揭开,立刻把杜威名吓得脸色发白。 “是被人割了一刀,而割了这一刀的人就在新兵营里。” 沐筱风把纱布裹好:“明天就是新兵营考核的日子了,我想让你帮我杀了沈冷......我知道你的武艺很好,从小你就被你父亲严加管教,练就一身本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在水师之中应该能很快出头,五年后说不定就是个团率,干个十来年就是个校尉,但校尉这道坎儿,你觉得那么容易能迈过去吗?” “你出身一般,十年做到正六品校尉差不多就是极限,五品以上就可以称为将军,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偏将而已,但没有好的契机你这样的人是爬不上去的。” 杜威名的脸色变幻不停,害怕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 军中杀人? 自己如果答应了,那么别说前途,命都可能没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呢?对方是大学士的儿子,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家破人亡。 “我知道你害怕。” 沐筱风继续说道:“这些金子足够买来一条人命,但你的命显然不止这些......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选拔的时候你会分配到和沈冷一队,你们俩会最终在擂台上碰面,上台之前会有人给你一把匕首,当然没有人能查到是我安排的。” 杜威名扑通一声跪下来使劲儿的磕头:“求校尉放过我吧,我今天就回家去,绝对不会将校尉跟我说的话泄露分毫,求求你了校尉,放了我吧。” “我选中了你,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沐筱风站起来走到杜威名身边,蹲在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喜欢威胁人,因为那是很没品的事,我只是陈述一下必然的后果......你不答应我,你父亲出门护镖的时候可能会出什么意外,你父亲若是出了意外,你家里就算完了。” “为了供你习武,你家里纵然算不得家徒四壁也差不了许多,你父亲没了之后你母亲怎么支撑这个家?房子怕是保不住的,你家里又没有田,最终你母亲可能会流落街头被野狗咬死吧。” 他说一句,杜威名就颤抖一下,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 “你若是做了逃兵,一样是必死无疑的。” 沐筱风扶着杜威名站起来,拉着他走到桌子边上指了指那些金子:“你先别急着害怕,听我把话说完,这些金子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爹娘的,你拿了金子赶回家去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拿着这些金子立刻就走,去怀远城里买个院子,剩下的只要不胡乱挥霍,寻常日子过个二十年应该是没问题了。” “江南道乙子营将军白尚年和家父关系匪浅,我来之前家父就请白尚年将军照顾我......你明天在比武场上杀了沈冷之后,会被立刻关押起来,当天夜里我的人就会把你救出去,然后连夜送到白尚年将军那边。” 沐筱风笑着说道:“你应该不用怀疑,以我的能力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你家里有了新的军户身份,我保证你在三年内就可以在乙子营出头,五年升校尉,积累一些功劳,家父一句话就能让你爬过那道凭你自己一辈子也过不去的关口,不出十年,让你做个真真正正的将军,光耀门楣。” 沐筱风走回去坐下,说话太多了,所以脸上的伤口疼的厉害,而杜威名还是在颤抖着,这让他的烦躁更重了些。 “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考虑,这些话既然你都听到了,我当然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去,你只有答应我这一个选择,现在还不明白?” “明......明白。” 杜威名又跪下来使劲儿磕头:“校尉,我......我不敢啊。” “事到临头的时候,自然就敢了,想想你父亲你母亲,想想你自己的未来。” 沐筱风把那些金子往前推了推:“拿还是不拿?” 如果能不拿,杜威名绝对不会去拿,可是能不拿吗? 父亲,母亲,家....... 杜威名在心里想着,若是沐筱风不骗他的话,以沐筱风的家世能力十年之内让自己做到将军确实真的不算难事,改个名字而已...... “拿!” 杜威名站起来两只手捧住那些金子:“我答应了。”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有前途的人。” 沐筱风笑的格外开心哪怕脸色更疼了:“一会儿你从后营出门,有人为了准备了马匹,你赶回家里去安排一下,天黑之前赶回来不成问题,我会安排人连夜把你父母送到怀远城去,不出意外五六天之后你的新家就安顿好了。” “乙子营在江南道的分量远比水师要重要,想想吧,未来你就是乙子营的将军之一。” 杜威名沙哑着嗓子说道:“我只求校尉说话算话。” 沐筱风眼神一凛:“我是什么身份,我需要骗你?” 杜威名想了想也对,俯身一拜,然后转身走了。 沐筱风靠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想着就是不靠父亲我也一样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不就是除掉一个愣头小子吗,这也就是在水师,若是在乙子营的话沈冷的尸体都已经开始发臭了。 而与此同时,在长安城里那座恢弘的宫殿中,大宁的皇帝陛下放下手里的一份奏折笑着对已经花白了头发的大学士沐昭桐说道:“这应该是半个月前南平江水师提督庄雍写下的,阁老,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每个月都有军功报上来,朕得想想怎么赏赐他了。” 大学士沐昭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连连谢恩。 皇帝提笔,写下来正五品勇毅将军几个字之后刚要递给沐昭桐看看,就看到外面内侍捧着一个封了火漆的盒子快步跑进来。 内侍将盒子放在桌上后就躬身退了出去,皇帝将火漆挑开,打开奏折看了看脸色随即一沉。 那是庄雍派人送来的千里加急,只用了七天七夜就从南平江水师到了长安城。 沐筱风犯了错,但是庄雍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皇帝沉吟片刻把那份奏折递给沐昭桐,沐昭桐受宠若惊,这种加急的军报皇帝能给他看,那是莫大的信任啊,可看完了之后沐昭桐的脸色也变了,无比难看。 “这个......这个逆子!” 沐昭桐扑通一声跪下来:“请陛下降旨处罚,臣绝无怨言。” 皇帝走下宝座把那份刚刚写好的旨意也递给沐昭桐,沐昭桐看了一眼后头压的更低了:“请陛下收回旨意,重重责罚臣那逆子!” 皇帝嗯了一声:“是要收回来了。” 沐昭桐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没敢说话。 皇帝重新取了一份新的圣旨,沉吟片刻,将正五品勇毅将军改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又升了半级...... 他把圣旨递给沐昭桐:“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阁老快起来吧,朕还没有糊涂呢。” 沐昭桐看到圣旨后整个人颤抖的更厉害了,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做戏,作为三朝元老,戏已经浑然天成。 “陛下,这怎么可以,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个不说了,阁老啊,你帮朕想想,庄雍治军不严应该怎么处置?” 沐昭桐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连忙说道:“庄将军都是为了维护臣那逆子,哪里有什么过错,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像是有些为难的说道:“那......就暂且记下,以后若有过错一并处罚?” “陛下圣明。” 皇帝笑了笑,在圣旨上加盖玺印吩咐人送到南平江水师,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阁老,南平江上的水匪若是全都剿完了,你说那么大一支水师应该往哪儿放?” 沐昭桐心里苦笑,心说陛下你真的太厉害了,臣服了。 陛下要对南边海疆用兵已经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是朝廷上反对的声音很大,水师出征耗费钱粮太巨,劳师动众,而且打的还是求立国那么个弹丸之地,打赢了算不得什么,打输了丢不起那个人...... 陛下用一个从四品鹰扬将军的赏赐就让自己不得不站在陛下那边说话,满朝文武三分之一看着大学士这个风向标,他不反对,这件事怕是要顺利的多了。 皇帝,可怕。 ...... ...... 【今天的第二更,加不加更就看你们了,摊手,望天......大家记得收藏本书啊,谢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二章 我凭本事赢来的 新兵考核这天也不是啥特别的日子,黄历上怎么翻也翻不出什么好预兆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人起床朝着比武场那边三拜九叩,在那些战兵看来这就样做的人就好像小丑一样,他们无法理解那些人渴望改变家庭现状的心情。 三拜九叩,当然也是不管用的。 每当这个日子,新兵营的早饭都很丰盛,大部分都狼吞虎咽想着吃的多些力气就大些。 沈冷吃了七分饱后就放下碗筷,七分饱,足够了。 杨七宝一大早就特意过来给他鼓劲,倒像是比沈冷还要紧张似的,至于沈冷,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一早就能见到茶爷了,茶爷真好看。 他从几年前爬上水匪的战船开始就发现自己越是遇到事就越冷静,后来已经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这种心理素质有几个人能达到? 新兵营长期征兵,而且哪怕是昨天才到的新兵都有资格参加考核,只要通过就能获得战兵资格,这是庄雍亲自许下的承诺。 新兵考核一共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体能考核,包括负重十里,五米软梯速度,跳跃能力等等,第二部分是各种基本功的测试,包括弓箭,刀术,拳术等等,第三部分则是比武,这一项最为残酷。 前两种考核都通过的就能成为战兵,人数不限,连续三个月考核不通过的将会被请出军营,对于每一个新兵来说考核就是人生的第一道龙门,也可能是鬼门关,至于比武这一项决定的则是未来在战兵之中的地位。 按照新兵营各营队列顺序入场,沈冷他们被分配到先进行体能考核,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新兵是分成两批的,一批人先去进行体能考核,一批人去进行基本功考核,然后交换过来,最后两批人按照抽签进行比武。 每次考核持续三天,基本上前两项考核一天之内就能完成,比武这一项至少占两天时间,因为不仅仅是个人武艺的比试,还会有五人队和十人队的比试,不过这种团队比试需要自己报名,往往参与的人数都不多。 沈冷跟着队伍到了操练场上,各种考核所需的器械都已经摆放整齐。 第一项是石锁,五十斤起,每二十五斤递增,最大的那个石锁据说有三百斤,从水师建立以来都没有人举起来过,按照庄将军制定的规矩,能举起一百五十斤方为合格。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其实有一部分事情能不能做到和后天努力并没有多大关系,比如二百斤以上的石锁,有的人天生就能举起来,有的人苦练五年十年也未必可以。 测试是按照新兵营各营队正自己制定的顺序进行的,昨天的时候排列的顺序就已经定好了,沈冷在本营第十六个出场。 这些队正都是战兵之中的老兵,各种能力都极强,而且新兵营的队正权利比战兵营的队正权利大多了,在新兵营负责一百二十名新兵的训练和秩序。 前面出场的十五个人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特殊表现,中规中矩,都是直接选择了一百五十斤的石锁,其中十三个人一次成功,另外两个第二次也都举了起来,谁都不敢在第一项上就把力气耗尽,所以只要能达标就好。 刚要轮到沈冷的时候,站在他后面的杜威名忽然冷笑了一声:“听闻你很自负,我想和你比比。” 沈冷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迈步准备进场,可杜威名却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在他身后冷嘲热讽:“我还听说你是走了督察队队正杨七宝的门路进的新兵营,这考核不管你过的过不了,你都会进入战兵,我只是替有些兄弟觉得不忿,他们辛辛苦苦凭本事进来的,而你却是托关系进来的,你不觉得脸红?” 沈冷嘴角勾起来,转身看向杜威名:“虽然我知道你这是激将,但我还是不打算和你比什么,在我看来没有赌注的比试都是毫无意义的,而且你还很穷。” 很穷两个字像是刀子一样戳在了杜威名的自尊心上,他心里本来是有些忐忑不安,被这句话直接将怒火给逼了出来。 “那你说赌什么?!” 沈冷:“我这个人特别随和,只要你能拿出来的赌注我觉得分量差不多,都可以的。” 杜威名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话:“若是你赢了,以后在营里你出现的地方我就躲着走。” 沈冷叹息:“真幼稚啊......” 他走向那一百五十斤的石锁,杜威名急了:“谁输了谁跪下叫爹!” 沈冷理都没有理会他。 杜威名在新兵营里向来说一不二,因为自身武艺高强身体健壮,大部分新兵都怕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无视的,也是被逼急了,他过去拦住沈冷:“那你说赌什么!” 沈冷淡淡的说道:“我这个人比较市侩,喜欢钱。” 杜威名道:“未来一年的军饷,赌不赌?” 沈冷摇头:“我从不为看不到的好处付出什么,我刚刚说过了,我比较市侩。” 杜威名被逼急了,竟是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金元宝:“这个行不行!” 他昨天赶回家里一趟把沐筱风给他的钱财大部分都留给爹娘了,自己多了个心眼留下来一个金锭,为的是出意外跑路的时候不会没钱吃饭,此时脑子里一股冲动上来,哪里还管那么多。 沈冷看到那金锭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了然,杜威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金锭?金子这种贵重东西,说寻常百姓一辈子不见得能见到也不为过,这东西自然只能是沐筱风给他的。 沈冷眼睛眯起来看着那金锭:“这个倒是分量够了,不过也只够赌石锁这一项的。” 杜威名心想着明天比武台上就要废了你,今天先打压一下你的气焰再说:“你以为你能赢了去?” 沈冷:“既然你这么自信,不如你先来?” 这边负责记录和监考的人脸色一寒:“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要干嘛?不愿意考核就滚开,让给后面的人。” 杜威名道:“你赶紧去,我只需要比你举起来的分量重就够了。” 沈冷:“我偏不去。” 杜威名皱眉:“你牌号在前,为什么你不去。” 沈冷:“因为我不要脸。” 监考官微怒:“是不是都不想考了?!” 沈冷举起手大声说道:“报告,我鞋子出问题了,需要整理,请求十七号先考。” 监考官不耐烦的一摆手:“十七号,杜威名,上场!” 杜威名心说这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只需要举起来一个沈冷绝对不可能举起来的重量,不管沈冷有多不要脸也毫无意义了,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新兵营一千多人他要说自己是第二谁敢说是第一? 杜威名大步走过去扫了一眼那一排石锁,直接走到那二百斤石锁旁边站住,这举动让监考官眼神一亮,监考官早就听说过杜威名是新兵营最厉害的那个,前面十五个人表现的中规中矩他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此时杜威名直接要举二百斤的石锁,今天总算是有些好玩的事了。 沈冷和杜威名之间说的话他没有听清楚,但显然两个人是要比试的,今天这般无聊的日子终于要有些改善了。 监考官对杜威名笑了笑,眼神欣慰,杜威名看到之后心里增了几分勇气,低头看了一眼那二百斤的石锁,心里忽然想到沈冷可是能围着军营跑十圈的人,虽然耐力和力量未必有直接关系,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他又向旁边跨了一步,旁边是二百二十五斤的石锁,他站好之后回头看向沈冷笑了笑,眼神里都是挑衅。 然后他发现沈冷居然没有看他,而是站在那掐着手指头算什么呢,他咳嗽了几声沈冷才看过了,然后对他点了点头,那意思像是小朋友你加油哦。 沈冷在算杜威名的那个金锭很大,像是有二十两,二十两黄金换算成银子是多少?似乎能给茶爷去买两件像样的首饰了,买个簪子吧,这么多年茶爷就只有那一个簪子......再给先生买两饼老茶,先生最近过日子越来越抠门,庄将军说他不要脸,沈冷却知道只是因为这几年都是只有花出去的没有赚进来的,所以先生怎么能不抠门? 又想到刚刚跟着先生的那一年,为了茶爷赏出去的银子,先生可以斩断自己一根手指,沈冷心里就忍不住一阵发疼。 据说先生家里是大户人家,怀远城沈家也是名门望族,以前的日子必然过的很享受,从先生的那种风度就能看出来他曾经生活的层次,可现在连一份茶叶的钱都要算计。 杜威名当然不知道沈冷在想这些,如果知道的话可能会气的吐血。 他只是看沈冷脸色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就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又垮了一步,到了二百五十斤石锁那边站住,刚要举,发现沈冷的眼神往三百斤石锁那边瞟了瞟,他毫不犹豫的两步跨到三百斤石锁那边啊,咬着牙告诉自己拼了。 监考官笑了,拿着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记录啊,这是要破记录了啊。 杜威名将腰带勒紧,抓住石锁猛然发力,一声咆哮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看到杜威名居然真的举起了三百斤的石锁,立刻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举着石锁的杜威名却没有急着放下来,而是回头挑衅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后吓了一跳.......沈冷居然已经到了他身边了。 只见那个家伙一脸无所谓的走过来,两只手抓着杜威名的腰带往上一提,把杜威名举起来放下,举起来放下,举起来放下,如此三次....... 然后那家伙特别贱的直接伸手到杜威名怀里把金锭拿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塞进自己怀里走了。 监考官一脸懵,心说这算多少? 杜威名要去追沈冷,却被监考官缠住:“你多重?你多重快说!” 沈冷揣着金锭走了,美滋滋。 结果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被两个督察队的士兵拦住把他带到了观礼台那边,水师提督庄雍摆手让身边人退开,朝着沈冷伸出手:“把东西交出来。” 沈冷:“嗯?” “你也知道军营里有军营的规矩,那东西不可能是杜威名自己的,本将军要派人调查,你先把东西给我。” 沈冷一把捂住胸口,脸色坚定,眼神也坚定:“我凭本事赢来的,为什么给你?” 这句话让庄雍愣住了,特别楞,他不由得怀疑起来......在这个家伙眼里,自己真的是个将军吗? ...... ...... 【早上好,新书需要大家的收藏,推荐票,月票,谢谢大家。另外请大家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三章 还凑合 庄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个家伙说服,只因为那一句给先生买好茶? 想想沈小松当年是何等的生活,现在为了这两个孩子日子过的拮据起来,甚至要给后厨送菜......虽然明面上是因为茶儿要见沈冷,可暗藏着的何尝不是因为他们确实没什么钱了。 庄雍摆了摆手:“你继续去考核吧,这件事稍后再说。” 沈冷捂的紧紧的手终于松开了些,俯身一拜:“谢将军。” 庄雍心说在你眼里我还是个将军? 他摇头不语,沈冷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观礼台。 庄雍是昨夜里连夜赶回来的,从安阳船坞到水师大营来回一百多里,他就是担心沐筱风会趁着他不在做出什么龌龊事来,杜威名家里条件一般,自然不可能有金锭,督察队那些眼睛毒辣的人看到之后立刻上报给杨七宝,杨七宝立刻上报给他,他就知道终究还是要出事的。 可是这事,真的不好处置,沐筱风是沐昭桐的独子,如今陛下正是需要沐昭桐表态的时候,自己这个位置又那么特殊,未来水师的动向极有可能因为沈冷和沐筱风之间的矛盾而出现变故。 沐昭桐若是坚决反对水师南下,朝廷里以他为首的那些文官就会不遗余力的阻止,陛下纵然是陛下,也不能对所有文官的态度不为所动。 所以庄雍必须极小心的处理这件事,他纵然万般不想,可心里也会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来,为了水师,为了陛下,若是......若是真的只能让沈冷受些委屈,那就受吧。 杜威名那边被监考官缠住好一会儿,最终不得不被拉着称重才得以脱身,然后算作沈冷的成绩,毫无疑问在石锁这一项上沈冷的成绩无人可及了。 杜威名找到沈冷的时候,那个家伙正在准备参加五米软梯速爬的考核,这是水师每一个士兵都必须训练的项目,长度当然要比真正悬挂在战船上的软梯多了一些,悬挂在一堵特意修建出来的高墙上。 杜威名看到沈冷就冲了上去,沈冷看到杜威名直接就跑,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结果沈冷又拿了个五米软梯第一名,杜威名第二...... 监考官看着时间激动的差点落泪:“破纪录了啊,破纪录了啊!” 石锁那边的监考官微微一笑:“你那算个屁......” 就在这你追我赶的过程之中,沈冷顺便就把体能考核所有的项目都过了一遍,到了中午的时候沈冷还是被杜威名堵住,伸手跟他要那金锭。 沈冷一脸的鄙夷:“赌不起?” 杜威名脸红脖子粗:“那是......那是我卖命换来的!” 或许是真的急了,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杜威名就后悔了,心里说了一声不好,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之中有些颤抖。 没有想到的是,沈冷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用命换来的,我就再给你一条命好了。” 杜威名愣在那没懂沈冷什么意思,而那家伙已经冲进了食堂去打饭了。 与此同时,在军营外面,茶爷一脸嫌弃的看着沈先生:“蠢不蠢?” 沈先生摇头叹息,看着自己那一车菜:“他就说五天,谁想到考核还要三天?所以我就觉得这些领兵的人说话不靠谱,什么六十万人号称一百万大军的事就是他们干的,只是庄雍把八天号称五天确实扯淡了。” 两个人已经在军营外面停了半天,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去找庄雍,毕竟这么蠢的事会被嘲笑,他要脸。 于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就在军营外面不远处摆摊卖菜,只比进价加了不到一成,买的人倒是不少,庄雍中午换了便装出军营本打算找沈先生商量一下关于沈冷和沐筱风的事,看到那两个人在那生涩的吆喝着卖菜心里就没来由的疼了一下,转身吩咐人把菜都买下来,直接回了军营里,为自己之前生出来只能委屈了沈冷的想法而自责不已。 人生而分出贵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贵贱面前低头。 下午的时候沈冷所在的营就转去了基本功考核场地,或是因为觉得确实丢人了些,所以杜威名倒也没有立刻缠着他,又或者,杜威名想着的是,那金子给了你就给了你吧,就当是我买了你的命。 在进入第二个考场之前沈冷得到了自己在体能考核全项破纪录的消息,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在沈冷看来之前的那些记录实在是低的有些不像话。 杨七宝比沈冷还要开心,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跑来找沈冷,激动的样子像个小孩子,沈冷想着要不要晚上自己请他吃个饭?在食堂...... 基本功考核要比体能考核更重要,用沈冷的话来说就是体能考核只能证明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而比如弓箭,刀术之类的考核,证明的是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第一项是弓箭,合格成绩是四十米十箭中六,对于每天都保持大量训练的战兵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新兵来说就有些难度了,毕竟在进入新兵营之前他们根本接触不到弓箭这种东西,在大宁,弓箭属于严格管控的武器。 按照序号沈冷进入场地,摆在面前的有三种弯弓选择,一石半,两石,两石半......三石以上的硬弓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拉满的。 杜威名再次找到沈冷:“还赌不赌?” 沈冷问:“你钱还够吗?” 杜威名哼了一声:“就不能不赌钱?” 沈冷:“那是对赌博的不尊重。” 杜威名无言以对,也没有办法,他确实没有多少钱了,新兵营的军饷并不多,虽然在军营里花不到什么钱,可是谁在休假的那几天不约上三两个好友出去喝个小酒? 杜威名也算是了解沈冷这个人了,对于虚幻的东西他完全不感兴趣,所以未来一年军饷这样的赌注他根本不会理,想了想又实在没有什么可赌的,咬着牙说了一句赌一条胳膊如何? 沈冷眯着眼睛看了看杜威名:“做决定之前,先别想对不对得起自己,想想对不对得起爹娘。” 杜威名脸色一变,想到自己答应了沐筱风的事,如果一旦没有成功的话,自己什么下场,爹娘什么下场? 可是这般被沈冷鄙视他又如何能忍:“那这样,未来如果有机会战场上杀敌,我替你挡一刀!” 沈冷沉默片刻:“好。” 杜威名心说你没有那个机会了,杀了你之后我就会去乙子营,十年后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将军,而你的尸体都已经烂的只剩下骨头了吧。 杜威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答应之前,就没有想过自己对不对得起爹娘?替我挡一刀的话,怕也是必死无疑。”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没有爹娘。” 杜威名脸色一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冷笑了笑:“但我有比爹娘更亲近的人,所以我不会输。” 杜威名哼了一声,指了指前边:“你去就是了。” 沈冷这次没说你先,走到考核的地方站好,挑了一把两石的硬弓拉开试了试,虽然有些轻,但四十米的距离而已,足够了。 杜威名在他身后不屑的说道:“之前石锁的比试是因为你不要脸在我后面出手,所以被你占了便宜,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赢我,我在后边,不管你射出什么成绩我都会比你强一些。” 沈冷:“哦。” 他没有急着射箭,而是将硬弓拿在手里仔细检查了一下,认真的调了调弓弦,左手握着硬弓,右手往下抓起来四支羽箭同时搭在弓弦上,看起来竟是要四箭齐射......这是一种极炫技的方式,杜威名看到之后反而笑了。 四箭同射,不可能四支箭都在靶心。 这技法看起来花哨漂亮,但在实战之中作用并没有多大。 他才想到这些,沈冷已经出手了,出乎杜威名预料的是沈冷并没有四箭齐射,右手五根手指夹着四支羽箭,第一箭射出去之后弓微微调整角度,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也是如此......杜威名以为沈冷是要炫技,哪里知道沈冷只是懒得一次一次取箭而已。 四箭连发,四次拉满弓弦,速度快的让监考官嘴巴都张大了,眼睛瞪的溜圆。 连续四箭命中靶心,第一箭就把绳靶正中射穿了一个洞,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从孔洞里精准的穿了过去。 沈冷却似乎没有任何喜悦,对他来说这样的程度真心不算有多难,道观里先生拎着木棒监督他射箭的时候,对面挂着的靶子是随风飘摆的圆环,比羽箭大不了多少,一箭不能穿过圆环,后背上就会被沈先生砸上一棍。 每次这个时候,茶爷都假装去午睡不看。 四箭命中,监考官嗷的叫了一嗓子,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包括特意到这边场地来的庄雍。 四箭几乎是箭簇追着箭羽连成一条线过去的,在半空之中留下的微微弧度赏心悦目。 庄雍看到这一幕之后食指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若拉满弓弦。 站在一侧的副将万山敌抱拳:“恭喜将军,得一良才!” 庄雍笑而不语,心里却忍不住把沈小松夸了两遍。 沈冷四箭射完之后又抓起四支箭,连珠而出,与前面四箭毫无差别穿过靶心,后面两支箭就显得寻常一些了,十箭全中靶心,用的时间也就是别人的五分之一。 监考官已经站不住了,冲到观礼台那边向庄雍禀告,庄雍已经看的清清楚楚,故作镇定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可他心里的震撼丝毫也不比那监考官轻。 杜威名已经面无血色,站在那像是一尊雕像。 沈冷往回走路过杜威名身边的时候很随意的说了一句:“未来战场上我能替他挡一刀的人真的不多啊,现在我确定的只有一个,你还差了些距离,大概从安阳郡到长安城那么远。” 曾经在鱼鳞镇那个废弃库房里,有个家伙说让自己先跑他去挡一阵。 不出意外的,沈冷又被庄雍叫了过去,在观礼台上当着手下副将等人,庄雍故意以很平静的语气问沈冷:“做不做的到五箭连珠?” 沈冷点头:“做的到。” “为什么不做?” “没有赌注啊,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况且拿五支箭有些麻烦,又何必去麻烦?” 沈冷很认真的回答,然后就发现包括庄雍在内的这些大人物们脸色都不对劲了,沈冷心说你们这些人的心理素质比先生真是差远了,要是先生看到的话大概只会说三个字......还凑合。 ...... ...... 【抱歉今天有事更新的晚了,不过还是要求大家收藏本书,如果觉得字数少收藏起来以后再看也是可以的,谢谢大家。】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四章 打个赌呗 箭术考核之后有亲兵过来对庄雍说客人来访,因为沈先生来过两次那亲兵都认识了,知道是将军好友,所以连忙过来禀报。 庄雍回到自己书房里发现沈先生已经自己泡了茶,一点儿都不客气。 “你是来谢谢我派人买了你的菜?” 庄雍坐下来之后示意沈先生给自己也倒一杯,沈先生居然表现出一种舍不得的样子,让庄雍怀疑那茶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我猜到是你了。” 沈先生抿了一口茶,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虽然买菜的人换了便装,不过他说要把菜都买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安排的。” 庄雍道:“哪怕是敷衍一下,你也应该说谢谢。” 沈先生:“谢谢,这都是你应该做的,希望再接再厉。” 庄雍:“......” 沈先生问:“冷子的考核怎么样?” 庄雍叹道:“我就知道若仅仅是为了说一声谢谢,你是不会专门来找我的,沈冷上午的考核全过了,而且全部破了我水师的考核记录,下午考核第一场的箭术用了四箭连珠,十箭穿透靶心,你教出来一个好孩子。” 沈先生:“哦......那还凑合。” 庄雍一脸问号:“还凑合?” 沈先生点了点头:“不然呢?” 庄雍:“这么优秀的孩子,你的评价居然是还凑合。” 沈先生道:“说的多了,我怕你骄傲。” “你的孩子,我骄傲什么?” “你的兵了。” 这四个字让庄雍心里一震。 沈先生过去为庄雍把茶再次填上:“我忽然有些后悔了,现在能不能把冷子带回去。” “凭什么!” 庄雍下意识的低呼一声。 “不凭什么,就是不想让他在水师了,我带回去抓鱼卖菜也挺好,今天卖菜赚了差不多二两银子,本来到不了那么多,你的人来买的时候我加了些价......” “我水师是你想让他来就来,想让他走就走的地方?” “总比送命好。” 沈先生忽然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庄雍:“今天你的人来买走菜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为什么你会让人买走我的菜?因为我们算是朋友,说的浅白些就是人情......想到了人情两个字,我就想到了沐昭桐,想到了陛下,沐昭桐若是支持陛下的话,陛下就得还他一个人情。” 庄雍脸色开始发白:“你说了,冷子是我的兵,我作为将军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兵。” 沈先生沉默。 庄雍觉得嗓子里有些发干,虽然沈先生没有再直视他的眼睛,可他却觉得自己想过的一切都被对方看的清清楚楚了。 “没错,我想过这件事,也知道最正确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可我不打算那样做。” 庄雍认真的说道:“你若是信我,就把冷子留在水师。” 沈先生站起来,抓了茶叶罐往外走:“信你。” 只两个字。 庄雍心里很感动,眼睛微微发红,然后醒悟过来,这个家伙又顺走了自己一罐茶叶,为什么自己还对他有所感激? 这是什么道理! 沈先生离开之后庄雍坐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想的都是沈先生之前说的那些话,若沐昭桐全力支持陛下,陛下是要还个人情的.....如果这个人情是给沐筱风的,那么沈冷怎么办? 虽然自己是水师提督,可是将来真的能保护的了沈冷吗? 就在这时候杨七宝从外面快步跑过来,到了书房外面立正喊了一声,庄雍被打乱了思绪,摇了摇头让自己暂时不要去想这些,然后把杨七宝叫了进来。 “什么事?” “将军......沈冷出事了。” “嗯?!” 庄雍猛的站起来:“沐筱风怎么了?” 杨七宝愣住了:“将军,不是沐筱风,是沈冷。” “哦.....” 庄雍心里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当然听到了杨七宝说的是沈冷,但沈冷出事了这五个字,让他立刻想到了沐筱风是不是忍不住了。 “刀术比试,沈冷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考核,成绩目前排在第一。” 杨七宝气喘吁吁的说道。 庄雍松了口气:“哦......这样啊。” 杨七宝道:“可是没完呢,按照咱们新兵考核的规矩,刀术考核之后算是前两个大项的考核都结束了,全部通过的新兵就可以转为战兵,刀术考核后新兵就可以去旁边的刀库选一把横刀作为自己的战刀,沈冷进去之后已经掰断了六七把精钢横刀,被刀库的人给围住了。” “他要做什么?” 庄雍脸色微微一变,大步走出书房。 刀术考核场地就在兵器库不远处,横刀是大宁战兵的制式佩刀,刀身平直,都是精钢打造,极为锋利。 不管是骑兵,重甲,还是狼猿,他们擅长用什么兵器都可以,可横刀是标配,每个战兵都要有的,这是战兵身份的象征,沈冷接连掰断了五六柄横刀,这是犯了军纪的。 不过话说回来,有几个人可以随随便便把横刀掰断? 庄雍赶到刀库的时候心里还忍不住想着,自从这个叫沈冷的家伙进了水师之后,自己似乎更操心了,然后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冒出来老母鸡三个字,顿时懊恼起来。 “沈冷,你想做什么?” 庄雍沉声问了一句,颇为严肃。 沈冷倒是一脸无辜,很真诚的解释道:“监考官说我可以到刀库来选一把自己的佩刀了,我以为是真的可以选,而不是随随便便拿一把就走,若早知道的话我就不选了......” 庄雍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家伙真的不是故意惹事,而是真的很认真的在选自己的佩刀。 “那你也不能把横刀掰断!” 语气依然严肃,但其中的怒意显然是消了。 “以后要在战场上与我生死相随的东西,不敢随便。” 沈冷的回答总是能让庄雍心生感慨,这个臭小子似乎比同龄人成熟的太多太多了,而这种成熟往往都会让人有些心疼。 “扣你半年的军饷,算是抵扣你损毁了横刀的赔偿。” “哦......” “你不服气?” “服的服的。” 沈冷连连点头,心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还惦记我那块金子呢。 庄雍看着他那样子就生不起气来,摆手吩咐了一声:“去取一柄百炼刀来。” 大宁武库分发下去的制式装备中,所有的横刀都标称为百炼刀,但实际上,真正的百炼刀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工艺,造价,耗时,都是百炼刀大量打造的桎梏,所以真正的百炼刀往往都只配备给团率以上的军官。 除此之外,分发到各军之中的百炼刀都会被将军们分了,作为对立了大功的手下一种奖励。 刀库的人都懵了,心说这个王八蛋毁了六七把刀将军就扣他半年军饷?可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委屈的去了刀库最里面的位置捧着一把百炼刀出来。 百炼刀和寻常的横刀在外形上也没有什么差别,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不过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刀柄缠着的细绳颜色略有不同,寻常横刀缠刀柄的细绳是红色的,而百炼刀刀柄上的红绳里有一条黑线夹杂。 所以军中人,又称百炼刀为黑线刀。 “这把黑线刀你拿去用吧。” 庄雍发现自己在沈冷面前就好像一个溺爱自己小儿子的糊涂父亲,明知道不能惯着他,却还是忍不住,溺爱小儿子的糊涂父亲,显然比老母鸡这样的称呼好多了啊...... “黑线刀啊。” 沈冷乐了,沈先生当然跟他讲过红线刀和黑线刀的区别,所以他才会把那些刀都掰一下试试,看看自己是不是运气好到能捡漏一把黑线刀,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他刷地一声将黑线刀抽出来,然后掰了一下...... “你还掰!” 庄雍喊完了才发现自己嗓音都颤了,真是有失身份啊......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将黑线刀入鞘:“不掰就不掰了呗.....谢将军赏赐,这刀我很喜欢。” 庄雍心说你喜欢你还掰? “咳咳......回营去吧,好好休息,攒足了体力应付明天的武艺比试。” 沈冷肃立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告辞,走到刀库门口的时候忽然又站住,回头朝着庄雍很狡猾的笑了笑,他这一笑庄雍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你又想干嘛?” “将军,打个赌呗?” 庄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可能都要被颠覆了,嗓子越来越发干:“你在和本将军说什么?打......打个赌?” 沈冷嗯了一声,很严肃的说道:“若是武考我拿下整个新兵营的第一,那么进入战兵之后我想要个十人队。” 庄雍暗暗松了口气,十人队么......就算你不说,本来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啊。 “我还以为你会要个团率。” 沈冷一脸我吃亏了么的表情:“现在还能讨价还价吗?” 庄雍:“滚......” 沈冷哦了一声,抱着自己的黑线刀走了,一边走一边想着,若是刚才自己真的要一个团率庄将军会给吗?然后确定,他肯定不给...... 十人队啊,看来是时候提前物色自己的手下了。 沈冷脑子里一个一个的把自己特意观察过的那些新兵过滤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的眼光来看的话其实没有一个合格的,完全看不上。 “难道我这是最差的一届?” 他自言自语。 庄雍看着沈冷的背影笑着摇头,有些时候,领兵的将军最喜欢的未必就是中规中矩的士兵,沈冷是一个很有性格的家伙,庄雍觉得沈小松教导的确实很不错了,一个道人出身的家伙能把这块璞玉打造的如此光彩夺目殊为不易。 可是这块玉真的没有瑕疵吗? 庄雍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瑕疵还是有的,要是不像沈小松似的那么不要脸就好了啊...... ...... ...... 【感谢哮天犬,铁公鸡,老乡的打赏,今天会加更,继续求收藏。】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五章 照做! 沈冷回到营房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对于今天破了两个大项十几个小项所有考核记录的事沈冷一丁点的兴奋都没有,在他看来那并不是自己有多强,而是......记录太弱了。 让他兴奋的是手里的黑线刀,依然在怀里的刀鞘当然是他的宝贝,而这黑线刀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兵器,以后或许会在战场上陪伴自己很久。 杨七宝跑来祝贺他,兴奋的样子好像是他自己把所有记录都破了似的,沈冷真的很想请杨七宝出去喝酒,奈何军纪严肃,没有特殊原因谁也不能随随便便的离开军营。 因为今天考核沈冷的表现炸了场,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沈冷和杨七宝并肩走出新兵营往江边散步的时候很多人看着沈冷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以至于另外一件事完全被忽略.....今天上午的时候又有一批新兵入营,以往都会引来一些人围观,今天这些新兵进营连个人关注都没有。 “兄弟。” 杨七宝看起来有几次都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沈冷几句:“我听说将军本打算让你来督军队的,你没答应......我知道你的志向是什么,曾经我也有过,可是很多时候我们这样出身的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沈冷知道杨七宝说的是什么,他已经听说了杨七宝的事,当初杨七宝在沐筱风手下的时候作战勇敢悍不畏死,可是几次军功都被沐筱风直接霸占,估计着很快沐筱风晋升的旨意就会到水师大营。 “我知道的宝哥。” 沈冷笑着拍了拍杨七宝的肩膀:“不过教导我的先生说,人天生有贵贱之分,但不能在这贵贱面前低头,我在想着若是那个家伙遇到了不公的待遇,他一定不会退缩。” 想到这的时候沈冷忽然心里紧了一下,那个家伙在长安城就要从军了,以他的性格只怕要出事。 “谁?” 杨七宝问了一句。 沈冷恍惚的回答道:“一个很轴的家伙,叫孟长安。”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在不远处试探着喊了一声:“冷子?” 能喊出这两个字的人不多,所以沈冷立刻回头,于是看到了那个已经不再是小胖子的胖子......陈冉。 穿了一身新兵军服的陈冉是听到孟长安这三个字才往这边看过来的,看那个身材修长的家伙背影有些像沈冷,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沈冷一回头他就认了出来,忍不住欢呼一声:“真的是你啊!” 沈冷也没有想到,他和陈冉会在这水师大营里重逢。 “陈冉,哈哈哈哈!” 沈冷冲过去一个熊抱,搞的陈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也来水师了啊。” 沈冷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冉,个头比分别的时候高了不少,虽然看着还是有些胖,但并不臃肿,然而那张脸还是白白嫩嫩的让人见了就想捏一捏。 “是啊,我爹说好男儿当从军,我就想试试,结果初选过了。” 陈冉显然也很兴奋,看着沈冷的眼神里喜悦都满满的溢了出来:“我才进军营就听说了你的事,说你把新兵考核所有的记录都破了,当时我还在想沈冷会不会就是我认识的冷子,原来真的是你。” 沈冷问:“大伯怎么样,还好吧。” “不......不太好。” 陈冉的脸色有些暗淡,眼神里的喜悦瞬间就消散了不少:“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进水师的原因,若我运气好能成为战兵,家里就不用缴纳税赋了,我爹前两年装船的时候闪了腰一直都没有好利索,他又不肯真的踏实休息,反反复复的,今年开始身体越发的差了。” 沈冷心里一沉,陈冉的父亲常年拉车装货,那么大强度的体力劳动,腰受了伤还不肯休息,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我想个办法。” 沈冷安慰道:“咱们都不是孩子了,以后父辈肩膀上的责任该是咱们扛着了。” 陈冉揉了揉鼻子:“是啊,该是咱们扛着了。” 远处有个庄将军的亲兵朝着这边一边跑一边喊:“那边的是沈冷吗?将军找你过去说话。”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下个月一定要通过考核啊,我在战兵营里等你,将军许了我一个十人队,我给你留个位置。” 陈冉顿时兴奋起来:“真的吗?那你一定要等我!” 沈冷应了一声,连忙朝着那亲兵迎过去。 陈冉看着沈冷的背影挥舞了一下拳头,心说自己的运气真是好极了,以后能和冷子在一起就不孤单了。 那亲兵并没有把沈冷带去庄雍的军帐或是书房,而是直接带出了水师大营,沿着大街走了大概十分钟到了一家酒楼外面,亲兵指了指楼上说道:“将军就在楼上等你。” 沈冷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问了一句:“除了将军之外还有谁?” 那亲兵回答道:“你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 酒楼二楼一个包房里,沐筱风轻轻抚摸着脸上包扎着的纱布,似笑非笑的坐着,似乎坐在对面的庄雍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压力。 “我前些日子给你报上去的军功应该已经到了长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天之后陛下奖赏你的旨意就会到了。” 庄雍品了一口茶,有意无意的往旁边看了一眼,旁边是一堵墙,自然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旁边屋子里坐着的那两个人却在聚精会神的听着,酒楼的隔墙并不是很厚,所以隔壁房间的交谈基本上都可以听清楚。 沈先生往下压了压手示意沈茶颜不要着急,既然交给了庄雍处理就不要去坏事,依着沈茶颜的性子,若是沈先生不压着的话她早就冲过去一顿拳打脚踢了。 庄雍看了一眼沐筱风的反应,不出预料的冷漠。 “你是大学士的独子。” 他说。 沐筱风最反感的就是这句话,猛的一抬眼:“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你比寻常的同龄人要思虑的更多,懂的更多,也要优秀的多,如果你还有一些事没有考虑到,那么在沈冷来之前我们两个先聊一聊。” 庄雍站起来亲自给沐筱风倒了一杯茶:“很多事都是相互关联的,比如你和沈冷之间的矛盾,看起来简单的牵扯不到第三个人,可真的是这样吗?” “因为你是大学士的独子,所以上次你触犯军规我自己把责任都揽了,但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对你对我都不会有什么责罚,对你或许还会有更大的赏赐。” “哦?将军倒是很了解陛下啊。” 沐筱风冷笑着说了一句。 “大学士,真的很大啊。” 庄雍忽然感慨了一句,然后语气陡然一转:“我不一样,我只是陛下当初府里的一个奴才而已。” 沐筱风脸色猛的一变,忽然明白过来庄雍话里的意思。 大学士确实很大啊,可是大归大,和陛下的关系却近不过家臣,庄雍就是陛下的家臣。 “将军说的是。” 想明白这一点的沐筱风态度立刻有了转变,他只是大部分时候懒得去思考,但他的起点比别人高那么多,沐昭桐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导这些权谋之术,他怎么会真的笨? 庄雍见沐筱风的态度转变,心情越好了些:“因为我觉得你亲近,所以才会多说几句......大学士为什么要把你送到水师而不是乙子营?我听闻,乙子营将军白尚年和大学士的关系更好些,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沐筱风当然想过,因为陛下在意水师,陛下在意海疆! 正因为父亲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把他送到水师里来。 庄雍笑着说道:“大学士站的高看得远,思虑的比我也要深远的多,我猜着......大学士断然也不想看到水师南下的事被搁置,因为那样陛下会非常不开心,把你送到水师里来,其实大学士心中早就有了选择,不是吗?” 沐筱风发现自己真的是太蠢了,这些浅显的事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多动动脑子?从父亲把自己送到水师里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不打算阻挠水师南下了吧。 “陛下当然也知道大学士的态度,所以给你的奖赏不会少了,以后我还要仰仗你更多些。” 庄雍看起来笑的真的很和善,沐筱风却越发的尴尬起来。 “将军说的哪里话,我心中始终都对将军充满感激。” “咱们之间不说这些疏远的话,索性说的更直接一些......沈冷是我故人之后,这你知道,但为了水师为了陛下,我懂得如何取舍。然而被影响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沈冷,更主要的是你的前程啊,我心无大志,陛下震怒,扒了我这身将军的皮,我只能回去继续做个家臣了......而你不一样,你不能有污点啊,前程似锦。” 庄雍有更委婉的方式说出这些话,可他没有那样去绕圈子,他看得出来沐筱风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属下多谢将军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沐筱风起身:“若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先告退了,今日的伤药还没有换。” “去吧去吧。” 庄雍笑着站起来:“好好休养。” 他连续说了两次陛下的家臣这几个字,沐筱风不可能不懂其中的分量。 沐筱风离开之后没多久,沈冷进了这个包房,肃立行礼,然后往前凑了凑:“人呢?” 庄雍咳嗽了几声:“就你机灵......坐下吃饭!” 沈冷笑起来:“原来只是吃饭啊,那真是太好了,确定只是吃饭?” “确定。” “那能不能我喊个人过来?我想请杨七宝吃饭,但是将军也知道我军饷微薄不够用,我看这一桌子菜还没有动过,不如借给我用来请客?” 庄雍:“......” 另外一边,回到了自己房间的沐筱风一进门就把桌子踹了:“妈的,用陛下家臣四个字压我?压我?压我?” 他踹一脚喊一声,眼睛血红。 亲信沐久吓的脸色发白:“少爷,这是怎么了,快消消火。” 他是从家里跟来的,所以一直还称呼沐筱风为少爷。 “早晚我会把庄雍踩死,狠狠的踩死!” “还是因为沈冷的事?” “嗯!” “似乎庄雍已经撕破脸了?那计划还进行不进行?” “照做!” 沐筱风哼了一声:“杜威名是个蠢货,提前挑衅沈冷现在看来反倒是对我们有利了,他们两个的矛盾与我有什么关系,明天该怎么安排还怎么安排,沈冷死了之后立刻杀了杜威名,是立刻!” 沐久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张三石弓,点头:“少爷放心,我没有失过手,而在这,也没有人知道我有这个本事。” ...... ...... 【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再多点就更好了,晚上还有一根,求收藏,月票,推荐票。】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六章 我还得带个人【求收藏】 沈冷起床之后围着新兵营跑了三圈然后洗漱换上那身昨天就领了的战兵军服,看起来确实显得霸气多了,新兵军服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都一般,颜色也不如战兵这一身纯黑的看起来精神。 战兵一共有三种军服,一套纯黑色的,一套深蓝色的,还有一套是参加庆典之类的大型活动才会穿的黑甲红披风,当然只是轻薄的棉甲而不是皮甲,看着漂亮却并不实用。 为了和其他战兵有所区分,水师的军服左胸口位置绣着一个红色的铁锚图案。 早饭七分饱,沈冷吃过之后休息了一会儿,随着队伍朝比武场那边开过去,队伍行进的时候除了脚步声之外没有任何杂音,只是这般走着便有一种无以言表的肃穆。 杜威名就跟在沈冷后边,眼神复杂,纵然已经下了决心可又怎么会不忐忑不害怕?军中比武场上杀人,这可是大宁立国以来都不曾有人做的事。 他一路走着都在以十年后我便是将军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不断的深呼吸,可是手还是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杜威名想着其实自己和沈冷也没有什么个人仇恨,一会儿杀他之前要不然先说一声对不起? 便这样吧。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武艺比试,一半已经被选入战兵的人不打算参加,不是他们胸无大志而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他们知道自己就算上去了也不过是别人出彩的垫脚石而已。 而近日呼声最高的依然是杜威名,纵然昨天沈冷有那般惊世骇俗的表现,可实战和考核完全不一样,杜威名从小习武,什么实力新兵营的人都是心知肚明。 当然,正因为沈冷有昨天那样的表现,所以很多人都开始觉得这两个人真打起来的话应该在五五开。 杜威名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嘀咕着,来来回回都是对不起三个字,声音极小,不是练习也不是真的多愧疚,更多的是安慰自己。 第一天的比试为单兵比试,第二天为五人队和十人队的对抗,大部分新兵都没有报名,所以估计着明天也不会特别热闹精彩。 庄雍依然坐在观礼台正中,下意识的在人群里寻找着沈冷。 “将军,我看沈冷果然是良才啊。” 他的副将万山敌感慨了一句。 “你又看出来什么了?” “将军你看,所有人走过的时候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唯有沈冷向前行走的时候右手一直放在心口,那应该是对他身上那身战兵军服最大的尊重了,在这种时候,军礼是多庄重的一件事。” “唔......是吧。” 庄雍看了沈冷一眼,心说那块金锭你真的有必要时时刻刻捂着? 所有自愿参加武艺比试的新晋战兵都排队到一侧登记,大概有一百多人,登记的速度很快,登记的名单有一半做成纸卷扔进箱子里,另外一半每个人在箱子里抽出自己的对手。 抽签的人喊出自己对手的名字后就可以直接去比试了,比武场上一共有十二块擂台,长八米宽六米。 沈冷自然而然的被分到了等待别人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队,而杜威名在另外一边,沈冷知道沐筱风有的是办法让杜威名找上自己......昨夜里从酒楼回来的时候他确实以为沐筱风已经暂时放弃了报复自己,可是当他注意到今天杜威名的反应之后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杜威名实在不是一个好演员,正常人又怎么会不紧张?尤其是他嘴里来来回回嘀咕的那三个字,让沈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边刚刚排好队杜威名就被人塞进手里一个纸卷,纸卷上写的自然是沈冷的名字。 庄雍坐在台上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谈笑如常。 按照惯例,武艺只比拳脚,不可伤人性命,哪怕就是木刀木剑也不能用,而且这比试虽重要但更大的意义在于给将军留下个印象,毕竟到了战兵那边他们依然是新兵,不可能直接分派多高的职位。 前面的比试杜威名根本就没有去看,两只手紧紧的握着那张纸条快被他揉碎了。 他嘴里还在嘀咕着对不起三个字,其实真的不是他觉得有多对不起沈冷,而是他在给自己鼓劲又或者只是失神了,连自己在嘟囔什么都不知道。 观礼台上,杨七宝快步到了庄雍身边压低身子说了几句什么,庄雍点了点头,手张开又握了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杨七宝随即离开观礼台,在观礼台后边,六十名督军队的士兵已经严阵以待。 “下一个!” 擂台上的监考官大声喊了一句,下面却没有人上来,监考官微微一怔,看向站在那脸色发白的杜威名:“下一个!” 还是杜威名后面的人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去,也没看手里的纸卷直接喊了一声:“沈冷!”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认真的拉伸了腿和胳膊,做着舒展动作上了擂台。 “规矩都知道了吗?” 监考官大声问。 “知道。” 沈冷回答。 “知......知道。” 杜威名回答。 杜威名的右拳一直都在袖口里,那是因为他袖口里握着一把匕首,他都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在台下排队的时候手里被人塞进了东西,抬起头看的时候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看着他的,他完全不知道是哪个人塞进他手里的。 嘴里念叨了无数次对不起,可是在监考官大声喊了一句开始的时候,他脑子里一股血冲上去,脸色立刻狰狞起来,脱口而出三个字是去死吧...... 然而那三个字只出来一个字,右手握着的匕首还没有来得及刺出去,就听到沈冷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 杜威名微微楞了一下,连一秒钟都没有,当然就算他没有这诧异的不到一秒钟也不会影响结局......沈冷忽然前冲速度快到杜威名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沈冷大跨步向前,右臂抬起手肘在前,砰地一声撞击在杜威名的下巴上。 杜威名的身子向后一仰,沈冷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又给拉了回来,两只手抓住杜威名的胳膊交叉一别,然后往下一拉让胳膊脱臼,然后动作极快的把杜威名的袖口给系住了,那把匕首被勒在袖口里出不来。 沈冷摘了杜威名胳膊,左脚往前一伸肩膀一发力将杜威名撞倒在地,然后俯身一拳砸在杜威名的额头上,杜威名的后脑砰地一声撞在擂台上,眼睛都翻了一下。 沈冷蹲下来贴着杜威名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我说过了,拿你一锭金子还给你一条命,刀子千万别露出来,不然枉费我一番好意。” 说话的时候把他袖口给解开了,也不知道杜威名能不能清醒的过来。 那监考官这才反应过来,脑子里想到的一件事是......这就完了? 杜威名是公认的新兵营第一能打的人,可是连三秒钟都没到怎么就倒下去了?他以为沈冷蹲下去是还要接着打,反应过来之后要去拉沈冷,沈冷却已经站直了身子,肃立行礼,然后直接走下了擂台。 两个军医官跑上来检查了一下,抬着杜威名就下去了,杜威名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神复杂,在被人抬走的半路上他见四周也没别人于是咬着牙把胳膊垂下去,那把匕首滑落在地。 而就在沈冷走下擂台准备回自己队列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天际而来,精准的朝着他的脖子飞了过来。 这一箭显然计算好了沈冷走动的速度,若沈冷再走一步箭就会射穿他的咽喉。 庄雍猛的站了起来,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可他却似乎看到沈冷的嘴角勾了一下,那是在笑? 然后沈冷啊的叫了一声,看起来还踮了一下脚让肩膀抬高,那一箭就射在他的肩窝,直接射穿,箭簇从肩膀后边扎了出来。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庄雍这样的儒将都气的眼睛血红:“给我拿人!” 早就等待着的督军队立刻冲了出去,而在这之前杨七宝已经带着人往观礼台后边冲,观礼台后边五十多米外有一颗大树,枝繁叶茂,刺客显然很早之前就已经藏身在这棵树上,也许在昨天就已经上来了。 一个黑衣人背着硬弓从树上掠下来,跑起来两只脚好像已经离开了地面,速度快的如在飞行,他显然计算过逃离路线,跑了百米左右后直接翻过比武场的围墙,然后一头扎进外面南平江的分支水道里,没多久就不见了踪迹。 不久之后,庄雍脸色铁青的撩开军帐门帘进来,沈冷已经包扎好了,这一箭只是刺穿了肩膀,居然没有伤到骨骼筋脉,位置真是幸运的让人感慨。 “你们都出去吧。” 庄雍走到沈冷身边:“为什么?” 沈冷一脸无辜:“将军问的是什么为什么?” “你能避开那一箭。” “哦......我想休个假,找不到理由......” “休假?” 庄雍皱眉:“水师有四天特假,你想休假可以直接跟我说。” “四天怎么够,路有些远啊。” 沈冷低头看了看伤,包扎的还挺好看的,军医官就是军医官,这要是茶爷给自己包扎的话可能会是个大大的蝴蝶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庄雍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了。 “将军,我想去趟长安,我担心有个人会出事......他爹把我捡回家的时候是想让我给他挡煞,我得尽职尽责啊,不然岂不是白吃了他家十二年馒头?” 庄雍哼了一声:“滚回家修养,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等等等等,将军先别走,那个我还没说完。” 庄雍心说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还想怎么样?” “我得带个人走,我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谁?” “杜威名。” 沈冷笑起来:“顺便救他一命。” 庄雍看着沈冷那张怎么看都人畜无害的脸,心里却震撼的无以复加,这个家伙算计了很多啊......他这是在收买人心吗?以后杜威名岂不是要对他死心塌地? ...... ...... 【今日份的加更,谢谢大家的支持......说实话这本书是我写作七年来码字效率最低的一本了,手速大大降低,这几天带着爸妈老婆孩子出来玩了几天,我倒是大部分时间在房间码字了,哈哈哈,看来我勤奋的份上,还没有收藏本书的朋友记得收藏,另外明天上午回家路上会耽误半天,不过下午就有时间安安静静码字,这样吧,明天书评区留言过一百条,或者月票增长二百,加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七章 你以后跟我混 “你以为你救的了杜威名?” 庄雍在军帐里慢慢的踱步:“你知道杜威名被人收买了,那么就肯定知道杜威名必死无疑,收买他的人是不会让他成为证据的,杜威名从答应了的那天起,不仅是他还有他父母都会出事。” 沈冷狡猾的笑起来:“既然将军看的如此透彻,那么杜威名的父母肯定死不了。” 庄雍哼了一声,他确实不喜欢沐筱风这种做法,牵连进来无辜心肠这么阴狠的人,将来也未必会有大前程,更主要的是沐筱风这个人浪费了自己的先天条件,格局太小了。 “我派人跟着去了怀远城,把他父母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庄雍坐下来:“可你想过没有,杜威名若是以后跟了你,这就是一把刀子,能被收买一次的人,就会有第二次。” “现在手里缺刀。” 沈冷活动了一下肩膀觉得伤影响不大:“将军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你想干嘛?” “打擂去啊,我刚才赢了,可以进入下一轮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去打擂?” 沈冷一挑眉:“我记得还打了个赌,要赢的光明正大。” 庄雍看着这个家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肩膀被一箭洞穿,他居然还想去完成比试! “不过明天的小队比试我就不参加了,一打五赢了也没什么意思,体现不出来团队的作用。” 庄雍:“......” 沈冷将衣服穿好,行了个军礼准备继续去比试,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问了一句:“其实将军也知道,沐筱风是不会放弃的吧?” 庄雍沉默片刻,点头:“是。” 沈冷笑起来:“沐筱风比将军差的真是太远了。” 庄雍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沈冷昨天去那家酒楼的时候虽然没有见到沐筱风,但猜到了庄雍的意图,表面上庄雍一定是劝沐筱风以大局为重,但肯定会用什么话刺激沐筱风,逼着沐筱风出手,沈冷不是神猜不到庄雍会说是什么,毕竟对庄雍和沐筱风的了解都不多,陛下家臣这四个字对沐筱风来说如同打脸一样,顺便打了他爹,他怎么能真的忍气吞声? 沈冷一边走一边想着,沐筱风的算计比庄雍低了何止一个层次? 庄雍用看似劝说的方式逼沐筱风出手,然后就能把沐筱风在这水师里的暗线拔个七七八八,谁给了杜威名刀子,谁安排的顺序,这几个人又接触了别的什么人,全都暴露了出来。 而为什么庄雍之前不动手选择现在这个时间?仅仅是因为借着沈冷这个契机? 当然不是,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先生说最复杂不过人心......庄雍知道对沐筱风的提升很快就会到来,不出意外沐筱风要从水师分走一部分权利,这是庄雍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水师,他怎么可能就那么心甘情愿的分出一部分去? 在沐筱风被提拔起来之前把他在水师里的暗线全都拔掉,纵然不久之后沐筱风升了官,有人可用吗? 想到这些沈冷就觉得有些后背发寒,可是转念想到,自己为什么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懂这些? 沈冷再次回到比武场的时候引来一片惊呼,他大步走上擂台,发现监考官已经换了人,显然庄雍已经在水师里全面动手,沐筱风暗中经营的这些人脉只怕是要被连根拔起了。 那个刺客会是军中人吗? 就在他准备继续比武的时候,庄雍到了军医官的营房,进门就看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杜威名,似乎已经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 庄雍摆手示意军医官出去,两个亲兵在门口把守。 “你很蠢。” 庄雍第一句话是这三个字。 杜威名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饶命。” “饶命?” 庄雍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后背对着杜威名:“人这一辈子难免犯错,有些错可以被原谅,有些错却不能,所以我也想不明白沈冷为什么要救你,既然他宁愿自己中一箭也给你一条生路,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你记住,你欠他一条命,也欠我一条命,他不杀你,我也没杀你,你懂我的意思吗?以后你跟着沈冷吧,但......有什么事随时向我报告。” 说完这句话之后庄雍走出营房,留下杜威名一个人跪在那不住颤抖。 沈冷为什么救自己? 庄雍走出营房之后其实根本就没有多想杜威名这个人,这样的莽夫不值一提,他来来回回想的都是沈冷为什么要中那一箭,真的只是为了要去一趟长安城?如果是的话,他完全可以不继续去打擂,以伤重为理由修养,一个月的时间赶一些来回也够了。 但他又回去打擂了,为什么? 庄雍一边走一边想着,沈小松说沈冷未来不可限量,若仅仅是武艺好体质好,那前途是有限的,不过军中一猛将而已......不可限量,那指的就不仅仅是武,还有智。 那一箭是在帮自己? 庄雍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沈冷故意中了那一箭,是中给全军上下所有人看的,那一箭射中了他和没射中他,后果绝对不一样...... 想到这庄雍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臭小子......这是在还自己的人情么? 至于还要去打擂......庄雍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你就觉得,那个十人队是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我送给你的了?还是有些小孩子气啊......” 可是庄雍想的那般仔细终究忽略了一件事,沈冷要打完比试可不仅仅是那三分孩子气,更主要的是沈冷要在这些新兵之中选人,十人队都让他来选人显然不可能,不过要来一两个好手应该不难。 擂台上,一个差不多有两米高的壮汉看着沈冷眼神里都是不好意思,他瓮声瓮气的说道:“你受了伤。” 沈冷点头:“没关系。” “我有关系,你受了伤,我打赢了也没面子,大家还会说我欺负人。” 壮汉其实年纪倒是不大,才刚刚十八岁,叫王阔海,安阳郡如意镇人,祖上都是渔户,性格憨厚,七岁的时候喜欢跟羊摔,十二岁的时候开始跟牛摔,到了十五岁没的可摔了就去撞树,十八岁那年村子后边那棵差不多有一百年的老树被他撞断了,镇长大人气的拎着棍子要打他,他站在那傻笑,镇长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自己的棍子,然后扔了棍子就走了。 一个月之前本来如意镇的衙门把他找去震场面,毕竟那么大块的一个人站在那就能给人足够的威慑,他的职责就是每天站在市场门口维持治安,干了一个月衙门给他结了三个月的工钱请他回家了,倒不是因为他不尽职尽责,而是因为镇衙门里一共才十几个人加起来不如他一个人饭量大...... 家里也犯了愁,哪里才能找到养活王阔海的地方呢,后来街坊劝说让他去水师报名,镇衙门养不起,水师还能养不起? 王阔海觉得自己和受了伤的沈冷打是欺负人,自己也没面子,所以不想打了,又不想认输,一时之间有些僵持。 沈冷:“你会认输吗?” “不会。” “那就来打。” 沈冷微微一挑眉:“你可以换个想法,我不是伤了,而是让你一只手。” 沈冷伤在左肩,左臂自然不能用了。 王阔海想了想不打也不行,自己下手轻些就好了,于是抱拳,然后一把抓向沈冷的衣服,那只大手跟蒲扇似的,抓住只怕就脱不了身,他也没有练过什么武艺,当然也没有人敢和他叫板,所以他想的极简单,抓住沈冷把他扔下去就好了。 沈冷侧身让开那只大手,有意想看看这个大块头的本事所以没有立刻还击,王阔海一抓不中,另外一只手又抓了过来,沈冷大步向后,王阔海大步向前,两只手交替向前抓,场面有些萌...... 沈冷发现王阔海只是先天条件太好,若是以后准备留下这个人自己可能会比较费心,但一个十人队要是有这样一个人撑着,想想就很爽。 沈冷闪身避开王阔海的手:“这样打没有什么意思,要不然咱俩打个赌?” 如果庄雍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喷一口老血,打个赌? “赌......赌什么?” “我若是再让你一只手赢了你,以后你跟我混。” “你伤的太重了吧,傻了?” 王阔海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让我两只手怎么赢我?用牙咬我啊,我可告诉你,你咬不动的。” “你就说赌不赌。” “我不知道......” 沈冷叹息:“男子汉大丈夫,痛快点!” “赌就赌!” 王阔海又要动手,沈冷连忙拦住:“你还没问我输了怎么办呢。” 王坤挠了挠头发:“嘿嘿,忘了,你输了怎么办?” 沈冷微微一昂下巴:“我不会输。” 王阔海看着沈冷:“那你还问我......” 沈冷:“这样显得我比较厉害。” 王阔海:“那你小心,我要出手了。” 说完之后又是一把抓过来,沈冷果然把两只手都背到了后面,闪开攻击之后一脚踢在王阔海的腿弯,王阔海身子往前一倾的时候沈冷再次一脚踢出去,王阔海这次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沈冷的脚踝将他抡了起来,沈冷被抡了半圈的时候想着原来速度快到一定地步嘴唇可以噗啦噗啦的响啊...... 就在沈冷要被扔出去的时候,他两条腿夹住了王阔海的胳膊身子在半空之中强行转了一圈,王阔海坚持不住只好顺着那力道往后翻出去,不然胳膊就会断掉,他往后翻的同时沈冷松开他的胳膊,落地之后肩膀撞在王阔海身上,王阔海蹬蹬蹬的连连后退,沈冷借着他自己后退的惯性,追上去双脚在他身上踹了一下,王阔海把持不住从比武台上摔了下去。 沈冷蹲在比武台边上往下看:“兄弟,王阔海是吧,以后跟我混。” 王阔海一脸懵,但是性子憨直:“行吧,你可真厉害。” 沈冷道:“你也不差,如果把一个人的武艺可以分出等级,从一到十,你最少也能到六。” 王阔海好奇:“那你呢?” 沈冷有些为难:“我?勉强就十吧,毕竟往刚才说的是从一到十,往后没说......” ...... ...... 【不好意思上午一直都在开车没能及时码字更新,刚到家,感谢酒色财的打赏,今天我会尽量把加更码出来。】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八章 去吧去吧 【两章连更,晚上还有一章,新书期继续求辅助,月票,收藏,推荐票,需求量特别大......】 沈先生说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谦逊的,沈冷想了想自己真是完美,这么谦逊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接下来的比试有些乏善可陈,事实上这些就算前两个大项已经合格的新兵在格斗技巧上也没有什么值得赞美的地方,和沈冷比起来用不在一个层次形容都不准确,更像是不在一个世界。 天快黑的时候沈冷走进了庄雍的军帐,然后用特别不好意思的笑容来面对将军大人。 庄雍微微摇头:“假了,收起来。” 于是沈冷笑的得意起来。 庄雍点了点头:“年轻人,得意须尽欢。” 沈冷道:“得意忘形就不好了,毕竟我是打赌赢了的那个,得收敛些。” 庄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沈冷还只是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啊,自己竟然要费心机的在他身边安排一个杜威名。 “若你只是来向我炫耀你拿了比试第一的话可以走了,很幼稚。” “不是,我......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啊。” 当沈冷说出难以启齿四个字的时候,庄雍的第一反应是让他闭嘴不要继续说下去了,然而沈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要说的,我这不是要去长安吗,但确实是囊中羞涩连一个人的路费都没有,况且还要带着杜威名,所以我想问下将军能不能......” “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庄雍堵住了:“还没到发军饷的日子,就算是发了军饷也不够两个人一个月来回所用,你死了心吧......再说你怀里还有一块金子,你居然好意思跑来找我预支军饷?” “将军你误会我了。”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我当然知道不能随意破坏军律,预支军饷是没有先例的,我怎么好意思跟国家借钱?我的意思是,将军能不能私人借给我一些?” 庄雍觉得自己的心口要炸。 “金子是要留给先生和茶爷的。” 沈冷一脸的真诚:“回头从我军饷里扣?” 庄雍:“我没有答应你。” 沈冷:“我曾经是一个往江边送货装船的挑夫,每天能赚一些,虽然辛苦但劳有所得,若是将军不愿意借给我的话,我能不能带着杜威名先去江边做几天挑夫?” 庄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个钱袋扔出去:“滚......” 沈冷一把将钱袋接住,发现这钱袋上的绣工漂亮的不像话,他年少时候接触最多的便是锦缎布匹,刺绣自然最熟悉不过,可眼前这小小一个钱袋上的绣工还是让他震撼了一下,那一只展翅雄鹰竟是栩栩如生。 “好绣法,将军这钱袋是谁绣的?可否介绍我认识一下,以后我可以到她这里进货然后卖到外地行商手里,这样就能早一些还你钱了......” 庄雍想捂脸。 “这是我女儿若容为我绣的。” “对不起......” 沈冷连忙道歉,想着挽回一下尴尬的气氛,随口说了一句:“果然虎父无犬女啊。” 庄雍:“你是说本将军绣花比带兵好?” 沈冷手一抖:“我还是数钱吧......” 他把钱袋子里的银子都倒出来,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五十两以上,他蹲在那精打细算,取了其中二十两银子,剩下的放回钱袋里。 “用不了这么多的。” 大宁国富民强,庄雍的俸禄很高,这些银子本来就想着送给沈冷就罢了,他居然还认真的数了数,显然是打算还钱的,这似乎和他不要脸的性格有些抵触啊...... “真的要还?” “真的要还,借的就是借的。” 沈冷双手捧着把剩下的银子放回去,然后行了个军礼转身要走。 庄雍:“我本以为你再不要脸也比沈小松强一些,没想到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把我的钱袋给我留下,不然我赏给你二十军棍。” 沈冷一脸尴尬的把那漂亮之极的钱袋子放回去:“咦,怎么忘了呢。” 庄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对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如此包容,他发现自己居然说了一句不走脑子的话...... “这是我女儿给我绣的,自然不能送给你,若她闲暇时我问问能不能也绣一个给你。” 说完这句话庄雍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在这个家伙面前怎么像变成了一只老母鸡?而那个小鸡仔不是自己亲生的啊...... 沈冷连忙摇头缓解了庄雍的尴尬:“不用不用,我一个粗人哪里配得上用小姐亲手绣的钱袋,那可是万金不换的宝贝啊......” 还没等庄雍感动呢,沈冷下一句话就理所当然的出来了:“虽然我不要,但也不能忽略了将军的一番好意,小姐的绣工天下无双这钱袋万金不换,我不要的话,能不能抵了这二十两银子的债务?” 庄雍:“滚,立刻,马上滚。” 沈冷抱着银子就跑了。 沈冷回到营房之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去找了杜威名,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后让他明天一早在江边渡口等着,然后像是一只撒了欢的不能说名字的狗一般冲了出去。 回到那道观的时候沈冷发现自己不在这两个家伙过的简直就不是正经日子,沈先生自然是不会做饭的,沈先生若是不会沈茶颜怎么可能会? 这些天两个人的饭都是将就着吃,沈冷进门的时候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对着石桌上的馒头咸菜发呆。 若是别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动,为了让自己进入军营一家人省吃俭用,多感人?可沈冷知道他俩只是懒,非常的懒。 所以沈冷扔下自己的行礼在那俩人惊讶的目光下直接进了厨房,然后发现家里的两把菜刀上居然贴了封条。 一张封条上写的是看谁熬不住先用,另一张封条上写的是好啊你以为我怕? 沈冷想着这真是一对情深义重的好父女啊。 沈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着进来:“你经常用的东西,封好了,怕用坏了,你回来之后用着不顺手怎么办。” 沈冷:“庄雍将军时常夸你,说普天之下论不要脸先生当排第一。” 沈茶颜蹲在门口笑,笑的眼圈微微发红:“傻冷子。” “干嘛?” “没事,叫着玩。” “哦。” “傻冷子。” “嗯。” “傻冷子。” “嗯。” 他手脚麻利的把自己半路上买回来的肉和菜收拾了,嘴里却没停,一直都在应着,沈茶颜叫一声他就答应一声,一个叫的不厌其烦,一个答应的不厌其烦......叫的不厌其烦,这句话似乎略有歧义...... 大约半个小时候后石桌上就摆满了菜,香气扑鼻,沈先生拎着一壶酒出来:“庆祝你的第一次探亲假,喝一点。” 沈茶颜:“还不是因为有了下酒菜?” 沈先生:“给予你的父亲多一些尊重,别忘了你是嫁不出去的。” 沈茶颜刚要反驳别人嫁的出去我怎么就嫁不出去,然后反应过来,脸一红,低着头开始吃饭,饭菜一入口居然哭了:“真好吃啊......” 沈冷:“在把我带回来之前的那些年你们娘俩是怎么过的?” 沈先生刚要说话想到了娘俩两个字,于是狠狠的瞪了沈冷一眼:“那个时候啊......她饭量还小......” 沈冷噗的一声笑了,沈茶颜居然脸又红了,以前的茶爷可是很少会脸红的,彪悍的可以拎着沈冷撞树的人物,脸红不符合性格啊。 沈冷笑够了一边吃一边说道:“我明天得出趟远门。” “去哪儿?” “不行!” 问去哪儿的是沈先生,说不行的是沈茶颜。 沈冷放下碗筷认真的说道:“最近几天日夜不宁,眼皮一个劲儿的跳,我夜观天象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然后猜着大概是孟长安要出事,所以必须去一趟。” 沈茶颜:“那个家伙能出什么事?他从小欺负你,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 沈冷摇头:“他哪是真的在欺负我?每次他看到他爹要打我的时候都会凶狠的冲上来打,他爹笑呵呵的在那看着,觉得自己儿子真是了不起,镇子里的人看到了也会说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我却知道孟长安的心思,他打了我,终究比他爹动手要轻的多啊......” 沈冷仰天,不让眼角那一滴湿润落下来:“那个家伙,嘴巴毒的很,心肠好。” 沈先生道:“也许只是你胡思乱想,他在雁塔书院不会出什么事。” 沈冷道:“去看一眼,无事最好,当是走一趟长安长长见识,若有事......人还在就帮一下,人不在了,总得收个尸。” 沈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起身回到屋子里,没多久提着一个包裹出来:“你军营里的横刀不能带,轻而易举就能被查出来,上面砸着钢印,这里有一把雨伞,往左边扭可以弹出两刃,便是一柄薄刃剑。” “里面我准备了一些银子,你路上用。” 沈先生把包裹放在沈冷脚边:“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觉得该做的事就去做。” “谢谢先生。” 沈冷也没有想到先生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自己,毕竟先生或许理解不了孟长安对他来说的重要。 然后他就发现沈茶颜居然没有反对了,而是坐在那大口吃饭,这有些不对劲啊,小鸡仔要出门远行,老母鸡怎么会一反常态? “我吃饱了。” 沈茶颜舒服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真好吃啊......” 说完之后她就起身回了自己屋子,沈先生看了沈冷一眼:“不正常。” 沈冷点头:“非常的不正常。” 片刻之后沈茶颜从屋子里出来,笑着对沈冷说道:“你要出远门,先生给了你一个包裹,我也给你一个。” 沈冷伸手:“拿来。” 沈茶颜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抖出来一个床单裹在自己身上:“比他那个大,但是带着会很方便噢,要不要?” 沈冷笑起来,看向沈先生,沈先生无奈摇头:“去吧去吧,一起去就是了,我本想放你单飞一次,看来只能是双飞了......” 沈冷听到双飞两个字脑子里出现的就是比翼双飞四个字,然后想着比翼双飞说出来就很美好的样子,为什么把双飞两个字拿出来就听着有些奇怪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十九章 长安城 世上有国数百,最强者自然是大宁,数百国有数百都城,最大者当然是长安。 先乘船再驾马,每天只睡上两个时辰随即启程赶路,基本上吃的都是干粮,连停下来吃口饭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茶爷才知道沈冷有多急。 杜威名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累垮可却一言不发,对沈冷他自然说不上什么忠诚,更多的是畏惧,而更大的畏惧则是来自庄雍。 他咬着牙撑着第一是因为现在身不由己,第二是因为他不愿意输给那个女孩子,这一路上她都不觉得辛苦,自己有什么资格觉得辛苦? 而沈冷的自律给杜威名极大的冲击,每天休息的那两个时辰对他来说无比珍贵,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可只要到了两个时辰沈冷必然会精神饱满的喊他出发。 沈先生说不会跟着他们,这是对他们两个能力的第一次真正检验,可是沈先生在沈冷和沈茶颜出发之后就去找了庄雍,借了一艘快船一匹快马,速度比沈冷他们还要快些,当沈冷他们到了长安城外仰望高墙的时候,沈先生已经在城中了。 出发的时候庄雍问沈先生为什么不告诉沈冷他们,沈先生说,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把事情做到最好。 庄雍听完这句话后若有所思。 “好高啊。” 茶爷抬起手挡着稍稍有些刺眼的阳光抬头看,发现这样不能将城墙看个完整,放下手,原来那刺眼的不仅仅是阳光还有城墙上随风飘摆着的金色宁字大旗。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到长安,还没进城就被这高墙所震撼,沈冷本觉得安阳郡城已经很大了,此时才醒悟自己的格局有多小。 站在安阳郡的城墙上往四周看是一隅,站在这长安城上往四周看,便是天下。 沈冷将路引递给城门口的士兵,那人仔细看了看后交还给他:“来长安城做什么?” 沈冷回答:“看一个朋友,在雁塔书院里已十年,我还是第一次来。” 那士兵听说他朋友在雁塔书院里已经十年,想想那地方求学的人非富即贵,对沈冷倒也多了几分客气:“进城之后沿着大街直走,五里后右转进学府街,看到那座石塔所在便是雁塔书院了。” 沈冷道谢,那士兵又多说了两句:“你们来的时间巧了,后天就是雁塔书院十年学子的结业大典,也是长安城中一件大事。” 沈冷笑着点头,带着茶爷和杜威名进了城,顺着大街一直向前按照那士兵的指点在学府街右转,转角处是一座规模很大的酒楼,名为登第楼,在长安城里极有名气。 登第楼的位置距离雁塔书院已经没有多远,站在登第楼三楼就可以看到小半个书院。 长安城里不可纵马,三个人牵着马打算去书院附近找客栈住下。 登第楼三楼靠窗的位置,身穿天蓝色院服的孟长安两只手扶着窗口脸色深沉,似乎有些不悦,他恍惚看到下面三个人牵着马过去,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却没有在意。 “孟兄。” 坐在桌子边上同样身穿院服的那个人看起来比孟长安还要大些,显得老成,眉宇之间有些阴郁,虽然嘴上客气,可眼神里已经满是厌恶。 “我只是个做说客的,若不是和你和他关系都还好,我也不会来多嘴......孟兄你也知道三甲的意义有多大,中三甲者从文可为员外郎从武可为校尉,直接就是正六品,多少人眼红盯着。” “陈子善的父亲可是北库武府的副司座,说位高权重也不为过,你该为自己考虑一下的......陈子善被你压了这么多年只盼着能中三甲,你就让一让又何妨?他答应了,只要你让一让,他会请他父亲帮你在武府之中谋职。” 孟长安回头:“你可说完了?” 说话的人叫张柏鹤,他父亲正是北库武府里一个官员,陈子善的父亲是他父亲的顶头上司,他自然要多巴结。 张柏鹤压着怒意说道:“我苦口婆心劝你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你好,后天大比,于典,白小歌两个人实力与你不相上下,你们三个人谁输谁赢都无定数,陈子善已经找过那两个人,他不求状元不求榜眼只求一个探花,你让了,你也不算失去什么,得到的好处怕是会更多。” “为我好?” 孟长安冷笑一声:“我需要吗?” 张柏鹤终于忍不住了,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孟长安!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什么身份难道自己不清楚?传闻你父亲就是个水匪,虽然没有证据坐实,可你也知道朝廷对你这样的人绝无可能重用,你还没有离开书院就得罪了大人物,你就不怕自己出事?出了事,你家里可有人能为你撑得住?” 孟长安的手松开窗口,转身:“回去告诉陈子善,唯一让我妥协的办法就是击败我。” 可这还算妥协吗? 张柏鹤骂了一句转身就走,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听到孟长安冷冷淡淡的说道:“记得把账结了,是你要请我吃饭的。” 张柏鹤嘀咕了一声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蹬蹬蹬的下了楼。 孟长安坐下来开始吃,狼吞虎咽,自离开鱼鳞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家里要过一个铜钱,日子过的确实清苦,这一桌子的丰盛饭菜他要不起。 张柏鹤离开登第楼直接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陈子善急切的问了一句:“如何?” “死硬的东西!” 张柏鹤看向陈子善:“说不通。” 陈子善脸色一沉:“那可怎么办?于典是禁军副将于冠恩的儿子,白小歌是湘宁白家的人,这两个我都惹不起的,只能从孟长安这边找机会。” 张柏鹤眼睛里凶光一闪:“实在不行......就让他出点意外?” 陈子善吓得脸色发白:“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长安!” 张柏鹤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是长安,可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人相信我们会对他动手,我来想办法就是了......长安城也不都是正大光明,地下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人,这些人只认银子不认人,什么事都肯做,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人查到你头上。” 陈子善犹豫了片刻之后随即点头:“那就手脚干净些。” “劳伯还在吧?” 张柏鹤问了一句。 劳伯是陈子善的家奴,这十年来都是他在长安城暗中保护陈子善,这个人原本是个江湖客,因为犯了事要被处死是陈家的人暗中保了下来,自此之后就一直是陈子善的保镖,武艺很强。 “劳伯可不能自己动手。” “劳伯要杀的可不是孟长安,我下午就去找暗道上的人,除掉孟长安之后约定个地方给这些人尾款,让劳伯出手把这些人都杀了,干干净净,谁还能知道这是我们安排的?” 陈子善听了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可长安城里的暗道不好找吧。” “公子,你和我不一样。” 张柏鹤微微叹息:“你从一开始就是要做人上人的,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帮你成为人上人的那个人,所以你接触不到的层面,这几年来我都在不断的去探索,我学问不好,武艺稀松,靠我自己一辈子也就是个碌碌无为,所以我只能靠你了公子。” 陈子善握住张柏鹤的手:“你安心,只要我有所成,身边就有你一个位置。” 张柏鹤看起来颇为感动,千恩万谢,然后出了马车往大街另一个方向走了。 陈子善坐在马车里想着,若事情成了,张柏鹤杀不杀? 雁塔书院十年大比的三甲啊,从文员外郎从武校尉,起点很高了,有多少人挣扎半生都到不了六品官。 说起来四库武府的副司座是从四品,可权利仅仅就在武府里,出了武府谁认他父亲?自己年纪轻轻若是就能以六品起步的话,将来超越父亲当然不算什么难事了。 他握紧了拳头自言自语:“孟长安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登第楼里,孟长安吃饱了之后拍拍肚子,喊来店小二,店小二还以为客人是要打赏,笑呵呵的过来,结果孟长安指着剩下的菜说了一声打包,那小二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盘菜只剩下这么点了,也打包?” “当然,指望我自己可不是经常能吃到你们登第楼的菜,就算是只剩下一根我也要带走。” 店小二心说我们登第楼怎么会来这么寒酸的客人,看他身上是雁塔书院的院服,难不成是偷来的? 可是登第楼再大也不会欺客,登第楼的老板对他们的要求就是满足所有客人一切合理的要求,至于不合理的就不要去理会,因为在长安城没人敢在登第楼闹事。 曾经有闹事的,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孟长安拎着剩菜下楼,脑子里想的却是也不知道那个臭小子吃没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以后若是还能见到,就请他在这登第楼里吃一顿吧。 拍了拍钱袋子,瘪瘪的。 “得攒钱啊......” 而此时,沈冷他们已经到了雁塔书院的外面,对面恰好有一家规模很大的客栈,沈冷三人牵着马进了客栈的时候,孟长安拎着剩菜溜溜达达的回来了。 沈冷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什么。 客栈小二连忙迎过来将马匹牵了去,有人过来招待,沈冷道:“一间上房一间下房,马喂最好的料。” 他看向杜威名:“你和我住一起。” 茶爷略微有些失望啊。 ...... ...... 【今日的加更,么么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章 不要脸 在客栈里要了饭菜,总算是吃了一顿热乎的,茶爷却嫌弃饭菜味道远不如沈冷做的好吃,沈冷说看在要钱的份上就勉强吃了吧,茶爷这才给了几分面子。 杜威名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说如此寒酸也能泡到妞儿?这妞儿还是国色天香的底子...... 终于忍不住拉下脸悄悄问沈冷,是如何追求到如此一个美貌少女的,沈冷想了好一会儿认真回答了四个字,让杜威名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好了。 “天作之合。” 沈冷嘚瑟了一下后对茶爷说道:“茶爷你先去休息,我和杜威名出去看看地形。” “我和你们一起吧。” “不行啊,你看看你没休息好都有些黑眼袋了,好好睡觉,晚上咱们去把长安城的好吃的都吃一遍。” 茶爷撇嘴:“那还不如你来给我炒菜吃。” 杜威名想默默离开。 出了客栈之后沈冷问杜威名:“知道我要看什么吗?” 杜威名沉思了一会儿:“雁塔书院的地形?” 沈冷摇头:“雁塔书院周围最适合杀人的地方。” 杜威名有些不明白:“你要在这里杀人?这可是长安城!” 沈冷:“不是我要杀人,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要杀他,但如果动手的话必然不敢在书院里,而且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他出事之前找到他,所以那就找到适合杀人的地方。” 杜威名觉得沈冷有些神经质,急匆匆的从安阳郡到长安城还没有来得及多喘口气就要找适合杀人的地方,怎么想都有些扯淡,可是庄雍的话现在还在他脑子里回荡着......以后你就跟着沈冷吧,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是什么事都要向我汇报。 “好!” 杜威名点头:“我去转转。” 杜威名走了之后沈冷咬了咬牙去不远处的酒肆买了一壶老酒一只烧鸡溜达到了雁塔书院门口,之前他就注意过,看门的是个老头儿,与人交谈的时候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似乎不好交流。 “大伯,忙着呢啊。” 沈冷笑呵呵的过去:“跟你打听个事。” 老头坐在树荫下眯着眼睛也不起来:“这里不是打听事儿的地方,找别人打听去。” 沈冷把那壶老酒和烧鸡放在老头儿身边,这老头儿看起来最少六十岁,胡子花白还有些稀疏,头发也已经掉了一小半,酒糟鼻红脸蛋显然平时就爱喝两口,说话的时候牙齿很黄,说明旱烟抽的也不少。 “这个老人家收下。” 沈冷蹲在老人身边笑着说道:“我是从安阳郡来的,后天就是我表兄十年苦读大比的日子,我想问问老人家我能进去探望一下吗?我不强求啊,若是外人不方便进去的话,劳烦老人家若是看到我表兄给他带句话,就说我住在对面客栈里等他。” 老头儿显然鼻子很灵,闻着酒味坐直了身子,微微发肿的眼皮也睁开了:“你表兄?安阳郡来的就一个人叫孟长安,不会是他吧。” “呦,老人家好记性!” 沈冷挑了挑大拇指:“我平时表兄表兄的叫的多了,连我都快忘了他叫孟长安。” 老头儿白了他一眼:“年轻人,马屁有些过了啊。”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有点紧张吗,怕老人家不待见我。” 老头儿把酒壶拎起来拧开喝了一口:“去他妈的,对面胡记买的吧?今儿的酒又多兑了一分水,那个老王八蛋做生意越来越没良心了,做生意要一分钱一分货才能长久啊......不管是什么生意。” 他砸吧砸吧嘴:“一定是听你外地口音,回头我去找他算账。” 沈冷连忙劝:“别生气别生气,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你表兄孟长安是个人物,今年三甲说不定就有他一个,可正因为如此......怕是要有些麻烦,他刚回书院里不久,你要是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在门口遇到,不过我不方便放你进去,这是书院的规矩......这样,我看到他之后让他去客栈找你。” 沈冷问:“老人家,我表兄会遇到什么麻烦?” “那就不好说咯......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孟长安当然算俊杰,可是个不识时务的,想想这般性子比寻常俊杰要过的辛苦啊......走吧走吧,别在这蹲着了,被人看到我又要挨骂,老头儿我在书院这么多年,哪年大比之前的天不是黑的?” 他摇头叹息,似乎不愿多说什么了。 沈冷道谢转身要回去,心里想着自己的担忧果然还是对了。 书院里的学子大部分都家世显赫,断然不敢在书院里边做出来龌龊事,书院外边......沈冷回头,摸出来一块碎银子放在老头儿手里:“大伯,这长安城里是不是也有暗道上的人?” 老头眼睛骤然睁开,不可思议的看了沈冷一眼:“年轻人,莫多事。” 沈冷嗯了一声,他想知道的事老头儿的表情已经算是给出答案了。 “我就随便问问,谢谢大伯。” 沈冷刚要走,就听到老头儿在那像是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狗篮子,贯堂口,流云会,红酥手......长安城里的暗道啊,比任何地方都更黑些。” 沈冷脚步微微一停,然后继续往回走。 大概十分钟之后沈冷找到了附近一家赌场,在门口又蹲了大概半个小时看到里边出来一个神情憔悴满色蜡黄的中年汉子,看着就很久没有睡过似的,他连忙起身迎过去,笑呵呵的说道:“这不是王大哥吗?” 那汉子楞了一下:“你认错人了,我姓张。” 沈冷将提前准备好的几十个铜钱塞进那汉子手里:“张大哥是吧,我是独自一人从外地来的,也想在赌场玩两把,可是不敢随便进,要是大哥愿意给我讲讲这长安城赌场里的事,我请大哥喝顿酒?” 沈冷的观察力很强,这种赌场的混子最好打交道,从那人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已经输的身无分文,指不定多久没吃饭了。 “噢,这样啊,那好,我就照顾你,给你讲讲?” “谢谢张大哥。” 沈冷拉着他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点了三个菜要了两壶酒,一开始的话题在赌场,沈冷看起来听的津津有味,没多久沈冷就把话题引到了暗道上。 “张大哥,我听说这赌场都是暗道上的人控制的,你刚才去的那家赌场是哪儿照着的?” 赌鬼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你问别人是问不出什么的,问我就对了,我从十几岁就在这条街上混,什么事我不知道?刚才那家赌场是贯堂口的场子,平时最少也有十几个人在这守着,谁也不敢胡乱闹事。” 沈冷一脸小迷弟的表情:“大哥果然见多识广啊,那是不是这些暗道上的都把控赌场,别的生意他们做不做?” “何止赌场?” 赌鬼吧嗒一口菜滋滋一口酒:“我跟你说,这长安城里最厉害的暗道帮会有两个,一个叫流云会,别管是陆商还是水商只要向他们交了通路费,保准没人敢招惹,还有一个叫红酥手,整个长安城里的青楼都是红酥手的......再往下就是这贯堂口了,把着赌场。” “最下三滥的就是狗篮子,只要给钱他们什么事都做,你知道为什么叫狗篮子吗?就是一群疯狗叼着个篮子,你往篮子里扔块骨头,他们就替你咬人,你扔块大肥肉,他们就能替你把人咬死。” 沈冷凑近了问道:“怎么能找到狗篮子?” 赌鬼刚要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你到底想干嘛?” 沈冷笑着说道:“就是好奇啊。” “那谁知道,我又不是狗篮子的人。” 赌鬼也吃饱了,困意上来:“我还有事先回家了。” 沈冷连忙道谢,起身送到小饭馆外面,本想跟着那家伙找个没人的地方再问问,谁想到那家伙真是个老油条,明显嗅到了危险,拿着沈冷给他的几十个铜钱又钻进赌场里,只要有钱进赌场,在里边就没人能动他。 沈冷心说江湖果然和军伍不一样啊。 沈冷回到雁塔书院外边的时候杜威名已经回来一会儿了,压低声音对沈冷说道:“书院正面是这条大街人来人往,就算是晚上也不方便下手,左边是兵部的武库,右边是一片民居,唯有后边是一条河,河道两边都有林子,河长林子长,所以不好确定到底什么地方最适合。” 沈冷嗯了一声后给了杜威名一两银子:“买些干粮带上水,你去看看那条河什么地方最快能到对岸,有桥或是有船的地方,找到之后寻个隐秘处藏起来等我。” “若是船桥都有呢?” “选离书院近的。” 说完之后沈冷就让杜威名离开,自己一个人回到客栈里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茶爷说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 “如果孟长安要出事的话,就是今晚明晚两个晚上的事,你就留在客栈,孟长安若是得到了消息会来客栈找我的,所以得留个人,我还得出去一趟。” 茶爷一把抓住沈冷的手:“你要去哪儿?” “找狗。” 沈冷笑起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茶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冲动起来,垫着脚在沈冷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吓得她自己好像一只猫儿似的缩回去:“早去......咳咳,早去早回。” 沈冷也吓得往后躲了一下,然后贱嗖嗖的过来:“刚才你为什么偷袭我?” 茶爷:“我......” 沈冷认真的说道:“先生说做人做事要光明正大,你偷袭不算本事,有本事正大光明的再来一次?” 茶爷:“滚......” 沈冷嘿嘿笑,转身往外走。 茶爷在后面深吸一口气:“别出事。” 沈冷点头:“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会出事?刚才你偷袭我那一下后,我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茶爷:“不要脸......” ...... ...... 【大家早安,又是新的一天,都要开心啊......另外我昨天看到有人说想开个帖子投票,女主到底是茶爷还是孟长安......什么鬼!我站茶爷!】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一章 流浪刀 无论如何,狗篮子这名字都不好听,在北方还有另外一种更让人厌恶的意思,所以狗篮子只是外面的人给这个组织的一个称呼,他们自己人有另外一种叫法.....流浪刀。 狗篮子和流浪刀这两个名字天差地别,可不管叫什么,这些人做的事终究令人不齿。 杜威名第二次到了河边的时候还在心里骂沈冷神经质,可是当他打算找个地方偷懒的时候却发现竟然真的一艘船在岸边停下来,从船上下来六个抱刀的汉子,在长安城里敢抱刀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官家的一种是见了官家就会跑的。 这六个人把船绑在岸边,然后凑在一起商议了一阵后分开,分别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此时天才刚刚有些发暗。 杜威名没敢动,趴在那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轻轻的打颤。 或许是因为天意,看门的老头儿刚刚换班离开不久,孟长安就和另外一个书院的弟子肩并肩走了出来。 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叫周安生,在书院里人缘极好,他是那种谦逊礼貌到了极致的人,年轻却不气盛,有人说他家世不好所以才会对谁都如此客气,可不管别人说他什么他都不计较。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家世都不好,所以孟长安时常照顾周安生,在他看来周安生哪儿都好,就是太娘了些,连走路的姿势都轻轻柔柔的,猫一样。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孟长安一边走一边问。 周安生道:“河边,我也不知道于典找你什么事,偏偏要在河边说,难道在院里不行?” 孟长安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不久刚刚见过张柏鹤,可于典不是张柏鹤陈子善之流,那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大比而私下里找孟长安让他让一让,况且两个人本来就实力相当,谁输谁赢不存在定数。 周安生一脸的不好意思:“他找我帮忙,我也不好不帮。” “你呀,就是脾气太好了,我去见他不是因为他面子大,而是因为你面子大。” 周安生听孟长安这样说立刻笑了起来,连笑容都显得那么腼腆。 “谢谢孟大哥。” 他的脸居然还微微发红,像个女孩子。 孟长安叹了口气,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不许笑!”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鱼鳞镇自己家后边那个废弃仓库,他朝着那个家伙喊了好几次不许笑。 周安生:“哦,孟大哥不许我笑,我就不笑了。” 他真的不笑了。 所以孟长安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个家伙才不会听我的,越是不让他笑他越会笑......也不知道这几年跟着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过的怎么样。 “孟大哥你在想什么?” 周安生看他脸色不对劲问了一句。 孟长安不好意思起来:“没事没事,突然之间晃了神,想到小时候一些事。”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书院后边那条河的方向走,在路边一个茶楼里,陈子善和张柏鹤坐在床边看着那两个人过去,张柏鹤冷笑起来:“都说孟长安是一头猛虎,可虎再猛脑子笨有什么可怕的。” 陈子善也笑起来:“是啊,脑子笨的人再加上自负,那就容易死的快些。” 这句话本来是说孟长安的,可是张柏鹤忽然之间惊醒了什么,若有深意的看了陈子善一眼,后者眼神一直都在窗外似乎死死的盯着孟长安,可张柏鹤总觉得陈子善的眼神有些飘忽。 进了树林之后孟长安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与其说这是一种习惯,不如说是一种天生的戒备心,林子里白天的时候偶尔会有人,天黑之后便显得有些阴森,光线不好,按理说也不会有是没发现。 可是孟长安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脚下,林子里还没有黑透,他发现脚下的草地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当然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白天的时候林子里也不是没有人来。 可是孟长安却微微皱眉,伸手把周安生拉到自己身后。 “怎么了?” 周安生的脸色一变。 “没什么,你在我身后就好。” 他说完之后往高处看了看,又往河边看了看,在几棵树的间隙里看到了河边那艘船。 “想杀我的话,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于是就一柄刀从树上落下,刀光如匹练。 周安生喊了一声孟大哥小心,可他背后也有一柄刀刺过来。 孟长安微微侧身幅度很小,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那一刀,刀几乎是擦着他的肩膀下去的,在那一瞬间孟长安左手伸出去刚好掐住那刀客的脖子,手指一发力,五指抠进了脖子里,往外一拉,半截脖子被他撕了下来。 刀客脖子里咕嘟咕嘟往外冒血,连续倒退了好几步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孟长安把手里的肉和一截喉管扔掉,手掌的血腥味让他有些兴奋。 他身后周安生和另外一个刀客纠缠,天空上一张网落下来,三个刀客抓着渔网罩向孟长安的头顶,孟长安站在那却没有动,渔网落下来的时候孟长安举起手抓住网格然后身子旋转一周,那三个刀客还没有落地就被甩飞了出去。 孟长安大步跨出去,右脚侧踢,一个刀客跌坐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孟长安的脚就到了......砰!砰!连续两声,第一声是孟长安的脚面崩在对方侧脸上,第二声是对方的脑袋撞在树干上,然后脑壳就碎了。 尸体软软的倒下来,碎裂的脑壳里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另外两个刀客已经起身,两刀同时落下,孟长安从面对那两人稍稍变动只是侧身而已,两刀贴着他的前胸后背落下,空隙就那么大,分毫不差。 孟长安的两只手同时伸出去,左手中指食指右手中指食指插进了那两个刀客的眼窝里,他双手一发力把人横着拉过来,两个脑袋撞在一起,溅出来的血喷了孟长安一脸。 不过短短片刻,他连杀四人。 刀客一共来了六个,除去一个在和周安生缠斗之外,还有一个已经转身在跑了。 爬伏在草丛里的杜威名看着那手段凶狠的家伙连杀四人,心说若此人就是孟长安,沈冷何必要来? 孟长安松开手的时候剩下的那个刀客已经跑出去十几米远,朝着岸边那条船的方向,孟长安微微哼了一声,脚下一点追了出去,他的脚在地面上炸开一团土,土飞起来,人已经在数米之外。 那不是什么轻功,只是爆炸一样的力量。 孟长安追上那个刀客只用了七步,可想而知他这一步迈出去有多恐怖,大开大合,动作刚猛。 他追至那刀客身后,刀客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威胁,骤然转身一刀劈下来,孟长安依然不躲不闪,一拳直轰出去......刀先出,可刀才落下一半孟长安的拳头已经到了那刀客脸上,这一拳直接把皮肉打炸,那是何等的力度? 拳头砸在颧骨上半边脸随即裂开,那刀便永远也落不下来,刀客向后倒飞出去,孟长安的左拳又追上了,这一拳勾在刀客的太阳穴上,砰地一声太阳穴砸进去一个坑,另外一边的太阳穴噗一下鼓了起来...... 孟长安转身往回走,看都没有多看那刀客一眼。 赤手空拳,连杀五个刀客,孟长安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开始变得重了起来,他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周安生已经把刀客的刀子抢过来,一刀斩在那刀客的脖子上,刀客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周安生拎着刀子冲过来,脸色白的吓人:“孟大哥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于典居然没安好心。” “不可能是于典。” 孟长安嘴角一勾:“于典那般磊落的汉子,做不出这种龌龊事,多半你也被人骗了。” 周安生皱眉:“不可能啊,我明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孟长安发现周安生的肚子上有伤口,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连忙蹲下一只手捂住周安生的伤口,另外一只手从周安生身上撕下来一条衣服要为他勒住。 周安生一脸的歉疚:“对不起孟大哥,我是不是挺笨的......我武艺不如你,也做不到你那样杀人果断凶狠......” 或许是因为觉得凶狠两个字不太好,所以他脸上的歉疚更浓了些。 孟长安为他将肚子上的伤口勒住:“他们是来杀我的,难道我还要温柔些?杀人,本就是这世上最冷酷的事......嗯?” 他忽然嗯了一声,然后迅速起身后撤,低头看,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周安生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如果不是看到周安生肩膀动了一下他立刻后撤,这一刀就在心脏。 周安生挣扎着坐起来:“你说的对啊,杀人本就是这世上最冷酷的事。” 他将孟长安给他包扎好的布条又紧了紧,血水一股一股的冒出来,可他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歉疚痛苦之色,只有狠厉。 “想不到我会看走眼。” 孟长安微微叹息,任由那把匕首还在肚子上插着,却没有拔出来。 他看向周安生:“贯堂口还是流浪刀?流云会和红酥手是不屑于接这种生意的。” “流浪刀。” 周安生如实回答。 孟长安看起来有些痛心:“你一个雁塔书院的弟子,纵然成绩不算优秀,但将来前程也算光明,居然进了下三滥的流浪刀。” “你错了啊......我不是进书院后加入流浪刀,而是流浪刀把我送进书院的,大家都说流浪刀下三滥,我们自己也知道确实不太光彩,可谁想永远不光彩?所以总得做出些改变,有人在朝廷才会慢慢的不再下三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戏太真了些,真他妈的疼啊。” 孟长安道:“算计的很好,我死了,你重伤,谁会怀疑你?” 周安生摇头:“也是逼不得已,莫说六个刀客,便是十六个,二十六个也杀不了你啊.....若不是这笔酬金确实诱人我也不会暴露自己,孟大哥,对不起了。”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于是从四周的草丛里站起来至少二三十个刀客。 爬伏在草丛里的杜威名脸色大变,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 ...... 【结尾说三件事,第一件是特别真诚的感谢读者軽軽悄悄,每一章都认真的写了质量极高的书评,真的很感激很感动,谢谢你,也谢谢那么多在书评区留下了评论的朋友,随心,黑骑,美琪......那么多那么多支持我的人,正因为你们的存在我才能不断的改善自己,谢谢。】 【第二件事是特别认真的求一下收藏,推荐票,这两种都是不需要消费的,力所能及不影响自己生活的情况下,可以投给本书一些月票,感激不尽。】 【第三件事是请大家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二章 麻烦你请晚点关门 杜威名看到了那六个刀客停船埋伏的全部过程,可当四周又冒出来二三十个刀客的时候他心里一寒,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念头刚升起来,他立刻做出了反应,顺着斜坡往一侧滚了出去,然后一把刀就剁在了他刚才趴着的地方,正是脖子的位置,若这一刀剁中的话,脑袋已经掉了。 一个蒙着脸的黑衣刀客眼神阴沉的看着他滚开,迈步追了上去。 孟长安四周都是人,一步一步朝着他靠近过来的刀客。 “孟大哥,真是对不起,本来我还想着早晚有一日你这样的人都会在军中大放异彩,所以我总是故意和你走的亲近,可你再强,强的过陈子善的家世?” 周安生向后退了一步:“杀了他,尽快。” 二三十个刀客同时向前,没有一个人说话,这无声的杀意更为森寒。 孟长安避开一刀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声音出现,像是猎豹在追击猎物的时候那迅疾的脚步声,很轻,在这么多人围攻之下他还能辨别出来更远一些的声音,这只怕也是一种天赋。 孟长安面前都是刀光,身后都是刀光,他还受了伤。 他避开了一刀两刀三刀很多很多刀,伤口还在流血,力气在加速减弱,移动速度也开始变慢,他甚至还想着原来这就是受伤之后对一个人的影响。 周安生在人群后面喊:“下手轻些,留着能背回去的尸体,太碎了我没法带回去演戏。” 孟长安的眼神随即凶狠起来,夺了一刀,开始朝着周安生那边反冲过去,刀刀杀人。 噗的一声,他后背上中了一刀,从后颈到肋边,足够深足够长,孟长安往前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面前三四把刀已经同时到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把雨伞飞了过来,这时候飞雨伞显然不是自然现象。 雨伞插进一个刀客的咽喉,然后有人在孟长安的肩膀上踩了一下到了他身前,伸手抓住伞柄一扭,雨伞啪的一声展开,剑刃往两边切出去脖子就断了,然后那伞剑横扫出去轻巧的在另外两个人脖子上划过,先是一条血线,然后崩开血流,两个人捂着脖子向后倒退出去。 虽然看到的只是个背影,稍稍陌生了些,可孟长安嘴角却勾起来:“你怎么来了?” 沈冷:“哦,骑马来的。” 孟长安:“......” 沈冷把伞剑丢给孟长安:“太轻了,用不惯。” 他从地上捡起来一把钢刀掂量了一下,然后用刀尖指着那些刀客扫了一圈,张了张嘴憋住了,回头问孟长安:“一般在这种时候吹牛逼应该说什么?” 孟长安:“说个屁。” 沈冷:“哦,你们这些屁!” 然后就冲了上去。 孟长安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如果不是先中了一刀,即便是二三十个刀客也拦不住他,可是当他看到沈冷出手之后忽然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个家伙,几年时间经历了什么? 相对于孟长安的凶,沈冷的刀法显得很冷静很务实,每一刀都绝不浪费一分力气,刚好够杀死一个人即可,孟长安忽然想到这样的打法在万军之中体力会持续更长时间。 沈冷一刀切开面前刀客的咽喉,弯腰避开一刀后刀子从下往上出去切开一个刀客的肚子,一刀得手后身子旋转半圈避开后面的攻击,刀子平直的刺出去戳进一个刀客心脏,然后手腕一拧,刀身在心口里转了好几圈,背后转出来的洞呲呲的往外喷血。 沈冷再次握刀抽出来,左手将那刀客的刀也抓了过来,两把刀犹如平地起了旋风一样,所过之处无一活命。 沈冷杀的冷静,而带伤的孟长安依然杀的刚硬霸气,他一刀能把人脑壳劈开绝对不留力,这就是孟长安。 周安生看的脸色发白,几次想冲上去都忍了下来,等到想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二十几个刀客沈冷杀了十二个,不算之前的六个孟长安杀了十三个,另外一边的杜威名杀了三个。 这是沈冷第一次大开杀戒,也是孟长安第一次大开杀戒,这是杜威名第一次开杀戒。 来的就是如此自然而然,若换做别人可能会吓得手脚发抖,这两个家伙却面不改色,孟长安何止是面不改色,反而杀出了一种兴奋的感觉。 除了周安生之外最后一个想逃走的刀客被沈冷一刀钉死在树干上,刀子没有抽出来,那人被钉在那还在挣扎着逐渐失去力气。 沈冷看了一眼孟长安肚子上的匕首微微摇头:“会不会死?” 孟长安:“你要是尽快给我包扎一下然后带着我找个靠谱的郎中,可能死不了。” 沈冷朝着周安生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长安我不是很熟,你知道哪儿的郎中最好吗?可我忽然想到这个时候要是跟你收费你给不给,越想越想。” 然后抓住了周安生的两条胳膊一扭,脚在周安生的膝盖处踹了一下,周安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周安生当然反抗了,可是没有多大意义而已。 孟长安道:“自然是书院里的郎中最好,你要是真想收费的话能不能给我包的好看些,不过,我现在更想去别的地方。” 他说着话接过来杜威名递给他的刀,当然他不认识杜威名,杜威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应该递过去一把刀,反正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然后沈冷抓着周安生的头发把他脑袋抬起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去就好了。” 孟长安一刀将周安生的脑袋砍掉:“你知道去哪儿?” 沈冷嗯了一声:“回去吧,晚上在哪儿吃?” 孟长安拍了拍自己的钱袋,脸微微一红,从地上的尸体上把所有人的钱袋子都翻出来发现收获颇丰,底气顿时足了:“登第楼。” 沈冷:“等我一个半时辰。” 孟长安:“要不然,先去吃?” 沈冷摇头:“我是来挡煞的啊,得把活儿干好,干漂亮。” 孟长安笑起来,沈冷瞪了他一眼:“不许笑。” 孟长安:“哦......呵呵,嘿嘿嘿嘿......” 似乎有些不对劲,应该是自己喊他不许笑的才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啊.....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距离他们大概几十米外的一处草丛里,趴在那也已经很久了的一个蒙面男人悄悄后撤,虽然遮了脸,可遮不住两鬓的斑白,显然年纪不小了。 他本来是要善后的,现在却连呼吸都不敢大一点点声音,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没有怕过几次,可这次是真的怕了,现在的后生,都这么恐怖的吗? 沈冷朝着那边努嘴,孟长安点头:“我先回去好歹上个药,登第楼吃饭,你别误了。” 沈冷:“误不了。” 他看向杜威名:“帮我送他回书院。” 杜威名问:“你去哪儿?” 沈冷把地上的刀子一把一把捡起来,前前后后捡了七把刀,在后背上绑了三把,腰间左右各两把。 “打狗。” 沈冷说了两个字,人已经消失在林子外面。 劳伯觉得这是自己出手最好的机会了,孟长安的伤很重,那个扶着他的人实力不算很强,所以本来想走又忍住,手握着刀柄手背上青筋毕露。 “喂。”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劳伯猛的回头,就看到那个带了七把刀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自己背后。 “年纪大了,别混江湖了。” 沈冷抽刀,劳伯抽刀,刀断人头落。 沈冷觉得自己这一刀力气用的过了些,以后得注意,又想了想若武力等级分十等的话,这老家伙拔刀的速度出刀的力度都很强了,至少能到七。 这是少年人对这个天下武者最初的判断,有些自负有些无知,毕竟他涉世未深,如果天下武者实力真的可以分出等级,这个叫劳伯的人最多也就是五,而之前在水师比武的时候沈冷打败的王阔海,最多也就是四,也许是三。 当然就算是有人纠正沈冷,沈冷也虚心接受的话,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十。 孟长安过来将劳伯的人头捡起来绑在自己腰间,那样子看起来像个战场上割头记功的新兵,杜威名几次都险些吐了,咬着牙忍住,他不想输太多。 沈冷到了岸边跳上那条船,放开绳索往下游划,随着他两臂动作越来越快,那船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登第楼,一身是血腰上还挂着个人头的孟长安进门,歉然的对那些吓得鸡飞狗跳一般避开的店小二笑了笑,径直走到柜台那问:“请问最迟什么时候打烊?” 掌柜的倒是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手还放在算盘上,可手指却在微微发颤。 “你想干什么?” 掌柜的问。 孟长安把捡来的那些钱袋子全都放在柜台上:“我有个兄弟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我,我想在这请他吃顿饭,毕竟登第楼是最好的,不过我先得回去上点药,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稍稍推迟些关门,他还有一个多时辰回来。” 掌柜的居然真的算了算时间,刚要说不行,因为登第楼从来都不会为了谁而晚关门,可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在二楼语气很清冷的说道:“那就一个半时辰,多了不等。” 掌柜的抬头看向那小姑娘,小姑娘微微点头,掌柜的随即了然...... “好。” 孟长安抱拳道谢,然后离开登第楼。 掌柜把带血的钱袋子都收起来,看了看手上染了血,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二楼,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男人动作优雅的煮茶,看到小姑娘回来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今天晚一些回家,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后生了。” “是。” 小姑娘微微点头,脸上却有些不开心:“这顿饭钱只怕又要免了。” 中年男人笑起来:“当然要免,他说登第楼是最好的。” 他抬起手摆了摆:“回去吧,太晚了夫人会担心。” 那雪白的衣袖上有三条红色流云似的的图案,看起来很好看。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三章 刀首 长安城大部分时候都显得很繁华,可事实上绝大部分繁华都集中在某几个地方,在灯火不及之处,一样有着大人物们不愿意提起的卑微。 码头就在城南,大运河从长安城通向江南,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这里才会清净下来,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刻就是城门关闭的时候,除非有圣命,不然谁也没权利在晚上让城门打开。 从外地来的商人若是天黑之后才到也只能等着,不过倒也不用担心货船上丢失什么东西,只要他们进码头的时候领到一面红色的流云旗插在船上,谁也不敢捣乱。 不管是漕运还是陆运,进长安城插上流云旗就会万无一失,这便是流云会的能力。 码头附近都是仓库,很多大商户都在这里有产业,当然这些商户也都必须向流云会交通路钱,从十年前流云会崛起,这长安城里暗道上各路势力就不得不靠边站,因为真的打不过。 一间很大的仓库里灯火还亮着,外面的门已经上了铁锁,码头上的人都知道这地方是一群扛大包的苦力晚上睡觉的地方,倒也不会有人过多关注。 这库房很大,不过破旧,曾经建造了这库房的那家商行出事之后就成了无主之地,这地方晚上还经常出现些诡异的事,以至于越来越少有人敢随意靠近,唯独这些扛大包的苦力不惧鬼怪。 一个戴着白鬼面具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四周聚集了差不多有七八十人,看起来深色肃然。 戴面具的人看起来个子不高,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年纪应该也不小了。 显然他在这极具威严,说话的时候那些壮汉连大气都不敢出。 “希望再过十年,长安城里就没有人再提狗篮子三个字。” 那人声音之中有些悲凉,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五湖四海来的苦命兄弟在这互相扶持,就有了咱们流浪刀,是......有些事不可否认,咱们为了生存什么活都接,所以被人看不起,说咱们下三滥,我认。” “可人不能总是安于现状,被人骂狗篮子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没被骂够?你们够不够的我不管,我是够了,所以从十年前流云会突然崛起那天开始我就在求变,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流云会可以如此霸道嚣张?” 七八十人默不作声,没有人说话不代表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 “能拿下漕运陆运这最赚钱的生意,流云会要是朝廷里没人谁信?所以我们一时不变,就永远不是流云会的对手,也只能伪装在流云会的漕运码头做苦力,可我们是刀客,要对得起手里的刀。” 戴面具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后天就是书院大比了,我在十年前就把一个人送进了书院,可他毕竟资质有限没办法进入三甲,然而上天垂怜我们这群流浪的人,给了一个机会......” “书院里陈子善要杀孟长安,我安排的人这会估计已经得手,孟长安死了,把事情推向于典和白小歌,然后再以孟长安亲人的身份把这两个人杀了,大比的时候我的人就有机会进入三甲了,入三甲,从文从武都是正六品,那就是咱们流浪刀崛起的开始。” “刀首威武!” 有人低低的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把拳头举起来:“刀首威武!” “再给我一个十年,我带着你们成为这长安城暗道上力量最大的一群人,说一不二。” 戴面具的人站起来,显然情绪也有些激动:“爹娘没有给我们一个好身世,我就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好身世!” 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人啪啪啪啪的鼓掌,但是掌声却不是来自人群之中。 戴面具的人抬起头往上看,随即看到了那个蹲在房梁上鼓掌的家伙,那地方本就不大,他还带着很多刀,所以姿势有些不优雅。 沈冷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还要把碍事的刀拨一拨。 “说的真好,我已经被你感动了。” 沈冷蹲感慨:“请问,你们还收人吗?我在你们这里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杀了他!” 戴面具的男人嘶哑着嗓子吩咐了一句。 几个刀客从角落里将藏好的弓取出来,弯弓搭箭......沈冷所在的这个位置确实有些尴尬,好像个箭靶子一样。 噗,噗噗噗...... 四个刚刚把硬弓抬起来的刀客全都倒了下去,脖子上插着弩箭,精准的好像近在咫尺射进去的一样,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射出弩箭的人在哪儿。 戴面具的人往四周看,也没有察觉。 茶爷在窗外,库房的窗口很高,她是倒着吊在那的。 沈冷离开树林的时候本打算一个人来,后来想了想似乎不稳妥,于是又回了客栈喊了茶爷一起,来的时候沈先生给了沈冷一把伞剑,给了茶爷一个首饰盒,一个女孩子出门带个首饰盒当然也不算什么不正常的事。 这首饰盒可以有另外的形态,往两边分开,中间的部分可以抽出来,便是一把连弩,弩箭很短,都只有一寸长,但是精钢打造,分量不轻,射程比正常的连弩也不短。 茶爷倒挂着连射四箭,点死了四个刀客,剩下的人立刻就慌了,找人根本找不到。 “我带了一大波人马来,你们可要小心了。” 沈冷一翻身从房梁上直接跳下来,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茶爷也觉得有些不妥,一大波? 于是她决定回去之后狠狠揍他一顿。 沈冷从腰畔抽出第一把刀:“我只杀当头的,叫刀首是吧?” 一个刀客劈刀过来,沈冷侧步让开刀子往前一抹切开那刀客的脖子:“也就是三。” 谁也没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有人躲在暗处举起弓箭准备偷袭,才举起来弩箭就击穿了他的脖子,那弩箭精准的令人发寒,而且到现在也没有人注意到弩箭从哪儿来的。 沈冷向前,这次没有等对手先出刀,面前的刀客两只手举刀挡住沈冷的刀,沈冷连续落刀,当当当当当......五刀砍在同一个地方,对手的刀断了,沈冷的刀卡进那家伙脖子里。 沈冷看了看已经崩出来五个缺口的刀,略微心疼,然后继续向前。 “这个也是个三。” 又杀三人,刀上的缺口已经变成了十几个,于是沈冷弃刀,抽出腰间第二把刀。 向前,六七个人围攻过来,刀光暴雨一样密集,沈冷的刀在狂风暴雨之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密不透风,没有一刀漏空,这个过程持续了也就是二十息左右而已,但挡了多少刀没有人数的清...... 沈冷一刀切死最近的刀客,再次换刀。 另外一边,凡是靠近沈冷背后的人尽数被连弩点到,没空一箭。 九箭之后茶爷往上伸手,漂亮的马靴四周有一圈小小的暗袋,看起来像是装饰,可这一圈暗袋里都是弩箭,钢钉一样。 她迅速的将连弩装满,再次瞄准,沈冷肆无忌惮的向前,因为背后没有人可以靠近。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地上已经倒下了将近二十个刀客。 沈冷扔掉第三把刀,将腰畔插着的最后一把刀抽出来,遥遥指向刀首。 茶爷在窗外挂着,心里想着傻冷子真帅,若是此时再说两句霸道的话,那就更帅了。 沈冷一只手握刀指着刀首,另外一只手在提裤子:“等一下哈。” 刚才插了四把刀,现在都抽出来了,裤袋有些松,他一只手提着裤子的样子顿时不帅了,唯有茶爷觉得这姿势也挺好看的。 沈冷把刀横着叼在嘴里开始系腰带,一个刀客立刻扑过来,沈冷不退反进,肩膀在那刀客胸口上撞了一下,身子旋转半圈,嘴里叼着的刀子在刀客脖子上扫过,血液喷洒。 沈冷系好了腰带把刀取下来:“其实刚才我说谎了,我说只杀刀首是吧,可我不是这么想的,你们都得死啊......你们这些人和南平江上的水匪有什么区别?” 刀首看着这个家伙心想你何必要说? “走!” 刀首没有去迎战而是喊了一个走字,他不确定外面到底有多少人藏着,万一这是有人想趁机灭掉他流浪刀的话,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久越可怕。 人开始后撤,可是走不了。 弩箭又出现了,朝着大门口跑的那几个人全都被放翻在地,那弩箭精准的天怒人怨。 沈冷拎着刀往前:“本来隔着万千里我和你们不会这么早有什么纠缠,谁教你们要去动孟长安?” 刀首显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招手,两个人抬着一柄大刀过来,那刀刀柄有半米左右,刀身倒是有将近一米,一寸半宽,莫说一个人,便是一匹马也能劈开,西域那些流浪刀客哪怕是诸国精锐看到这把刀也会心惊胆战,这刀有个名字威震四方......陌刀。 沈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原来你是西域重甲的人。” “我不是。” 带着面具的刀首缓缓摇头:“早就不是了。” 刀落,沈冷举刀迎上去,沈冷的刀断,不得不退后。 刀又落,沈冷抽刀迎上去,刀再断,不得不退后。 刀首落三刀,沈冷断了三刀,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把刀,从树林里捡来的刀都是凡品,不是大宁武工坊精制的制式佩刀,所以沈冷有些想念自己的黑线。 那人个头不高,比沈冷矮了差不多一个头,出刀三次已经有些气喘,年纪确实不小了。 这刀重五十六斤,以他的年纪体力根本无法持久。 “老了啊,三刀不能杀人。” 刀首语气尽显苍凉。 沈冷骤然出刀,刀首的陌刀比之前的三刀慢了半分,可是半分已经足够,沈冷的刀子划过去在刀首脸色留下一道血痕,面具一分为二掉落在地,于是沈冷看到了那血痕旁边的酒糟鼻,脸被血染的更红了些。 刀首疼的咧开嘴,露出那黄的让人有些恶心的牙齿。 沈冷的刀停在半空,微微叹息:“你今天不该喝光那壶老酒。” ...... ...... 【感谢我包的打赏,感谢陈羲,奉先的打赏,今天晚上加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四章 挡回去就是了 古语说拳怕少壮,刀何尝不是一样。 过去没有人知道流浪刀的刀首居然就是雁塔书院那个酒糟鼻子的看门老头,今后怕是也没有几人会知道了。 沈冷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坏人,恶人,为了钱可以什么都做的人,所以沈冷下手的时候没留一分余地,可是当那老头倒在他刀下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命消失,还有一种对命运安排的不甘。 南平江上的水匪总是说若是衣食无忧谁愿意做匪? 这就是一句屁话,要多扯淡有多扯淡。 所以沈冷看着那老者倒下去时候眼神里的不甘,也没有什么心疼。 坏人给自己做坏事打上一个不甘命运安排的标签就不是坏人了? 剩下的流浪刀还有很多,至少四五十个人,他们看着刀首倒下去,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沈冷以为他们会拼命,可是却没有,几十个刀客跪下来,这些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家伙几乎同时将手里的钢刀架在脖子上,然后有一小半的人抹了脖子,另外一大半人颤抖着,不知是谁啊的喊了一声后站起来跑了,剩下的人也跟着跑了。 沈冷看着却没阻拦,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刀首不在,流浪刀亡。” 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艰难的抬起手似乎想把逃走的同伴拉回来,嘴里嘀咕着那几个字:“我们当初一起发过誓的......” 誓言这种东西如果不去遵守当然也不会被天打雷劈,这些无恶不作的人心中也有自己守着的那份净土,有的人守住了有的人放弃了,这片净土叫义气。 沈冷看着那些倒下去的尸体有些发呆,先生说的真的很对啊,人心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但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没完,他得做些自己离开之后别人再想动孟长安也会心头颤一下的事,于是他在库房里找到了一个拖把,沾了地上的血,在库房地板上写了几个字。 要杀孟长安,先杀沈冷。 茶爷从窗口翻进来,站在他旁边看了看那几个字,微微皱眉:“不吉利。” 沈冷哦了一声,把那后面几个字擦掉。 要杀孟长安,必死于孟长安之前。 茶爷看的出来沈冷心情复杂,其实她又怎么会不一样呢,那些刀客自杀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发生的自然而然,这便是群体和个体的不同,若这里只有一个流浪刀的刀客未必就会自杀,当有一个人那样做了,其他人跟着做就变得轻易起来,当有一个人站起来跑了,其他人跟着跑也变得轻易起来。 “走吧。” 沈冷伸出手,茶爷把手放在他手心,沈冷发现茶爷的手很冰。 今天,茶爷破了杀戒。 登第楼。 到了这个时辰登第楼里的其他客人都已经走了,大厅里空荡荡的,几个伙计站在一边打着哈欠,却不敢离开,因为老板就在二楼喝茶,每天老板都会在二楼坐半个时辰,然后准时回家去,所有人都知道老板对夫人很尊敬,也有人说那是怕老婆。 今天例外,老板在等人。 孟长安换了一身衣服回来看起来脸色已经好了些,走路的姿势显然有些不对劲,毕竟那一刀很凶狠,书院里的郎中给他上了药缝合了伤口也包扎的很好,可疼是止不住的。 他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开始点菜。 有人穿过大厅蹬蹬蹬的跑上了二楼,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跑上去的这个人功夫很不错,哪怕故意压重了脚步也瞒不过孟长安的眼睛。 二楼,穿了一身月牙白长衫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看刚刚进来的年轻人,微微摇头:“何时才能沉稳些?” 上来的人二十几岁,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爷,成了。” 他说了三个字,笑的嘴都合不拢。 “不值得你这么开心。” 中年男人放下茶杯:“不是我们动不了流浪刀的人,而是我们不能随便动,流浪刀没有底线没有规矩,我们有,若东主问起来我不好解释,毕竟我们身上压着两个口字。” 有一个字,有两个口。 年轻人嗯了一声:“幸好有人开了头。” 中年男人道:“先回去吧,今天夜里注定不会安稳,我在这多坐一会儿那几个小家伙就多安稳一会儿,毕竟也算是帮了咱们的忙。” 年轻人叹道:“他们三个运气真好。” 中年男人摇头不语。 沈冷和茶爷离开了码头往登第楼赶回来,码头上的杀戮却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停下来......一个刀客贴着墙根走,想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然后眼前恍惚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后各有一个穿白衣的人出现,前面一刀后面一刀。 栈桥边,三个刀客跳进一条小船准备离开,解绳索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看,栈桥上出现了一排穿白衣的人,像是孝服一样,阴森森带着杀气,他们吓得面无血色,然后就是一片弩箭激射过来,三个人倒在小船上。 一个刀客在本地娶了妻子家就在码头不远处,跑到门口的时候盘算着怎么和妻子解释要尽快离开长安,手刚放在家门上还没有发力去推门却自己开了.....刀客愣神的时候,一把刀从门里面刺出来,刺穿了他的心口。 沈冷到登第楼门外的时候,登第楼里那个年轻人已经回到了码头库房这边,白衣人默然的将所有刀客的尸体都带了回来扔在库房地上,年轻人觉得这样乱七八糟的看着好别扭,心里难受,于是一具一具的把尸体摆的整整齐齐,这下看着就舒服多了。 “要杀孟长安,必死于孟长安之前?” 年轻人读了读沈冷留下的字,发现有一块涂掉了,想着难不成这几个字还写了错别字? 不过他很喜欢留字的年轻人这做事风格,年轻人,想法大概也都差不多吧。 “白爷,都杀完了。” 一个白衣刀客过来说来一句,态度恭谦。 谁都知道流云会除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舵主之外,最可怕的两个人一个叫黑眼一个叫白牙,这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牙齿确实很白很整齐,能放血的或许只是那颗稍显俏皮的虎牙了。 “拿把椅子来。” 白牙吩咐了一声:“我在这等一会儿,你们散了吧。” 大队的白衣人整齐有序的撤离,安静的只有脚步声,列队离开的时候那步伐好像能踏在人的心口上,一步一疼。 不久之后码头上又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是贯堂口的三当家,离着还远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库房的门开着,灯火下那白衣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贯堂口的三当家看到他之后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长安城的暗道上能让人见了就躲着走的人不多,恰好流云会白牙是其中一个。 贯堂口的三当家就算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也不敢去碰那个牙,他走着走着忽然张嘴了骂了一句:“操-他-妈......流浪刀的那群疯狗这些年肯定攒下了不少银子,流云会的人一个铜钱都不想往外吐,让别人怎么玩?” 雁塔书院。 已经很多年没有抛头露面的老院长深夜待客,虽然从分量上来说客人还不值得他亲自接待,可毕竟涉及到了不只是书院的一个人两个人。 来的人是长安府的总捕,一个脸型方正性格忠直的汉子,已是不惑之年,他年少时候应该是个锋利的人,如今在老院长面前坐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想带他走?” 老院长问。 总捕薛签连忙点头:“挂着人头进了登第楼,多少人的眼睛看着呢,这事怎么也得问问清楚......卑职知道深夜打扰院长大人实属不该,可孟长安是书院的人......所以只能冒昧登门,还请院长大人勿怪。” 老院长语气有些奇怪的说道:“是啊,他是书院的人,毕竟书院也不是法外之地。” 薛签心里一松:“是啊是啊,卑职多谢院长大人的体恤,卑职感激不尽......” 老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懂我的意思......书院不是法外之地,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去挑衅大宁的律法威严,可书院的人就是书院的人,做的对书院奖,做的错书院罚,实在罪不可恕,书院杀.....” 薛签听到这些话后立刻站起来俯身一拜:“是卑职唐突了,卑职这就回去了。” 老院长哦了一声:“回去吧,知府大人若是问起来,你把我的话复述一遍吧。” 薛签弓着身子往后退,出了门才敢转身走,心说书院的老院长果然如传说之中一样,真他妈的不讲道理啊...... 幸好自己官职低,这事让知府大人想办法去圆吧。 登第楼里,沈冷坐下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一桌子菜,若是不喝一点酒真是有些遗憾啊。” 孟长安道:“为什么不能喝酒?” 沈冷:“我说的是你。” 他开心的把孟长安面前的酒壶也拿到自己面前:“先生抠门的要命,每次给酒喝只给一杯,这一下子突然想怎么喝就怎么喝还有些不适应呢。” 孟长安嘴角抽了抽,他受了伤,确实不宜喝酒。 可他是孟长安,对面坐的是沈冷,别人想让他孟长安陪酒他若不想喝就是不喝,可沈冷来了哪里能不喝酒? 酒过三巡,两个青涩少年脸都红了,沈冷笑着问你怎么不说声谢谢? 孟长安把最后一杯酒仰头喝掉,啪的一声放下酒杯:“你是傻冷子,我爹把你捡回来就是让你为我挡煞的,为什么要对你说谢谢?” 茶爷脸色一寒。 孟长安低着头喃喃自语:“回头我都给你挡回去就是了......” 茶爷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傻冷子问他为什么不说谢谢,因为对于沈冷而言这件事一句谢谢就够了,而对于孟长安而言,这是谢谢两个字配不上的情义。 ...... ...... 【今日的加更完成,顺便求关注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另外,群号是517832051,每天书评区留言多起来,我都会在群里发红包感谢大家,质量高的书评我会记下来,在更新章节末尾郑重感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五章 光明真好 从登第楼到书院很近走路也就是十分钟,喝醉了的孟长安和沈冷勾肩搭背的走出酒楼,茶爷不是很能理解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不过冷子有个人可以这样勾肩搭背她很开心,哪怕这个人是她不怎么喜欢的孟长安。 登第楼的老板在他们出了门之后也离开了酒楼,他的马车就在酒楼门口停着,车夫习惯性的准备扬鞭,老板却吩咐了一声跟着那三个人走,走慢些。 车夫看向那三个人,心说你们多大面子,让我家东主送一程。 沈冷扶着孟长安往前走脚步摇晃,外人若是看到了只会笑一声这两个醉鬼。 马车前面的帘子开着,登第楼的老板看着那摇摇晃晃的两个人忍不住微笑起来,心说少年人的义气真的好啊,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这种情况下他们俩还敢喝醉,蠢。” 车夫嘀咕了一句。 “醉给别人看的。” 东主声音很轻的说道:“那个没受伤的脚步跟着受了伤的走,看起来是在一起摇摆,实则扶的很稳呐。” 正因为他看的清楚,所以才会说一声少年人的义气真好。 “醉给别人看?” 车夫觉得东主可能高估那两个家伙了,那两个连胡子都没有冒出来几根的家伙能有这般心机? 走在两人身后的茶爷看起来很正常,左手拎着一兜剩菜,右手在怀里抱着个首饰盒。 这十分钟的路上,暗影里多少提刀的人,黑的白的都有。 路边还有一辆马车,帘子放下来可却露着一个缝隙,马车里的陈子善脸色阴沉往外看着,而坐在他身边的张柏鹤却似乎格外的冷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动不动手?” 陈子善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柏鹤摇头:“动不得了,回去吧。” 陈子善当然也知道动不得了,登第楼的东主看似顺路回家,但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三个人后边,用意显而易见。 这大街两边的树上暗影里,谁知道都是哪边的人? 陈子善狠狠的骂了一句,吩咐车夫回去。 他平日里住在书院,不过长安城平安巷里他买了一个宅子,不大却安静,有个漂亮的姑娘被他养在那宅子里,像个金丝雀似的。 张柏鹤在半路下车,然后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个选择,他没有回家而是逃走,除了身上带着的银票和一把匕首之外再无他物,连书院的功名都不要了。 毫无波澜,沈冷把孟长安送进了书院,只要进了那道门,谁敢在书院里放肆? 沈冷和茶爷回了书院对面的客栈,进了门之后就在掌柜的那诧异的眼神下又从后窗跳了出去,很快就融进了夜色之中,而在这之前,杜威名已经牵着三匹马离开。 客栈房顶上,抱着一把剑的沈先生面带微笑,心说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果然是厉害的不要不要的。 进了书院之后孟长安就不再摇晃,回头看了一眼加速离去的马车,夜色里抱拳说了一声谢谢。 终究是有些失望,想动手的人没动手,今夜入眠没了血腥味的陪伴,或是会睡的不够香甜。 推开自己的房门,孟长安的手就握住了沈冷送他的那把小猎刀,已经开了锋,月色下闪烁出一抹森寒,小猎刀他一直带着,只是不舍得杀人染血而已。 屋子里坐着一个人,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孟长安收起匕首,不得不俯身一拜。 因为这个人的分量实在太重了,哪怕这十年来孟长安没见过他几次也不敢有分毫轻视。 老院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喝了多少?” “半醉。” “太自信也不是好事。” 屋子里的光线非常暗,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可是孟长安却感觉老院长那双眼睛那么的明亮,像是两道光束直接照射进了他的内心之中,什么都藏不住。 “学生谨记。” “屁。” 老院长用一个字回应了学生谨记这四个字。 “我用十年了解一个人若还是看不清楚的话,那我就不配做这书院的院长......你若不自负,还是孟长安?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等你?” “知道。” 孟长安深吸一口气:“可学生还想争取一下。” “你是想让我在你屋子里坐一夜?” “学生不敢。” “那就好,好好睡你的觉,陈子善你不能动,动了牵扯太大,你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你的伤影响有多大?” 他放在桌子上一个玉瓶,里面是当初御赐的伤药。 “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孟长安回答:“原本有十成把握拿个状元,受了伤,便没有了十成把握。” “还剩几成?” “九成九。” 老院长站起来,背着手就走了,多一个字都没有说,孟长安想起来老院长刚才的评语......我用十年时间了解一个人若还是看不清楚的话,我也就不配做这个书院的院长,你不自负还是孟长安? 孟长安躺在床上,闭上眼,嘴唇上下碰了碰无声的说了一句:“傻冷子,后会有期。” 大街旁边的屋顶上沈冷和茶爷两个人并肩坐在那,茶爷的脑袋靠着沈冷的肩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微笑着轻声说道:“喜欢这样的晚上,安安静静。” 沈冷摇头:“不喜欢晚上。” “为什么?” “太黑了,看不清楚你的脸。” 茶爷怦然心动。 马车在他们下面经过,车轮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很刺耳,沈冷站起来,忽然想到那把伞剑孟长安没有还给自己,这个家伙是不是每次都要黑自己一件东西? “等我。” 沈冷弯腰从茶爷那双漂亮的小马靴靴筒外的暗袋里抽了一根如钢钉般的弩箭出来,然后顺着墙壁滑了下去,悄然无声。 马车在平安巷里一座很普通的宅子外面停下,陈子善推门进去回身关门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摇了摇头心说自己真是心态不够沉稳,这一件事就把自己的缺点都暴露了出来,甚至还不如张柏鹤冷静。 他刚想到这的时候嘴巴就被人捂住,他也习武多年立刻做出反应,抓住对方的手腕使劲拧了一下,这反擒拿的功夫他练过几百次了,可是却没有用,那只手好像铁闸似的根本拧不动。 沈冷握着短弩噗的一声钉进陈子善的太阳穴里,手回一尺,然后拍回去.....短弩完全没入陈子善的太阳穴里,陈子善闷哼一声,眼睛往上翻了起来。 沈冷保持这个姿势大概两分钟,陈子善彻底没了气息之后他才离开,真可惜马车里少了一个人,想动孟长安的人终究没有杀干净。 沈冷出了院门加速离开,没有注意到巷子口转出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儒雅男人,那人看着沈冷消失不见的背影怔怔出神,这般狠厉的年轻人自己很久都没有见过了,要不要派人跟着把他再带回来为我所用? 然后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派谁跟着都会被他干掉吧,真是可惜了。 沈冷没有看到这个人,杜威名看到了,他本就是负责支援沈冷的,等着那白衣人离开之后杜威名才敢从暗影里出来,加速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赶去。 天亮的时候沈冷他们三个人排着队出城,巧的是守门的士兵正是来时那个,看到沈冷之后诧异了一下:“不等明天大比就走?只差一天了。” 沈冷摇头:“是啊,真的很遗憾,可我想大概我知道结果是什么了,只是不能亲眼看着确实很可惜。” 士兵也跟着叹息:“那真是可惜,欢迎再来长安。” 沈冷嗯了一声:“会的。” 出了城之后三个人顺着官道纵马狂奔,出去百里之后又乘船南下,过一个渡口就换一艘船,有没有追兵不知道,反正把沈先生都甩掉了。 沈冷坐在船头看着被分开的江水怔怔出神,茶爷在他身边坐下来:“想什么呢?” “登第楼。” “我也觉得登第楼的东主来头不小,那条街上想动手的人怕的不是我们,是那辆马车......长安城里真是卧虎藏龙。” “不是,在登第楼吃饭的时候你胃口很差,只有那盘味道酸甜的菜你吃了两三口,我在想那盘菜里都有什么配菜,味道是怎么炒出来的,回家之后做给你吃。” 茶爷觉得自己真是不行了,被这个家伙感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以后可怎么办? “可你回去之后还不是赶去水师报到......” “看来必须尽快做个五品官了。” “讨厌!” 茶爷说完这两个字之后自己都愣住了,这还是自己吗?居然连讨厌这两个字都说的出来,以前看到女孩子娇滴滴说讨厌的时候自己是多厌恶啊......刚才自己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那腔调,真......真讨厌啊。 尽快做个五品官。 她心里甜滋滋的,因为五品官就能带家眷了,理论上...... 杜威名靠着船舷站在稍远些的地方,他在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长安城这一趟之后他无论如何也和沈冷割舍不清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脑子里出现沈冷杀人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长安城,雁塔书院。 老院长的书房里,他眯着眼睛看了孟长安一眼:“昨天晚上我在你屋里放了个屁,真对不起。” 话里的意思是,你把我的话当放屁? 孟长安连忙摆手:“没关系的,学生都没闻出来。” 老院长眼皮一挑:“嗯?” 孟长安立刻低头:“真的不是学生杀了陈子善,学生一直都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还做了个好梦,特别好的那种。” “有多好?” “梦到了国泰民安,善恶有报。” “国泰民安,善恶有报?” 老院长重复了一遍,然后摆手:“滚。” 孟长安如蒙大赦,走到门口回头:“若学生拿了状元,滚到北疆如何?” “若你拿了状元,想滚多远滚多远。” “谢院长!” 孟长安走出那略显阴郁的书房,抬起头看了看天上刺眼的太阳,心说光明真好。 ...... ...... 【这本书到现在为止都在写温暖的事,茶爷的温暖,沈先生的温暖,老院长的温暖,以后还会有孟长安的温暖,希望大家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温暖,每一天,爱你们。】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六章 收买你 雁塔书院里死了一个身世不俗的学生,长安城寻常老百姓看不到的地方倒下了一个暗道势力,如果说长安城里的朝堂和江湖组成一片汪洋,那这两件事溅起来的水花真的不算有多大。 长安府的总捕去了一次雁塔书院后对这件事就彻底放了手,用他的话说就是反正自己官儿小,压力都在知府大人身上呢。 书院内部各种声音都有,事情要查明并不是有多难,可毕竟牵扯到了一位武府的副司座,从四品的武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兵部好歹也得为自己人出头说几句话,当然,兵部的人更像是走个过场而已。 有人要求严惩孟长安,联名请求老院长做出裁决,结果一群人在老院长门外从早晨站到日落也没见到人,于是人们就懂了老院长的心思,书院内部的声音再大,也大不过老院长的无声。 无声,就是一种态度。 当天晚上老院长被叫进了宫里,大家都在猜测陛下会和老院长说了些什么,大宁尚武,四库武府又是重中之重,怕是陛下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有人暗地里冷笑,心说陛下的态度总比老院长的态度要重要的多吧。 可这样想的人多半都不知道,陛下的态度在绝大部分时候和老院长的态度是一样的,那位三朝元老门生遍天下的大学士曾经说过,比门生,他永远也比不过雁塔书院那个老家伙。 肆茅斋在御花园深处,名字是陛下亲自题的,然而没有人懂这名字什么意思。 皇帝摆手示意侍从都退出去,然后亲自给老院长倒了一杯茶:“朕得知道,付出和收获成不成正比。” 老院长道:“当然不成。” 皇帝手微微一停:“往哪边偏一些?” 老院长笑道:“陛下是赚大了的,孟长安虎豹之姿,若陛下觉得老臣看人还准的话以后可以多留心一下这个小家伙,说不定将来得委屈他四疆选一地,陛下安抚一个副司座只需要几句话而已,给未来保一个大将军,真的很赚很赚。” “老院长从来都不笃定评人未来,今天是怎么了?” “因为太明显,只要他不死,出头早晚而已。” 皇帝取了个本子记下来,某年某月某日某老头说孟长安将来会是大将军,老院长看的愣住,叹息道陛下这是提前给老臣找罪名了吗? 皇帝哈哈大笑,放下本子:“孟长安的帮手是谁?朕派人问过,他家世一般。” “不知道。” 老院长道:“只是听说孟长安有个同乡表弟来看过他。” 皇帝在本子上记下来孟长安的同乡表弟几个字:“能一人带刀剁了流浪刀的同乡表弟,真是表兄弟的话,孟长安一定随他母亲多一些。” 老院长捋了好一会儿陛下这话里的意思,然后才醒悟原来陛下说个笑话都这么冷...... “安阳郡人是吧,庄雍在安阳郡练兵,就让他留意一下好了,这么一个好坯子不从军就浪费了。” 皇帝坐好:“孟长安受了伤,三甲还能保住?” “没有十成把握。” “有几成?” “九成九。” 老院长感觉真爽啊,孟长安让自己难受的那股劲儿都转移给皇帝陛下了......果然皇帝歪着脑袋瞥了他一眼,老院长被瞥了都那么开心。 “他有说过要去哪儿了吗?” “北疆铁骑。” “陈子善的爹就在北库武府,他非要去北疆?离着长安城那么远,真想给儿子报仇的话陈锆有无数种法子让孟长安死于意外。” “去了别的地方陈锆下手才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吧?孟长安若是在北疆出了事,谁都难免会想到他。” “为儿子报仇还管那许多?没有证据的话,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老臣觉得,陛下找个机会应该提醒一下陈锆。” “你是让朕直接保孟长安?他还没有那个分量。” “不不不,老臣的意思是提醒陈锆小心些,孟长安去北疆,陈锆很危险。”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来,心说老院长这个笑话很冷。 “一切都等他真能拿个大比武选第一再说,天色也不早了,老院长先回去休息吧?” “陛下今晚在这肆茅斋就寝吗?” “不,朕得回后宫去。” “那......老臣能不能在这借把椅子眯一宿?” “嗯?” “不想回去,这会儿老臣门外面应该还堵着人,老臣怕睡不好,年纪大了,睡眠就变得格外重要起来。” 皇帝大笑起来:“来人,给老院长在客厅里支一张床。” 谁也没有想到老院长居然赖在肆茅斋直到第二天天黑,连大比都没有参加,傍晚的时候雁塔书院大比武选第一是孟长安的消息传进宫里老院长才笑着走出屋门,扬眉吐气。 那家伙身上还有重伤呢,可九成九就是九成九啊。 老院长还没出宫就又被皇帝派人喊了回去,这当然没有出乎老院长的预料,他走路的姿势都有些飘起来,做院长这么多年培养出多少良才?东疆大将军裴亭山就是书院出来的人,现在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先生,可他也没有今天这样开心。 御书房。 皇帝放下手里拿着的东西,看着老院长认真的问:“你为什么不回去主持大比?” “老臣在的话,会有人说老臣不公正干预大比,老臣不在书院里,孟长安的武选第一就显得更纯粹一些。” “老奸巨猾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皇帝把刚才看的东西递给老院长:“你说的这个孟长安拿了武选第一,还抽空跑到文选那边要了一分考卷做了,你看看吧。” 老院长接过来看了看,看起来有些为难:“大宁数百年,书院百年,还没有出过一个文武皆第一的人。” “这是好事,你看起来为什么有些为难?” “老臣在替陛下为难,两科第一,六品是不是低了?” 皇帝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昨天九成九那几句对话他现在还别扭着,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反击了:“朕确实很为难啊,这般成就直接给个从五品也不为过,可谁教他之前涉及到了别的事,功过相抵,就还是个正六品吧。” 老院长张开嘴,吧嗒吧嗒滋味,有些发苦。 皇帝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年轻人挂着个双榜第一的名声会让多少人看着?若朕捧的再高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老百姓盯着人看笑话三五天就忘了,朝廷里盯着人看笑话三五年都盯得住,朕是为他好。” 皇帝站起来:“朕记得北库武府副司座陈锆有两个儿子,陈子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据说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现在还傻傻呆呆的,朕把孟长安的福禄分给他一些,赐一个三等男吧,对两家都好,陈锆总不能养他儿子一辈子啊......” 老院长俯身一拜:“臣谢陛下。” 陛下说的是把孟长安的福禄分一些,可实际上是在为孟长安积德去怨啊......陈锆若是聪明人就会明白陛下的苦心,他们夫妻总有先走一步的时候,三等男的俸禄足够他那个患病的儿子后半生衣食无忧。 按照惯例,书院大比的武选文选两科状元第二天要披红挂彩游街,接受百姓们的欢呼和祝福,可是第二天队伍都集合起来才发现孟长安消失不见了。 后来有人打听了一下,孟长安一大早就去了兵部,领了文书和一把黑线刀,背着一个很小的包裹独自一人离开了长安城往北走了。 就好像当初他一个人背着个小包裹,揣着沈冷给他的那些铜钱离开鱼鳞镇的时候一样,那个家伙骨子里是孤独的,不,是孤傲。 惯例不是法律,所以孟长安没有出现在庆祝队伍里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有人暗地里骂他不知好歹,有人觉得这事背后有问题,还有人想着孟长安是不是被人干掉了,众说纷纭。 沈冷知道孟长安在书院拿了个两科第一的时候嘴巴笑的都合不拢,此时他已经回到安阳郡水师多日了,之前听到的那个不太让人开心的消息也被这好消息冲淡了不少。 回到水师之后沈冷就听说沐筱风被陛下晋升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在水师之中地位仅次于庄雍,还挂了个水师副提督职。 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沈冷回到营房准备休息一下,刚躺在床上就被庄雍派来的人喊了去,从他回来之后庄雍始终都没有问过他到底去长安城做了些什么,现在看来怕是忍不住了。 沈冷进门之后行了军礼肃立,庄雍抬手扔给他一件东西,沈冷接住看了看后就笑起来,那是一块十人队队正的铁牌。 “谢将军!” “有什么要求?” “我挑十个人行不行?” “不行。” “五个?” “不行。” “两个?不能再少了。” “好,最多两个。” 沈冷道:“和我一批考核的王阔海我要了,还有一个刚刚参加考核过关的新兵叫陈冉,就这两个人。” 庄雍微微皱眉:“王阔海是个不错的坯子,陈冉各方面都一般,你为什么要他?” 沈冷心说原来每一个参加考核通过的士兵将军都了解过,这样的将军又怎么可能带不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小时候没少吃他家馒头,离开镇子的时候还花他家钱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朋友,跟着我不会被欺负。” 沈冷的回答总是那么奇怪,吃了他家馒头花了他家的钱,这种话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能说出来。 庄雍放下手里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了一句:“表弟?” 沈冷掉头就走。 “站住!” 庄雍哼了一声:“你能跑到哪儿去?” 沈冷回头尴尬的笑了笑:“将军,这事我能不能收买你?我觉得杀人灭口有点难。” 庄雍:“......” 沈冷:“上次借的二十两银子还没还呢,要不然将军再借给我一百两?” “干嘛?” “收买你!” 庄雍:“......” ...... ...... 【书评区每一条留言我都认真看的,那么多好的指正,谢谢大家。】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七章 寝食难安 十人队庄雍说是只批给沈冷两个人,实际上是三个人,杜威名除了沈冷这一队也没别的选择。 大宁军队标配的十人队其实不是十个人,而是十二个人,十个十人队组成一个标营,十人队由两个五人队组成,除了沈冷之外再加上一个通勤兵。 王阔海和杜威名被沈冷任命为两个五人队的队正,陈冉是通勤兵,通勤兵的任务有些复杂,在战争的时候他负责观察旗号,听战鼓,鸣金,还要负责联络。 十个十人队为一标营,三标营为一旅营,标营的首领称为团率,旅营首领称为校尉,大规模的战兵行动基本上是以标营为单位。 团率王根栋似乎不怎么待见沈冷,在如今的水师战兵队伍里沐筱风的人已经不多,所以沈冷也不确定王根栋是不是沐筱风的人。 分发战兵标准配给的时候沈冷的人比别的十人队少了一些,沈冷让陈冉去问问怎么回事,结果陈冉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五道指痕。 “为什么打你?” “团率说东西少了是咱们自己废物,居然还有脸去问。” 沈冷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陈冉的肩膀:“先训练。” 沈先生教过沈冷很多关于大宁战兵的阵法配合,在进入水师之前沈冷对这些阵法已经很熟悉,五人队的配合是最基本的东西也是必须要保证熟练掌握的东西,沈冷这几天都在以极高的强度训练这些新兵。 每天除了跟大队人马合练之外,还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加练,十个人里倒是有一大半怨声载道,剩下的几个不说什么也只是忍着而已。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些怨言,觉得辛苦。” 沈冷在加练之后把队伍集合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观察过水师进剿水匪的规律,如果你们没有注意过那我来告诉你们......每个月的新兵考核之后不久就一定会有一次行动,不管规模大小都会有,上个月通过考核的新兵在这个月就会被带出去厮杀一阵,就算是我因伤休息了一个月,这个月出去任务必然会有你们,我得为你们负责,带着你们十一个人出去,带着你们十一个人回来。” “不就是几个水匪么。” 新兵李土命有些不满意:“咱们水师进剿水匪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死人的。” 沈冷问:“那你告诉我,一个人可以死几次?” “肯定只有一次啊......” “水师进剿那么多次没死人,不是你们有多牛逼,而是水师的战法成熟,且大部分时候都占据绝对优势,如果你所在的五人队和大队人马失去了联系被几十个水匪围困的情况下,以你现在的实力能保住自己不死吗?” 李土命道:“我会跟紧大队人马,不可能掉队的。” 沈冷道:“有些时候,没机会后悔,我知道你们不服气,都是新兵我却是十人队的队正,你们可能还觉得是因为我的原因连团率都针对你们,所以心中除了不服气还有怨恨,给我忍着!” 沈冷最后四个字骤然发力,如一声惊雷。 “不服气憋着,有怨气忍着,我让你们做什么就给我做什么,我从今天立下一个规矩,谁能打赢我,谁就可以不把我当回事,打不赢我的,我说东谁也不许说西,还有,我说什么你们没有权利选择不听,下次我安排任何事的时候你们就只能回答一个字,是!” “记住了吗!” 有几个人默不作声,王阔海杜威名陈冉三个人带头大声喊了一声是。 沈冷看了一眼李土命:“跟着我跑,我不停你不许停,我倒是要看看你会不会掉队。” 李土命咬着牙:“跑就跑!” 校场上,李土命一开始还能跟上沈冷,两圈之后就开始气喘吁吁,被沈冷甩开的距离越来越远,四圈的时候沈冷已经领先一整圈,五圈的时候领先两圈还多。 “跑!” 沈冷看到李土命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一把揪着他的脖领子开始往前跑,李土命只跟了几步就跟不上了摔倒在地,沈冷就拽着他的衣服拖着跑又跑了一圈,李土命那身结实的战服都被磨破了不少。 “队正你放过我吧,我......咳咳,真的受不了了。” 沈冷把李土命扔在地上:“我拉着你跑的这一圈算是送给你的,我还领先你两圈半,今天跑不完就不用回营房了。” “我他妈的不要跟着你了!” 李土命挣扎着站起来:“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我要去找将军!” 就在这时候督军队的人闻声过来,看到李土命在咆哮二话不说上去就按住了胳膊:“按军律咆哮上司者,杖十五!”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想阻止,忍了。 督军队的人押着李土命下去,没多久远处就传来一阵阵哀嚎声,沈冷找到杨七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的轻些,太重了就会掉队的。” 杨七宝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兄弟,你从一开始就不该那么客气的,新兵老兵都一样,你没有他们硬气就领不了他们,这次我帮你立威,所以我吩咐过了打的轻一些,若是下次我还见到你的人对你这么不敬,再打就得去半条命。” 沈冷点头:“谢谢杨大哥。” “对了,我听说你们团率王根栋针对你?分发下去的配给都没给齐?” “是我疏忽了,我应该自己盯着,下次就不会了。” “你要给新兵立威,对于王根栋来说你也是新兵啊......小心点吧。” 杨七宝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没多久督军队的人就把打的已经不敢动的李土命扔在校场上,李土命趴在那哭的撕心裂肺。 沈冷走到他身边站住,低着头看着他:“给你两分钟时间哭,哭完了给我站起来继续跑。” 李土命猛的抬起头,眼睛里已经不再是怨,而是恨。 沈冷宁愿他恨自己,也不想他在战场上丧命。 军营另外一边,换到了更大的房子里之后沐筱风却没有几分开心,年纪轻轻已经从四品,这是莫大的荣耀,大宁立国以来都少有,可是每当他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都想杀人。 再好的郎中,可以让他脸上的伤疤浅一些,却治不好他心里的伤疤。 外面有人敲门,沐筱风说了一声进来吧,随即在书桌后面坐下来。 进门的人是团率王根栋,进来之后肃立行礼:“将军,叫卑职来有什么吩咐?” “我听说你扣了沈冷那个十人队一部分配给,可有此事?” “是。” “为什么?你和沈冷也有恩怨?” 用了个也字之后沐筱风就后悔了,心说这道疤破了自己的心境,想修好真的不容易。 “没有恩怨。” 王根栋的回答干脆利落,这是一个从军多年的成熟汉子,脸上没有刀剑留下的伤痕,只有岁月留下的雕刻。 “那你为什么扣了他的配给?” “因为他做的不够好,按照规矩,领配给的时候十人队的队正必须到场清点,他没有到,这就是应有的惩罚。” “你惩罚的力度不够啊。” 沐筱风笑着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也讨厌沈冷,不如这样,从下个月开始你扣下他半数的配给,这些扣下的都归你私人所有了,如何?” “不行。” 王根栋大声说道:“违反军律的事,卑职恕难从命。” 沐筱风脸色一变:“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水师副提督从四品鹰扬将军。” 王根栋的回答还是那么干脆,犹如刀刻斧凿,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很硬实。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提醒你一句,你让沈冷不舒服我就让你过的很舒服,团率的那点微薄俸禄够干嘛的?你不让我舒服了,你就会不舒服。” 他扔在桌子上几块金子:“从今天开始你若是愿意跟着我,我保你荣华富贵。” “卑职的荣华富贵在军功中积累,将军赏的,卑职不敢要。” 王根栋大声说道:“卑职和军中任何人都没有私人恩怨,一切按照军律行事,将军在军律之内要求卑职做什么卑职都不敢违抗,军律之外的事,卑职恕难从命。” 他再次行了一个军礼:“若是将军没有其他的事,卑职告退。” “滚!” 沐筱风怒骂了一声,明明是他在骂人,却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烫。 王根栋走了之后沐筱风一脚把桌子踹翻,眼睛里的怒火肆无忌惮的蔓延出来:“庄雍这个老狐狸,借故除掉了我在水师里的人,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着就恶心!” 屏风后面闪出来一个人,将桌子扶起来:“少爷,是你太心急了,上次的事才过去一个月,被砍了脑袋的那几个人尸体都还没烂完呢,谁敢顶风做事?” “难道我就这么忍了?” “少爷,有些时候做事不能那么直,得绕个弯子......按照水师的惯例,上个月通过考核的新兵马上就该出去历练了,将军的刀不能直接指着自己的兵,那可以把刀子递给别人啊......只要将沈冷那个十人队单独调出去,然后再把他们的行踪通知给水匪......” 沐久笑着说道:“将军还怕水匪下手不够狠?” 沐筱风愣了一会儿,然后大笑起来:“父亲让你跟着我算是选对人了,沐久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这件事你去安排,我会想办法把沈冷那个十人队单独调出去的。” 沐久嗯了一声,把散落的东西都整理好:“少爷,其实有些时候你的眼界应该放的高一些,沈冷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而已,少爷你的未来在朝堂啊,朝堂是枢纽,梳理天下,如大学士那样。” 沐筱风哼了一声:“我何尝不知道?可沈冷不死,我心不安啊。” 他的手紧紧的攥住窗口看着外面:“寝食难安!” ...... ...... 【大家早安,关于前面对分钟的使用已经都改了,谢谢大家的指正,么么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八章 师恩 沈先生他们所在的那座山叫做晓峰山,是江边连绵山脉之中比较不起眼的一座,山下不远处就是个镇子,除了沈先生和茶爷在道观里居住,山中也就是偶有猎户进来看看自己的陷阱里是不是有所收获。 午饭的时候茶爷坐在那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筷子无聊的敲打着石桌,沈先生灰头土脸的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盆黑乎乎的东西:“快尝尝。” 茶爷看了一眼,吐了。 沈先生有些失落:“看来有些东西真是靠天赋的。” 茶爷指着那盘菜问:“你不是说要做一次牛肉给我吃吗?先生这是费尽心思在黑市上买了一块牛粪回来?” 沈先生:“咳咳......时刻牢记要尊重我。” 茶爷强忍着那刺鼻的味道把盘子刷了:“不过也挺好的,闻了闻我就饱了。” 沈先生看了看天色:“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这距离水师大营太远了些,每日送菜浪费了不少时间,我想着要不然咱们去水师附近租个房子?” “好啊好啊。” 茶爷眼睛都亮了:“今天就去吧。” 沈先生笑着摇头:“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带上衣服就可以走了。” 茶爷顿时一阵愧疚:“那先生确实没什么可带的。” 沈先生:“唉......” 两个人好歹收拾了一下,一人背了一个包裹就离开了道观,沈先生的包裹确实挺瘪的,毕竟也没几件衣服了...... 之前沈先生就已经在水师大营附近看好了一个小院,不大但干净,原来房子的主人是当地一个小吏,运气好的令人羡慕,被户部一纸调令调去了长安城,庄雍得到消息之后先告诉了沈先生,于是沈先生跟他借了一些银子把小院买了下来。 庄雍表示很后悔。 当天下午沈先生和茶爷就到了地方,沈先生让她把房间收拾一下就独自出了门,茶爷看着这小院子心情好的想要唱歌,可是张了好几次嘴发现除了小时候自己学过的那首叫小燕子的儿歌之外也不会什么了。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什么来,燕子说,管好你自己...... 到了夜深的时候沈先生才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是个走路有些奇怪的老人,两鬓斑白满脸沧桑,仔细看了看茶爷才认出来,这老人竟是鱼鳞镇里那个曾经壮硕如牛的陈大伯,陈冉的父亲。 这才几年光景,竟是已经成了这样。 沈先生把陈大伯安顿好,带着茶爷出来和菜农订购明天一早要送的蔬菜,沈先生一边走一边叹道:“冷子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这件事,然后我一直都在这附近踅摸房子,没有个住的地方也不方便把陈大伯接来,以后让他跟着咱们收菜,等以后咱们就算是离开了,他已经和水师混的熟络起来,这营生有庄雍帮忙照看着也不会落在别人手里。” “是啊,咱们之前住的地方太远了,陈大伯现在的身体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冷子一点都不冷,很暖。” 茶爷嘴角一勾,心说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调教出来的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天夜里就有几个黑衣人到了道观外面泼了不少油,然后一把火点了客栈,在这之前还往屋子里喷进去一些迷香,带头的那个人背后绑着一张弯弓。 沈冷在军营里见到陈冉就知道陈家的日子可能过不下去了,自己离开鱼鳞镇的时候陈大伯拉着他的手说随时都可以回来,大伯家里没有婆娘,但炕是热的。 沈先生一直都在找房子,若不是庄雍帮忙这位置不错的小院也落不到他们手里。 “对了,陈大伯来的时候一直都不肯离手的那东西是什么啊,裹着厚厚的布,看起来很沉重,他那般腿脚都不肯把东西让你拿着。” “不知道,他说是有一次自己下江抓鱼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宝贝。” “是留给自己儿子的吧。” “人之常情。”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到地方和菜农订好了明天所需的蔬菜,半路上买了一些饭菜回家,毕竟这里不是山中,买东西要方便的多了。 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陈大伯正在抹眼泪,看到两个人进来连忙堆起笑,似乎是怕被笑话了,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摆着那件裹了厚布的东西。 “来,大伯咱们吃饭了。” 茶爷笑着过去,想把桌子清理一下,伸手提了提那包裹,居然重的超乎想象。 “打开吧,这是我给冷子准备的礼物,上次冉儿放假回家的时候就对我说了,冷子也在水师大营里,对他可照顾了,我就想着,这么大的恩情不能不报答啊,所以我就下了江......没有多少人知道南平江那个位置有一条沉船,是我偶然发现的,我年轻时候水性好下去了三次,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 他指了指那包裹。 茶爷把包裹打开,一层又一层,然后就愣住了,包裹里边居然是一块石头......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大伯觉得这东西金贵。 “黑铁?” 沈先生看到那东西之后眼睛却骤然亮了,忍不住伸手触摸:“如果真是黑铁,这么大一块可真算得上宝贝了。”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啥,有一次下去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想着什么都不带回去亏的慌,这东西装在一个木盒里,木盒已经烂了,我用刀子刮了刮想看清楚是不是大金块什么的,结果刮了两下刀刃就给磨秃了。” 陈大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苦力,发现沉船也不愿意告诉别人,想着有什么好东西就自己拿了去卖钱,让我儿过上好日子,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铁疙瘩依然还在。” 茶爷心里觉得有些疼,想哭。 “这东西真的很值钱?” “很值钱。” 沈先生回答:“太贵重,我替冷子谢谢大伯,可不能收,这东西你留着给陈冉吧,我帮你联络一下把东西卖了,够你们爷俩后半生衣食无忧。” 陈大伯忽然跪下来:“你是想让我跪死在这吗?这东西你不说我不知道那么金贵,现在知道了我也不后悔,给冷子的就是给冷子的,冷子过的好,还能亏待了我儿?” 这是一个老父亲的心思,稍稍有些狡猾,真诚的狡猾。 是啊,他知道沈冷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沈冷将来出息了,难道还能亏待自己儿子? “再说了,跟你们住在一起我踏实。” 沈先生连忙把他扶起来:“那好,我就替冷子先收下,明天一早我得离开几天,茶儿,你和大伯去送菜,若是庄雍问我去哪儿了,你就说不知道。” 茶爷:“我本来也不知道......” “算了我连夜走吧。” 沈先生把那块黑铁重新包好背在身上:“回来你就知道了。” 沈先生急匆匆出了门,留下一老一小有些懵。 将近一天两夜沈先生没怎么休息,大价钱雇了一艘渔船夜行往下游走了一宿,天亮之后上岸又雇了一辆马车走了一整天,许给车夫更多的钱,车夫熬着又走了大半夜才到地方。 黑灯瞎火的沈先生背着沉重的包裹进了山,敲开了一座道观的门,小道童揉着眼睛问你找谁,沈先生问二十年前有谁带着一封书信投靠到这个道观里,劳烦你问一下人还在不在,若在的话跟他说有个叫沈小松的故人求见。 几分钟之后花白胡须的观主趿拉着鞋跑出来,看到沈小松之后纳头便拜:“恩人!” 沈先生把那老道人扶起来:“别这么叫,咱们是朋友,我这次有求而来。” 老道人把沈先生请进去,两个人掌灯夜话,第二天一早老道人就下令关闭道观,然后就进了后院,整整三天。 多年之前大宁武工坊出了件怪事,连续两批打造的兵器都出了问题,兵部直接派人来查,查到了武工坊里最好的锻造师,因为他孩子重病不得已偷了最值钱的一些材料去卖,这事是要杀头的。 当时恰好还是道人的沈先生陪着一位大人物参观武工坊,得知这件事之后求那位大人物法外开恩,那位大人物如今已经贵为九五,可能早就忘记了当初这件小事。 当时留王殿下卖给了沈先生一个人情,毕竟在云霄城里可以陪着他下棋的人也不多,当夜让人把那锻造师放了,然后对外宣称他畏罪投井。 如今已经二十年过去,若非陈大伯带了黑铁来,沈先生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救过这样一个人。 锻造师后来隐姓埋名,带着沈先生给他的书信和资助投靠到了这座道观里,二十年后,他竟是成了这道观的观主。 三天三夜,观主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几乎脱了形,三天三夜的叮叮当当也总算停了下来,幸好这是山中,不然肯定被人怀疑。 沈先生却不想休息,红着眼睛告别观主,背上一把刀开始归程。 他走之后道观的观主就跌坐在地上,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嚎啕大哭起来,小道童劝了好久也没管用,观主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天一夜之后才睡醒,看起来依然憔悴两只眼睛却放光。 “那把刀,可能是我这辈子的骄傲了。” 小道童心里想着观主就是厉害无所不能,一定是多年之前就算到了会有故人来求,所以多年之前就在后院置办了那锻打的工具和熔炉。 沈先生用了一天一夜赶回家里,半路上睡着的时候手都紧紧的攥着包裹,醒了之后就会立刻把包裹打开看一眼,那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有个如刀一样锋利的字。 冷。 刀的形状和大宁制式横刀一模一样,尺寸长短分毫不差,刀柄上也缠了红黑两线,可是分量比大宁的横刀重了将近十倍。 这刀有四十五斤,锻造九次方成。 沈先生疲惫至极,嘴角却一直带着笑。 “冷子啊,先生给你换一把黑线刀。” ...... ...... 【感谢qwedhhsmns的打赏,感谢言念君子打赏,感谢黑骑每天都在打赏,感谢大家的书评,很棒很棒很棒。】 【今天有加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三十九章 找机会解决 一连六七天沈冷带着这些新兵都在进行大强度的训练,手下这十一个人体质不同毅力不同,便是杜威名王阔海都觉得自己快要到了极限。 有消息说再过三天新一轮的沙场历练就要开始,有些人紧张,有些人不以为然。 沈冷一如既往的带着手下人加练到了半夜才让他们回去休息,又独自一个人回到校场上,把自己在道观时候的功课一丝不苟的做了一遍,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刚要回去就看到庄雍居然在灯火下站在那等着他,沈冷加快脚步过去,肃立行礼。 “跟我走走。” 庄雍举步先行,沈冷慢了一步在后边跟着。 “上次和你聊的时候你说造船不能盲目的造,我回去之后思考了很久,然后写了一份奏折,你可能不知道,这份奏折若是陛下批准的话,水师已既定好的大动作就要延后至少一年,所以我并没有什么把握,因为陛下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沈冷笑:“结果将军想错了?” “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是瞎猜的?前几天沈小松从我这借了一些银子去,再加上你从我这借的二十两,我算算应该扣你多久的军饷。” 沈冷:“以后少和沈先生接触!” “嗯?” “原来多好的一个将军,和沈先生接触几次后就变的不......” “不要脸?” 庄雍脚步一停。 沈冷连忙停住:“好吧我不是瞎猜的......将军知道你自己想偏差了的地方在哪儿吗?在于过多揣测陛下的意思,而又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方向对不对......” 沈冷看了一眼庄雍的脸色,灯火不是很明亮,看不清楚。 他索性直接说完:“将军觉得陛下心急,而将军跟随陛下那么多年,将军觉得陛下心急,那陛下肯定是真的心急,所以将军就更急了。” “别说绕口令,说重点。” “陛下确实心急,可将军想想,陛下这是一次投资,纵然陛下财大气粗,首先想的也不是直接去赚多少钱,一个合格的商人在投资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不亏,然后再去想赚多少......” 庄雍懂了,心说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其实并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思考过,他知道陛下雄心壮志想把南边海疆之外那几个跳梁小丑给狠狠收拾一下,这个重任在他肩膀上,他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有所辜负。 可现在想想,陛下是谁?大宁之主,大宁之主基本上就相当于天下之主了......若是大宁的水师在南疆海域一不小心打输了?陛下的脸往哪儿放? 沈冷道:“为什么陛下如此在乎那些文官的态度?一旦水师在那边打输了,那些文官立刻就会炸了窝,水师的投入这么大,这几年来国库拨款拨粮可以说水师要什么陛下就给什么,如果真的出什么意外,陛下只怕自己都没脸再提水师的事。” “所以陛下要求的急,是在万无一失的基础上急。” 说完这些之后沈冷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些话价值二十两银子。” 庄雍:“呵呵......” 沈冷:“十两?” 庄雍:“刚才你打了个比方。” “什么比方?” “你说陛下是个商人。” 沈冷一捂脸:“就说你不能和沈先生多接触......不对,不对不对,是我低估将军了,将军毕竟在官场这么多年。” 庄雍:“你在多说一句试试?” 沈冷耸了耸肩膀:“将军为人儒雅中正,比沈先生强不知道多少倍。” 庄雍笑了笑:“你上次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搞到求立国几艘战舰拉回来大卸八块仔细研究,陛下准了,过几天历练之后我打算安排人去南疆,你想不想去?” “不想。” 沈冷的回答斩钉截铁:“可能会死。” 庄雍微微一愣:“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 沈冷叹息,心说将军这不是给沐筱风机会干掉我吗?可这话不能说,因为庄雍当然会想到这些事,可危险背后便是机遇,沈冷要想尽快在水师之中崭露头角,那么南下就是最好的选择,比留在水师去追杀水匪要有分量的多。 机遇与凶险并行,这是沈先生很早之前就教过沈冷的。 “我去。” 沈冷点头:“不过那二十两银子的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庄雍脚步踉跄了一下,觉得自己心脏疼。 “过两天带着你的十人队出任务,做出些样子来,证明你有南下的能力,这差事看着凶险但有多少人愿意在凶险之中求前程你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南下我带队?” “你只不过是个队正而已。” “哦......不过既然将军单独找我谈这件事,肯定就是有一些别的安排?” “是,你确实足够聪明了,沈小松没有看错人,我单独找你是因为离开水师去做事,尤其是去南疆海域那么远的地方,再加上南越虽然被灭国但零零散散的抵抗还在,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这朝廷里有人希望水师好也有人希望水师出点什么差错好把我这个水师提督拿掉,你这次去就是保证不能出意外。” 言下之意,我还是水师提督,你就少不了好处。 “我懂了。” 沈冷笑着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临机专断之权吧?让我相机行事,在关键时候若是这次南下带队的人出了什么问题,我来接管。” 庄雍当然不会直接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沈冷懂了就足够了。 朝廷里眼红水师提督这个位置的人大有人在,陛下对水师有求必应,国库的拨款数额大的能让人手发抖,谁坐在水师提督这个位子上谁都会乐的合不拢嘴,当然这是那些人的想法。 这军中庄雍有很多可以信任的人,当初自己带来的随从比沈冷更好使,可是他不能用,因为这些都是熟面孔,别人都防着呢。 沈冷就是个愣头小子,是个刚刚进入军中还没有被染黑的纯粹的人,再加上庄雍和沈小松的关系,他才会选择沈冷。 沈冷问:“将军,我能不能再要一个权力?” “什么?” “刚才是临机专断之权,我想要一个临危可跑的权利。” “滚......” 庄雍瞪了沈冷一眼,一甩袖走了。 沈冷耸了耸肩膀,走到一边靠着木桩站在那抬头看着天上明月,想着这去南疆不远万里,来回就要小半年了吧,还没有出发呢,想茶爷......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沈冷就已经起来,习惯性的跑了几圈然后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就到厨房那边等着了,当他看到远处来送菜的人从两个变成三个就笑了起来,总算可以让陈冉安心了。 沈先生在沈冷搬运蔬菜的时候将那把黑铁打造的刀给了他,然后让沈冷回去了一趟,把那把普通的黑线刀换了出来,两把刀从外形上几乎没有差别,谁也不会发现什么。 这刀一入手沈冷的眼神就亮了一下,分量真重啊,但这才算配得上他的东西。 “这是你陈大伯送你的,记住,这是大恩。” 沈先生说完之后陈大伯连忙摆手:“可不是可不是,冷子对我们爷俩的才是有大恩的。” 沈冷将刀挂好然后郑重一拜,陈大伯赶紧把他扶住:“咱们之间不用这样的,在鱼鳞镇的时候你和冉儿就是最好的朋友,我看你也从不是外人,当自己儿子一样。” 沈冷使劲儿点了点头:“大伯你放心,只要我还在水师,就不会让陈冉出事。” 陈大伯求的,不就是这句承诺吗? “傻冷子。” “哎!” “傻冷子!” “哎!” 茶爷叫了一声又一声,沈冷答应了一声又一声,沈先生摇头叹息,心说茶爷这个性格真是太直率了,换做别的女孩儿那会如此的目无旁人? 可这就是茶爷,喜欢的厌恶的都不会遮掩。 沈先生看的很开心啊,觉得自己都年轻了起来。 “那个,我过阵子可能会出一趟远门。” 听到这句话茶爷不像上次那样不开心,眼睛都在放光:“什么时候走?” 沈冷看着茶爷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都是不忍:“这次不能带你了,是随军南下,估计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也不算很长......” 茶爷表情一僵:“是庄将军安排你去的?” 沈冷嗯了一声:“唯有多立功,才能晋升的快。” 茶爷当然明白沈冷的意思,可要攀爬到正五品武职谈何容易?军中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际遇,对于寒门出身的人来说这和天方夜谭差不了许多。 “好。” 茶爷点了点头:“半年,从明天开始算,晚回来一天我就找个人生孩子,你要是过一年半再回来,能给我儿庆生。” 沈冷那眼睛噔的一下子就瞪圆了:“不开玩笑好不好。” 茶爷呵呵一笑:“我开过玩笑吗?” 沈冷:“为了不让你和别人生孩子......” 茶爷:“你必须早点回来。” 沈冷:“不是,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沈先生:“咳咳,不准!” 陈大伯:“这其实也没啥吧,我和冉儿他娘当初就是在还没有成亲的时候......” 沈先生:“你也闭嘴!” 陈大伯:“哦......” 沈冷哈哈大笑,他忽然发现茶爷在去了一趟长安城之后变得更加成熟起来,她知道沈冷在为什么奋斗,她是沈冷奋斗的目标,而不是障碍。 沈先生把沈冷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要小心些,沐筱风在军中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旦你南下他是不会浪费这样大好时机的,有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现在却必须提醒你了,道观被人烧了,就在我们搬出来的当天晚上,这是我和茶儿的运气......” 沈冷眼神一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不找机会解决,我也要找机会解决了。” ...... ...... 【今天的加更,书评区好多好多超赞的书评,爱你们!】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章 不可能的 从得到新兵历练的消息到出发这几天时间过的飞快,沈冷知道自己硬塞给手下人的东西还是不够,他希望自己的人可以有足够的能力在危险情况下自保,最起码是自保。 上个月过选的新兵一共不到三百人,团率王根栋负责带队,这是很简单的一次任务,要进剿的水匪是在上游的水虎赵登科,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说这伙水匪不过一百多人,盘踞在南平江一条分支水路里,时不时趁着夜色出来劫掠过往商船。 三艘熊牛战船驶出水营朝着上游而去,熊牛战船是大宁水师的中型主力战船,按照战船大小区分水师舰队由四种战船组成,最小的叫飞鱼,说是最小也有三十几米,中型战船分成两种,一种叫做熊牛,长五十八米,另外一种叫做铁犀,长五十米。 熊牛和铁犀的区别在于,熊牛可以装载更多的士兵,船身较轻,速度比铁犀快,铁犀短一些但自重几乎是熊牛的一倍,看着像个铁疙瘩一样,是用于冲击敌军船队的,装载士兵的数量只有熊牛的五分之一。 水师之中的大型战船叫做万钧,长度达到了八十米。 除此之外还有水师的旗舰,达到了惊人的百米,是大宁安阳船坞造船的极限,怕也是木制战船的极限。 旗舰名为神威。 熊牛是水师数量最多的战船,几乎是在加入水师的第一天每一个士兵就开始熟悉这种战船了,士兵们站在船上往四周看着的时候表情各异,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乘船外出,可心情却是不一样。 沈冷所在的战船是打头的那艘,团率王根栋也在这艘船上。 王根栋安排好了之后回到船舱里,刚进门脸色就变了......本来应该属于他的房间里居然有人。 水师副提督沐筱风冷笑着看了王根栋一眼:“你似乎忘了做什么事。” 王根栋肃立行礼:“拜见将军。” “幸好你还记得我是个将军。” 沐筱风把腿放在桌子上:“这次历练的指挥权现在由我来接管。” 王根栋直视着沐筱风的眼睛说道:“提督大人的命令是由我带领这批新兵历练,卑职没有接到提督大人的命令由将军你接管,请问是提督大人亲自安排的吗?” “那又怎么样?” 沐筱风道:“我是水师的副提督,有权调度支配水师的训练,这是陛下赋予水师副提督这个职位应有的权利,你是说我必须征得庄将军的允许才能给你们下命令?只怕庄将军也不会这么认为吧。” 王根栋无言以对,因为沐筱风说的没有错。 水师副提督的权利当然很大,日常训练他当然可以安排调度,如果连这点权限都没有那这个副提督也太憋屈了些,甚至可以说形同虚设。 “卑职......卑职遵命。” 王根栋心里生出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还算你识时务,若是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按照大宁的军律处置你......现在你替我去传达第一道命令,战船再行三十里在壶口渡停泊,让沈冷带着他的十人队走陆路为大队人马打探消息。” 还是因为沈冷! 王根栋的脸色变幻不停,嘴唇几乎都被咬破了。 “将军,走陆路的话速度会慢很多,这样就失去了出其不意突袭水匪营地的意义,斥候先行不应该是这样安排的,况且提督大人已经安排了斥候队在昨日就已经出发为大队提供沿途情报,没必要......”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团率军服扒了,然后让人把你扔进南平江里?” 沐筱风冷冷的说道:“我再最后跟你说一遍,我有这个权力......现在立刻按照我的命令去安排,违令者斩!” “是!” 王根栋转身出了房间,心里的愤怒已经几乎燃烧成火焰,他之前确实对沈冷有些意见,觉得沈冷仗着自己是月武选的第一有些张狂,连规定必须队正亲自去领的配给都只是安排手下人去搬运,所以他才会有意惩罚。 可是,那是因为沈冷做错了,也正因为沈冷知道错在自己,他没才有去找王根栋理论什么。 如今沐筱风这样安排,显然没安好心。 走陆路比走水路要慢的多,一路上要穿过不少村子,谁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和水匪有瓜葛,一旦暴露,那个十人队还能活着回来? 若沈冷的十人队全部战死,这就是水师建立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失败,自己这个团率怕是也要到头了。 沐筱风呢? 他根本不必担心什么,他甚至完全可以说这都是王根栋的安排,他不知情,这次来也只是想随队看看而已,大不了庄雍将军就骂他两句罢了。 可是,大宁的军令就是军令,沐筱风是水师副提督,是从四品的将军,王根栋只能听从命令。 当沈冷听完王根栋的命令之后也有些震惊,这是不合规矩的事,也没有道理,水师的斥候队早一天出发这会已经就在水匪营地外面了,现在还要派斥候做什么? “是团率大人你的想法?” 沈冷问。 王根栋脸色变了变,摇头:“是副提督大人,现在他就在船舱里。” 沈冷点头:“明白了,我想请求我一个人去,我的人留下。” “你......” 王根栋脸色变色,他没有想到沈冷会这样做,看来沈冷已经很清楚沐筱风的意图了,他要把自己手下人留下,是不想让那十一个士兵陪着他送命。 “我去请示。” 王根栋转身回去,没多久脸色苍白的走回来:“将军不许。” 沈冷深吸一口气:“如果我现在抗命的话,副提督大人是不是就有权利让这船上的弓箭手朝着我们开弓放箭?即便是提督大人知道了也没有意义了,人都死了。” 王根栋咬着嘴唇回答:“是,副提督大人有这个权利。” 沈冷点头:“我去。” 他回头招呼自己的十人队将命令传达了一遍,除了杜威名之外其他人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他们不知道沈冷和沐筱风之间的矛盾,也不会想到这次出发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请求领取配给。” “准!给你双份配给!” 王根栋这次没有去请示什么,这是他职权范围之内的事。 “谢团率。” 沈冷若有深意的看了王根栋一眼,他在王根栋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安和歉疚。 沈冷带着他的十人队到后面领取配给,王根栋说给他们双份,可沈冷根本就没在意数量的问题,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手下人......能拿多少拿多少。 连弩标配的弩箭每个人带了五匣,长短刀各一把,槊一杆,纱布,伤药,这些必需品尽量多带,干粮倒是不必带太多,除此之外沈冷还要求他们每个人携带一卷绳索。 十二个人装备齐全,这一身东西的分量就够沉重的了,士兵们都有些不满意,心说斥候轻装上阵才对,哪里有带这么多东西的道理。 到了壶口渡沈冷带着十人队下船上岸,沐筱风站在窗口看着那十二个人逐渐走远,心里越发开心起来,亲信沐久已经想办法给水虎赵登科那些人送了消息,沈冷这次必死无疑。 就算是庄雍责备起来又能怎么样? 甲板上,王根栋看着那远去的同袍,啪的一声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沈冷带着人进入岸边的树林之中,确定战船上的人看不到了之后沈冷下令停下来:“看到那棵树了吗,给我放倒了。” 士兵们不明所以,可是军令就是军令谁也不敢违背,十来个人放倒一棵树根本不算什么难事,没多久树就轰然倒了下来。 “捡着大一些的树枝劈开,最起码保证两指厚的木板绑在你们的皮甲外面,前胸后背都要绑。” 士兵们行动起来,没多久每个人身上就又多了一层湿木的护甲,这东西分量不大,但是对于防护弩箭来说比皮甲管用的多。 “有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这次我们的十人队是提督大人亲自点名的,提督大人说,只要我们这次做出些成绩来,做的漂亮,那么不久之后安排我们去南边海疆做事,回来之后每个人都有重赏还有升迁的机会。” 沈冷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把沐筱风的事说出来,这些新兵心境不稳,没有开战之前心境就坏了的话,那么只能是败的更惨更快。 “这是提督大人的好意,我希望大家都能珍惜机会。” “是!” 所有人顿时兴奋起来。 “杜威名,带两个人在前边走,王阔海,带两个人在后边走。” 沈冷见大家已经装备妥当,指了指前边:“往前走大概十二里是一个镇子,绕过那个镇子不要让人发现,水匪在附近的每一个镇子里都有眼线,过了那个镇子之后再向西走二十里还有一个镇子,到那的时候基本上就要天黑了,大家就在镇子外面过夜。” “是!” 杜威名和王阔海分别带着人去了队伍前后,杜威名回头看了沈冷一眼,心说他是怎么知道附近地形的?难道地图他都记在脑子里了? 陈冉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沈冷:“是不是有麻烦?” “是,估计着是沐筱风要朝我下手。” “冷子,你要小心啊。” 沈冷嗯了一声,在陈冉耳边说道:“如果有危险,我让你跑的时候你就跑,别回头。” 陈冉嗯了一声,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横刀。 跑? 他看了沈冷一眼,咧开嘴笑了笑。 跑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 ...... 【大家早安,河北这边已经连续两天阴雨,冷子要去南边海疆,估计雨会更大些吧。】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一章 要的就是这样 沈冷对时间的把控到了恐怖的地步,大部分士兵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是杜威名和王阔海却感觉到了,天黑之前他们到了这个叫浮筹堡的镇子外面,能看到镇子里升起来的炊烟。 沈冷让人设置警戒,然后大家卸掉装备休息,所有士兵都长出了一口气,负重越野超过了三十里,每个人都有些吃不消。 “队正。” 杜威名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这么走的话,要到后天才能到水匪营地,太慢了......如果王团率要以此来治罪的话,咱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东西带的太多了,要不要减负?” “不。” 沈冷的回答斩钉截铁:“我觉得带的还不够,若非实在不能拿了,我就让每个人再拿一面盾。” 现在只有王阔海带了一面巨盾,差不多有一米半,十分沉重。 杜威名不知道沈冷什么想法,但从沈冷的语气之中预感到了非同寻常的意味,似乎这不仅仅是一次斥候侦查行动。 沈冷的级别太低了,没到可以持有地图的地位,地图在大宁算是很珍贵的东西,军方高级机密,只有将军手里才有。 可是来之前沈冷特意去庄雍军帐里看过,闭上眼,脑子里就能把地形完美的演示出来。 “这个地方。” 沈冷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 杜威名楞了一下:“什么?” 沈冷折了一根木棍,把众人叫到自己身边,在沙地上把地图画了出来,士兵们根本看不懂,便是杜威名也看的迷迷糊糊。 “这里。” 沈冷用小木棍在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假如水匪已经得到了水师要去进剿的消息,也得到了我们这个十人队奉命侦查的消息,设伏的话这个地方是最适合的,已经距离水匪的营地不到十里,我们会稍稍放松,因为按照理论上来说我们的斥候已经先一步把这一片都清理一遍了,绝对不会有危险。” “这里一侧是南平江的分支骨头河,要想去水匪营地就要穿过一片灌木丛,靠近河岸的地方还是沼泽人陷进去就出不来,如果我们在这遇袭的话只能往另外一边的林子里撤,水匪在林子里埋伏一批人,无需近战,一轮弓箭齐射就能把我们都放倒。” 杜威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是沐筱风要干掉沈冷,自己现在是陪死鬼。 他下意思的看了看周围的人,一个个的还在幻想着可以立军功被嘉奖,这样就能南下海疆去见见世面,还能获得更大的军功,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水匪大概有一百多人,这是斥候打探来的消息,但我觉得应该不止,在附近村镇里都有水匪的眼线,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多次躲开水师的围剿,所以过两百人都有可能,咱们只有十二个人......” 杜威名看向沈冷:“如果队正确定会有伏击的话,我们,我们不如回去?” “回去?” 沈冷站起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很合适,你们凑合着听......你们为什么参军?绝大部分人都不仅仅是为了军户这一个理由吧,其实大家都在赌,赌自己可以改变命运,而赌起来,大部分人都会看看押什么赢的最多,如果我们能拿下水虎赵登科,我们在水师之中就能扬名立万。” 杜威名:“这不可能!十二对两百,没有任何胜算。” “看怎么打了。” 沈冷看了看众人:“我先把最坏的消息都说完......如果我们真的会被伏击,那么没有任何支援,哪怕是附近的斥候可能都赶不来,所以要想打赢这一战就必须做到一点。” “什么?” 陈冉好奇的问。 “让人不知道我们在哪儿,连水师的斥候都不知道我们在哪儿。” 沈冷把手里的木棍扔在地上:“像鬼魂一样。” 与此同时,在沈冷预测的那个地方,树林之中,绰号水虎的赵登科已经带着人等在那了,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汉子,曾经读过几年书,比其他水匪更狡猾更有头脑,他甚至还重金求来了几本兵书,日日研读。 “大当家,那个人可信吗?” 二当家王狗子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不可信,水师的目的最终也是干掉我们,让我们在这伏击的目的也不过是利用我们除掉某个人罢了。” “那咱们为什么还要来?提前撤离不就得了。” “这次不好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水师斥候的监视之下,除了要来的那支水军之外,怕还有另外一支水军就在附近守着,咱们只要露出逃走的样子来,立刻就会被他们咬住。” 三当家韩舍脸色发白:“必死无疑了吗?” “那倒未必。” 赵登科往四周看了看,身边只有几个当家的,他压低声音道:“咱们按照那个人的要求来,让咱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打起来之后难免就会有混乱,有混乱就有脱身的机会,弟兄们是保不住了......你们几个记住,打起来让弟兄们一拥而上,毕竟只是个十人队而已,大家不会没有胆气,弟兄们上去咱们就走。” 赵登科道:“这几年水师一直对咱们的态度你们还没有看明白?如果他们真的想赶尽杀绝的话,咱们撑不到现在的,水师的打法是养着打,为的是练兵啊......正因为我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我在两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咱们的银子我都放在怀远城的一家钱庄,我们脱身之后就去拿了银子远走高飞。” “都听你的大当家。” “这般鬼日子我们也过够了。” “对,都听你的。” “让弟兄们准备吧。” 赵登科吩咐道:“三分之一的人进入灌木丛里埋伏,逼着那个十人队往林子这边撤,剩下的人都在林子里等着,先用羽箭扫一阵,然后让弟兄们两面夹击,老三,你在芦苇荡里藏一条快船以便咱们撤走的时候用,老二你去把寨子里的钱财都收拾出来放在船上咱们路上用,到了怀远城每个人分到的银子至少有一千两,够咱们东山再起了。” “是!” 几个人应了一声,分头离去。 壶口渡。 沐筱风靠在椅子上品尝着他爹派人从长安城派人送来的美酒,产自西域,酒色如琥珀一样,滋味醇香。 “他们快到了吧。” 沐筱风问。 沐久低着头回答:“按时间算应该差不多了,少爷这次不该亲自出面的,庄雍那边解释起来终究有些麻烦。” “沈冷死了,我还怕什么麻烦?” 沐筱风把酒杯放下:“斥候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刚问完,一个亲信就从外面跑进来,脸色有些焦急:“将军,沈冷他们那个十人队失踪了......咱们的人和斥候都没有盯住,昨天晚上之前他们到了浮筹堡休整,然后就消失了,咱们的人想顺着足迹找都没有,他们特意把足迹清理了。” “废物!” 沐筱风猛的站起来:“沐久,你带人去。” 沐久嗯了一声:“少爷别着急,他们跑不了的,赵登科的人已经埋伏好了,他们一露头就会折进去,我现在就带着人追过去看看情况。” “快去快去。” 沐筱风恼火起来,恨不得一脚踹了桌子。 沐久转身离开,招呼了六七个亲信离开。 “开船!” 沐筱风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全速!” 此时沈冷他们已经快到他预测的埋伏地点了,趴在一个高坡上,沈冷取出千里眼往远处看了看,千里眼这种东西一般来说也只配备给将领,他这个级别是不可能领到的,但他这个本就不是领到的,而是沈先生给的。 “就在那边。” 沈冷指了指灌木丛那边:“咱们多走一些绕过去。” “然后呢?” “去水匪营地。” 沈冷站起来吩咐:“用最快的速度在那边河道最窄的地方过去,如果我们速度慢了水匪就会追上来在河道里把我们射杀,比他们快就行了,过了河道往水匪营地冲。” “那营地怕是已经空了吧,咱们还去干吗?” “我说过了,按照我的命令做事,不需要那么多为什么。” 沈冷看了杜威名一眼:“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如果你不敢赌,那就去当个逃兵吧。” 杜威名咬牙,他不敢赌更不敢当逃兵,他爹娘在哪儿他都不知道,只有庄雍将军知道,这就是他的软肋。 “属下敢!” 他咬着牙一招手:“我的人,跟我往前冲!” 沈冷带着他们从高坡上冲下去,直接冲进了河道里,虽然带着沉重的装备,可身上绑着的木板也发挥了作用,他们每日的训练其中一项就是游泳,况且都是江边长大的,谁的水性差? 他们刚进入河道不久就被水匪的人看到了,赵登科往那边看了一眼脸就气的发白:“这群王八蛋,给我追上去,他们只有十来个人,杀一个赏十两银子,一个也不许放过!” 埋伏在灌木丛里和树林里的水匪全都冲了出去,呼啦啦的一大群朝着沈冷他们这边追过来,沈冷连拉带拽的帮王阔海往前游,毕竟他块头太大还带着一面巨盾,终于到了河对岸,十二个人开始撒丫子往前跑,连头都不回。 赵登科气的胡子都炸了,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跑了的话水师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只能咬着牙带着人往前追。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笑起来:“他们跑不了十里的,但咱们行!” 现在众人才发现,原来那般苦练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最起码那些水匪跑的没他们快,也没他们持久。 这可能是水师建立以来最诡异的一幕了,一百多个水匪看起来在追着十几个战兵跑,可实际上像是被拽着走一样,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沈冷要的就是这样。 ...... ...... 【感谢廖生和镇仙魔的打赏,感谢大家的书评,今天一直在码字准备加更,有时间书评我都会回复的,好多书评真的很赞啊,嗯,九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二章 反杀 对于沈冷严格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士兵们来说,负重跑十里也不是轻松的事,幸好他们只需要比后边的水匪快一些就足够了。 那些水匪就算是每人只带了刀子而沈冷他们这边至少负重几十斤,依然跑不过,以至于沈冷的十人队每个人跑出来一些得意...... “杜威名,带两个人过去看看水匪营地里有没有留守的。” 沈冷喊了一声,回头拉住王阔海:“其他人跟上,大个跟我留下!” 王阔海转身跟着沈冷回去,走了几步之后就听到沈冷喊了一声:“盾!” 王阔海砰地一声把那重盾戳在地上,压低身子躲在重盾后边,沈冷在王阔海身后把连弩摘下来,朝着后边追击的水匪一阵点射,九支弩箭激射而出,将追的最近的几个水匪放翻,沈冷把打空了的连弩挂在王阔海腰上,把王阔海的连弩摘下来又是一阵连射,那些本就气喘吁吁的水匪吓得全都趴了下来,又扔下几具尸体之后没人敢靠近了。 沈冷把连弩装好挂回王阔海腰畔,把自己的连弩也装满又点射出去,那些水匪吓得嗷嗷叫唤,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走!” 沈冷拉了王阔海一把,王阔海把重盾挂回自己后背上背着跑,完美的为沈冷挡住了后边还击的零散羽箭,水匪用的弓粗糙的很,大部分都是竹片弓力度有限,几十米的射程而已,偶尔飘过来一支射在重盾上也跟挠痒痒似的。 另外一边,杜威名带着两个士兵冲到水匪营地外面,高处瞭望塔上的人发现了他们随即喊了起来,杜威名抬手连弩点出去,那水匪身上连中三箭后从高处坠落下来。 另外两个士兵将营地的木门踹开,发现里边有个水匪正在逃走,两个人端起连弩点射,那人跑出去四五步被放翻在地。 “清理一下!” 沈冷远远的喊了一声。 “我的人过来!” 杜威名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血都要燃烧起来了,沈冷这个家伙打仗完全不按套路,可是真他妈的刺激啊......他带着自己的五人队冲进营地里,以最快的速度检查营地里有没有漏网之鱼。 营地里一共就留下了三五个人,没一会儿就被杜威名带着他的五人队砍瓜切菜一样干掉。 此时沈冷带着王阔海也冲进了营地,回头把营门关上。 “都上木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沈冷往身边的木墙看了一眼,木墙差不多有两米多高,他跳起来抓了一下然后身子一翻直接上去了。 “陈冉,去瞭望塔!” “是!” 小胖子陈冉应了一声,以极快的速度爬上瞭望塔,爬到一半的时候一脚蹬空又滑下来,感觉腰部以下大腿正中某个部位在梯子上当当当当...... 陈冉嘴都咧开了,好不容易稳住,卡开腿往上爬,到了瞭望塔上将自己背着的两石弓摘下来,箭壶放在脚边,他体力上没问题,就是动作稍显笨拙了些,在这个高度可以清楚看到那些水匪的动向。 远处水匪头目赵登科没想到沈冷他们居然这样就把自己的寨子给抢了,本来是水师进击,现在变成了他们进攻,这姿势交换......这位置交换的非常不爽。 “杀进去,把那几个王八蛋给我碎尸万段!” 赵登科吼了一嗓子,手下的水匪跑起来却跟两腿灌了铅似的,哪里还能跑的动,赵登科气的一刀将身边的水匪砍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然我一个一个活剐了你们!” 水匪们倒是想打起精神来,可腿疼啊,一个个累的已经快走不动了,这种速度往营地进攻简直就是找死,沈冷的人在木墙上等到那些家伙进了三十米之内,连弩开始发威。 李土命一边点射一边兴奋的大吼大叫,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队正要他们每个人至少带五匣弩箭了,这种感觉可真他妈的爽啊。 最前边的水匪直接被放翻了一层,好像被镰刀扫过的麦子一样倒了下去,后面的人哪里还敢往前冲,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营地里明明只有十几个大宁水军士兵,他们的人数是水军的将近二十倍,然而却被人家耍的好像猴儿一样,比猴儿还可怜。 “都他妈的是白痴吗,别直着往前跑,别直着往前跑!” 赵登科气的都忘了自己要逃命这事了,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其他水匪那样有勇无谋,结果今天被几个水军新兵耍的团团转,肺都快气炸了。 “老二老三,带着人往两侧包抄!” 水匪们开始改变进攻方式,一路继续正面进攻,两路绕向营地两侧,此时水匪人数还剩下大概一百三四十人,分开之后力量显然变得薄弱了。 “这些蠢货。” 杜威名冷哼了一声:“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打仗。” 到了这个时候连他都看出来了,所以对沈冷佩服的更加五体投地,开始的时候根本无心交战此时看来以一个十人队击败近二百水匪也不是不可能的,甚至还可能是他妈的虐杀! “陈冉,哪边快靠近了就告诉我!” 沈冷朝着瞭望塔那边喊了一声,然后忽然从木墙上跳了下去:“杜威名王阔海跟我来!” 杜威名都愣了,三个人,这是要反冲锋? “干了!” 王阔海直接从木墙上跳了下去,紧跟着是杜威名。 “王阔海,开路!” “好嘞!” 王阔海举着那一人高的重盾好像一头犀牛一样冲了过去,近两米的身高本身又壮硕,跑起来地面好像都在震动似的,最前边的那个水匪直接被王阔海举着盾牌撞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骨头都散了架一样。 沈冷和杜威名在王阔海后边一左一右,两个人不断的交换位置,一边出刀一边观察,再借助王阔海的重盾防御,一个在前边开路把人撞的东倒西歪,另外两个人刀刀致命绝不留情,只短短两三分钟而已,沈冷砍翻了五六个,杜威名也砍翻了三个。 “爽!” 杜威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沈冷,跟着你真他妈的爽!” 三个人其实配合的不算多默契,但比那些水匪要强的多了,水匪们本就已经跑的精疲力尽,手里的兵器也不如沈冷他们好用,再加上这三个人都是变态级的,所以根本就挡不住。 留在中路想冲击营地正门的五六十个水匪被沈冷他们三个人一阵反杀吓得掉头就跑,这会儿忽然发现两腿又有了力气呢。 “回去。” 沈冷他们反杀一阵干掉了十几个水匪然后撤回营地那边,刚回来就听到陈冉在高塔上喊:“左侧,靠近木墙了。” 沈冷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朝着左侧冲过去,翻上木墙,然后将连弩端起来一阵点射,水匪们本来已经靠近了,而且这边木墙上没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呢眼前就突然冒出来个杀神,那家伙的连弩点射好像锁定了他们一样,几乎一箭一个。 剩下的人虽然明知道木墙上就一个人却不敢继续上前,此时陈冉在高塔上以两石弓也发了几箭,射死了一个水匪,另外一边迂回过来的水匪被赶过去的杜威名带人挡住。 十二个人守着一座营地,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水匪居然不能靠近。 就在这时候远处河道上逐渐能看到了战船的轮廓,守着营地的十人队士兵们欢呼起来,他们坚持到了援兵到来,只要水军登陆,那些水匪根本就不是对手。 然而,那三艘船在岸边停下来之后却没有人下来。 团率王根栋大步走到沐筱风身前:“将军,卑职请战!” “等等。” 沐筱风随意的摆了摆手:“看起来应该会有埋伏,等到那些水匪精疲力尽了再杀过去。” “可是将军,沈冷他们还在厮杀,此时应该立刻驰援。” “我需要你教我如何打仗?” 沐筱风看向王根栋:“看来你是真的觉得你比我强多了,我不拦着你,你若是想去救援就去吧,但......不许带一兵一卒。” 王根栋眼睛一红:“将军,都是水师同袍啊。” “我只看到了水匪,没有看到水师的人。” 沐筱风重新坐下来:“还是那句话,你想去我不拦着。” 王根栋咬着牙转身,抽出自己的黑线刀抓了一个圆盾从战船上下去,一个人朝着营地那边冲,那背影如此的孤单。 水匪也看到了水师的战船到了,一下子人心就散了,之前还仗着人多势众的余勇往前冲,当战船出现在岸边的那一刻他们最后那一丝勇气也都被吓没了。 “走啊。”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掉头就跑。 “杀出去!” 沈冷远远的看到一个水师的人朝着这边冲过来,此时外面那些家伙疯了一样的要逃走,那人迎面而来必然寡不敌众。 杜威名楞了一下:“此时出去?水匪已经胆寒溃散,他们撤走咱们只需不出便能一兵不损......” “嗯?” 沈冷一皱眉。 杜威名脸色一变:“是!属下遵命!” 沈冷握着玄铁黑线刀从木墙上跳了下去,招呼人去接应王根栋。 就在这时候从斜刺里忽然又一队人杀了过来,这些人显然极为强悍,一路上遇到溃逃的水匪迎面过来全都是一刀砍翻,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骁勇凶猛。 沈冷立刻下令两个五人队结阵,李土命还以为那是一群寻常水匪嗷的叫了一嗓子就冲了过去,结果被当先那人一脚踹翻,刀朝着他的脖子就剁了下来。 当的一声! 沈冷一刀将斩向李土命的长刀斩断,那人连续后退两步,看着沈冷的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这几个人蒙着黑纱看不出来样貌,可沈冷看到他背后的硬弓就知道是谁了。 “又是你。” 沈冷大步向前,那人刀断,一伸手把身边同伴的刀抢过来,刀如匹练一般斩向沈冷。 ...... ...... 【加更到!看到书评区有朋友说两章没有看到茶爷了,想她......我也想她,可是傻冷子要立功啊,要尽快到五品啊对不对,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茶爷出现的次数都会有点少,嗯......有点。】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三章 都是你应该的 沐久抢了身边同伴的长刀劈向沈冷,沈冷的刀迎过去的时候沐久刀法一变,这一刀竟是虚招,刀斜着劈下去直奔李土命的脖子,沈冷的右手握刀再变招已经来不及,左手伸出去一把抓住沐久的头发把他往后拉了出去,结果沐久的刀在沈冷左臂上留下一道伤口。 李土命吓得脸色发白,看到沈冷胳膊上血流如注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队正你流血了!” 沈冷的胳膊被抓住无法移动,沐久的第二刀了。 沈冷一脚把李土命踹出去:“滚。” 借助踹在李土命身上那一脚的反震力量沈冷避开沐久的刀,然后开始抢攻,一刀比一刀快,沐久被逼的连连后退,后边他带来的亲信端起连弩朝着沈冷就一阵连射,沈冷挥刀劈开大部分弩箭,可胸口还是被弩箭射中三次,幸好胸口上绑了木板,弩箭不能深入。 沐久趁机向前,刀法展开犹如狂风落叶,刀刀致命。 沈冷连退三步才稳住,抽空回了一刀将沐久逼退,此时水匪头目李登科认出来那个带人围攻沈冷的就是和自己联络的人,带着几十个人冲了过来,沈冷立刻陷入重围。 “队正!” 王阔海嗷的喊了一嗓子,右手举着重盾冲过来将面前四五个人撞翻,一个黑衣人抬手用连弩点了两下,王阔海把左臂抬起来挡在自己脸前边,噗的一声一支弩箭刺入了他的手臂之中。 王阔海疼的一声闷哼,将手里的重盾甩了出去,那重盾旋转着将面前几个人全都撞翻,他大步过去为沈冷解围。 一个水匪一刀朝着王阔海砍过来,王阔海右手探出去比那刀先一步到了对方身前,蒲扇一样的大手抓住那家伙的咽喉把人举起来手指一发力,咔嚓一声脖子就被捏断了。 尸体被他扔开,第二个水匪迎面一刀而来,王阔海闪开刀锋,右手抓住左臂上的弩箭拔了出来然后猛的戳进那水匪的太阳穴里,噗的一声,血液箭一样喷射出来。 此时杜威名也带着人冲了过来,五人队配合向前,绞肉机一样将五六个水匪砍翻在地。 沐久转身朝着赵登科喊了一句:“今日杀了他我放你们走,他不死,你们都得死。” 赵登科被沐久的眼神吓了一跳,招呼了一声带着人朝着沈冷猛攻。 王阔海和杜威名的两个五人队也已经杀到,十个人组成的小阵型交替掩护向前,两个五人队把几十个人挡住不能寸进。 沈冷看了沐久一眼,撕掉一条衣服把左臂的伤口缠住:“熊牛战船上,你家主子还在看着你吧,不杀了我你也不好回去交差。” 沐久哼了一声:“怪你自己。”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左臂,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你已经伤了我两次。” “那又如何?” “你得还。” 沐久骂了一声,刀法越来越快,这个人的刀法是江湖客的路子不似军中刀法那样大开大合,更加轻快灵活也更加阴狠,沈冷的出刀速度似乎比他慢了些,交手之后逐渐变得被动。 “你打不赢我的。” 沐久一刀削向沈冷的咽喉,却发现那个家伙居然把右臂抬了起来挡在咽喉前边,与此同时沈冷后退半步,刀剑在他右臂的衣服上呲的一声扫过去,衣袖被切开,从里面掉下来一些东西。 沐久下意识的看了看,发现那竟是一些小沙袋。 这个家伙,胳膊上居然还绑着沙袋! 沈冷胳膊绑着至少十几个小沙袋,看起来颇为沉重,他利用沐久一刀将沙袋砍落,胳膊顿时轻松了不少......沐久只看到沈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那把黑线刀就落了下来,沐久下意识的抬起刀挡了一下,这一刀居然挡空了...... 没有了胳膊上的沙袋坠着,沈冷出刀的速度更快,比沐久还要快,这一刀在沐久挡之前刺穿了沐久的胸口,沈冷脚下一发力往前疾冲,刀子戳穿了沐久的胸膛,沈冷身子往下一压,黑线刀从胸口切进了沐久的肚子里。 沈冷将刀子抽出来一脚将沐久踹翻:“这一刀是还你在比武场上偷袭我那一箭。” 沐久倒地,沈冷一刀剁在他的脖子上:“这一刀是还你今天的,另外你也就是个六。” 他左手抓起来沐久的人头高高举起,朝着岸边熊牛战船停靠的地方晃了晃。 沐筱风猛的站起来,脸色惨白。 沈冷将人头扔在一边,冲入了水匪人群之中。 就在这时候另外一批水匪赶过来要支援赵登科,却被远处一个人拦住,那人横刀挥舞犹如泼墨,刀是笔,敌人的血是墨,一刀一个,那些水匪吓得转身就跑。 团率王根栋! 号角突响,从远处杀过来一支水军,不是那三艘熊牛战船上下来的,而是沐筱风安排的另外一支队伍,沐久已死,此时水匪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沈冷也还活着,沐筱风算盘落空但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冷再拿那么大的军功? 这支三百多人的水军速度极快,风卷残云一样将逃走的水匪全部杀死,然后带队的校尉领着人朝着沈冷这边冲过来,离着还远,那校尉就喊了一声:“过去把水匪人头都给我割下来!” 沈冷他们杀了不下百人,此时那校尉显然是要来抢功劳的。 杜威名上去拦住:“人是我们杀的!” 那校尉上来就是一脚将杜威名踹翻:“居然敢阻拦本校尉,你想死吗?!” 他的亲兵过来将杜威名抬起来扔到一边,然后就要割杜威名身后那具水匪尸体的脑袋,刷的一声......一道刀光匹练一般过来,在那亲兵胸口上切开一道血痕,那亲兵吓得连连后退,低头看时,自己的皮甲已经往两边分开,从胸口到肚子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再深一些就能把他开膛破肚。 沈冷跨步过来,刀子指着那校尉的鼻子:“过来,死。” 那校尉吓得脸色一白,从军多年还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新兵:“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队正!” “我知道自己是个队正,但请你别忘了你是大宁水师的校尉!” 两个级别相差很大,可在气势上那校尉已经输了,当着手下那么多人的面被沈冷的刀子指着自己,心中顿时恼火起来,他往前迈了一步:“今日这些水匪的人头我都要了,我倒是看你敢不敢朝我出刀。” 沈冷道:“这些水匪是我的人拼了命剿灭的,谁动了他们的军功,我就灭谁满门,校尉大人你应该相信我,我脱了这身军服之后拜访你家里,看看他们会不会好好待客。” 校尉气的几乎炸了,可是迈出来的那一步却收了回去。 “你会为今天做的事付出代价的,队正。” “随时奉陪。” 沈冷用黑线刀在地上划出来一条长痕:“我不管是谁的人,只要不是我的人,过了这条线,杀!” 沈冷背后的士兵们将连弩端起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是死神拽出了自己的镰刀,那校尉带来的人竟是不敢动,那十几个新兵看起来哪里还是什么兵,都他妈的是野兽一样。 “人头留给你们,我倒是看看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有没有资格去领那份军功。” 校尉抬起手指着沈冷:“你对上官拔刀,还伤了同袍,这件事我看你回去怎么解释,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我见的多了,你觉得你很硬,那是你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上的规则。” 沈冷笑了笑:“傻逼,你以为你看清了?” 校尉一怒,刚要下令将沈冷拿下,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候忽然又传来一阵号角声,远处地平线上飞驰而来一队百余人的骑兵,这支轻骑速度快的犹如风一样贴着地面席卷而来,骑兵之中迎风招展的大宁战旗令人心生敬畏。 看到那骑兵过来,带队的校尉脸色顿时就白了。 一百多人的精甲轻骑保护着水师将军庄雍到了,骑兵冲过来将那校尉带着的三百多人与沈冷的人隔开,随着一声号令,所有的骑兵将连弩端起来却没有人朝着沈冷这边,那些步兵立刻就慌了。 庄雍坐在战马上看了一眼沈冷,转头看向那个校尉:“黎勇,是谁让你带兵出营的?” 校尉黎勇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将军,是......” “给我卸了他的兵器,摘掉他的军盔。” 不等黎勇继续说下去,庄雍一声令下。 他的亲兵从马背上跳下去,直接将黎勇的铁盔摘了,兵器卸掉,两个人押住黎勇的胳膊把他按在那。 黎勇猛的抬起头:“你不想让我说话,是因为你得罪不起大学士对吧,你也不敢把沐筱风怎么样,只敢拿我下手!” 庄雍也不生气,眼睛微微眯起来:“怪就怪,你自己想投机取巧,忘了这水师是谁做主。” 一个亲兵上去扇了黎勇两个嘴巴,然后直接把下巴给摘了,黎勇嘴里往外流血,发出呜呜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庄雍看向那三百多个水军士兵:“列队回营,在校场上站好了等我回去。” 三百多人谁敢反抗? 这些人转身就走,一个个面无血色。 庄雍从战马上跳下来走到沈冷身前看了看,发现沈冷胳膊上还在流血,他招手让亲兵把伤药递过来:“打的不错。” 沈冷嘴角一勾:“不客气。” “就这样?” 庄雍瞪了沈冷一眼。 沈冷:“哦.....谢谢将军,这都是你应该夸的。” 庄雍:“......” ...... ......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点过分啊......咳咳,求月票!!!!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四章 还是说钱吧 天黑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零零散散没一会儿就成了暴雨如注,从战场上回来的十人队在陈冉第一个冲出营房任由大雨冲刷后,除了沈冷之外其他人都冲了出去,或是因为身上还有血腥味,若是因为燃烧起来的血需要一场雨帮他们冷静下来。 他们在雨中欢呼,可着劲儿的吼了几嗓子,然后回到营房里几个人抱在一起好像傻逼一样笑的前仰后合。 陈冉甩了甩头发:“好一场瓢泼大盆......倾盆大瓢......” 沈冷坐在窗口回了一句:“怎么没砸死你。” 陈冉:“冷子,不是,队正......你看到外面那些孙子了吗?” 沈冷当然看到了,外边校场上三百多士兵站在那大雨之中,从回来开始他们就在那站着等着将军训话,可是中午到了营地至现在已经入夜,从太阳暴晒到暴雨如注,没有人来理会过他们。 他们站在那一动都不敢动,天气转寒,可心里更寒。 陈冉很爽,所以才会出去放肆的呐喊,那是对那些被罚站的士兵歇斯底里的嘲笑和发泄,水匪营地外面那一战,他们赢的酣畅淋漓,不管是对水匪的反击还是沈冷对校尉黎勇的拔刀相向,都让陈冉他们热血沸腾,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距离死亡是那么的近。 如果不是沈冷确定了路线,绕开了埋伏,他们没机会把水匪打的狼狈不堪,也创造不出一个十人队把近二百水匪近乎全灭的神话。 “错不在他们。” 沈冷倒了一杯水:“他们没得选。” 陈冉愣住:“没得选?” “对......这个标营从一开始就是沐筱风带着的,沐筱风在做校尉的时候,黎勇当时就是沐筱风的团率,黎勇有的选士兵们没的选,他们只是牺牲品,所以庄将军只是罚他们站着而已,真要是追究起来,私自出营这四个字就能把他们身上的战袍都扒了。” 陈冉不笑了。 “如果庄将军是个心狠的人,他就会借这个机会把一标营人都清理出水师,那样的话沐筱风就真的没人可用了,可庄将军不是个心狠的人啊......” 沈冷继续倒水,每人一杯热水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水里我放了些驱寒的药,你们一会儿都喝了,正血热的时候又跑去淋雨,水匪没把你们都干倒了让一场瓢泼大盆把你们放翻,丢人。”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陈冉端起热水吸溜吸溜的喝着,忽然想起来什么:“队正,你的体力怎么那么好,有什么法子吗?教教我们。” 沈冷:“哦......没事去南平江边上抓抓鱼就行了。” 杜威名:“就这么简单?” 沈冷点头认真的说道:“是啊,就这么简单,回头我带你们多去几次。” 杜威名道:“行,就当是放松了。” 沈冷抬头望天:“你怕是会后悔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亲兵撑着雨伞过来,站在营房外面大声说道:“队正沈冷,将军请你过去说话。” 沈冷早就料到了庄雍回来之后就会找他,因为外边还有三百多人在那站着呢,暴晒暴雨,纵然这些当兵的体质好,明天也都好不到哪儿去,可这些人受罚归根结底是因为沈冷,所以庄雍让沈冷去,是给沈冷面子。 沈冷跟着亲兵到了庄雍的大帐外面,将军此时不在书房而在军帐,就说明还有别的正事。 带着沈冷来的亲兵让沈冷在外边等一会儿,因为军帐里还有人。 大帐之中,庄雍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心平气和,倒是站在大帐里的沐筱风显得气急败坏,他已经咆哮了小半个时辰,奈何庄雍只是一言不发。 等到他终于不喊不叫了,庄雍放下茶杯眯着眼睛看了沐筱风一眼:“说够了?” 沐筱风楞了一下:“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 庄雍淡淡的说道:“有些话我也不想在说的隐晦了,你想杀沈冷,机会找的也不错,借助外出剿匪的时候让沈冷战死,这事看起来没有疑点,可你做的有些粗糙,我觉得如果换做是我来做的话,或许会比你做的漂亮一些。” 沐筱风脸色一变:“将军什么意思?” 庄雍语速很慢的说道:“你可以利用正常的历练除掉沈冷,我也可以利用正常的历练来除掉你,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要再问一遍真显得蠢了,大学士晚年得子,可能人老了所以生的儿子一点儿优秀的东西都没继承了去,念你蠢,我不妨说的再明白一些......水师副提督这个职位是陛下赏给大学士的,不是赏给你的,你自己看不懂?” “如果你看懂了,老老实实做人,有没有功劳无所谓,有你父亲在,早晚你都会有个好前程,一出生就拿了一副好牌,你偏偏要自己把牌打烂了?” 沐筱风冷哼:“庄将军这是在威胁我?不知道陛下听了这些话会怎么想。” 庄雍看起来很随意的说道:“你放心就是了,陛下听不到这些话,陛下只会听到我想说的话,因为这水师里只要我还是提督,你的话就到不了陛下那,就算是到了,陛下也会装作听不到,我之前跟你提过两次我是陛下家臣,看来你不懂这四个字的分量。” “再说的浅白一些,你不是喜欢带着你那一标营的人马出去吗?明天我就随便给你指派个任务出去,或许战船突然沉了,或许突然遇到了大股的水匪,总之你会很遗憾的战死,我的奏折会以千里加急的方式送到长安城,陛下必勃然大怒,然后狠狠的把我训斥一顿,最起码要降我几级,让我滚回长安城继续做个家臣,再然后好好安抚你的父亲。” “等到过阵子水师忽然准备南下了,这时候就会有人在朝廷里顺理成章的提出来,说除了庄雍之外怕是没人可以带水师南下吧,陛下顺势做个人情就让我重新回来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庄雍把一边挂着的佩刀摘下来扔在沐筱风脚边:“还有个办法,你杀了我。” 沐筱风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嘴唇气的发紫,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可是他知道庄雍说的没错。 “还剩最后一层脸皮。” 庄雍指了指那把刀子:“你的脸皮上贴着大学士三个字,仅此而已,别自己撕了,对你不好。” 沐筱风气的一跺脚转身往外走:“如将军所愿,我会做个本本分分的人,一个空头副提督!” 庄雍微笑点头:“回头我奏请陛下,把你的俸禄提一提。” 沐筱风气的脚步一乱几乎栽倒,回头狠狠瞪了庄雍一眼,撩开军帐的帘子冲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沈冷站在外边,他停下来凶狠的和沈冷对视,沈冷站在那不动如山。 沐筱风冷冷的说道:“你别得意。”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可以回去捡将军的刀,我的刀可不给你。” 沐筱风骂了一句,大步离开。 那亲兵朝着沈冷挑了挑大拇指,沈冷一脸不用不客气的表情进了军帐。 进了门之后沈冷弯腰把那把佩刀捡起来,走到架子那边重新挂好:“将军这样直接把话说明白,多不好。” 庄雍笑了笑:“哪里不好?” 沈冷:“对我不好啊,将军这话说给沐筱风也说给我,我以后还不得为你赴汤蹈火,想想就觉得十分的不好......” 庄雍:“人情太大,你怕还不了?” 沈冷心说你真要是都为了我那确实是人情太大了,可这话当然不能说,于是他贱嗖嗖的笑了笑:“我这个人轻如鸿毛所以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搞定了,不用将军这么大的赏赐,比如二十两银子之类的,我会欢喜的很。” 庄雍:“其实你不应该说出来,看破不说破对你更好。” 沈冷:“装傻啊,装傻-比装聪明难多了。” 庄雍笑起来:“这话说的很妙,装傻确实很难,装聪明就不难,比如刚刚出去那个就想装聪明,却装的千疮百孔。” 沈冷真怕他说出来千疮百孔万人捅这整齐的七个字,那就显得庄将军太不庄重了...... 庄雍倒了一杯热茶:“坐下说话吧。” 沈冷摇头:“还是站着吧。” 庄雍也没理会,品了一口茶后问:“胳膊上的伤怎么样?” 沈冷摇头:“皮外伤,幸好绑了了沙袋,那一刀划破了皮而已。” 庄雍点头:“没事就好,那外面?” 沈冷略傲娇的叹息:“将军下令就是。” 庄雍嗯了一声把亲兵叫进来:“让那些人滚回营房里去吧,告诉他们,是队正沈冷为他们求的情,不然我不会轻饶了他们。” 沈冷等那亲兵出去了后又是一声叹息:“我觉得将军这是给那二十两银子加了利息啊......” 庄雍白了他一眼:“替你收买一些人心你倒是不领情......这样吧,我从那一标营里调拨过去九个十人队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团率了。” 沈冷:“啊?” 庄雍:“啊什么?” 沈冷:“将军提拔我这么快,是因为团率的军饷高一些可以尽快还你钱吗?” 庄雍:“你要是再提那二十两银子,我就让你滚蛋。” 沈冷:“多谢将军免了二十两银子的债,多谢将军第二次!多谢将军第三次!” “我什么时候说免了?” “将军说我再提就让我滚蛋,属下不敢再提。” 庄雍:“......” 他看着沈冷一脸的无奈:“沈小松言传身教,你学的不错。” 沈冷:“毕竟我底子好......” 庄雍一摆手:“回去吧,明天开始给我把那这一团人马好好训练起来,过阵子安排你们去南疆,你能带着一个十人队一兵不损的剿匪归来,就要把这一团一百多人一兵不损的从南疆给我带回来。” 沈冷一捂脸:“还是说说还钱的事吧。” 庄雍指着外边:“马上滚。” ...... ...... 【感谢成缺,感谢W开头那伙计,感谢书友36009917的打赏,感谢大家的书评。】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五章 走一个 沈冷回到营房之后就坐在那思考,庄雍的态度显然有些不对劲,沈先生和庄雍关系确实很好,但还不至于到让庄雍为了他和沐筱风撕破脸的地步。 如此不遗余力的捧他,显然不仅仅是因为私人关系。 沈冷摇头苦笑,真麻烦啊...... 这是一场水军内部之间的斗争,表面上是庄雍对沐筱风的打压,可往大了说......那是陛下和以大学士为首的那群文官之间的斗争,也就是每一代大宁的皇帝陛下都足够强大,不然的话每一次对外动武的时候那群文官反对的声音就能把人震聋了。 好事。 沈冷安慰了自己一句,这不就已经是正七品了吗。 说起来只是带着一百多人的小小武官而已,可那也是吏部正经登记入册的官员了,以后吃的就是大宁的俸禄,待遇来说提升了好几倍。 可是,这一大坑的浑水不好趟啊......庄雍舍不得把沐筱风原来的那一标营人马都清理出水师,想留下又担心沐筱风继续惹是生非,那可是战斗力彪悍的三百多战兵,放在战场上就是一群屠夫,放在沐筱风手里也一样是大麻烦。 所以庄雍想了个办法,把这一标营人马拆开,一部分给沈冷,因为他知道沈冷是最不可能和沐筱风走到一起的人,可以放心大胆的把这些士兵交给沈冷去调教,而沈冷又会担心这些人被沐筱风继续利用调教起来自然不遗余力,这都是算计啊...... “老狐狸。” 沈冷自言自语了一句,在床上躺下来,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哪里有时间发呆,想茶爷。 沈冷离开之后不久,校尉黎勇就被两个亲兵押着进了庄雍的军帐,庄雍看了一眼五花大绑的黎勇后微微叹息,摆手让人退出去。 庄雍过去亲手把黎勇身上的绳索解开丢在一边,拍了拍黎勇的肩膀:“你是当年我亲自点的兵,那个时候你在京城禁军里是一个团率吧,当初跟着我打过两次仗,我一直都记得你脱下战甲在敌军之中冲杀的样子,后来我对陛下说过,黎勇是一员勇将。” 黎勇的脸色猛的一变。 庄雍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水师吗?就是因为我觉得那个时候亏欠你的,当时我们负责为大军拖住敌军主力,给大军足够的时间绕到敌军背后切断归路,我们以少打多,敌人十二次冲击本军阵型,其中五次是你带着敢死队反杀回去击退的,这些我都记得。” 黎勇的眼睛红了,鼻子发酸。 庄雍走回到书桌那边坐下来:“可是,就因为军中有个人是大将军裴亭山的亲戚,所以硬生生把你的军功拿走了一大半,裴亭山当初有大功,陛下也确实会偏他一些,所以我没能保住你的功劳,若都留下,你最起码已经是个正五品了吧。” “将军!” 黎勇的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下来:“卑职一直都不怨恨将军,卑职知道将军始终都对卑职推心置腹百般照顾。” 庄雍叹道:“现在也一样对你推心置腹......后来陛下让我筹建水师,我第一个想到要带的人就是你,把我亏了你的都还给你,到水师之后想着只要你有军功就立刻提拔你,然而沐筱风来了,点名要你做手下,因为他知道你会领兵,会打仗,他会个屁?” “他进剿水匪哪一次不是你指点的?功劳归他了,他现在是从四品......我以为你是最恨这种人的,想不到现在的你也变成了这种人。” 黎勇猛的抬起头:“将军,那是因为卑职已经看透了!当初在战兵的时候,我的功劳被人抢了,只因为对方有大将军裴亭山做靠山!这公平吗?我能怎样?后来我看明白了,要想出人头地光靠拼命不行,也得有个靠山。” “将军公正,我知道跟着将军也早晚能出头,可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还能拼杀几年?沐筱风的爹是大学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军,这选择是我自己做出的,不管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怪我自己没有那个命。” “可惜了。” 庄雍摇头:“若是不出事的话,未来沐筱风离开,你就是我选定的副提督。” 黎勇眼神一变,声音也沙哑起来:“将军......”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庄雍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可我知道,你我都回不去了,就算我现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你回去继续做校尉,你的心思也不在我这边,人一旦做出了选择,就没办法改变了。” 黎勇咬着牙不说话,因为他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将军打算怎么下手?” 黎勇微微昂着下颌,脸上有些别人不理解的骄傲:“光凭着我今日的罪过,还不至于处死我。” 庄雍默不作声。 黎勇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眼泪也随即流下:“我知道将军一直都待我好,将军也一直都说是你亏欠了我的,可其实我对将军心中也觉得亏欠,从我打算跟着沐筱风开始就一直很痛苦,我对不起你,所以今日既然话已至此,我又怎么能让将军为难?我来送将军一个理由吧......” 他忽然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将挂在架子上庄雍的那把佩刀摘了下来,刷的一声长刀出鞘,他以刀指着庄雍:“将军大恩,来世再报!” 黎勇跑到了军帐门口嘶哑着嗓子咆哮起来:“庄雍,受死!” 这一声简直炸了整个军营,大帐外面当值的亲兵立刻就冲了过来,黎勇冲出大帐一脚将过来的亲兵踹翻,然后仰天怒吼:“世道不公!我要杀一个清清白白!” 哪里是杀一个清清白白,分明是要死一个清清白白,可是,能清白吗? 亲兵队开始用连弩点射,庄雍冲出大帐的时候黎勇已经倒了下去,直愣愣往前扑倒,后背上插着好几根弩箭。 四周跑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全都呆傻的看着,心说校尉黎勇这是怎么了? 一个亲兵过来冷声说道:“居然敢行刺将军,该死!” 他一招手,又过来几个人,将黎勇的尸体抬着往大帐那边过去请庄雍验明生死,庄雍看也没看,摆手:“去后面埋了吧。” 说完之后庄雍就进了军帐,背影萧条。 大营里顿时炸了一样,消息立刻就传播了出去,校尉黎勇竟然敢在将军大帐拔刀行刺,被庄雍将军的亲兵当场格杀! “多可惜的一个人啊,待兵不错的。” “是啊,谁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怪只怪他竟然私自带兵出营,这是大罪啊,怕是将军要把他逐出水师,他一怒才要下杀手吧。” “你们啊,看的太肤浅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黎勇已经投靠了沐筱风?庄雍将军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也怪他自己不识时务啊。” “原来如此,那真是该死了。” “牺牲品而已,可怜。” 沈冷就站在人群里,听着那些人议论纷纷心里很难过......他觉得嘴里发苦,可是想着最苦的还是那个人吧,这名声背了,骂挨了,这般选择怕是会让他今后很多年都被人指指点点。 沈冷转身,一边走一边想着,为庄雍这样的人出些力,不冤枉。 而在另外一边,沐筱风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几个人抬着黎勇的尸体逐渐走远,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庄雍,算你狠,我多不容易才在这水师里拉拢一个黎勇,你居然这么心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把他杀了,以后怕是你也难以服众了。” 他一跺脚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眼神里都是怨毒。 那几个亲兵抬着黎勇的尸体一直往后走直接从后门出了水师大营,然后把黎勇的尸体扔在了一辆马车上,几个人赶着马车离开直奔后边的那片荒地。 军营里站在那看着的人群逐渐散去,都在唏嘘感慨。 马车离开了水师大营之后一直走,走出去大概三里之后停下来,路边还有一辆马车在那等着呢,几个士兵将黎勇从马车上搬下来换了车。 为首的那亲兵队正交代车夫:“他身上的麻药劲儿得持续到明天早上,他醒了之后告诉他将军已经在长安城做了安排,他回去汇合了家人就走吧,车上的银子足够他们一家人生活的,以后将军还会不断接济,再告诉他......有机会将军会让他复出。” 车夫答应了一声,啪的一声甩响了马鞭,马车缓缓起步。 水师大营,将军大帐之中,庄雍缓缓的走回到桌子那边,手扶着桌子站住,脸色依然很白......他放走了黎勇,可是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黎勇本来是一个应该有着非常光明前程的人,他武艺好,作战凶猛悍不畏死,是一个标准的军人,这样的人却不得不选择去依靠沐筱风,庄雍悲伤。 他为黎勇悲伤,也为自己悲伤。 因为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要背上骂名了......不会有几个人知道黎勇其实没死,整个水师大营里差不多所有人都会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帘子被人从外面撩开,沈冷拎着一壶酒一些菜走进来:“睡不着,将军能不能陪我喝点酒?” 庄雍回头:“这是军中,怎么能随便饮酒......最起码你先把门帘关好!” 沈冷嗯了一声把门帘弄好,走到桌子边把那一壶老酒和一只烧鸡一兜花生米放下:“真好,有将军陪着一起触犯军规,肆无忌惮啊。” 庄雍瞪了他一眼:“你都看出来了?”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连那一标营的士兵都舍不得多处罚一个,又怎么会舍得黎勇?” 庄雍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觉得心里有些暖和,终究还是有人理解自己。 “嗯?”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的酒是哪儿来的?营房之中你不可能藏得了酒,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你也不可能跑到外面买到酒。” “哦......”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酒是从将军书房里拿的,拿,是拿,虽然没有人看到,但绝对不能算偷......毕竟是拿你的酒陪你喝......” 庄雍捂着胸口:“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沈冷:“菜最起码不是从将军书房拿的,是从厨房拿的。” 庄雍:“我可能会毁了一世英名。” 沈冷:“将军放心吧,门帘我都关好了,走一个?” 他晃了晃酒杯。 庄雍:“咳咳......来,走一个。” ...... ...... 【其实这一章更适合在晚上发出来,因为晚上比中午更适合走一个。】 【继续求月票,推荐票,收藏。】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六章 分是谁 庄雍喝的半醉,沈冷三分。 酒喝完,两个人坐在军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庄雍就是一声长叹,那叹息之中满满都是心疼,也不知道是心疼黎勇多些还是心疼他自己多些。 “将军是个非典型将军。” 沈冷把吃过的东西都收拾好,空酒壶也拎起来准备离开,酒已经喝了,话说的也不少,这就已经足够......沈冷在庄雍面前总是会显得有些孩子气,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度怎么把握,可毕竟庄雍是将军,是水师提督,两个人之间绝不能太亲近。 “你是个非典型士兵。” 沈冷一边往外走一边耸了耸肩膀:“所以我是个好士兵,将军是个好将军,典型的那些都不怎么样。” 庄雍觉得这句话能配一碗酒,然后注意到酒壶被沈冷带走了。 “咳咳,酒壶留下,那是我的。” 沈冷略尴尬啊,他把酒壶放回去有些失望的说道:“看起来这酒壶挺好的,卖了能换个二两银子吧,这样我就欠你十八两了。” 庄雍:“这是官窑大师亲手做的,陛下当初赏我的东西,你以为就值二两银子?再说,卖了二两银子,难道不是你欠我二十二两?” 沈冷微微一愣:“那么金贵啊,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转身朝着庄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庄雍噗的一声险些喷了。 庄雍:“走走走......赶紧走。” 沈冷:“好遗憾啊,与一大笔银子擦肩而过。” 他拎着吃剩下的垃圾往外走,庄雍看着这少年的背影,越看越喜欢。 从庄雍军帐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一夜就这样过去,沈冷把垃圾扔了之后就直接去了校场那边,索性就不睡了,先跑上几圈然后回去洗漱,用不了多久先生和茶爷就该到了。 半个时辰之后,穿戴整齐的沈冷已经在厨房门口等着,远远的看到三个人赶着两辆大车过来,他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勾了勾。 可是那三个人稍稍近了些之后沈冷就发现不对劲,其中一个人绝对不是陈大伯。 马车在厨房门口停下来,坐在马车上那个俊朗冷傲的少年朝着他笑了笑:“这车颠簸的很,不如当初你拉的车平稳。” 略装逼。 然后这人就被茶爷一脚从马车上踹了下去:“搬菜!” 那人也不生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是雁塔书院双榜第一,大宁立国以来的第一人,正六品校尉武职,你让我搬菜?” 然后他搬起一筐菜:“难道就不能态度好些?” 沈冷愣在那:“你怎么来了。” 能这般浪荡不羁且骄傲的人只能是孟长安,他把抱着的菜筐递给沈冷:“我的手太金贵,不是搬菜用的......” 然后还把手在沈冷的衣服上蹭了蹭:“看起来混得不错,这身衣服是团率的军服,大宁南平江水师厨房搬菜团团率?” 茶爷站在一边瞪了孟长安一眼,可嘴角微微上扬,因为她看得出来冷子有多开心,冷子是真的没有想到孟长安会来看他。 她和沈先生陈大伯三个人在军营门口看到了孟长安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从长安城到安阳郡万里迢迢,他怎么就回来了?毫无道理的回来了。 孟长安说,昨日下午他就到了军营外面,但是进不来,在外面坐了一夜,想着是不是找地方买块布蒙面冲进去的时候正好遇到茶爷他们。 沈冷搬着菜筐站在那傻笑,笑的眼眶微微发红。 “不许笑。” “哦。” 孟长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沈冷,注意到沈冷胳膊上绑着绷带,眼神骤然一凛:“谁?!” 他没有问为什么,没问什么事,只问了一个字。 谁?! 沈冷把菜筐放下,忽然大步过来抱着孟长安,拍了拍他的后背笑起来,笑的肆无忌惮,这一阵笑把孟长安笑的有些发愣,张着双臂在那显得有些慌张。 茶爷过来一把拉开:“凭什么?” 这三个字含义很多,凭什么抱他?凭什么抱他不抱我? 沈冷抬起手揉了揉脑袋:“久别重逢,开心而已。” 茶爷:“我倒是看出来一些久旱逢甘霖,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沈先生:“咳咳......” 茶爷当然能理解沈冷此时的喜悦,虽然和孟长安才分开两个月不到而已,不过长安城里那一面见的确实匆忙,本以为那一别再想相见就难了,毕竟相隔太远且孟长安就要离开长安。 谁想到孟长安背着一个行囊出了长安城本一路向北,怎么就绕回了安阳郡。 茶爷和沈先生卸车,不想多打扰冷子和孟长安说话,进军营的时候茶爷略微有些尴尬的问孟长安这次回来多久,孟长安的回答是看冷子一眼就要走了,还要赶去北疆报到。 从长安往东南回安阳郡,再从安阳郡到北疆,他多走了一倍还多的路,只是为了回来看冷子一眼? 茶爷本来不理解冷子和孟长安之间会有多深厚的感情,毕竟鱼鳞镇的人都知道孟长安小时候没少欺负沈冷,自从上次去长安城的半路上沈冷对她说,孟长安每一次欺负自己都是孟老板要下手打他的时候,茶爷才知道孟长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骄傲的,连表达自己关心保护的方式都那么特立独行的家伙。 沈冷去厨房里找到厨师,请他提前做了一些早饭,两个人就在食堂大厅里面对面坐下来,孟长安吃的狼吞虎咽,像是几天没吃过东西了似的。 “多久没吃饭了?” 沈冷皱眉。 “只昨日一天而已。” 孟长安吃的很满足,两碗白米粥,三个馒头配了几块腐乳,一小碟炸辣椒,一个咸鸭蛋,风卷残云一样吃完后擦了擦嘴:“走的急忘记去书院领路费了,身上带着的银子不多,要多走一倍的路所以得省吃俭用。” 沈冷跑出去跟沈先生伸手:“带银子没有?” 茶爷把钱袋塞在沈冷手里哼了一声:“哼,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你拿去做好人......记得让他说谢谢!说两遍,有一遍是给我的!” 沈冷使劲抱了茶爷一下,然后飞奔回大厅里面。 茶爷脸微微一红,抬起手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败家老爷们......” 沈冷把钱袋放在孟长安面前,孟长安看了看后取了大概十两银子左右收好:“够了。” 沈冷当然不会坚持,因为他太了解孟长安的性格,孟长安说够了就不可能再多拿哪怕一个铜钱,当然他也不会和沈冷虚套客气什么。 “你还没说是谁。” 孟长安指了指沈冷胳膊上的伤。 “死了。”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像是个在希望得到自己大哥哥表扬的小弟弟:“你说过的,被欺负的时候别忍。” 孟长安满意的点了点头,也笑起来,抬起手在沈冷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还笑?!” 沈冷:“哦......” 孟长安吃饱了,坐在那看着沈冷沉默了大概几分钟,然后站起来准备离开:“我要去的是北疆大将军铁流黎麾下,远隔万里,北疆与黑武国接壤之处从来都不安宁,那是最能历练人的地方,我今年十六岁,若十八岁不死,两年时间必然做到五品将军,到时候......” 沈冷:“两年不见吗?也没什么,这不是之前已经有三四年不见了。” 他当然知道孟长安话里的意思,北边的黑武国是大宁最强的对手,宁人习惯了称呼对方为红毛子,人生的高大健壮性子粗野,而且国域很大,黑武国的边军很强悍,作风很硬,两国的边军几乎每天都有摩擦,每个月都会打上几次,死人在北疆是很正常的事。 孟长安就是要去最凶险的地方,因为最凶险的地方晋升才会更快。 沈冷当然也知道孟长安想表达什么,五品将军,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可沈冷只是笑了笑:“也许两年后,我也是五品将军了,毕竟五品将军才能带家眷。” 孟长安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笑起来:“那小丫头性格太冲,我怕你压不住她,别人欺负了你我可以管管,她欺负了你,我只能笑笑。” 沈冷撇嘴:“比比谁先五品?” 孟长安转身:“好,看谁更快些。” 沈冷站起来朝着他背影喊了一声:“我的刀呢。” 孟长安头也不回:“早扔了。” 沈冷又喊:“拉车的马虽然是驽马跑不快,但是自家的。” 孟长安:“知道了。” 他摆了摆手,没回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你怎么像个老母鸡一样啰嗦。”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是?” 孟长安出了食堂大厅之后看了看那拉车的驽马,有些老有些瘦,所以稍显嫌弃,茶爷一看就来气了:“你想干嘛?” 孟长安看着她认真的说道:“能不能把这匹马送给我?弟妹。” 茶爷下意识的摇头:“当然不行......嗯?弟妹?啊......一匹马而已,牵走牵走,一匹够不够?” 孟长安点头:“够了,回头还你一匹五花马加一件千金裘,等你们成亲的时候。” 茶爷脸红:“不用不用,何必这么客气。” 孟长安牵着马走了,沈先生蹲在马车上唉声叹息:“我呕心沥血培养出来两个傻子,真是......一言难尽。” 茶爷:“咳咳,回去的时候我帮你拉车就是了。” 沈先生:“真忧心啊,你这么容易没收买。” 茶爷笑:“分是谁,因为他是孟长安,冷子的兄弟。” 沈先生心里微微一震,然后释然一笑:“是啊,冷子的兄弟。” 冷子这样的人这辈子不会缺了兄弟,但孟长安是独一无二的。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七章 耀武扬威 搬完菜的时候茶爷看到沈冷蹲在厨房门口还看着营门的方向,她背着手过去站在沈冷身边,肩膀靠着墙,脚尖在沈冷屁股上戳了戳。 “抬起来!” 沈冷抬了抬屁股。 “胳膊!” 沈冷:“哦......” 他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受伤的胳膊抬起来,茶爷小心翼翼的把胳膊上的纱布解开然后换了新药,又从带来的药箱里拿了新的纱布包扎好:“正七品了?” 沈冷点头:“嗯!正七品,牛不。” 茶爷撇嘴:“可你受了伤。” 沈冷:“下次我注意些,不受伤还能升官。” 茶爷两只手捧着沈冷受伤的胳膊,忽然低下头用嘴唇在伤口位置轻轻碰了碰,然后呼呼的吹了几口气:“不疼了吧?” 沈冷觉得自己中毒了似的,飘飘欲仙。 “我看人家两个人......两个人好了之后,总是会有说不完的好听话,可腻歪了,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 她看着沈冷问。 沈冷回答:“好听话是什么话?” 茶爷哼了一声:“我要回去了,陈大伯还在营房外面等着呢。” 沈冷笑着说道:“你站在我眼前再让我多看几眼。” 茶爷回头:“干嘛?” 沈冷道:“每天晚上训练回营的时候我都会多看几眼南平江,江水里有个月亮,特别美.....可江中月是天上月,再美也是虚幻,哪有眼前人这般真实,眼前人是心上人。” 茶爷哎呦一声掉头就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要再说了,听了手心都痒痒,我怕是忍不住把先生衣服再剪几件,谁叫他让你进水师的......” 沈先生正在整理空车,摇头叹息:“江中月是天上月,先生总是得罪人。” 沈冷哈哈大笑,挥手送别茶爷和沈先生。 出了营门之后茶爷忽然想到一件事,很认真的问沈先生:“这水师是不是有点奇怪?” 沈先生:“为什么?” 茶爷:“他怎么连情话都学会了。” 沈先生:“真可怕啊......” 沈冷回到营房之后将自己的十人队拉出来准备训练的时候,看到另外九个十人队列队朝着这边过来,队伍默不作声的在沈冷的营房外边停下来,整齐的站好。 九个十人队队正向前跨步,肃立,行礼。 规矩都有,可是显然他们看沈冷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他们这一标营所有人,对黎勇的感情自然不用多说什么,沈冷知道庄雍肯定不会杀黎勇,可这些士兵们不知道,而黎勇出事,理所当然是因为沈冷。 “你们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会恼火?” 沈冷耸了耸肩膀:“站着吧。” 然后他带着自己的十人队去了校场那边参加合练,九个十人队被他扔在了营房外边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整个上午过去了,沈冷带着十人队说说笑笑的回来,然后一起去食堂打饭吃饭,回到营房休息,就把那些人当做了雕像。 下午的时候沈冷带着十人队再次去校场参加合练,快天黑的时候有说有笑的回来打饭吃饭,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沈冷又带着他们去加练,而这一天,九个十人队就站在那,沈冷不理不睬,甚至是视而不见。 一个时辰之后沈冷带着自己的人加练回来,路过那些人身边的时候沈冷随口说了一句散了吧,然后就走了,多一个字都没有。 九个十人队散了,心中自然有怨气。 第二天一早沈冷如老样子一样去厨房搬菜,见先生见茶爷,然后带着十人队去参加合练,那九个十人队集合列队,沈冷还是那句话......站着吧。 一连三天。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这九个十人队已经没有几个还能扛住了,别说站,起都快起不来,沈冷让自己的人去校场上合练,他站在营房门口等着人来,结果等到快中午一个人都没来,沈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就传来消息,因为触犯军规,那九个十人队的队正都被庄雍将军亲自下令给免了,派去新兵营协助训练新兵。 吃晚饭的时候那近百人也出现在食堂外边排队,看起来一个个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沈冷带着自己的十人队过来的时候那些人哪里还有什么傲气。 “王阔海和陈冉留下,剩下的人都自己去挑一个十人队带着去吃饭,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十人队的队正了。” 沈冷一摆手,手下人欢呼了起来,把其他排队吃饭的士兵吓了一跳。 沈冷答应了庄雍的时间是十天,十天之内把这些人都理顺了然后准备南下,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似乎沈冷一点都不着急。 吃过晚饭那些人才好些回了一点精神,稀稀拉拉的往回走准备去休息,结果沈冷在食堂外边一声令下,一百多个人集合起来就被他拉着去了校场加练,一练就是一个半时辰,有一多半人练吐了。 第五天开始,沈冷没有和那些新来的士兵多说一句话,只是正常带着他们参加水师日常训练,吃饭休息,然后到了晚上加练,一丝不苟。 到了第八天开始有人骂娘,说什么都不干了,沈冷挑挑拣拣把其中十几个反抗的比较强烈的人都叫出来,就在校场上让这些人站成一排。 剩下的人列队在一边看着,很快就有不少人在远处围观。 沈冷走到那十几个人前边,看着那些家伙眼神里的怨恨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幼稚啊......眼神不能杀死我,你们要是就这点本事我还真是看不起,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现在一起上,十几个人联手能把我打翻,我去和将军说给你们自由,让你们去别的团。” 其中一个叫高成月的精壮汉子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阴险,你让我们和你打,然后你再以触犯军律为借口把我们都逐出水师!” 他身边的士兵叫郑多秋附和道:“我们原来的队正是怎么被赶去新兵营的,难道以为我们忘了?” 沈冷道:“相信我,让他们去新兵营是我仁慈。” 他围着这些人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你们笃定的认为我是想找机会把你们逐出水师,那么为什么不拼一把?临走之前还能把我打一顿,也不算亏了。” 高成月微微一愣,然后直接冲了上来:“你他妈的说的对。” 他一拳砸向沈冷的面门,这一拳极为凶狠。 沈冷侧身避开:“出拳太慢。” 郑多秋看到高成月动了手,心里那股子火气也憋不住了,嗷的叫了一嗓子就冲了上来,他一动手剩下的那十来个人也动了手,心想着反正也要被逐出水师了,索性就放开了干一次。 这些人可不是新兵,他们是沐筱风当初挑出来的一标营人马,是当初从各道战兵送过来的,纵然不是各道战兵的精锐,可是比起新兵来战斗力强悍的不是一星半点,十几个人围攻沈冷一个,而且全都发了狠。 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中军大帐,正在思索南疆海域之行怎么稳妥些的庄雍脸色一变,本能的想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又站住,嘴角一勾:“让他们打去吧,一会儿打完了把结果告诉我。” 督军队的队正杨七宝却忍不住,一口气跑到校场那边,一边跑一边招呼自己手下人,等到了校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十几个人已经有三分之二躺在地上动不了。 剩下那三四个人纵然还在坚持,可哪里像是围攻沈冷,更像是陪着沈冷练手,就看沈冷什么时候乐意把他们击倒。 杨七宝喘息着停下来,蹲在那朝着沈冷挑了个大拇指,沈冷抽空对他笑了笑,然后一拳把高成月鼻子打歪了。 十几个人倒在地上,沈冷却连粗气都不喘,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们这些战兵出身的人狂有狂的资本,骄傲有骄傲的理由,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许你诬蔑战兵!” 满脸是血高成月躺在地上嘶吼了一声,沈冷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心中的怨气其实不仅仅是因为黎勇的事,还因为他们是被选送来水师,这就证明他们在各地战兵是最差的那一批,对于他们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也对,不是战兵弱,是你们弱。” 沈冷在观礼台的台阶上坐下来:“不过你们想证明什么?战兵比我们强?那我不妨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不只是你们十几个,所有黎勇手下调拨过来跟我的都一样。”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手下:“你们随便挑选一个挑战,一对一,你们打赢了我放你们走,不用负任何责任,想去哪个营我找将军给你们说,我的人挨了打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怪不到你们头上,但!” 沈冷语气骤然凌厉起来:“打输了,就他妈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当我的兵,谁在再炸刺敢阴奉阳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生不如死,可以试试。” 这一嗓子把那些人吓了一跳,而沈冷原来的十人队每个人都兴奋起来,跃跃欲试。 “怂了?” 沈冷一声冷笑:“没本事还敢呲毛的都是白痴,想让我看得起你们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来,不然你们在我眼里就永远都是被人挑出来的废物。” “我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壮硕的战兵站出来:“我来打!” 他看了看沈冷原来那些手下,随便指了一个:“就你!” 沈冷的这个手下叫倪小六,安阳郡本地渔户出身,排行老六所以这名字就这么随便来了,本身是个稍有些不自信的人,被点了名的时候心里还惊了一下,看了看沈冷的脸色,咬着牙出列,心说不能给团率丢了人。 结果动起手来才发现,经过沈冷这段日子魔鬼一般的训练之后,他自己的出手速度,反应速度,甚至预判都在对方之上,原本以为自己会打的很辛苦,结果两分钟之内就解决了战斗,那稍显残酷的训练效果在实战之中展露无遗。 倒在地上的战兵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江南人个头稍稍矮一些,而他本身就比寻常男人高大,倪小六比他矮了差不多半个头,结果却被人家打的找不着北。 “继续。” 沈冷淡淡的说道:“换人,随便你们选谁。” 又一个战兵出来挑战,点了杜威名,沈冷这些手下都笑了起来,杜威名活动了几下过去,不到二十息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挑战他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沈冷站起来有些怜悯的看着那些战兵:“不服气的可以接着挑战,如果觉得自己不行那就忍着吧,我知道你们被人挑出来送到水师心里憋屈,可我不相信你们就真的是不如那些留在战兵的人,男人想证明自己要只是心里有怨气不敢发出来那真让人看不起,如果你们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跟着我,我让你们将来再见到那些战兵同袍的时候耀武扬威。” ...... ...... 【感谢哥哥鸭的打赏,我今天尽力加更出来,若是今天没能加更明天一定会补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八章 好兆头 近百个士兵倒下的倒下,害怕的害怕。 沈冷一个人把十几个战兵放翻,然后沈冷的十人队随便一个人都能把这些战兵中的随便一个放翻,所有的骄傲都被打击的支离破碎,还剩下什么? “你们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 沈冷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些人:“愿意走的我不留,愿意留下的就按照我的规矩来,当初你们在战兵的时候算是被淘汰的一批人,到了我这若还是被淘汰,你们自己脸上可还挂的住?”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转身就走了:“愿意留下的,明天一早比往常早起半个时辰,跟着我加练。” 那些士兵站在原地没动,站了很久很久。 庄雍得到消息之后只是笑笑,心说这般手段只怕不都是沈小树教出来的,沈冷这个年轻人有自己的那一套,很了不起。 第二天天还没亮起来的时候沈冷已经在校场上跑圈了,第一个出现在沈冷身后的是陈冉,其实昨天夜里回到营房之后陈冉想了很久,如果被挑中的人是自己,自己有把握打赢吗? 可能沈冷替他有把握,但他自己没把握,他不希望以后一直都这样。 第二个是王阔海,第三个是杜威名,第四个是李土命,没多久沈冷当初的十人队全员到齐,然后远处犹豫不决的战兵有人加入进来,慢慢的人越来越多。 跑圈,洗漱,吃早饭,合练,所有人都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事,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昨天被沈冷打到的高成月等人也出现在跑圈的队伍里,一个个鼻青脸肿,但却似乎比昨天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骄傲。 谁还不是男人? 十天之后,沈冷知道对这支队伍的把控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成效,虽然那些战兵说不上对他有多忠诚,但他们只要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起来了,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距离水师大营几百里外就是怀远城,江南道的道府所在之处,沐筱风昨天夜里赶到怀远城,直接进了江南道驻军乙子营的大营。 乙子营大营将军白尚年昨夜里就和他一番长谈,天一亮两个人就肩并肩的在驻地湖边散步。 “我是不会从乙子营给你调人出去的。” 白尚年一边走一边说道:“纵然我和你父亲私交很好,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自己儿子一样,但我也不会调拨乙子营的精锐给你去报私仇,若你父亲知道了也不会答应。” 沐筱风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来之前父亲说过,任何事都可以找你白叔叔帮忙。” “不触及国法军律的事,我都可以帮你,但这件事就是不行,我虽然是乙子营将军,可你真的以为我能在乙子营一手遮天?如果你觉得各道府驻军战兵将军可以完全掌控队伍,那就说明你太幼稚了。” 他走的步伐很慢,以至于沐筱风几次都超过了他,又不得不有些恼火的退回到他后边。 “陛下的行事,你还是不了解啊......陛下登极之前六部之上有尚书令,尚书令是谁你知道吗?” 沐筱风点头:“父亲。” 白尚年嗯了一声:“六部之权汇于你父亲一人之手,那是先帝对你父亲的信任,莫大的荣耀......可是陛下一道旨意下去,直接将尚书令这个官职给裁掉了,六部直接向陛下汇报,这是陛下的第一刀,紧跟着六部之中职权最重的兵部就被陛下砍了第二刀。” “原本各地战兵调拨分派的权力在兵部,可是陛下现在给兵部留下了什么?只剩下后勤补给器械督造这些微末的权力了,以至于原本最重要的兵部现在沦为六部末流,也就是比工部稍稍有分量那么一点而已。”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乙子营我是将军,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睛里看着,只要我今日调拨了人手给你,用不了多久我,你,包括你父亲都会出事,大学士一生清傲,你舍得让他受辱?” 沐筱风咬着牙不说话,拳头却攥的越来越紧。 “庄雍那边,我自会写一封亲笔信过去,让他对你多关照。” “不用了。” 沐筱风脚步一停,终于没有耐心再跟着白尚年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表现的有多愚蠢,以至于白尚年对他最后那一点点好感也消耗殆尽,白尚年是正三品的驻军将军,大学士就算是权倾朝野也不能直接把他怎么样,更何况现在大学士手里的权力快要把被陛下扒光了。 况且湘宁白家这些年逐渐崛起,不管是军中还是朝廷里握权的人都不少,大学士难道会因为自己儿子的幼稚而和整个湘宁白家撕破脸? 沐筱风好歹还知道抱拳告辞:“水师之中虽然侄儿只挂着个虚职,但还是不能离开太久,就不多打扰叔叔了,就此告辞。” 白尚年点了点头:“回去吧。” 沐筱风一咬牙,转身就走。 “有些时候需要变通,不要一根筋......前阵子南下海疆的大运河上水匪变得越发猖獗起来,南平江的水师太远了,水匪肆无忌惮,我乙子营进剿了数次但也没能斩草除根,这些畜生无恶不作,只要有钱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白尚年叹息一声:“愿大宁水师尽快的强大起来,诸水路再无祸端。” 沐筱风就是再蠢也明白了白尚年的意思,他笑起来:“侄儿告辞。” 白尚年摆手,没有多看他一眼。 水师的人要南下海疆的事沐筱风自然知道,估计着出发就在这几天,带队的是正五品勇毅将军岑征和他的手下一个从五品参将白秀,一共带着两个标营七八百人南下,十余条船,所需物资早就已经准备好且装了船,船工这些日子都没敢闲着。 沈冷就在南下的队伍里,不久之前沈冷被升为团率的时候王根栋被升为校尉,沈冷还在王根栋手下,那一标营里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是当初沐筱风的人。 想到这,沐筱风就忍不住开心起来,自己确实太轴了些,一根筋......水师南下必然要走大运河,从南平江进运河一路往南,走上大概两千里转入扩沧江然后奔南疆海域,这一路上有的是机会下手,自己又不是缺了银子,还能买不到人命? 有些让他为难的是沐久死了,身边没有更合适的人可以用。 想着这些沐筱风出了乙子营的营门,翻身上马的时候看到有个三十几岁年纪的彪悍汉子走过来,见了沐筱风之后俯身一拜:“白将军说你身便缺少一个伺候的下人,让我过来跟着,我叫聂垣。” 沐筱风笑的更开心了,这个聂垣他见过一次,当初白尚年进京述职的时候去大学士府里做客,身边带着的亲信就是这个聂垣,据说是个能文能武能杀人的狠角色。 “好,跟着我吧。” 沐筱风打马前行,聂垣拉了一匹战马跟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乙子营大营的湖边,白尚年招手让人搬了个凳子,亲兵将他最喜欢的渔具一件一件准备好,把鱼线捋顺,把鱼饵挂好,然后鱼竿才递给白尚年。 白尚年将鱼钩甩出去,摆手示意手下人离开,只留下了他最信任的谋士韩厚初,是个五十几岁的读书人,大半辈子却没读出个什么功名,这个人文章做的不好,可脑子里的算计能让每个人都害怕。 “将军,是不是有些过了?” 韩厚初蹲在那给白尚年搅拌着鱼饵:“白家这五年来才逐渐在朝廷里掌握了一些话语权,所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家主小心翼翼唯恐出了什么差错,而将军你是白家在朝廷里很重要的一环,因为一个沐筱风而去得罪庄雍,将军是不是草率了些?” “我当然知道白家现在得来的这一切有多不容易,从无到有付出了多大代价,我也知道庄雍是陛下家臣,没几个人的分量比他重......可是厚初啊,我能怎么办?沐筱风不过是个蠢货而已,连他爹万分之一都没有,可他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为了这个儿子沐昭桐也能做出些蠢事来。” “白家比不得那些有几百年根基的大家族,想要真正崛起就不能少了沐昭桐的支持,他虽然已经不是尚书令,可他还主掌内阁!未来十年之内,朝廷里依然没有人能比他分量更重,陛下再不信任他也不能不用他。” 白尚年叹了口气,远处水面上鱼漂动了,他却没有起杆。 “白家的人六部之中没有一个能说上话的,我帮了沐昭桐一个忙,最起码得跟他要来一个侍郎。” 韩厚初听完了之后微微摇头,总觉得将军的做法还是不够稳妥,这件事一点传出去,以当今陛下那性子,谁知道会掉多少颗人头。 白尚年指着那上下起伏的鱼漂:“都是些逗弄鱼饵的小鱼儿罢了,哪怕是六部侍郎也算不得大鱼,如今最让陛下上心的是水师啊......若庄雍能倒,把沐筱风那个白痴扶到水师提督的位子上,对我们白家来说大有好处。” 韩厚初嗯了一声:“那我再去安排几个人吧,聂垣虽然做事不成问题,可杀心太重容易冲动。” 白尚年点了点头:“去吧,这么多年来,只要你肯认真做的事,有什么不能做好的?白家要和那些大家族争位置,总得比他们做的更多,付出的更多,那些大家族不屑做的事,看不起的手段,我们却不能不用。” 他一抬鱼竿,钓起来一尾大鱼,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勾:“好兆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四十九章 因为我姓白 对于茶爷来说沈冷要离开半年之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可是自从跟着沈冷去了一趟长安城之后茶爷似乎比原来成熟了许多,因为她明白了,自己若成为沈冷的牵绊,那么沈冷反而会更危险。 她和沈先生站在江边看着那几艘战船缓缓的从水师大营里驶出,眼睛微红,抬起手揉了揉:“风可真大啊。” 沈先生点头:“是啊,真大。” 可哪里有什么风? “这半年我不想往水师大营里去送菜了。” “那就不去。” 沈先生拍了拍茶爷的肩膀:“回去吧,只是半年而已,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把真正的剑吗?我把送菜的生意交给陈大伯,再给他雇两个帮手,你和我去一趟亭台山,我带你去求一把剑。” 茶爷:“求剑?找谁求?” 沈先生道:“我在云霄城的时候有个朋友,我住在城里他住在城外亭台山上,每个月都会找我比剑,他说若是什么时候我赢了他,他就封了自己的剑......” “先生赢了他?” “没有。” “那这次去先生是要赢了他?” “赢不了,但是我可以硬要。” 沈先生眯着眼睛,想到那个一身傲气的家伙:“他叫楚剑怜,一个把剑当做自己的兄弟,亲人,甚至是伴侣的人,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比他的剑更重要了。” 茶爷有些不理解:“既然他把剑看的那么重要,先生何必去强人所难?” “他会给你的。” 沈先生转身:“正因为他太在乎那几把剑,所以不想让剑变成无主之物。” “楚剑怜?” 茶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先生提起来。 两个人离开了江边回到小院里,沈先生给陈大伯留下了足够的银子,又出去给他雇了两个帮工,每天早上帮他送一趟菜而已,价格给的不错,所以人也好找。 陈大伯问他们几时回来,沈先生说快则三个月,迟则半年。 云霄城并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先帝李承远继位之后把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亲弟弟李承唐安排到云霄城,是因为这里足够偏僻,有些远隔尘嚣之外的安宁。 云霄城在大宁西南扶绥道,是一座山城,和外界的交通十分不便,那地方走上三天三夜的山路都未必遇到一个村子,豺狼虎豹的天堂。 但是大宁第二大城就在扶绥道,距离云霄城将近一千五百里的银叶城是前朝大楚的国都,大楚从开国到国灭绵延七百年,都城变成了大宁的一个道府。 前朝曾经也有过辉煌,虽不及现在的大宁,可也是令四方臣服的庞然大物。 其实茶爷知道先生带她去亭台山是因为怕她对冷子太想念,冷子此去快则半年,沈先生也是想带她去散散心。 早晨的太阳将光芒洒在江面上,战船将这片片金光切开,沈冷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江景,似乎在那水波纹里看到了茶爷的样子。 陈冉走到他身边靠着船舷深吸一口气:“冷子,大海很大吗?” “据说很大很大,一望无际。” “噢,大海都是水。” 沈冷眯着眼睛:“你想说啥?” “我爹没见过大海。” “那就等将来带着陈大伯去一次。” 陈冉感慨道:“有人说人这一生一定要去三个地方,心胸就会变得开阔起来,第一就是海边,第二是大漠,第三是草原。” 沈冷看了看陈冉的胸:“你不用看这三个地方,胸也挺开阔的。” 陈冉一阵苦恼,也不知道怎么了胸确实有些大,哪怕高强度的训练下来那里还是两座小丘,一点儿也不阳刚。 李土命走到陈冉身边看着江水感慨:“怪不得诗人能写出日出江花红胜火这样的词句,真好看啊。” 陈冉:“日出......” 李土命楞了一下,嫌弃的看着陈冉一眼:“龌龊。” 陈冉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大家都误会了这诗句,这应该是描写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然后两情相悦,第一次嘛,应该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日出,江花,红胜火,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冷在他屁股上给了一脚:“回头我就告诉陈大伯。” 陈冉:“我爹不懂的。” 沈冷:“还出息了你呢。” 就在这时候有亲兵大声喊了一句:“校尉到!” 沈冷他们连忙肃立,校尉王根栋走过来,咳嗽了几声来缓解尴尬,毕竟之前他扣了沈冷那个十人队的配给,还曾经给了陈冉一个耳光,本以为沈冷会因为这事去找他理论,结果沈冷居然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在聊什么?” 王根栋随便找了个话题。 李土命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回答:“日出江水的事!” “嗯?” 王根栋楞了一下,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是日出的水,还是真的江水?士兵们都是糙汉子平日里开些低级玩笑也是常事,可没见过沈冷他们这批人低俗过。 “他是吓得,语无伦次了。” 陈冉连忙给李土命解围:“就是随便瞎聊的,校尉是有什么事吗?” 王根栋看了沈冷一眼:“想和你聊几句。” 沈冷嗯了一声,跟在王根栋后边往船尾方向走,王根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上次扣了你配给的事......” 沈冷摇头:“是我错了。” 王根栋脚步一停,他听闻沈冷是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没想到居然这样的态度。 “那这事就过去了,我找你是因为别的事,也不是很重要......就是想说谢谢。” “谢谢?” 沈冷有些懵了:“校尉孤身一人去救我们,我们还没有说声谢谢。” 王根栋摇头:“知道为什么将军升我为校尉吗?就是因为我去救了你们,整整一船人,只有我去了,将军说这才是大宁军人应该做的事,不放弃自己的同袍,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沈冷嗯了一声:“大概能猜到......沐筱风和我之间的私怨牵扯到校尉了。” 王根栋道:“实不相瞒,沐筱风之前找过我,想让我帮他除掉你,但我拒绝了......你带着十人队去进剿水匪的时候我又违抗了沐筱风的命令去帮你们,将军给我一个校尉,是想告诉我要正身不要被人带偏了。” 这些话稍稍有些乱,但这乱正是王根栋此时此刻的心境。 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卷进了这件事里,本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突然就被拉了进来,这让他不安,哪怕被提升为校尉也不安。 “你小心些吧,沐筱风之前去了乙子营。” 王根栋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这句话才是他最想对沈冷说的。 六艘战船转过南平江进入大运河一路往南,接下来的两千多里应该平安无事,大运河是前朝大楚近乎倾尽国力开凿出来的,世人皆说是劳民伤财,可当今陛下对大楚开凿大运河的评价是令人震撼的八个字......过在当代,功在千秋。 大运河边上有一座葵蒙山,南北走向顺着河道连绵不绝,这大运河上最大的一伙水匪就藏身在葵蒙山下的蒙山湖里,水路复杂,当地也没有水军,水匪在这一带简直是野蛮生长,这伙水匪在蒙山湖建造了水寨,至少有五六百人的规模。 即便如此,水匪也不敢在白天出去行凶,就算是大宁各地的厢兵也一样能把他们打的丢盔弃甲,只要在陆地上,他们就不敢放肆。 大宁十九道每一道都有一卫战兵驻守,但一道十九郡,战兵自然管不过来,所以每郡甚至每县都有厢兵,这些厢兵的装备训练都是当地衙门负责,和战兵不能比,可是器械甲胄比水匪要强的多。 这伙水匪自称为连云寨,大当家叫何连,二当家叫白占云,连云寨的名字就是因此而来。 此时在水寨的聚义大厅里,大当家何连一脸戒备的看着来访的几个客人,以及摆在他面前的那满满一箱子白银,客人很体贴,用的不是整锭的官银而是碎银,不会被官府追查到。 可是客人提出来的事,他真的不敢答应,哪怕那一箱子白银太诱人。 “对不起了聂先生。” 何连笑着站起来:“银子真的是这世上最难让人抗拒的东西,我做出决定很艰难,可是前思后想,我还是觉得最先要保证的是我手下几百号兄弟的生死,你让我们去杀的可是南平江水师的一个团率,别说不好办,就算是人杀了,我们这小小的水寨也挡不住南平江水师的报复,知道为什么连云寨一直都还算安稳吗?因为我识时务,绝对不会去南平江上逛荡。” 聂垣点了点头:“大概猜到了大当家会是这样的态度,确实有些为难你,毕竟要杀的不是什么寻常人,团率虽只是小小的七品武职,可涉及到了大宁水师的威严,不被报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还为大将军及兄弟们准备了退路,大当家想想,就算现在南平江水师不来围剿,以后也不来?” 聂垣笑道:“只怕你们躲得了今天也躲不开明天,水师是早晚要来的,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杀了沈冷之后,你整个连云寨的人都会被乙子营收编,或者成为地方厢兵,你们摇身一变从匪到兵,事成之后我再追加足够多的银子让每个人哪怕不再做水匪也一样吃喝不愁,如此难道不好?” 何连忍不住讥讽道:“大话说的如此漂亮,只怕事成之后你第一件要做的就是灭了我连云寨吧。” 聂垣问:“大当家是决定好了不接受我的好意?” 何连摆手:“送客。” 聂垣忽然问了一句:“连云寨若是没了大当家,还是连云寨吗?” 何连眉头一挑:“你们是不是不想走了?” 聂垣忽然跨前一步,在何连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将何连的佩刀抽了出来,快的难以想象,刀戳进何连胸口,然后聂垣又一掌拍在刀柄上,刀噗的一声直接击穿了身体向后飞出去。 在何连身后,二当家白占云啪的一声将刀接住,刀锋一扫断了何连的腿弯,何连捂着胸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回头看着白占云用最后的力气问:“为什么?” 白占云看起来有些歉疚,跪在那扶着何连的身体贴着他耳边轻声说道:“因为我姓白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章 你只需要配合而已 沈冷在船上整理自己的行礼,忽然发现了一件不该出现在自己行囊里的东西......那块金子。 离开水师大营准备南下的头一天沈冷特意告假回了一趟家,和茶爷沈先生聊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又赶回水师大营报到,夜里的时候茶爷为他准备了洗好的衣服和用品,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茶爷把这金子放进行囊之中的。 沈冷想着也罢,自己把金子给茶爷的时候茶爷并没有表现的多开心,后来他和小胖子陈冉聊起的时候陈冉一个劲儿的骂他白痴,送女孩子礼物哪有这样的,给钱让她自己去买想买的东西,太粗暴了些,一点儿情调都没有。 想着南疆叶族的工匠最擅长的便是打造金银首饰,用这金子给茶爷打一支金簪,回程路过湖见道的时候再给先生买一些当地著名的白茶来。 陈冉靠在船上看着沈冷发呆:“想什么呢?” 沈冷笑了笑:“只是想到回去的时候给先生和茶爷都带些礼物,还有陈大伯。” 陈冉一拍脑门:“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也得给我爹买些东西,再加上你的就是两份礼物,我爹一定很高兴。” 沈冷嗯了一声,还没有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沈冷出了船舱才注意到校尉王根栋以及其他团率差不多都在场。 “现在人齐了。” 王根栋对沈冷微微点头:“刚才岑将军派人来通知我去议事,我把将军的意思传达一下,将军说为了保证船队的安全,准备将船队分成两批,选出一艘船为先锋在前开路,剩下的船和先锋船保持三十里的距离。” 沈冷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嘴角一勾:“怕是咱们船要做先锋了。” 王根栋微微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冷耸了耸肩膀:“属下胡乱猜的。” 王根栋道:“将军为了公平起见决定让我们几个校尉抽签,黑签红签,其中只有一支是红签,抽中红签的人为先锋。” 沈冷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所以校尉是第一个抽的?而且第一个就抽到了红签?” 王根栋甚至怀疑沈冷刚才就在场:“是的,你又是猜的?” 沈冷在心里叹息一声,心说哪有这般巧合的事,这不算什么巧妙的安排,只怕箱子里都是红签,但只要保证王根栋是第一个抽签的人,在王根栋抽出红签之后其他人自然就不必再去抽了,也就不会有人发现箱子里其实根本没有黑签。 如此说来的话,这次领队的将军岑征有问题? 沈冷想起来出发之前十天的夜里庄雍特意找到自己,要求自己保证这次南下抢夺求立国的战船必须成功,当时沈冷就在想,水师里到底有多少人是庄雍不敢信任的? 然而这次南下海疆的人都是庄雍亲自精挑细选出来,带队的五品勇毅将军岑征是庄雍的老部下,从五品参将白秀也是水师建立的第一天开始就跟着庄雍鞍前马后,这两个人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至于其他人,没有可以左右岑征想法的能力。 所以出问题的只能是岑征,或者是白秀。 沈冷歉然的看了王根栋一眼:“既然已经定了,再无别的办法,不过我觉得校尉应该有更妥善的安排。” 王根栋从军多年,沈冷反常的表现他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摆手对其他人吩咐了一声:“都去准备一下吧,先锋船职责重要,不要误事,沈冷留下。” 其他团率抱拳垂首,转身离开。 王根栋等人都走了之后问沈冷:“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 沈冷道:“是我连累大家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喊你过去抽签你就抽到了红签,不过是沐筱风还不打算放过我罢了。” 王根栋大概也已经猜到,心中极为不满,当然这不满不是针对沈冷的,而是对沐筱风......那个纨绔子弟完全不顾及大宁水师将士的安危,也根本没把国法军律放在眼里,水师南下海疆这是多重要的事,涉及到了未来水师的存亡,沐筱风居然敢在这么重要的任务里横插一脚。 “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冷道:“熊牛战船两侧分别悬挂着一艘飞鱼,校尉大人把两艘飞鱼给我,我带我的团在熊牛之前开路,若是真有什么问题,校尉不用救我,只需保证熊牛战船不出意外。” “不行!” 王根栋眉头一挑:“大宁的军人,不管是在战兵还是在水师,都没有抛弃自己同袍的事发生过,我若是连手下人都护不住,算什么合格的校尉。” “对手很屌啊......” 沈冷靠在船舷上说道:“沐筱风不弄死我不会善罢甘休,没必要因为我搭上咱们这一标营的人。” 王根栋道:“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不喜欢。” 沈冷哦了一声:“那这样,还是由我的人分乘两艘飞鱼在前边开路,有问题的话熊牛支援,我猜着沐筱风也没有别的什么本事了,不过是继续收买大运河上的水匪对我下手而已,可这大运河上的水匪最强者不过是连云寨那些人,左右不过几百人的分量,打死他们也不敢直接对咱们的船队下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单独调出去。” 沈冷道:“估计着还会有沐筱风派来的高手混在里面,临江水战咱们也不至于怕了,校尉带着熊牛在后边看着就是,若出了问题就来支援,或是向后急退与船队汇合,总不能误了兄弟们的性命。” 王根栋点了点头:“你不会只想到这些,对不对?” 沈冷笑起来:“当然不会,将军有地图吗?” 王根栋点头:“本来我这个级别是没有地图的,不过我既然为先锋,就向岑将军讨要了一份,还要还回去的。” 沈冷伸手:“来看看。” 王根栋将地图取出来铺在甲板上展开,沈冷蹲在那仔细看了看,然后把手指放在其中一点上:“最适合袭击我们的地方是这里......” “这是......” 王根栋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这是大运河上每隔三百里就会有的官补码头,过往的官船和正经商船都会在官补码头补给,每个官补码头至少有三百精锐厢兵驻守,水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官补码头行凶?” “校尉你看,官补码头两侧都是分支水路,方便从地方上运送补给到码头,水匪的船可以轻而易举的抵达码头,据我所知官补码头虽然号称有六百精锐厢兵驻守,但实际上是轮守,两个标营的厢兵轮换休息,也就是说当值的厢兵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 沈冷继续说道:“水匪若是混在商船里进入官补码头,厢兵极难甄别,混进去几十个人就够了,到了晚上里应外合,拿下官补码头不是问题,我们的船是先锋船,第一个到官补码头进行补给,而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到了官补码头是根本不需要戒备什么的......” 王根栋听了之后一脸的忧虑:“如果真的被你猜中的话,咱们不进官补码头不就完了?” “不!” 沈冷认真的说道:“水匪操船之术极为灵活,而且个个水性极好,所以真要是在大运河上开战的话,咱们的船太大了反而不方便,如果船队不支援我们,我们会被水匪的小船如蚂蚁啃老虎一样把咱们活活咬死,但只要在陆地上,咱们大宁的战兵怕过谁?” 王根栋:“你有想法了?”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一个,不太成熟。” 王根栋叹道:“你笑的都像是一只老狐狸了,还不成熟?” 沈冷道:“校尉若是信我,那我就把想法说说,若是不信我......” 王根栋一皱眉:“哪儿那么多屁话,说!” 沈冷:“哦......” 与此同时,连云寨中。 聂垣坐在客位上抱拳:“现在可以恭喜一下了,白大当家。” 原来连云寨的二当家白占云脸色难看:“你这样贸然行事,我在江湖上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脉络都会被你毁了。” “不足挂齿。” 聂垣淡淡的说道:“拉拢一个沐筱风,比你构建一个江湖网要有用处的多,这是大宁,不是那些屁大点的小国,在江湖上谁也做不到一呼万应,就算是做到了,大宁战兵随随便便开过来就能横扫,连渣都剩不下。” “再说你拉拢的那些绿林道上的人用处就更不大了,正经的江湖门派都必须得有大宁朝廷的门碟,命脉在朝廷手里攥着,谁敢放肆?绿林道上的人见不得光,家族里的人也不屑用他们,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想过.....若你真的有那么大用处,家族也不会把你派到江湖上摸爬滚打......” 白占云猛的站起来:“聂垣,你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对我白家的事白家的人品头论足。” 聂垣冷笑:“还是要看能力的,我不姓白,但在白家的分量比你重的多你信不信?别那么大的火气,我这是给你了一条明路,这件事做好了,将军那边还能忘了你?把你从江湖转到仕途,你是亏了还是赚了?至于这连云寨几百号人,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 白占云的脸色变幻不停,最终也没能说出些什么,颓然的坐了下来。 聂垣轻蔑的哼了一声:“这就对了,我和你之间不会有太多交集,何必很僵硬?将军不允许出现意外,如果出了意外第一个死的是你,然后才是我......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我负责,你只需要配合就够了。” 白占云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冷着脸说道:“那就请聂先生吩咐。” “官补码头。” 聂垣的嘴角一勾:“谁也不会想到我们在官补码头动手。” 白占云脸色大变,嗓子都哑了:“你他妈的疯了吗!” 聂垣看向他,眼神里杀机一闪:“我以后若是再听到你对我说话这样不客气,你信不信我能掐灭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未来,还有你家族那不入流的分支一脉一并掐断?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这件事,我负责,你配合。” 白占云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很久之后缓缓松开。 “你继续说。” ...... ...... 【晚上还有一更,昨天多了一位盟主应该加更的实在没有码出来,更新的时间应该是在世界杯决赛之前~】 【再求一波支援吧,推荐票月票以及收藏,另外还有关注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一章 埋伏 为了稳妥起见,沈冷还是决定带着自己的人乘坐小船飞鱼在熊牛前边开路,飞鱼也有三十几米长,但两艘船搭载一百二十多名士兵自然腾转不开,沈冷只带了半数,一艘船三十几人。 杜威名和王阔海两个人带队在飞鱼二上,沈冷带着三个十人队在飞鱼一,两艘船一前一后,与后面的熊牛拉开二百米左右距离。 王根栋下令熊牛上的所有士兵保持临战状态,谁也不许松懈,战船上人轮流当值轮流休息,即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许卸甲。 顺着大运河往南走了两天时间平安无事,王根栋紧绷着的心也略微松开了一些,不过距离官补码头也就是不到一日的路程了,他倒是希望沈冷那荒诞之极的猜测是错的。 到晚上一大两小三艘船在江边下锚停了,后面的船队果然始终保持着距离没有跟上,即便是晚上也不在一起驻扎。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一亮再次起航,依然是两艘飞鱼在前边开路,熊牛紧随其后,中午才过就到了官补码头外面,看起来船来船往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两艘飞鱼先靠近码头,附近的商船连忙让路,没多久熊牛也停靠过来。 沈冷从飞鱼跳到栈桥将船索挂好,然后招呼人进去搬运补给,皇帝陛下对水师就像是对自己最小的孩子一样充满溺爱,不久之前下旨水师进入任何官补码头补给物品无需购买,官补码头把物资清单整理后直接向户部报告就行了。 一个身穿厢兵校尉军服的人快步过来,老百姓们觉得校尉就一定比团率大,可这厢兵校尉见到沈冷的时候更像是个下官,格外谦卑客气。 厢兵都是地方训练,各县自行拨款,江南道富得流油,县衙把厢兵也一样武装到了牙齿,可厢兵就是厢兵,不算军户,所以待遇还是远不如战兵,况且大宁数百年就没有厢兵参过战,论战力也比战兵差得远了。 且厢兵校尉不入品级,而沈冷这个团率是正经七品,按级别来说和县令同级,比统领一县厢兵的县丞还要高半级。 所以大部分时候地方县令都会不服气,掌管一县数十万人口,和一个带一百多人的团率同级,确实显得窝囊了些,很多人都羡慕前朝大楚,大楚皇帝规定同级武职低于文职,见面要向文职官员行礼。 而大宁尚武,哪怕太平强盛了几百年依然没有改变。 “卑职何占云,宁武县厢兵校尉,拜见大人。” 自称何占云的人抱拳俯身。 沈冷连忙扶着他的双臂:“我们同为大宁军人,无需如此客气。” “请团率大人到里面休息,所需物资补给我会尽快为大人安排,请问大人怎么称呼?” “水师团率,沈冷。” 听到这几个字何占云的眼神微微一变,但借着笑容掩饰过去:“快到里面休息吧,我已经命人备茶了。” 沈冷点头:“也好,进去坐坐,在船上摇晃的脑仁儿都疼了。” 何占云客气的把沈冷让进了里边客房休息,王阔海和杜威名两个人带队在栈桥等待物资补给,沈冷没让陈冉下船,另外一个亲信李土命在飞鱼二上带着几个人守着也没下来,真要有什么事,两艘飞鱼就是他们的退路。 沈冷独自一人进了客房,两个看起来颇壮硕的厢兵在屋子里等着了,为沈冷倒了茶,然后就到门边站住,两个人一左一右好像门神,可门神一般都贴在外面,哪有在里边的道理? “团率刚才说,你叫沈冷?看我这脑子,人还没老,怎么就糊涂成这样了。” 何占云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沈冷点头:“没人给你画像吗?” 何占云脸色一变:“沈团率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冷看了看那杯热茶:“闻着很香,我喝了的话,会死还是会晕?” 何占云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卑职有些听不懂团率的话了。” 沈冷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你们还真敢袭击了官补码头,这里的三百厢兵都被杀了么?这么重的罪,怕是九族都要被株连,袭击官军抢夺码头已经是谋逆了吧。” 他把那杯热茶往何占云那边推了推:“看起来你好像很热,额头怎么见了汗,来,喝杯热茶凉快凉快?” 何占云深吸一口气,手握在刀柄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冷指了指门口其中一个厢兵的衣服:“宁武县这么富,给厢兵定做的军服这么不合身的吗?我恰好还打听到一件事,连云寨的大当家叫何连,二当家叫白占云,何占云校尉......你是哪个?最主要的是,我想到了你们要袭击官补码头,所以派人上岸连夜加速赶过来想提醒厢兵做好防御,可还是晚了。” 白占云猛的站起来:“就算你看出来又能怎么样?” 沈冷耸了耸肩膀:“大宁律第一条你知道吗?” 白占云哼了一声:“我不需要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 沈冷翘着腿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眼皮微微一抬:“谋逆者死。” “杀了他!” 白占云一声怒喝。 门口那两个厢兵打扮的水匪立刻扑过来,两把刀朝着沈冷的脑袋劈了下来,沈冷向后翻出去两只手抓住椅子,水匪的刀随即劈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沈冷的椅子已经横着扫了过来。 砰地一声,椅子在一个水匪的脑袋上开了花,不知道多少木刺扎进了那家伙的脸上,下一秒一条断了的椅子腿已经过来,从这水匪的咽喉刺进去,血如瀑布一般喷涌出来。 另外一个水匪吓得面无血色,下意识的一刀横扫过来,沈冷左手探出去抓住水匪的手腕,身子往前一欺肩膀顶在那人腋下猛的一抬,咔嚓一声将胳膊卸了。 接过那水匪的刀戳进水匪心口,沈冷向前一冲追向已经逃出门的白占云。 推开门刚出去十几支羽箭朝着沈冷激射过来,沈冷将刀鞘取出来左右格挡,十几支箭尽数被他挡开,黑线刀太重,不适合这种灵活舞动。 沈冷抓着刀鞘一扭,一侧弹射出去一条细细的线,前边有一个小小的弯勾,飞出去之后弯勾啪的一声打开变成三爪铁扣抓在白占云的肩膀上,沈冷一发力将白占云拽了回来。 他在白占云背后一只手抓着对方后颈,整个人都被白占云挡住,远处已经围住了客房的几十个水匪竟是不敢出手。 “放箭!” 聂垣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大声喊了一句,可那些水匪看到白占云被抓住,哪里敢下手。 “杀了那个人,赏白银二百两。” 聂擎加了筹码,可依然没有人敢把弓弦松开。 聂擎脸色发白,一脚把身边的水匪踹开,同时将对方手里的弓抢了过来,他在那水匪的箭壶里抽了两支羽箭略作瞄准,嗖嗖两声,羽箭几乎同时飞了出来。 噗噗! 两支羽箭紧挨着刺入了白占云的心口,白占云的身体猛的一僵,先是低下头看了看心口上还在颤着的箭,然后抬起头看向聂垣:“你......居然如此狠毒......” 聂垣哼了一声:“你活着,还得为你安排后路,太麻烦。” 他将弓扔给之前被他踹倒的那个水匪:“杀了他们,你们荣华富贵,不杀,你们必死无疑!” 迫于压力,一个水匪咬着牙射了一箭,因为紧张害怕,那箭离着沈冷能有半米远飞了出去,沈冷微微叹息,用手指在白占云身上沾了些血,然后在白占云脑门上画了一个红圈。 “瞄这里,不谢。” 聂垣回头看了一眼,栈桥那边水师战兵已经开始往这边冲,他大声吩咐了一句,早就在那边藏好的水匪一通羽箭射过去将战兵前进的路暂时封死,他们更担心的是熊牛战船上那数百精锐,所以多数羽箭是用来封锁熊牛下船的地方。 羽箭密密麻麻的过去,可是却不见熊牛上下来一个人。 “别耽误时间,越快杀了他你们越安全。” 聂垣走到更远些的地方站好,一伸手,手下人随即将一张三石弓递给他......那是一张铁胎弓,远比寻常黄杨木的硬弓力度大,寻常壮汉,怕是连这三石弓都拉不开。 几十个水匪围着客房一顿乱射,奈何他们接触过弓的人并不多,他们用的竹片弓和厢兵的黄杨木弓相比差的太远,没几个人能射的准。 沈冷看了一眼自己手下人那边似乎没有伤亡只是被压制在栈桥上过不来,心里松了口气,很贱气的又在白占云脸上画了个更大的红圈。 嗖的一声,一支铁羽箭流星一般飞来,沈冷下意识的低头......噗!铁羽箭直接射穿了白占云的脑壳,箭簇从后脑扎出来,如果不是沈冷反应快的话这一箭就能射进沈冷的脑袋里。 “给我上!” 聂垣知道这些人射术实在上不了台面,还不如直接杀上去,索性下令往上冲。 水匪们到了这一刻已经无路可退,呐喊着冲了上来。 沈冷将白占云的尸体一脚踢开,身子往后一翻进了客房,人才进去,一支铁羽箭追在身后也进了门,沈冷正在半空之中想再避开显然来不及了......他也没有想避开,半空之中沈冷强行转身,从背后将绑着的黑线刀抽出来,两手握刀往下一劈! 当! 黑线刀精准的劈在箭簇上,将铁羽箭一分为二! 沈冷落地,脚往后一踹将桌子踢向门口,刚进门的水匪直接被拍了回去。 沈冷从后窗冲出去,朝着码头里边疾冲......码头后边几百米是一座不大的山包,也就是几十米高而已,山包上树木清翠,郁郁葱葱,看起来他是想逃进树林里。 聂垣往前冲了几步然后往上指了指,一个手下跑动之中忽然跪下来双手伸出,聂垣一跃而起,双脚在那亲信手上点了一下,亲信奋力一托,聂垣便直接跳上了客房的屋顶,看准了沈冷的背影,铁羽箭再次射了出去。 箭势太快,避无可避。 ...... ...... 【这应该是昨天的加更,但我并不羞愧,因为我脸皮厚。】 【三件事,第一是书评区有提议说搞个活动的,那就搞,为期一周书评区搞个评论赛,和本书内容有关就行,单纯的夸我也行,一等奖现金二百或者等价纵横币都可以,二等奖一百,三等奖五十。第二件事是想要龙套的朋友关注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以及QQ群517832051】 【第三件事单独一行......克罗地亚必胜!】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二章 还得靠自己啊 铁羽箭带着破空之声紧追在沈冷背后,这一箭准且狠,速度快的连最灵活的飞鸟都躲不过去......可眼看着那一箭就要射中的时候,沈冷的身子忽然往一边荡了出去。 沈冷右手握着黑线刀,左手握着刀鞘,刀鞘上弹射出去的细线铁扣抓住了一根树杈,人借力往一侧悠荡避开了铁羽箭的追击。 “可恶!” 聂垣眉头一皱,从屋顶上直接掠了下去:“都给我追沈冷,不用管后面的人!” 数百伪装的水匪朝着官补码头后面紧追不舍,沈冷似乎认准了那座山包,一路上辗转腾挪避开羽箭,山坡下边零零散散的树木也为他提供了遮挡。 到了山包上林子变得密集起来,羽箭基本上就失去了意义。 聂垣和他带来的人追在最前边,后面数百水匪呐喊着往前冲,他们已经没有丝毫退路了,唯有杀了沈冷才能得到许诺之中的安排,那安排就是他们的未来。 “追上他!” 聂垣大声下令。 他手下两个亲信向前疾冲,奔跑之中两个人双手握住,其中一个人啊的吼了一声身子旋转一周把另外一个往前扔了出去,那人在半空中几个翻转后落地,与沈冷的距离拉近到了三米之内。 杀手将腰上挂着的连弩摘下来瞄准,手指还没有扣下去忽然一个黑影飞了过来,他只感觉自己脖子上凉了一下,然后脖子就爆开了。 刀鞘细线上的铁扣抓在他脖子上,沈冷往前一拉,铁扣抓进脖子里,一大块血肉和喉管都被带了下来,血一瞬间往前喷了不少。 杀手又往前跑了好几步才扑倒在地,身子在地上砸起来一阵烟尘。 沈冷停下来检查了一下那人是否死了,结果后面的人距离越来越近,他回头看了一眼后继续往山包上跑,那一眼之中有一种很冷很冷的东西,而因为他这一停顿,聂垣另外几个亲信已经快速追了上来。 连弩开始点射,沈冷感觉背后发凉,那些弩箭每一支都可能是死神的镰刀所化。 到了山包下沈冷压低身子开始往上跑,后面的人已经很近了。 “杀了他赏黄金五十两!” 聂垣一声暴喝,伸手往前一指。 一个亲信疾跑之中跪倒在地,膝盖在地面上滑出去很远,聂垣跳起来在亲信托举的双手上点了一下凌空而起,半空之中搭箭拉弓,同时射出去三支铁羽箭。 三支箭品字形追向沈冷,两人距离已经很近,三支箭几乎转瞬而至。 沈冷转身,右手的黑线刀画了一个圆......当当当,三声脆响,铁羽箭都被黑线刀震飞。 聂垣落地,脸色极为难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铁羽箭的力度有多大,正常来说大宁战兵的标配横刀根本挡不住铁羽箭,被震飞的只能是刀而不是箭。 那刀有问题! 这是聂垣的第一反应。 “追上去,他走不了的,山坡后面是河道!” 有人喊了一声,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进了山林沈冷将刀鞘细线收回来,刀鞘塞回去,黑线刀插回背后的刀鞘,将连弩摘下来开始还击,距离最近的一个杀手被弩箭连续射中面门,头后仰,再后仰,再后仰,三支弩箭在脑门,鼻梁,下巴上排成了一条线,人倒下去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聂垣一共带来六个亲信,如今死在沈冷手下的已经过半,剩下的水匪人数众多可在他看来都是乌合之众,除非将沈冷团团围住不然的话没有多大意义。 损失这么大却还没能把人杀了聂垣也越发恼火起来,在乙子营将军白尚年手下做事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少年气成这样。 尤其是之前在客房外面,沈冷用血在白占云脸上画圈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小家伙,你真的以为你走得了?” 聂垣深吸一口气,再次抽出铁羽箭。 此时所有的水匪都已经从码头冲到了山包下边,而沈冷的手下在后面追过来,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追击的速度似乎并不是很快。 在聂垣刚要射出去这一箭的时候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心里一紧,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心脏狠狠的攥了一下。 他这一箭没有射出去,而是立刻低头爬伏在地上。 这一瞬间,一片弩箭从树林里激射出来,嗷嗷叫唤着往前冲的水匪毫无防备,顷刻之间就被放翻了一层,最前边的那几十人每个人身上都中了不止一箭,弩箭刺进人身体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毛骨悚然。 砰,砰砰。 那是大宁战兵传达军令的时候独特的声音,犹如战鼓。 身穿黑色甲胄的战兵从树林里压出来,五个人一队,弓着身子往前走,连弩不停的点射,直接将弩匣之中九支弩箭全部射空。 “标!” 校尉王根栋一声嘶吼,所有的士兵迅速将连弩挂在腰间,将背后的标枪摘下来,举臂,疾冲,抛投......动作简单,却凶厉。 标枪密密麻麻的落下,将更多的水匪钉死。 “快跑啊!” 一个水匪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掉头就跑。 第一个人怕了之后,这种恐惧好像瘟疫一样迅速的在水匪队伍里传播,本就胆战心惊,此时发现并不是他们伏击沈冷而是被水师战兵伏击,哪里还有勇气继续打下去,纷纷掉头就跑。 可来时路,此时已经没了路。 沈冷的人之所以追的不紧就是在等着山包上的伏兵发动,此时见到水匪后撤,立刻组成一条防御阵,特意带了盾牌的他们像是瞬间凝固起来一堵墙,羽箭,弩箭,在墙壁后边激射出去,将最先往后跑的水匪射倒在地。 “刀!” 王根栋将自己的黑线刀抽出来往前一指:“杀!” 两百多名水师战兵在团率的带领下从山包林子里冲了出去,下山虎一只能屠十里,一标营的下山虎,能令血液漫江河。 本就实力悬殊,再加上是追杀,这种方式对于战兵们来说简直不能更享受,刀落下的时候切开骨骼的声音让每个人毛孔炸开,那种感觉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体会。 一个水匪奔跑之中不慎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和把那已经举起来的红线刀。 “不要杀我!” 水匪嘶吼了一声,可嘶吼无用。 横刀斜着落下来,直接将脖子斩断,还连着小半边肩膀,落刀的战兵一把抓住人头,再一刀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半边肩膀砍掉,迅速的把死人的头发系在自己腰带上,继续向前。 水匪们杀百姓杀行商的时候若野兽,可战兵们在水匪面前就是更凶的野兽。 被杀的没有退路了,水匪开始疯狂的冲击沈冷部下组成的防线,只有冲开那堵墙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人到了这个时候连刀子都忘了用,一群水匪用自己的肩膀撞向水军战兵组成的盾阵,盾阵后边那排战兵疯狂的落刀,根本不用去瞄准什么,刀刀见血。 很快在盾阵前边的尸体就堆起来一层,后边的人依然疯了一样往前冲。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从山包上冲下来的战兵犹如绞肉机一样往前推着走,一个一个的水匪被砍翻,一颗一颗的人头被挂在战兵的腰带上,滴血一路。 昨夜里熊牛靠岸的时候,沈冷的人特意留心,后边的船队没有跟上来,这就给了沈冷从容安排的机会。 王根栋听从了沈冷的建议,带着两百人离开了熊牛一夜奔行,提前进入官补码头后边的山包密林里埋伏,停靠在码头栈桥边的熊牛战船之所以没有一个人下来,是因为本就没几个人在船上了。 沈冷故意引诱水匪往山包那边冲,而他的人在后边围堵,两面夹击之下,一标营的战兵剿灭几百人的水匪若砍瓜切菜一般。 从水军战兵开始反击到结束,不过两炷香的时间。 王根栋下令搜索清理战场,一个一个的水军士兵拎着刀子在切割人头,一个水匪本来趴在地上装死,听到脚步声之后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然后嗷的叫了一声爬起来想跑,却被战兵一脚踹翻。 “求求你了不要杀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水匪挣扎着跪在那不住磕头,战兵将红线刀举向天穹:“你们偷袭这官补码头厢兵的时候,可有人如此向你求饶?” 战兵刀落,人头滚出去很远,喷洒出去的血液将战兵的衣甲染红。 沈冷在死尸之中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个用铁胎弓的家伙,竟是没有盯住那人什么时候逃走的,沈冷默默盘算了一下,刚才那狠厉汉子的武艺远比沐筱风手下善射那人更强。 “差不多有八了吧?”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没人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然而沈冷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其实有些不准确,因为他接触的还很少,真正称得上强者的敌人他没有遇到一个,聂垣确实很强,目前沈冷遇到的敌人之中最强。 “干得漂亮。” 一身是血的王根栋走到沈冷面前笑着说道:“我会向提督大人给你报功。”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官补码头那边有些失神:“我更希望自己当初猜错了,或是猜到的更早些......” 至少一百五十厢兵,尸体如今不知何处。 王根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我会如实向提督大人禀报,提督大人自会做出公平的决断,有些人不可能一直一手遮天。” 沈冷笑了笑,笑容有些发苦。 “但愿吧。” 他只说了三个字。 然后转身朝着陈冉他们挥手,他的手下迎过来,虽一身浴血,可每个人都很兴奋。 沈冷心里想着,这个麻烦庄雍怕是没办法给自己解决干净的,还得靠自己啊。 ...... ...... 【又有人跟我说茶爷好几章没出现了,放心吧,至少还得好几章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三章 总得让他明白! 这一场厮杀刚刚结束之后不久,校尉王根栋就派了自己三个亲兵走陆路穿村过田的赶回水师大营报功,不然的话这份功劳被岑征白秀他们染指谁也落不下多少。 斩首六百余,每个士兵都能得到丰厚的奖赏,所以大家都很开心。 一队人负责清理战场,一队人负责寻找官补码头原来驻守厢兵的尸体,沈冷找到王根栋,告诉他最好立刻派人去地方县衙把这件事知会一声,不要等到岑征他们来。 都安排好了之后沈冷在栈桥上坐下来,靠着柱子微微喘息,这一战他是最关键的点,他必须活着把水匪引到埋伏圈,说起来简单,任何一个微小的意外都有可能把沈冷送进阴曹地府。 陈冉在沈冷身边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原来这就是战争的样子......上次我们十人队和水匪厮杀的时候我觉得那已经杀戮的极限,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杀戮的一点影子。”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既然选择了从军,以后这种场面怕是不会少了,陛下要的水师不是巡抚江河,而是要杨帆海域,未来可能每一天都是这样的。” 陈冉的肩膀颤了一下:“我们,都会死的吧。” 他低下头:“没有谁可以一直保持好运气,一次,两次,三次,几十次,千百次......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直都是胜利者,战场上胜利几百次不是尽头,可失败一次就是尽头了吧。”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几个人能活到衣锦还乡。” 沈冷道:“别把自己在战场能活下来寄希望于好运气,除非你把自己的名气改成好运气。” 陈冉点头:“我知道的,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足够强大才行。” 王阔海和杜威名两个人肩并肩从远处走过来,两个人都杀出一身的血腥气,一个高高壮壮一个精瘦修长,看起来有些很奇怪的和谐。 “团率。” 王阔海一屁股坐下来:“这一次的战场和上一次有些不一样。” “嗯。” 杜威名蹲下来:“比上一次恶心多了,第一次知道人因为恐惧或是在死前是那样的反应......” 想到那些水匪被杀之前吓得屎尿失禁,鼻涕眼泪横流的样子,杜威名就一阵阵的反胃。 “团率,现在干嘛?” “告诉弟兄们把自己的军功都记清楚,不许碰别人的,但,也不许任何人碰咱们的。” “是!” 杜威名站起来去传令,看得出来他现在对沈冷已经彻底服气了。 陈冉看向沈冷:“水匪不会无缘无故的袭击官补码头对吧?” 沈冷嗯了一声:“这样的事,我们还会遇到的。” 陈冉微微皱眉:“没有结束的时候?” 沈冷道:“有,我死,或是那个家伙死。” 陈冉学着沈冷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自己死多不好,怪疼的,还是别人死好了......奇怪,居然肚子有些饿,我去找些吃的。” 沈冷站起来:“一起。”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呜呜的号角声,那几艘熊牛战船总算是来了,从厮杀开始到结束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将近一个半时辰,熊牛来的这么慢,问题的根本已经直指五品勇毅将军岑征。 沈冷看到几艘熊牛战船靠岸想到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办,跑到校尉王根栋那边把那份地图要了过来塞进自己怀里,王根栋一脸的不明所以:“你干嘛,那是要还回去的。” 沈冷:“校尉大人就说是沈冷不小心把地图弄丢了。” 王根栋:“何必呢?” 沈冷笑道:“有大用处啊,这是战场上的眼睛。” 正说着,远处一队亲兵保护着勇毅将军岑征和参将白秀过来,两个人表情完全不一样,岑征寒着脸眼神阴沉,而白秀看起来很开心,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 “干的漂亮。” 白秀先开口说道:“这是水师建立以来打的最漂亮的一战了,我会和岑将军一起为你们报功,事情的经过我和岑将军都已经知道了,你们打出了咱们水师的威风,岑将军说了,他也要奖赏你们。” 沈冷盯着白秀的眼睛看了一下,心说这个人难道是真的毫无问题?眼神里那么真诚,要么就是确实问心无愧,要么就是城府太深。 岑征哼了一声:“虽说打的不错,可是居然上报的这么晚,也算是贻误战机了,功劳再大这错处也掩盖不住。” 王根栋抱拳:“卑职知错。” 沈冷微微皱眉,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岑征又教训了几句后脸色缓和下来:“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宁武县县令,看来要在这停留一日了,军功我自会上报给提督大人,不过在此之前,我自己做主从官补码头的库房里取一些银子,王根栋的标营士兵每人赏银五两,团率赏银十五两,校尉赏银二十两。” 王根栋等人整齐抱拳:“谢将军!” 沈冷楞了一下,居然傻呵呵的问了一句:“团率赏银二十两怎么样?” 岑征:“嗯?!” 沈冷一低头:“当我没说。” 岑征微怒:“一点儿军人的样子都没有,吊儿郎当目无长官,扣掉你那十五两银子的奖赏!” 沈冷心说自己嘴下次可不能这么贱了......本想着多要五两银子就能把欠庄雍的债还清,结果现在那十五两银子的赏赐都成了泡影,真亏啊。 王根栋连忙说道:“将军,此战首功当属沈冷,若非是他提前察觉了水匪的动向,并且提出诱敌埋伏的策略,这一战不可能打的如此顺利,还请将军三思。” 岑征脸色一寒:“本将军的决定是能轻易更改的?功是功,过是过,要赏罚分明,王根栋你也是跟着我多年的老兵了,怎么连这些都忘了?你的二十两银子也不用去领了,这件事就这样决定。” 沈冷拉了还想说什么的王根栋一把,对他微微摇头。 白秀等岑征走了之后笑着对沈冷说道:“将军大人没有真的责怪你们的意思,你们俩一会儿每人去领二十两银子,将军那边不用担心什么,我自然会说。” 沈冷和王根栋连忙道谢:“多谢将军。” 白秀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了,好好干,前途无量。” 沈冷点头致谢,白秀笑了笑走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沈冷问王根栋:“校尉,往船队报信的人是不是在我们到官补码头之后就出发了?” “没错啊。” “按理说三十里的水路而已,战斗才一开始差不多送信的人就能到,为什么将军说咱们送信那么迟?” “心里有鬼呗。” 王根栋哼了一声:“岑征这个人,心思很重......你可能不了解他,我在他手下那么久太了解这个人了,他和咱们一样是寒门出身,所以一心想往上爬,就算是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如果他真的靠向了沐筱风那边,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沈冷点头:“唔......先去领银子吧,万一那俩一会儿又反悔了呢?” 王根栋:“你很缺钱吗?” 沈冷一摊手:“缺,缺口特别大。” 王根栋:“我那二十两一会儿你拿去吧。” 沈冷笑笑:“校尉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什么缺钱。” 王根栋道:“问什么问,战场上生死作伴的兄弟了,不就是二十两银子么,虽然对于咱们来说那不是小数目,可我更看重你我之前的情义。”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啥,之前欠了二十两银子,我自己领了那份足够还债了......之所以说缺口大,是因为将来终究是要娶她的,总不能寒酸,要给她最好最好的婚礼。” 沈冷抬着头看着天空,云都是茶爷的样子。 “老婆本吗?” 王根栋咳嗽了几声后说道:“刚才我说把那二十两银子送你了?我收回......攒老婆本这种事,就好像谁的缺口不大似的......” 沈冷哈哈大笑:“校尉有心上人了吗?” “嗯!” 王根栋使劲点了点头,男子汉大丈夫生死都不畏惧,当然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扭扭捏捏:“母亲前些日子托人送信过来,说从去年开始身体大不如前,和我有了婚约的那丫头便顶着风言风语一个人拎着包裹进了我家门,已经伺候我老母一年有余,母亲为她着想劝她回去她只是不肯,我......不敢负她。” 沈冷一边听着一边把那二十两银子从码头库房里领了,听完王根栋的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笑起来,把银子塞进王根栋手里:“托人带回家去吧,为大娘看病,为嫂子添新衣。” 王根栋愣在那:“这怎么行?你还要还债的。” 沈冷两只手放在脑袋后边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啊......我不一样,我比你年轻。” 王根栋:“过分了......” 远处,白秀回头看了一眼沈冷和王根栋,他笑着对身边的岑征说道:“都是好苗子,将军也不用生气了,人无完人,他们已经做的足够好。” 岑征看向沈冷:“我不喜欢那个叫沈冷的年轻人,气势太盛。” 白秀道:“年轻人,气势盛一些是正常的,将军以后多培养就是了。” 岑征哼了一声:“你看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像个兵!仗着自己有两次军功就开始放肆起来,若是不压他一下,他早晚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白秀摇头:“我们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少年人哪能不得意,算了吧。” 岑征把视线从沈冷那边收回来:“总得让他明白,征战,不是儿戏。”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四章 相遇 队伍在大运河边上休整一天,宁武县的县令县丞赶来,自己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能不紧张,那么多厢兵被杀,这可是大宁立国以来的第一次,谁都很清楚消息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会是什么反应。 沈冷坐在河边看着远处那些人寒暄的时候一个个脸色都是白的,忍不住微微摇头。 “怎么了?” 陈冉问他。 “宁武县上上下下,怕是要被撸一个遍。” “怪可怜的。” “不可怜。” 沈冷摇头:“他们能不知道连云寨的位置?能不知道这些水匪作恶?什么都知道,只是觉得剿灭连云寨代价会有些大,他们舍不得本县厢兵,又怕万一打输了颜面不保,这是小事,官职不保才是大事,所以干脆装作视而不见,算是县衙和水匪的一种默契,一个尽量白天不出来,一个尽量粉饰太平。” 陈冉没想这么深,舒展了一下双臂:“不过总算为地方上除了一害。” 沈冷猛的抬头,看到大运河对岸树下有个黑影一闪即逝。 聂垣迅速的退入岸边树林里,靠着树闭上眼睛......沈冷,这个仇已经不只是你和沐筱风的,下次你绝对不会再有好运气。 他脚下一点掠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陈冉顺着沈冷的视线往对岸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怎么了?” “没什么。” 沈冷摇了摇头。 李土命双手捧着那五两银子跑到沈冷面前,脸上都是兴奋:“团率,看,银子!” 陈冉撇嘴:“看你那小家子气。” 李土命坐下来,用衣袖仔仔细细的擦着那银锭:“你懂什么,这可是我第一次领到赏银,上次咱们剿灭水虎赵登科那一战的奖赏还没有发下来,所以这才是正经第一次,我爹娘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我也是合格的战兵了。” 陈冉笑道:“以后跟着团率,还能少拿得了军功?” 李土命使劲儿点头,然后突然从坐着改为跪下两只手撑着地面:“团率,我郑重向你道歉,当初是我故意针对你的,我以后保证死心塌地的跟着团率好好干!” 沈冷连忙伸手把他扶起来:“你这一跪要是让我折了寿,我就扣你的军功。” 李土命不好意思的笑:“团率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们都说,军功哪有像咱们团这样平分的,都是团率拿的多些,可是团率你想的都是照顾大家,我们真的服了。” 陈冉道:“五两银子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以后怎么做万户侯?” 李土命连连摇头:“我可不敢想,能跟着团率做一个好兵,让我爹娘在村子里扬眉吐气我就很高兴了,万户侯......太遥远。” 沈冷道:“别急着否定自己,万一真的成功了呢。” 李土命嘿嘿笑:“也对,如果万一我成了万户侯,那可是我们村最牛逼的人物了吧。” 陈冉:“你们村......” 李土命把银子擦的干干净净,然后双手捧着递给沈冷:“团率,给!” 沈冷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李土命道:“没......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前思后想,我把第一次得到的赏银送给团率,是......是最贵重的礼物了吧。” 沈冷道:“回头特假的时候拿回去给你爹娘吧,以后我去你家串门的时候请我喝酒就行了。” 李土命兴奋起来:“团率可不能骗我啊,一定要去!” 沈冷嗯了一声:“一定会去。” 就在这时候集合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队伍开始收拢,没多久就在岸边集合列队完毕,岑征看了白秀一眼,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白秀随即朝着队伍走过来,而岑征则直接回了一艘熊牛战船上。 白秀走到士兵们面前站住,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今天这一战打出了水师的威风,可也暴露出了队伍的很多不足,不要太骄傲,记住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将来你们的战场是大海,把得意留到大宁的战旗插到海域之外的时候吧,把所有物资补给搬上船,所有人回到船上休息,没有军令谁也不能随便下船,散!” “是!” 士兵们整齐的答应了一声,在校尉和团率的带领下把物资补给搬上船,很快码头就恢复了平静。 白秀回到船上的时候看到岑征正在发呆,他走过去问道:“将军还在想什么?” “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岑征回头看向白秀:“连云寨的水匪从来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白天连运河都不敢进,怎么突然就敢袭击官补码头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做必死无疑?我觉得有必要继续调查一下,而且既然动了手,就要斩草除根啊......你说呢。” 白秀道:“将军吩咐就是了,我去安排。” 岑征:“我想让人带队去连云寨看看,从歼灭水匪的数量上来看似乎是绝大部分了,可水匪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在水寨,趁着他们还没有得到消息,选一队人直接扑过去将连云寨连根拔起,那水寨也要烧了,不然难免会被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利用。” 白秀:“我这就去安排,选一个标营的人去?” “用不了那么多人......再调拨两艘飞鱼给沈冷,让他带着他的人乘四艘飞鱼去连云寨看看,天黑之前务必到达,连夜清理,明天中午之前要赶回来和船队汇合。” “沈冷么?” 白秀看着岑征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也好。” 他问岑征:“将军不是不喜欢这个人吗?” 岑征脸色平静的说道:“你莫不是忘了,一个领兵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我不喜欢他,但不可否认他的能力很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和宁武县的那些地方官打交道太累了。” 白秀哦了一声:“我这就去。” 一炷香之后,沈冷的队伍就已经集合起来了,四艘飞鱼在岸边停靠。 白秀笑着对沈冷说道:“我之前对你说过的,将军是一个公正严肃的人,他不是真的想责备你,而是对你抱有比对别人更大的期待,去吧,带着队伍走一趟,尽快回来,我们还要赶去南疆。” 沈冷领命,看着白秀那张笑脸心里逐渐发寒,岑征的命令没有什么问题,谁也挑不出毛病,可这不代表没有毛病。 四艘飞鱼离开了官补码头进入大运河分支河道,烈红色的大宁战旗在桅杆上飘扬,士兵们都很兴奋也很放松,这看起来是一次很轻松的任务,随随便便就能又带回来一些军功。 飞鱼船上有说有笑,沈冷站在船头却陷入了沉思。 杜威名走到沈冷身边站住压低声音说道:“你是在怀疑岑将军?” 沈冷微微摇头:“说不上怀疑他,不过肯定不对劲,岑征没理由这么照顾咱们,之前官补码头那一战咱们团把军功都占了,别人眼巴巴的等着去摧毁连云寨,好歹也是功劳,岑征又把差事给了咱们......说不通。” 杜威名嗯了一声:“不过料来连云寨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一共就那五六百水匪几乎都被咱们杀了,就算是有留下的也没几个人。” “小心些好。” 沈冷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到地方之后你带四个十人队做支援,我带着陈冉王阔海上去,另外今夜不进水匪营地,把进出的水路封住就好,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来之后再进攻。” 杜威名道:“可若是这样势必会耽搁与大队人马汇合的时间,岑征有可能找你麻烦。” 沈冷道:“那个不重要,兄弟们的生死才重要。” 杜威名心里一暖:“要不然还是让王阔海带着人做支援吧,我和你带人上去。” 沈冷:“你比王阔海心思活络,你留下更合适。” 杜威名没有再争,沈冷说他比王阔海心思活络他心里有些美滋滋,能得到沈冷的承认好像很鼓励人啊......不过转念想到庄雍的交代,杜威名心里又一阵阵内疚,总觉得对不起沈冷。 “团率!” “嗯?怎么了?” “我......没什么事了。” 杜威名终究没敢说出来,转身走到另外一侧站住,手扶着刀柄,手背上绷起来了一条一条的青筋。 沈冷回头看了杜威名一眼,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沈冷为了安全起见没有在白天靠近连云寨,附近的村镇里难免还有连云寨的眼线,他等到天黑之后才带着队伍到了连云寨附近,停船靠岸,盯紧了进出的水路,然后安排人轮换值夜。 杜威名和李土命带着人第一批值夜,其他人休息,沈冷知道李土命这个人性子稍显懒散,多交代了几句,杜威名笑道有我看着他不会出事的,然后带着人就走了。 沈冷又再三交代谁也不许离开营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将地图取出来,借着微弱的光芒仔仔细细的看,地图是极为珍贵的东西,更何况手里这份地图可不是一郡一道的地图,而是半个大宁的地图,从江南道往南一直到海疆。 虽然地图不一定详尽,但大体的地形是不会错的,从大宁立国开始,工部就调派了大量的人手勘测绘图,如今已经数百年,还在不断完善之中。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从连云寨的方向出来,为首的正是聂垣,他猜到了水师的人会连夜进攻连云寨,回去搜刮了银子,让连云寨剩下的几十人布置了陷阱随即离开。 日积月累的经验让他提前感觉到了危险,带着人躲进树林里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河道上的桅杆。 “水师的人果然是要斩尽杀绝啊。” 一个黑衣人压低声音说道。 聂垣冷笑起来:“几个兄弟折在水师的人手里,咱们离开之前给他们点教训,看看领队的是谁,找到他杀了。”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五章 万户侯 在营地外面设置的暗哨位置很隐蔽,战兵们训练有素,所有可能发生在战场上的事都有经验丰富的老兵提醒过,而且沈冷手下这批人素质也更高些,杜威名和李土命分别带着人完成了外围的布防,杜威名说去检查一下四周让李土命自己小心些。 李土命笑着说道:“你好像个奶妈一样,烦不烦。” 杜威名对他晃了晃拳头,随即朝着其他暗哨位置过去。 李土命爬上一棵大树上想着这下就安全了,他往四周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勾起来,手在胸口位置轻轻拍了拍......怀里是那五两赏银,隔一会儿他就要取出来看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五两银子不算多,可意义不一样,拿回家里去爹娘也许恨不得把这五两银子供起来吧。 “万户侯......” 李土命自言自语,小眼睛眯起来都是笑意,想到陈冉说目标是万户侯才对,心里就一阵阵的激动,虽然那是很高很空很虚的目标,可有了目标向前走的时候就会更加坚定吧。 “团率是个好人。” 他嘴里嘀咕着,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天上的繁星......小时候夜里坐在家门口的土坡上,父亲指着天空上那些璀璨的星对他说那都是命星,只有大人物才会有命星,皇帝有皇帝的命星,将军有将军的命星,大学士有大学士的命星。 李土命问他爹:“那我有命星吗?” 父亲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你啊......肯定有的,我们家土命将来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李土命想起来自己那个时候可开心了,围着土坡一圈一圈的跑,一边跑一边疯喊自己有命星,将来会是大将军! 爹娘靠在一起看着他笑,笑的前仰后合,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爹就哭了起来,那个饱经沧桑却普通的男人从啜泣到哭的撕心裂肺,不管他娘怎么劝都劝不住。 一直到今天,李土命都不知道当时爹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李土命握了握拳头,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跟着团率好好干,有朝一日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的回村里去,让爹娘做人上人。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些不对劲,猛的回头,一只手从树叶里探出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拳头从侧面打过来正中太阳穴,李土命感觉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聂垣的手下将李土命抓了带回岸边灌木丛里,聂垣取了把匕首,一只手捂着李土命的嘴,一只手握着匕首刺进了李土命的大腿。 李土命闷哼一声醒过来,脑门上瞬间就是一层汗水。 眼前看到的东西都是重影,黑暗之中似乎有很多人站在自己周围,片刻之后大腿上的疼痛就让脑子里的麻木清醒过来一些,他摇了摇头,想喊,可是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聂垣在李土命面前蹲下来,手指在匕首上弹了一下,李土命顿时疼的浑身一颤。 “距离动脉没有多远,战兵有专门的医官授课,给你们讲解简单的治疗包扎,当然告诉过你动脉有多重要,匕首再偏半指就能把你的动脉切开,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你就会死,而且这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你先是会感觉到伤口很烫,然后是全身很冷,四周安静的时候你会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可你却还很清醒......” 聂垣低头贴着李土命的耳朵说道:“现在我松开手,你不要喊叫,你知道如果你不配合会是什么后果。” 李土命脸色惨白,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使劲儿点了点头,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 “谁带队来的?” “沈......沈冷团率。” “哦?” 聂垣眼神一亮:“真是冤家路窄。” 听到这几个字李土命猛的反应过来:“你们是白天在官补码头的人!” 聂垣嘘了一声:“小点声,你想让你的同伴听到来救你?相信我,他们来的速度没有我的刀快......告诉我沈冷在什么位置。” 李土命颤抖的更加厉害了,牙齿都在上下碰撞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流血的缘故,他真的感觉到自己很冷很冷。 所以他使劲儿咬紧了牙,不让嘴里发出一点声音,然而咬紧了牙之后整个头都开始颤抖。 “不说?” 聂垣笑了笑,手指在那把匕首上又弹了一下:“我知道沈冷手下大部分都是新兵,和他没有多少感情才对,你何必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呢?” 李土命咬的太用力,嘴里开始出血。 “唉......” 聂垣抬手捂住了李土命的嘴,把匕首从李土命大腿上拔出来,然后又猛的刺下去,李土命的身子骤然抖动起来,嗓子里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好像拉风箱似的声音。 “我给你机会了,没刺你的动脉,现在你准备告诉我沈冷在什么位置了吗?” 李土命的呼吸格外急促,喉结上下起伏的速度很快,他真的感觉到了伤口很烫,好像血箭一样往外喷着。 聂垣松开手:“下一刀,没人可以救你了。” “团率......团率是个好人。” 李土命说话的时候嗓音颤抖的厉害,说的很急:“团率照顾我们,把军功分给我们每一个人,团率还说将来要带着我做到万户侯,团率说不能否定自己,每个人都会成功......” 聂垣一把掐住李土命的脖子手指发力,片刻之后李土命的脸就开始发紫,眼睛都向外凸出了一些。 “别耽误时间,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说不说,不说就死。” “我说......” 李土命嘴里挤出来两个字,显然已经彻底崩溃。 聂垣松开手,李土命咳嗽起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上璀璨的星,心里想着那里果然没有一颗是属于自己的,我哪里有什么万户侯的命。 然后他笑了。 “来人啊!水匪在这!” 李土命拼尽最大的力气挣扎起来吼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跑出去一步就被聂垣踹倒在地,聂垣气的脸上的肌肉都在动,他抓住匕首抽出再次刺进去还狠狠的一划,然后掉头冲了出去,他的手下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个听到声音赶来的是杜威名,从树林里抽出刀冲过来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聂垣他们几个,杜威名一刀劈过去:“给我留下!” 聂垣身子往前一压俯冲出去,人从杜威名的胳膊下边穿过,过去之后一只脚重重的踹在杜威名的胸口上,杜威名感觉一阵剧痛,身子被踹的飞起来,落地已经在三四米外了。 砰地一声杜威名掉在地上,胸口里一阵窒息险些那口气上不来,缓了一会儿才咳嗽出来,往旁边摸索自己的横刀,摸到了一个人...... 杜威名猛的转头,接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李土命那张惨白惨白的脸。 “老杜......” 李土命看到杜威名后居然笑起来,似乎找到了依靠:“你来了啊......真,真他妈的冷啊,这破地方,风怎么比南平江上的夜风还大?” 杜威名的心猛的停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把李土命抱起来去找随队的医官,可是他被踢了那一脚太重,力气竟然提不上来。 “疼啊......” 李土命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撕心裂肺:“腿......真疼啊。” 杜威名低头看了看,于是看到了那如泉一样涌出来的血,他连忙用双手按住,可血却从他的指缝里往外喷。 “我牛逼不?” 李土命问:“他们要杀我,我也不告诉他们团率在什么位置。” 沈冷从远处正好掠过来,听到了这句话他眼圈一红,解开自己的腰带帮李土命把大腿勒住,可是......似乎已经晚了些。 陈冉在沈冷之后冲过来,火把的光照清楚了李土命的脸,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白。 “胖......胖子,你骗我,我真的没有万户侯的命,你可得好好干......” 李土命看向沈冷:“团率,我没给你丢人吧。” 沈冷咬着牙点头:“没有......” 李土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赏银......给我爹娘,团率,记得去我家串门,我请......酒......” 沈冷猛的站起来:“医官!” 医官背着药箱在两个战兵的保护下冲了过来,检查了一下李土命的伤势随即开始急救,然而看得出来,他也只是尽人事。 沈冷一低头犹如猎豹一样冲了出去,杜威名喊了一声等我,可是那口气上不来,竟是没有力气追上去,跑了两步就扑倒在地。 他顺着河道一直往前追,可这种深夜追踪本就很难,幸好河边都是低矮的灌木,有人冲过去枝叶折断的痕迹。 沈冷的手下举着火把往这边追过来,可是很快就被沈冷甩的很远。 医官颓然的跌坐在地上,两只手都是血,他摇头:“救不回来了,三刀都在动脉......” 第一刀,其实聂垣就刺在了动脉上。 李土命嘴里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却还在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好冷......好冷啊。” 陈冉把他紧紧的抱住:“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就没事了,咱们一起做万户侯,一起衣锦还乡,你还想让你爹娘在村子里扬眉吐气呢,上次剿灭赵登科的奖赏你还没有领......土命,你是土命啊,你命厚不会死的。” 李土命艰难的笑起来:“傻......算命的说,我五行缺土,所以才叫李土命......看来真的命薄。”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看着天空上的星,有一颗好像格外的璀璨明亮,那星光越来越大,于是他眼睛里都是光明,他似乎在那光亮之中看到了沈冷的样子。 “团率,有命星的,真好......” ...... ...... 【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可能是因为李土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六章 信任 十二岁那年,夜里南平江的水面上有几艘船燃烧起熊熊大火,叫沈冷的少年嘴里叼着一把没开锋的小猎刀一头扎进江水里,奋不顾身。 后来他发现,自己在这种最不冷静的时刻会变得异乎寻常的冷静。 再后来的将近四年的时间里,叫沈小松的那个男人拼了命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塞进沈冷脑子里,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少年,难道和那年那夜少年人纵身一跃没有关系? 沈先生看到了少年郎的内心,所以觉得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值得。 不久之前,名字叫李土命的年轻人咬着牙撑着,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别怕别怕,宁死也不愿意出卖沈冷。 沈冷是沈先生的选择,沈冷也是李土命的选择。 这个夜里,背上绑着黑线刀的沈冷冲向黑暗之中,那双眼睛里的红是悲怆,是愤怒,是杀气。 李土命倒在陈冉的怀里抬头看天穹,黑暗之中那璀璨的光进入眼睛里,于是整个世界都是光明。 沈冷的杀气四溢,于是这个黑夜被冰冷统治。 聂垣不怕沈冷,他曾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也曾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从被白尚年选为死士的那天,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只剩下两件事可以做,为将军杀人,为将军挡杀。 他看不起沈冷,那个少年人充其量只是个运气好到了极致的愣头青而已,纵然武艺还算不错,可根本没有经历过他经历的那些风霜雨雪生死杀伐。 他哪里知道,沈先生教了沈冷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都是兴亡天下,让沈冷学到的不仅仅是一城一地的过往,也不是一朝一代的轮回,而是古往今来所有成功者的经验和失败者的错误。 沈先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看起来懒散的样子只是因为太过疲惫,他说沈冷的起步晚了,自己必须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起来,于是才有了沈冷现在的盛世风华。 一个人的气质里藏着他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还有对人生的感悟,沈冷的气质里,藏着一个茶爷一个沈小松,一本禁绝囊括四疆四库。 聂垣? 必杀! 距离这种东西不是恒定的,前面的人一直在跑后面的人一直在追,就看谁坚持的更久。 沈冷红着眼睛像是一头捕猎的野兽一夜不休,而聂垣他们没有这样的体力。 天微微亮的时候,聂垣他们气喘吁吁的在江边一处密林之中停下来,他已经快到了极限,而他的五个手下已经无力再跑一步。 幸好,水师的人似乎没有追上来,聂垣的手下都是当初跟着他在战场上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老兵,从在白尚年的手里领死士银子开始,他们就已经和战兵两个字再无瓜葛。 “团率,歇会吧,实在是跑不动了。” 一个黑衣人大口喘息着说道,他们还是习惯称呼聂垣为团率,已经那么多年了,习惯真的不好改变。 聂垣点了点头:“足够远了......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吃点干粮补充体力,然后去前边镇子里踅摸一条船南下,到水师船队前边等着找机会,几个兄弟折在沈冷手里,这个仇不能不报。” 另外一个黑衣人眼神恍惚了一下,想到在官补码头的时候沈冷那杀人的方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仇......本来可以没有的。” 聂垣的眼神一寒:“你怕了?” 黑衣人摇头:“团率你知道的,跟着你做事,我们什么时候怕过......只是这次不一样啊,我们面对的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是战兵。” 剩下的几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却几乎同时低下头,他们不想让聂垣看到自己眼神里的东西。 是啊......这次的对手同样也是战兵,曾经他们都发过誓的,战兵兄弟,永不互相残杀。 “我们已经不是战兵了。” 聂垣沉声说道:“你们莫不是忘了当初我们把手放在一起的时候说过,既然战场上没能给我们带来荣耀,那就用自己的本事让生活更好,我们身上没有军服了......如果硬要说我们还是兵,我们也只是将军的兵不是大宁的兵!将军没办法给我们明面上的飞黄腾达,可给我们的难道还少?” 所有人都低着头,久久没有出声。 聂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高海孟达你们两个警戒,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半个时辰后李灿岳山峰轮换,宋雷整理咱们带来的食物和装备然后规划出一条路线来,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他说完之后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都记住,你们身上已经没有军服了。” 五个人整齐的答应了一声,可是谁都很清楚,他们的骨头是战兵的骨头,血液是战兵的血液,哪怕到了现在对聂垣的称呼都没有改变,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抛舍? 高海和孟达休息了这一会儿后恢复些许体力,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开,他们有足够的追踪和反追踪的经验,因为他们曾经都是战兵斥候! 如果说战兵是大宁诸军之中的精锐,那斥候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高海从背囊里取出来一卷很细很细的线在周围几棵树上绑了连起来,那线细的犹如蛛丝,绑好线将几个特别小的铃铛挂在线上,布置好了之后这才爬上一棵大树,选了树叶最密集的地方坐在枝干上,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天空...... 昨天在官补码头上看到了那些水师的战兵,军服的款式好熟悉啊,也好亲切,只是胸口位置的标徽不一样,他下意识的抬起手在自己左胸位置摸了摸,曾经那里也有一个标徽,象征着战兵的荣耀。 高海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天才微亮,树叶缝隙里透下来的光为什么有些刺眼? 然后他猛然惊醒过来,那不是阳光,是刀光。 可是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人就落下来蹲在他面前,枝干微微颤动起来......那人反手握刀,刀锋就在高海的脖子前边停下来。 沈冷看了一眼高海的右手,那只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环首刀是不是用不惯,你还保持着横刀的握姿,果然是战兵出身,在官补码头上看你们的配合出手就猜到了。” 沈冷的视线停在高海的眼睛上,对方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杀了我。” 高海说了三个字。 沈冷:“我会杀了你的,从你刚才的布置就能看出来,你曾经是斥候,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你脱了战兵的军服,也不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苦衷,我只知道你该死。” 高海的左手忽然动了,从背后抽出来一把匕首直刺沈冷的心口,沈冷的刀锋横着一拉......噗的一声高海的咽喉就被切开,血液喷溅出来。 与此同时沈冷的左手抓住了高海左手的手腕,一扭,一推,高海左手握着的匕首就刺进了他自己的心口。 几支弩箭穿过了树叶迅疾而来,沈冷一翻身跳到了另外一根枝干上。 “有人追来了!” 孟达端着连弩朝着树叶里继续点射,迅速把弩匣里九支弩箭射空,眼睛死死的盯着树叶有动静的地方。 砰地一声......高海的尸体从半空之中掉下来落在孟达脚边,面朝下,后背上插着几支弩箭。 孟达脸色一变,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雪亮的刀光从半空若惊雷一般落下,斥候出身的孟达反应神速,右臂迅速抬起来,手腕一翻,短刀已经握在手里。 当的一声,黑线刀斩在短刀上,然后短刀就被切开,再然后是孟达的右手。 孟达反手握着短刀格挡出去,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刀的力度会如此凶猛,那看起来寻常的黑线刀会如此锋利,劈开他的短刀之后又将他的手掌砍掉,那一瞬间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只有怕。 “大宁战兵教了你们足够厉害的杀人技,你们却用在了同袍身上。” 沈冷的黑线刀在手里转了半圈,身子向前一欺,正手握刀改为反手握刀往下猛的一压......噗的一声,黑线刀从孟达的右边肩膀紧挨着脖子的地方斩了进去,孟达下意识的大步后退,左手抬起来抓住黑线刀想托起来...... 沈冷左手压住右手的手腕狠狠发力,黑线刀从肩膀上斜着砍下去从左侧的肋部切了出来,小半截上半身离开了孟达的身体滑落下去,血液一瞬间从胸腔里翻涌出来,那场面无比的血腥。 带着一条胳膊一个脑袋半颗心脏半个胸膛的躯体落地,孟达在这一刻居然还没有死,他看着那把带着血光的黑线刀,想起来自己曾经也有一把。 眼睛缓缓的闭上,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身穿军服的自己,胸口上绣着烈红色的战兵标徽。 沈冷连杀两人之后转到了大树后面,从远处扑过来支援的几个人端着连弩不停的点射,噗噗噗是弩箭钉进了树干的声音,如果沈冷反应慢一些,这些弩箭就会钉在他身上。 聂垣握着刀从远处疾掠过来,蹲下来看了看被一刀两断的孟达,又看了看爬伏在地上的高海,眼睛里的红和沈冷眼睛里的红一模一样。 “找到他!” 聂垣猛的站起来,手在发颤,那是不可抑制的怒火。 “是!” 李灿岳山峰宋雷三个人品字形移动,三个人互为犄角,端着连弩微微弓着身子时刻保持着戒备,而聂垣则自己跳上了大树迅速爬到最高处,蹲在那扫看四周。 树下,三个斥候出身的家伙移动速度并不快,因为他们很清楚对方就是要来报仇的,血仇,不死不休。 而他们三个现在要做的是诱饵,当那个追杀者出现的时候,团率的箭也会出现,必然将对方射杀! 这是他们对聂垣的信任。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七章 赌命 几年前南疆十二万精甲灭越国的时候,越国大将军呼兰盛夏曾经感慨说......大宁的那些锋刃一样的斥候看不到抓不着,来去如鬼魅,杀人于无形,那不是赞美也不仅仅是害怕,而是敬畏。 此时沈冷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斥候,这是沈冷最不愿意面对的敌人,因为他们曾经是战兵。 李灿,岳山峰,宋雷三个人品字形站位脚步移动速度并不快,但三个人手上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迅速将连弩重新装填,探索向前的阵型无懈可击。 “人在哪儿?” 李灿问,正前方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 “没有!” 稍稍靠后的岳山峰和宋雷几乎同时回答。 风从树林里吹过,树叶晃动起来,将血腥味送到了远处。 林子里的气氛安静的极为诡异,这几个优秀的斥候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被动,曾经他们在战兵的时候这种压力都是他们给敌人的,敌人看不到他们,只知道他们就在附近,没有人预料到他们的致命一击从哪个方向突然出现。 他们是伪装者,是刺客,是猎人,他们精通各种本领,擅长杀人,最可怕的是他们隐藏和追踪的技巧,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现在,在明面上的是他们,沈冷成了猎杀者,不知道下一秒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发起攻击。 不过他们三个坚信团率聂垣可以比沈冷更快更凶狠,当沈冷出现的时候,聂垣的铁胎弓就会发出怒吼。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很轻微的铃声,三个人同时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那是之前高海和孟达两个人设下的警戒,细线被人碰到了所以铃铛才会响。 三个人同时朝着那边转身,连弩开始点射,一支一支的弩箭激射过去,很快传来弩箭插进地面的沉闷响声。 “身后!” 岳山峰忽然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后立刻转身,将连弩之中最后的三支弩箭射了出去......可是背后却没有人,那三支弩箭品字形钉在一棵树上。 气氛越来越紧张,三个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们不得不在这样略显空旷的地方停留,只有这样才能为聂垣创造更好的击杀机会。 “妈的!” 岳山峰低低的骂了一句,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快的几乎让他窒息,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连弩重新装满弩箭,手指不停的颤抖。 “完全没有发现。” 宋雷咬着牙说话,脸色很白。 他们习惯了带给敌人恐惧,如今却不得不品尝这种恐惧的滋味。 站在一棵大树后面的沈冷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很轻也很平稳,他的手在腰带一侧摸了摸,因为追出来的太急装备没有带齐,连弩,铁标都没在身上,如果他带了连弩的话,那三个人此时已经倒在地上了。 如何才能对三个身手矫健反应迅速的斥候一击必杀?而且聂垣就在某个看不到的地方藏着同样等待着给他一击必杀的机会。 沈冷闭上眼睛,脑子里仔细回忆着聂垣的反应速度和出手方式,聂垣的铁胎弓最少有三石,箭出如流星,从自己出现在聂垣的视线中再到聂垣拉弓射箭,以聂垣的实力最多只需要三息左右。 三息之内杀三人还要避开聂垣的箭,正常情况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可沈冷什么时候是个正常的人? 那棵大树高处,聂垣的左手抓着铁胎弓,右手两指捏着一根铁羽箭,只要沈冷出现,他相信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一箭洞穿沈冷的心脏。 沈冷是猎杀者,聂垣也是猎杀者,只有那三个斥候出身的人似乎身不由己。 沈冷的呼吸调整的越来越慢,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小,他右手握紧了黑线刀,左手握着小猎刀的刀鞘,耳朵里听到了那三个人很轻微的脚步声,根据脚步声判断出敌人的大致位置。 这一刻沈冷突然从树后面转出来,左手的小猎刀上那条细线弹射出去,半空之中铁扣展开,噗的一声抓在岳山峰的肩膀上,宋雷和李灿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身,朝着沈冷出现的方向抬起连弩准备击发...... 嗖! 一道光瞬息而至,势大力沉。 那是沈冷的黑线刀。 黑线刀噗的一声戳进宋雷的胸口,刀身从后背刺了出来,沈冷的玄铁黑线刀本就沉重锋利,再加上沈冷那一掷之力,速度快的无与伦比。 与此同时,沈冷左手猛地一拉,被抓住的岳山峰不由自主的撞在李灿身上,本已经瞄准了沈冷的李灿被撞歪,弩箭射飞。 下一秒,三米的多距离,沈冷只两步就到了......左脚在地上蹬了一下炸起泥土,右脚落地又蹬了一下,这一步几乎是腾空而起,半空之中沈冷双脚在前狠狠蹬在李灿身上,这重击之下李灿被踹的向后倒飞出去。 李灿倒下去的时候就没了气息,沈冷的双脚把他胸口都蹬的瘪了进去。 沈冷落地的同时一把将宋雷胸口上的黑线刀抽出来,刀横着扫出去,噗的一声将岳山峰的脖子直接切断,血液喷涌将人头冲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铁羽箭到了。 铁羽在空中急速通过发出的声音好像夺命的魔音,箭来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预判的非常精准,就在沈冷一刀斩掉了岳山峰的头颅稍稍停顿的瞬间,箭就破空而来。 沈冷向后一仰,铁羽箭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铁羽在沈冷脸上划出来一道血痕,箭过,脸上随即出现一条红色的痕迹。 铁羽箭射穿了岳山峰那无头的尸体,然后咄的一声戳在地上,铁羽急速的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 沈冷在转身的同时左手松开把刀鞘丢在一边,一把将即将倒地的岳山峰手里连弩抓过来,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快,生与死的距离被无限度的拉近。 沈冷抬手用连弩朝着铁羽箭飞来的方向连续点射,站在树上的聂垣不得不避开,第二支铁羽箭没办法射出来。 沈冷倒在地上,九支弩箭已经被他射空了。 聂垣一箭之间,沈冷杀了三个训练有素的斥候,还反击了一下,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展现出这前后不过几息之内的惊险和凶狠? 沈冷将连弩扔掉抓起刀鞘冲了出去,片刻之后已经在一棵大树后面,他背靠着大树喘息起来,这可能是他人生以来最紧要的几息时间。 远处的一棵树上树叶晃动了一下,沈冷立刻离开,铁羽箭嗖的一声飞过来,在沈冷刚刚离开的同时箭就到了,那箭竟是将这棵足有大腿粗的树直接射穿,木屑纷飞。 沈冷猫着腰向前疾冲,不断的左右摇摆,避开了第三支铁羽箭,第四支铁羽箭在他右臂上划开一条口子。 沈冷再次躲在一棵树后面,远处聂垣也在转移,沈冷借着这极短的时间调整呼吸同时将刀鞘收回怀里。 “三息。” 他自言自语了两个字。 然后忽然从树后冲了出去,一支铁羽箭迎面而来! 沈冷疾冲的同时双手握刀猛的往下一劈......这一刀是在赌命! 如果沈冷这一刀偏差了分毫,铁羽箭就能将他洞穿。 当! 黑线刀精准的劈在箭簇上,将铁羽箭震飞了出去。 一刀正中之后,沈冷迅速将刀鞘取出来对着聂垣的方向将细线弹射出去,铁扣张开朝着聂垣迎面而来,站在树杈上的聂垣只好向后翻出去,双脚才一落地沈冷已经到了。 聂垣感受到了那把黑线刀上的冰冷,身子向后急退,刀锋横扫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判断错了......沈冷这一刀不是斩的他,而是斩的铁胎弓! 啪的一声,铁胎弓被沈冷一刀斩断。 聂垣向后滑出去,两只脚在地面上留下长长的痕迹,他停下来之后看了看手里已经断开的铁胎弓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将断弓扔在地上,缓缓抽出自己的长刀。 “我没想到你居然敢赌命。” 聂垣脑子里都是沈冷一刀劈开铁羽箭的画面,深吸一口气后看向沈冷:“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失手了,现在已经成了死人?” 箭就那么粗,来势又那么的快,一刀不中的话就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 沈冷的黑线刀在手里旋转半圈,反手握刀横在身前。 “如果是你的话,你如何选择?” 他问。 聂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也劈开过羽箭,但不管是箭的速度力度都不能和我射出去的铁羽相比,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把握一刀必中,所以你运气很好.....可我不相信一个人经常赌命会没有输的时候,你赢十次一百次却只能输一次。” 沈冷再次调整自己的呼吸,身子逐渐压低,那是他准备进攻的前兆。 “你认为我那是在赌命?” 沈冷微微眯着眼睛,想到在道观里的那近四年的时间自己所经受的训练是何等的冷酷,沈先生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有几分儒雅气质的人,唯有在训练他的时候如同恶魔。 茶爷想要一把真正的好剑,可沈先生说当你千刺不误的时候才会给你一把真正的剑。 沈冷接受的训练比茶爷刺剑还要严苛的多,换做别人的话,可能早就已经崩溃了吧。 有多少个夕阳下,日暮黄昏光线变暗的时候,沈先生站在落日的方向朝着沈冷射箭,虽然箭上没有铁簇,可箭杆是铁的,所以来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一次一次沈冷就迎着落日最后的刺眼夺目出刀,身上被打出来的青肿密密麻麻。 日复一日,是沈冷有了千刀不误的把握,才会在刚才直面那支铁羽箭。 赌命? 不存在的。 他的身子越压越低,像是准备扑猎羔羊的猛虎。 “你劈过羽箭,你劈过针吗?” 沈冷嘴角一勾,那是杀气。 脚下炸起来一片泥土,人已经冲了出去。 ...... ...... 【最近书评区似乎冷清了些,是因为茶爷没出现吗?】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八章 血债血偿 沈冷一刀压过去,聂垣能够感觉到这一刀有多凶狠没敢硬挡,而且他之前在官补码头就看出来沈冷的刀有些不对劲,远比寻常的制式横刀要好的多,所以闪身将沈冷让了过去,一刀劈向沈冷的后背。 沈冷一刀不中迅速转身,黑线刀向上撩起来,两刀相撞洒出去一片火星。 “百炼刀。” 沈冷一刀没能将聂垣的长刀斩断,立刻就猜出来那是大宁团率以上才能配备的百炼刀,只不过聂垣将刀柄上缠着的红线黑线拆掉了。 “你还配用这把刀吗?” 沈冷一边问一边出刀。 不得不说,大宁非但纺织的工艺天下无双,锻造兵器的工艺也远远的走在前边,沈冷的黑线刀足够锋利,可想斩断一把百炼刀也没那么容易,百炼刀的刀身足够厚,锋刃用钢极好,被黑线刀崩出来几个缺口却依然坚固。 聂垣被沈冷逼退好几步,低头看了看刀刃上的缺口脸色微微发白。 这把刀是他升任团率的时候从白尚年手里接过来的,那不仅仅是一把好刀,更代表着曾经那段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岁月。 他的手指在刀刃上划过,齿口划破了手指,疼却在心里。 “我曾经在战场上为大宁立下的功劳,让我足够配得上这把黑线刀。” 聂垣的视线从刀上离开,看着沈冷的眼睛:“你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成为战兵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沈冷一刀斩落:“你不配用黑线刀,更不配提你自己的过往。” 当的一声,聂垣再次被震退。 他眼睛一红,发了疯似的开始反击,一刀一刀,速度越来越快,沈冷不断的格挡,密集的金属撞击声音之中,火星四溅。 连续几十刀之后聂垣停了下来,微微气喘。 他的黑线刀刀刃已经变成了锯齿,看着有一种别样的悲凉。 “给我死!” 聂垣忽然将黑线刀朝着沈冷掷了过去,沈冷一刀劈开。 “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一把好刀而已。” 聂垣从靴子上抽出来一把匕首:“可你依然会死。” 沈冷将黑线刀插在地上,同样抽出来一把匕首:“我想知道你杀死同袍的时候,心会不会疼?” “你管不着!” 聂垣近身,匕首刺向沈冷的心脏,沈冷的匕首划过来挡开,肩膀向前一冲撞在聂垣的胸口上,聂垣被撞的向后连退不停挥舞匕首阻挡沈冷继续进攻。 “你也就是个七。” 沈冷嘴角一勾,近身之后匕首如毒蛇一样不断的突击,匕首的用法和长刀完全不同,近身之后,越快越灵越有威胁,不似长刀大开大合。 两个人交手的速度快到连眼睛都跟不上,闪避,出手,目不暇接。 也正是因为这次战斗,沈冷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对于武者的判断,聂垣的实力是到目前为止他遇到的最强的一个,比长安城那个喝多了酒犹能陌刀三劈的流浪刀刀首还要厉害些,当然,若刀首年轻十岁,聂垣不是对手。 想到刀首,沈冷的评价也是七,那个埋伏在树林里要偷袭孟长安的老者,沈冷的评价还是七,如今的聂垣,沈冷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七...... 聂垣真的那么强吗?如果聂垣已经到了七这个高度,那白尚年呢?比白尚年还要厉害许多的人呢?如北疆铁流黎,西疆谈九州,南疆石元雄,东疆裴亭山这四位威名远播大将军,只怕随随便便就能把聂垣这样的人斩于马下。 是我太无知了吗? 沈冷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四疆大将军的武艺还不是最强,军中传说,禁军里那位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京城的虎贲大将军澹台袁术与裴亭山比试的时候,让了裴亭山一只右手。 世界很大,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武术一道,哪里有什么标准谁天下无敌。 沈冷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两把匕首短兵相接不断的碰撞着,两个人身边火星一下一下的闪烁出来,身形穿梭若白驹过隙。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交手次数已经多数不过来,在聂垣匕首横扫将沈冷逼退一步后两个人暂时停了下来,沈冷站在那呼吸微微有些粗,而聂垣的额头上已经都是汗珠,上半身和下半身的角度几乎快到了九十度,呼吸的时候胸口起伏很大。 “你很了不起。” 聂垣忽然笑了起来:“大宁的军队里,从来都不愁后继无人。” 沈冷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宁的战兵还是你引以为傲的战兵,你还是当初骄傲的你自己吗?” 聂垣脸色有些发白,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匕首:“有时候击败你的不是敌人,打磨你的也不是战场,你还是太年轻......” 沈冷摇头:“别说的那么悲怆,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 聂垣抬起头:“你以为你赢定了?” 他站直了身子:“死在我手里的年轻人,尸体垛起来能有城墙那么高。” 沈冷匕首一转再次攻击:“那么,你就来做我那座城墙的根基。” 沈冷的匕首往下直刺,一次,两次,三次......第三次撞击之后聂垣手里的匕首被震飞,虎口也裂开,他向后退了一步想把之前丢在地上的那把黑线刀捡起来,可沈冷比他更快......沈冷一个跨步过去,手肘狠狠的撞击在聂垣的下巴上。 聂垣的身子往后仰翻出去,还没有落地沈冷的第二击就到了,匕首以一秒钟两刀的速度在聂垣的胸口上连续刺击,每一刀拔出来的时候都有血珠跟着飞溅起来。 当聂垣落地的那一刻,沈冷在他的胸口上刺了十刀。 聂垣啊的嘶吼一声,双腿胡乱的蹬踏将沈冷逼退,胸口上已经血糊糊一片,他坐在那手忙脚乱想堵住伤口,可是血却止不住的从他的手指缝隙里流出来。 最可怕的是,这十连击,沈冷没有刺向他的要害。 “你想折磨我?!” 聂垣眼睛血红血红的等着安争,说话的时候牙齿上已经都是血迹。 沈冷站在那看着他:“你应该知道的。” 聂垣昂起下巴,试图维持自己最后的骄傲。 他想到了昨天夜里被自己杀死的那个不起眼的士兵,那个家伙真是够倔强也够勇敢,在战场上经历的生死越多,越知道人性在那种时候会变得极为丑陋,可是那个很普通的战兵在死之前都很干净纯粹,这一点让聂垣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敬佩。 聂垣双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腰却已经直不起来,上半身压的很低很低,血液一条一条的从每一个伤口流下来,他的嘴里也开始往外溢血,可眼神依然阴冷。 “我们,还没打完。” 他咧开嘴说话,有些狰狞。 沈冷摇头:“别努力维持自己那点尊严了,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对手,只是仇人。” 噗的一声,聂垣嘴里喷出来一口血,身子摇晃起来,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像是重伤之下的孤狼一样低着头朝着沈冷撞过来。 沈冷侧身让开,在聂垣冲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聂垣的脖子把他举起来,然后匕首戳进了聂垣的腿上动脉处。 他就这样举着聂垣走到一棵大树边上,右手的匕首砰地一声狠狠戳进树干里,然后把聂垣挂在匕首的柄上。 沈冷后退几步后坐在地上微微喘息,此时此刻的聂垣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聂垣想抬头都已经没有了力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昨天夜里吓唬那个战兵时候说的话居然都是真的。 伤口感觉很烫,身体却越来越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的离开自己的身体,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沐筱风身边已经没有你这样的老兵了,你是他从哪儿找来的人。” 沈冷问。 聂垣嘴角往上勾了勾:“你......咳咳......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沈冷站起来起来走到聂垣面前:“昨天夜里你在我兄弟李土命的动脉上刺了三刀,等你下去看到他的时候身上的伤口一定要比他多十倍,他才会安心。” 沈冷抽出匕首连环刺击,匕首在聂垣身上又留下了十几个血洞。 “你......真他妈的狠啊......咳咳。” 聂垣嘴里淌着血,翻着眼皮艰难的看着沈冷,似乎想看清楚那少年人心里住着一头什么样的猛兽。 “先生说,报仇这种事能尽早就不拖着,对待敌人永远不需要仁慈,那是神仙的事,我是个当兵的,只知道血债血偿。” 沈冷往后退了几步:“你是白尚年的人吧。” 聂垣猛的抬头,居然一下子抬起了头! 他死死的盯着沈冷,似乎想过去把沈冷一口咬死。 “以后我会去拜访他的。” 沈冷把匕首插回靴子外面的皮鞘,转身将那几个人的装备都捡起来绑好背在身上,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静静的等待。 已经逐渐失去意识的聂垣忽然间清醒了一下,他猜到了沈冷为什么不走。 他惨笑起来,嘴里的血越流越少。 是啊,那是大宁战兵的传统啊。 聂垣的脑袋无力的垂下来,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血色。 沈冷把所有尸体的头都割下来用绳子穿好拎着,深吸一口气,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血已经流干,也许在这之前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他们自己的头会被大宁的战兵割下来。 这样做的沈冷看起来似乎有些残忍,可他必须这样做,这些人头带回去要祭奠李土命,也要摆在熊牛战船上,让某个人睁大了眼睛看一眼。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五十九章 狗子 队伍回到官补码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比命令要求的时间迟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所以拎着几颗人头回来的沈冷被罚站在码头栈桥上,没有岑征的命令不许离开。 那身影,有些孤独。 沈冷抬头看着即将落下去的太阳,想着孟长安一人向北,应该比自己还要孤独的多吧?自己只是在这片刻有孤独感,回到十人队里就会有温暖,而回到先生和茶爷身边的时候,那温暖让他觉得处处都是美好。 快天黑的时候从五品果毅将军白秀缓步走到沈冷身边,看了看那血迹都已经干了的人头,眼神闪烁了一下。 “岑将军其实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白秀指了指那些人头:“寻个地方随便埋了吧,军功我已经给你记下,这些人的身份来历我也尽力派人去查明,可你知道的,光天化日也有阳光不及之处,有些事未必能查的清楚。” 沈冷看向白秀:“谢将军,李土命的仇我自己会继续查下去。” 白秀微微皱眉:“何必如此执拗?” 沈冷:“将军觉得,世上什么最重?” 白秀回答:“大宁最重。” 沈冷看了白秀一眼,点头:“将军的回答真的很标准了......可卑职觉得,是人最重,大宁指的应该也不仅仅万里河山,更重要的是江山之中的芸芸众生,人为何重?是因为人有感情,李土命是我兄弟。” “你已经报了仇,杀了那么多人。” “李土命是我兄弟。” “你是个军人,应该知道军律最重。” “李土命是我兄弟。” 沈冷深吸一口气:“将军,为什么大宁战兵无敌?因为我们把同袍当兄弟。” 白秀哼了一声,脸色逐渐发寒。 “沈冷,我能劝你的已经都劝了,你应该知道,若不是看重你也不会和你说这些,人要有自知之明。” 说完之后白秀转身走了,沈冷把人头仍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将军,刚才你说这些人头随便埋了?可我不想,大宁军人对待仇人,容不得入土为安。” 白秀脚步一停,转身看向沈冷:“那就烧了吧。” 说完这五个字之后他大步离去,显然对沈冷的表现很气愤。 熊牛战船中,岑征就站在那看着栈桥上那个冷硬冷硬的好像一块石头似的沈冷,视线转到白秀那边的时候微微皱眉,然后叹了口气,眼神里隐隐约约有些自责。 “亲兵何在?” “属下在!” 两个亲兵快步过来,抱拳俯身。 “让沈冷回去吧,告诉他,李土命的事到此为止,再敢有什么胡乱举动,我就按军律斩了他,让他记住,千万别给本将军落刀的机会。” 两个亲兵面面相觑,心说将军这是怎么了? 可将军的话就是命令,两个人不敢不听,快步离开后找到沈冷,将岑征的原话对沈冷讲了一遍,沈冷转身看向那艘熊牛战船,眼神复杂。 李土命就安葬在了官补码头不远处,沈冷选的地方,他不懂什么风水,只是那地方地势开阔,能往北一眼看出去很远,或许能看到家乡。 第二天一早船队继续南下,官补码头上的血腥味也散了,然而大家都很清楚,宁武县注定了要有一阵子不安宁。 汇报水匪袭击官补码头杀死一百多名厢兵的奏折在八天之后到了京城,是水师提督庄雍的亲笔,军驿传递的速度远比民驿要快的多,所以宁武县的奏折,安阳郡的奏折都还在路上呢。 千里加急,换人换马接力昼夜不停,正常情况下骑马赶路从安阳郡到长安城差不多要二十天,庄雍的奏折八天后已经摆在皇帝陛下的书桌上。 出乎预料的是,皇帝居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怒意,只是拿着那奏折的双手手指关节处微微发白。 皇帝把奏折递给大学士沐昭桐:“阁老,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沐昭桐敏锐的从皇帝那细微的反应里看到了危险,他双手将奏折接过来一字一字的看,不敢遗漏分毫,看完之后跪倒在地,大汗淋漓。 “臣有罪。” “阁老何罪之有?” “宁武县县令,是臣举荐的人选。” “朕知道,所以朕问你,该如何处置?” “斩立决。” 沐昭桐抬起头,这三个字说的干脆且狠厉。 “就按阁老说的办吧......宁武县县令,县丞斩立决,其余县衙官员仔细勘察,吏部刑部都派人去,该杀的杀该押的押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安阳郡郡守以下所有官员罚俸两年,留职查看,若查出有渎职枉法者决不轻饶......江南道道府陈廉之以下官员罚俸一年,让陈廉之好好查查自己手下的人!” 沐昭桐跪在那低下头:“臣记住了。” “水师提督庄雍练兵无道剿匪不利,罚俸一年,降一级。” 皇帝说完之后揉了揉太阳穴:“朕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了。” 沐昭桐爬伏在地:“臣请陛下责罚,臣罪不可恕。” “阁老......罢了,你也罚俸一年吧。” 皇帝沉默片刻:“着户部兵部派人去宁武县,朕把罚没你们的俸禄都分给那些死难厢兵的家人,朕说过很多次,朕可以亏了自己,但不能亏了朕的子民......选派增补去宁武县的官员,朕要亲自看看。” “是!” 沐昭桐连连叩首:“只是臣只罚俸一年,太轻了。” “阁老快起来吧,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皇帝起身过去把沐昭桐扶起来:“还有太多事需要阁老操持,朕身边缺了你不行......水师那边似乎也不能局限在南平江上了,阁老,那么大一支水师只守着一个安阳城江南织造府,物未尽其用......朕想着,是不是让水师暂时在江南道诸水路自由行走,不必受限于各地官府繁琐的通报交涉?为民除害,不能停也不能等啊。” 沐昭桐心里一颤,可只能垂首:“陛下思虑周到,臣这就拟旨。” 皇帝嗯了一声:“水师可从江南道诸地方官府府库借用钱粮物资,地方府库将水师取走的东西如数上报户部即可,水师穿插异地无需征求地方官府,就到......道府一级吧,在一道之内无需受制。” “是。” 沐昭桐心里叹息......庄雍,陛下许给你这么大的权利,你能撑得住? 各地道府除了京畿道道府是从一品,其他都是正二品的大员,庄雍一个正四品......不,已经是从四品了,这是已经被陛下托到了和道府大员平级的高度啊。 说是降了一级...... 皇帝重新坐下来:“阁老,朕刚才对宁武县的事处置的,是不是有些重了?” 沐昭桐心说陛下为什么又把话题引回到那案子上,没敢直接回答,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陛下把江南道上上下下都罚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到一个人,江南道乙子营将军白尚年。 满朝文武都知道,白尚年和沐昭桐关系匪浅,是素有美誉的忘年交。 “陛下,臣以为还不够,乙子营将军白尚年亦有失职不查之罪,当罚。” “如何罚?” “臣......请陛下定夺。” 皇帝看了沐昭桐一眼:“白尚年在江南道驻军多年,按理说比庄雍的过错还大些,就降一级罚俸三年吧。” 降一级罚俸三年! 沐昭桐脑子里不断的盘算着,陛下这到底是什么心思?难道说白尚年做了什么错事?水匪是水军的事,之前水军不出南平江是因为没有诸水路自由行走的权限,所以陛下只是罚了庄雍降一级而已,估计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升回来,白尚年呢? 沐昭桐垂首:“陛下圣明。” 皇帝摆了摆手:“阁老也累了,先回家去休息吧,朕也有些乏了。” 沐昭桐只好垂首躬身退出书房,可脑子里想的都是白尚年的事。 皇帝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心事,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个红色木盒,拿起来打开将里面的密信取出来又看了一遍。 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对战兵的掌控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不仅仅是因为陛下把调兵之权从兵部收了回来,还因为陛下设立了通闻盒,各地战兵乃至于四疆四库都有陛下安排的亲信,这些人是谁,除了陛下之外没人知道。 而这些人有特殊的渠道将战兵的事迅速的报知陛下,称之为通闻盒。 这个通闻盒是从水师里送来的,比庄雍的奏折还早到了一天。 “云霄城白塔观里的青松道人......十六年了......难道真的这么巧?” 皇帝自言自语。 他往后靠了靠,脸色似乎有些异乎寻常的疲惫。 十六年前的那天夜里他忙着为进京做最后的准备,王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牵扯到的人很多,因为这件事他勃然大怒,出发之前一口气处死的人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王府院子里被染红了的那块地面,泼了几十桶水都没冲干净。 可是白塔观那个道人逃了,多年不闻音讯。 如今若真是那道人在安阳郡,庄雍肯定是知情的,可庄雍为何不报? 皇帝把那封密信烧了,楞了好一会儿神之后沉声说道:“让狗子进宫,朕有事让他去办。” 暗影里,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出来跪倒:“臣这就去。”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已经从书房转到了肆茅斋,四周的侍卫和宫女都被清退,肆茅斋里有些可怕的安静,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肩膀微微有些发颤,因为陛下已经至少三年没有见过他了。 “狗子。” “臣在。” “去趟安阳郡,给朕查一个人,查一件事。” 被皇帝称为狗子的人抬起头,看到了皇帝眼神里的悲伤。 “是......十六年前的事?” “嗯,朕三年没见你是因为除了那件事,没必要让你露出来。” 皇帝摆了摆手:“顺便查查庄雍和十六年前的事是不是有瓜葛,朕记得,那天他也去了白塔观。” 中年男人起身:“臣知道了,明天一早......臣今夜就走。” 他转身出了肆茅斋才直起身子,夜风吹动了他的白衣,衣袖上那三条火色流云的图案好像活了一样。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章 这里没人认识我 去亭台山过了云霄城还要走很远,那里以山势秀美著称,山中有一悬空瀑,瀑下有一碧玉潭,最令人感叹造物神奇的是潭边有几百块直立大石,小的有半米左右,大的将近五米,如天然的石碑一样。 这等好去处自然少不了大宁的文人墨客前来,那些立石上都是这些大家留下的题名。 潭中有一种四鳃鱼味道鲜美,便是只少许放一些盐油清蒸也是鲜香扑鼻,这四鳃鱼每一尾能卖到四五两银子,寻常人自然是吃不起的。 沈先生和茶爷两个人离开安阳郡后轻舟简行,比水师南下的队伍速度还要快些,过了云霄城后登岸,沈先生买了一匹小毛驴拉了木车,就这般游山玩水的往亭台山里走。 沈冷他们离开宁武县的时候,沈先生和茶爷都已经在云霄城外边了,这里算是龙兴之地,所以很多人慕名而来。 茶爷问沈先生要不要回去看一眼,沈先生只是摇头不语。 云霄城外有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山,离着远的时候往山上看能依稀看到那林木之间隐隐约约的道观,沈先生曾经在那里住过六七年。 茶爷忍不住想,从这里到安阳郡要走十来天,沈先生当初抱着那个孩子经过了十来天的心理挣扎,应该是他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吧。 “先生,为什么是安阳郡?” 茶爷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先生坐在驴车上似乎正在沉思什么,被茶爷的话打断了思绪,他看了茶爷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本打算我自己带着那孩子远走高飞的,可是我知道若那人要找我,不管我藏在什么地方都躲不开,孩子跟着我左右都是个死,我并不是要去安阳郡,而是要回怀远城一趟,路过安阳郡的时候在一家酒楼里听到了孟长安的的爹和那个道人的谈话。” 茶爷心里一震:“你是故意扔在路边让孟长安的爹把冷子捡去的?既然明知道,为什么你过了十年后才找回去。” 沈先生低着头:“我被追杀的前三年算是最危险,她是不会放过我的......三年后我捡到了你,开始更加小心的东躲西藏,想着若是我去看冷子,说不定就会被追杀我的人看到,那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应该还记得,我捡到你之后的两年多时间也在逃亡,足足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彻底把她派来的人甩开,后来的五年我强忍着不回去,只盼着冷子命大能撑过来。” 啪的一声,鞭子的木柄在沈先生手里折断。 他抬起头笑了笑:“幸好,天不负我。” 茶爷的手在沈先生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 沈先生摇头:“没有过去的......庄雍不清楚当年道观里发生的事,所以我才敢去接近他,他是陛下的家臣,可我不敢确定庄雍和她有没有纠葛......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庄雍待冷子也不错。” “之所以这次带你来亭台山,一是为你求剑,二是让你记住这个地方,等到再过一年两年冷子彻底成熟起来,你也能真正的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离开你们了,我在明面上的时间越久,对你们来说威胁就越大,到冷子爬到五品能把你带在身边,我就到那亭台山去和楚剑怜做伴儿咯。” 茶爷的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落泪。 沈先生长出一口气:“我最怕的十年已经过来了,后面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怕的,那十年我最担心冷子熬不住,却连过去偷偷看一眼都不敢,那天夜里风雪太大,我看到孟家的马车回来就把冷子丢在了路边,害怕他发现不了,我还掐哭了冷子......” 沈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眼角:“那个臭小子,哭声可真响亮啊。” 茶爷递给他一条手帕,沈先生摇头:“我又没哭。” 茶爷:“嗯,恰好有一只鸟儿在你眼角拉了粑粑......” 沈先生把手帕接过来擦了擦眼睛:“关心人的时候能不能温婉些?” 茶爷:“鸟粑粑是不是咸的?” 沈先生:“......” 茶爷好奇的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敢确定冷子的身份了?” 沈先生道:“我把冷子掐哭了之后,没想到风雪夜追杀我的人都没停下来,顺着哭声杀过来,我只好过去抵挡,把人引进了林子里厮杀,等把那几个杀手干掉后再回去冷子已经不见了,为了保护冷子的安全,我把那些杀手的尸体搬运到了距离鱼鳞镇几十里外的地方,做出我没有进过鱼鳞镇的假象......” 他看向茶爷:“所以我才对你说,时间,地点,人,都对。” 茶爷点头:“冷子的命硬,将来必然一飞冲天。” 沈先生笑起来:“是啊......一飞冲天。” 他看着茶爷:“你得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冷子现在做事果断恩怨分明,可根骨里心地太善,他看不清楚的你得帮他看清楚,他不能判断的你得帮他判断,道人看相多半是骗人,可真有所学的道人也会偶尔窥得天机,你的面相比孟长安好,将来冷子身边最不能缺的人就是你。” 茶爷脸微微一红:“哦......” 沈先生摇头微笑:“对了,等到亭台山见楚剑怜的时候要客气些,他救过我的命,离开安阳郡后,那人调派更多高手追杀我,我不得已找到楚剑怜帮忙,他那一剑的风采,现在想起来依然令人折服啊......” “楚剑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怜人。” 沈先生看向远方:“冷子,其实和他有一点点像。” “哪里?” “命运。”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楚剑怜的身世其实很离奇,他是前朝大楚的皇族后代,当初他祖辈逃过了大宁战兵的追杀后就一直深藏,将姓改为楚,可心心念念的还是当初他们家族的辉煌。” 茶爷一撇嘴:“冷子才和他不像,他那是什么破命,冷子是最好的命,最好的!” 沈先生:“是是是,我错了。” 茶爷问:“他不会还想反宁复楚吧?” “他还好,没有那么偏执,他爹我是见过的,一个在家里以皇帝自居做白日梦不肯醒的老家伙,楚剑怜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心境多多少少都会被影响的。” 茶叶哦了一声,其实他对楚剑怜没那么大兴趣。 如果给她时间的话,她更愿意把时间都用来想冷子,想那个家伙如今在哪儿,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麻烦。 “冷子这会儿应该最少已经进河苏道了,过和苏道再过息东道就进湖见道了,原来的南越国应该就是大宁的第二十道,只是已经数年还没有定下来名字,这事皇帝拖的可真慢。” 沈先生似乎是不经意的感慨了一句。 茶爷眼神一亮:“你也在想冷子?” 沈先生微微眯眼:“也?” 茶爷扭头看天:“鸟儿怎么不拉粑粑了......” 沈先生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冷子这次从南边海疆回来之后,最不济也要进个校尉了,正六品......那是庄雍权力之内的事,不用担心什么,如果庄雍想要提拔冷子,就会在冷子回来之后上一分奏折,皇帝一开心没准就赐个从五品。” 沈先生舒了口气:“已经算快的离谱了。” 他说的轻松,可心里知道,从六品到五品,很难很难啊。 茶爷双手托着下巴有些失神:“从五品能带家眷吗?” 沈先生:“......” 茶爷心心念念的傻冷子,此时已经如沈先生预测的那样离开了江南道进入和苏道,和苏道南北长东西短,大运河直穿而过。 途经和苏道徐郡的时候水师提督庄雍的军令追上船队,亲笔信里严厉的斥责了岑征和白秀,也传达了皇帝旨意,知道庄雍被罚俸一年降一级,岑征和白秀两个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庄雍的亲笔信里有一句特别的话,像是说给沈冷的......任何人不得违背岑征将令,不然岑征有权利直接处置。 沈冷听完了这句话后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了庄雍那张严肃的脸,杜威名站在沈冷身后,他却变得更加迷茫起来,庄雍将军给了岑征更大的权力,这对沈冷来说难道不是威胁更大了吗? 与此同时,安阳郡水大营外不远处的镇子里,六七个身穿白衣的汉子走到沈先生他们所买下的那个小院子门外,为首的那个汉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白衣如雪,相貌很冷峻,可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右眼天生有疾,不见白眼,整个眼球几乎都是黑的。 黑眼年轻人往四周看了看,左右摆手,其他白衣人随即分开,将巷子前后都守住,连小院子房后也有人把守。 黑眼年轻人安排好了之后走出巷子,巷子口外停着一辆很漂亮的马车,年轻人压低声音在马车外面说了几句什么,马车门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同样白衣如雪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他袖口有三条火色流云图案。 若孟长安看到他的话一定会吃一惊,因为这人竟是登第楼的那位东主。 中年男人下了车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对这略显破旧的镇子有些抵触,他取出一块手帕捂着鼻子往前走:“小黑去把门敲开,要客气些,莫吓着人。” 被称为小黑的人,是长安城里暗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流云会双煞之一,流云会黑眼白牙,谁见了不怕? 黑眼点头:“属下知道,小院子里如今只住着一个残疾老头,不过应该知道那道人的去处。”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后往四周看了看:“把人手撤了吧,没必要这么大阵仗,这里不是长安城,没人认识叶流云。” ...... ...... 【再预告一次,这本书会在月底,7月27号上架,大概是中午更新上架第一章,不出意外的话,上架第一天会爆几更出来的。】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一章 说的对 也许很多事都是已经注定了的,看似巧合,可又似乎是必然。 沈冷要去南边海疆是早就定下的事,庄雍亲自点的兵,因为沈冷去了南疆所以沈先生才会带着茶爷去了亭台山,三个人都不在的时候,叶流云到了安阳郡。 他可以查到陈大伯,甚至还去了一趟沈先生为沈冷锻刀的道观,可主要的三个人都不在,哪怕他是叶流云,依然无功而返。 在安阳郡停留了七天叶流云返回长安城,此时沈冷已经出了和苏道,叶流云星夜兼程赶路走了七天七夜回到长安的时候,沈冷已经快出息东道了。 肆茅斋。 皇帝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叶流云,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自己倒水喝。” 叶流云跪在那没动:“臣有负陛下所托,查到的消息并不多,因为没有见到本人,所以臣不能确定那个和庄雍接触的人是不是就是当初白塔观的青松道人,臣也没有直接去问庄雍,水师正是要紧的时候,臣担心若是问了庄雍,他的心境会乱。” 皇帝往后靠了靠:“查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仔细些。” 叶流云点头:“虽然没有坐实的证据,不过臣猜着那人多半就是青松道人,他前几年经常去安阳郡鱼鳞镇进货,做的是绸缎生意,后来发现和他做绸缎生意的那个商户居然是隐藏的水匪,被他几乎杀了个干净,却带走了那水匪头目的一个养子,名字叫沈冷。” “巧合的是,沈冷的养父,也就是那个水匪头目,是今年书院大比双榜第一孟长安的父亲。” 皇帝脸色依然平静:“一直都有这个传闻,朕问过老院长,老院长只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不相干,朕又派人调查了一下孟长安,十二岁那年孟长安从安阳郡探亲回到书院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应该就是你说的青松道人几乎杀他全家的那一年......孟长安应该是在知道自己父亲是水匪之后就和家里断了来往,之后几年在书院日子过的清苦,甚至蒙面去码头上做过苦力,却不肯再拿家里一个铜钱。”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以叶流云对皇帝陛下的了解,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孟长安确实是干净的,臣查到孟长安六岁就到了书院,对他家里的事完全不知情。” 皇帝一摆手:“只说青松道人。” 叶流云垂首:“是......臣查到孟长安父亲也就是水匪百里屠是在十六年前冬天一个寒雪夜里捡到的沈冷,从时间上判断......有很大可能,可让人不解的是,之后多年青松道人没有去过鱼鳞镇一次,直到沈冷十岁之后才逐渐接触。” 皇帝微微皱眉,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波澜:“那孩子......还活着吗?” 叶流云连忙说道:“时间对的上,但其他对不上,从臣以前查到的消息来看,几乎可以确定的是青松道人把孩子扔了......臣查到了当年的几个杀手,逼问之下供出来,他们依稀记得追到安阳郡的时候青松道人身边已经没有带着孩子。” 皇帝颓然的往后靠了靠,虽然明知道孩子早就已经不在了,可那刚刚燃起来的一丁点希望就这样又冷了下去。 叶流云继续说道:“其实在青松道人身边有个孩子比沈冷更值得怀疑,可惜了......是个女孩,臣去过鱼鳞镇,打听了一下关于沈冷的来历,从现有证据判断,青松道人当年可能都没有进过鱼鳞镇,最接近的一批杀手死亡地点在鱼鳞镇外几十里,从青松道人当年逃离的路线判断,是在那地方被拦截了,然后青松道人一个回马枪返回云霄城那边,自此之后的动向就很难查。”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庄雍呢?可疑吗?” “臣之前也查过庄雍,十六年前的那天夜里,庄雍确实去了白塔观,但他和青松道人有一局棋没有下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如果他和那件事有关的话,应该不会提前走......庄雍和青松道人本就是好友,两个人经常喝酒下棋。” “还有就是,当年庄雍从白塔观回来的半路上就被陛下派去的人找到,直接先行赶赴长安城为陛下打点前路,所以没有直接接触。” 叶流云看了皇帝一眼:“不过,似乎庄雍也在查当年的事,臣觉得,如果接触他的那个人是青松道人的话,庄雍是故意让他接近的。” 皇帝道:“朕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庄雍的忠诚,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去带水师......”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通闻盒,那是水师中那个亲信送来的,提到的却不是水师的事,而是乙子营将军白尚年。 “你先回去吧,离开这段日子京城里也有很多事你需要去处理。” “臣遵旨。” 叶流云起身,后退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沈冷就是孟长安的那个所谓的表弟......最近在水师里大放异彩,不过似乎被人压了。” “嗯?” 皇帝一抬头:“朕说过的话,你忘了?” 叶流云脸色一变,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臣该死。” 皇帝道:“再说一遍朕当初怎么跟你说的。” “臣既入江湖,就不问朝堂。” “朕知道委屈了你,再过阵子朕让你回来,四疆四库再加上水师,你自己选,朕都答应。” “臣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为陛下分忧。” “去吧,朕还不了解你?你只需记住一件事,朕可以让你去查庄雍,但永远不会让人去查你。” 叶流云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红了,眼睛也红了,皇帝这一句话暖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流云走了之后皇帝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情似乎越来越阴郁。 “白尚年,白秀,湘宁白家的人......打算干什么?” 皇帝把通闻盒放在一边,转身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大宁疆域图,视线停在了江南道。 他的视线从江南道一路向下,过河苏道,息东道,湖见道,又到了原来南越国那片地方,他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来回十几分钟后忽然停下来:“来人,传内阁大学士沐昭桐进宫......再把书院老院长也请来。” 此时已经是深夜,皇帝如此急的要召见长安城里分量最重的两位老人,内侍觉得怕是要出大事,哪里敢耽搁。 一个时辰之后,这两位老人就已经在肆茅斋里了,皇帝让人去熬了一锅银耳莲子羹,又加了五盘点心,看这架势似乎今夜是没打算睡。 “知道朕为什么几年来都没有给南越那片地方设道府吗?” 皇帝问。 沐昭桐看了一眼老院长,老院长像是真的饿了,连着喝了两碗莲子羹又去盛第三碗,似乎连皇帝的话都没有听到。 沐昭桐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垂首回答:“臣猜着,是因为那地方还没完全镇抚,急着设立道府的话,地方文官和军队就会有冲突,陛下在这几年来许给军队的权力足够大,军队摆在那,比地方官府的震慑效果大。” “阁老看的清楚啊。” 皇帝道:“如果朕在灭了南越之后即刻设置道府,选派一个人过去,那就是老百姓眼里的封疆大吏啊......谁去都要急着做出些成绩来让朕看,可是文官的本事在于安抚,刁民心不服的时候你去安抚他们,只会让他们越发的没了规矩,所以朕交给战兵,今年以来,南越那片地方作乱的消息几乎绝了,没人再敢放肆,朕用了几年的时间让那些人学会什么叫怕,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学会什么叫感恩了。” 老院长喝完第三碗莲子羹:“陛下说的对。” 皇帝瞪了他一眼,看向沐昭桐。 沐昭桐连忙说道:“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选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去做道府为陛下施恩。” 皇帝看向老院长,老院长伸向点心的手停顿了一下:“大学士说的对。” 皇帝又瞪了他一眼。 “你们有人选吗?” 沐昭桐沉思片刻:“臣举荐京畿道道丞白归南,此人文武双全能担大任。” 皇帝微微皱眉:“湘宁白家的人。” “是。” 沐昭桐道:“白归南在京畿道做道丞已经有六年之久了,协助京畿道道府多年,对于政务已经再熟悉不过,户部历年考核都是优,文可治地方,武可领万兵,是个人才。” 皇帝点了点头:“朕知道,白归南确实有能力。” 他又一次看向老院长。 老院长嘴里嚼着点心有些含糊的说道:“臣以为陛下说的对。” 皇帝刚皱眉,老院长看向沐昭桐:“臣以为大学士说的不对。”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哦?为什么?” 老院长想了好一会儿后一脸认真的回答:“臣觉得他和南越那边名字不和,他叫白归南,归了南边就不好了。” 沐昭桐脸色一变:“荒唐!” 皇帝哦了一声:“老院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沐昭桐脸色微微发白,不明白皇帝今天是怎么了,论能力,论资历,能去南越那边的毫无疑问白归南最合适不过。 老院长喝了一口水把嘴里的点心冲下去,坐直了身子说道:“南疆武库司座叶开泰协助南疆大将军石元雄多年,对南疆极为熟悉,最为合适。” 皇帝不等沐昭桐说话紧跟着问了一句:“南疆武库也是重中之重,叶开泰调离,谁可为继?” “北疆武库副司座陈锆可为。” 皇帝微微眯眼,心说你个老家伙,现在还不忘给你书院出来的那个宝贝疙瘩孟长安解决难题,陈锆的儿子陈子善因为孟长安而死,陈锆调到南疆的话,怎么可能再去为难孟长安。 老院长却丝毫也不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皇帝看穿,手已经伸向第三块点心了。 皇帝看向沐昭桐:“阁老以为?” 沐昭桐忽然轻松起来,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伸手也去捏点心:“臣以为,院长说的对。” 如果老院长没有提到叶开泰,沐昭桐还没反应过来,叶开泰啊......和庄雍一样,都是陛下当初还是留王时候的家臣。 所以,他干脆吃点心算了。 皇帝见沐昭桐没有反对,又问老院长:“你觉得叶开泰能力可否胜任南越道道府?” 老院长一脸赖皮:“能力?臣不知道,不过他名字好啊,开泰,开泰,多吉利。” 不等皇帝说什么,沐昭桐点头:“院长说的对。” 沐昭桐心里冷笑,什么名字好,庄雍的水师早晚南下,叶开泰和庄雍都是陛下家臣,到时候配合起来自然默契无间,陛下喊我来无非是为了明天上朝的时候提起叶开泰反对的人少一些罢了,毕竟是院长和他两个人联名举荐的不是。 他觉得点心不好吃,有点苦。 ...... ...... 【感谢大家的书评,每一条我都看了,真的很感动,很感激,而且写的都很赞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二章 长大成人 大学士沐昭桐回到自己家就把书房门紧闭,告诉下人不见任何客人,他需要自己好好的把事情理一遍。 南越国那片地方设置道府的事不用多想,他觉得自己也算不上是有什么私心,到现在为止他也坚信白归南比叶开泰更适合做第一任道府。 虽然三年前湘宁白家的人就过来找他谈过这件事,希望在未来皇帝陛下于南越设置道府的时候帮帮白家,可沐昭桐不认为这是徇私,白归南若是没有那个能力,他就算是拼了命的往上举也举不动。 想想也就释然,南越那是多紧要的地方,皇帝怎么可能不用他的亲信,自己确实疏忽了,皇帝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为水师南下把道路铺平。 当年皇帝陛下还是留王的时候,手下有几个亲信最得力,后来有人总结了八个字......开枝散叶天边流云。 水师提督庄雍,并不在这八个字之中。 开枝散叶,前面这四个字指的是叶开泰,叶北枝,叶云散这三个人。 天边流云,指的是叶景天,叶抚边,叶流云这三个人。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让这六个人都姓叶,可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那就是这六个人都是当年战兵遗孤,然而深思一下,之所以为什么姓叶,可能答案就是前四个字。 陛下年少时从军领兵,那时北边黑武国第一次寇边,年少的陛下和年少的大将军铁流黎分领一军抵挡黑武国大军,两个人犹如两把尖刀,非但击退了黑武国数十万暴卒,甚至还一左一右插进了黑武国境内,陛下率军向北越边境三百里,铁流黎越边境二百六十里。 那一场大战彻底打怕了黑武国,自此之后有将近十年的时间黑武国都老老实实。 可那一战也太惨烈,陛下带着的三万精骑长驱直入,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数。 那一战中涌现出来很多青年才俊,现在已经成为大宁的柱石,比如北疆大将军铁流黎,当时就能和陛下各领一军,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还有现在的东疆大将军裴亭山,当时就是陛下所领那支骑兵的副将。 西疆武府司座卓飞崖,北疆武库司座赫连文山都是当年那一战杀出威名的人。 先帝驾崩之后,大学士沐昭桐提议从诸亲王府里选择一位合适的世子继承皇位,朝中文官无人反对,当时的皇后也只能答应,为什么裴亭山就敢带着九千刀兵从东疆杀到长安城? 从东疆到长安万里迢迢,途中有无数关卡,横穿六道,驻守六道的六卫战兵如果阻拦的话,那九千刀兵再凶悍,只怕也走不出个几百里就会被层层围住最终被箭阵射成刺猬。 裴亭山到了长安外九千刀兵横陈,京城里还有八万虎贲......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偏偏在那个时候说自己病重难以处理军务,大学士连续派了六批人去请他,他只闭门不见。 最后没奈何,沐昭桐请皇后亲自去禁军大营取禁军大将军的调兵虎符,结果虎符被澹台袁术带回了家...... 为什么? 因为当初澹台袁术也是那次北伐之战的一员,那年陛下和铁流黎分领骑兵,澹台袁术带步兵八万紧随其后,黑武国靠近大宁这边有差不多三百里被杀的鸡犬不留寸草不生,三分之一是骑兵杀的,三分之二是他澹台袁术杀的。 陛下啊,在军中的威名早就已经留下了。 那些大将军可以心甘情愿接受陛下,不能接受一个黄口小儿。 也正是那一战之后,老皇帝感觉到了李承唐的可怕之处,直接威胁到了太子李承远的地位,于是去了李承唐所有兵权,加封亲王,却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了。 皇帝在那一战后收留了很多战兵遗孤,开枝散叶天边流云都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如今这些人大部分已经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为皇帝守着这江山社稷。 就连叶流云都已经消失很久了,有传闻说现在流云会的大当家就是他。 沐昭桐皱眉,心说自己年纪真是大了,怎么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皇帝陛下的旨意已经传下去了,南越那片地方正式定名为平越道,叶开泰为第一任道府,白归南为第一任道丞,从京畿道调去了平越道表面上看像是平级调动,可实际上反而还降了一级。 不过对于白归南来说终究是好事,在平越道再踏踏实实干个两三年,回头调任别的地方做道府已经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了。 沐昭桐更多需要思考的是白尚年的事,白尚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让陛下生了那么大的气? “沐流儿!” 沐昭桐抬起头喊了一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人快步进来,这女人看起来个头很高,最不济也有一米七,身材修长结实,面容稍显冷傲,尤其是那一双剑眉,更是带着几分杀气。 她俯身一拜:“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一趟安阳郡,看看少爷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沐流儿脸色变幻不停,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回答:“其实确实发生了一件关于少爷的事,只是夫人不许我们告诉老爷您知道,怕老爷您担心。” 沐昭桐脸色一白:“说!” “少爷......少爷受伤了。” “嗯?!” 沐昭桐猛的站起来,撑着桌面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片刻之后沐昭桐脸色就缓和下来,他慢慢的坐下来,缓缓呼吸:“说仔细些。” 沐流儿将安阳郡水师的事说了一遍,尽量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在内,将事情的经过基本还原,因为她知道老爷需要最真实的东西做出判断,她作为老爷培养出来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以自己的个人情感来干扰老爷的理解和判断。 “呼......” 沐昭桐听完了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眉角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沐流儿当然知道老爷已经生气到了极致,可被老爷硬生生压住了,少爷就是沐家的宝贝疙瘩,老爷老来得子,如今被人破了相,老爷若是不生气那才奇怪呢。 相对来说,夫人似乎在事关少爷的事上反而更冷静些。 “夫人怎么说的?” 沐昭桐连续的深呼吸后问了一句。 “夫人说,现在朝廷里很多大事都在要紧关头,老爷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引起陛下不悦,陛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老爷也是小心翼翼,不能因为少爷的事让老爷出现失误,少爷再重要,也不如老爷重要。” 沐昭桐再次深呼吸,这么多年来他最感谢的人就是自己的夫人,在很多大起大落面前,夫人比他看的透彻,比他更冷静,有很多朝廷里他提出的建议其实都是夫人帮忙想出来的。 “夫人说的对。” 沐昭桐说完这几个字后忽然又一阵恼火,一想到说得对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昨夜里书院里那个老家伙的恶心样子。 “你还是去一趟安阳郡吧,先见见少爷,让他忍耐,不要再胡作非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可以确定水师里至少有一个通闻盒......” 沐流儿脸色一变:“属下会将这件事告诉少爷知道。” “不用急着回来,在水师看着少爷吧,他还年轻性子不沉稳,身边没有个心细冷静的女人提醒终究是不行的,你告诉他,如果他的名字出现在通闻盒里超过两次,哪怕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保不住他。” 沐流儿脸微微一红,连忙低头掩饰。 “然后再去一趟乙子营见白尚年,告诉他不要再因小失大了!” 沐流儿:“只这几个字?” “因小失大,只这几个字就足够。” 沐昭桐一摆手:“少爷做事还没有章法,但你不一样,军中,不能再碰那个叫沈冷的小东西,军外,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让他从少爷的世界里消失。” “我知道怎么做。” 沐流儿垂首:“我这就去准备。” 沐昭桐沉思了一会儿后又吩咐道:“从你的贯堂口里挑选人手,不要带府里的人。” “是!” 沐流儿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陛下盯着水师,应该不只有一个通闻盒,陛下连庄雍都信不过,水师的水真是深不可测啊......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到水师去了,当初觉得那里好出头,现在看来,为父想错了。” 沐昭桐闭上眼睛,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沈冷这个名字。 一想到自己儿子那张漂亮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他的心就一下一下的抽紧,儿子一个人在江南多无助啊,而作为父亲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连府里的下人都比自己知道的早。 沐昭桐长长的出气,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却做不到,儿子就是他的软肋,他是大宁的三朝元老,前后辅佐了三位帝王,表面上他该怕的怕该担心的担心,可做不到处变不惊四个字怎么能有今日成就,放眼天下,心境比他稳的人真不多。 然而,儿子的事,他再怎么强大也做不到处变不惊。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沐昭桐刚要发火,看清楚来人之后立刻脸色缓和下来:“夫人,你怎么过来了,应该在屋子里好好歇着。” 沐昭桐的夫人看起来比沐昭桐要苍老一些,丫鬟搀着她坐下来随即退了出去,夫人仔仔细细的看着沐昭桐,然后摇头:“沐流儿跟我说了,所以我忍不住来看看你......多少年荣辱不惊,事关风儿你就好像暴躁的牛一样,牛很重要,是因为牛能耕田,可牛若是几次三番的撞了栅栏坏了棚舍,牛的主人就会生气。” 沐昭桐苦笑:“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恼火。” “我记得老爷很早很早之前就说过,有才而能被人用是中流,无才但能用人是上流,有才又能用人是上上流......何必什么事都自己操心,想试探水师的深浅,让家里一个个的蹚水进去就是不理智,别忘了江南还有个不服气的世子呢。” “他?” 沐昭桐忽然想起来,然后嘴角一勾:“还是夫人看的透彻看的远。” 那年,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横陈在长安城外,不仅仅是迎来了当今陛下,还吓跑了一个世子殿下......如今,世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三章 一个月 “原来,这就是大海。” 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沈冷眺望远方,虽然已经对大海有过足够多的向往和猜测,可当他真的站在海边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心境越来越开阔的感觉。 他想大声喊,想深呼吸,哪怕海风之中带着一点点的腥气。 自从他杀了那几个伏击的战兵斥候之后,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似乎想杀他的人暂时放弃了计划,可沈冷一路上到现在都没有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强大,而且还在暗处。 他深深的呼吸,吸气到不能再吸进去一丝,然后吐气到似乎抽空了自己。 “求立国在哪边?” 陈冉走到沈冷身边问了一句。 沈冷伸手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大概是那边,隔着很远很远。” 陈冉笑起来:“远不怕,我们的战船足够大,哪怕是征服海洋也不在话下。” 沈冷摇头:“大,不一定真的管用,大的不合理,反而会变得被动。” 陈冉嗯了一声:“我听说求立国的人个个都跟黑猴子似的,回头抓个活的看看到底什么样子。” 沈冷笑:“抓个黑猴子做你大师兄吗?” 陈冉:“......” 船队到了湖见道之后就停下来,不到合适的时候不方便直接进入南越那片地方,几艘熊牛战船在港口里检修,士兵们难得的轻松几天。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沈冷还在海边站着,陈冉端着两个饭盆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沈冷:“怎么还在看。” 沈冷嗯了一声:“我想着,我爹娘应该也没有见过大海吧,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不过替他们多看几眼也好......茶爷和先生也没有看过,我看的仔细些回头说给他们听。” 陈冉心里微微一震:“那我也多看会儿,回去说给我爹听。” 两个人在岸边沙滩上坐下来,边吃饭边看着海浪翻涌,落霞满天。 “将军他们去和湖见道战兵戊字营将军裴悲见面,据说湖见道道丞徐广安也在,大人物们今天的晚宴怕是山珍海味,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陈冉翻了翻饭盆里的菜,实在是不合胃口。 沈冷倒是看起来无所谓,一口一口的将满满一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地方是到了,可要想从求立人手里搞到几艘战船没那么容易,第一是要等他们自己露面,第二是地方上的配合,第三是看大海答应不答应了。” 他看了一眼远处有个渔夫正在岸边修补渔网,起身过去和那渔夫攀谈起来,没多久两个人就聊的热火朝天,渔夫看起来谈兴很浓,也不知道沈冷是拍了多大的马屁。 很久之后沈冷才回来,陈冉问他干嘛去了,沈冷笑着回答:“了解大海。” “了解大海?大海有什么可了解的,不过就是一片水......也就是比江河湖大一些罢了。” 陈冉笑道:“都是水,有什么区别。” 沈冷:“你撒出来的尿也是水,能一样吗。” 陈冉:“尿也是水吗?这么神奇。” “大海的潮涨潮落,距离求立国有多远,要在海上航行几天,海会在什么时候变得狂躁起来......这些都要知道。” 陈冉耸了耸肩膀:“我觉得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开船出海,一战搞定然后回家,就这么简单。” 他指了指大海:“江水里游泳和海水里游泳,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冷笑笑没说话,两个人往营地那边走。 休息了一天之后沈冷就把自己的队伍拉出来,别的队伍都在营地里睡觉的时候,沈冷已经带着人一次一次冲进海水里了,折腾了大概一个时辰后差不多都精疲力尽。 吃过早饭,沈冷开始让这些手下在浅水里一对一的训练近身格斗,结果却打的乱七八糟,海浪一下一下的冲击,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打的有章法? 将军岑征在远处负手而立看着沈冷那边,眼神里闪过一次欣赏,听到脚步声后这欣赏随即消散无踪迹。 白秀走到岑征身边,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 岑征问:“人都走了?” “都走了,他们都知道陛下对这次的事看得有多重,所以一再表态地方上会不遗余力的支持,然而有些事他们控制不了,那就是求立国的人什么时候来,从哪儿来,在什么地方登陆。” “我跟裴将军提过了,跟他借兵三千,他说回去之后就会安排。” “嗯。” 岑征问白秀:“你有什么主意?” “地方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有......除了等着求立国的船队出现之外,别无他法。” “被动啊。” 岑征缓缓摇头:“领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被动。” 就在这时候岑征看到沈冷居然不知道从哪儿借来了一艘渔船,十几米长,带上七八人上了船竟是往远处去了。 “他要干嘛?” 白秀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肆无忌惮了,万一遇到风浪渔船翻在海里,谁能救他们回来!” 岑征道:“或许他就是想提前感知死亡,在大海里会如何死亡。” 说完这句话之后岑征转身走了,留下白秀一个人在那发呆,他看着越来越远的渔船,嘴角忽然勾起来一抹笑意。 “提前接触死亡?”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笑的很开心,看渔船消失的方向眼睛都眯了起来,那眼神之中有对沈冷的欣赏,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在沈冷带兵训练半天之后,校尉王根栋带着其他两团士兵也加入进来,照葫芦画瓢,沈冷怎么带兵训练他就怎么训练。 除了他们这一标营的人之外,另外那个标营的人始终都没有离开营地,只是在营地范围内例行训练。 “他们那叫训练?” 在营地里训练的士兵哼了一声:“我看着倒更像是打着训练的旗号在玩呢。” “就是,看他们那一个个在海水里扑腾,玩的不亦乐乎。” “看着吧,早晚将军得处置他们。” “可我怎么觉得在海水里扑腾一阵子很好玩?” “所以说他们那根本不是训练!” 这个标营的校尉叫邢上行,是岑征手下的老人了,本来岑征南下的时候打算全部都带自己的人,可庄雍没答应,调派了王根栋那个标营给他。 “由着他们胡闹去吧,他们不是将军的兵,将军也不好太严厉,可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放纵去吧,咱们却不能丢了训练。” 邢上行大声提醒着手下人:“注意阵列!注意阵列!我说了多少次了,战兵的阵列是杀敌制胜的关键,你们怎么还这么散乱!” 王根栋带着沈冷和另外两个团率从营地里经过,邢上行白了他们一眼:“看起来王校尉练兵很上心啊。” 王根栋嗯了一声:“不如邢校尉,看邢校尉手下人这阵列真稳,佩服佩服。” 邢上行:“你这是水战打完了要回去睡大觉了吗?” 王根栋耸了耸肩膀:“将军传我们过去。” 邢上行笑起来:“将军一定是夸你练兵有方。” 他看向沈冷:“尤其是你,练的不错。” 沈冷抱拳:“多谢校尉。” 邢上行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心说这白痴连自己什么话都听不明白还谢谢我呢,哈哈哈哈...... 王根栋带着三个团率进了中军大帐,岑征示意他们把门帘关好。 “你们快整整一天了,带着人不是坐船在水上晃荡,就是在海水里扑腾,想做什么?” 他瞪着王根栋问了一句。 王根栋回答:“团率沈冷提醒卑职说,临海之战,必须让士兵适应海水,如果在海水里站都站不稳,如何厮杀?海浪不同江河,借来渔船是为了让手下人尽快在海浪中也能在船上平稳行走。” “沈冷提醒?” 岑征看向沈冷:“你管的事很多啊。” 沈冷回答:“卑职管的事不多,只一件。” “哦?哪一件?” “把卑职带来的人都活着带回去。” 岑征脸色一变,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你倒是牙尖嘴利啊,整个水师里就你本事大对不对?还把人活着带回去......你的意思是,本将军没有那个本事把人活着都带回去?” 王根栋连忙解释:“将军,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闭嘴!” 岑征抓起桌子上好像是一本书似的东西砸在王根栋身上:“我没有和你说话,也没有给你说话的权力!” 王根栋肃立:“卑职记住了。” 岑征从桌案后边走出来,围着沈冷走了一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吊儿郎当的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沈冷站在那挺的笔直,却没有说话。 岑征冷笑着说道:“不服气?不服气就拿出来自己可以不服气的本事......你不是觉得自己行吗?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这次南下是为了带回去几艘求立国的战船,听说这个建议还是你给提督大人的,所以把差事交给你也算是理所当然。”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去搞来一艘求立国的战船回来,当然如果你承认自己没本事可以放弃,我是不会怪罪你的。” “好。” 沈冷居然点了点头:“卑职领命。” 岑征哈哈大笑:“行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内若是没有带回来一艘求立国的战船,那就别怪我军法无情了。” 沈冷:“卑职有一个请求。” “说吧。” “谁也不许插手,卑职自己去想办法。” 岑征一皱眉:“本将军也不能?” 沈冷点头:“将军也不能,若是一切交给卑职去处理,卑职依然没能完成任务的话,将军再处置卑职的时候也好做些。” 岑征气的脸色发白:“好好好,好一个猖狂的团率大人......我就给你这个权力,到时候做不到,我看你怎么说。” 沈冷肃立行军礼:“谢将军!” 岑征一摆手:“都滚出去吧,不想看到你们。”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四章 海之初战 沈冷一弯腰把之前岑征用来砸王根栋的那本书捡起来,出乎预料的没有还回去,而是自己拿着走出了军帐。 出了门之后王根栋很好奇那是什么,沈冷递过去给他看了看,那是一本县志,本地仰承县的县志。 “你拿这东西干嘛?将军倒是没喊你送回去。” “本就是要给咱们的东西,送什么。” 沈冷一边走一边翻开县志:“仰承县各村镇都有详细的记录,人口分布,最主要的是上面有简略的地图。” 王根栋之前根本就没有留意这个东西,不得不对沈冷刮目相看。 “你是说这是将军故意给咱们的?” “给我的。” 沈冷停下脚步:“校尉,这件事暂时交给我去办,我估计着戊字营的人,地方官府都会争着去办,这个功劳谁都想要,那边的校尉邢上行也盯着呢,校尉这些天就带着人训练,我带几个人出去摸摸情况。” 王根栋皱眉:“你连自己人都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前几天不会有什么行动的,我只是带人把附近的地形,求立国的人行动有没有什么规律这些事搞清楚,如果我准备好了的话,会立刻告诉校尉。” 王根栋叹了口气:“冷子......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沈冷耸了耸肩膀:“其实归根结底就一个人。” 王根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队伍之后沈冷把王阔海杜威名陈冉几个人叫来,又挑选了七个身手比较好的战兵临时组成了一个十人队,当天夜里就离开了营地。 这一走就是五天,五天之后沈冷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十一个人晒的跟黑猴子似的,陈冉也算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可他们只在营地里停留了半日,补充了装备之后再一次离开,营地里不少人等着看他们笑话,尤其是邢上行那些人,在他们看来一个月之内凭着沈冷那一百多号人能搞到一艘求立国的战船那才是天方夜谭呢。 沈冷带着十人队这次离开之后借了一艘渔船直接出海,这次的渔船比较大,有二十几米,沈冷王让手下人全都穿了老百姓的服装,剩下的人藏了起来。 “咱们用了五天的时间找附近很多人打探消息,得到的基本上都差不多,求立国的船队不会贸然登陆上岸,他们对大宁的战兵怕到了骨子里,除非是有必胜的把握,不然连近水都不随便靠近。” “渔民们说,求立国的战船很多时候都是三艘为一队在附近海域拦截渔船商船,他们不但劫掠大宁的商船渔船,连他们本国的都劫。” “咱们这完全就是碰运气,虽然渔民说这一段日子应该没有海迅,正是求立国那些海盗横行无忌的时候,可茫茫大海哪有那么侥幸让咱们遇到。” 杜威名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咱们只有这一条小船十来个人,真遇到了只怕不是侥幸,是不幸了。” “渔民说再往前就是求立国海盗出没最频繁的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那么神通广大,只要有渔船商船经过,基本上他们都会杀出来。” 沈冷把那本县志打开,指了指一个地方:“这个小岛,距离仰承县大概一百里左右,县志上记载这个小岛人迹罕至,因为小岛上有一种很奇怪的野兽出没,看不到东西,原来那些到远海捕鱼的渔民会把那个小岛当做休息的地方,从十来年前开始,那小岛上的怪物就出现了,凡是夜里住在那小岛上的渔民都会被杀死,死状凄惨。” 沈冷道:“咱们带的淡水和食物基本上没问题,就去那个小岛看看情况。” 杜威名道:“如果靠近小岛的船都会被发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小岛已经被求立国的人占了,他们在小岛上修建了瞭望塔,大海上一眼能望出去很远,再有千里眼的话,咱们还没靠近就会被发现。” “那就跑。” 沈冷:“你说的没错,我也怀疑那个小岛被求立国的人占了,不管咱们能不能登上海岛,只要被发现了,就说明那个小岛上有问题。” 正说着,忽然站在桅杆上的陈冉吹了一少口哨,伸手指着正前方:“有船!” “几艘?!” “还看不清楚,不低于三艘。” “怎么办?” 杜威名觉得自己紧张起来,这次要面对的是求立国的人,不是本国的水匪,求立国的水军一直宣称他们在海上无敌,沿海附近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也怕之入骨,传闻中那些家伙个个灵活如猿猴,杀人如麻,下手极为凶残。 “等一会儿。” 沈冷下令:“现在把船头调转过来,等到能看清楚那些船上的旗号再说。” 众人合力将船调头,陈冉在桅杆上大声喊道:“就是求立国的战船,我看清楚旗号了,三艘,速度很快!” 沈冷立刻下令:“全速往回走!” 藏起来的士兵们也不敢藏着了,全都开始摇船,这渔船虽然算不上有多小,可是全靠人力,除了陈冉在桅杆上观察情况,十个人奋力划动。 幸好出来的不算太远,十个人体力上也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回程的速度很快。 然而,他们却发现求立国的战船接近的速度更快,快的离谱! 这些人都是水师的精锐,对于水师之中几种战船都极为了解,正因为如此他们确定了一件事,大宁水师的战船比求立国的战船速度上慢的多!不是差了一点点的那种慢,毫不夸张的说,一同起航,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水师的战船就会被彻底甩开。 “战船规模比熊牛小,比飞鱼大,目测能有四十多米!” 陈冉在高处喊:“速度太快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被追上!” “大家加把劲!” 沈冷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发了狂一样摇浆,可是距离还是在不断的缩短。 “目测千米!” “目测八百米!” “目测五百米!” “目测三百米!” 陈冉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嗓音都开始发颤了。 他们回头看,已经能看到求立人站在他们的战船上挥舞着弯刀嗷嗷的叫着,还没有开打他们就已经展现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宁人,放弃吧,你们逃不掉的!” “你们这些宁人在海里就像是软脚蟹,乖乖的停船还能让你们死的体面些!” 那些求立国的人说话和宁人语言一样,只是带着些别扭的口音。 沈冷看过的县志上记载,传闻求立国的皇帝原本是大楚时候湖见道息东道那一代的流寇,大楚快灭国的时候宁军横扫这两地,对这些流寇杀的太狠了,他们惧怕之下就驾船南下,在海域之外建立了求立国。 当地人没能挡得住那些流寇的冲击,流寇的头目阮鄂是求立国开国皇帝。 所以沈冷在刚看到县志的时候还迷茫过,为什么求立国的船会不一样? “一百米!” 陈冉的嘶吼声中带着一股恐惧,难以抑制的恐惧,而此时沈冷他们的战船距离岸边最少还有十余里远的距离。 “发讯号!” 沈冷大喊一声。 早就把信号准备好的王阔海立刻点燃,那是一个很大的烟花,点燃之后打上了高空,炸开的烟花即便是在白天也显得十分醒目,而且声音很大。 “小心!” 就在这时候陈冉忽然大喊了一声,紧跟着就看到一条巨大的锚枪从求立国的战船上激射过来,求立国战船船头上有一架类似于弩车似的东西,将带着粗绳的锚枪打过来,砰地一声直接将沈冷他们的船尾击穿,锚枪打进来后卡在那,后面求立国的战船骤然减速! 嗡的一声! 沈冷他们的船被拉的一小半翘起来,船上的人全都翻到在地。 “盾!找盾!” 沈冷抓着船舷稳住,一把抓住一面巨盾,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在船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士兵们纷纷抓起来巨盾凑在一起。 “陈冉下来!” “知道了!” 陈冉从桅杆上滑下来,抓了一面巨盾就和其他人蹲在一起。 才刚蹲好,一片箭雨就落了下来,如果不是提前想到了这种可能而准备了这将近一人高的巨盾,只怕所有人一瞬间就都被射成刺猬了。 噼噼啪啪的声音连成了一片,对方显然也恼了火,羽箭不停的射过来,只几分钟的时间沈冷他们的巨盾上就插了一层白羽。 “上他们的船!” 沈冷听到了求立人的喊声,显然羽箭没作用后敌人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他把盾阵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远处的求立人开始往这边抛投绳索,绳索上有挠钩,砰砰砰的抓在船舷上然后绷紧,那些求立人顺着绳索直接滑了下来,速度快的令人震撼。 他们嘴里叼着弯刀,落在船里还嗷嗷的叫唤着。 “杀!” 沈冷忽然一声暴喝,蹲在那的士兵们同时站了起来,左手把盾举高,右手的横刀同时劈了出去......这条船本来就不是很大,容求立人的地方就更不大了,只上来八九个人而已,他们本以为是宁国的渔民,哪里想到会是正经的战兵。 只一轮,上了船的求立人全部被砍翻。 如果不是沈冷在之前强化训练了一阵子,水师的人在这摇摆的海面上可能都站不稳,此时此刻,士兵们才真正感受到沈冷那看似凶残的训练真正意义所在。 “弄死他们!” “把他们都活剐了!” “杀死他们!” 三艘战船上的求立人全都炸了,挥舞着弯刀,似乎下一秒就要全都扑过来一样。 又是一阵羽箭飞来,沈冷他们再次蹲下来组成盾阵,箭羽虽凶残,可是不可能打透盾阵,求立人似乎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 “撞沉他们!”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喊了一句,沈冷他们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什么都不怕,就怕对方耍无赖。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大宁的战船开过来了。 “撞沉他们的小船,然后撤回去!” 求立国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那几艘战船的不同之处,没敢硬战,再说此地距离岸边并不是很远了,对他们不利。 “跳!” 沈冷一声暴喝,然后第一个跳了下去。 所有人跳船,这也是沈冷提前就猜测过的结果之一,所以跳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松开手里的巨盾,这是带盾的第二个用处。 一艘求立国的战船狠狠的撞过来,砰地一声将沈冷他们的小船撞翻,岂止是撞翻,差一点就拦腰撞断了。 沈冷他们全都进入了水中,求立人又是一阵羽箭乱射,然后调转船头走了。 ...... ...... 【早上好,就在刚才那个瞬间我在想如果想一句广告词应该是什么,于是想到了一句有九十年代时代感的话,“XXX,让我们一直精彩!“这句话配上很热血的画面,往前放二十年绝对是年度广告词。将军们,让我们一直精彩!】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五章 将军笑 六艘大宁水师的熊牛再加上湖见道的一些小型战船十余艘组成的舰队朝着这边支援过来,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沈冷带人回去的时候就找到了校尉王根栋,告诉他去找将军岑征,一旦看到信号就立刻带着人赶过来。 求立国的战船只有三艘不敢恋战,撞翻了沈冷他们的渔船之后随即调头离开,全速之下,没多久就把水师的船队甩得远远的。 校尉邢上行立功心切下令战船追击,可是只追了一炷香的时间,连对面的桅杆都快看不清楚了,风里依稀飘荡着求立人嘲笑的声音。 岑征下令立刻把海里漂浮着战兵救援上来,若非这些士兵按照沈冷的吩咐死死的抓着巨盾不松手,怕也会有人被海浪吞噬。 可是救上来的人数不够,岑征等人都救上来就开始寻找沈冷,结果没在,非但沈冷没在,王阔海杜威名两个人也没在。 “给我捞!” 岑征冲到船舷边往下一指:“派人下去给我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嗓音微微发颤。 “等下等下!” 小胖子陈冉湿漉漉的跑过来,抱拳道:“沈冷让卑职跟将军说件事,请将军附耳过来。” 岑征将信将疑的过去,陈冉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听完陈冉的话岑征眼神一凛:“胡闹!” 陈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卑职也劝不住他。” 岑征看向求立人退走的方向,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船舷。 求立国的三艘战船全速撤离,没多久就彻底把大宁水师的战船甩在后面,求立人站在船尾一阵欢呼,挥舞着弯刀的样子无比嚣张。 其中有一艘战船上还挂着沈冷他们那艘几乎破碎的渔船,那锚枪卡在渔船上,求立人自然舍不得将粗绳切断,就这么一直拉着走。 渔船下面,沈冷和杜威名王阔海三个人用腰带把自己绑在那,借着渔船的遮挡,时不时的出来缓口气。 战船一直往西南方向前进,沈冷他们在水中泡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皮肤都出现了很严重的反应,可三个人知道这会儿已经没有放弃的可能了。 好不容易熬到求立人的战船速度降低下来,沈冷偷偷往前看了看,海岛已经就在眼前。 战船在距离海岛大概五十米左右下了船锚,再靠近的话怕是战船就会触礁搁浅,沈冷他们三个解开腰带潜泳到了战船下边,没多久就听到扑通扑通几声水响,三四个求立人游过来把锚枪从渔船上摘下来,然后游向岸边。 沈冷他们三个又在水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们扶着船底露头在水面上也不用担心被发现,船上的人往下看根本看不到。 等到天黑了之后三个人才游到了岸上,之前观察过,在海岛上确实有一座木塔,至少有三十米高,木塔上有几个人往四周远望,如果不控制高塔,大宁的战船离着很远就会被发现。 上了岸之后三个人躺在沙滩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身上被泡的已经出现严重的浮肿。 “那边!” 沈冷指了指远处依稀可见的一块礁石,三个人爬起来快速移动过去,那里正是瞭望塔的死角,蜷缩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回暖,三个人翻出来油纸包着的干粮,发现已经泡的没法吃了。 “忍忍,忍到后半夜。” 沈冷让王阔海和杜威名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他一个人悄悄爬到礁石外面观察,海岛上灯火星星点点很稀疏,显然是为了不被发现,求立人也不敢太过招摇。 好一会儿之后沈冷才爬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巡逻的求立人大概一炷香过去一次,咱们有足够的时间冲进那边的林子里,一会儿跟着我往林子里跑,进去之后你们俩给我守住木塔下边,我上去把木塔上的瞭望手干掉,夜里咱们的人过不来,茫茫大海,来的时候方向偏差一点就有可能会错过海岛,所以我让陈冉告诉岑将军,在天色微明的时候进军,我得守住瞭望塔。” “团率!” 王阔海一把拉住沈冷的胳膊:“你小心点。” 沈冷咧嘴笑了笑,牙齿很白很干净,笑容也很干净。 “放心吧,我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做个团率。” 过了一会儿看到求立人的巡逻队走过,沈冷算计着时间,然后拉了王阔海一下:“走!” 三个人快速的冲过沙滩然后进了那片不大的林子里,这里的树木和北方甚至江南的树木都不一样,很直又没有多少枝杈,并不是很容易藏起来,幸好天色太黑,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居然悄悄跟了过来。 沈冷停下来之后对他们俩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的靠近木塔,一个人爬了上去,动作快的犹如一只上树的猎豹。 天还没黑的时候沈冷观察过,瞭望塔上至少有五个人,他现在很冷也很饿,泡的时间太长又影响了出手的速度,所以要想干掉五个求立士兵还不被发现,难度很大。 沈冷悄悄的接近了塔顶,抬起头顺着缝隙往上看,能看到两个求立人靠坐在上面休息,感觉应该还有两三个人站在那往四周看,这深夜里当然看不到什么,可是他们却丝毫不敢放松。 塔顶不小,至少能容纳十几个人,白天的时候应该还有弓箭手在这上边,沈冷攀着边缘转了小半圈,到了那两个睡着的人外边,深吸一口气后猛的翻上去,迅速的伸手捂住其中一个人的嘴巴,匕首切开那人的咽喉,下一秒他如法炮制切开了另外一个睡着的人咽喉。 不远处那个举着千里眼往远处看的求立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只看到一条胳膊伸了过来,那只手上握着的匕首噗的一声戳进他的咽喉之中,他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沈冷把背后的黑线刀抽出来,这黑线刀太沉重,之前就因为它沈冷好几次险些坠进海水里,可让沈冷把刀扔了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刀光一闪,黑线刀直接扫开了一个求立人的脖子,人头随即飞了上去,沈冷一个跨步到了最后一个求立人身前,在那人张开嘴巴即将喊出来的时候,一刀从那人嘴里戳进去,从后脑戳了出来,刀子一转,那人立刻就死了。 沈冷把五个人的尸体堆在一起,发现还有不少吃的,他居然还有力气爬下去给杜威名和王阔海送了一些,交代他们俩吃饱了之后就朝着停在几十米外的求立战船游过去,趁着船上没人进去躲起来。 等待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在这么累的情况下,想不睡着都需要付出极大的毅力。 沈冷靠在那抬着头看着满天星辰,想到了李土命。 “我果然是没有命星的,做不了万户侯,团率是有命星的,我看到了,真好。” 陈冉把李土命临死之前说的这句话告诉沈冷的时候,沈冷感觉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似的。 他拼尽全力的去训练那些士兵,可他不是神仙,做不到手下人在战场上一个都不牺牲。 “大家都拼了命的活下去吧,没有命星,我就带着你们硬抢别人的,抢过来挂在你们自己头顶上......” 沈冷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而看向那最大最圆的月亮。 “茶爷应该睡了吧......半年时间啊,可得抓紧赶回去,茶爷说我回去晚了她就找别人生孩子......太可怕了。” “以后和茶爷有了孩子取什么名字呢?我叫冷她叫茶颜,叫冷茶?不好不好,我喜欢茶爷笑的样子,叫冷笑?啊呸......” “先生难道真就没有一个喜欢过的女子吗?回头要是找个师娘的话,生个小孩儿......那我和茶爷就有的玩咯......” 沈冷自己把自己说笑了,往下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边。 “长宁?” 沈冷忽然想到这两个字,长久的长,大宁的宁,似乎寓意不错哦,于是他决定以后若是和茶爷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沈长宁。 虽然现在不是严冬而是初秋,可海岛上的长夜显得格外冷,沈冷蜷缩在木塔上,时不时就要搓搓手脚。 天好像白了一些,沈冷起来在木塔上开始蹲跳,连续做了几十次后身体逐渐回暖,站起来往远处看,依稀看到了一片桅杆。 沈冷笑起来,自言自语。 “成了!” 这个时间求立人睡的还很香甜,等到巡逻队发现大宁水师战船靠近的时候已经晚了,沈冷在木塔上用求立人的弓射死了一个准备吹响示警-号角的士兵,又为大军拖延了一点时间。 终于有人喊叫起来,求立人在睡梦之中惊醒,冲出营房的时候水师的战兵已经有一部分上了岸,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跑起来有些可爱,他叫陈冉。 当大宁的战兵双脚踏上陆地,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沈冷甚至都没有从木塔上下去,站在那朝着自己的同袍招了招手,然后就一屁股坐下来靠在那傻笑,笑的脸上肌肉都快抽筋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这海岛上有六七百名求立士兵,在海岛另外一侧有两艘战船,只有百十人驾着那两艘船逃了出去,剩下的五百余被斩杀四百多,抓了七八十个俘虏留着还有用。 岑征爬上瞭望塔,听到了一阵阵轻轻鼾声,他站在那低头看着沉睡的沈冷,那般蜷缩着睡应该很不舒服吧。 将自己的将军大氅解下来给沈冷盖在身上,转身,面朝大海,手扶着腰间佩刀的将军亲自为沈冷站岗。 铁盔上红缨飞舞,将军嘴角带笑。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六章 体面死法 三艘求立国的战船被拖拽回湖见道的海港,队伍被立刻集合起来要求随时准备离开,求立人当然会猜到宁人抢夺他们战船的目的是什么,这三艘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求立人再抢回去。 绝大部分士兵都被要求留在熊牛战船上,在海港外面布防,在水师准备撤离的这段时间内,戊字营和湖见道找来的工匠全部进入了求立国的战船之中,就留在船里手绘,他们得到命令会随水师北上,在未来一年之内可能都不允许回家,要在安阳郡船坞里配合打造新的战船。 留在岸边营地里的人很少,校尉王根栋奉命带着三个十人队在营地外面四周设防,没有将军岑征的军令任何人不准出入。 而岑征的亲兵队在军帐外面围了一层,刀已出鞘,如临大敌。 从五品参将白秀走到军帐外面的时候停了一下,看了看这戒备森严的场面有些疑惑,他问了岑征的亲兵队正发生了什么事,那队正只回答了一句将军在里面等你。 白秀脸色微变,撩开帘子进入军帐后发现里面只有两个人,岑征坐在主位上,沈冷站在门口不远,依然是满脸的疲倦。 沈冷还没有来得及回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身上是一种很浓的腥臭味,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再加上汗味血腥味,不浓才怪。 “将军,这是怎么了?” 白秀笑着问了一句:“难道还怕咱们这军营里有求立国的人?” 岑征也笑:“倒是不怕有求立人,怕的是有人比求立人心更黑。” 岑征指了指椅子:“有件要紧事,坐下说。” 白秀道:“不坐了,站着听将军吩咐就是。” 岑征:“你还是坐下吧,我怕你一会儿站不稳。” 白秀眼神一凛:“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岑征似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在军中人缘也不算好,用王根栋的话说他就是一个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俗人,因为出身寒门所以格外在乎自己拼了命得来的地位,为了爬的更高甚至不惜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可是此时此刻的岑征,笑起来的样子却好像完全不是他一样。 “前些日子沈冷带着他的人在海边训练的时候,你问我,说沈冷带人坐渔船出海是要干嘛?我是如何回答你的?” 白秀:“将军说,他是在提前接触死亡。” “是啊......还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岑征拍了拍手,外面亲兵队正押着几个人进来,看装束都是本地的百姓,不过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偏偏又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到这怪异在什么地方。 “沈冷。” 岑征叫了一声。 沈冷肃立:“卑职在。” 岑征指了指那几个被亲兵押进来的百姓:“你看他们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冷看了两眼后回答:“不是本地人,常年打渔的人肤色哪有这么白的,站着的时候右肩要比左肩低,那是长时间握刀的习惯。” 岑征嗯了一声:“白将军怎么看?” 白秀没有回答,立刻转身要走,可是才转身,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岑征忽然动了,当岑征动的那一刻沈冷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心说果然自己对这个世界上习武之人的判断还是太肤浅了。 快! 无法相信的快。 岑征的双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身子向前冲出去,双脚在桌子上一蹬,半空中翻了个身,距离计算的恰到好处,手肘向下狠狠的砸在百姓的后颈上,白秀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 沈冷忍不住去想,若自己也这样做的话,能不能比岑征更快? 若自己站在那个位置,能不能挡得住这一击? 岑征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白秀:“你那天听我说完之后就派你的人出去,假扮成渔民,买了一艘船,还重金雇佣了十几个本地渔民,你想等着沈冷出海的时候撞翻沈冷的船,把他杀死在大海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干干净净。” 他缓步走回去坐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来的半路上,宁武县袭击官补码头的那些人和你也有关系,杀了士兵李土命的人,和你的关系最密切,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沈冷带着那些人的人头回来,你的脸色不对劲,然后你让沈冷把那几颗脑袋埋了......沈冷说什么来着?” 他看向沈冷。 沈冷回答:“大宁的军人,容不得仇人入土为安。” 岑征嗯了一声:“这才是大宁军人应该有的态度,而不是你当天的表现。” 岑征摆了摆手:“沈冷你先回去吧,把你留下只是想让你看看,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很温和,但骨子里如毒蛇。” 沈冷肃立:“卑职知道,宁武县官补码头将军让卑职带着人去突袭水匪营地,就是想看看谁会给那些人送信吧。” 岑征笑起来,点了点头:“我只对白秀一个人说了。” 沈冷继续说道:“将军看起来似乎是看不上卑职,甚至有些针对卑职,可卑职知道,将军对卑职很照顾。” “知道就好,回去之后记得跟提督大人说一声谢谢。” 岑征道:“你先回去吧。” 沈冷肃立行礼,然后出了军帐,外面阳光明媚,有些刺眼。 岑征让亲兵把军帐的门帘关好,他看了一眼挣扎着坐起来的白秀:“已经到了从五品,何必再做那样龌龊的勾当?我知道你们湘宁白家近些年崛起的很快,以你们家族的力量捧你做到从五品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可能你这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对于官职的理解永远都不一样吧。” 白秀笑起来:“所以呢?将军想怎么样?将军只比我高半级,你没有处置我的权利,大不了把我关起来押送回去,就算是提督大人也没有直接处置我的权力,得知会吏部和兵部......” 岑征坐在那摇头叹息:“这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最后的嘴脸了吗。” 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捧着一个红木木盒出来放在桌子上,当白秀看到那木盒的时候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仅剩下的那一丝丝被假装骄傲冷静遮挡住的求生欲望也烟消云散。 “通......通闻盒!” “是啊,想不到吧?” 岑征打开通闻盒,从里面取出来一张纸展开:“我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说的没错,我只比你高半级,提督大人也不能直接把你怎么样,可陛下呢?” 他走到白秀身边,把那张纸递给白秀:“如果你死的不够体面,白家脸上不好看,提督大人的脸上不好看,吏部兵部都不好看,然而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脸上不能不好看,你得谢谢沈冷......沈冷给了你一个体面死的好借口,我们和求立人打了一仗。” 白秀拿着那张纸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抬起头看看岑征又低头看看那张纸,嘴唇都变得有些发紫。 “还有件事得告诉你,白尚年被陛下降一级罚俸三年,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罚他,如果他不够聪明的话,得到你的死讯,他也会明白的。” 岑征坐下来缓了口气,脸色也平和了不少:“为了一个沈冷,值得吗?” 白秀摇头:“确实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岑征嗯了一声:“你我在军中协作多年,纵然算不得知己也算得上朋友......我会为你上请军功,史官会把你的名字记下来,没有一丝瑕疵。” 白秀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然后撑着地面站起来:“谢谢。” 他看了看身边岑征亲兵的腰间佩刀,沉默片刻把刀子抽出来架在自己脖子旁边:“最后有件事想问将军......为什么,你会有通闻盒?” 岑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回答:“你听过开枝散叶天边流云八个字吗?” 白秀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释然:“怪不得,你是哪个?” 岑征道:“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吗?我可能是任何一个,也可能任何一个都不是,你要明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闻盒。” 白秀点头:“有理。” 然后他横刀自刎,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岑征吩咐亲兵:“把人抬出去吧,然后让人都知道,之前的激战之中将军白秀受了伤,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是!” 亲兵们过来将白秀的尸体抬了出去,大帐里只剩下了岑征自己。 岑征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通闻盒,眼神迷离,自言自语的说道:“开泰哥哥就要来南边做第一任平越道道府了,可惜,没机会见上一面......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大帐外面,亲兵们押着那些装扮成渔民的人跪下,一排亲兵手起刀落,人头掉下去,血流如注。 很快,尸体被亲兵们抬走,只剩下沙子上那褐色的血迹。 岑征走出军帐抬起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心情也变得舒畅了不少。 他走到军营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远处那个少年正在拎着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浇,那少年的后背上有一道一道的旧伤疤痕,这让岑征有些不解......那家伙进入水师之后虽然受过伤,可哪里会有那么多? 他不会想到,在道观里那将近四年的时间,沈冷经历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磨练。 不是训练,是磨练。 沈冷如魔鬼一样训练他的兵,为的是不让自己手下人轻易的死在战场上,沈先生比沈冷还要魔鬼,因为他绝对不允许沈冷死掉。 而那个假装面冷的少女,多少次躲在自己房里掉眼泪,走出房门的时候又是一脸演技拙劣的无所谓。 就因为岑征这稍稍驻足,沈冷猛的回头,那是一种天生的敏锐警觉。 他看了岑征一眼,这一眼让岑征心里一紧。 那一眼,不似豺狼虎豹,远胜豺狼虎豹。 ...... ...... 【周一快乐,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午休吧,再次预告一下,本书会在27号上架,希望能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另外,还请大家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谢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七章 破甲与驴肉汤 六艘熊牛分开两队,前队两艘后队四艘将三艘求立国的战船夹在中间开始北归,因为走的很急,以至于闻讯前来相送的戊字营将军和湖见道官员都没有见着岑征他们。 岑征本来预测求立人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放弃三艘战船,可是仔细一想,求立国要想调集大批战船从本国出发再到湖见道这小小海港,至少需要五天以上,有这个时间水师船队早就已经往北走了很远了。 三艘求立战船中,工匠们吃住都在里面,醒了就开始绘图,累了就睡,有专人伺候他们的饮食。 还有那些求立人俘虏,只不过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沈冷站在船头看向远方,不由自主的去想岑征为什么敢杀死白秀? 水师之中的博弈,看起来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啊。 距离沈冷很远很远的亭台山上,沈先生和茶爷已经在这停留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茶爷受益匪浅。 楚剑怜的剑法,让茶爷感觉自己舞剑简直就像是小孩子挥舞着一根木棍在过家家一样。 看完了茶爷练剑,楚剑怜嘴角微微一勾:“是个好苗子,不是寻常的好。” 他应该和沈先生年纪相当,可看起来似乎比沈先生要大几岁,虽然面容不显老态,鬓角却已雪白。 这是一个完美的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的男人,不管是身高,身形,面容还是谈吐学识,又或是武艺都让人无可挑剔。 而且他身上有一种似乎浑然天成的贵气,哪怕他再平易近人,也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沈先生坐在那品茶,笑着问道:“刚来的时候你说让她跟你学剑半个月,半个月若是你满意就把那把【破甲】给她,现在半个月已经到了,我可不信你能昧着良心说出来不满意三个字。” “不满意。” 楚剑怜的回答简单干脆。 沈先生险些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你还想怎么样?” 楚剑怜道:“我不满意的,不是她的天赋,不是她的毅力,也不是她的进步,而是她的态度......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心不在焉,尤其是后来这几天,哪怕练剑的时候也总是分神,若她可以入忘我境,剑术提升就会更大。” “一个对剑态度不端正的人,纵然天赋再好,我也不想把破甲给她。” 沈先生叹了口气:“也罢,那我们今日就告辞了。” “为何?” “若再不走,她会剪我的衣服。” 沈先生有些无奈的说道:“她的心早就不在这亭台山,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家里去安静等着。” 楚剑怜微微皱眉:“这就放弃了?可不像是你沈小松做出来的事。” 沈先生耸肩:“我想过偷走的,奈何打不过你,也跑不过你。” 楚剑怜笑起来:“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先生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茶儿,回屋去收拾东西吧,咱们今天就启程回安阳郡。” 砰地一声,那柄剑戳在远处的大树上,直接透木而过。 再看时,哪里还有那丫头的影子,已经冲进房间里收拾东西去了。 楚剑怜走到那棵树边上看了看......这棵树足有一尺多粗,那丫头一掷之力竟是让剑将树刺穿,这半个月来她都没有展现出过如此的爆发力。 茶爷脸红扑扑的,乱七八糟的把自己的衣服装进藤箱里就算是收拾了,然后扛着箱子出来:“先生,你怎么还没有去收拾?” 沈先生慢悠悠的起来,看向楚剑怜:“那个,临走之前不送我一些礼物?你藏着的那几罐好茶分我一半吧,剑我不强求,茶不给不行。” 楚剑怜:“我若不给呢?” 沈先生:“我都这个年纪了,若是为了几罐好茶就撒泼打滚哭哭闹闹显得多不好,日后还怎么相见?你人又大度,定是看不得我一把年纪还丢脸的,勉强给了我也是给,还不如现在干脆些给我,我念你三辈子的好。” 楚剑怜:“不要脸。” 沈先生:“谢谢。” 楚剑怜回屋里去,不多时捧着两个木盒出来,其中一个很长,另外一个是茶盒,当沈先生看到那长长的剑匣就笑了,若一只老狐狸。 楚剑怜将茶盒扔给沈先生,沈先生一把接住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有六罐封好的茶叶,显然楚剑怜早就准备好了,六罐,差不多就是楚剑怜收藏的这种茶叶全部的分量了。 沈先生从里面取出来四罐放在石桌上:“我哪有这么贪,我带走两罐,一罐自己留着喝,一罐让他傻小子送给庄雍还人情。” 想了想,然后又取了一罐放回茶盒里:“还是多拿一罐吧。” 楚剑怜叹息:“我有一张三石半的铁胎弓,弓开满月照着你脸射一箭也未必能把你脸皮射穿。” 沈先生:“我可不赔你的箭。” 楚剑怜笑了笑,双手捧着那剑匣转而看向茶爷:“我半生至此一共有三柄剑,一为破甲,一为承天,另外一把名字说不得......这剑匣里就是我年轻时候所用的破甲,你虽然是个女子,但年少气盛,锐意比寻常男子还要锋利,破甲予你不辱没了它......但,你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我不满意,这剑我不能给你。” 茶爷俯身一拜:“请楚先生问吧。” 楚剑怜缓了一口气后认真问道:“你为谁学剑?” 茶爷没有思考直接回答:“为他。” 楚剑怜微微皱眉:“想仔细些。” 于是茶爷好歹想了想,回答:“为他。” 楚剑怜面露失望之色,沈先生的手心里也已都是汗水,他知道楚剑怜已经失望,一个剑客哪有为别人练剑的,剑客心中只有剑和自己,茶爷连续两次的回答楚剑怜都不满意,这把破甲怕是拿不回去了。 楚剑怜似乎没有放弃,看着茶爷的眼睛说道:“你应该明白,这天下习武之人第一目标皆是强己身,然后是安天下,你为别人学剑,是对剑道的也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若你能改变态度为自己学剑,这破甲我便送你了......你,为谁学剑?” 茶爷回答:“为冷子。” 然后茶爷转身看向沈先生:“咱们走吗?” 沈先生笑着点头:“走。” 嗖的一声那剑匣飞了过来,沈先生一把接住看向已经往屋子里走的楚剑怜:“这是为何?” 楚剑怜一边走一边回答:“学剑只要执念就够了,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我连问她三次她都不改初衷,这很好,非常好,沈小松......我对你服气的唯有这执念两字,你教的很好。” 沈先生看着手里的剑匣,沉默片刻,朝着屋子那边俯身一拜:“多谢!” 楚剑怜:“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又少了两罐好茶。” 沈先生笑起来,眼睛微红。 茶爷却转身跪下郑重一拜,起身后把剑匣接过来绑在自己后背上:“楚先生放心,我不会辱没了这把剑。” 屋子里传来楚剑怜的声音:“回头有空了带那个家伙过来让我看一眼,我教了你半个月,不管你自己认不认我已经是你的师父,若他配不上你,我就亲手把他杀了,不能乱你学剑之心。” 茶爷拍了拍背后剑匣:“我的破甲不答应。” 楚剑怜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格外畅然。 院子外面,半路上买的那头毛驴还在吃草,沈先生把木车套好挥鞭驱车下山,茶爷盘膝坐在车上抱着剑匣,嘴角带笑。 “冷子会不会比咱们先到安阳郡?” “不会,南下抢求立人的船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哪有那么快的,不过我尽量把车赶快些就是了。” “冷子会不会受伤?” “不会,前几年该受的伤基本上都受了,哪有那么容易再受伤的。” “我听说南边的女孩子个个婉约秀美,冷子会不会喜欢?” “冷子若是那样的冷子,还是冷子吗?” 茶爷笑起来,笑容明媚。 “对了先生,之前楚先生说他有三把剑,年少时用破甲,后来用承天,还有一把剑却不肯告诉我名字,是什么?” “不是他不肯告诉你,而是他自己都不想提。” 沈先生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楚剑怜隐居的地方,看到了那白衣如雪的剑客在高处负手而立,应是在目送他们离开。 “孤独。” 沈先生自言自语了两个字。 茶爷微微一怔:“剑名孤独?” “不是,我说的是楚剑怜太孤独,他不想被自己的家族摆布命运,又怕对不起父母亲人,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隐居在这算是逃避,所以他孤独......他那把剑,叫帝运,是当初大楚皇帝的佩剑。” 茶爷心里一震,喃喃自语:“帝运......” 楚已经亡了数百年,这数百年来楚国皇族的人依然不肯放弃那白日梦,大宁之强,纵然楚最强时候也不及宁之一半,现在人心归服,四海承平,那复国梦怕是只能存在他们自己的脑子里了。 楚剑怜是一个和命运抗争的人,可是却摆不脱。 沈先生啪的一声甩了一下鞭子,毛驴却依然不紧不慢,他似乎有些无奈,驴这种东西倔强起来,你鞭子甩的再响亮它也不屑一顾。 茶爷将剑匣打开,把破甲剑从里面取出来,仿若有一道精光,林间小路上的气温都低了些似的。 茶爷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滑过,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是用这破甲杀驴,应该不算辱没了剑吧。” 毛驴忽然跑了起来,看的沈先生一愣。 茶爷将剑放回剑匣里,嘴角微扬:“还想着回去吃几顿驴肉火烧,谁想你这么怂?” 驴仰头叫了几声,跑的更快了。 沈先生笑道:“这个好,再配上一碗驴肉汤......驴肉汤就是用驴肉炖成的汤,在驴肉饭店里,所有的驴肉汤都是当天的新鲜肉一天一炖,没有老汤......” 茶爷:“你再吓死了它......”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八章 可真穷 回程的时候路过云霄,茶爷发现沈先生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那座山上那座观里歪,她往前坐了坐:“回去看看?” 沈先生摇头:“不去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可这里终究是云霄城。” 茶爷道:“十六年了,怕是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沈先生道:“只一人记得,对你和冷子来说就是危险。” “那你为什么不避讳庄雍?” “因为我了解庄雍。” 沈先生道:“第一,那天夜里庄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我听闻庄雍在半路上就被拦住直接先去了长安。” “第二,庄雍不可能是皇后的人,永远也不可能。” 茶爷点了点头:“听说,皇后现在日子过的凄苦,陛下因为那件事大为恼火,皇后娘家那一脉被打压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后族算是废了吧。” “怎么可能。” 沈先生道:“被打压的再狠那也是皇后的娘家,陛下只要还念及皇族体面就不会废了皇后,况且皇后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纵然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可皇后的分量因为这个儿子就会越发重起来。” “只要被立为太子,后族立刻就会翻身,皇后宁肯这么多年被皇帝厌恶等的就是那一天......朝廷里的人都是什么人?现在你觉得没多少人愿意和后族打交道,可到了那一天,你且看后族周围聚拢着多少大人物。” 茶爷有些疑惑:“陛下年纪也不大,四十几岁而已,为什么不再要几个孩子了。” “四十五了。” 沈先生想到那个自己曾经接触频繁的九五之尊,如今已经不可能再见一面。 “茶儿,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 “如果有一天,冷子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是遇到了靠咱们抵挡不住的危险,你就去长安城,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一个人,那个人可以救冷子。” “谁?” “是......” 沈先生在茶爷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个名字,茶爷听到后脸色顿时变了:“这么多年,先生还是第一次告诉我她是谁。” “记住就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冷子暂时都不要告诉他。” “嗯。” 茶爷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毛驴车从云霄城外面过去,哪怕沈先生多想回去看一眼都硬生生忍住了,茶爷能体会到他的感受,云霄城曾经承载着先生太多的寄托现在承载着太多的回忆。 “总是有机会回去看看的,等到了我归隐的时候。” 沈先生把视线收回来,抬手甩了一下马鞭,小毛驴都变得听话起来,跑的很快很平稳。 茶爷想到来时沈先生说的那些话,等再过一两年冷子到了正五品,他就要去楚剑怜做伴儿了,先生真的舍得放下吗?先生连云霄城白塔观都放不下,又怎么可能放得下他们两个。 先生,是怕连累他们。 到了江边沈先生寻了个眼缘不错的年轻人把驴车送了,虽然不知道那年轻人背着母亲前行要去何处,可沈先生送的舒服就已足够。 也不求千恩万谢,沈先生和茶爷两个人飘然而去,年轻人眼含热泪看向两个人离去的方向,自责说道:“娘,我忘了问人家姓名。” 看起来有些虚弱的老妇人沉默一会儿,郑重的告诉儿子:“菩萨。” 沈先生和茶爷租了一艘船一路乏善可陈,到了安阳郡急匆匆回了家里,刚进镇子沈先生的脚步就停了一下,眉角微微一挑。 “怎么了?” “怕是要搬家了。” 沈先生往左边看了一眼,巷子口那边有个穿白衣的人一闪即逝。 茶爷问:“当年的人?” 沈先生摇头:“还不知道,回去见见陈大伯就知道了。” 茶爷看向沈先生:“先生,你别回去了。” “不行,得回去,我若想走当今天下也没几个人拦得住,若我就这样不回去,一句都不交代,冷子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沈先生当先而行,茶爷只觉得四周都是盯着他们两人的眼睛。 回到小院子里,陈大伯看到沈先生和茶爷就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天也是提心吊胆,自从上次来了几个穿白衣的人之后,陈大伯好一阵子都没能睡踏实。 听陈大伯把事情经过说完,沈先生反而变得轻松下来:“没事,不走了。” “怎么回事?” “不是她的人,听着像是长安城流云会,你和冷子去长安那次,在登第楼吃了饭送孟长安回书院,有辆马车一直跟着你们,马车里的人就是流云会的大当家,登第楼的东主。” 茶爷微微一怔:“果然你不放心。” 沈先生一直都没有告诉过茶爷和沈冷他也去了长安城,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放得下。” “娘亲!” 茶爷动情的叫了一声。 沈先生白了她一眼:“如果我猜得不错,流云会就是陛下亲自布置在长安城暗道上的一把刀,当然不仅仅局限于暗道,而是整个江湖,是皇帝的人就没什么可怕的,让他们在外面替咱们守着吧。” 茶爷起身准备去洗漱一下,先把半路上为陈大伯买的礼物取出来,陈大伯欢天喜地接了,一口一个好闺女,茶爷说谢我娘就行了,他也是个好闺女。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茶爷下意识的抓住剑匣,沈先生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沈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缓步过去走到门口:“谁?” 没人回答,只是还在敲门。 沈先生把门拉开,右手背在后面握了一把短刀,门一开,沈先生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傻冷子?!” 茶爷眼睛都在放光,放蓝光,哒哒哒哒哒哒那种。 沈冷笑呵呵的站在外面,背着一个很大的行囊,身上的水军战兵军服看起来蒙了一层尘土,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可笑容依然那么干净那么纯粹。 茶爷下意识的就要冲过去,跑了几步后忽然想起来陈大伯还在看着,脚步放慢,两只手背在后面摇着走到沈冷面前,脸上那笑意如此明媚。 “怎么这么快?” “怕啊。” “怕什么?” 沈冷挠了挠脑门:“喜当爹。” 茶爷脸一白,一把抓住沈冷的衣领把他拉了进来:“三天不打......” 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她把沈冷给拽进院子里,沈冷后边居然还跟着一长串的人......这时茶爷才注意到沈冷手里有一条绳子,绳子后边绑着四五个人,皆是身穿白衣。 沈冷一拽绳子把人都拉进了小院,沈先生和茶爷都有些发蒙。 沈冷在石凳上坐下来对那几个穿白衣的人歉然笑了笑:“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们什么来路,长安城流云会对吧?我对你们东主印象很好,在长安的时候承蒙他的关照,麻烦你们回去的时候替我说一声谢谢,若非看出来你们是流云会的人,我下手就不会如此轻了,下次来记得替你们东主带给我一声谢谢,我会说不客气。” 他从背后抽出来黑线刀甩出去,那刀急速旋转着,啪的一声将连接着那几个人的绳子斩断后戳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被切开,刀深入至少一尺。 “多有得罪了,走吧。” 那几个白衣人面面相觑,他们是叶流云留下来监视着这个小院的,只等着沈先生他们回来,谁想到几个人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被人生擒,穿蚂蚱一样连成一串。 “够嚣张!” 门外有人说话,沈冷坐在那没动。 又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背着手缓步走进来,身材修长,面容冷峻,只是有一只眼睛看起来略有些奇怪,只见黑眼球不见白眼球。 沈冷看到这人后笑起来:“这是家长来了吗?” 黑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冷,注意到沈冷身上的团率军服:“穿军服的,都这么嚣张吗?” 沈冷认真回答:“穿战兵军服的人大部分都很嚣张,我不一样,我更嚣张。” 黑眼往院子外面指了指:“你们几个自己滚出去外面站着,丢人丢到姥姥家的笨东西,这件事你们自己回去和东主,我说不出口,太丢人。” 那些白衣人互相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退到了小院子外面。 黑眼走到距离沈冷大概两米远的地方站住:“长安城你做的事对我流云会有些帮助,所以还是得说一声谢谢。” 沈冷:“不如折现。” 黑眼:“好说......但,你得先接我一拳试试。” 然后那一拳就到了。 沈冷在湖见道的时候见识到了岑征出手,那不是军中高手的打法,可见岑征根骨里有些和其他军人不一样的东西,可是足够快,足够狠。 黑眼这一拳也很快,比岑征最起码不差。 沈冷在看到岑征出手的时候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当时自己在白秀的位置,能够挡得住那一招吗? 答案是.....能! 沈冷也出拳。 两个人的拳头毫无道理但就是那么刚硬的对撞在一起,这一拳打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沈冷的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往后滑出去,鞋底在青石板上摩擦发出的声音颇为刺耳。 而黑眼则向后翻了一下,落地之后又连着退了三步。 还没站稳,沈冷的拳头又到了,不花哨,不繁琐,刚猛直接,是最简单的进入战兵之后人人都要学的军武拳,每一拳都足够重足够霸道。 黑眼连续闪避想找机会出拳,可是没机会,沈冷出了十三拳他向后退了十三步,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小院子外面了,黑眼有些不服气有些懊恼。 沈冷却收住脚步,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你可以再进来,但记得敲门。” 说完之后就回到了院子里边,黑眼看着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忽然间笑了:“有没有想过离开战兵队伍到我流云会来?以你的实力,最不济也跟我同位。” 沈冷:“以你的身手有没有想过参军入伍?最不济也能给我做个手下。” 黑眼耸了耸肩膀:“军伍之中,不自在,不如我在江湖快意。” 沈冷:“你那快意太小了,我的快意很大。” 黑眼问:“有多大?” 沈冷想了想后认真回答:“比流云会大当家还要大。” 黑眼转身就走:“什么时候不想当兵了,来长安!” 沈冷:“我会去长安的,登第楼等我就是了,不过你可能得喊我一声将军。” 黑眼:“我记住了,士兵。” 沈冷:“是团率。” 黑眼已经逐渐走远:“门口我给你留了些东西,你们走之后流浪刀被我流云会灭了,那是从流浪刀的资产里清算出来的,整整一半,我们大当家让我留下来就是让我亲手把东西交给你,下次来长安的时候进登第楼吃饭可别那么寒酸了,你兄弟孟长安连一片菜叶都得打包,稍显丢人。” 沈冷看了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一个包裹,不大。 “这里面能有流浪刀的一半财产?” 沈冷耸了耸肩膀:“流浪刀可真穷啊。” ...... ...... 【抱歉,人在外地所以更新晚了,书评赛搞的很仓促但是大家都写的好棒,几位评委大大昨天夜里一点多还在讨论,特别感动的我忍不住先睡了......书评区已经宣布了中奖人,麻烦就不要联系我了,忘记这件事,我就不用给你们发奖品了啊。】 【第二件事有点小重要,我从来没有组织过什么读者活动,我本身懒所以看我书的人也大部分都懒,以后咱们都勤快点,多一些你们说大白好帅,我说是哒这样有营养的交流吧。上面两句不是重点,重点是书评区偶尔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声音,看了确实很气愤,我在群里说过许多次大家不要吵架,不然的话会影响看书的心情,研究证明经常生气会导致睾-丸酮降低......啊呸。】 【作者和作者之间永远都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同行路上的伙伴。读者和读者之间永远都不是敌人,而是各有品味的同道。】 【最后一句,特别特别喜欢烽火大大书评区的氛围,那些挑事的人永远都挑不起来事,咱们学习一下,再有人说这本书可难看,大家都说是啊是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六十九章 不一样的态度 流浪刀当然不穷。 当沈冷把那个包裹打开之后发现里边是一个木盒,再将木盒打开,就看到了厚厚的一摞银票,原来有钱人送礼都是送银票的啊,沈冷想了想若是背着一筐银子送,好像确实格调差了些,但应该更过瘾。 在大宁有官方背景的上平银号银票通兑天下,不仅仅是可以在这一家银号里存钱取钱,任何一家和上平有业务往来的银号都可以通兑。 这些银票大小面额都有,当然小的也有一百两。 茶爷把银票接过来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想脱鞋。 “差不多有近一万两千两银子。” 沈冷怎么都没有想到流云会出手会这么豪阔,按理说就算是自己为了帮孟长安而对流浪刀动手,以至于流云会轻而易举的灭了流浪刀,也不至于送来这么大一笔银子。 事实上,以大宁现在的物价,一两银子省着用可以让一家三口过一个月。 一万多两银子,想都不敢想。 茶爷眯着眼睛:“我们现在是土豪了吗?” 沈冷点头:“特别豪的那种。” 茶爷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大字型瘫在椅子上,嘴角带着笑:“想吃蜜饯,想吃叫花鸡,想吃宋记的点心,想吃松鼠桂鱼,想吃......” 沈冷抽出来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在她手上:“这一张就够你把你想吃的都吃腻。” 他把其他的银票装进木盒里递给沈先生:“先生收好吧,暂时先别用,流云会不会无缘无故的送我这么大一笔银子,动了这钱,将来可能还回去的更多。” 他想不到叶流云来调查过他,调查过沈先生和茶爷,更想不到叶流云送这一笔银子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只是在赌一个万一。 万一,是呢? 虽然叶流云向皇帝汇报的时候根据已经调查到的消息分析沈冷和当年那个孩子无关,可以叶流云的心思怎么可能会不在意?这银子不是他的,而是流浪刀的,用流浪刀的银子来结交沈冷,这笔卖买看似投资太大,可实际上叶流云怎么都不亏。 能让皇帝信任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白痴? 叶流云知道沈冷就算和皇帝没关系,用不了多少年只要不死必成军中新贵。 沈冷把茶爷手里那张银票也抽回来递给沈先生:“都收好吧,回头有机会再去长安还给他们。” 沈先生点了点头。 茶爷伸出手:“我的蜜饯,我的叫花鸡,我的点心,我的松鼠桂鱼......” 沈冷从自己那个大大的背囊里取出来一个钱袋放在茶爷手心:“怎么会舍得不买给你吃,到军营之后先去领了这几个月的军饷,我南下之前就已经是团率,待遇比队正的时候好了几倍,都给你拿着。” 沈先生眯着眼睛:“年轻人,你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啊。” 沈冷笑起来:“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军营里管吃管穿。” 茶爷把钱袋捂住:“这可是自己家的钱,怎么能胡乱花呢,得攒着......将来买个大房子,新家具,还有好多好多东西要买呢。” 她把钱袋里的银子拿出来数了一半装回去递给沈冷:“你已经是正七品的团率了,会有交际,总不能次次都吃别人的,该回请要回请。” 沈冷把钱袋子接过来,没拒绝。 他从背囊里取了一个很漂亮的首饰盒出来递给茶爷:“到湖见道的时候抽空把那块金子打了个金簪,剩下的也在盒子里,你看看喜欢吗?” 茶爷兴奋的把首饰盒打开,里面那支金簪亮闪闪的,簪头是一朵很美很美的花,关键是够大。 沈先生凑过来看了看,撇嘴:“花啊,这是五十岁以上的审美。” 茶爷哼了一声:“多好看!” 她把簪子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插在自己头顶,然后又立刻抽了出来放回首饰盒里:“等以后再戴......”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沈冷拿出来给沈先生带的礼物:“湖见道最好的白茶,先生尝尝。” 沈先生有些激动,接过来茶叶的两只手都在微微发颤,打开其中一盒闻了闻,舒服的长出一口气,然后又把茶盒关好递给沈冷:“你先拿着,我这里还有三罐好茶,比你这白茶还要好些,一并都给庄雍那家伙送去。” 沈冷摇头:“我买给先生的。” 沈先生一脸严肃:“放心吧,我会拿回来的。” 沈冷:“不一样,先生留着。” 沈先生笑,发现自己可能真是老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越来越容易感动,眼睛微微有些潮湿,鼻子也在发酸。 “行,留着留着。” 他把茶叶抱在怀里,打开闻闻,盖上,打开闻闻,盖上。 沈先生自然不是没有喝过好茶,湖见道的白茶对他来说算不得金贵,当初在云霄城白塔观的时候,留王,王妃,留王那些下属送他的好茶数不胜数,可那不一样,这是冷子送的,冷子送的就是好,没道理的好。 陈大伯的礼物也很用心,是一条黄梨木的拐杖,陈大伯如今腿脚不方便了,需要这个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两套新衣服。 抱着自己的礼物,陈大伯老泪纵横。 忍不住想,当初冷子离开鱼鳞镇的时候自己把所有的铜钱都塞给了冷子,那时候怎么可能不心疼,冷子走了之后他也后悔过,可现在看着面前的冷子,他只觉得自己当时的后悔真的大不对。 沈先生问:“出去了一趟,给自己买啥了?” 沈冷楞了一下,挠了挠头发:“忘了。” 他起身:“我先去洗个澡,已经臭透了。” 沈先生站起来:“我去买菜!” 茶爷看了看他一眼,眼神中罕见的出现了楚楚可怜,沈先生心一软:“罢了......出去吃吧。” 与此同时,在水师大营里。 有个来客敲开了沐筱风的房门,那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是个面相很温和眉宇之间不见丝毫凌厉的男人,见到沐筱风之后抱拳:“见过将军。” 沐筱风之前就得到消息白尚年要派人来,把人让进来之后随手房门关紧。 “在下张柏鹤,前不久才到将军账下听令,不过也仅是白将军手下一闲散人,或是因为我闲,所以将军让我来给你带句话。” 张柏鹤看了一眼站在书桌旁边那个女子,心说这大学士的儿子就是了不起,军中也能带着女人,真是好看的不像话,只是偏冷傲了些。 “白将军说,事情得放一放了。” 不等沐筱风说什么,那冷傲女子语气清寒的说道:“回去告诉白将军,我家少爷知道怎么做,无需将军提醒,本打算去拜访将军,既然将军派你来,我家老爷也恰好有几个字要让我转达给将军,劳烦你带回去就是了。” 张柏鹤感觉到了那女子身上的咄咄逼人的气质,心想着原来是大学士亲自派来的人,怪不得盛气凌人,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很谦卑的垂首:“请说。” “切勿因小失大。” 沐流儿微微抬着下颌:“只这六个字,老爷说,白将军自然会明白。” 张柏鹤嗯了一声:“我会如实带回去,既然我的来意已经说明,那我就先告辞了......哦,有件事还得提醒沐将军,那个叫沈冷的人和长安城里的流云会似有瓜葛,暗道上的人,沐将军还是小心些的好。” 沐流儿哼了一声:“长安城暗道不止有流云会,这里当然也不是长安城,谢谢你的提醒,请回吧。” 张柏鹤再次抱拳,然后转身走了。 沐筱风等张柏鹤走了之后转身看向沐流儿,眼神之中有些狠厉:“我需要你替我回答了吗?” 沐流儿脸色一变,连忙垂首:“我知错了。” 沐筱风道:“父亲让你来,是不是因为父亲知道了我受伤的事?他让你来替我把事情解决的对不对?” “是!” “用不着!” 沐筱风嗓音骤然提高:“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做好,我用不着你们过来做保姆,我不是一个废物!” 沐流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少爷息怒,我来是因为少爷身边确实没有人可以用了,沐久那个废物没能帮好少爷,让少爷陷入困难之中......” “你闭嘴!” 沐筱风怒视着沐流儿:“沐久不是废物,比你强。” 沐流儿猛的抬头,但很快又低下去:“是,少爷说他比我强,就一定比我强。” 沐筱风站在那喘着粗气,可是脾气发了,还能怎样? “你要想留下就记住一点,在我身边的人,没有资格为我做主,哪怕是我父亲都不行,我不需要人来教我做什么,我需要的是一个完全听命于我的人,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滚回长安城吧,父亲欣赏你,不代表我也欣赏你。” 沐流儿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依然垂着头说道:“我记住了,少爷吩咐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再多嘴,再多事。” “记住就好,你是女人不方便留在军营里,我想有所作为就不能让别人指指点点,庄雍的家眷都不在军营里,你也不能留在这,去镇子里找个住处,然后选几个得力的人派过来就是了,女人......哼,有什么用。” 沐流儿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会留下几个人在少爷身边,只要少爷有什么吩咐,随时派人喊我来就行。” “走吧。” 沐筱风多一眼都没看沐流儿,房间里就剩下他自己,他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你还是把我当孩子看,还是觉得我离了你不行,还是要找人来帮我把所有事都做好对不对?” 他靠在那,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火烧着,却释放不出去,烧的好难受。 ...... ...... 【上一章结尾话有些多了,抱歉扰了大家看书的心情。】 【书评赛一等奖三等奖已经发出去了,二等奖还没有联系我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章 让他单纯下去 沈冷在家里并不能停留多久,庄雍只给了他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必须赶回军营里去,这次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抢夺求立人三艘战船,沈冷当居头功。 此时此刻,在水师大营里,所有正六品以上的人都在等着他回去将经过说明,岑征如此看重功名利禄的人居然丝毫也不贪功,确实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将军杨宇凝笑着看向坐在正位上的庄雍:“将军倒是真偏爱那小子,放他先回了家,我们这些人一个个等的如热锅蚂蚁。” 这话里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可他语气很好,尺度把握的也好,所以不惹人厌。 庄雍看向杨宇凝:“我听闻杨将军和夫人感情极好,料来也能理解那小子此时的心情。” 杨宇凝哈哈大笑起来,心里不得不佩服庄雍。 他的夫人是陇右唐家的人,唐家在大宁算是一流世家,当初大宁立国的时候开国十二国公之一唐九念功劳最大,楚之地,有五分之一是唐九念打下来的,当初楚皇族在最后几万精锐保护下试图向南出海躲避,被唐九念围于息东道几乎杀绝。 虽然杨宇凝的夫人在唐家也不是十分有分量的人,但出身唐家本身就足够分量了。 庄雍这看似很寻常的一句话,就足以让杨宇凝闭嘴,而杨宇凝非但不会有所怨恨,还会很开心,因为庄雍在众人面前提到他夫人,还提到他和夫人很恩爱,杨宇凝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用意。 “年轻人啊,体谅一下也没什么。” 杨宇凝笑道:“将军和夫人的感情才是真好,令人羡慕啊。” 庄雍的夫人倒不是出身大家,甚至在嫁给庄雍之前字都不识得几个,庄雍是军中有名的儒将饱读诗书,夫人嫁给他之后他只要有时间就教夫人读书写字,现在他夫人做的文章,连朝廷里的那些饱学大儒都觉得好,也算是一段佳话。 有人好奇庄雍这样的人怎么会取一位几乎不识字的女子? 简单的很,他夫人曾经是留王府里的丫鬟,也是当初留王收养的战争遗孤。 如果说陇右唐家分量大,杨宇凝的夫人自觉高贵,可在庄雍夫人面前却不敢不尊敬,留王府里出来的人,比哪家分量不大? 而此时此刻,沈冷麾下那个团一百多名士兵就在军帐外面站着,其中九成的人曾经对沈冷都怀有敌意,可这次从南边回来后这种敌意荡然无存。 半路上,沈冷可以为了李土命追杀仇人一夜,带回来仇人的人头祭奠亡者。 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沈冷是一个值得他们认可的团率。 陈冉昂首挺胸的站在队伍前边,他们刚刚得到了庄雍的嘉奖,每个人都很兴奋,这嘉奖的分量很重,当然值得开心。 “兄弟,你现在对团率服气了吧,有几个人能做到每次都和手下人平分军功的?这次回来将军说要重赏团率,可团率说把他的功劳都分给大家,以后好好跟着团率,绝对不会被亏待了。” 和陈冉说话的那个人是原来黎勇的人。 “还没问过兄弟你姓什么?” 陈冉问。 那高高壮壮的人腼腆的笑了笑:“我姓彭,就是安阳郡人,南平江边上长大的,我彭家族中叔伯家里都是女孩,唯独我家里生了我这个儿子,所以我满月的时候家里摆了鱼宴,一直想不要给我取什么名字的我爹灵机一动......” 陈冉:“我知道了,彭鱼宴!” “彭摆鱼。” 陈冉:“哦......” 正说着看到沈冷从远处过来,站在最前边的杜威名和王阔海同时高喊:“团率到!” 啪的一声,所有人整齐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听到外边的动静,庄雍忍不住满意的微微点头,那九个十人队交给沈冷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沈冷年纪太小无法服众,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 沈冷走进中军大帐,这一屋子校尉将军看着他都在微笑,哪怕是沐筱风也不得不挤出来个难看的笑容应付一下。 当然,一部分人笑的比沐筱风也好看不了许多,都很干涩僵硬。 庄雍一边鼓掌一边站起来,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只好跟着庄雍站起来,沐筱风却坐在那没动,能挤出个笑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参见提督大人,参见诸位将军,校尉大人。” 沈冷肃立行礼。 庄雍坐下来笑着说道:“大家已经等了你一会儿,你应该知道我们想听些什么,此次你们南下海疆可谓大获全胜,岑将军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所以他还是希望你来讲一讲此战经过。” 他伸出手:“说吧。” 沈冷清了清嗓子:“我们抢了三条船。” “嗯!” 庄雍点头。 然后就没了声音。 大帐里的将领们笑容逐渐的有些凝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沈冷依然笔直的站在那,说了七个字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然后呢?” 庄雍只好引导了一句。 沈冷:“然后回来了。” 庄雍:“咳咳......经过,具体些。” 沈冷缓了口气:“我的人还在外面站着,现在是午后,太阳很大。” 庄雍微微叹息:“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嘉奖稍后就会发下去。” 沈冷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抬头认真的说道:“卑职想为李土命求一件事,卑职把他安葬在宁武县,可那里不是家乡,卑职想把他带回来,送求立国的战船回来是军务事耽误不得,所以卑职不敢停留,现在卑职已经复命,请将军准许我带本团士兵接李土命回家。” 沐筱风坐在那笑了笑:“据我所知,李土命不是死于和求立人的战争中吧。” 沈冷看向沐筱风:“请问将军,死于进剿水匪厮杀之中,算不算为国捐躯。” 沐筱风道:“他不过是个普通士兵而已,你带一团人去,是坏了军中规矩,军人为国战死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就你沈冷的兵如此特别?” 沈冷回答:“他不是我沈冷的兵,他是大宁的兵。” 沐筱风一皱眉:“该有的抚恤他会有,该有的嘉奖他会有,大宁不会让任何一个士兵白死,也不会任由谁破坏了军中的规矩。” 庄雍忽然开口道:“乘熊牛去,带一面我水师军旗。” 沈冷啪的一声行了军礼:“谢将军!” 庄雍摆手:“去吧,尽快回来,你还要去安阳船坞。” “是!” 沈冷转身走出大帐,沐筱风的眼睛眯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并没有真的因为沈冷顶撞了他而生气。 庄雍站起来道:“都回去吧,我这几天都不在军中,各营训练不可懈怠,若有要紧事可去安阳船坞找我。” 众人站起来抱拳:“遵命!” 沐筱风刚要走,庄雍叫了他一声:“沐将军,你随我一同启程。” 沐筱风楞了一下:“我?随提督大人一起去?” “是。” 庄雍已经走到大帐门口了:“回去收拾一下就出发。” 沐筱风心里冷笑一声,庄雍啊庄雍,你以为带着我去安阳船坞我就没办法收拾那个沈冷了?这次沈冷又立了军功,我若是再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敢骑在我脖子上撒尿。 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不满,反而笑容灿烂起来:“我知道了,回去稍稍收拾一下,在校场上等提督大人。” 庄雍点了点头,人已经出了大帐,他到外面看到沈冷正在整队准备带着他的人离开,喊了沈冷一声让他跟自己回书房。 进了门之后庄雍脸色有些发沉:“你故意的?” 沈冷摇头:“没有,确实不擅长说话。” 庄雍道:“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赌求之不得,我让你在他们面前把此战经过说一遍不是炫耀我自己有识人之明,而是给你提拔的时候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沈冷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这个给将军。” 沈冷把背着的一个布包放在桌子上,退回去站好。 “什么东西?” 庄雍瞄了那布包一眼。 沈冷回答:“从湖见道给将军带回来的白茶,本来还有三罐好茶先生让我给将军带来,我给先生留了两罐。” 庄雍眼睛微微一眯:“果然还是沈小松分量重一些。” 沈冷撇嘴,没回答。 庄雍瞪了他一眼,拉开柜子的抽屉从里面取了一件东西放在桌子上:“上次你说喜欢若容的绣工,我一时口快答应了送你一件,虽然后悔,但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说话不算话,这荷包送你了。” 沈冷笑起来,过去把荷包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真好看,不过卑职有一件事想请问将军。” 庄雍:“问!” “挂着这个荷包,影响我做校尉吗?” 庄雍哼了一声:“谁告诉你说,你要做校尉了?” 沈冷:“难不成要做将军了?” 庄雍指了指外面:“滚。” 沈冷哦了一声,拿着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庄雍不紧不慢的说道:“黎勇之前的那一标营人我会都调拨给你,做校尉要有个做校尉的样子,毕竟已经是正六品了,你进军营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连提了你三级,很多人都会说闲话,绝大部分人从军戎马半生都做不到六品校尉,你好自为之。” 沈冷肃立行礼:“卑职知道。” 庄雍嗯了一声:“去宁武县小心些,最近从长安城里来了些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沈冷拍了拍腰畔的黑线刀,笑着走出书房。 庄雍本来想问一问有关白秀的死,可是忽然间忍住了,还是让这个小家伙单纯的做个军人吧,有些事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陛下......” 庄雍自言自语:“这水师里,陛下也放了通闻盒吧。”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一章 先看看有没有树 六七个精壮汉子在巷子口贼眉鼠眼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快步朝着里面冲进来,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抽出了短刀,其中一个人在小院子外轻轻拍门。 “请问有人在家吗?” 茶爷正在院子里刺剑,听到敲门声之后看向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假寐的沈先生,沈先生嘴角微微往上一扬:“抽刀声。” 茶爷点头,过去将门拉开,那些汉子随即冲进来,茶爷让到一边居然没有阻拦。 等人都进来之后茶爷把门关好,顺便插上了。 那六七个汉子随即有些发蒙,这和以往他们要干掉的目标似乎不太一样。 沈先生睁开眼睛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微微摇头:“沐筱风的手下做事太毛躁,怎么就不多查查然后再派人来?” 茶爷走到一边捡起自己的木剑继续刺挂在树上那个铁环,那些杀气腾腾的家伙似乎她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 陈大伯从屋子里拄着那根黄梨木的拐杖出来,看到那些持刀的家伙随即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想躲回屋子里,看到茶爷距离那些家伙最近,他一下子就急了,举着拐杖跌跌撞撞从台阶上下来:“茶儿快走!” 沈先生起身扶了陈大伯一把:“不妨事,坐下歇着吧。” 他扶着陈大伯坐在那个躺椅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台阶上慢悠悠细品:“给你们个机会现在回去再找些人来。” 为首的那个汉子冷哼一声:“我们当然知道是你教了沈冷武艺,也没有低估你,这院子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别太狂妄,一会儿你会跪下求饶的。” 茶爷那边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一遍一遍的刺着木剑。 沈先生笑着点头:“嗯嗯,那就赶紧吧。” 为首的那汉子骂了一句,他身后两个人随即朝着茶爷冲过去,另外几个直扑沈先生。 陈大伯吓得脸色发白,手紧紧的握着拐杖,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户,虽然也曾经见过水匪杀人,可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人要持刀行凶怎么可能不怕。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害怕有些多余了......过去对茶爷动手的那两个汉子,前面那个一刀刺出去,刀子才走了一半茶爷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这杀手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眼神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冷冽的杀气? 啪! 茶爷右手依然在刺剑,左手抬起来给了那汉子一个耳光,那汉子被这一巴掌扇的原地转了好几圈,停下来的时候一刀刺出去,才发现自己方向错了,他此时背对着茶爷,那一刀刺了空气。 第二个汉子短刀横扫直奔茶爷咽喉,茶爷微微侧头避开那一刀,然后左手一把抓住那家伙的头发往下一拉,那人面朝下被拽的急速下沉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茶爷的膝盖顶上来,这一下重击直接撞碎了他的鼻子。 两个人吓得后退,再看另外一边,冲向沈先生的四个杀手已经都倒在地上,没有血迹,可那四个人也没了呼吸,因为太快谁也没有看清楚沈先生是怎么出手的,这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领头的杀手脸色发白,抬起头喊了一声:“还不出手?” 紧跟着院子四周就有一个一个的黑影落下来,只是落地的姿势比较奇怪,没有一个是站着落地的......短短片刻,十几个蒙面刀客被人从四面的院墙房顶上扔下来,手里的弩和弓箭也被扔下来。 西北房顶一角上蹲着一个身穿白色劲装的汉子,脸上蒙着白色面巾,他蹲的那地方是屋脊最外延伸突出的部分,很小很狭窄,蹲的姿势像一只猫儿。 “贯堂口的人。” 这白衣人低低说了一句。 左边墙上也站着一个白衣人,同样装束同样蒙着脸,背后绑着一长一短两把刀,站姿很懒散,一副好麻烦的样子。 “唔......贯堂口的手伸出来这么远,我还以为是新的对手呢。” 在东边墙外的一棵大树上,另外一个白衣蒙面的家伙双手在胸前交叉着靠在大树上,背后绑着一把长剑,剑柄上有黑色流苏,倒是很少见。 他靠着树点了点头:“飞鸽传书回去吧,贯堂口的人似乎觉得出了长安城就能为所欲为了,让家里人打打他们屁股。” 小院子外面有人敲门,茶爷一脚一个把那俩吓坏的家伙踹翻在地,不耐烦的过去把院门打开,外面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家伙虽然也蒙着面,可是那一只独特的眼睛还是让人轻而易举的认出他是谁。 这家伙眯着眼睛抬起手摇了摇算是打了招呼,门外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蒙面杀手。 “这次我记得敲门了。”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剩下的那个杀手头目,眼神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那杀手头目看到白衣人那只眼睛的时候腿都软了:“黑......黑......” 黑眼过去抓着那人的头发往下一压,右手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在那人脖子上横着一抹,然后抓着那人头发的左手一扭,那人伤口朝外开始喷血。 沈先生一脸嫌弃。 黑眼松开手尸体落地,看了一眼喷洒了的那一片院子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一会儿提水把地冲洗了。” 沈先生笑道:“我以为你们都已经回长安城了。” 黑眼摇头:“暂时不回去,有些事还没办完。” 他摆手,屋顶上院墙上和树上那三个白衣蒙面人随即掠走,这些家伙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我们就是很牛逼还能更牛逼的气质,可能流云会的整体气质就这样,黑眼出了院子之后没多久,进来七八个穿白衣的汉子把尸体搬出去,外面停了一辆有车厢的大车,全都装好了之后人却没有急着离开,真的去打了水把地冲洗的干干净净。 沈先生叹道:“这是一种很奢华的服务。” 没多久小院子里就恢复了安静,沈先生过去关门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直直的摔了下去,茶爷从远处直接冲了过来,沈先生却已经陷入昏迷。 一个多时辰之后,郎中离开小院子之前交代茶爷:“切不可让他再过多劳累,这是积劳成疾的迹象,现在似乎还没有什么大碍,可若是再熬下去,怕是会有大问题。” 茶爷多结算了一倍的诊费把郎中送出门,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溜达出来躺在长椅上撇嘴说话的沈先生:“郎中的话,多半都是吓唬人。” 茶爷一瞪眼,沈先生连忙闭嘴,拿了条毛巾折好放在自己额头上:“知道了知道了。” 茶爷之前问了那郎中先生现在能吃些什么,郎中交代说要吃清淡,茶爷想了想自己还没有为先生做过一次饭,略觉愧疚,于是对沈先生凶狠的说了一句躺着不许动,然后拎着一个菜篮子出了门。 住的地方距离菜市场并不是很远,所以茶爷回来的很快,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蹲在小院子里收拾那几盆花的沈先生,先生连忙小跑着回去躺在椅子上,把毛巾也放在额头:“我躺着呢,躺着呢。” 茶爷问:“为什么我买不到?” “买不到什么?” “郎中说让你吃清淡,我出去转了一圈,不管鸡蛋鸭蛋鹅蛋都是白皮的,哪里有什么青蛋,那郎中果然只会骗人。” 沈先生楞了一下,然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咳嗽的几乎岔了气。 陈大伯也笑的前仰后合:“丫头啊,你整日习武练功,真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走走走,老头儿我带你去买菜,午饭我教你做,我婆娘走的早,虽然我烧菜也不算有多好,可也勉强拿得出手。” 茶爷顿时开心起来:“行行行,大伯你跟我去,先生你......躺着!” 沈先生哦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茶爷还是那个茶爷啊,难道是自己把她养的太娇贵了?那时候可以随便赏给车夫一大笔银子,现在依然不知茶米油盐价。 可是先生却不觉得自己错了什么,女孩子,能养的娇贵些干嘛非要让她去受罪,学武艺学兵法韬略和炒菜做饭不是一码事,该吃的苦要吃,没必要吃的苦就不吃。 简单。 茶爷一边走一边问陈大伯:“我是不是比冷子差的太远了?” 陈大伯道:“那不一样,冷子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孟老板那个王八蛋家里有几匹马,可送货的时候从不肯让冷子套车,甚至车都不让他用,只让他用肩膀扛,冷子若是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活不了这么大......” 茶爷点头:“陈大伯,教我烧菜吧,以后冷子特假回来的时候让他吃我做的饭菜,不让他一回家就冲进厨房里了。” “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冷子已经是正六品了,校尉。” 茶爷抬头望天,装作无所谓的说道:“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可回家就做饭这事让他手下人知道了,他脸上不好看。” “还有,女红好学吗?” “应该比你练剑容易。” “哦啊,那就勉强学一下,上次见冷子回来的时候钱袋已经破损多处,应该是他自己缝补了几次,看着就别扭,我回头学会了后给他绣一个荷包。” 陈大伯笑起来,眼睛里都是慈爱的小星星。 就在这时候沈冷从远处拎着一条一米多长的鳄鱼回来,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蔬菜,茶爷看到沈冷后眼睛都亮了,刚要冲过去就看到那家伙腰上挂着一个漂亮的荷包,走路的时候随着步伐左边摆啊右边摆。 茶爷嘴角微微上扬。 十几米外的沈冷下意识的站住,往四周看了看有没有树。 杀气颇重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二章 常联系噢 这是沈冷从南疆回来之后的第一次特假,回来之前还特意带着手下兄弟们去南平江边上抓鱼,陈冉跟着沈冷抓了一次之后就发誓以后再提抓鱼的事自己就去撞树。 沈冷感觉自己要撞树了。 茶爷笑着过去把沈冷手里的蔬菜拎过来,笑颜如花:“回来啦,快回家吧。” 茶爷笑的再灿烂也没用,沈冷分明感受到了快回家吧后面没说出来的几个字......我的铁棒已经饥渴难耐。 “等下等下。” 沈冷把腰上挂着的荷包摘下来递给茶爷:“特意求来送你的礼物。” 茶爷眼睛微微一眯:“送我的?” 沈冷义正辞严的说道:“当然是送你的,这么秀气的荷包一看就是专门送给女孩子的。” 茶爷笑道:“一看就是女孩子送的吧。” 沈冷后背一凉:“绝对不是,是庄雍庄将军亲手绣给我的!” 说完了之后沈冷就后悔了。 茶爷把荷包给沈冷挂回到腰带上:“不管是谁送你的,都是一片好心,不能随随便便转送出去,哪怕是给我。” 茶爷忽然认真起来,让沈冷更加的心里发颤:“真的是庄将军送我的。” 茶爷轻巧转身,马尾辫扫在沈冷脸上留下一缕清香:“那就更该挂着了,若回去的时候庄将军看着你说小宝贝我送你的荷包呢?你如何回答。” 沈冷打了一个寒颤,把荷包摘下来塞进背囊里:“可怕,你最近是不是看什么闲书了。” 茶爷放慢了脚步:“先生身体不太好。” 沈冷脸色一变:“先回家。” 三个人进了门的时候发现沈先生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微微有些鼾声,陈大伯看着先生忍不住鼻子一酸:“每天起夜不管多晚,似乎先生房里的灯都亮着,难得他能睡一会儿。” 沈冷站把东西放下后在长椅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少装了,你这呼噜打的也略做作了些。” 沈先生嘴角一勾:“还在练习之中。” 沈冷:“谈谈?” 沈先生坐起来:“好。”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喜欢什么样的墓碑,刻什么的字体?”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汉白玉的吧,得镶金边。” 沈冷也白了他一眼:“若是儿女已经长大成人了,做父亲的反而更累,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儿女也白养了,你若是累死了,以后我们拜堂成亲的时候一拜天地完了二拜高堂对着一把空椅子,你不嫉妒那把椅子?” 沈先生想了想,好像确实挺可怕的。 茶爷心说什么跟什么,不过为什么美滋滋。 沈冷像个老年人似的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两个都已经可以让你真正的省心了,你也老大不小,该为自己的事多想想,我们得亲眼看着你找个漂亮师娘生儿育女,这样我们才放心。” 沈先生:“这对话似乎有些别扭。” 沈冷站起来走向厨房:“长点心吧。” 沈先生叹息:“老母鸡开始管我了。” 茶爷:“那是老母鸡开始管太上母鸡了。” 沈冷忽然回头:“我听闻男人身体还算不错有六大要素,说明白些就是肾还好的表现......牙齿坚固不松动,头发乌黑不稀疏,听力清楚不恍惚,腰膝有力不酸楚,脑袋聪明记忆好,皮肤水润不干枯......先生如何?” 沈先生仔细想了想,抬起手摸了摸发际线:“完了完了......” 沈冷哼了一声,注意到陈大伯也抬手摸了摸发际线。 两个老年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该补补了。” 沈冷进了厨房开始收拾那条可怜的鳄鱼和蔬菜,茶爷靠在门口看着沈冷:“我听说庄将军有个独生女儿叫若容,模样若天仙,性格温婉,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轻声柔语最主要的是绣工无双。” 沈冷低头洗菜:“把围裙给我系上。” 茶爷:“哦,来了。” 她过去把围裙给沈冷系上,沈冷抬着胳膊回头看了她一眼:“真好看。” 茶爷的手一紧,围裙几乎把沈冷勒的岔了气。 她才想起来自己发脾气呢,这个家伙居然让自己给他系围裙?那就系好之后再继续发脾气好了。 于是把围裙松了松,回到门口那边靠好:“我听说男人都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孩子,说话要轻轻的,走路要柔柔的,风摆杨柳那样......我还听说绣荷包是很有特殊用意的一件事,你听说过吗?” 沈冷:“递给我炒锅,要靠左边第二把,第一把锅太薄了些不好用,下次买这些东西我去挑吧。” 茶爷:“嗯。” 过去把炒锅洗了洗然后放在沈冷旁边灶台上,回到门边继续靠着:“我生气呢。” 沈冷:“上次在登第楼吃的那种酸甜口味的菜我知道怎么做了,原来那是南边西蜀道的菜系做法,军中的厨师恰好就是西蜀道的人,我去问了他,他教我做了一遍,味道应该和登第楼的相差无几。” 茶爷嘴角上扬:“那炒的时候分量多些,我爱吃那个......我生气呢。” 沈冷:“先生是不是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 茶爷:“对啊,青蛋怎么做?” 沈冷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回头看向茶爷:“我从你的语气之中隐隐约约听出来,你对清淡有什么误解。” 茶爷哼了一声,忘了自己在生气,过去给沈冷打下手,洗了菜又把那些调料放在沈冷习惯用的位置,看到沈冷衣服已经脏了,转身回到自己屋子里把洗好的衣服装进沈冷的那个背囊,若是不给他装好的话,这个家伙笨的肯定会忘掉。 看起来帅的可以,就是身上总是汗味那么重,不朝他瞪眼都不去洗澡。 呵,男人! 沈冷回头:“出去吧,我要炒菜了,厨房里油烟会很大,不要伤了你的皮肤......我背囊里有一盒胭脂一盒珍珠粉,我也不懂买的对不对,胭脂铺的人说珍珠粉挺贵的但是对皮肤好。” 茶爷:“我给你的银子是让你交际用的,不许再给我买东西了。” 沈冷:“哦,用不了的,也留够了。” 正说着,外面陈冉蹦跶着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坛老酒一些熟食。 他本就是和沈冷一起回来的,如今陈大伯和沈先生他们住在一起,每次特假陈冉都和沈冷结伴归来,进了镇子他去买酒买熟食,沈冷去买蔬菜,他路远所以回来的稍晚些。 “爹!” 一进门陈冉就撒着欢的喊了一声。 沈冷从窗口探出头,陈冉瞪了他一眼:“缩回去!” 沈冷:“好嘞。” 茶爷噗嗤一声笑出来,哪里还记得什么荷包的事。 其实她本来也没有真生气,在乎是在乎,生气是生气,那不一样......她当然也知道沈冷不会骗她,沈冷说那荷包是庄雍送的就肯定是庄雍送的,再说沈冷上次说过他和庄雍打趣的事,差一点把庄雍那个他闺女亲手绣的荷包顺走,想来庄雍还惦记着,沈冷从南疆回来立了大功,这也是庄雍奖赏沈冷的一种方式而已。 外面陈冉已经把熟食和酒摆在石桌上,先是抱着他爹好一阵腻歪,然后对躺在椅子上的沈先生笑着说道:“先生这是怎么了?我去给你煮几个红糖鸡蛋吧。” 沈先生刚要说不用不用,忽然反应过来:“你个臭小子,军营里都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冉笑着蹿进厨房,看到茶爷站在沈冷身边,一低头:“嫂子好。” 茶爷抓起盘子里的一颗桃子扔过去:“堵住你的嘴。” 陈冉一把接住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好的嫂子。” 没多久沈冷就收拾出来一大桌子饭菜,几个人围着石桌坐好,沈冷为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祝酒词我就说的粗糙一点吧,小的们越来越好,老的们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该养生养生,该泡妞泡妞......” 茶爷:“嗯?” 沈冷:“咳咳......该休息休息,我听说当雏鹰会展翅飞翔之后老鹰就不再去管了,放开手,雏鹰才能飞的更高。” 陈冉:“然后老鹰就会抓紧时间再生一窝。” 沈先生叹道:“老哥,你看看,咱俩都被嫌弃了,要不然以后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就算了,让他们自己去飞。” 陈大伯:“我教你刺绣?” 沈先生想了想:“算了吧......” 陈冉端起酒杯:“来,为美好生活走一个。” 与此同时,在镇子的另外一边,刚刚买下来的一座大宅子里沐流儿皱着眉打量着院子一脸的不满意:“这是什么破地方。” 手下人连忙解释:“这地方不比长安,已经是能买到的最好的房子了,大当家若是不满意我们就继续找着,找到更好的再换。” 沐流儿一摆手:“罢了,勉强住着吧,之前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我似乎低估了那个老东西,你们给我把人盯住了。” “是!” 手下人连忙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院子外面有人敲门,手下人过去把门打开然后脸色就变了,下意识的连连后退。 黑眼从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似乎有些开心。 他依然抬着敲门的手,似乎觉得自己学会了敲门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技能。 其实他是觉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敲门进入对手的家里,略有格调。 他往四周看了看,视线停在沐流儿身上:“早就听闻贯堂口的大当家是个神秘女人,想不到会在安阳郡看到你真面目。” 沐流儿皱眉:“流云会黑眼白牙传的名声响亮,可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黑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你杀我应该可以,不过料来我也能在你身上留一刀......可你敢动手吗?你在这动手,流云会就能把你在长安城里的徒子徒孙挨着个的剁一遍,你应该不会怀疑吧。” 沐流儿冷着脸问:“你是专门来威胁我的?” 黑眼转身往外走:“真不是,随便串个门,你旁边那个宅子我买下来了,有空过来喝茶。” 沐流儿眼神闪过杀机。 黑眼已经出门而去:“大家做了邻居,常联系噢。” ...... ...... 【上午从八点开始就一直在开车,为了赶回家为明天上架做准备,所以今天更新的晚了些,对不起。】 【明天《长宁帝军》正式上架了,上架第一章应该在中午左右更出,第二章在下午六点左右,第三章在晚上九点左右,应该还会有加更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三章 我哼的好听吗 黑眼发现自己很喜欢这小镇子的生活,节奏很慢,有些安逸,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了贯堂口的大当家是什么样子。 在长安城,黑眼是一个很有分量的绰号,宁惹白牙不惹黑眼,是因为白牙的狠看得到而黑眼的狠永远都看不清楚,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白牙也说过,若他们两个是对手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愿意看到黑眼那只眼在自己面前晃。 贯堂口的人比黑眼到这个小镇子要晚不少,所以他们的人才一进来就被流云会布置的眼线看的清清楚楚。 其实双方一直都在互相试探,贯堂口的人不愿意在长安城里明面上招惹流云会,是因为担心流云会背后的东主真的是那位手握八万虎贲的大将军澹台袁术,还有一种说法是从流云会的名字来推断,如果流云会的大当家是当初陛下最重要的六个亲信之一,那么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但恰恰是因为流云会这个名字太明显了,只要听说过开枝散叶天边流云八个字的人,难免都会去怀疑,以至于越是这样越没有人相信大当家真的会是叶流云,那岂不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叶流云是什么身份?他们六个人被誉为留王六部,同为六部的叶开泰之前是南疆武库的司座,现在已经升为第一任平越道道府,大宁的第二十道江山首位封疆大吏,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极浓重的一笔。 还有一位叶景天,南疆大将军石元雄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在南疆狼猿之中的排名仅次于石元雄,哪怕石元雄的儿子石破当有勇冠三军之名,被誉为大宁年青一代十大战将之一,可依然无法撼动叶景天在南疆军中的地位。 灭南越之后石元雄就带着狼猿回到湖见道与西蜀道交界处的狼猿大营,坐镇两道,这几年在南越道平乱的都是叶景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叶景天就是平越道第一位战兵将军,而且还可能是麾下战兵数量最多的一位,毕竟如今在平越道的战兵依然有八万之众。 再看看那位被誉为六部最强的叶北枝,皇宫大内的侍卫统领,虽然官职算不得高的离谱,可大内侍卫统领的分量有多重谁都清楚,皇帝身边的近卫军是叶北枝带着的,只要他跟皇帝说一声想出去领兵,大宁二十道应该随便他挑。 名声不输于叶北枝的叶流云会安心做一个暗道势力的大当家? 皇帝要是真把这样的人才放在暗道上,那岂不是糊涂了? 正因为这样,流云会是叶流云的说法只要提起来,就会被人一顿痛批,难免会说一句你懂不懂用人之道? 是啊,六部最强的叶北枝不止一次说过,他不如叶流云,所以最明显的推测当然是错误的推测。 在流云会大当家之下,名气最大的当然是黑眼白牙,大的让人们都快忘了流云会还有大当家之下的两位当家。 同样的,若贯堂口没有实力强悍的手下,沐流儿怎么可能在长安城和流云会红酥手争下一席之地? 沐流儿手下最强的杀手也是个女人,也很年轻,她叫连离,一个在她眼里男人没有任何用处的女人,长安城暗道上的人经常会拿几个人做比较,排在前面的是流云会黑眼白牙,红酥手流苏,贯堂口的连离。 暗道上的人自然会接一些生意,比如保护人,比如杀人。 流云会从不接杀人的生意,但保护人的生意是长安城乃至于北方江湖做的最好的,这就难免会有冲突...... 据说,连离是最强的杀手。 据说,黑眼想保护的人鬼差都带不走。 某年,黑眼和连离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一个守一个攻,黑眼保护的那位客商在长安城赌场连赢两天,拿下了至少三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前他自然不好吞下去。 于是他花了一万两银子聘请流云会的高手保护自己回家,从长安城到西蜀道数千里路,黑眼和连离交手多少次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但最终黑眼把人安全送回了老家,而连离则在那一天发誓必杀黑眼。 书房里,沐流儿看了一眼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连离:“抬起头。” 连离抬头,那是一张很美的脸,她的身材也很好,挑不出什么瑕疵,有传闻说连离贯堂口大当家关系很近,是大当家亲手训练出来的。 这样一个美人,那张脸上却带着一个眼罩遮住了左眼,看起来多了几分怪异。 “你是否忘记了自己曾经发下的毒誓。” 沐流儿问。 连离猛的抬手把眼罩揭开,眼罩下面是一个黑洞洞的眼窝:“一辈子也不会忘了。” “去吧,杀了黑眼。” 沐流儿道:“我会调遣手下精锐配合你把隔壁流云会的高手引走,你去把黑眼的人头给我带回来,这里已经暴露了,不适合继续做咱们的据点,杀了黑眼之后我们换一个地方。” 连离站起来:“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之后,我会给你创造出机会。” 沐流儿摆手:“去准备一下吧,别让我失望。” 连离点头,往外走了几步,到门口又站住,回头看向沐流儿:“若我死了......记得每年派人回去看我爹娘。” 沐流儿皱眉:“你不会死的,我带来的人是流云会的二十倍。” 连离笑起来,也只有在沐流儿面前她才会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沐流儿转身不再看她:“别说了,我们......你去做事吧。” 连离嗯了一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黑眼吃过晚饭之后决定再去拜访一下沈冷,毕竟还是提醒一下的好,贯堂口的人不动手是不动手,真的盯住了猎物,不咬死是不会放弃的。 刚要出门,如猫儿蹲坐一样蹲在屋顶上那个白衣蒙面人指了指镇子一侧,然后一闪身跳了下去,院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背长短双刀,一个背黑色流苏剑,两个人同时也掠了出去。 几个流云会的白衣刀客过来,其中一个把一根铁钎递给黑眼:“旁边贯堂口的人不老实,朝着镇子另一边过去了,应是去找沈冷的麻烦。” 黑眼有些不情愿的叹了口气:“麻烦。” 他接过来铁钎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我黑眼保护人收费有多高?回头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给那个家伙的银票都收回来才不算亏。 巷子里很空,这个季节村民们自然不会吃过饭还在外面闲聊,早早的关上门享受屋子里的温暖,从这头到那头都看不到一个人,相对来说,巷子里比旷野中还要黑暗一些。 黑眼从不惧怕黑暗。 走到巷子一半的时候黑眼嘴角忽然勾了勾:“原来是冲我来的。” 左侧的院墙上,右侧的屋顶上都出现了贯堂口的杀手,两排人手里拿着连弩和硬弓,一声唿哨后,弩箭羽箭密集的射下来。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白衣刀客立刻围成一个圈子,抽刀挡箭,也用自己的身体为黑眼挡箭,黑眼站在正中,出手精准,将射过来的箭一根一根荡开,然而箭太多太密,只一分钟之后,身边的几个白衣刀客已经倒了下去。 自始至终,几个白衣刀客从围上来以身体挡箭到死,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说话。 黑眼的左肩上插了一根弩箭深入寸许,右侧肋下也刺进去一支弩箭,被他直接拔了出来,血亦如箭喷在不远处的后墙上。 两侧的箭停了下来,连弩已经射空了弩匣。 黑眼看了看四周倒下去的兄弟,伸手把左肩上的弩箭也抽了出来,弩箭改装过,箭头上有倒刺,抽出来的时候剐下来一条一条的肉。 他把弩箭扔在地上,没有看那些贯堂口的杀手,而是给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抱了抱拳:“安息。” 然后他看向巷子口那边,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女人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那女人很高,与黑眼差不多高,最美的莫过于那两条长腿,因为要战斗所以她穿了短衣装,左手环刃右手短刀,杀气从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 连离走到黑眼不远处站住,指了指黑眼上下两处伤口:“原来你的血和寻常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黑眼一副无赖的样子看着她:“我不光血和别人没什么区别,我某些体液也和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你想见识一下吗?” 连离的脸色猛的一白:“临死之前,你这无所谓的样子越发让人厌恶。” 黑眼道:“我记得我说过我对漂亮女人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尤其是你这样一双大长腿的女人,若是今天死,临死之前也会尝尝你的味道。” 连离猛的往前一冲,手里的圆环飞出来直奔黑眼的咽喉,黑眼右手的铁钎从下往上一撩,当的一声把圆环震上高处,而那圆环上带着一根很细却很坚固的锁链,连离向后一拉圆环随即飞了回来。 而此时,短刀已经刺向黑眼的小腹。 黑眼脚下一点往后跳出去,半空之中铁钎当做棍子往下猛砸,啪的一声砸在连离的短刀上,连离握不稳刀身子也跟着往前一压,黑眼落地,身子旋转半周,右脚横扫出去正中连离的肩膀,连离身子撞在一侧的后墙上,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黑眼嘴角一勾:“喜欢你哼的一声,有些滋味。” 连离暴怒,圆环再次抖手打出来,黑眼避开的时候身后那些贯堂口的杀手却有人没忍住,一排弩箭射过来,黑眼在这种情况下右手的铁钎转到背后扫了一下,有两支弩箭被扫开,却有三支弩箭钉进他后背里。 黑眼闷哼一声,看了一眼冲上来的连离:“我哼得好听吗?” “你给我死!” 一刀刺向黑眼的咽喉。 连离朝着高处喊了一声:“谁再出手谁就死,他的命是我的!” 黑眼居然还能笑起来,洁白的牙齿缝隙里都是血色。 “原来你这么爱我。” 他的视线往远处飘忽了一下,也不知道姓沈的那个家伙死没死,如果死了的话自己岂不是要白死了? ...... ...... 【再预告一波,明天上架,这是免费的最后一章了,希望明天大家继续支持我,感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四章 那是鸳鸯 后背的几支弩箭带来的剧痛反而让黑眼看起来越发的冷静,虽然铁钎出手的速度变得慢了些,可依然风雨不透。 这巷子两侧都是贯堂口的人,沐流儿设计的这一切并没有多精妙,只是因为贯堂口来的人足够多。 一半以上的人确实去了沈冷的那个小院子,人去的少了自然不能把流云会的高手引走。 而剩下的一小半人,似乎也足以对付黑眼。 背后插着三支弩箭的黑眼动作依然很凌厉,哪怕他已经流了很多血,如果这样打下去的话,哪怕连离没有亲手杀了他,他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可是他竟完全不在乎。 连离的攻击速度极快,长安城暗道上流传着一句话,叫一寸光阴一寸金,连离杀人寸光阴。 她的价格很高,而且只收金子,如果按照她杀人的速度来计算酬劳的话,那寸金难买寸光阴。 可是黑眼的防守密不透风,哪怕那环刃再凶狠,短刀再阴厉,却始终都在铁钎之外。 那年在从长安到西蜀道一路上两个人如这样交手很多次,连离的那只左眼就是被黑眼一钎刺瞎的。 当的一声,环刃短刀同时砸在铁钎上,明显因为失血太多而力气涣散的黑眼向后退了几步,用铁钎戳在地上稳住自己。 “唔......变强了啊。” 他抬起头看着连离,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女人让自己变得这么强,一定很辛苦吧。” “你闭嘴!” 连离再次抢攻,一招比一招快,两侧的那些贯堂口的人都已经看到了结局,照这样打下去,不超过半柱香的时间,黑眼必死无疑。 而此时,站在镇子口高坡上看着远处江岸夜景的沐流儿眉头紧锁,一个贯堂口的杀手快步跑过来:“少爷请大当家现在过去。” 沐流儿脸色微微一变:“现在这个时候?” 她转身看向村子里:“拿下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黑眼必死。” “那就好。” 沐流儿招手让人牵过来一匹马:“我赶去见公子,你们得手之后就撤出村子,告诉连离杀了黑眼之后我给她两个月的时间回去看她爹娘,不用来见我。” 说完之后沐流儿上马离开,镇子口所有贯堂口的人开始往镇子里涌,这个黑夜注定了不会安宁。 巷子两边的墙壁上都是痕迹,铁钎划过的痕迹,刀和环刃划过的痕迹,这深夜小巷子里兵器碰撞的声音让两侧的住户中多少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一串一串的火星闪烁,兵器与兵器擦出来的火星里都带着杀气。 噗的一声,环刃在黑眼胸口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黑眼闷哼一声,可是手里的铁钎也戳穿了连离的左肩,如果不是连离反应速度极快的话,这一钎就能刺穿她的心脏。 黑眼握着铁钎向前疾冲,连离向后暴退,可铁钎还是一点一点的深入,钎尖从她的背后刺穿出来,她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和我之间,总是要死一个才行。” 黑眼忽然收住脚,体力不支的他膝盖一软险些跪下来,铁钎当的一声戳在地上,他半蹲在那裂开嘴笑,血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淌。 连离抬手捂住左肩上的伤口,如果再低一些,她可能已经先于黑眼倒下了。 “死的必须是你,我总得给我的眼睛一个交代。” 连离深吸一口气,冲过去一刀划向黑眼的咽喉,黑眼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这一刀似乎怎么都避不开了。 可就在刀子即将划开黑眼咽喉的那一瞬间,他猛的往后倒了下去,短刀在划过去的时候,黑眼的脸朝上,刀锋擦着他的鼻子尖扫开。 单手撑着地面的黑眼忽然爆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力量,单手一撑,双腿回缩然后猛的蹬出去,两只脚重重的踹在连离胸口。 连离向后飞出去,黑眼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追上去,一钎就能刺穿她的咽喉。 然而他的力气已经几乎耗尽了,四周的贯堂口杀手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一个贯堂口的杀手从屋顶上跳下来,拎着刀朝着跌坐在地的黑眼冲过去,在距离黑眼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忽然间背后凉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一把刀的刀尖从自己前胸心脏位置刺穿出来。 习惯背长短双刀的白衣蒙面人鬼一样出现在他背后,抽回刀,贯堂口杀手软软的倒了下去。 “很惨啊。” 他看了黑眼一眼:“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惨。” 远处屋脊上,猫儿一样蹲在那的白衣蒙面人双手向前扬出去,双手八镖,对面屋顶上的一排杀手随即倒了下去。 另外一边,一道雪亮的剑光炸起。 黑色流苏在剑光之中飞舞,那不像是剑招更像是一个人在月下独舞,他的身影飘忽不定,在屋顶上旋转飞翔,月下落叶中,六七个贯堂口的杀手倒在了这剑舞之下。 左手短刀右手长刀的白衣蒙面人开始往前杀,迎面一刀而来,他左手短刀竖着拦出去切断那杀手的手腕,右手长刀从下往上一撩,那人便被开膛破肚。 一个杀手从后面冲上来,白衣刀客转身,右手长刀的刀柄撞在那人太阳穴上,那人身子僵硬了一下,短刀已经划开了他的咽喉。 蹲在屋顶的白衣蒙面人看着黑眼微微摇头:“还行不行老大。” 黑眼用铁钎撑着站起来:“放心,你们谁也别想篡位,一辈子做我小弟吧。” 白衣蒙面人似乎是笑了笑,眼睛眯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帅气,他脚下一点从屋顶上跳到巷子另一侧的院墙上,如在独木桥上行走,速度极快,两只手出镖的速度更快,院墙上站着的那一排贯堂口的杀手一个一个的倒下去。 “撤!”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余下的贯堂口杀手开始后撤,虽然在人数上还占据着绝对优势,可是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已经没了多少斗志。 “撤不了。” 噗的一声! 一把黑线刀从黑暗之中炸亮了血光,刀过,人头飞起来。 沈冷的刀扫过之后,人在血雨之中走出,他的刀法和流云会这些高手截然不同,用飞镖的人看起来像是黑暗之中的收割者,用长剑的人像是月下起舞的的舞者,而用两把刀的那个家伙刀法很快很灵。 沈冷的刀,简单,直接,有效。 一刀一个,绝对不会两刀杀一个人,他将杀人这种本残忍的事表现的极为冷静和平常,每一刀都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如潮水一样朝着他那边退过去的贯堂口杀手,此时此刻倒是更愿意去面对流云会的人而不是这个杀神。 猫一样蹲在墙上的白衣蒙面人看了沈冷一眼:“很粗暴。” 用剑的舞者微微摇头:“丝毫也不美。” 用双刀的汉子楞了一下,叹息:“我打不过他。” 远处的连离倒下去之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那口气,如果刚才黑眼还多几分力气的话她已经死了,这可能是她的幸运,不幸的是,她的帮手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被杀,活着的人以更快的速度逃离。 她咬着牙站起来,看了一眼黑眼,那一眼之中包含的怨毒和仇恨像是万年不变的寒冰,纵然被烈日烧灼也不会融化。 她转身冲进旁边一个院子里,用双刀的汉子从侧面冲过去,长刀一伸拦住她:“老大说你和他必须死一个,他是我老大,我不敢杀他,只好杀你。” 连离微微昂起下颌:“就凭你?” 沈冷从屋顶上跳下来,砰地一声落地,似乎并不太美观,落地太硬,换做别人可能膝盖都受不了,可他本就不擅长轻灵的身法。 “你似乎被同伴们遗弃了。” 沈冷往四周扫了一眼,贯堂口的人有很多借着夜色逃走。 “交给我。” 黑眼撑着站起来,拎着铁钎往前走,钎尖在地面上划过的声音让人听了耳朵里非常不舒服。 连离看向黑眼:“你还能动?” “能的,胳膊能,腿能,腰也能。” 黑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冷和双刀客对视了一眼,双刀客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我老大的话,我不敢不听。” 沈冷点了点头,看了看黑眼:“撑得住?” 黑眼回身把院门关好:“你会听到愉悦的喊声。” 院门关起来,里面那小院子里只剩下黑眼和连离两个人。 二十息之后,院门拉开,黑眼拖着腿从院子里面走出来,肩膀上卡着环刃,差半寸就能卡在他脖子上,短刀插在他的胳膊上,透臂而过。 沈冷看了他一眼,发现哪怕是那只怪异的黑眼都变得可爱起来。 “打赢了?” “不止。” “杀了?” “不止。” 沈冷楞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天:“那你可够快的。” 黑眼笑起来,嘴角往下滴血:“你可真他妈的烦啊......她是个女孩子,总得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死在我手里比死在别人手里,对她来说似乎更容易接受些,只是好可惜......我黑眼看上的第一个女人,死在我手里。” 他扶着墙坐下来:“帮个忙。” 沈冷:“嗯,说。” “把她埋了吧,毕竟长的那么好看。” 沈冷:“好。” 他把黑眼扛起来:“不过那是你手下人的事,如果不马上给你止血上药包扎的话,我还能帮你们合葬,如果你愿意出点钱,我还能去给你们买两身喜服,绣金线的那种,胸口上是两只鸭子的图案,我见过,挺好看的。” 黑眼想了想,怪可怕的。 “我还是别死了,想想就瘆得慌。” 然后他反应过来什么,呸了一声:“那他妈的是鸳鸯!” 沈冷:“哦......” ...... ...... 【这是上架的第一更,今天保底三更,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我去码字,订阅就靠大家了。】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五章 把话带回去 沈冷扛着黑眼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茶爷和沈先生都不在,他把黑眼放在自己床上,看着那一床的血忍不住微微叹息,想着回头一定要自己洗,实在太脏了些,茶爷洗的话会很辛苦。 黑眼强忍着疼问:“你那表情似乎有些不情愿?” “床单脏了。” “唔......” 黑眼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你知道我保护人一次收费有多高吗?” 沈冷叹道:“你知道茶爷的手有多好看吗?” 黑眼愣在那,连疼都顾不上了,心说这是什么逻辑? 沈冷想着幸好特假还没有结束,自己有时间把床单洗了,又想了想就算是洗过也不会去掉血迹吧,要不然跟他开口要几十个铜钱去买一床新的?可是该怎么开口呢,人家已经伤成了这样。 他一边想着一边去取沈先生的药箱,才走出自己屋门就看到沈先生和茶爷两个人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陈冉和陈大伯,之前沈先生让陈冉护着陈大伯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然后带着茶爷打算去找沐流儿的麻烦,结果贯堂口买下的那个院子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我来吧。” 沈先生进屋找出来自己的药箱,看了看黑眼身上的伤:“这是大活儿啊。” 黑眼:“你的意思是?” “得收费。” 沈先生说话的时候手上却没停,动作很快也很稳,消毒,上药,缝合,包扎,大概两炷香的时间之后黑眼就被包成了个粽子似的,看着还挺可爱的。 “你们......居然都打算跟我要钱?” 黑眼脑袋都包上了,就是那张脸露着,所以幽怨的表情看起来特别集中。 “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沈先生摇头:“不能。” 黑眼任命似的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三个手下,先看了看背双刀的蒙面汉子,那人转头看向外面:“我是刀客,刀客的身上哪里有地方放钱?挂着个钱袋子,不方便杀人。” 黑眼看向那个习惯如猫儿一样蹲着的家伙,那家伙敞开自己的上衣:“我衣服上所有的地方几乎都用来挂飞刀了,身上自然也没有地方放钱。” 背黑色流苏剑的白衣蒙面人举头望明月:“用钱啊,那是多俗的一件事......况且,这个月还没有到开工钱的日子。” 沈冷:“你们流云会这么穷的吗?” 背剑的蒙面人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不是,我们的待遇很好,出行都有专人安排,不管是吃穿住行都不需要我们这个级别的人自己去考虑,所以我们带钱没用。” 背刀的人点了点头:“主要是......” 他看向黑眼:“上次都被他赢了。” 黑眼尴尬起来:“不就是小赌一下么......” 用飞刀的汉子眼睛里都是悲愤:“每个月开了工钱老大你就拉着我们赌两把,然后把我们的工钱全都赢了去,所以......你的钱呢?” 黑眼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种坚定的决绝:“钱?想跟我要钱?” 沈冷:“药停了吧。” 沈先生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那怎么行?” 沈冷:“他不打算给钱,难道还要继续给他用药?” 沈先生道:“我的意思是,他连钱都不打算给,我难道不应该把刚才敷上去的药剐下来吗?” 沈冷点头:“果然是医者仁心。” 那三个白衣蒙面的家伙也跟着点头,哪里有同情黑眼的样子,甚至看起来他们三个还有一点点期待。 黑眼叹息:“罢了罢了,说吧要多少。” 沈冷问茶爷:“我床单多少钱买的?” 沈先生:“我的药费诊费呢?” 沈冷:“那不重要。” 沈先生:“......” 众人离开房间让黑眼好好休息,为了安全起见,用飞刀的那个白衣人离开去寻找新的落脚点,沈冷和陈冉最终还是会回水师大营,而沈先生和茶爷陈大伯要去送菜,最主要的是这里太明了,贯堂口的人都知道这个院子,所以实在防不胜防。 在黑眼好起来之前也不适合舟车劳顿回长安去,需要一个更隐秘更安全的地方让他修养。 另外那个背剑的汉子也暂时离开,去收拢流云会的人手。 背双刀的汉子看向发呆的沈冷:“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不划算。” 沈冷将黑线刀背好:“钱应该他们出才对。” “谁?” “贯堂口。” 然后沈冷就走出了院子,背双刀的汉子愣在那,心里想着这个家伙只是因为赔他床单的钱应该是贯堂口的人出所以打算再去杀一波? 真是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家伙啊......不过好像很有牛逼格调的样子,所以他决定跟上去。 茶爷洗了脸从屋子里出来发现沈冷和那个背双刀的家伙不见了,心里惊了一下,转身去取她的破甲,可是刚转身就被陈冉喊住:“别追了,追不上他们的,冷子让我告诉你他很快就会回来,他说不能亏一条床单。” 茶爷一跺脚,走到厨房门口把那棵树上绑着的枕头给拆了,陈冉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说这又是几个意思? 沈先生推开沈冷的房门,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黑眼脸色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流云会是陛下的对不对?” 黑眼睁开眼,没有回答。 “叶流云还是那么懒,正经给帮会想个名字就不行?流云会......” 沈先生撇嘴:“那些费尽心思去猜测流云会到底是不是叶流云所创的人可能都不会想到,取这样一个名字只是因为他懒,和他足够自恋。” 黑眼嘴角微微一勾,似乎想说你说的对啊。 沈先生道:“叶流云让你们查的事,我能猜到......那天夜里皇后确实去了我的白塔观,确实交给我一个孩子,但不是冷子,你回去之后告诉叶流云,请他向陛下转达......陛下应该是了解我的,我毕竟也曾为陛下做事六年,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必不得好死,但只请陛下再给我几年的时间,我会找到那个孩子,把他带去长安城。” 黑眼还是沉默。 沈先生也不管他是什么态度,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陛下的痛我能理解,可那件事可能还有很大的玄机,里面有些人龌龊恶心的超乎想象,我一朝为陛下做事,终生是陛下臣子,所以请陛下多一些耐心,等我查的清清楚楚自然就会去长安城请罪,我或是会死于那些人的手里,或是会死于陛下一怒,但只要将事情查清楚了,我就算对得起陛下当年的知遇之恩。” 黑眼终于开口:“我不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东主只是让我查你是不是云霄城白塔观的道人,但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带回去,一字不差。” 沈先生起身,双手抱拳:“多谢。” 黑眼:“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先生淡淡的说道:“我亡命天涯十多年,没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足够强。” 沈先生看了黑眼一眼:“别问了,你不够强,知道了的话很快就会死。” 黑眼叹道:“虽然还是不知道你说的到底什么事什么意思,可我觉得,你一个人为陛下背负这么多,会很辛苦吧。” “叶流云有大才却只是去做了个暗道帮会的大当家,他背负的比我不少。” 沈先生重新坐下来:“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是因为陛下值得我们这样的人去追随,我现在自问不敢称陛下家臣,却从不曾忘了陛下予我的恩义,还是那句话......请陛下给我几年时间,陛下需要我这样一个隐于江湖的人来查这件事,我比叶流云查的会仔细会清楚。” 黑眼嗯了一声:“我也还是那句话,一字不差我会带回去。” 沈先生笑起来:“和你交谈很愉快,所以我打算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 “什么?” “你的诊费我给你打个八折吧,不能再多了。” 黑眼:“......”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从十岁左右就开始跟着叶流云的?” 黑眼眼神猛的一凛:“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们应该感谢我,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跟陛下提起了这个想法,当初我记得我想过一个很好的名字,叫雏虎计划......以叶流云那般自恋的人,当然是不会用这个名字的。” “少年堂。” 黑眼沉侧头看着沈先生回答:“包括你刚才看到的那三个家伙,我们都是流云会少年堂出来的。” “好俗气的名字。” 沈先生嗤之以鼻:“不过似乎也没那么难听......相对来说,雏虎确实寓意不好,养虎为用,而不能为患啊.......还有一件事你应该记住,之所以会有流云会也是我当年想到的啊......叶流云再自恋,还不是捡了我的便宜。” 黑眼叹道:“你比东主可能更自恋些。” 沈先生摇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说的这些话是想让你明白,我曾经是陛下的人,现在也是,所以我必须为陛下负责。” 黑眼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又回到这个上。 沈先生不需要他明白,因为这句话带回去,叶流云明白,陛下也明白。 那么尊贵的身份尊贵的孩子,万一错了,自己对不起陛下。 就在这时候沈冷和背双刀的人回来了,两个人从离开到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沈冷手里拎着很多钱袋,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个,他把钱袋分成四份,一份给了背双刀的那家伙:“给你的,看看人家贯堂口的人,再看看你们流云会,丢人吗?” 背双刀的汉子倔强了两息的时间,把钱袋接过来:“有一种被钱侮辱了的感觉。” 沈冷:“所以呢?” “所以能不能侮辱我两次?” “......” 沈冷把另外的三份一份扔给茶爷:“换新床单用的。” 一份扔给沈先生:“你的诊费和药费钱。” 最后一份扔给躺在床上的黑眼,黑眼楞了一下:“为什么还有我的?” 沈冷:“唔......给你买尿垫用。” 黑眼也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拿着钱袋的茶爷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松树,沈冷看到绑着的枕头没了,心里一惊脸上变色:“会......会很疼吧?” ...... ...... 【感谢大家的支持,第二更来了,求订阅。】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六章 故事 第二天夜里黑眼就被流云会的人接走,却没说去了什么地方。 吃过饭,几个男人搬了小竹凳坐在那躺椅旁边听沈先生说故事,沈先生的故事总是比什么说书先生讲的好多了,说书先生最好的素材莫过于杜撰江湖,可沈先生曾经有一阵子身处于江湖与朝堂之间,也无需去杜撰。 沈先生走过的不仅仅是江湖路,还有朝堂梦。 于是只要他随随便便改几个故事里的名字,就是一场恢弘大戏。 茶爷坐在自己闺房里,可是窗子开着,一只手拄着下巴侧耳倾听,不时嘴角带笑,厨房门口那棵松树上的枕头又绑了回去,虽然沈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撞过树了。 听完了一个故事大家都觉得不过瘾,恰好上一个故事里提到了南越国那个如今在京城八部巷里做伙夫的大将军呼兰盛夏,于是沈冷就问了一些关于南越国的事。 沈先生教沈冷兵法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以宁军灭南越的经典战例做教材,那一次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宁战兵沸汤泼雪一样将南越灭了,可实际上有几战足以在史书上留下很重的笔墨。 而这几战,都离不开那个叫呼兰盛夏的伙夫。 如今长安城八部巷那个小院子里住着南越亡国皇帝杨玉,还有当初南越的国师阮柯以那位大将军。 杨玉每天要抄写一部《道经》,字数虽然不多,可年复一年下来终究会心烦,烦也没办法,这是大宁皇帝的命令,有一日不写,死。 抄写的《道经》会送到长安城里的官学,谁也不能确定分发到哪个孩子手里的书册就是一位亡国皇帝亲手写的。 之所以官学里必须要有道经一书,是因为道经开篇第一句话非常有意思。 且不说完整的第一句话,只说其中四个字就够了......皇权天授。 所以一位亡国皇帝手书道经送进官学里成为孩子们的课本,这本身难道不具备很强的讽刺意味吗?怕是只有下了命令的那位大宁皇帝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哪怕他是陆地最强的宁国皇帝,也要日日警醒不敢放松懈怠。 国师阮柯负责打扫院子以及整理杨玉的手稿,呼兰盛夏是车夫兼伙夫,小院子里这三人苟延残喘,只是因为大宁皇帝陛下觉得这三个人没必要非得死。 杨玉文章做得好,哪怕以他现在的心境,也能写出花团锦簇的妙笔来。 阮柯年纪不小了,杨玉的爹做皇帝的时候他就是国师,真才实学肯定有。 至于呼兰盛夏,时不时还会被兵部的人请去给京城演武堂的那些年轻人授课,每次以亡国之臣败军之将的身份去给那些锐意纵横的青年才俊授课呼兰盛夏都会害怕,怕的不是没有人听他讲的东西,怕的是那些年轻人会专注的听。 这就是为什么,大宁那么强的原因之一。 这害怕其实也是绝望,呼兰盛夏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报仇了,梦里都不行。 陈冉听沈冷问了几个问题也好奇起来,凑过去问:“世人皆说大宁灭南越只是因为那几只山羊几棵白菜,真的吗?” “屁。” 沈先生轻摇蒲扇:“也就是老百姓们觉得当初皇帝陛下这懒的去找借口而找到的借口很牛逼,霸气的不像话,皇帝陛下当然也乐得百姓们觉得牛逼......” “到底怎么回事啊。” “皇帝陛下......是真的懒啊,以至于最早留王府里那些个家伙一个个都随了陛下的性子。” 沈先生道:“南越国存在了几百年,几乎与大宁立国的时间相当,从大宁立国第一年开始南越就每年都要纳贡,从不曾拖延过,这几百年来真的只有那一年山羊过来啃了几棵白菜?” “怪就怪杨玉自己,能力小心却大,灭国是他自找的......说实话,大宁几百年都没动南越昭理这样的小国,为什么?因为大宁需要一个缓冲地带,昭理国南越国在大宁南疆之外挡着,是好事。” “你们谁还记得陛下筹建水师是哪一年?” 沈冷回答:“应该就是灭了南越之后的那一年吧。” “是啊,就是那年。” 沈先生继续说道:“本来陛下就有筹建水师的打算,因为南疆求立人确实太嚣张,可是那时候南越国是大宁的缓冲地带,文官们不会轻易同意皇帝批下来那么大一笔银子打造水师,用他们的话说是没必要,求立人再猖狂也不敢上岸,上了岸被欺负了的也是南越人昭理人,又不是自己人,水师实在没必要,然而南越国灭了之后那些人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被打了当然不行。” “文官不是做的错,只是职责不同,想想看,打造一支庞大的水师不仅仅是筹建的时候花钱如流水,建好之后每年维持水师的开销就大的能吓死人。” 沈先生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风采,娓娓道来的,对于陈冉陈大伯这样的人来说那就是自己之前一辈子也绝听不到的秘闻。 “所以陛下早就想灭了南越了。” 沈冷笑起来,心说原来如此啊,真正导致南越灭国的可不是那几只山羊,而是皇帝陛下那大宁战旗飘扬于海域之外的雄心壮志。 “刚才我说了,是杨玉自己作死的......” 沈先生继续说道:“对于那些小国的皇帝来说,身边有大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那就只能做个认命的小皇帝了,每年该纳贡纳贡,该上臣表上臣表,虽然说出来有些窝囊,可他们大部分都掌握了一个解决窝囊的办法。” “是什么?” “习惯了就好。” 沈先生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可杨玉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是个天生雄主,可以做一番更大的事业,于是他悄默声的派人联络周边诸国,想组建一个有能力和大宁分庭抗礼的联盟,指望着他们单个小国这辈子都不可能对抗大宁,所以他想到了这么一个愚蠢的办法。” 陈冉揉了揉眉角觉得这并不蠢:“先生,我觉得这不算愚蠢啊,小国联合起来抵抗大国,这是很正常的事吧。” 沈先生叹了口气:“你想的肤浅了......杨玉想联合其他小国组成联盟,他自己靠本国国力永远也别想和大宁皇帝平起平坐,于是就梦想着成为这个诸国联盟的盟主来平视大宁皇帝......” 沈冷看陈冉还不理解,就提示了一句:“没有哪个小国的皇帝会和杨玉真的同心同德。” 陈冉这才反应过来:“被出卖了啊!” 沈先生笑着点头:“你们猜猜是哪个小国出卖的南越?” “昭理国。” 沈冷的回答很快。 “是啊,昭理国,如今那个每年都会为大宁祈福的昭理国。” 沈先生喝了口茶,滋味已经淡了,沈冷起身把茶叶换了重新泡了一壶回来,沈先生等他坐下之后才继续讲故事。 “按理说,如果诸国联盟了对他们自己来说是不是好事?当然是好事,可是谁敢真的那么孤注一掷,联盟的首要条件是什么?三个字,共进退......如果大宁进攻南越国,昭理国以及周围各国就要倾尽全力的来支援南越国,打个比方,就好像村子里一个人被打了,他招呼村子里的人都出去跟他一块报仇,村子里必然会有呼应之人,但真的会都去吗?” “不可能的,尤其是打他的还是最强横的那个,谁不担心自己会被报复?” 沈先生缓缓说道:“昭理国的皇帝在接到杨玉亲笔信的那天估计一晚上都睡不着吧,前思后想,最终还是派人连夜就将这封亲笔信送往南疆大将军石元雄手里,从南疆到长安城正常来说要走几个月的时间,石元雄的一个亲兵十人队带着一百多匹马昼夜不休的往长安城赶,也就是走水路的时候能踏实睡会,陆路的时候睡觉都是轮换着在马背上眯一会儿。” “十四天,只用了十四天这封信就到了宫里陛下面前。” 沈先生微微有些出神:“据说皇帝陛下看完了那封信后,在给石元雄回复的旨意上就六个字......你为帅,灭了吧。” “大学士沐昭桐自然不能这样就答应了大军出征的事,他说要师出有名,可这师出有名四个字学问就大了,那会推测着杨玉至少写了十几封信,一旦以这个借口对南越动兵的话,那些小国难免会觉得唇亡齿寒,会害怕,人要是怕到了极致就会变得荒唐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宁当然不担心对付他们,可那就是大战了,大宁国富民强也会撑的辛苦,所以这个师出有名就得让那些小国害怕,还不能真的吓反了他们,于是皇帝陛下就随便想了个山羊啃白菜的借口。” “可是妙就妙在这了......皇帝就是让那些小国的人知道,灭南越,只需这样的借口就足够了,你们自己掂量分量,于是昭理国的皇帝立刻杀了全国的羊来表忠心,看似荒唐的事背后其实哪里有什么荒唐。” 故事讲到这其实也就差不多了,陈冉脑子再慢也领会了其中那博弈的味道。 “杨玉真傻啊。” 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确实挺傻的,目标定的太高了。” 沈先生道:“皇帝不杀他比杀了他还要狠......想想就能知道杨玉现在每天过的日子看似平淡但心里有多苦,国灭他没死。” 沈先生问沈冷:“这里面有对错吗?” “没有。” 沈冷回答:“国与国之间的事,从来都没有对错可言,杨玉那么想那么做,站在他南越国皇帝的角度来想没错,昭理国的皇帝立刻出卖了他,站在昭理国的角度来想也没错。” 沈先生点头:“嗯,没有对错......所以你们应该记住,变得更强才能无视对错,这是不讲道理的一件事,普天之下唯有大宁皇帝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他看了沈冷一眼,若有深意。 沈先生说,强者路,从来都不会寻常。 ...... ...... 【感谢成缺的打赏,今天会有加更,大概时间在晚上十点半左右。】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七章 你想不想 在家休息的这几天陈冉每天都被沈冷拉出来在南平江边跑步,路过草泽处难免会遇到鳄鱼之类的东西,渔民看到之后都是掉头就走,沈冷的反应一般都是......咦?又一个。 陈冉的反应一般都是怕了怕了,拉着沈冷快步离开。 水师不远处的这个小镇子里如今也不安宁,长安城里流云会贯堂口在这地方做了邻居,能安宁才怪。 黑眼已经消失无踪但肯定还在这附近,贯堂口的人也没什么办法,沐流儿真想杀了黑眼,想的牙根都痒痒,然而却不敢再次贸然下手了。 贯堂口是她组建起来的,可不是她的,老爷在朝廷里基本上两袖清风,那么多交际应酬俸禄再高也不够用,况且老爷对少爷溺爱到了一定地步,处处都想让少爷过的更舒服些,所以...... 当初她向夫人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夫人没反对,老爷当然也会知情,她以为老爷会反对,如老爷那样爱惜名声的人若是让人知道了和暗道有瓜葛,影响太恶劣。 然而老爷什么都没说,所以贯堂口便一直发展了下来。 即便如此,贯堂口也惹不起流云会,暗道上一直都有推测流云会的背景大的能吓死人,有人说是兵部某位大人物的,可再大打得过大学士?还有人说是禁军那位十几年没出过京城的大将军澹台袁术的,当然也得不到作证,相对来说沐流儿更相信流云会是澹台袁术的,暗道再狠也狠不过军方。 四天特假之后沈冷回到军营,如往常一样带兵训练,波澜无奇。 可是此时此刻在长安城那座恢弘的皇宫之中,有个人看着沈冷的名字再一次陷入沉思,这个人是当今陛下。 一开始皇帝陛下对于沈冷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大兴趣,因为书院孟长安的事才第一次听到关于沈冷的消息,然后皇帝就忘了......皇帝每天都有很多很多远比这个名字要重要的事情处理,他也不会真的因为一个武艺胆量都还算不错的年轻人上心,因为他是大宁的皇帝,大宁什么时候都不缺少这种有武艺有胆量的年轻人。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来自于叶流云的调查,在那么一个瞬间皇帝有一种终于找到你了的狂喜,然后这狂喜很快就被叶流云冷静的分析扑灭了。 他是大宁的皇帝,当今天下最强大的那个人,心情的波动对他来说也不会形于色,可是毕竟心里总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存在。 “朕是了解青松道人的。” 皇帝自言自语。 若是有人听到的话也不会明白皇帝这句话里有什么意思,其实皇帝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把澹台袁术叫进来,朕有话和他说。” 皇帝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站在门口的内侍连忙跑出去,没多久长安城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就急匆匆的赶来,这位曾经和陛下并肩战斗过的将军如今两鬓已经稍显斑白,战场上那种肆意飞扬的霸者气也早已经内敛的不见痕迹。 “陛下。” 澹台袁术看到皇帝在发呆轻轻叫了一声,皇帝回过神来笑了笑:“有人说经常发呆就是人已经老了。” 澹台袁术摇头:“陛下春秋鼎盛......”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皇帝摆手阻止:“你不会拍马屁,就不要硬憋出几句词了,你说着别扭,朕听着也别扭,马屁若是都听不爽听了有何用?” 皇帝看了澹台袁术一眼:“这次水师派人南下,有个叫沈冷的年轻人,还不到十七岁却表现出足够让朕也为之重视的能力,可是......” 澹台袁术知道陛下想说的可是后面是什么,是制度,是平衡,是一种就连皇帝陛下都无法彻底撇开的叫做维系的桎梏。 “那时候,咱们都年轻。” 皇帝没有把上一句话说完,靠在椅子上似乎有些无奈:“朕带着一支骑兵,铁流黎带着一支骑兵,麾下冲锋在前的都是年轻人,哪一个不是为大宁舍身亡死,可真正能提拔起来的人又有几个?” 澹台袁术跟着叹息了一声,他知道陛下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如果陛下真的要对这扯淡的平衡扯淡的规则开刀的话,就不会把他找来,而是找来内阁那些人,陛下只是心里烦闷了。 当初陛下因为北疆那一战而威名远播,连黑武国的人提到大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大宁有一位皇子文武双全且战场上身先士卒以至于上下效命生死同心,那一战黑武人败了但对陛下却充满敬畏,能让敌人敬畏,这足以说明陛下的能力。 可正因为如此,出于所谓的平衡考虑,老皇帝去了陛下所有兵权,加封亲王,把陛下安排到了云霄城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一放多年。 而当时引起老皇帝警觉的,就是因为陛下给手下太多人报功,哪怕陛下明知道老皇帝会怀疑他结党营私也还是那样做了,是因为陛下体会到了那些寒门出身的年轻人唯有在战场上拼死才有和那些大家族的年轻人竞争的机会。 陛下赢了北疆那一战,可却输了大宁内部的这一战,陛下报上去的有功之人真正提拔起来屈指可数,还是因为那所谓的平衡。 如今,陛下自己却不得不思考这平衡二字了。 这是陛下最讨厌的事,可陛下却要亲自去做决定。 澹台袁术坐在那陪着皇帝沉默,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而他也知道陛下叫他只要他听着就够了,如果陛下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人,那么现在坐在这的就不是他。 “这个少年人才不到十七岁,庄雍给他提到了正六品校尉,如果朕再提一提的话,就是从五品果毅将军,虽然是将军之中的末品,但朝廷里的人不会答应,朕自己个想赏赐的东西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皇帝看向澹台袁术:“但朕心里不甘。” 澹台袁术知道陛下不甘心的不仅是不能提拔这个叫沈冷的年轻人,更多的不甘还是当年的事,因为他军功太大,因为他想提拔的人太多以至于被老皇帝送去了云霄城那偏僻之地,这才是陛下的心结。 可皇帝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谁若是让皇帝不舒服了,皇帝只会让他们更不舒服。 “正六品就正六品吧,毕竟还年轻。” 皇帝像是认命了似的自言自语一句,然后嘴角忽然一勾:“朕再给他一个上骑都尉,那些人难道还能炸了窝?” 澹台袁术一怔:“陛下,上骑都尉是六转正五品勋职,会不会......” 他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然后改口:“低了?” 本想说高了的澹台袁术骂了自己一声笨,低了这两个字虽然略显生硬,可总比被陛下骂一顿来的好。 “先就上骑都尉吧,毕竟他还年轻,总得给朕以后封赏留些余地。” 皇帝牢骚也发了,心情变得舒畅一些,指了指棋盘:“杀一盘?” 澹台袁术眼神也亮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和陛下下过棋了,他一个大将军竟是有些腼腆起来:“陛下再输了,可不许扣臣的俸禄了。” 皇帝:“下棋不加赌注,有什么意思?” 澹台袁术有些悲伤:“哪有赢了的一方被扣赌注的......” 皇帝:“那你倒是输啊。” 澹台袁术一脸严肃:“故意输给陛下,那是佞臣,况且棋盘上便是战场,臣不敢输。” 皇帝哼了一声:“真以为朕赢不了你?来来来!” 大宁的军职按功劳会有勋官等级提升,是为勋官十二转,原本最上者为十二转上柱国,官职与勋职并不一定要求对等,如今大宁的十九卫战兵将军都是正三品,其中五人有上柱国勋职,其他人皆为柱国。 四疆虎狼再加上禁军五位大将军里,三位上柱国,两位大柱国,大柱国是特例,是当今陛下加上去的。 爵,勋,官,这三种并不互相抵触。 皇帝给了沈冷一个正五品的勋职,有意思的就在这了......虽然勋职不是实职,但理论上正五品的实职官员也不能把正五品的勋职官员直接怎么样。 皇帝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前阵子朕把水师的人从上到下都降了一级,这次水师立下大功,是时候提回来了。” 澹台袁术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庄雍提回来也只是正四品,原本水师初建的时候不显得如何,现在水师有诸水路行走的权利,和地方上诸卫战兵道府官员协商的时候难免就显得低了些,没办法硬气的起来。” “从三品?” 皇帝说了三个字。 澹台袁术道:“水师规模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兵力大于一卫战兵,做的事繁杂辛苦,而且将来新船打造之后水师规模还要扩充。” “那就正三品吧。” 皇帝皱眉:“你这棋下的不对。” 澹台袁术:“那是因为陛下快输了......” 皇帝:“不,是你下的不对,刚才落的那颗子你可以拿回去重新思考再落。” 澹台袁术表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臣绝不。” 皇帝哼了一声:“好无趣啊......” 于是投子认输。 澹台袁术开始担心自己的俸禄了。 皇帝起来活动了一下:“其实叫你来是想听你一句话,大部分人不知道朕为什么非要筹建水师,都以为朕是图一个兴兵海外的虚名,说的好听些是朕雄心壮志,说的难听些是朕穷兵黩武......可朕的心腹大患,真的是那些海外小国?” 澹台袁术知道,这个世上能真正明白皇帝意图的没几个,他恰好是其中一个,因为他当年曾经和陛下并肩作战。 “那一年朕带着你们算是大胜了吧,可也不过勉强入境三百里,归来的时候,朕部下折损半数......胜势如山虎,败势如缠蟒,黑武人天生会打仗。” 皇帝走到窗口:“澹台,你想不想......和朕再一次剑指北原?” 澹台袁术的心里猛的烧了一下,气息外泄。 ...... ...... 【今天的加更,明天依然三更,谢谢大家,感谢不凡大大的打赏,再求一波订阅。】 【微信>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八章 那身傲气 不出预料的,陛下的旨意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前不久才把庄雍降了一级,如今连提三级这事让朝廷里很多人不爽,然而陛下喜欢看他们不爽的样子,当然那些人又不是真的不识好歹,陛下家臣之中如今只有庄雍官职最低,陛下提上去是早晚的事。 于是他们的攻击方向转移到了那个叫沈冷的少年人身上,纷纷表明态度,认为一个少年直接赐予七转轻车都尉太高了。 皇帝无奈表示那就六转上骑都尉好了,于是皆大欢喜。 皇帝本来就想给沈冷一个上骑都尉而已。 然后皇帝说这少年的功劳不仅仅在于那一战,而在于改变水师格局,得到求立人最先进的战船加以改造,那是对未来影响巨大的事,所以正六品校尉可以不升了,领正五品勇毅将军俸禄。 不过是钱的事,那就没什么人反对了,反正大宁不缺钱。 正六品领五品俸禄,再加上上骑都尉该领的那份,对于沈冷来说可是不少钱啊。 旨意是要通告天下的。 北疆,一群身上覆盖着残雪和残血的汉子踏着碎冰归来,走渴了,就摘下来腰畔上挂着的烈酒灌一口,火一样的热流从喉咙里烧到肚子里。 这些汉子人数并不多,只有三十多个,牵着马走进军营的时候却引来一阵阵欢呼声,三十人归来,有壮山河之气。 “斥候队回来了!” “孟校尉回来了!” 士兵们围上来,接过斥候队士兵手里的马缰绳,围着他们欢呼着。 这次出营足足二十七天才回来,出去的时候五十多人,回来的时候少了三分之一。 孟长安把自己的战马交给一个士兵,那士兵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北疆边军孟校尉才来多久?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崇拜偶像,曾经大家认为永远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校尉已经在做了,而且完成了近乎一半,虽然士兵们并不知道孟校尉一次一次进入黑武国是做什么,可只要知道他一次一次进去就足够了。 回到自己的营房里,孟长安洗漱换了衣服之后发现桌子上放着堆积已久的公文,拿起来最上面那份看了看,是军中通报......当他在通报上看到那个名字之后嘴角微微勾起来,自言自语。 “正六品了么,六转上骑都尉,干得不错。” 他将这其他的公文扫了一遍没有什么感兴趣的随手扔进火盆里,北疆靠近黑武国这一带常年若凛冬,如今长安城花还没谢完呢,北疆这边已经能把人冻的不敢随便往外伸手。 唯独那张有某个家伙名字的通报被他折好放进箱子里,压在衣服下面。 “校尉,将军大人召见。” 亲兵在外面喊了一声。 “唔。” 孟长安抓了大氅披上,拉低了军盔的帽檐出了房门走进风雪中。 从盛城到卢兰这一条长有三百里的边境线是北疆铁骑正四品将军郭雷鸣的防区,郭雷鸣是铁骑大将军铁流黎手下一员大将,从十六岁开始跟着铁流黎出生入死到现在已经足足二十二年。 门开的那一刻风雪从外面灌进来,炉膛里的火被吹的猎猎作响。 孟长安进门之后转身把门关好,肃立行礼:“卑职孟长安参见将军。” “坐下说话。” 郭雷鸣指了指自己不远处的凳子,就在火炉旁边。 孟长安把大氅解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坐在火炉旁边随手加了些碳:“这次出去走了大概三百里,已是极限,触及到了当初陛下率军所达之处。” 他从怀里抽出来一卷牛皮纸放在桌子上:“所到之处的地形都已经画下来了,归程的时候被黑武国的骑兵发现,追了我们三百里,折损人手十六人。” 郭雷鸣抬起头看了看这个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这个家伙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前无古人的壮举,即便是当初陛下带兵突入黑武国三百里的那一战,也没有来得及绘制地图,因为黑武人反扑的极为凶猛,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 而如今,这个才刚刚到了北疆不过半年的年轻人已经带着斥候队六次进入黑武国内,纵深三百里之内的地形,兵力部署,村镇位置都已经快被他摸清楚了。 说起来容易,黑武国在这一条线上布置了数十万精锐,那些红毛子天生就适合打仗,人高马大,体力比大宁的男人要强,单兵作战的话边军和黑武国边军一对一根本没有优势,更何况对方的斥候比大宁的斥候更熟悉地也一样的更强壮。 而孟长安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情感上的波动,似乎他在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太多骄傲的。 “我已经把你的军功报给大将军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廷里的奖赏很快就会下来,你所做的事与大宁水师的人南下抢来求立人三条战船的分量一样,对于我们北疆来说比水师做的事分量还要重。” 郭雷鸣看向孟长安:“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孟长安用铁筷子拨弄着炭火:“两件事,第一......给我配备的斥候素质稍稍差了些,跟不上我,这也是为什么回程的时候出现意外的原因,我需要更强的人才能保证下一次进入黑武更远的地方探索。”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第二件事,我听说,有人想占我的军功?” 孟长安抬起头看了一眼郭雷鸣。 郭雷鸣沉默。 “裴啸的事,我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郭雷鸣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看向孟长安:“你也知道,他是东疆大将军裴亭山的侄子,当年那一战的时候裴大将军不过是个副将而已,可因为有大功,如今五位大将军里裴亭山的地位比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还要高些,整个大宁只有两位大柱国,他是其中一个,咱们大将军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孟长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将军应该了解我的......要动我的东西,除非先杀了我。” 郭雷鸣站起来走到门口把房门关的严实了一些:“长安,你的性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偏执,从你第一次潜入黑武国绘制地图开始,大将军对你就格外的看重,裴啸在北疆呆不了多久的,而大将军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孟长安淡淡的说道:“委屈这种事,是因为容忍。” 他抬起头语气依然平淡的说道:“有很多人容忍了,但我不会,可能是因为骨头比较硬,可以断,不会弯。” 他起身:“如果将军没有别的吩咐,我想回去睡觉了。” 郭雷鸣长叹一声:“去吧,你要的精锐斥候我会从全军之中为你选拔出来,你休息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把人给你送到面前。” “十天吧。” 孟长安披上大氅,再一次把铁盔的帽檐拉低:“我等不了那么久。” “为什么?” 郭雷鸣忍不住问了一句。 孟长安嘴角微微一勾:“不想输。” 郭雷鸣不理解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而那个比外面风雪很冷还冽的年轻人已经走出了房门,在门关上之前的那一刻,郭雷鸣看着走进风雪里的孟长安,仿佛看到了跟在大将军身后挥刀向前的自己。 他转身看向屏风后面,一个高高大大的人从后面走出来,哪怕是在这温暖的屋子里,身上的重甲也没有卸下。 “大将军,你也看到了,孟长安是个执拗的性子。” 大将军铁流黎已经不年轻了,可他依然是一堵墙,是一座山,是一柄能斩断风雪的刀,这是一个两鬓微见斑白,国字脸络腮胡的威严男人,身上那种气质寻常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身披重甲的铁流黎在椅子上坐下来,压的椅子吱吱作响。 “过刚易折啊。” 铁流黎低着头看着炉子里的火:“裴啸是个小人,裴亭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蠢货,当初你不该把孟长安分到裴啸手下,现在这件事似乎已经不好解决,裴啸给自己报功的奏折怕是已经送上去了。” 让一位大将军说出不好解决四个字,足可见其中的分量。 郭雷鸣低声说道:“要不然想个由头把裴啸调走?” “裴啸知道孟长安在做的事如果做成了那是多大的功劳,而且他并不服你,还记得昆山之战吗?陛下登极的第二年黑武人寇边,庄雍带着人为大军拖住黑武人的队伍,我亲自带兵截断了黑武人的退路,那一战中有个叫黎勇的年轻人在庄雍手下,赤膊上阵杀退黑武人数次冲击,当属头功,可是裴啸硬生生把这功劳据为己有......前阵子军中通报,黎勇因为触犯军律还敢对庄雍行凶被当场格杀,我看到消息的时候心里疼的厉害,不能让孟长安成为第二个黎勇啊......” 郭雷鸣有些不解:“庄将军是陛下家臣,怎么还护不住自己手下?” 他问完了才发现大将军转移了话题。 “他护不护得住,是看陛下不是看他,裴亭山这些年越发跋扈是因为陛下对他容忍,可他自己不知道,陛下还他当年的情分也快还的差不多了,裴亭山年纪越大越糊涂,因为裴啸的事他居然连续上了三份奏折硬保裴啸不会说谎不会霸占军功,陛下给他脸,委屈了黎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当年他敢带着九千刀兵直奔长安的。” 铁流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我和裴亭山是生死交情。” 郭雷鸣这才明白过来,这句话就是大将军的回答了。 “可是大将军,这件事终究得有个解决的办法,总不能让裴啸继续跋扈下去。” “军中的办法行不通,那就想军外的办法。” 铁流黎伸手从炉子里捏出来一块还烧着的炭,啪的一声捏碎,火星四溅。 “孟长安在京城里出过事对吧。” “传闻是,有人想杀他,结果那天死了不少人。” “那你知道是谁帮了孟长安吗?” “属下不知。” “最近通报看了吧,那个叫沈冷的新晋上骑都尉,年轻人的世界,总是更有意思。” 铁流黎站起来:“我来过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了,我只是想看看孟长安还能撑多久,现在看来只要他死不了,他就能撑一辈子......” 铁流黎拉开屋门:“那身傲气。”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七十九章 跟我走 北疆铁骑大将军铁流黎连夜离开了军营,除了郭雷鸣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来过,可这难题就让郭雷鸣一个人背了,大将军说那就用军外的法子解决,这法子是什么法子? 大将军又为什么会提起来孟长安在雁塔书院里的那件事?还有那个叫沈冷的少年? 现在郭雷鸣一脑门子问号,就想搞清楚大将军的来意,搞清楚大将军话里的含义,搞清楚自己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答案是不可能,不可能做到让任何人都满意。 裴啸是裴亭山的亲侄子,裴亭山无子,这个侄子他就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为了裴啸他能厚着脸连上三份奏折最后一份更是以东疆大将军的军职来担保裴啸不会作假。 这是在逼陛下,足以说明裴亭山已经糊涂了,觉得自己功劳大就变得为所欲为,也足以说明裴亭山对裴啸有多在乎。 然而即便如此,陛下不还是没拿他怎么样吗?裴啸还是提了正四品将军,裴亭山还是东疆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将军。 铁流黎大将军离开之前说了一句话耐人寻味,他说裴亭山是和我共过生死的兄弟。 郭雷鸣坐在那沉思,这几位大将军和陛下之间的感情,其实不简简单单是君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陛下虽然不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但就是他们几个的大哥,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兄弟情。 所以陛下才会对裴亭山一再容忍,所以裴啸才会越发的不要脸。 传闻裴亭山曾经对陛下说过,有朝一日他死了,希望陛下能让裴啸做东疆大将军,他的爵位也传给裴啸。 陛下当时避而不答,只是拍了拍裴亭山的肩膀上说朕当然不会负你。 如果,裴啸死在北疆的话,裴亭山会做出什么事来? 铁流黎大将军会受到什么影响? 自己呢? 郭雷鸣觉得一阵阵的头疼,虽然名义上他是这片防区的主将,可裴啸根本不服他,因为知道裴啸关系硬,所以这所部数万边军里有不少一部分郭雷鸣并没有绝对指挥权。 为了一个孟长安,得罪了一个裴啸乃至于一位大将军,值得吗? 如果裴啸不能动,那么动...... 郭雷鸣心里猛的一惊,心说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可怕的念头来? 军中需要孟长安这样的年轻人,多年和黑武国边军的对抗让大宁北疆边军已经疲惫了,逐渐变得漠然,是孟长安的到来让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再一次变得炽热起来,而且除了孟长安之外,谁还能这么多次进入黑武国内勘察地形绘制地图? 郭雷鸣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郭雷鸣说了一声进来,门开之后他的脸色随即变了一下......进来的居然是裴啸。 裴啸是一个看起来永远都带着笑的人,三十几岁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身上有一种令人厌恶的骄傲,所以那笑容都让人觉得很假。 从相貌上来说裴啸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属于那种随便几句花言巧语就能骗到女孩子的类型,而他又不是一个草包,除去性格里的东西不说,这个人很有些本事......大宁兵部每隔四年会举办一次全军大比武,各卫战兵,地方厢兵,四疆四库都会选拔最优秀的年轻人参加大比。 当年大比,裴啸排名第二,最后对战的时候惜败于武新宇,后者如今同样在北疆,同样是正四品将军。 全军大比排名第二,已经足以说明其实力了。 裴啸笑呵呵的在郭雷鸣对面坐下来,把手里拎着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前两日叔父派人来看我带了些东疆那边的特产,我想着这东西郭将军怕是还没有见过,于是就给你送过来了。”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株通红通红的一尺多高的珊瑚树,极完整,形态也好,这么好的品相确实不多见,在大宁说不上价值连城但足以称得上千金不换。 “太贵重了,裴将军一会儿还是带回去吧。” 郭雷鸣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暗淡下来,他喜欢这东西,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可是这东西太烫手。 “不过是个小玩意,郭将军喜欢就留下,以后若是东疆那边再送来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先拿到你这来,这可不是我送给你的啊,郭将军也说太贵重,我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郭将军喜欢所以放在你屋里把玩几日而已,你还是要还给我的。” 郭雷鸣讪讪的笑了笑:“也好,那我就玩几天。” 裴啸哈哈大笑:“郭将军喜欢就好,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校尉孟长安是不是回来了?这次又有所收获吧,这个家伙虽然是我麾下的人,可每次回来都直接找郭将军你而不是向我汇报,唉......有时候真想发个脾气,一想到我和郭将军分什么彼此这火气又会消了。” 他的眼睛若有若无的往桌子上瞟了一眼,那地方放着一卷牛皮纸,应该就是最新绘制的地图。 郭雷鸣心里一震,看了看那火珊瑚又看了看那一卷地图,脸色变幻不停。 “我能看看吗?” 注意到了郭雷鸣的脸色,裴啸笑着问了一句后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孟长安是我手下的人,这地图我看一眼也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郭雷鸣一咬牙:“看可以,别拿出这个屋子。” 裴啸抱拳:“多谢郭将军。”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卷银票放在桌子上:“我听闻将军家里正在修缮老宅,这是我一点心意,将军别客气,只算是我对将军新居之喜随一份贺礼。” 郭雷鸣没去看那银票,而是起身走到窗口那站住,背着手往外看着一言不发。 裴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银票放下,然后打开那卷牛皮纸,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 “这是什么东西!” 他啪的一声把那些牛皮纸摔在地上,脸色铁青。 郭雷鸣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裴啸怒道:“郭将军可别说你不知道。” 郭雷鸣:“我知道什么?” 裴啸狠狠的瞪了郭雷鸣一眼后大步离开:“你自己看吧。” 房门被猛地推开然后砰地一声关上,声音大的能吓死人。 郭雷鸣回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牛皮纸,慢步回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嘴角微微一勾:“是你自己要看的,怪我?” 他把牛皮纸打开,第一张上就两个字......白痴。 第二张也是两个字......败类。 郭雷鸣把牛皮纸卷好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自己的笔架,笔架上有一支毛笔墨汁都还没洗掉呢,啪嗒一声掉下来一滴黑墨。 郭雷鸣坐好之后叹了口气:“孟长安,你这字可真丑。” 字当然不是孟长安写的,可郭雷鸣当然也不会承认那是他写的。 裴啸带着自己的亲兵十几个人直接去了孟长安的营房,他一脚把门踹开,正躺在床上休息的孟长安连眼皮都没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裴啸进了门扫了一眼,这破屋子里依然那么寒酸,连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孟长安的屋子里布置极简单,一张硬木床,一把椅子,一张书桌,一个脸盆架,一个衣架,一个洗澡用的木桶,还有两口放衣服用的箱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桌子上连一个摆件都没有。 裴啸似乎是嫌弃那椅子太破旧,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动的孟长安:“你带回来的地图呢?” 孟长安转头朝着里边,一言不发。 裴啸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脚把衣架踹翻:“孟长安,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分量,我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身为本将军的属下武官,任务归来不向本将军汇报,不交出绘图,本将军完全可以按照大宁的军律处置你,谁也说不上来什么,就算是大将军也一样,因为我完全是秉公办事。” 孟长安坐起来,看着裴啸说道:“地图都在我脑子里,将军想要的话,把我脑袋割了去看看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你放肆!” 裴啸冷声道:“你若是以为本将军只是在和你开玩笑的话,本将军劝你一句,活着比什么都好......绘图给我,不然后果你可能想不到会是什么样。” 孟长安站起来看着裴啸的眼睛:“我先后六次深入敌境,绘制的地图若拼接完备足以改变对峙格局,甚至有可能创造出大宁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辉煌战绩,你是知道我已经绘制的差不多,所以顾不得吃相难看不难看了。” “不拿?” 裴啸一声暴喝:“来人,给我把这个狂徒拿下,扒了他的衣服让他跪在外面风雪中反省,不敬上官,不服军令,不依军法,我看今日谁能保得住你!” 十几个亲兵如狼似虎,挤进屋子里朝着孟长安就扑了过去。 孟长安眼睛微微一抬:“先来者死。” 那十几个亲兵顿时脚步一停,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有惧意。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来,紧跟着就是战马嘶鸣,片刻之后在一阵铁甲叶片的响声中有人推开了房门,一个身穿重甲的年轻男人迈步从外面走进来。 “哪个是孟长安?”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我是,将军是谁?” 那人身穿将军甲胄,品级与裴啸同。 “武新宇?” 裴啸的瞳孔猛的收缩。 武新宇的驻地距离此处不下二百里,这风雪夜他怎么来了? 来的人身材修长却不文弱,哪怕穿着铁甲也能看出来倒三角的体型,面容刚毅冷硬,眼睛格外的明亮,他说不上有多英俊,相对于裴啸来说,他更具男人气概,剑眉一挑便是刀锋寒,张嘴说话便是金戈响。 “你来做什么!” 裴啸怒视着武新宇。 “孟长安,穿戴整齐随我离营。” 武新宇把手里拿着的一卷硬纸啪的一声摔在裴啸脚下:“我向大将军请调孟长安来我军中做事,用完之后自会把人给你送回来。” 裴啸眼睛死死盯着武新宇:“你调他何事?!” 武新宇看了他一眼:“你的品级还没到让我向你汇报的高度。” 他将自己大氅脱下来扔给孟长安:“披上就走,甲胄到我军中再给你一套,军务急迫,不可耽搁!” 孟长安将大氅披上,里面只是一身单衣,他从枕头下面翻出来那把小猎刀攥在手里,大步走向门外风雪。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章 投名状 从驻地离开之后骑马奔行十几里后队伍停了下来,武新宇让人找了些柴火升起篝火,孟长安冻的直打哆嗦却还是一言不发。 他外面披了一件大氅里面只是一身单衣,大氅再厚实有什么用,这十几里身体基本上就已经冻僵了,可是他却没有让队伍停下来。 武新宇对几个亲兵吩咐了一声,那几个亲兵随即上马离开,消失在风雪夜里。 他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木柴:“没话说?” 孟长安低着头:“谢谢将军。” “就这样?” 武新宇气的一乐:“怪不得郭雷鸣说你是个闷葫芦,果然如此......再跑十里寒气入骨,想保命没准就得锯掉的你的手脚,你不怕?” “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废物。” 孟长安身体逐渐回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把被火光照亮了的小猎刀。 “你先在我那干一阵子,我想想看怎么把你扣下不还回去了。” 武新宇看着孟长安:“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急着带你走?” 孟长安回答:“将军没有调令。” “哈哈哈哈......” 武新宇稍显得意的笑起来:“裴啸那种浑身假骄傲的人,自然是不会立刻低下头把我扔在他脚下的军令捡起来,可是不代表他不会怀疑,我这么突然出现在你们营里,那张调令他还是会拿起来看看的。” 孟长安看向武新宇:“将军为什么会来?”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死。” 武新宇抬起头看向夜空,他本就是跟着大将军铁流黎一块来的,走到半路的时候铁流黎忽然想到了什么,让他立刻带人回去把孟长安带出来,半路上哪里来的纸笔写调令,铁流黎身上自然有大将军调兵的虎符,可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就在附近。 “没有调令,裴啸会跟将军过不去。” “调令?” 武新宇耸了耸肩膀:“回头补一个就是了,我就说一心急拿错了,他能怎么样。” 孟长安低下头继续看着火光:“来不及,他发现调令是假的立刻就会去大将军那告你的状,私自跨营区抢人,这是严重违反了军律的事。”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四肢已经恢复过来后转身往战马那边走。 “你去哪儿?” 武新宇问。 “回去。” 孟长安的回答简单的让人恼火。 “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抢出来,你这就要自己回去了?” “是。” 孟长安上马,啪的一声打响了马鞭,那战马嘶鸣一声向前冲出去,可是才跑了没两步,黑暗中伸出来一只手拉住了缰绳,战马向前疾冲的力度有多大?然而却大不过那手上的力度,战马惊的一声惨叫然后翻了出去。 砰地一声,战马摔倒在地上,孟长安之前已经离鞍跃起,手里的小猎刀往前划了一下却在半路上又收回来,刀尖距离那双眼睛只差分毫。 人从黑暗中走出来,火光让他逐渐变得清晰。 武新宇站在火堆边上笑起来:“果然是个执拗的家伙。” 他俯身抱拳:“拜见大将军。” 大将军铁流黎走到火堆那边坐下:“滚回来。” 孟长安看了一眼那匹倒在地上的战马,心有余悸......这就是四疆大将军的战力么?单手拉住一匹奔马,身子往下压的时候是一个标准的马步,马空翻摔了出去,马步纹丝不动。 “卑职拜见大将军。” “你回去,是不想连累武新宇?” 铁流黎侧头看了一眼孟长安。 孟长安没回答,一个字都没说。 铁流黎哼了一声:“前阵子老院长给我写了一封信,对我说孟长安这个人,是一个连表达自己的关心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的人,天生是个孤独的人,你是不想让人觉得你骨子里并不冷,还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傲?” 孟长安依然只是站在那,面无表情。 “说一件事。” 铁流黎指了指身边:“坐下来说,涉及你的生死,我的荣誉。” 孟长安看向铁流黎:“我不会赌自己的生死。” 铁流黎道:“军令之下呢?” “军令若和军务事无关,不称军令。” 铁流黎知道孟长安已经听出了几分意思,心想着老院长推荐的人果然没错,是个聪明人,只是性子不好控制。 “我说的是,君令。” 铁流黎伸手从火堆里捏了一根木柴,他似乎很喜欢这样近距离感受火的炽热,或是因为北疆实在太冷了,他将木柴捏碎甩了甩手:“武新宇,带你的人远处戒备,接下来我要对孟长安说的话,你不能听。” 武新宇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兵队离开。 铁流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裴亭山没有儿子,只要一个侄子就是裴啸,不久之前,裴亭山第二次上书陛下请求陛下准许裴啸过继到他家里,如果他不是大将军大柱国一等国公,那么这就是家务事,陛下不会去管。” “可正因为裴亭山太特殊,所以陛下就不得不多思虑......如果裴啸过继给了裴亭山,未来一等国公的爵位就是他的,你明白吗?” 孟长安点头。 “非但如此,裴亭山也又一次提到了,希望他死之后陛下能让裴啸执掌东疆帅印......裴亭山已经糊涂了,他甚至已经糊涂到忘了东疆不是他的,而是陛下的,东疆大军从他手里到他儿子手里,裴家就变成了东疆王土皇帝。” 孟长安懂了。 “大将军让我去杀裴啸?” “我没有说过,我只是在给你讲一些朝廷里的秘闻。” 孟长安摇头:“秘闻听了,会死。” 他走到铁流黎对面坐下来:“如果我答应了大将军这件事,裴啸没死我会死,裴啸死了我还是会死,陛下和大将军都不会允许一个知情人活着,难道不是?” “你不了解陛下啊,年轻人。” 铁流黎笑着说道:“陛下如果想做什么事,难道还至于这么麻烦周转到你身上来?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陛下看重你,再加上有老院长的举荐......有些话我不方便说的很明白,但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 他看向孟长安的眼睛:“你知道江湖之中的投名状吗?” 孟长安的眼睛骤然一凛。 投名状?! “裴亭山,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觉得他自己是陛下的恩人,忘了首先他是臣......整日没完没了的提起来说当初我如何如何帮过你,所以我必须得到如何如何,这样的人消磨掉的是不是自己曾经拼了命攒下来的情义?” 孟长安点头。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 铁流黎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只要你还忠于大宁忠于陛下。” 孟长安坐在那陷入沉思,铁流黎突然之间冒出来对他说了这些话,似乎直接就把他逼到了没有退路的绝境里,如果他不去干掉裴啸,那么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而这件事,究竟是陛下的安排还是铁流黎出于一个臣子忠诚而想替陛下去做这件事? “我想想。” 他抬头看了铁流黎一眼。 铁流黎抬手:“拿酒来。” 远处的亲兵拎着两个酒囊过来,这种酒囊装满是整整五斤烈酒,铁流黎随手扔给孟长安一袋,自己扭开一袋仰头就灌。 孟长安接过酒囊之后喝了一口,眼神逐渐迷离,他需要思考的太多。 裴亭山跋扈,这些年来仗着陛下念他旧情越发不像话,东疆那边可能已经出现令陛下担忧的局面,裴亭山如果再把东疆大将军的位置强势的留给裴啸,那么就可能出现令大宁不安稳的巨变。 东疆刀兵只尊裴亭山一人之令,到时候陛下若是派了别人去做大将军,东疆会不会出现战事? 可是裴啸死了,真的就能断了裴亭山把东疆当做家族的东西传承下去的念想?死了一个裴啸,裴亭山还能再从裴家挑选出来一个后辈培养。 “你考虑的很久了。” 铁流黎已经把五斤烈酒喝完。 孟长安抬起头看向铁流黎:“这似乎不光明。” 铁流黎哼了一声:“他想抢你的军功就光明了?” 孟长安:“大将军可以秉持公正。” “大将军不是你的大将军。” 铁流黎起身:“大将军是大宁的大将军,陛下的大将军。” 就在这时候之前武新宇派出去先行一步的亲兵回来了,下马之后捧着一套衣服一套甲胄再加一把黑线刀回来,把东西放在孟长安身边随即离去。 “你数次潜入黑武,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黑武与大宁这般对峙已有数百年,黑武打不进来是因为大宁兵强马壮,我们打不过去是因为那边天气严寒地势险要,所以大规模作战并不适合,像你那样带一队精锐潜入进去在敌境之内破坏,才是如今最合适的打法,若你完成了那件事,我就给你组建精锐斥候队伍的权力,你自己训练人马,你想怎么打怎么打,你想要什么补给就要什么补给,我北疆有的,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北疆没有的,你只要向我伸手要了,我去长安城找陛下给你求来。” 铁流黎转身,抽出那把黑线刀,火光映红刀光:“你考虑好了吗?” 孟长安站起来穿戴衣服甲胄:“我需要一个地方。” 铁流黎问:“什么地方?” “封砚台。” 孟长安冷冷的说道:“让裴啸知道我在封砚台,剩下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封砚台?” 铁流黎眼神恍惚了一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了,那一年庄雍带兵死守封砚台,黎勇赤膊上阵厮杀数场带伤几十处。 “好。” 铁流黎点头:“那就封砚台。”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一章 天闻阁 长安城。 雁塔书院。 老院长的屋子里热气十足,桌子上的铜锅里炭火已旺,浓汤已经咕嘟咕嘟冒泡就等现切的羊肉下去,长安城的深秋似乎一夜之间就走到尽头,已有七分凛冬之寒,昨天还开着的花被夜霜打了一遍,这一季的绚烂算是到了头。 老院长喜欢吃白豆腐,一个看起来秀气的好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郎正在切白豆腐,刀工齐整,每一片的厚度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少年人有一张让女孩子都妒忌的脸,头发披散下来就可乱了雌雄,皮肤也好,唇红齿白,最漂亮的莫过于那一双眼睛,干净清澈的好像他家乡的莫名胡。 老院长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等着白豆腐下锅,看了那少年一眼越看越满意。 去年有个孟长安,今年有个白小洛,书院里传承不断,他这个院长心满意足。 “你哥哥去年大比是第三。” 老院子想到那个叫白小歌的年轻人,生的也很漂亮,但比起白小洛来说硬朗许多,可是大部分人都会被白小洛这貌似弱不禁风的样子骗了,他的刀比他哥哥白小歌更快更狠更直接,最近书院几次月比,没有人撑得住白小洛那暴风骤雨般的刀法。 而很少有人知道,白小洛最喜欢最擅长的不是刀,而是槊。 白小洛身材不算高大,也就是一米七五的样子,而他一直挂在自己房间里那杆铁槊有两米多长,光槊锋就有两尺。 “哥哥一直比我强。” 白小洛把豆腐一片一片的放进铜锅里,没有溅起来一点水星。 “虚伪。” 老院长指了指已经烫了一会儿的老酒,白小洛放下盘子为老院长满了一杯:“不是虚伪,自幼哥哥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是我追逐的目标,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做一个像哥哥那么强大的人。” “你也喝酒。” 老院长指了指白小洛面前的空酒杯。 白小洛腼腆的笑起来:“这是书院里,书院规矩学生在院里不能饮酒。” 老院长:“明天我把这条划了去就是。” 白小洛于是给自己倒了半杯:“院长找我,是有要紧事吧?” “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提前跟你说,本来这事属于绝对不可以提前透漏给任何人的绝密,然而我老了,老了的人就变得任性起来,况且你终究不是孟长安那样刚猛狠厉的性子,他临机应变的能力强于你,提前让你知道,对你有好处。” 孟长安? 白小洛心里微微一震,这是他在书院里听到次数最多的名字,去年大比的时候他也在书院,只不过因为学业不足十年不能参加大比,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亲哥哥白小歌被孟长安一刀震飞兵器的画面。 他和白小歌的不同之处在于,白小歌从进书院第一年就让人记住了他的名字,而白小洛今年进书院的第十年,这个名字才突然响亮起来。 这正是老院长欣赏白小洛的地方,前九年,他有八年与他哥哥白小歌同为书院学子,他如果愿意的话,光芒早就可以盖过白小歌,但他一直很低调,历次月考成绩都只是中上,不出彩不引人注目。 当他哥哥离开书院之后,他才大放异彩。 “孟师兄是真的强。” 想到去年那一战,受了伤的孟长安依然势不可挡,人们才惊醒过来,原来和白小歌于典齐名的孟长安是刻意压制了自己实力的孟长安,当他不再压制自己的时候,于典和白小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比他差。” 老院长抿了一口酒,老酒入喉,这天气这铜锅这老酒白豆腐再加上这面前人,都是令人愉悦的美好啊。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不可传给任何一个人知道,你爹娘父母都不许知道,估计着你大哥白小歌已经知道了,他去了西疆重甲,那边适合他,但他一样会被严格要求不许泄露半分。” 老院长看了一眼窗外:“陛下在几年前开始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而最初和陛下一起商讨这件事的有我和澹台袁术......我就说的直白些吧,陛下要做的是超越四疆四库桎梏的一件事。” “啊?” 白小洛愣住:“超越四疆四库?” “陛下喜欢年轻人,喜欢年轻人的才能锐意和对大宁的忠诚,以及被我们这些老东西们已经丢进阁楼储物间里的果敢和勇气,从几年前开始,陛下就似乎更为关注你们这些年轻人,设立天闻阁,你的名字,你哥哥的名字,包括孟长安的名字都在天闻阁里。” “大宁尚武是文人酸溜溜的说法,大宁并不是尚武,只是保持着立国时候的军队配备和训练要求,以及时时刻刻的对外强势,那是因为大宁历代的皇帝陛下都谨记太祖的遗训,文武兼备方可长久......都说武以开国文以治国,可是古往今来,那些曾经辉煌过的强国最终还不都是因为文武不调而失去了雄力,要开万世太平,不仅仅是文治天下,还要武控八方。” “南疆石元雄今年整五十岁,东疆裴亭山快六十岁了,北疆铁流黎五十四,西疆谈九州算是年轻些也已经四十九,虽然不缺后起之秀,比如北疆的武新宇和海沙,可还是略显人才凋零,为什么?是大宁一代不如一代?” “不是,是因为有人开始专横开始跋扈起来,裴亭山的东疆手下号称有八刀将,个个都是悍勇之人,可只是勇将而已,帅才呢?帅才都被打压下去了,老家伙们握重权太久就会变得惜权,只想着自己多坐几年然后传给自家人,可耻。” 老院长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比你们年长一些的武新宇和海沙我是极看好的,两个人都有帅才,所以陛下越发的喜欢铁流黎,因为铁流黎知道什么是为臣的本分,后面这一代,我喜欢孟长安和你,还有个我未谋面的小家伙虽然没有经受过四疆四库或是我书院的教导,但已经崭露头角,这些陛下比我还清楚。” “你们都是未来陛下要重用的人,我提前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你最缺乏的是自信,你总觉得自己还差一些还差一些,对于学业来说这固然好,但对于未来领兵不是好事,你们这些人中,唯有孟长安天生就有舍我其谁的霸气。” 老院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已经足够了。 “吃饭吧。” 他夹了一块已经有些快要煮散了的白豆腐:“陛下谋千秋万世,很多人看不清楚啊。” 白小洛压低声音:“裴?” 老院长摇头不语。 一顿饭吃完,老院长等白小洛走了之后到书桌那边坐下来,桌面上有一个才拆开火漆没多久的信封,信来自北疆。 老院长把那封信抽出来又看了一遍,心说铁流黎你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若是那个小家伙出了什么意外,庄雍能和你有完? 然而,他觉得这件事如果按照铁流黎的想法做了的话,会非常有意思。 “铁流黎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臣子。” 老院长自言自语,然后提笔写信,他不是给铁流黎回信而是写给安阳郡水师里某人。 “老了,再不疯狂一次怕是没机会了,陛下需要的是我们这些人做些出格的事,陛下才不不至于自己去做出格的事,骂名陛下背不得啊......” 他写完信烧了火漆封好,然后喊了一声:“送去水师。” 从暗影里有个年轻人快步出来,双手把信奉接住:“会用最快的速度送过去。” 他抬起头,竟是流云会白牙! 十天之后,这封信进入了水师,却没有出现在庄雍手里。 因为这封信本就不是给庄雍的,而是岑征。 已经快入冬,可是安阳郡这边依然很温暖,江岸上的野花开了一遍又一遍似的,似乎就是没个头,水师的训练一如既往的紧凑严格,沈冷对手下一标营士兵的加练也不曾放松过一天。 明天要休特假,沈冷带着手下人加练完之后已经天色大黑,他喊了陈冉两个人背着水师配发的极为结实耐用的帆布背包出了水师大门准备回家去。 才出门就看到将军岑征站在江边,沈冷和陈冉行了军礼刚要走就被岑征叫住。 “陈冉是吧,你先自己回去,告诉家里人不用急,我和沈冷说几句话就放他回家。” 陈冉看了沈冷一眼,沈冷对他微微点头。 “跟我走走。” 岑征说是走走,可却带着沈冷上了一艘小船,船上酒菜已经备好,两个人在乌篷里相对而坐。 岑征沉默了一会儿后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放在沈冷面前:“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孟长安的事。” “嗯?” 沈冷眉角猛的一挑。 岑征指了指那封信:“看完再说。” 沈冷将信奉拆开,取出信一字不落的看完,眼神里杀气乍现。 “特假之后会有一个寻常的任务,护送江南织造府一艘船的今年最新织物给宫里诸位贵人挑选花色,说要紧自然也要紧,所以我打算派你带一标营人去,因为要等着宫里面给出所选花色,所以船会在长安城停留一阵子,你也知道,贵人们选起来总是很精细,日子不会太短。” 岑征取了一份地图放在沈冷面前:“怎么走到封砚台最快,不耽误回程,不误了宫里贵人的事,你自己把握。” 沈冷看向岑征:“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将军为什么知道这些,将军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以后你就知道了。” 岑征摆手示意乌篷船靠岸:“回家去吧,你那位茶儿姑娘怕是等的心急了。”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二章 我得去一趟北疆 沈冷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明亮的月色下野地里陈冉在那蹲着也不知道在干嘛,他过去在陈冉身后哼了一声:“你居然敢背着我拉野屎?” 这是江边一片空地,野草茂盛,陈冉蹲着的地方是一个高出来的土包,有个洞口,里面传出来呜呜的声音。 “我觉得里面有一只狼崽子。” 陈冉回头看向沈冷:“听听那叫声,和狼一样。” “你见过狼吗?” “没有。” “你听过狼叫吗?” “也没有。” 沈冷白了陈冉一眼:“不过是一窝野狗吧。” 他蹲下来往洞口里看了看,一个黑影在这时候忽然从里面冲出来,速度快的令人心里一惊,如果换做别人的话不可能躲开,可沈冷却在第一时间向后仰了一下,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攥住了那冲出来的东西。 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就在沈冷的面前。 那确实是一只野狗,而且不大,看起来也就是几个月,可是那双眼睛里的凶狠却让人头皮发炸,就算是狼也未必有这样的眼神。 沈冷掐着那野狗的脖子,小狗在他手里不断的挣扎着。 “妈的吓死我了,一只狗崽子怎么这么凶狠。” 陈冉刚才被吓得一个跌了屁股蹲,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摔死吧,这东西看着不吉利啊,看样子指不定吃什么长到这么大的。” 沈冷捏着小狗脖子的手一发力,那小狗随即哀嚎起来,眼睛里的暗红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它看着沈冷的眼神里出现了哀求的意味,沈冷的心没来由的一软,于是手松了几分。 陈冉踢了两脚把那狗洞踢开,坍塌下去一大片,依稀能看到一些细碎的骨头,还有一些皮毛。 “妈的,它吃什么活下来!” 陈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别去想了。” 沈冷拎着那只小狗站起来,周围似乎有一股腐臭味,他在四周草丛里走了一圈,在距离狗洞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看到了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野狗的尸体,体型很大,比寻常的土狗大了将近一倍。 “这是那只母-狗吧。” 陈冉捂着鼻子:“下了一窝小狗,出去找食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死在外面了,按理说狗洞里应该有几只小野狗,现在就剩下了这一只.....它命大,还是它够狠?” 陈冉看向沈冷:“摔死它吧,我不喜欢这东西。” 沈冷看着手里那呜呜叫着的小东西,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你刚才说的对,这是它的运气......养着玩吧。” 他把那只毛色纯黑的小狗扔在地上,那小狗下意识的想跑回狗洞里,沈冷看着它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若是跟着我走,便是你我的缘分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冷朝着回家的方向走,陈冉捂着鼻子跟在后边,结果沈冷走出去一段后折断了一根树枝又回来,用那树枝挑着已经腐烂的狗尸体挨着那狗洞位置埋了。 那只黑色小狗躲在狗洞里瑟瑟发抖,缩在那不时偷偷抬头看沈冷他们一眼,然后又看向狗尸体被掩埋的方向,眼睛竟是微微湿润。 沈冷往回走,陈冉一边走一边说道:“也就是你心善.....幸好那狗崽子没有跟上来,黑狗啊,都说黑狗不吉利,而且想想就知道它是怎么活下来的,一窝小狗就剩下它一只.....” 沈冷摇头:“也是可怜,不要去细想了。” 两个人离开荒地回到路上往镇子里走,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听到后面有细微的声音,沈冷驻足回头,那只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小黑狗吓得停住,转身扎进草丛里不敢出来。 沈冷微微叹息一声继续往前走,镇子里几只流浪狗追着一只鸡从巷子里冲出来,陈冉骂了一声,从地上捡起来一块转头就要砸过去,其中一只流浪狗呲着牙冲向他们俩,沈冷眼神一冷,那流浪狗前冲的势头居然硬生生的收住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沈冷后面冲过来,挡在沈冷身前朝着那大狗发出低低的嘶吼,沈冷好奇的看着这只小黑狗,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年,沈冷冲进了南平江里的时候也很小,却奋不顾身。 小黑狗竟是丝毫也不惧怕体型比它大许多的那只流浪狗,居然嗷的一声往前冲了出去,也不知道那流浪狗是被这只小黑狗吓着了还是被沈冷的眼神吓着了,掉头就跑。 “回来吧。” 沈冷喊了一声,那小黑狗听懂了似的不再往前追,摇着尾巴回来蹲在沈冷脚边,看起来它很瘦弱,看它那样子就知道一定饿了很久,可是刚才挡在沈冷身前的时候却有一种类似于野兽般的气势。 沈冷和陈冉在前边走,小黑狗就在后边摇摇摆摆的跟着,到了家门口以后沈冷说了一声在这等着不许进门,那小黑狗居然真的坐在那不动了,也许只是虚弱的走不动了,也许是一种天意。 沈冷进去把东西放下,打了一桶水出来给小黑狗洗澡,茶爷蹲在门口好奇的看着:“这是从哪儿捡来的?脏兮兮的,不过瞧着还挺好玩。” 沈冷把小黑狗洗了两遍发现狗毛里面已经有一些小虫,这是洗不掉的,于是找了把剪刀将狗毛都剪了,在家里翻了些药粉洒在小狗身上。 吃饭的时候沈冷做了一碗肉羹放在院子里,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那只小狗才敢进院门,看它吃的样子显然是饿坏了。 沈冷给沈先生和陈大伯都满了一杯酒:“特假之后我和陈冉得去一趟长安城,护送江南织造府的一艘货船,估计着来回最快得两个月。” 沈先生点头道:“庄雍还是照顾你,这种差事没什么危险但是会录入军功,去吧,到了长安之后好好逛逛,上次去的时候你们也没看看长安城到底什么样子。” 沈冷看向茶爷,挑了挑眉。 茶爷撇嘴:“你去逛你去逛,长安城花花世界,别迷了路。” 陈冉笑起来:“那是,冷子说了,这次去长安要去见识见识青楼。” 沈冷看向陈冉,陈冉低头吃饭。 茶爷点头:“冷子年纪也不小了,去青楼也是应该的。” 她起身回到自己屋子里,没多会儿拿着个钱袋子回来放在沈冷面前:“出门在外别舍不得花钱,找个好的。” 沈冷抬起头:“入冬了啊,真冷......” 茶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先生之前说,教你的和教我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本事,除了一部分是男人才能学的,料来这一部分就是......” 她看向沈冷,沈冷看向沈先生,沈先生看向天空:“十五的月亮真圆啊。” 茶爷:“今天初八。” 沈先生:“十五的月亮初八就圆了,真好啊。” 陈冉低着头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小黑狗抬起头朝着月亮:“呜,呜呜!” 吃过饭后沈冷和茶爷两个人并肩在江边散步,此时已近深夜,四周格外的安静,不过今夜的月亮确实格外的明亮,不然的话沈冷他们也不会捡到小黑狗。 “我看得出来你有事情没说。” 茶爷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说,男人会把危险的事藏起来不让女人知道,怕的是女人为自己担心,可是......当女人都是傻子吗?什么都看不出来?越是这样,越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啊。” 沈冷笑着回答:“倒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而且我没打算让你留在家里。” 茶爷猛的停住,转身看向沈冷,眼睛里闪闪亮。 都说月下看美人,美人更美。 此时此刻的茶爷,美的像是画中人。 沈冷抬起头看向月亮:“唔......不要多想,我可不是因为时间长了见不到你会想,只是觉得你在这小镇子里也会觉得憋闷吧,不如出去走走看看,这次要护送的货船是给宫里那些贵人们挑选花色的新品织物,将军说贵人们挑起来会很精细,会耽搁一段时间,所以我就忍不住去想,贵人们活的好辛苦,为了选到能让自己看起来更美艳的衣服很头疼吧,哪里比得上我们茶爷,她们是需要衣服来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些,而茶爷会让每一件衣服都变得更美。” 茶爷先是笑了笑,眼睛里的亮光更加的璀璨,然后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在沈冷脚上踩了一下:“这些话都是哪里学来的!” 沈冷:“疼疼,疼.....哪里是学来的,只是每次看到你,这些话就会不由自主的从我嘴里说出来,控制不住的。” 茶爷抬起脚,背过去不看沈冷,像是生气,其实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是茶爷也喜欢漂亮衣服的对不对?所以我今天和将军分开之前求了他一件事,这次送到货船上的所有花色我都留一些,还没有定好送到宫里去所以自然算不得贡品,贵人们要挑来挑去,咱们不挑,咱们都要。” 茶爷哼了一声:“就你那点俸禄禁得住如此挥霍?你也说了,我穿什么都漂亮,所以何必去买那些新花色的织物,去年的花色一定会降价,等降价了我们去买吧。” 她笑起来,突然想到的事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捡到了宝贝。 沈冷摇头:“每一个女孩子都应该有一个大大的衣柜放满漂亮衣服,你不需要衣柜,我要给你造一座库房。” 茶爷:“你们水师日常训练是不是多了一门功课,叫做如何讨女孩子欢心?说吧,你是不是这门新功课的课代表?” 沈冷:“......” 茶爷伸手拉住沈冷的手:“别哄我开心了,我知道你有事不敢告诉我。” “是啊......” 沈冷看向茶爷:“我得去一趟北疆。” 茶爷握着沈冷的手突然紧了一下,然后点头:“好。”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三章 放任生死 特假总是过的很快,茶爷收拾了一下行礼随沈冷一块到了水师大营,带茶爷,是因为有带茶爷的必要。 沈冷先去找了水师提督庄雍把想带上茶爷去长安的事说了下,庄雍瞪了他一眼后只说了一句:“穿男装!” 庄雍觉得自己快变成一个慈爱的老母亲,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沈冷惯坏了。 两艘熊牛离开了水师大营,在江南织造府接上那艘货船随即开始了向长安的旅程,走水路无疑是最稳妥的,但并不是最快的,之前沈冷带着茶爷和杜威名走的路线才最短,因为水路并不是笔直的一条线。 沈冷带着战船离开水师大营之后沐筱风就让人去通知沐流儿,带上贯堂口的高手追上去,半路找机会把沈冷干掉。 沈冷被提拔起来的速度超乎想象,一个才从军堪堪一年的家伙居然就做到了正六品校尉,再加上一个正五品上骑都尉的勋职,大宁建国以来都不多见。 沐流儿领命,立刻挑选人手离开了镇子,星夜兼程准备赶到水师战船前边去在半路找机会。 战船上,沈冷展开了地图看了看......走水路到长安,要穿过半个江南道,向西北进淮阳道,然后过湘宁道,再过河东道然后才到京畿道,水路十八弯,最快也要走上二十几天。 这不是几个人轻车简行,船队需要半路补给,况且货船的速度远不及水师的熊牛。 “我等不到进长安再走。” 沈冷看这窗外:“路上耗费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我得先一步离队。” 茶爷微微皱眉:“可你到时候必然不能从封砚台赶回长安城,被人知道了你没法交代,虽然与内务府交接的事是江南织造府的人负责,你不在场很容易被人怀疑。” “顾不上那么多了,岑征给我看的那封信是雁塔书院老院长的亲笔信,所以这就是我需要你帮我的地方,既然老院长想把我拉进来,他自己也别想脱出去。” 沈冷看向茶爷:“对不起......虽然这次答应了带你出来,可是......” 茶爷一摆手:“别婆婆妈妈的,说!” 沈冷道:“前边一百五十里是张口县官补码头,按照计划船队会在那停下来补充给养休整一夜,当天夜里我会带着一个十人队走。” 茶爷脸色微微发白:“只带一个十人队?” “嗯,岑征将军会提前在张口官补码头准备一些快马,离开的人数太多会引起注意,所以最多只能是带一个十人队,不过你放心,杨大哥跟着呢。” 督军队的杨七宝,一个冷面热心的汉子。 茶爷坐下来思考:“如果岑征是绕过了庄雍的话,那么庄雍为什么会让杨七宝跟着你?” 沈冷笑起来:“岑征可以绕过庄雍,我不行,所以离开水师之前我去见庄雍,把话说的很清楚,至于庄雍和岑征之间怎么处理,那就是他们两个的事,风大浪大不能拍到我,我不能让庄雍对我失去信任。” 茶爷懂了,不管岑征如何如何,庄雍才是水师提督,而且已经提升到了正三品,与诸道战兵将军同级,还有临机专断之权,足以证明皇帝对庄雍的信任。 “所以庄雍让杨七宝跟着我,没有人会去在意督军队少了几个人,我带王阔海陈冉和我四个亲兵,再加上杨七宝和督军队几个人凑一个十人队。” 茶爷问:“不带杜威名?” “不能带啊......” 沈冷道:“这就是我需要你帮我的第二件事,杜威名和我身材体型差不多,我会让他穿上我的校尉军服,你配合他假扮我,无需让人看清楚脸,只要让人看到你和他就行了,我会提前散出去消息说我病了,到长安城不下船不出船舱问题不大。” 茶爷点头:“好。” 干脆利落,只一个字。 沈冷握住茶爷的手:“虽然你穿了男装,可我手下人都知道你是谁,这一路上你一个人留在船队里,会很辛苦。” 茶爷摇头:“我不辛苦,此去封砚台数千里,辛苦的是你,危险的也是你。” 沈冷笑起来:“你知道的,先生教我们的东西,历练我们的过程,就是为了适应这些,所以没什么可担心。” 茶爷点了点头:“保护好自己。” 沈冷嗯了一声:“放心吧。” 按照计划,沈冷的船队在张口县官补码头停靠,当夜沈冷带着杨七宝王阔海陈冉等人悄悄下船,在距离官补码头二里外找到为他们准备的快马,每人两匹,还有必备的伤药,连弩等器械装备。 一行人连夜出发,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熊牛战船上,换了沈冷校尉军服的杜威名看起来很紧张,脸色发白,手心里都是汗水,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茶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如果你跟不上沈冷的脚步,你会离他越来越远。” 茶爷看了杜威名一眼:“你应该明白的,所以别让沈冷失望。” 杜威名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不会让校尉大人失望。” 他低下头,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一个想法,这次校尉大人没有带上自己,真的仅仅是因为自己在身高体型上都和校尉相似吗?难道,是校尉察觉到了自己身上藏着秘密?如果让校尉知道了自己是庄雍安排在他身边的,校尉会是什么反应? 又或者,其实校尉早就想到了? 杜威名使劲儿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因为他知道茶爷说的没错,他的命他的前程他的一切都和沈冷绑在一起了,他唯有让自己做的更好才行。 “有件事沈冷让我告诉你。” 茶爷看了杜威名一眼:“他已经托人去查你爹娘被提督大人安置在什么地方,查到了之后会告诉你的。” 杜威名的心猛的抽紧,一瞬间面无血色。 果然......校尉什么都知道。 官道上,十几个人几十匹马狂奔而过,马蹄声撕裂了静夜。 而与此同时,这个时候绝大部分人已经入睡的长安城里,肆茅斋的灯火依然亮着,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书院老院长第四次被留在宫里过夜了,当然也别指望真的能睡。 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老院长:“老糊涂了?” 老院长讪讪的笑了笑:“年纪大了再喝一点酒,难免会话多些,臣以后多注意。” “朕知道你喜欢那个叫白小洛的年轻人,或许犹在孟长安之上,白小洛和你投脾气,性格内敛不张扬,可你推心置腹的太早了些。” 老院长垂首:“陛下教训的是。” “教训?朕还敢教训你?” 皇帝起身:“你知道你对白小洛说的话是瞒不住朕的,毕竟流云会是朕的不是你书院的,说吧,提前告诉白小洛到底是因为什么。” “老臣的这点心思,终究是瞒不住陛下啊。” 老院长整理了一下措辞后继续说道:“这几年来,湘宁白家的后起之秀陛下不觉得太多了些?之前白家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可是这一代差不多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崭露头角的就有十几个,不但书院里有白小歌白小洛兄弟,据老臣所知,四疆四库之中培养的年青一代,白家有不下十个人非常出色。” 皇帝点了点头:“所以呢?” “所以臣只能用这样冒险的法子去试一试。” 老院长看向皇帝:“陛下知道老臣最担忧的是什么。”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是啊......太老实了,未必就是真的老实,白家若真的是一步棋,那朕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不过若不是一步棋,朕倒是希望多一些白家这样的冒出来和勋臣们争一争。” 老院长道:“所以白家的事老臣会多留意一些,如果这件事没有风声出去,没有人开始打听天闻阁,那白家的人就可信可用。” 皇帝道:“人老了之后是不是心眼真的越来越多?” 老院长笑起来:“陛下总说年轻人做事没顾忌,其实老到将死之人才会真的没顾忌,所以不是人老了心眼就多了,而是放得开。”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身边不能缺的人,你一个,朕再不喜欢的沐昭桐是一个,但朕希望你活的更久一些,回头朕让御医给你配一些方子补补吧,最起码你得撑到朕把该换的血都换了。” 老院长笑的像个孩子,看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色:“老臣并不是有多喜欢白小洛,那个孩子心机太重,而且似乎背上压着什么东西,他挺不起来,活的累,老臣还是更喜欢......” 皇帝一摆手:“孟长安。” “是啊,孟长安。” 老院长道:“可是最近老臣前思后想,表弟似乎不该被低估......这次封砚台就看那两个小家伙怎么放开手脚了。” “铁流黎太草率。” 皇帝哼了一声:“逼着朕不得不去想办法弥补。” 老院长道:“陛下或许不该去弥补什么,孟长安很优秀,沈冷也很优秀,白小洛也很优秀,可是这些年轻人需要经历更多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如果他们不幸没能撑得住这股浪潮,那么未来也不能为陛下撑得住四疆四库,放任生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放任生死?这四个字,朕要记下来。” 老院长道:“或许对他们来说残酷了些。”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点头:“你给铁流黎写信吧,这件事朕不去管了,他也不要管了,放任生死......那就放的彻底些。”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四章 宿仇 整整一天一夜,队伍已经近乎到了极限,沈冷下令停下来休息,此时离开张口县官补码头已经至少五百里,这种强度的行进不仅仅对于人来说是极限考验,对于战马来说也是一样。 正常来说,骑兵行军一天百里便是快的,毕竟大队人马拉开行进和单人轻骑不一样。 大宁北方育马,从河西道往北的阔蒙道有数千里草原,前朝大楚的时候草原就被征服,诸部族归顺朝廷,大宁立国之后对草原人颁布了几条优抚方略稳定民心,这几百年来草原是为大宁战兵提供战马的根基之地。 所以北疆历来是战事不断,黑武人觊觎阔蒙草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草原马也不相同,产自阔蒙草原东部的战马相对来说比较矮小,耐力强,是大宁战兵和地方厢兵标准配置的马匹。 长途行军,阔蒙东部的伯乌马行军四个时辰就可以走百里左右,但连续行走四个时辰就是极限了,马若是不休息就会废掉。 但伯乌不是草原最好的马,最好的产自草原西部的雪犁地区,雪犁马一般只供应给北疆铁骑,尤其是那五千重骑必须要用雪犁马之中的优种。 寻常的雪犁战马驮载一名一百三四十斤的骑兵只需三个半时辰就能赶路一百二十里,其中被称为玉雪犁的优种战马可以驮载将近两百斤的重甲骑兵,但数量实在有限。 沈冷这是第一次接触到雪犁马,对于岑征的能力不得不刮目相看。 为十几个人找来二十几匹雪犁对于一位将军来说或许不算太艰难的事,可根据岑征给沈冷的地图上所标注出来的位置看,每隔八百里就会为他们准备一批新的战马,这样的话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封砚台。 算起来,岑征准备了几百匹雪犁,这不合道理。 就算是各道各卫的战兵想搞到几百匹雪犁马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大部分雪犁都要提供给北疆,那里才是重中之重。 黑武国有一个萨克族,萨克骑兵是黑武边军最强悍的队伍,来去如风,为了应对萨克骑兵,北疆边军才打造出来一支更变态更凶残的重骑,五千重骑,三万轻骑,组成了令黑武人都为之胆寒的北疆铁骑大军。 “怎么了?” 沈冷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陈冉。 陈冉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屁股可能磨破了皮,妈的可真疼,我怀疑不光是屁股磨破了,某处犹如抹了清凉油又抹了一层辣椒油似的的感觉,刺激的我蛋头一皱。” 沈冷取出来沈先生配制的上药扔给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药敷上。” 陈冉看着那上药一脸为难:“你说,会不会把我那宝贝给废了,我可还肩负着为我老陈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呢。”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水师配发的牛皮腰包你剪了吧,然后垫在裤子里。” 牛皮腰包是战兵的制式装备之一,穿在腰带上,里面可以放一些伤药,小刀,纱布之类的东西,极坚韧,据说就算从战兵退役带回家里去再用二十年也坏不了。 陈冉为难:“这是给我宝贝添新衣?” “皮甲。” 沈冷一本正经:“果丹皮。” 陈冉啐了一声:“恶心......以后一看到果丹皮就会没了胃口。” 他拿着伤药去了路边林子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哎呦哎哟的叫声,想来伤药敷在破了皮的地方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那紧要位置更不好受。 陈冉此时或许......蛋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沈冷蹲在地上把地图展开,杨七宝布置好了戒备朝着他走过来,看他那走路的姿势也知道比陈冉强不了多少。 杨七宝看了沈冷一眼:“校尉,你咋没什么事呢?” 沈冷抬起头严肃的说道:“我是校尉。” 杨七宝:“所以呢?” “我能忍。” 杨七宝噗的一声几乎笑喷,蹲下来的时候有点龇牙咧嘴:“我以前听说常年骑马的人都是罗圈腿,以前不信,现在我信了......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沈冷看着他笑成那样忍不住好奇:“想什么呢。” 杨七宝疼的咧嘴,可还是笑的前仰后合:“我忍不住想到北疆铁骑那几万常年骑马的家伙,骑着高头大马列队向前的时候必是威武霸气,可是下了马一群人迈步向前的时候会不会好像每个人两条腿都夹着个大鸡蛋。” 沈冷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队伍整齐的组成了方阵,往前走的时候所有人的两条腿之间都是一个圆形,从正对面看会不会像是一条一条的隧道? “咳咳......” 沈冷不敢想了,怕笑死。 “咱们今天晚上就在这宿营,明天一早再出发,一会儿咱俩去那边林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几只野味来给弟兄们补补,明天出发后一口气跑到换马的地方,然后咱们在这......” 沈冷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位置:“锋城古寨休息一晚。” “锋城古寨。” 杨七宝脸色变了变:“传闻那地方不安静啊,说是晚上会闹鬼。” 沈冷:“鬼也得怕咱们。” 锋城古寨是当年大宁灭楚的时候一处极重要的战场,曾经楚国八千精锐死守锋城古寨,宁军猛攻了整整十天才把这古寨拿下来,八千楚军无一俘虏,无一活命,尽皆战死。 后来传闻,每到晚上古寨里就能听到哭声,还有一阵阵的楚歌。 沈冷却不信这些,正因为那地方不会有人去所以他们才要去,这次行动首先要保证的一点就是绝密,必须尽量做到少出现在繁华的地方。 沈冷莫名的想到了长安城码头的那座仓库,想到了鱼鳞镇孟老板家后边那座仓库,但凡说是鬼怪出没会害人性命的地方,多半藏着的都不是鬼怪,而是比恶鬼更可怕的东西......恶人。 锋城古寨里楚军八千宁军一万一千死在那,血能把激战的那半面山坡全都染红,退一步说,若八千楚军的冤魂不散,也有那一万一千宁军战士的魂魄在那压着,唱楚歌?想都别想。 如今这已是宁地,岂可闻楚声? “走。” 沈冷收起地图拉了杨七宝一把:“咱们去打野味。” 杨七宝卡拉着腿跟在沈冷身边,扭捏了一会儿后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件事我已经和将军提过了,将军说让我来问你......” 沈冷笑道:“什么事杨大哥只管说就是了。” 杨七宝连忙说道:“可别管我叫杨大哥了,你已是校尉,军中规矩不能乱......我是想着过来跟你,督军队固然不错,可以帮提督大人做许多事,正军纪明法理,可我心有不甘......男人从军,还是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好。” 沈冷点头:“若是将军答应了,你随时过来就行,暂时在我这做个团率,委屈你了。” 杨七宝楞了一下:“不行不行,来了就做团率,下面兄弟们不服气,我还是从兵做起。” “那怎么行,就这样定了吧,你再说不干我就不让你过来了。” 杨七宝鼻子一酸:“行!” 曾经他在沐筱风手下那个标营,作战勇敢,而且武艺极强,事实上,杨七宝的实力和沈冷可能也不相上下,只是他年纪比沈冷大了七八岁,正是最强的时期,而沈冷才十七岁而已。 以往在军中遭遇了种种不公,现在能在沈冷手下做事,而且直接做了团率,这种感动杨七宝无法表达。 与此同时,在水师护送江南织造府货船继续向前的时候,带着大批贯堂口高手的沐流儿也得到了从张口县官补码头打听来的消息。 “沈冷可能不在船队里?” 沐流儿微微皱眉:“他能去哪儿?” “有人看到一个十人队悄悄离开了船队,虽然没有确切的看到沈冷,但那个十人队离开之后沈冷身边的亲兵就对外说沈冷病了不能见风,一直都在船舱里没出来,虽然会偶尔站在窗口,可那到底是不是沈冷没人可以确定。” “地图!” 沐流儿一招手,手下人连忙把地图展开。 沐流儿的手指在地图上顺着道路脉络划过,视线从张口县官补码头往周围探索,最终停在一条官道上:“他想提前进长安城?” “如果他离队走陆路的话,张口县的大路只有这一条。” “有问题啊。” 沐流儿站起来来来回回踱步,猛的回头吩咐:“给长安城飞鸽传书,让二当家李怀平挑选好手在长安城查仔细些,另外,张口县这条大路有很多分叉都不足虑,但大路到长安东边会与另外一条笔直向北的官道相连,在那个路口多派人盯着。” “是!” 手下人连忙去安排,沐流儿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杀掉沈冷的最好机会了......” 想到沐筱风,沐流儿的心里就一疼,少爷对自己何时才能改变一些看法?若这次杀不了沈冷的话,少爷对自己可能会更加厌恶吧,不行,绝对不能失手。 她忽然转身吩咐道:“赵峰,你带一半人现在就顺着官道继续往前追,马都给你们,哪怕那个十人队里没有沈冷,也要给我搞清楚他们去做什么的。” “是!” 沐流儿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赵峰点了点头,他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关西人,曾是一名独行盗,后来见到沐流儿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贯堂口,在他眼里,沐流儿便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为了沐流儿他可以做一切。 “为了少爷?” 他问。 “你没资格多嘴。” 沐流儿看向赵峰:“做好你该做的事。” 赵峰哦了一声,走出去几步又回头:“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 沐流儿看向他,眼神冰冷:“用你管?滚!” 赵峰叹息,转头招呼手下人离去。 ...... ...... 明天七月最后一天了,大大们手里还有月票的请投给我,谢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五章 古寨鬼影 大宁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一点点国运下坠的迹象,是因为每一代大宁皇帝都很合格,超乎寻常的合格。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王朝存在几百年都不出现一个不合格的皇帝,比如前朝大楚也创造出无数的辉煌,北方那数千里草原就是楚人打下来的,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遍野牛羊和犹如取之不尽一般的马场。 可是,大楚后来的皇帝开始变得松懈变得懒惰,觉得大楚江山千秋万世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于是,现在是大宁。 沈冷在向前赶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或是因为平日里沈先生教导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很多,引导他的思考也很多,可是又忍不住转念想到,沈先生为什么要教导自己这些? 思考大宁的国运,未来? 十人队在官道上疾风一般掠过,虽然沈冷知道尽可能不要暴露,可是疾行赶路根本不可能脱离官道,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看着那疾驰而过的马队,有人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出了什么紧急的军务? 队伍在第二个补给点换了马,补充药品干粮和水,休息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继续上路,一直到快太阳落山的时候终于到了锋城古寨。 牵着马往锋城古寨上走,沈冷看着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看着两侧沟壑里的乱石,依稀能看到当初大战的样子。 如今脚下这条路是当初宁军硬生生用人命垫出来的,锋城古寨在半山腰易守难攻,下边就是官道,宁军要想顺利从官道过去就必须拿下这个要塞,而从宁军开始进攻的第一天,古寨里的楚军就把进出唯一的吊桥斩断了。 进古寨就要越过那条深沟,如果不打古寨的话,楚军就能用他们的抛石车不断袭击从官道上经过的宁军,到时候大军必然损失惨重。 为了攻破古寨,宁军战兵进攻之前,数以千计的辅兵死在这条深沟附近,这些辅兵每个人都肩扛一袋沙土往前冲,最终靠人的尸体和沙袋堆出来一条路,然后宁军战兵开始发动了猛攻。 沈冷走在这条可能是近千年来血液泼洒最多的路上,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来当初沈先生关于这一战给自己的讲解。 这一战太惨烈,大宁包括辅兵在内有一万一千人战死在这,楚军八千无一活命,当时沈先生问沈冷,如果这一战由你来指挥的话,你会如何做? 沈冷沉思了很久,却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这地方上去只有一条路,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古寨里粮草充沛,围困的话楚军根本不怕,而宁军要追击楚皇族溃散的军队,所以不能耽搁太久。 而此时此刻,真的走到这的时候,沈冷才发现很多事并不是自己能把地图看明白,能完美复制出地形就可以真正了解的。 只有走在这实地,才能切实体会到那一战的惨烈。 “楚军当时想到了宁军会填沟铺路。” 沈冷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走在他身边的杨七宝楞了一下:“校尉,你说什么?” “没什么。” 沈冷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想到当初那一战了。” 他解释了一句,脑子里还是忍不住继续去想,那一战的时候楚军把宁军的一举一动都提前推测出来了,这不是多高明的事,而是宁军只有那么几种可行的战法。 当时宁军把路铺好之后,战兵开始进攻,可是楚军却将圆木从上面滚下来,圆木上泼了火油点燃,宁军为了冲上去损失惨重。 因为坡度比较大,骑兵也根本发挥不出来作用。 “唯一的办法,就是抽调精锐夜袭了吗?” 沈冷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可是这个办法当时宁军用了,从各营抽调武艺好的士兵,在一名将军的带领下夜袭古寨,并且真的爬上了古寨的木墙,可是一百二十精锐中了埋伏,血战到最后一人,尸体被楚军从高高的木墙上一具一具扔下来。 正想着这些,沈冷忽然抬起头看了看,古寨里似乎有一股飘忽的火光迅速的过去,很小,若火把的光,可是高度绝对不是人能举到的,而且飘过去的速度很快。 陈冉也看到了,吓得哆嗦了一下:“这里真的不干净?!” 沈冷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回头低低说了一句:“杨大哥和古乐你们俩跟着我上去,其他人原地等候。” 三个人猫着腰朝着古寨里过去,古乐是督军队的队副,武艺很好,被庄雍分到督军队和杨七宝的经历差不多,所以和杨七宝的关系也极好。 三个人靠近古寨的速度很快,从残缺不全的木墙翻进去,沈冷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古寨中心位置,又指了指左右,然后三个人随即分开,沈冷居中向前,杨七宝和古乐两个人左右迂回过去。 沈冷贴着残垣断壁向前,明明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沈冷似乎依然还能从这闻到硝烟味。 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于是贴着墙壁蹲下来。 两个黑影从他面前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其中一个人似乎是有些不满:“教主也真是的,这种鬼地方会有谁来,每天还要值夜还要巡逻。” 另外一个人哼了一声:“你就闭嘴吧,嘟嘟囔囔说那么多有用吗?该干嘛还得干嘛,再说了,咱们自己人就别教主教主的叫着了,你要是单干你也是教主。” 之前那人忍不住笑起来:“你说这人是真有意思,为什么就分成聪明的和傻的呢?”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过去,沈冷往前面看了看不见什么灯火,然后忽然间就看到之前飘荡过一次的那个鬼火过来了,沈冷立刻低下头,那鬼火在他头顶飘了过去。 伴随着鬼火过去的还有一阵吱扭吱扭的声音,以及一股难闻的煤油味道。 沈冷抬起头看了看,眼神一寒:“装神弄鬼。” 他压低身子往前走,前面就是当初锋城古寨的那座将军府,那一战中这里是最惨烈的地方,最后一批楚军和他们的将军战死在这院子里。 正房看起来保存的还算完好,但是墙壁和厢房都已经坍塌了,沈冷注意到院子里有人走动,交谈的声音都很低,这些人不点灯火,难道在漆黑的屋子里能看到彼此? 正想着,看到两个人进了正房,在门开的那一刻亮光从里面透出来,沈冷这才恍然,这些家伙把窗户都封了,所以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灯火。 没多久杨七宝和古乐两个人也从左右过来,蹲在沈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似乎是一伙歹人聚集处,不过没见到他们有兵器。” “你们两个在这守着,我上去看看。” 沈冷指了指屋顶,然后绕到了厢房那边,踩着断裂的墙壁上到了屋顶,揭开瓦片往下看,屋子里聚集着很多人。 “明天继续分散出去,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附近乡镇那些愚民都已经钻进了咱们的网子里,干完了这一票就转移,这里是江南道与河东道的交界,咱们往西南走去江南道再赚一笔。” 为首的那个人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咱们用了半个月布局,一天收网,估计着明天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来,不过这地方咱们不能丢了,没有哪儿比这更安全。” “大哥,你说那些老百姓怎么那么好骗呢?” “哈哈哈,蠢啊。” “你们懂个屁。” 被称为大哥的那个人说道:“不是他们好骗,而是因为大宁太强盛了,国富民安,老百姓们手里有钱好日子过的舒服就会自己作,若是乱世,谁还有心思信奉鬼神?” 似乎有很多人听不懂,但是没关系,他们跟着大哥有钱赚就行了。 站在大哥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模样秀美的少女,她笑的格外开心:“这地方我爹已经经营了快两年,让人们相信了这里有楚军冤魂,没人敢随便上来......明天我带着一批人,我爹带一批人分头去收银子,然后两批人直接南下,离开这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回来。” “知道了圣女。” “哈哈哈哈,圣女发话,我们这些小喽啰怎么敢不听话。” 少女哼了一声:“在这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出去的时候谁要是坏了事,别怪我不客气,坏了事的人别说分不到银子,我还要把人喂了野狗!” 一群人答应了一声,那个大哥站起来说道:“做这些事大伙儿都是轻车熟路,不会坏事,连轻芽县的县令对我都毕恭毕敬,恨不得把家里的钱财都给我,让我保佑他长生不死。” “哈哈哈,当官的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咱们耍的团团转。” “就是,哪天大哥要是愿意了,让那县令把自己小妾交出来睡两晚,我估计那狗熊县令也不敢不答应。” “不能大意啊。” 大哥摆了摆手:“咱们这些年发展的很顺利,愚民管我叫通神教主,他们觉得我能保佑他们,可是名声不能太响亮,一旦招惹来麻烦就是重罪。” 他抬头看了看屋顶,感觉好像有什么人盯着自己似的。 “散了吧,睡一觉,明天收网。” “是了。” “知道了大哥。” 一群人转身往外走,沈冷蹲在屋顶上大概也猜到了这些家伙是干什么的,他从背后将黑线刀抽出来,脚下猛地一发力,人从屋顶坠了下去。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六章 你是谁 被人叫大哥的中年男人看到沈冷神兵天降一样从屋顶上下来,再看到沈冷那一身大宁战兵的军服,当时就怂了,喊了声快跑是官军围剿,大步朝着外面冲出去。 那个年轻女孩站在那楞了一下,看到沈冷只有一个人后喊了一声:“跑什么跑,就他一个!” 他身边那个老头一把拉住她:“快走吧,一个也得跑,你莫不是骗人骗的久了连自己都骗了,真以为自己是圣女啊。” 少女一把挣脱开老者的手,挺胸抬头朝着沈冷走过去:“我是通神教的圣女,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让厄运降临在你身上。” 砰! 沈冷一脚踹在那少女的小腹上,这一脚把她踹飞出去至少四米,摔在那的时候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外面的杨七宝抬起手往半空打了个信号,然后端着连弩站了起来:“都别动,再往前跑格杀勿论。” 前面那人弯腰捡了块砖头朝着杨七宝砸过来,杨七宝手里的连弩点了一下,弩箭噗的一声将那家伙的小腿射穿,人哀嚎着倒了下去,抱着腿疼的嗷嗷叫唤。 剩下的人吓的全都停住,一步一步往后退。 留在外面的十人队其余战兵上马冲进来,进了古寨之后地势变的平坦,两个巡逻的家伙被战兵直接骑马撞翻。 一群人被战兵逼的连连后退,最终又退回到那屋子里。 杨七宝进门的时候忍不住都乐了,沈冷坐在那个大哥身上,那家伙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 被踹了一脚的少女现在还在地上哎呦,起都起不来。 “通神教?” 沈冷看了看那些人:“说吧,谁先交代一下怎么回事。” 之前要跑的那个老头立刻抬起手指着沈冷屁股下面那个大哥:“都是他,他逼迫我们的,装神弄鬼骗老百姓的钱,他是罪魁祸首!” 沈冷拍了拍那大哥的后脑勺:“教主,你这信徒是个赝品。” 那老头连忙说道:“假的假的,我们都是假的。” 教主趴在地上唉声叹气:“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帮当兵的......老百姓我能骗,书呆子我能骗,就算是这轻芽县的县令大老爷我也能骗,你们这些人太粗鲁了,完全不给人讲道理的机会。” “讲道理?” 沈冷把黑线刀放在他脖子上:“来,我愿意听,你讲给我听听。” 其实这伙人的来路很容易摸清楚,没多久他们自己就交代的差不多了,这个为首的大哥叫王聪西,带着一伙老乡坑蒙拐骗,这些人到了轻芽县之后听说了锋城古寨的事,本来当地就有锋城古寨不安宁的说法,于是开始装神弄鬼,还说什么这是楚军的冤魂要报仇了,唯有信奉他们通神教才能避开灾祸。 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轻芽县的县令大人居然都对他们深信不疑,那可是一个正经的读书人,是前些年科举的一甲进士,做了四年县衙主簿后升为县令。 这些人行事也聪明,先是布施,谁家遇到什么困难他们会主动拿钱出来,然后散布消息说加入通神教每人每个月可以领五个铜钱,是教主向神灵求来的赐福钱,小钱,但是很吸引人。 没多久,这轻芽县里信通神教的人越来越多,半个月之前这些家伙开始散步消息,说楚军的冤魂快要冲破教主所布下的封印了,需要收回当初发给他们的赐福钱来增加教主的神威,为了保护这一方百姓,每个人都要出力,赐福钱里蕴含着神力,每户拿到赐福钱的人再拿出来五两银子,象征着人力,神力和人力结合起来就能彻底封印了楚军冤魂。 当然,这五两银子通神教是不会要的,封印完成之后将会如数返还,非但如此,教主还会再请神赐福,每家得一百个赐福钱,这些赐福钱会变成神钱,放在赐福袋里一个月不要打开,打开后会发现增加十倍。 当然,赐福袋需要收取请愿钱,一个赐福袋五两银子,再加上五两银子的人力钱,交给教主就能获得平安,还能获得神钱,自此之后每个月神钱都会翻十倍。 沈冷听完之后感觉世界荒唐的有些离谱,就这样的事这样的谎言,居然有人信,而且信得还不少。 “把人都绑了吧,这里距离轻芽县也没多远,明儿一早都送到县衙里去。” 沈冷吩咐了一声,手下人把这五六十人的腰带都解了把人绑好串成一串,然后安排人值夜,士兵们轮换休息。 那个少女看起来模样还算漂亮,恶狠狠的瞪着沈冷:“你连女人都打,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砰! 沈冷一脚踹在她嘴上,直接把门牙都踹掉了。 “刚才就应该踢你嘴。” 沈冷摆手让人把她也捆上,然后找了个地方眯了一会儿。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冷带着队伍把人都押进了轻芽县城,一听说教主被抓了,县令大人鞋都没穿好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不要伤了通神教主,他是为我轻芽百姓赐福的神啊,快来人,把教主放了。” 县衙里的捕快帮工学徒弟子一大群人集合起来,还没有冲出去就看到沈冷带着十人队进了门,这些衙役人数更多,可是看到沈冷他们之后就一步一步往后退,这一刻,战兵军人和他们气质气势上的巨大差距就展现无疑。 县令郑长才看到通神教主被打的脸都肿了,一下子失魂落魄:“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 沈冷往前指了指,亲兵过去把县令的椅子拉了过来,沈冷在大堂里坐下:“县令大人,你几品?” 郑长才楞了一下,看了看沈冷身上的军服,连忙垂首:“下官拜见校尉大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急切的说道:“校尉大人快把教主放了吧,不然你会有厄运降临,教主有通天彻地之能,保我轻芽县一方平安,如果不是教主在的话,古寨里的楚军冤魂就要冲出来了。” 沈冷眼睛微微眯起来:“你怕楚军冤魂?” 郑长才微微颤抖着说道:“我是父母官,我得为一县百姓负责,万一......” “没有万一。” 沈冷声音开始发冷:“你身为一县的父母官居然害怕什么楚军冤魂,莫不是忘了锋城古寨里还有同样战死的一万一千大宁军人的英魂在,你不配穿这身官服,不配做这个县令。” “本官是大宁天成八年的一甲进士,大宁正七品县令,你虽是战兵校尉,可你也没有资格没有权力说我配不配做这一方父母官。” 郑长才站直了身子:“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假的。” 站在沈冷身后的古乐往前一迈步:“你-妈......” 郑长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沈冷摆手:“别冒犯了县令大人,毕竟他现在还穿着官服。” 教主王聪西朝着郑长才喊:“这些人都是被楚军冤魂附体了,大人快把他们都拿下,本教主是不忍伤害他们的肉身,不然的话早就以五雷轰顶之术把他们烧成灰烬了。” 陈冉上去一阵大嘴巴:“五雷轰顶,五雷轰顶,五雷轰顶......” 王聪西啐了一口血,里面含带牙齿数颗。 郑长才脸都白了:“你们这些凶徒,来人,把他们全都关起来,这些人已经被凶灵附体了!” 沈冷微微摇头:“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凶。” 他站起来走到王聪西面前,把小猎刀的刀鞘取出来:“我没有权力直接处死你,毕竟我还要遵守大宁的律法,可是我想看看,你这肉身之内到底是不是真有神灵附体,神灵会不会怕我的刀鞘在你脸上摩擦。” 沈冷的刀鞘在王聪西脸上抹了一下,王聪西嗷的一嗓子喊出来:“没有没有,我是骗子......大人饶命,别蹭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 沈冷的刀鞘在他额头上抹过:“原来神也怕摩擦,得让你记住啊,凶灵是什么样子的,你想起来就会怕。” 这一下几乎把脑门上的肉皮整个都给剐下来,王聪西血流满面,那样子无比的狰狞无比的血腥。 郑长才吓得腿都软了:“你们,你们这些被恶魔附体的人,是不得好死的。” “你不该诅咒我们,因为我们的死扛住的是大宁的江山万里。” 沈冷看了他一眼:“刚才我说,毕竟你身上还穿着大宁的官服......那么,现在就把这官服扒了吧。” 两个亲兵狞笑着过去,在郑长才看来这些人确实都是凶灵是恶魔,他连连后退,可是哪里躲得开?他招呼手下衙役阻挡,那些衙役真没人敢动手。 两个亲兵三下五除二把郑长才的官服扒了,沈冷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庆幸,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那个被沈冷踢过两脚的少女充满怨毒的眼睛盯着沈冷:“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砰! 第三脚。 那少女直接被沈冷一脚侧踢踢晕了过去。 陈冉叹道:“好歹也是个漂亮女孩儿,下脚轻些,给些教训就行。” “漂亮女孩儿?” 沈冷看向大堂外面一下子有些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又看了看那被打晕了的少女。 “这个世界上,只有茶爷才是漂亮女孩儿。” 他看向那些衙役:“你们之中有谁还相信这些家伙是神的?” 谁敢承认? “你们之中有谁自始至终都不信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有几个人站出来:“我们不信,从一开始就不信。” 沈冷嗯了一声:“那就劳烦你们一件事,轻芽县属于正兴郡治下,你们现在就收拾下赶去正兴郡,求见郡守大人,将此事原原本本说清楚,这些人全都关进你们县衙的大牢里,包括你们的县令大人,我放一句话在这,谁敢放他们走,我就杀了谁。” 沈冷转身把刀鞘扔给陈冉:“每个人都要剐,让人们以后看到他们的脸就知道,他们是骗子。” 陈冉的手抖了一下:“我来?” 古乐一把将刀鞘拿过去:“我来!” 沈冷看向古乐,古乐一边走一边嗓音发颤的说道:“当年我娘看病救命的钱,就是被一个骗子骗光了,我娘一直到死都相信那一把草灰是神药,能救她的命。” 他朝着那些人走过去,一个一个的剐,一个也没有放过。 站在大堂里的一个衙役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人,若是郡守大人问起来你是谁,我们如何回答?” 沈冷:“唔......我啊,我叫沐筱风。” 说完之后往外走:“我过几天会回来看的,人不在大牢里,我就开杀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七章 新玩具 陈冉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校尉,你干嘛把这好事便宜给了沐筱风?” “好事?” 沈冷笑着说道:“你真以为朝廷命官是那么好动的?我虽然品级比县令高一级,可是军政分开,我无权干涉地方,朝廷追究下来这就是重罪。” “可是,一旦朝廷追究下来不是很容易查到咱们吗?” “是很容易,只要陛下问问庄雍岑征,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是我。” “那怎么办?” 陈冉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这罪有多重?” “杀头。” 沈冷耸了耸肩膀:“最不济也要杀头,因为这件事不在过程有多离谱,而在于影响有多大,朝廷里那些文官哪怕明知道轻芽县的县令做错了,也会疯了一样要求严肃惩处我,因为我开了一个头,一旦陛下不管这件事,文官害怕的是军方的人插手他们的那一亩三分地。” 陈冉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还笑,那可怎么办啊,早知道就别这么张扬了,直接蒙了面把人都打残了了事,比这干净。” “那不是我性格。” 沈冷道:“虽然被查出来会很严重,而且也极容易查出来,可正因为这样反而不会那么容易就查出来。” 这句话说的自相矛盾,陈冉自然理解不了。 “你想想......” 沈冷一边走一边解释:“咱们是为什么出来的?是因为岑征的密令,而这密令的源头在哪?你以为是雁塔书院的老院长?老院长几乎不去理会朝堂中事,多年之前就说过专心教书育人......怎么老院长突然之间给岑征写了一封信?” 陈冉都快疯了:“我球球你了校尉,你直接说吧,你总是问我,我要是有你那个脑子我不也是校尉了吗。” “原因很简单啊,如果我猜得没错,陛下知道这件事。” 沈冷道:“我们去封砚台是去帮孟长安的,孟长安在帮谁?这件事没有咱们看到的那么肤浅,谁知道有多深的水,但既然是秘密前往封砚台,那么陛下若是问起来,岑征自然是不会说是他安排的人,庄雍当然更不会说,因为他理论上应该属于不知情的那个人,他们可以出卖你我,不能出卖老院长和陛下。” “你明白了吗?” 沈冷问陈冉。 “不明白。” 陈冉摇头:“不过看你的表情好像没有我担心的那么严重。” “严重是真的严重,但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只需要做好三个准备就行了。” “三个准备?你快说。” “第一,准备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谁问都是不知道。” “第二,准备好这件事严重起来,你我都得掉脑袋。” “第三,准备好跑路。” 陈冉仔细了想,沈冷这三个准备说了等于没说,也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但陈冉觉得这事绝对不能听天由命,他看向沈冷认真的说道:“要不然咱们回去之后把提督大人绑架了当人质吧。” 沈冷:“......” 此时沈冷他们已经快要出了江南道进入河西道,再往前走大概百里就是河西道和江南道的边界,轻芽县比较小,也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不过挨着轻芽县的东池县就不一样了,东池县是个特殊的地方有些特殊的人。 东池县是信王的封地,就像是云霄城是留王的封地一样。 信王李承乐不管是在政务军务还是人脉关系上都远不如他的兄弟们,用一句大不敬的话来说就是皇帝陛下诸兄弟之中最废物的那个。 或是因为信王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机会继承皇位,所以早早的认了命,吃喝玩乐很少干正经事,可吟诗作赋流连山水之美,就连饱学大儒都称赞他腹有诗书。 他也做的出三天三夜不出青楼的壮举,一掷千金为青楼头牌赎身以至于被满朝文武诟病,总之就是老皇帝最不待见的一个儿子,也是最放心的一个儿子。 信王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这样一直惬意下去,直到他的兄弟自幼就被誉为天才的皇帝李承远忽然驾崩,那个该死不死的老东西沐昭桐点名让他儿子李逍然去长安城,他就知道坏事了。 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那是一件好事。 但李逍然不这么认为,李逍然当时不过八岁而已,虽然年少但已经有了些许自己的想法,当初被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拦在长安城外面那一刻,是他到现在为止都认为最黑暗最屈辱的时刻。 曾经,他距离大宁的皇帝位咫尺之遥。 所以李逍然和他父亲信王李承乐的关系并不好,前者依然没有梦醒,后者则执意要把他的梦给叫醒。 大宁的亲王和别国的亲王不一样,有封地但不许有私兵,一旦被发现的话,那就是重罪,血缘关系都救不了的重罪,当然这重罪就是给血缘关系定下的。 沈冷他们要离开江南道,就必须穿过东池县。 而此时此刻,在东池县似水山下的庄园里,大学士沐昭桐派来的人正在和信王石子李逍然见面。 沐昭桐派来的人叫袁治栋,是大学士府里一个幕僚,幕僚这种职业其实大部分时候都不见光,因为他们本就是在黑暗之中释放自己才华的人。 世子李逍然坐在主位上,如今已经二十几岁的年纪当得起风华正茂四个字,不管是学识还是行事都被人称道,朝廷里的人都说信王那么一个糊涂蛋能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多半是因为他老婆的关系。 这话可不能深思,深思会觉得很龌龊。 李逍然有着李家人天生的英俊相貌,还有他这么多年来严格要求自己培养出来的大家气度,只是稍显有些刻意和做作。 在李逍然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气质儒雅内敛,留着三缕长须,不多言,可眼神明亮,似可一眼看破天机。 这个叫荀直,江南名士,年少时便才名播于天下,后来被皇后请去宫中教导皇子李长泽,在宫中足足五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长安城开始游历天下,在回江南的途中被世子李逍然请来,已有两年之久。 袁治栋客气的说道:“这次来求见世子,主要还是因为大学士的家事,大学士一直都对世子殿下极为尊敬,来之前一再交代我要将大学士对世子殿下的问好带到。” 李逍然笑道:“我与大学士之间无须客气,你代表大学士来,也不用跟我客套什么,大学士有什么想让你说的,直说无妨。” 李逍然当然尊敬得沐昭桐,毕竟那是差一点就把他捧上皇位的人。 “殿下也知道,大学士独子如今就在江南道水师,而且过的不太如意......” 袁治栋将沐筱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李逍然当然明白了沐昭桐的意思,沐昭桐为什么要把儿子送进水师?当真仅仅是为了历练为了镀金?若沐昭桐只有那么浅显的想法,那他怎么可能是三朝元老,文官领袖。 他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文官领袖啊......陛下看重水师,沐筱风从一开始就在水师里,如果,是如果......如果庄雍出了什么大问题,无法继续统领水师,那么沐筱风就是最有可能成为新任水师提督的人。 把水师攥在手里,父子俩就真的是权倾朝野了。 “大学士的意思是,查查水师里那通闻盒是谁?” 李逍然叹道:“虽然我在东池县距离安阳郡也没多远,可是大学士也高估了我,我哪里有能力去干预水师的事,若陛下知道了,我可扛不住龙颜一怒。” 这话,微微有些发酸。 袁治栋连忙说道:“如果世子可以协助我家少爷把控水师的话,那么对世子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 李逍然眉角一挑:“你这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了,我安安分分做世子,水师好与坏与我何干?” 荀直看向袁治栋:“世子殿下还约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不如袁先生先去世子为你安排的住所休息?” 他起身过去,扶着袁治栋站起来,手在袁治栋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先陪世子见客,晚上请袁先生一起吃饭。” 袁治栋立刻就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那我就等荀先生了。” 袁治栋走了之后荀直看向李逍然:“殿下,大学士的要求过分了,还是不要答应的好。” “我知道。” 李逍然哼了一声:“还把我当小孩子,以为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能让我去给他卖命?不过......水师的事确实有几分意思啊,如果沐筱风真的做了水师提督,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问荀直:“先生,他昨天先见了你,对你说什么了?” “应该主要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和沐筱风有仇的那个叫沈冷的水师校尉,这不算什么大事,世子自然可以答应,但是条件得要好,稍后我去见袁治栋,告诉他世子身边有几个人能力学识都没问题,想去京城六部谋个一官半职,大学士若是答应了,这笔生意就不亏。” 荀直道:“让大学士知道我们有能力除掉他想除掉的人,沐昭桐就会把除掉庄雍的希望寄托在世子身上,下一笔生意就可以做的更大些。” 李逍然哈哈大笑:“先生了不起,有先生在我身边,万事不难。”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快步跑进来,在李逍然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李逍然脸色一变:“还有这种事?真是巧了......” 他看向荀直:“轻芽县出了些事,有个水师校尉直接扒了轻芽县县令的官服,把人关进了大牢里,那个校尉自称沐筱风。” 荀直沉默了片刻,笑起来:“从安阳郡到轻芽县,这是要过东池县去长安的方向,这个假的沐筱风,世子应该见见,或许有的玩。” 李逍然微微一笑:“新玩具吗?” ...... ...... 【今日有加更,另外又是新的一个月了,求大家的保底月票,求订阅。】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八章 埋伏 沈冷知道东池县有些不一样,上次去长安的时候也曾路过,不过那时候他带着茶爷和杜威名三个人快马疾行,也没穿军服,所以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信王李承乐是个很特别的人,游戏人间半辈子了,世人皆说当今皇帝能容得下一个曾经差点登上皇位的毛头小子活到现在,是因为这位信王在皇帝登基大典之后于御书房里跪下来哭的一脸鼻涕一脸泪。 陛下念及亲情,而且对这位一直都很自知之明的兄长颇为欣赏,所以就给信王宽了心,告诉他自己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可是,据说世子有些不老实,从几年前开始就聘请江湖上的高手,说是作王府护卫,两年前又聘请皇子李长泽的老师荀直在他身边做事,谁能真的相信他只是请先生教自己做学问。 为了安全起见,沈冷的十人队在将要进东池县的时候停了下来,队伍在城外一片林子里宿营,此时已是日暮,沈冷打算在这休息一晚,然后第二天一早传过去,不进东池县城。 当初在道观里沈先生不止一次和沈冷提起过这位世子殿下,如果他真的还没有死心,那么他绝对不会放松对东池县这一带的控制,轻芽县出的事,沈冷不担心庄雍不担心岑暗,只担心这个李逍然。 世人皆知李逍然对沐昭桐很尊敬,当初大学士差一点把他举到皇帝位,再说就算是现在沐昭桐也依然在皇帝身边是举足轻重的那个,李逍然怎么可能不巴结。 如果李逍然足够聪明,而且对四周情况掌握的很全面,他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抓住沈冷,不管他知道不知道轻芽县扒了县令官服的人是不是沈冷,他都要抓住这些水师的人。 把沈冷他们直接送到朝堂上,皇帝只怕都会被逼的没办法,庄雍刚刚被提拔为正三品将军,手下人私自离队而且还硬闯县衙扒了县令的官服,沐昭桐难道会放过这个机会把庄雍扳倒? 只要庄雍倒了,毫无疑问,最适合做水师提督的人就是沐筱风。 所以沈冷不得不小心,表面上看起来他只是一个六品校尉而已,可肩膀上扛着的不仅仅是庄雍的功名利禄,还有水师的未来。 在林子里布置好了轮换值夜,沈冷找了个比较干燥的地方坐下来把地图打开看了看,东池县南北狭窄东西很长,要想去长安城就得从东池县东边跑到西边,将近三百里,难免不会出问。 陈冉在沈冷身边坐下来:“我眼皮总是跳,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冷瞥了他一眼:“最近是不是没怎么注意生理卫生?” 陈冉:“你什么意思......” 沈冷:“眼皮跳是有垢了吧。” 陈冉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瞪了沈冷一眼:“你皮才长呢,你皮下才有垢呢。” 沈冷笑道:“去睡会吧,后半夜你们几个还要当值。” 陈冉嗯了一声:“那我就在这眯会。” 沈冷道:“你这是睡在娘亲旁边有安全感?” 陈冉:“你说的对。” 沈冷把火折子吹灭,其实这一带的地图他已经记在脑海里,只是再确认一下。 没多久陈冉就陷入了梦乡,这个家伙从来都是心比脑袋大,前边刚说完自己担心的睡不着觉,没多大会儿就打了呼噜。 沈冷把随身携带的毡毯给陈冉盖上,走到远处杨七宝那边,王阔海他们都已经睡了,杨七宝带着五个人值夜,除了杨七宝的一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两个人一组。 有了上次在宁武县李土命被杀的事之后,沈冷就调整了值夜的人数,要求每个暗岗必须是两个人。 杨七宝抬起头看着夜空:“那时候校尉刚刚进水师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大成就,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不敢有的那一面。” 沈冷知道杨七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抬起头看向夜空:“你觉得我足够刚硬不屈服,那是你没有见过孟长安,这次到了封砚台见到他之后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真的刚硬,死硬死硬的那种。” 杨七宝笑道:“校尉似乎对你这个兄弟很佩服。” “不佩服。” 沈冷耸了耸肩膀:“小时候经常挨他揍,就算是佩服我也不能承认。” 杨七宝很好奇孟长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连校尉这样的人都对他那么敬佩,再想到自己总是畏首畏尾,做事之前想的不是自己做的对不对,而是自己这样做会得罪谁...... 就在这时候林子外面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密集,从声音判断最少也有上百骑,沈冷朝着杨七宝打了个手势,杨七宝立刻猫着腰往林子里面冲去把睡着的几个人叫醒。 沈冷找到另外两处暗岗交代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一个人朝着林子外边过去,马蹄声在外面安静下来,紧跟着就是一阵阵驱赶马屁的吆喝声,所以这一瞬间沈冷就确定来的人不是军人。 军人不会这么没有秩序,但不是军人能有过百人的马队,这不正常。 沈冷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挡住鼻子以下,到了林子边上之后蹲在树后边往外看,借着外面的月色,沈冷注意到那些人虽然并没有什么纪律性可言,但这些人的右手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红色的纱巾。 去了一次长安城之后沈冷并不仅仅是只帮了孟长安一次,对于流云会狗篮子和贯堂口这样的暗道也打听的很清楚,手腕上系着红巾,这是贯堂口那些人才有的规矩。 想到水师外面镇子里也有贯堂口的人,沈冷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显然这些人也不打算连夜进入东池县境内,这片林子就是最好的宿营地,他们牵着马进来,不少人嘴里骂骂咧咧。 沈冷向后撤,迅速的回到宿营的地方:“来的人十之七八是追杀咱们的,刚好让我想到了一个明天怎么过东池县的办法。” 陈冉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陈冉,你带两个人把咱们的马牵到林子另外一边等着,没有信号不用过来支援。” 陈冉怎么肯干:“我留下,你让他们去。” 沈冷认真的说道:“这么重要的事,必须你去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打。” 陈冉:“......” 他只好带着两个督军队的士兵牵着所有的战马往林子另外一边走,沈冷把剩下的人叫到一起交代了几句,然后八个人随即分散了出去,依然是两个人一队,沈冷带着古乐悄悄接近那些贯堂口的人。 蹲在草丛里,树叶缝隙里透下稀疏的月光,看不清楚人,但大概可以看清楚位置和距离。 赵峰靠在树上喘了口气,望四周看了看:“李大胆你带几个人在靠近林子边缘的地方值夜,后半夜徐来子你带几个人去换,剩下的人抓紧时间睡觉,明天天亮之前就都得给我爬起来赶路。” 徐来子有些恼火:“追了这么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谁知道那些王八蛋跑到哪儿去了。” “你闭嘴。” 赵峰道:“一路打听着过来,有人看到当兵的就是往这边来了,路线错不了。” 徐来子骂骂咧咧又嘀咕了几句,和其他人一起找地方睡觉去了,这些贯堂口的人在长安城虽然说不上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没受过什么罪,只要看好了肠子就足够了,哪里会像这样马不停蹄的赶路。 沈冷拉了拉古乐的衣服,两个人绕过那些人往林子边缘处靠近。 李大胆其实胆子也不大,他最怕晚上,尤其是这林子黑的更吓人,很多神仙鬼怪的故事都是发生在这样的环境里,越想越害怕,所以拉着你几个手下不让他们离自己太远。 一个汉子靠在树上说话,古乐从后边过去,左手兜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右手的匕首朝着他脖子上一秒三刀。 李大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树那靠着一个人就没有在意。 靠在那的是古乐。 沈冷在不处看到这一幕也楞了一下,不久之前在轻芽县县衙的时候古乐就让沈冷有些意外,当时陈冉不敢拿起沈冷的刀鞘去剐那些骗子,但是古乐却直接上去了,连一息时间的犹豫都没有。 刚才古乐那三刀的速度快的令人头皮发麻,这种狠厉,是性格里的东西。 在李大胆回头的那一刻,沈冷出手干掉了另外一侧的暗哨,在李大胆觉得事情不对劲的时候,沈冷和古乐两个人同时用连弩点射,将剩下的几个人全部放翻在地,迅速过去一人补了一刀,然后同时躺在地上。 林子里边的人听到声音跑过来支援,到了近前,沈冷和古乐两个人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点死了好几个,然后起身就跑。 赵峰从后面追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暴怒:“追!” 几十个贯堂口的人发了狠开始狂追,树林子里本就光线很暗,后面的人只是依稀看到两个影子在前边疾跑,追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了。 就在这时候眼前忽然一阵开阔,居然出了林子! 可是这些人刚追从林子里出来,王阔海他们立刻站起来,端着连弩一阵点射,六个人六把连弩,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九支弩箭射空,前面追出来的十几个人立刻就倒了下去。 沈冷站住不跑了,把黑线刀从背后抽出来转身看向那些贯堂口的人,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 ...... 【看到有朋友留言说这一段剧情有些跳,这一部分其实是专门来点一个未来很重要的配角......古乐。】 【新的一个月了,求大家保底月票,打赏就不用了,大家辛辛苦苦赚的钱,能支持正版订阅我已经感激不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八十九章 也就是三 沈冷在林子边缘侧耳倾听的时候判断追兵有百余骑,交手之后才确定其实只有五十来个人而已,这些人差不多都是一人双骑所以声音听起来让人容易误判。 这并不是沈冷的耳朵有多神奇,长期在军营里训练,水师之中的骑兵队伍大概有五百人的规模,也在同一片校场,沈冷他们训练间歇时候的娱乐就是闭上眼睛判断骑兵冲锋队伍的人数,赢了的会得到一个空头大红包,大概就是谁赢了谁娶妻的时候大家都去随礼,礼金一度加到了几百万两银子,反正是飘着玩的,说呗...... 这个话题险些因为有人说出你结婚我让提督大人给你做伴郎而终结...... 沈冷当时居然还认真的想了想,庄雍那般的人做伴郎自然不合适,做主婚或许可以。 这些贯堂口的人并不是酒囊饭袋,论单打独斗他们可能每个人都不输给一个战兵,当然不是沈冷杨七宝古乐这样的变态,相对于寻常的战兵来说,他们可能还要稍胜一筹,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毫无优势可言,人数上虽然多,可是被演练过无数次战法的战兵看来他们处处都是破绽。 冲出林子之后贯堂口的人被放翻了十几个,此时追兵已经被干掉了近半数,赵峰的眼睛都红了,连夜幕都遮挡不住的红。 沈冷将背后绑着的黑线刀抽出来转身看向那些家伙,眼神平淡,没有丝毫的得意,只是嘴角上微微扬起来的笑带着些许残忍。 战兵,哪一个不残忍? “追杀战兵,贯堂口的人胆子真是大。” 杨七宝刚才听沈冷说了这些家伙是长安城暗道贯堂口的人,对这些收黑钱就什么都做的家伙杨七宝本身就极为鄙视仇视。 赵峰看了杨七宝一眼,很快视线就回到了沈冷身上:“了不起,你居然知道背后有追兵。” 沈冷很坦诚的回答:“不知道,只是你们倒霉。” 王阔海在沈冷旁边点了点头,一脸憨厚:“我作证。” 这话几乎把赵峰的肺都气炸了,他将手里的长刀抬起来指向沈冷:“弟兄们,大家也看到了,这些人知道我们的来历,如果他们有一个活着离开的话,追杀战兵这个罪足以让咱们整个贯堂口灰飞烟灭,你们谁也不能幸免。” 沈冷打断了他的战前动员:“没必要这样激励他们,我一个都没打算把你们放回去。” 赵峰哼了一声:“上!” 将近三十个贯堂口的凶徒一起冲了过来,出了林子之后没有树叶遮挡住月色,所以刀光都显得明亮了一些,在这初冬,每一道刀光都更加森寒。 “标!” 沈冷忽然喊了一声,手下人立刻将背后绑着的短枪抽了出来,一排铁标枪扔过去,冲上来的江湖客又倒下去六七个。 “王阔海!” 沈冷一声暴喝。 绝大部分战兵的背后都绑着三支短枪,唯独王阔海后背上挂着的是一面重盾,这盾牌能有一米六长,不下四十斤,也就是王阔海这天生的牤牛一般的壮硕身体,换做别人背着这么沉重的装备又能坚持多久。 听到校尉喊自己,王阔海一伸手把背后挂着的重盾摘下来,两只手抓着重盾像是一头犀牛一样朝着对面的人群笔直的撞了过去。 沈冷和杨七宝两个人跟在王阔海背后,剩下的人则抓进时间将连弩装满。 砰地一声! 最前面的两个江湖客被王阔海直接撞飞了出去,这巨大的力度之下,那两个人只感觉自己被一座迎面而来的山撞上了。 王阔海重锤一样撞进贯堂口的人群里,沈冷和杨七宝两个人左右出手,刀快的似乎能切开夜幕,当王阔海停下来的时候沈冷和杨七宝已经一人杀了三个。 贯堂口的人终于意识到,就算是这样硬碰硬的交手对方不埋伏,只怕他们也没有几分胜算。 后面将连弩装满的士兵开始向前进击,弓着身子往前走,手里的连弩精准的点射,那些刚刚把沈冷他们三个人围起来的江湖客被射翻了好几个,人数上的优势在一瞬间就荡然无存。 这些贯堂口的人为了追杀沈冷也配备了只有大宁军队才有的连弩,只这一条罪,若是查起来的话可能就会牵连很多人,这些连弩是怎么到了江湖门派尤其是暗道势力手里的? 可是连弩在他们手里能发挥出来的威力和在战兵手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有人开始用连弩还击,可是准度真的没法说,除了一名战兵胳膊上中了一箭之外,再无一个人受伤。 给他们连弩,或许还不如给他们飞镖乱扔。 王阔海将手里的重盾当武器横扫出去,重盾的边缘狠狠的砸在一个江湖客的脑袋上,这一下砸出来的效果就和一铁锤砸烂了西瓜差不多,脑壳瞬间就碎了,里面豆腐脑一样的东西一块一块的飞出去。 沈冷和杨七宝古乐在王阔海的掩护下近战,剩下的战兵在四周以连弩点射,剩下的十来个贯堂口的人没坚持三分钟就全都被放倒。 沈冷收住刀站直了身子,额头上微微有些汗水,此时只剩下赵峰一个人站在那,脸色难看的好像纸一样。 古乐将横刀上的血在一具尸体衣服上擦了擦,眼神依依不舍的离开这尸体的脖子:“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杀这些人是没办法算军功的,挺好的脑袋不能割。 一个十人队的战兵还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在对方没防备的情况下击杀四十几个江湖客这其实算不得有了不起,最起码他们自己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吹嘘的成就。 这些江湖客再凶狠又能怎么样呢?沈冷带着的人,哪一个不比他们身上的杀气重? 如果说这些暗道上的人吓唬老百姓靠的是他们身上那种凶神恶煞的煞气,那么这种煞气相对于战兵厮杀所得的杀气来说,不值一提。 这些看场子出身的暗道高手一瞪眼,寻常百姓会怕,他们若是以这种方式朝着战兵的人瞪眼,战兵就敢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只割头记军功这一句话,有几个江湖客体会过其中的血腥狠厉? 沈冷的人围拢过去把赵峰四面封住,赵峰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的,怪只怪自己对战兵一点都不了解,对沈冷一点都不了解。 说实话战兵看不起他们这些人,他们这些人也看不起当兵的,不少人都说过那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他们觉得当兵的生活远不如自己精彩,然而看不起是要付出代价的,幸运的是这种代价他们每个人只需要付出一次就够了,不幸的是......付出一次就够了。 “打算靠人多?你就这点本事吗?” 赵峰看向沈冷讥讽了一句。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那一地的江湖客尸体,不是很理解赵峰说出来这句话的底气何在。 他指了指那些尸体,赵峰就更难堪了些。 “一对一,你要是个男人就别仗着现在人多欺负人,一对一你杀了我,我死无怨言,靠人多的话,我看不起你。” 沈冷微微叹息:“第一,你在这种时候还在提什么人多人少的事,好幼稚,看起来你比我大十岁有吧,似乎白长了......第二,你死无怨言和你死有怨言对我来说有意义吗?你死了就足够了......第三,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你不配。” 沈冷说完之后忽然笑了笑:“不过,我成全你。” 他把黑线刀戳在地上,然后从皮甲里把小猎刀的刀鞘取出来:“选一个?” 赵峰:“什么选一个!” “选一个你怎么死。” 沈冷刀鞘握紧:“我帮你选好了。” 赵峰骂了一句,然后一刀朝着沈冷的脖子横扫过来,沈冷身子往后一仰,刀尖几乎是擦着他的咽喉过去的。 这一刀不管是速度还是力度,都已经极为强悍。 江湖上哪有什么以柔克刚,只有快和更快,刚和更刚。 沈冷避开这一刀,上半身向后仰的同时翻身,左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两只脚收回然后猛的蹬出去,赵峰一刀横扫出去后正是胸口空门大开的时候,沈冷的两只脚狠狠蹬在他胸膛上。 砰地一声,赵峰被踹的向后飞出去,沈冷追上去后一拳砸在赵峰的小腹上,这一拳的力度几乎透体而出,赵峰的身子都被打成了对折的虾米一样。 沈冷右手握着的刀鞘在赵峰脖子上一扫而过,带下来一大片血肉。 赵峰疼的一声哀嚎,落地之后刀拄在地面上才堪堪站住,另外一只手捂着脖子,血从他的手指缝隙里不断的往外流淌。 沈冷没有追击,而是语气平淡的说道:“我不久之前见过一个被人称为黑眼的家伙,实力比你强很多,最起码可以接我两拳,他告诉我一件事......我在长安城那个废旧仓库里杀了流浪刀的刀首之后,你们贯堂口的人很快就到了。” 沈冷往前走:“我不觉得你们是去瓜分东西的,你们是去支援的,贯堂口和流浪刀背后有什么关系我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说......流浪刀的人都该死,你们和他们若关系紧密,也该死。” 赵峰张开嘴想说话,嘴里一股血涌出来,那样子看起来格外凄惨。 沈冷走到他面前,赵峰还想拼尽最后的力气举刀,沈冷把他的刀直接抓了过来,然后一刀将赵峰的心口刺穿。 “我不是看得起你才和你打,我只是喜欢手刃敌人的感觉。” 沈冷松开手:“你的武艺不如流浪刀的刀首,所以也就是个六......” 想到自己以往低估这个世界武者的实力,沈冷改口:“也就是四。” 想到王阔海的实力,一对一的话哪怕打的稍稍艰难些,最终也会是王阔海杀了这个家伙,所以沈冷又一次改口:“也就是三。” “校尉,现在干嘛?” 古乐看了一眼一地的尸体,还在惋惜那些人头不值钱。 “把他们的马收拢一下,一会儿天亮之后找地方卖了,兵器也卖了,翻翻他们身上带着的银子和银票都收回来,大家平分。” 沈冷叹道:“只是这样做好像有些不太文明......” 一个战兵笑起来:“最不喜欢文明了。” “嗯,闻名不如见面。” “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面分一半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章 最大的希望 安排完了之后沈冷看着赵峰的尸体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有些懊恼:“我果然不是那种精于算计的人,如果是的话会处理的更好些。” 陈冉问:“怎么说?” 沈冷道:“这是证据啊,若是不杀了他的话先绑了派人送回水师大营里去交给提督大人,将来一定用的上,虽然现在也不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可终究不如一个活的人更有说服力。” 十人队有人受了伤,虽然不重,可是长途跋涉难免会出现感染,沈冷自然不愿意手下兄弟出事,所以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改变之前制定的策略。 “马胜!” 沈冷喊了一声,一个亲兵连忙跑过来:“什么事校尉。” 沈冷道:“郑成受了伤,虽然咱们带着伤药可我还是担心出什么意外,交给你个任务,你把郑成送回水师大营里去。” “啊?!” 马胜明显有些意外:“我回去?可是校尉你这次出来本就只带了我们几个,再回去两个,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不只是把郑成带回去养伤,还有件也挺重要的事。” 沈冷指了指那些贯堂口杀手的尸体:“一会儿天亮之后我安排人去买两口大箱子和石灰,把这些人的头都割下来放进箱子里,用石灰盖住,你们两个去找个镖局雇人把箱子送回到水师,必须亲手交给提督大人,还有那些连弩。” 沈冷道:“这些连弩没准就能揪出来一个大案子,到时候咱们总不能被动了。” 马胜点头:“好,属下明白了。” 沈冷又交代了其他人几句,决定多耽搁半日,将这些尸体就地掩埋,人头装进箱子里以石灰埋住,连弩也都藏进箱子里,已是冬天气温已经很低,一路送回水师大营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再有石灰掩盖气味,镖师们有规矩不会随便打开,这些东西也许现在用不到,用到的时候就没准能有很大作用。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沈冷两个手下换上贯堂口杀手的衣服,委托一家镖局将两口箱子送到水师,两个人随镖局镖车一同上路,也安全些。 都安排好了之后已经天色将暗,比预计的时间多耽搁了两个时辰,沈冷又问了个黑市所在把贯堂口的马都卖了,百十匹马狠赚了一笔,直接分给众人,至于兵器沈冷怕流落到那些恶人手里,全都砸断埋了。 这是东池县,县城里的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到李逍然的耳朵里。 沈冷把东西卖了之后让自己的人都回到那个林子里休整,他带着杨七宝和古乐三个人跟踪了黑市的人,那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似水山下的庄园外,等了一会儿被人喊进去。 沈冷他们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在距离庄园不远处的镇子里找了个饭馆随便点了几个菜,若黑市那人回去的话,必然从此经过。 等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那人果然急匆匆的在饭馆外面过去,沈冷起身,杨七宝和古乐两个人紧随其后。 出了镇子之后官道上已经没人来往,沈冷他们追上去把那人直接扣下拽进路边的林子里。 那家伙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看起来吓得不轻,显然没有想到沈冷他们会跟踪自己,被古乐绑在大树上之后已是面无血色。 沈冷问:“为什么去那庄园?” “我......我去哪儿还要向你请示?” 沈冷又问:“那庄园应该就是信王世子李逍然的对吧,如今李逍然是不是就在庄园里。”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沈冷有些遗憾:“我真的不擅长逼供。” 古乐一拳打在那家伙的鼻子上,直接打的爆了一股血,沈冷心里再次震惊了一下......之前没有仔细了解过古乐这个人,毕竟不是他的手下是杨七宝的队副,这个人出手狠,非常狠,做事更狠,杀人也狠,他骨子里有一股好像狼一样的狠劲,沈冷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以后逼供这种事,校尉交给我就行了。” 古乐朝着沈冷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他转身看向那个黑市马贩:“你去向李逍然告密了对吧,看来李逍然一定吩咐过你什么,让你时刻注意东池县不寻常的事不寻常的人,而我们当然是不寻常的人。” 他将刀子抽出来:“我曾经做过一阵子刽子手,就是专门砍头的那种人,我对如何一刀杀人研究了很久,从这里切下去最省力,人头会应声而落。” 古乐的手在马贩脖子后边按了一下:“就是这。” 马贩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喉结上下动了动,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问的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个小老百姓,做点小生意......” “寻常老百姓敢贩马?” 古乐把刀子放在马贩的脖子上,刀刃锋利,无需往下压也足以在那人脖子上切开一条口子,他贴着马贩的耳朵说道:“我们卖给你的不是驽马也不是骡子,你若是常年做这买卖自然看得出来那是可以做战马的牲口,这你都敢买,我猜着一定是为那位世子殿下买的吧。” “这位世子殿下当年差一点就成了大事,现在又私下暗中招兵买马,安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这案子我们交给刑部,你会被诛九族。” 马贩的脸由白转青,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个贩马的,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个生意人。” “你可以不知道,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都没关系,世子买马这事张扬出去,世子死不死我不肯定,毕竟是皇族血脉,你被诛灭九族是肯定的,朝廷不杀你,世子也会灭你满门。” 古乐把刀子抬起来,从马贩身上撕下来一条衣服给他把伤口包扎上:“你跟我们说实话,这件事我们不张扬,你自己也不说,朝廷不知道,世子也不知道,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是最好的选择。” 马贩的嘴唇都有些发紫了,显然是真的害怕到了极致。 “自己考虑,其实你只有四个选择,第一硬扛下去我们在你这什么都得不到于是杀了你,第二我们不杀你世子杀你,第三朝廷杀你......最后一个。” 古乐看着他的眼睛:“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马贩眼睛血红血红的瞪着古乐,恨不得抬起手把古乐掐死。 “你不用知道。” 古乐问:“世子是不是在庄园里。” “是......是!” 马贩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他说让我们多注意一些穿水师战兵军服的人,不只是我,所有藏身在贩夫走卒之中的世子手下都在盯着,只要进入东池县立刻告诉世子知道。” 沈冷听到这心里也算了然,本之前就想到的事,所以倒也没什么吃惊的。 他更好奇的是,古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出身很平凡,确实做过两年刽子手,可是大宁这太平天下,他那两年也未见得真就砍过人头,然而沈冷相信古乐刚才的话是真的,他真的研究过怎么砍头最省力最快。 天生的? 这样的人似乎更适合在刑部廷尉府,穿着漆黑如墨的锦衣行走在黑暗里,而不是战兵里。 “还有什么,不管是不是和水师战兵有关的,只要是这两天庄园里发生的事来过什么人,全都说。” 古乐继续追问。 “别的什么事什么人?” 马贩此时反正也豁出去了,想了想之后说道:“长安城里来了一位袁先生,说是大学士府里的,才到没几天,哦对了......轻芽县里水师战兵的人扒了县令的官服,世子可能就是因为这事找你们。” 古乐笑起来:“你倒是聪明。” 马贩:“自然是你们了,不然的话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大学士府里来了人。” 沈冷看向马贩:“以你的地位,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我......我与庄园里世子身边一个丫鬟相好,她......她告诉我的。” 古乐笑道:“看来你又多了一条世子必杀你的理由。” 沈冷问:“你知道这位袁先生住在什么地方吗?” “就住在庄园里,不过是别院,距离世子殿下住的地方隔着一个荷池,走路过去也不算近。”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世子殿下的客人进了庄园,都会安排在那的。” 古乐看向沈冷:“还要问什么吗?” 沈冷摇头,古乐随即将刀子举起来,那马贩脸色立刻就又变得惨白起来。 啪的一声,沈冷抓住古乐的手腕:“你要杀了他?” 古乐一怔:“难道不杀?” 沈冷摇头:“你说过的,他知道自己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李逍然会是什么下场,李逍然不会容的他活下去,放了吧。” 古乐:“可是......” 沈冷微微皱眉:“嗯?” 古乐叹了口气,一刀把绳子切开:“滚吧。” 那马贩直接就跑了,空气里留下一股颇浓的屎尿臭味。 “古乐。” 沈冷看向古乐:“你是打算以后跟着我了?” “是!” 古乐的回答简单直接:“必须跟着校尉,没有第二个想法。” “为什么?” 沈冷看着他的眼睛:“在督军队不好吗?” “为什么?” 古乐重复了一遍,然后有些发苦的笑了笑:“希望。” 就这两个字。 “什么希望?” 沈冷追问。 古乐看着沈冷的眼睛回答:“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唯有把什么事都做好才有机会改变命运,可是县衙里的刽子手真的能让我成为人上人?不能,永远不能,所以哪怕我把怎么下刀研究的再好也没用,于是我到了水师,水师战兵不问出身,我觉得我行。” “可是,校尉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进督军队,因为我们被欺负,我们看不到希望......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个寻常人,我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专注和狠,对敌人对自己都狠,然而我的出路在哪儿?” 古乐深吸一口气:“大人物们是不屑于用我这样的人的,我也没有那个门路去巴结大人物,而校尉你......是我看到的,对我自己来说最大的希望。” ...... ...... 【看到圈子里有朋友留言说更新时间不稳定,是因为没有存稿,只能是码完一章发一章,以后有存稿了会固定更新时间......】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一章 因为来不及 沈冷站在林子边缘处看着外面的世界逐渐变得黑暗起来,感受着初冬夜风的寒冷,风如刀,却不及话锋如刀。 古乐的话让沈冷触动很大,大到沈冷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所有的拼命挣扎是不是都能换来一个清平天下。 希望。 这两个字道尽心酸。 沈冷不讨厌古乐的这种极端,只是觉得这极端背后有些寒冷,比天气要冷许多。 “古乐。” “嗯。” “你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冷问。 古乐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出来,很多答案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鲜衣怒马?封候拜将?过人上人的日子? 古乐摇头:“不知道。” “做一个让人以你为目标的人吧。” 沈冷转身,在古乐的肩膀上拍了拍:“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决定,想一想那些和你一样渴望出头的人,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勇气,别变成他们厌恶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的?” “你对谁笑,他都不觉得你讨厌。” 古乐忽然间懂了,所以笑起来:“我是狠,但我不毒。” 沈冷也笑起来:“那就跟我去干一件大事。” 古乐问:“校尉要干多大的事?” “我们去把那位世子殿下吓一跳。” “多大一跳?” “一个气蛤蟆那么大。” 气蛤蟆生气的时候肚子会变得很大很大,也许会把自己气炸。 沈冷带着杨七宝古乐三个人离开林子,交代王阔海和陈冉带人做支援,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穿过东池县,也可以绕过去,只要多走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可是沈冷不打算那样做。 “我们还没有到遇到什么困难第一件想的事是去绕开它的年纪,那是日暮老人才应该有的想法,年轻人有这样的想法可耻。” 沈冷背上黑线刀:“不管面对什么。” 夜幕之中,沈冷他们三个人到了似水山的庄园外面,传闻那位被称为妙绝江南的世子殿下聘请了很多江湖客作为王府护卫,而其中一大批人都在这似水山庄里。 世子李逍然被誉为妙绝江南,是因为他做的诗很妙,画很妙,有人说他的风流也很妙,总之哪怕他曾经被称为天下第一大笑话,可现在已经是很多少女梦中最完美的配偶,年少多金且风流,还是亲王之子,多美的一个幻象。 他父亲信王做的出三天三夜不出青楼的壮举,他也曾如此,只不过与他父亲不同的事,他与那青楼头牌姑娘说了三天的佛经,自此之后,那姑娘房中桌案正中便多了青灯古佛,日日诵经,觉得自己干干净净。 这便是妙。 谁都知道大宁皇帝陛下不喜欢这些,哪怕皇后喜欢,内务府的人曾经当着皇后的面把后宫所有这些东西烧了一个火透夜空,只因为皇帝陛下说,赎罪这种事,你诵经一万遍也没用,若是谁念几句经文就会洗清罪孽,那还需要十八层地狱做什么? 你对佛祖诵经万遍,佛祖自然开心,但你对不起的不是佛祖。 你试试对你伤害的人诵经万遍,看看他会不会开心,连对不起都不一定能换来没关系,你说一句善哉就能功德圆满?有人说,越是不干净的人越信这个,因为他们怕。 李逍然不以为然,还是喜欢去说佛,因为佛说有因果。 当年那件事就是因,他在等一个果。 似水山庄里有个水榭,哪怕月下皆是枯叶的荷池也很美,李逍然是个喜欢追求美的人,处处雅致才配得上他。 李逍然也很傲气,也许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细细品味自己的这傲气,才能独享那苦楚心酸,傲是因为当年的耻辱,撑的好辛苦。 在他面前背对他站着一个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比起李逍然那身锦衣差的远了,他脚上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自己纳的,手工很精致,但布鞋就是布鞋,李逍然觉得他这身衣服和自己的衣服相比差距就是楚与大宁的差距。 然而,李逍然心里有些恼火,因为他发现自己在这个人身边的时候那傲气,那尊贵,那身份地位都带不来任何优势可言,这个人只是背对着他,却有一股忽然天成的贵气。 李逍然忽然在心里苦笑一声,觉得自己能理解这个中年男人,谁不是装的很辛苦? “多谢先生肯来。” 李逍然微微俯身:“能请来先生,是我最大的福气。” 中年男人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这荷塘月色太凄寒了些,毕竟已是凛冬,荷池里没了荷花,便没了颜色。 “先生为什么没有带剑来?” 李逍然觉得有些恼火,可还是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哪怕这个中年男人根本没有回头看他那完美的微笑。 “送人了。” 中年男人终于说话,简单的三个字。 李逍然道:“我听闻先生有三柄剑,送出去一柄,可还是有两柄的。” “在世子这里,我用哪把剑都不合适。” 那两把剑,一名承天,一名帝运。 李逍然问:“我前后派人去请了先生五次,每一次先生都不愿出山,这次为什么会来?我只是有些好奇,若先生不方便说......” “我刚才说了。” 楚剑怜转身看向李逍然:“我的剑送人了。” 李逍然不懂。 楚剑怜不需要他懂,剑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或者说传人,楚剑怜还有什么牵挂?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总得做些什么安慰一下病入膏肓依然痴心妄想的老父。 “先生带剑不带剑都一样,世上值得先生出剑的人本就不多,我知道先生才来就安排你做事有些过分,不过有个人我必须要活着抓来,虽然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可他背后的人分量很重,我需要靠这个不入流的人来扳倒那个非常入流的人。” “客宁山下楚家庄,我需要世子殿下能请到的最好的医者。” “没问题。” 李逍然笑起来,觉得楚剑怜身上那贵气一下子就散了,所以他感觉舒服了很多,一个有求于人的人,终究还是会低头...... 而楚剑怜想的则是,终究不过是低头。 “谁?” 楚剑怜问。 李逍然回答:“一个水师的校尉叫沈冷,现在应该就在这东池县内,若我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劳烦先生走一趟。” 楚剑怜微微皱眉:“世子殿下请了许多江湖中人,抓一个校尉而已,为什么非要我去?” “我确实请了很多人,也有很多高手,但只有先生出手才是十成十的把握,我做事,从来连九成九都不要,只要十成必胜的结果。” 楚剑怜嗯了一声,朝着别院那边走过去:“若世子有了消息,派人知会我就是。” 与此同时,沈冷和杨七宝古乐三个人已经从别院那边翻墙进来,这庄园里戒备森严,除了大批的护院之外,还有不少江湖客坐镇,可沈冷他们这三个完全可以称得上最强斥候的人想翻进一个这么大的院子,总是能找到机会。 古乐压低声音问:“别院这么大,怎么去找那个袁先生。” 沈冷看了看远处有两个侍女挑着灯往这边走,他笑了笑,从暗影里走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迎着那两个侍女过去,拦在她们两个面前:“世子让我来请袁先生过去说话,我却不知道袁先生住在哪儿,若是耽误了世子的事怕是要挨骂,能劳烦告知吗?” 那两个少女本被吓了一跳,看沈冷样貌俊朗说话斯文倒也气消了大半,其中一个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沈冷:“第一次来别院?” “嗯,第一次,以后多来几次,便能多见姐姐几次了。” 那侍女脸微微一红:“油嘴滑舌,必不是什么好人......袁先生就住在那边小院子里,就是那棵最大的垂柳旁边的独院,他已经睡下了,你叫的时候轻些,毕竟是大学士府里来的人。” 沈冷忽然想发笑,一个侍女都知道那袁先生是大学士府里来的人,这妙绝江南的世子也妙不到哪儿去。 沈冷抱拳俯身:“多谢姐姐,下次来给你带些桂花糖。” 那少女哼了一声:“哪个缺你几块糖?” 另外一个少女笑着问:“我的呢?” 沈冷笑道:“姐姐你也有,只是到时候别不肯见我。” 少女笑着指了指前边另外一个独院:“我们都住在那边,你来的时候直接把桂花糖送来就是了,怕是要多带些。” 沈冷再次道谢,那两个少女挑着灯走了,身姿摇曳,一个比一个摇曳......比来时摇曳...... 沈冷觉得自己对不起茶爷,而且嘴巴笑的有些僵硬。 杨七宝从暗影处出来,朝着沈冷挑了挑大拇指:“校尉厉害了。” 古乐点头:“厉害了校尉。” 沈冷心说先生教的这些倒也管用啊,怎么先生一直到现在还是单身?又想到那家伙曾经是个风流道士也不知道欠了多少风流债,想着他写的秘籍应该都是亲身经历吧,若是润色一下写成什么艳-情,再请先生站台卖书,应该会赚钱。 沈冷觉得对不起沈先生。 沈冷他们三个就这般明目张胆的走到了那独院门口,沈冷轻轻拍门:“奉世子之命求见袁先生。”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两个人是袁治栋带来的护卫,都是从贯堂口里挑选出来的高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冷几眼,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身上为什么穿的是战兵的军服?” “因为来不及换啊。” 砰砰! 沈冷双拳齐出,骤然击在那两个人的咽喉处,这两个人连喊都没能喊出来就倒了下去,沈冷闪身进了院子,杨七宝守在院子门口,古乐快步跟着沈冷往屋子里面走。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二章 不胜 独院里只有两个护卫,沈冷解决掉这两个家伙后大步朝着屋子里边走,屋子里有人问了一声什么事如此嘈杂,沈冷回答了一声世子殿下有请,那袁先生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声且在外面等着容我穿好衣服。 沈冷直接推门进去,袁先生吓了一跳紧跟着便是一怒:“哪里来的没规矩的下人!” 沈冷把回头把房门关好一脸的认真:“瞎说,怎么就没规矩,我这不是关门了吗。” 他看了古乐一眼,古乐随即一点头大步过去,上去直接捏着袁先生的下巴左右晃了一下然后把下巴摘了。 古乐:“说吧,你来世子庄园是不是要害人的。” 他问完了之后沈冷都愣了:“嗯?” 古乐看了看袁治栋的下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偶有失误。” 他看了看桌子上有笔墨纸砚,指了指那边:“过去,把你来见世子李逍然的目的写下来,都要谋划什么,做什么坏事,一笔一划写清楚......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写,但请你想清楚一件事,我们在你房间里不能耽搁太久,所以我们的耐心一定很有限。” 古乐将匕首翻出来在袁治栋大腿上划了一下,这一下并不深但是很长,袁治栋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发白,眼神里的怒意全都消散无踪迹,只剩下惊恐。 古乐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横着又划了一刀,两刀在袁治栋大腿上划出来一个十字。 “我剥人皮最快的速度是一炷香的时间,从十字刀口一点点掀开往四周剥,只要刀子足够快我也足够快,剥完之后你还活着,能看到自己血糊糊的样子。” 袁治栋猛的哆嗦了一下。 古乐指了指桌子那边:“写不写?” 袁治栋疯了一样的点头,艰难的挪过去在椅子那边坐下来,古乐撕了一条床单把他大腿系住:“我松开之后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流血而亡,自己考虑后果。” 袁治栋颤抖着左手伸出去把毛笔拿起来,刚要写,古乐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按在桌子上,然后匕首噗的一声戳下去将他左手穿透钉在桌板上。 “当我傻的吗?你用左手写字是为了以后不承认这是你写的对吧,你刚才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用右手去捂住伤口,说明你并不是左撇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刚才说了耐心有限。” 袁治栋脸上的肉都在颤抖着,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确实是故意想用左手写字,在大学时沐昭桐手下做幕僚,怎么可能没点心机。 沈冷下意识的看了古乐一眼,对古乐这样敏锐的心思更为赞叹惊讶。 袁治栋看向古乐,握着笔的右手颤抖的几乎下不了笔。 古乐捏住袁治栋左手的小拇指拉直:“千万不要再装了,你没有害怕到写不了字的地步,让你写下来只是为了以后做个准备,万一哪天大学士撕破脸的时候,你的口供用得到,而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老老实实的写完然后立刻赶回长安城,接了自己的家人后悄悄逃离,以后少做害人的事,本本分分过日子。” 袁治栋开始写,但是因为手颤抖所以每一个字写的都很不规矩。 古乐伸手把那张纸拿过来撕了:“有一个字写的不认真,我就切你一根手指。” 袁治栋第一次遇到古乐这样的人,论勾心斗角出谋划策他自认足够聪明,可对方根本不给他耍聪明的机会,只是足够狠,狠到让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想法都没有机会用。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这不过两三百字的口供才写完,古乐看了看后递给沈冷,沈冷也仔细看了一遍:“让他签字按上手印。” 古乐把纸又放在桌子上,一把抓住袁治栋的手在他大腿伤口上抹了一下,这一下疼的袁治栋身体都扭曲了,古乐抓着他的手按了手印:“签上你的名字,袁先生,我猜你不会把自己名字写错的。” 听到袁先生这三个字,袁治栋最后一分侥幸被彻底击溃,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就瘫软在那了。 其实沈冷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袁先生叫什么。 古乐把纸折叠好递给沈冷,然后抬手一个掌刀将袁治栋劈晕了过去。 两个人用棉被将袁治栋包好了,沈冷用左手拿笔在棉被上面写了玄庭两个字,古乐不理解这两个字什么意思却没多问,两个人抬着袁治栋出了房门,沈冷抬眼看了看那荷池水榭。 没多久,被棉被包住的袁治栋就被挂在凉亭横梁上。 两人顺着木桥快速离开荷池,刚到荷池边上就同时停住。 杨七宝在独院那边等着,还在朝着他们挥手,而在杨七宝身后有一个黑影站在那,距离杨七宝很近很近,可是杨七宝显然没有发现什么。 沈冷和古乐对视了一眼,古乐随即将背后绑着的横刀抽了出来。 那人犹如鬼魅一样,到了近处的时候沈冷已经能看到杨七宝脸上的笑,而这就更显得恐怖起来,这说明杨七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危险。 如果那个人愿意的话,此时此刻杨七宝已经成了尸体。 杨七宝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这段日子他跟着沈冷,沈冷也看得出来他的战力不逊于自己,然而现在却被人靠近到了咫尺之遥却没有丝毫察觉。 “七宝,别回头,往前走。” 沈冷把黑线刀抽出来交给古乐,自己举着双手往前走:“让他走,我过去。” 这句话自然不是说给杨七宝听的,直到这一刻杨七宝才感觉到出了问题,他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沈冷刚刚的交代,他回了头。 于是一根手指顶在了他的咽喉上,那只是一根手指,可是杨七宝却感觉那就是一柄无比锋利的长剑,只要对方稍稍一发力,剑锋就会刺穿他的咽喉。 “拿你的刀。” 那人忽然说了一句。 沈冷脚步一停:“什么?” “拿你的刀,不然他死。” 沈冷回头把自己的黑线刀要过来,一步一步朝着那个人走过去,那人收回手指声音很平和的说道:“走吧。” 杨七宝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突然转身,右手从背后抽刀,他的实力很强,非常强,能让沈冷觉得他与自己不相上下足以说明问题。 可是他才转身抽刀,刀离开刀鞘不到一寸,那根手指又到了......手指在杨七宝的脖子一侧点了一下,杨七宝感觉自己脖子里好像被一根铁钎直接穿透,闷哼一声后倒了下去。 沈冷脚下一点往前直冲,杨七宝那缓缓倒下去的身影在沈冷瞳孔里不断放大。 这一刻,沈冷的血几乎都炸了。 出刀,一刀横扫。 那人在刀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才抬起手,却比沈冷更快,他的手指在沈冷的刀锋上弹了一下,沈冷居然稳不住身子往一侧冲了出去。 “太慢。” 那人微微摇头,似乎很不屑。 沈冷连环三刀劈砍过去,那人只是退了一步就让开三刀,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恰到好处,而这避开三刀的同时又能反击出手,虽然只一击,却把沈冷逼的只能退后。 而且他手里没有兵器,只是抬着一根左手食指而已。 “出刀之际想法太多,多便会杂,杂便会弱。” 那人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没有乘胜追击的想法。 沈冷深吸一口气,将袖口挽起来,把小臂上绑着的沙袋解下来丢在地上,沙袋落地发出砰地一声,显然与沙袋大小所应有的分量不相符合。 “铁砂?” 那人眼睛微微一亮,似乎终于对沈冷多了一两分欣赏。 沈冷将沙袋扔在地上后再次出手,这一次的刀快且直接,他的刀法并没有刻意追求角度,也不花哨,每一刀你都能看出来他的目标是哪儿,然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避得开,因为足够快足够重。 “这刀很好。” 那人又避开几刀,再一次伸手在刀身上弹了一下,结果沈冷的身子就再一次被引的往一侧冲出去。 “可任何事都非绝对,你的刀很重,配合你这直截了当的刀法很好,可也有弊端,刀太重,我只需稍稍借力就能让你下盘不稳。” 那人往前上了一步,左手点向沈冷的咽喉,沈冷抬起横刀封住身前空门,可是刀向上抬的那一瞬间,那人手指在刀身上往上一撩,沈冷的刀就不由自主的往上冲起来,控制都控制不住。 然后那根手指就点在了沈冷的咽喉上,一触即停。 那人收回手:“刀法幼稚,人随刀力走,能控制的好刀才怪。” 说完这句话竟是转身走了,沈冷看着倒在地上的杨七宝,眼睛依然血红,咬着牙再次握刀向前。 “不理智,没有沈小松夸的那般好。” 那人身子横移一步就避开沈冷,然后手指连环点出去,在沈冷后背上点了七八次,却不过一息而已。 “性格冲动莽撞,刀法简单粗糙,配不上我徒儿。” 那人微微摇头:“什么时候你的刀犹如你的手臂一样,便算是刀法入门。” 他在杨七宝身上轻轻踢了一脚,杨七宝嗓子里哦了一声后猛的坐起来,看起来脸色发紫,显然是刚才一口气憋住了。 那人却已经飘然而去:“再不走,这庄园里的护卫能把你们三个撕成碎片。” 沈冷忽然间想到一件事,庄园里的护卫到现在都没有露面,难道真的是一群酒囊饭袋?李逍然又不是真的好糊弄,一群江湖高手不可能到现在都毫无察觉。 然后他看向那个人的背影,抱拳一拜:“多谢前辈。” “走吧,下次见面不会再让你。” 那人拉开院门进了一个小独院,正是袁治栋所住的那个独院隔壁。 沈冷拉了杨七宝一把:“咱们走吧。” ...... ...... 【哈哈哈哈,是不是想不到今天有三更?我都没想到啊......】 【月票求一波,订阅求一波,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关注求一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三章 路 李逍然看着手下人把那包着袁治栋的棉被解开,棉被上的字好像一把刀子一样切开了他的自尊,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疼的他心脏一阵阵抽搐。 棉被上只有两个字,玄庭。 长安城十六门,当年他走的是正南玄庭门,在门外被裴亭山那九千刀兵拦住。 “抓住他们。” 李逍然只冷冷的说了四个字,随即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来的时候手脚都在颤抖,控制不住的颤抖。 似水山庄里所有的高手几乎全都派了出去,整个东池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翻一个底朝天。 玄庭这两个字就是李逍然的痛处,那时虽还是少年,可少年人也一样知荣辱。 “楚剑怜呢?” 他大声问了一句。 荀直从外面推门进来,看了看李逍然的脸色,把地上掉落的书册和其他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很规矩的重新在书架上放好。 “楚先生昨夜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说是世子遣他去做事。” 荀直倒了一杯凉茶放在李逍然面前:“前朝大楚的时候,长乐帝突然驾崩,楚上下大乱,最有实力争夺楚皇之位的是长乐帝的长子,也是太子,然后是九子成王,太子主掌东宫,皇帝驾崩后自然是他即位,成王封地远在江南,所以纵然实力不弱于太子也毫无办法。” “就是在太子登基的当天,成王疯了,有人说是气疯的,也有人说是因为父亲过世悲伤过度疯的,可是不管因为什么,疯了就是疯了,然而太子并不相信,派了亲信去江南查证,结果那亲信也是尽职尽责,就硬生生在江南呆了三年,与成王寸步不离,时常还盯着成王的眼睛看......太子交代他若成王装疯,那就立刻杀了,他用了三年时间得出一个结论,成王真的疯了,因为成王连屎都吃。” “新皇年号大正,大正四年初,皇帝终于放松了对成王的戒备,一个连屎都吃的疯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三年来皇位已稳,谁还会帮助那样一个疯子造反......他不杀成王,是不想背上骂名,亲兄弟已经疯了还要赶尽杀绝,不符仁义之道。” “大正十四年初,已经疯了整整十三年的成王起兵,发讨逆檄文,称老皇帝是被新皇毒死的,他要为父报仇所以隐忍十三年,三年装疯骗过了仇人,十年筹备招兵买马,楚大正十六年,成王攻入都城,杀大正帝。” 荀直缓缓说道:“这便是君报仇,十年不晚。” 李逍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这伤疤被揭开如何能不疼?” 荀直坐在李逍然对面:“君之器量,便是天下。” 李逍然嗯了一声:“先生教导的是,只是在家门口被人如此羞辱,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生气也就罢了,人还是要抓住的。” 荀直点头:“如此就好,世子若为天下想,就要先练器量。”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嗷的叫了一声:“不好了,别院失火了!” 李逍然猛的推开门出去,荷池对面别院的火已经上了屋顶,庄园里的下人几乎全都过去了,一桶一桶的提水灭火。 可是人们还在别院那边手忙脚乱的灭火,距离李逍然只有几十米外的房子也起了火,不知道那火势怎么会那么快,没多久窗户里就开始往外喷出火焰。 整个庄园都炸了,下人们根本就忙不过来。 李逍然眼睛骤然发红,气的肩膀都在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在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喊了一声:“诛杀逆贼!” 然后一支弩箭就射了过来,擦着李逍然的耳朵钉在门框上,李逍然的耳朵被切开一条小口,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啊的惊叫一声缩回屋子里。 院子里也不知道出现多少杀手,四面都有人大声呼叫诛杀逆贼四个字,荀直扶着李逍然压低身子回到屋子里,砰地一声把房门紧闭。 庄园里剩下的护卫随即将这间屋子护住,分出一部分出去搜索杀手。 有人朝着天空上打上去紧急联络所用的烟花,烟花炸响没多久,似水山的山顶上那座凉亭附近,有一道粗重的青烟直冲天际。 躲在荷池附近的沈冷朝着似水山上看了一眼,心里冷笑......这个世子果然不老实,居然在山顶设了烽烟。 他打了个口哨,所有人开始撤出庄园,他们到了外面林子里等着,半个时辰之后就有庄园的护卫从外面赶回来,沈冷朝着手下人招了招手,众人上马离开林子直奔官道,一路上马不停蹄,东西长有近三百里的东池县,沈冷他们一口气跑了出去,到了深夜才停下来。 “准备宿营。” 沈冷下马吩咐了一声,看了一眼笑了大半段路的陈冉:“吃了一肚子的风,还能笑得出来?” 陈冉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家都说我是个直肠子。” “怎么说?” “直肠子通风快,笑了一路怎么了,我屁多。” 沈冷:“以后再也不夸人是直肠子了。” 陈冉越是回想起来就越是忍不住笑:“本来你说把世子气炸的时候我想了许久该怎么做才行,后来听说只是打了那个袁先生一顿,想着这样怎么可能会把世子气炸?等到回去烧了庄园的时候才明白啊,校尉你肠子一定不是直的,全是弯弯绕。” 沈冷学着沈先生的语气:“请尽量尊重我,毕竟我是校尉。” 陈冉肃立行礼:“是的校尉!” 然后哈哈大笑。 分派了人手轮换值夜,沈冷把毡毯从马背上解下来铺在草地上躺好,越往西北走天气越冷,晚上宿营的时候纵然把毡毯裹紧了还是抵御不住夜风,沈冷开始反思自己,很多事情都还是不能提前准备妥当,竟是忽略了北方会更为寒冷这样明显的事。 王阔海和杨七宝带着人守第一班,陈冉和古乐两个人在沈冷身边坐下来,古乐忍不住问了一句:“校尉,事情是不是闹的有点大?烧了世子的庄园,这事若是追究起来怕是提督大人都不好为咱们遮掩。” 沈冷笑着反问:“你审问的时候心思那么灵活现在怎么变得轴了,我问你,谁来追究?” 古乐仔细了想,然后扑哧一声笑了:“是啊,谁来追究。” 世子李逍然就算想追究,信王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难道会任由他继续胡闹下去?况且,李逍然也没那么傻。 地方官府肯定是会很快过来人慰问一下,问及庄园为什么起了火,多半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小心而非进了刺客。 沈冷他们放火的时候大喊诛杀逆贼,这四个字,李逍然最怕让别人听到。 而且这件事,李逍然甚至不敢让朝廷知道,那庄园建造占地太大,虽然这是信王封地,可真要是细细的追究起来便是违制,这也是一条重罪。 再者说,皇帝难道真的这么多年都对李逍然不闻不问?东池县里,指不定有多少皇帝的人死死盯着,这件事如果李逍然不闹还好,若是闹起来,皇帝有的是理由把他办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古乐随即踏实下来:“原来大人物们也那么多的破绽那么多的禁制,谁也不能为所欲为。” 沈冷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李逍然不会追究什么,真要是追究起来,咱们手里有大学士派人来的证据,大学士难道想不到这一点?恰好他派来的袁治栋在庄园里,他会比李逍然更急。” “睡吧,明天一早赶路,已经耽搁了太久。” 沈冷闭上眼睛,脑子里一会儿出现茶爷一会儿出现孟长安,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延误了,距离封砚台还有一大半的路程,去的晚了如果孟长安已经出了意外的话,那该怎么办? 想的越多睡意就越浅,沈冷等到陈冉他们睡着了,索性起来去把王阔海杨七宝他们两个换下来休息,靠在大树上看着夜幕笼罩的大地,沈冷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事。 有两件事沈冷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第一件事,流云会的大当家为什么送那么大的一份礼给他,一万多两银子,在大宁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足够让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过的会很好。 第二件事,雁塔书院的老院长为什么要通知自己去封砚台,如果仅仅是因为知道他和孟长安关系好的话,那这根本不是最好的选择,以老院长的人脉资历,随随便便就可以寻找更多的人比沈冷更快的赶到封砚台去。 而这两件事,隐隐约约似乎都涉及到了更高层次的人。 当今陛下。 可是沈冷并没有太多的信息,所以无法推测出更多。 而与此同时,在北疆苦寒之地,一队几十人的斥候队伍再一次进入风雪之中,他们悄然越过了大宁和黑武国的边界,这些人身上披着厚厚的白色大氅,战马上也包了白色棉甲,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战兵大营驻地,得到了消息的裴啸冷笑起来:“这应该是几百里地图最后一次探索了,这次之后地图就能绘制成型,孟长安,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转身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大宁疆域图,最终视线停留在某个位置:“这次他们是靠近封砚台出关的,真是上天给的最好机会,那地方大战之后便一片荒芜,多年来无人敢轻易靠近......” “癸巳” 他喊了一声,亲兵队正,也是他从裴家带出来的亲信癸巳立刻过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想办法把孟长安的行踪泄露给黑武人知道,召集我带来的所有亲信随我去封砚台等着,那是数百里内唯一可以避险的地方,黑武人追的急,孟长安只有进封砚台一个选择。”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谁也别想拦着我,东疆的大将军只能是我的,必须是我的!谁拦在我这条路上,谁就死。”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四章 帮我个忙 风雪夜里,大约三百精骑离开了大营朝着西北方向而去,这一标营骑兵刚刚从后营出去不久消息就到了将近郭雷鸣的耳朵里,他本就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只等着裴啸带人离开。 “孟长安,希望你的命足够大。” 郭雷鸣看向自己的亲兵:“去给大将军报信。” 亲兵队正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是什么事,他跟着郭雷鸣多年,将军什么事多半不瞒他,见将军脸色肃然,这亲兵队正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孟校尉会不会出事?” 郭雷鸣脸色一变:“你不该问的。” 亲兵队长垂首,转身往外走。 “若他死了便是天道不公。” 他听到将军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天道不公?” 亲兵队正有句话想说而不敢说,孟长安的生死,关天道什么事。 第三天的中午,正在吃饭的铁流黎得到裴啸出营的消息,他放下碗筷沉思片刻,起身到墙壁上挂着的地图前仰着头仔细看了很久,然后转身吩咐:“去给武新宇传令!” 茫茫一片雪林之中,孟长安蹲下来捧了一把雪啃了两口,回头看了看自己带出来的这数十名精锐,皆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挖雪洞,今夜就在这住下。” 明明才到下午,斥候们都有些意外,其中跟了孟长安一段日子的老兵最了解校尉大人的脾气,怎么会这么早就让停下来休息了?按照制定好的行程,距离他们要探索的地域至少还要走上五六天。 可是军令就是军令,所有人下马,开始用横刀挖出来雪洞,这苦寒之地风雪若是下来就没个完,唯有躲进雪壳子里才能保命。 “咱们已经出来一百二十里了。” 孟长安把自己手绘的地图打开看了看,这地方曾经走过一次,再往前走不到二十里有个黑武人的小镇子,不过那里的百姓却清一色都是狼厥族的人,黑武国最大的民族叫做鬼武,他们的图腾是月亮,所以又被称为黑武人,鬼月人。 狼厥人在黑武国的地位极低,他们曾经是大宁域内那片草原的游牧民族,当初楚军北伐攻入草原,狼厥人一部从草原逃离出来归顺了黑武。 当初黑武人许诺了很多好处他们才来,可是到了这地方才发现根本就得不到许诺之中的东西,甚至沦为低等奴隶。 当初有近七十万狼厥人北逃进入黑武,如今六百多年,狼厥人不过百万多些而已,这么久人口增长如此缓慢,只是因为每隔几年黑武人就会把狼厥人的青壮年男人抓走一批,说是作劳工,实则全部处死。 就这样被恐怖镇压了数百年,狼厥人已经变得麻木,又或者是用麻木掩藏住他们的仇恨。 大概一百多年前,狼厥族首领科克达木秘密策划率领部族南归大宁,甚至已经派人和大宁北疆边军联络好,结果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黑武国汗皇随即下令对狼厥人屠杀三天,三天至少四十万狼厥人惨死。 自此之后,狼厥人便被分裂,一部在黑武国南疆这苦寒之地为戍边奴,他们负责为黑武国边军提供粮食, 牛羊,甚至是女人。 上次到那个小镇的时候孟长安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当时走的匆忙所以没来得及细想,回去之后思虑了很久,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应该是遗漏了什么。 “瞿雄。” 孟长安回头喊了一声,斥候队正瞿雄随即快步上来,他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强壮的好像一头虎豹,他身上有一半狼厥族血统,父亲是宁人,母亲是狼厥族人,或许正因为这样,他在军中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然而不可否认的事,瞿雄的能力在北疆所有斥候队伍里都能排进前列。 “什么事校尉。” “咱们一路走过来,树上那些痕迹你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了,像是狼厥族文字。” “你能认出来吗?” “不能......卑职自幼学习的是大宁的文化,不只是卑职,现在整个留在草原上的狼厥族人,还能认出来几个狼厥文的人也不多了,从楚时开始狼厥人逐渐适应中原文化,即便是现在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只怕也认不全。” 孟长安点了点头:“带你的十人队跟我上去再看一眼,上次过的那个村子总觉得不对劲。” 瞿雄连忙招呼自己的十人队,每个人带上差不多两个人分量的装备出发,二十里的雪路极为难走,到了镇子外面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黑。 孟长安取出来千里眼往哪边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之后把千里眼递给瞿雄压低声音说道:“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不对劲了,你发现那镇子里有些特别的情况吗?” “卑职没有看出来。” “炊烟。” 孟长安道:“哪有一个镇子里所有人家同时做饭的道理,就像是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同时点燃了柴火一样,老百姓自然不会每一家都在固定的时间吃饭,你想想什么人会这样?” 瞿雄脸色一变:“军人!” 他举起千里往镇子那边又看了一会儿,果然如校尉所说,所有人家的烟囱都在冒烟,这确实不合常理。 “校尉是说,那村子里藏着一支黑武人的军队?” “黑武人和我们想的何尝不一样?大宁的战兵梦想着有朝一日踏破黑武,黑武国的人也恨不得立刻就能拿下大宁的锦绣河山,这边境藏军的事,黑武人不是干不出来,而藏军的目的只有两个,第一是准备迎战,第二是准备进攻。” “咱们没有进军的计划。” 瞿雄眼睛骤然睁大:“黑武人要对大宁动武?” “我带着你们在黑武人的地盘上绘制地图,怕是黑武人也在这么干,虽然边境上咱们巡查严密,可难免会有漏网过去的......” 孟长安沉思了一会儿:“把你黑线刀给我,再给我几个弩匣。” “校尉你要一个人过去?!” “十人队目标太大了。” 孟长安检查了一下装备,握了一把黑线刀背了一把,挂了两把连弩,带了多一倍的弩匣压低身子冲了出去:“等我信号。” 孟长安小心翼翼靠近镇子最外面那排房子,这镇子修建的非常规整,这也是疑点之一......他悄悄靠近门口,用黑线刀撬开门闪身进去,正房里非常安静,厢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声音非常低,低到也许屋子里的人需要距离很近才能听得清彼此说什么。 孟长安见厢房的房门虚掩,他靠过去把门缝推的稍稍大了些,能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狼厥族的女人正在做饭,屋子里有一股血腥味,一个看起来很壮硕的狼厥族年轻男人正在磨刀,应该是新杀了一只羊。 孟长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这些什么,可是语速太快根本听不明白,他特意学过几句狼厥族的话,可这会才发现没有什么意义。 突然那个年轻人把手里的刀子扔在一边,快步跑过去从滚烫的锅里抓了一块肉骨头出来,拼了命一样的撕咬起来,那两个女人一瞬间吓得面无血色,扑过去跟他争夺,不远处一个正在收拾羊皮的年老突厥男人也冲过来抢。 断断续续的,孟长安听出来几句。 “羊是我们养的,凭什么一口都不许我们吃?” “你是想死吗?” 那个年老的狼厥族妇人终于把那块肉骨头抢了回去,发现已经缺了一口,硬是不敢放回锅里面,老者过来用刀子把肉骨头上咬过的痕迹削掉,这才把肉骨头放回去。 掉在地上的残渣都被那年轻人捡起来塞进嘴里,像是在赌气。 奇怪的是,他们这一家四口争执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哪怕已经急红了脸,声音依然刻意压的非常低。 孟长安隐约猜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后忽然推门进去,那四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年轻男人张开双臂把家人护在身后,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多。 “嘘!” 孟长安把黑线刀放在一边,示意自己不会伤害他们。 “宁......宁人?” 就在孟长安想不到该怎么沟通的时候,那狼厥族老者忽然说了一句中原话,虽然语调奇怪,但听得很清楚。 “对。” 孟长安松了口气回身把房门关好:“你们这个镇子里是不是藏了黑武人的军队?” 那老者还没说话,年轻人扑上来两只手抓着孟长安的胳膊格外激动的说了一大堆,然而孟长安依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他说的太快了。 “你快走吧。” 老人忽然跪了下来:“你会害死我们一家人的。” 孟长安伸手把他扶起来:“说不定能救你们......跟我说说这镇子里什么情况。” 老人下意识的看了看正房那边,不过视线很低,不是看的屋子里面,更像是看着房子下边似的...... 孟长安忽然反应过来:“正房下边有地窖?里面是黑武人的兵?” 老人点了点头:“快走吧宁人,我们不想死。” “有几个?” 孟长安问。 老人颤抖着回答:“十二个......每户都差不多。” 孟长安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规模不大的镇子里藏了不下于两千黑武国士兵,如果附近这些镇子都有藏军的话,总兵力应该不低于四五万,如果大宁的边军按照自己之前绘制的地图进军的话,一定会吃亏。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房那边,又看了看那一锅肉:“想不想回大宁草原上生活?顿顿有肉。” 那年轻人看向自己父亲,老人颤抖着翻译了一遍,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孟长安身前不住的磕头,抬起头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孟长安把他扶起来:“帮我个忙,我带你们回家。”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五章 纵穿 孟长安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那几个狼厥族的人不要说话,他看着那个老者尽量语速放慢的问:“那些黑武士兵一般时候是不是不会出来。” “天快黑了,他们就不出门,白天的时候也会偶尔在附近转转。” 老者此时稍稍平静下来一些:“宁人,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孟长安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我要带你们走,不可能不惊动这里的黑武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都杀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好像在说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这般稀松平常的事,可那是两千精锐的黑武边军。 老者脸色一白,紧跟着想到了什么:“你带来了宁人大军?” 孟长安摇头。 老者追问:“那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不到七十人。” “不到七十个人?” 老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宁人,你只带来七十个人,这里有至少两千黑武人,你居然想把他们都杀了?” “不是没有可能。” 孟长安道:“我告诉你们我带了七十个人,但你们不能告诉别人......现在你们两个女人留下继续做饭,你们两个男人悄悄出去到附近人家去说,就说我带来了宁人的大军,要将这里的黑武人一网打尽。” “可你真的只有七十个人啊。” “是。” 孟长安把老者拉过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七十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你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 老者听完之后脸色煞白:“你......你是疯了吧。” 孟长安摇头:“我当然没疯,这里距离大宁边界只有一百二十里,我能带人进来就能带你们出去,这镇子里粗略估计有大概四五百狼厥人,走快些,一天一夜就能进入大宁北疆,如果你们不想跟我走,就当我没有来过,我现在就离开。” 老者连忙点头:“你快走吧。” 年轻的狼厥男人抓住他父亲的手不住的问,老者显然是解释了一下,那宁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过来抓住孟长安的两条胳膊使劲儿点头,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 孟长安看向那老者,老者似乎已经害怕到了极致连表情都有些呆滞,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疯狂,居然打算陪着这个可怕的宁人一起疯。 “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有八分把握。” 老者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咬着牙点了点头,把两个狼厥族的女人拉到一边说了好一会儿,那两个女人听完之后吓得脸色也白了,一个劲儿的摇头,而那年轻狼厥男人则冲过去挡在她们两个身前,看起来极为坚决。 老者走过来说道:“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去做,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长生天会降罪于你,神雷会把你劈死。” 孟长安嗯了一声:“你只管信我就是了。” 老者和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拉开门出了院子,出去之后就开始狂奔,似乎被什么恶鬼追着一样。 孟长安离开厢房,到门口那把带着的红布抖起来来回晃动,远处林子边缘雪地上趴着的十人队在瞿雄的带领下快速过来。 孟长安让那两个妇人把做好的饭菜端过去,他带着十人队在正房门口两侧埋伏,那两个妇人走路都在打颤,端着菜碗的手颤的一路洒出来汤汁。 等那两个妇人进去之后孟长安打了个手势,瞿雄和几个斥候随即跟了进去,年老的妇人掀开地面上的一个暗门,里面传来一阵笑声,也不知道那些黑武人在说些什么。 老妇人回头看了孟长安一眼,孟长安朝着她点头,那老妇随即朝着里边喊了一句,随即传来黑武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孟长安的手猛的往下一压,几个斥候随即冲了下去,手里的连弩不停的点射,毫无防备的黑武人就算再强壮也没有意义,出来接菜的几个人瞬间就被放翻。 孟长安将黑线刀抽了出来直接跳进地窖里,没多久就拎着带血的黑线刀出来,蹲在门口微微喘息了一会儿后看向那两个妇人,指了指里屋,那两个妇人连忙躲了进去。 “校尉,怎么回事?” 孟长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瞿雄的眼珠子都快睁出来了:“啊?!那可是差不多两千人啊,咱们只有十二个人。” 孟长安把刀上的血轻轻擦去:“可杀。” 瞿雄道:“那些狼厥人未必靠得住,只要有一个人出卖咱们,只怕走都走不了的。” “我给了他们希望。” 孟长安一摆手:“分开行动,回去一个人把队伍带过来,剩下的人跟着我走。” 瞿雄心说罢了,这一票要是干好了,自己可以吹嘘一辈子! 一个斥候快速的离开,剩下的人跟着孟长安就蹲在这小院门口,等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狼厥老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看到孟长安后打着颤说道:“我们去了几家,把人发动起来再悄悄去告诉其他人,现在镇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孟长安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瞿雄:“吹角!” “啊?” 瞿雄都愣了:“吹角?进攻?” “是!” 孟长安站直了身子:“吹角!” 挂着牛角的那个斥候随即爬上屋顶,然后仰头吹响了号角,呜呜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每家每户院子里都站着人等着那号角声,当角声响起之后没多久,就听到附近一阵阵发泄般的怒吼,然后就有房子陆续开始冒烟。 狼厥老人抓着孟长安的手:“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我儿子野括台带走,让他替我们去看看草原,看看家乡。” 孟长安一点头:“一个都死不了,我会把你们都带回去。” 大概一炷香之后,整个村子几乎都被大伙吞噬了,那些战斗力凶悍的黑武人几乎没有人能冲出来,狼厥人在这一刻把内心深处的仇恨全都释放出来,他们将地窖的出口用东西压住,然后把房子点燃。 仓促收拾了一些东西的狼厥人开始往外跑,四五百人男女老幼都有,站在林子边缘处看着那被大火吞噬的家,每个人脸上却都没有悲伤,野括台忽然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后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来。 就算大火烧不死那些家伙,他们也会被浓烟熏死。 瞿雄看向孟长安,发现校尉大人站在那脸色居然十分平静,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校尉!” “嗯?” “我们刚刚干掉了将近两千黑武人!两千啊!” “唔......” 孟长安把地图展开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我们不能按照原路返回......黑武人很快就会发现大火,用不了多久骑兵就会追上来,我们带着几百狼厥人走不快的,一百二十里,我们最多走上五分之一就会被追上。” 瞿雄的心往下一沉:“那怎么办?不然......” 孟长安摇头:“我说过要把他们带回大宁去的,就一定要带回去。” 瞿雄:“校尉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我们去封砚台。” 孟长安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黑武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往更远的方向走,而且在那边有人接应我。” “封砚台已经被废弃了,怎么会有人接应?” “回头我再跟你说。” 孟长安把地图收起来:“差不多有五百里远,穿过密林的时候危险不大,但有大概五十里长的一片雪原没有遮拦,只要我们不在雪原上被黑武骑兵撵上就能进入封砚台,那里虽然被废弃,但城门城墙都还在,就算是接应的人马没到我们坚守几天也不是问题,点燃烽烟,咱们的铁骑两天之内必然赶到。” 瞿雄一咬牙:“反正已经做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孟长安点了点头:“你留下两个人在这等咱们的人,他们有马能追上来,咱们带着这些狼厥人往西南走......人到了之后让他们骑着马往回跑一阵,然后再找我们回去,地上留下咱们往东南去的痕迹。” 他说完之后揉了揉眉角:“黑武人好糊弄,可我们糊弄不了雪原。” 雪层再硬,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就这样,孟长安带着六十几个斥候在黑武人的疆域内开始了五百多里的长途跋涉,这五百多里的路线就好像在一个一个的狼群缝隙里穿过去似的,稍有不慎就会被狼群发现......这是边疆,黑武人在这一带布置了重兵。 幸好这里大片大片都是树林,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开始的四五天虽然走的提心吊胆,但这一段路孟长安都走过,所以完美的避开了黑武人的军营和哨卡,可是剩下的路,孟长安也很陌生。 就在他们走了三天之后,一个身穿铁甲的黑武国将军带着千余骑兵往东南追了很远后终于意识到山岗了,然后开始折返回来,仔细的勘察林子里的脚印,发现痕迹之后开始纵马狂追。 年轻的黑武将军骑马上了一个高坡看向远处,连绵不尽的树林本来是黑武国最大的防御屏障之一,可是现在却让他格外恼火。 “将军,他们居然敢往西南方向走。” 他的亲兵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从马蹄印判断敌人最多只有七八十骑,居然如此猖狂。” “应该就是那个人。” 年轻的将军名叫辽杀狼,曾无数次与宁人交过手,他本以为在这一带自己唯一的对手是那个叫武新宇的宁人将军,两个人激战七次,七次不分胜负,可是现在看来,那个他没有看清过长相的宁人更让他有斗志。 那个家伙已经不止一次进入帝国疆域内了,来无影去无踪,上次好不容易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亲自带着骑兵追上去,可是最终还是被那个人逃了。 “我不管你是谁,这次你不会再能逃掉。” 辽杀狼从高坡上冲了下去,千余精锐的骑兵跟在他身后,贴着地面的乌云一样往前席卷。 几天后,终于到了那至少五十里一马平川的地方,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那数百已经精疲力尽的狼厥人,眼神里都是担忧。 速度太慢了。 就在这时候留下来断后的几个斥候纵马赶上来:“校尉,追上来了。” 一个斥候脸色微微发白的说道:“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十里就会被追上。” “多少人?” “看不清楚,应该不下数百骑兵。” “打的什么旗号?” “飞熊。” “呼......” 孟长安沉默片刻:“让他们跑起来,不想死的话就跑起来。” 他骑马冲上附近的高坡往来时方向看,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已经压了过来。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六章 校尉威武! “瞿雄!” 孟长安回身喊了一声,瞿雄离开催马过来:“校尉有什么吩咐。” “带你的十人队保护那些狼厥族人继续往前走,剩下的五个十人队都跟我留下。” 瞿雄立刻说道:“卑职愿留在校尉身边,请别的队正带人保护狼厥人继续南撤。” “走。” 孟长安脸色平静的说道:“你应该了解我的,做出任何决定都有依据,你虽然不认识几个狼厥文字,但语言交流上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不喜欢有人耽误时间,战场上的每一息都事关生死。” “校尉!” “什么时候我的同一个军令需要下两次了?” 瞿雄一咬牙:“我的人,跟上来!” 十人队分散开,在那数百狼厥人四周保护不断催促,知道后面有黑武人骑兵追上来,这些本已经精疲力尽的狼厥人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开始发足狂奔。 他们是一族之人,可这是一场淘汰赛。 老弱妇孺开始落后,那些年轻人男人们跑到最前边。 孟长安伸手从亲兵那接过来铁胎弓,足有三石半的铁胎弓,拉弓,弓如满月,箭去,去如流星。 噗的一声! 跑在最前面那个狼厥族年轻男人被一箭射穿了后心,整个人往前扑倒,在这之前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女人发足狂奔。 “让青壮年轮流背上老弱和孩子,不听话就杀。” 孟长安收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在远处那越来越近的一道黑线,这片雪原足够平坦足够宽阔,马队椅子拉开往前疾冲,犹如大海浪潮席地而来。 “列队。” 孟长安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防御阵型!” 亲兵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不。” 孟长安将马鞍一侧挂着的长槊摘下来往前一指:“冲锋。” 亲兵都愣了:“校尉,看队伍规模黑武人骑兵差不多有四五百人,而且还是飞熊军。” “不是大威天狼就不用放在眼里。” 孟长安依然像个木头人一样说话,可那不是麻木,只是一种平静,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大威天狼,黑武人骑兵精锐之中的精锐,黑武国唯一可以和大宁北疆重甲铁骑对抗的骑兵,这支骑兵是从整个黑武帝国所有军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一部分是萨克人,一部分是鬼武人,一部分是蛮都人,每一个都极为凶悍而且杀人如麻。 传闻大威天狼一共只有一万人,分成九个营,不久之前孟长安见识过大威天狼的实力,他带着最好的斥候被追了三百里,减员三分之一,如果是大宁寻常的骑兵与其交战的话,怕是更没有胜算。 幸好孟长安他们虽人少但马快,毕竟负重没有铁骑重甲那么沉重。 后来孟长安打听过,追他的那支大威天狼是阵字营,领兵的将军叫辽杀狼......武新宇将军提到这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用到一个词,叫做穷凶极恶。 那是一支被训练成了杀人机器的骑兵,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情感,只懂杀戮,他们杀人的时候才不会去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铁蹄向前,阻挡在前边的任何人任何东西都要踏碎。 大威天狼九字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武新宇将军是个狠人,当初大宁诸军大比夺冠,被誉为年青一代十大新秀,有人说十大新秀以他为首,有人说是北疆另一位年轻将军海沙,还有人说是南疆大将军石元雄的儿子石破当,由此可见武新宇的实力有多恐怖,连他都觉得辽杀狼难缠,可见此人必十分可怕。 大宁诸军,四疆四库,十九道战兵,每三年就要有一次全军大比在长安城举行,这是大宁的盛事,历代大宁皇帝陛下都会亲自出席。 前年诸军大比的夺冠者名为彭斩鲨,榜眼为谢折,探花为高小美,一个名字很特别的男人...... 可是这三个人没有人被评入年青一代十大新秀之中,彭斩鲨极不服气,发誓说下一次大比还要参加。 大宁十九卫战兵四疆四库,十大战将十大新秀,水师提督庄雍便是十大战将之一,十大战将之中唯一被称为儒将的人。 孟长安说,对手不是大威天狼就不用去担心什么,哪怕是同样在黑武骑兵之中素有凶名的飞熊军也一样不值得去担心。 看来更后面的追兵是重甲大威天狼,速度上比轻骑慢了不少,所以大威天狼分派轻骑斥候提前赶到这一带黑武边军之中,让飞熊军先行阻拦。 “列阵。” 孟长安吩咐一声。 亲兵看他一眼:“什么阵法?” “冲锋。” 孟长安的话似乎从来都那么少。 “持槊。” 孟长安将自己的长槊微微扬起,五个十人队的斥候同时将配槊从马鞍边摘下来,微微上扬,角度近乎完全一致。 长槊造价极高,只有他们这些斥候才会配备,寻常骑兵只配备横刀和造价低不少的缨枪。 “锋矢,正中。” 孟长安催动坐骑缓缓向前:“杀!” 骤然加速,那战马一声嘶鸣,连它的叫声之中都透着一股子狠厉。 孟长安带着的六个十人队并不满员,现在麾下这五个十人队加上他自己不过五十二人。 对面至少五百熊骑,十倍的数量。 可是这五十二个人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他们战之前可能会去想实力悬殊应不应该打,然而从军令下达的那一刻起,这些年轻人就再也不会去想其他的事,唯有冲锋! 孟长安一马当先,是为锋矢阵的阵头,五十二骑如一柄锋利的匕首一样朝着那支黑武熊骑狠狠的刺了过去。 “杀!” “杀!” 两边的人都在嘶吼,那是死亡来临之前对自己最大的狠厉。 孟长安将长槊端平,在即将冲进敌人骑兵阵型中的那一瞬间长槊扬起几分,噗的一声戳进对面熊骑的心口,两尺长的槊锋贯胸而过,孟长安却只是单手握槊,将那熊骑从马背上顶了出去,那人挂在槊杆上,孟长安的手依然稳如泰山! 噗! 第二个! 串糖葫芦一样,长槊将第二个熊骑穿透。 锋矢阵前尖后宽,阵型如匕首的样子差不多,孟长安一个人切进黑武熊骑队伍里,后面越来越快的大宁骑兵就好像楔子砸进去一样将这条口子扩大。 那长槊上已经挂了三个人,孟长安这才双手持槊横着扫出去,三具尸体被甩飞,对面过来的骑兵被砸掉下去两个,横扫的槊锋轻而易举的切开另外一个熊骑兵脖子,这一槊过去,那熊骑脖子断开四分之三还多,只剩下后面还留着薄薄一层,脑袋不由自主的歪到一边,脖腔里血液喷泉一样喷洒出去。 阳光下,雪原上,血液点点,若雪地红梅。 孟长安杀六人杀穿敌阵,队伍一冲而过将黑武熊骑的一字阵列切成两截,那些熊骑根本就没有想到对方只有那么一点人居然敢反冲锋,以至于连阵型都没有来得及换。 “杀穿了!” 一个大宁斥候兴奋的喊了一声,嗓子都已经沙哑。 孟长安催马在前带着队伍兜了一个半圆又回来,队伍整齐划一......交锋之后的熊骑重新调整了阵型,一字阵列改为更具锋芒的燕尾阵,燕尾阵其实算是骑兵冲锋的基本阵列,可进可退。 “校尉,黑武人变阵了!” 亲兵在孟长安身边提醒了一句。 “咱们怎么办?” 孟长安看了一眼槊锋上那残血,阳光洒在上面,血液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起来。 他扬槊催马:“再杀一次。” 锋矢阵最过决绝,一旦陷入敌人阵营里因为队伍前后拉开过长所以难免会被切开分割,陷入重围后必死无疑。 可那要看这锋矢阵前面那个阵头够不够锋利够不够刚硬。 他是孟长安。 所以,在他这里没有别的选择,再杀穿一次就是了。 大宁的骑兵再一次冲了过去,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槊锋微微扬起,反射的阳光都没有丝毫暖意,冷冽的让人头皮发炸。 “杀!” 两支队伍再次狠狠的撞在一起,大宁精工打造的长槊有着绝对优势,对方习惯了使用马背弯刀,第一击会吃亏。 一排长槊顶过去,将迎面而来的熊骑戳死,可也有斥候被冲击的力度带下战马,落地之后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双方骑兵交叉而过速度有多快?倒下去的人用不了两息时间就会被马蹄子踩成肉泥。 这些战士大者不过三十岁,小者不足十八,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年轻人的生命有多灿烂有多热血有多惨烈才会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活下来,刀上舔血仰天长啸。 死了,融进这大地里自此长眠。 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呐喊嘶吼声,兵器切开身体的撕裂声,汇成了战场的最震撼人心的战歌。 第二次冲锋,孟长安带着斥候们再一次杀穿了敌阵,哪怕这一次敌人的阵型更厚重,冲过去的斥候兜了一个半圆风驰电掣般回来,五十二人还剩下四十一人。 对面丢下的尸体,至少一百余,这一刻整个大宁边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斥候战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孟长安一人杀其中半数。 第一次冲锋杀六人,第二次冲锋杀四十余人,足可见第二次交锋有多残酷,熊骑阵型的厚度差一点就让宁军骑兵的速度被拖住,一旦陷入围困的话那只能是全军覆没,而之所以没有被拖住,是因为最前面的孟长安足够狠足够强! 再次转回来,孟长安依然面无表情。 杀这么多人,他持槊的手已经在微微发颤,可是没有人能看到,他不会让手下人看到。 他缓缓呼吸,再次扬槊。 远处那丢下了百十具尸体的熊骑也在整队,可是却没有发起冲锋。 孟长安仰起头:“吹角,进攻。” 呜! 亲兵吹响号角,队伍再次加速。 对面的熊骑忽然一下子就散了,开始掉头撤走,留下的是被马蹄带到了半空的一层残雪。 “他们怕了!” 一个斥候用横刀敲打着自己的胸甲,砰砰砰的声音犹如战鼓。 “他们怕了!” “大宁威武!” “校尉威武!”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七章 不许你进来! 五十二骑杀退五百余骑,刚刚干完了这件壮举的孟长安却似乎没有一点兴奋,和手下斥候们的激动对比下更显得太麻木了些。 “走。” 孟长安调转战马:“熊骑是想拖住我们。” 远处那遁走的熊骑发现孟长安没有带兵追上来,在远处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回来了,马蹄子踩着地面的声音如同闷雷。 他看了一眼,发足狂奔的那些狼厥人跑出去的距离并不安全,后面的熊骑加速追击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撵上,这些狼厥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是被屠杀的命运。 “校尉,若是护不住那些狼厥人呢?” “那就不护,在这之前,拼尽全力。” 难得孟长安多说了几个字,却懒得多解释一下。 士兵们都松了口气,他们不会去思考更高层次的事,不会明白校尉带回来这几百狼厥普通百姓并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在于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若是这些人安全带进封砚台,若是大军可以赶来支援,只怕皇帝陛下知道了的话会立刻下旨召见孟长安,召见这些狼厥族人,这是一种成就! 不是孟长安一个人的成就,是大宁的成就,是皇帝陛下的成就! 你黑武国内的百姓心向大宁,朕的边军就能深入黑武之地数百里把人带回来,这就是大宁的态度,这就是大宁的实力! 这件事通传天下,大宁四周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哪一个不敬畏? 斥候们想不到这些,眼界,思维,这些都是局限了他们的东西。 可是孟长安不认为如此意义非凡的代表事件分量比他手下斥候的命重,尽最大努力的把人带回去,带不回去就只能放弃,如果换做别人会怎么做? 后面的熊骑开始加速,他们的人数依然比孟长安这边多的多。 “看来有人希望他们把我留下。” 孟长安往更远处的地方看了看,之前他就判断大威天狼骑兵就在后边追着,可是天狼骑是重甲骑兵速度并不快,一千重甲骑兵行动的时候需要差不多两倍的辅兵和马夫随行,需要相同数量的马驮载物资。 上次那个家伙为了追上他居然下令骑兵把甲胄卸了,这么疯狂的事只有疯狂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上次的交手并没有过去多久,辽杀狼追击孟长安的时候于一百五十米外发箭,眼看着那一剑就要射穿孟长安后颈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猛的回身一把将铁箭攥住,那只手若磐石一样。 如果是避开了,辽杀狼还不至于生气成那样,孟长安一把攥住了他的箭,这在他看来是一种挑衅,无法忍受的挑衅,武新宇都不敢这样去接他的箭! 四百多熊骑加速追来,孟长安带着人拼死争取来的这点时间很快就会因为速度的巨大悬殊而被磨灭。 身后熊骑距离已经不到三百米,孟长安勒住战马,其他斥候还在向前疾冲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孟长安一个人调转马头冲了回去,手里的长槊扬起来的时候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对面的黑武熊骑明显有一阵笑声出来,那是对孟长安一个人冲回去的嘲笑。 噗的一声,孟长安将迎面而来的黑武骑兵刺死,长槊一扫将后面两个连人带尸体一起扫飞了出去,他右手持槊,左手将黑线刀抽出来,挡住一刀同时长槊再次刺死一人。 他坐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种无畏,只管往前疾冲。 几百人的马队硬生生被孟长安一个人杀穿了一条血路出来,这一下把黑武熊骑的仇恨激发出来,队伍竟是没有追击前面狼厥人,而是调转过来紧追孟长安。 孟长安将长槊挂在一侧打马向前,背后的硬弓摘下来连环发箭,追的最近那几个黑武熊骑全都被射翻下来。 几百骑兵追在他一个人后边,孟长安带着他们距离狼厥人越来越远,瞿雄他们那边这才明白校尉的意思,红着眼睛催促狼厥人快走。 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越来越明显,到近处时候犹如洪峰。 大威天狼来了。 那一千人的重甲列队向前的时候,竟是有一种黑云压城般的气势,这些天狼骑每一个人都几乎超过一米九,壮硕如牛,他们的武器也都很沉重,身上的甲胄寻常刀剑根本就破不开。 黑压压的一片骑兵过来,距离孟长安已经不过两三千米的距离。 辽杀狼斜着坐在战马上,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孟长安嘴角随即勾起来:“果然是个人物,很好,非常好。” 他放下千里眼:“你们去把那些狼厥人都杀了,那个宁人是我的。” 他坐正了身子,催马朝着孟长安冲过去......辽杀狼是大威天狼阵字营将军,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他从不穿甲。 他坐下的名驹博踏乌啾啾的叫了几声,发足狂奔。 此时那追逐孟长安的几百熊骑看到大威天狼来了纷纷勒住战马,谁都知道辽杀狼是什么脾气,他看中的东西谁也不能抢,于是这些骑兵开始朝着狼厥人冲过去。 孟长安坐下战马虽然不俗,可比起博踏乌来说要差得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从斜刺里杀出来一支宁人骑兵,队伍人数不多只三百余人左右,可是战马速度极快,阵型锋利,势如奔雷。 那几百人的黑武熊骑还没有做出反应,这三百余大宁骑兵就从侧面擦了过去,一阵连弩激射之后至少百余黑武人被放翻下来,然后这支大宁骑兵朝着狼厥人那边过去,一人一个把狼厥人拉上战马,剩下的也不管了,朝着封砚台那边冲了过去。 孟长安一眼就看到了那支宁人骑兵打的战旗上那个裴字,他冷笑一声,催马加速。 孟长安的手下将剩下的狼厥人救起来,追着前面的骑兵冲进了封砚台城中。 也就是他们追的快,不然城门就关了。 瞿雄一看那些同袍居然要关城门眼睛都红了,从战马上跳下来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校尉还在外面!” “给我把他绑了!” 不远处有人怒斥一声。 几个骑兵上来将瞿雄按住,过去一个亲兵直接抽了好几个耳光。 裴啸坐在战马上看了那些斥候一眼:“谁再看违抗本将军将令,定斩不赦。” 吱呀呀的声音中,裴啸的手下将封砚台的城门紧紧的关上,还加了横木,瞿雄挣扎起来大声争辩,哪里顾得上自己满嘴的血。 裴啸一皱眉:“听着聒噪,把他下巴摘了。” 几十个斥候就要拔刀相向,可是被一群人围着,对方的连弩早就已经端了起来,只要他们上前立刻就是一阵箭羽扫射过来。 “把这些人的兵器全都下了,去了甲胄,绑起来扔进废弃的屋子里。” 裴啸催马转身:“毕竟是大宁同袍不能直接杀了,我于心不忍,咱们走了之后若是都饿死了却也与我无关。” 裴啸的手下冲上去,仗着人多势众将那些斥候的甲胄和兵器都给卸了,然后一个个绑起来,找了几间废弃的屋子直接推搡进去,又找来锁链将屋门锁上。 一群狼厥人吓得面无血色,刚刚从黑武人的追杀之中逃出生天,此时竟见到了宁人之间居然出现了矛盾,谁也不敢说话,挤在一起好像一群受到了惊吓的绵羊。 “呵呵......” 裴啸硬挤出来几声干涩的笑声:“你们不必担惊受怕,本将军是大宁正四品威扬将军,你们都是我救出来的,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野括台站起来指着外面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裴啸脸色一寒:“他说的是什么?” 一个懂狼厥话的手下解释道:“他说救了他们的恩人还在外面,为什么要把城门关上?他让......他请将军把城门打开放他们的恩人进来。” “我才是你们的恩人!” 裴啸脸色一白:“你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活下去,就给我牢牢记住一件事......进入大宁之后,不管是谁问他们都必须说是我把他们救出来的,我本将军在深入黑武国境内探索地形的时候救的他们!如果谁记不住的话,我现在就剁了他。” 他手下人用狼厥话大声说了一遍,野括台当时就懵了。 “明明是外面那位将军救的我们!” “你闭嘴!” 他父亲连忙把他拉着蹲下来,使劲儿捂住了野括台的嘴。 裴啸从马上跳下来往城墙上走:“你们那个救命恩人就要死了,所以是我把你们带回来的,这是上天给我的运气......不但绘制地图的功劳是我的了,连救出几百个狼厥人的功劳也是我的,这是大宁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壮举,陛下也要亲自嘉奖我!” 他的手一摆:“挨着个的问他们,能记住我话的人就留下,记不住的就砍了,反正带回去五百人和三百人也没什么区别,陛下要的只是这件事而不是具体多少人。” 他登上城墙,心里想着孟长安,我要亲眼看着你死,你不是很强吗,不是不惧黑武人吗,现在外面一千多天狼骑追杀你一个,我看你怎么活。 就在这时候,孟长安已经冲到了城墙外不远处,眼看着城门关闭。 他背后距离已经没多远的辽杀狼放声大笑:“你们宁人还是这个样子,自己人和自己人勾心斗角,看起来那个人是要抢你的功劳,宁人......你可以投降,我许你高官厚禄,以你的本事跟我回去,我保你飞黄腾达!” 孟长安回头,忽然笑起来:“我会去黑武的,不过去的时候会带着我的兵,踏平你们的国都。”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把长槊摘下来,他马鞍一侧挂了一卷绳索,将绳索绑在长槊上,然后单臂将长槊举起来分离一掷! 那长槊化作一道霹雳飞上城墙,正好裴啸从里面上来,长槊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砰地一声戳进一根柱子里。 孟长安双手抓着绳子一发力就荡了出去,两只脚蹬在城墙上,稍一停顿然后迅速的往上爬。 被吓了一跳的裴啸反应过来,抽刀朝着绳索砍了下去!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八章 困境 眼看着距离城墙顶端只有不到两米之遥的时候,裴啸抽刀猛的剁了下去,一刀将绳索斩断! 孟长安感觉右手抓着的绳子一松身子开始下坠,他将右手的黑线刀在第一时间扔了上去,然后双手抓在城墙上扣住砖缝,两只脚在墙面上蹬了一下身子骤然而起,就算是贴着墙面往上蹬起来,到上面距离城墙还是会越来越远,发力的角度导致难免会向后荡一下。 孟长安扔上去的刀恰好落下,他一把将黑线刀抓住,然后往前一送戳进墙垛中孔里,刀卡在墙垛中孔,孟长安一发力爬了上去。 人还没落地,一柄横刀朝着他的脖子扫了过来。 孟长安在半空之中硬生生成平躺的姿势,手在墙垛上按了一下,侧身双脚连环踹出去。 砰砰砰砰砰...... 裴啸胸口被孟长安连着踢中向后退了好几步,胸口里一阵窒息,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忍不住涌了上来。 被孟长安连踢五六脚,谁也受不住。 裴啸嘴里溢出来一口血,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都杀不了孟长安。 孟长安落地,城墙上噼噼啪啪的几声响,有羽箭射在他刚才挂着的那个位置。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叫辽杀狼的黑武人已经停下来,跨腿斜坐在马背上抬起手啪啪啪的拍了几下,给孟长安鼓掌。 裴啸手抚自己的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口气,冷冷的看着孟长安:“竟然对将军出手,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看出来你是大宁的军人。” “你放肆!” 裴啸怒道:“你没有看到本将军带着数百精骑把你的人救回来?” “我看到了,但不敢确定,因为我不相信同袍手足会关闭城门。” 当时的情况辽杀狼一人轻骑最快追在孟长安后边,不管是熊骑还是大威天狼都距离有一段,城门里的人完全可以把孟长安放进来,一阵箭就能把辽杀狼逼退。 裴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些,毕竟此时此刻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手里有三百多精锐,城门外的黑武军队没带攻城器械,清一色的骑兵根本没办法攻城,孟长安的手下又都已经被关了起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是不是还没有看清楚现在的局面?” 裴啸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他那些亲兵冲上城墙把孟长安和裴啸隔开。 裴啸靠着城门楼一边喘息一边说道:“虽然你一再顶撞我,而且我很不喜欢你,但我念及你在雁塔书院十年不易,还是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愿意以后追随我,他日我做东疆大将军,你在东疆刀兵也自然有一席之地。” 孟长安就是那么冷冷淡淡的看着他,偏偏是这样让裴啸越发的恼火起来。 “将你亲手绘制的地图交出来,然后配合本将军,这次救出狼厥族人的事归功于本将军,此事重大,扬我大宁国威,陛下必然会召见我,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将来我在东疆为你留一个将军的位置,在东疆你的地位可以仅次于我。” 孟长安依然那么冷冷淡淡的看着他。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裴啸走到城墙上往下走的地方站住,伸手指了指远处几间旧房:“你的手下都在那里关着,难道我还不能逼问出来?本将军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孟长安,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这一切可以算是我向你借的,将来我会加倍的还给你。” 孟长安看着裴啸的眼睛:“你带的人不够多。” “你什么意思?” 孟长安淡淡的说道:“杀我之前,我必杀你。” “哈哈哈哈哈......” 裴啸笑的几乎岔了气:“我见过太多张狂的年轻人,可是比起你来,他们什么都不算......孟长安,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么杀我,我三百精锐你可尽杀之?” 孟长安回手把挂在墙垛中孔里的黑线刀抽回来:“只要我手里有刀,没有什么不可能。” “可惜啊。” 裴啸一脸不屑的看着孟长安:“本可是大宁一员虎将,我也很想用你,且本将军仁慈已经给你指明了一条宽敞大路,你自己偏偏不肯走......我最后再说一次,若你愿意追随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孟长安回答:“宁与虎狼一战,不与狼狈为奸。” “杀了他!” 裴啸脸色一寒大声下令。 前面那一排亲兵立刻将连弩端起来,在这一瞬间孟长安忽然前冲,城墙上本就不算宽阔,双方距离又近,孟长安动起来若虎豹前扑! 他一脚将距离最近的那个亲兵踹的向后飞出去又撞倒了两三个,然后伸手把戳在柱子上的长槊拔出来,长槊横扫出去,槊锋在脖子上切开,再切开,再切开......那一排亲兵的脑袋一个挨着一个飞起来,一槊将这一排人的人头尽数扫掉。 孟长安两只手抓着槊杆往前挤冲,推着那几具尸体撞在后面的亲兵队伍上,他一人之力顶着十几个人往后退,直接都推到了城墙台阶那边,一群人顺着台阶滚了下去,裴啸连连躲闪才避开。 孟长安横槊站在那,俯瞰一群魑魅魍魉。 城墙上勉强也就是三米宽,他横槊站在台阶上城墙的地方拐角处,那些人用弓箭射不到他,只能重新往上冲。 若这里是平坦空旷之地,孟长安再强也撑不下去,三百精锐,其中还有不少是裴啸从家族带来的高手,远比寻常士兵要强悍的多,人命堆也能把孟长安堆死。 可这个位置孟长安卡住的极巧妙,正是上城墙的地方,他站在拐角处可以不担心弩箭,而因为台阶宽度有限,敌人最多只能是三五人一块上来。 上来者死。 第一个战兵才刚刚露头,孟长安的槊就戳了过去,槊锋从脖子前边切进去从后面戳出来,抽槊回来的那一刻血好像瀑布一样喷涌出来,那战兵的脖子只有两边还连着,被冲上来的血液喷的脑袋来回摆...... 第二个战兵举着一面圆盾上来,低着身子头躲在圆盾之下,孟长安哼了一声,长槊狠狠的砸落......砰地一声,大槊砸在圆盾上,圆盾撞在铁盔上,那人遭受重击之下眼睛立刻就往上一翻,紧跟着鼻子里耳朵里都有血流出来,身子一歪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城墙下面传来裴啸咆哮的声音,一群亲兵在他催促下开始往上冲,封砚台本就不是一座大城,城墙高度有限,而且从城内来看城墙还要矮一些,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兵冲上台阶的速度并不慢。 然而,孟长安杀人的速度更快。 那大槊沉重,可是孟长安却用的如蜻蜓点水,上来一点戳死一个,槊锋犹如毒蛇一般在人群之中游走,每一槊都直奔咽喉,准的令人心惊胆战。 尸体一具一具的滚下去,几分钟之后这地方竟是堆起来一层,后面的人再想上来就得踩着尸体跳过来。 孟长安感觉自己双臂酸麻之后将大槊靠在一边墙上,摘下来腰畔的连弩点射出去,上来的几个人有被射穿咽喉的,有被射穿眼窝的,一瞬间又倒下去好几个。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孟长安活动了一下双臂,将连弩扔在一边再次把大槊抓起来。 又杀了一阵,那台阶上已经铺了一层尸体,三十几个人倒在那再也起不来,入口处更显狭窄拥挤,后面的人开始往下拉拽尸体清理道路。 孟长安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还是守不住,对方有几百人,总会有人冲上来,而且已经有人跑出去打算从另外一边的入口上来。 他一槊扫死了两人然后开始后撤,边战边退,退到空旷处忽然从城墙上往里边跳了下去,那地方他之前就观察过,下面有一排房屋。 黑线刀在城墙上划出来一串火星,孟长安落在屋顶上顺势一滚又跳了下去,然后发足狂奔冲进城内。 “给我追!” 裴啸的眼睛都红了:“一群废物!” 他伸手抓过来一张硬弓连射三箭,奈何孟长安动作太快,三箭落空。 孟长安穿过街道小巷,看了看后边追兵已经甩开一段,拐了个弯后攀墙跳进一个院子里,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先是和黑武人激战,又在城墙上厮杀了这么久,就算他是个铁人也会累。 大将军说会有后援,后援在何处? 孟长安连续深呼吸,跑进这屋子里把房门关上,院子外面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和呐喊声,追他的人没有发现他进了这个院子往前追了出去。 他靠着门板坐下来,感觉双臂已经废了似的那般酸疼,大槊来不及拿回来身边只有一把黑线刀,孟长安靠在那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平稳呼吸来缓解疲劳。 片刻之后他随即睁开眼睛,把手伸进自己的皮甲里摸索了一会儿,在皮甲中将小猎刀抽出来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那只是一把很短很短的小猎刀而已,可是他握着刀的时候,却仿佛那刀子里能给他补充体力似的,连神色都放松了几分。 他把小猎刀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低着头看着刀,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勾了勾。 “怕是要输给你了。” 他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把小猎刀收好:“可我没打算这么轻易就认输。” 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可是孟长安知道这些人很快就能挨家挨户的搜过来,封砚台本就不是一个大城,就那么大,找到这用不了多久的。 他在自己腰畔的牛皮囊里翻了翻,找出来一块肉干塞进嘴里。 休息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大喊,听清楚之后孟长安的眼神骤然一冷,杀气外溢。 “孟长安你听着,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手下人全都烧死,我听说你对自己手下人极好,料来你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你连累而死吧。” 孟长安扶着门板站起来,艰难的咽下去嘴里的肉干,想着这东西可真是难吃,有些怀念长安城登第楼的饭菜了。 然后他转身拉开房门,双手各有一刀大步走了出去。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九十九章 我们来了 孟长安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来此时此刻裴啸那得意的嘴脸,之前几十名斥候被他的人卸掉了兵器甲胄绑在房里,一把火就能把这些大宁最精锐的战士送进地狱。 其中有些人这是第七次跟着孟长安进入黑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孟长安绘制地图再加上带回来几百名狼厥族人这天大的功劳,也足以让他们每一个人也随之改变命运。 举着火把的裴啸就是他们的命运之中的恶魔。 孟长安左手握着黑线刀右手握着小猎刀从院子里走出来,空地上裴啸手下的亲兵已经严阵以待,明明孟长安只是一个人而已,可在他们眼里这一个人就堪比一头杀不死的凶兽。 登城墙的台阶上现在还铺着一层尸体,这些人单个拿出来都是战兵之中很强悍的存在,却被那一人一槊送进了阴曹地府,血液把台阶都染成了红色,血腥味依然刺鼻。 “我以为你不敢出来。” 裴啸冷笑着看向孟长安:“我们北疆战兵之中的大英雄,能在黑武帝国疆域内七进七出,说出去连陛下都会为你拍手称赞......怎么,放不下你手下这些斥候的生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是有几分看不起你,成大事者,哪能被这些东西牵绊,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转世投胎的话,这些话就当是我送给你下辈子从军时候的礼物,不用谢。” 那些房子的门开着,里面孟长安的手下挤在那往外看,每个人脸上都是愤怒,都是担忧,也有恐惧。 “校尉你快走啊!” 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嗓音沙哑。 瞿雄被摘了下巴发不出声音,嘴里呜呜的,几次想挣扎着站起来,奈何捆绑的太结实连关节都回不了,又如何能站起来。 孟长安忽然对他们笑了笑。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这是校尉第一次对他们笑吧,原来校尉笑起来这般好看这般温暖。 孟长安的视线从手下人身上移开最终停留在裴啸身上,他把黑线刀插在身边地上:“就算是出来了你一样会把他们杀了,若我死了,你又怎么会容得他们活下去?” “哈哈哈哈......” 裴啸忍不住赞赏的看了孟长安一眼:“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出来?” 孟长安看向天穹高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笑。 “我们都是被放弃的人,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孟长安语气有些淡淡的不甘:“原来,这就是帝王心术。” 大将军铁流黎说会有援兵在封砚台等候,会做成是黑武人杀死了裴啸的假象,而现在看起来这一切都不过是空头许诺罢了。 铁流黎说,裴亭山曾经是他过命的兄弟。 所以,铁流黎当然不会把这个责任背在自己身上,他不知道皇帝对裴亭山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如果只是用裴啸的死来敲打裴亭山的话,那么他何必做的太绝? 现在,外面有黑武人,这里有他和裴啸,多完美的局面。 孟长安想着,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援兵其实应该就在不远处,只不过他们今天不是来支援的,而是来善后的......若是自己杀了裴啸,那么他们也许会杀了自己,做一个全军覆没的假象。 如果裴啸杀了他,那么外面铁流黎安排的队伍就会把裴啸杀死,最终这个故事可能会有两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裴啸的手下孟长安这段时间以来带着精锐斥候七次深入黑武境内绘制地图,并且救回来数百名心向大宁的狼厥族人,归途中不慎被黑武追兵包围,死战不退,裴啸得知消息后亲自带兵前来支援,然而也被黑武人围困,最终将军与校尉并肩作战却终究寡不敌众力战而死。 这个版本的故事纵然算不得皆大欢喜,可这是对任何一方都不算难接受的版本,裴亭山又能怎么样?裴啸死了之后必然会加官进爵,皇帝对他必然会百般安抚,为将者战死沙场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没得可闹。 当然,故事另外一个版本就不会这么美好,因为这美好不符合皇帝陛下的心愿,所以更好的应该是孟长安七次深入黑武绘制地图,这是大功,裴啸知道后想霸占这份功劳,然后在封砚台杀死了孟长安。 结果却被追来的黑武人围困,大将军铁流黎带兵救援不及,以至于裴啸也战死了。 这个版本的故事,更利于皇帝敲打裴亭山,裴亭山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霸占军功的事裴啸又不是第一次做,所以他还是没法闹。 然后呢? 然后才是精彩的地方,皇帝依然会以皇帝和朋友的双重身份来安抚裴亭山,而铁流黎可能会派亲信去一趟东疆,代表铁流黎向裴亭山道歉并且再次提起两个人过往的兄弟情。 这件事的负面影响会被压下来,皇帝会最大力度的赞美孟长安,把他提到一个年轻人表率的高度,让整个大宁的年轻人都向孟长安学习。 裴亭山那般性子自然受不了,万一说了些过分的话,做了些过分的事,陛下也就只能忍痛拿掉这位大将军的兵权。 这短短片刻孟长安想到了这许多,所以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不知道皇帝和老院长在有过一番长谈,说出了放任生死那四个字,也不知道陛下给铁流黎的旨意,也是放任生死几个字。 所以这里没有铁流黎安排的援兵,而将军武新宇确实带兵出营,也确实距离封砚台不远,可是武新宇得到的军令是击退黑武人。 “都是被放弃的人?你什么意思?” 裴啸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没什么。” 孟长安看向裴啸:“你可以先让你的手下人冲上来,也可以先放火烧死我的人,但结局都一样......我一定会亲手剁下来你的脑袋。” “杀了他。” 裴啸抬起手往前一指:“现在就杀了他。” 手下亲兵立刻将连弩端起来瞄准了孟长安,至少两百多人将他团团围住,这一群身穿大宁战甲的士兵围着一位大宁的校尉,场面全都被那些狼厥人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在以后他们提起此事的时候会如何想。 就在这时候孟长安忽然听到了一声弓弦的响声,那是一张硬弓被人拉的很满的声音,声音很轻所以证明距离足够远,可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听到,四周都是战兵,动作的声音远比要比拉弓的声音大,而这些战兵用的都是连弩而非弯弓。 孟长安忽然笑起来,想到了在长安城书院外面那片树林子里,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听到了一阵很轻微的声音,然后有个家伙从天而降。 他说......我是来给你挡煞的。 还有什么比眼下这命煞更难的? 然而这似乎绝无可能,那个家伙远在安阳郡水师,从安阳郡到这地方万里迢迢,孟长安不相信什么心有所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很多看似玄乎的事都是因为有合理的推测才会提前预判,而那个家伙就算是得到消息赶过来也根本来不及,除非...... 有人就是这样安排的,可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叮! 从远处城墙上有一支羽箭飞过来,瞬息而至,那箭精准的戳在裴啸的后颈上,这一箭的角度力度都毫无瑕疵,所以裴啸应该死定了。 应该,却没死。 箭在裴啸的后颈上打出来一片火星,裴啸啊的叫了一声捂着脖子往前扑倒,趴在地上的时候手指缝隙里有血液流下来,然而他很快就站了起来,几个亲兵立刻举着盾牌将他团团护住。 “链甲吗?” 城墙上的沈冷蹲下来,心说这些公子哥出身的人身上的好东西真的不少啊...... 裴啸确实在甲胄里边还穿了一层链甲,很细密,箭簇从链甲的缝隙里刺伤了裴啸的脖子,可是被链甲卡住不能深入,这一箭把裴啸吓的三魂七魄没了一大半,可惜就是杀不了。 裴啸怒骂一声,再看时,就在所有人注意力在他身上的这一会儿功夫孟长安就不见了,他往四周看,哪里有那个家伙的影子。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外边,自己的人还没有都爬上来,他没有想到赶到封砚台的时候城门都已经关闭,想进城只能爬上来,可城墙要是好爬的话又怎么能挡得住敌人? 沈冷用了孟长安一样的法子,他将黑线刀上绑了绳子扔上去,运气不好的三次才将黑线刀卡住,而他爬上来的地方偏偏在另外一侧,上来后远远的看到孟长安被围住。 在城墙上急速跑过来,视线在那些战兵身上扫了一圈,又多看了一眼那个穿将军甲胄的,最终多看了两眼孟长安手里的小猎刀,于是沈冷嘴角上多了些老母亲般的微笑。 “放火烧死那些人!” 恼羞成怒的裴啸以为还有斥候漏网,回头一指房子那边:“全都烧死!” 四五个亲兵举着火把冲过去,刚到房子外面,忽然一片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砰地一声,一面足有一人多高的巨盾平拍下来,前面那三个人直接被拍在地上,脑壳都被砸的好像缩回脖子里了似的。 紧跟着城墙上面一阵连弩点射,裴啸的几个手下顷刻之间就被射翻在地,裴啸抬起头往那边看了看,在刺眼的眼光下看到了一群身上被阳光映射出金边的汉子。 城墙上顺下来几条绳索,七八个身穿深蓝色水师战兵军服的汉子顺着绳子滑下来,为首的那个家伙身高足有两米,将巨盾捡起来挡在身前,他回头朝着屋子里被绑住的那些斥候咧嘴笑了笑:“别怕,水师的兄弟们来了。” 在他们对面,是两百多些身穿黑色战兵军服的同袍。 却已经不是同袍。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章 命煞十八 沈冷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十人队,中途有人受伤又安排人送回去减员两个,现在身边只剩下九个人,而此时此刻,这九个人就站在房门口挡在那些斥候的前边,面对着两百多名精锐的北疆边军战兵,人数相差悬殊,可看起来是一山对一山。 他们身上深蓝色的水师战兵军服和对面边军黑色军服是那么的相似,款式一样,除了颜色之外便只是胸口那标徽不同。 “攻!” 裴啸一声怒喝。 三个十人队同时向前,从三个方向朝着水师的人进攻,他们经受过的训练都是一样的,所以动起来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意图是什么。 一片弩箭激射过来,八个人同时退后到了王阔海身后,一面巨盾为所有人提供了庇护。 一轮弩箭之后对方的三个十人队已经到了跟前,抽出横刀呐喊着冲了上来。 王阔海把巨盾往下一戳,随着砰地一声,那便是进攻的战鼓。 防守? 不可能的。 背后的八个人同一时间冲了出去,先是连弩一阵点射,八个人几乎在三息之间就把九支弩箭全都射空,对面已经靠近过来的战兵哀嚎着倒下去一层。 杨七宝冲在最前边,手里的横刀快的令人胆寒,对面那个战兵的刀子才刚刚举起来,他的横刀已经抹过了那人的脖子。 在血雨之中杨七宝冲了出去,一刀将第二个战兵的脑袋直接掀了下来,侧面两把横刀朝着他闪电般剁落,刀子还在半空,巨盾从后面撞过来直接把那两个人撞飞了出去。 王阔海身高差不多两米,壮硕如牛,他一只手抓着巨盾往前冲撞,另外一只手拿着的却不是大宁的制式横刀,而是一根分外沉重的狼牙棒。 砰地一声! 狼牙棒砸在一个战兵的铁盔上,铁盔直接就瘪了下去,片刻之后血液夹杂着白色的脑浆从铁盔下边缓缓的流了出来。 沈冷此时从城墙上站起来开始发箭,四箭连发,向前冲的两个战兵后背上中箭身子往前扑倒,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往城墙上反击,奈何连弩的射程比硬弓短。 沈冷在城墙上快速奔跑,一边跑一边发箭,剑如流星,一个一个的战兵被他索走了生命。 裴啸发现明明他应该占据着绝对优势才对,明明他的人数是对方的至少二十倍,明明都是大宁训练出来的战兵,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主动可言? 对面挡住进攻的九个水师战兵靠着锋利的刀和那一面巨盾硬生生的反杀回来,第一波冲锋上去的三个十人队被砍瓜切菜一样放翻了三分之一,十人队的运转方式大家都很熟悉,就看谁下手快。 然而沈冷带来的人之中,有三个人堪称变态。 王阔海,杨七宝,古乐。 这三个家伙互相配合就如一台高速旋转着的绞肉机,靠近的人要么被横刀斩杀,要么被狼牙棒砸碎脑壳。 一个武艺不俗的边军终于靠近,一刀朝着王阔海的脖子扫了过去,王阔海的动作稍稍慢了些,眼看着那刀子就要扫在他咽喉上的时候刀尖忽然向后退了出去。 杨七宝一脚踹在那边军的胸口上,这一脚出脚的角度防不胜防,他冲到王阔海身边的时候身子忽然转了过来,从面对那边军改为背对,身子往下一压,两只手撑着地面,右脚狠狠的蹬了出去。 这一脚,边军士兵的胸口立刻就塌了下去,天知道断了几根肋骨。 一个边军十人队队正趁机上来,刀子直奔杨七宝的后颈,这是大宁士兵最喜欢的杀人方式,一刀落人头。 而眼看着那刀子就要切开杨七宝脖子的瞬间,狼牙棒先一步到了那人的太阳穴上......犹如在头边炸响了一声雷,这一棒的力度直接贯穿了脑壳一样,接触到太阳穴的那一瞬间脑袋就变了形状。 眼眶裂开了,眼球被打爆出来,巨大的力度之下脑袋的形状变的如此奔放。 一阵反杀,水师九人将三个边军十人队击退,还把对方差不多一半人留在地上。 一个受了伤的边军士兵艰难的往回爬,费力的探起上半身朝着自己退回去的同袍招手,希望有人能过来拉自己一把。 大宁的边军都是兄弟,不会见死不救的不对吗? 杨七宝走到这个人身后,抓住他的铁盔拽下来扔到一边:“你不配穿这衣服,不配戴这铁盔。” 他一只手搂住那边军士兵的脑袋往上一扳,右手的横刀在边军脖子上来回抹了几下,一边抹一边往上揪......随着一身闷响,脑袋被他切掉拔起,血瀑布一样喷出来,喷的他满身都是。 杨七宝把那颗人头举起来晃了晃:“你们还不如被杀死的敌人分量重,这颗人头连挂在我腰带上的资格都没有。” 他将人头扔在一边退回到自己队伍里,古乐此时双手各拎着一颗人头正在发呆,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头没有价值,于是也扔了。 “给我上去,都给我上去!” 暴怒的裴啸不断的催促着,这些带来的亲兵大部分是他从家族带来的死士,另外一些都是他这几年收服的亲信,这些人当然知道一旦失败了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全都发了狠疯了一样往前冲。 王阔海他们九个如果再多两面盾牌一定可以坚守更长时间,此时对面的弩箭也差不多射光了,一百多人潮水似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九个人一字排开站在那,握紧了兵器等待着那一刻的撞击。 就在边军冲上来的那一瞬间,王阔海忽然大喊了一声后把巨盾扔了出去,然后猛的往旁边一闪身。 孟长安从他背后冲了出去,脚下发力的时候几乎把地面上的青砖踩碎! 王阔海这一掷之力极为凶残,更凶残的是孟长安速度居然比盾牌慢不了多少,巨盾将正前方的两个边军直接砸翻,孟长安的黑线刀扫掉了后面的一颗人头。 “杀!” 杨七宝一声咆哮,状若疯虎。 在他们背后,几十个已经被解开了捆绑的斥候冲了出来,就在刚才激战的时候孟长安冲进了屋子里为手下人松开了捆绑,他们从地上捡起来那些死尸丢弃的兵器,跟着孟长安冲了上去。 孟长安是虎,杨七宝是虎,而后面的一群人也是虎。 突如其来的反攻让对面的边军乱了阵型,孟长安从这头杀到了那头,杀穿了之后朝着裴啸冲了过去。 这一刻,裴啸面如死灰。 但裴啸并不是个废物,他曾经是全军大比的第二名。 虽然之前被孟长安踹了几脚,可他的体力比现在的孟长安要好的多,孟长安已经厮杀太久,人总是会有极限的。 两把黑线刀碰在一起,手上乏力的孟长安刀子竟是没能握住,黑线刀旋转着飞起来落在远处,然后裴啸的脚就到了。 孟长安双手抬起来护住胸口,那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臂上,脚底在地面上摩擦着后退,一直到两米之外才停下来。 孟长安大口喘息着,眼睛已经微微发红。 体力啊...... 他忽然想到在长安城雁塔书院外树林中的那一战,当时的沈冷出手方式让他觉得很好,非常好,那是最节省体力的打法,然而他却不喜欢,他更喜欢凡事皆尽全力,出则无悔。 面前是敌人,他一刀落下,是一座山,他一刀落下。 “死!” 裴啸一个跨步过来横刀直奔孟长安的咽喉,就在这时候他身后忽然有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 在这一瞬间裴啸就反应过来,还有一个可怕的家伙一直藏在城墙上以弓箭射杀他的手下,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摆回来一刀朝着身后横扫出去,同时扭身看向后面。 这一刀空了。 沈冷落地之后立刻下蹲,那一刀就从他的头顶扫了过去,当刀子过去的瞬间沈冷猛的直起来身子,犹如猎豹扑向猎物的那暴力一击。 突然站起来的沈冷右臂手肘向上,这一击的爆发力几乎直接炸碎了裴啸的下巴,重击之下裴啸的身子往后飞起来,嘴里一股血夹杂着断裂的牙齿喷在半空。 沈冷把刀戳在地上后冲了出去,而对面的孟长安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两个人一左一右但是动作完全一致! 还没有落地的裴啸在半空之中被沈冷抓住了右臂,被孟长安抓住了左臂,两个人同时发力往外一拉,同时出脚分别踹在裴啸的两个腋下! 砰! 噗! 裴啸的两条胳膊竟是被他俩硬生生的拉了下来,那是何其恐怖的力量,何其恐怖的杀意! 裴啸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失去了双臂之后看起来那身体如此怪异,躺在地上,他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下巴被击碎,喉管也破了,连正经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胜利者应该有一些话说才对,说些格调高的,我以后也说。” 沈冷抽起来自己的黑线刀扔给孟长安,孟长安一把接住然后刀落人头落,就像一刀剁在鸭脖上鸭头也会滚出去一样,鸭头至少有八种吃法,人头没有。 “我懒,能动刀何必动嘴?” 孟长安低头看着手里的黑线刀:“怎么这么重,好趁手的兵器!” 下一秒沈冷已经抢了回来,一脸的决绝:“不给!” 孟长安哦了一声,默默的把之前扔在地上的小猎刀捡起来塞回自己的甲胄下边,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我想再尝试一下。” 沈冷抱着黑线刀:“这个真的不能给,先生拼命换来的。” 孟长安笑起来:“白痴。” 沈冷:“笑个屁!” 孟长安一屁股坐下来,看着另外一边已经结束的战斗:“这不代表你水师的兵就比我们北疆的兵厉害。” 沈冷耸了耸肩膀:“白痴。” 孟长安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沈冷:“不许笑。” 孟长安:“偏就笑了。” 沈冷:“第一次看到被骂白痴还笑的这么开心的。” 孟长安嗯了一声,看向沈冷:“马上就十八岁了。” 沈冷:“嗯?谁不是?” 孟长安在地上躺下来,抬着头看向天空:“那个道人说我命煞到十八,十八之后百无禁忌......傻冷子,以后该我了。” ...... ...... 【长宁的第一百章恰好写到这里,算是个小圆满了吧......这一章是在高铁上码出来的,出门两天但更新不会断不会少......夸我。】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一章 机遇 城墙上的风将最后一丝血腥味送进了天空远处,一支突然出现在外面的大宁骑兵让黑武人不得不退去,封砚台对于黑武人来说从来都不是福地,上次在这发生的那场恶战依然还是他们的心头噩梦。 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裴啸的那些亲兵还活着的依然有百人左右,都已经被下了兵器绑起来跪在空地上,每个人都是一种极为空洞的表情,比落在地上那些人头看起来更像是个死人。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就算是孟长安不杀他们,他们也注定会死。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 孟长安问。 沈冷靠在城墙上甩了甩头发感觉自己比较酷:“最多一天,长安城里还有个漂亮姑娘等我呢,可好看了。” “哦......” 孟长安有些遗憾:“这里没有酒楼。” 沈冷:“折现吧。” 孟长安微微勾起嘴角:“正六品校尉再加上五品勋职上骑都尉,怎么还是这样一个鸟样子。” 沈冷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来,给我行个军礼看看,认真些,敷衍的样子未必好看。”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输。” 沈冷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有些麻烦:“深入敌境之内数百里探索地形且绘制成图,还带回来象征意义极大的几百名黑武百姓,这两件事都给陛下脸上增光,尤其是后面一件,陛下知道了的话会开心的合不拢腿。” 孟长安:“合不拢腿?陛下之前为何要分开腿?” 沈冷:“啊......你真是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的家伙啊,这两件大功报上去的话,估计着重赏是难免的,你已经是正六品校尉,随随便便给个赏赐怕就是五品将军了,也就是说可能我在回去的半路上你就已经赢了?” 孟长安:“说说你的感受吧。” 沈冷:“我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的问道:“庄雍待你还好?” “好。” “嗯......我们上次说,比一比谁先到五品,看来我赢定了,所以......” “我不会来跟你,你那张臭脸看的时间长了会惹人厌啊。” 沈冷转身看向城外,想着这就是北疆雪原,就是和黑武人日日交锋月月厮杀的地方,孟长安选择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他是想尽快的爬起来,这样才能去庇护什么......比如友情。 “听说黑武人很凶?” “也就那样。” “听说黑武的女人都很白很高胸还大?” “嗯。” “你见过?” “见过,没沈茶颜好看。” “唔......” 沈冷笑起来:“难道还用你告诉我吗?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比茶爷好看的女人。” 孟长安忍不住摇头:“那你为什么要问?” 沈冷道:“我以为你是听说黑武白妞儿又高又美才会来北疆的,还会听说她们身上有一股羊肉味。” 孟长安:“......” 他和沈冷肩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那队大宁骑兵朝着封砚台这边过来,逐渐已经能看清楚那飘扬的大宁战旗,还有将军旗上随风摆动的武字。 “这件事不寻常,为什么会是你来?” 孟长安问。 沈冷笑道:“谁知道雁塔书院那个老院长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为此不惜派人千里迢迢的找到我,让我尽快赶到封砚台来救你一命,你是不是瞒着我在书院认了个干爹?” 孟长安:“院长很老了。” “干爷爷?” “滚......” 沈冷笑了一会儿后脸色严肃下来:“其实你心里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吧,陛下八成是想清除军中隐患,裴啸这样的人不是偶然出现的一个,在大宁四疆四库十九卫......不,是二十卫战兵之中如裴啸这样的人应该不少。” 孟长安点头:“是啊,都是些勋臣的后代,尤其是陛下登基之后情况变得更复杂起来,当初陛下在军中极有威望,这威望是靠着裴亭山铁流黎这样的人为他杀出来的,所以陛下难免会对他们多照顾一些,而正是因为这念旧情,会让他们变得飘起来,裴亭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冷:“陛下谋的不是百年而是更长久,所以军中的隐患必然会清除,当初陛下在军中的时候重用裴亭山铁流黎这样原本不是勋臣出身的人就是一种抗争一种态度,大宁开国时候那些勋臣跋扈是谁都知道的事,历代大宁的皇帝陛下也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开国艰难,没有这些勋臣大宁也不会有现在数百年江山万里。” “所以陛下在军武中用的大多是寒门出身的人,现在呢,裴亭山一个人撑起来庞大的裴家,他的手已经严严实实的把东疆捂住了,就好像自己家里的金银财宝一样不肯让外人碰一下,可那不是他的,是大宁的。” 孟长安看向沈冷,突然发现这个当初看起来有些白痴莽撞的家伙已经变得如此成熟。 “陛下用的人,是为了对抗勋臣,而现在这些人变成了勋臣。” 沈冷:“所以我们应该开心起来?” “还没到开心的时候。” 孟长安看着城外那越来越近的队伍:“为什么我这次没有北疆的援兵?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肯救?是因为铁流黎这样的人顾虑太多,他知道陛下要做什么要针对谁,然而他自己也可能是陛下要针对的人之一,所以他做事自然不会那般决然。” “这也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沈冷淡淡的说道:“大浪淘沙啊......陛下要的可不是被百般呵护起来的所谓人才,比如裴啸,真的那么白痴那么一文不值?全军大比第二,当年仅次于武新宇,这些都足以说明他很强,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强大?是因为这样的人走捷径走习惯了,而且走捷径的时候没有人阻拦。” “我们还在一条大路上向前跑和其他人竞争的时候,他骑着家里人给的高头大马轻松的超过我们,然后我们冲到目标的地方苦思如何打开那道金光大门,他已经从小门进去,坐在里边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孟长安道:“这是陛下讨厌的人。” 沈冷:“唔......所以陛下要的是一群从真正的生死环境中杀出来的人,如你,如我。” “放任生死吗?” 孟长安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孟长安看到武新宇已经在城墙下朝着自己招手:“我去虚伪的说声谢谢。” 沈冷:“我的呢?” 孟长安:“你真的想听我说谢谢?” 沈冷:“也可以折现。” 孟长安:“为什么我觉得你特别贪财了。” 本想下城去迎接武新宇的他忽然站住,转身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担忧和警惕,他很清楚沈冷的出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也能体会到苦日子是什么滋味,十二岁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再要过家里一个铜钱,他甚至如沈冷一样在码头做过苦力,沈冷经历过的一切他都去品尝过,他知道什么是最大的诱惑。 “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孟长安眯眼睛笑起来:“下次不会了。” 他走向城下,脚步都轻松了几分,他看得出来沈冷眼神里的清澈。 “我当然贪财啊。” 沈冷在他背后有些认真的说道:“我以后要养婆娘的。” 孟长安的脚步又停了一下:“那你的理想可真大。” 沈冷问:“你真的没认院长做干爹?” “没。” “那你有没有兴趣将来给我孩子做干爹?” 孟长安继续往前走:“我未必会输。” 沈冷楞了一下:“搞什么......这也要比?” “冷子。” “嗯。”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跑这么远来救我了。” “噢,谁愿意来?这么辛苦这么麻烦。” “是啊,所以以后我多辛苦些。” “噢,那不谢了,反正你也没谢我。” 孟长安已经走到城墙下边,让手下人把城门打开,武新宇带着两千骑兵进入了封砚台之内,城外远处的黑武人稍稍停留了一会儿,确定已经再也找不到机会随即远走,沈冷站在城墙高处看着那逐渐消失的队伍,似乎感受到其中有一道特别凌厉特别凶狠的眼神。 “这群狼崽子。” 沈冷叹道:“果然比水匪难对付。” 城下,孟长安把武新宇迎接进来,武新宇满眼笑意的看着他,却只说了两个字:“恭喜。” 孟长安抱拳,没说话。 武新宇从马背上跳下来先往城墙上看了看,看到沈冷的背影,然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女人们总是不会理解,一个真正的兄弟对于男人来说有多重要,她们甚至会嫉妒自己的男人在有些时候对兄弟比对她们还好些......说实话,我也很羡慕你,我没有一个这样的兄弟。” 孟长安语气平静的说道:“将军有,将军麾下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这样的兄弟。” 武新宇脸色一变,抱拳:“受教了。” 他看了看远处倒在地上的裴啸,那死相确实凄惨了些。 “这么暴力的吗?” “已经尽量温柔。” “哦......” 武新宇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大将军就在安城,半日就可来回,你和你兄弟去安城吧,大将军已经在那等着你们了,这里的事交给我。” 孟长安点头,没有质疑任何事任何人,武新宇当然也知道孟长安在最危险的那一刻心里会想到什么,连他都想到那些阴暗的东西,更何况置身其中的孟长安。 但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孟长安朝着沈冷招手,沈冷下来之后和武新宇客气了几句,随即带着他们的人离开了封砚台,这里距离安城确实不远,打马狂奔的话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到,安城是修建的新城,在封砚台被废弃之后那里就是新的边城要塞。 等沈冷和孟长安走了之后,武新宇招手叫过来自己的亲兵:“都杀了吧,然后好好埋葬,毕竟他们身不由己。” 一群亲兵冲上去,片刻之后裴啸的那百余名手下就被砍翻。 血腥味再一次飘起来,钻进鼻子里直冲脑袋,久久不散。 ...... ...... 【出门办事的这两天码字的时间更加的不固定,抱歉抱歉,虽然更新时间更不靠谱了但我还是决定求一波订阅。】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二章 敬边军! 沈冷这是第一次见到大将军级别的人,看着那络腮胡的雄壮老人,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来一种敬畏,铁流黎眼神里的东西,非百战不可有。 算起来他应该已经五十多岁,胡须有一半已隐隐发白,可毫无疑问的是他坐在那就是一座山,站起来就是一根擎天柱,更主要的他是大宁北疆门户。 铁流黎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孟长安身上,毕竟孟长安才是他的人,这反而让沈冷轻松了不少,毕竟面对这样一位大将军压力还是在所难免。 “干的不错。” 铁流黎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孟长安说道:“但是你知道,这件事我应该在两天之后才得到消息,毕竟我应该坐镇阿犁而非安城,从封砚台到阿犁至少有走四五天,加急的军报算两天两夜我也要到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能知道你干的事。” 他看向沈冷:“你听得懂我这句话吗?” 沈冷似乎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听到这句话后点了点头:“听懂了。” 铁流黎微微恼火,这就是老院长提到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飘忽,明显走神了。 “那你说听懂了什么?” “大将军说的是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会知道你干的事,大将军用了一个你字而不是你们,所以大将军自然不是对我说的,我不在大将军应该知道的范围之内,又或者我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在这才合理,大将军又特意问了我一遍,所以我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转头看了看窗外,是不想让自己太失望。” “你什么意思。” 铁流黎的脸色一寒。 “没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卑职就先出去等孟长安,等大将军交代完,我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水师。” 铁流黎看着沈冷的眼睛:“你是说,你看不起我?” “卑职还没有资格看不起大将军,卑职只是觉得不应该继续听下去,何必让大将军之后还要提醒卑职该记住些什么听懂些什么?” 铁流黎哼了一声,看向孟长安:“这就是你兄弟?似乎比你差的太远了!” 孟长安一字一句的说道:“卑职不认为他说错了,卑职也不认为他比我差远了。” 铁流黎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你还没领军功呢,跋扈的有些早了。” 孟长安道:“我记得大将军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说大将军说的话我不想听,听了就会死,不做也会死,大将军笑我说你低估了陛下的气度。” 铁流黎皱眉:“嗯?” 沈冷拉了孟长安一下,孟长安却自顾自继续说道:“没有什么,气度而已。” 铁流黎忽然笑了起来,也看不出来是被气的发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年轻果然气盛啊......” 他站起来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我也很欣赏你们之间的兄弟义气,但你说到气度二字,显然是觉得我刚才是在排挤你兄弟沈冷?” 孟长安道:“水师的战兵是战兵,北疆的边军也是战兵。” “幼稚。” 铁流黎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说道:“我跟他说那句话不是要排挤他,这件事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但是他那份不在我这,而且也不会有实质的东西落在他身上,孟长安,你这两份功劳报上去,不出意外的话陛下最少给你一个正五品,勋爵自然也会有,可是你想想沈冷会得到什么?” 孟长安沉思片刻后回答:“会让陛下记住他的名字。” 铁流黎:“还有吗?” “卑职想不到。” “蠢!” 铁流黎白了他一眼:“让陛下记住名字的有很多,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天闻阁的事......天闻阁里有很多年轻人的名字陛下都记得,有些人的名字远远排在你们两个前边,而长安你会得到应得的一切,甚至你可以去深思,本大将军是不是为了保住你这应得的一切才会冒险除掉裴啸?” “你当然认为那是陛下需要我做的事,但我为什么要交给你?” 铁流黎停下来:“好好记住陛下的恩情吧,以后好好的为大宁效力,为陛下尽忠......至于沈冷,你应得的不会得到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陛下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让陛下觉得欠着你点什么,难道不好吗?” 沈冷点头:“谢大将军提点。” “这谢的稍显敷衍了些。” 铁流黎摆了摆手:“我很喜欢你们的年轻气盛,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他重新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你们两个应该还有话要聊,安城里永宁街上有几个酒馆还不错,北疆特有的烈酒一杯封喉,可以去尝尝......本大将军还要头疼如何给裴亭山写一封亲笔信,唉......走走走,都别在我眼前晃荡了。” 两个人行军礼,然后告辞。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铁流黎叫住:“长安,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也知道沈冷刚才顶撞我是为什么,武新宇带着人就在封砚台外面却不救你们,是因为这件事之后你们才有值得救的分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义子?” 孟长安脸色猛的一变。 铁流黎低着头没有看孟长安,而是一直很为难似的想着如何落笔写那封给裴亭山的信。 “朝廷里已经有人在议论了,说你是水匪的儿子出身不好不能重用,做我的义子,终究还是能让一些人闭嘴。” 孟长安心里一暖:“可是如此一来,大将军这封信就更不好写了。” 铁流黎耸了耸肩膀:“是啊,不好写......幸好北疆东疆离着足够远,九千刀兵可以一口气冲到长安城,却未必能冲到我阿犁城,怎么,难道你不乐意?” 沈冷又一次拉了拉孟长安的衣袖:“说你乐意。” 孟长安:“你怎么好像老母鸡一样?” 沈冷撇嘴,扭头看向门外。 “卑职能不能思考一夜,因为这件事对大将军影响太大。” 铁流黎笑起来:“你还在替我担心?小家伙,你要是成为我的义子,以后战场上送命的可能就更大......我年少时扬刀纵马从不肯落后于人,你以后若为我义子,当然也不能落后于人,冲在最前面那个是你,况且你以为这是一件好事?你有一份功劳我只能给你半份,你有两份我只能给你一份,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的义子。” 孟长安摇头:“那不干。” 铁流黎愣在那:“嗯?” “大将军问心无愧,所以一份就是一份,两份就是两份。” 铁流黎哈哈大笑:“你就那么着急爬起来?” 孟长安下意识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铁流黎:“大将军想收我为义子,是因为朝廷里有人说我是水匪的儿子,朝廷里的人听到大将军收我为义子的消息后多半都会乖乖闭嘴,大将军的分量太重,重到他们不敢再胡乱说话......” “所以呢?” 铁流黎问。 “所以,我想尽快让自己的分量重一些,重到让人不再提这件事。” “狂!” 铁流黎瞪了他一眼:“滚吧,我只给你一夜时间思考,难道做我铁流黎的义子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倒是没错,既然我公私分明问心无愧,所以一份就是一份两份就是两份。” 孟长安点头:“那就不需要思考一夜。” 铁流黎哈哈大笑:“滚去喝酒吧!” “是!”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行了个军礼。 孟长安跟沈冷肩并肩往外走:“今天我们俩可以多喝一点,不要像在长安城那样,我受了一点伤居然不让我喝个痛快。” “不是我们俩,是我和我的人,或许应该更多。” “十个,更多?” 孟长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是啊,应该更多。” 不久之后,沈冷带来的十人队和孟长安手下的五十几个斥候跟在他俩身后出了安城军营,不管是身穿深蓝色军服的水师战兵还是身穿黑色军服的边军战兵,此刻都是兄弟,能随着沈冷万里之遥从江南到北疆拼命,斥候们都很清楚,这些水师的家伙可以做兄弟。 所以队伍就变得浩荡起来,在大街上走的时候频频引来那些行人瞩目。 这地方是封砚台被废弃之后新建的边城,论规模比封砚台大了一倍有余,除了边军驻扎之外还有不少百姓也住在这,繁华时候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铁流黎说的没错,这条名字寓意不错的永宁街上着实有几家酒楼规模不小,除了接待休息时候的战兵之外,还有很多人从内地来这边城看看塞外风光,几乎每家酒楼的白墙上写满了文人墨客的诗词。 沈冷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规模最大的酒楼,走到外面的时候孟长安忽然站住,有些扭捏起来:“我......” 沈冷把钱袋子翻出来塞进他手里:“拿去。” 孟长安叹了口气:“怕是要被你瞧不起。” 沈冷:“你以为我原来就瞧得起?” 孟长安哼了一声,迈步走进酒楼。 呼啦一下子进来这么多当兵的店小二都吓了一跳,此时天还没有黑下来这么多边军进酒楼是极为罕见的事,大宁边军军律极严,这些当兵的怕是糊涂了吧。 掌柜的看到之后摆手让店小二下去他亲自来接待,温和的笑着对孟长安说道:“军爷,咱们是不是换个时辰再来?天黑些,最不济也等这酒楼里客人少一些,不然的话对咱们边军影响不好,我不是不想做诸位军爷的生意,而是替诸位军爷想到军律严苛。” 孟长安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不行,就现在要喝酒。” 掌柜的都愣了:“为什么?” 孟长安道:“因为我们是奉军令喝酒。” 掌柜的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可是对北边红毛子打赢了一阵?” 孟长安笑着点头。 掌柜的回头高喊一声:“拍开两封老酒请诸位军爷,我请!” 正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们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谁都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来自天南地北的游人,本地的边民,做生意的商贩同时举起酒碗碰在一起。 “敬边军!” 孟长安抬起手在胸口啪啪啪的拍了拍:“敬大宁!” “敬大宁!” ...... ...... 【明天回家,更新应该还是会在高铁上码出来,时间无法固定,为了表示歉意我回头研究一下公众号上怎么发红包,大家可以先关注一波:作者知白,等我到家了之后确定一下哪天在公众号给大家发个红包吧。】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三章 辟谷 这一场酒喝的天昏地暗,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许有一大半人是在人家桌子上趴了一夜,另外一小半是在地上睡了一夜。 这酒楼的掌柜好心,找来许多棉被给他们盖上唯恐着了凉,北疆的夜里冷的撒尿都不敢不抖万一冻上了可怎么办,热水泼洒出去就是一阵雾气。 等到孟长安睡醒的时候沈冷已经走了,甚至连一声告别的话都没说。 自从十二岁那年在鱼鳞镇分开之后至今已经近六年过去,两个人相逢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这并不影响什么。 孟长安揉了揉脑袋依然疼的好像脑浆在里边摇晃一样,这北疆的烈酒一杯封喉名不虚传,也就是这群年轻人血气方刚喝大了吐一场睡一觉,便又是生龙活虎,过了三十岁也没有这般的精力体力。 孟长安很不好意思的跟掌柜的道了歉,吐了人家一屋子,还打翻了许多碟盘碗筷,人家掌柜的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结账的时候死活只收了一半的钱。 “我在这地方也不光是为了做生意。” 看起来已经应有六十岁的掌柜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和蔼,或许是因为太过操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两鬓雪白,额头上都是皱纹,看着孟长安的时候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儿原来也是咱们北疆边军,那时候也做到了校尉,他也有和你身上的战服一模一样的衣服,他穿着也很威武漂亮。” 他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好好活着,他没能撑下来......十几年前封砚台那一战他一个人砍死了九个黑武人,没亏......” 孟长安心里猛的一紧,肃立,然后给掌柜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宁军礼。 “我喜欢看你们到我这喝点酒。” 掌柜的抬起手抹了抹眼角,依然笑着:“有空就来,我给你们做的饭菜都足量加量,正是能吃的年纪,我儿那时候一顿饭好像能吃下去一头牛......” 他转身往柜台里面走:“回去吧回去吧,再晚了会被将军骂,从军当让将军笑,为将应使鬼狼哭。” 孟长安离开酒楼之后心情很久都没有平复下来,这就是大宁的百姓,军人的父亲。 掌柜的来安城开这家酒楼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多看看这一身一身的黑色大宁边军战服,看看那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他们笑他们闹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回到安城军营里的时候孟长安离着很远就看到大将军铁流黎在那打拳,简简单单的大宁军武拳,动作刚猛霸道,每一击似乎都能在空气里击出一个气爆似的,哪里像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 “咦?” 看到孟长安之后铁流黎忍不住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多陪你兄弟几天?塞北风光还是值得多看看的,江南有江南的秀气,北疆有北疆的壮阔。” “冷子回去了。” 孟长安道:“他不能多耽搁,着急的甚至没有等我睡醒。” “聪明人。” 铁流黎笑起来:“他比你聪明。” 孟长安非但没有不服气,反而也笑起来:“好事。” 铁流黎:“活动活动?” 孟长安活动了一下双臂:“来。” 一老一少在校场上你来我来,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间,孟长安中了六七拳却一拳都没能打到铁流黎。 “大将军好武艺。” 孟长安忍不住赞叹一句,明明身上疼的厉害可军姿依然笔直,别人夸大将军好武艺多半有几分奉承,孟长安说大将军好武艺没有丝毫拍马屁的意思,他说厉害,是真的厉害。 所以铁流黎很开心。 “拳怕少壮,再打下去我会输......不过若以命相搏,我能杀你。” 铁流黎接过来亲兵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汗:“不过我年轻的时候未必打得过你,人老尖马老滑动手就会变得取巧,你出力太刚后劲却没有虚,再历练一年整个大宁军中怕也没几个人是你对手......有件事提前跟你说,再过一年就是大宁诸军大比,三十岁以下且从五品将军以下的年轻人可以参加,评估新的军中十大新秀,上一届诸军大比的时候第一名的成绩都赶不上前一届第三名的成绩,所以那一届无人入评十大新秀。” “四十岁以下且从五品将军以上的人也会择优参加,不过参加的比试分量更重,诸军十大战将的名号可是有用的很,如不出意外你去的时候参加的不是十大新秀的挑战,而是十大战将。” 孟长安哦了一声:“那他得快些才行。” “谁?” “冷子。” 孟长安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总不能故意犯些错误被罚到将军以下级别去十大新秀的挑战和他打。” 铁流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年轻人之间的义气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而此时沈冷已经带着自己的十人队离开了安城顺着官道打马狂奔,他可不想让孟长安这么早发现自己顺走了斥候三四十匹好马,如果不是铁流黎说这件事沈冷参与其中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沈冷下手还有些犹豫,既然大家都不敢说,那还不顺等着什么。 加上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两匹马,回去的时候简直一个个的暴发户心态,骑着马都比平时颠的高一些。 美滋滋。 万里迢迢赶来,杀一阵,见一面,醉一场,酣畅淋漓。 沈冷骑着马回望安城,心想着若是以后自己还有机会来这北疆之地,一定要多看看塞北的雪,听说黑武那边的雪厚实的终年不化,还听说躲进雪洞里反而可以不让人轻易冻死,这地方真是辽阔高远。 “校尉,你干嘛买这么多酒?” 陈冉看了一眼那好几匹空马上都驮了酒坛,沈冷至少买了二十坛这北疆的一杯封喉,那酒实在是太烈了,喝一口下去往下咽都觉得艰难,好像咽下去的是一股火。 “先生和陈大伯都喜欢喝两口,庄雍将军也送一些,路过长安的时候给那位书院的老院长也送去两坛。” “为什么还要送给他?” “可能......茶爷这些天会把他折磨的比较难受。” 沈冷想到自己来之前的交代,忍不住有些想笑。 既然这事是老院长通知岑征将军让他来北疆,那么老院长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自己在半路上非但扒了一个七品县令的官服,还烧了一位世子殿下的庄园,这些可都得老院长负责。 此时此刻在长安城雁塔书院里,茶爷脸色平静的坐在院长对面,不管院长问什么都能对答如流,开始时候老院长以为她不过是读过几本书罢了,可聊了几天下来他惊讶的发现这姑娘的学识气度远在书院里九成的学生之上! 不仅仅如此,哪怕是问及军武事茶爷依然能有一番见解,而且往往一语中的。 老院长想着,若不是看得出来她心思根本不在这,真想去求陛下破例把这丫头收进书院里好生教导,也许用不了多久,书院就能出一个女状元。 “咳咳,姑娘,你已经在我这耗了好几天,真要等到沈冷回来才走?” “院长大人知道的,冷子去了北疆,如果冷子出了什么意外,我得留在这等院长大人给他一个交代。” 老院长只好昧着良心说话:“北疆那边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难道说北疆一位能把黑武人打怕了的大将军还保不住那个冷子......” 心虚,特别心虚。 老院长小心翼翼的看了茶爷一眼,这个丫头看起来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可怕气质,不是什么杀气什么煞气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种让老院长觉得可怕的气质,这种可怕是因为他觉得这丫头若是自己亲孙女该多好?哪怕就是她把自己胡子薅下来自己也不会真的生气吧。 “我暂时借住在院长大人您这里吧,等冷子回来了我就走。” 茶爷站起来:“快中午了,我去给老院长做个饭。” 老院长猛的伸出手:“姑娘,好好坐着!” “难道院长大人不饿?” “不饿不饿。” 老院长摁住已经在叫的肚子:“姑娘的家里人一看就涵养好吧。” 茶爷想了想沈先生那个样子,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还好,怎么了?” 老院长想着要是涵养不好如何能吃的下去你做的那饭菜?第一次这丫头要去做饭的时候,他想着如此精致的一个丫头既然自己主动要去做饭当然不会差了,后来发现当然不会差了这六个字要去掉两个字才行啊...... “那老院长还想聊些什么?” “只要你不去做饭聊什么都行。” 老院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是担心水师护送内务府要的东西对接的时候如果有人发现沈冷不在的话不好解释,对不对?” 茶爷笑起来:“嗯。” “我回头会跟人说,沈冷被我找来了,在书院里单独教了他几天。” 这本像是一句敷衍的话,可是茶爷却立刻站起来,学着沈冷的样子双手抱拳郑重一拜:“替冷子谢院长大人恩义。” 老院长笑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丫头听懂了,冰雪聪明的人啊。 他说的那句话若是放出去,沈冷的分量就会立刻重起来,不是雁塔书院的弟子却被老院长单独叫到书院里教导了一阵子,这足以说明沈冷的潜力有多大,这件事必然会很快传播出去,到时候沈冷这个名字就会在一个很高的层次中出现,最主要的是......大学士沐昭桐会听到。 如果沐昭桐知道老院长单独把沈冷叫去住在书院里,那他就应该去仔细思考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态度? 沐筱风和沈冷的之间的矛盾,如何处置? 老院长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是在帮沈冷啊,帮的很大很大。 茶爷看起来很激动也很感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该如何谢谢院长大人?要不然我还是去给你做个饭吧。” 老院长往后一仰:“我......其实,在辟谷。”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四章 少年意气 沈冷带着人离开安城之后似乎一路马不停蹄的往南,可是离开安城百里之后他便带着队伍转了一个弯直奔卢兰,孟长安原本所在的边城便是卢兰,那是将军郭雷鸣的防区。 沈冷到了卢兰城外不远处让十人队在林子里等着,他一个人换了便装进入卢兰城,没有带兵器没有带任何能证明他是水师战兵的东西,寻常百姓一样。 沈先生有一双巧手,做的官碟路引足可乱真,沈冷在城门口被盘查的时候没有丝毫紧张,守门的士兵查不出来什么问题就把他放了进去。 沈冷进了城之后打听着寻到一座宅子外面,这宅子规模不小,门口还有军兵守卫。 他走进宅子对面的酒楼里点了两个菜一壶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时往外看几眼,从日暮吃到天黑,沈冷起身结账,和掌柜的多聊了几句。 “我听说对面那家是咱们边军一位将军的?怪不得那么气派。” “裴啸裴将军的宅子,你可能不知道裴啸将军是谁吧,那可是东疆大将军的亲侄子,传闻以后他就是新的东疆大将军,这宅子也就不算气派咯,毕竟只是买下来临时住着,早晚裴将军还要回东疆的。” “怪不得,我要是能从军的话跟着裴将军以后一定出人头地。” 沈冷多放了几个铜钱:“掌柜的,裴将军在家不在家?” “年轻人你可别想着投机取巧,裴将军应该是不在家,有阵子没见到他进出,再说你能拿出来什么让裴将军破例收了你?还是踏踏实实做事吧,哪一行都能出状元,我看你年富力强,不如留下来给我做个伙计如何?” 沈冷哈哈大笑:“我先去碰碰运气,若是吃了闭门羹就来掌柜的你这谋生计。”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进将军府门,我这店面都给你。” 沈冷像是有些为难:“看来见将军是有些难了,掌柜的你知不知道将军最得力的手下是谁?或是和将军关系最亲近的,我进不了将军府,看看能不能从别处打点一下,万一我成功了以后没准就是东疆的将军呢,我可能打了,在我们村三五个人不是我的对手。”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对这种没见识还心高的年轻人真是不待见,摆了摆手示意沈冷赶紧走。 沈冷抠抠索索的从钱袋子里数了差不多半两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我千里迢迢过来,还请掌柜的帮帮我,本来想求见大将军铁流黎,看来是更没有机会。” 掌柜捏了银子也依然看不起沈冷,这小气抠门的样子,不过念在这半两银子的份上他往左边指了指:“距离裴将军家不远处,门口挂着两个灯笼那是将军帐下主簿邢可达邢大人的家,你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万一邢大人替你说几句话,将军说不准真收下你了呢。” 沈冷千恩万谢,出了酒楼之后先去裴啸将军府门口转了一圈,没多久就被门前的军兵赶走,把酒楼老板给笑的都合不拢嘴,骂了一句白痴回去收拾东西。 沈冷顺着大街往前走了一阵到邢可达家外面,抬手拍门,里面有人问是谁,沈冷压低声音说道:“去通报邢大人,将军派我从封砚台回来有要紧事,你将我的话如实说给邢大人他就会见我。” 里面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显然是跑着进去的,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青衣小厮将沈冷迎进去:“你是将军身边人?怎么没有见过你。” 之前那家酒楼的掌柜好奇沈冷会不会再吃闭门羹,本已经下楼去又回来,站在窗口看了看,心说真奇怪,邢大人家里那小厮莫不是傻了,怎么真的把那人让了进去? 沈冷进了门后一掌切在小厮后颈上,那人随即软绵绵的倒下去。 主簿这个级别官员的家自然不会很大,沈冷寻着灯火亮处寻过去,见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纸上映出男人的影子,他过去在门外压低声音说道:“邢大人,我可方便进去说话吗?将军有紧急事派我回来告知。” 门吱呀一声开了,看起来稍显胖了些的主簿邢可达拉开屋门:“将军有何事如此紧急......你是谁?” 沈冷没回答,一脚踹在邢可达小腹上直接把人踹回屋子里。 沈冷回手把屋门关上,一只手掐着邢可达的脖子把他拎起来然后举高,邢可达双脚乱蹬,但没多久就逐渐失去力气,脸开始发白然后转成青紫色。 眼看着他就不行了,沈冷把他扔在地上:“问你几句话,如实说对你有好处。” “你......咳咳,到底是谁?” 沈冷蹲在邢可达身边,看了看桌子上有一块镇纸,伸手拿下来在邢可达手腕上连续砸了好几下,另一只手捂着邢可达的嘴不让他喊出来。 几下之后,邢可达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水。 沈冷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你家里没有军兵护卫,你喊人也没有意义,只会让我下手更重些,若你准备好了我就松开手,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邢可达使劲点头,显然是吓得放弃了抵抗。 沈冷松开手:“裴啸要杀孟长安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邢可达楞了一下,然后点头。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几个人?” “我......” 邢可达张了张嘴:“你想......你想干嘛?” 沈冷皱眉,举起镇纸刚要砸下去,邢可达连忙说道:“将军幕僚宋许,陈生,王卓群知道,还有将军的副将裴强也知道,将军带人去了封砚台,裴强留在卢兰坐镇。” “只你们五个人?” “只我们五个,这种事将军怎么可能让很多人知道,只我们几个将军带来的亲近人知情。” “哪个离得最近?” “什么最近?” “离你家最近。” “陈生。” “带我去他家。” 不多时,酒楼那个掌柜的就看到邢大人家里门开了,邢大人和那个家伙勾肩搭背的出来往大街另一边走,掌柜的都愣了,心说那家伙居然真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和邢大人亲近起来。 陈生的家门是邢可达叫开的,本就都是裴啸手下近人关系也不错,夜里来访,陈生还以为邢可达有什么急事,看了看邢可达身后的沈冷:“这人是谁?” “我家里新来的亲戚投靠我,以后给我帮些忙。” “哦,来书房说话吧,将军怎么会派人先找了你?没道理啊......有什么事这么急让你夜里来。” 邢可达跟着陈生进了书房,沈冷随后也跟进去,陈生脸色一寒:“一个下人怎么也随便进来,给我出去!” 沈冷哦了一声,瞥了一眼看到书桌上有个笔架挂了一排毛笔,他选了比较粗的一根,然后忽然转身一把捂住陈生的嘴,笔杆从太阳穴刺了进去。 松手,尸体落地。 沈冷抓着邢可达的肩膀:“去下一家。” 一炷香之后,裴啸幕僚宋许也倒在了自己的书房里,心口上插着一把刀,他本也习武,书房里挂了刀剑,沈冷摘刀杀人不过两息时间而已,此时的邢可达已经如行尸走肉一样,连害怕都没了,只是机械的带着沈冷往下一家走。 幕僚王卓群死的稍稍慢些,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文弱之人,因为屋子里实在没有锐器笔架又离得远,沈冷只好捏着他的后颈往墙上撞了四五下,撞破了脑壳而亡。 出了王卓群家里便往回走,最后一家去裴啸的府邸,副将裴强是裴啸自家里带来的亲信,就住在裴啸府里。 邢可达行尸走肉般走在前边,守在门口的两个亲兵见是他还打了招呼,开门放他进去,在进门的瞬间沈冷忽然从其中一个亲兵的腰畔将横刀抽出来,一刀削掉了两颗人头。 将尸体拉进去关好门,沈冷看了邢可达一眼:“谢谢。” 邢可达颤抖着点头,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沈冷一刀横扫削掉了邢可达的脑袋,然后大步朝着里边走去,这家里有裴啸的亲兵,说起来死了稍显无辜,毕竟这次杀孟长安他们没去,然而沈冷当然也不会下手留情。 副将裴啸听到声音从里边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擎着刀,他武艺不俗,能得裴啸最信任之人当然有些本事,只是在沈冷面前连三息都没有坚持就被一刀戳穿了心口。 沈冷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然后觉得那面雪白的影壁墙不错,于是沾了裴强的血在墙上留下一行字,如在长安的时候一模一样。 要杀孟长安,必死于孟长安之前。 一个时辰之内而已,沈冷杀尽了裴啸在卢兰的亲信,这些人活着对孟长安就是威胁,得知裴啸的死讯之后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裴亭山,沈冷要给孟长安争取一点时间,让裴啸的死讯传到东疆的时候尽量慢一些。 慢到裴亭山来不及报复,不久之后肯定有旨意让孟长安带着那些狼厥人去长安城面圣,这之前,沈冷不想让孟长安再出意外。 酒楼的掌柜在清晨的时候打开门,指挥伙计清扫门口,然后看到沈冷从裴将军府里拉开门出来还伸了个懒腰,沈冷看到他之后居然还抬手打了个招呼,很真诚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把门关好就走了。 走了几步之后沈冷又回头:“你昨天说若我进了将军门,把店面白送我?” 掌柜的尴尬起来。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就不要了,你家菜不好吃。” 掌柜这次愣住的时间更长,心说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家伙本事真不小,居然夜宿在将军府里,看来以后再到酒楼吃饭自己得多客气些,说不定未来真的是一位将军呢。 沈冷往城外走的时候还顺便买了几十个刚出炉的火烧,几十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这条街上能买到的早点快被他买光了,然后出城,在林子里和手下人吃的很饱很舒服,这十来个汉子的饭量,吃通街也不算什么难事。 打马回家。 消息是几天后才到阿犁城的,听说裴啸手下亲信一夜之间被杀,正在练字的铁流黎握笔的手都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忽然大笑起来,骂了一句小王八蛋真敢给我添乱,龙飞凤舞一样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 少年意气。 笔劲很足,墨透纸背。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五章 近冷者胖 铁流黎听说了沈冷卢兰城留字的事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忽然大笑起来,骂了一句小王八蛋真敢给我添乱。 挥笔写了少年意气四个字,墨透纸背。 卢兰城将军郭雷鸣不解:“大将军为什么笑?” “我听说在长安城他也留过这句话,是留给长安城里那些想动孟长安的人看。” 铁流黎问郭雷鸣:“他明知道卢兰是你的地方,你是我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字?留给谁看?” 郭雷鸣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在北疆留字自然不是给东疆的人看。” 铁流黎把那幅字递给郭雷鸣:“送你了,那小家伙有胆魄,少年意气时,无所不可为,我们身上,已经没有这气势。” 郭雷鸣心中却觉得不然,只觉得那家伙太放肆太幼稚。 从北疆到长安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沈冷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算计着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进城之前先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水师的战船还在码头停着他也就放了心。 毕竟自己到了长安城之后一直没露面,手下那一标营的兄弟们也会私底下议论纷纷,再说了,难保这支队伍里没有沐筱风的人,这队伍是沐筱风曾经带着的。 内务府的人,江南织造府的人都会问,所以这件事终究还得让老院长来解决。 沈冷带着人进长安城之后直奔雁塔书院,带着这么多战马招摇过市引人侧目,沈冷也没去想再瞒什么,如果老院长肯帮忙的话那不用瞒,老院长不肯帮忙的话瞒不住。 老院长一句话就能让沈冷今天带着近百匹战马进长安变得合理起来,靠沈冷自己的话怎么解释都不会合理。 到了书院大门口,看门的人换成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不过那懒洋洋的样子倒是一脉相承,似乎连抬起眼皮认真看沈冷一眼都是很辛苦的事。 “劳烦你通报一声,我想求见院长大人。” “院长大人不见客。” “哦,前些天是不是有一位年轻姑娘进了书院?” “嗯?” 看门的中年男人立刻抬起眼,人都精神了几分:“莫非,你就是院长大人让我等的人?” 沈冷苦笑起来,心说茶爷果然不负所望...... “院长大人是不是说,寻常客人就不见了,若是来接那姑娘就赶紧把人带进去?” “你怎么知道的?” “唔......随便猜的。” 沈冷抱拳:“那就有劳通报一声了。” “院长大人交代说不用通报,人来了就赶紧带你进去,不过你带着的这些人这些马可不能进后院,乱了规矩的事我不敢......他们进前院后就寻个安静地方等着,可别让马跑了扰书院清净。” 老院长显然是交代过他,所以对沈冷变得客气起来。 “行。” 沈冷跟陈冉他们交代了几句,然后随那看门人往后院走,这是沈冷第一次进雁塔书院,第一眼就被那沧桑的白塔吸引,传闻说雁塔是长安城的中心,从这里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出城的距离都一样。 进了后院之后环境都变了,前院多松柏后院更像是江南庭院,想着自己现在走的每一步路孟长安可能都走过,沈冷对这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向往,先生说他比雁塔书院里的那些教习要厉害的多,看来先生没吹牛,书院再厉害还不是就出了一个孟长安。 至于那位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沈冷根本就没去想。 沈冷在院长大人的独院外面等着看门人进去通报,正左右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一个黑影扑过来,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茶爷几乎把沈冷扑倒在地,本来她觉得自己会矜持些,可是听到沈冷来了的那一刻哪里还有时间去想什么矜持不矜持,矜持是给别人看的又不是沈冷看的,那自然就没什么意思,还是挂在那不肯下来比较自在。 沈冷咳嗽了几声:“咳咳......我身上都是尘土,快下来。” 茶爷摇头,脸枕着沈冷的肩膀:“就抱一会儿。” 沈冷笑起来:“好,抱一会儿。” 看门人从里面出来看了一眼,满眼都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悲凉。 “你是打算就这样直接把她带走了?” 院子里传来老院长的声音,语气里有一种咱们还没算账你们走不了的意味,茶爷连忙跳下来红着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跟在沈冷身后进了门。 老院长仔细打量了沈冷几眼:“你就这么进的城?” “是。” “就不会换一身衣服?穿着水师战兵的战服进来,长安城里的人又不都是瞎子。” “换衣服更麻烦。” “理由?” “我从北疆顺回来几十匹战马,穿着便服进城门的话会被盘查的更严,说不定会被直接拿下关起来,所以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与其劳烦院长大人去监牢里救我,不如院长大人想个什么理由借口遮掩过去。” 老院长从沈冷身上依稀看到了些不要脸的气质。 “唉......进来吧。” 沈冷和茶爷随着老院长进了屋子,沈冷站在那若一杆标枪。 “怎么不坐下?” “身上带甲,还是站着吧。” “回来的很快。” “身上还有要紧的军务不敢耽搁,而且尽快回来向院长大人把事情经过说仔细些也好应对,我带来的人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我回去,内务府和江南织造府的人也会起疑心,所以我急着回来向院长大人请示,我该如何说?” “你该如何说是你的事。” “噢,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说?” “行程受阻耽搁了,所以没能和战船同行。” “行程为何受阻?你为何没有和战船通行?” “是这样的。” 沈冷忽然笑起来,嘴角勾起来的样子让老院长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好,可是想阻止沈冷说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本来我是带着一个十人队在补给码头离开侦查四周环境,毕竟保护的是内务府的东西所以不得不谨慎些,结果被我们遇到了一伙骗子行骗,虽然这应该是地方官府处理之事,可身为大宁战兵校尉,我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结果追查之下发现这伙骗子居然以轻芽县内锋城古寨为窝点,那地方掩埋了一万一千多大宁战兵英烈,自然不能被亵渎,于是我就带着人把这伙骗子一锅端了,送到轻芽县县衙后发现县令居然和这骗子是一伙的,我一怒之下又把县令的官服给扒了......” 老院长长叹一声:“你能别说了吗?我这里的草纸已经快不够给你擦屁股的。” 沈冷摇头继续说下去:“经过完全属实,我得说清楚啊......扒了县令的官服之后我让人去郡城汇报,然后算计了一下时间回去的时候水师战船已经起航,只好抄近路去前边河道转弯处等着,必然要走东池县......” 老院长叹道:“果然是你。” 沈冷问:“那我还继续说下去吗?” 老院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只让你去北疆帮帮孟长安,你在半路搞出来这么多事情,还假冒沐筱风,真以为他们查不出来?” 沈冷:“假冒沐筱风,是因为有人会不敢让他们继续查下去。” 老院长眼神一亮,心想这个小家伙心思怎么如此缜密,自己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如此做的用意,他在赌,但不是无根据的乱赌,而且这一把他赌的稳赢不输。 事情上报大学士沐昭桐知道的不会比任何一个人晚,反而会更早,所以关于轻芽县的事,东池县似水山庄被烧的事,沐昭桐都很清楚,一旦真的追查下去他派人去了似水山庄如何解释? 沈冷故意说他是沐筱风,就是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压的住,除非分量足够大的人想压......沈冷不是神仙预测不到在轻芽县的事之后在东池县会去烧了似水山庄,可是之前还有贯堂口的人追杀他的事。 沐筱风和沈冷之间的矛盾,为什么会有贯堂口的人追杀?贯堂口的人为沐筱风卖命是为什么?就算是沐筱风雇佣了一群长安城暗道上的杀手,这件事沐昭桐也绝对会死死的按下去。 贯堂口是他的。 如果这件事被人查出来,皇帝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因为他过了底线。 贯堂口的人带着大宁军方配备的连弩,尸体被发现后兵器和马匹全都没了,沐昭桐当然会想到沈冷是要留证据,那可是几十具无头尸体,人头作证据的话分量足的很,那些连弩会牵扯出来一大批人,陛下要砍的脑袋比贯堂口那些掉了的脑袋多得多! 这件事被查明之后沈冷自然就完蛋了,军法不容国法也不容,庄雍护不住他。 可是沐昭桐呢? 拼进去一个大学士换一个水师校尉的命,值不值? 老院长想明白了之后才发现沈冷的心思太细密而且敏锐,寻常人哪里会想到这么多,但他又在想沈冷会不会是故意报复,莽撞的随便说了一句自己是沐筱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造成连沐昭桐都很被动的局面纯粹是运气好,所以老院长才会问了一句。 沈冷的回答足以说明他当时不是莽撞,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做法。 老院长舒舒服服的松了口气,心说为这样一个后生出出头也不算亏了,陛下把天闻阁的事交给他来办,这几年来他接触了太多有才华的年轻人,本以为孟长安是其中之最,可现在看来这个明显没有被正经教导过的小家伙才更厉害更令人期待未来的表现。 他可不是四疆四库出来的,也不是书院。 “我会让人知道你这些天都在书院里,也会让人知道那些战马是我送给水师的礼物,还会让人知道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船队。” 老院长往后靠了靠:“所以轻芽县的事和你无关,东池县的事也和你无关,我猜着有些人也会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真查下去脸上不好看的是他们......不过,你就打算用你手里那两坛北疆烈酒做谢礼?” 沈冷把两坛老酒放在桌子上,然后重新站直了身子:“我给院长大人做顿饭吧。” 老院长如遭重击:“做......做饭?” 茶爷顿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扭过头没敢说话。 老院长这独院里自然有厨房,他没事也喜欢自己拾掇一些吃食,沈冷说了一声稍等片刻然后就进了厨房,小半个时辰之后六七盘看似普通的家常菜便摆在桌子上。 老院长闻了闻,眼神随即亮了。 刚抬手想去拿酒,沈冷已经把其中一坛老酒拍开给他倒了一碗。 吃了一口菜后老院长嘴角就微微翘起,边吃边喝越来越开心,忍不住看了茶爷一眼:“都说近朱者赤......为何?” 意思是,你怎么就没学学这手艺? 茶爷看着窗外略略有些失神:“近冷者胖。”()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六章 是他的弟子 酒足饭饱之后的老院长看起来更可爱了些,北疆的烈酒去了他身上的肃然气,脸蛋红扑扑的一个小老头似乎一下子从云端回到了人间,看起来竟是和陈大伯一样那么和蔼起来。 “想不想留在书院?” 他眯着眼睛问沈冷。 “不想。” “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院长大人再见。” 老院长看着收拾了碗筷准备离开的沈冷怅然若失:“要不然我把书院搬去安阳郡?” 沈冷:“醉了醉了。” 老院长瘫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笑:“醉了?这点酒还不至于让我失态,门口那两个丫头你们自己回去吧,这个小家伙我留下做厨子了。 站在门口的茶爷左右看了看哪里有两个丫头,分明只她一个,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老院长看东西应该已经重影了。 “小家伙,那双胞胎姐妹是你的人吗?很幸福啊。” “院长......” 沈冷上去捂住了老院长的嘴:“这北疆的一杯封喉怎么封不住嘴......” 老院长抓着沈冷的手晃荡着说道:“原来你也是双胞胎啊。” 沈冷:“......” 老院长:“是不是很困扰很苦恼?分不清可怎么办?” 沈冷看到不远处有个躺椅,他把老院长抱起来放在躺椅上盖了毯子,老院长嘴里嘀嘀咕咕的睡着了,沈冷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就听到老院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再过一年便是诸军大比,我看你和孟长安谁高谁下?”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诸军大比?” 老院长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沈冷和茶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院长好像被你吓怕了?” “我又不是粗鲁人怎么会吓唬他,再说我看得出来,院长大人那屋子里还有人,如影子一样。” “果然啊。” 沈冷声音很低的说道:“那屋子里的人是院长的应该也是陛下的,所以我说的那些话都会被如实转达到陛下的耳朵里。” 沈茶颜:“你故意说的?” “嗯,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屋子里气息不对劲,察觉不到那人在哪儿,可是能确定里边还有别人,是个高手。”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沐筱风不是沐昭桐的儿子,哪会如此麻烦,让陛下听听也好。” 沈茶颜嗯了一声:“北疆顺利吗?” “顺利,只是有些凶险,去的要是再晚些......” 茶爷紧张起来:“怎么了?” “孟长安一个人可能就把那些家伙杀光了。” 茶爷哼了一声,沈冷笑起来:“看来我和他之间的赌要输了,咱们回去半路上陛下的旨意应该就会通传下去,孟长安的五品再没人能动得了。” 茶爷背着手往前走,只有在沈冷面前的时候才会有些小女生的可爱,毕竟她还是个才十七岁多的小女孩,只是因为太自立太强大总是被人忽略了年纪。 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样子,看的沈冷心脏砰砰跳。 “其实那会儿我说谎了。” “对院长大人说谎了?” “嗯。” 沈冷道:“院长大人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说了一大堆理由,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是想茶爷。” 茶爷的脸一红,往四周看了看,书院里人来人往的沈冷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瞪了沈冷一眼:“不许说了。” 沈冷以为她生气了,毕竟今天这情话说的稍显露骨。 茶爷转身继续往前走:“等回家再和我说,我算算你走了多少天,一天按三遍算......一口气都说给我听。” 沈冷笑起来,那般明媚。 沈冷走了之后没多久老院长就醒了过来,脸依然红扑扑的,可是眼神却格外清澈,这个世界上能让他醉倒的酒可不多,哪怕是北疆的一杯封喉。 当年铁流黎从北疆回京述职的时候被皇帝陛下骂了一顿,因为铁流黎喜欢喝酒,还喜欢拉着部下喝酒,不把手下人喝倒喝吐不算完。 当天晚宴的时候老院长拉着铁流黎喝酒,把铁流黎喝的用脑袋撞桌子拉着老院长非要拜天地,那顿酒喝的铁流黎醉了一天一夜没起来,起来之后就跑到宫门口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被陛下叫进去,自此之后铁流黎再也没有那般喝过酒。 后来铁流黎看到老院长一回就惭愧一回,不管老院长怎么劝他喝酒他就是不喝。 白牙从屏风后边出来看了看外面:“是个有意思的人,上次见他的时候没觉得有多了不起,以为不过是个莽夫,现在看来到真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才行。” 老院长嗯了一声:“他说的话全都记下来,一字不落的让陛下知道。” 他舒舒服服的长出一口气:“这个小家伙,在天闻阁里的排名应该往前挪一挪了,陛下说不拘一格降人才,说的就是对沈冷这样的人啊......” 白牙有些为难:“看来还是院长大人亲自进宫一趟比较好,陛下传你进宫。” 老院长的屋子里有一条密道,书房后边是一个隔间,消息就是从密道里过来的。 “呼。” 老院长站起来再一次长长的呼吸吸气,往前走的时候脸也不红了步伐平稳,哪里像是刚刚喝了酒?白牙看着老院长忍不住心中感慨,这世上有院长大人这般风采的怕是屈指可数。 老院长上了马车往宫里走,半路上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把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于是看到沈冷正在路边买了一根漂亮簪子往那姑娘头发上插,小姑娘笑的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粉嘟嘟红扑扑,真是好看。 年轻人的意气令人欣赏,年轻人的感情也令人艳羡,看着那个傻小子又选了一个头花笨拙的给丫头带上,老院长的脸上就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 把帘子放下来,双手扣着放在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肚子上,两根手指有节奏的上下起伏,心情好起来的老院长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二十岁。 茶爷左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右手拿着一条新买的围巾和白绒绒的帽子,低着头抬着眼一动不动的等着沈冷给自己把头花戴好,那样子可爱的让人想捏捏她的小脸蛋,当然这脸蛋只有一个人捏得,别人去捏的话下场有多凄惨自然无需多言。 “不买了吧,已经花了好多钱。” “你看这长安城里的商贩多可怜,我们帮帮他们,多买些他们就能早些收工回家陪陪老婆孩子。” “就你话多。” “咦,那边有卖大氅的,真好看,现在冷了该给你买件厚实大氅,给先生和陈大伯也各买一件回去吧。” “我就不要了,给先生和陈大伯买回去吧。”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老院长嘴角上的笑却依然没有消失。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守门的侍卫见到老院长连忙行礼,整个长安城里只有三个人进宫无需通报,一个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一个是内阁大学士沐昭桐,再有一个就是面前这和蔼老人。 老院长微笑着点头,步伐轻松的进了皇宫,问清楚陛下在哪儿后直奔肆茅斋。 肆茅斋的窗子开着,或许是因为屋里的炉火太旺盛了些,本就不大的书房里温度确实有些高,窗外景色已经稍显萧条,少了树叶的遮挡那条林荫路都变得通透起来。 皇帝听到脚步声往窗外看了看,老院长走路颠颠的样子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年轻人已是头角峥嵘,老家伙们依然志在千里,这是皇帝喜欢的样子,喜欢的格局。 看着陛下坐在窗口,老院长笑着俯身一拜:“陛下乘凉呐?” 有些老不正经,所以皇帝知道他一定喝多了酒,哪怕看起来再正经也还是会话有些多。 这凛冬时节,乘凉...... 进了门之后老院长把厚厚的大氅解下来挂好,指了指炉子旁边,陛下白了一眼:“坐!” 老院长随即挨着炉子坐下来:“陛下是在写信吗?” 皇帝把那张纸仍在老院长身上,老院长扑哧一声笑起来:“果然是。” 皇帝起身活动了一下:“裴亭山是一头老倔驴,朕斟酌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想好如何落笔,他已是位极人臣,朕没有什么可封赏的了。” 一等国公,大柱国,大将军,自然是位极人臣。 皇帝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老院长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陛下烦愁的自然不是一封安抚裴亭山的亲笔信,而是后面这句话......已经没有什么可赏赐了的。 臣子做到这份上还不能让陛下安心省心,难道不是失职失格? “不想了,说说年轻人。” 皇帝把视线从窗外已经快掉光了树叶的老树上收回来,看了老院长一眼:“那年轻人如何?” “出乎预料的好。” “比你那爱徒孟长安呢?” “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 皇帝眼神一亮:“能让你说出这句话,那小家伙怕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老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臣倒是不担心那小家伙,不死必会出头,臣担心的是庄雍。” 皇帝明白老院长担心的是什么,庄雍水师中有个通闻盒。 “不用担心庄雍,朕在沈冷出发之后已经派人送去一封朕的亲笔信,岑征的事朕已经告诉庄雍了,所以朕打算把岑征调走。” “平越道?” “是。” 老院长心里微微一震,平越道已经有叶开泰叶景天,再加上一个岑征,陛下的三位家臣放在平越道,可见对那地方有多重视。 “岑征的职位?” 老院长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冷顶上去吧。” 老院长脸色大变,猛的站起来:“陛下这样不妥啊,他才不到十八岁,而且军功不足以升任五品将军,这件事会引起轩然大波,文臣必然不会轻易同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摆手打断:“岑征走了,通闻盒不能走,你难道不明白?” 老院长心里巨震,通闻盒......那是只有陛下曾经的家臣才能掌控的东西,落在通闻盒里的每一个字甚至都能左右朝廷格局,沈冷论资历论能力似乎都欠缺了些,陛下这是怎么了? “黑眼从安阳郡给朕送来一封信,青松道人有些话对朕说了,说的很诚恳,朕说过朕是了解他的。”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沈冷是青松道人的弟子,最主要的是他可以奔袭万里替朕杀人,没提过一个字他该得到什么,他不提,朕得给!” 老院长闭嘴,陛下一念动,便是格局变啊。 ...... ...... 【有人假冒我或者别的什么人说有更多《长宁帝军》的章节都是假的,他们是为了骗钱,凡是对你们说他们手里有内部消息有未更新章节的都不要信,你们要坚信一点啊......我怎么可能写的那么快。居然说有三百章的内容在他们手里,我突然都很想要......】 【望天的我正在沉思,怎样做才能感谢大家对长宁的支持呢?要不这样吧,12号我在号起公众号更新一次我发一个红包,连发五次,当然这些小钱钱你们一定觉得应该用在订阅长宁这么正义的事情上,嚯嚯嚯......】 【> 【订阅是按照每一千字结算的,一千字三分钱,所以我以上的这些话不会造成多收费,么么哒,也么么哒熊猫看书那边追更的好汉们。】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七章 疆歌 院长是院长的时候皇帝还不是皇帝,所以对于整个大宁来说他的了解可能比皇帝还要多些,毕竟这是院长侍奉的第三代皇帝,他接触到最高层次的时候当今皇帝还很年轻,哪怕是皇子,那时候接触到的层次也绝对不如院长更高,因为老皇帝不许。 如果不是先帝李承远突然驾崩,当今陛下依然接触不到这个层面,所以他对老院长格外的重视,超乎想象的重视,其程度远在同为三朝老臣的沐昭桐之上。 因为老院长比沐昭桐聪明的多,他可没有去干涉皇族家事,也没有让自己看起来权倾朝野。 “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吧。” 老院长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劝一劝:“正五品将军,不说朝堂里的人服不服,怕是水师内部都有很多人不服气,不如等到来年诸军大比之后,以那小子的实力名次必然低不了,若是以十大新秀的身份晋升为正五品,也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他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说实话伺候这位陛下比上一位陛下还要辛苦些,当今陛下更强势,更霸道,看得也更远。 “年轻人血气方刚为陛下拼死效力这确实应该奖赏,不如取个折中的法子,正五品就先暂时放一放,通闻盒......给他?” 老院长试探着问了一句。 皇帝在老院长对面坐下来,夹了两块木炭放进炉子里:“朕知道先生你想的才是最稳妥的法子,可是那个少年或许......有些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只是出色一些而已。” “他......”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微有些苦笑,却只是嘴角一勾就立刻隐去。 他看了老院长一眼:“朕总是不能让这些年轻人心里没了火热,朕要做几个榜样出来给整个大宁的年轻人看,北疆已经有了武新宇和海沙,如今又多一个孟长安,如果水师再出现一个的话,这些人会让年轻人觉得从军有出路有奔头。” 老院长忽然懂了:“北疆之地最为险恶严酷,四库的新兵最不愿意去的就是北边,因为黑武人太狠北疆太苦寒,所以这几年来北疆涌现出来的年轻人总是显得更耀眼一些,武新宇和海沙,再加上孟长安,这样一来年轻人就会觉得去北疆虽然凶险,可更容易出头。” 皇帝点了点头:“哪个年轻人会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了?他们总是会觉得差得只是个机遇而已。” 老院长发现皇帝最可怕的就是懂人心,皇帝懂年轻人的想法,也懂中年人老年人的想法,所以才能统御四方,才能让大宁越来越强势。 皇帝继续说道:“北疆是最需要人的地方,其次是水师。” 皇帝笑了笑,有些狡猾在眼神里一闪即逝。 “朕也还想告诉一下某些人,江山万万里,是朕的江山万万里,在这万万里江山之内谁站起来谁跪下,是朕说了算。” 老院长终于确定陛下要的是什么了,是震慑,是警告。 警告裴亭山,警告那些和裴亭山一样想法的勋臣。 你们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你们说了算吗? 朕让谁起来,谁才能起来。 紧跟着老院长又想到一则趣闻,之前有人跟他说有个大宁的行商去了南边昭理国做生意,和昭理人喝酒闲聊的时候,那昭理商人喝大了拉着大宁商人的手说道:“你知道我们昭理人是怎么形容你们大宁皇帝的吗?” 昭理商人坐直了身子拍的桌子啪啪响:“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怎么都掩饰不住一些心酸一些憋屈。 而大宁的商人笑的格外大声,别提多骄傲自豪。 “臣明白了。” 老院长笑起来,陛下思谋深且远,其实很多时候连他都跟不上陛下的想法,沐昭桐也一样,总是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明白陛下这样做那样做的意思是什么,所以老院长自始至终都很确定一件事,哪怕陛下身边没有自己没有沐昭桐,可能不会有什么影响。 陛下重用他重用沐昭桐更多时候是一种态度,先帝驾崩之后陛下连沐昭桐都没动这就是在安人心,然后慢慢的动手慢慢的改变格局,等到人们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陛下已经从兵部收回调兵之权,把四库武府的人几乎换了一茬。 陛下的天闻阁,可不是只有一些军中青年才俊的名字在里边,六部九卿之中那些出身寒门却惊才绝艳的小家伙,陛下都记着呢。 可怕的是,大部分人都以为流云会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暗道帮会,可是流云会对于百姓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解的比谁都清楚,更可怕的是这些天闻阁里留下名字的年轻人,流云会能把他们上三代都查的清清楚楚,三代不够就五代,可能比这些年轻人自己还了解他们家的过去。 “先生还记得吗,前朝徐驱虏,魏无恙。” 楚国名将徐驱虏,二十一岁拜大将军。 名将魏无恙,二十六岁拜大将军。 这两个人做了一件哪怕是现在的大宁都依然在受益的大事......征服草原。 老院长笑的更加畅然:“是啊,过了三十岁,怕也没有了那两个人在战场上的飞扬跋扈。” 皇帝道:“楚只有一个徐驱虏一个魏无恙,可朕的大宁会有很多个徐驱虏魏无恙,只要朕给他们机会,他们会比那两个人在战场上更加的飞扬跋扈,先生知道的,大宁太平了几百年是为什么,那些外人都觉得是大宁足够强大,实则是大宁还不够强大,大宁与黑武人的这一战朕不打朕的子孙后代也会打,所以多给年轻人一些希望就是多给朕自己一些希望。” “况且,朕还听说了一件事。” 皇帝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年轻人总是会争强好胜,铁流黎上奏折说他问孟长安那么拼是为什么,孟长安的回答是不想输......于是朕就好奇起来,他不想输给谁?想来想去只能是沈冷,闲极无聊朕又派人去水师查了查,庄雍隐约知道沈冷和孟长安有个五品之约。” “五品之约?” “他们两个要比一比,谁先到五品将军。” 老院长哈哈大笑:“若是说他们两个肤浅吧,怕是这一代年轻人里没几个能比他们心思更深沉缜密的,可是这两个家伙真的以为正五品那么容易的吗?就好像在说咱俩一起跑看谁先跑到一百丈远,儿戏啊,太儿戏了。” 皇帝笑的得意起来:“他们的比试,也一样是朕说了算,你说不容易,朕可以让事情容易起来。” 老院长微微一怔:“陛下若是插手,那就是作弊了啊。” 普天之下,谁还大得过陛下。 “朕让他们一块升正五品,没有输赢,所以他们就还会去比......” 皇帝回到书桌那边看着已经拟好的两份旨意:“有实力却还稍显幼稚,朕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老院长已经无话可说,其实能想到的该想到陛下自己已经都想到了,老院长站在三朝老臣的位置上看未来,能看到的远处是因为有前面两代大宁皇帝的托举,沐昭桐亦然。 而当今陛下不一样,他能看到的远处,老院长觉得自己就算是站在沐昭桐肩膀上也一样看不到。 老院长又忍不住想到,那些神神道道的道人和尚总是说什么预知,什么看相,什么因果......还有人说,龙虎山那位真人可以看人十年,西域禅宗的那位大士也能看人十年,那都是糊弄人罢了。 就算是看能看清楚一个人未来十年又怎么样?终究是小道而已。 陛下,可看天下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 “他们两个下一次比试就留到来年诸军大比上吧。” 皇帝在旨意上亲自用了印,这两份旨意显然没打算提前让内阁的人知道,哪怕是大学士沐昭桐也一样,以往陛下的旨意都是内阁拟定陛下过目之后用印,这两道旨意是陛下亲写。 老院长发现自己原来想的还是不够深远,陛下这么急着把两个人提起来到正五品,可不仅仅是自己之前想到的那些,陛下要看的才不是来年所谓十大新秀的比试,那多没意思......陛下要看的是十大战将。 现在把两个人提到正五品,那么到诸军大比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是给到时候再提升留了余地,若是再过半年提拔沈冷,到时候还要提拔,间隔太短了些,朝臣们反对的声浪会比现在大。 上一届诸军大比的第一名彭斩鲨成绩综合起来连上上一届十大新秀的末位都不如,陛下当时就极为失望,现在老院长还记得陛下当时脸上的表情。 “不过孟长安的功劳,还是更大一些吧。” 老院长很狡猾的提醒了一句。 “唔......”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老院长:“果然还是亲徒弟更让你在乎。” 老院长嘿嘿笑:“所以这一次,还是沈冷输了的。” “怎么说?” “就算是同为正五品,但臣猜着,在勋职上陛下对孟长安的赏要比沈冷高一些,也许不只是高一些,所以孟长安终究是赢了的。” “他俩有说过比勋职吗?” 皇帝哼了一声:“就算是有,朕也可以把这句划了去,朕说平手就是平手......” 老院长看着皇帝,眼神里的意思是陛下是天下第一大,陛下说了算,陛下开心就好。 “先生似乎略有不服气?” 老院长连连摆手:“不服气?臣倒是敢......” 皇帝哦了一声:“听说先生得了两坛北疆烈酒一杯封喉?” 老院长决绝起来:“那是沈冷送给臣的,不值钱。” 皇帝:“朕当然不是想让你回去把酒拿来让朕尝尝。” 老院长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朕已经让人去拿了,毕竟先生年纪大了腿脚慢。” 皇帝笑起来,老院长想哭。 酒不是好酒,当然不值钱,可是陛下想尝尝的是北疆边军的辛辣冷冽。 喝了一口皇帝的脸上就微微变色,这酒属实太烈了一些,辣的嗓子都微微发疼。 “一杯封喉?” 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千杯万杯也封不住朕北疆铁骑那些铮铮硬汉的高歌,可也只有这般烈这般辣才配得上他们的嗓子。” “朕要给这酒改个名字,就叫......疆歌。”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八章 麻烦 水师的两艘熊牛在长安城又停了四天之后终于可以启程回家,宫里面的贵人们挑东西真是让人体会到了什么叫仔细认真,那一船的绣品纵然种类再多些,水师的人觉得挑个十天总差不多了,哪里想到贵人们挑东西也那么多规矩。 先帝驾崩但皇后尚在,当今陛下即位后尊原陈皇后为宝肃皇后,奉养在西宫。 皇帝对这位嫂子极为尊敬,便是和皇帝感情不和的杨皇后也一直对宝肃皇后没有丝毫不敬,每年宫里供奉进来的东西都是先送去宝肃皇后那边,西宫挑过了之后皇后才会挑。 皇后挑完了则是诸位贵妃,排在皇后之后的便是珍贵妃,后宫之中皇后深居简出基本上任何事都不操持,是珍贵妃代行皇后之权统领后宫,皇帝若是留宿后宫的话十次倒是有六七次住在珍贵妃那。 这些贵人们按着顺序来一遍竟是足足挑了一个月还多,水师的士兵们在杜威名的代领下整日操练倒也没有懈怠,到了长安城之后杜威名就连忙脱了校尉军服,对士兵们说校尉大人被雁塔书院的老院长请去做客,这一去的时间居然差不多和贵人们挑花色的时间差不多...... 任务完成水师开始返航,其实这差事原本不需要动用水师两艘熊牛护航,还是为了北疆的事才故意把沈冷调出来,所以沈冷猜着,在皇帝面前的分量庄雍未必及得上岑征。 如今的庄雍已经是正三品威扬将军,和大宁诸卫战兵将军平级,而岑征南下有功所以被提为从四品,两个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可为什么皇帝更信任岑征?又或者是信任的方式不一样? 沈冷猜着岑征也是当初陛下还是留王的时候府里家臣,地位比庄雍还要高些,可这又想不通了,若一开始岑征地位就高于庄雍的话,为什么现在庄雍是水师提督?而且,庄雍会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们出身相同? 沈冷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个人能力。 庄雍的能力在于领兵,他是大宁十大战将之一,虽然被称为儒将可想想能在诸军大比之中脱颖而出难道靠的是读书写字? 而岑征呢? 沈冷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和岑征一道南下海疆时候发生的事,毫无疑问的是岑征善于隐藏自己,最开始沈冷的判断都被岑征的表现误导,以至于他以为岑征才是沐筱风的人。 而后岑征在海疆杀白秀的时候竟是没有丝毫的顾忌,一直到现在为止沈冷都没有搞清楚他肆无忌惮杀一位从五品将军的底气从何而来。 直到这一刻沈冷把他和庄雍对比之后才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个人能力,就是这四个字。 庄雍的能力在于可以带好一支军队,而岑征的能力在于隐藏自己和对皇帝的忠诚,所以......沈冷猛的张开眼睛,所以在诸军之中,甚至是大宁二十道之内都有岑征这样的人,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权利......监督百官上达天听! 沈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说陛下对这个天下的掌控力已经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庄雍应该知道岑征的身份,如果以前不知道的话那在白秀死后,在自己被岑征派去北疆之后,庄雍那般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沈冷才发现自己有多肤浅幼稚,在老院长屋子里说了那些话希望可以让皇帝听到,然而水师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岑征就是皇帝在水师里的眼睛。 茶爷看到沈冷的眉头皱的有些深,莫名有些心疼。 自从冷子从军之后,皱眉头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我没事,只是在思考问题,是不是我刚才皱眉头让你担心了?” 沈冷朝着茶爷笑了笑:“那就不去想那些琐碎事,想别的......再有几天就到家了,结果还是没能陪你在长安城里好好转转。” 茶爷忽然一转身抓住沈冷的衣领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两个人面对面,眼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都那么小,更何况鼻子? 她看着沈冷的眼睛认真的说道:“看来儿女情长什么的真的很耽误你的正事啊。” 茶爷说完这句之后忽然一噘嘴在沈冷嘴唇上碰了一下,然后抓着沈冷衣服的手往前一推,沈冷被她推了出去:“看来以后得给你立些规矩了,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军务事怎么办?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失望......专心点,不然的话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正五品!” 沈冷:“嗯?嘿嘿......哈哈哈哈哈。” 茶爷在沈冷脑袋上敲了一下:“笑个屁,看来该认真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要不然在你正五品之前先拜我为大姐?” 沈冷:“......” 他看着茶爷笑着说道:“可是,儿女情长才是我的正事啊。” 茶爷眼睛一瞪:“你再说一句?” “儿女情长才是我的正事啊。” “你再说一句?!” “儿女情长才是我的正事啊。” “噢~” 茶爷转身背着手甩着马尾辫走了:“那就好好当你的校尉,好好练兵,好好争取军功,别耽误正事,以后除了你特假回家之外我们要减少见面的次数,从下个月开始,下下个月恢复。” 沈冷心里一紧:“不行!每天早晨必须还去军营送菜。” 茶爷哼了一声:“白痴,下个月是二月。” 沈冷:“......” 船队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不走东池县的话那位世子殿下当然也不会直接过来找水师两艘熊牛战船的麻烦,至于贯堂口,赵峰那一队人在东池县被沈冷伏击全灭之后贯堂口的杀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显然沈冷安排的留下无头尸体,带走了连弩兵器对贯堂口的人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就算他们还想着杀沈冷,在这种时候沐昭桐也会坐卧不宁。 事实上,在沈冷离开长安城的第二天皇帝的旨意就颁布下去,沈冷和孟长安都被提拔为正五品勇毅将军,沈冷的勋职提为七转轻车都尉,孟长安的勋职为八转上轻车都尉,估计着沈冷前脚才到水师旨意后脚就会跟过来。 而在这种情况下,沐昭桐怎么可能去让贯堂口的人让他儿子继续惹是生非......在陛下正在意的时候干掉沈冷,陛下一怒之下就能把整个安阳郡翻过来查一遍,安阳郡查不出什么就能把大宁翻过来查一遍。 刑部廷尉府那些家伙做事是最没顾忌的,他们才不会去在意贯堂口是不是大学士的,只要被他们盯上了,不死不休。 如果这个时候沈冷被杀,那是在打陛下的脸。 陛下刚下旨提拔一个人,后脚这个人就被干掉,沐昭桐怎么可能这么蠢。 所以从长安城里出发的不仅仅是陛下派去安阳郡与北疆宣旨的内侍,还有沐昭桐派出去的人,连夜找到了追着水师回到长安城的沐流儿,下令她暂时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杜威名找到沈冷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营里的事汇报了一下,其实主要还是想看看沈冷的对自己的态度。 这次沈冷离开没有带着他,固然是因为需要他以假乱真,可难道真的和沈冷知道了他是庄雍的人没关系吗?杜威名这些天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如果自己暴露了导致沈冷对他开始疏远,那么他只能去求庄雍离开沈冷这个标营,可是走了之后呢?不必再监视沈冷心情会轻松不少,可是庄雍也不会再理会他,沈冷也不会再理会他,自己在水师的前程就会戛然而止。 “不要去想那么多。” 沈冷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杜威名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刚带一标营的队伍还没有来得及熟悉就出了两次任务,一次南下海疆一次北上长安,所以很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安排,我回去之后会去和将军说,这一标营的三个团,你带一个,升你为团率,让陈冉给你做副手。” 杜威名脸色大变,眼睛一瞬间就有些湿:“校尉!” “不用说谢我。” 沈冷看向江水波涛:“你应该知道我提你是因为你的能力,当能力毋庸置疑的时候,看的就是忠诚。” 杜威名使劲儿点头:“属下记住了!” “有些头疼的是回去和将军怎么说呢?杨七宝和古乐都不愿意回督军队去了,一下子拐跑了水师半个督军队的人,将军的脸应该会拉的很长吧......” 沈冷的这句话杜威名其实都没怎么听清楚,他心里的感动和震撼无以复加,陈冉是谁?陈冉是校尉的兄弟,陈冉和他父亲在校尉最困苦的时候给过校尉帮助,可陈冉给他做副手! 沈冷道:“三个团,你带一个,杨七宝带一个,王阔海带一个......古乐如果能留下的话得留在我身边做亲兵队正,也是时候抽几个人做我的亲兵了。” 杜威名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反应过来校尉这是要加强对这一标营人马的管制,这一标营大部分人都是沐筱风的旧部,总不能一直都有隐患。 “属下去查查吧。”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冷摇头:“你擅长的是练兵,把你那一团兵给我练好就行,我让古乐去查。” 古乐? 杜威名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用力的记住,这个人似乎可以影响到校尉的判断。 “属下明白了。” “不要去想那么多,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复杂的人。” 沈冷笑了笑:“能力,忠诚。” 他伸出两根手指:“有这两点就足够。” 杜威名深吸一口气,啪的一声行了一个军礼:“属下不会让校尉失望。” 沈冷嗯了一声:“要回去了,回去之后似乎事情更多啊。” 想到自己要面对庄雍,面对岑征,沈冷的心情其实根本没办法放松下来,自己夹在庄雍和岑征之间,这件事真的是太麻烦了。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零九章 带妞出征 这次护送江南织造府货船去长安对于水师士兵们来说任务简直不能更轻松,他们甚至还都有时间在长安城里走了走看了看,觉得自己的见识都提升了一个层次。 而对于沈冷来说,回到水师大营里并不是任务的结束,等过了庄雍那一关才是。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冷就那么推着一辆独轮小木车到了庄雍军帐外面,独轮木车上装了七八坛从北疆带回来的一杯封喉,对烈酒庄雍其实并不是多喜欢,他更喜欢米酒的柔和。 大宁北方人喝的多是高粱酒,尤其是刚出的头道酒更是凛冽,寻常人一口下去就能上了脑袋,而大宁南方人更喜欢喝米酒,稍稍有一点点香甜。 沈冷既然知道庄雍不太喜欢喝烈酒为什么还要送,第一是个态度第二这酒是个证明,他确实去了北疆。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沈冷在门外等着亲兵进去通报,不多时亲兵出来让沈冷进去,看沈冷的眼神似笑非笑,沈冷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了。 “咳咳......” 沈冷进了军帐之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肃立行礼:“参见将军。” 庄雍正在处理军务,没抬头:“是来跟我汇报这次护送江南织造府货船任务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回去吧,这任务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沈冷更尴尬起来。 “不是不是......属下就是单纯的来送个礼。” 沈冷指了指外面那些酒:“属下特意从北疆带回来的,将军一定不爱喝。” 庄雍:“......” 他把手里的笔挂在笔架上,抬起头眯着眼:“校尉大人这是还抽空去了一趟北疆?真是辛苦,日理万机。” 沈冷:“日基万里。” “嗯?” “不是不是......将军我错了。” 沈冷垂着头:“属下真的知道错了。” 庄雍冷笑了一声:“错了?顺利护送江南织造府的货船抵达长安,一路上做的周到做的稳妥,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哪里错了。” 沈冷往前凑了凑:“此事说来话长。” “站回去!” “哦......” 沈冷又站回来,低着头,看着脚。 “去把门关好,先把酒搬进来!” “是嘞是嘞。” 沈冷屁颠屁颠的把外面的酒一坛一坛搬进来放在军帐角落处,然后回身把军帐厚厚的门帘放下来门也关好,这才重新走回去压低声音说道:“将军让我关好门,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告诉属下吗?” 庄雍:“滚。” 沈冷陪着笑脸说道:“其实将军也知道,属下也是身不由己......” 他觉得自己笑的真谄媚,这个技能在庄雍面前可以释放七成,在先生面前可以释放八成,在茶爷面前能释放十成。 “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庄雍坐直了身子。 沈冷心说将军你果然还是好奇啊......要不然试试想听故事先交钱这个套路?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将这次北疆之行比较详细的说了一遍,就连过轻芽县扒了县令官服,过东池县烧了世子李逍然庄园的事也没遗漏,用词不多但每一件事都讲的足够清楚,重点当然是北疆那些事,而这些事背后的事是重中之重。 “属下觉得,陛下似乎要对军中某些勋臣敲打敲打了。” “不要胡乱揣摩圣意。” 庄雍沉思了一会儿,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沈冷在说到北疆除掉裴啸这件事的时候他其实很开心,非常的开心,当年他带兵在封砚台一战,手下黎勇赤膊上阵身披数十箭犹血战不退,若非他们在封砚台拖住了黑武人的队伍,铁流黎就不可能带着精骑绕到黑武人背后狠狠剁了那一刀。 可那一战中黎勇的军功都被裴啸抢走了,他不止一次跟陛下提起这件事,可是陛下却并没有表态......庄雍知道裴亭山做了些什么,连续上奏折以他大将军的职位担保裴啸不会做违反军法国法之事,这是在逼陛下。 现在裴啸死了,对黎勇也是一个交代。 最主要的是陛下态度的转变。 当年那一战是大宁天成二年,也就是陛下登极的第二年......那时候陛下对于朝堂对于军队的掌控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势,对那几位大将军的态度更是在乎,裴亭山刚刚带着九千刀兵从长安城回东疆去,在那种情况下陛下怎么可能不照顾裴亭山的情绪? 那可是最要紧的时候啊......陛下不可能不重视军方的支持,沐昭桐那时候还没有死心,以他为首的文官对陛下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如果陛下登极之后对黑武人的第一战打输了,当时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所以陛下不得不牺牲黎勇这样的汉子,换来的是裴亭山等人更强势的支持。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当今的陛下,如果谁要是还觉得自己可以影响到他,那就是自己在找死。 裴亭山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个道理,裴啸就是扎在陛下心里的那根刺,陛下年少时候从军征战历来赏罚分明所以才得诸军诸将拥戴,裴啸这根刺扎在陛下心里已经十多年了,陛下能容他到现在只是因为裴亭山当年那大功。 听完沈冷的叙述之后庄雍沉默了很久很久,沈冷安静的站在一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知道这个时候庄雍需要一个人安静下来把很多事情理顺,而他站在这要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 良久,庄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沈冷,你记住,你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冷却立刻就明白过来。 是啊,一个好时候。 勋臣们已经年迈,是年轻人往上拼争的最好的时候。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庄雍看了沈冷一眼:“虽然旨意还没有到但消息我已经得到了,陛下念你南下海疆之功,又安全护送货船到长安城,在长安城期间得到雁塔书院老院长的亲自教导和举荐,所以要提你为正五品勇毅将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旨意就会到水师,你的勋职也会提为七转轻车都尉。” 沈冷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如此得意?” 庄雍都懵了:“你不是这般放浪的人才对。” 沈冷笑的流口水:“正五品,正五品,正五品!” 庄雍:“正五品又如何?” “可以带家眷!” 沈冷特别正义的回答道:“带,家,眷!” 庄雍这才反应过来,脸往下一沉:“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正五品之后,本将军就会在你这水师大营里给你分一个独院,你就能金屋藏娇了?” 沈冷摇头:“属下当然不是想的这个,属下想的是以后不管水师开拔到什么地方去,就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她了。” 庄雍叹道:“我领兵几十年,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你开心的居然不是陛下的隆恩眷顾,而是可以带女眷。” 沈冷:“嘿嘿......属下失态了,失态了。” 庄雍瞪了他一眼:“一个人得意时失态,失意时就容易崩溃,说明你并不是一个真的很有能力的人,下次如果我再见到你这样的反应,陛下的旨意可以把你提为正五品,过阵子我也权利把你的正五品降下去。” 沈冷连忙垂首:“属下谨记。” “你真的能记住?” “能!” “你口水都还没擦呢。” “呃......” “回去休息两天吧,旨意如果来了我会派人把你喊回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属下想请将军批准将督军队队正杨七宝,队副古乐调到属下标营。” “嗯?” 庄雍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眯了起来:“你这是要把本将军的督军队一锅端了?” 沈冷认真的说道:“启禀将军,是他们那一锅自己端过来的,属于投诚......” “投诚......” 庄雍叹了口气:“陛下旨意没下来之前,我倒是觉得应该把你之前积累下来那么多次该罚而没罚的都来一遍。” 沈冷不解:“属下有何过错啊。” “你......欠钱不还。” “这个......” 沈冷一脸的惊恐:“将军上次不是说不用再提了吗?” 庄雍:“滚回家去吧......等下,替我给沈小松带句话......让他多小心些,只这一句就够了,他自己明白什么意思。” 沈冷肃立:“知道了。” 从庄雍的军帐里出来后沈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跳起来挥舞了一下手臂! 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先回了自己的营房里安排好军务,沈冷带着陈冉一起回家,刚进镇子没多久一条黑狗从巷子里冲出来,那气势哪里像是一条狗,若一头黑毛的雄狮,这才几个月没见那条小黑狗居然已经长的这么大了,长高的速度远比寻常的家狗柴狗要快的多。 算起来也不过才半岁大而已,这要是完全长大了那还得了? 黑狗冲过来趴在沈冷的脚边不住的摇尾巴,沈冷蹲下去揉了揉它的脑袋:“伙食不错啊,陈大伯一定把喂陈冉那份都给你吃了。” 陈冉:“......” 黑狗围着两个人转圈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陈大伯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 “儿子!” 陈大伯眼睛一亮,大声喊了一句。 陈冉和黑狗同时冲向陈大伯。 沈冷:“......” 进了门之后看到沈先生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这凛冬天气,他身上盖着一条被子,样子看起来几分疲倦。 沈冷微微皱眉。 沈先生看他皱眉连忙解释:“没熬夜,真的,好久都没有熬夜,就是最近着了凉......” 沈冷微微松了口气。 “有件好事先告诉你们。” 沈冷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门口朝着他笑的茶爷。 “什么事?” “皇帝可能要奖赏我?” “奖赏啊,奖赏什么?” “唔......以后我,可以......带妞出征。”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章 为陛下活着或者死去 带妞出征这四个字说出来沈冷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就想看看茶爷是什么反应。 茶爷:“呵呵,这么好啊......嗯?啊?!” 然后脸色逐渐沉下来:“皇帝要你带妞出征?!” 沈冷一看这气氛明显不对,如此浪漫的话,如此有格调的话,难道不应该得到一个拥抱作为奖励吗?又或者说,茶爷不应该羞涩一笑吗? 他还没有感慨完就看到一个黑影到了自己面前,然后香风扑面......啪的一声,茶爷一把攥住了沈冷的衣领:“看你的表情还挺开心的噢,奉旨泡妞是吧。” 她看了看厨房门口那棵树。 沈先生眼神一变:“放过那棵树......傻孩子,你怎么没理解,他的意思是正五品了!” “啊?嗯?” 茶爷看向沈冷,手逐渐松开:“正......五品了?” 沈冷叹道:“我跟你说,刚才我要是被你扔树上去,民间那本洗冤录里就得收录我的故事,还是首页开篇最冤的那种,而且洗都洗不清你知道么......” “谁叫你说带妞出征?” “妞儿是你啊。” “呵呵,我会是妞儿?哦......我是......” 茶爷抬头望天:“为什么总是忘记自己是个女孩子。” 沈冷:“那你是把我当兄弟吗?可你让我拜你当大姐的时候怎么没忘了自己是女孩子。” 茶爷:“我错了......” 沈冷:“你说什么?” 茶爷:“我错啦!” 然后一路跑进自己房间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她背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心口里跳出来了似的,她捂着胸口却感觉自己的脸上烫的要命,捂着脸又觉得心脏快要跳炸了......冷子这么快就正五品,以后出征的时候如无特例可以带着家眷,也就是说以后自己要以沈夫人的身份来行走江湖了? 啊......以前觉得他升官升的好慢啊,现在突然就到了这个时候却怎么害怕起来。 以后是不是要和那些将军的夫人好多交流?一起吃饭,一起打牌? 听说那些当官的夫人都喜欢养猫,出门的时候抱着一只有几分小可爱的猫儿样子很雍容。 茶爷想了想自己背着黑狗去和那些夫人们交际。 她打了个冷颤,心说黑狗是万万不能带的,一口能吞掉三个小可爱。 茶爷想了好多好多,想到自己现在就要嫁给冷子了,可是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吧......也许准备好了?哎呀,新婚的被子还没有找人做,喜服呢,喜服要去哪儿定制?先生怎么办啊,先生是算我娘家人还是算我婆家人呢?他是准备彩礼还是嫁妆? 要不然两份吧。 然后想到先生之前说过一句你终究是嫁不出门的,脸就红的更厉害了。 今天晚上要不要给他留门? 啪! 茶爷一巴掌拍在房门上,心说自己的想法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说话:“沈冷是住在这吗?” 听到这陌生的声音茶爷就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一把将房门拉开,前阵子贯堂口的那些人也是这般上门来找事的,这些家伙还是不死心。 她的破甲就挂在屋门口旁边,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把破甲摘了下来。 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棉布长衫,可是那气质明显不是一个普通人,站在门口的姿势拔的笔直,哪怕衣服普通身上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军人气质,那是骨子里的东西,只怕这个人自己想藏都藏不住,茶爷不知道,这军人气质却正是这个人的一种隐藏。 而除了那显而易见的军人气质之外,还有一种很阴沉的感觉,茶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眼睛里藏着很阴冷很阴冷的东西,让她很不舒服,仿佛不是从光明中走出来的人。 “岑将军?” 沈冷回头看到那人的时候显然也楞了一下,他还没有去找岑征,岑征却迫不及待的来找他了,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岑征私底下让他去北疆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庄雍,现在回来了为了避免庄雍更大的猜疑,他不应该是等着沈冷去找他的吗?就这样直接找了过来,虽然换了一身布衣,可难道还能瞒得住? 岑征笑着指了指院子里边:“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 沈冷连忙说道:“快请进。” 岑征嗯了一声,走进院子之后就看到了躺在躺椅上的沈先生,眼神里微微闪烁里一下,然后垂首抱拳:“道长。” 沈先生坐起来叹道:“十几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我了。” 岑征道:“十几年前承蒙道长教导,到现在也不敢忘记。” “言重了,进来坐吧。” 岑征点了点头:“之前流云会黑眼去找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沈冷的师父真的是当初那位道长,庄雍将军不知道我的身份,但道长只要看到我就一定会知道,哪怕这些年相貌会有些改变。” 沈先生嗯了一声:“毕竟当初给你们上第一堂课的人是我。” 岑征道:“所以到任何时候,道长在我眼里也是师父一样的人。” 沈冷疑惑的看向沈先生,先生笑了笑:“你跟我提到岑将军我自然不知道是谁,可见了面也就认得出来,当初陛下......” 岑征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有陈冉陈大伯,还有茶爷。 他摇头:“当初的事,道长不应该随便提及,因为道长的话黑眼已经让人带去了长安,所以我才能以这样的身份来见道长,如果那些话陛下不认可,道长应该知道我会怎么来。” 沈先生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看了一眼陈大伯和陈冉:“先回屋去吧,有些事你们确实不太方便知道,知道的话就会危险。” 陈冉连忙扶着陈大伯进了屋子里,把门关得紧紧的。 “到我房里吧。” 沈先生起身回自己房间,沈冷和岑征跟着走了进去,沈冷看了茶爷一眼微微摇头示意没有事,茶爷握着破甲的手这才稍稍松了些。 进了屋子之后岑征回身把房门关上,看了看这屋子里的陈设:“道长还是这般清心寡欲。” 沈先生呸了一声:“这话真假,当初我住的地方怎么俗气怎么显得有钱怎么摆。” 岑征苦笑摇头,心说青松道人还是那个青松道人,哪怕是自己站在他面前也依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且水泼不进。 “我是来找沈冷交代一些事。” 他从背后摘下来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手一直按着那包裹没有离开。 “不久之后我就要被调去平越道任职,应该在七天之内。” 岑征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的第一反应想到难道这是庄雍背后的安排?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他推翻,如果岑征是陛下安排在水师的人负责监察水师上下,那庄雍也调不走他......能把他调走的只有一个人。 沈先生看了一眼那个包裹却忽然明白过来什么,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陛下真的那样做了?” “真的。” 岑征点头:“陛下说过,这个法子是道长当年想到的,虽然是闲聊时候的提起,可陛下始终记得。” “叫什么名字?” “通闻盒。” “连名字都没有换啊......不过是我那时候随便想着玩的。” 那个时候陛下还不是陛下是留王,留王只不过是一个被老皇帝去了所有兵权安排在偏远之地的闲散王爷罢了,所以在私底下和沈先生他们这些亲近人聊天也没有那么多规矩顾忌,当然聊天的内容如果被当时的皇帝知道的话,那就是砍头的重罪,哪怕是留王。 聊的是......皇帝如何加强对军方的控制。 那时候陛下都没有想到过不久之后他会成为陛下,先帝李承远只比陛下大两岁,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谁想到会暴毙? 那真的只是一次闲聊,那真的只是沈先生一时灵光闪现突发奇想。 可是现在这件事陛下真的做了,而且连名字用的都是当初沈先生想的......通闻盒。 “不行。” 沈先生忽然摇头:“冷子太年轻,而且完全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他做不好这件事也不能去做。” “不行?” 岑征笑起来:“道长莫非是忘了天下只有一个人说的话任何人都不能说不行,既然我带了这个东西来,难道道长还不明白?这东西在谁手里,是你和我能左右的吗?” 沈先生的表情明显凝重起来,沈冷在先生的眼神里甚至看到了退缩,这么多年,先生何曾退缩过? 在那一刻,沈冷甚至感受到了先生准备放弃一起的决绝,带着他和茶爷远走高飞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办法的,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岑征看着沈先生认真的说道:“而且这绝密职责只属于当初王府里的人,如今给了他这是多大的荣耀?道长比谁都清楚,因为我们都是道长教导出来的人.......咱们关上门却要把话说的更明亮些,陛下当初收养我们这些遗孤,安排道长这样的人训练我们的初衷只是让我们以后能好好活下去,而道长当时瞒着陛下给了我们另外一个任务,就是这个任务改变了我们存在的性质,怎么,事到如今,道长自己倒是忘记了?” 沈先生脸色发白:“没忘。” 怎么可能忘? 当初陛下收养了很多战争遗孤,这些孩子如果不被照顾的话就可能流落街头,就可能出意外而死或是变成街头泼皮无赖,陛下把他们找来养大,教他们本事,是为了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可那个时候先帝李承远并没有放松对陛下的猜疑,陛下在军中的威望实在太高,李承远不敢放松,甚至极有可能一直都在找机会除掉陛下。 于是,沈先生给了这些遗孤一个任务,任务极简单。 为留王而活。 而此时已经今非昔比,这些人不再是为留王而活,而是为陛下活着,或者死去。 ...... ...... 【你们想每天三更,那我就尽力每天三更,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就做不到。】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两个 岑征坐在沈冷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知道以前你有很多事不理解,比如为什么我在海疆直接把白秀杀了,现在你是不是能理解一些了?” 沈冷看了看岑征手边的那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叫做通闻盒,有绝密的途径可上达天听,就算是传递通闻盒的人身份也必然很隐秘,最起码不会让人轻易猜到,岑征手里有通闻盒所以除掉白秀那就不仅仅是因为白秀要杀他,皇帝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让岑征暴露。 “虽然陛下让我把通闻盒给你,可我必须亲眼看看你的能力。” 岑征问沈冷:“我杀白秀......是为什么?” 沈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先生,沈先生对他微微点头表示可以说。 沈冷整理了一下措辞,却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暴露。” “暴露?” 岑征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沈冷的回答如此简单却精准。 “虽然我不了解陛下但我确定一件事,这个天下最会用人的只能是陛下......” 沈冷解释道:“要把将军你调到平越道的决定自然不是临时起意,这么大举动,官员的任命在更早之前陛下肯定就已经仔细考虑过,所以我们南下之前将军你就要调入平越道的事也必是已经定了的。” 岑征做了一个你继续说下去的手势,眼神里对这个少年已经满是欣赏,其实沈冷说到这已经给出了最完美的答案,暴露那两个字就是答案。 “庄将军不知道水师里谁是通闻盒,但庄将军肯定知道有通闻盒。” 沈冷继续说道:“陛下不会怀疑庄将军的忠诚,可是会对水师的上上下下都要把控,可这对于庄将军来说是个心结......明知道陛下在水师里放了通闻盒而不知道是谁,庄将军难免会去想陛下是不是真的信任他,我不知道庄将军的这个心思如何会被陛下察觉,所以陛下需要将军你暴露。” “水师初建陛下不容有失,庄将军的位置就稳如磐石,不能让庄将军这样疑神疑鬼所以将军你就要想办法让自己暴露出来,让庄将军知道通闻盒就是你,然后陛下把将军你调到平越道任职,对于庄将军来说这是陛下给他的一个态度,陛下是信任他的,水师里的通闻盒陛下给调走了......如果我是庄将军的话,我会很感动。” 沈冷思考了一会儿后继续说下去:“陛下调走了将军你,庄将军又怎么都不会想到通闻盒会给了我......” 岑征笑起来:“很好。” 他把身边的包裹双手捧着递给沈冷:“你可以拿去了,通闻盒一共有两个暗格,每一个通闻盒都是大宁最好的工匠精心打造,如果不按照正确的方式去强行打开通闻盒的话,里面的毒液就会流出来,东西会被烧毁,触碰到通闻盒的人也会死。” “其中一个暗格是用来向陛下传递消息的,你把写好的情报放进这个暗格里,再把通闻盒交给专门传递消息的人,你的事就算做完了......另外一个暗格里是你这条线上联络传递人的方式,他们是谁,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都有,我写的,你看完了后烧掉......将来有人替你的时候你也要这样做。” 岑征的手依依不舍的离开通闻盒:“不要轻视这个东西,你放在里面的那些消息会影响陛下的判断,陛下之事无小事,一言一行都涉及天下。” 沈先生一直听着,他知道岑征没必要避开自己,这一套的最初构想是他提出来的,当时几个人都喝多了酒,他以为这样的笑谈会随着酒醒过来而烟消云散,可谁想到陛下居然认真的记了下来。 岑征他们这些人也是沈先生最初训练,现在有多大的规模沈先生不知道,当初每一个人他几乎都手把手教过,也许这些人如今已经成为掌控通闻盒的绝对核心。 “道长的话,陛下都知道了。” 岑征的视线终于离开通闻盒转移到了庄雍身上:“有一句话陛下让我口传给你。” 沈先生连忙站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躬身垂首。 岑征也站起来,以肃然的语气说道:“陛下口谕......青松,朕是了解你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岑征伸手把沈先生扶起来:“只这一句。” 沈先生抬头时,眼眶已经湿润。 岑征扶着沈先生说道:“那件事陛下信得过你,以你查到的事为准,这不是陛下给你的口谕,是陛下给叶流云的,所以道长应该明白了吧?” 沈先生使劲儿点了点头:“不负圣恩。” “呼......” 岑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那我的差事算是干完了,就踏踏实实等着调令下来去平越道......那边百废待兴诸事繁杂,哪里比得上水师里自在快活,沈冷......陛下对水师的态度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是对水师好的事,你可斟酌大小,细微处可不报但大处必报,如果是对水师不好的事,事无巨细都要报,这就是通闻盒的职责所在。” “我记住了。” 沈冷双手捧着通闻盒,按常理来说突然之间遇到这么大的变故,肩膀上多了这么大的责任,背后藏着更为巨大的凶险,只要是个人都会紧张会害怕会担忧会惶恐不安,然而此时此刻的沈冷看起来平静如常,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年轻人如你这般冷静的真不多见。” 岑征由衷的赞扬了一句。 “孟长安。” 沈冷回答的是三个字。 岑征笑而不语,似乎那笑容背后另有深意。 “我要走了。” 岑征起身:“庄将军会知道我来过,你应该如何回复庄将军的问询?” “将军不是来见我的,是来见先生的。” 这是沈冷的回答。 岑征满意的笑起来,非常满意。 如果岑征是来见沈冷的,不管是任何理由都会被庄雍想到这唯一的理由,而岑征是来见沈先生的,正是因为庄雍知道沈先生的身份,而恰好庄雍之前让沈冷提醒沈先生多加小心。 这也是为什么岑征敢这样正大光明来的原因,他不怕让庄雍知道。 “吃过饭再走吧。” 沈冷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嗯?” 岑征竟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也好。” 沈冷开始后悔。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 岑征又坐下来:“那我就等着吃饭。”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懒洋洋趴在那的黑狗忽然猛的抬起头往高处看了一眼,想叫似乎又忍住,它疑惑的看着那边,缓缓趴下又猛的抬头,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声。 它会摇尾巴,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很少叫。 这一幕谁也没有看到。 而此时此刻一个黑影离开了小院屋顶落在巷子里,背着手往前走,想着那只黑狗有点意思,不如吃了? 沈冷去做饭,做饭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这顿饭吃起来会滋味不对,岑征留下来更多的不是看他而是看沈先生,看沈冷的这一步已经走完,留下的越久对沈先生越不利,岑征这样的人眼睛太毒,没人知道何处做的不够妥当就会被他记在心里。 茶爷靠在沈冷不远处看着他在忙碌,发现沈冷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 切的菜丝,略有差别。 片刻之后沈冷把刚切好的菜丝扔进木桶里,换了一颗菜重新切,深呼吸,手开始变得沉稳起来,可是这样一来落刀就重了。 茶爷过去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沈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一下。 “你担心的不是自己。” “嗯。” “先生?” “嗯。” 茶爷沉默下来,她知道先生来历非凡,她以为自己都知道,可是沈冷对她说了岑征和沈先生的谈话之后她才发现,先生身上还藏着太多太多秘密。 “先生不会有事的。” 茶爷低低的说了一句。 沈冷点头,切菜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先生不会有事的。” 他重复了一遍,可不仅仅是重复,茶爷说先生不会有事的,是担忧是祈祷是害怕,沈冷说先生不会有事的,是决心。 他把菜切完,这一次切的很好,所以笑了笑:“家国天下,家在最前。” 茶爷也笑起来。 沈先生的书房里,岑征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再次开口:“道长知道我多留一会儿的原因,那件事叶流云已经调查了很久,基本上已经算水落石出,如果道长已经确定了的话为什么不带人回去?” 听完这句话沈先生就知道岑征在陛下身边的分量一定很重,不然的话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我不确定。” 沈先生回答:“现在看来当初那件事比预想之中复杂的多,如果我贸然带人回去是对陛下的不负责,叶流云所谓的水落石出也许只是假象,万一当初做了手脚的不是她一个人呢?而是......双重手脚?” 岑征的脸色巨变,如他这样的人早就已经能做到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可是这句话显然把他震撼了,吓着了。 “那......” 岑征还想说什么,沈先生摆了摆手看向窗外厨房那边:“这件事既然陛下交给我了,我会给陛下一个绝无差错的答案,在这之前我不会再多说什么,况且你以后要去平越道,这边的事不方便多知道。” 岑征点了点头:“明白。” 他起身:“我走了。” “不吃饭?” “不吃了,他刀工已经有些乱,我再留下的话许是会切到手指,那茶儿姑娘还不找我拼了命?” 岑征往外走:“我进门的时候,她已经摘了剑。” 沈先生笑起来:“那就不留你了。” “刀工乱了,是他在担心你吧。” 岑征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沈先生:“我说那些关于通闻盒的事他连呼吸都没乱,事关他自己,他毫无波澜,而现在手都不稳了......不管他是不是,最起码你养了一个好徒弟,我很羡慕。” 沈先生得意道:“你错了。” “哪里错了?” 沈先生更得意:“不是一个,是两个。” 岑征微微一愣,大笑而去。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或有裂痕 沈冷放下手里铲子准备送送要出门的岑征,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岑征已经到了小院门口,也没回头朝着沈冷那边摆了摆手:“继续吧,香味已经出来了。” 沈冷下意识的又说了一句:“吃了再走吧。” 茶爷在后边拉了拉他的衣服,于是沈冷尴尬的笑了起来。 岑征笑起来,哪怕没有故意去看可那丫头的小动作还是被他看在眼里,他本就是最擅长这些事的人,越细微处越观察的仔细,于是一边走一边笑着出门而去。 “姑娘小气的很。” 茶爷楞了一下,垫着脚看着岑征走远,然后赌气的说了一句:“有本事吃了再走啊。” 这一句话说的可没气势了。 然后沈冷就闻到了一阵糊味,连忙回去的时候锅底已经冒了青烟,茶爷跟着进来看了看那略显发黑的菜眼睛里都是不舍:“其实闻起来味道还很好。” 沈冷灭了火,感觉身上绷着的一股劲儿松了:“出去吃吧。” 茶爷点头:“好。” 就在这时候趴伏在院子里的黑狗忽然抬起头朝着院门口那边,眼神里有几分凶狠,沈冷看着黑狗,居然在这般凶物的眼神里还到了几分恐惧。 所以开始以为岑征去而复返的沈冷一个箭步冲到正房那边,黑线刀挂在那,可是在手即将触碰到黑线刀刀柄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不需要了,哪怕他的手会触碰到自己的刀,哪怕外面那个人刚刚走进门。 “师......师父?” 茶爷站在厨房门口显然有些发傻,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 楚剑怜的视线却一直都在黑狗身上,黑狗开始还低低的发出威胁似的声音,可是被楚剑怜看了一眼后竟是往后缩了缩。 就在这时候沈冷走到黑狗身边站住,黑狗顿时气势恢复过来几分,嘴巴微微张开,牙齿外露。 楚剑怜忍不住微微叹息:“看起来你很在乎这条狗?” 沈冷点头。 楚剑怜哦了一声,转身看向厨房那边有些发呆的茶爷:“继续去做菜,之前一直在院子外面徘徊没有走,只是因为那菜香味确实有些勾人。” 茶爷:“啊?” 然后无助的看向沈冷。 沈冷站在那一脸的坚决:“你过来,我去炒菜。” 茶爷也不明白为什么,跑到沈冷身边站住,沈冷把她拉到自己的位置挡在黑狗前边:“人在狗在。” 楚剑怜摇头:“原来做菜的是你.....我更想闻闻这狗肉香。” 茶爷这才明白过来,可是又有几分不明白,明明师父没有说什么可沈冷怎么就知道他对黑狗有了兴趣?她哪里知道,楚剑怜感兴趣的可不是那条狗。 沈冷走进厨房里,忍不住又回头交代:“寸步不离!” 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边军守土时候的决绝。 寸土不让。 楚剑怜脸上可惜的神态越发的重了些:“这样的狗味道才好。” 沈先生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楚剑怜,可是丝毫也没有老友重逢的那种喜悦,因为沈先生很清楚一旦楚剑怜离开了隐居之地,那就说明楚剑怜已经做出了某些决定,而这些决定可能正是楚剑怜之前几十年都一直在抵触的,甚至是抵抗。 楚剑怜往屋子里边走,一边走一边问:“我的茶叶喝完了没有?” 沈先生摇头:“一直没喝,不过不打算喝了。” “为什么?” “封存起来,等你死了会更值钱。” “我为什么要死?” “你为什么出山?” “我缺钱。” 楚剑怜的回答出乎了沈先生的预料,他忽然想到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终究也离不开人间烟火,可是怎么都无法把楚剑怜和钱联系在一起。 “所以呢?” “所以找了个赚钱容易的地方。” “有多容易?” “你也知道江湖上很多人对我的称呼是什么,手里没有剑的楚剑怜也是楚剑怜,既然收钱杀人价格自然不可能低,虽然到现在为止只接了一颗人头的价格,也有两万两。” 杀一个人两万两,这个价格确实高的离谱。 他这句话里有两个含义沈先生很在意,第一楚剑怜说他手里没有了剑,第二他说一颗人头两万两。 沈先生知道楚剑怜有三把剑,一名破甲,一名承天,一名帝运......他把破甲给了茶儿,但他说手里没了剑,也就是说他以后再也不会用承天和帝运这两把剑。 似乎是猜到了沈先生在做什么,楚剑怜淡淡的说道:“我既然决定靠剑赚钱了,那我就配不上那两把剑。” 他有三把剑,只有破甲一把是他喜欢的。 承天剑倒是一把真真正正杀人的剑,只不过在楚剑怜看来这剑杀人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哪怕是他用这剑杀的人也和他没关系,承天在楚时候还有个别的称呼,叫做御赐行权剑,也就是百姓们口中俗称的尚方宝剑。 楚皇帝派重臣去做重事,赐承天,如朕亲临。 帝运是楚皇的佩剑,是楚皇身份的象征。 所以这两把剑用来接生意杀人的话,自然不像话,楚剑怜再抵触家里人那虚无缥缈的梦想,也觉得用这两把剑杀人是一种亵渎。 他也不屑。 沈先生在意的第二件事,是一颗人头两万两,楚剑怜值这个身价,只是为什么楚剑怜要到这里来。 这两万两一颗的人头,是谁的? 楚剑怜当然也看出来沈先生的戒备,所以心里微微一疼,他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说当世还有一知己便只能是沈先生,再无他人,沈先生眼睛里的戒备让他心中的酸楚和痛楚一时间全都翻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沈冷从厨房往外看了看,当然看得出来先生和楚剑怜两个人之间那种有些怪异的气氛。 “喝什么酒!” 他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楚剑怜看向沈先生,沈先生哼了一声:“哪里有酒?” “小气。” 楚剑怜也哼了一声。 “先生去把桌子收拾一下,酒就喝我带回来的吧。” 沈冷朝着外边努嘴:“去帮忙,这两个家伙有问题。” 茶爷一怔:“什么问题?” “楚剑怜应该是来找我的。” 啪的一声,茶爷手里拿着的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你说过他是你师父,按理说不管是先生还是你都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所以......信任可以让人心里暖和起来,疑心会让人心里越来越冷,先生身边莫说女人连个男人也没几个,别更少了。” 茶爷听沈冷说完之后连续深呼吸:“我懂了。” 她从厨房出去吼了一声:“两万两那个,还不去把椅子摆好?!” 楚剑怜略显委屈的看了她一眼:“我......是客人。” 沈先生一边把椅子摆好一边说道:“真把自己当客人就走,有多远走多远。” 有时候真的只需要旁人一句话,就能挽救回来些什么。 先生对楚剑怜出现的敌意在瞬间变得淡了起来,心中开始有些愧疚,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带了茶爷和沈冷之后越来越敏感,也越来越脆弱,于是不争气的抽了抽鼻子。 黑狗却依然戒备的看着楚剑怜。 沈先生拿捏不定的,黑狗反而极敏锐。 楚剑怜过去帮沈先生把桌子板凳都摆好,然后坐在沈先生对面,茶爷给他们两个泡了茶然后又出去买了些干果点心,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两个人依然坐在那默不作声。 “知道你们俩现在看起来像是什么吗?” “什么?” 楚剑怜问了一句。 “多年之前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忽然分开了,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个觉得另一个负了他,而另一个觉得自己委屈。” 楚剑怜认真的想了想:“是一男一女的那种吗?” 沈先生当机立断:“我是男的。” 茶爷一本正经的说道:“男女重要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冷,沈冷把头缩回去继续炒菜。 楚剑怜狠狠瞪了茶爷一眼,茶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什么事不是能直接了当说明白非要猜哑谜,难道师父真的是来杀冷子的?” 沈先生看向楚剑怜,楚剑怜沉默片刻后认真的点了点头:“是。” 然后茶爷的脸色就有些发白。 楚剑怜的眼睛却始终看着沈先生,沈先生本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下,然后忽然笑起来:“那我们亏了。” 楚剑怜问:“为何?” 沈先生深吸一口气:“冷子的人头可不止两万两。” 楚剑怜嘴角一勾:“一会儿试了就知道。” 茶爷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那边,却不是看沈冷,而是看她刚刚挂在厨房那边的破甲剑。 离开亭台山的时候楚剑怜说,若以后有机会我要去看看那个小子配不配得上你,若配不上我就杀了他,当时茶爷拍了拍才得到的破甲说......我的剑不答应。 如今楚剑怜来了,而沈冷却在为他炒菜。 沈冷把最后一盘菜摆在桌子上看向茶爷:“我在厨房里把所有菜都分了一份,你帮我给陈大伯和陈冉送到他们房里去吧。” 茶爷哦了一声,心里想着的是师父真的会动手吗? 沈冷坐下来为两个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后笑着说道:“从东池县一路过来应该是累了吧,先吃饭,吃过饭好好睡一觉,太阳升起的时候精气神最足。” 楚剑怜微微眯着眼睛:“你觉得那个时候是你最强的时候?”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什么时候都很强,只不过是照顾你这个老年人的体力。” 楚剑怜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低着头:“你似乎更懂得怎么看人心。” 沈冷认真的回答:“先生教的,所以才懂。” 楚剑怜的眼神里明显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然后去拿酒杯:“有些人自己反而看不清。”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贺礼 三杯酒下肚,沈先生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一些,眯着眼睛看楚剑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楚剑怜放下酒杯认真回答:“做完了该做的事。” 沈先生才回暖没多久的脸色骤然发寒,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以前你骂我是留王走狗,但却把我当知己,后来你骂我是一条流浪狗,还是把我当知己,如今......做不成了吗?” 楚剑怜问:“我是不是一直都跟你说过我喜欢吃狗肉?” 沈先生敲打桌子的手指停下来,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其实我没有吃过。” 楚剑怜站起来扫了院子一眼:“地方不大,倒是也用不了太大。” 他走到院子正中站好很认真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先生要动却被沈冷按住肩膀压了下去,茶爷摘了剑也被沈冷把剑推回剑鞘中。 “其实还没吃好。” 沈冷走到楚剑怜面前站好:“哪有这般急的,便是牢里的死囚行刑之前也要吃得饱饱的还有酒一碗,何况这饭菜是我自己做的,酒也是我自己的。” 楚剑怜想了想然后回答:“那我下手的时候就和刽子手一样快。” 沈冷抱拳:“茶爷说在亭台山的时候你待她很好,你教了剑法送了剑,以至于我现在和你打的时候下手可能会比较重。” 楚剑怜不解:“我对她不错,所以你对我下手更重?” “你教她太好,以后我们吵了架打不过她,都是你害的。” 楚剑怜微微一愣,然后摇头叹息:“你居然打算和她吵架。” 沈冷:“果然人老奸。” 楚剑怜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来。” 沈冷有些歉然的说道:“稍稍等我一下。” 他将上衣解开从腰腹上摘下来一圈沙袋,两臂上各有一排沙袋,可这还没完,他将裤管拉起来在小腿上又分别解下来一排沙袋,全都摘掉了之后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伸手去触碰腰带似乎想伸进去,楚剑怜看到这一幕眼神骤然变了变:“你......那边也挂了沙袋?” 这次轮到沈冷楞了一下,反应了那么两息的时间才懂楚剑怜的意思,然后笑的几乎岔了气,笑的站不稳蹲下来用手拍地,哪里像是要以命相搏的样子。 沈先生和沈茶颜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想冷子这是真的没把这一场当生死劫? 楚剑怜被他笑的有些发毛,确定自己的猜测确实荒唐了些,于是微怒:“能不能认真动手。” 沈冷哦了一声站起来:“老人家你小心些,我很快。” 楚剑怜想到不久之前在东池县似水庄园里那少年在自己面前还没有一招之力,当时他也是解开了沙袋的,这才隔了多久,他哪里来的自信? 突然就听到嚓的一声,沈冷的脚在地上炸开一团尘土,然后一拳砸向楚剑怜的咽喉......这一拳很凶很快很暴力,然而毕竟楚剑怜是站在那以逸待劳的人,所以沈冷出招之后他才出招,中指食指并拢指向沈冷的咽喉。 沈冷先出拳但未必先击中楚剑怜,那两根手指就真的好像是一把剑,沈冷怎么动剑都指着他的喉咙。 可是当楚剑怜的手指点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预判错了,沈冷想打的本就是他的手指。 拳怕少壮。 楚剑怜的手指再像是一把剑也只是意像而非真的是,所以手指自然顶不过拳头。 他发现这个少年真的越来越聪明,只是和自己交手过一次,而且交手的速度极快,他走之后可能就一直在想下次在遇到如何破解......所以这样的年轻人注定了会出头,如果不死的话。 于是他的双指离开,擦着沈冷的拳头过去点向沈冷的心口。 不管是咽喉还是心口都是一击致命的地方,所以不管怎么看楚剑怜都是真的要杀沈冷,站在石桌边的沈茶颜脸色白的有些吓人,她最后的那一丝心存侥幸被这楚剑怜的双指杀招打的荡然无存。 “住手!” 茶爷拔剑。 楚剑怜脚在地上踩了一下,一颗小石子跳了起来,半空中楚剑怜屈指一弹,啪的一声石子疾飞出去正中茶爷剑柄,刚刚抽出剑鞘的破甲硬生生被打的插了回去。 茶爷两只手都疼了一下,不管是拔剑的右手还是握住剑鞘的左手,疼过之后手腕上似乎都没了力气。 而与此同时,楚剑怜的另外一只手双指依然点向沈冷的心脏。 上次交手的时候楚剑怜对沈冷的评价是出手过刚以至于没有余力,而这正是江湖客与军人的最大区别,江湖客出招都会留有变招余地,可军人出招是奔着杀人去的,每一招都是如此,所以根本就没有余地可言,一刀砍不死人便可能会被砍死。 江湖人则会更加灵活会想的更多,一招不能制敌的话那就要准备应付对手的出招,这是两种不同生活不同打法的人必然存在的差别。 楚剑怜在把茶爷的剑打回去的瞬间杀招也到了沈冷心口,沈冷的拳头在半路上横扫打在楚剑怜的胳膊上,楚剑怜的手臂从下往上斜着被打的摆起来,手指一扫而过,沈冷迅速后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豁口。 幸好没有血迹,外衣被切开的口子有足以致命的长度。 楚剑怜眼神似乎微微亮了一下,胳膊被砸开的瞬间向前跨步追击,手臂在半空之中曲臂回来手指点向沈冷的太阳穴,沈冷本应该急退或是避让可却做出了和楚剑怜一模一样的选择......跨步向前。 他低头向下肩膀在楚剑怜的手臂上扛了一下,同时一拳砸向楚剑怜的小腹。 楚剑怜左手抓向沈冷手腕右手手肘下沉撞击沈冷后颈,沈冷脚下发力靠着肩膀的力度硬生生把楚剑怜顶撞的向后退出去,楚剑怜停下来之后沈冷已经趁机后撤,两个人距离拉开到了三米左右。 这些动作快如电光火石,从楚剑怜出手到两个人分开不过三息而已。 “比上次强了。” 楚剑怜嘴角往上一勾,然后右手缓缓放了下来,指落,如剑归鞘。 沈冷微微皱眉:“不打了?” 楚剑怜嗯了一声:“两万两,只买得了我这些。” 沈冷想了想这可能是自己听到过最有牛逼格调的一句话......两万两只买得起我一招,若一招不能杀呢?那就只好麻烦你加钱。 沈冷绷着的那股劲儿松了下来,觉得有些难受,这股劲儿绷起来奔着拼死去打,可楚剑怜一招之后立刻就不打了,全然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楚剑怜回到房檐下石桌边坐下来,端起自己的酒杯把里面的残酒饮尽:“好辣的酒,一点儿也不好喝。” 沈冷那股劲儿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走回自己位置坐下来:“省钱,越烈的酒越省钱。” 楚剑怜看了一眼白着脸看他的沈先生,又看了一眼同样白着脸看他的沈茶颜。 “我说过的,我会来看看他,若是他配不上你我就杀了他,一个配不上你却还能乱了你学剑之心的人,留着毫无意义,你不舍得杀,沈小松不舍得杀,只好是我来杀。” 楚剑怜吃了一口菜,虽然稍显凉了些,但味道依然很美好,也许这美好更多的是来自于那两个年轻人之间的般配。 “勉强。” 他看向沈冷:“算是配得上她。” 沈茶颜脸色依然没有缓和下来:“若他挡不住刚才你那一击呢?” “那我就真的杀了他。” 沈先生大怒:“你可知道他有多重要?” 楚剑怜语气平淡的说道:“他有多重要,关我什么事?” 沈先生忽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事实上楚剑怜说的没错,关他什么事? “不过......其实这一剑本也不必刺出去的。” 楚剑怜一边吃一边说道:“光是做菜这般滋味也让我收了几分杀心......最起码你余生会吃的很美,吃穿住都是美,生儿育女夫妻和睦是满。” 他觉得这菜哪怕是配这般冷冽粗糙的酒也是滋味十足,于是决定多留两日。 “可你那一剑还是出了。” 沈茶颜脸色依然还未回暖。 “出了又如何?我不觉得我出的有什么不对,我可不希望你仅仅是美满,还要有成......我的徒儿吃吃滋味足的小菜给人生儿育女就过一辈子了?在我看来那是一件根本难以接受的事,那样的美满,一样配不上你。” 沈冷坐在那一直都没说话,这时候忽然笑了起来。 楚剑怜:“你又笑什么?” 沈冷笑着说道:“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牛逼。” 楚剑怜想了想:“确实。” 沈茶颜:“当然!” 沈先生:“废话。” 沈冷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引来三个人的发言,然后笑的更开心。 沈先生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真的杀了他会是什么后果?” “我真要杀人的话这个世界上有谁挡得住?” 沈先生回答的不假思索:“一对一的话,没有。” 楚剑怜却道:“有。” “谁?” “我自己。” 楚剑怜说完这句话后从怀里摸出来几张牛皮纸放在桌子上:“那个在瞪我的徒儿把这个收起来,将来你们的喜酒我未必喝的上,但贺礼一定要有,毕竟我是你师父......沈小松算不得你娘家人的话,我勉强算得,所以也可以当做你的嫁妆。” “这是......什么?” “房契。” 楚剑怜淡淡的说道:“我赚了两万两银子想来想去没处花,听说长安地价最贵于是去看了几处比较大的宅院,本想挑一个买下来做你嫁妆,几处宅子看着都还不错实在不好选其一,于是都买了,以后我若是到长安也好有个落脚处,当是住闺女家......安阳郡太小,水师也太小,以后终究还是要住到长安去。”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还不倒酒?” 沈冷愣在那。 茶爷:“还不倒酒?!” 沈冷:“哦哦哦哦哦!” ...... ...... 【再预告一次,明天公众号我发红包,从明天起:)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亮动手 沈冷回到家里的时候见茶爷正在练剑,沈先生和楚剑怜两个人坐在一边喝茶,看得出来楚剑怜对自己这唯一的弟子极为欣赏,看茶爷出剑不时微笑。 沈冷穿着一身正五品的军服回来,沈先生眼睛一亮,楚剑怜却眼神微微一暗。 楚剑怜,终究是楚人。 “这就是五品将军服吗?” 茶爷一甩手将破甲掷出去,那一泓秋水般的长剑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亮痕直奔楚剑怜,楚剑怜从桌子上把剑鞘举起来,嚓的一声长剑入鞘。 沈冷转了一圈让茶爷好好看了看,结果茶爷也围着他绕圈想看个仔细,两个人顺时针转了一圈一直都是脸对脸,沈冷满眼都是原来你这么喜欢看我脸的自恋,茶爷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把他定住:“不许动!” 沈冷哦了一声,茶爷笑呵呵的围着转了一圈然后开始扒沈冷的军服,沈冷吓得连连后撤:“别别别,尚未行礼呢......” 茶爷一脸鄙夷,把他外衣军服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跳上台阶:“如何?” 沈冷看的有些发呆。 沈先生诗兴大发想作诗一首,楚剑怜只觉心中剑意沛然想剑舞一曲,两个人都是雅致的人。 英姿飒爽,不过如此了吧。 茶爷看向沈冷,沈冷在流口水。 “茶爷真好看。” 茶爷只喜欢这一句,嘴角一勾转了一圈,沈冷感觉脑子里一阵晃荡,心说虽然明知道茶爷真好看,可为什么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看,今天这一身衣服穿在茶爷身上别有一番滋味,好看的让他头晕。 茶爷将将军军服脱下来叠好:“平日就不要穿了。” 她捧着军服回屋出来的时候抱着一身洗好的衣服扔给沈冷,沈冷接过来穿上,这一身黑色长衫让他看起来更显朗俊,浑身上下那种阳刚之气也让人看了觉得极养眼。 沈先生叹道:“盼来盼去终究是盼到你回来了。” 沈冷心中一阵感慨:“还要多谢先生这些年的教导,若没有先生就没有我今日之成就,这军功有我的一半也有......” 话还没说完沈先生一摆手:“说什么呢,还不去做饭?” 沈冷:“......” “不急。” 楚剑怜站起来走到院子正中:“我不几日就要离开,趁着我还在你可多与我过招,你的刀法刚猛是够了但运力还有些不足之处,我指教你三天,三天之后我回东池县去。” 沈冷脸色微变:“楚先生回去,李逍然问及你不好解释。” 楚剑怜微微昂着下颌:“我不需要解释。” 一个时辰之后沈冷已经气喘吁吁,身上被木剑点中了不下几十次,可是居然被他以木刀击中了楚剑怜一次,楚剑怜也是第一次和沈冷对战的时候脸上有了几分欣赏之色。 一个时辰之后沈冷去做饭,沈先生已经在一边揉着咕咕叫的肚子,陈冉和陈大伯没在家,老人家想鱼鳞镇老宅子老邻居,趁着陈冉特假雇了一辆大车一老一少回乡里去看看,倒也不是特别远的路程。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缓步走进来,进了门之后也没人理他自己楞了一下,然后退后两步在院门上敲了敲:“我可以进来吗?” 茶爷从厨房里探出头往外看了看:“进来啊。” 黑眼也不知道为啥看到茶爷就有些小害怕,每次见到茶爷都有一种应该躲一躲的感觉,他下意识的往松树上绑着的那个枕头看了一眼,心说冷子兄弟辛苦你了。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厨房门口还没说话就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子:“好香。” 沈冷:“来的巧,一起吃饭。” 黑眼点头如啄米:“好啊好啊......” 茶爷还没抬手指挥呢,他已经跑过去把桌椅板凳全都摆好了,小孩子上学堂一样乖乖坐在凳子上,还把两只手放在膝盖掌心朝下,一脸期待。 沈先生看他那般样子就想笑:“伤好了?” 黑眼连忙回答:“先生的药好。” 沈先生:“那回头把药钱结一下?” 黑眼笑道:“提钱多见外。” 他朝着外面招了招手,几个白衣汉子每个人拎着两坛酒进来。 沈先生:“你还如此客气真是见外了......来来来都放我屋里就好。” 楚剑怜一脸平静的看着沈先生,心说自己记忆里的沈小松和面前这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以往他在留王府里做事的时候偶尔才能见上一面,总是神色肃然心事重重,如今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眉宇间少了那紧皱的心事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不要脸。 那些流云会的汉子把酒坛放下之后就要走,不少人朝着厨房那边频频侧目,沈冷连忙招手:“都别走,开两桌,我准备的菜足够多。” 那些汉子看向黑眼,黑眼点头:“留下吧。” 沈冷让茶爷照看一下铁锅里的菜,跑去里屋又搬了一张桌子出来,白衣汉子们围坐一桌,看着也跟一群刚进学堂的小孩子似的,排排坐,手放好,哪里像是流云会的江湖客。 “那三个呢?” 沈冷问黑眼。 背双刀的那汉子叫断,背剑的汉子叫舍,用飞刀的汉子叫离,三个人居然都不在。 “明儿有些事要做,他们三个带人去准备了。” 沈冷回厨房的脚步微微一停:“贯堂口?” 黑眼点头:“那天我们倒在地上的兄弟还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日子不短了,总得在他们转世投胎之前把仇人送过去让他们看一眼。” 沈冷沉默片刻:“算我一个。” 黑眼笑着说道:“你是将军了啊。” 沈冷道:“将军怎么了?将军既可掌勺,也可杀人。” 黑眼深吸一口气:“好。” 其实黑眼坐在那局促不安并不是因为多见外多不好意思,而是因为楚剑怜坐在他对面让他自在不起来,那人看起来随和平常,可只是眼神流转之间便有一股让他打心里起戒备心的东西。 “这位先生是?” 他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等楚剑怜回答,沈先生先说道:“我的朋友,从原道来给看我。” 楚剑怜微微颔首,黑眼也就没好意思多问。 不多时茶爷开始一盘一盘从厨房里往外端菜,各色菜品都是分成了两份,沈先生他们桌上一份那些流云会汉子的桌上一份,酒喝的是黑眼带来的,江南老酒汾香绵柔料来至少是七八年的陈酿,味道不如北疆一杯封喉那般辛辣多了几分柔和醇厚。 黑眼喝了两杯之后就逐渐放开,居然开始和沈先生划拳,没多大会儿就又灌进去好几杯酒脸都红扑扑的,连那一只纯黑色的眼睛看起来都少了几分怪异。 沈冷过来坐下:“你和先生划拳怎么可能赢,他就算是比你后出也能看起来和你一般速度,其实你出了什么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黑眼:“那咱俩来?” 沈冷:“怕你?” 两个人你来我往,茶爷站在沈冷身后看着好玩:“这是什么啊,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的那些东西也挺有意思。” 黑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早这划拳法是长安城青楼里的姑娘们陪客的时候想出来的,逐渐的也在其他场合喝酒会用到,你还别说,冷子兄弟虽然没有去过几次长安,这拳法了得啊。” 茶爷:“呵呵......” 沈冷后背一凉:“我可以有一个完美无瑕的解释。” 黑眼喝的有些大了,哪里会注意那么多:“解释什么,男人们进几次青楼怎么了,再说冷子兄弟这般模样这般身材,进了青楼那些姑娘们都要抢的,若第一次进去玩还会有一封小红包,你有吗?” 沈冷:“......” 茶爷:“呵呵。” 沈冷:“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说家法的事行不......上次我去长安城的时候为了打听长安城暗道上的事在赌场门口拦住了一个烂赌鬼,请他喝酒的时候为了套近乎跟他学的。” 茶爷:“教我。” “啊?” “教我。” 茶爷坐下来:“我也试试。” 黑眼没眼力见的说道:“那你输了也得喝酒。” 茶爷撇嘴:“一杯也不会少。” 半柱香之后茶爷坐在那有些无聊的看着已经趴在地上的黑眼,觉得这划拳也就是那么回事,没什么好玩的,好歹吃了几口就去逗弄黑狗玩,想起来已经养的这么大了还没正经取个名字。 “叫什么好呢?” 她回头问沈冷:“黑乎乎的,不然叫黑什么吧?” 黑眼坐起来:“黑眼!” 茶爷:“......” 沈冷把他又按了回去,没多久黑眼竟是打起了呼噜。 “黑虎?” “俗!” “黑狗?” “这名字还用想那么久?黑狗若是有想法的话会怎么骂你,它自己也知道自己是黑狗啊。” “黑风!” “不可爱。” 沈冷一捂脸:“大姐,你瞧着它哪里可爱了?” 茶爷揪着黑狗的两只耳朵来回摆:“我们家黑黑哪里不可爱?” 沈冷道:“那不如就叫黑黑算了。” 他一招手:“黑黑过来。” 黑狗立刻起来朝着沈冷跑过去,摇着尾巴的样子还是不像狗,更像是稍微小一号的狮子。 沈冷扔了一块肉骨头给它,黑狗一口咬住趴在沈冷脚边啃了起来。 “该走了。” 黑眼忽然间坐起来,似乎一下子就醒了酒似的,他看了一眼旁边围坐的白衣刀客:“还能杀人否?” 一群汉子刷地一声站起来,同时握住自己的刀。 黑眼大笑:“天亮动手。” 沈冷一怔:“为什么不趁天黑?” “天黑的话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这不行,太阳升起的时候让他们看清楚自己被谁杀,到了阴曹地府也不敢忘。” 黑眼深吸一口气:“走!” ...... ...... 【三更即正义,今天的正义......暂时不要了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绊脚石 沈冷他们暂住的镇子叫魏村,距离这里大概二十几里外有个规模小一些的村子叫积善庄,昨天至今日流云会的人已经在积善庄外面守了半日一夜,贯堂口的人在村子里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黑眼蹲在村外的土坡上嘴里叼着一个烟斗看起来多了几分老气,可年轻人显老气反而有几分可爱,可他的眼神却一点儿也不可爱,只有杀意。 学着老人家的样子在鞋底上把烟斗磕了磕,黑眼起身:“到时候了。” 身后的白衣汉子取了一个鸣笛屈指一弹,鸣笛发出锐响飞上高空,村口林子里的白衣汉子们提刀出了树林,不遮不掩,不徐不疾。 一间房子的屋顶上,背双刀的断往后一仰翻了下去,落地时在一个贯堂口杀手背后,短刀自脖子左侧刺入右侧刺出,断的另一只手捂着那人嘴巴,松开手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落在巷子里,巷子口那边几十个贯堂口的杀手已经冲了过去,对面是一群刀锋向前的白衣刀客。 断没有去理会巷子口的厮杀,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在一座大宅子外面留下来守门的十几个贯堂口杀手迎着他冲了过来,才迈步向前,一片寒芒飞来,最前面那四五个人同时倒了下去。 离依然像个猫儿一样蹲在对面屋脊上,飞刀划过的寒芒依稀还在。 贯堂口的杀手呐喊着冲上来,门房上站着的白衣汉子将背后挂黑色流苏的长剑抽了出来,轻飘飘落地,在那些贯堂口的人背后出剑,他的剑看起来永远都不是杀人用的,可是也没几个人比他杀人更快。 那剑法似舞,哪里像是在收割人命,更像是舞一曲流云飞袖。 只不过短短二三十息的时间而已,门口十几个贯堂口的人尽数杀绝,断舍离三个人肩并肩进了那大院子,里边三排贯堂口的人严阵以待,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弓箭连弩。 见到仇敌进门无需有人下令,箭如暴雨一般平扫过来,断在左离在右,两个人同时出手抓住门板往外一拉,两扇门离开了门轴合并在一起,弩箭射在门板上砰砰响。 贯堂口的四当家崔盛脸色铁青,没想到流云会的人会在白天来,村子口布置的暗哨连个示警都没有就被人全都拔了,仓促组织起来的人根本挡不住流云会的蓄势已久。 “你应该知道我们贯堂口背后的东主是大人物。” 崔盛对门板后面的人说话:“在长安城的时候井水不犯河水,到了外面有些矛盾也不至于不死不休,真要是打算做的这般绝,就不怕你们流云会在长安城里出什么事?” 回答他的是两扇门板。 门板横着飞过来将前面两排贯堂口的杀手撞翻在地,他们的连弩射空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装填,这些人就算身手不错可在对连弩的操作上远不及战兵。 崔盛眼神一寒:“真是给你们脸了。” 他往旁边身手把一个贯堂口杀手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三把飞刀戳进那杀手的身体之中。 崔盛把尸体扔出去逼退断,然后突然发力冲向近战最弱的离。 眼看着那把刀就要扫在离的咽喉,一条黑色的铁钎从离背后刺出来,后发先至,噗的一声刺穿了崔盛的手腕后往上一抬,崔盛手里的刀随即指向天穹。 黑眼从离背后走出来:“只不过是个四当家,狗仗人势也是排队等的那个。” 他将铁钎抽出来,一股血从崔盛的手腕伤口喷洒,黑眼一脚踹在崔盛的小腹上,那人如对折的虾米一样往后飞了出去,还没落地长短双刀同时戳在他后心,崔盛啊的一声嘶吼,声音才刚出来一把飞刀从嘴里扎了进去。 崔盛扑通一声落地,艰难的抬头就看到一道黑线自前方过来,噗的一声从额头正中刺入。 那根黑色的铁钎刺穿了坚硬的脑壳,钎尖在脑后冒出来一些,上面挂着一滴血。 眼见四当家被杀,贯堂口的人心中战意溃散大部分人选择转身就跑,黑眼眯着眼睛看着那些人嘴里哼了一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贯堂口永远比不上流云会。 贯堂口的人往后门跑,还没有跑到,后门砰地一声自己打开了 ,紧跟着一颗人头飞过来砸在最前面那杀手的脑袋上,人头与人头相撞,自然是不怕疼的那个赢了......会飞的人头当然不怕疼。 那人头滚出去很远正好落在黑眼脚边,黑眼低头看了看:“贯堂口的二当家是你从长安回来之后才跟来的,四个当家的全都来了安阳郡,所以我们才会比预计的提前一些动手。” 黑眼看着那人头,那是贯堂口二当家李九木的人头。 脖子上的断口很平很齐整,可见这一刀有多快。 沈冷靠在后门看着那些吓傻了的贯堂口杀手问:“你们大当家呢?” 一个杀手带着颤音回答:“我们也不知道大当家去了何处,已经两天没有见过了。” 沈冷看向黑眼:“你的意思是,贯堂口四位当家的都来了,目标还是我?四位当家都来看我,我面子原来这么大。” 黑眼耸了耸肩膀:“从你的表情我看出来你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很荣幸。” 沈冷有些想不通:“我刚升了官,他们敢在这个时候下手?” “或许,是怕你下手。” 黑眼道:“你可正得势。” 沈冷想了想沐筱风最近这段日子确实低调了起来,料来是那位大学士一定提醒了他什么,眼下这个时候谁要是杀了沈冷谁就是在打陛下的脸,什么后果白痴都能想到,所以沐昭桐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得势的沈冷会趁势对他儿子不利。 担心是担心,可沐昭桐不相信沈冷的胆子有那么大,也不相信沈冷会那么傻。 不管在任何时候,别人得势别人失势都不能影响一件事,沐筱风是他儿子,当朝大学士的儿子,谁敢动? 所以贯堂口的四位当家全都到了安阳郡,只能是别有所图。 沈冷思考了好一会儿,想到了不久之后的水师与陆兵合练。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沈冷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以至于如他这般冷静的人脸上都有些微微变色。 黑眼一怔:“那是谁?” 沈冷已经转身:“我得去办件事。” 黑眼看着离开的沈冷有些发呆,心说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可是他却拎着铁钎就跟了上去,背后还有断舍离三人。 这个镇子里的厮杀并没有持续多久,贯堂口的人和流云会的人显然不在一个层次,这也是长安城暗道中的最大谜团之一,为什么流云会的人都那么能打? 一炷香之后,沈冷已经骑着马在官道上疾驰向西南而去,背后有四骑紧追不舍,听到马蹄声沈冷回头见是黑眼带着断舍离追上来,稍稍放慢了速度等了一下。 “你这么急要去干什么?” “我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你带人去杀贯堂口的人是因为有仇要报,可不仅仅是我们有仇必报。” 黑眼还是没听懂。 “岑征。” 沈冷的回答让黑眼脑子里炸了一下。 “他们敢对一位四品威扬将军下手?” “只要不留证据。” 沈冷的眉头皱的很深......白秀也是沐筱风的人,或许是白尚年的人,可不管是谁的人都是岑征杀了他,在水师里想动岑征的人找不到机会,可如今岑征调离水师远赴平越道任职,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两名亲兵。 如今岑征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按照他的速度推算已出了安阳郡,那些人若是要下手的话断然不会在安阳郡之内,出了安阳郡这江南道遍地都是白尚年的眼线,一位战兵将军要想对三个人动手轻松的很。 他们可不知道岑征是通闻盒,不知道岑征是陛下家臣。 与此同时,在水师中。 沐筱风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衣衫凌乱的沐流儿,发泄出去的他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一些,沐流儿却显得有些呆滞,她期待着有一天能与少爷关系变得亲密起来,却没有想到如此的粗鲁野蛮,哪里有什么美好可言。 她默默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在一边,哪怕她再强大也终究只是个女人。 “去给我倒一杯水过来。” 沐筱风喘息着,指了指对面的茶杯,沐流儿动作机械的走过来倒了一杯水给他,沐筱风一饮而尽:“总算是确定你留在我身边还有些用处......只是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你知道后果。” 沐流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沐筱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次的事,你不要自己参与进去了。” 沐流儿本没有神采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为什么?” 她心里想着,少爷终究是在乎我的吗? “你参与进去反而会坏了事,父亲的意思是这件事要和咱们没关系才好,你们为白尚年提供他想要的一切消息,怎么动手是他们白家的事......杀一个沈冷而已,真的需要父亲都为之操心伤神?” 沐流儿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我们的目标不是沈冷。” “当然不是。” “那是白家要动的岑征?” “你看的太浅显了,那是白家的私仇,和我们没关系。” 沐流儿猛的抬起头:“是他?!” 沐筱风嘴角一勾:“是啊......他才是我前边的绊脚石。”()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口浪尖 追不上。 沈冷一口气纵马近百里也没能找到岑征,甚至不知道岑征走的是哪一条路线,追出来这么远无功而返心情自然不好,沈冷盼着自己的猜测不准或是白尚年的人如自己一样完全莫不清楚岑征的路线。 前边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到了这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继续追下去的意义。 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又一阵马蹄声响,沈冷回头看了看见竟是杨七宝带人追了上来。 “将军,提督大人喊你回去。” 杨七宝从马背上跳下来:“不知道什么事,只是很急。” 沈冷微微皱眉。 流云会的人对贯堂口动手莫非庄雍也知道? 他看向黑眼,黑眼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所以点了点头。 “好。” 沈冷的眉角舒展开:“那就回去。” 黑眼拉了沈冷一把:“你先回去,我带着人分开追。” 沈冷摇头:“怕是不必了。” 黑眼的心猛的往下一沉。 一行人骑马赶回水师,杨七宝完全不知道庄雍喊沈冷回去是所为何事,只是很急,到了水师之后杜威名已经在外面等着,见到沈冷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将军说,你今天有自己该做的事。” 所以本不该你去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了,所以沈冷猜着现在安阳郡这一隅之内局面还都在庄雍控制。 沈冷自然没忘,庄雍邀请他和茶儿沈先生去家里做客,庄雍的家原本在安阳城距离水师不过几十里,自从庄雍调任水师提督之后,皇帝让安阳郡郡府衙门在城中选了一个宅子,庄雍差不多一个月会回安阳城一次,可是此时毕竟已经将近天黑,几十里的夜路并不好走。 “提督大人的亲兵队正张轨在军帐那边等将军,他好像在准备什么东西,让我在营门口候着,怕你错过去。” 杜威名指了指军帐方向:“将军,今天出什么事了?” 沈冷微微摇头:“回头再跟你说,都回去歇着吧。” 沈冷到了提督大帐外面听到里边一阵交谈的声音,张轨朝着沈冷笑了笑:“就差将军你了。” 军帐的帘子拉开,竟是沈先生和茶儿在里边走了出来。 沈冷越发觉得今天这事不对劲,可到了这一会儿似乎也只能按照庄雍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庄雍比他站得高比他看得远,比他更接近大宁那位皇帝至尊,所以太多事沈冷摸不着头脑庄雍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张轨带着他们三个从军营后边出去,外面已经有一辆大车等着,车顺着小路进了一片林子里,在里边竟然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停着,可是沈冷他们按照张轨的安排没有上其中任何一辆,而是等四辆马车全都出了林子后顺着林中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天黑的时候进了鹈鹕山。 鹈鹕山就在水师大营后边紧邻着南平江,而沈冷他们住的魏村也在鹈鹕山下不远处,顺着石阶小路一直往上走,在深林掩映之下有一座道观。 这道观规模不小,白天也接待香客,沈冷知道山上有这样一座道观却从不曾来过。 进了山门,有小道人直接领着他们进了后院,后院里灯火比前院要明亮的多,一进门就看到庄雍正在院子里舞剑,文人都会的那种舞剑,房檐下走廊中,两个女子肩并肩站在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庄雍,一老一少,眉眼带笑。 年纪大些的那女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年纪,或是因为保养的好看不出真实岁月的痕迹,有一种淡淡的雍容之气,在她身边站着的少女看起来也就二八年华,静静站着便如一朵幽静的兰花,气质淡雅,让人过目不忘。 见到有人进来庄雍随即收剑入鞘,那妇人连忙从台阶上下来笑容亲和,穿淡紫色长裙的少女则微微俯身表示歉意然后带着丫鬟进了内堂,她是那种和茶爷完全不一样的类型,茶爷身上江湖气重哪里在乎过什么未出阁的少女不能随便见客的规矩。 茶爷看那少女都不由得呆了一下,砸吧砸吧嘴:“真好看。” 侧头看沈冷,却发现沈冷的注意力在她身上:“谁好看?” 茶爷:“你没有看到刚才那漂亮姑娘?” 沈冷:“刚才只顾着看了几眼提督大人的剑法,当真是稀烂无比啊......” 茶爷:“咳咳......那只是舞剑而已。” 沈冷心说剑若是不用来做兵器,舞它何用? 茶爷转过头去给庄雍行礼,沈冷长长的松了口气心说自己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的,那姑娘确实很好看......虽然只看了一眼。 妇人自然是庄雍的妻子,当年也是留王府里的人,所以见到沈先生之后连忙快步过来拜了一拜:“道长。” 沈先生赶紧回礼:“嫂夫人客气了。” 庄雍笑道:“你与幼芽十几年没有见过了。” 听到在外人面前庄雍如此称呼自己,夫人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些红晕,沈先生看了之后连连叹息:“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甚至怀疑自己记忆里那个王府中最能打的小丫头是不是假的。” 夫人这时候笑起来才显出几分洒脱,依稀还有当年的样子。 庄雍请他们到书房里坐下,夫人亲自泡了茶,但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很意外?” 庄雍看向沈冷。 沈冷点了点头:“很意外。” 庄雍走到窗口往外看着深深的夜色:“安阳郡这地方乃至于江南道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太平,其实整个大宁也一样,所有的繁华锦绣都是明面上的东西,尤其是最近变得更加不安宁。” 他回头看了沈先生一眼:“据说,陛下要立太子了。” 沈先生脸色一变:“是那个?!” “就是那个啊,还能是哪个?” 庄雍忍不住长叹一声:“她赌赢了。” 沈先生似乎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坐在那的时候肩膀都在微微发颤。 “陛下何必如此心急?” “不是陛下心急,是陛下也不得已。” 庄雍手扶着窗口语气有些悲凉的说道:“若是还有的选,陛下也不会立他......当年那件事我虽然知道的不多,可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听说过,皇后那件事做的太绝,陛下如软禁一样把她关了十几年皇后徒有虚名而已,奈何......直到前年才由惠贵妃产下一名皇子,太小了。” 沈先生站起来:“陛下完全可以再等一些年的。” “陛下不想等。” 庄雍道:“知道为什么陛下要建水师吗?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肃清海患,可实际上还是为了为打北边黑武人做准备,有了庞大的水师做支援,就能让黑武人过不了克苏力拉江,我们的后援补给也能比以往快两倍的速度送到北疆去,你应该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已经登极快二十年了。” 沈先生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要亲征?!” 庄雍点头:“是啊......那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事,当年陛下率军杀入黑武三百里,是到现在为止大宁最强战绩,陛下的心一直都在北边,可若亲征就必须有人留守长安,所以......只能是太子。” 庄雍看了沈先生一眼后继续说道:“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那些曾经和后族故意疏远的家族全都冒了出来,皇后硬撑了将近二十年终于快要撑到了头,母凭子贵,陛下以后对她也会换一个态度。” 他说话的时候看到沈先生的两只手都攥的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庄雍过去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我们只是臣子。” 沈先生猛的抬起头:“也许我们能改变。” 庄雍摇头:“能改变也来不及,陛下的旨意应该很快就通传天下,陛下要给太子几年的时间来学习来积累,算起来最多只要三五年的时间陛下北征的事就会越发清楚起来......” 沈先生颓然的吐出一口浊气,看起来整个人都疲软下来。 “那件事还没有查清楚啊。”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庄雍微微皱眉:“你怎么还不明白,不管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陛下亲生骨肉,都不能影响太子是陛下亲生骨肉这个事实。” 沈先生跌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 庄雍道:“太子和大学士沐昭桐走的很近,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沐昭桐把他儿子送到水师只是为了让儿子履历漂亮些?如果是那样的话沐昭桐就太肤浅了,归根结底他还是要一个权倾朝野。” “陛下难道不知道?” “有什么能瞒得住陛下?只是陛下暂时什么都不好动而已。” “那还不是没办法。” 沈先生看向庄雍:“所以,你在安阳郡城里的宅子是假的,连你都不安全!” 庄雍点了点头:“是啊,连我都不安全。”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冷忽然抬头:“岑将军呢?” “我在这。” 书房里的屏风忽然打开,岑征从屏风后边走出来:“既然知道不安全,我当然不会让自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干掉,做这个局,是陛下想看看有多少人想染指水师,又有多少人提前露了嘴脸。” 岑征淡淡的说道:“之所以不瞒着你们三个人,是因为你们三个人已经在局里边了,一直到现在陛下都信任道长,陛下也看好沈冷,至于茶儿姑娘自然也就不是外人了。” 沈冷长长的松了口气,低着头继续沉默不语。 岑征看向庄雍:“可以都说了吗?” 庄雍点头:“沈冷手里已经有了通闻盒,自然可以说。” 岑征嗯了一声:“陛下很想知道,立太子的消息刚刚放出去到底会有多少人急着去交投名状,水师啊......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放不下 道观前院已有饭菜香飘到后院,庄雍沈先生还有岑征三个人依然在书房里压低声音交谈,沈冷拉着茶爷从书房里出来看了看东厢房那边便是厨房,拎着带来的蔬菜鱼肉进厨房收拾准备晚饭。 而就在这时候水师外面来了三个外乡人,在水师大营外稍稍驻足随即离去,他们选了镇子里一家客栈住下,这一路风餐露宿每个人看起来都快到了极限。 为首的那个人在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走的太久以至于双腿都有些麻木,坐下来的那一刻感觉人生最舒服的事莫过于此。 他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打开包裹将钱袋取出来数了数分成三份,自己那份只留了二两银子,大概二三百两都分给另外两人。 “明天一早就是分开的时候了。” 他抬起头,丝毫也不担心会在这江南道被人认出来,他本就是个不起眼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小人物,永远也不可能干出什么大事的小人物。 所以哪怕现在他要做的事可能会惊天动地他依然不觉得那有多了不起,因为这件事在他看来只有一个意义......报仇。 他叫癸巳,他是裴啸的亲兵队正。 裴啸死的时候他不在封砚台,邢可达陈生裴强死的时候他又不在卢兰城,所以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很残酷的玩笑,当他完成了裴啸的交代赶去封砚台的时候只看到残城里那满地的血,赶回卢兰城的时候只看到那三个人家里的死气沉沉。 所以他觉得人生真他妈的是一件很扯淡的事......他没死,可并不幸运。 “为什么?” 一个手下脸色发白的站起来:“队正,你打算自己一个人留下?” “总得有人回去东疆给大将军报信,我是将军的亲兵队正,将军死了我却活着......” 癸巳把银子往前推了推:“这些都是这两年将军赏赐我的,我也拿不出更多了,你们俩把银子分一分,带着我的书信明天一早赶回东疆去,告诉大将军北疆发生的一切也告诉大将军我癸巳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将军的血仇我会亲手报了。” 另外一个手下连连摇头:“队正你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好找机会下手,没人帮你也不行,毕竟这可是水师的地盘。” “我会等。” 癸巳往后靠了靠长长吐出一口气:“从今天开始我会像是一棵在这扎了根的野草,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机会出现的那一天,我杀不了孟长安难道我还杀不了一个水师里的野小子?能打探出来这消息多不容易,所以必须得有人把消息带回去,你们两个跟着我也有几年时间应该了解我,也应该了解大将军,我没有保护好将军就算是我回去了也一样是死,还会祸及家人,还不如我拼死在这为我家人拼一个余生平安。”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是惊慌。 “队正,何必呢?” 其中一个人说道:“明知道不可为,不如我们就此离开隐姓埋名,大将军会以为我们在封砚台一并战死了,不会连累我们的家人。” 癸巳摇头:“我和你们不一样。” 他不想多说什么,摆手示意不要继续争下去,然后把自己扔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睡着,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好像鬼一样东躲西藏,想尽办法才打听出来仇人是谁,卢兰城里那个叫沈冷的家伙留了字但很快就被将军郭雷鸣让人擦了去,这些都是癸巳买通了归雷鸣亲兵队里一人才知道的。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来,癸巳的两个手下就不得不离开,癸巳起床后梳洗更衣又刮了胡子,看着铜镜里自己重新精神起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虽然笑容有些发苦。 他只留了二两银子所以需要省吃俭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抱定必死之心留太多钱也没意义,不如交给手下人还能买他们一个忠诚,那封信是必须要送到东疆去的。 他在街上打听了好一阵,在一家绸缎庄找了份工,如沈冷当初在鱼鳞镇的时候一样做苦力,每天把绸缎布匹送到江边装船,管吃管住卖力气就能生存,幸好他有的是力气。 而沈先生他们自庄雍家里回来之后三个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庄雍说的那些话给沈先生触动极大,皇后当年那般恶毒那般决绝以至于让她苦撑了后来的近二十年,终于还是让她赌赢了。 她的儿子李长泽就要成为太子,后族终于等到了崛起的这一天。 而为了这一天,包括皇后在内的整个家族用了同样长的时间来隐忍来布局,他们都知道皇帝有多厌恶皇后有多厌恶这个家族,所以他们不得不让自己夹起尾巴做人,然后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一步一步经营一步一步发展。 皇后比谁都了解皇帝,她知道皇帝是个心有多狠的人,所以有些事不能做却不能不准备。 沈先生看了一眼外面已经亮起来的天空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这些年想为陛下查明真相可最终却什么都左右不了,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天夜里,甚至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趁着陛下忙着为进京做准备的时候王府里到底发生了多少龌龊事,谁能说清楚? “先生。” 沈冷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碗面条,虽然只是一碗清汤面,可味道依然让人垂涎欲滴,尤其是在这一夜未眠的早晨。 面上铺着一个金黄色的荷包蛋,旁边有四五粒葱花,两三点油星,还有一棵翠绿翠绿的菠菜。 “先吃了饭再说。” 沈冷把面碗递给沈先生,沈先生点了点头:“想也白想,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吃饭吃饭。” 他往外看了一眼:“茶儿呢,是不是因为担心我而吃不下饭?” 刚说完就看到茶爷端着一个比沈先生那个碗大一号的碗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吃,两个小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别提多可爱。 沈先生怔了一下:“看你那吃相,昨天见了庄雍的闺女你以后也要多学学。” 茶爷吃不下去了。 沈冷连忙过去在她肩膀上轻轻拍哄孩子一样说道:“在大人眼里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在我们眼里何尝不是一样呢,长辈也是别人家里的好。” 茶爷拍了拍胸脯:“噎着了。” 沈冷倒了一杯温水给她:“你碗里的荷包蛋呢?” 茶爷狡猾一笑:“吃完了啊。” 沈冷出去看了看自己那碗面,看似寻常,用筷子往下翻了翻果然又翻到了一颗荷包蛋,他端着碗进屋,茶爷一瞪眼,沈冷就只好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面。 茶爷喝了一口水:“荷包与荷包蛋,哪个好?” 沈冷也噎着了。 沈先生看着窗外叹道:“大事我们左右不了,那就做好自己的事,总不能有些人想我们死我们就把脖子伸出去,急着站队的人总是会付出代价的......冷子,你见过白尚年吗?” “没见过。” “我见过。”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面相不好,早死的那种。” 与此同时,在距离安阳郡万里之遥的北疆边城,孟长安带着斥候队伍第八次进入黑武境内归来,因为已经升任了将军所以调离卢兰,如今驻守安城。 安城是封砚台被废弃之后新建的边城,这里颇繁华,安城一千二百名边军是他的了,除此之外大将军铁流黎从整个北疆铁骑之中精选出来一个标营的人交给孟长安训练,大将军说自己不会插手不闻不问,孟长安想怎么练兵就怎么练兵。 回到安城之后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孟长安连甲胄都没卸,去了上次和沈冷吃饭的那家酒楼,头发已经花白的掌柜看到孟长安进来之后笑起来,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一样欣慰。 “将军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想喝酒。” 孟长安在大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此时酒楼才开门,远远没到午饭的时间所以只有他一个客人。 掌柜的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端上来,拎了一壶酒坐在孟长安对面:“以后早上还是少喝酒,郎中说肝主排毒早上喝酒会伤肝。” 孟长安嗯了一声,将酒壶拿起来倒了一杯,没喝,洒在地上。 掌柜的脸色一变,瞬间心口有些发紧。 第二杯酒孟长安一饮而尽,依然是烈酒一杯封喉,依然是那般辛辣火热,一杯酒下去整个肚子里都好像烧起来一样,那天夜里弟兄们就是被这酒放倒了的。 “这酒名字其实还有个意思。” 掌柜的沉默了好久,苦笑着说道:“一杯封喉......一杯封候,从军的人哪个不希望自己封候拜将青史留名,我以前逢人便说喝了这一杯封喉以后就一定能做个万户侯,他们都笑,都说我是胡说八道,可是喝酒的时候一个个都带了些虔诚......” 他抬手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总是会有人先走一步,是因为上天垂怜让他们早点歇歇。” 孟长安坐在那,眼睛微微发红。 “这是第八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倒酒,喝酒,倒酒,喝酒,动作有些机械。 掌柜的知道早上喝酒伤肝,却没有再劝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静静的看着他。 一壶酒喝完,孟长安趴伏在桌子上像是累坏了一闭眼就能睡着,可是肩膀却在微微发颤,脸压着的那条胳膊上衣袖似乎湿了一片。 良久,孟长安坐直了身子深呼吸,起身准备离开。 他从怀里拽出来一个带血的钱袋放在桌子上,迈步往外走。 “将军,用不了这么多的。” “我有几个兄弟前阵子在你这吃饭赊了账,临死之前我问他们还有什么事放不下,有个兄弟对我说欠了你的钱一直没来得及给,一定要还,咱们当兵的不能无信。” 掌柜的脸色发白,低着头看着桌上那钱袋,忽然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手颤抖着想去触碰那钱袋,却不敢捧起来,两鬓的白发都揉进了眼睛里,好疼。 孟长安走出酒楼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刺的他流了眼泪。()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仇 癸巳在本地人眼里就是个怪人,虽然他才开始上工第一天,因为他明确对雇主说明自己每天只干半天活,但保证比别的挑夫不少干,冬天正是生意淡季所以雇主也没多在意,只是没有想到癸巳居然真的半天运了别人一天才能运的量,吃过午饭就要告辞离去。 雇主很开心遇到这样的苦力,只给半天工钱还省了一顿晚饭,运货量却不少,心情就跟捡到了金元宝一样,特意交代癸巳不要去别的绸缎店铺,自己可以多照顾他一些,癸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多久,多一句话都没有就离开了商铺。 吃过午饭之后癸巳开始打听关于沈冷的消息,渐渐发现沈冷居然是个名人,想打听出沈冷的住所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别说水师附近,便是整个安阳郡沈冷这个名字也已足够响亮,已经被誉为传奇。 没多久癸巳就到了魏村,在村口和一位抽旱烟的老人闲聊,孤独且无聊的老人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尤其是这种愿意听他多说话的陌生人。 于是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冷住在哪儿癸巳就打听的一清二楚,可他不敢贸然找上门,因为他知道沈冷绝对不是自己对手下人说的那种毛头小子。 能这么快就被提拔为正五品将军,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 “沈将军每次特假都会回我们魏村住四天,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我见着他了,算算看明天就要回水师去,我每天都在这村口坐着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得到,不出意外的话沈将军明天一早就要出村。” “明天么?” 癸巳有些紧张,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找到沈冷,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手心里变得潮湿起来。 “沈将军是不是特别厉害?” “那是自然,这南平江上的水匪听到沈将军的名字都能吓尿了裤子,传闻说南边海疆之外的求立人穷凶极恶人如黑猿茹毛饮血,还不是被咱们沈将军南下一次打的哭爹喊娘。” 孤独老人多半都喜欢炫耀自己的渊博,也只是为了排解寂寞。 “这样啊......” 癸巳又问:“沈将军武艺很了不得咯。” “那当然,我可是亲眼见过沈将军杀水匪的,一个人杀了七八个......不是,杀了几十个。” “老伯,你整日坐在村口怎么能看到他杀水匪?” “我......反正是看到过。” 癸巳往四周看了看,出了村有一条小路要走大概二三里,左边是一片荒草地,宽处有一里窄处几十米,顺着南平江河道蜿蜒,走二三里之外便上官道直达水师。 小路右边出了村便是一片林子,并不茂密,前些年水师建造营寨附近大树都被砍了去,只剩下一下不成材的小树,不过藏身也够了。 癸巳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回到那孤寂老人身上:“老伯,沈将军一般什么时候回水师?出村天亮没有?” “不会等到天亮的,我每次都能看到他。” “为什么?” “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岁数大了睡的晚醒的早,醒了之后家里反而冷清,缩在这看江上日出还觉得暖和些。” 老人笑了笑,笑容发苦。 癸巳站起来:“谢谢老伯,你歇着吧,晚些时候我过来陪你。” 老人看着癸巳离开,心说年轻人都喜欢撒谎,自己儿子儿媳也每次都说会经常回来,还不是整月整月见不到人。 只是没想到大概一个半时辰之后癸巳真的回来了,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手里还拎着一只烧鸡一些小菜两壶酒。 癸巳把包裹放在身边打开包着烧鸡的油纸,递给老人一壶酒:“咱爷俩喝两杯。” 老人立刻来了精神,他并不穷苦,儿子儿媳每次回来放下的银子都不算少,吃食上不会发愁,可自己喝酒和有人陪着喝酒是两种感觉。 烧鸡滋味一般,下酒不如花生米。 幸好也有花生米。 两个人用烧鸡花生米和月色佐酒,喝光了两壶,老人有些晕乎乎觉得满足,于是邀请癸巳去自己家里睡觉,外乡人来这怕是也没什么地方落脚。 癸巳摇头看着月亮说:“今晚就不睡了,以后或许会睡很久。” 他从包裹里翻出来一个布包放在老人常坐的地方:“明天一早你若还出来看日出,帮我把这个东西给沈将军,我也想从军。” 老人心说怪不得,原来是指望我走后门,不过也好,总不能白喝了人家一壶酒。 他哦了一声扶着墙起来,拄着拐杖慢悠悠颤巍巍回自己家去,却忘了问问为什么不现在就把东西给我? 癸巳一个人坐在村口看着月亮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时辰,夜已经很深,哪怕江南道不似北方那般严寒,这冬天的夜里也一样冷的熬不住,癸巳搓了搓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拎着包裹站起来往小路那边走,此时此刻他觉得这江边景色也不错,还有心情仔细看了看哪边位置更好些,插一块木牌做墓碑挺好,可是谁为自己插牌?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老人醒来,觉得自己昨夜里好像答应了别人什么事似的,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披上厚衣服拄着拐杖出门,在村口自己经常坐着的地方果然看到了那个布包,心说那外乡人心真大,也不怕丢了。 他靠坐在房子院墙上将布包抱在怀里,两只手揣进衣袖看着江岸那边,算计着应该过不了多久江面就会开始发红,哪怕是冬天也一样可以看到日出江花红胜火。 他忽然想到自己可别误了事,因为那一壶酒的缘故比往日醒的似乎晚了些,怕是沈将军已经出了村,于是觉得怀里抱着的那布包都变得稍显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候听到两个人说笑的声音,虽然离着还远老人也能听出来一个是沈将军另外一个是那姓陈的小伙子,似乎是沈将军的好兄弟。 “安伯,下次别这么早出来了,冬天了,年纪大了血脉流动的慢容易出问题,躲在暖和被窝里多躺一会儿,起来后活动活动再出门。” 老人听到沈冷的声音,觉得心里暖了起来:“沈将军早啊,你可不懂我们这些老家伙,被窝里其实不暖和。” 陈冉笑道:“安伯,你老人家这是人老心不老啊,被窝里不暖和是不是差一个人啊,软玉温香的那种。” “陈团率,你这话说的,你安伯有心无力咯。” 沈冷在陈冉屁股上轻踢一脚:“没大没小。” 陈冉笑着跳开:“是安伯显年轻我每次都觉得安伯比我还年轻呢。” 老人笑的前仰后合,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不少。 “沈将军,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是个外乡人......他说也想从军,估计着是不好自己过去给你送礼,跟我打听你来着所以托我把东西给你。” 沈冷看了一眼那布包:“他叫什么?” “叫什么?” 老人一怔:“忘问了。” 沈冷一把将布包拿过来扔向远处,就在这时候一支弩箭朝着沈冷激射过来,沈冷向后一退的同时推开陈冉:“把安伯送回家!” 第二支弩箭很快就来了,这次是奔着那布包去的,沈冷距离布包有几米远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箭射中,砰地一声布包炸开,里面无数粉末飞扬出来。 沈冷立刻撕掉一截衣服把口鼻蒙住,可已经有一股难闻的气味钻进鼻子里。 “什么味道。” 陈冉刚把安伯背起来,身子摇晃了几下往前扑倒。 沈冷皱眉,从背后将黑线刀抽了出来。 第三支弩箭射过来,沈冷一刀将弩箭劈开的同时也看清了弩箭来的方向,于是向前冲出去,刚迈步第四支箭到了,射在安伯经常坐的那个位置旁边,那地方土被翻过,下面埋了东西。 砰地一声,又是有什么炸开,粉末爆发出来,沈冷只觉得脑袋里眩晕了一下。 手里的黑线刀变得越发沉重,竟是有几分提不动的感觉。 嗖嗖嗖嗖嗖......这次是五箭连发,弩箭极为精准,一箭奔沈冷咽喉,一箭奔脸上,一箭奔心口,还有两箭似乎逼着沈冷只能往一个方向躲。 沈冷脚下一点往侧面掠出去,五支弩箭钉在地上,沈冷落地的时候觉得脚下一空,虽然脑袋里越来越昏沉可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将小猎刀的刀鞘抽出来按了一下,铁爪弹出去抓住不远处一棵树沈冷借力跳开,脚下是一个挖出来的陷阱,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土和野草。 天色还没亮,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二十几米外的树上,癸巳微微皱眉,这般都没能把沈冷干掉出乎他预料,步骤都在他的预测之中,他本就是最擅长用这些手段杀人的人,跟着裴啸这些年虽然都很少用到,可当初在江湖上的每一天都没有忘记。 沈冷借助刀鞘跳出陷阱,还没落地一支铁羽箭已经射了过来,不是弩箭,更快更重更阴狠,沈冷这种状态下似乎已经不可能避得开。 沈冷确实反应慢了许多,他只能勉强把黑线刀抬起来挡在自己胸口,铁羽箭当的一声射在黑线刀上,巨大的力度将沈冷震的往后跌倒。 沈冷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第二支铁羽箭飞来,他往旁边翻了一下,铁羽箭噗的一声戳进土地里,捡起来的泥土打在沈冷脸上有些疼。 泥土中还夹杂着一颗很小却稍显锋利的石子,在沈冷的额头上划出来一条浅浅的血痕。 沈冷想扶着地面站起来,可是身上越来越乏力,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依稀看到有个黑衣人从不远处的树上跳下来,拎着一把刀快步朝自己这边过来,然后视线就变得更加模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能再死一次 砰地一声,横刀落下来斩在地上,刀子切入泥土中的时候宣泄出去的是癸巳的杀心和恨意,本平坦的人生,本美好的前程,随着裴啸死都烟消云散。 他没有想到那个年轻人居然再一次避开了,明明对方已经意识模糊明明连那把黑线刀刀都提不动,怎么就能又在关键时刻避开这一刀? 沈冷向一侧翻转之后拄着黑线刀站起来,身子往前压的很低眼前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你是谁?” 他问。 癸巳回头看了一眼,那边两个人已经倒在地上昏迷过去,药粉是他自己配的药效足够大,莫说是人,便是几头牛也绝对撑不住,偏偏是沈冷依然强撑着。 “北疆来的。” 癸巳把横刀举起来指着沈冷的咽喉:“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沈冷咳嗽了几声:“在北疆裴啸杀孟长安的时候也会这样想,他肯定也想问一问孟长安,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癸巳眼神一寒:“杀人偿命。” 沈冷摇晃着站直了身子:“那你可要再强些,这样还杀不了我。” 癸巳出刀,刀锋横扫沈冷的咽喉,沈冷将黑线刀抬起来挡了一下,这一刀的力量将沈冷撞的向后连退,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可就是不肯倒下去。 黑线刀插进地面中才停下来,沈冷一抬头,那把横刀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沈冷来不及抽刀只能蹲下去,横刀擦着他的头发扫过。 癸巳一脚踹向沈冷的面门,沈冷将双臂竖起来挡在面前,那一脚踹在他的小臂上,人随即向后滑了出去......癸巳占据上风自然不会轻易停手,在沈冷向后的瞬间再次一刀斩落。 沈冷双手撑着地面向一侧翻出去,刀又一次剁在地面上。 沈冷落地之后朝着树的方向冲,脚步踉跄。 癸巳提刀在后边紧追不舍,追上沈冷之后从背后一刀扫向沈冷的脖子,沈冷向前扑倒再次避开一刀,就好像他背后还有一双眼睛似的把癸巳的出手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情况下沈冷还不肯放弃让癸巳的怒火越来烧的越狠,他刚往前一动,趴在地上的沈冷忽然翻身过来,手里一个黑色的东西掷向癸巳的面门,癸巳侧头避开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不大的刀鞘。 “白痴。” 他哼了一声,举刀准备砍掉沈冷的脑袋,然后就看到沈冷嘴角勾了勾,手往回一拉。 癸巳身为裴啸的亲兵队正也身经百战,在这一刻本能的做出了判断立刻避让,然而还是慢了些,刀鞘被沈冷拉了回来在癸巳脸上留下一大片血痕。 “你找死!” 癸巳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血瞬间就把半边身子染红,他怀疑自己那半边脸上皮肉全已经都被剐了去,连骨头都被蹭掉了一层似的。 沈冷的手里握着线,刀鞘拉回来似乎是他最后的手段了。 “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伤了我,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癸巳提刀,然后楞了一下。 他完全没有发现刚才的刀鞘飞过去飞回来这个过程中,那根连着刀鞘的线居然在自己胳膊上绕了一下。 沈冷狠狠的一拉,线收紧勒住了癸巳的手腕,他拼尽力气站起来向后退围着那棵小树绕了一圈一只脚抵在树上,癸巳的手腕被线深深的勒了进去,他越挣扎勒的就越紧越狠。 反应过来之后癸巳向前疾冲,紧绷着的线立刻就松了,可是癸巳的右手手腕也差不多废掉,线深深的埋了进去连筋都已经切断。 他右手的黑线刀落了下来,沈冷往前滚了一下顺势将那把黑线刀捡起,刀子从下往上撩起来......噗的一声,癸巳的胸口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血液喷洒。 可惜。 沈冷如果此时手能稳一些,这一刀切开的就是癸巳的咽喉。 癸巳一脚横扫过来,沈冷的右臂被扫中,手里的刀握不住飞了出去。 “好,很好,很好!” 癸巳的眼睛都已经血红血红的,紧紧咬着的牙齿上露出血丝。 一个早就应该倒下去的人居然还如此重伤了他,这让癸巳的怒火和恨意达到了顶峰,沈冷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不管怎么看都可能在下一秒被干掉,可是这一秒却迟迟不肯来。 沈冷喘息着站起来,低头看了看,然后把小拇指塞进嘴里.....牙齿摩擦着手指肚,一声轻响之后沈冷把小手指指肚咬破,那一瞬间疼痛带来的刺激让他精神一振。 “你夸我很好,我却不觉得有多骄傲,你的夸奖不值钱。” 沈冷深吸一口气后冲了出去,疼痛让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些,癸巳的左拳朝着沈冷的脸砸落,沈冷在即将被打中的瞬间弯腰下去抱住了癸巳的腰,双臂发力将癸巳举起来往后倒下去......癸巳的脑袋重重的戳在地上,这一下重击似乎连他脑袋都能戳进胸腔里似的。 癸巳感觉自己脑袋里炸了一声雷响,嗡的一声随即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剧痛又让他很快清醒过来,感觉自己的脖子可能都已经断掉了。 可他毕竟是多年沙场征战的老兵,跟着裴啸之前还在江湖上做过杀手,他的战斗经验比沈冷还要丰富,杀人技巧和反应能力也不在沈冷之下,他翻滚出去还顺便瞄了一眼,发现沈冷之前戳在地上的黑线刀距离并不是很远,于是咬着牙往前疾冲。 沈冷看到后也发力向前,两个人都要去抢那一把刀,癸巳距离更近所以先一步到了,一把攥住刀柄往上一拔......没拔起来。 他脸色大变,这刀怎么会这么重? 不是他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而是根本没有想到这把刀会如此沉重,按照普通黑线刀的分量出手,再想加力沈冷已经到了。 沈冷一脚踹在癸巳小腹上,癸巳死死握着黑线刀没松手,人往后翻出去的时候黑线刀也终于抽了出来。 黑线刀在手癸巳顿时多了几分信心,可是眼前忽然暗了一下,沈冷扑了上来两只手压着刀背狠狠的一按,刀锋朝下切落,癸巳在这一刻将右臂抬起来挡住了刀锋。 刀刃切开了他的皮肉然后被臂骨阻拦,锋刃在骨骼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如此的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刀。” 沈冷双手往下狠狠的一压:“你怎么配用它?” 噗的一声癸巳的右臂被切开刀锋落在脖子上,沈冷的身体重量全都压在刀背上,癸巳感觉到咽喉处的冰冷,啊的一声喊出来,握着刀的左手拼尽全力的向上举,脸上的青筋都已经绷起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沈冷的眼睛也很红。 两个人眼睛盯着眼睛,血红映着血红。 癸巳的嘶吼声撕破了清晨撕破了天穹,牙齿上的血丝触目惊心。 噗! 刀锋切开了皮肉,喉管,动脉......血好像泉水一样喷出来,喷了沈冷一脸。 血水从脖子里涌出来的太多,很快癸巳脖子下边的泥土都被染成了灰褐色。 那只握着黑线刀的左手终于失去了力气软软的垂下来,沈冷两只手按着刀背往下一压,再压! 刀锋切断了脖子,人头离开了身体的那一瞬间沈冷也控制不住扑倒在地。 他翻身仰躺在那,湿透了的衣服被风扫着让身体感觉到了一阵阵寒冷。 沈冷侧头看了看,癸巳掉落的人头就对着他,死不瞑目。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忽然笑起来:“其实也就是个五。” 癸巳如果还没死的话也不会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明白就更加的死不瞑目。 沈冷喘息了一会站起来,拎着黑线刀跌跌撞撞的走向昏迷着的陈冉和安伯,跌坐在两个人身边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过去这才放心,想着如何才能让陈冉醒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恶趣味念头让沈冷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想着若非现在站起来都有些苦难,撒一泡尿的话应该能把他滋醒,那家伙醒了就会跟自己拼命吧。 要是一泡尿没醒呢? 多过一会儿就会腌入味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江南道的天气本就无常,雨水打在沈冷脸上让他觉得脑子越来越清醒,眼睛里的血红却逐渐退去。 没多久陈冉终于醒了过来,揉着太阳穴显然头疼的很厉害,看到身边血糊糊的沈冷他嗷的叫了一嗓子,扑在沈冷身上就开始哭嚎:“冷子!冷子!” 沈冷被他摇的七荤八素,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够了啊......” “你没死,哈哈哈你没死!” 陈冉嗷嗷的叫唤着,一边喊一边哭。 沈冷撇嘴:“你是想把我摇晃死继承我的将军位吗?” 陈冉连忙住手,这才注意到远处地上那尸首分离的死人。 “那家伙是谁啊。” “裴啸的人。” “裴啸的人?” 陈冉一惊:“难道说裴亭山已经知道了?” 沈冷躺在那看着天穹:“也许吧。” 而就在这时候南平江一艘渡船上,癸巳的两个手下坐在那沉默了很久,两个人坐船一路往东就能到东疆刀兵驻扎之地,南平江向东最终汇入东海,刀兵营地就在距离江边不远的西营古城。 “队正不敢回去所以才让我们回去。” 其中一个人忽然抬起头:“他怕的是大将军直接把他剁了,根本就不听他解释。” “是啊......” 另外一个人眼神恍惚了一下:“我们呢?” 他的同伴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嗓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大将军就算是收到了信以他那般凶残的性子,你我也不会有好下场,将军死而亲兵陪死,我们的下场早就已经注定了。” 他从怀里将癸巳的亲笔信取出来看了看,然后看向同伴。 另一个人点头,脸色肃然。 于是他将手里的信封扔进了南平江里,两个人同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们已经是死人了,何必回去再死一次。” “是啊,这几百两银子也够我们找个地方做些生意,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开个饭馆吧,我知道你做菜的手艺其实不错。” “去哪里呢?” “平越道吧,越远越好。” “行!” 两个人对视一笑,一起回头看了看,江面上那封信已经看不到了踪迹。 ...... ...... 【今天晚上我会在公众号继续发红包,时间是晚上十点,大家可以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知白,从明天开始接连三天我还会继续在公众号发红包请大家看书,千元红包等大家来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章 不可辜负 沈冷让陈冉把安伯送回家,一个人靠在院墙上喘息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刚才那个杀手叫什么名字,但却知道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干掉,就好像南平江上的水,看起来很平静可你不知道什么位置下边就是暗流旋涡。 然后他醒悟过来一件事,自己已经不是刚刚从军时候的沈冷,也不是刚刚跟着先生学习时候的沈冷,更不是在江边扛大包做苦力的沈冷,而是一个让别人眼红让别人嫉妒的沈冷了。 所以哪怕没有今天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以后也不会少了意外。 “真的不用回去歇歇?” 陈冉把安伯送回去之后看到沈冷依然在喘息有些心疼:“你这样子怎么回军营?” “没什么事。” 沈冷低头看了看自己咬破的小手指指肚,甩了甩上面的血:“帮我个忙,把尸体埋了吧,不管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抛开仇恨和对立,他也算个忠义之士,一个人从北疆跑过来杀我......难得。” 陈冉嗯了一声,从地上捡起来癸巳的横刀在江边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想了想劈断一棵小树削了块木牌戳在那,他和沈冷都不算是江湖客,可是心中都有几分江湖义气,这个杀手应该有一块墓碑。 巧合的是,这里正是昨夜里癸巳觉得不错的地方。 日出江花红胜火。 沈冷蹲在江边用冰冷的江水洗了洗脸和手,江边的雨云来的快去的也快一阵雨后就被风吹到了远处,江面上的飘红让人心里都暖和了些。 到水师大营的时候稍稍有些晚,刚进自己的军帐准备换一身衣服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沈冷一回头就看到庄雍的亲兵把门推开了,庄雍从后边迈步进来。 “嗯?” 庄雍看到了沈冷身上的伤:“谁?” 沈冷压低声音回答:“北疆来的。” 庄雍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北疆还是东疆?” “只一个人,说是北疆来的,应该是裴啸的亲兵。” “一个人么。” 庄雍忽然回头吩咐了一声:“分派船队出去沿南平江往东追,五百里之内所有货船商船渡船一律拦截检查,罢了不要去管多少里,昨夜到今晨出港的船一律追杀清查。” 沈冷:“将军怀疑有同党?” “或许吧。” 庄雍看了看沈冷身上的伤:“回家去休息吧。” 沈冷摇头:“不想让茶儿看到。” 庄雍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安排一下就好,只是为了演练做准备而已,还不至于事事都亲力亲为,适当放一些权力给手下,他们也会欣喜也会对你感恩戴德。” 沈冷想着这便是用人之道吗?于是点了点头:“行,一会儿我让杜威名杨七宝王阔海他们三个去安排。” “刚好你提到了杜威名。” 庄雍在凳子上坐下来:“杜威名的家人我安排在怀远城,之前担心这个人还会被沐筱风收买所以他家里人住在什么地方我没有告诉他,现在看来这个人已经无需在担心怀疑,一会儿你见了他把地址告诉他就是,他以后会对你更为忠诚。” 庄雍把怀远城的地址说了一遍,沈冷低着头说道:“将军知道我让人去查了?” “水师中还没有多少事能瞒得住我。” 庄雍道:“你做的也没错,让杜威名这样的人可以死心塌地跟着你,以后终究会有大用。” 沈冷抬起头看着庄雍:“将军应该骂我才对。” “骂你?” 庄雍笑起来:“你师承沈小松的厚脸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骂你管用?”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其实一直都在想一件事,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岑征把通闻盒给了他,庄雍知道还是不知道?如果不告诉庄雍的话庄雍已经知道了,那么难免以后貌合神离两个人渐行渐远,若是庄雍不知道而自己告诉了他,那么庄雍对陛下的态度会不会有些改变心生怨念? “你在想什么?” 庄雍看了沈冷一眼,沈冷深吸一口气:“我有通闻盒。” 庄雍脸色猛的一变,站起来把房门紧紧关上:“你想死吗?” 沈冷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通闻盒是最大的机密,你不该告诉我,若是陛下知道你将这件事随随便便告诉别人也会砍了你的脑袋!就因为你这一句话,连沈小松和茶儿都可能受牵连!” “不告诉将军的话,我怕把自己憋死。” 沈冷说完了之后感觉浑身轻松:“将军也知道陛下在水师里放通闻盒不是针对将军你,而是因为将军在明面上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盯着,哪怕是将军和什么人来往他们也会看得死死的,通闻盒从将军手里进出的话会有隐患,所以才会安排别人如岑征如我。” 沈冷道:“既然针对的不是将军而我又太年轻怕扛不起通闻盒的分量,还不如......” 他看了庄雍一眼。 庄雍:“你在想什么?” “通闻盒每个月最少要三次上报,没大事就报小事,岑征把通闻盒给我的时候说对水师有益处的事小可不报大则必报,但对于水师有害处的事事无巨细都要报......好头疼。” 沈冷道:“要不然将军写?” 庄雍:“沈冷,你什么时候开始工于心计了?” 沈冷楞了一下:“什么?” 庄雍脸色肃然的说道:“你把通闻盒的事告诉我,不是想让我更重视你不是想获取我更大的信任?” 沈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只是笑的有些发苦:“将军啊......我巴结你,不如巴结皇帝陛下。” 片刻之后庄雍松了口气:“我是担心你过多的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你未来的路会比别人宽敞的多,没必要如他们那样去揣摩人心去勾心斗角去......算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性情的人,只是担心你升的太快迷失了自己。” 沈冷:“我真的没有必要现在才想用工于心计的手段去谋求什么。” 他换了一件衣服后活动了活动四肢,用纱布把小手指上的口子包扎了一下:“当初先生授课的时候这是我唯一不喜欢听的东西,但我要想去做的话也不会做的差了,不必等到现在。” 庄雍点头:“这件事就暂且不提了,你不能再告诉任何一个人,我知道你和陈冉是好兄弟,连他也不能说。” 沈冷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庄雍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你现在率三个标营的战兵,王阔海,杜威名,杨七宝各领一个标营,但你还缺少一个副手,今天一早王根栋就来找我想跟着你......” 沈冷:“那多不好意思。” 庄雍:“我知道,以前你是他的手下现在他反而跟着你,比你还要低一级......南疆归来之后他被提拔为从五品,按照级别来说倒也刚好做你的副手。” 沈冷:“将军误会了,不是我怕王根栋会不好意思,我是说我不好意思,再这样下去将军麾下比较厉害的人都快被抢光了......” 庄雍:“我从你的语气之中隐隐约约听出来一些不要脸的气息。” 沈冷笑道:“知我者将军也......我缺一个亲兵队,打算从本旗之中挑选几个人,将军从自己的亲兵队里再调拨几个给我?” 庄雍心里一怔,忽然间明白过来沈冷的心思,于是瞪了他一眼:“你还想要什么?” 沈冷:“将军怎么知道我还想要什么......我想从兵器库里挑选十把黑线刀。” “想要什么一块说了吧。” “我想练一支斥候队。” “你自己挑人。” “还有一件事就是......跟着我的人以后可能会比跟着别人更凶险,所以奖赏方面我可能比较大手大脚。” 庄雍:“我会让钱粮主簿多给你分拨一些。” 沈冷笑着说道:“将军你待我这么好,是不是想收我当干儿子?” 庄雍起来就往外走:“疯了......” 沈冷:“将军慢走。” 庄雍忽然回头:“那你愿意吗?” 沈冷摇头似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 庄雍想到那个可能,哪怕沈小松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可他怎么可能不去猜想,如果这个可能真的有可能......那么自己收沈冷做义子就是大不敬了,于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沈冷等庄雍走了之后重重的靠在椅子上,心里不由得一声苦笑......原来从军也这般累,累的不是战场上的厮杀也不是严苛的训练,而是心累。 他是想让庄雍放心,所以才会要庄雍分拨亲兵过来,也为了方便通闻盒的事和庄雍交流,他忽然想起来在江边那个道观里学习的时候沈先生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所以和人打交道也是最累最辛苦的事,越是走到高处接触的人就越是难应付,这个世界上的人心换人心,从来都不在权谋之中。 然后沈冷再一次想到了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想却无法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我是谁? 从军帐里出来沈冷看了看外面透彻晴朗的天空,云快速的往北边流,也不知道会不会一直飘到北疆孟长安那边,他在的北疆也是一样辛苦吧? 或许,更辛苦。 从五品果毅将军王根栋朝着他大步走过来,看得出来这个饱经沧桑的老兵脸上带着几分欣慰和满足,大家都想跟着沈冷不是因为沈冷和庄雍关系不错,不是因为沈冷有圣恩眷顾,而是因为沈冷足够公平。 沈冷曾经问古乐为什么想跟着自己,古乐说因为希望。 在王根栋的眼睛里,沈冷也看到了闪烁着的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光彩。 不可辜负啊。 沈冷深吸一口气:“走,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兵!”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针锋 沈冷带着王根栋熟悉了一下队伍,到现在这一旗战兵算是配备齐整,不知不觉沈冷已经到了岑征的高度,而这变化之快连沈冷自己都没有来得及适应,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会给他太长的时间去适应,不然的话只能是落于人后。 一如既往的练兵,一如既往的加练,手下人已经熟悉了沈冷的节奏也就没了怨言,前阵子有人闲极无聊评比水师之中那一旗队伍最能打,沈冷带的这支崭新的战兵名列前茅。 如今水师的规模已经有近五万人,按照大宁的战兵军制,两个五人队为一十人队,十个十人队为一团,三个团为一标营,三个标营为一旗,十旗为一军。 水师已有五军,如今整个水师中配备了熊牛二百余艘,依然是水师的主力战舰,每艘熊牛两侧各悬挂一艘飞鱼。 冲撞船铁犀八十艘,能装载一标营战兵的兵船柳莺三百余艘,大型战船万钧三十艘,还有庄雍的旗舰神威,这般规模若是全军出击也当得起浩浩荡荡四个字。 沈冷安排好了队伍训练就陪着庄雍去了安阳船坞,距离水师不算很近,骑马也要走上半天,到安阳船坞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船坞的官员听闻提督大人来了连忙迎接出来。 “你从南疆回来之后跟我提过一个想法。” 庄雍一边走一边对沈冷说道:“哪怕是飞鱼依然算不得灵活,南疆那些土族打渔的小船给了你灵感,我把你手绘的草图给了船坞,如今已经打造出来近百艘。” 庄雍道:“只不过还没有经过效验,所以还没有装备进水师。” 沈冷笑起来:“这种十五人十四对浆的快船在短距离内求立人的快船应该都跟不上。” 一行人进了船坞,在港口那边一排崭新的快船并排停在那,这样的战船可以坐下十五名士兵,十四人都可划桨,一人在尾部掌舵。 “你给取个名字吧。” 庄雍看着那些船:“上次我来的时候特意让人划起来看了看,速度快的如箭一样。” 沈冷看着那船两侧的船桨整齐密集,于是说道:“蜈蚣。” “蜈蚣?” 庄雍道:“这倒是个新鲜的名字。” “长得就和蜈蚣一样,而且只要被咱们的船追上黏住就会被蜈蚣毒了一口似的,别想跑。” “行,以后这种小船就叫做蜈蚣,你带人去效验一下,若是没有问题就要装备水师了,熊牛两侧悬挂的飞鱼改为蜈蚣快船。” 沈冷带着手下人过去上了一艘船,十几个人在掌舵人的口号下同时划桨,没多久速度就起来了,那船在水面上犹如一只离弦之箭,远远的看着好像根本没在水中而是离开了水面飞一样。 “好快!” 四品威扬将军杨宇凝是庄雍手下五军之将,麾下一万多战兵,可谓位高权重。 他看着那快船忍不住赞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可怕。” 另一位四品将军沐筱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作为水师的副提督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在上次被庄雍斥责过后便真的好像收了性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一个毫无实权的副提督,哪怕是升帐议事的时候也从不插嘴,问什么都是对对对是是是,可是那眼神里的怨恨谁都看得出来,没有沈冷在眼前刺激着他还好,沈冷在他面前晃的话他能控制自己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脸上的伤疤不疼了,可是心里疼。 站在沐筱风身边的是四品将军谈灵狐,是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的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谈九州会给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不管是谁听了都觉得有些别扭。 谈灵狐左边的四品将军叫李既,身上多多少少有一些皇族血脉,所以在这水师里也算地位超然,这个人也是个老好人,快五十岁年纪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脸微笑,对谁都极客气,如果按辈分算的话,当今陛下比他还要小一辈。 还有两位四品将军各领一军,站在庄雍左边的那个高高壮壮比起王阔海来也差不了许多,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一员悍勇大将,络腮胡豹子眼气势非凡,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提到他的名字......唐宝宝。 陇右唐家是大宁一流世家,大宁开国十二公之首的唐九念就是唐宝宝的祖辈,有那般浩大的军功在,唐家又在西北本分老实,所以这么多年来家族稳固如山。 唐宝宝名字的由来比较有意思,唐家老太太在他很小的时候最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固执起来也没人能劝的动,宝宝这两个字他想甩都甩不掉,年少时还会有几分得意,我是唐家上上下下的宝宝......可是年纪大了之后这名字便是心口的痛。 站在唐宝宝身边的人家世比起他来说也不遑多让,虽然也已经四十几岁可看起来如三十岁才过,面容宛若青年,剑眉朗目,年轻的时候必然更帅气,此人出身燕城许家,名为许如。 算上庄雍,这七个人便是如今水师的权利核心,当然沐筱风比较尴尬,除了他之外的五位四品将军都是五军之将,唯独他是个空头副提督。 听完杨宇凝的话唐宝宝忍不住也赞叹了一声:“是啊,一代比一代强,许将军,令郎之才更让我佩服,我唐宝......我唐某人看得上的年轻人不多,至于书院里先后出来的那个孟长安和白小洛没有见过不便多说什么,令郎病己和禁军陆昊将军的公子陆重吾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当为年青一代的翘楚。” 上一届的全军大比,年青一代最耀眼着为彭斩鲨,奈何综合实力对比起来连上上一届的第十名都比不上,所以根本进不了十大新秀,倒不是因为彭斩鲨真的那般弱,而是因为上上一届大比的时候可谓群英璀璨光彩夺目。 再之前一届有武新宇,裴啸,海沙已经让人觉得年轻人太恐怖,彭斩鲨的上一届排名第一的就是许如将军的儿子许病己,第二名是陆重吾,第三名是唐戍,有人说这三个年轻人还要超过武新宇裴啸和海沙。 庄雍忽然感慨道:“有快过年了。” 几个手下人点了点头:“是啊,又到了三年大比之年,今年会更好看些,病己和陆重吾他们那一届都进入十大新秀,如今也都已经到了正五品,今年的十大战将之争怕是要出大事咯。” “今年有几个年轻人可以注意下,当然就有咱们水师的这位。” 杨宇凝指了指水面上带人试船的沈冷,然后笑着说道:“上一届大比咱们水师无人入选陛下还责备了几句,这次就不一样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沐筱风终于有些忍不住:“指望着一个这样的人为水师争光,杨将军的期望很低啊。” “哦?” 杨宇凝碍于沐筱风的身份倒也不便直接硬怼,笑了笑说道:“副提督大人是觉得水师中沈冷是拿不出手的?恕我孤陋寡闻,难道水师里还有别的年轻人足够出彩?” “白念。” 沐筱风淡淡的说道:“今年才刚刚进入水师所以还没有什么名气,当然也就不会被诸位将军听闻,不过我相信,到时候为水师争光的人绝不是这个跳来跳去的沈冷,而是白念......一个是渔户苦力出身,一个是名门望族出身,不可同日而语。” 庄雍看了沐筱风一眼,却没有说话。 白念进入水师还不足半年,从南疆调过来后也一直中规中矩,当初大家都以为白念会接替岑征的职位,却没有想到陛下直接下旨将沈冷提拔起来。 事实上,半年之前皇帝就已经在做安排,白念就是岑征的接替者,可是沈冷的异军突起影响了皇帝,这可能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当然仅凭沈冷一人不足以让皇帝改变想法,而是老院长那个比较可怕的推测。 白念这个人在南疆平越道战功卓著,十八岁从军从队正做起,在平越道与南越余孽叛军厮杀数年,一年一个阶梯,如今也是正五品的勇毅将军。 没多久沈冷带人回来,登上港口后沈冷笑的合不拢嘴:“快,真的快。” 庄雍点了点头:“这蜈蚣快船是你想出来的,若是以后快船在战场上真的好使,功劳我会为你报上去。” 沐筱风淡淡的说道:“提督大人报功从不会徇私,也不会推延,你应该好好谢谢提督大人。” 庄雍微微皱眉,可还是没说什么。 沈冷道:“不止要谢谢提督大人,诸位将军大人我都心存感激。” 众人全都微笑起来,最起码沈冷的态度足够尊敬。 沈冷看向沐筱风语气一转:“尤其是对副提督大人更为尊敬,除了谢谢你本人之外我还想谢谢你家人。” 沐筱风脸色一变:“你放肆的有些太早了。” 沈冷一脸的人畜无害:“卑职......有放肆吗?如果有的话,卑职在这向副提督大人道歉,可能有些时候的放肆不是卑职故意的,以后卑职把这些非故意的放肆都收起来。” 言下之意,那些故意的放肆是我故意放肆的。 沐筱风笑着说道:“我听过一个小笑话,此时也闲着就说给大家听......有个地方富人还算是乐善好施,有一天忍不住问自己的家人,我做了不少好事为什么乡邻还是不愿意登门?家人说,还记得去年你因为心善捡了一条野狗吗?捡来的时候还是一条小狗,现在小狗长大了成了恶犬,整日在门口蹲着,看见谁都狂吠,乡邻们倒也不是怕了一条狗,而是不愿意与一条狗计较。” 众人全都沉默下来,这话说的有些过了,非但在骂沈冷,连庄雍也一并骂了。 哪里是什么笑话? 庄雍忽然笑了起来:“这笑话不错。” 沐筱风笑问:“提督大人也这么觉得?” “是啊......这富人看来真的很爱这条狗,我觉得你可能记错了,狗不是捡来的,是自家的,不然的话难道富人不知道这狗不老实?自然不是,只是因为爱狗如子,放在门口就是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我的狗儿子,放在家里别人不就看不到了吗?” 说完之后转身往前走:“看看咱们的船坞里有多少新式战船在造。” 众人迈步跟上,唯独沐筱风站在那脸色白的吓人,紧紧的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沈冷回头看了沐筱风一眼,后者也在看他,眼神如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窃 江南道乙子营。 被降一级的白尚年还没有官复原职可这并不影响他在乙子营的绝对权威,江南道对于大宁来说是重中之重,为大宁源源不断的提供钱粮,西北三四道加起来也不如江南道的一半,足以证明这里的富庶。 所以大宁历代皇帝对江南道都极为重视,摆在这的战兵也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除了京畿道的甲子营之外,各卫战兵不管是规模还是装备比乙子营都要差了些,甲子营在京畿道可是规矩极严毕竟天子脚下,而传闻白尚年对手下人颇宽松所以下面人对他都很忠诚。 白尚年手里握着这几万精锐,便是底气。 湘宁白家在朝中的地位日趋重要,白尚年就是其中分量很重的一个环节,虽然之前因为宁武县那事陛下龙颜震怒,可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拿掉白尚年的兵权,所以白尚年并不如何担心。 降一级而已。 张柏鹤觉得自己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当初逃离长安城投奔白尚年将军,他父亲曾经与白尚年共事颇有私交,只不过因为能力资历都有所欠缺所以如今还在北库武府任职,该着他爹运气好,原北库武府副司座陈锆被调离北疆赴平越道任职,张柏鹤的父亲张撑就升了一级为副司座。 他父亲知道了儿子在长安城闯了祸,哪里敢放肆,连忙写了一封亲笔信给白尚年,而此时张柏鹤已经私自做主投靠了过来,因为头脑确实聪明思谋缜密所以逐渐被白尚年重用起来。 最主要的是,张柏鹤有把柄在白尚年手里,这样的人用起来更容易把控。 长安城里张柏鹤与陈子善密谋要除掉孟长安的事一旦张扬出去,别说一个张柏鹤保不住,便是他爹张撑刚刚到手的北库武府副司座也保不住。 白尚年对张柏鹤超乎寻常的信任让张柏鹤极为感恩,所以事事不遗余力。 “大学士真的要这样动手?” 张柏鹤听完了白尚年的话之后脸色有些发白,这次要动的可不是雁塔书院里一个小小的学生,更不是水师里那个毛头小子,那可是一位正三品的将军,是水师提督! 更何况,庄雍还是陛下的家臣,若庄雍死了的话必然朝野震动,陛下的怒火能把江南道烧一个遍,到时候别说兵部要自查,刑部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样的廷尉下来谁能撑得住? 所以听白尚年说出要杀庄雍这些话之后,张柏鹤开始后悔自己来江南道,这简直就是个地狱!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白尚年已经把这些话对他说了,他现在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白尚年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知情者活着离开江南道。 “不是有重要的事,难道沐昭桐派人来见我是提前祝我过年好?” 白尚年瞪了张柏鹤一眼,这个新收的幕僚足够聪明也足够谨慎,可就是格局太小了,心态不稳,小事十全十美,大事眼界不足。 所以白尚年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直接把事情告诉他。 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不可能回去。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张柏鹤往外看了一眼,确定将军的书房关的很严密,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不管怎么撇都是撇不清的,尤其还是在水师与乙子营联合练兵的时期庄雍死了,陛下如何能放过将军?” “正因为是在这个时期庄雍死了,陛下才不会去想是我要杀他。” 白尚年语气平淡的说道:“而且,只要做的足够完美,就能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看着张柏鹤:“之前我安排你去做的事,你还不明白?” 张柏鹤的眼睛不停的转动着,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习惯,而在这种时候是他思维最活跃的状态。 “水匪?” 张柏鹤忽然反应过来:“可是那些水匪终究不成气候啊,又怎么可能敌的过水师精锐?庄雍与将军联络的时候,不是说要带近百艘战船出水师的吗?算起来除去负责运送乙子营士兵的柳莺空船,他手下也带着五千左右的战兵,属下这些日子奔走联络的水匪加起来也没有两千人。” “看怎么用。” 白尚年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张柏鹤这大惊小怪的样子让他有些不爽,可是......这件事他也没几个人可以商量,他身边从白家带来的亲信人数不算少,然而那些人也不能说,因为白家并不知道他的打算,这件事是大学士沐昭桐起的头,背后可能还有其他人支持。 想到最近传闻陛下要立太子,皇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白尚年的心跳就一阵阵的加快。 如果不出变故的话,他一辈子就是三品将军,别人觉得他位高权重手握战兵,可对他来说在中年就到了巅峰如何能认命?要想再升起来就是四疆大将军,可不管怎么看四疆大将军的位子都不会落在他手里。 如果......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件事谋划好了,成功的几率要比失败的几率要大得多......泰湖延坪岛是水师负责督造的,而长期在延坪岛上的水师主簿窦怀楠早就已经是我的人了,窦怀楠会把那两千水匪提前放进延坪岛。” 白尚年微笑着说道:“而整个练兵计划我没有参与,庄雍的安排我知道,就是因为庄雍的演练计划绕不开窦怀楠,当初庄雍找我来谈的时候我拒绝了参与制定计划,借口是临机应变才能更好练兵,就是为了以后陛下查起来容易脱身,计划不是我定的,我之前也不知情,所以......” 他看着张柏鹤说道:“所以,你还要去继续联络那些水匪,我会给你十万两银子,这些钱足够你买通那些水匪的当家人,而且还有美好的前程,你只要骗他们,让他们相信这次演练是为了水师收编他们的一次检测就行了,让他们确信只要表现的足够好就能成为战兵。” 张柏鹤道:“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到了延坪岛一切都会暴露,水匪们怎么可能去真的敢杀庄雍?”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如何让水匪们相信庄雍就是他们的目标。” 白尚年道:“庄雍的计划是,沈冷必然会直接找到他,只要把他抓住就算是演练赢了,沈冷的兵少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在水师大营里,而是在延坪岛南侧的葫芦山,他不会多带人,因为他必须让沈冷确信他就在水师大营里。” “我相信你有办法让那些水匪冲上葫芦山杀掉庄雍,至于你怎么让那些水匪去相信你说的话,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这件事成了之后我会给你至少五万两隐姓埋名一段时间,风头过了之后你就直接去沐筱风的水师任职,沐筱风身边正缺人,你想想你能得到多大的重用多美好的前程。” 张柏鹤咬着牙问:“将军确定庄雍死了之后沐筱风会升任提督吗?” “不然呢?” 白尚年笑道:“如果沐昭桐连这点把握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安排?” 他神态越来越轻松:“事情发生之后陛下必然会严查,可是能查到什么?只要窦怀楠死了,这件事便死无对证,演练计划是庄雍制定的,难道陛下还能怪我?而我在过几天到达延坪岛之后会因为水土不服而重病一场,临时决定回来修养......” 他深呼吸缓解自己刻意用表现出来的轻松压制着的紧张:“庄雍会带着水师五军之将同去延坪岛,呵呵......” 白尚年站起来拍了拍张柏鹤的肩膀:“现在你懂了吗?” 张柏鹤脑子里想的却根本不是这个,而是大学士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当今陛下是何等的强势,难道真的看不破这貌似精妙的算计?又或者陛下根本无需去看破,只要按照他的判断去做就行了,因为他是大宁的陛下,是天下第一人,他完全可以忽略任何阴谋诡计。 所以,白尚年说的那一切美好结局根本就不会发生。 陛下震怒之下,沐筱风能得到水师提督之位?白尚年真的可以安然无恙? 沐昭桐是三朝老臣,连他都想到的事沐昭桐想不到? 那赌这么大,是为什么? 忽然之间,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从张柏鹤的心里升起,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吓得他浑身发抖,汗水一下子就湿透了后背的衣服,他机械的转动着脖子看向白尚年,拼了命的呼吸才让自己没有瘫软下去。 陛下要立太子了......大学士在朝中的分量越来越轻,早晚陛下都会把他从内阁里逐出去,因为当年他可是要把世子李逍然捧起来的,陛下这些年一步一步的将沐昭桐手里的权利剥离,沐昭桐难道不害怕? 唯一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只能是...... “你怎么了?” 白尚年看到张柏鹤的脸色之后皱眉:“你在想什么?!” 张柏鹤连忙摇头:“属下,属下......只是害怕。” “害怕?” 白尚年疑惑的砍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属下真的只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 张柏鹤汗出如浆,他必须让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让白尚年收起来那杀心,白尚年已经怀疑他想到了那个可能,没准现在就把他杀了灭口。 “将军说......窦怀楠死了就死无对证,可不是这样啊,属下......属下害怕将军也会杀了我。” 他表现的足够完美,这个理由也足够好。 白尚年缓了一口气:“我给你一颗定心丸,你父亲和大学士之间也有些约定,所以你是不会出事的,如果你死了,你父亲难道还会与大学士继续合作下去?” 他笑着说道:“安心就是了,你的前程一片美好。” 就在这时候白尚年忽然脸色一变:“谁!” 他冲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远处一个身穿自己亲兵军服的人迅速的掠出了院子。 “找死。” 白尚年哼了一声:“真以为这里是随便进出的地方?” 他从窗口掠了出去,一声呼啸,四周的人随即涌了过来。 ...... ...... 【之前有一章出现了失误,已经修改,多谢读者朋友大猫坏坏的提醒,万分感激。】 【晚上十点请大家会不定期发红包】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声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一个身穿白尚年亲兵军服的年轻人从院墙上直接跳了出来,动如脱兔,他刚落地院墙上就被钉了几支连弩,若是稍稍慢了一分就会被钉在那。 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是担忧。 他担忧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而是担忧如此重要的情报能不能送出去......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这消息一旦送出去白尚年必死无疑,所以白尚年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会让他脱身。 没有后援。 当初进入乙子营的时候流云会的东主跟他讲过,为了绝对的隐秘,不会给他安排后援,这样一来没有任何接触就不会露出破绽。 而他隐藏在乙子营亲兵队里,唯一的使命就是有重大消息送出来,如果没有足够重大的事他也无需暴露,他明白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了,进入乙子营五六年年来自己一直担心着也期盼着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是在水师筹建的那一年进入乙子营的,这就是流云会要为陛下做的事。 还记得自己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是黑眼大哥送他,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出城的路上,那时候的黑眼没有崛起还不是流云会名声在外的黑白双煞之一,所以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担心被人认出来。 “我们走了不一样的路。” 黑眼低着头走路,语气很低沉:“我们这样的人哪怕都不在光明里,可是所处的黑暗也不一样,我注定了要留在流云会成为一个让暗道上的人闻风丧胆的家伙,这样一来谁会想到我是通闻盒的传递者之一?而你,更加的危险,你去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我身边还有兄弟们在,断,舍,离,都会跟着我。” 年轻人笑起来,很明媚:“乙子营那边未必就会有大事,若没有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很安逸,所以大哥你不用这样安慰我,我可能会在乙子营爬起来将来做到将军啊......想想就很美妙。” 黑眼笑起来:“是啊......以你的能力那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我也真的希望乙子营里永远没有大事发生......当初咱们兄弟七个是一起被东主选中的人,我们四个人留在流云会而你们三个人被分派了出去,风,雪,刃......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才能七人重聚。” “我不会有事的。” 年轻人拍了拍黑眼的肩膀:“我是风,最快的风。” 黑眼嗯了一声:“是啊,没人比你更快。” 风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距离没有丝毫放远,而更可怕的是这将军府里随时都有拦截的人出现,可是他相信自己的速度。 “黑眼大哥,我是最快的风。” 这些年来不止一次想到那次和黑眼的分别,那是在乙子营里唯一的慰藉,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只有自己像是一只眼睛一样在黑暗里死死的盯着白尚年。 “我会回去的,我的任务就是盯着他,只要我把消息带出去白尚年必死无疑,我就能结束任务回到你们身边了,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风咬着牙自言自语,再次翻过一道矮墙。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被白尚年赏识留为将军府卫队的人,然后又用了几年的时间让白尚年觉得他可以培养可以信任,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这将军府他已经熟悉了很多遍,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开始逃,但必须在逃的时候不能出任何意外。 前面是将军府的花园,那是最好遮挡自己的地方,后面的弩箭会被树木花枝拦住。 从其他方向也有人冲过来,其中还有黑衣人,那些是白尚年养的死士每一个都很强。 风开始计算自己的体力,低着头避开一支弩箭然后骤然发力冲上将军府的围墙,就算他再快可是也避不开那么多的箭那么多的人,一支弩箭射在他的后背上,他从院墙上跌落下去。 六七个黑衣人同时追到这掠到墙外,地上有一片血迹,而风已经在百米之外。 “追!” 黑衣人开始发力,前面那个人受了伤跑动的越快距离越远他的血就会流的越多,所以最终还是不可能逃的掉。 黑衣人后面白尚年拎着一杆大槊跳出院墙,眼睛都瞪的溜圆:“放走了他,你们都得死!” 他身后更多的亲兵和黑衣人冲出来,朝着风紧追不舍。 将军府外面大概三里就是黄泥河,黄泥河岸边长期有一艘小船在固定的地方停靠,那是风为自己准备的,只要冲到黄泥河上了船就能把追兵甩开,对岸有一户渔民后院里藏着一匹马,已经好几年没有跑起来过希望它不要吃的太胖忘记了如何飞奔。 后背的伤很疼,非常疼,风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消耗,这几年来什么都算计到了,他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撑过去。 就在这时候背后一阵风声传来,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判断出背后的风声足以说明实力强悍,耳朵里判断出危险所以立刻就避让开,那是一杆大槊! 槊擦着他的肩膀钉在地上,风因为闪身速度不得不降低,后面的一片弩箭如影随形......他背后又中了一箭,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在庆幸自己的腿没有受伤。 只要腿还好,他就能奔跑。 可是,他听到了马蹄声。 前面不到几百米就是河道,可是自己可能冲不了那么远了。 风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距离,然后瞳孔骤然收缩! 白尚年! 白尚年一把将冲过自己身边的骑兵拽下来,他跳上战马然后把匕首刺进战马屁股上,战马剧痛之下受了惊开始狂奔,速度比寻常时候要快的多! 半路上白尚年一压身子把自己的大槊拔出来,槊锋低垂,遥遥指着风的后背。 “我敬佩你的勇气!” 白尚年大声喊了一句:“可你太天真了!” 风忽然转头冲向林子那边,可这样一来横向移动追兵会更快接近他。 “想靠树林来甩掉战马?” 白尚年哼了一声:“果然太天真。” 风一头冲进林子里,而战马在林子里的速度确实发挥不出来,然而大队追兵也冲了进来,他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体力在急速的流失,在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眼前恍惚了一下眼睛里只有黑暗,幸好只是一瞬间。 可是脚下却绊到了树根,风扑倒在地,两只手都戳进了厚厚的落叶中,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已经晚了,那杆大槊从背后刺来。 风咬着牙抽刀,可刀子却砍到了身边的那棵树,砰地一声卡在了那。 噗! 大槊戳进了风的心口。 “死!” 白尚年双臂发力,大槊举起来,风的身子也被举了起来,挂在槊锋上双腿还在微微摆动。 心口被戳穿,槊锋在背后刺了出来,他的意识正在迅速的消失。 “你是谁的人?” 白尚年怒喝一声。 风眯着眼睛,意识越发模糊起来。 “还是太勉强了么......大哥,我其实,没有那么快。” 他似乎看到了远处黑眼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看到了其他兄弟六个人都在,雪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似乎永远都不会笑,刃还是那样的灵活除了自己之外七人中刃最快,断,舍,离那三个家伙啊,永远都是和黑眼大哥一样的很了不起的样子。 “呼......” 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艰难的从自己怀里翻出来一把飞刀,指向白尚年的那一刻,白尚年的手腕骤然一转,槊锋在他的胸口里转了半圈,风噗的一声喷出来一口血,那把飞刀落了下去。 那是离送给他的礼物啊,这些年却一直都用来削水果了,真可惜。 风的尸体顺着槊杆滑下来,白尚年看着这张自己熟悉的脸怒火更盛:“你如何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 大槊一甩,尸体被甩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又翻滚了好几圈。 “翻他的身上有没有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几个黑衣人上去将风的衣服扒掉,可是却没有任何发现。 “什么都没有。” 有人汇报。 白尚年终于松了口气,想着幸好自己发现的及时,若是这消息被送出去的话,整个大局都会被全盘掀翻,到时候死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再翻一次,把肉皮剥了看看肉皮之下是不是藏着什么。” “是!” 那是何等残忍的场面? 一炷香之后几个黑衣人站起来,地上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残尸。 “将军,什么都没有。” “把尸体剁碎了洒开,这样有东西也没意义了,哪怕他刚才吞进肚子里什么也不会有意外,剁碎一些。” “是!” 一声声刀落声。 夜幕来的时候血腥味已经完全散开,地上的血迹和碎肉却还在,一个身穿白衣的汉子轻飘飘落在树枝上,蹲在那如同一只猫儿,他只是例行公事每隔几天来这里看一眼,本以为依然平安无事,可是...... 啪! 他手抓着的树枝被他捏断,手背上青筋毕露。 泪水很快打湿了他脸上的蒙面纱巾,牙齿摩擦牙齿的声音让人毛孔都能炸开。 离从树上跳下来,看着周围那些血迹身子不断的颤抖着。 “对不起。” 他颓然的跪倒下来,双手撑着地,然后重重的磕头。 林子的落叶很厚,他的额头却撞的发红。 磕了三个头之后离站起来,深呼吸,转身离去,消失的速度极快。 与此同时,在将军府里,白尚年依然有些坐卧不宁,他招手喊过来几个死士:“再去那林子里看看,等一夜看看有没有人来。” 几个死士迅速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四章 搞事情 沈冷没有想到自己回到水师大营的时候黑眼会在军帐里等着他,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桌子上摆着两壶酒,那铁骨铮铮的汉子低着头脚边的地面上湿了一片。 “出什么事了?” “陪我喝酒。” 黑眼抬起头,眼睛格外的红。 沈冷将桌子上的两壶酒拎过来,手指一扫敲掉了其中一个酒壶的塞子递给黑眼,自己打开另外一壶:“有兄弟出事了?” “是啊......” 黑眼笑了笑,可是这笑容让人心疼,一个好兄弟。 “好兄弟。” 他一仰脖灌进去一大口酒,笑容僵硬,然后抱着头开始哭:“我不能在流云会的兄弟们面前哭,我是当头的,我得让他们觉得我很坚强,可我兄弟死了......我兄弟死了啊,死无全尸,被人剁成了肉泥。” 他压着嗓子,使劲压着嗓子,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让自己的诉说声音大起来。 沈冷把酒洒在地上一些:“前些日子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手下有个叫李土命的兄弟。” 黑眼看向安争:“他死了?” “死了。” “你怎么做的?” “报仇。” 沈冷看着黑眼的眼睛:“别怕在兄弟们面前掉眼泪,能在称得上兄弟的人面前不需要去想那么多,如果知道仇人是谁的话,那从现在开始就一门心思的想这一件事......怎么报仇。” 黑眼:“可是,还不行,还得等。” 沈冷问:“为什么?” 黑眼再次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流云会不是真正的暗道势力,当初我那个兄弟离开流云会去别处之前我送他出长安,半路上的时候我对他说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的头上悬着一个字,这个字有两个口,那是东主对我们说的话,因为这两个口在所以我们做事看似风光看似毫无顾忌可实际上我们的顾忌更大。” “事事都得按照规矩来,哪怕是血仇。” 黑眼的手紧紧的攥着酒壶:“兄弟们以为那两个口的字是官,可不是啊......是宫。” 沈冷握着酒壶的手也骤然紧了一下,虽然以前就有这个猜测,但黑眼亲口说出来的时候难免还是会震惊一下,大宁的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插手暗道上的事? 若是被人知道了的话,纵然谁也不会敢明着说什么,背地里也会笑话皇帝荒唐。 可是沈冷现在却明白了,因为极有可能事关通闻盒。 “会报仇的。” 黑眼把酒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也许也用不了多久。” 沈冷:“你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喝一壶酒。” “有件事也该告诉你了,岑征把该说的对你说了但我没说是因为他已经觉得你可信任,可我却必须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胆子对得起陛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通闻盒的传递者比通闻盒本身还要更机密,原本用不到我这个级别的人亲自跟你对线,但最近可能要出大事所以这条线我来接了,岑征留给你的名单以后你会用到,在这之前你和我联络。” 黑眼一口气说完:“所以,不久之后可能要发生的事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中。 大学士府。 来自湘宁白家的人哪怕是面对大学士沐昭桐也没有一点儿怯意,反而是一脸怒容。 “大学士,计划提前的这么多,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我们白家是没办法配合的。” 沐昭桐靠在椅子上眼睛都没抬依然看着手里的书册:“你似乎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你觉得是配合?不是啊......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配合的资格,只能是听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面已经派人去湘宁了。” “上面?” 白每脸色一变:“是皇后的想法?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沐昭桐淡淡的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七天之内陛下就会前往太庙,立太子的事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知道太子这两个字的分量吗?意思是,名正言顺......先帝暴毙为什么会出现乱子险些大宁都动了根基?就是因为先帝无子,如今太子名分已定,很多事就变得顺理成章。” 白每明白了,所以心跳开始加速:“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然呢?” 沐昭桐放下手里的书册:“等着我被彻底架空?我可以等,皇后都等不了,我若是倒下去,谁来辅佐太子?” “世子李逍然呢?我可知道大学士你私底下没少和李逍然接触。” “太子名分不定的时候多联络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如今情况一下变了,陛下亲手送出来这个机会,若是不珍惜岂不是太浪费了些。” 沐昭桐道:“你别忘了,真要是说起来你们白家比我陷进去的更深。” 白每一瞬间就变得颓然下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白家早晚都会毁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没有皇后,没有后族这些年的支持,你们白家也只是在湘宁勉强有些场面,别人都很好奇原本碌碌无为的白家这些年为什么青年才俊层出不穷,一个接着一个,后族把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孩子送到湘宁改姓白,你们白家的声势是后族撑起来的......白得了好处不付出?这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白每道:“我会尽快赶回湘宁向家族汇报此事。” “你回去已经晚了。” 沐昭桐道:“你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谁给了你在我面前这般自大的底气?” 白每面如铁灰,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左右不了,此时此刻,只能低头。 于是他低头,深深的低头:“大学士见谅,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忘记了尊卑。” “回去吧,白尚年比你们白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锐意,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最起码他明白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你们白家要想崛起,在当前这个环境下根本不可能。” 白每再次一拜,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皇宫,肆茅斋。 老院长正在煮茶,他本就是那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煮茶又是雅致的事,所以看起来更加的仙风道骨,雁塔书院的弟子们都把他当神仙一般的人物,看此时此刻的风采也就难怪。 皇帝把奏折放下看了看已经分好的茶:“最近似乎有些反常。” “陛下说得是哪方面?” “最近沐昭桐的态度很有意思。” 皇帝走到茶桌对面坐下来:“以前他总是一副诤臣的样子,最近不管朕说什么他都一副对对对是是是的态度,有点意思。” 老院长笑起来:“风不平浪不静,他总不能让自己在风口浪尖上。” 皇帝问:“你前些日子的担忧,现在还在担忧?” “不担忧了。” 老院长为皇帝满了茶:“以前担忧是看不清。” 皇帝也笑起来:“最近御史台有不少人上了折子,说是白家的人可能有大量的金银来路不明用于买通关系,朕都给骂回去了,一个小小的白家真能翻起来风浪?” “陛下骂的对,御史台那些人就会坏事。” “哈哈哈哈......所以朕也喜欢他们。” 皇帝指了指棋盘:“下一局?” “不下不下。” 老院长摇头如拨浪鼓:“澹台袁术前阵子跑去和老臣哭穷,陛下肯定是拉着他又下棋了,老臣若是再陪着陛下下棋的话,他连借都没地方借去。” 皇帝笑的更畅然:“堂堂禁军大将军跑去借钱,真丢脸......今年江南织造府送上来的织品瞧着都不错,朕已经让人分出来两份,一份送到你家里,一份送到澹台家里,最起码缓缓你们给家里人添新衣的压力。” “陛下要是不扣的话岂不是更好?” “那朕少了多少乐子。” 皇帝品了一口茶:“你回头去劝劝都御史赖成,别整日上折子了,毕竟也是你的学生。” “他?” 老院长摇头更快了:“敢拿头撞大殿柱子的人,我怕他撞死我。” 皇帝叹息一声:“由着他们去闹吧。” 老院长嘴角一勾:“是,由着他们去闹吧。” 江南道,水师大营。 最后几天的准备已经完成,参加这次演练的队伍已经集合起来,明天一早就要登船,庄雍简短的讲了一些话就让队伍散去,五军之将这次全部都要随行,反而是把副提督沐筱风留在水师里主持军务,不管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黑眼已经走了,沈冷想着自己这军帐里以后可能会时不时突然冒出来个人,自己可得注意点,习惯了练兵结束在军帐里洗个澡,这习惯以后得改改,谁知道黑眼从哪儿冒出来。 庄雍撩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沈冷正在发呆,庄雍微微皱眉,因为看到了那两个空酒壶。 “冤枉。” 沈冷立刻反应过来。 “喝了就不冤枉。” “求宽恕。” “扣一个月军饷吧。” “......” 庄雍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次演练你多注意些,沐筱风最近有点反常。” “我知道的。” 沈冷笑了笑:“在风浪来之前,有些人总会自以为是的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可是越故意去正常反而就不正常。” “我听说你抽调了一个标营?” “杜威名说的吧。” “他总得记得自己的职责是盯着你。” “确实,我把杨七宝那个标营拉出来了。” “想做什么?” “后天早上再告诉将军行不行?” “为什么?” “我怕将军出卖我。” 沈冷义正辞严,那一脸的不要脸。 庄雍:“......” “明天水师开拔,你不要乱搞事情。” “怎么会乱搞。” 沈冷耸了耸肩膀:“哪次我搞事情不是搞的很有道理。” ...... ...... 【晚上九点半发红包,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知白,我发现公众号发红包用的软件有问题,回头我想想怎么用更好的办法给大家发福利。】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家务事 水师的战船分两批出发,一批在庄雍的带领下直奔泰湖延坪岛,另外一批在沈冷的带领下去宁武县接上乙子营那三旗战兵,浩浩荡荡的船队离开了水师大营,两岸不少百姓驻足观看,人群之中呐喊声不断。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筹备多日也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队伍如长龙远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沈冷带着人趁乱进入了水师外面的林子里,杨七宝有些担忧,到现在为止将军也没说要去干什么,甚至队伍都是在登船之前临时决定混出大营。 “将军,咱们干嘛去啊。” 杨七宝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民除害,顺便发个财。”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他要求队伍保持安静,谁也不能胡乱走动,古乐带着亲兵队来回巡视,确保不会有一人离队。 “去哪儿?” “一会儿再告诉你。” 林子外边就是官道,沈冷招手带着杨七宝靠近路边在矮木丛里蹲下来。 不多时,从水师大营里出来几个骑兵顺着官道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等那几个骑兵去的远了,沈冷招手示意队伍跟上去。 距离水师不到十里之外有一座废弃的砖窑,这是当年兴建水师的时候起的,水师建成之后也就没了价值,几年后这里已经满是荒草。 沈冷带着人在距离砖窑大概三百米左右停下,队伍依然没有离开树林。 等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那几个骑兵从砖窑里出来上马而去,沈冷随即把手举起来然后一握拳,所有的士兵随即将横刀都抽了出来,林子里寒光乍现。 “上去!” 沈冷一声令下,第一个冲了出去,三百米的距离对于战兵冲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当砖窑里的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在百米之内了,古乐带着沈冷的亲兵队从一侧绕了过去,直奔砖窑后边。 “杀!” 随着一声暴喝,士兵们开始发起进攻,砖窑里不断有弩箭射出来,可显然已经慌了手脚,弩箭的准头有限。 队伍刚刚接近砖窑,一大群贯堂口的杀手从另外一侧冲了出去发足狂奔,他们很清楚在这样的野外与战兵交手是什么下场,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放弃了坚守。 可是,砖窑后边已经有人等在那了,从草丛里刷的一下子站起来一排身穿白衣的流云会刀客,连弩扫过来将贯堂口的人扫翻了一层,古乐带着亲兵队支援过来,与流云会的人合力将那些杀手尽数拦住。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一对一的话这些贯堂口的杀手绝对不逊于战兵,可是这本就不是一对一的江湖约战。 连弩扫一遍,标枪扫一遍,然后五人队形成小梅花阵好像绞肉机一样转进去,每个五人队都如此,贯堂口的那些杀手就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面对的都不只是一个人,战兵有意识的把他们分隔开,小梅花阵互相交替位置互相支援,如果从上空往下看的话会发现这一朵朵梅花开是如此的血腥如此的美。 战斗持续了大概一炷香左右,至少两百名贯堂口的杀手除了几个当头的之外其余皆被屠戮殆尽。 黑眼从人群之中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中年男人。 “贯堂口的三当家,这应该就是他们在水师附近所有的人了。” 他把那个中年男人仍在沈冷面前,沈冷叹道:“审问环节了啊......好麻烦。” 于是招手,古乐狞笑着从他后面上来。 沈冷和黑眼走到一边,黑眼习惯性的把烟斗取出来点上嘬着问:“这是你手下?他会审问的?” 沈冷:“你可以好好看看。” 黑眼:“我还怕了不成,刀山血海杀出来的人,还能晕血?” 他点上烟斗的目的是平复心情,毕竟杀人是一件让人觉得害怕的事,哪怕是今时今日的他也一样会害怕,只不过动起手来后就暂时忘了怕。 嘬了两口,看到古乐那边的动作后他嘬烟斗的劲儿更大了,啪嗒啪嗒啪嗒......烟从嘴里一股一股一股的往外喷,然后实在不想看下去了:“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变态的。” 然后他发现沈冷根本就没看,而是背对着那边。 “原来你比我还怂。” 沈冷笑起来:“你是怂,我是四个怂......怂炸。” 这句话才说完古乐就血糊糊的回来了:“将军,他们大当家沐流儿在水师中,一直都住在沐筱风的独院,还有就是这些人集合起来是要去魏村的,要对先生和茶儿姑娘下手,是沐筱风的指示,就是想趁着将军不在动手,其他的倒也没有问出什么,毕竟他这个层次的人接触不到更多秘密。” “水师里么?” 黑眼有些沮丧:“看来只能到这一步了,杀沐流儿有些不现实。” 沈冷哦了一声:“把尸体处理一下,杨大哥你带着队伍去江边,那里我安排了一艘熊牛一艘柳莺找借口停下来,你带人直接登船,王将军问起来你就说船只临时出了问题。” 杨七宝楞了一下:“将军你呢。” “我会追上你们的。” 沈冷转身问黑眼:“你们有没有带着夜行衣?” “为什么要带夜行衣?” “那你们就不准备吗?比如晚上出去做事也穿一身白?” “那是自然。” “为什么晚上你们也穿一身白?” “因为我们比较牛逼。” 黑眼耸了耸肩膀,他背后的断舍离三个人也一起耸了耸肩膀,虽然蒙着脸但沈冷看得出来这三个家伙表情都肯定和黑眼一模一样。 “幸好他们有。” 沈冷看了看砖窑里边,进去搜了搜果然搜出来很多装备,贯堂口比当初交手过的流浪刀可要富余多了,毕竟把控着长安城的赌场,甚至整个京畿道的赌场都是他们的。 沈冷翻出来不少银票,然后决定和黑眼分了:“你一张,我一张,我一张,我一张,我一张......” 黑眼:“这是你在水师学的本事?” 沈冷认真解释:“不是,是家学。” 黑眼想了想沈先生那个样子,对沈冷的话不敢有丝毫怀疑。 选了一身合身夜行服沈冷换上:“让你的人都散了吧,跟上水师的队伍往泰湖延坪岛去,那边才是主战场啊。” 黑眼:“你不会想一个人去吧。” “去哪儿?” “你难道不是一个人要悄悄回水师大营干掉沐流儿?” “你想什么呢,我有那么心大吗?” 沈冷白了他一眼:“赶紧走,人多眼杂,到延坪岛等我就是了。” 黑眼:“那你要去干嘛?” “家务事。” 沈冷拍了拍黑眼的肩膀:“家务事就交给我自己好了。” “家务事?” 黑眼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危险。 沈冷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冲进了林子里,看方向是奔着魏村那边去的,想到刚才古乐问出来贯堂口的人要对沈先生和茶儿姑娘下手,黑眼这才反应过来沈冷说家务事的原因是什么,那个家伙是不想让自己带着人一起去冒险,他的家人他要自己救。 “白痴。” 黑眼骂了一句,带着流云会的人朝着沈冷冲出去的方向紧追不舍。 水师。 沐筱风靠在椅子上品着从长安城送来的美酒,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放松,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惬意过,从水师的船队离开大营起,他就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将真正的主掌这支庞大的队伍。 沐流儿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看起来像是一尊美轮美奂的木雕。 “你似乎很不喜欢留在我身边?” 沐筱风看了她一眼,然后嘴角勾了勾:“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可你自己难道就看不清楚?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做我的女人?念你忠诚,以后偏房小妾我会给你留个位置,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父亲让你来只不过是给你画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大饼让你充饥,你觉得,我尚且不能接受你,父亲会答应?” 沐流儿的肩膀颤了一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知足吧,做妾你也算是一步登天,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做完后我将来的地位会有多高。” 沐流儿依然面无表情,咬着的嘴唇却变得艳红起来,那一抹血迹触目惊心。 “去做你该做的事,你的人估计已经到了魏村外面,你去把沈冷家里那个老王八蛋的脑袋带回来,可是那个丫头要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她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死,那般漂亮的人儿死了也怪可惜的,当初在江边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稍显青涩可已有倾城之姿,想想看,那脾气火爆的丫头征服起来也会别有风味。” 沐流儿转身往外走,一个字都没说。 “如果你把她杀了,我保证你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沐筱风放下酒杯:“不把沈冷的女人睡了,怎么算真正的出了那口恶气?” 沐流儿的脚步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加速离开。 门被她拉开,外面的阳光一下子洒进来,有些刺眼。 砰! 一声闷响,那是刀砍破了什么的声音。 沐流儿满脸是血的退回来,脑袋上卡着一把刀,这是一种很惊悚的场面,一个漂亮女人的脑袋上顶着一把刀退回来,脑袋上那个豁口大的让人头皮发麻。 ...... ...... 【做个简短的说明,连续四次在公众号发出的红包可能都没有真正的落在咱们读者手里,而是被极恶心的小程序包你说吸走了,最后一个红包暂时不发,等我想到更好的方式来回馈大家。一到两百个红包在几秒钟内被抢光,而真正的读者都被提示语音无法识别,这个程序是我见过恶心的最直接的,连遮羞布都不要。】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想杀你很久了 沈冷一脚踹在沐流儿的小腹上把她踹回屋子里,反身把房门关上插好。 “你是谁?!” 沐筱风猛的站起来:“来人啊!” 沈冷抬手将沐流儿脑袋上的刀拔下来,刀子旋转着飞出去直奔沐筱风,沐筱风下意识的闪身避开,才回过神来那个黑衣人已经到了他面前,确切的说是黑衣人的拳头到了他面前。 碗口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砰! 这一拳直接打在沐筱风的嘴巴上,嘴唇瞬间就被打豁了,几颗带血的牙齿从嘴里飞出来,还有几颗直接崩进了嗓子里,他不得不艰难的吞了下去,还有一口血。 这一拳打的沐筱风连话都说不出来,鼻子往下好像被一个大号的爆竹炸过似的,血糊糊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可是打他的人自然不会可怜他。 沈冷一拳击中之后动作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一拳砸在沐筱风的小肚子上,这一拳打的沐筱风弯着腰跪了下去,膝盖撞在地面上的那一刻沈冷两只手抓住了沐筱风的下巴来回摆动两下再往下一拉,下巴随即被摘了下来,再想喊叫是不可能了。 沈冷一只手抓着沐筱风的头发让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把黑巾拉下来对沐筱风笑了笑:“意想不到对不对?” 这种时候沈冷必然会笑,古人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把沐筱风的左臂抓起来拉直,拳头往下一砸,咔嚓一声将这条胳膊砸断,沐筱风疼的整个人都扭曲起来,那张脸本就已经破了相,此时看起来更加的难看且狰狞。 “本来想把你带到江边的,咱们结仇的地方,可是想到还要背着你跑那么远,会很累于是放弃了,来的路上甚至还想了一句话,到江边应景的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你死之后不相欠......多好的话啊。” 沈冷说话的时候连续跺了两脚把沐筱风的两个脚踝踩碎,沐筱风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我不需要你说话,但我有些话要说,直接杀了你就走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我觉得那样做的话心里的气出得不是很舒服,在你死和我更舒服之间做选择,当然是你死的让我更舒服。” 沈冷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他其实并不着急。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时候沐筱风的独院里会有人要杀他,沐筱风手下人大部分都去了魏村,因为沐筱风很清楚沈先生的武艺有多强,留在独院里的几个亲兵刚才就被沈冷干掉了,杀的悄无声息。 “仪式感。” 沈冷忽然想到了这个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对,就是仪式感,杀沐筱风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如沐筱风想杀他的时间一样长,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一刻,如果不说些什么确实感觉差了那么一点点滋味。 胜利者要有宣言,哪怕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 “你一直都在找机会杀我,你觉得以你的家族底蕴以你父亲的朝堂地位杀我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在安慰自己的时候一定想得是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计较有失身份,将来随随便便干掉我就好了,而我也在等一个机会,我想的没有你那么复杂,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和你近身的机会,只要让我靠近你,你那些家族底蕴那些背景靠山都没有意义,随随便便干掉你就好了。” 沈冷再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些,这是难得的他不冷静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我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你说什么了,如果你不提茶儿的话我真的会特别干脆利落的杀了你,可你提到了,而且是很恶心的提到了。” 沈冷把横刀抓过来猛的往下一刺,从沐筱风裆下直接切下来某个东西,沐筱风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睛骤然睁大,那张脸变得更为扭曲。 沈冷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沐流儿,她可是贯堂口的大当家,在长安城里也能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整个长安城乃至于京畿道的赌场都在她手里攥着,可是在沈冷眼里她又那么的不值一提。 “我想杀你,和你想杀我的时间应该是一样长的,又或者比你想杀我还要长一些。” 沈冷俯身看着沐筱风的眼睛:“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在江边你看到茶儿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邪念,如果我们只是平民百姓不会武艺的话,那天我和茶儿可能就已经被你抓回去了,我会死,茶儿会更惨,你最初的想法当然不是在水匪营地看到了我们所以喊我们过去问话,只是因为茶儿真好看。” 沈冷把小猎刀的刀鞘抽出来:“当初跟着先生习武读书的时候我想到了一句自己觉得特别有格调的话,这句话后来说过一次觉得感觉确实很不错,再后来一直都没有说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句话,我觉得配你最合适不过,如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沈冷的刀鞘在沐筱风的脸上狠狠的剐了下去,一下子就掉了一层皮肉。 “让我的刀鞘在你脸上摩擦。” 沈冷第二下剐过,沐筱风的半边脸已经只剩下了骨头似的,看起来毛骨悚然。 “我不喜欢折磨人,对一个人的惩罚最大不过取命,杀了也就足够了,可对你我真的有更多的想法,如果人真的可以转世投胎,我希望你今天受到的折磨刻在脑子里,这记忆下辈子都不敢忘了,我是为你好,下辈子别做坏人了。” 沈冷第三次深呼吸:“上都是那么写的,坏人终究会被干掉,我觉得我是好人,主持正义的那种。” 他把刀鞘收起来,然后拖着沐筱风到了门口那边,抽出沐筱风的佩刀放进沐流儿脑袋那个裂口里,他故意没有打断沐筱风的右臂,就是为了做一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现场,这个现场会不会起作用就只能看运气。 沐筱风倒在地上,手里握着刀,刀砍在沐流儿的脑袋上,沐流儿死不瞑目。 就是这样的一个布局。 沈冷用手捂住了沐筱风的口鼻,蹲在那看着沐筱风的眼睛:“其实还有一个必须杀了你的理由,杀了你,你的父亲就会心乱,他心乱就会有很多事没办法继续去做,大宁是如此的富足强大是如此的安稳太平,我作为一个宁人怎么可能允许你们去破坏她?” 说完这句,沈冷觉得自己崇高起来。 沈冷忽然想到在封砚台杀裴啸的时候他对孟长安说,杀裴啸之前说两句比较牛逼比较有格调的话,他也学学将来也在必要的场合说一下,可是孟长安根本就懒得去说什么。 沈冷这一刻却想到了一句很有格调的话,于是用最肃然的声音说出来。 “我爱这个国家,我要保护她。” 沐筱风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身体胡乱的扭曲着,脸色逐渐变得发紫,他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却没有持续多久,沈冷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无法呼吸,如此重伤之下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沈冷静静的等待着沐筱风彻底失去了生机,然后站起来第四次深呼吸。 “当初先生问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杀尽天下水匪,先生说眼界有些低了......我后来才明白先生的意思,说到祸害,你这样的人比水匪要祸害的多。” 沈冷检查了一下现场,把自己的足迹扫掉,然后把刚才点射杀死外面那几个亲兵的连弩放在沐流儿手里,这连弩本来就是贯堂口的,根本查不出来源。 然后沈冷又出去用扫把将小院子里自己刚才留下的足迹轻轻扫了一遍,退走回到屋子门口,把扫把放在原来的位置,取出来两块黑布把双脚包住重新回到屋子里,打开后窗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一跃而出。 沈冷回头看向屋子那边,心里想着,土命啊,你的仇我给你报了,可还差一个,你在下边等的不要太心急,再给我一点时间。 路线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的,现在的他做任何事怎么可能毫无准备,而事实上,沈冷甚至怀疑当初庄雍把这个位置偏僻的独院分给沐筱风的时候已经存了别的心思,那个老狐狸会想到很多很多,哪怕用不到也会去想到。 从沐筱风的独院出来就是水师大营的排水渠,两侧种了垂柳,可以完美遮挡视线,沈冷想着要不要跟庄雍说一声谢谢,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 顺着排水渠直接出了水师大营,沈冷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刷的一声将背后绑着的黑线刀抽了出来。 “别乱砍啊。” 黑眼从一棵树后面转出来,眯着眼睛看着沈冷:“你这个人喜欢说谎话。” 沈冷耸了耸肩膀。 黑眼道:“我们先赶去了魏村,你家是空的。” 他看着沈冷:“你是故意让我们跑去那边,你怕连累我们?” 沈冷:“你也可以这样想,我带着你们有些碍手脚。” 黑眼一脸的不开心。 “走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呢。” “我们碍手碍脚哦。” 蹲在树杈上的离依然如一只猫儿似的,看起来也有些不开心:“我这个人特别喜欢记仇,别人说过我什么坏话可不是那么好忘记的,尤其是当面说坏话。” 靠在树干上的断点头:“唔......是啊,记仇。” 沈冷:“我动手烧菜。” 背着有黑色流苏长剑的舍耸了耸肩膀:“一顿饭就想让我们原谅你?几菜几汤麻烦说明一下。” 黑眼:“是啊......一顿饭就想求谅解,这也太敷衍了些。” “两顿!” 沈冷一咬牙。 “勉强吧。” 断舍离三个人同时掠出去,黑眼看着沈冷,忽然笑起来:“你这个家伙真的很适合暗道中做事啊,这手段这想法,这行事的风格,你天生就是一个做暗道大哥的好材料,做将军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沈冷:“......” 黑眼:“杀了沐筱风?” “杀了。” “杀了沐流儿?” “杀了。” “那个女人厉害吗?” “不知道,一刀就剁死了。” “这么草率的吗?” 黑眼瞥了沈冷一眼:“你不是在吹牛逼吧。” 沈冷一边往前疾掠一边很随意的回答:“她啊......也就是个三。” “沐筱风呢?” “也就是个二,二百五,二货,二-逼的那种二。”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与不是 沈冷站在小船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该如何面对庄雍,杀沐筱风绝对不在庄雍的计划之内,而昨天庄雍问沈冷的时候最终沈冷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动手。 在沈冷看来该动手的时候就不要犹豫,如此难得的机会放过了将来必然后悔,他在做出杀沐筱风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没有去考虑什么朝堂稳定不稳定,更不会去考虑陛下怎么想。 仇人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要去考虑别人怎么想? 那一日在江边沐筱风让人把沈冷和茶爷喊过去,沐筱风看茶爷的眼神就透着一股子邪念,所以从那天开始沈冷就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如何动手何时动手。 如果是针对沈冷自己的,以大局为重他可能会稍显隐忍,动茶爷,动先生,那就不能等。 催动沈冷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在砖窑全灭贯堂口杀手的时候审出来的情报,二百多个杀手要去杀沈先生和茶爷,沈冷当时的火就已经烧了起来。 小船追到宁武县的时候其实比大队人马只落后了半天不到,沈冷让黑眼他们先一步去了泰湖延坪岛,他一个人回到队伍里,王根栋正在发脾气,队伍是到了可是把主将给丢了这还得了? 杨七宝古乐两个人好像受了冤枉的小孩子被罚站似的站在那一言不发,指望着他俩交代出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俩也根本不知道沈冷去杀沐筱风,知道的话这俩人的下巴也得在地上找。 “好了好了,不要问他们了。” 沈冷一脸不严肃的走过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换好的将军服:“是我临时有事回了家一趟,跟我家里人交代了几句话。” 王根栋叹了口气:“将军是说沈先生和茶儿姑娘吗?” “对啊。” 王根栋又叹了口气:“我有一个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检查一下货舱,所以之前在货舱里和沈先生茶儿姑娘聊了一会儿,还一起喝了茶,湖见道的白茶,上次我和将军一起南下的时候买的,我也买了。” 沈冷笑起来:“这就很尴尬了。” 王根栋道:“所以为了不那么尴尬,我下令那艘船的货舱谁也不要随便进去。” 沈冷拉着王根栋到了一边,把自己带着一个标营的人把贯堂口那二百多杀手全都干掉的事说了一遍,没有隐瞒什么,但杀沐筱风的事当然不会说。 因为带着一标营的人动手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瞒住。 而在这之前沈冷就利用职务之便把沈先生和茶爷安排进了一艘熊牛的货舱里,贯堂口的杀手就算是去了的话也只能扑个空,更何况沈冷就根本没打算给他们去的机会。 “那将军为什么没和杨七宝他么一起回来?” “唔......有几个长安城的朋友帮了些忙,所以我送了一下。” 沈冷起身:“没有别的什么事就都去忙吧,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杨七宝,带你的人把去官补码头看看咱们还有什么用得上多装一些,记提督大人的账就行了。” 杨七宝嘴角一挑:“好嘞。” 沈冷摇头:“看你那开心的样子,这才跟了我几天怎么就学会了坑提督大人,你可曾是提督大人的亲信啊。” 杨七宝:“嘿嘿嘿嘿......” 沈冷唉了一声:“不像话!下次注意点,别笑的那么开心,稍稍收敛些。” 杨七宝;“属下遵命。” 王根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是一个刻板中正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沈冷刚刚成为队正的时候就打了陈冉,违规的事他不干,违法的事更不干,就正如沐筱风让他不要去支援沈冷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一人一刀杀向水匪,他有自己的规则判断。 正因为如此,沈冷思考过一个问题,如果有什么私密的事他可以告诉杨七宝和古乐,陈冉自不必说,甚至还可以告诉杜威名,也可以告诉王阔海,这些人把牙齿咬碎了也不会轻易的泄露出去。 王根栋不一样,他会立刻上报给庄雍。 “那个......我也喝杯茶。” 沈冷转身走了,王根栋看着沈冷那一点儿主将风范都没有的样子有些无奈,可是沈冷的这种性格他很喜欢,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但他喜欢这种性格的人,就好像当初...... 王根栋摇了摇头,眼睛微微发红,十几年了,还是忘不了。 那个夏天,他和堂弟两个人同时穿上了战兵的军服,最初的训练让王根栋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反而是身体还不如他的堂弟一直都笑呵呵的,每天都是那样阳光灿烂的样子,堂弟还说将来一起做到大将军,他还记得自己问过堂弟如果你真的到了大将军最想做的是什么,堂弟认真思考后回答说再去街口刘老六铺子里买猪蹄我看他还敢不敢缺斤短两。 好大的志气啊。 然而堂弟没撑过来,也不是战死的,而是死于一场病,其实从军第一天开始他堂弟那稍显瘦弱的身体就扛不住,可他不愿意放弃,多少次为了让自己不会掉队而一个人在校场上加练。 每次王根栋看到沈冷的时候都感觉那是自己的堂弟,一个人在加练,无论风雨。 “一定要做到大将军啊。” 王根栋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抬起手抹了抹眼角。 沈冷回头:“王将军,你刚才说什么?” 王根栋摇头:“没说什么,如果乙子营的人来了我会去喊你。” 沈冷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找到那艘熊牛战船进了货舱,沈冷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茶爷和沈先生居然在吃火锅。 看到沈冷后茶爷笑起来:“贵客里边请,先来条毛巾擦擦脸?” 沈冷:“红汤白汤?” “白的。” “鸳鸯锅是底线啊。” 沈冷坐下来开始吃,大口大口的吃,看起来开心极了,所以沈先生和茶爷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去杀沐筱风了?” “是。” “糊涂!” 沈先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杀沐筱风是难事吗?从来都不是,为什么我一直压着你不让你动手?是因为这个人虽然白痴虽然该死但却是水师里举足轻重的那个,一旦他死了,陛下就不得不彻查水师,就不得不安抚沐昭桐,陛下的所有计划都会因为你的冲动而被打乱。” 他看着沈冷,眼睛瞪的很圆:“这些难道你都没有去想过吗?!” 沈冷放下手里的碗筷,坐直了身子:“想过,但我还是要杀他。” “你糊涂!白痴!” 沈先生的声音骤然提高:“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等到过了这阵子再动手?现在沐筱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根发,你杀了他,你知道会有多大的乱子吗!” “知道。” 沈冷笑。 “你还笑!” 沈先生感觉自己快炸了。 茶爷伸手拉了拉沈先生的衣袖,沈先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深呼吸:“冷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还想以后能经常看到你这样责备我,看到茶爷手脚笨拙的准备这一顿火锅。” 他用筷子加起来一串没有切开的冬瓜片:“想以后能随时看到茶爷切出来这祖孙三代的冬瓜片......想每次回到家里先生都躺在椅子上假装睡着了,我们和别人的家有些不一样,我们从一开始家就三个人,以后可能会填个小宝宝,我还想看着先生你笨手笨脚抱着小宝宝样子。” 茶爷:“先生抱小宝宝的时候一定要拉粑粑!” 她挥舞了一下拳头。 沈冷:“......” 沈先生再次深呼吸:“为什么说这些?” “沐筱风要杀你们,贯堂口二百多杀手已经要动手。” “我们不是已经避开了吗?” “不想再让你们避开。” 沈冷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先生当初为什么找到我为什么教导我,又为什么对我期待那么高,给我一种如果我在军中做不好爬不起来的话未来就会很惨的感觉,我不明白,但我照做,先生说到了正五品就可以带家眷,我很开心茶爷也很开心,这是一个目标我为之努力......可是先生啊,我完全可以不必在乎什么正五品,只要我脱了军服,去哪儿不能带着茶爷不能带着你?” “先生不说,我也就不问,先生为我制定好的目标自然是为我好,我就照着方向走下去,如果先生不满意那我就跑,使劲儿跑......可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高官厚禄,只是我们三个人能不分开,能平平安安,我进门看到先生和茶爷,将来看到自己的孩子,就这么简单。” “所以,我不会去想什么朝堂什么陛下,我要想的只是你们两个。” 沈冷拿起筷子:“吃饭吧。” 沈先生愣了的看着沈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湿了眼眶。 “冷子,这些年我是不是太难为你了。” “先生终于有这个觉悟了吗?” “看来难为的还不够,因为你还是如此的莽撞如此的冲动啊......就好像当年你跳进南平江。” “唔,先生被感动了吗?” “并没有。” 沈先生拿起筷子又放下:“想喝酒。” 沈冷:“什么都有,就是没酒。” 沈先生仰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想到不久之前岑征离开小院的时候说,无论沈冷是不是那个孩子他都很羡慕自己,因为自己教出来一个好弟子,他无比骄傲的回答说是两个。 现在的沈先生,更加骄傲起来,哪怕他知道沈冷做的不够稳妥,很冒失,很冲动,后果可能很严重。 “以茶代酒吧。” 茶爷递给沈先生一杯茶,沈先生接过来无比郑重的说了一句:“敬你俩。” 沈冷和茶爷同时楞了一下,沈冷端起茶杯,又放下:“先生,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一些事?” 沈先生摇头:“不打算。” 沈冷把茶端起来和茶爷沈先生碰了一下:“为什么?” 沈先生回答:“是你的话,以后告诉你,不是你的话,一辈子不告诉你。”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面面俱到非少年 ﹄新八一中文网—﹃ 值得收藏的网络小說阅读网 沈先生感觉自己真是大不如前了,居然被这个臭小子三言两语就给糊弄的感动起来,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就更容易原谅小辈的错误吗? 自己最初找到沈冷的时候,是现在这样吗? 他吃了一口肉,发现味道比刚才居然好吃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变化的缘故。 “你可以糊弄我,你怎么去糊弄庄雍?” 沈先生看着沈冷很认真的问,因为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庄雍不是沈先生,就算他对沈冷也像是一只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但他毕竟是水师提督,是陛下的人,是大宁的将军,他要考虑的和沈先生现在要考虑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最初找到沈冷的时候沈先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不负知遇恩,当初的留王如今的陛下待他如国士,他当以自己性命报之,可是几年之后,他心里的那个天平已经明显歪了。 如果,如果真的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话,他宁愿......负圣恩! 其实沈先生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有一日事关冷子和茶儿的生死,那他就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锦绣前程都可以丢了,唯独不能丢了这份亲情。 可庄雍不一样啊,一旦沈冷对庄雍说出他杀了沐筱风,庄雍如何做?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严肃的事。 沈先生看着沈冷,等待着沈冷给出答案。 “庄雍值不值得你去赌?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他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可以性命相关的情分,他对你的照顾只不过是因为和我的关系,他和我是朋友,所以照顾你就犹如照顾朋友之子,是私情,庄雍从来都不是一个因私情乱国法的人。” 沈冷端坐,思考之后回答:“如果我是庄雍,最简单省力的做法就是把我交出去......不涉及到任何朝堂势力,我只是因为私仇而杀了沐筱风,这是最完美的结果,陛下会觉得有些可惜然后把我砍了脑袋,庄雍会被降旨会被责骂,可也就是这样,甚至无需动用刑部廷尉过来查就能清清楚楚的结案,整个水师的人都知道我和沐筱风不对付,我杀他,庄雍也就是个失察之责。” 沈先生点头:“嗯,这是庄雍最正确的选择。” 沈冷笑了笑:“但我还是打算去试试......” “理由呢?” “沐筱风那个独院很偏,非常偏,有足够安全的逃走路线,而且我从偷偷潜回大营杀了沐筱风到离开,居然没有遇到一直巡逻的队伍。” “所以你觉得,是庄雍故意为你而布局了这一切?” “有可能。” “那么,你可能会输的更惨。” 沈先生看了沈冷一眼:“如果这一切都是庄雍算计好了的,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就是在利用你除掉沐筱风?最近的风声不对劲,极有可能会出大变故,在庄雍家里的时候岑征也说过,那位皇后娘娘可能要动一动,近二十年蛰伏隐忍,动一动就是惊涛骇浪,不然的话还不如继续忍着不动。” “庄雍那么聪明的人,难道想不到皇后可能是要动他?动了他把水师交给沐筱风,皇后就能让沐昭桐对她死心塌地,她儿子马上就是太子了,这一步棋看起来有些冒失但很有效,把沐昭桐死死的绑在她那条船上,这是赚了。” 茶爷听到这后低着头说道:“先生分析的都是最合理的,庄雍知道了沐筱风要杀他,有可能还是皇后要动他,但他偏偏没办法自己把这隐患解除,于是只能给冷子一个诱饵,是他把沐筱风留在军营里的,我记得每次庄雍有事离开军营都要带着沐筱风,怕的就是他在军营里兴风作浪,这次这么大的动静却把沐筱风留下了,确实不对劲。” “可是......我不觉得庄雍会去害冷子。” 茶爷看着沈冷:“你别笑,虽然我不觉得庄雍会害你,可也不同意你去找庄雍,事关生死,我不敢赌。” 沈先生却笑起来:“你说错了一句话,你说你也不同意冷子去找庄雍,你用了一个也字,你是觉得我不会同意?不......我倒是更愿意让冷子去见他,看看庄雍怎么做。” 茶爷一怔:“先生?” 沈先生笑道:“你可别忘了,庄雍有顾忌啊。” 茶爷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先生对冷子说如果是你以后会告诉你,如果不是你一辈子不告诉你,庄雍难道就忘了这事?如果冷子真是当年那个孩子,确切的说如果冷子真的是皇族血脉,庄雍敢动歪心思? 最起码,在他确定沈冷不是那个孩子之前,他不敢做。 沈冷叹了口气:“茶爷,你也不肯告诉我吗?” 茶爷看了一眼沈先生,然后摇头:“我答应过先生。” 沈冷有些遗憾的舒展了一下身体:“吃饱了,我去看看乙子营那些人来了没有,不知道会是谁带队又会演什么戏,好端端的一场演练,把练字都去掉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茶爷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能不去吗?” 沈冷回头一笑,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放心吧,不会有事。” 茶爷不愿松手,沈冷看向沈先生:“管管我媳妇你闺女。” 茶爷脸一红,下意识的把手松开。 沈先生都觉得脸红。 与此同时,长安城,皇宫肆茅斋。 老院长这是第四天被皇帝召进宫,每次都是天黑才走,天一亮又被接来,大部分时候皇帝该上朝上朝该批阅奏折就批阅奏折,老院长只是坐在一边品茶看书,想到什么就说一句,皇帝总是会停笔思考,或是否定或是肯定。 只是谁也不能靠近肆茅斋,除了这两位之外无人知道交谈了些什么。 “朕当初就想到过,若是会有是非,是非起于水师。” “所以陛下才会把水师看的那么重,有求必应,把自家孩子养的好一些,就不会随随便便被一块糖骗了去。” “朕本以为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才发现朕高估了他们。” 皇帝终于批阅完了今日的奏折,揉着太阳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这一天至此除了吃饭之外就没有休息过,大宁太大,要掌控如此大的国家又岂是容易事。 “庄雍是个靠得住的。” 老院长喝着茶吃着点心,相比于皇帝来说显得轻松惬意的多,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本就没多少的黑头发也快变白了,这四天来他都在做一件事......推演。 领兵的将军在与敌人决战之前,会在沙盘上将敌军的一举一动都尽可能推演出来,以求不败,说的直接一些就是把自己看做是敌军主帅,把可能发生的事提前想到。 老院长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只不过他面前没有沙盘,沙盘在他的脑子里。 四天,能想到的几乎都想到了,如果还会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就不是人力可为。 “是啊,朕也知道庄雍靠得住,当初前思后想还是把水师交给了他。” “不对。” 老院长忽然皱眉:“疏漏了一个人。” “谁?” “沈冷。” “先生为什么单独提到这个年轻人?” “因为他不确定。” 老院长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初陛下问我他比孟长安如何,老臣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因为孟长安和他在本质上不一样,规则之内,没有人比孟长安做的更好,比如铁流黎让他杀裴啸,他会按照铁流黎制定的规则去做,绝对不会出格,沈冷不一样。” “当初在长安城他来找孟长安,他会寻根寻到暗道势力流浪刀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北疆杀裴啸,他会悄悄潜入卢兰城杀了裴啸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这两件事都说明沈冷这个家伙不会按照规则做事,老臣本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说他比孟长安更强一些,怎么这四天来思虑万分偏偏漏算了他。” 皇帝有些疑惑:“以他现在的位置,能改变什么?” “正因为不确定,老臣才担心。” 老院长的表情竟是有些紧张:“他不在规则之内,谁也算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庄雍也未必能控制的住,这就是个变数......老臣怕他会杀了沐筱风。” 皇帝先皱眉,然后表情放松下来:“杀沐筱风?他能有这般胆色?” 老院长道:“孟长安许是不会,他会按部就班的听命于庄雍的安排,可沈冷不一样啊......如果布局都在泰湖延坪岛那边,谁会还在意水师大营里?沈冷这个年轻人像豹,像蛇,像虎,有机会就一击致命。” 皇帝道:“庄雍未必会把沐筱风留下,除非......他故意。” 老院长忍不住说道:“如果沈冷真的坏了规则,那陛下希望出现的局面就不会出现,诱使那些人浮出水面的计划就会落空,老臣这四天来所有的推演就变得一文不值,沐筱风若真的死了,这盘棋......就空了啊,沐筱风一死那些人的目标就没了,延坪岛上所有的布局就会烟消云散。” 虽然构想是把那些不安分的家伙都引出来,沈冷一旦杀了沐筱风这个计划就会毫无意义,但皇帝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相反还有点开心。 “直截了当,年轻人的做法。” “可是陛下,他真这样做了的话就是冒失,是冲动,是欠考虑!” “面面俱到是你们老年人该做的事,他一个年轻人想那么多干嘛?” 皇帝坐下来,想到那个家伙若真的敢去杀了沐筱风,确实有点意思。 老院长咳嗽了几声:“咳咳......面面俱到是老年人该做的事,陛下这话说的......精准且伤人。” 皇帝道:“等等消息吧,朕倒是有些饿了,点心还......” 他看到了茶几上的空盘,老院长一块都没留。 皇帝笑起来:“你看,你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你怎么就没有料到朕也会饿?” 老院长好奇:“陛下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孩子。” 皇帝一本正经:“因为......朕也还年轻,理解同样的年轻人。” 老院长:“臣......懂了。” 皇帝笑起来:“你不觉得,在他......们这些年轻人身上,能看到朕当年的样子?当年父皇为什么要夺朕兵权?还不是因为朕当年也不喜欢这些狗屁规则。” 老院长楞了一下,总觉得皇帝的话另有深意。 {老铁请记住 新八一中文网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坚持 乙子营三旗战兵按照制定好的计划按时到达了宁武县官补码头,三个旗的领军将军都得到了乙子营将军白尚年的军令,这支队伍以水师威扬将军沈冷为主将,他们三人要听令行事。 虽然这三个人多多少少都会不服气,毕竟沈冷太年轻资历太浅,他们三个哪一个不是拼死拼活穷尽十年以上之功才爬到正五品,沈冷从军不到两年就走完了他们十年的路,若说是心里没有怨言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然而大宁军人的强悍之处就包括尊军令不逆,既然沈冷是主将那就一切以主将之令为准。 在宁武县官补码头停靠了不到一天乙子营战兵赶到开始陆续登船,都安排好了之后已经入夜,沈冷下令在官补码头停靠一夜第二天清晨起航。 乙子营战兵的三个领军将军一个叫马戟,一个叫陆稻同,一个叫陈上阵,这三个人都是四库武府出身,骨子里都是大宁战兵最纯正的血统,所以在气质上也差不多相同。 晚上的时候沈冷和陈冉他们在江边烧了些纸钱,这里有至少一百五十名厢兵被杀,还有沈冷他们的好兄弟李土命。 “将军你说奇怪不奇怪,今天才到这地方,下午迷瞪了一会儿我就梦到的土命。” 陈冉把最后一把纸钱放进火盆里,看了沈冷一眼:“就站在我不远处朝我笑,还挑了挑大拇指。” “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你害怕不?” “害怕啥,自家兄弟想我了。” 陈冉眼神恍惚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并不是吓得,而是想到那天土命是死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好疼,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做不了万户侯了,还说看到了天空上有好多特别大特别明亮的星,其中最大最亮的那颗是沈冷的。 沈冷用木棍把纸钱翻了翻确保都会烧干净,蹲在那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等我帮你把最后一个仇人也杀了,你就该去转世投胎,别等着我们去找你,我们还要活好久好久呢。” 陈冉嗯了一声:“没事也别回来看我,说不害怕,也挺瘆得慌......话说是不是土命兄弟还有什么牵挂啊,不然回头我去找做白活的给他做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纸美人儿。” 沈冷道:“土命兄弟今夜得亲自来谢谢你。” 陈冉打了个寒颤:“那还是算了吧。” 原本陈冉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进入水师初期身体条件也算不得好,可是在沈冷那种近乎于严苛的训练下,他的身体素质提升的幅度相当大,目前以他的战力一个人放翻五六个街头无赖没有丝毫难度,原本白白净净的皮肤也黑了不少,不过瞧着依然有些胖这就没办法合理解释了。 “瞧这脸晒的,很均匀啊,面是黑色磨砂。” 沈冷在陈冉脑门上拍了拍:“呦,胡子也不短了啊。” 陈冉:“妈的你拍我脑门说胡子干嘛,好像错位了似的......” 在私下里没别人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如在鱼鳞镇那样打打闹闹,只两个人的时候陈冉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江边的天气总是多变,纸钱才烧了没多久竟是淅淅沥沥下起来小雨,远处的士兵们笑着喊着登船避雨,有的躲进了官补码头里边,陈冉弯腰撅屁股的去捡岸边的小石子准备打个水漂玩,沈冷看着他那朝天腚诗意大发。 “潇潇雨歇,抬望眼。” 陈冉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本来他也没读过什么书对诗词歌赋完全没兴趣也大部分不理解,可是刚才自己撅着朝天腚沈冷说句抬望眼他懂了。 “你大爷的。” 陈冉一把小石子朝着沈冷洒过来,沈冷乱掌拍回去,石子飞的到处都是。 暗处,三个人站在林子边上看着沈冷和陈冉打闹,其中一个人冷声说道:“这样的人也能做领军主将?” 说话的人是马戟,三个人在运河边闲逛看到沈冷本打算过去打个招呼,走到不远处看到沈冷那般幼稚的表现三个人顿时没了兴致。 陆稻同笑着说道:“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你还指望有多强?” “闻名不如见面,我大宁的军职勋职如此儿戏了吗?这样的人也配领一旗战兵,也配被陛下亲自点名嘉奖。” “你小声些,被人听到了你这怨气可不是对沈冷的,而是对陛下。” “唉,走吧走吧。” 三个人转身走了,避开了沈冷和陈冉。 沈冷回头望三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摇头:“这些人应该很没有乐趣吧。” 陈冉忽然一颗石子打在沈冷脑门上,笑的前仰后合,那开心的样子比得了个大军功还开心似的,想到两个人光着屁股在江边玩泥巴的童年时候,竟是有些恍惚起来。 “比比?” 他解开裤子瞄准运河。 沈冷哼了一声:“你赢过?” 解开裤子并排站好,这是一场事关男人尊严的战斗,距离和流量都要取胜! 陈冉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变强了。” 沈冷:“变强别变秃。” 陈冉想了想变秃的样子,妈的想想就不好看。 最终陈冉又输了,他比划了一下身高,他比沈冷矮了小半个头,于是更加不服气:“这是天然的差距,你炮台比我高。” 沈冷:“下次让你搬凳子。” 陈冉笑起来,然后逐渐沉默下来:“冷子,你是不是回去军营里把沐筱风杀了?” 沈冷没想到陈冉现在也这么敏锐,想着这可就不好办了,一脸的担忧:“连你这么傻的人都能猜到,我可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陈冉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指望自己还能糊弄过去?就看有没有人帮你糊弄了,冷子......我不傻,我只是不太喜欢多说话,你比我聪明我怕我说的会影响你,沐筱风该死,可是很多人都会立刻想到你身上,我想说的是要不然咱们就跑吧,何必去冒险呢?”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没有那么严重,相信我,有些人会帮我糊弄过去的。” 陈冉哦一声,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心里只想着若是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哪怕到时候自己只一人一刀也要杀进去救冷子出来,若救不出,救不出就一起死,到阴曹地府继续做兄弟。 两个人站在运河边很久很久,直到夜露为霜。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透彻船队随即起航,从大运河回南平江然后一路向东,沈冷算计着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得到沐筱风的死讯,沐筱风那个独院没人会随随便便靠近,以沐筱风在水师里的人际关系,他就算是三五天不出门也不会有人去看一眼。 如果超过三天不被发现,沈冷的船到延坪岛的时候后面送消息的船也未必追的上。 这个时间差必须利用好,如果让沐筱风的死讯比他早到延坪岛的话,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沈冷倒是更希望有些人会跳出来蹦跶蹦跶,延坪岛越乱他才越好对白尚年动手。 如果让人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会吓得惊掉下巴,已经杀了一位水师副提督还是大学士的独子居然还不打算停手,目标又瞄准了一位正三品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这样的行事风格确实很不典型,用黑眼的话说沈冷啊你做将军太可惜了。 沈冷为什么要在官补码头都停留一晚?是停给那三位乙子营领军将军看的,让他们看到自己,未来就多几个人证。 长途航运就是这次演练的内容之一,不出预料的走了才两天就有很多乙子营战兵开始受不了,他们对水不陌生,可是在船上飘荡的久了之后晕起来谁能控制的住。 乙子营的三位将军不愿意丢脸,使劲儿压着下面士兵们的不满情绪。 七天之后他们距离延坪岛已经很近,最多还有半日路程即到,沈冷破天荒的下令船队靠岸在最近的官补码头补给,其实以船上携带的物资来说足够坚持到延坪岛,这下可把那些战兵开心坏了,第一次觉得双脚踩在陆地上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中午吃过饭,他们看到沈冷站在船上招手示意,然后就响起号角声,队伍开始登船,沈冷转身进了船舱里边再没有出来。 而此时白尚年和庄雍早已经在延坪岛汇合,两个人甚至还结伴爬了一下延坪岛西南的葫芦山,延坪岛在泰湖正中往四周看风景都很好,爬爬山倒也心旷神怡。 “庄将军似乎对那个叫沈冷的年轻人很欣赏?” 白尚年与庄雍并肩而行,这上山的石阶小路也就刚好两人并肩。 “倒也不是,年轻人如果自己不够出色,我也看不到眼里去。” “庄将军这话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年轻人都太安逸,难得出来一个如沈冷这样肯拼的,大宁安逸的久了,人心就变得松散。” “还是安逸些好,一直安逸下去才好。” 庄雍若有深意的说道:“长治久安,不就是安逸的安吗?” “哈哈哈......说的也是。” 白尚年想着也不多是时候该做些铺垫了,这次约庄雍爬山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更顺利,按照计划他应该该水土不服,今天和庄雍说一声自己有些不舒服,明天就能病情加重。 “庄将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却见庄雍忽然捂着肚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庄雍侧头看向白尚年:“白将军,实在抱歉,我这肚子真是不争气,常年带水师谁想到换个地方居然有些水土不服,昨夜里开始又拉又吐,吃了些药也不见好转,我得先回去了。” 白尚年都愣了,心说你他妈的是带水师的,你水土不服个屁? 可只能笑笑:“那就快回去吧,好好歇歇,这场演练可不能缺了你这主将啊。” 庄雍道:“我坚持,我一定坚持。” ...... ...... 【三更即正义,很久没有这么正义过了,三更才有底气求一下订阅,果然正义使人气壮。】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章 坑 沈冷的船队进入泰湖水域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在岸边停靠休整,能够遥遥看到延坪岛那边林立的桅杆,这一仗怎么打?站在延坪岛上放眼四周泰湖尽收眼底,偷袭?想都别想。 停靠之后三位乙子营的领军将军去找沈冷看看主将有什么打算,结果被告知沈冷不在船中,到了之后就换小船去观察延坪岛地形了,三个人有些懊恼,这位年少主将似乎我行我素,完全没打算和他们商量什么。 固然有白尚年将军的交代说一切以沈冷军令为准,可三个人级别不比沈冷低,这般不放在眼里实在让人爽不起来。 然而,提前观察战场探索敌情似乎又无可厚非,沈冷不去,难不成让他们三个人乘船去? 颠簸了这一路,马戟是个粗人说话也粗,用他的话说现在上船如上一头老母猪,别说睁着眼睛,闭着眼睛也想吐。 沈冷哪里是去勘察地形了,之前在半路停船靠岸的时候他就已经离队,此时此刻就在延坪岛上庄雍的军帐里。 庄雍与白尚年携手同游葫芦山走到半路说是身体不适就回来了,进自己军帐的时候沈冷正蹲在地上发呆,黑眼比沈冷到的早不少所以沈冷杀沐筱风的事庄雍也已经知道,看到沈冷蹲在那发呆的样子还以为他心中愧疚自责也惶恐茫然以至失魂落魄。 这样一个少年人,做了这么一件大事要说心里毫无感触自然是虚的,在看到那沈冷那样子的一刻,庄雍心中也生出来万千感慨。 然后他就看到了沈冷脚边啃剩下的鸡骨头,啃的很干净,他那茫然完全是因为自己突然回来了,所以很尴尬。 “罢了,就当是死囚问斩之前的断头饭。” 庄雍寒着脸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沈冷把手上的油在皮甲上蹭了蹭,倒不是因为他不爱干净,皮甲这种东西越是油腻起来其实作用越大,刀子砍在上面会打滑。 已经是正五品将军按理说可穿铁甲,但沈冷这个家伙总说铁甲不利索,已经去兵器库那边蹭了两套斥候皮甲,平时也不见他穿着将军袍,跟一群士兵混在一起分都分不出来。 “将军救我。” 沈冷站在那一脸的无辜:“我上当了。” 庄雍脸色一变,心中顿时急切起来,心说难不成还有变故。 “出了什么事?” “我......我一时没有忍住诱惑。” 沈冷可怜兮兮的说道:“本是回营去上个厕所,不知道怎么就发现沐筱风那独院位置那么偏僻,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进了那小院,居然看到了那沐筱风正要杀一个姑娘!” 庄雍:“够了......你真以为这是儿戏?” 沈冷叹了口气:“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将军解释才行,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开头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可总觉得差了些味道,不管我怎么去解释其实都牵强了些,因为无论怎么去看我杀沐筱风也是因为私仇而非国恨,当然这也涉及不到国恨的高度......就在刚才进了将军大帐看到了桌子上摆着一盘鸡,我突然顿悟了。” 庄雍板着脸:“你顿悟了什么?!” 沈冷认真的说道:“为什么将军大帐里会摆着一盘鸡?昨夜里将军吃剩下的?显然不是,那就只能是将军特意吩咐人给我准备的,将军知道我要来,风尘仆仆饥肠辘辘,这一盘鸡吃下去当真美味,这般诱惑自然谁也抵挡不住,就好像沐筱风......他住的那个独院,那就是一张桌子,而沐筱风本人应该就是将军故意摆在那的一盘鸡-吧。” 庄雍:“说话文雅些!” 沈冷想了想心说我哪里不文雅了? 庄雍:“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给你机会让你去杀沐筱风的?” 沈冷站直了身子,肃立行军礼:“启禀将军,卑职幸不辱命,已经完成了将军交给我的任务!” 说完了这句之后又往前凑了凑:“这是我唯一想到的特别合理的解释了,而且显得我很忠义。” 庄雍忽然发现自己再怎么板着脸气也生不起来,这个小王八蛋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天敌一样,克自己啊......那一本正经不要脸的样子跟沈小松如出一辙,不,比沈小松还要不要脸。 “你真的以为杀了沐筱风那样重要的一个人,在我这嬉皮笑脸几句这事就能过去?是我原谅了你就天下太平的?这件事你最终什么结果,还是看陛下的态度,看廷尉府的调查,看沐昭桐会闹到什么地步。” “所以我做好了准备。”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想预支几个月的军饷,做跑路用的盘缠。” 庄雍:“......” 他指了指椅子:“滚过去坐下来好好说!” 沈冷:“好嘞。” 颠颠的过去把椅子搬过来和庄雍面对面坐下,这一刻听话的好像个被先生叫上讲台的小孩子。 “说吧,你怎么想的。” 庄雍问。 沈冷道:“沐筱风的死讯还没有到延坪岛,我们都知道但是白尚年不知道,这个局如果是朝着将军你来的,那若是就这般结束了岂不便宜了他们,若他们知道了沐筱风已死后面的计划立刻就会停止,所有的安排准备都失去了意义,还不如死咬着沐筱风的死来逼着陛下处理将军处理我。” 庄雍:“主要是你。” 沈冷:“是是是......所以,提前演练。” 庄雍眼睛微微眯起来:“提前?” “对,提前,在白尚年毫不知情的时候提前演练,让他们按照已经计划好的一步一步走下去,只有让他们露了相才能把主动扳回来,当然这不影响朝廷对沐筱风死的调查。” 沈冷嘴角勾了勾:“所以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将军面前如孩子一般任性,最终事态失控的话我只能逃,我不能死,我还有先生有茶爷,怎么能死?” 庄雍的心忽然紧了一下,他的眼神忽然恍惚了起来,在沈冷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当年在北疆封砚台那一战的时候,一个一个倒下去的铁骨铮铮的汉子们的影子都重合在沈冷身上,也包括没死却备受屈辱的黎勇。 “整件事都需要一个人来负责。” 沈冷笑着说道:“我已经准备好跑路了,所以这件事如果将军扛不住就往我身上推,无论如何水师也不能落在他们那些人手里。” 他离开座位,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宁国富民强以后也要千秋万世,岂容这种败类祸害了。” 然后转身离开。 “滚回来!” 庄雍喊了一声,沈冷脚步一停。 “你做事没有守过规矩,而我从来都不喜欢一个破坏规矩的人,可是你不一样,沈冷......陛下若是听到你最后这句话,一定很欣慰。” 沈冷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我稍后就会通知白尚年明天演练开始,你滚回来坐好,有些事你刚到还没有了解,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怎么能打赢这一战?”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嬉皮笑脸的回来:“将军将军,我打动你了吗?” 庄雍:“唉......我是不是被你骗了。” 沈冷:“分明是被我的真情实意所感动。” 庄雍忽然问了一句:“如果真打,你有把握打赢我吗?” 沈冷:“将军你带的人手拉手可以绕延坪岛一圈,我怎么打?” 两个人在军帐里说了至少小半个时辰,沈冷离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微微发暗,庄雍在他走了之后就直接去找了白尚年,结果白尚年让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据说是水土不服拉肚子呢。 延坪岛,民夫营地。 修建延坪岛这个水师演练场足足用了五年的时间,这五年来大量的工匠民夫就住在葫芦山下,连绵一大片工棚看起来像是这岛上美丽风景的布丁,怎么看都漂亮不起来。 近两千水匪按照计划提前进入了民夫营地,张柏鹤这个人的能力也就凸显出来,他居然真的能骗这些人来,这些水匪狡猾多疑杀人如麻,可能被他画出来的那张大饼诱惑到就足以说明这个人的能力。 几个水匪的当家人凑在一起,围着张柏鹤问东问西,张柏鹤看起来云淡风轻,谈吐之间那种自信的气质怎么看都没有丝毫破绽。 “你们要做的很简单。” 张柏鹤表情自然的说道:“你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潜入延坪岛这就已经是让将军很满意的表现,当然这不是你们自己的本事,而是我为你们开了方便之门,我当然也不都是为了你们,朝廷收编两千余人自然对我有很大的嘉奖,我拿奖赏你们换身份,大家都满意。” “明天将军会亲自测验你们的实战能力,在葫芦山上将军坐镇,你们只需要冲上去把将军手下的人都制服,围住葫芦山上的那座亭子就算赢了。” 其中有个人疑惑的问道:“就这么简单?” “给别人看的。” 张柏鹤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两天来了多少船多少人马,水师提督庄雍,乙子营将军白尚年都到了,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一件大事啊,收编了你们就相当于肃清了南平江大运河上多年的水匪之患,能不打打杀杀而是靠着将你们收编解决问题,谁愿意打打杀杀?明天的事就是走个过场给别人看的,你们冲上去证明能力,水师也好名正言顺的收编,以后你们就是战兵,吃军饷的人,可别再走回老路了,你们哪里知道我为了你们的事奔走说破了嘴皮。” 另一个人连忙说道:“张大人辛苦了。” 张柏鹤道:“不辛苦不辛苦,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一碗庆功酒,明天可不许坏事。” 众人纷纷举杯,这杯酒喝了之后没多久人全都趴下了。 张柏鹤走出房门摆了摆手,一群黑衣汉子进来把那几个当家的全都砍死。 “去给那些人传令,他们的当家今夜留在我房中议事,什么时候听到号角声就给我往山上冲。”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该哭还是笑 庄雍从白尚年那边回来之后心却始终都放不下来,沈冷这个家伙做事完全没有规矩,他觉得可以动手就动手,哪怕杀的是沐筱风这样对时局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 这消息要是传到长安城就会炸了锅,到时候沐昭桐会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 陛下为了安抚沐昭桐又会做什么样的安排? 虽然早就已经想到了水师这边必然最早出问题,可问题一下子被沈冷给搅局了...... 庄雍不禁为白尚年那些人感到深深的困惑,若是白尚年此时知道了沐筱风已死,那么还杀不杀自己? 然后他又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乱七八糟的想这些,难不成真的被沈冷那个家伙影响了自己的心境? 进自己军帐的时候发现黑眼已经在里面等着,庄雍坐下来之后问:“消息送去京城了?” 黑眼点头,庄雍应该还不知道他是沈冷这个通闻盒上的线,可作为流云会的人传递消息也是职责之内,庄雍对流云会的了解远比沈冷更深刻,很多话反而是和黑眼说起来比较放松。 “以前你很少离开长安城这么久。” 庄雍忽然问了一句:“是叶流云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不是。” 黑眼回答:“前些日子受了伤。” 庄雍:“受了伤不应该提早回长安修养?” “将军还是不太了解流云会,受了伤就不能这么回去,吃亏的事流云会不干。” 庄雍忍不住叹道:“叶流云管教你们用的是管教战兵的那一套。” “都是陛下的兵,只不过我们身上没军服。” “说的也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庄雍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沈冷杀沐筱风你不阻止。” “预料之外。” 黑眼耸了耸肩膀:“我想不到他真的敢去杀沐筱风。” “如果你提前知道呢?” “若提前知道......” 黑眼忽然笑了笑:“那就帮他砍一刀。” 庄雍忍不住也笑起来:“你似乎忘记了自己职责所在。” “将军难道不是?” 到了这里黑眼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有些感慨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将军不像是以前的将军了,沈冷是个看起来很冒失的家伙,做事有些时候完全不计后果,在长安的时候就跑去流浪刀大开杀戒,在北疆也一样,回到水师也没收收性子,变本加厉......苦了将军为他擦屁股,四处擦,可我为什么觉得将军擦的很......” 他本想说擦的很爽,想了想确实不怎么文雅,于是忍住。 庄雍拿起笔开始写奏折毕竟还是要上报的,他低着头笑道:“叶流云带出来的人也一样的德行,我也没指望你在我面前守规矩,他让你来而不是白牙,就是因为他很了解你们两个人,白牙做事从来都不会如你这样随心所欲,叶流云就是知道你会和沈冷投脾气。” 黑眼笑了笑,没说话。 庄雍忽然抬头:“叶流云为什么盯着沈冷?!” 语气骤然一寒。 黑眼心里一紧,在看到庄雍视线的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无论如何庄雍都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那种眼神里的威压让他有些心跳加快。 “东主的想法,我自然不知道,我只管按照东主的吩咐去做。” 黑眼抱拳:“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庄雍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管流云会盯着沈冷想干嘛,叶流云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这是江南道,这是水师,暗道上的那些手段我看不惯,叶流云要想把手伸进来没那么容易,我比你了解叶流云这个人,如果一旦叶流云查出来沈冷不是那个孩子,他要是敢对青松敢对沈冷动手,就别怪我不念旧交之情。” 黑眼肃然道:“将军可能是忘了,那不是流云会的事,是陛下的事。” 说完之后再次抱拳,然后转身离开军帐。 出了门之后黑眼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不生气,一点儿也不生气,庄雍对那个傻小子是真的好,所以他开心,替那个傻小子开心。 他明白庄雍担心的是什么,如果沈冷不是那个孩子,或者沈小松可能和皇后那边有纠缠,叶流云下手绝对不会有什么顾忌,流云会的刀子落下来从来都不给人活命的机会。 黑眼的笑容逐渐凝固,如果将来真的发现沈先生和皇后有勾结,自己怎么办? 杀,还是不杀? 长安城,皇宫,肆茅斋。 老院长这次不是被皇帝喊来的,而是一大清早就让人驱车到了宫门外等着,宫门一开就直接进去,脚步很急,多少年没见过他走路带风的样子。 皇帝不在他只能在肆茅斋外面来回踱步等着,也不知道今日早朝是怎么了竟是那么久,皇帝回来的时候老院长已经把窗外的菜地翻了一遍,以至于肆茅斋外面伺候着的那些内侍宫女看的都愣了。 京畿道的冬天比江南道要冷的多,菜地里自然没有什么东西,野草都没得一棵,老院长翻菜地当然也不是因为地里有杂草,是他心里有。 “俸禄不够用了?连朕宫里花草匠的活儿都抢。”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老院长一眼,下了御辇走进肆茅斋,老院长挽着袖子挽着裤脚的样子有些可笑,低着头气喘吁吁的跟着皇帝身后进门。 “想到什么了?” “该打仗了。” “嗯?” 皇帝脚步一停,没回头,但是嘴角却勾起来,他没有想到老院长的心思竟是敏锐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才刚刚动念没几日,老院长竟是也想到了。 “陛下为了不让江南道的事态变得更糟糕,只能让水师动一动,只有水师动起来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样的家伙才会无从下手,恰好老臣听说求立人最近越发的不老实,自从被咱们抢了几艘战船后对沿海一带的劫掠日渐猖獗......所以老臣猜着,要打仗了。” 皇帝坐下来:“打仗可不是儿戏,不是说打就打的。” “老臣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陛下执意要把叶开泰叶景天调过去,陛下思谋之缜密,老臣服了。” “朕不是要先生服,先生终究是先生,朕要的是四海臣服。” 皇帝道:“让开泰和景天还有岑征三个人过去,不日水师南下与庄雍配合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罅隙,都是朕当初府里出来的人,朕对他们还是放心的。” 老院长是真的心服口服:“那个时候陛下就已经想到了之后这么久的事。” “水师那边出事是必然,朕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嘴脸有多急,所以在平越道安排的多些只是为了稳妥,若真如老院长猜测的那样沈冷杀了沐筱风,朕也预料不到。” “可是陛下把所有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沐筱风死,陛下必然要让廷尉府的人南下查案,可是南方海疆军事紧要,水师不得不南下,这是大事耽搁不得,于是廷尉府的人要想查就只能是跟着水师一块往南边走,进了平越道,上上下下都是陛下的人,想让他们查什么就查什么,不想让他们查什么自然就查不到什么。” 皇帝笑起来:“先生把朕说的老奸巨猾。” 老院长长叹一声:“臣是真的除了服气再无别的想法了,这几日在家里臣思前想后若沐筱风真的死了该怎么办,想到了几天后才发现,该怎么办陛下已经都安排好了。” “庄雍和沈冷,让他们到南疆去避一避。”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如果沈冷真的杀了沐筱风,朕这布局就好像一张大网最后只抓了个兔子,朕要的是坐实了的罪名,不然的话朕也不好动他们,可惜了......但也不算都是坏事,待以后吧......不安分的人终究是安分不下来的,沈冷傻乎乎的去杀了沐筱风,有些人会更坐不住。” 老院长自然知道陛下说的是谁,那位曾经权倾朝野如今手里权力被剥离的已经剩不下多少的大学士,丧子之痛啊,自然会变得疯癫起来,他疯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带着那些人一起疯,越疯越好,越疯暴露出来的就越多。 沐昭桐不是一个白痴,他当然早就知道了陛下最终会把他把控的朝权都收回来,奈何他当初确实权势太大,陛下也不能直接把他怎么样,他门下弟子在各衙门都手握实权,陛下不能让大宁有一点的闪失。 “朕本来想着,他对大宁是有功的,大功,所以朕就给他一个善终,快二十年了,朕怎么就还没有耗死了他?” 皇帝说出这句话之后老院长扑哧一声就笑了,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陛下最初是真的打算给沐昭桐一个好结局,谁想到最近这些年逐渐发现表面老实起来的大学士还是当年那个大学士,对权力的欲望和渴求没有丝毫的减弱。 白家人锋芒毕露,真的是白家的人? 后族这么多年来都隐忍着,真的是隐忍着? 因为当年那件事皇后已经让陛下死了心,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让儿子即位,那自然就是越早越好。 立太子,陛下给了她那么大一个诱惑,她若是还能沉得住气倒也真值得敬佩,可是老院长知道她沉不住气,近二十年的憋屈一旦想要释放,她自己拦都拦不住。 陛下这个大局,居然被那个傻小子给破了。 老院长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恨相杀 第二天一早庄雍收拾了一下带着亲兵准备去延坪岛西南的葫芦山,这是已制定好的演练战术自然不会轻易改变,按照计划白尚年要负责坐镇中军,指挥战兵队伍在延坪岛布防。 近两万兵力在这延坪岛上,沈冷想要出奇制胜的概率几乎为零,幸好这一战双方都知道真正的交锋并不在演练上,只有士兵们是在认真备战,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心都悬着,只待这一战后该死的人去死,该上位的人上位。 庄雍才到半路的时候接到白尚年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白将军昨天夜里病情急剧加重竟已经开始吐血,天还没亮亲兵就不由分说的将白将军架上船去寻医了。 庄雍只嗯了一声并无什么反应,心里还有几分想笑。 民夫营地,水师主簿窦怀楠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来,进了门就找水连着喝了两杯才缓了缓:“庄雍已经出发了,一炷香之后就能到葫芦山山脚下。” “一炷香?” 张柏鹤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停下来:“现在就让人杀过去。” “什么?” 窦怀楠的脸色骤然一变:“按照计划应该等庄雍登山之后才发动进攻的。” “没必要。” 张柏鹤招手把外面守着的人喊进来:“你们都是白将军的亲信,今日这一战不仅仅关乎你们个人生死,更关乎将军荣辱,外面那些水匪利用好了今日便是诸位飞黄腾达之始,若出什么纰漏差错明年今日就是我与诸位的忌日,怕是坟前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 他声音逐渐激昂起来:“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不畏牺牲,越凶险处收获也越大,你们今日走在前列,他日将军念及功劳诸位也在前列,于凶险中求功名前程我与诸位通行,现在就吹角,让那些水匪冲到山下截杀庄雍。” 其中一人问道:“如何才能使那些水匪信了?” 张柏鹤道:“我来。” 他快步走到外面,见门口挂了一面铜锣,摘下来当当当的敲响,不多时便有许多水匪聚集四周。 张柏鹤一脸的激愤,也不知这表情怎么说来就来,他爬到高处先是压了压双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忽然就哭了,嚎啕大哭,水匪们被吓了一跳议论纷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对不起大家!” 张柏鹤猛的抬起头,脸上都是悲怆:“是我对不起大家,我本以为可以带着大家走上一条阳关大道,不用再过那种整日东躲西藏的日子,穿上军服做官家人以后吃香喝辣,可是没想到我被骗了,没想到那水师提督庄雍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就是他!” 张柏鹤抬手指向葫芦山那边:“他昨夜里说是要请诸位当家的喝酒,顺便商讨一下收编事宜,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提前给诸位当家的安排军职,个个都是将军,结果诸位当家的不疑有他欣然赴宴,却在酒宴上中了埋伏,庄雍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们当为当家的报仇,庄雍这般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悲怆转为坚定和斗志:“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知道庄雍此时刚刚到葫芦山下准备布置如何围剿我们,现在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大家跟我一起杀到葫芦山将庄雍乱刀砍死为诸位当家报仇,然后咱们直接反出延坪岛,我虽然身为朝廷官员但今日也和你们一起反了,为当家的报仇啊!” “报仇!” “报仇!” “报仇!” 人群顿时变得沸腾起来,张柏鹤站在高处大声疾呼:“跟我杀过去啊,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他从高处一跃而下,人群随即犹如潮水一样往葫芦山下翻涌而去,张柏鹤跳下去之后就转身顺着墙角躲在房子后边,等人群冲出大门后又回来吩咐那些白尚年的手下:“需有人带队才行,你们冲到前边去,只要他们看到有人敢动手也会跟着上去,今日这一战全靠诸位了,我现在去见白将军抢夺水师战船,你们得手之后立刻进葫芦山暂时躲藏起来,不久之后将军麾下精锐将会把这些水匪一网打尽,你们待战事平息后再出来,以免伤及无辜。” 那些人应了一声,抽出刀子追上水匪的队伍。 张柏鹤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窦怀楠不见了踪迹,他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他哪里敢去找什么白尚年,以他的推测白尚年此时早已经不在延坪岛了,那个老狐狸想把事情甩的干干净净,张柏鹤才不相信最后自己也能脱身。 只有窦怀楠和他都死了,白尚年安排水匪进入延坪岛的事才不会泄露,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张柏鹤一口气跑到岸边,在一处很浓密的草丛里他用树杈荒草藏了一条小船,船上非但准备了刀和行礼,竟然还准备了一些食物,此人心机之深沉可见一斑。 “想让我成为你晋级路上的垫脚石,想的美。” 张柏鹤划动小船离开,他本在雁塔书院读书习武,虽然武艺说起来稀松平常但体力上却也不差,两条胳膊摇摆起来,小船很快就朝着对岸冲了过去。 而在延坪岛的另外一边,一艘大船离开了岸边朝着南平江方向前行。 白尚年站在船头嘴角带笑,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距离成功已经咫尺之遥,他留在和离开这并无多大关系,而为了方便日后陛下问起来好答复,离开这里自然是更好的选择,到时候只一问三不知,陛下还能如何?大不了罢官而已,待大局已定,陛下不是陛下了,新皇登基自己就是一方大将军,现在还在乎这许多有什么用。 他并不担心太子即位后会过河拆桥,初登大宝,新皇的支持者若只一个沐昭桐他依然坐不稳,没有军方的人支持,谁知道那把椅子他能坐几天,别忘了当年的那可怜世子李逍然,千里迢迢跑去了长安城,不就是被九千刀兵拦在那不得入城吗。 没了白家的支持,太子的势力就会大打折扣,便是后族也不敢这般放肆,而乙子营他经营多年,随随便便换个人来就能指挥得动? 念及此处,白尚年心情就更好了不少,庄雍那个老狐狸看起来似乎也略有察觉,不过既然葫芦山那边动了手就不会有意外,因为...... 白尚年嘴角一勾,张柏鹤是个聪明人,但也绝对想不到真正对庄雍致命一击的自然不是那些不成器的水匪,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那些水匪只是个噱头罢了。 “只你在我乙子营安插了人?” 白尚年冷笑起来,然后吩咐:“再快些,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手下人随即应了一声去催促船夫,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了喊杀声,当然这只是错觉,葫芦山在延坪岛另外一侧他们怎么可能听的到声音。 葫芦山下,庄雍已经陷入围困之中,漫山遍野而来的水匪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他们没有人怀疑当家的是不是被庄雍杀了,他们只知道若是此时再不反抗的话可能就真的只剩任人摆布,这些人本就是悍匪,杀人不眨眼,若不是每个人都分到了银子,每个人都得了许诺,他们更愿意继续做水匪逍遥自在。 当初张柏鹤劝说他们,水师剿匪的决心不可动摇,当今陛下也已经下了严旨,给庄雍限期将南平江上大运河的水匪彻底肃清,这些人听了之后心中害怕,而张柏鹤就好像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门,门后边便是一条金光大道,自然人人欣喜。 然而这一切在刚才全都飞灰湮灭,当家的被杀,水师最终还是要把他们屠戮殆尽,这些人那股子凶悍气冒出来便是杀意腾腾,对水师,对大宁官员的那种仇视提升到了极致。 “保护提督大人!” 庄雍的亲兵队正大声喊了一声,百十名亲兵随即列队,盾牌竖起,连弩拉开,长刀出鞘三层防御阵型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虽然人数不多可阵型看起来稳固如山。 水匪挥舞着兵器靠近,一个个扭曲的像是妖魔鬼怪。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另一侧冲了过来跌跌撞撞,他跑到不远处大声高呼:“将军快走,快走!” 庄雍往外看了看,见竟是这延坪岛上督造工程的水师主簿窦怀楠,那穿着一身文官官服奔跑起来犹如本鸭子一样的人瞧着便有几分厌恶,可是这般时候居然能冲过来倒也有几分勇气。 两个亲兵对视了一眼随即将防御阵型打开了一个缺口,窦怀楠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弯着腰在那大口大口喘息,看起来累的肺都快炸了。 “将军,你要小心。” 窦怀楠抬起头说了一句。 庄雍伸手去扶他:“小心什么?” 窦怀楠手从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小心有人要对你动手!” 与此同时,在泰湖之上,白尚年乘坐的那艘大船已经远离了延坪岛,距离进入南平江已经没有多远,只再半个时辰就能转入南平江。 白尚年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迎着湖风深呼吸,张开双臂,感觉身体都格外的通透舒服。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滴答滴答的轻声,他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家伙手里拎着一条黑色铁钎从船舱里迈步走上来,那铁钎上还在往下滴血,落在甲板上发出的声音都显得刺耳起来。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相貌也俊朗,只是有一只眼睛看起来好奇怪,诡异的透着杀气。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将 白尚年回头看到那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便猜到对方身份,尤其是那条铁钎在长安城也是很有名气的兵器了,暗道上提到黑眼白牙,自然也离不开铁钎环首刀。 黑眼看起来性格冷傲更硬悍一些,用的却是一条灵动纤细的铁钎,白牙看起来秀美清俊更像个书生,谁能想到他最爱的便是那柄刀身一尺宽的环首刀。 “流云会的手伸的果然很长。” 白尚年眼睛微微眯起来,但却并没有几分担心,他也真的不会把一个暗道上的人看在眼里,对于他这样的将军来说,暗道上的那些打打杀杀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流云会的手,比你想象之中还要长。” 黑眼的铁钎戳在甲板上,血在钎尖周围流了一个圆。 甲板上的亲兵还在人数也不少,提刀过来将黑眼团团围住。 “这船里不可能再藏的下第二个人。” 白尚年语气平淡的说道:“船舱就那么大,能容身的地方也就那么大,再多一个人便会轻易暴露,所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孤身一人来杀我......你骨子里倒是有几分战兵的血性。” 黑眼耸了耸肩膀,看起来比他还要无所谓:“白痴。” 白尚年微微皱眉,对方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起来颇为诡异,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对面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来杀他的,杀的是操船的士兵。 他这艘船不是水师的船而是乙子营的,船上的士兵自然也都是他亲信之人,除此之外还有他养的死士,多半都是从江湖中招募来的高手,船速此时正在急剧的降低,也就是说那个家伙已经把他该做的都做了。 白尚年伸手指了指后边:“去看看。” 两个黑衣人身法轻灵的冲到船尾,果然看到一艘小船以极快的速度追过来。 白尚年又看向前边,之前沈冷带着的那支演练队伍已经封住了从泰湖进入南平江的入口,那支船队从进入泰湖之后就没有往前走过,难不成是猜到了自己会先走故意在这等着的? “你能撑多久?” 白尚年依然没有多少顾虑,就算是沈冷那支队伍又怎么样,别忘了那支队伍里有四分之三的人是他乙子营的精锐,是他自己精选出来的人。 黑眼活动了一下双臂:“试试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或许能撑到你先死呢。” “杀了他。” 白尚年一声令下,手下亲兵随即猛扑过去。 一把横刀斩向黑眼的咽喉,大宁军人最喜欢的杀人方式便是刀落人头落,黑眼自然也熟悉这一点,那刀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蹲了下去,刀子从他头顶扫过,而他手里的铁钎则从下往上刺出,自那亲兵的下巴刺入直入脑壳深处,在那亲兵眼睛往上一翻的时候,仿佛能看到铁钎进入他脑子里似的。 收回铁钎向后一退,黑眼避开第二个人第二把刀,一个扫堂腿把人放翻,两只手握着铁钎的黑眼重重往下一压,铁钎刺入倒地那士兵的心口,从后背刺出来戳在甲板上。 黑眼抽出铁钎往一侧避开,两把刀同时剁在他刚刚蹲着的位置。 地上多了两具尸体,而黑眼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起来,这些亲兵个个武艺不俗而且不畏惧杀人,他们的刀上谁没有染过血? 庆幸的是这船上毕竟地方不算宽敞,人来人往,那些亲兵善用的连弩无法使用,不然的话一群人点射过去,黑眼便会成了黑眼刺猬。 “后面的船来的很快!”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白尚年快步到一侧往外探头看了看,那艘蜈蚣一样的船仿佛贴着水面飞似的,十四对桨同时翻上翻下,像是十四对足,说如离弦之箭一点儿也不为过,更像是一只巨大的武功踩着水追过来。 “那是什么船?!” 白尚年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船。 那种船这次演练本不会参演,但沈冷的那艘最新型的战船伏波上是挂了两艘的,当日沈冷就是乘蜈蚣快船先离开了船队去了延坪岛。 “尽快杀了他!” 白尚年回身喊了一句,然后吩咐人朝着那艘快船放箭。 黑衣人都集中过来围攻黑眼,只有黑眼一袭白衣,这打斗的画面竟然有几分水墨画的韵味。 几乎所有善用连弩和弓箭的人都集中到了船尾朝着那小船上一阵激射,快船上的人纷纷翻入水中,羽箭打在船上水面上,却没有伤了一人。 蜈蚣快船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可那船还在靠近,水下的人借助船的浮力游了过来,还能借助船身挡住箭雨。 就在这时候沈冷却潜入水中深处,犹如一尾游鱼一样从大船船底游过去到了另外一侧,探出水面后将刀鞘取出来一按,铁扣飞出去抠住了船舷,沈冷快速的攀爬上来,凌空一跃中将黑线刀从背后也抽了出来,船上随即洒出去一片刀光,银芒闪烁之中两颗人头飞了起来,然后便是冲天而上的血雾。 沈冷落地,刀子上下翻飞,那些盯着蜈蚣快船的士兵被他以极快的速度砍翻了好几个,剩下的人反应过来之后开始围攻沈冷,水下沈冷的人则开始登船。 黑眼的肩膀上被刀子砍中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深却也血流如注,这一身白衣就犹如雪地洒了梅花一样,给这泼墨画加了几分鲜艳。 “我说过,我没准就撑到你先死。” 黑眼看了一眼白尚年,沈冷和他的人已经陆续登船,白尚年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那又如何?!” 白尚年一伸手把大槊拿过来:“凭你们?” 黑眼第一个冲了上去:“你将军府外的树林里,我兄弟血肉泼洒的地方,你可还记得吗?!” 白尚年哼了一声:“原来是你们流云会的人,我倒还以为是庄雍安插的小贼。” 黑眼想近身,杀意凛然。 “你一定想不到,我兄弟临死之前把情报放在了落叶之中,他那般身手的人怎么会一刀砍在树上,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那一刀只是为了留下痕迹而已,在那树下落叶中我们找到了他要送出来的消息,所以你今日的一切谋算都不会得逞。” 黑眼怒吼:“受死吧!” 他凌空而起,铁钎直刺白尚年。 白尚年却依然只是冷哼一声,大槊扬起一扫,当的一声将黑眼手里的铁钎震飞了出去,铁钎打着旋儿落在黑眼身后戳于甲板上,黑眼的右臂都一阵阵生疼,虎口处竟是直接被震裂了。 砰地一声,那槊锋横扫拍在黑眼身体一侧,黑眼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了回去,后背重重的砸在甲板上。 古乐抽刀而上:“死!” “猖狂小辈!” 白尚年大槊一挑,那槊本沉重之极,可是在他手里居然快的不可想象,古乐才靠过来,槊锋直接戳穿了他的左肩,若非他反应快的话,这一槊就能戳穿他的心脏。 古乐一声闷哼,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槊挑了起来。 白尚年的手一抖一甩,古乐被扔进了泰湖水中。 杨七宝从侧翼冲过来,距离还有两米远的时候那槊锋就扫了过来,横刀被槊锋拍中,当的一声那刀子就被拍飞了出去,杨七宝双臂一麻,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槊的力量居然如此恐怖。 就在这时候一面巨盾飞了过来,白尚年哼了一声,一槊拍在那巨盾上,砰地一声巨响巨盾被砸落下来,可白尚年的脸色猛的一变。 那巨盾上的力度太大了! 那是王阔海一掷之力,论武艺王阔海不如古乐不如杨七宝不如杜威名,可是单纯论力量的话,这三个人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个人力气大。 白尚年完全没有料到其中力量如此之重,虽然一槊将巨盾拍落,可是两条胳膊也被震的酸麻起来,然后就看到巨盾后边黑影袭来,一把黑线刀已经递到了他面前,阳光洒在刀尖上,却暖不了那刀尖上的寒芒。 白尚年立刻弃了大槊,闪身避开那一刀。 沈冷近身之后刀子动起来连绵不绝,当日在魏村小院里楚剑怜指点了他三天,对于寻常人来说三天并没有多大意义,然而对于沈冷这样的人,三天已经能领会很多。 白尚年被逼得连续后退几步,趁着刀子扫过的空隙一脚踹过来,沈冷也出脚,两个人的脚怼在一起,沈冷竟是被震的向后滑了出去。 “尔等小辈!焉敢坏我大事!” 白尚年大步向前,那脚步如飞,一步就到了沈冷面前往下一踩! 沈冷翻身避开,白尚年一脚将甲板踩了个窟窿。 沈冷才刚站起身,白尚年一脚又踹了过来,沈冷横刀拦在胸前那一脚踹在刀身上,沈冷的两只鞋底在甲板上摩擦出去发出的声音颇为刺耳。 就在这时候杨七宝到了,一拳砸在白尚年后脑上,白尚年疼的往前冲了两步,还没有稳下来黑眼的铁钎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白尚年猛的抬头,就看到黑眼的那双眼睛,连那只黑色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血丝,无比狰狞。 “下去,给我兄弟跪下!” 黑眼的铁钎从白尚年前边胸口刺入后背刺出,白尚年一拳打在黑眼的脸上,直接将黑眼砸的往一侧翻倒在地,脑袋重重的撞在甲板上。 可是刀又来了。 沈冷的刀子横着扫过来,切开了脖子的时候带飞出去一条血线。 刀一扫而过,刹那之后血液冲上来将人头冲上了半空。 那尸体站在甲板上,脖子里的血喷涌上去,在阳光下竟是形成了一条惨烈的彩虹。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只兔子 大船甲板上血迹斑斑,沈冷带来的人将白尚年的人阻隔在外救都来不及,那无头的尸体站了片刻摇晃着倒了下去,倒在他那杆大槊的旁边。 沈冷跳入泰湖将落水的古乐救了上来,古乐左肩上的伤口太大又泡了水看起来整个人都虚弱的到了极限,沈冷安排人用蜈蚣快船送他去延坪岛上找军医救治,然后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往船队那边去,他的船队。 此时此刻沈冷带来的人已经处于一种极端危险的状态,乙子营的三旗战兵虎视眈眈,之前沈冷不在的时候他们以登船参加演练为借口,每艘船都上去了人,也就是说每一艘船上的人数都比沈冷的人多。 在沈冷的伏波船上,将军王根栋带着人退守船头,乙子营的三位领军将军都在这艘船上,他们本就是来杀沈冷的,可是奈何沈冷不在。 大船上,黑眼问沈冷:“你这个时候回去,怎么可能拦得住那三个人,拦得住那数千战兵。” “拦不住也得拦,我的人都在那,我不会放弃他们。” 沈冷深吸一口气,指挥船靠近伏波,等两艘船靠近了之后沈冷一跃而上直接跳上伏波船,抽刀站在王根栋身前。 然后沈冷把手里的人头扔在地上,白尚年的人头。 马戟他们三个一看到白尚年的脑袋全都炸了,三个人同时呼喊了一声,脸色瞬间都变得惨白。 “你们三个还想干什么?” 沈冷平举黑线刀指着那三人:“白尚年已经伏诛,你们还敢造反?” 马戟怒吼一声:“我杀了你为将军报仇!” “上来者死!” 沈冷的黑线刀扫过一道寒芒将马戟逼退:“真的以为你们白将军做的事谁也不知道?他与水师主簿窦怀楠勾结放水匪进延坪岛试图谋杀水师提督庄雍庄将军,那些水匪如今也已经被屠戮殆尽,你们白将军的脑袋就在这,现在你们再敢往前一步,便是叛国!” 最后这两个字好像一声惊雷,把马戟三个人震的暂时不敢向前。 “白尚年是个蠢货,他以为窦怀楠已经被他收买,窦怀楠却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如实上报,知道为什么水师演练要来延坪岛吗?就是给白尚年挖了一个坑等他自己跳进来,他若动手便是谋逆的大罪,要诛九族,而你们应该很清楚,谋逆之罪无从犯,有一个算一个,大宁的军法律例都容不得你们,庄将军有令,若你们乙子营的人守着规矩老老实实的不动弹,那你们都算不得白尚年同罪之人。”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杀下去,你们三个未必能活着,纵然我死也能拉你们三个下地狱,到时候我为大宁的英雄,军中楷模,而你们三个,家门尽灭,九族同诛,永远都会钉在耻辱柱上,你们三个人的名字前边还会有两个字刻在那,叛贼!” 马戟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真的被沈冷唬住,再加上白尚年的人头就在那摆着,三个人开始时候的怒火和仇恨此时冷静下来不少,人人皆有惧意。 沈冷指着岸边:“带你们的人在岸边扎营,庄雍将军自会为你们说话,白尚年现在死了,对你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死了,谁还知道他曾经和什么人密谋过,和什么人串联过,陛下不会随便直接散了一卫战兵,如果我是你们,我现在要考虑的是将来如何应付廷尉府的调查审讯。” 马戟往后退了一步:“你确定庄将军不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庄将军若是想那么做,就不会让我来劝你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从河东道,和苏道,河北道调集而来的战兵已经快到了,只不过白尚年忽然提前行动,各卫战兵没有来得及赶上今日,诸位好自为之。” 有战兵到,自然是假的。 那三个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然后朝着沈冷一抱拳:“白尚年勾结水匪之事我等实不知情,刚才冒犯也是不知白尚年图谋不轨,还以为水师的兄弟要对白将军不利所以误会了,现在我们带人上岸扎营,我希望能尽快见到庄雍将军。” “你们很快就会见到庄将军了。” 沈冷背后已经都是冷汗,对面是三旗战兵,还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乙子营,如果是打水匪就算对方十倍于己沈冷也不怕,可同为战兵,打起来太凶险,胜算太低,就算是能侥幸赢了,沈冷这一旗水军也剩不下多少。 马戟他们三个分别下令,号角声呜呜的响起来,三旗战兵陆续从战船上下去于岸边列阵,沈冷立刻下令船队朝着延坪岛那边开进。 “了不起。” 黑眼低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伤,疼的眉头皱了皱:“这一番唇枪舌剑,比刚才打一架还累的吧。” 沈冷:“是啊......后背都湿了。” 黑眼笑起来:“不过你真的很会讲故事啊,窦怀楠是庄将军的人......亏你想的出这句话,不然那三个家伙哪有那么容易信了你。” 沈冷:“窦怀楠,真的是庄雍的人。” 黑眼一怔:“你没开玩笑?” 沈冷语气有些悲凉:“我也是才知道的。” 黑眼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脸色越来越白:“那我兄弟......死的岂不是,岂不是......” 他看向沈冷:“怎么会这样?!” 沈冷手扶着船舷脸色也有些白:“有些事我们左右不了,也并不知情,你兄弟做了他认为值得的事,庄雍不知道你兄弟潜藏在白尚年身边,你兄弟又不知道窦怀楠被白尚年收买自始至终就是给白尚年做的局,甚至是更大的局,陛下要动,动的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现在这个局......似乎做不下去了。” 黑眼看起来连灵魂都飞走了,好像木头人一样跌落在地,嘴里嘀嘀咕咕的只一句话:“我兄弟,我兄弟岂不是白死了?” 沈冷站在黑眼身边,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本来他不想告诉黑眼这件事,可也知道终究瞒不住。 这个局不是庄雍布的,而是当今陛下。 大宁的皇帝啊,动念而伏尸百里的至尊,皇帝一念间,便能杀一个尸横遍野。 黑眼的兄弟死的冤枉,死的不值,可是谁还能改变什么? 葫芦山下,窦怀楠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嘴里喊着将军小心将军快走,挡在庄雍身前的两个亲兵对视了一眼随即将阵列打开,窦怀楠冲进来之后弯着腰喘息,突然从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然而匕首不是刺向庄雍的,是那两个给他让路的亲兵。 谁也没有想到跑起来像个笨鸭子似的文官居然身手这么厉害,他反身一刀戳进一个亲兵的腰窝手腕扭了两下,抽出匕首刺进另外一个人的脖子里,快进快出,连续三次。 第一个士兵还没有死转头看向窦怀楠,他的横刀已经出鞘,计划是窦怀楠出手的时候他们假意阻拦,然后偷袭庄雍,他们两个才是杀庄雍的人,才是白尚年自信的根本。 然而,这一切在瞬间变得空起来,什么都没有,只有空。 窦怀楠的匕首在那人心口上刺进去,手腕来回扭动着,血如激流一下一下的喷射出来,喷了窦怀楠一脸。 “那个叫张柏鹤的应该是跑了。” 远处,伏兵四起,水师的战兵将两千于水匪包围起来,漫天的羽箭之下那些水匪根本就坚持不住,水师的人展开了一场屠杀,陷入围困之中的水匪瞬间就土崩瓦解,这群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是战兵的对手,况且战兵的数量比他们还要多。 庄雍看都没看那厮杀的场面,水匪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在于那艘离开了延坪岛的船,不知道沈冷他们追上了没有。 “张柏鹤?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安排人去追。” 庄雍转身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依稀看到一条船从极远处归来。 大获全胜,可是他却怅然若失,这个局陛下布了好几年,老院长精心推演了好几年,事无巨细几乎都想到了,本来这一战最不济也能把白家翻一个底朝天,而目标则是把沐昭桐彻底废掉,可是现在这局却被沈冷的一时冲动给废了...... 陛下会如何想? 以现有的证据,根本就无法证明整个白家都参与其中,也根本够不上谋逆之罪,有太多人会绞尽脑汁的把白尚年勾结水匪的事归于私仇,这延坪岛上有多少人的眼线看着呢,消息传出去,那蠢蠢欲动的人都会再次把自己藏起来。 快二十年了,这些人还认为陛下的皇位来的不正统,而最主要的是陛下逐渐强势他们无法如之前先帝李承远在位的时候一样把持朝权,李承远性格多疑,对领兵之人多有猜忌,所以重用文官,沐昭桐的权势在那个时期达到了巅峰,内阁就是他的内阁,朝廷是他的朝廷。 可惜了。 庄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因为沐筱风先死庄雍不得不改变了布局,按照计划,他要假死,窦怀楠还是会刺杀他,但已经提前做好安排将他偷偷送走,到时候朝廷里的那些人会立刻冒出来举荐沐筱风为水师提督,这些人是谁,陛下会一个一个记住他们的脸。 一张大网,打了两个兔子。 最主要的是,陛下可能要陷入被动了,那些人会咬死了沐筱风被杀的事,沐昭桐也会凶残的报复。 庄雍抬头看向天穹,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搬不动,挪不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若万不得已 窦怀楠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庄雍的人,甚至这个人一开始也并不在皇帝陛下的视线之中,但他却是至关重要的那个人,整个大局若是看做一个阵法,那么窦怀楠这个人就是阵眼,若整个大局看做一辆马车,窦怀楠就是轮轴。 这个人是自己冒出来的,当初白尚年找到他之后他立刻上报给庄雍,然后这个人开始进入皇帝陛下的视线范围之内,皇帝对这个人的在乎程度,和这个局的分量一样重,因为这个人若是用好了,事事可为。 谁又能想到,改变大局的往往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当初白尚年一定想不到窦怀楠居然真的不会为金钱美色所动,又或者说窦怀楠戏演的很足,庄雍是老狐狸白尚年难道不是?能把白尚年骗的团团转,绝非庸才。 庄雍曾经问过窦怀楠:“他们许你高官厚禄,许你锦绣前程,为什么你不为所动?” 窦怀楠当时回答:“我是大宁天成十二年的进士及第,殿试的时候我是亲眼见过陛下的,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陛下雄才大略,是大宁有史以来最强的君主,我虽然只见过陛下那一次却坚信不疑,白尚年之流想要做的事,注定了会失败,哪怕我真的鬼迷心窍站在了他们那边,也一样会失败。” 庄雍道:“陛下说你是位置最重要的那一环,陛下看人很准。” 窦怀楠摇头:“陛下才是。”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庄雍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这番对话。 只有被利欲熏心的人被蒙住了眼睛的人才会觉得陛下可以被轻易击败,才会觉得他们可以颠覆陛下的皇权,如沐昭桐如白尚年,亦如那位幽居深宫十八载的皇后娘娘。 所有的一切,起因是什么? 皇宫。 珍贵妃站在皇帝身后为他捏肩,她很清楚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力度,也清楚在什么部位多捏一会儿陛下会更舒服,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最接近陛下的心,那么只能是她。 很多年前就是了。 “朕可能快要找到咱们的孩子了。” 闭目养神的皇帝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珍贵妃的手猛得重了一下,皇帝微微皱眉,那不是怪她,而是知道这句话对她的触动有多大,于是皇帝抬起手拍了拍珍贵妃的手背:“若真是他,那孩子命可真大。” 珍贵妃脸色惨白,眼神恍惚了一下,忽然哭了起来。 皇帝连忙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慰了好一会儿。 “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一个人为了所谓的地位居然可以那般狠毒,当年她知道朕最喜欢的是你,朕娶了她也只是因为父皇的旨意而已,所以她害怕,听说朕要进京了,听说你也生了个儿子,她怕自己的儿子无法成为皇位的继承者,怕你夺走她皇后的位子......朕很好奇,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她做过的事,她自己后悔不后悔,害怕不害怕。” 这便是起因。 皇后那么做是一时冲动,算不得什么深谋远虑。 可是这件事一旦做了,整个后族就只能被她拉上船,就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哪怕这近二十年来后族被皇帝打压的完全抬不起来头,他们也依然只能将所有的赌注下在皇后身上,如果皇后还是皇后他们最起码是后族,如果皇后连皇后都不是了,他们是什么? 看起来当年留王府里的事和今日的时局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实际上根由就在那天夜里。 “不哭不哭,朕答应过你的,朕不会放弃。” “陛下......” 珍贵妃似乎太过激动,只是不停的哭。 许久之后皇帝才把她安抚的不哭了,算了算时辰也该回去处理公务,他对宫女内侍交代了几句,吩咐御膳房给珍贵妃熬一些米粥,又让人去传御医过来瞧瞧,这才离开。 皇帝走了之后珍贵妃一个人坐在窗口愣了好久,脸色始终都没有恢复过来,她看着外面的天,手扶着窗台,手指都有些发白。 “孩子,原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咬紧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江南道,泰湖延坪岛。 庄雍发现自己不敢面对黑眼,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依然不敢面对。 他事先又不知情,哪里料到叶流云的手真的会伸得那么长,居然敢在战兵队伍里安插眼线,如果这是陛下的要求,那自己应该被提前告知乙子营里有内应,这显然连陛下都不知道,而是叶流云私自做主。 乙子营里没有通闻盒? 庄雍忍不住去想,是因为叶流云猜测乙子营里没有通闻盒才会这样安排的?可是乙子营里是有通闻盒的,如今大宁二十卫战兵中都有通闻盒,哪里没有,战兵之中也必然有。 而且,这个通闻盒也把白尚年可能谋逆的信息传递给陛下了,奈何自始至终白尚年都极小心谨慎,没有证据,什么证据都没有。 庄雍不知道乙子营里的通闻盒是谁,料来那通闻盒也不知道叶流云安排了人。 不是一条线,所以有了今日之悲剧。 可是叶流云错了吗? “不怪将军。” 黑眼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别处:“是我兄弟自己命不好。” 庄雍叹息一声。 黑眼没停留多久就告辞离去,沈冷知道他心情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平复下来,能克制到现在这般地步已经极难,他需要一个人找地方静一静,哭一场。 “沈小松呢?” 黑眼离开之后庄雍也显然松了口气,每每出现这样的人庄雍都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在北疆封砚台的时候,那一场厮杀,那些为国捐躯的汉子们,铁骨铮铮却又可怜,那时候陛下初登大宝还护不住他们,他们比死去的风还要憋屈还要冤枉。 所以庄雍只能转移话题,问沈冷沈小松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道。” 沈冷摇了摇头:“先生昨日就带着茶儿离开了,说是要去办一件大事。” 庄雍眉头皱的更深:“还有什么事大过你的生死?这泰湖杀机四伏,以沈小松对你的在乎他不应该离开才对,若离开就一定会有比你现在遇到的事更大的事。” 说到这庄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松了口气。 沈冷知道先生有很多事瞒着自己,茶爷知道也不肯告诉他,这次沈先生带着茶爷莫名其妙的离开,他也想不明白。 “我真的不知道。” 沈冷看向庄雍:“也许对我的了解,先生比我自己多,茶儿比我自己多,连将军你都比我多。” 庄雍转头,如避开刚才黑眼的视线那样避开沈冷的视线,有些没底气的说道:“你只记住沈小松待你如子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你无需去在意,沈小松和茶儿现在这个时候走,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冷知道庄雍的意思,杀沐筱风的后果很快就会凸显出来,先生若是去把茶儿安顿好,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 “陛下也会为难的。” 庄雍的视线回到沈冷脸上:“让陛下为难的臣子,算不得合格的臣子。” 沈冷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他从来都不是个典型的忠君之臣,他会为了这个大宁为了陛下去做正确的事,做应该做的事,可一旦涉及到了他自己的生死,涉及到了先生和茶爷的生死,他会立刻就带着他们走,远远的走。 庄雍等不来沈冷的答案,只好自己说下去:“别忘了你是通闻盒,你的笔比你的刀更锋利也更重。” 沈冷低着头看了看双手:“奈何,笔锋利而手不灵。” 庄雍叹了口气:“照抄会不会?” 沈冷笑起来:“这个应该会。” 与此同时,在南平江上一艘渡船中,茶爷很不理解为什么先生要执意带她离开泰湖延坪岛,冷子可能会遇到危险,这般走了她如何放心的下。 “冷子不会有事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庄雍胸有成竹?我还算了解这个人,他的眼神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慌,所以这件事自始至终他都掌握着主动,延坪岛上不会出意外,庄雍也不会让冷子出意外,我带你走,是因为冷子的危险不在于今时今日,而在于明天,不在于延坪岛江南道,而在于长安城。” 沈先生低着头:“还记得从亭台山归来,我对你说有个人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一旦出现了什么咱们都无法左右的局面就必须去找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保得住冷子,沐筱风死了,沐昭桐会像疯狗一样......我带你去长安见那个人,以后......以后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要记得路要记得人,冷子以后还得靠你。” “先生别胡乱说,先生怎么可能会有事。” “我当然不会有事,只是万事都要提前做个准备,那位贵人足以影响陛下,归根结底救冷子的人也只能是陛下,所以我们得赶快去长安,一刻也不能耽搁。” “可是先生不是说,当年的事很复杂吗?也许那位贵人也未必会愿意帮冷子,她从始至终都怕极了皇后。” “她出身不好,在留王府的时候就畏惧王妃,被打骂是常事,留王几次回护可终究也有不在家的时候,想是根骨里对皇后都怕,不敢反抗。” 沈先生叹了口气:“可顾不了那许多了,这次对冷子来说是生死劫,杀沐筱风他还是太冲动,若......” 沈先生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若万不得已,我便一人一剑杀进大学士府。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得快跑 “冷子,你怕不怕?” 蹲在泰湖岸边的陈冉忽然问了一句,没抬头,看着的是水中倒影出来的月亮。 “怕。” 沈冷的回答很干脆。 陈冉捡了一颗小石子扔进湖水里:“我记得上次和我爹聊天的时候说,我这个年纪已经做到了团率,鱼鳞镇里也找不出几个来,我爹夸我从小懂事看着就有出息,其实我懂的那点事,还不都是你教的.....冷子,你说怕,我也会怕。” 沈冷看着远处,像是喃喃自语:“从小懂事......最残忍的莫过于这四个字。” 陈冉没明白。 “我是不得不懂事,你好歹还有你爹。” 沈冷踢了踢陈冉的屁股:“别那么伤感悲观,我倒是觉得现在挺好,小时候一直不懂得什么叫肆意,现在忽然有了那一丝感觉了......从军多好,现在的日子已经比原来好的让人不敢相信,是我们拼来的也是运气,所以才会怕,正因为怕就更不能让人随随便便把这点才刚刚体会过的好给抢了去。” 陈冉的手如刀往下一剁:“谁抢就干他。” 沈冷认真的解释道:“放心就是了,这件事闹的再大也大不过皇帝,我们这次碰巧了靠山就是皇帝,庄将军说陛下最心疼的始终是当初北疆封砚台那一战死去和受屈的将士们,他们是为陛下卖命可却没得到应有的认可,陛下心里觉得愧疚......咱们这次也一样,况且现在的陛下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陛下了。” 陈冉道:“你说这些我不懂,你就告诉我往哪边冲,我就冲。” 沈冷伸手往前指:“没退路,往前冲。” 江南道这边的冬天都已经开始冷的让人不想动,沈冷忽然就想到了北疆那边的冬天会冷成什么样?孟长安那个家伙身边可没有陈冉这样的朋友,更没有先生这样的人指点,没有茶爷这样的女孩子疼爱,他注定了一辈子也不会有几个朋友,那般性格,多少人想暖都暖不动他的心。 下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 “诸军大比么?” 沈冷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陈冉一回头:“你说什么?” 沈冷笑着摇头:“没什么,走神了。” 在距离他俩所在之处并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凉亭,进凉亭的栈桥从岛上延伸出来,凉亭在岛外三十米左右,这地方好就好在绝无可能被人偷听了谈话,庄雍和窦怀楠两个人就在这凉亭里,栈桥上都是庄雍的亲兵,三步一岗,刀出鞘,箭在弦。 “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庄雍问窦怀楠。 窦怀楠沉思了一会儿后回答:“其实卑职想过无数种可能,然而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不胜不败的局面,死了一个白尚年一个沐筱风,说起来也不是没收获,可偏偏是因为这样朝廷里的声浪必然大,提督大人你也好,那位沈冷将军也好,都不会从中得到什么,怕是还会被人咬住不放......不胜不败,最是熬人。” “不胜不败,就是败了。” 庄雍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之中有几分令人心疼的悲凉。 “也不是。” 窦怀楠忽然笑起来:“也许这样反而好一些,陛下是想在北伐之前把朝中该解决的事解决了吧,不管怎么说哪怕布局几年也还是显得仓促了些,不够稳妥,万一真的牵扯出来了大学士之外的人,陛下想着的北伐就不一定还能成行。” “你怎么知道陛下要北伐?” “猜的。” 窦怀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胡乱揣摩圣意,让提督大人见笑了。” 庄雍哪里敢见笑? 这个窦怀楠可不是陛下身边的近人,这几年来都被局限在这延坪岛上督造工程,他能接触到几分朝廷里的风向?一口说出陛下肃清朝廷隐患的目的是为北伐,这个人当真不简单。 “你以后留在水师,愿意吗?” “卑职,不是很愿意。” “哦?” 庄雍也没想到窦怀楠居然直接拒绝了自己,忍不住好奇起来:“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向君主进忠言,为万民求太平,我终究是个文人,若说最想去的地方当然还是长安城......勇武之人想要的是将军甲青锋槊,我想要的是装紫袍立朝堂,能为陛下宣圣意为万民开天听,做大宁万世千秋一块基石,是心愿。” 庄雍叹道:“我水师,终究是留不住你,我会向陛下进言,可你也知道为陛下宣圣意为万民开天听的是什么地方,那地方不好进。” 那是内阁。 “所以卑职暂时还不能去长安城。” “为什么?” “因为内阁从内扳不倒,得从外面着手,卑职留水师三年吧,三年若是内阁里那人倒了,卑职就去长安。” “好。” 庄雍笑道:“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事。” “卑职还是近战场的好,刚才将军问我陛下会有什么打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缓一缓让一让,朝廷里的人会逼着陛下给一个所谓的说法,大学士死了儿子,一大批人如同死了爹......所以如果我所料不差,陛下会调水师南下进-平越道,平越道初立用的都是陛下亲近人,朝廷里那些人的舌头再长也够不着,而廷尉府的人在平越道还不是由着他们自己的心思来,据卑职所知,廷尉府可是最水泼不进的地方,那些文官恨透了他们,若说对陛下忠心之处,四疆四库禁军虎贲,一个水师,再加一个廷尉府......再说,若水师在南疆打一个漂亮仗,风风光光回师,那时候朝廷里谁敢再说丧气话?” “既然是进-平越道,那打的自然是求立人,卑职更愿意近距离去看看求立人什么模样,近距离看看刀枪见血,留在提督大人身边感受就不真切了,不如到前边去......卑职请赴沈冷军中。” “为什么是他?” “赌。” “赌?” 庄雍更加的不解。 “沈冷才十八岁吧,正五品勇毅将军了,虽然杀了沐筱风让他在风口浪尖可若是陛下真的调水师南下保得也不仅仅是提督大人你一人,若保提督一人,沈冷砍了脑袋就是,还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若被卑职侥幸猜到了圣意水师南下,那这个年轻人就有意思了......” 窦怀楠道:“对我来说,留在提督大人身边做事自然更近圣眷,可卑职真的很想看看那年轻人是什么样子,以至于陛下动念保他,若是赌得对了,没准我比留在提督大人身边爬起来还要快。” 他看向庄雍认真的说道:“卑职不太会说漂亮话,也不太懂得交际处事,将军站得高看得远,我说的话将军要想了又想,沈冷看着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到了他那边,或许我说什么他听的更多些。” 庄雍忍不住有些淡淡懊恼:“说的这么直白透彻,你也不怕我难为你?你这话里,没几分是夸我的。” “提督大人身上,桎梏太多啊。” 窦怀楠长叹一声:“进内阁之前卑职倒也不想那么辛苦那么累......” “养精蓄锐进内阁?” 庄雍忍不住笑起来:“沈冷若是听到你这话,怕是要以为你说他傻。” 窦怀楠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湖边,陈冉问沈冷:“你还没说呢,这件事最终会是个什么后果?” 沈冷笑了笑:“没什么后果,我想来想去,也不过是沐昭桐白死了个儿子,陛下也没得到想得到的,咱们不久之后应该就要南调进-平越道,进了平越道那里有一座大屏风,朝廷里的声浪吹不过屏风去。” “屏风?是什么?” “双叶啊。” 叶开泰叶景天,留王府里的老人,什么风能吹过这扇屏风。 “居然是南下。” 陈冉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南下也好,海边的风吹着更舒服,杀那些黑猴子一样的求立人,总是比在这地方自己人斗来斗去要爽快的多。” “陈冉,你想过为什么陛下对南边海疆那么在乎吗?” “求立人太嚣张了呗。” “不是求立人嚣张,是黑武人嚣张。” “关黑武人什么事?” “平越道,也就是原来的南越国很富庶,不仅仅是平越道富庶,湖见道,息东道,定海道这几个地方都很富庶,陛下要想对北疆动兵,光靠着国库和北边的力量显然不太够,有了水师将南疆海域稳住,打得求立人不敢寇边甚至灭了求立国,水师就能源源不断的把南边的粮食物资运到北边去,比走陆路要节省至少一半的时间一半的消耗。”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腹大患,是黑武。” 说归说,沈冷也没有想到陛下的旨意会来的那么快,延坪岛的事发生三天之后陛下的旨意就到了,因为南疆海事吃紧,百姓苦不堪言,求立人屡屡寇边劫掠沿岸,陛下龙颜大怒,旨意到日水师即停止延坪岛演练开赴平越道。 按理说,通闻盒的消息都走不了这么快更何况是庄雍的奏折,向皇帝禀报白尚年沐筱风之事的奏折还在半路呢,陛下怎么就突然下旨让水师南下了?这旨意可是在沐昭桐闹起来之前下来的,陛下莫非会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不容的报上去,他已经知道了? 沈冷正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身穿六品文官官服的人走进他的军帐,看起来人带着几分儒雅几分清正,见了沈冷之后微微俯身一拜:“卑职窦怀楠,奉提督大人之命来将军帐下听令。” 沈冷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想不到。” 窦怀楠却笑着回答:“想不到想不通就先别想卑职这点事,陛下已经下旨让将军快跑,将军难道还不明白?我从提督大人那边过来,想着刚到将军帐下总不能空手来,于是求了个礼物。” 沈冷觉得这个人有意思了。 “礼物?什么礼物?” “为将军跑起来加速。” 窦怀楠一脸微笑:“水师南下先锋官,不必等水师物资筹备齐整,先锋官率军先行南下为大军探路,所以将军真的得跑起来了,幸好将军的一旗人都在这,船也都在。” 沈冷心里却骤然一紧。 茶爷还没回来,先生还没回来,怎么办? 这是茶爷离开的第四天了,想茶爷。 窦怀楠心想这少年将军眉头紧锁脸色也变了是在思谋什么?难不成是想不明白陛下这浅显到几乎暴露的偏袒? 他哪里知道,少年将军想的只是美人儿。 噢,顺便想想美人儿名义上的爹。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暗斗 沈冷看着自己帐下这些人忽然有一阵恍惚,他一直都在奔跑以至于来不及去体会,只顾着跑,很少享受一下这奔跑带来的快意,比如这五品将军位,麾下一千多名战兵,还有如杨七宝杜威名古乐王阔海这样的勇者,如今又多了一个虽来路不明却似乎很有些意思的文人窦怀楠。 “这位是行军主簿窦怀楠,以后诸军务安排,后勤援给之类的事,多可问他。” 窦怀楠微微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他算不得一个酸人身上没什么迂腐气,沈冷可听说昨天夜里他在岸边闲逛就遇到了陈冉一言不合就比了打水漂,居然胜了从小就以打水漂为傲的没盖子陈冉,这般无聊的游戏俩人硬实玩了差不多有两炷香的时间,当真稀奇,以至于早晨起来的时候陈冉还在嘟囔着自己胳膊疼。 没盖子是沈冷对陈冉的笑称,只因为陈再改名这陈冉这个烂俗梗。 窦怀楠后来又和陈冉一起去看了重伤的古乐,居然重新开了方子,他自己说那军医开的方子里用药有三味药效不足不对,不管真的假的倒是把古乐也唬住了。 今天早晨升帐议事之前,他在外面居然和王阔海玩蹦格子,那可是比打水漂还要幼稚至少三个级别的游戏,两个大男人玩的不亦乐乎,把王阔海这个大孩子哄的开开心心。 这就是本事。 窦怀楠初来乍到便是沈冷军中第三号人物,沈冷之下是王根栋,王根栋之下便是他,而且算是握有实权,行军主簿啊,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的那种。 “提督大人的军令是让咱们尽快南下为大军开路,路线上倒也不用去深思,进南平江往回走在安阳郡转入大运河一路向南,到息东道后走沪水往西转入沧江就能进-平越道,平越道内水路四通八达,水师运作倒也不会遇到什么难处。” 沈冷看向窦怀楠:“窦先生有什么要交代的?” 窦怀楠俯身一拜,然后笑着说道:“卑职听闻延坪岛演练之前将军向提督大人要了些好处来,现在延坪岛的演练提督大人可还没说完全结束呢,所以这些好处将军还能用,赶回水师去把武库搜刮一遍,能带多少带多少,出远门东西准备的齐全终究是有备无患。” 沈冷笑起来:“你这性格我很喜欢。” 窦怀楠道:“卑职以为,水师初入平越道代表着的也是朝廷脸面,将军麾下人人精锐这自不必说,只是这船队规模稍显小气了些,卑职昨夜里看过,一共有熊牛八艘,铁犀一艘,两艘柳莺运兵船当做了物资补给船,还有一艘伏波,总共十二艘船......” 沈冷:“窦先生的意思是?” “我们去搞一艘万钧吧。” 沈冷嘴角上扬:“窦先生认识一个叫沈小松的人吗?” “不认识,将军为何问这个?” “没什么,我以为你们师出同门。” 沈冷这笑话,只有陈冉懂...... 伏波是最新型的战船,如今算是沈冷的指挥旗舰,可是伏波比熊牛并不大多少,伏波的作用是将来逐渐替代大宁第一代战舰熊牛,如此说起来熊牛也算是比较悲催的战船了,不过如今熊牛已经大规模装备水师,即便伏波建造的速度再快,熊牛也不可能被直接弃用。 熊牛战船的长度在十五丈,四十多米长,伏波的长度为十八丈,比起熊牛不管是速度还是灵活度都有很大提升,最主要的是改善了船帆的构造,学习求立人海船的构造方式再加上大宁能工巧匠的进一步改良,五桅的伏波战船已经具备了远洋续航征战的能力,比三桅的熊牛要先进的多。 万钧是水师的大型战舰,长有近百米,如今有几艘正在安阳船坞里按照新型战船的思路改造,上次沈冷去安阳船坞的时候看过,已经改造完成的那第一艘万钧架构保持不变,长三十三丈堪堪一百米,宽十三丈,八桅,犹如一座移动的堡垒。 庄雍的那艘旗舰神威也在安阳船坞改造,只不过这等规模的船改造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神威长足有四十四丈宽十八丈,就算是在海上航行也犹如一头荒古巨兽。 搞一艘万钧来,这个念头一旦进了沈冷的脑子里,那就是挥之不去了。 伏波再怎么强悍也不算霸主级的大船,男人嘛,不管什么都不喜欢小的,各方面都不行,有一艘万钧做旗舰确实看起来威风多了。 “所以......” 沈冷站起来挥舞了一下手臂:“准备作战计划吧。” 王根栋脸都有些发白,主将大人又要发疯了。 “奇袭安阳船坞,我们去把那艘万钧搞来!” 沈冷一挥手臂,帐下众人全都笑了起来,还有嗷嗷叫好的。 沈冷带着船队离开泰湖延坪岛回航安阳郡水师路上走了七天,在走了第四天的时候长安城里就炸了锅,白尚年沐筱风被杀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都好像油锅里泼进去一瓢水,若非大殿足够结实牢靠,怕是要被朝臣们的声浪掀翻了房顶。 皇帝倒是很悠然,都是他预料之内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皇帝立刻就上了御辇跑路一样回了肆茅斋,吩咐下面人谁来求见都挡回去,尤其特意嘱咐了一句,沐昭桐来了也不见。 上午时候风向一边倒的支持沐昭桐,朝臣们义愤填膺要求严查,下午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说是白尚年沐筱风勾结水匪公报私仇的证据确凿,延坪岛上涌进去两千多水匪埋伏要杀庄雍就是白尚年放进去的,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沐筱风和一个沈冷的年轻人有私仇,庄雍偏袒沈冷,沐筱风一怒之下就去找了白尚年,两个人合谋假借水匪之手除掉庄雍与沈冷。 这股风来的很邪门,从哪儿吹出来的惹人深思。 更主要的是,不管是沐昭桐那边的人还是别的人,对这股风都没有太多的抵触,因为这股风吹的实在是让人太舒服了,太符合中庸之道......没提到白尚年有可能造反的事,也没牵扯到整个白家,更不可能牵扯到内阁大学士,当然也就不会牵扯到皇后。 吃了亏的没吃亏的两拨人,忽然就默契了起来。 可是皇帝为了安抚臣心,为了国纲朝律为了大宁的公正严明,还是召见了刑部尚书闫举纲,刑部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两个人被急招入宫,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出来,没多久就有消息说刑部尚书亲自督查此案,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亲自带人南下调查。 都廷尉韩唤枝这个人啊......是多少人心中的梦魇。 有人说钢筋铁骨进了廷尉府也能给你折磨成泥瓦罐,表面上看起来可能没什么事一碰就碎了,廷尉府折磨人有的是手段让你表面无伤出门就死。 还有人说阴曹地府的鬼使夜叉若是被廷尉府那些人给抓了也会跪地求饶,廷尉府里的人只要拿了公文办事,人也好鬼也好,他们照办不误,管他什么满天神佛,一条锁链抓了再说。 据说前几年御史台都御史参奏吏部侍郎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皇帝下旨让廷尉府彻查,那位吏部侍郎大人出了大殿就加速跑一头撞死在殿外的日晷上,宁自己把头撞的稀巴烂也不敢进廷尉府。 肆茅斋。 皇帝居然还有心情在吃芒果,是平越道那边新贡上来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储存,一年四季不间断的供应皇宫,因为陛下最爱吃这种东西,很多人都吃不惯比如那位大学士沐昭桐,有一次陛下赏了他一盒他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带回家,只吃了一口就没再碰,说是异香异气难以下咽。 韩唤枝也不是很喜欢芒果的气味,他鼻子不好,一直都鼻子不好,一般鼻子不好的人多是鼻子不灵便,经常鼻塞不通气,可他鼻子不好是因为太灵便,稍微重一些的气味就能让他不舒服。 廷尉府的官服就真的能让人想起夜叉来,一身黑色锦衣,左胸位置上有一个标徽,白色的天平图案,两个袖口也是白色的,一边袖口上是钩子一边袖口上的枷锁,哪怕是大白天穿这样衣服的人走在大街上也显得阴气沉沉。 据说廷尉府的廷尉回家之后也要把官府换了才好出去见朋友,不然的话没人愿意靠近他们,说是晦气......以至于廷尉府的人又无奈又生气还偏偏有那么一点骄傲自得。 “朕已经下令水师南下,估计着你带人去的时候水师已经开拔,南边海疆是大事,求立人一而再再而三总不能继续容忍下来,水师南下这一仗要打出大宁的威风来,所以查案不能耽搁海战,你就带着人和水师一块南下吧。” 韩唤枝皱眉。 这还能查案? 查案不能耽误水师海战,那就不如不查。 这算是水师建立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和南边求立人交锋,韩唤枝想着,若是水师初战不利把这顶大帽子扣在他廷尉府脑袋上,他脖子再硬也扛不住。 于是他就懂了陛下的意思。 “臣明白。” “路上查难免影响行军速度与军心稳定,就到了平越道再查吧,有什么事直接让平越道道府叶开泰用千里加急送来长安,朕已经派人去知会叶开泰全力配合你......对了,若是见到南疆大将军石元雄,替朕跟他说,朕已经差不多六年没见过他了,有些想念,诸军大比的时候他进京来陪朕说说话,前几次他想进京朕没准,因为南边离不开他,现在平越道已经稳定,他可以来。” 韩唤枝嘴角微微一勾:“臣记住了。” 石元雄进京,叶开泰大有可为。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放心大胆的查 长安城,大学士府。 韩唤枝到大学士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于是见到了一个在幽暗中眼睛也仿佛能散发出幽暗红光的大学士,沐昭桐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本就已经年纪不小了,算算看将入古稀,在这个年纪丧子的打击有多重可想而知。 韩唤枝这样的人看到沐昭桐那双眼睛都觉得有些害怕,他从黑暗中行走所以无惧黑暗,而沐昭桐此时此刻哪里还是什么黑暗,简直就像是一头白了毛却嗜血的老狼。 “大学士?” 韩唤枝轻轻叫了一声,沐昭桐机械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缓缓的低下头,他坐在书桌后面,书桌上竟然能看出来一道一道指痕,于是韩唤枝看了看沐昭桐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指缝里除了有些桌面木漆的细碎粉末还有血迹,其中一根手指上指甲已经翻起来,看着就疼。 “陛下让我来问问大学士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下官就要带人赴水师查案了。” “交代?” 大学士抬起头,那一瞬间眼睛里好像有了一抹光。 “你是韩唤枝,你是鬼见了都怕的韩唤枝!” 他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到了一边柜子那把柜门拉开,从里面取出来厚厚的一叠银票,又跌跌撞撞的回来往韩唤枝怀里塞:“拿去,拿去,你都拿去,全都给你了,你帮我找到是谁杀了风儿,帮我把他千刀万剐,都给你全都给你。” 韩唤枝连连后退,银票洒落一地。 “大学士,你失态了。” “你不喜欢钱?” 沐昭桐颤抖着双手指着地上的银票:“这些钱你不肯要?我知道了,你不爱钱,你爱权......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朝内阁大学士,陛下也要多听我的,你可以帮你升官,你说你想要,想要做几品官?三品,三品够不够?不够那就二品!” 他忽然扑过去抓住韩唤枝的双臂:“杀了他,杀了他!” 韩唤枝轻轻叹了口气:“大学士,你真的失态了。” 就在这时候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沐昭桐的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进来,看了看这一屋子的狼藉忍不住皱眉,低声吩咐了一句:“扶老爷去休息。” 两个丫鬟快步过去,半架着沐昭桐离开了书房。 老夫人缓缓的蹲下来一张一张的把地上的银票捡起来,看了看屋子里的火盆,竟是随手扔了进去,谁知道那是多少银子。 “请韩大人谅解老爷他这失态之举,不管他在朝廷里多坚强多稳重,他始终还是一位父亲,我儿惨死,如何能不悲伤?之前老爷他的言行若是惊扰了韩大人,老身在此替他道歉了。” 她俯身一拜,韩唤枝连忙伸手扶住老夫人:“夫人客气了,刚才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大学士悲伤过度卧床不起,我今日来并没有见到大学士,只是见到了夫人你。” 老夫人脸色轻松下来一些,再次一拜:“我代表沐家上上下下谢谢韩大人了。” “若老夫人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告辞,毕竟还要赶去江南道。” “那就请韩大人秉公执法,早日为我儿伸冤。” “廷尉府查案,向来公正。” 韩唤枝出了大学士的府门后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沐昭桐那般的人怕也是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从今日的表现来看怕是废了吧。 门外那辆黑色的马车安静的停在那,马车车厢上白色天平的标徽仿佛能散发出来一股寒气,明明这是一个主持正义的衙门,可是每每提到都让人不寒而栗,大街上的行人看到这辆马车也不敢靠近,路过都要多绕开两步。 韩唤枝上了车坐好,沉默一会儿后吩咐了一声:“去雁塔书院。” 韩唤枝走了之后沐昭桐便又回到书房,他的夫人让人进来把书房收拾了一下,下人们也都被老爷那鬼一般的样子吓的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出,急匆匆将书房收拾干净之后随即退了出去,房间只剩下沐昭桐和他夫人两个人。 许久之后,沐昭桐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然后看了看窗外,夫人随即过去将窗子关好。 “我的表现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 夫人回答的时候语气有些发重,因为她的心里也在疼,很疼。 “韩唤枝哪里是来问问我有什么交代的,他去水师查案要是能查出什么来算见了鬼,陛下偏袒庄雍偏袒那个叫沈冷的野小子,安排水师南下,廷尉府的人跟着水师去平越道里查,我儿是在水师大营里被杀的,白尚年是在泰湖延坪岛被杀的,跑去平越道查个屁案子!” 他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夫人微微摇头,沐昭桐喘着粗气让自己尽力平静下来。 “韩唤枝是来看看我什么样子的,是替陛下来看的。” 夫人语气尽量平静的说道:“你怪陛下偏袒......你已经想要杀了他,还怪他偏袒?刚才老爷的反应很好,韩唤枝应该不会看出来什么。” “我怎么能让他看出来什么!” 沐昭桐冷冷的说道:“我已经着人去内阁告假了,我现在得演好一个疯子,一个因为丧子之痛而失去了理智的疯子,让他们以为我已经废了......我故意让韩唤枝看到那些银票,看到我失态的样子,他会原原本本把看到的告诉皇帝,我需要时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风儿不会白死的。” 夫人走到沐昭桐身边:“我会让杀死风儿的人付出代价。” “夫人,这些事你不要操劳了,我知道你其实比我难过,风儿是你一手拉扯大你怎么能不伤心,你只是怕我也倒了。” “老爷......” 夫人眼睛一红,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会让陛下如愿看到一个废人,只有我变成了一个废人他才会放松警惕,只不过是想动一个水师而已,我们失去了儿子,这代价太大了......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让那些人付出加倍的代价!” 沐昭桐连续深呼吸,脸色却一直那么阴沉。 廷尉府的马车顺着大街缓缓向前,虽然有了圣命南下查案,不过韩唤枝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着急,因为他很清楚陛下不着急,这个案子如果他在水师与求立人开战之前查的一清二楚,那么陛下会不开心,如果是在水师与求立人开战之后查的一清二楚,陛下还是会不开心,既然早晚都不开心,那何必去着急。 韩唤枝居然还有心情让随从在半路买了些小吃,马车在那摊贩面前一停就把买小吃的吓得腿发软,包东西的手摆的有些离谱,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韩唤枝亲自掏了钱让人结账,也不管那小贩要不要扔在摊位上就走了。 打开油纸包,闻了闻这刚出锅的汤包韩唤枝舒服的出了口气,咬开一个小口然后吸了汤汁,脸上都是满足。 马车在雁塔书院外面停下来,守门的看到这辆马车立刻就变了脸色,哪怕他是雁塔书院守门的,也一样对这种黑色马车心怀敬畏。 韩唤枝没下车,让人去通报,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吸溜吸溜吃他的汤包,吃完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把掉在衣服上的一粒面渣捏起来放进嘴里,用牙齿嗑了嗑。 “老院长请大人进去。” 马车外传来手下的声音,韩唤枝缓了口气后下车。 书院里有一片不大的湖,学生们喜欢在湖边散步,可这时候已入凛冬,天也已经黑了,谁会在外边溜达,老院长却裹着厚厚的衣服就在湖边长椅上坐着等韩唤枝,年纪大了总是会更怕冷一些,坐在那的老人不住的跺脚,竟是有几分可爱。 韩唤枝看到老院长坐在这忍不住笑出来:“何必如此小心?” 老院长也笑:“这地方多好,我刚才特意吩咐人把这附近的灯都挑的亮了些,方便让人看到你我,人是有一种习惯思维的,看到你和我在这湖边见面聊天就会觉得我们没有什么私底下的话要说,很光明正大,哪怕现在已经天黑了,人人都看到了我和你聊天,这多好。” 韩唤枝笑着摇头,挨着老院长在长椅上坐下来:“学生来是想问问,这次查案,该查多久?” “你自己心里怕是早已经有了答案,何必还跑来问我?” “还是问问先生心里踏实。” “没时间最好。” 老院长狡猾的笑起来:“打之前你查是扰乱军心,打的时候你查是影响战局,打完了呢,输了你还查是丧上加丧,赢了你还查,是喜上加丧......你说你这差事苦不苦。” 韩唤枝道:“其实学生这次来,还因为另一件事。” “说。” “都御史赖成也是先生的弟子,雁塔书院出来的,这个人水泼不进......学生若是这次查案散漫了什么都没查出来,到时候陛下那关好过去,御史台那关不好过,赖成会咬我。” 老院长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人都说你们廷尉府的人是恶犬,居然怕了御史台那边咬你。” “不一样,都是陛下的犬,差别就在于我们咬陛下让我们咬的人,御史台那些家伙连陛下都咬。” 老院长笑道:“是啊,御史台的人连陛下都咬,咬了陛下还得说欢迎下次再咬啊。” 韩唤枝这样的人都被这句话逗笑了,嘴角上扬。 “我尽力去说吧,你刚才也说了,赖成那个家伙水泼不进,不然陛下也不会让他管着御史台。” “谢谢先生。” 韩唤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觉得在外面确实太冷了。 “那学生就先告辞。”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让你去平越道的吧。” “学生知道,查案。” “查案啊......” 韩唤枝站起来:“有些人以为南越刚被灭那会有机可乘,收了不少南越败兵还有府库的武器辎重,学生听说沐昭桐之前还想把京畿道道丞白归南安排去那边做第一任道府,这心思也太大了些。” 老院长点头:“你明白就好,陛下让你去查,你就放心大胆的查,普天之下,陛下最大。” 韩唤枝之前也笑了,可是笑的并不轻松,老院长这句话之后他只是微笑起来,可那淡淡笑意让人感觉极释然。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是白家的白公子 廷尉府是个很特殊很特殊的地方,虽然归刑部管可刑部尚书闫举纲也拿廷尉府都廷尉没办法,刑部什么都查,琐事繁杂,但廷尉府只查一种案子......涉及到了官员的案子。 闫举纲见到韩唤枝也要客气几句,哪怕韩唤枝的级别比他低了不少,因为韩唤枝连他都能查。 如此独立的一个衙门,陛下当然要抓的很紧,刑部尚书算是沐昭桐的门生,沐筱风的死讯到了京城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沐昭桐府里,可是也只能安抚一下,因为他知道案子落不在自己手上,哪怕旨意上说的是他亲自督办,督办,能督出什么毛线来。 天才蒙蒙亮,一百二十骑黑骑从廷尉府列队而出,黑马黑锦衣黑披风,黑的让人害怕。 廷尉府黑骑,在某些时候便是索命夜叉的代名词。 一百二十黑骑护着一辆黑色马车出门,马车四周各有一人,一样的黑色锦衣,不一样的是他们四个身份比黑骑更高,是廷尉府千办。 廷尉府人员构成倒也简单,都廷尉是正四品,在他之下是廷尉府主簿,比寻常主簿高两级,是正五品,再下边就是八名千办,也是正五品,千办下边是廷司,廷司之下便是寻常廷尉。 都廷尉出京,三百黑骑带走了一百二十,还带走了四名千办,这阵仗是陛下登极之后的第一次,很多人都盯着看,想看看这廷尉府到底能查出来什么。 队伍在大街上经过的时候百姓们都忍不住驻足观看,当然也不敢靠近,那清一色的黑骑黑马着实给人压抑感,一片乌云似的出了京城。 而在另一座城门那边,连续十几辆大车也在排队出城,守门的士兵刚要上去检查,当值城门守一位六品校尉过来拦住,摆手示意自己亲自检查,每一辆车都看了看随即放行,车夫对他挑了挑大拇指,他微微一笑眼神里有些别样的神采。 马车里,都是白衣带刀的汉子。 打头那辆马车里坐着一个披着白色貂绒大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一种很宁静很温和的气质,这马车里精心装饰过,车厢都是特殊材料打造,隔音也舒适,车厢里暗藏一层密密的铁网,羽箭都射不穿,厢内软包,还铺了厚厚两层地毯一层绒毯,将颠簸感降到了最低。 中年男人手边是一个暖炉,另外一侧摞着十几本书。 流云会东主出门,总是要有些排场才行。 一边黑一边白,两支队伍很有默契的避开,绝对不会相遇但方向一致。 大学士府,府门紧闭。 白每在沐昭桐书房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是真的急,白尚年死了,白家会不会被连根拔起谁敢保? 当初沐昭桐牵线白家搭上皇后的时候白家上上下下都开心的不得了,觉得如他们这样算不得多强的家族终于找到了登堂入室的那扇门,皇后再如何也是皇后啊。 后来他们才醒悟过来,这哪里是为他们牵线搭桥,纯粹是皇后选中了他们。 湘宁,距离长安城足够远,白家也不起眼,所以后族将族里足够优秀但却注定了起不来的年轻人乃至于小孩子送到白家去,培养还是后族培养,顺便培养一些白家的可用之才,十几年来,白家靠着这些年轻人逐步崛起,担心归担心可好处也是拿的实实在在,然而白尚年这件事太可怕,白每第一时间派人给湘宁家里送信,然后就赶来大学士府,从后面小门进来的,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沐昭桐还是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就在他急的快要撞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每几乎是冲进去的,脚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瞧瞧你那点出息。” 屋子里传来沐昭桐的声音,沉稳,有力,这让白每心里一震。 他稳住自己抬头看,发现沐昭桐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衣服整齐贴服头发梳理的也很顺,虽然脸色看起来稍稍有些发白,但哪里有外界传说的那般模样,外面的人现在都快传疯了,说大学士因为晚年丧子人都已经快废了...... “大......大学士,你没事?” “你是盼着我有事?” 沐昭桐摆手示意让他把房门关好,白每连忙回身去关门,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面容清俊秀气的年轻人,已经把房门关好,年轻人对他微微颔首示意,这是一个让人看着很舒服的年轻人,虽然秀气的像个女人,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一些,但并不阴柔。 “白......白公子,你怎么也在?” 白每在白家的地位不低,是白家家主白整的堂弟,若地位不够的话也不会安排他在长安城里长期负责联络大学士与宫里那位,可即便如此他见到那年轻人也称呼了一声白公子,所以白公子必然不是白家的公子。 白公子很有名气,也是最近才很有名气的,他叫白小洛。 “都坐下说话。” 沐昭桐沉声说了一句,看起来人精神还不错。 “大学士你没事就好了,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 慌手慌脚的白每欠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脸色还是那般难看。 “慌什么。” 沐昭桐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我得做些样子让外面看,难道我还能让他们看到我冷静的思谋着如何为我儿报仇不成?你也在这长安城里多年,怎么还如此毛糙。” “我......害怕啊。” 白每使劲压着自己,可嗓音还是有些发颤。 “白尚年这次可把白家害惨了。”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们白家害惨了?” “不不不,我哪里敢这样想。” “你是不敢,不是不想。” 沐昭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站在一侧的白小洛随即过来为他将茶补了一些,沐昭桐对白小洛微微点头,显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对白小洛也不敢轻视。 “小洛年纪轻轻也比你沉得住气,你以后反而要向他们这样的后辈多学学。” 白每嘴上说着是是是,可心里想得却是白小洛自然沉得住气,他是后族的人,他管皇后娘娘叫姑奶,事情再怎么恶化也碰不到他身上去,他有什么沉不住气的。 “我们还没输。” 沐昭桐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现在最要紧的已经不是我儿的仇,不是白尚年的仇,连我都可暂时放下,你们白家自然也能放得下。” 白每连忙点头:“放得下放得下,白尚年死了就死了......” 他自然是说放得下,他担心的可是陛下放不过他们,哪里是他们不想放过别人,明明是后族是大学士有求于他们白家,可自始至终他们白家反而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憋屈。 “屁话。” 沐昭桐又瞪了他一眼:“人自然不能白死,不管是我儿还是白尚年都不能白死,白尚年为你们白家撑起来半边门面,你这态度怎么如此凉薄?我刚才说了,现在的最要紧的不是仇恨的事,而是在平越道那么多年的准备,现在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是对的......” “为什么陛下执意不肯让最适合的白归南做第一任平越道道府?雁塔书院里那个老东西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是笑话罢了,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皇帝开始怀疑平越道那边出了问题,这件事是重中之重,如果平越道那边的准备再出了什么差错,才是你们白家被满门抄斩的大劫。” 白每频繁的抬手擦汗:“大学士你只管吩咐,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只要保得住白家。” “小洛会去平越道,你们只管配合他就是了,该怎么做我已经交代过,况且他的能力就在那摆着,你们也无需多担心,我既然敢给你们保证就说明你们白家暂时没危险,处理不好平越道的事才危险。” “还是......还是请大学士明示。” “杀韩唤枝。” 沐昭桐的话犹如一声惊雷,把白每吓得从椅子上都掉下去了。 “大大大.....大学士,你说什么?” “杀韩唤枝。” 沐昭桐第三次狠狠的瞪了白每一眼,心说白家的人怎么这般窝囊,早些时候还看不出来,一遇到事情就慌成了这样,不堪大用啊...... “水师南下是真的去打仗的,韩唤枝南下却不是真的去查水师的案子。” 沐昭桐哼了一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你让我很失望......韩唤枝临行之前特意来看看我,就是想看看我还撑不撑得住,那我就明明白白的给他看,我撑不住了......可我若是真的撑不住,你们知道什么后果,韩唤枝要是盯住了什么事什么人,谁也避不开,所以只能杀了。” 他看向白小洛:“你亲自动手。” 白小洛微微垂首:“晚辈知道。” “韩唤枝这个人只管案子不管其他,所以这个人也好除掉,因为他没什么朋友,局面尽量做的漂亮些,最好把他的死因引向水师那边,他本来就是去查庄雍沈冷的,那就让人以为是庄雍和沈冷杀了他,干干净净的把人做掉干干净净的把平越道的事处理好,那一大批兵器甲胄一旦露了光......呼......” 沐昭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我也得死。” 白每吓得肩膀颤了一下,下意识去看那叫白小洛的少年人,却发现他依然那般平静的站着,似乎沐昭桐的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这个年轻人仿若置身事外一样,云淡风轻。 沐昭桐自然也看得清楚,对白小洛更加的刮目相看。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都太可怕了,不管是对面的还是自己这边的。 想到皇帝格外看重年轻人,沐昭桐对皇帝竟然生出来几分由衷的敬佩。 “走吧走吧都走吧,我累了。” 沐昭桐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才让人看出来他有多虚弱。 白小洛看他这般模样眼睛微微一挑,若有深意。 ...... ...... 【今日三更,正义完成!】 【夸我!】 【肉麻些。】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章 防火防盗防沈冷 沈冷带着自己的队伍回到水师营地直接就去了大营武库,他手下的人就好像搬家的小蚂蚁,武库的人都看愣了,要不是水师大营这边陛下的旨意也已经知晓,谁敢由着他这么搬。 “此去很远?” 武库主簿小心翼翼的问,心说沿途都有物资补给,水路上的官补码头不断何必搬运这么多东西,于是猜着莫不是沈将军要带着他这一旗人直捣求立国? “唔,要出江南道,自然远。” “将军搬的东西用作途中消耗,别说出江南道,可以绕江南道三圈。” 沈冷看了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于是摆手让士兵们停下来:“多谢主簿大人配合,我们这就要直接起航了,我是怕你想我,此战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这么久我不来这武库里都会显得空荡荡的。” “沈将军你还是快走吧,你再不走我这才会空荡荡。” 沈冷哦了一声,带着虚伪的不好意思离开了武库,然后直奔安阳船坞。 安阳船坞那边其实进展不慢,带回来的求立人纵然对造船不熟悉,但对船只性能结构都熟悉,最主要的是他们熟悉大海,刚被带回来安阳船坞不久皇帝陛下就特意从廷尉府抽调了几个人过来,本还有些顽抗的求立人在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样的人面前没两日就变得服服帖帖。 原本带来的求立人因为语言不通所以交流很麻烦,廷尉府的人轻描淡写的说交给我们处理吧,于是把那些求立战俘轮流带走,每次十天,三个月之后这些求立人莫说交流,最差的那个也已经掌握中原文字的三种写法。 安阳船坞隶属于工部,纵然船坞重要可毕竟行政级别有限,船坞的主官只是一位工部郎中,级别与沈冷同,这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缺钱,陛下对船坞极在意,只要报上去的内阁稍稍勘核无不批准。 如今沈冷他们从南边海疆归来也已经一年多,经过前期将近一个月的拆解构图,又经过半年时间打造出第一艘伏波,又近一月时间的航行检测后,第二批至少几十艘伏波正在批量建造,大宁的工艺走在世界前端,工序熟练之后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起来。 船坞占地规模极大,筹建水师之前五年就开始建造安阳船坞,处处可见忙碌的匠人却严整有序。 工部郎中王爱水正在自己书房里悠闲品茶,下面人急匆匆的进来说水师有一位沈将军来了,说是奉旨南下海疆,要来船坞提船。 王爱水一愣,心说水师南下的事倒是知道,可提船是几个意思? 他也知道这位沈将军是水师提督庄雍麾下爱将,当然不敢怠慢,整理好衣袍连忙出去迎接,到船坞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那些人已经上了一艘万钧,还是最新改造的那艘万钧,王爱水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沈将军!” 离着还远王爱水就高呼了一声,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王大人。” 沈冷在船上朝着下边的王爱水抱了抱拳:“我奉旨南征,过来船坞看看船。” 王爱水呼哧呼哧的爬上万钧,这季节都急出来一身汗:“将军南征是大事,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尽管说。” 沈冷拍着船舷:“我来时看外面停了差不多有二十艘伏波了。” 王爱水连忙说道:“那些船其中只有七艘经过了航行检测,其他的都还不能出港。” “七艘,这么巧的么。” 沈冷问:“我要是把这些伏波都提走需要什么手续?” 王爱水讪讪的说道:“手续上确实繁杂了些,理论上,船坞的船造好一批后经过检测合格然后报交工部,工部知会兵部户部,然后上报内阁......” 沈冷把黑线刀抽出来放在身边:“有没有比较简便的法子。” 王爱水看了看那把刀,咽了口吐沫,传闻水师副提督沐筱风的死就没准与这位沈将军有关,若真如此,他连副提督都敢杀,在这船坞谁能挡得住他? “可以先写借条.......” “唔,这就方便多了。” 沈冷回头看向跟来的行军主簿窦怀楠:“给王大人写个借条,就借......伏波二十艘,万钧三艘,蜈蚣快船五十艘,还有......” 王爱水都快炸了:“还有?” “还有神威一艘。” 王爱水腿发软,扶着船舷才勉强站稳:“沈将军,借东西,不是这么借的啊......纵然是水师提船,也得,也得好歹给咱们的规矩几分面子吧,将军这一旗水军最多也就是用十到十二艘船,将军带那么多走用不了啊......” “说的也是啊。” 沈冷问窦怀楠:“写了吗?” “还没。” “那就考虑一下,先来伏波七艘?” 王爱水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这个可以......” “再加神威一艘。” “这个不可以!” 王爱水脸都快扭裂了:“将军,神威是提督大人的旗舰,而且还差一些地方尚未改造成功,纵然是提督大人亲自来提船也不是马上就能提走的,再说将军这级别......” 他的意思很明显,沈将军你这级别也够不上用神威大船的啊。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级别之类的事先放在一边,我有一个构想......求立人是很讨厌的对不对,对待求立人能杀就不能生擒,因为他们对我宁人就是这个态度,这是仇,求立人对大海更熟悉水战比我们有经验,所以我打算出奇制胜。” 王爱水哪里有心思听他说这个,只想着如何阻止他拐走神威。 沈冷继续一本正经:“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们不是有冲撞船铁犀吗,但是铁犀的速度太慢了而且大规模作战只怕作用也不大,毕竟船不大且笨重啊,我看神威就可以,我们把神威做冲撞船直接撞过去,求立人就算再狡猾也一定想不到我们上来就用旗舰撞他们,哈哈哈哈哈......这般妙计也就是我想的出来,必能把求立人吓他妈的老大一跳。” 王爱水膝盖都软了:“沈将军,沈爷......咱能不开玩笑吗?求立人他妈跳不跳,我已经被你吓了老大一跳,那可是水师旗舰啊,象征着大宁的威严,水师的威严,也是陛下的脸面啊,你直接当冲撞船......” 沈冷一脸严肃:“作战乃是大事,不用去在乎那许多。” 窦怀楠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上来调节一下,拉着沈冷的手动情的说道:“卑职知道将军求战心切,也知道将军多么的痛恨那些求立人,可是将军也要三思而后行,毕竟神威乃是水师旗舰,第一战就沉了的话不吉利。” 说什么都没打动沈冷,这句不吉利倒是让沈冷动容。 “有这说法的吗,不吉利可不行。” 沈冷觉得可惜极了,一脸的遗憾,看向王爱水:“那......神威我就不带了,我把这艘万钧带走怎么样?” 王爱水:“这......” 沈冷:“看起来王大人很为难,我最不愿意为难人,唉,还是算了。” 王爱水:“好啊好啊。” 沈冷:“还是带神威的好,我看我要带神威你都没有这么为难的。” 王爱水:“万钧!一艘万钧!” 沈冷勉为其难:“那就这样吧......七艘伏波一艘万钧,配备好蜈蚣快船,一日之内交给我,沿海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盼水师来如久旱盼甘霖,我们不能耽搁啊。” 王爱水此时还能说什么,让窦怀楠认真写了借条用了沈冷的将军印,心说反正到时候出了问题朝廷问起来我就说你抢走的,再说长安城那么远...... 陈冉在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恭喜将军喜提万钧一艘。” 沈冷同样压低声音:“美滋滋......” 几个人在王爱水的客厅里坐着休息,船坞的匠人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七艘伏波整理一番,沈冷的人把熊牛上装载的物资转移到伏波上,那两艘柳莺里的东西倒是不用搬,万钧慢慢的被小船拖出船坞内水路出港调转船头,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发。 王爱水终于松了口气,笑呵呵的问道:“若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沈将军只管说就是了,咱们都是大宁的官员虽然分工不同却一样的忠君爱国,水师南下为国厮杀守土一方我只能在这为水师督造更多更好的战船,心有余力,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提。” 说完之后自己楞了一下,然后就后悔了,心说他妈的这些客气话跟谁说也不能跟沈冷说啊......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沈冷,只盼着沈冷说已经无所求。 “倒还真有一件事王大人帮得上忙。” 王爱水在椅子上出溜了一下,差不点滑下去:“咳咳......沈将军,你说你说。” “船坞里还有不少求立人的水军士兵对吧,我上次亲手抓回来的那些,我听闻船坞里常驻的那几位廷尉府的大人把他们都收拾的服服帖帖了?这些人之中我得挑几个带走,比在当地再寻向导翻译要省力,况且还能让他们混进黑猴子里打探情报。” 王爱水一脸为难:“这个......” 沈冷有些意外,连万钧都给了,几个求立人俘虏难道就这么为难吗? “沈将军你是有所不知啊......你说带几个求立俘虏走这自然没问题,别说几个,再多些也没问题,做向导翻译都可,但就是别让他们做奸细混回去。” 沈冷:“你是说,他们依然不能用?廷尉府的人只是吓住了他们,却不能真正的收服他们。” “那倒也不是,就是吧......” 王爱水叹道:“或许是因为长期都在船坞中见太阳的时候少,又或者是我大宁的水土养人,这些求立人现在......不那么黑了,现在说话还有一股江南道的味儿,有几个还满嘴之乎者也,廷尉府训的太狠了,我怕是到了南边一眼就露馅。” 他侧耳听了听,指向窗外:“你听,现在唱江水小调的那个就是求立人。” 沈冷也仔细听了听,一惊:“怎么唱的还如此旖旎?”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要去南疆 王爱水的话把沈冷的打算切断,不过好在那些求立人已经被廷尉府的人教育的服服帖帖,做向导和翻译还是没问题,至于其他的想法只能到了平越道后再做打算。 在安阳船坞等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七艘伏波一艘万钧已经收拾出来可以使用,天黑之前沈冷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出发。 坐在岸边看着江水滔滔沈冷的心却一直放不下来,先生带着茶爷离开的时候只说要去长安城,走的很匆忙,沈冷找黑眼托他帮忙请流云会的兄弟多关注些,有消息就立刻通知,黑眼立刻就派人传讯回去,不过消息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沈冷大概猜到先生去长安城是因为这次他杀了沐筱风的事,这事自始至终沈冷都没太担忧什么,从看出来庄雍布局那一刻起沈冷就知道即便杀了沐筱风也不会有太多事,因为他借的根本不是庄雍的势而是皇帝的势。 毫无疑问当今陛下是一代雄主,他很清楚大宁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所以准备动一动刀。 可是他并不心急莽撞,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准备,这份心智耐力已经远超常人。 既然皇帝已经起了势,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压下去。 但是皇帝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是做戏也要做在台面上,所以沈冷猜测着长安城廷尉府的人已经动了,但廷尉府的人自长安来,别说沈冷,就算是庄雍都已经带着水师南下,查什么? 廷尉府的人只能是跟着去平越道查,在平越道查江南道的案子在台面上看都显得略敷衍,所以廷尉府去平越道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沈冷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毕竟再怎么样还有庄雍在上面顶着。 “冷子。” 陈冉找到沈冷叫了一声,手里拎着一些熟食和一壶酒,沈冷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懵:“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是安阳船坞又不是水师附近。” “你还不知道我,我没别的本事,到哪儿都能和厨师搞好关系。” 沈冷:“......” 陈冉:“你看我,忘了你也是个好厨师。” 两个人在江边说话,酒其实喝的并不多,只是闲聊也是闲聊总得有些润喉的东西,有了润喉的东西总得有些添滋味的东西,于是酒和菜就都有了,陈胖子难道还不足以引发深思为什么瘦不了? “冷子,还记得上次南下的时候在宁武县我问你,我们这些人是不是早晚都会死在战场上,陛下雄才壮志,水师只要开打了第一战以后战战不停,绝非打一个小小的求立国那么简单......” “我们平时拼了命的训练,就是为了战场上尽量不死。” 沈冷笑了笑,这话题也并不如何沉重,从军者哪有人不论战的。 “我可是一刻也没丢松。” 陈冉得意道:“我现在纵然不是你手下最拔尖的那几个,也是中上流。” 沈冷指了指江面:“抓条鱼我看看?” 陈冉:“......”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其实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觉得白尚年的人不会轻易认输,他们白家如今在大宁也算的上比较强势的家族,白尚年还没定罪,最终定什么罪也未可知,你还是多小心,我一想到那天在泰湖上登船杀白尚年他手下死士那种狠劲儿就一阵阵后怕。” “我知道,不管是白尚年还是沐昭桐,自然有服人之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多人追随效力。” 沈冷拍了拍陈冉肩膀:“陈没盖子,你也要注意啊,你爹还指望你传宗接代。” 陈冉一屁股把沈冷撞的横移出去:“我最后悔的就是把我名字的事跟你说......没盖子,你大爷的,不过说到传宗接代,啥时候喝你和茶爷的喜酒。” 沈冷顿时嘚瑟起来:“那还不是我说了算,我跟你说,女人就要该惯着惯着该管着管着,不能一味纵容,你看我,茶爷在我面前什么时候不是小鸟依人?” 陈冉:“这次先生和茶爷是出远门了吧。” 沈冷:“你怎么知道。” “八百里之内你也不敢这么说。” 沈冷:“你就这么看我的?还八百里之内我也不敢这么说.......一千里之内我也不敢啊。” 他笑着,可心里担心着。 “放心吧,沈先生那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我一直都觉得他就是藏于人间的神仙,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沈先生给你灌药了吧。” “我爹跟我说的,我爹说就没有沈先生不懂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懂。” 沈冷笑了笑:“我才不担心他,先生那般性情那般本事哪有别人能坑他的。” 他还是笑着,可陈冉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心里有事。 “我去一趟长安吧,你不是说沈先生去长安城了吗。” 陈冉忽然说道:“你给我一个十人队我去趟长安,心里踏实些。” 沈冷摇头:“不用......我托人带信去了长安。” “给谁?” “给长安城里的长安。” 沈冷抬起头看向夜空:“他从北疆带着那些狼厥族人走的慢,一边走一边还要在半路上和那些地方官打交道,算计着日子这会儿还在长安城里。” 孟长安在长安,这就是沈冷为什么还能撑得住的原因。 长安城,雁塔书院。 老院长缩在椅子上等着有人给自己倒酒,当然先要等着那个年轻人把豆腐切好,老院长本就是喜欢吃铜锅的人,尤其是涮白豆腐,那般没滋味的东西他却总是吃的津津有味。 上一次给他切豆腐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犹如金玉,态度好刀工也好,今天切豆腐的这个家伙像是一块石头,态度不好刀工也就那样。 “可惜了我的豆腐。” 看了看孟长安端上来的那一盘大大小小的豆腐块:“你就这么敷衍德高望重的院长大人?” 孟长安打开酒壶闻了闻眼神一亮:“一杯封喉?” “那个臭小子从北疆回来的时候给我留的。” 孟长安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才注意到老院长手里那这个杯子伸在半空,略尴尬。 “我开始嫌弃你了。” 老院长哼了一声。 孟长安也哼了一声:“前几天夜里你听说廷尉府的人来了,是那个被人称为鬼见愁的都廷尉韩唤枝求见,你为了避开我故意跑到院子湖边和他说话,那些不想让我听的话是什么?” “不想让你听自然有不想让你听的道理,怕你乱了分寸。” “院长,这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孟长安把豆腐一股脑倒进刚开的铜锅里,老院长连忙伸手去拦:“慢些下慢些下,都要碎了啊......” “冷子出事了对不对。” 孟长安放下手里的盘子,坐在老院长对面:“那个姓沐的,是冷子杀的对不对。” 他连问两句,语调却还很平静,然而这平静让老院长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你想干嘛?孟长安!” 老院长的嗓音陡然提高:“你刚立了大功,陛下故意不放你回北疆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让那些人都看看你,让人们都记住你,那些狼厥人到一处你就要露面一次,这是陛下给你的恩赐,你若是自己想坏了自己的前程,你对得起谁?包括沈冷,你可对得起他万里迢迢去北疆帮你?” “我和他之间,用不着对不起,也用不着谢谢。” 孟长安把一块已经煮透了的白豆腐夹给老院长:“院长应该知道我怎么想。” 老院长道:“韩唤枝南下不是为了刁难沈冷的,而是另有深意,这些事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你只需记住沈冷平安无事就够了。” “我相信院长大人的话。” 孟长安又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但我觉得光听听还不够,我得看。” “你想看什么?” “想看是哪个要杀冷子。” “孟长安!” 老院长啪的一声拍了桌子,脸色骤然发寒,可片刻之后又坐下来:“陛下有陛下的安排,你不要胡乱去做事,你真的以为去杀一个沐昭桐就万事大吉了?若如此的话,轮得到你杀?” “杀人的事,从来不需要排队。” 孟长安放下酒杯:“我厌烦了,整日带着一群狼厥族人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场合,穿着最精致漂亮的衣服说漂亮话,这不是我从军的目的。” “那我跟陛下说,安排你尽快回北疆。” “我先不回北疆。” 孟长安缓缓出了一口气:“我想告假。” “孟长安,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去南疆。” 孟长安语气平淡却笃定的说道:“要么告假去,要么脱了军服去。” 老院长的脸色极难看,似乎恨不得把孟长安放进铜锅里涮了......然后他忽然想到陛下提到这两个小家伙的时候用的那个词......少年意气,陛下是最欣赏这少年意气的,不然又怎么会如此关照沈冷和孟长安。 “去也行。” 老院长忽然松了口气:“提前熟悉一下和水师的配合,对未来有好处,不过铁流黎那边怕是要好好解释一下,他若以为陛下把你放给了庄雍,那个铁蛮子就敢跑到长安城来找陛下讲理。” 话虽然这样说,可四方大将军不可擅离职守这是皇命,不得皇命,四方大将军别说回长安,就算出所在道地也不是容易事,除非是战时。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说话:“院长大人,有客人来了,我说让他等到明天一早再来,那人说什么也不肯走,只是说若院长大人听了他的名字一定会见他。” “谁?” “他说叫沈小松,还带着一个年轻姑娘,看起来风尘仆仆。” “他?!” 老院长夹着豆腐的手都颤了一下,啪嗒一声那块豆腐被夹成两段掉了下去。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天知道孟长安什么时候拉开了门冲了出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黑白会 铜锅还是那个铜锅,菜品还是那些菜品,从两个人吃换做四个人吃就显得有些小气,幸好四个人此时谁也吃不下去,只是听着铜锅里咕嘟咕嘟响,也忘了把风门关的小一些。 “该加汤了。” 打破沉默的是这四个字,说话的是沈先生。 老院长楞了一下,抬手把风门关了,进不去风,里面的炭火烧不了多久就会灭,随着温度降低下来,铜锅里涮熟了的食材也就露出来,可却只有白豆腐,别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放进去沈先生他们就到了。 沈先生似乎是觉得这气氛太尴尬了些,指了指那锅里的白豆腐:“书院这么清苦的吗?” 老院长:“......” 于是更尴尬了起来。 孟长安想帮忙说些什么,可他却不知道沈先生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用鼓励的眼神看向沈先生,可沈先生却觉得才刚刚见面总要寒暄几句,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再慢慢引到正题,他还在纠结于用什么词说什么话怎么把话题引到该说的上面。 “我们要见珍贵妃。” 茶爷忽然开口,直截了当。 孟长安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心说不愧是冷子的女人,但是为什么要见珍贵妃? “见珍贵妃?” 老院长指了指门外:“皇宫在那边,这里是书院。” 茶爷腾地一下站起来,直愣愣的又深深一拜,看起来很生涩很僵硬,她本就不是善于求人的人。 “求院长大人成全,我们是进不去宫的。” “说出沈小松原本是青松道人这件事,莫说见珍贵妃,陛下也会见你们。” “我还不能见陛下。” 沈先生忽然转头看向孟长安:“你带茶儿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对院长说。” 茶爷一愣:“为什么?” “咱们走。” 孟长安站起来已经拉开了门,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他看着还有些发愣的茶爷说道:“不管沈先生要和院长大人说什么,只要是对冷子好的事,莫说让出去等着,出长安等着也可。” 茶爷这才醒悟过来,想了想沈先生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的将来要比孟长安厉害的多,然而现在看起来自己远不如孟长安冷静,也不如孟长安豁达,她却忘了自己要比孟长安多一份担心。 “好。” 两个年轻人出了门,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稍远些的地方,开始有些尴尬,茶爷想着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尴尬,毕竟孟长安是冷子最好的兄弟,自己总不能如初见的时候对孟长安那般冷淡,再者说孟长安对她现在这态度也算很好了,毕竟当初孟老板是沈先生杀的,那是杀父之仇,如果中间没有隔着一个沈冷,孟长安未必会如现在这样平静。 茶爷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 “上次你走的时候,那马好骑吗?” 这真是一个奇烂无比的话题。 孟长安居然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不好骑。” 这真是一个奇烂无比的回答。 于是,话题便没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谈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大了起来,老院长的声音尤其尖锐,那般性情的老人都被沈先生气成了这样,天知道沈先生对他说了些什么。 “你他妈的,糊涂!” 两个人终于听清楚了一句话,那是老院长骂出来的。 孟长安咳嗽了几声抬头望天:“你很幸运,我在书院十年也没听到过院长大人骂街。” 茶爷一脸的不解,心说这算什么幸运...... “咱俩还是别聊天了。” 孟长安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说话声音都有些别扭起来:“就这样站着等好了。” 茶爷如释重负:“好。” 两个人各自抬头望天,一个看月亮,一个看星星。 屋子里的声音变得轻了许多,孟长安看到茶爷的脚悄悄往屋子那边挪了些,他心里想着女人就是女人这般幼稚,然后下意识的也跟着往屋子那边挪了挪,两个人各自看着别的方向装作对方在干嘛谁也不知道,一点点往屋门口挪...... “进来吧!” 屋门吱呀一声拉开,沈先生在门口说了一声,把俩人吓了一跳。 孟长安觉得这是自己活这么大以来最尴尬的时候,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恨沈先生,所以每每念及此处都会有心里难过,难不成自己对父亲毫无感情的?总得做些什么才对,可又不知道真的该做些什么,或者就这样尴尬着也好。 茶爷也觉得这是自己活这么大以来最尴尬的时候,对孟长安那份歉疚终究还是压不住。 两个人进了屋子坐下,看了看铜锅已经被老院长重新点上,茶爷为了缓解气氛自告奋勇:“我去把那边的肉切了。” 老院长一伸手:“放着,让他来。” 茶爷觉得自己缓解不了这尴尬了。 孟长安起身去切羊肉,侧耳听着老院长在那边说什么。 “我会安排你们两个去见珍贵妃,可有件事沈小松你记住,你对我说的这些怀疑对贵妃不能说一个字,如果说了你知道后果是什么,而且在这件事你查清楚之前连陛下也不能说,我会把你告诉我的全都藏在肚子里,不到水落石出那天我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沈先生垂首:“院长大人的话我都明白,已经快二十年我没说,难道还忍不了这一阵。” “唉......辛苦了你。” 老院长忽然说出这样几个字,沈先生脸色微微一变,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太容易被感动,只是辛苦了你四个字而已,竟是让自己心里暖的想要哭出来。 “我得为陛下负责。” “我们都得为陛下负责。” 老院长看了看孟长安:“最近这几天你哪儿都不要去,别在提去南疆的事,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沈冷不会出事,原本这些话不能对你说,你的层面还不够听了对你没好处,既然沈小松来了,那我就索性多说几句。” 他看了沈先生一眼:“陛下已经让廷尉府去了平越道,但不是去查水师的案子,所以你们把心放进肚子里......除此之外,流云会也已出长安,这次出去的可不仅仅是黑眼白牙,而是最不该离开长安城的那个。” 沈先生了然,心中的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叶流云出长安了,有那个家伙在平越道,只要他愿意去保一个人,就不可能保不住。 孟长安就不理解了,院长大人似乎是第一次见沈先生,刚才还有一句他妈的出口,怎么现在这态度就这么大的转变? “羊肉呢?” 老院长忽然喊了一声,孟长安的刀一停,低头看了看,于是比刚才的尴尬加倍尴尬起来。 “要不然,吃饺子吧?” 茶爷侧头看灯:“我说了我去切的,总不至于剁成了肉馅。” 与此同时,在大运河上,原本不应该会遇到的黑白两支队伍还是遇到了,只是因为白的那边故意等了等,反正都是要坐船南下的,谁会想到流云会的人和廷尉府的人有什么瓜葛。 河边一艘乌篷船上,叶流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推过去:“平越道湿气重,你那鼻子受不了,提前给你备了些药。” 韩唤枝笑起来,竟是稍稍有些腼腆,他那般连鬼都怕的人居然有些腼腆,说出去鬼都不信。 “谢了。” 韩唤枝将药收起来:“为什么非要等我?” “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他们如果动手,第一个要杀的绝对不是庄雍也不是那个叫沈冷的小家伙,必然是杀你。” 叶流云看了韩唤枝一眼:“你排在头一个。” 韩唤枝嗯了一声:“我知道,出长安之前我去看了沐昭桐一眼。” 叶流云道:“外面都传言他已经废了。” “老狐狸。” 韩唤枝抬起头不屑的哼了一声:“真以为自己藏得住眼神里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真的废了,不过是做戏而已,长安城里都说他废了,是我故意让人散布出去的消息,他以为自己藏起来了那我就帮他一把,在他狐狸洞口盖一把草。” 叶流云:“回头放火的时候好点一些吗?” 韩唤枝咧开嘴:“直接放火多不好,应该先在干草上撒一泡尿然后再点。” 叶流云想了想那味道,觉得今天的宵夜可以不用吃了。 “你呢,你是去干吗的?流云会的根在长安城,连你都出去了,流云会在长安城还怎么混?” “还有红酥手。” “果然。” 韩唤枝挑了挑大拇指:“果然你还是那个让我佩服的花心大萝卜,我听闻红酥手的当家国色天香,你竟是连她......” 叶流云摆手:“陛下的,流云会红酥手都是陛下的,不许胡说。” 韩唤枝微微一怔,心说陛下怎么会......然后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我倒是忘了,陛下当初也是个风流性子啊。” 叶流云笑道:“出了长安还没几百里,你这嘴巴就没把门的了,连陛下都敢消遣。” 韩唤枝抓起药包:“还是那时候好哪有这么多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走了,毕竟让人知道了我堂堂廷尉府都廷尉私底下约见暗道大当家还收了一包药的贿赂可不好。” 叶流云:“其实你可以把药钱给我结了,那样就不算收受贿赂。” 韩唤枝:“这一包药你多少钱买的?” 叶流云沉默很久,然后回答:“每年都存一些,到了秋冬就会让人去寻,可惜了,今天才能送出去。” 韩唤枝鼻子一酸,抬起头笑,眼泪从一侧往下流,他觉得叶流云看不到。 “存着吧,回头等时机到了我自己去拿,顺便看看你流云会的老窝。” 叶流云没回头没说话,抬起手摆了摆,韩唤枝随即离船而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形形色色人 第二天天亮之后不久老院长再次进宫,身边带着两个随从,一个是看起来四十几岁儒雅清和的书生,一个是看起来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书童,沈先生本就是个读书人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破绽,茶爷换了男装......还是那么好看。 而这时候沈冷的船队已经进了河苏道,八艘伏波两艘柳莺一艘铁犀再加上一艘万钧,十二艘船也足以有浩浩荡荡之势,渔民见到了都会停下来观看,挥动手里的东西跟士兵们打招呼。 大宁的百姓从来都不怕自己的兵,廷尉府的人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都是当兵的,怎么就那么不一样? 这条水路一来一回已经走过倒也不陌生,沈冷上次就故意留了一份地图,只是为了将来有备无患,哪里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正五品,有了两份地图的沈冷觉得美滋滋奈何别人根本不懂他为什么美滋滋。 算计了一下路程时间,沈冷下令船队在前边四十里之外的鹿城官补码头休息一晚,大运河也不都是人工开凿,鹿城这一带大运河是借了橙水的河道,相较来说比之前稍稍窄了一些,河水更急,晚上实在不好行舟哪怕沈冷带来的都是大船。 鹿城官补码头是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鹿城水门外不远,虽然这一带河道窄了些可却是从大运河转入和苏道内的必经之路,鹿城就在一个水路三岔口的位置,大运河在鹿城东边,再往前走十几里就是最危险但也最紧要的三江汇,大运河,橙水,九漯河。 过了三江汇大运河笔直南下走的就不是橙水河道,橙水在三江汇转而汇入九漯河往东南去。 这也就造就了鹿城的繁华,鹿城更特殊的地方在于这里是大宁唯一的一座不夜城,即便是晚上,鹿城水门不闭,来往的客商可以进鹿城内休息,以至于鹿城内主街上的酒楼赌场青楼之类的地方昼夜不休,这里的繁华稍稍有些畸形,然而却能给航运道上的人带来几分轻松惬意。 跑船的行商尤其是大船,出门一趟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一年,为了省钱大部分时候都在船上吃住,能节省些就节省些,况且各水路上的官补码头可没有青楼赌场。 鹿城是个好地方,人美水也美,过往的客人都这么说,还有人说人美水美说的是一件事,有些人猥琐一笑,有些人一脸茫然。 水师南下是大事,皇帝的旨意已经通传天下要求沿途各地官府配合,尤其是官补码头,不管水师的船什么时候到都要立刻开仓门提供补给。 鹿城是河苏道扬城郡治下,按照大宁的官制,道府大人是二品,大宁初立国的时候皆为从二品,之后逐渐转为正二品,道府之下是郡守,为从三品,郡守之下为州府,从四品,州府之下为县令,大县县令六品,小县县令七品,这便是大宁地方官员的基本构成。 所以得知水师战船停靠在官补码头不久鹿城县令徐慕白就带着手下官员过来迎接,鹿城是大县,可官职也比沈冷低,见了面要以下官自称。 众人步行进城,从水门进去走不了多久大街两侧的灯红酒绿就让人瞪大了眼睛,陈冉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那些站在门口朝着他招手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勾人,陈冉只觉得自己进了狐狸窝。 沈冷看他魂不守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陈冉感慨道:“四周都是狐狸精!” “那又怎么?” “我想做猎人!” “......” 在旁边的徐慕白连忙说道:“若是陈团率有兴趣,本官倒是可以为你安排。” 陈冉:“这是地方特色么......” 徐慕白哈哈大笑:“陈团率真会说笑......你们看我鹿城之繁华如何?怕是比起长安城也不遑多让,大宁水路诸城,若论锦绣,我鹿城当属第一。” 陈冉总觉得这个人有些浮夸,只不过人家热情款待自然不能胡乱说什么。 徐慕白在鹿城最大的酒楼宴请沈冷等人,沈冷在来之前就下令谁也不许喝酒,徐慕白觉得无趣,找了些唱曲儿的姑娘来,沈冷看着那些姑娘眼神飘忽,似乎略有惧意,心想大宁战兵身上的军服真是辟邪神器,穿上这甲胄军服牛鬼蛇神都不敢近前,何惧什么狐狸精。 沈冷不太喜欢这种虚情假意的热络,带着手下人狼吞虎咽的吃过饭之后就要回官补码头,陈冉好说歹说沈冷才同意他们出去转转但不许超过半个时辰,陈冉一脸嫌弃,吆喝着王阔海和杜威名就出去了,王根栋性情肃正提前回了船队,沈冷身边只剩下古乐,杨七宝奉命当值,倒是没享受得了今夜这旖旎氛围。 酒楼包间里只剩下徐慕白和沈冷古乐三个人,徐慕白把手下人全都分派了出去招待陈冉那几个,这包房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冷淡尴尬起来。 “将军年少威名,下官虽然远在鹿城也多有耳闻,好几次都想着若是有缘见将军一面就好了,也感受一下将军风采,今日......”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冷就笑着摇头:“徐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就直说,水师里还有颇多军务,听大人说完之后我还要赶回去安排处置,明天一早就要起航不可耽搁。” “这么急啊。” 徐慕白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下官是真的想代表我鹿城父老乡亲好好款待一下沈将军,当初将军南下赴海疆抢来求立人数艘战船的时候,来回都经过鹿城却一直无缘得见,我别无所求,只是想敬将军一杯酒。” 沈冷嗯了一声:“多谢徐大人,只是行军之际不可饮酒这是军中铁律,我是水师南下先锋官,自当以身作则。” “就一杯也不行?” 徐慕白的脸色微微往下一沉:“莫非将军是觉得我鹿城的这春花酿配不上将军?” 沈冷微微皱眉:“徐大人为什么非要我喝酒?” “我鹿城待客如此,若是不饮酒,显得我们招待不周。” 古乐在沈冷身后语气森寒的说道:“将军说不喝就是不喝,徐大人如此为难,莫不是这酒里有什么东西?” 徐慕白大笑起来:“你是说我想害沈将军?” 他脸色骤然发寒,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我倒是真的有那份心思,沈将军莫非不知道,下官也是阁老门生,敬你一杯酒,当是断头酒。” 沈冷倒是越发轻松起来:“看来这酒倒是真的干净。” 徐慕白傲然道:“我视阁老如父亲一般,但那是私情,我身为大宁地方官员当尽职责款待将军,酒里下毒的事我还不屑为之,但将军若真的是杀害沐公子的凶手,这天道清正怕是将军自然不好过。” 说完之后拂袖而去,倒确实有几分骨气。 古乐看了看沈冷面前的酒杯,沈冷微微摇头:“酒里不会有问题。” 古乐嗯了一声:“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不过既然他亮明了身份反而不会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陈团率他们出去了,会不会有事?” 沈冷摇头:“不会。” 不多时陈冉他们回来,陈冉在沈冷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四周没有埋伏,这个徐慕白倒还真的算个磊落的,也幸好王将军知道他是沐昭桐的门生提前警醒,不然的话也未必不会着了那家伙的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号角声,那是水师示警,沈冷微微皱眉,心说这个徐慕白难不成还敢对水师船队动手不成。 带着人从酒楼里出来,原本热热闹闹的大街上竟是空无一人,再往远处看,借着灯火,依稀可以看到鹿城水门的铁闸已经落下,这不夜城居然封了门。 不远处,徐慕白胳膊上缠了白纱,手里拎着一把长刀出现在大街上,除了他之外身边再无一人。 “不用看了。” 徐慕白大声说道:“我刚才已经遣散手下,我要做的事与他们无关,我也已经脱去了身上官服,此时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鹿城县令徐大人而是阁老门生徐慕白,我知道你要来提前已经把家眷送走,也已经写下遗书,我早就听闻你勇武过人,料来我一介书生自然不能轻易杀你,可我从学之际也习武强身,和你同归于尽还有几分把握。” 他大步向前:“沈冷,你可敢与我一战?” 古乐就要上前,沈冷身上拦住古乐,吩咐了一声不必上来,然后独自一人朝着徐慕白过去。 徐慕白忽然嗷的叫了一声,挥刀冲向沈冷,眼看着那刀子落下,沈冷一拳打在徐慕白的鼻子上,这一拳打的徐慕白七荤八素,人往后翻出去脑袋撞在地上,一下子昏沉沉竟是起不来。 沈冷把落地的刀子捡起来看了看,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抓着刀身,双臂一发力啪的一声将长刀掰断扔在地上。 “好好做你的官不行,拿什么刀。” 沈冷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声喊道:“都听好了,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老老实实把铁闸打开,今夜之后我不会提起此事,你们的徐大人便还是你们的徐大人......” 沈冷回头看了看徐慕白:“我也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给赌场青楼定规矩,给商贩定守则,不许欺负外乡人不许坑蒙拐骗不许强买强卖,对青楼每一个姑娘都查明身世以防有逼良为娼之事,便是对酒肆之中贩卖的酒水也要有登记备案,你徐慕白地方官做到这个份上,我说一声佩服。” “人可以犯傻一次,为的是心中敬畏,别犯傻第二次。” 沈冷招了招手,手下人随即跟上来往铁闸那边走。 陈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想看你们徐大人被满门抄斩?” 铁闸吱呀呀一声响,沈冷忽然又回去,蹲在徐慕白身边说道:“我也听说过,你家境贫寒年少求学是大学士资助你,你要杀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接下来是要对得起你那身官服,对得起陛下托付于你的这鹿城百姓。” 说完之后沈冷起身往回走:“我记不住这件事,你也别白痴的自己去提,你若是傻到自己去宣扬,我只好杀你一人保你全家。”()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得加钱 船队号角示警是因为水门铁闸落下,沈冷出去的时候王根栋带着水师的人已经准备强攻了,看到沈冷他们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冷笑着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是士兵失误将铁闸放下别的也没多说什么。 大街上徐慕白跌坐在地,看着沈冷他们出了城门,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他手下人陆陆续续从别的地方走出来,有人伸手搀扶,可徐慕白却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我对不起阁老。” “大人,但你对得起鹿城百姓。” 徐慕白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想到沈冷临走之前说的那些,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很蠢竟是以为可以和沈冷同归于尽,又想到沈冷说你做地方官漂亮拿刀可真丑这句,心里竟是莫名其妙有些暖意,可明明应该更恨他才对。 沈冷他们上了船再次出发,沿途景色不错沈冷却没了多少兴致,徐慕白这样的人心中恩怨分明,说他蠢只是为了让他清醒过来,他倒是真有几分欣赏徐慕白的真性情。 又想到茶爷和先生在长安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最担心的莫过于无法猜测他们要去做什么,心中总是难以平静。 而与此同时茶爷和沈先生已经与珍贵妃告别离开,珍贵妃一人坐在窗口发呆,自从上次皇帝和她说过可能要找到她的孩子后她便时常坐在这发呆,脸上却没有几分欣喜。 只有担忧。 她没有料到青松道人竟是敢直接进宫来找她,而又请求她千万不要告诉陛下,珍贵妃思虑再三还是沉默下来,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皇帝。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想的,沈小松离开之后只是对茶爷说了一句人心叵测。 茶爷看的出来沈先生见过珍贵妃后并没有轻松下来,眼睛里只是多了些许失望和不屑,其实很多事沈先生连她都没有告诉,那些事就是关键所在,他却一定告诉了院长大人,不然的话今天也进不了福秀宫。 “咱们去平越道。” 沈先生一边走一边说道:“忽然发现,求来求去不如靠自己,冷子咱们三个以后就靠自己了,我本以为珍贵妃的反应会更强烈一些,却没想到如此冷淡,她从骨子里是怕了皇后的,是我赌错了人。” 茶爷低着头走路,忽然笑起来,阳光灿烂。 “我们三个多好,靠别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啊,还要还人情,先生说过三角支架最是稳定,不正如我们三个互相支撑扶持吗?再说,冷子算是先生带大的难不成真忍心送出去。” 沈先生也笑:“不送了不送了,一把屎一把尿喂养也不容易,就当养了个童养媳。” 茶爷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忍不住问:“先生是说我比较像你亲生的?” 沈先生撇嘴:“你俩没一个像我亲生的。” 茶爷哦了一声:“所以先生才会骄傲自豪吧,若靠你自己,怎么也难生出来这么漂亮的女儿,还能捡那么优秀的童养姑爷。” 沈先生:“羞不羞?” “自己家里的事,有什么羞不羞的。” 沈先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来,想着若以后茶儿和冷子有了小孩儿该管自己叫什么?是叫姥爷显得亲近些还是叫爷爷显得亲近些,又或者叫师爷? 一个黑影在巷子口藏着,沈先生忽然回头朝那边看了一眼,那巷子口已经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沈先生微微皱眉,然后喊了茶爷加快脚步。 那黑影是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很平凡普通,这样的人就算换上锦衣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一炷香之后看到过他的人也就忘了相貌,只记得高头大马。 他走在阳光下也仿若是个透明人,谁也不会特别在意这样一个人,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他,如他这样可以将自己隐于平凡的这世上也不多见,毕竟大部分是真平凡而他不是,他本就自负,总觉得这世上那些所谓名声显赫的杀手都是白痴,哪有杀手让自己声名大噪的,杀手就应该是个影子,是个隐形人,不为人知才是杀手之道。 在大街上盯了一会儿沈先生和茶爷,这个人确定沈先生是个高手,是自己也不一定轻松搞定的高手,但他不认为自己搞不定,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他没办法保证可以干掉......那就是当今陛下。 就连今日找来的这地位显赫的东主,他觉得自己若是拿了足够高的价钱也可以杀一杀。 找他来的,是皇后。 他觉得皇后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女人,这屋子里供着佛像供着香炉,檀香的味道里都透着几分慈悲,皇后面相也不错,他想着若世间百姓不知道观音长什么样子,倒是可以都来看看皇后这张脸,只是莫睁眼,眼神里总是有几分心性体现。 这个女人厉害的哪怕在说杀人事,也有几分救苦救难我佛慈悲的模样,所以他确定这个世界上以自我为最的莫过于她,皇后一定是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对的,一定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好的,所以他又确定她是被惯坏了的一个女人,哪怕已经几十岁了依然如此。 倒也未必是别人惯的,应是她自己惯出来的。 皇后很厌恶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敬意反而还有几分玩味,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男人这样看自己,就如那年那夜之后的皇帝,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似乎想看到她内心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信不信我让人剜了你的眼睛?” 皇后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在说的是......我佛慈悲保你失明。 “皇后娘娘说笑了,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想剜了我眼睛的人实在多的数不过来,如今我的眼睛还好好的在我脸上,帮我看清楚愿意找我的人拿出来多厚的银票。” 皇后皱眉:“姚桃枝,这个世界上你除了钱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想要?你只为钱做事?” “不然呢,爱与正义?” 姚桃枝笑起来,在皇后面前也不收敛他的放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价值,人活着一定要有价值,没有什么是用金钱衡量不出来分量的,他喜欢把任何事情任何人都用金钱来确定重要性,虽然他没有朋友也不喜欢那所谓的友情羁绊,但他却有一套自己的理论,比如说以金钱来衡量友情的分量,具体大概就是说你的朋友如果跟你借钱,你愿意借给他多少,这就分出来你不愿意借钱的那一部分,叫做泛泛之交,你愿意借十两,愿意借一百两,各有分量,愿意借给他自己全部身家的就算是生死之交了。 “也罢,你这样的人简简单单,反而比其他人更容易交代事。” 皇后打开自己的首饰盒,从里面取出来一颗有鸡蛋那么大的东珠:“够不够?” 姚桃枝有些楞:“为什么皇后娘娘不用现钱?” 他当然不会觉得皇后缺钱。 “银票上都有据可查,万一你死了,我不想惹得自己不干净。” 皇后把东珠推过去:“杀一个人。” 姚桃枝把东珠拿起来走到窗口,吱呀一声把窗户打开,阳光一下子洒进屋子里,皇后的脸色顿时就白了起来:“你给我关上!” 她已经习惯了不开窗生活,犹如在永夜之中。 姚桃枝哪里知道她对光芒的厌恶,随手把窗子关好将东珠塞进怀里:“杀谁?” “沈冷。” “沈冷?” 姚桃枝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想了想之后才想起来那个近期风光无限的少年将军,然后忍不住摇头:“那不够......杀一个五品将军这颗东珠自然是富裕的,我还得找回皇后一些钱,可那个叫沈冷的不一样,圣眷正隆死了我得躲好一阵子,皇后娘娘也知道我爱钱无非是因为爱享受,吃最好的美食睡最好的美女,这些开销确实太大了些,尤其是躲着的时候只能做这些,花钱如流水。” 皇后皱眉,再次打开首饰盒从里边取出来一颗紫色的如水晶一样的东西,瞧着璀璨,哪怕是在没有几分光亮的屋子里也不掩其华。 “西域的东西,价值是那颗东珠的五倍。” 她把东西放下:“现在够了吗?” “够了,多了。” 姚桃枝觉得有些愁,这东西价值那么高杀沈冷一个的话就显得价格太离谱了些,这样收钱坏了自己的规矩,他坚持认为人头要明码标价,沈冷这样的两颗东珠差不多就够了,然而超出来的部分他又不想退回去,思来想去,然后笑着回答:“要不然我免费再帮你杀两个?” 皇后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当今陛下,于是自嘲的笑了笑。 “不用了,剩下的当是赏给你的。” 皇后说是赏赐那自然不为过,因为她是皇后,整个大宁之内把送人东西称之为赏赐的人本就不多,不管怎么说她都能排在第二位。 可姚桃枝是个真的很有自己原则的人,想了想之后把那颗紫色的水晶收起来:“还是免费杀两个吧,之前皇后娘娘让我盯着的那两个行不行?” 皇后再次皱眉,她真的非常不喜欢姚桃枝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又确实是目前为止能找到的不露后族痕迹的最合适的人,当年闻名天下的大楚第一杀手姚无痕是他先祖,可姚桃枝连他先祖都看不起,理由是太有名了。 “若你真的想多杀个人,那就韩唤枝吧。” 皇后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反正你也要去平越道,杀了沈冷之后顺便把韩唤枝除掉,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你去是加一份保险。” 姚桃枝微微一怔:“廷尉府都廷尉鬼见愁韩唤枝?” “就是他。” “这个人啊......” 姚桃枝站起来靠近皇后,看着那张哪怕已经被岁月侵袭也依然很漂亮精致的脸:“得加钱。”()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都是虎狼 新8#1中文网{﹃ 纯文字网络小說网 沈冷进平越道之前幻想过很多次这里应该是什么样子,大宁灭南越虽已有多年,可料来当初那般恶战也应是满地疮痍,转入平越道水路之后看到的竟是一派清宁祥和,这地方没有冬天的说法,日历上的季节更替与此无关,大概就是比较热和很热的区别。 水田里的耕牛看起来很美好,耕牛上笑着的孩童更美好,从船上往两岸看都那般心旷神怡。 “大宁当真了不起。” 远处村落白墙黑瓦看起来犹如水墨画,美的令人怀疑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啊,当真了不起,硬生生重建起来,这才用了几年的时间。” “若是让当地百姓忘记南越这两个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只念着大宁的好,村落都是新建的,户部拨款了一部分,收缴南越国的财产基本上都用于此事,百姓们才会真的踏实下来。” “这也便是大宁,换做任何一地也做不出这般的壮阔。” 一路上众人都在感慨赞叹,一种我为宁人当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一路上走的倒是惬意,暂时能让人忘了是来征战的,再往南走了七八天就快到平越道南部,平越道道府所在施恩城已经没多远,原本这地方是南越国都城名为紫御城,名字倒是大气富贵,奈何富贵大气挡不住大宁战甲。 让沈冷没有料到的是平越道道丞白归南居然亲自来接,这就真的有几分意外,按理说沈冷纵然为水师先锋官也不过五品而已,白归南为道丞,这一道之内便只一人之下,那可是从二品的大员,和沈冷根本不对等。 而且,接出来足有二百里,在兴安县官补码头停靠的时候白归南带着一众官员就在岸边站着等候,沈冷连忙带着人下船见面,毕竟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白归南看起来很随和,四十几岁年纪两鬓却已经微微发白,他在京畿道做了六年的道丞调来平越道还没多久,本以为这平越道第一任道府是他的,有大学士沐昭桐的力荐再加上资历威望都足不会出什么岔子,却不想居然输给了叶开泰。 其他各地道丞是正三品,白归南比较特殊,京畿道本就是最特殊的地方,道府是从一品,道丞是从二品,所以调来之后级别自然不能凭白的降下去。 白归南此人在京畿道口碑极好,便是在朝野中也素有好名声,六年来在京畿道吏部勘核都是优品,这六年来当今陛下点名表扬他也不下四五次。 道丞比道府更累,理论上道内厢兵都是道丞管着,却不能脱离地方政务,军政都要操劳还要处处想着如何显得道府大人比自己更重要些,如何能不累。 沈冷不讨厌这个人,从面相上来看就不讨厌。 若白归南换上一身寻常村夫的衣服,挽起裤脚下水田插秧干活儿也让人看不出来是个做官的,这便是好印象。 礼貌性的寒暄,礼貌性的吃饭,礼貌性的参观了水师战船,礼貌性的互相赠送了礼物,礼貌性的告辞离去,白归南的表现中规中矩,沈冷看不出任何有问题的地方,最主要的是白归南眼神里没有任何杂念,他看沈冷的时候眼神清澈如湖波见底,没有仇恨。 若说湘宁白家的脸面,一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乙子营将军白尚年,一位就是这高居二品的白归南白大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归南更加的重要,毕竟若不出差错过不了几年便一定是一地道府,封疆大吏。 但沈冷不敢放松,白归南终究是白家的人。 白归南走了之后沈冷让船队例行补给,虽然距离施恩城已经不过二百里但还是把船装的满满当当,晚上白归南还安排了饭局,据说有一位重要人物到场。 在兴安县城内,白归南特意吩咐不要在酒楼宴请,而是将最好的厨师请到了县衙里临时搭锅造台,倒是把几个酒楼里来的厨师累了一身汗,晚上沈冷带着王根栋杨七宝古乐陈冉如约而至,留下王阔海和杜威名坐镇船队。 他甚至没带亲兵队,几个人连军服都换了便衣而来,这倒是让白归南对他颇为欣赏,觉得这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到了他自己这个年纪已经全都忘了的洒脱魄力。 县衙里摆了一张桌子,菜品流水一样上来白归南却迟迟不肯劝动,只是说再等等,又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菜品都需回锅热一热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故作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让道丞大人久等了。” 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大步走进来,身上的铁甲片子哗啦啦的响,那是从四品鹰扬将军的甲胄,看起来着实威风凛凛,这人瞧着虎背猿腰阔步而来,脸上的络腮胡让他看着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一些,环眉豹眼顾盼之间有一种令人心里不欢喜的狠样。 这人进来之后把腰上挂着的横刀摘下来随手一扔,他身边亲兵立刻接住,走到桌子旁边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朝着白归南抱拳:“来的迟了,我自罚三杯。” 带甲而坐,居然说喝就喝。 他端起酒杯看了一眼:“这么小气,来人,换大碗来。” 兴安县的县令居然起身颠颠的跑去拿了大碗来,一脸谄媚的放在那人面前还亲手满酒,那汉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喊了一声好酒然后示意县令继续倒,县令像个店小二一般点头哈腰站在一侧,喝一碗满一碗,片刻便是三碗下肚。 “好了,我这道歉的诚意如何?” 他看向白归南。 白归南略显尴尬,站起来伸手做请的姿势道:“这位是水师先锋官沈冷沈将军。” 然后他看向沈冷介绍道:“这位是南疆狼猿战兵鹰扬将军石破当,便是石元雄大将军的爱子。” 石破当一摆手:“说我就说我,提我老子做甚。” 他端起酒碗对白归南说道:“你请来我喝酒,带一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早知道还有外人我便不来。” 王根栋皱眉,陈冉挑眉,古乐脸寒。 倒是沈冷没有任何异样,站起来抱拳道:“卑职沈冷拜见将军。” 石破当看也没看沈冷,依然对白归南说道:“道丞怎么不喝?我这是在给你敬酒,你却是在等谁?” 白归南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石将军,今日这......” 石破当猛的站起来:“你若不喝那我就走了,我还有军务在身。” 白归南似乎对他也无奈,哪怕他比这个石破当要高好几个级别,他只好端起酒杯:“那我就先陪将军一杯。” “小杯?还是那般不爽快。” 石破当将酒喝光这才看向依然站在一侧的沈冷:“沈什么?算了也不重要,我问你庄雍何时来?” 沈冷刚要说话,石破当一摆手:“算了,他来不来也与我无关。” 说罢之后拿起筷子就吃,即便是这般场合,吃起来也肆无忌惮,觉得沈冷面前那盘菜对胃口,竟是站起来直接将那盘菜端到自己面前,他背后站着七八个带甲的亲兵,一个个黑且健壮,真如狼如猿,看着就是狠厉的,似乎觉得将军这般奚落那水师的人很好玩,几个人嘴角都带着笑。 石破当三五口就把那一盘菜扒拉干净,只剩下一些菜汁菜叶又推回到沈冷面前:“这个不错,你也尝尝。” 沈冷坐下来看了那盘菜忍不住笑起来,却没动。 石破当脸色一寒:“怎么,是我吃过了你嫌脏吗?还是说你嫌少?好菜不嫌少,舔一舔也是滋味十足。” 沈冷摇头:“卑职已经吃好了。” 石破当哈哈大笑:“吃好了就走吧,我和道丞大人还有些事要聊,就不多留你。” 沈冷起身:“那就先告辞。” 石破当摆手如驱赶蚊蝇:“走吧。” 然后朝着县令吩咐:“那盘菜不错,再去炒一份来。” 县令连忙小跑着出去,看起来也尴尬的要命,奈何就是不敢不从。 沈冷带着人离开县衙,古乐的脸色已经难看的想要杀人似的:“这石破当怎么如此无礼?” “不妨事。” 沈冷一边走一边笑道:“观其子知其父,忽然间懂了陛下为何动念。” 他说这话古乐不理解,毕竟接触的层面还没到,可是王根栋却脸色变了变若有所思。 四方大将军,自然有四方大将军的威严,但不是跋扈,石破当如此难道能不是南疆大将军石元雄惯纵出来的?沈冷看过石破当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替长安城里的皇帝陛下放心了几分,若东疆那位裴大将军也如此,陛下动念动手都不会太难。 沈冷走了之后白归南长叹一声:“你何必如此轻贱他?” 石破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一个小丑而已,仗着运气好成了五品将军瞧着就让人不舒服,若是不给他一些下马威他不知道这南疆谁重谁轻。” 白归南心说若你不是运气好,你又怎么会是石元雄的儿子。 石破当回头骂了一声:“人死了吗?炒个菜而已,慢的如下猪一样。” 在门口候着那盘菜的兴安县县令又冲了出去,他挨了骂只好去骂厨子。 白归南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终究都是大宁的同僚,和你应该更亲近些毕竟也是战兵的将军,下次见了面可不能这样了。” 石破当笑起来:“水师?算个屁的战兵,莫说水师,我瞧着那二十卫的战兵都是酒囊饭袋,大宁真正算得上战兵的还只是四疆虎狼。” 他又喝了一碗酒:“不等了,想吃一盘菜都这么难,墨迹的不像话。” 他起身对白归南抱拳:“多谢道丞大人款待,我身上还有军务,就先告辞。” 石破当身后那些亲兵整齐转身,竟是对白归南也视而不见般,眼里只有将军而无道丞。 白归南坐下来叹了口气,陪坐的地方官员也全都暗暗松了口气。 早知道便不请他来了。 白归南心里想着,可他就在兴安县,若不叫他来怕是更麻烦。 四疆虎狼?对内对外,都是虎狼啊。 {新八*一中文网 更新最快的文字網}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没我们的好 沈冷带人回到官补码头后不久没想到的是石破当居然也带人来了,一支队伍看起来人数千余,不过战兵数量倒是不多也就一标营三百多人,剩下的都是辅兵赶着不少大车,到了官补码头就直接进去搬运东西,官补码头的官员也不敢说什么。 “什么!水师的搬走了?” 石破当站在栈桥上喊了一声,脸色颇难看:“难道我没有派人知会过你我要从这补给的?既然知道了还把东西让别人搬走,你是不是当我说话如放屁?” 石破当骂了那小官两句,转头看向岸边的战船:“怎么搬的怎么给我卸下来。” 那小官连忙劝阻:“水师可随时在官补码头补充所需物资是陛下的旨意,少将军你莫要动怒,下官这就派人调集物资过来,稍稍等些就有。” “凭什么是我等?四疆虎狼也可在任何府库补充物资这难道不是陛下的旨意?” 那小官想了想,心说哪里有过这样的旨意?这旨意即便是有也应该是战时,平常时候四疆虎狼不可擅离职守又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补给,也就是如今在平越道还乱着,南疆狼猿可以任意行走,不然的话这般利器大部分时候都是被陛下关进笼子里的。 可是他惹不起石破当,这南疆之地谁惹得起南疆狼猿。 “将军将军,若是与水师起了冲突还不是卑职我受过,将军无事我家里妻儿老小可怎么办啊。” 石破当看了那官员一眼:“难道我还给你养家?” 他一摆手:“滚开。” 石破当大步走到岸边,看了看船上来回巡视的士兵哼了一声:“哪个去把你们将军沈冷喊下来!” 没多久沈冷就被惊动,穿戴整齐出了船舱下来,双手抱拳:“见过石将军,请问将军有何事?” 石破当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冷几眼,眯着眼睛说道:“我来这兴安县官补码头是为了补充物资,我奉南疆大将军将令追击一伙南越叛军余孽,这是军务事耽搁不得,听闻沈将军几乎把官补码头里的物资都快搬空了,特意来问问你能不能把物资先给我。” 沈冷点头:“可以。” 石破当笑起来,心说这人传闻之中有傲骨也是假的,原来也不过是个怂货而已,自己之前在饭局上那般轻贱挤兑他都不敢说些什么,此时要物资就立刻点头答应,当真无趣。 才想到这就见沈冷一伸手:“拿来。” “什么拿来?” 沈冷认真的说道:“水师南下海疆是奉陛下旨意,沿途官补码头物资可以随意调用,我是奉旨办事......料来将军追击叛军余孽也是奉旨办事,将军只需让我看一眼那圣旨,莫说一些物资,便是将军调遣水师协助也是理所当然。” 石破当脸色一寒:“你故意刁难?” 沈冷依然一脸的肃正:“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我同为战兵序列若谁故意刁难谁岂不是白痴?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战兵是兄弟,连寻常百姓也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将军说的太见外了些......旨意给我看一眼,我立刻把物资移交给将军,不用狼猿的兄弟们自己动手我的人给你把车装满。” 石破当深吸一口气:“看来传闻不假,你果然是个不知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天高地厚的。” 沈冷道:“石将军说的卑职不懂,难道将军没有旨意?” 石破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沈冷指了指身后的船:“旨意我倒是有,要不要将军看一看?” 石破当忽然笑起来:“既然你这么说,我哪里敢抗旨......不过我率军追击叛军余孽若是因为物资不足而影响了战局,料来这个罪责你也担负不起,当兵的最怕还没碰到敌人就先折了自己,你说是不说。” 沈冷道:“将军率军杀敌维护一方卑职由衷钦佩,一路上走过来看到平越道最是清平安宁多亏了将军这样的人肃清匪患,可是将军没有旨意的话我也不好调用国家的物资给你,毕竟这些不是我私人的东西,这样吧......” 沈冷从袖口里摸啊摸的摸出来一块碎银子郑重的递给石破当:“国家物资我无权擅自调动,需要请示水师提督庄雍将军才行,但是我个人很支持石将军,这银子你先拿去顶一顶?” 石破当脸色骤变:“你是不是想死?” 沈冷叹道:“可不想,卑职来平越道不是求死的,而是求生求胜,难道将军是嫌少?将军也知道我品级不如你高,家世也不如你好,实在拿不出更多了......但这是正经的官银,好银子不要嫌少,掰开了花也能多买盘菜舔一舔滋味十足。” 石破当嘴角一勾:“多少年没有遇到嘴巴这么贱的人了,你知道以往我遇到你这样的人怎么做吗?” 他刚要说我都是直接撕烂了嘴,就看见沈冷往后退了一步:“将军的意思是不服我嘴贱?难不成还要啐我?” 石破当一把抓向沈冷胸口的衣服,速度奇快,沈冷侧身避开却没有还手,毕竟大宁的国法军律那么严苛,下官打了上官罪很重。 “卑职人穷衣服少,若是将军抓破了这件衣服,银子我便不能支援狼猿的兄弟了,还得去置办一件新衣。” 沈冷看着脸色铁青的石破当:“要不然这样,我钓鱼还可以,将军带着你的人稍候,我带着我的人去钓鱼,钓上来都归你用作军粮,河里的可不算是官补码头的,我还送得起。” 石破当深吸一口气:“有点意思,怪不得这么得意原来确实有些本事,你敢不敢与本将军一对一打一场?” 沈冷:“不好不好,违背军律。” 石破当道:“你我私下武艺切磋,算不得违背军律。” 沈冷摇头:“还是说物资的事吧,将军若是除物资之外没有别的什么公事那卑职就先回去歇着了,明天一早还要起航奔海疆。” 石破当被沈冷气的几乎炸了肺,他在南疆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他父亲是南疆大将军石元雄,在这个地方谁见了他不得避一避让一让,按理说白归南可是从二品的大员,他一样不给面子。 除了他爹之外,也就在叶开泰和叶景天这两个人面前他不敢太放肆,叶开泰是平越道道府正二品封疆大吏最主要还是陛下家臣,叶景天在南疆军中素有威名,石破当也得到他过的指点,两个人熟识多年也不至于闹出来不愉快。 当初皇帝陛下让叶开泰为第一任道府,叶景天为平越道战兵将军,也是因为深知如白归南这样的人纵然资历够了也根本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住那位大将军,石元雄在南疆多年什么时候给一道道府太多面子过?尤其是文官,他更加不放在眼里。 沈冷这样的态度让石破当感觉自己被羞辱,就正如他明知自己在饭局上是羞辱沈冷一样。 “你想回去睡觉?” 石破当冷笑起来:“那可怎么行,还没人能拒绝我。” 然后一拳朝着沈冷打了过来,这般武夫,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动武,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真把以为水师五品将军打一顿有什么了不得的后果。 沈冷向后退了一步再次避开:“我从来不打无赌注的比试,将军若是真的想打,不如我们加个赌注?” 石破当停手:“你想赌什么?赌你的脑袋?” 沈冷摇头:“我的脑袋将军拿去没用,我又不敢拿你的脑袋,不如说些实际的......将军赢了,我把船上物资卸了给你,将军若是输了,把你这一标营的兵器甲胄都留下。” “哈哈哈哈......” 石破当仰天大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狂妄的人,既然你自己想丢脸那我就成全你。” 沈冷让手下人往后退了退,回头吩咐了一句去请白归南大人来,然后做好架势:“石将军请。” 石破当的拳法是军中硬拳,拳拳暴烈,他的武艺着实不俗,沈冷小心应付着开始并没有反击,只是想看看这被誉为南疆第一年轻战将的人实力究竟如何,石破当也是入选了当年那届十大战将的,沈冷更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军中强者到底是几分实力。 两个人都是硬派作风,沈冷初始守的步步为营,石破当精力无限一般拳拳暴击,沈冷连续格挡接了二三十拳后心里也差不多有了个判断......石破当很强,真的强,能入围十大战将靠的可不是他爹石元雄是南疆大将军,他那一届可是有武新宇和海沙。 又接了七八拳沈冷发现石破当居然还可以更强,之前的出拳多是在试探,而石破当打了好一会儿见沈冷依然是防守顿时火冒三丈,拳法更加的狠厉刚硬起来。 “你为什么不还手!” 石破当忽然一声暴喝,脚下犹如炸开了一团霹雳,身子骤然靠近手肘撞向沈冷的脖子,这一击没有丝毫收力的迹象,若沈冷被击中必死无疑。 这已经不是怒意,而是杀意。 沈冷在这一刻终于反击,石破当那么强,沈冷只觉得......当然还是自己更强。 他往后一仰将石破当的手肘让了过去,然后右手抬起来往上一托石破当的胳膊,左臂弯曲手肘向前砰地一声撞在石破当的胸口上,石破当疼的连退三步,还没有站稳沈冷的脚就到了,那个大鞋底骤然而来,嗡的一声贴脸却戛然而止,鞋底带起来的风把石破当的头发吹的往后飘了飘。 刀快有刀风,脚快有脚气。 沈冷的脚就停在半空,鞋底对着石破当的脸,距离鼻尖也就是毫厘而已。 沈冷收脚回来,双手抱拳:“多谢石将军让我,原来石将军是念我水师兄弟远来故意想送我们一批兵器甲胄做见面礼,我替水师的兄弟们谢过将军了,不过这礼物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他站直了身子:“因为你这些东西,没我们的好。”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狗 平越道道丞白归南来的很快,毕竟兴安县城距离官补码头也不是特别远且白归南在石破当离开之后便觉得不对劲,沈冷派人去的时候白归南已经在来的半路上。 石破当受了气想发作,奈何又不能真的打起来,白归南好言相劝把他带走,回头朝着沈冷笑了笑,那一笑略显悲凉。 这平越道陛下派来数个家臣亲近人,只怕也还是不好镇住。 对南越这一战是大宁近年来打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战争,和北疆那日日都有的摩擦纷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虎狼南下灭越,掌征南大元帅印的就是石元雄,这么大一片江山是他打下来的,本就已经位高权重又有如此大的功劳难免会变得越发自傲,前几年石元雄就是这平越道内的土皇帝,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今年设立道府权力移交出去石元雄自然不爽,那种一言而决事的高高在上瞬间被道府全都拿了去,他便事事处处找些存在感,他儿子石破当带着三旗狼猿在平越道四处乱窜说是进剿余孽,还不是想搂这最后一笔。 叶开泰初来乍到似乎不愿意与他有矛盾便忍让了些,白归南就更加的憋屈,石破当见陛下家臣也对自己这般恭谦那自傲便又添了几许。 不过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自然不可能太过分,只是在小事上处处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整日还要说些什么自己最想做的便是解甲归田养老去,奈何他想让自己儿子石破当做南疆大将军的心思越发明显,这解甲归田也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 沈冷知道这些事之后忍不住苦笑,东疆如此,南疆如此,这便是偏重一面的弊端,偏重军武大将军就跋扈,偏重文官大学士就飞扬,做皇帝可真累。 好在石破当在白归南面前终究不敢太放肆,放了两句狠话随即带兵离开,白归南随他一同走了,沈冷手下人都担心得罪了大将军的儿子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沈冷却好像浑不在意完全没当回事,众人想想,他才入水师就得罪了大学士的儿子,现在得罪大将军的儿子也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杜威名和陈冉他们闲聊的时候甚至笑着说咱们家将军可能天生是这个命,众人皆笑,唯有古乐似乎若有所思。 过了兴安县没多久就到施恩城,沈冷自然要去拜会道府大人,只是道府大人太过繁忙,下人回话说要到晚上才能相见,不过也得等到道府大人归来,晚上石破当约了他吃饭,还有一些原南越投降过来的人,曾是南越权臣,如今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沈冷在道府大人衙门外边吃了闭门羹倒也不觉得如何,手下人却都气闷起来。 回到驿站沈冷刚把马靴脱了准备泡泡脚,窦怀楠从外面敲门,沈冷让他进来,窦怀楠一进门就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然后叹了一声将军这味道不像是新酿,非老坛出不了这酸爽。 沈冷不好意思的把脚放进热水里跑着,那股舒服劲儿就别提了。 “你也是来说我不理智的?” 沈冷靠在椅子上一脸的享受,大脚趾搓着大脚趾,将味道融进去,很快这一盆清汤热水便成了老汤。 “将军哪里不理智了?” “杜威名他们才走,劝我说以后少得罪石破当这样的人,位高权重心眼小还有个更位高权重的爹,得罪起来不划算。” “得罪人还有划算不划算的?” 窦怀楠自己过去翻找茶壶,发现这驿站的人也是惫懒,茶壶上面一层灰尘,想了想那位石破当将军应该也住驿站,怕是下面人都去那边打扫了。 他坐下来:“我倒是觉得,若非要得罪人,还是得罪分量重的划算,得罪那些无关轻重的有什么意思。” 沈冷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你也这么觉得?” “我初以为将军是鲁莽,在自己房间里苦思了半日才明白过来。” 他刚坐下又站起来,双手抱拳:“将军之谋智,下官佩服。” 沈冷撇嘴:“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谋智了。” “所有人想事情往往都会只想一面,要么尽量往好的去想要么尽量往坏的去想,这是其一......其二则是想事情非好即坏却忽略了远近,只有将事情好坏远近都考虑过,才是谋世之臣,不然只能是谋事。” 沈冷道:“你这是在夸我?” 窦怀楠叹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最聪明,今天才知道自己也就是第二聪明。” 沈冷笑的更欢乐:“你今天这是觉醒了拍马屁的技能吗?” 窦怀楠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问:“将军为何要挑衅石破当?” 沈冷反问:“难道不是石破当挑衅我?” “将军怕是盼着石破当挑衅你吧?” “那有什么好处?” “陛下知道就是好处。” 窦怀楠道:“陛下若是知道了将军初到平越道就和大将军石元雄的儿子有了矛盾,非但不会骂将军鲁莽,怕是还会笑起来说将军有胆魄,这世上什么事就看是谁来定性,别人都说将军鲁莽陛下若说是胆魄,那说鲁莽的人就都可以回家自己掌嘴了......陛下想着,姓沈的那小子还行,一看就是和石元雄之流不对付的,很好很好,大大的好。” 沈冷眼睛微微眯起来,倒是真没有想到窦怀楠能看出来他这些心思,因为要看出来这心思,先要看出来这时势,谁会去想陛下要动的可不只是大学士还有大将军。 沈冷有今日之想法不仅仅是因为沈先生当初在小道观里教导那几年,还因为在长安城的时候雁塔书院的老院长指点过几次,老院长在沈冷临行之前送给他一句话......时不时的让陛下听到你的名字。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皇帝是整个大宁的皇帝,他要想多少人多少事谋多远未来?能让陛下六年提起四五次的白归南已经算是极幸运的人,在白家已经被陛下怀疑的情况下还能调来平越道已经是圣眷隆恩。 留在京畿道?留在京畿道未必是好事。 沈冷呢?每年都让陛下时不时的想起来几次十几次二三十次百十次......多大的机缘。 沈冷问窦怀楠:“你为什么要来和我说这些?” 窦怀楠回答:“因为我希望做将军近人,有很多话都可以说的那种。” 沈冷一本正经:“你想离我多近?你见过茶爷打人吗?” 窦怀楠早就听说将军有个叫沈茶颜的青梅竹马的女伴,将军在外如虎狼,回家面对茶爷如猫咪,想到这忍不住笑起来,将军能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近了些,而且将军终究才不满十九岁,孩子气。 “未来的大宁军武依然会很重,但绝对不是如今四疆大将军把控的军武,改头换面的时候到了,将军看起来怎么也比那些老迈的大将军顺眼,所以我得使劲儿和将军靠近些,将来才能进内阁。” 他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这般反而不让沈冷讨厌。 “还有吗?” 沈冷笑问:“你跟着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到进内阁。” “将军是我见过的最会抓时势的年轻人,我就借将军的势好了......其实我一直都有私心,或者说好胜心。” 他看向沈冷:“将军觉得自己的对手是谁?求立人?黑武人?那都要靠后排,将军的对手是大将军,能击败宁人的,永远只能是另一个宁人” 窦怀楠肃然起来:“那么我的对手,便只能是大学士......都说沐大学士那颗脑袋里装着江山社稷万民百姓,我不服气,我想比比,将军时不时让陛下听到你的名字,还有什么比这势更强的?所以靠我自己想去和大学士做对手不容易,让将军带着我才快些。” 沈冷忽然笑起来,也往前凑了凑,两个人近乎脸贴着脸,狐狸看着狐狸。 “你刚才说,我时不时让陛下听到我的名字,你现在这样子,是想时不时让我记起你?” “最好天天见。” 沈冷靠回去,嘴角带笑。 窦怀楠站在那,也嘴角带笑。 沈冷这一路走来到施恩城便算是一个大的节点,在这要等水师大队人马跟上来,他有很多事要做,与道府之间的各种沟通都要一个有能力的人去办,沈冷本来想着让王根栋去,可王根栋太肃正不懂得变通,水师到了平越道之后后勤补给各种各样的事都需要道府支撑才行,在庄雍到之前他得把这些事全都解决。 “晚上你陪我去道府大人府里。” “谢将军!” 窦怀楠郑重一拜,转身离去。 沈冷靠在椅子上,明明泡脚的水都有些凉了,却觉得更舒服了些。 轻舟总是会比船队快,沈冷到施恩城的时候沈先生和茶爷已经回了江南道安阳郡魏村家里,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先生脸色一变,茶爷破甲在手。 进门看,陈大伯坐在台阶上脸色煞白,似是已经吓得瘫软。 黑狗蹲坐在陈大伯身前肩上带血,它正低头舔着,黑狗身前躺着三四具尸体不明来路,地上有刀,刀上有血,可不及黑狗牙齿上的血腥味重。 三四个杀手,脖子上都有血洞。 茶爷缓了口气招手,黑狗跳过来,跑的时候稍稍有些瘸,毕竟那一刀在它肩背皮开肉绽。 “陈大伯,咱们去怀远城。” 沈先生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要回怀远城沈家求人难免有些不畅快,可为了陈大伯只能如此,这三四个杀手应该不是贯堂口的,而是白尚年的死士,不知怎么打听到了沈冷的家。 若没有这黑狗在,陈大伯已经死了。 此时的黑狗已经状若雄狮,茶爷取了伤药给它清理伤口然后取针线缝合,黑狗嘴里低低出声,见茶爷看它,竟是嘴角上扬露出笑脸。 “送陈大伯去怀远城后,带着你去追冷子。” 茶爷拍了拍黑狗的头,黑狗蹭着她掌心。 “喵儿,你可真厉害。” 茶爷赞了一句,可这喵儿两个字一叫出来,黑狗的气势都没那么强悍了...... 。。。。。。 。。。。。。 今天到内蒙古鄂尔多斯学习,为期一周,更新时间更加不固定了,但每天两更是最起码的,我保证。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别打嘴 长安城。 这几日总算清闲下来一些,孟长安就把自己关在小院里练功读书,在长安城这段时间几乎每日都在做他不喜欢做的事,然而这是皇命没办法抗拒。 别说孟长安,连那些狼厥族人都觉得有些乏了,各国在长安城内常驻的使臣要见见他们,各地回京述职的官员要见见他们,然后是带着他们参观了京城各职权衙门,寻常百姓没有的待遇他们都享了一个遍,然而真的累,一模一样 的话要说十遍二十遍甚至上百遍。 好不容易总算过场都走了一遍,这些狼厥族人也盼来了好消息,草原上的大埃斤之终于千里迢迢的赶来了,来接他们回家,不过在这之前好不容易被允许进京一次的大埃斤也要把差不多的过场走一遍,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启程返回草原。 孟长安原本住在长安驿,可是太嘈杂太乱,说不准哪个衙门里的哪位大人物就冒出来看看他,表达一下对他的欣赏和赞美,然后还要语重心长的交代说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噢...... 最终无奈,孟长安自己掏银子在距离八部巷不远处的六部巷里寻了个还不错的空置小院住下来,除了书院老院长之外只告诉了吏部和兵部的几位必须得让他们知道的官员,连夜带着自己的行礼就逃离驿站,难得出来躲躲清净只等着让他会北疆的旨意下来。 奈何,皇帝陛下太忙,忙到哪里会时时刻刻记得他。 孟长安急也急不得,只好托老院长多去帮自己问几次。 明明北疆才是最需要他的地方,长安城里的安逸是属于百姓的,不是军人。 在这小院里住了几天之后一开始那种清净舒服的感觉也就荡然无存,只剩下心急和无奈。 幸好老院长送了他不少兵书,其他的书孟长安自然也看不进去,每日起来打拳练功然后读书,出去吃饭回来午睡,再打拳读书......其实一点都不觉得自在,更别提什么惬意。 皇帝就好像把他忘了似的,这小院就是大千世界的一个角落。 还唯一值得觉得欣慰的地方就是距离住处不远的锦绣大街上酒楼林立,换着吃吃上一个月也吃不完,然后孟长安就忍不住想到,若是傻冷子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多半是能沉下心来的吧,他会比自己多做些什么? 于是孟长安一时兴起,出门去买了些肉和蔬菜回来想自己做饭,进了厨房发现做菜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几棵青菜几两肉,原来还需要油盐酱醋各种调料,还需要案板刀具需要超过碗筷需要好多好多...... 孟长安耐着性子把想到的一样一样都写在纸上然后出去买,足足用了大半日才买齐,肚子饿了都没在半路上买些吃的,只想着自己做出来的一定也美味之极,总不会比傻冷子差了。 要尊重自己的选择,要有仪式感,所以路边的肉包香味再大就忍了,那边的拉面香味更大也忍了,稍远些的吊炉烧饼一开炉扑鼻而来的香气像是千军万马瞬间就占领了孟长安的灵魂,可他咬着牙还是忍了。 我不能输。 回去之后翻找出来自己买的碎花小围裙,虎躯之身的孟长安对着铜镜把围裙穿好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应该一头撞死,若是沈先生看到他挑的这围裙花色又会说是大妈审美,继续忍继续忍。 把菜一样一样洗了,把肉精致的切好,然后孟长安把那本特意从书局买来的菜谱放在桌案上打开,再然后扔进垃圾桶,谁知道菜谱就是菜谱,根本就没写怎么做,只是把大宁各地特色菜品的名字汇总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比上战场还觉得刺激,心说怪不得傻冷子喜欢做菜,别说炒出来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品会有成就感,便是洗了菜切了菜置办了这些东西也是很有成就感。 “杀!” 这个汉子端起了铁锅。 喊了一声杀。 半个时辰之后,孟长安将自己炒出来的几盘菜倒进垃圾桶,找了一个特别大的布包出来,把锅碗瓢盆刀具盘子案板各种东西一股脑塞进去,背着大包到隔壁敲了敲门,隔壁邻居一脸茫然的出来看着他,孟长安说了一句我初来乍到是你新邻居这是见面礼,把东西往那人手里一塞就走了。 邻居想着这新邻居还挺客气,这大包,这沉重的劲儿,真是礼重情意重啊。 回屋打开,懵逼。 孟长安把东西送出去,觉得放松多了,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到外面一口气买了肉包买了熟食还买了一兜烧饼,感觉这也是一种很欣欣向荣的生活状态,这就是对美食最大的敬意,何必自己去做...... 回到家里正吃着听到敲门声,孟长安以为是隔壁邻居对见面礼不满意过来退货的,一脸尴尬的往外走,拉开门看了看那一瞬间眉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挑了挑。 门外站着六七个身穿黑色锦衣的汉子,带着黑色梁冠,衣服左胸位置上还绣着一个白色天平的标徽,这几个人站在门口仿佛把黑夜提前带来,让人觉得压抑。 “请问是孟将军吗?” “我是,你们是谁?”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勉强挤出来一点笑容,看起来可真难看。 “卑职是廷尉府廷司何奎,奉命前来问询孟将军几个问题,例行公事,还请将军见谅。” “问我什么事?” “关于北疆边军将军裴啸死亡一案,刑部已经正式移交给我们廷尉府,本是要派人去北疆的,恰好知道将军如今在长安城所以先过来问问。” “我才搬到这,你们倒是找来的很快。” “大宁那么大江山数万里我廷尉府想找的人也能找到,何况这是长安?” 何奎问:“将军不打算让我们进去?” 孟长安拉开门:“请进吧。” 有两个廷尉府的人留在门口没有进来,其他人跟着孟长安进了屋子,这院子的主人本是京官调任外地家里的东西倒是齐全,不然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在客厅里落座,孟长安当然不会想起来要给客人泡茶之类的事,他自己都不喝茶,哪里来的茶叶,在北疆的时候带着斥候出去,渴了就是一口雪,在孟长安看来,有泡茶的时间可以做很多正经事,便是在长安求学之际书院那般清正雅致的场所,他也觉得所谓香茶比不上一口井水爽快,无论冬夏。 何奎落座之后本以为孟长安会先寒暄几句,没想到的是孟长安只是端坐在那等着他问。 “将军到长安已经有快两月了吧。” “是。” “这案子其实早已经到了刑部,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拖到了现在才移交过来给我们廷尉府,如今都廷尉大人又不在京城,所以只好卑职过来找将军了解一下。” 孟长安嗯了一身后忽然问了一句:“廷尉府廷司是几品官?” “嗯?” 何奎像是楞了一下:“将军怎么问及这个?” 孟长安:“你还没回答我。” 何奎回答:“正六品,也算军职,大概就是军中校尉。” “哦......都廷尉韩唤枝不在是吧。” “是。” “那最起码应该来个千办见我,只来你一个廷司......让我猜猜是什么原因。” 孟长安看着何奎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既然廷尉府是专门查办涉及官员的案子,那么自然是规矩很大的地方,你一个廷司过来找我问话,就不怕被我级别压着你什么都问不回去?千办过来问我,最起码级别相当,我不是罪犯所以你自然也就没有公文,用不得刑发不得狠......只是你一个廷司来了,是因为廷尉府那边千办的衣服不好搞到吗?” 何奎脸色巨变。 孟长安嘴角微微一勾:“东疆来的吧。” 何奎沉默,忽然笑起来:“果然是人杰......我还以为,装作廷尉府的人来会给你一些压迫感,会让你不自在,人在不自在的时候总是会有破绽,况且大将军还让我把事情查明白再回去,这身廷尉府的衣服便能给我几分便利,我是真的很想问问当时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假装看不破才对,还能趁机逃走,现在这般直接点破了,也就没了退路。” 孟长安道:“你来之前打听过我吗?” “需要吗?” “如果你打听过,你就知道我从来都不会躲。” 何奎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够狂妄,连一点最起码的敬畏都没有了,既然你猜到我们是刀兵出身,你就应该怕的。” 孟长安没说话。 何奎朝着外面摆了摆手,守在小院门口的那两个人随即将院门关闭,又用横棍将门别住,就算是有人在外面撞也撞不开,把门关好之后这些人从黑袍下面将刀取了出来,院子里顿时冷了几分。 孟长安依然那么安静的坐着,连表情都没有变。 “你还是说说吧。” 何奎把黑袍下藏着的刀放在面前茶几上,手扶着刀柄:“现在说还好些,不用受罪,一会儿打得你太狠了再被我们逼问,你说起话来也可能会不太利索,而我每一个字都要听清楚带回去,你口齿不清可不好,这是一件麻烦事。” 孟长安忽然笑起来:“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何奎皱眉,面前的孟长安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家伙,看起来孟长安是真的不怕,嘴角上那勾起来的笑意之中还有几分不屑,这让何奎恼火,东疆刀兵从来都没有被人轻视过,轻视过的人早就死光了。 “算了,还是打过了再问吧。” 何奎吩咐了一声:“动手,尽量别打嘴,得留着让他把少将军怎么死的说清楚。” “好。” 回答他的却不是手下人,而是孟长安。 。。。。。。 。。。。。。 【真的很抱歉第二更这才来,刚到内蒙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些水土不服,拉肚子,一天的课上的都有些昏沉,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码字,然后修修改改到了现在。】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长安夜 何奎吩咐手下人说尽量别打孟长安的嘴,还要留着一张好嘴让孟长安把裴啸的死因说的清楚,他手下人还没说话,孟长安回答了一个好字。 孟长安的邻居在家里看着那一口袋的锅碗瓢盆觉得有些奇怪,哪有送礼送这些东西的,思前想后还是打算来问问,于是让妻子准备了一些自家做的点心,拎着食盒到门口敲门,左敲右敲都没人理会,刚要走就听到砰地一声,像是什么重物摔在地上。 他喊了一声有人吗,没人回答。 若是他看到院子里的人会更奇怪,那凶残却都压着嗓子的打斗,东疆来的刀兵不管怎么打都不出声,因为他们不敢出声,谁晓得孟长安也不出声,这就有些不合常理。 邻居从门缝往里看,看到了刀光剑影,于是吓得扔了点心掉头就跑。 长安府的捕快来得很快,为首的人先是侧耳听了听没什么动静,然后动手敲门,门吱呀一声从里边开了,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的孟长安站在那,脸色平静。 “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 捕快的话还没问完就嗷的叫了一声,向后跳出去的时候刀已经抽了出来:“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院子里倒着六七个人浑身是血,偏偏每个人的脸上都干净的很,没一丝血迹,何奎说不要打嘴的时候孟长安笑起来,因为他觉得这样真的不错,留人留嘴,陛下才能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来。 孟长安面无表情的把腰上挂着的铁牌摘下来扔给那捕快,捕快接住看了看,然后连忙将刀子收了回去:“原来是将军大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回去吧,这事你们长安府管不了。” 那捕快毕恭毕敬的把铁牌送回来,双手呈递,孟长安将铁牌挂回腰畔就要关门,捕快脸色尴尬,但涉及到了军人还是位将军,这事他真管不了,只好抱拳后退。 孟长安将要关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他邻居:“家里有没有车?” “有一辆独轮小车,将军可是要用?” “劳烦帮我推倒院子里,谢谢。” 邻居连忙过去把自家的独轮小车推来,放好之后顺便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家伙,吓得一咧嘴......可真惨啊,居然被打成了这样。 孟长安把院门关好,蹲在何奎身边说道:“你们东疆大将军裴亭山也真是自负,派几个你们这样的人来就要杀我......本不知道这事如何做的更大些,你们自己上门是天予的礼物,天予不取是要遭天谴的。” 何奎冷笑:“你把大将军想的太轻了,就算我们技不如人被你擒了,你真的以为此事会涉及到大将军?我们这些人都是铁打的汉子,你可以试试,不管是送到刑部还是廷尉府,能从我们嘴里说出大将军三个字,算你赢。” “我本就已经赢了,何须用你算我赢。” 孟长安把何奎提起来扔在独轮小车上,其他人一个一个堆上去,用绳子死死的绑住,推车出门的样子略显笨拙,这独轮车想要推好本就不容易,他先开始靠的是蛮力,之后便逐渐掌握了平衡的技巧,一辆小车装上六七个人连前边的路都看不到,孟长安出了六部巷就转过来拉着走,独轮车拉着走平衡更不好掌握。 此时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暮光依然那般昏黄可能让人看得清楚这人世间。 刑部尚书闫举纲才处理好了公务事准备回家,外面手下一个员外郎快步跑进来,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大人不好了!” “大人好的很!” 闫举纲瞪了他一眼:“以后再让我听到大人不好了这几个字,我就让人掌你的嘴。” 那员外郎本就吓得脸色发白,被闫举纲斥责之后脸色更加难看,小心翼翼的压着自己的喘息:“衙门外面有人推了一辆小车来,上面装着六七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是廷尉府的,而推人来的那个自称是北疆边军正五品勇毅将军孟长安。” “啊?!” 闫举纲瞬间觉得头大无比,前一个让他如此头大的也是军中人,也是正五品勇毅将军。 “到底什么事?!” “属下不知道啊,问那孟将军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把那几个被打惨了的人一字排开摆在咱们刑部大门口,他一个人抱着刀席地盘膝而坐,谁也不许靠近,谁也不许动那几个人。” “孟长安说什么了?” “说是......让去领人,谁派去的那几个人,谁来领。” “到底他妈的出了什么事啊!” 闫举纲这样的文人都忍不住骂了街,大步朝着刑部外面去了。 刑部大门口大街上,孟长安像是个摆摊的,面前一字排开六七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每个人都被挑断了双脚加左手只留右臂完好但却摘了,下巴也已经都摘掉,想咬舌都不能。 他就在大街上盘膝而坐,怀里抱着他的黑线刀。 “孟将军,这是出了什么事?” 闫举纲出来之后看到那场面脑子里就炸了,再蠢也大概猜出来怎么回事,更可怕的是那几个王八蛋身上居然穿着廷尉府的官服,廷尉府虽然他也管不动,可毕竟还算隶属刑部,这事......要翻天倒海啊。 多年官场生涯让闫举纲无比的敏锐,他立刻就吩咐人把大街两侧封住不许任何人靠近,本想下令把那几个杀手抬进衙门里去,看了看孟长安那怀里的刀,这话硬实没敢说出来。 “恕末将现在不能给大人行礼,末将卑微不能上达天听,还得劳烦大人替我跟陛下说一声,有人要杀孟长安,在长安城里,天子脚下。” 孟长安坐在那,看起来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这样多不好,太难看了,百姓们看了会怎么说?” 闫举纲沉下脸:“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今日给你一个保证,我会亲自督查此事绝对给你一个公道,你这样陛下的脸面也不好看,把人抬进去我亲自审问如何?” “大人怕是给不了我保证,大人是正三品尚书,品级不够。” “孟长安,你太放肆了!” “大人进宫去吧。”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抬进衙门里!” 闫举纲红着眼睛吩咐了一声,怒视孟长安。 当的一声,孟长安的刀戳在地上:“我在北疆的时候杀人从无顾忌,因为我杀的都是大宁的敌人,我本以为大宁的敌人都在大宁之外,没想到大宁之内也有且更凶恶,既然同是大宁的敌人我杀人便不留余力,今日想我死者可上来,且看看我的刀斩不斩的掉你们大好头颅!” 这一声后,谁敢上前? 几位廷尉府的千办几乎同时从里面走出来,自然认得那是廷尉府的衣服,互相问了问,可廷尉府里根本就没有派人出去找孟长安,那几位千办顿时脸色也变了。 “廷尉何在!” 一个千办大声喊了一句,几十个随行出来的廷尉肃然应了一声:“在!” “护住孟将军,谁也不许碰这些假冒我廷尉府的凶徒,今日有动这些人者,廷尉府的刀也不留情。” 几个千办站在孟长安身后,其中一人对孟长安说道:“将军,今日之事廷尉府和将军同求一个公道,不然的话,廷尉府身上这被人泼的脏水怕是也不好洗不掉。” 孟长安微微颔首,嘴角带笑。 闫举纲暴怒:“你们想干什么!” 一千办傲然道:“都廷尉大人说过,如果廷尉府都不干净了,那么便是世上污浊横流挡无可挡而廷尉府的人已经尽死,这些人不是廷尉府的人,若不查出来什么来路,我们没办法面对都廷尉大人,大人南下把廷尉府交给我们几个打理,我们得让廷尉府一直干干净净。” 闫举纲心里一声悲鸣,你们这群白痴,闹这么大......你们知道什么后果吗? 半个时辰后,皇宫肆茅斋里陛下摔了茶杯。 “查!” 老院长忍不住劝道:“还没到那时候,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坏了大局。” 皇帝眼神一凛:“朕给出去的脸,朕也可以打过去。” 他将肆茅斋的房门拉开:“传澹台袁术进宫!” 又半个时辰之后,禁军动。 两千身穿铁甲的禁军出大营,封锁了六部巷封锁了刑部外大街,任何人不许随意进出,皇帝有明旨下来,谁敢随便乱动就当场格杀。 四个廷尉府的千办被同时传入了肆茅斋,他们四个进来的时候非但看到了平日里以他们的级别不能轻易见到的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雁塔书院老院长,连闭门多日的大学士沐昭桐都在。 “查!” 沐昭桐脸色肃然道:“一定要查,一查到底。” 他心里却几乎笑开了花,这个节骨眼上裴亭山自己冒出来替他分担压力,这是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趁机要是废掉裴亭山,就等同于废掉了陛下的一条臂膀。 “孟长安呢?” 皇帝问。 一位千办垂首回答:“禀陛下,他还在刑部门口坐着。” “让他坐着,查到一个带过去一个,朕也过去!” 皇帝脸色冷的吓人,多少年了皇帝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沐昭桐看到皇帝的脸心里的窃喜都被吓的烟消云散,他忽然惊醒,自己是不是已经太久太久都不记得皇帝动怒是什么样子了? “刚刚为国立功的将军居然在朕的京城里被人行刺,朕若是不给他一个交代,对不起在北疆风雪里为朕守国门的那些铮铮铁骨!” 皇帝大步往外走:“都跟着朕,朕想看看长安城的夜到底黑不黑!”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章 凉 夜该来还是会来,长安城该黑还是会黑,可是刑部外面大街上灯火通明,火把一个连着一个犹如两条火龙,身穿铁甲的禁军把这附近全都封锁,本来守街的刑部差役都被驱赶着回到刑部衙门里谁也不许随便出来。 皇帝坐在刑部衙门门口,就坐在台阶上,下面人抬过来的椅子被他一脚踢飞。 这一刻人们才恍然醒悟过来,陛下骨子里是个军人。 从大宁立国开始算起,也没有第二位皇子如陛下年少时候那样十六岁就一头扎进军营里,别的皇子还在嬉戏打闹肆意玩耍他已经纵马弯弓,十八岁就带兵去北疆,那是何等的锋芒毕露? 一脚踹飞了椅子显然不太端庄,陛下毕竟要有陛下的样子,然后陛下不在乎,谁还敢在乎。 衙门口的台阶冷的很,毕竟已是冬夜,有人试图请陛下好歹在屁股底下垫一个棉垫,陛下一眼就给瞪了回去。 孟长安自然不能再坐着了,行礼,肃立,刀也不得不交给大内侍卫。 “你们四个过去认人,可有一个是你们廷尉府的人。” 陛下吩咐了,那四个千办连忙过去又认真看了一遍,其实早就已经看过,这些身穿廷尉府官服的家伙不可能是廷尉府的人。 “没有。” “先把他们的衣服给朕扒下来,他们亵渎了朕给这身衣服的庄严。” 那四个千办亲自动手将官服扒下来,然后肃立一侧。 老院长蹲在皇帝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这事还是得适可而止。” 皇帝看向孟长安,伸手一指:“朕说了不算,他说了算,什么时候孟长安说够了那就够了。” 不多时,有官员快步过来:“陛下,刑部仓库那边清点发现少了七件廷尉府的官服,本是要前两日发下去的,都廷尉大人带着人南下所以就耽搁了。” “那库房归谁管?” “是是......是微臣。” 几个小吏被带过来跪在皇帝面前,为首的那个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他跪在那浑身都在发抖,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因为胳膊抖的太厉害竟是失力趴了下去,脸硬砸在地面上,又硬撑着支起来身子,脸上的土都不敢去抹一抹。 “你可是被人收买了?” 皇帝问。 “微臣,微臣没有啊陛下,微臣也不知道那几个凶徒怎么会偷走了刑部库房里的衣服。” “那是你的职责,你以为不知道就无罪?” 皇帝指了指那人身后跪着的一个小吏:“你可知道?” 那人磕头入捣蒜:“回陛下,微臣真的不知道啊。” “杀。” 皇帝一摆手。 两个大内侍卫过去架着那小吏拖到孟长安不远处,一个按着肩膀一个抽刀,噗的一声,人头滚出去,血喷洒一地。 皇帝又问:“现在谁知道了?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其中一个小吏哭着说:“回陛下,是他,他前两日说是把库房钥匙丢了,带了一个锁匠来重新换了大锁,还分给我们每人二十两银子让我们别说出去,微臣后来清点过发现少了衣服,但......但没敢说。” 他指的正是跪在最前边那人,听到这句话吓得再次趴了下去,起都起不来了。 “你带的人,可在那边七个人之中?” “在......在的。” “是哪个?去指给朕。” 那小官爬着往前走,指了指何奎:“是他......但是,但是微臣真的不知道他用那衣服去做什么啊,兵部主簿梁程把他介绍给微臣的,说是一辈子最想做的就是廷尉府的廷尉,想穿那身衣服体会一下,给了臣五百两银子,只说是试穿一下啊陛下,他们骗了微臣,微臣带他进去后他就带走了几件衣服,微臣也阻拦了,他威胁微臣说若是喊了人来微臣也是死罪难逃。” “你以为这样死罪可逃?” 皇帝摆手:“杀。” 那几个小吏都被拉起来,拖拽着到了孟长安身前,一刀刀落下去,一颗颗人头滚下来,孟长安站在那依然面无表情。 老院长朝着孟长安摇了摇头,孟长安却视而不见,只是安静的站在那,莫说老院长,连那几颗人头看都没有看一眼。 “把兵部主簿梁程带来。” 皇帝发话,立刻就有人分开人群冲了出去。 老院长在皇帝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事最终也到不了裴亭山那,那几个人自己认了罪,只说他们是裴啸的朋友,裴亭山完全可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陛下安排了那么久,不能急于一时啊。” 见皇帝没表示,老院长继续说道:“现在白尚年那件事还按着,白家尚且还没有定罪,若是再把裴亭山牵扯出来,两件事加起来太大,大的会让人有机可乘......东疆还是得稳一稳,白家那边的事,也一样可以被甩脱,白尚年自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和窦怀楠接触过,查罪最多查到他手下人,最多也就是他一人死......这事也一样,最多也就是死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皇帝淡淡的说道:“但是朕不能让朕的人寒了心。” 老院长再一次看向孟长安,心说你个鲁莽的东西难道还真的让陛下在这坐一夜? 孟长安依然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站在那。 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快要吓死了的兵部主簿梁程被人架了过来,扔在地上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了。 “是长安驿的驿丞高从找微臣的,微臣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啊,只是拿了高从一些银子,吃了他两次酒,微臣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陛下。” “杀。” 皇帝只说了一个字。 老院长忽然反应过来,陛下查一人杀一人,这本身就是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大,不然这些人完全可以留着细细的查,以廷尉府的手段最终不可能一无所获,陛下就是要把阵仗搞出来,大的能吓死人,却不会真的涉及到东疆那个莽夫。 没多久长安驿的驿丞高从被带来,这人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刀削斧凿一样棱角分明,被带来的时候居然很平静,似乎并不害怕,和之前几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陛下,是微臣安排的。” 高从跪下来,上半身却依然挺的笔直。 “为什么?” 皇帝问。 “微臣是裴啸将军旧部,后来受了伤不得不离开军营,但裴晓将军托人把微臣安排在长安驿做事,想让微臣后半生安逸,微臣对裴将军感激不尽,可正因为微臣在长安驿接触到南来北往的大人们,听人说起裴啸将军可能是被孟长安害死的,微臣就给当初在军中的几个旧友写了一封信,便是他们几个。” 高从指了指何奎那些人:“他们也是裴啸将军旧部,都得过将军恩惠。” 皇帝脸色一直都没有缓和下来,虽然这个高从是聪明人把事情都扛住了,可是这件事若就到高从这一个小小的长安驿驿丞为止,显然还不足以打了东疆那莽夫的脸。 “那几个人现在何处任职?” 皇帝问。 高从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皇帝皱眉:“杀。” 大内侍卫把人架过去,在孟长安面前剁了脑袋,直到此时孟长安才稍稍有些动容,因为他觉得这高从是一条汉子,虽然高从也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但值得尊敬。 “陛下,够了。” 孟长安垂首。 “够了?” 皇帝哼了一声,指了指何奎那些人:“杀。” 又是一片刀光起。 到此为止似乎已经杀的不少了,只要是查出来涉案的人已经尽数伏诛,这案子到这一刻其实完全可以停住,老院长和刑部尚书闫举纲都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可是大学士沐昭桐的脸色显然有些难看,他没有想到皇帝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这就要停了,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所以沐昭桐上前一步,垂首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能是这几个人有能力安排的,幕后必然还有人指使,臣请陛下降旨,继续查下去,往根源处去查,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点了点头:“阁老说的对,朕没打算不查。” 老院长狠狠瞪了沐昭桐一眼,沐昭桐却看都不看他。 “臣以为,应该查查这些人的来历,这些人进京一定有迹可循。” 沐昭桐心里冷笑,陛下啊,你把人都杀了这件事就想到此为止? 皇帝嗯了一声:“廷尉府。” 那四个千办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去查,查到谁都不要怕,是朕让你们查的,这几个人何时进的京城,谁放进来的,放进来的人和此事有无瓜葛都要查,查清楚来历后就去他们来的地方查,看看背后还有没有什么人知情。” 四个千办同时跪下来:“臣遵旨。” 皇帝看了沐昭桐一眼:“阁老身子好些了?” 沐昭桐连忙低头:“臣还是时时感到体虚力弱,精力也有些跟不上,总是一阵阵恍惚,今日在家里又摔了一跤......” 他刚要说但臣已经可以回内阁,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回内阁?回去了,才能让这事越来越大。 “那阁老就继续在家休养,别急着回来,正因为朕离不开你所以你才必须好好的养病。” 皇帝起身:“回宫。” 多一个字的机会都没给沐昭桐。 “先生跟来,孟长安,你也跟来。” “是!” 老院长和孟长安应了一声,互相看了看,一个瞪一个装作看不见。 刑部尚书闫举纲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强撑了好一会儿了,此时陛下离开他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来,才觉得这台阶是真的很凉。 夜风夜露,陛下就在这地方坐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天亮了,会暖和起来吗?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好 案子到了廷尉府还是陛下亲口下旨,刑部尚书闫举纲也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哪怕都廷尉韩唤枝不在,他也不可能去直接给那四位千办下命令。 他知道这案子绝对不能查到深处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裴亭山要杀孟长安给裴啸报仇,北疆那事虽然大将军铁流黎给出的说法是裴啸为黑武人所杀,可这事疑点重重,裴亭山那么在乎裴啸不可能不派人去北疆查,从东疆到北疆万里迢迢,那些人去了北疆再到长安,从时间上来推算倒是完全符合。 也就是说这些东疆来的人已经在北疆查出来什么,不然不会如此目标明确的直指孟长安。 而陛下的反应很激烈,那是给所有人看的,孟长安如今就代表着陛下的脸面,谁动了他就等于在和陛下过不去,那陛下自然要跟这个人过不去。 然而夜里陛下的反应令人深思,查一个杀一个这显然是在强制性的控制局面,大学士沐昭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偏偏在这时候火上浇油,安的什么心思闫举纲好歹想想就能想明白,所以一阵阵的后怕。 皇帝带着老院长和孟长安回宫,大学士却没回家,就坐在闫举纲对面,品着茶像是一点儿都不疲乏,天都已经要亮了,这老人怎么如此能熬? “陛下既然要查,光靠着廷尉府也不够,你也得让手下动起来。” 大学士把茶杯放下:“你身为刑部尚书,不能有负圣恩。” “恩师。” 闫举纲深吸一口气:“这案子不能继续查,查了就会有损国体。” “哦?” 大学士笑了笑:“你是在教我如何做官?” 闫举纲连忙垂首:“学生不敢,但......” 沐昭桐一摆手:“若你还认我这个先生,那你就继续查下去,往根源处查。” “学生不能查,而且学生还要进宫求见陛下,劝陛下这案子先放一放......四方大将军本就不好制衡,若没有稳妥的处置方案之前就直接查过去,怕是要出乱子。” “乱子?难不成裴亭山还敢反?” 沐昭桐嘴角一勾:“反了,未尝不是好事。” 闫举纲脸色一变:“恩师这是什么话?” “你看不懂?” 沐昭桐忽然想试一试,试一试这个最尊敬自己的学生底线在何处,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陛下已经对裴亭山厌恶了,那般的莽夫把持一方军权长久必成祸端,若趁此机会扳掉他,陛下也会心里踏实下来。” “恩师,学生知道恩师的想法,所以学生不敢去做。” 沐昭桐倒是没有想到闫举纲如此直接,所以干脆更直接起来:“既然你知道,那么我就问你如何做这个选择。” 闫举纲起来,双手抱拳朝着沐昭桐深深一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对学生的恩情学生用不敢忘,学生能有今时今日之微末成就都是先生教导的结果,所以不管先生指点什么学生都不会违背......先生是一辈子的先生,学生是一辈子的学生。” 沐昭桐微笑点头:“你清楚这些就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闫举纲站直了身子肃然道:“但学生也是大宁的官员,是陛下的臣子,尊师之道学生不敢忘,忠君之事学生更不敢忘,先生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刚才的话学生就当没有听到过,先生且先回去休息......学生给你安排车马。” 沐昭桐冷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我教导出来的好学生,我很满意你今日的表现,好,非常好。” 他起身住着拐杖往外走:“既然学生给先生下了逐客令,这先生还得要脸只好走了,不过就不劳烦尚书大人安排车马,我自己还能回家去,车马我也有。” 闫举纲一脸的无奈烦恼,想送,沐昭桐瞪了他一眼,他脚步只好停下。 他只是想不明白,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 满朝文武都知道大学士最得意的门生之一就是他,闻沐筱风死讯之后他也是第一个登门去安慰的,在他看来沐筱风便如自己的兄弟一般,大学士便如自己的父亲,可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不知不觉间,这尊师便是站队。 于是更加苦恼起来。 闫举纲知道最终自己会被卷进什么无法挣脱的旋涡里,想到将来必将祸及妻儿老小,他在书房里呆坐了一个时辰,看着窗外旭日初升终于下了决心,写了一份辞呈奏折派人送去内阁,然后把官服脱下来叠好放在书桌上,换了便衣回家,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但又有几分轻松。 他在请辞奏折里只说凶徒自刑部库房里盗走官服,收买刑部官员,他身为刑部尚书罪不可恕,无颜面对陛下面对同僚面对国法。 没想到的是,陛下的批复居然回来的那么快,他才到家没多久吃了早饭陪夫人女儿聊了一会儿,回房间准备睡他个昏天暗地,刚躺下没多久宫里的内侍就把陛下亲自批复的奏折送过来,闫举纲打开奏折看了看,陛下的批复只七个字,两行。 第一行四个字:关你屁事。 第二行三个字:滚回来。 言辞激烈,可闫举纲也看的暖了心,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一夜未眠,皇帝当然也一夜未眠。 大学士沐昭桐今日的表现没有出乎皇帝的预料,这种机会沐昭桐若是放过了那还是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学士? 可沐昭桐的愚蠢在于,他始终觉得当今陛下和先帝李承远差不多。 “传膳吧。” 皇帝舒展了一下双臂觉得肚子饿了,算算时间再过不了多一会儿就该早朝,一夜没睡精神也有些疲乏,再饿着肚子去面对满朝文武着实有些辛苦。 皇帝曾经和老院长聊天的时候开玩笑说过,一个含辛茹苦的老父亲劳作一天回家后最烦躁的,莫过于还要面对自己的败家儿子......皇帝上朝,感觉那下面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都是自己败家儿子。 孟长安倒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毕竟是年轻人。 老院长揉了揉眼睛:“陛下想让裴亭山收敛些,就看廷尉府查到哪一步。” “哪一步也查不到。” 皇帝叹道:“你信不信,廷尉府的人若是进了东疆就都可能出意外?” 老院长长叹一声,这种事,裴亭山不是做不出来。 “明面上先查着吧,先把京城里涉事的人都查一遍,东疆太远,朕的京城里蛀虫老鼠都挖出来就是近在咫尺的事,不能不办,朕想着以后各卫战兵里是该多个制约的人在,回头想想怎么把廷尉府职权增加一些,各卫战兵有廷尉府常驻廷尉监督军权。” “万万不可啊陛下。” 老院长连忙说道:“此事一旦办了,诸军不稳,况且廷尉府的职权骤然大了起来,难免会横生事端。” “朕也只是胡乱想想,不会着手去办。” 皇帝看向孟长安:“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北疆去吗?那就回去吧,到了北疆军中比在京城里踏实些。” “谢陛下!” 孟长安俯身一拜。 “什么时候走随你自己的方便,若是你要看看京城里查出来多少人就看一阵子再走。” “臣想明日就走。” “准了。”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走的时候别张扬,没有人比朕更了解裴亭山,裴蛮子发了狠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你回去路上才是最不稳当的......朕会让廷尉府黑骑护送,去你家里动手的,绝非全部。” 孟长安摇头:“臣自己走就可以。” 皇帝沉默片刻,正好内侍送进来早饭,皇帝一摆手:“先吃饭,什么事都要往后靠靠,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孟长安忽然发现原来陛下也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这个世界,连皇帝都不能顺心意。 从皇宫回到自己的小院孟长安收拾了衣服,然后去兵部说了一声告诉他们自己明天回北疆,从兵部出来后又去了雁塔书院,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出来。 第二天天亮之后孟长安背着一个行囊牵着一匹马出了书院,不紧不慢的走出长安城,上马而去。 从长安北门之一的顺天门出来一路往北,到中午的时候在古北镇歇脚吃饭,往东北方向走就要穿过燕山峡谷、,那是一条长有几十里的峡谷,是长安城北边的门户,古往今来北边蛮族几次打入中原都没有一次过得了燕山峡的,真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 燕山峡两侧各有一座城关,分别称为南燕门北燕门,守这城关的便是京畿道甲子营的精锐。 禁军很少出京城,甲子营在京畿道也被看做禁军一样,不管是装备还是人员配置都是所有战兵之中最好的,而且兵力最多。 天黑之前孟长安过了南燕门,这峡谷里景色极美多游人驻留,所以这几十里路上并不荒凉,隔不了多远便会有客栈酒肆,两侧还有栈道上山,便是悬崖峭壁上也能凭栏观景。 孟长安喜欢这里的环境,故意走的急了些只想到峡谷内寻客栈住下,将战马交给店小二拉去喂,他登梯上楼,这家客栈就在山坡上,二三楼仿若探出山崖的迎客松,住在靠外的这几个房间向外远望别有一番滋味。 刚到二楼,孟长安回头望楼下看了一眼,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年轻男人扛着一个长长的巨大的东西进来,那东西形状很奇怪,蒙着白布,像是一口棺材。 于是孟长安的眼睛眯了起来,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 进门的年轻人恰好也抬头看,看到孟长安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起来,心情一下子好了似的。 “你好。” 他摆手打了招呼。 孟长安点头:“你好。”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替你杀 燕山峡几十里路上客栈不断,这里本就是出京城后最好的游玩去处,爬山观景吃野味亦可垂钓悠闲度日,哪怕是冬天这里也游人不断,相对于清秀时候,很多人更喜欢这山里冬天落雪时候的壮美。 今年冬天还没下过雪,不缺钱的人便会在这里常住一阵子只等雪下来感受一下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 进客栈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正壮年,说不上英俊也没什么特别的气质,相对来说反倒是他肩膀上扛着的那棺材似的东西更惹人注目。 客栈老板觉得晦气,上来劝了劝说这东西太大只能放在院子里,别放进屋子里,那年轻人倒也好说话,把东西放在门口不碍事的地方,还紧了紧上面盖着的白布。 孟长安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不仅仅是扛着棺材,还因为那块白布上面竟是有北疆边军的标徽。 那是北疆边军收尸用的裹尸布,都说出征在外的人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哪里有那么多马革。 年轻人再次进门,点了不少酒菜还特意要了一大盘馒头,这清冷的峡谷里吃上热乎乎的一盆炖菜配上两个白乎乎热腾腾的馒头是最让人暖和的,更何况他还要了整整一坛十斤酒。 “劳烦你去请一下刚刚上楼的那位客人,问他愿不愿意与我同饮。” 年轻人取了一个银锭放在掌柜的面前,看到银子掌柜的自然也就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做生意哪里会和银子过不去,况且这么一大锭银子可有五十两,别说买这一餐饭就是如此吃住一个月掌柜的也乐意之极。 孟长安刚躺在床上就被敲门声催起来,掌柜的客客气气的说了下面有人想请他喝酒的事,孟长安点头应了一声,还特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下楼。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追上你。” 年轻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做了个请的手势,孟长安入座也没说话,拿起来一个馒头先吃。 年轻人似乎很欣赏孟长安这样的态度,点头赞许:“这才像是个边军的样子,那些吃饭也带着几分扭捏娘娘腔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说完之后他也开始吃,两个人风卷残云一样犹如在抢食,没多久一大盘白馒头吃完,一大盆炖菜吃完,一坛酒也喝的差不多。 年轻人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需要不需要休息一下?” 孟长安点头:“总得喝口水顺顺食。” “掌柜的来一壶茶。” 年轻人招手,掌柜的早就已经准备好,忙不迭的亲自送上来,特意用了这店里最好的茶叶。 “我不喜欢喝热茶。” 年轻人指了指茶壶:“给你要的。” 孟长安谢意的看了他一眼:“我也不喜欢。” “边军果然都是一个脾性,不管是北疆还是东疆。” 年轻人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个自我介绍:“我姓谢,叫谢无华,东疆来的。” 孟长安嗯了一声:“八刀将。” 谢无华补充:“八刀将之末。” 世人都知道东疆大将军裴亭山麾下有八刀将,八个人都是他干儿子,因为裴亭山早年间征战受过一次重伤无法生育,所以才会那么在乎裴啸这个过继子。 “在长安里你一直看着?” 孟长安问。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无华摇头:“也不是,我带了东西所以走的比何奎他们慢了些,本叮嘱过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奈何他不听话......所以他死的不可惜,不尊将令的军人死的都不可惜,不过幸好我到的也不算太迟,城门关闭之前刚好进来了,还及时到了刑部衙门外面远远的看了你一眼。” 孟长安看了看门外:“带的东西就是那个?” “是啊,找到也挺不容易的。” 他站起来:“忽然想着应该美美的睡上一觉再说,若你不急的话,明天请早?” 孟长安嗯了一身:“你不急就好。” 谢无华抱拳告辞上楼去了,孟长安又看了一眼门外那东西,心里有几分不喜,叹了一声何必,也起身回去睡觉,两个人居然谁也没有去防备什么,倒下就睡,一直睡到大天亮。 孟长安下楼的时候谢无华已经在楼下等着,桌子上摆着早饭,不精致也不丰盛,这峡谷里运送东西进来本就艰难,况且到了冬天能吃的蔬菜也就那几样,白米粥,馒头,腐乳,每人一个煮鸡蛋,还有一盘切的很碎的咸菜。 “请。” 谢无华伸手,孟长安如昨夜那样坐下就吃。 一炷香之后两个人已经在院子里,谢无华歉然的笑了笑:“稍等我一会儿,总得让少将军看着。” 于是他掀开那白布,白布下面居然真的是一口棺材。 那里面,便是裴啸的尸体。 怪不得他比何奎那些人走的慢,他带着一口棺材从北疆到长安又怎么可能走的快,想来这一路上他都与棺木为伴,这人的狠可见一斑。 “义父说,带回去少将军的尸体和你的脑袋,差一样我就不用回去了。” 谢无华打开棺材从里边取出来一把刀,那是裴啸的佩刀,上面还有几个缺口。 “你的刀呢?” 他问孟长安。 孟长安摇头:“我用你的就好。” 谢无华眼神一亮,然后上前一刀,他的刀法没有任何的花哨,这便是正正经经明明白白的战兵刀法,可是刀在他手里更凶更狠更直接,东疆刀兵出身的人总是对刀多一分理解,那理解就叫做生死为伴。 刀,就是他们的战友同袍。 孟长安最开始只能避而无还手的机会,那刀一旦开始劈砍就没了罅隙一刀接一刀快的不可想象,一开始客栈里的人还以为那两人是在晨起练武,没一会儿便聚集了一群人围观,有好事者还在那鼓掌叫好,一位吟游诗人竟是激动起来,开始高声朗诵。 诗句之中,刀光炸起。 就在这时候居然开始落雪,在客栈里住了多日的游人全都欢呼起来,燕山雪峡被称为大宁十大美景之一,当然也是因为借了京畿道的天子尊贵,可好看终究还是好看。 谢无华的刀说不上好看,只是足够凶,所以哪怕是那些围观的人看了一会儿也就看出来那根本不是对练,而是厮杀。 半柱香之后,孟长安开始反击,东疆刀兵的刀法他已经看了大概,出刀的角度很奇特让人防不胜防,而且谢无华这个人是真的很强。 这上天偏就是不公平,有些人勤学苦练一辈子也算不得登堂入室,而有些人多看几眼便能记得大概,什么寻常无奇的东西到了他手里就变得厉害起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说的是谢无华,更是孟长安。 当的一声,孟长安侧身出拳精准的打在刀身上,那刀向外荡了出去,握刀的手也往外荡了出去......在那一瞬间孟长安向前疾冲,双手抱住谢无华的腰迅速起身然后猛的往后一仰,谢无华的脑袋重重的戳在地上,嗓子里挤出来一声闷哼。 孟长安后撤一步没有继续出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大大小小十几个刀口,有的只划破了衣服,有的也伤到了他,只是这些许小伤他自然也不在乎。 “为什么停了?” 谢无华捂着自己的后脑想站起来,奈何这一击太重,实在眩晕的厉害根本就站不起,只好蹲在地上,他不喜欢这样蹲着,气势上输的太多。 孟长安转身走到客栈门口台阶那坐下来,也不管地上的落雪已有一指厚,北疆的边军哪里会有一个把雪当回事的,这燕山峡雪景再怎么好看比起北疆的冰雪皑皑来说也差的远了。 “你先去了北疆,从哪儿开始查的?” 谢无华感觉自己一时半会应该是动不了,脖子纵然没断也好不到哪儿去,干脆蹲在那继续说话:“为什么问这个?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卢兰城守将郭雷鸣的亲兵被我们收买,查到你也就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孟长安问:“除了我还查到谁了?” 谢无华的脸色却猛的一变:“除了你还有别人?” 孟长安笑起来,格外畅然。 他起身:“你还能不能打?” 谢无华:“暂时不能。” “我能。” 孟长安大步过去,谢无华脸色骤然一白,伸手想去抓那把黑线刀可手还在半空中孟长安的脚就到了,那只手被一脚踢开,谢无华强忍着脖子上的疼往后翻出去避开孟长安第二脚,等站稳之后发现那把刀已经到了孟长安手里。 “我刚才说过,我用你的刀就好。” 孟长安看着手里的黑线刀摇头:“你来的时候看来有必胜的把握,不然也不会把裴啸挖出来让他暴尸荒野,幸好有你陪着,你两人不孤单。” 然后递步上刀,谢无华连续躲开四五刀,也有两刀落在他身上,伤口可比孟长安身上的深且长。 “你这般时候出手,怕是有些不磊落。” 谢无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孟长安微微昂起下颌:“也是我打的,有什么不磊落。” 八刀将没有一个酒囊饭袋,能被裴亭山瞧上眼当然就不会差,这八个人在东疆叱咤风云,不管是谋略还是武艺都很强,奈何孟长安更强。 十五息之后孟长安一刀剁在谢无华的肩膀上,这一刀连锁骨都剁开了。 谢无华脸色惨白,侧头看了看肩膀上的刀子苦笑起来:“怪不得裴啸会死。” 孟长安将刀从伤口里抬起来横着架在谢无华脖子上,刀口朝着脖子,谢无华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下刀快一些,也别不忍心杀我,不然我还会杀你,另外......不要把我和裴啸埋一起,我也瞧不起他。” 孟长安刀子扫过咽喉,谢无华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孟长安将刀子戳在谢无华尸体旁边:“将来我替你杀了裴亭山。” 谢无华嘴角一勾,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阴 北疆。 孟长安没有回安城而是直接去了卢兰,他自长安城雁塔书院结业后便是在卢兰从军,也是在卢兰城的时候带着斥候七次进入黑武人的国内,绘制了一份极详细的地图。 所以对于孟长安来说,卢兰城是他开始的地方,意义特殊。 卢兰城四品威扬将军郭雷鸣是大将军铁流黎麾下爱将,虽然不及武新宇和海沙那般看重可也深得铁流黎的欣赏,这个人说不上多有魄力,但做事足够稳定,他在北疆多年靠的就是一个稳字。 听说孟长安来了,郭雷鸣亲自迎接出营。 哪知道孟长安见了他之后第一句话是:“请将军召集亲兵队。” 郭雷鸣不明所以,却还是将自己的亲兵队集合起来,他问孟长安何事,孟长安只是摇头不语,四品将军的亲兵队人数不少,孟长安让他们一字排开方便自己看清楚每个人的脸,也方便每一个人都看到他。 孟长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翘起腿,刀戳在身边冻土里,就那么看着,一遍一遍的看那些人。 一炷香之后终于有人绷不住掉头就跑,孟长安一声叹息。 他其实倒是希望没有人会这样,谢无华是骗他的。 郭雷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跑了立刻让手下把那人擒住,那亲兵跟了他也已经有几年,还是他当年从老家带出来的,郭雷鸣的父亲和那这亲兵的父亲关系极好称兄道弟,两家只隔了一道院墙,不是这个老头到对面喝酒,就是对面老头来这边蹭饭。 “你做了什么?” 郭雷鸣问。 孟长安起身,拎着自己的刀往外走,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牵了自己的战马翻身上去,回头看了那亲兵一眼,然后策马而行。 那亲兵向后退了几步,咬着牙抽出横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是我出卖了孟将军,我收了东疆来人的银子,将军你别骂我了,这不是骂两句就能救我的罪,我跟你多年你已是将军而我还是个兵,我知道自己比不得你也从无怨言,将军待我足够好不然也不会明知我没什么本事还把我留在身边......我只是想着既然我不能顶盔掼甲,那我多攒些银子,是我没守住良心底线......将军你莫动手,我自己来,别脏了你。” 他一刀横拉过去,切开了自己的咽喉。 郭雷鸣站在那,呆若木鸡。 他忽然想起来,兄弟不久之前和自己聊起过,说将军怕是今后没时间回去赡养两家老人,他这辈子能从军已经心满意足,将军梦终究是一场空,所以他打算过一阵子就请他准许自己回去,家里好歹有个汉子顶起来,老人都已经足够老谁知道哪天就会不行了,没个人披麻戴孝总是显得凄凉,还说让他安心带兵狠狠打黑武人,他回去之后便是两家人的儿子两家人的顶梁柱,披麻戴孝也是两家事。 郭雷鸣嘴里嘀咕了一句你该死,然后嚎啕大哭。 孟长安什么都没说,也是因为知道那亲兵和郭雷鸣的关系,他一言不发就走,是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让郭雷鸣为难让那人难堪。 与此同时,平越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庄雍带着庞大的水师也到了施恩城,来了之后发现沈冷已经把各方面的事全都疏通所以心里极满意,沈冷说是窦怀楠的功劳,此人心中仿佛有一个账本,明明白白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也不会错乱,与地方的接触沟通全是他一个人扛了。 这便是为什么沈冷在军中那么得人心,因为他不贪功。 当天中午庄雍便去赴宴,平越道道府叶开泰战兵将军叶景天请客当然要去,庄雍本打算让沈冷跟着,沈冷想到或许还会和那个石破当碰面,索性就拒绝了庄雍的好意。 他倒不是怕了石破当,而是万一在酒席上闹起来,庄雍今天才到会显得很没有面子,他第一天和老友见面还是开开心心的好,毕竟他们都是当初陛下府里的家臣。 在营里该练兵练兵,该休息休息,对求立人的这一战什么时候开始不是他说了算的,军令都没让他直接到海疆而只是到施恩城,庄雍求稳的心思可见一斑。 可沈冷想让庄雍好好吃一顿饭,有人不想。 算计着正是他们午间喝酒喝畅快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军营,说是石破当将军安排了野猎,特意请沈将军过去看个热闹,南疆这个地方多豺狼虎豹,据说当地豪绅最喜欢看的便是抓一些野兽关在斗兽场里撕咬,越是血腥惨烈越是一片叫好声。 原来南越人对此事更为执迷,便是南越皇帝每年都要组织几次斗兽,如今还关在长安城里的南越亡国皇帝杨玉曾经养了一头黑豹一群土狼,还养了大象犀牛等物,皇宫里甚至还专门开辟出来一大片地方作为兽园。 野猎是斗兽之中更残酷更血腥刺激的一种,将一群饿坏了的野兽放进斗兽场里,把俘虏或是奴隶也放进去......传闻石破当又抓了一批南越叛军,估计着今日的野猎便是那些俘虏被当做了消遣。 沈冷不喜欢这些,甚至厌恶。 可他还是去了,他想看看石破当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施恩城是原南越国的都城,施恩城里的斗兽场就有七八处,最大的那一处当然是原南越皇家斗兽场,吃过了午饭之后一群大人物便该上马的上马该上车的上车浩浩荡荡而来,石破当今日颇为得意,这般炫耀武力军功的事他最喜欢,也想给庄雍一个震慑,让他看看南疆狼猿是怎么对待俘虏的。 按理说庄雍南下石元雄也应该来见一面,可叶开泰派人去请,石元雄只说是军务繁忙不肯来,其实便是懒得来,南疆狼猿大营驻地距离平越道道府也有千余里,他才不会为了一个庄雍千里迢迢过来,倒是想着庄雍应该过去拜访他才对。 能让儿子石破当来,石元雄觉得已经给足了庄雍面子。 斗兽场是个正方形的建筑,墙足有三四米高,越往上越大犹如一个漏斗,至少有十几排可容纳上千人同时观看,在位置最好的那地方是个巨大的包厢,曾经的南越国皇帝杨玉最喜欢坐在这品着美酒搂着美人看斗兽。 如今这位子,主坐上是平越道道府叶开泰,左边是叶景天右边是庄雍,石破当挨着庄雍坐,沈冷来的时候大人物们都已经落座,谈笑声一片。 有人引领着沈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了他的位置,是距离斗兽场最近的地方,最下面一排也是最直观的一排,斗兽场就在这一排下边三四米处,看的最为真切当然也最刺激,显然石破当就是想用这斗兽的血腥场面来压压沈冷的傲气。 包厢那边是一群二品三品的大员,沈冷再怎样也不过正五品,在一道道府内,五品官实在是多的数不过来,被安排在稍显偏僻的地方也说不出什么。 沈冷落座,王根栋坐在他身边,古乐和陈冉一边一个站在两侧,王根栋侧身压低声音提醒沈冷今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毕竟水师提督庄雍大人在,若是闹出来什么不愉快双方面子都不好看。 沈冷笑着点头,哪里是他想闹什么不愉快,是石破当不死心。 就在这时候乐声响起,一群身穿几乎是透明纱裙的妙龄少女进入斗兽场之中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正是午后太阳很足,阳光洒在那些舞者身上看着有些反光,多了几分仙意。 随着她们妙曼身姿的魅惑释放出来,一辆一辆大车也从四个入口进入斗兽场,大车上都是铁笼,里面装着各种凶兽,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怪异起来,斗兽场中间位置几十个少女还在那旋转跳跃不停歇,四周已是一片野兽低鸣,有虎豹拍击铁笼,那些少女却面不改色。 一曲舞罢,这些轻纱少女缓缓退去,场间便只剩下野兽咆哮声。 叶开泰看了庄雍一眼见庄雍脸色不悦,他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庄雍眉角这才稍稍舒缓开。 石破当想听清楚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奈何叶开泰声音很低,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庄雍那不欢喜的脸色他却看的清楚,忍不住心里冷笑。 水师南下庄雍都没有去主动拜会他父亲南疆大将军石元雄,这便是后生无礼,石破当自然要替他父亲给庄雍一个下马威。 “诸位若是有兴趣可靠近围栏观看,接下来要放出来的便是南疆丛林里的野狼,这些畜生虽然看起来个头不算大但凶猛的很,七八头野狼就敢围攻一头大象,说起来这世上贪婪野蛮之物不过如此了。” 石破当站起来说了几句随即一拍手,有人吹响牛角,有几辆大车上的铁笼子随即被打开,一群灰黑色的野狼从笼子里蹿了出去,在斗兽场里来回奔跑朝着上面的人群发出嘶吼。 “把俘虏放进去!” 石破当一声令下。 他笑着看向庄雍:“提督大人,这些俘虏是我前两日追击一伙南越叛军所抓,这些如今还敢抵抗大宁天威的叛军最是冥顽不灵,喂了野狼才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只有如此震慑,那些还心存反念的家伙才会怕。” 另外几辆大车的铁笼也被打开,衣衫不整的南越叛军被驱赶下车,他们手里只有削尖了的木棒,一下车人群就自发的聚集在一起,显然都怕到了极致。 狼群开始围拢过来,压低身子往前走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便是随时都要发起攻击的信号。 沈冷他们也靠近围栏,就在这时候不知道谁突然冲过来在沈冷背后狠狠推了一下,沈冷一个不稳从高台上翻了下去,顿时一片惊呼! 庄雍猛的站了起来,眼睛瞬间血红。 ()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巧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似乎又显得极自然,沈冷就这般莫名其妙的从高台上掉了下去,下边斗兽场里上百头南疆野狼已经露出了獠牙,在沈冷落地的那一瞬间视线全都转移到了他这边,场间焦点,莫过于此。 沈冷落地之后也有些茫然,往四周看了看,远处是一群狼和一群被吓坏了的南越叛军士兵。 “把人给我救上来!” 庄雍一声嘶吼,哪里还有儒将的风度。 “哎呀。” 石破当也喊了一声:“这是谁掉下去了,怎么这么笨。” 庄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快步冲到观战台边缘,俯身往下看了看然后就愣了。 沈冷站在下边先是朝着那些叛军士兵打了个招呼:“也在啊。” 然后又朝着那些野狼打了个招呼:“吃了吗?没吃啊......” “给我上来!” 庄雍朝着沈冷喊。 沈冷往高台上看,正是太阳的方向所以有些刺眼,只觉得庄雍趴在那往下看着的时候身体周围还被阳光洒了一层金边还挺好看,就像是炸鸡块的那种金黄。 若庄雍知道沈冷此时还想到这个,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沈冷苦笑:“将军让我上去,倒是给我扔根绳子之类的东西啊......” 庄雍立刻回头:“绳子呢,快给我找绳子来!” 他带来的人立刻就冲了出去,叶开泰也在吩咐人想办法救人,唯独石破当倒是一脸的轻松惬意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沈冷若是被野狼咬死了这纯属意外,既然是意外那么上面追究起来还能怎么样?再者说,在平越道这个地方,水师的人想追究还能追究到什么地步? 就在这时候有几只野狼试探着朝着沈冷这边过来,低着头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狼压低身子往前走的时候,距离撕咬已经没有多远。 沈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黑线刀并不在,因为今日这局攒的比较高端有道府有道丞有水师提督,兵器自然不能随意带进来,于是沈冷觉得不公平起来,那些野狼有牙为兵器,自己却没有兵器,这便是不公平。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也有牙,这个家伙居然张开嘴朝着那些靠近过来的野狼呲了呲。 狼应该是不怕的。 随着狼王的一声嚎叫,野狼的眼睛都开始冒光,似乎是觉得这边只有一个目标攻击起来容易些,狼群开始朝着沈冷这边转移,一开始只是几头狼而已,短短片刻便有差不多二三十头到了他这边。 沈冷觉得对面的难兄难弟们应该对自己说声谢谢。 “原来是沈将军啊。” 石破当在上面喊:“这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还掉下去了,你别急,我这就找人把你救上来,你自己先顶一顶。” 庄雍回头看向自己的亲兵:“刀呢!” 庄雍的亲兵,叶开泰的护卫是带了刀的,听到庄雍的喊声这才反应过来,几个人将自己的横刀抽出来往观战台边缘跑,想把刀子扔下去给沈冷。 沈冷指着那些野狼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我跟你们说别过分啊,一会儿我的刀就来了,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砰! 砰砰! 沈冷身边先后三声闷响,地面上的灰尘也被震的飞扬起来。 王根栋,古乐,陈冉三个人竟是从高台上直接跳了下来,之前准备把横刀抛下来的人被他们三个拦住,三个人之前去找绳索没有找到,此时见有了兵器便一人夺了一把,古乐动作更快抢了两把,他用手碰了碰沈冷胳膊将横刀递过去,四个人四把刀,对面百头狼。 “这些畜生,来人,射了它们。” 石破当在这时候喊了一声,顿时让所有人脸色一变,这个时候放箭? 从四周冒出来一群士兵显然早就布置在这斗兽场里,手里的连弩朝着那些野狼点射出去,野狼受了惊吓开始后退了几步,但野性很快就被逼发出来,狼王嗷呜的叫了一声,狼群开始发起进攻,不光是朝着沈冷他们四个进攻,那些南越叛军当然也不会幸免。 沈冷抽刀在手,脸上却没有一点担忧,四个人手里还有刀若是撑不住的话那岂不丢人。 石破当看似要救人,可实则是为了让狼群变得疯狂起来,见到狼群开始冲击他的人连弩反而停了下来,任由那些野狼往前扑咬。 石破当看起来很开心,特别的开心,但这场面看起来极凶险他却并没有想真的以为能就这么杀了沈冷,若沈冷这么容易死了那又怎么可能让石破当吃过一次瘪,叶开泰和叶景天的人很快就会上去,斗兽场里的士兵没有连弩-弓箭但是斗兽场外面布置的士兵有,用不了多久就会到。 以沈冷那个家伙的身手若是如此简单的被一群野狼干掉了,连石破当都会觉得失望,当然失望归失望,就这么咬死了他也可以接受。 那个家伙,那夜江边,那一脚。 石破当现在闭上眼睛都是那令他羞恼的一幕,在那一瞬间他看不到沈冷的脸,他只能看到鞋底......可他想着,当时沈冷那一脚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该是无比得意的吧,嘴角还会有一些不屑。 更可气的是,停在他面前那么近的鞋底上居然还绣了一对鸭子。 那对鸭子绣的可真丑。 哪有人在鞋底上绣鸭子的,这本就是人神共愤的一件事,绣就绣吧,还那么丑。 若茶爷知道他这么想的话,怕是想杀人。 石破当只是要羞辱沈冷,只是让沈冷不快活,那他就会快活起来。 沈冷那一脚让他意外也让他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所以他决定认真起来,不再把沈冷当做一个路人而是当做一个可以称之为对手的人,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无趣,多一个可以和自己斗起来的对手应该会变得有趣起来吧。 石破当还觉得沈冷应该感激自己,毕竟自己把他当对手这是多大的一种恩赐。 沈冷若是知道他这么想,怕是也想要杀人。 石破当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冷他们四个人以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配合互相保护互相支援,一头一头野狼被斩杀,血腥味散发出来后那些野狼也逐渐发现这几个家伙不好对付,反而是后面看起来比较多的那一群食物更好捕猎。 沈冷看了看陈冉那张发白的脸忍不住笑起来:“怕成这样还往下跳。” 陈冉撇嘴:“妈的,古乐一脚把我踹下来的。” 古乐:“......” 沈冷当然知道不是那么回事,陈冉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正经过,四周的压力越来越小,野狼的血让野狼也怕起来,地面上的血污把泥土变成了灰褐色,高台上也响起来一声声军令,叶开泰和叶景天布置在斗兽场外面的人进场,弓箭连弩开始泼洒下来箭雨,野狼和南越叛军同时哀嚎起来。 大宁的军人救的是大宁的军人,对于那些南越叛军下手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在宁人看来不服管的南越人和野狼没区别,箭雨将野狼和南越叛军逼到了一处,狼这种东西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会放弃即将到嘴的食物,于是南越叛军变得更加凄惨起来。 高台上有绳索放下,沈冷他们把绳索绑在腰间被人拉上去,有几个南越叛军看到绳索后也想冲过来,哪里来得及去想就算是他们抓住了绳索就算他们爬上去了又如何?或许他们求的只是不想死在野狼嘴里,被撕咬的连最后一丝尊严也没了。 沈冷上来之后打了打身上的尘土,注意到自己之前扶着的栏杆断开的位置,断口发白显然不是旧痕,而在他背后使劲儿推了一把的人想来也找不到了。 石破当距离最近,过来笑呵呵的标示了自己的祝贺:“这可真是意外啊,还好沈将军命好。” 沈冷哦了一声,笑着说了声多谢多谢。 石破当的那种眼神就是你以后可要小心些,说不定哪天说不定你会栽在什么坑里,那不是开玩笑的眼神,也没人会开这样的玩笑,这本就是带着杀意的警告。 沈冷叹道:“这地方怎么那么滑,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石将军也要小心些,我看你鞋底似乎还没有我的防滑,万一也掉下去多不好。” 石破当立刻就想到了沈冷鞋底也那丑陋的鸭子,头大身子小,尾巴还是歪的,其中有一只鸭子居然绣了三只脚,或许是不晓得怎么拆掉那多余的绣线,所以在第三只脚上又绣了一个叉叉,难道说绣的这般敷衍,只是为了防滑? “这地方我比你熟悉,不会滑下去。” 石破当转身,不想和沈冷再多说什么。 沈冷忽然啊的叫了一声,也不知道脚下绊了什么竟是再次滑倒,偏偏还撞在了石破当的肩膀上,石破当哪里料到沈冷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这一下撞的很重,石破当身子一翻也从高台上掉落下去,一下子场面就乱了。 石破当的亲兵怒吼起来围住沈冷等人,幸好绳索还在很快就把石破当拉了上来,只不过突然摔下去没有来得及调整身体,这一下摔的还是很重。 沈冷一脸的歉然:“石将军说的对,这里是真的很滑。” 庄雍走过来看了看那些持刀的狼猿战兵,叶景天就站在他身边,这些狼猿对庄雍没有那么大的敬畏但对叶景天是极尊敬,所以收刀退开一边。 石破当看起来倒是没有生气,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可嘴角上的笑总是显得有几分阴冷。 “真是抱歉。” 沈冷朝着石破当抱拳:“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把石将军撞下去了呢,这角度力度要是偏差一点都不可能效果这么好,真是巧了。” 石破当道:“这么巧的吗。” “世界上就是会有很多巧合。” 沈冷指了指围栏断口:“就好像这地方一样。” 石破当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 。。。。。。 【我就问你们,正义不正义!三更,完成!】()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要 南疆狼猿大营在平越道,东蜀道和湖见道三道交界处,原本并不在这个地方,还要往北一千多里,自从拿下南越国之后,狼猿大营随即往南迁移,坐镇三道,仿佛压在这三道上的一座闸门,不算是哪一道出了事狼猿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 当然,以大宁这江山之稳固,哪一道也不会随随便便出事。 也正因为江山太稳,除了北疆年年月月日日有厮杀,其他地方的边军倒也无所事事,毕竟周边小国哪里还敢招惹大宁,石元雄能得到一个机会挥师南下让多少人羡慕的流口水。 大营内夜晚也灯火通明,石元雄治军严整,晚上大营里巡逻的士兵也接连不断,可事实上除了疯子之外谁还会夜闯狼猿大营。 若是见过铁流黎的人再见到石元雄就会发现两个人竟是依稀有些相似之处,差不多的样貌,一样的喜欢留络腮胡,不过石元雄要比铁流黎小一号,这位威震南疆的大将军身高不过一米六。 石元雄不喜欢读书,包括兵书在内,但是他的书房里书多的让人头晕,别人书房里最多摆两个书架,他做了三面书墙,那些书摆上去就不会再碰一下,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石元雄手下幕僚张焕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等着大将军认真的把那只看起来很肥腻的猪肘子啃完,张焕一直觉得石元雄就是一土包子,哪怕已经为大将军多年还改不了当初农夫出身的习惯,啃了几十年的大肘子也不腻歪,到如今每隔三天就必然要啃上一个,明明多吃两口便会腻的想吐的东西,他却津津有味。 石元雄把骨头上粘着的肉丝都啃的干干净净,放下骨头用热毛巾擦了擦手,看向张焕:“你找我是什么事来着?刚才你说的时候我没在意。” 大将军没在意,那自然没关系。 张焕连忙说道:“本家一个小侄儿从长安学成,不过不想在长安做一安逸小吏,想来军中历练瞒着他家里人一个人跑来找我,昨天到了之后我便遣他回去他却只是不肯,没奈何,属下之后硬着头皮来求大将军......” “噢,你侄儿?” 石元雄问:“叫什么名字。” “张柏鹤。” “这个名字可不好。” 石元雄莫名其妙的说道:“这名字容易招惹灾祸。” 张焕脑子里嗡的一声,难道说张柏鹤在江南道做的那些事大将军也知道了?按理说这不可能,消息不可能传来的这么快,而且张柏鹤在白尚年军中也不过是小人物,大将军怎么可能听到过这个名字。 可张焕在石元雄手下做事靠的就是脑子快,立刻笑着说道:“那就请大将军赐名?” 石元雄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他老子给他改什么名字,是你的侄儿,那他父亲就是北库武府那个刚刚提拔起来的副司座吧,先跟着你熟悉一阵子再说,没别的事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置。” 张焕百思不得其解,大将军为何了解的如此真切? 可他不敢问,只好讪讪的笑了笑然后离开书房,出了门之后看到有个人被亲兵引领着过来,这人身上穿着一件很宽大的黑袍,帽子遮挡住半张脸只露出鼻子以下,即便如此,那下巴那嘴看起来都显得很完美,张焕猜着那一定是个女子,想到大将军虽然已算是年老可那旺盛充沛的精力,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南疆大将军石元雄最好女色,这是整个大宁官场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 穿黑袍的人很高,这就更符合大将军的品味,大将军不过一米六左右却最喜欢身高腿长的女子。 张焕却不敢多看多停留快步离开,到了外面的时候等在那的张柏鹤连忙问道:“二叔,怎么样了?” 张焕摇头:“你的事大将军可能知道,这几日就先跟着我熟悉一下狼猿大营,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胡乱走动也不要出去,平日里若懒得走动就在我那小院里读书,哪怕是睡觉都可以,就是不能再胡作非为,我把大将军的心思探听出来之前,你必须老实着。” “二叔放心,我怎么敢不老实,在白尚年军中已经被砸了当头一棒,哪里还敢放肆。” 张焕点了点头:“随我回去吧,你这性子没有一处像你爹的......” 张柏鹤苦笑,心说难道我不想如我爹那样安逸大半辈子?可就因为我那老爹太安逸了,他儿子的起点才会比别人低那么多,不然的话我又何必在长安城雁塔书院的时候巴结一个陈子善,出了事连学业都不敢要了跑到江南道投靠白尚年...... 巴结陈子善,陈子善死了。 巴结白尚年,白尚年死了。 大将军石元雄书房中,石元雄看了一眼进来的年轻人眼睛微微眯起来,因为那露出来的下半截脸确实太漂亮了些,他这一辈子到现在为止见过的睡过的女人多到自己记不住,可他这一刻却觉得自己见过的年轻女子中没有一个的下巴和嘴有这般好看。 年轻人把帽子往后翻出去露出整张脸,石元雄的眼神亮了。 这应该是个男人,但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晚辈白小洛拜见世伯。” “白小洛......原来是你。” 石元雄恍惚了一下,想起来这孩子小时候自己还抱过的,一恍惚快二十年过去......前十几年也是他最为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放肆的十几年,一直到他灭了南越之后才逐渐放松下来,想着原来陛下还是信任我的,不然的话怎么会把征南的帅印交给我? 已经太久了,久到朝臣们快要忘了石元雄和后族的关系当初有多好。 追根溯源的话,石元雄还要向当今皇后叫一声表妹,虽然这关系只是远表亲,可当年走的很近。 一直到当今陛下登极的时候石元雄还觉得这是自己的大运气,因为他在更早的时候就与后族关系匪浅,陛下自然对他更加的另眼看待才对,然而没想到的是陛下登极之后的这些年几乎不停的连年打压后族,石元雄变得敏锐起来,几年后才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当年留王府里发生了一些事。 陛下登极最初那些年石元雄还很跳,与后族来往更密切,后来察觉事情不对劲后才立刻就减少了和后族来往,最后一次去后族走动的时候恰好是这孩子满月,如今已是少年。 石元雄很怕,一直都很怕,他最近这几年表现的越发飞扬跋扈就是因为他越来越怕。 他断了和后族这些年的来往,可后族哪里肯放过他?每年后族都会派人来几次偷偷见他,都会把后族准备要做事,后族又安排了多少年轻人出去历练,原原本本一丝不差的都告诉他。 这是在赌,那位皇后娘娘在赌。 一开始告诉他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慢慢的事情就越来越严重越来越诛心,皇后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把石元雄绑在自己身边,若一开始石元雄就向皇帝说清的话那还好,毕竟当初皇后透露给他的事情也算不得杀头之罪,可是事情越来越多知道的越来越严重越可怕,多到石元雄现在已经不敢去说...... 十几年前你不说,现在你再说? 所以,某些时候石元雄很佩服皇后,她算不得有大智慧的人,可是在小手段上的运用已经登峰造极。 对后族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安排最了解的外人莫过于石元雄,所以当白小洛说自己是白小洛的时候,石元雄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出现当初自己在后族那大宅子里谈笑风生的往事。 “小时候你就生的漂亮,现在依稀还能看到一点点当初的痕迹。” 石元雄喝了口茶:“你怎么突然来了?” 白小洛道:“每年家里都会派人来拜会大将军,今年是我。” “你?” 石元雄皱眉:“你不要低估了一个老人家的阅历,年轻人觉得自己聪明也该尊重一下老人家这么多年的辛苦,再笨的人经历的多了也会变得敏锐起来。“ 白小洛笑着回答:“晚辈自然不敢对大将军有丝毫不敬,只是说的确是实情,按照惯例每年家族都会派人来,晚辈有些事来处理所以就安排我顺路来问候大将军。” 石元雄叹道:“连你都来了,不如直说。” 白小洛道:“直说?也好......这些年家族之中一些后生晚辈在大将军麾下历练学习,承蒙大将军关照,零零散散的也算为大宁做了些事,比如灭南越的时候他们冲在最前面抛头颅洒热血,只是年轻人难免会挡不住诱惑,于是也做了些不能说出去的事。” “你不要说了。” 石元雄忽然一摆手:“我不想再听。” “晚辈还是应该说明的,毕竟是大将军麾下的人,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连累到了大将军那这些家族后生晚辈万死不能赎罪......南越国有些仓库里的库银着实不少,一些人就没扛得住这真金白银的诱惑私藏起来一些,他们自然不敢告诉大将军,这事家族也是最近才知道,姨娘知道后更是勃然大怒,这岂不是害了大将军?” 石元雄的脸色越来越差:“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韩唤枝来了。” 白小洛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将军也知道韩唤枝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他查出来些什么,大将军自然不会受牵连可陛下难免会有所恼怒,所以姨娘让我来就是为大将军排忧解难。” “你们家里人确实够狠,想把这些做错事的后生都除掉来掩藏他们做过的错事?” “杀那么多人太麻烦了,杀一个就简单许多。” 白小洛道:“我来,是杀韩唤枝的。” 石元雄猛的站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我是大宁南疆的大将军,是陛下的臣子,你再敢多说一句,休怪我不念当年的情分。” “好。” 白小洛似乎真的是一个很听话的人,嘴角上永远都是那么单纯的笑意,他歉然的看了石元雄一眼,似乎是在因为自己惹恼了对方而感觉到不好意思,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却问了一句:“大将军觉得,在哪儿下手比较好?” 石元雄怒视着白小洛,忽然间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你走吧,你爱怎样就怎么样,我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来了南疆。” 白小洛点头:“那就谢谢大将军了,不过晚辈觉得大将军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我,我娘亲说大将军还抱过我的,难道不应该送一些见面礼?” “你想要什么!” “韩唤枝就不劳大将军了,这个见面礼要的小一些大将军给起来也没那么麻烦......水师将军沈冷的人头,我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尽管去用 白小洛去了南疆狼猿大营的事,注定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而他的到来就好像一根刺扎进了石元雄心里,这么多年来压制着的恐惧一股脑全都迸发了出来,潮水般汹涌,如他这样经历过太多生死杀伐的人也一样会害怕,怕到了骨子里。 第二天的早晨沈冷和石破当再次相遇。 说是巧合吧,就当是巧合吧。 沈冷站在路边等人,之前见庄雍的时候跟他说了些事,让他就在施恩城外面等着,沈冷蹲在路边满是野草的高坡上抬头望天的时候,石破当带着一队人从城门里纵马而出。 看到沈冷之后石破当很敷衍的惊讶了一下:“沈将军,真是巧了。” 沈冷哦了一声,继续抬头看天。 石破当偏着腿坐在马背上俯身看着沈冷:“怎么,昨天可是受了些惊吓?” 沈冷没理会。 石破当似乎觉得沈冷这般的反应很有意思,他觉得沈冷是怕了他,是在刻意的躲避他。 “其实狼这种东西没什么可怕的。” 石破当坐在那一脸认真的说道:“当初我初领军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南疆的野狼最是狠毒野蛮不可驯服,我偏就不信了这些,所以在南疆丛林里特意找了一个比较大的狼群,成年狼尽数杀了,将小狼都带回去养起来,然后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艰难,这些所谓的野性十足的狼你只要给它肉骨头,不听话的时候再给它一顿打,还不是最终都服服帖帖。” 话里有话,自然说的是沈冷。 石破当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继续说下去:“后来我觉得这般养狼毫无挑战,逐渐没了乐趣,于是把这些自己养大的狼都杀了,我便去抓成年狼,小狼养起来没意思若是能驯服成年狼那才真的有意思,前后抓了十几只,你猜最后怎么样了?” 不等沈冷说话,石破当一摆手,马队分开,从后面一群狼扑了上来,若非被人用绳子拉着,这一群狼就敢直接冲上去把沈冷撕咬了。 沈冷侧头看了看那些狼,又眯着眼睛看了看石破当。 “原来果然是物以类聚。” 石破当眉头一皱:“掉进斗兽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被狼咬死?其实何止是斗兽场,南疆这边环境比较恶劣,到处都是危险,就算是在官道上被一群野狼围攻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你思考过自己被狼咬死是什么样子吗?” 沈冷叹道:“你不应该说这么多话,你应该快走的。” 石破当刚要问一句难道你还敢在这官道对上官动手? 他倒是盼着沈冷冲动起来,这样就能正大光明的把沈冷收拾一顿。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来,声音稍稍有些沙哑显然带着怒气,话也不多,只那么几个字。 “那你想过被狗咬死是什么样子吗?” 就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沈冷身后冲出来,一出场那十几只野狼顿时就怂了,自带霸者气场,那不是被突然冲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那么肤浅的怕,而是骨子里都软了。 一只巨大的黑爪子横扫出去,一爪子将最前面那头野狼扫翻在地,爪子扫过之后那狼的半个脑袋都被打的血肉模糊,一大块带血的肉皮飞了出去。 紧跟着这只大爪子又压在一头野狼的腰背上,狼腰很硬,然而这爪子按在那就依稀听到了咔嚓一声,那狼好像被直接压断了腰,嗷嗷的叫了两声却不敢咬,只是哀嚎。 趴在地上的野狼眼睛里都是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茶爷站在沈冷身边,看了看石破当又看了看那些狼:“原来南疆的杂种这么弱。” 石破当的脸色骤然变得寒冷起来,用马鞭指着茶爷:“你是谁?” 茶爷一本正经:“一个路人,过路看到小孩子被欺负就有些看不过去,更何况这小孩子还是自己家的。” 石破当冷冷的吩咐了一声:“把这条黑狗给我宰了。” 亲兵们在马背上把连弩摘下来就要瞄准黑狗,可就在这时候石破当忽然觉得背后一真冷风,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立刻惊的面无血色,他身后马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了一个人。 沈先生站在马背上把那块留王铁牌摘下来在石破当面前晃了晃:“我劝你还是别胡乱动手的好,狗可以拍死你的狼,但你却不能杀了狗,就这么简单。” 石破当看了看那块牌子,心里的暴怒一下子就散了一半,不由自主的生出来一股惧意,他确实猖狂跋扈,但实际上对叶开泰叶景天这样陛下当初府里出来的家臣始终不敢造次,如今手里有留王牌子的人真的不多,明面是留王家臣的人大家都知道不需要这牌子,而不在明面上有这牌子的人往往会比明面上的人更可怕。 “纵然你有这块铁牌,你就可以不讲理了吗?” 沈先生从马背上飘然而下,落在沈冷身边:“怎么,开始要讲理了吗?” 茶爷没再看石破当,而是看向沈冷:“怎么瘦了?” 问的语气颇严肃。 沈冷哦了一声:“因为想你茶饭不思。” 茶爷嘴角一勾,然后更严肃:“现在可以吃的下了吗?” “秀色可餐。” 沈冷认真的说道:“中午可以吃三大碗饭。” 茶爷:“我饿了,不想等到中午。” 沈冷:“那我去买菜。” 石破当感觉自己完全被当成了空气,还包括那剩下的野狼,包括他麾下精锐,全都被当成了空气。 那两个家伙自顾自说着令人肉麻的话,脸不红心不跳,真的......真的太有失体统了。 “走吧走吧,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万一遇到踢不动的随便踢过去,反而会被伤着了。” 沈先生对石破当说完把铁牌收起来,看向黑狗:“喵喵,走了。” “喵喵......” 沈冷觉得有些出戏。 黑狗傲然的看了那群野狼一眼,那些野狼在它爪子离开之后如蒙大赦,一股脑的都缩到了马队后边,黑狗嘴里轻蔑的发出低鸣,然后跳到沈冷那边趴在那,那大脑袋在沈冷身上不住的蹭。 “掉毛掉毛......” 沈冷嫌弃的拍了拍狗头,想着这家伙竟是生的如此凶猛了,看着体型大小和一头雄狮真无差别,浑身的毛又黑又亮,阳光下犹如锦缎一般。 他看了看黑狗脖子上带着脖套,伸手拉了黑狗:“走吧,这么大不牵着走的话会吓着人,以后出门要带一条粗些的绳子,小孩子见了会怕的掉头就跑,狗又是最喜欢追跑的人。” 石破当尴尬的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沈冷说狗喜欢追跑的人,心里的火气更重,奈何摸不准沈先生和茶爷的来历,强压着火气带着人走了。 茶爷伸出手:“你不牵我,居然牵狗?” 沈冷心里一股寒气生出来,后背上阵阵发凉,心说一声我了去的大意了...... 沈冷在城里寻了一家规模条件都最好的客栈安排沈先生和茶爷住进来,毕竟水师营地只是短暂驻扎,不久之后要开拔南下奔赴海疆在施恩城停留不了多久,所以随军多有不便还是暂住客栈的好。 安放好了行礼,沈冷就带着茶爷出去买菜,本来心疼茶爷车马劳顿他要自己去,茶爷却不肯,两个人也不管这大街上的眼神好与坏,只是手拉着手往前走,爱谁谁。 “这么快追上来,路上一定累了吧。” “不累,想想看你在这陌生地方若是被欺负了连个管的人都没有,便觉得怎么走都慢,自家的熊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 沈冷点头:“你心中老母鸡护崽之火便熊熊燃烧了吗?” 茶爷扑哧一笑:“你们水师里哄女孩子开心这门功课你怕是没拿过第二吧。” 沈冷道:“怎么可能,我都是真情实意,哪里是学来的。” 茶爷嘴角笑意更浓。 两个人寻了一处菜场,手拉着手买东西的样子不管世俗眼光如何看着真是美好,若沈冷身上穿着军服的话怕是会更惹眼,哪有将军亲自买菜的。 东西买了不少,沈冷又特意买了一个竹筐将东西放了,自己背上竹筐拉着茶爷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什么好吃也不管茶爷爱吃不爱吃,都买了放进后面竹筐里,还没走回去一半的时候竹筐就已经满满当当。 半路遇到了卖糖葫芦的,沈冷给茶爷买了两根,他知道茶爷最喜欢这个,酸酸甜甜。 茶爷却摇头只要一根,说什么都不肯要第二根,沈冷问她为什么,茶爷认真的说两根就要把两只手都占了,我还怎么让你拉着我走?买一根最合适,一只手里是糖葫芦,一只手里是你的手。 沈冷觉得美滋滋。 进客栈之后说是要借客栈后厨遇到了麻烦,掌柜的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后厨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陌生人使用。 茶爷道:“别为难掌柜的,和你一起买了东西便很开心,中午随便吃一些,到了海疆之后安营有了居所你再炒菜给我吃就好。” 掌柜的一怔:“什么南下海疆?” 沈冷笑道:“我是水师中的,这是我家眷。” “打求立狗崽子?” 掌柜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后厨尽管去用,我再给你们加两个菜,吃饱了去海疆把那些求立蛮子杀一个尸横遍野,我听说海疆的百姓都被祸害惨了,只等着朝廷水师大军到,可不能轻易放过那些求立蛮子啊。” 沈冷心里暖和起来,看向茶爷,茶爷嘴角也带着笑意。 真好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该我了 沈先生吃的很舒服,坐下洗后接过沈冷泡的茶就更舒服了,还是三个人相处的时候更简单也更温暖,他忍不住去想若真的什么都不去考虑了便这样守着他们两小只过下半辈子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将来两小只还会创造出第三小只,第四小只......可转而又想到冷子这近二十年来遭受的不公,沈先生就放弃了之前的念头。 不管冷子是不是当年的孩子,又或是那天夜里留王府中发生的事比已知的还要腌臜龌龊,冷子都遭受了不公和委屈,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说前些年沈先生心里只有留王余恩,现在更多的则是对冷子的守护。 冷子在沈先生身边坐下来,满足的长长舒了一口气:“陪先生聊会,一会儿还要赶回水师大营里去,没和庄雍提起来就在外面留宿不好。” 沈先生笑着道:“你可真心实意的是想陪我聊会儿?” 沈冷不好意思的说道:“总不能让先生出去溜达溜达,多不好意思。” 沈先生瞥了他一眼:“以后得把你俩看的严一些,还没成婚呢......” 后面的话他也不好意思说了。 茶爷蹲在一边给喵喵梳理黑亮黑亮的毛,到了南边气候骤然变得温暖起来,黑狗似乎也稍显不适应,不过这家伙能在小时候那般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谁也不能小觑了它。 感受着茶爷那温柔的手法,黑狗眯着眼睛一脸陶醉,沈冷恨不得一脚把黑狗踢开自己躺下去...... “冷子,你得小心些,不是小心石破当那个人,石破当再怎么跋扈也是明面上的人,他只不过是心里气不过,难不成你还没看出来他对你不客气的根由?水师南下,石元雄没有接到圣旨......” 沈冷自然想到了这一层:“是啊,石元雄觉得自己身为南疆狼猿大将军怎么也会有旨意下来给他,水师南下,到了这地界他还以为应该是以他为主才对,可是庄雍没有去拜会他,陛下也没有让狼猿参与,这就显得有些不寻常起来,石破当这算是给他老子出口气,顺便试探试探水师的底线。” “如果庄雍拿不住的话,石元雄就会强势的带着狼猿插进来,到时候水师也得被他指手画脚。” 沈先生满意的看了沈冷一眼:“我就知道这些事你不会想不明白,所以石破当不用去多理会,他的手段都在明面上,把你推下斗兽场是真的想让你怕,你要担心的是从长安城里出来的人,我和茶儿去了长安见了一个本不该这时候去见的人,去了之后才发现还不如不去,不过也不是毫无所获......离开皇宫的时候有人跟踪我们,看来是准备动手了。” “皇宫,跟踪,动手?” 沈冷敏锐的抓住了三个关键词。 茶爷看向沈先生,沈先生讪讪的笑了笑:“我们去见了雁塔书院的老院长,我本想去托他带我进宫里找找原来的老关系,毕竟我当初也曾在留王府里做事,可是人情薄凉,该找的没有找到。” 这解释通不通沈冷也只能接受,因为沈先生根本就没打算多说什么。 沈先生这样的支支吾吾模棱两可又不是第一次,沈冷对此只能以一声哼来表达不满。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还是这句话,沈先生说完笑了笑,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开:“来的人如果是因为沐筱风和白尚年的死而寻你复仇,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沐昭桐还是白家都不会轻易再动用自己的人,所以一定是从外面找人来,能找到的且敢接这个事的,都非善类啊......” 沈冷问:“江湖上有没有什么十大杀手排行榜之类的?” 沈先生:“你觉得会有人去实地采访一下吗?还十大杀手排行榜......能出排行榜就必然会有个公正的见证,你见过哪个杀手去杀人的时候还带着人去给自己记录一下。” 沈冷:“那这个江湖可真无趣,杀手若无名,怎么去寻?” 沈先生回答:“江湖上没有什么十大杀手排行榜,有二十大杀手排行榜。” 沈冷:“话说的这么绕弯有意思吗?” 沈先生:“特别有意思。” 茶爷噗嗤一声笑了,她觉得在一边听先生和冷子这样聊天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记得在江南道的时候黑眼杀的那个贯堂口女杀手吗?她可不是最值钱的,只不过在长安城暗道里名声大一些,江湖之大,岂是一个长安城放得下?” 说到这些沈先生也来了兴致,好多年没有提及江湖事,都快忘了自己归根结底还是个江湖客,当初在留王府里做事久了,慢慢的便以为自己是官场人,现在想想真有些幼稚可笑。 “大宁第一票号是朝廷的,这是人所共知但又假装不知的事,大宁第二大票号叫做扬泰票号,规模比朝廷的票号自然差的远了,可是这扬泰票号在暗道上的影响力很大,如果你想买凶-杀人的话走银子难道会走官方的票号?那岂不是自己作死,那些见不得光的银钱交易走的都是扬泰票号。” 沈先生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所以逐渐的,便有杀手把自己愿意接多少钱的活儿留在扬泰票号,扬泰票号收取两成的银子作为介绍费用,这个过程不是一朝一夕形成而是在至少上百年间才成了规矩,那些想雇佣杀手的人便会去扬泰票号问,当然明面上扬泰票号是绝对不承认自己做这种生意的,需要有熟人介绍才行。” “根据身价,扬泰票号那边就有了个二十大杀手排行榜,会每个两三年就更新一次,贯堂口那个女娃子最多也就是排在十七八,还是因为仗着贯堂口的名声,所以你想想吧,黑眼的实力在长安城算得上出彩,可放在整个江湖里......也勉强可以吧。” 沈冷:“先生能不用这么生硬且毫无张力的转折吗?” 沈先生道:“倒茶。” 沈冷:“好嘞。” 沈先生继续说道:“不过这些杀手一旦出了名也就算离死不远了,朝廷是万万不会容许这样的人明目张胆的活着,于是大概在十年前有个朝廷的人七转八转的搞到了这个扬泰票号所谓的二十大杀手排行榜名单,出很高的价钱挨着个的请这些人去杀一个人。” 沈冷一怔:“挨着个的请?杀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人全都失败了?” 沈先生点了点头:“最终找到的是杀手榜上的十六个,这十六个人都失败了。” 沈冷:“要杀的是谁?” 沈先生抿了一口茶,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一下,连茶爷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沈先生笑了笑:“下单的那个人,他自己。” 沈冷有些懵:“有个人,费尽心思的找到了扬泰票号上的杀手榜前二十中十六个来杀自己,还是重金聘请?这个人是疯子吧。” “是啊,是个疯子。” 沈先生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就微微有些出神:“他叫韩唤枝。” 沈冷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听过,突然反应过来:“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 “是啊,就是他。” 沈先生道:“本来按照他已经得到的证据把扬泰票号一并端了也不是没可能,可他偏偏没有那样做,而是依然把到现在为止扬泰票号杀手佣金最高的那个位置留给自己,他的名字就始终挂在那,谁要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就可以接了这份单子......” 沈冷问:“之后有人接单吗?” “没有。” 沈先生像是有些得意,也不知道关他什么事。 “韩唤枝那家伙可能会有些遗憾吧,十年了,还是没有人敢接这个单子,以至于扬泰票号做事都规矩起来,可接活的生意依然做着,那是因为廷尉府允许他们继续做着,前提条件是如果廷尉府查案需要扬泰票号提供什么线索消息,扬泰票号必须立刻把最齐备完整的东西送过去。” 沈先生叹道:“这世上,也便只有韩唤枝那个疯子做的出来这种事。” 沈冷忍不住问:“若我现在被挂在了那上面,我值多少钱?” 沈先生想了想,摇头:“你当扬泰票号疯了吗?挂一个当职的正五品将军的名字上去?韩唤枝的名字是他自己要求留在那的,扬泰票号多少年了想取下来就是不敢。” 沈冷居然觉得有些遗憾。 所以沈先生觉得他也是个疯子。 “韩唤枝也来平越道了。” 沈先生看向沈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你接触,这个人你以后要记住,若被他盯上了,你日夜都不得安宁,当然他也不会闲的没事盯着你......事实上,你可能还不够被他盯着不松手的层次,除了韩唤枝之外还有个人也离开长安来平越道了,流云会的大当家。” 沈冷哦了一声:“怪不得黑眼已经离开好几天了。” 沈先生道:“小心些的好,不用担心我和茶儿,茶儿武艺其实未必输给你,我好歹还是你们两个的先生,况且喵喵这道关寻常人就过不来。” 黑狗听到沈先生叫自己的名字,居然抬起头朝着沈先生笑了笑,那个家伙嘴角往上扬起来还真有点微笑天使的样子......不,微笑的不一定是天使,黑天使也未必是什么善类。 沈冷终于忍不住了,过去把黑狗艰难的抱起来放在沈先生脚边,黑狗的分量着实沉重,看着沈冷把自己搬开的它一脸茫然。 然后沈冷在黑狗躺着的位置躺下来,头枕着茶爷的大腿:“该我了。” 黑狗:“汪汪!”()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试探 水师的临时驻地在施恩城外,沈冷中午为沈先生和茶爷做了饭又聊了小半个下午就必须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出去,从客栈到城门也并不是很远,走的还是施恩城里最宽的那条主街,如果有人敢在这条街上对沈冷动手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疯了,要么是有把握。 沈冷很好奇那个来杀自己的杀手是什么样子,小时候在安阳郡鱼鳞镇码头和那些车夫聊天的时候总是会听到这样那样的江湖故事,其中自然离不开杀手的传说。 大部分时候杀手这个词都是贬义,当然自古以来也不乏那些为大义而为杀手的壮士。 大楚的时候有一位自称天下无人不能杀的姚无痕,关于他的故事有很多很多,最著名的莫过于他曾经杀过大楚三位皇子,还有一位贵妃。 当年楚国恒顺皇帝已经病危多日无法上朝,可迟迟没有决定立谁为太子,贵妃的儿子是皇六子按理说怎么都排不上他,而且和他兄弟们相比确实也并不出彩。 可是这位贵妃是个狠角色,不晓得怎么找来了姚无痕,先杀皇长子再杀皇三子,然后杀皇四子,硬生生靠着这般的手段把自己儿子捧上了皇位。 更可怕的是,她对自己也狠,她很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性格,对兄弟们也感情很深,若知道是她让人杀了三位皇兄必然痛苦一生,若是那些朝臣查出来真凭实据,皇位也自然岌岌可危,于是她一咬牙,又请姚无痕杀了她自己。 这故事听起来荒诞,可却是楚时候的真实过往。 新皇登极之后追封母亲为皇太后,事情自然瞒不住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于是新皇三年穷尽其功把姚无痕抓住,然后在皇宫外面的广场上将其车裂。 姚无痕临死之前却没有丝毫惧意,被绑了四肢脖子还在放声大笑,高声喊道:“我这一生已经足够辉煌,自古至今乃至于今后也再也不会有一人比我更强,比我名气更大,自此之后大楚的史书上也不会尽是高官显爵的名字,终究也要有我姚无痕一席之地。” 一个杀手,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笔,他只觉得骄傲。 这故事沈冷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还特意问过沈先生是真是假,沈先生当时点了点头,但对姚无痕这个人却没什么评价。 天色还明着,沈冷顺着大街往外走的时候就忍不住又想起来这个故事,江湖和朝堂终究是两个世界,可这两个世界并不是壁垒森严,多少朝堂事靠的是江湖人来解决,而多少江湖人的生死又掌握在那些朝堂大人物的手中。 施恩城是原南越的国都自然繁华,而当初攻破此城的时候也并不费力,若南越最后那一点抵抗之力足够顽强的话,南越亡国皇帝杨玉也不会被生擒活捉。 当时是南越国的权臣打开了城门迎接石元雄进城,皇帝连跑都没得跑,被一群他当初所倚重的臣子绑了献给大宁做投名状,所以现在很大一部分原来的南越权臣还活的很好,虽然已经不可能再接触到朝堂之权,可日子滋润好歹都是富家翁。 只是可怜了那些真真正正在战场上守护南越国的将士,他们拼死抵抗换来的只是那些大人物们纠结投降还是不投降的时间,然后选择了投降。 这条大街原来名为南明,纵向那条大道名为离火,后来灭国后被改了名字,南明大街改为顺丰大街,离火大道改为承礼大道。 大街上店铺林立,街两侧也都是摆摊的商贩,南越国物产丰富地域富饶,就算是被灭国的时候也是国库丰盈,不然的话杨玉也没底气敢去搞什么联盟,奢望着成为和大宁皇帝平起平坐的盟主。 沈冷到平越道后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和气平善,虽然战乱刚刚过去几年,可普通百姓的日子过的倒没几分影响,皇帝陛下在宣布建平越道的同时免去了三年钱粮赋税,百姓们的开心劲儿迅速的就压过了亡国的悲伤。 大宁征服南越的时候又不会做出什么屠城之类的凶残事,百姓们的仇恨值也就没那么高。 左边卖菜的大婶举起来手里的一捆菜朝着沈冷晃了晃嘴角带笑,沈冷也带着笑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买,然后那大婶就去招呼别的过客。 右边卖糖葫芦那个沈冷居然认识,不久之前就在他手里为茶爷买了一根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那小贩看来也还记得沈冷的面容,所以善意的对沈冷笑了笑。 一个小孩子低着头往前跑,后边是一个妇人拿着擀面杖在追,一边追一边骂着小兔崽子。 这便是民生百态。 沈冷觉得这一切都很美好,如果不是那孩子一头撞在他身上的话。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一米二三左右的身高,低着头跑的时候嘴里还笑出声仿佛被他母亲追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撞到沈冷身上之后抬起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嘴的黄牙。 哪里是什么孩子,只不过是个矮子而已,下巴上的胡茬都没有刮干净。 于是很自然的便有一把匕首从这矮子的袖口里翻出来狠狠的刺向沈冷的小腹,可转瞬之间他抬着头看着沈冷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就没了,因为沈冷也在笑。 一只大手握住了那矮子的手腕,匕首便停在沈冷肚子前边不到一寸的距离。 沈冷捏着那手腕一扭一折,矮子的手腕随即断了,匕首朝着矮子的胸口刺进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冷的小腹高度便是他的胸口位置。 矮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上的匕首,咧开嘴笑了笑,那种很恐怖的笑。 他忽然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沈冷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力气,然而他却无法想象被刺中心脏后力量的流失会有多快。 可他只是为了拖延那么一会儿而已。 卖菜大婶手里的那捆菜散开了,匕首从其中露出寒芒,她距离沈冷很近,沈冷回头的时候匕首已经快到他的后腰,这些人很清楚刺在什么地方可以致死。 沈冷扭身避开这一刀,刀子却还是切开了沈冷的衣服,擦出来一串火星。 切开衣服之后自然是应该切开肌肤才对,沈冷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有火星? 纵然是几年不洗澡外面一层土遁土壁之类的妖法,可也不应该出现火星才对,答案便是那么简单,沈冷衣服里边还有一件软甲......说来也是一种因果,他万里迢迢去北疆帮着孟长安干掉了裴啸,裴啸身上的那件软甲就在他身上。 孟长安一刀剁了裴啸的脑袋然后把软甲扒下来给沈冷,沈冷嫌弃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孟长安说若这东西能保你的命一次,那么你嫌弃它的血污还是它原来的主人是不是就显得有些幼稚? 沈冷觉得他说的对于是要给他留下,孟长安只是摇头,说自己得穿大号的,胸肌比较强大,沈冷呸了一声,比了比确实孟长安的稍稍大些。 于是,就靠着比胸沈冷得到了这件软甲,然而沈冷并不骄傲。 所以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孟长安说若这件软甲可以保你一次,那么你还嫌弃它有什么意义? 卖菜大婶的匕首上是有毒的,沈冷对毒并不了解,可匕首上那刺鼻的味道就让他厌恶,这个江湖里没有那么多无色无味的毒药,大部分都只在传说中,所以掩盖气味只能靠那一捆味道很重的芫荽。 匕首若是切开沈冷的皮肤,能不能毒死沈冷谁也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会影响沈冷的行动。 沈冷回身,匕首从矮子的心口里拔出来刺穿了大婶的咽喉。 大婶脖子里的血在匕首拔出来的瞬间喷涌,若瀑布一样,看着血腥。 然后一把竹签子朝着沈冷的心口戳了过来,那个卖糖葫芦的扛着的棍子上包了厚厚的麻布,糖葫芦就插在麻布上,上面有很多空的竹签。 沈冷侧身让开竹签,匕首刺向小贩的咽喉,小贩的另一只手迅速的抬起来抓住了沈冷的手腕,朝着沈冷还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我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他一只手握着竹签一只手抓着沈冷的手腕,便没了多余的手,可沈冷还有。 沈冷的左手伸出去在即将落地的木棍上抽出来几根竹签,然后从小贩的眼窝里刺了进去。 从第一个矮子动手到小贩被杀这是一个极快的过程,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时间大概就是......你好啊,吃了吗?这样打个招呼的短暂。 可是这三个人都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那个追矮子的妇人。 妇人的手里有一根擀面杖,她一甩的时候擀面杖居然飞出来一截,沈冷避开才注意到那是一个奇怪的刀鞘,擀面杖里面藏着的是一把利刃。 不得不说,这个妇人看起来臃肿且笨拙,但是刀出鞘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她凶狠,快速,不留余力。 沈冷被那把刀逼的退了好几步,妇人疯狂起来的样子让沈冷想到了母狮。 距离沈冷不过几十米外的酒楼上,白小洛站在那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冷杀了他三个手下,一个脸上有疤痕的中年汉子在他身边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下去?” 白小洛摇头:“我说了,只是试探一下,若沈冷这么容易被杀死的话,那岂不无趣?” 中年汉子觉得可惜,若此时下去和那个妇人联手的话,杀沈冷也有九成把握。 可惜,这点自信只维持了不到三息。 几支弩箭从妇人背后射来,妇人楞了一下,回头看到了几个身穿甲胄的军人过来,于是她很恼火......一场好好的刺杀,战兵出现的时候就变得没了意义,她嘶吼了一声转身想继续朝着沈冷攻击,沈冷的匕首在她转过头来的瞬间划破了她的咽喉。 古乐,陈冉,杨七宝带着人从各处出来,脸上都带着歉意。 可这是沈冷要求他们没有自己的信号之前谁也不许出来的。 “走吧。” 沈冷看了看那几具尸体,有些遗憾。 古乐一愣:“这就走了?” 沈冷嗯了一声,举目往四周看了看最终停在酒楼二楼位置,那里却已经没了人。 “等不到了,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出来。” 沈冷将匕首扔在地上,发现那地上的糖葫芦还有几根干净的没有沾染了灰尘泥土,拔下来几根递给古乐他们一人一根,一边走一边想着为什么不在这糖葫芦里下毒? 想到那匕首上的腥臭味,再想想把那腥臭味融进糖葫芦里,怕是傻逼都不会买了吧,再说万一毒死了其他买糖葫芦的人,这杀手就显得多业余? 这若是涉及到了职业道德,沈冷觉得自己这么想也挺傻逼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八圈 少年人总是会比人生之后的几个阶段有更多的不服气,所谓不惑多是已变得圆润熟稔中庸之道,知天命便是认命,哪里还有多少斗志可言,唯有少年瞧着谁都会不服气。 白小洛便是如此,在长安城雁塔书院里人人都说他是谦谦君子,与兄长同期时从不争锋,这便是古风,不管是书院里的师长还是同学哪个都觉得他是个真温润如玉的人。 可实际上,白小洛与兄长不争,只是因为他觉得兄长实在不值得自己与其争。 若有机会,他最想争一争的是孟长安,在书院里十年来有九年间这个名字都若大星般璀璨,他哥哥白小歌曾经说过自己在书院里唯一服气的便只孟长安一人而已,哥哥服气,他却不服。 之后便多了一个不服气的人......沈冷。 白小洛要杀沈冷绝对不会让别人来动手,大街上那卖菜的大婶卖糖葫芦的小贩不过是试探而已,他又不是个莽夫会直接找到沈冷决斗,在他看来任何人任何事都有极限,只要找到这个极限便是制胜之法。 昨日试探之后他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如果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做出的反应或许比沈冷也好不了什么,沈冷能做到的他都可做到,但沈冷却提前在附近安排了人这一点连他都没有想到。 第二,若是实在万不得已,那个叫沈茶颜的小姑娘或是沈冷的软肋。 不过这第二点只是白小洛冷静的分析而已,他还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若非光明正大的击败沈冷又如何谈得上争? 只有在胜算已失的时候才会用第二种手段,白小洛不认为自己会用的上,可若一旦真的只能用到第二种手段,他也不会排斥,因为自幼年起他便领会到了一个道理,事情的过程自然会有无与伦比的享受快感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在那条街上的那一刻暗中看着的又何止是他? 姚桃枝很早就发现了白小洛最可疑,坐在大街一侧石塔顶层的姚桃枝嘴里叼着一个烟斗吧嗒吧嗒的嘬着,看到酒楼二楼站着的那几个人就知道绝非善类。 而大街上对于沈冷的那场刺杀在他看来简直幼稚可笑,虽然几个动手的人看起来已经将气质隐于无形,可在他的眼里漏洞百出。 姚桃枝也不否认这个世界上有无色无味的剧毒,但他都没有见过,再说以他这样的自负需要下毒杀人就显得太低级了些,完全提不起兴趣。 卖菜的大婶又不是只卖一种香菜,手里那捆都已经明显蔫了却还死死抓着不放,那里面若没古怪才是古怪。 至于追赶孩子的另一个大婶,刀法倒是有几分西北的彪悍,不过出手的时机和方式都差了些,那个矮子......姚桃枝完全就没看在眼里,杀一个寻常富商或许足够了,杀一个当职的正五品将军,你当大宁的将军是随随便便来的? 所以姚桃枝确定二楼的那几个人才是动手的主要角色,然而那几个人却没动手,当姚桃枝看到沈冷的人就埋伏在四周的时候他才恍然,原来自己对这个年轻将军也轻视了。 距离酒楼大概一百米,距离石塔大概一百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座茶楼,韩唤枝就在这茶楼上。 沈冷被伏击他看的清清楚楚,酒楼上的人看不到面目石塔上连人都看不到但他确定一定有,酒楼二楼那家伙身上的衣服太宽大掩盖住了本来的身材,帽子低垂又挡住半边脸,所以韩唤枝觉得那家伙一定是从长安城来的。 这是一个很难理解的推论,按理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脸明明是当地人才会做的事,当地人熟人太多怕被认出来才会遮挡一下,从长安城里来的又没几个人认得,何必要去遮挡? 可事实上,恰好是从长安城来的人而且会被人认出来的才会遮挡,当地人又和沈冷没仇恨。 韩唤枝看着沈冷离开随即也下了茶楼,他没有去见沈冷,也没有去追踪酒楼上的人更没有去理会石塔上看不到的那个人,石塔顶层那般狭小的地方勉强也就是蜷缩进去,正常人自然干不出来,所以那个家伙才应该注重盯一下,可韩唤枝很清楚,此时再去盯已经晚了。 离开茶楼之后韩唤枝上了马车,不是廷尉府那辆惹眼的马车,很快就到了道治衙门外面,下了车后亮了亮铁牌随即进了道治衙门之内。 他这般自负的人,若非是为了想看清楚如今这施恩城里有多少藏着的人,连马车都不愿意换,又怎么会刻意隐藏身份。 道府大人正在书房里发呆,如他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有时间发呆,只是最近施恩城里这突然出现的暗涌让他有些懊恼,若不是道府,依着他那般性子早就提刀直接杀过去了。 叶景天倒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书,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个将军,气质很儒正,拿着书册走进学堂里教小孩子们之乎者也都不违和。 韩唤枝进了门之后就自己找地方随随便便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的水果随即皱眉:“南边的水果都长的这般妖异。” “看了些什么回来?” 叶开泰问,却没回头,依然看着窗外。 “看了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韩唤枝嘴角微微一扬,显然对于沈冷今日的反应和表现很满意,他觉得陛下的眼光真是让人钦佩,明明没有亲眼见过那少年却已经开始重视起来。 “哦?” 叶景天似乎来了兴致:“昨儿斗兽场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庄雍对那个小家伙极在意,当时还有些不理解,庄雍那样性子的人都不理智起来有些奇怪,现在看来若真的那么出色的话也就明白,庄雍是个老母鸡一样的人,对自己手下犹如看护小鸡仔一样,想想他在北疆的时候为了回护那个叫黎勇的人竟然敢和陛下吵起来,吵的还那般凶。” “若非那一次吵架陛下说他不懂事,他又怎么会被按了两年,不然的话我倒是觉得这平越道道府的位子他最合适。” 叶开泰笑了笑,似乎觉得这道府的身份该让出去才好呢。 “也不能都怪庄雍,那次他带的人十去七八,若没有他死死拖住黑武人铁流黎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带人绕过去,死了那么多人,即便是活下来的也差不多个个带伤,庄雍亲眼看着自己手下人付出那么惨烈的代价可功劳归了裴啸,他如何能压的住那口气?” 叶景天叹道:“换做我,可能也会吵那一架。” 韩唤枝叹道:“两位大人物,你们好像说话应该避讳我一些才对。” 叶开泰终于转过头,看了韩唤枝一眼:“怎么,廷尉府还要记录上报吗?” 韩唤枝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我看也是。” 叶景天叹道:“在廷尉府里的时间久了,连自己本来姓什么都快忘了吧。” 韩唤枝一脸嫌弃:“你们这般随意戳破,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开枝散叶,叶开泰是第一个字,韩唤枝就是第二个字,除了皇帝除了叶开泰他们谁又知道韩唤枝就是本名叶北枝的那个家伙,传闻叶北枝在北疆军中所以根本就没人去想廷尉府里这个鬼见愁。 “看来是皇后那边寻了人,不是后族的,后族的人可没有那么一股子草莽江湖气。” 韩唤枝终于提到了正题,于是另外两个人全都沉默下来。 “若对付我皇后找了人,我倒是觉得不意外。” 韩唤枝淡淡的说道:“可对付一个水师的小家伙也找了人,这就不寻常起来。” 叶开泰脸色微微一变:“你怀疑什么?” 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儒雅男子拎着一个盒子进来,回身把房门关好,然后将大氅脱了挂在衣架上,也不见有丝毫的生分客气。 叶开泰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自己这堂堂道治衙门堂堂道府大人的书房就如澡堂子一样随意,谁来都是那么不客气,更何况这个刚进门的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进来。 叶景天看到那人眉眼都笑开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 叶流云看了一眼那三个家伙感慨道:“多少年没有见过了,自从分开之后别说四个人凑齐,便是我和他都在长安城也整年见不到面,若不是平越道这边风起云涌哪里有机会。” 韩唤枝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叶流云很认真的回答:“偷偷进来的。” 叶开泰觉得这个答案太他妈的不给自己那些亲卫面子了,于是哼了一声:“这叫偷偷?” 叶流云拎着盒子却不放下,往四周踅摸了好一会儿最终视线落在书桌上:“怎么是个长的?” 叶开泰觉得他过分了。 韩唤枝却哈哈大笑起来,多少年都不见他笑的这般欢畅过,在廷尉府那种阴森森的地方时间久了人真如厉鬼,而事实上这寒气有几分就是他带进去的。 韩唤枝笑,叶景天也大笑起来,那笑声之中毫无戒备,是他们几个人多少年都没有过的放松。 “长的就长的吧,将就些。” 叶流云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书桌上,指了指那些卷宗:“能不能搬开别碍事?” 叶开泰:“是我卷宗重要还是你那东西重要?” 韩唤枝和叶景天异口同声:“当然是他那东西重要。” 叶开泰无言以对,只好将卷宗摞起来搬走。 于是腾出了地方,于是那盒子打开,竟是一副麻将。 叶流云把麻将倒出来:“来来来,机会难得,打四圈!” 叶景天:“八圈吧,四圈多没意思。” 叶开泰皱眉:“太过分了,也不等我找东西把桌子盖一盖,不然声音多大!”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章 等 韩唤枝从道府衙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打麻将不是真的只纯粹打麻将,这样的四个人坐在一起随随便便商量一些什么事都足够让整个平越道上下震动。 出门的时候马车还在路边等着,站在马车旁边的是他手下千办岳无敌,这名字不管怎么听都有些可笑,可岳无敌绝对不是一个可笑的人。 事实上,整个廷尉府里八千办中最不苟言笑的就是岳无敌,于是这个刻板又安分的人就显得不合群,其他几个千办也不太喜欢和他交流,因为这是一个连玩笑都不开的人,不仅仅是不开玩笑,他甚至大部分时候分辨不出什么是玩笑什么是认真,在他看来一切都应该认真对待,所以就显得无趣起来。 “大人。” 见韩唤枝出来岳无敌立刻垂首叫了一声,韩唤枝微微点头登上马车,岳无敌随即坐在了马车前边甩响了马鞭。 马车缓缓启动向前,这不是廷尉府里那辆令人从骨子里发寒的黑马车,所以路人自然不会远远的避开,南疆平越道多雨,韩唤枝进道府衙门的时候天空还晴着出门的时候已是小雨淋漓,石板路上雨水积存可让人舒服的是连落地的雨水都显得那么干净,走在这样的小路上鞋子湿透了也不会有一点泥巴。 几个撑伞的人快速走过,似乎懊恼于这突如其来的小雨。 韩唤枝并不是住在官驿,而是住在距离道府衙门大概三四里外的一个面积很大的空院,这院子原来南越一位国公的宅邸,这位国公也是为数不多的在大宁兵围施恩城的时候敢于反抗的人,他先是跑去禁军大营里号召队伍跟他保护皇帝杀出重围,在越国南疆一带还没有战事,至少十几万越军戍守南疆只要皇帝杨玉逃到南疆去,就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禁军大营里两万八千人,无一个人愿追随他。 这位国公悲愤之下回家,召集家丁仆从一百余人,在那些权臣打开城门迎接石元雄大军入城的时候,他却带着这些人犹如向虎狼扑过去的牛羊一样悲壮,没有丝毫意外,一百多人被全部乱箭射死甚至没能靠近石元雄,石元雄手下人本要去他家里抓人问罪,他却阻止了手下人的冲动,下马过去亲自将这位南越国公的尸体抱起来命令厚葬。 如今这位国公的家眷早已经回了南阳乡下老家,日子过的据说还算不错。只是家里已经没了能撑起来的男人,怕是会辛苦都在心里不愿说。 韩唤枝刚到的时候叶开泰为他安排了住所,他却点名要住这里,叶开泰也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若仔细看的话车轮转动的时候将水珠带上半空的画面也颇有几分诗意,那几个撑伞过去的行人忽然停下来,回头望着马车这边,赶车的岳无敌带着斗笠,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握住了身边横刀的刀柄。 韩唤枝只带了他一个人出来,所以他比以往更谨慎更小心,最终那几个撑伞的人却再次迈步前行没有过来,岳无敌的手缓缓松开刀柄。 马车里的韩唤枝正在用一把小小的锉刀修着指甲,似乎是感受到了外面雨夜寒气渐重,把披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就在这时候几十支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马车的车厢本就不牢固,为了轻便木板用的很薄,弩箭击穿了木板射进车厢之内。 岳无敌猛的拉住拉车的驽马,抽刀从马车上跳下来。 数不清的黑衣人从房顶上巷子里冲出来,而之前远走的那几个撑伞的人似乎是被声音惊了,纷纷驻足回头,这般场面怕是也不多见,想走又不舍得。 十几个黑衣人把岳无敌缠住,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壮汉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手里有一把大的离谱的开山刀,这刀足有上百斤中,刀身长达一米二,刀柄半米,双手握刀的壮汉凌空而落,一刀将车厢劈开! 砰地一声,纷飞的木屑在雨幕之中划出一道道令人心忧的轨迹。 车厢往两边分开,那刀悬停在半空。 刀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停住,停在那纹丝不动若砍进了石缝里一样,只是因为那里有一只手。 开山刀足够沉重也足够锋利,谁敢迎着刀锋去抓?韩唤枝自然也不能,所以他是把手伸上去等到刀子落下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刀背,若偏差了分毫,他自己的脑袋就会和车厢一样一分为二。 可是他当然不会失手,他是被十六个顶尖杀手连环刺杀都杀不死的韩唤枝。 相对来说那壮汉的体型能装下两个韩唤枝,韩唤枝的手掌张开也不如那壮汉的小臂粗,壮汉双臂上肌肉已经条条绷起宛若游龙,而韩唤枝的手却好像只是随随便便的举起来便接住了这一刀。 壮汉暴怒,发了疯似的想把开山刀抽回来,奈何那刀在韩唤枝手里就犹如被铁闸夹住了一样根本就抽不动,韩唤枝侧头看了看那壮汉狰狞的脸,面无表情,连不屑都没有。 他之所以面临那么多次的刺杀都安然无恙不仅仅是因为他足够强,还因为他会认真对待每一个敌人,哪怕在明知道敌人实力远不如自己的情况下他也不会有丝毫轻视。 韩唤枝的名言是......评定一个敌人的强弱等级,是在杀了他之后才应该做的事。 壮汉连续三次抽刀都没能抽回来,于是弃刀,双手松开刀柄两只手去掐韩唤枝的脖子,韩唤枝握着刀身的手往外甩了一下,那把刀随即飞回去砰地一声砍进了那壮汉的脑壳中,足有一尺宽的刀身完全卡进了脑袋里,那壮汉摇晃了一下栽倒一边。 韩唤枝从马车上下来,还顺便从残缺的车厢里翻找出来雨伞打开。 他在等,要杀他的人绝对不会只派一个莽夫来,若随随便便一个傻大个靠着蛮力就能杀得了韩唤枝,那扬泰票号二十大杀手排行榜上被干掉的十六个人岂不是浪得虚名? 岳无敌一个人在黑衣杀手人群里厮杀,一刀一刀的劈砍,犹如一头凶虎被一群恶狼围攻,凶虎势猛而恶狼众多,明明岳无敌已经陷入了绝对的被动之中,可是韩唤枝却没有丝毫过去帮帮他的样子,依然撑着伞站在路边,后房檐上落下来的雨水啪嗒啪嗒的打在他的雨伞上。 噗的一声,岳无敌的后背被砍中一刀,血液迸溅出来,放慢动作看和雨水互相交叉的场面真的有些惊心动魄的美感。 岳无敌哼了一声,反手一刀将砍中自己的人砍死,他回头看了韩唤枝一眼,都廷尉大人依然笔直的站在那。 他知道大人在等。 于是他更加疯狂前来,一个人守着一条巷子,几十个黑衣人竟是无法突破他的防线。 在他身前是黑衣人,他身后的韩唤枝,另一侧是几个始终都没走却显然不愿意靠近的路人,被这厮杀的场面吓坏了也吸引了,撑着伞在那看着。 几支弩箭从雨幕刀光之中穿过缝隙击中了岳无敌,岳无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强行扭身,那几支弩箭便击中他肩膀后背,疼当然会疼,可总比击中了心脏要好。 就在这时候韩唤枝的脚似乎往前抬了抬,他的手下就快被杀死了,终究他还是忍不住。 就在他抬脚的那一瞬间,一道黑影一柄长剑从他背后出现直奔后心,这一剑不管是出剑的时机还是角度都足够完美,出剑的人也一直在等着,等着韩唤枝分心,在韩唤枝的脚移动的时候便已经是分心了。 奈何,韩唤枝的脚却根本没动,他只是看起来动了,不管怎么看他都应该动了才对。 剑到了韩唤枝的后心,韩唤枝向前垮了一步,扭身,抽刀,落刀,右手握刀左手压住刀背......当的一声,那把剑就被斩断,剑后面的人却犹如毒蛇一样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远处看着的那几个路人扔掉了油纸伞朝着这边冲过来,向前疾冲的同时纷纷抽刀。 一道黑影贴着后墙爬上去犹如壁虎快速的到了屋顶上,几个路人追至此处,两个下蹲双手搭桥,另外两个跳起来在上面点了一下就掠上了屋顶。 屋顶上有几个黑衣人袭来,而之前出剑的人却已经消失无踪。 韩唤枝微微皱眉,自己刚才那一刀居然没有伤到人,剑在即将刺中他的瞬间收了回去挡在那杀手的头顶,剑断,稍稍阻挡了刀落下的速度,就是这片刻的减缓那人安然而退。 屋顶上的人将黑衣人斩翻,跳下来,四个人脸上都是歉意。 韩唤枝往岳无敌那边指了指,四个人随即冲了过去。 韩唤枝弯腰将地上的半截剑捡起来,放在鼻子前边闻了闻,没有丝毫的异味,剑上无毒。 是多自信的人,才觉得自己有把握一剑杀了韩唤枝? 四个手下扑过去之后岳无敌的压力骤然一轻,半柱香之后大部分黑衣人被杀,有四五人被生擒,四周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和雨水打在皮甲上的声音,一队一队的精甲战兵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骑着马的叶景天看了韩唤枝一眼,韩唤枝微微摇头。 已经在几百米外的姚桃枝落在一户人家院子里,落地无声,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刚才韩唤枝那一刀,那蓄势已久的一刀,即便现在已经逃出来依然心有余悸。 抬起手在额头上抹了抹,摸到了伤口,手指沾染了血。 。。。。。。 。。。。。。 【明天返程回家,路上行程时间大概为六个小时左右,不过算起来要一整天,明天保底两更,第三更可能会没有。】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下地狱 姚桃枝来之前曾经想到了很有趣的一件事,他的名字和韩唤枝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枝字,也就是说就看谁更粗更硬对砍起来才不容易断,他觉得韩唤枝的名字不好,自己的才好,桃枝啊.......又美又春-情。 然而在见识了韩唤枝的一刀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当年杀手排行榜上前二十有十六个折在韩唤枝手里,自己以为的万无一失其实还是在轻敌的基础上,所以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若他真的在意起来就会察觉到韩唤枝那脚步似乎移动了一下只是在诱敌。 他没敢在这个寻常人家的小院子里多停留,稍稍缓了口气就加速离开,一边疾掠一边还想着自己也确实够厉害,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挡得住那一刀? 想想看也就释然,怕是那十六个顶尖杀手就是都死在这样一刀之下吧。 那一刀势不可挡,面前是一座桥横陈,那就断桥而行,面前若是一座山阻挡,那就劈山开路。 姚桃枝到了自己藏身的地方才慢下来,这是一座寺庙。 南越国和大宁不一样,大宁皇帝尊崇道教而南越信奉禅宗,几乎每一座城里都不止有一座庙宇,禅宗的人在南越不必缴纳赋税还有寺庙的田地,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 大宁灭南越之后废除了这些特权,禅宗的人在平越道的日子便过的清苦起来,幸好当地百姓依然信奉,所以靠着香火勉强能够维持,只是地位大不如前。 姚桃枝进了寺庙之后与扫地的几个僧人颔首示意,然后直接进了大殿,从怀里取出来一张银票投进功德箱里,守着功德箱的那小知客僧只是随便一瞟就看清了那银票上的数额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这位奇怪的客人已经在这住了四天,每天都会敬奉香火,跪拜祈愿的时候也是无比虔诚,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信徒了。 没多久姚桃枝就到了寺庙主持的房间里,主持取了伤药看了看他脑袋上那一道血痕。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要去哪儿,做什么事,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 主持看了姚桃枝一眼:“莫要执迷。” 姚桃枝笑起来,自己对着铜镜将头发剃掉,触及伤口疼的微微咧嘴,可若是不剃掉头发便没有办法仔细敷药,他也不想让这个和尚动手。 “为什么你非要自己来?” 主持不解。 “杀人是一件乐事,我很喜欢,你若持法刀落我的头发那便是剃度,想来就很可怕以后还怎么杀人,不吉利,太不吉利。” 姚桃枝剃掉了前半边头发,伤口也就全都露了出来,主持先是清理了伤口然后开始缝合,他不经常做这样的事也不是郎中,见了血手有些发抖,所以缝合的时候比正常情况要疼的多,姚桃枝却只是安静的等着不催也不急。 好不容易把伤口缝好,主持都忍不住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劝我莫要执迷。” 姚桃枝忍不住笑起来:“和尚真有意思,若非我日日供奉香火怕也见不到主持,更不会由主持为我治伤,都已经沾染了铜臭的禅法就别想着度化我了,你刚才听我说杀人是乐事的时候还是在为我缝合,难道不应该亲自出手灭了我这妖魔?哦......和尚未必会打架,何况杀人。” 主持沉默片刻后说道:“受了伤的狼进了寺庙我们也是要救治的,没有你的香火钱,我的药依然会给你。” 姚桃枝笑的更欢畅起来:“有意思,和尚果然有意思。” 他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那秃了的前半边脑壳,后半边头发依然那么长,觉得这样子真是丑的无以言表,无与伦比的丑,便是那缝合起来的歪歪斜斜的伤口也比这秃了半边的脑袋好看。 他不是个很注重外表的人,可在这一刻却忍不住想到若以后都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 索性他把后半边的头发也都剃掉,这样看起来就立刻顺眼的多了。 “若不出意外寻我的人很快就会来,你该如何说就如何说,不用为我遮掩。” 姚桃枝转身往外走:“我可以走得了,你走不了。” “寺庙便在此处,和尚哪儿也不去。” 主持摇头:“你还是不要再造杀孽,回头是岸。” 姚桃枝回头认真问:“若我放下屠刀,便能得圆满?” 主持认真回答:“能。” 姚桃枝哦了一声:“那你们这个禅宗不信也罢,我这样的人放下刀就能圆满,这是什么破地方,想想看就不公平......和尚,不如你跟我去杀人?” 主持脸色一变:“你走吧。” 姚桃枝往外走:“当然要走的,你这里什么都好只是没有肉吃,便这一点我也待不下去......你们和尚不是最喜欢为人解惑吗?仿似你们天生无所不知一样,那我问你,为什么我会寻来这里,为什么找的是你?” 主持默然无语,这种问题他哪里能想的明白。 姚桃枝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着主持笑道:“好好做你的和尚好好的长命百岁,楚时候有个有名的刺客叫姚无痕,杀过三位皇子一位贵妃,他最终被车裂而死想着便是可惨可惨的,你若是有空闲了就念几句经文为他去些罪业灾痛,毕竟......你也是姚无痕的后代,做了和尚救人比杀人好些,最起码不担心自己死后会下地狱。” 和尚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当然听过前朝楚国的第一刺客姚无痕这个名字,楚哪怕已经灭了几百年,很多名字依然没有被磨灭。 “我们......” 主持眼神都恍惚着,脸上表情无比复杂。 “我们没什么关系,虽然我查来查去确定你就是姚无痕的后代,可几百年了你我骨子里的血怕也没几分相似,你专心做你的和尚普度众生,我专心做我的刺客......算是继承祖业,咱们家祖祖辈辈好像都没有一个善终的,你可别不得好死。” 主持道:“你还是不要再去做那些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姚桃枝摆手阻止:“我劝你不做和尚你可会听?那么你又何必劝我别去杀人......好好念经,超度一下姚无痕,虽然死的那么久了怕是也从没有人超度过他。” 说完之后姚桃枝就出门而去,主持却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里只想着难道我祖上真是姚无痕? 他十二岁才进这寺庙,记得很清楚,未出家时确实姓姚。 姚桃枝走了没多久,一队纯黑色的骑兵护送着一辆纯黑色的马车在庙门口停下,黑骑往四周散开很快就把寺庙围了起来,寺庙规模不小,可但凡是容易逃离的地方都有黑骑堵着。 还没有来得及洗澡更衣的韩唤枝觉得很不舒服,他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虽然当年为陛下出去做的第一件事他就不得不在一个极污秽的地方藏身十二个时辰才伏击杀人成功,所以想想他这样的人在那般环境下潜藏会比寻常人付出更大的毅力耐力。 进庙门,韩唤枝步伐并不快,因为他知道自己要追的那个刺客应该已经走了,但他来却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刺客。 大殿里,所有的香客都已经吓得离开,廷尉守着大门,韩唤枝站在金像前沉默了一会儿,双手合十颇虔诚的许了个愿:“希望你保佑我杀人永远都比我要杀的人杀人快。” 这话有些拗口,也不知道禅祖能不能听明白,听明白之后会不会一道天雷劈死他。 许了愿之后韩唤枝发现这大殿里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一夜未眠觉得还是坐着舒服,于是自己动手把地上的蒲团摞起来,坐着摇摇晃晃,不过总比站着好。 主持在几个僧人的陪同下快步走出来,看到韩唤枝后微微俯身施礼:“见过大人。” 韩唤枝觉得这摇摇晃晃的很好玩,于是故意摇摇晃晃,主持便有一些不喜,大殿之中,这是不敬。 可来的人身上带着一股煞气,他仿佛在韩唤枝背后看到了一个恶魔的虚影,只是恍惚了一下,想着应该是不久之前那个奇怪的家伙说的那些奇怪的话确实把自己吓着了,所以精神都恍惚起来。 然而在某种意义上,大宁的官员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更像是恶魔。 韩唤枝发现地上有一滴血,于是把一个蒲团在血迹的位置放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后居然对着金像跪了下来,这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韩唤枝双手合十面朝金像微微低头,那一滴血的位置便对的准了。 他直起身子看向主持:“他许了什么愿?” 主持吓得向后退了几步,若之前那人只是奇怪,那面前这个人就是可怕,他从骨子里都生出来一股寒意。 “什么......” 主持慌乱的说了两个字,却反而觉得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走了多久了?” 韩唤枝站起来往大殿后边看了看,注意到小门门口地上依稀还有一滴血。 “走了......半个时辰。” “我以为你会坚持一下的。” 韩唤枝有些无趣起来,再次把蒲团都摞起来坐好,打了打衣服上的尘土:“那个人并不重要,他走了半个时辰也没关系,就是走了几天也一样能找得到,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主持,若是有些东西几年都找不到,好找吗?” 主持脸色瞬间煞白:“不......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韩唤枝淡淡的说道:“灭南越的时候大宁围困施恩城,那时候还叫紫御城对吧......虽然南越人投降的很快,但在施恩城之外还是有一些抵抗,死了不少人,也伤了不少人,我听闻这些伤者很多都被送进这庙里来救治,和尚真是善心普度......可是后来又来了一些人把受伤的南越士兵都带走了对吧,我想问主持的是......带走的是伤兵,可曾留下些什么?” 主持再次往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僧人搀扶着才站稳。 “带我去看看吧。” 韩唤枝站起来:“救人会有好报,别自己浪费了,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找得到庙又不会拔腿就跑,不过你那修来的福缘善报也就尽了,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两枝一蓓 施恩城泰水巷子最里边那家刚搬来的时候街坊四邻都觉得有些奇怪,里边那宅子已经荒废了好几年,曾经是南越一位朝臣的家后来因为触怒了皇帝杨玉而被罢官,这人举家离开了施恩城后宅子就闲置下来,再后来也有人看过但都说不吉利始终人留下,直到南越灭国之后忽然就搬来了一家人,听口音也不是本地的。 来的那天这巷子里算是史无前例的热闹,马车七八辆停在巷子口进不来,至少有百余人来来回回的搬运东西,一口一口的大箱子抬进去还都盖着红布。 不过这宅子算不得大且破旧,若是有钱有势的人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住下? 新主人搬进来之后就很少抛头露面,每隔一段时间巷子口就会停下马车有锦衣之人过来拜访,后来人们猜测着这宅子的新主人怕是原来朝廷里的某一位大人物,灭国之后便失去了权势但毕竟家大业大,所以指不定从哪个恢弘大院里搬出来到这算是避一阵子。 大家都这样猜测所以也就不敢去打扰,搬过来这几年间也见到过院子里的人出去,可是几乎没有与人打过招呼,那一副清冷的样子瞧着便是贵人。 傍晚的时候一辆寻常的马车在巷子口停下来,坐在巷子口聊天的人看着马车上下来两个衣着光鲜的人往里走也已经不觉得奇怪,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这两个人到了巷子深处敲门,三长两短,可寻常百姓谁会在意这个。 一个身穿青衣的下人把院门打开,迅速的把人请了进去。 这宅子确实不大,可是如今却收拾的极雅致,前几年的时候彻底动工改造过一次,修建了假山荷池,花圃也极整齐,还建了一条曲折长廊,平越道多雨有这长廊便是雨天也能在院子里走走,非大户人家是建不起来的。 两个客人随着引领一直到了客厅,刚落座上茶没多久,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少妇从书房里缓步走出来,两个客人连忙站起来行礼,少妇随意的摆了摆手摇着腰肢到主位那边坐下。 这女人看起来二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好的若狐狸精一样,那腰肢细的仿佛力气大一点去摇晃就能给摇断了,偏偏还有令人咽口水的上围和下围,最主要的是她长的也好看,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会莫名其妙小腹发热的类型,只是她足够冷淡,所以气质又与面容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瞧着便更有味道。 少妇坐下来之后很自然的翘起腿,很少会有女子这样坐,在当下习俗制约中就显得放浪了些,可是那两个客人始终低着头仿佛怕极了会让少妇觉得他俩冒犯了自己。 “坐着说话吧。” 少妇端起茶杯吹了吹,这稍显老气的样子反而让她增加了几分成熟的妩媚。 “东主,事情有些不太好。” “嗯?” 少妇放下茶杯:“说吧。” 其中一个人站起来微微俯身回答:“夜里的时候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从道府衙门里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埋伏,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杀手很强不过没成功,韩唤枝应该是伤到了那个杀手却被人跑了,于是廷尉府的人整夜都在追查,在后半夜的时候查到了福宁寺。” 少妇的脸色稍稍变了些:“继续。” 说话的这中年男人叫邱求,名字有些拗口,邱家是南越国有名的豪门世家,前后出过几位贵妃,但最有名的莫过于依然还在世的原南越国兵部尚书邱显,因为就是他带头打开城门投降的。 南越国还在的时候邱显可谓风光之极,杨玉最宠爱的贵妃是他妹妹,而国师阮柯是他的恩师,如此看来他是最不应该主张投降的那个,然而也是他带兵把杨玉困在皇城里,还亲手给恩师阮柯绑了绳索,最终连他妹妹被石元雄看中都是他亲自驾车送到石元雄军帐里的,这样一个男人把最不男人的事都做了。 邱显因此保了全家老小,后来又送了许多金银给石元雄想在地方上还能得个一官半职,奈何石元雄睡了他妹妹拿了他的银子最终拍拍屁股走人了,邱显什么都没捞到。 邱求是邱显的弟弟,曾是南越国禁军四位将军之一,灭国后也成了闲散人,不过因为都算是有功所以大宁皇帝下旨多多少少给了他们一些爵位却无实权,还勉强保留了个穿锦衣的资格。 在这少妇面前,原来身份很高的邱求却显得那么谦卑,其实连邱求都不是很清楚这个女人到底什么身份,只是知道他们要做的事在平越道都要请示这个女人才行。 少妇说了声继续,于是邱求压低声音说道:“后来确认过,那个杀手确实去了福宁寺,并且之前就在那借住了好几天给了福宁寺不少香火钱,受的伤还是福宁寺主持亲自给治疗的,应该就是他把韩唤枝引到了福宁寺,从现在来看韩唤枝之前对福宁寺没有丝毫怀疑。” 少妇像是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呢?” “那个杀手却已经提前跑了,韩唤枝派人搜查了福宁寺......” 少妇刚刚放松些许的神情又紧绷起来,沉默片刻后问:“查到了多少?” “全部。” 邱求嗓音有些发哑:“当初藏在福宁寺里的东西一样不差都给搜了出来,至少有七十万两银子还有一批兵器甲械,还有不少粮食,兵器藏进去之前都抹油封好了的,取出来就能用,不过上面原越国兵部监制的钢印都磨掉了,银子都是现钱,当初从南越国的库银搬出来重新烧融了铸成了银砖.......” 少妇沉思片刻:“去处理吧。” 她再次把茶杯端起来:“当年参与了福宁寺那件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你们之外全都杀了就是,韩唤枝这个人就像是疯狗一样,鼻子太灵牙齿太尖咬人更狠,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话福宁寺里搜出来那么多东西也会让他起疑心,若是没有兵器甲械还好些,让主持咬着牙扛了就说是他前些年积攒下来的财产......” 邱求显然有些为难:“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当初参与的人又多,一时之间处理起来可能不太容易。” “那就你们死好了。” 少妇放下茶杯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叫我一声东主,可你们都知道真正的东主自然不是我,若是这件事把东主牵扯出来,你们会死在我前边,我会死在东主前边,我们都死了东主才能干净,所以你们若是不想死就尽量比韩唤枝的动作要快一些。” 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脸色肃然道:“我们这就去,东主放心,三天之内必然把当初参与福宁寺那件事的人全都除掉。” 这个人叫朱琦,原南越国的禁军四位将军中的另外一个。 “两天。” 少妇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最多两天,事实上,我觉得福宁寺主持在韩唤枝手里连三个时辰都坚持不住就会把什么都招了,幸好当初的事都是分段分开做的,福宁寺那些人都只是知道搬运了一批东西进去,谁的要求他们并不知情,可是当年负责押运的那几个知情,在押运的那些人被韩唤枝一个一个翻出来之前,你们最好一息时间都别浪费。” “我们这就去。” 两个男人抱拳施礼转身要走,少妇沉默片刻后又说了一句:“你们若是没做好,我就只能请东主派人来,你们都清楚东主若是直接派人来那就证明你们没了存在的价值,你们不都是最喜欢说理想的吗,那就为了你们的理想变得狠一些,别让东主以为你们是废物。” 那两个人同时止步,显然脸上都有些怒意,对视了一眼后却谁都没有说些什么加快脚步离开。 等那两个人走了之后少妇的脸色却变得更难看起来,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发颤,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她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什么,神情稍稍放轻松了些。 “幼蓓。” 随着她叫了一声,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女从里屋快步出来:“先生叫我什么事?” 那两个男人称呼少妇为东主,这个少女称呼她为先生。 “北边应该是会派人来除掉韩唤枝的,可我信不过他们,你亲自去,你要记住韩唤枝这个人是个鬼见愁,当年扬泰票号上排名前二十中有十六个被他杀了,更让我怀疑的是,当年京畿道甲子营里有几个人对新皇登基不服气,这几个人后来都出了意外,有的说是暴病有的说是天灾,八成都是韩唤枝动的手......说到暗杀,韩唤枝才是最应该排在第一的那个,你小心些。” 少女嘴角微微一勾:“先生用了七年教我,七年学来的本事一样都没忘,而且先生说过女人杀人比男人杀人更容易成功,韩唤枝只要还是个男人,我就一定有办法杀了他,再厉害的男人也会有男人都有的通病。” “嗯,终究不要大意了。” 少妇站起来走到窗外看着又下起来的小雨有些失神:“我到这已经五六年了吧?” 幼蓓回答:“快七年了。” “那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 少妇看着那雨幕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七年来我只回去过四次,最长的一次是十一天,他把这边交给了我,于是我就把这边当成了家......可是,没有他的地方终究不是家,幼蓓......你一定不要出事,我们还要回北边去,还要好好的活更久更久,他答应过我要厮守余生,我答应过你要不离不弃。” 幼蓓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忽然这样伤感起来,何止是伤感,甚至是有些惧意,她只是觉得先生有些过于小心和悲观了,韩唤枝真的有那么可怕的? 看着失望那满是担忧的侧颜,幼蓓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可别让自己如之前那两个男人一样让先生失望,七年了,先生在这守了七年了,只因为东主说撑过了这阵子总会有云开月明的时候,如今看起来韩唤枝就是那层云。 “先生,你去休息吧。” 幼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门口拿了一把漂亮的油纸伞撑开,回眸一笑:“我不在家的这几日,先生可要认真吃饭的,你胃口向来不好,若是再不吃就更瘦了。” 少妇忽然想喊一声你回来,却没有喊出口。 那少女已经撑着伞走出小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狗比人贵 施恩城里可没有廷尉府,所以从福宁寺里带回来的人全都在韩唤枝所住的园子里,不过幸好的是廷尉府的人不管在哪儿也不会忘了自己的本职,廷尉带不走刑具带不走衙门可本事都是随身的。 韩唤枝洗了澡换了衣服,困意开始席卷而来,可他不喜欢把今天的事放在明天去做,缓步走到正堂,手下人已经把福宁寺主持等人全都带了进来,南越国还在的时候僧人见陛下皆可不跪,可如今是大宁,他们也不再是单纯的僧人,而是罪犯。 廷尉府的人对待罪犯,从来都只有一种态度。 千办岳无敌面无表情的站在正堂门口,身上的黑色锦衣看起来稍显奇怪,有些不和谐的起伏,那是因为里面还有绷带,毕竟之前受的伤并不轻,韩唤枝本让他去休息可他只是不肯,那铁一般的汉子让人不得不多几分敬意。 主持本不想跪,奈何岳无敌一脚踹在腿弯,和尚也不得不跪。 “你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钱?” 岳无敌问。 主持笑起来,被迫跪下反而倔强起来:“福宁寺在南越已经存在两百年,两百年来积累下一些财产难道这也是什么不能解释的事?” “所以你福宁寺还有僧兵?” 岳无敌往外招了招手,两个廷尉抬着一口大箱子进来,将箱子打开,里面都是兵器。 主持摇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或是你们硬塞进我寺里的东西也说不定,银子我认,这些东西我见都没有见过,如何能认?” 韩唤枝起身,不想听下去了,虽然只是两问两答不过片刻的时间而已,但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他摆了摆手,于是岳无敌笑起来,岳无敌从来都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连开玩笑都不会又怎么会真的笑,他的笑是狞笑。 主持被岳无敌一把抓起来拉到了正堂外面,韩唤枝摆手:“把福宁寺的僧人都带过去看着。” 廷尉们涌进来把所有福宁寺的僧人都押了下去,韩唤枝起身看了看那箱子里的兵器,随手拿起来一把刀抽鞘仔细看了看,刀柄位置的印记已经被磨掉,这反而是一种旁证,若非正经军工工坊打造出来的兵器自然不会有什么印记,磨掉的只能是南越国兵部监制的制式兵器印记。 门外传来脚步声,平越道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从外面迈步进来,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偏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他驻足指了指那屋子:“去把房门和窗户都关上,声音怎么这么大。” 进了正堂叶景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你手下人做事还是这般没顾忌。” “有顾忌的是心中不正大。” 韩唤枝把刀扔回箱子里:“我为陛下做事,心中正大,便无顾忌。” “你没有我有。” 叶景天道:“抓了福宁寺的和尚已经有百姓闹起来,这么大的惨叫声若是在被外面的人听了去,你让我怎么办?” 韩唤枝摇头:“原来除了当官的,和尚的身份也如此敏感。” 叶景天:“你少装傻。” 韩唤枝坐下来有些疲倦的说道:“昨天前半夜我在叶开泰和你们打牌输了,你知道为什么会输吗?” “因为你牌技不行。” “你以前可见我输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动你们平越道的人了,提前输给你们一点钱,这样的话你们心里就不会那么不舒服,总是还有点安慰。” 叶景天瞪了他一眼:“动到哪儿?” 韩唤枝一本正经的说道:“就道丞以下吧,动谁就不一定了。” 叶景天:“道丞以下......也就勉强把我和大哥放过了对吧。” “叶开泰我自然是不会查的,他毕竟才来平越道不久,刚才我说道丞之下,含道丞。” 叶景天噗的一声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喷了,狠狠瞪了韩唤枝一眼:“这事你是不是着手太快了?虽然查的快些终究是有好处,可是先动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福宁寺,那些人未必不会有了防范。” “希望他们有防范。”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这些人在平越道悄默声的经营多年,犹如一只沉于水底的老龟,你不让它怕了它就缩在那不动,只有让老龟动起来才会看得更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暗处的那人现在就要着手去处理当年负责押运东西去福宁寺的那些人,这些人死干净了这条线也就断了。” 叶景天:“既然你想到了,为什么不比他们快些?” 韩唤枝看白痴一眼看了叶景天一眼:“带兵的人,果然单纯。” 叶景天被他气得几乎翻了白眼:“我只是看你还这么悠闲。” 韩唤枝朝着偏房那边努嘴:“不然为什么叫那么大声?我又不知道当年押运东西去福宁寺的人是谁......对了,我托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叶景天往外看了一眼:“人来了。” 韩唤枝:“那好,你回吧,没你什么事了。” 叶景天:“卸磨杀驴的东西。” 韩唤枝撇嘴。 叶景天喝了口茶随即告辞,他走了之后沈冷迈步走进这正堂,看起来屋子里很宽敞就是不够明亮总觉得有些阴气,看到韩唤枝的时候变现了这屋子里阴气的来源。 “见过大人。” 沈冷抱拳行礼。 韩唤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吧......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说的尽量直接些,你回答的也可以尽量直接些,前几日你被人伏击的时候我在不远处看着了,而昨夜里我也被袭击,而若我猜得没错袭击我的人那天也在看着你被人伏击。” 这话有些乱,但逻辑不乱。 沈冷沉思片刻:“所以要杀大人的人和要杀我的人,最起码有一路是目标一致的。” 韩唤枝觉得这样说话比较轻松,沈冷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我希望你能做些事,先把这个人翻出来。” 沈冷皱眉,觉得韩唤枝那眉眼之间有些不怀好意。 “难道大人想让我做诱饵?” “把难道和想这三个字去掉,最好也不要用疑问的语气,肯定一些。” 沈冷:“为什么是我?要杀的也有大人你。” 韩唤枝认真的回答:“我的官稍微大一些。” 沈冷:“......” 韩唤枝问沈冷:“既然你想到了杀你与杀我的人最起码有一路目标一致,杀你也杀我,那么你猜猜人是从哪儿来的。” 沈冷:“猜对了有奖吗?又或者是猜对了的话大人去做诱饵?” 韩唤枝:“嗯,你不用猜了,继续说下面的事。” 沈冷:“......” 韩唤枝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做的自然些不要看起来那么刻意,你若是刻意了狐狸就会闻到诱饵的香味比较假,若是你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露出破绽,我给你指点一下......沈先生和沈茶颜就在施恩城里,如果他们两个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肯定会心急对不对?” 沈冷猛的站起来:“嗯?” 韩唤枝忽然现屋子里寒气似乎更重了些,那个少年身上的寒气骤然压过了自己。 “果然是个傻的。” 他叹了口气,心说人真的不能有太多的感情牵绊,刚才那一刻沈冷表现出来的聪明让他都吃了一惊,此时此刻提到了沈先生和那个小姑娘立刻就变成了个白痴,心说难不成自己还会去害了那两个人? 他指了指椅子:“坐下说。” 沈冷摇头:“站着听,方便走。” 韩唤枝现这个家伙白痴起来,真的是一等一的白痴,在韩唤枝心中白痴排行榜沈冷急入榜,并且突飞猛进。 就在这时候两只手满是血的岳无敌从外面进来,看了韩唤枝一眼又看向沈冷欲言又止,韩唤枝点了点头:“说吧,他听一听也无所谓。” 岳无敌道:“问出来几个人,其中有四个就在施恩城里,一个在烟花巷,一个在长流街,还有两个人在那件事之后就离开了施恩城,最远的一个在高山县距离施恩城大概四百多里,若是要赶过去现在就得出了。” 韩唤枝沉思片刻:“稍显分散了些,咱们的人手有些不够用,你们四个分成两队,各带六十黑骑去施恩城外的那两个的居所抓人,施恩城里的怕是有人已经被灭口,我去转转。” “大人一个人去?” 岳无敌想到那夜里的偷袭就忍不住担忧起来,那天夜里自己苦撑着撑到了都廷尉大人出刀的那一刻,然而却被那刺客逃了,岳无敌觉得难以置信,这天下还有人能在都廷尉大人的刀下逃生? 而且那刺客犹如鬼魅,若是都廷尉大人出了什么事,南下的这一百二十黑骑四个千办就都可以谢罪自裁了。 “这不是还有将军大人在?” 韩唤枝看了沈冷一眼,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沈冷叹道:“大人要调用水师战兵得需要先去找庄雍将军协调,庄将军若是答应了的话,我自会带本部一旗水师战兵听后大人调遣,若是大人不知道水师大营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路。” “从水师调兵这么麻烦的吗?” 韩唤枝道:“那便不调兵了,我以私人的身份请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沈冷举头望天:“散步,半个时辰起价二十两银子,陪聊,二十两银子,做打手一百两银子,看打到什么地步,若是有特别的要求可以加价,一般打手一百两,气质打手二百两,真动手的打手五百两,狗腿子类打手......此业务暂时不承接。” 韩唤枝楞了一下,仔仔细细的看着沈冷,心说这些话这个家伙是怎么自然而然就说出来的? “大人请快些决定。” 沈冷一脸认真:“这属于私活儿,我接了还得瞒着庄将军,所以还要一些精神抚慰大概一百两银子也够了,对了我还有一条狗,若是大人要用我可以带来。” 韩唤枝虽然觉得荒唐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狗什么价?” 沈冷:“比人贵一倍。” “为何?” “狗......敢吃屎。”()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引 韩唤枝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了沈冷一句:“你是真的爱钱?” 沈冷点头:“真的。” “以你现在的俸禄来说也不算低了,大宁物华天宝四海咸服,比前朝楚时候官员俸禄提升足有一倍,以你正五品实职将军每年的俸银差不多有百两,以大宁现在的生活来说一斗米才不到五文钱,你的俸禄职田再加上各种朝廷发的东西足以过的很好,为什么还要那么爱钱?” 沈冷:“我只是单纯的很喜欢钱不行吗?尤其是给你做打手的话收入来的足够快足够高。” 韩唤枝也不知道沈冷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他却认真回答:“我的俸银比你高些,可也不过一年一百五十两左右,你认为我能拿得出来二百两请你做一天的狗腿子?” 沈冷也认真起来:“都说了狗腿子业务不开放,便是寻常打手也要二百两。” 韩唤枝问:“你爱钱,那你用钱的目的是什么?” 沈冷抬头望天:“泡妞!” “那么多钱,你打算泡多少个。” “一个。” 韩唤枝:“......”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四周都是人反而便没人会听到他们两个说些什么。 “大人找我出来,可不是听我说笑的。” 沈冷看了韩唤枝一眼:“不知道什么事,在大人手下人面前都不好说,非得要出来才能说。” 韩唤枝笑了笑,发现沈冷只要在不涉及到沈先生和那个小姑娘的时候都聪明的不像话,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查什么案子的,明面上,我要调查的是你和庄雍,所以我找你出来问些话谁也说不出什么。” 沈冷忽然间明白了。 “大人是多信不过这平越道地方上的人。” “没几个信得过。” 韩唤枝知道沈冷懂了他的意思,说话就越发放松下来。 沈冷确实懂了......明面上韩唤枝是来查他和庄雍的,纵然是敷衍也要走一遍过程,可是韩唤枝来了之后显然没打算真的怎么样,这和之前的预料一致,陛下本就希望白尚年死希望沐筱风死,所以韩唤枝只要不是想和陛下过不去就一定得和沈冷过得去。 可朝堂里地方上都知道韩唤枝是来查水师的,于是,沈冷和庄雍就成了最不可能与韩唤枝合作的人,沈冷又想到之前是平越道道丞叶景天亲自把他带到了韩唤枝的居所,这就是在给外界释放一个信号,由叶景天亲自把人送进韩唤枝手里,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会说叶景天在配合韩唤枝压着庄雍,那些人全看得清清楚楚,这样一来最起码有一点做的很像......韩唤枝和水师的关系并不好。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沈冷又不得不往更高层次的地方去想,那就是为什么。 韩唤枝到底要查什么,为什么连地方上的人都信不过,这可是刚刚打下来还没多久的平越道,派过来的都是陛下的心腹,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会把你关起来。” 韩唤枝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沈冷心里微微一震单依然表情平静。 “知道陛下为什么越来越喜欢用你们这些没根基的年轻人吗?” 不等沈冷回答韩唤枝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因为你们纯粹,你们还没有牵扯到那巨大的利益旋涡里去,你们心中只有大宁只有陛下,用你们,陛下放心。” 他往四周看了看:“你和我走在这大街上,四周都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不敢靠近,却极想知道我和你说了些什么,还想杀了我杀了你,平越道这里看起来平顺安宁可实际上波涛汹涌都在暗处,既然和你谈到了就索性说的明白些,我怀疑有人利用大宁灭南越的这个时机,从南越国库里盗走了大量的钱财,不仅仅是国库,南越当初地方上的府库他们几乎都想插手进去,什么人才会如此疯狂才会需要如此庞大的一笔钱粮?” 沈冷后背一阵发寒,虽然他知道如裴亭山石元雄之流仗着巨大的军功和手握重兵而颇为张扬跋扈,可沈冷不认为他真的就敢对陛下动什么歹念,尤其是裴亭山,若没有他便没有如今的陛下......可是如果韩唤枝说的是真的,那么想造反的到底是谁? “你回去吧,不久之后我的人会去水师大营里拿人,你会被带回我住的那个地方。” 韩唤枝脚步停下:“就走到这,至于以后还需要你做什么,我会告诉你。” 沈冷没言语,沉默了一会儿后就朝着前方迈步而行。 韩唤枝看着沈冷的背影忽然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可怕的,这个看起来耿直憨厚的少年居然心思那么深,他不知道陛下已经给了沈冷通闻盒,如果知道的话怕是会更加的震撼,毕竟通闻盒那么重要的事,叶流云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不会告诉叶开泰和叶景天。 自始至终......沈冷都很平静,出乎预料的平静。 沈冷回到水师大营之后不久,一队道府衙门的亲卫就直接去了水师大营将沈冷带走,水师里立刻就炸了锅,庄雍亲自带人拦住了那队道府衙门的亲卫,结果也无可奈何。 沈冷被押上了一辆马车,虽然没有被带上锁铐却脱下了甲胄,这信号就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第一,廷尉府这次来了一百二十黑骑四个千办,人呢? 第二,叶开泰和庄雍同是陛下当初府里的家臣出身,叶开泰这样做是不是表明了他和庄雍的关系并不好? 所有人都在猜,猜的头疼。 平越道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乱了起来,水师南下还没有到海疆就被廷尉府拿下了一位正五品的将军,还是皇帝不久之前刚刚嘉奖过的青年表率,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马车里,沈冷坐在那一直都很沉默,他也在思考。 不久之后就又有一个消息传了出去,说是沈冷进了韩唤枝所在的那个园子后不久里边就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据说声音很大,惨烈的能撕破人的耳膜。 书房,韩唤枝觉得平越道这鬼气候热的能死人可这地方的人如此爱吃火锅真是难以理解,他和沈冷走的路线不一样,他是从西蜀道那边过来的,西蜀道的人对火锅的执迷已经很让人费解,毕竟那地方也热的要命,到了平越道温度上升了一个层次,能把西蜀道的人热迷糊了,火锅却依然那般兴盛,而且平越道这边吃的更杂什么都往锅里放,给他们一个西蜀道的人兴许也敢涮了...... 而面前这个家伙吃火锅吃的大汗淋漓却还是那般有滋有味,而且一边吃一边喊爽......爽在哪儿?那红油?那辣子?那烈酒? 叶景天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显得极满足,看了一眼韩唤枝:“你怎么不吃?” 韩唤枝:“肠胃不好。” 叶景天看了看韩唤枝的肚子,坐在一边的沈冷也看了看,这两个人的眼神都很有意思,沈冷的眼神里倒是有些单纯似乎关心的是胃肠,而叶景天的眼神看着也单纯但就是让人觉得他思考的是肛肠...... 叶景天的视线离开韩唤枝落在沈冷身上,沈冷连忙坐直了身子:“我是单纯的不饿。” “我本来是主张是慢慢来,可是他非要在你们水师南下海疆之前把事情理顺了,那就由着他......毕竟他在长安混的嘛,离陛下近。” 叶景天倒了一杯茶,吃饱喝足再配上一壶好茶,这便是享受。 “沈冷就委屈一下。” 他说。 沈冷看了看窗外偏房那边,惨叫声还很大,他微微叹息:“我倒是不委屈,偏房里那位辛苦了......” 偏房里是今日才抓来的人,一个怎么看都不入流的小角色,便是在南越国的时候这人也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大宁是七品制南越是九品制,九品官大概也就是相当于村长那么大。 此时是后半夜,距离沈冷被抓进来已经过了六个时辰,外界在传扬什么其实屋子里的人都清清楚楚,之所以传的那么凶叶景天就是推手之一。 “消息回来了。”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派出去的两路人,有一路整整一天没休息跑了四百余里结果到地方扑了个空,要抓的那人家里已经有人提前来过,而且来的不只是一批人,院子里的死尸有二十几具,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就这么多,再多得等我的人明天到了之后再判断。” “不奇怪,你之前不是已经判断他们会动手了吗。” 叶景天道:“福宁寺的主持供述出来的晚了些,你们起步就比别人差了最少半天的时间。” 韩唤枝看了看沈冷:“接下来要看你的了,先把要杀你和我的人解决了,然后我才能踏踏实实的把平越道的事查清楚,按照你之前说的价格我会付给你佣金......走平越道道丞大人的账就行了。” 叶景天:“......” 沈冷:“我有个要求。” 他看着韩唤枝认真的问道:“如果我帮你把事情做好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想杀我?是大学士的人还是白家的人,又或者根本就不是这两家的人......白家没这个胆子大学士没这么沉不住气,现在还敢动手的,是谁。” 韩唤枝看了看叶景天,发现叶景天也在看他,两个人同时扭头看别的地方,就是没人看沈冷。 而与此同时,后半夜的施恩城大街上已经极清净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几个黑影从房顶上停下来看了看街对面的客栈,而另外一边的也有几个人快速靠近,那客栈里没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前天倒是刚刚住进来一对父女,父亲像是个教书先生,闺女像个侠客。 一道道黑影聚集在客栈四周,若鬼魅一般。 本打算进客栈的姚桃枝往后退了退回到暗影里,连月光都洒不到的地方最好藏身,他看着那些人围过来忍不住想着,这地方真有意思,太他妈的有意思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拦 姚桃枝和白小洛一样的地方在于,两个人要杀谁之前都会做很详尽的调查,能查到祖宗十八代就不查到十七代,不仅仅是要查这个人自身的东西,还要查社会地位人际关系以及种种其他。 姚桃枝和白小洛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白小洛在试探了沈冷之后还是不愿意去以那个姑娘为突破点,比如抓了她要挟沈冷之类的事他还不屑于去做,那是万不得已的手段,可姚桃枝不会这么想......在他看来最有效的手段就无所谓高低贵贱,能成功就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在他看了有人伏击沈冷而沈冷做出的反应和准备之后,他决定立刻就去找那个姑娘下手。 可是有一点让姚桃枝和白小洛都有些奇怪,那就是他们查来查去并不能查出沈冷的祖宗十八代,别说十八代,两代往上都没有......能查到的不过是安阳郡鱼鳞镇里一个身世凄苦的少年而已,养父是个刻薄的男人待他极差,后来养父不知道怎么失踪了,养母仗着家底殷厚过的还算可以,依然撑着那个绸缎铺子。 每一个寻常人都有迹可循这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是谁觉得自己再平凡但最起码来路很清晰,来路不清晰的自然不是寻常人。 所以姚桃枝思考过,要么沈冷就真的只是一个被捡来的孤儿,亲生父母自然无迹可寻,要么......沈冷或许大有来历。 但不管来历如何这并不妨碍姚桃枝要杀沈冷的心思,因为价钱足够高。 他缩在暗影里看着那些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杀手逐渐靠近客栈,忽然生出来一种喜悦......一种看到了希望的喜悦,所以他决定继续藏着,这种喜悦叫唾手可得。 距离客栈大概几十米外的一座房屋屋顶上,白小洛站在那举着千里眼往前看,夜虽然很深可月光还好所以依稀能看到那些客栈附近的身影,于是他也好奇起来,到底是谁在和自己争沈冷的人头。 所以他也决定继续藏着,可他却没有什么喜悦,目标最终死亡难道还不足够好吗?对于白小洛来说当然不是足够好,足够好是他以正大光明的手段击败沈冷。 就在这时候厮杀突然间出现了,从客栈里出来不少身穿黑色锦衣的家伙,当那些人一出现的时候所有的阴谋诡计似乎都被昭显在白日之下,哪怕这是深夜。 那些杀手可能是见到廷尉府的人一开始就怯了,接触没多久就开始后撤,而廷尉府的人咬的很紧,朝着四面八方追了出去。 姚桃枝看着这一幕觉得更有意思了,他发现韩唤枝这个人确实值那么高的价格,甚至更高,于是他想着若是杀了韩唤枝后是不是该去找哪位本应母仪天下的女人再加一些钱。 他没动,廷尉府的人追出去越来越远,客栈里开始逐渐亮起来灯,看来那些住客都已经被惊醒,这就失去了刺杀的最好时机。 然而姚桃枝看来,这是最好的时机。 就在他准备进客栈的时候,忽然几个黑影动作迅速的从屋顶上掠进了客栈,没多久客栈里便传来一阵打斗声,持续的时间很短暂,那几个进去的黑影肩膀上扛着两个人冲了出来,在冲出窗口的那一瞬间,姚桃枝清楚的看到了其中一个被擒住的人便是那个女孩子,那身衣服很明显。 几个黑影身法很快也很轻,若鬼魅一样朝着大街尽头处离开。 姚桃枝嘴里骂了一句,从暗影里出来朝着那边追了过去,那几个人身法再快他也不担心自己跟不上,若他不是身法更快更灵活的话,又怎么可能避得开韩唤枝那一刀。 远处屋顶上白小洛放下千里眼眉头微皱,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沉默片刻之后也带人追了上去。 施恩城里有一座皇宫,在南越国被灭之后皇宫自然也就不能再称之为皇宫,原本宫里的那些太监和宫女早就已经被遣散,如今这庞大的建筑群中只是一些被派遣于此的大宁战兵驻守,不过人并不是很多,毕竟这地方谁敢随随便便乱闯。 那几个黑影扛着两个人快速的从皇宫后面院墙翻了进去,姚桃枝追到这之后稍稍等了片刻,然后也翻墙进了院子。 皇宫后院便是御花园,地方极大,穿过御花园是后宫诸位贵人们饮食起居之所,平日里这些地方多半都出现在某些胆大妄为的香艳故事里,这些故事不管怎么情节跌宕但大部分都有一点相同......皇帝头顶一片绿。 姚桃枝进了御花园之后就借着树木花草隐藏自己的行迹,看着那几个人快速的进了一片院落之中,他本能的停下来,警告自己不可再靠近,毕竟这里有战兵驻守,然而几息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他轻飘飘上了一棵树,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进了屋子,很快里面就亮起灯火。 其中一个黑衣人打量了一下抓来的两个人,似乎是沉思了一会儿后压低声音说道:“写一张纸条就说这两个人在我们手里,去韩唤枝住的苏宅把纸条扔进去,韩唤枝自然不在意这两个人的生死,但那个沈冷一定会在意......我才不信沈冷被韩唤枝带走会被严刑拷打,不过是做的假象而已,要想戳破这假象这一张纸条就足够,纸条进去,沈冷必然会炸了,只要他敢从苏宅里出来就半路杀了他。” 另外一人道:“韩唤枝把沈冷带走多半是为了保护毕竟那是皇帝在乎的人,说是南下查沈冷和庄雍的还不是为了保护起来,一旦沈冷得到了消息必然出来,韩唤枝也会出来,廷尉府带来了一百多人,咱们的人手怕是不够用。” “哪里还有一百多人,廷尉府的人回来了一半都不到全在客栈里了,被咱们的人引走,另一多半在几百里外根本赶不回来,能来的只有韩唤枝和沈冷两个人。” 为首的那人吩咐道:“你们留在此处守着这两个人,我已经安排了其他人在半路截杀,不许出错。” “是!” 那些人应了一声,看起来成竹在胸。 为首那人又交代了几句什么随即离开,留下大概五六个人守着这屋子,姚桃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跟上离开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远处的墙角白小洛看着人陆续离开,转身看向身后的手下:“去把那两个人抢过来。” 吩咐完之后他也离开了皇宫,这夜色里真是精彩。 半个时辰之后,苏宅的大门忽然之间被人拉开,沈冷犹如一头发了疯的猎豹一样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便是韩唤枝.......两个人表情都不是装的,因为这本就不是韩唤枝的安排。 韩唤枝确实是想用沈茶颜和沈先生把那些人引出来,可根本就还没有去布置,昨日派出去的抓人的廷尉回来的那一半全都安排在客栈,结果还是出了事。 沈冷很快,能有多快就多快。 韩唤枝跟在这个年轻人身后往前跑几次想提醒他不要这么心急,可几次张嘴都最终忍住了,他很清楚那两个人在沈冷心中的分量,自己再提醒也没有什么意义。 大街上很冷清只有两个人疾掠而过的声音,前边十字路口左边那家四层高的木楼是摘星楼,施恩城里最贵的酒楼之一,右边最显眼的那建筑是诚泰戏院规模比摘星楼还要大一倍有余,平越道的人爱听曲儿是出了名的,每日下午的时候戏院里都是人满为患。 沈冷冲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猛然停住,这平越道的气候如此闷热便是晚上也没几分凉爽,可在这,沈冷却感觉到了一股一股的寒气。 他和韩唤枝停在十字路口的正中,从四面都有人过来,那些黑衣人丝毫也不遮掩自己,因为他们的人数足够多。 “你走。” 韩唤枝将披风摘下来扔在地上,右手按住了长刀的刀柄。 “我会为你挡住。” 韩唤枝一共只说了这八个字......你走,我会为你挡住。 然后沈冷真的加速冲了出去,在沈冷一动的同时四面过来的人也开始加速,好像潮水一样往十字路口中心汹涌而来,握刀的韩唤枝不动如山,月色下那张脸上表情依然平静,这月下的刀客仿若一道挡在千军万马之前的城关,雄关犹在,便谁也不好过去。 姚桃枝蹲在一棵树上看着沈冷冲向前方于是嘴角勾了起来,这笔银子终究还是他的。 沈冷在大街上狂奔向前,姚桃枝在一侧的屋顶上若青烟追逐,两个人的速度都很快,一个是大步流星一个是缥缈如烟,很快战场就被这两个人甩在身后,韩唤枝那般身份地位的人似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水师小子。 啪的一声。 沈冷突然抽刀挡了一下,一支很短的弩箭被他一刀劈开,这夜里这反应足以让人敬畏,而姚桃枝对沈冷的态度也变得更加端正起来。 落地的姚桃枝挡在沈冷身前,相对来说他比沈冷矮了至少半个头,况且他头发还没了所以显得更矮,月色下的杀手头顶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像是一只扭曲的大蜈蚣趴在那一动不动,却是伺机而动。 沈冷握着他的黑线刀一言不发便一刀斩落,姚桃枝本想说几句什么被被硬生生的压了回去,他突然出手,两只手上都套着铁爪......专门为了应付沈冷的刀而准备的铁爪。 他查不出来沈冷的祖宗十八代,但最起码还能查得出来沈冷有一把可怕的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是朋友 沈冷的刀落,姚桃枝不躲不闪而是举起双手,他的两只手上都有铁爪,为了对付沈冷的刀而专门寻来的短兵器,这东西短的很却有妙用,在接住刀的一瞬间他两只手往左右一拉铁爪相扣随即锁死了那把足够沉重的黑线刀。 “嘿嘿。” 姚桃枝笑了笑,那笑容真的很难看。 沈冷一脚踹出去,姚桃枝的腰以诡异的柔韧度往一侧避开,那感觉就好像一根面条似的可以弯出来一个半圆,沈冷一脚蹬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动,而姚桃枝的膝盖则重重的撞向沈冷的小腹。 砰地一声,沈冷中招向后急退,而却退不出去多远,只要他的手不松开黑线刀他就始终被缠着。 姚桃枝一击得手笑容更加畅然,他这样的人只要一击得手其实往往就够了。 他不但双手上有铁爪,右腿膝盖位置还穿了一个很奇特的护膝,护膝打造的很精细不影响移动,在屈膝往前顶的时候就会刺出来一把匕首,匕首不是很长只有寸许,毕竟再长些的话就容易伤了自己且不好收回去。 这一击足以撕开沈冷的小腹,若不出意外的话肠子已经开始往外挤了。 然而没有。 姚桃枝皱眉。 他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之中的画面,沈冷的小腹上逐渐有血迹渗透出来,黑衣月色下血迹不明显可姚桃枝闻到了血腥味,既然那一刀是中了的为什么肠子不肯出来? “调皮。” 他忽然间反应过来,沈冷的身上一定有一件软甲。 他两只手加大锁死的力量往下一压,沈冷的右手就被压了下来,姚桃枝的膝盖再次往上抬那匕首弹出直奔沈冷的右臂,身上有软甲但胳膊上一定没有,若废了这条善发力的右臂沈冷还可怕吗? 沈冷的左手迅速的推出去在姚桃枝的腿上拨了一下,膝盖向上随即偏离,匕首划着沈冷的右臂擦过去,衣服被切开一条足够长的口子。 沈冷的左臂弯曲手肘重重的撞击在姚桃枝的下巴上,这一击足够凶猛以至于姚桃枝的身子都往上飘了飘,他的两只手依然锁着沈冷的右手长刀,在这一刻沈冷终于还是把黑线刀松开,一拳打向姚桃枝的咽喉。 姚桃枝双手锁着的黑线刀转过刀尖往下一刺,沈冷就不得不收拳。 铁爪松开往后甩出去,那把黑线刀便飞出去很远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开始认真了噢。” 姚桃枝两手连环横扫,铁爪上的寒芒在月色下显得更为凛冽,沈冷不断后撤,铁爪的爪尖就在他脖子前边一下一下的扫过去,若沈冷状若猎豹般刚硬凶猛,姚桃枝就是狐狸,蛇,鹰,是很多种擅长出其不意击杀目标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的变态。 沈冷向后退了几步上半身尽量往后仰着才能避开那利爪的连环攻击,可就在这一刻姚桃枝腾空而起,双脚在沈冷胸膛上接连踢中至少四次,在这般短的时间内连环四脚有多强? 沈冷向后方翻出去,双手往后撑住地面然后迅速侧身翻转避开那铁爪的往下一插。 刺客这是江湖打法,和沈冷平日里应对的完全不一样。 军人的打法永远都是那么大开大合,不管是大宁的军人还是别国的军人大多一样,可这种江湖杀手他们没有什么套路可言,他们出手只是为了杀人,什么方式才不会去在乎。 那俩只铁爪戳在地上,青石板上都被戳出来火星。 沈冷右臂撑着地面往一侧翻出去,在身子转动的同时右脚狠狠的踢在姚桃枝的肩膀上,于是那爪子在地上划出来的火星更长更璀璨,姚桃枝被这一脚踢出去一米多远,火星便划了一米多长。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本事了不起了,若再过几年我还真杀不了你。” 姚桃枝站起来看了看铁爪:“可现在你的终究是不行。” 他脚下一点往前疾冲,沈冷一拳照着他的面门砸过来,两个人对面而来速度叠加就更快,这一拳转瞬就到了姚桃枝面前,可他的脑袋却诡异的偏向一侧铁爪在沈冷的胸口上刺了下去,一阵极刺耳的声音响起,就连软甲都被铁爪撕开了一条口子。 再多一息沈冷的胸口可能就会被划破,可沈冷的右腿膝盖也已经顶了起来,正中姚桃枝的裆下...... 这自然不是军中的功夫,也不是沈先生教的功夫,更不是楚剑怜教的功夫,是沈冷在鱼鳞镇的时候和那些想欺负他的孩子们打架的时候自然而然掌握的技能,有些不光明,可小孩子打架哪里有什么光明可言。 这一下太重,姚桃枝向后跳出去落地了还继续跳,原地还转了一圈。 沈冷加速向前一脚侧踢直奔姚桃枝脖子,姚桃枝将两条胳膊抬起来挡在脖子一侧,这一击撞在胳膊上,胳膊撞在姚桃枝自己的脸上,整个人横着飘了出去。 懊恼,特别懊恼。 姚桃枝觉得自己如此端正的杀一个人却这么久还没有杀死实在不像话,对方又不是韩唤枝有那般可怕的一刀,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而已,居然能坚持了这么久,即便是因为那件软甲他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最主要的是,他看得出来沈冷的心思并没有完全在他身上,因为沈冷急着走。 “来不及了的。” 姚桃枝终于觉得有些事值得开心:“就算你赶过去那两个人也已经死了,你也会死。” 沈冷知道没时间多耽搁,可是对手太难缠。 他两只手交叉抓住衣袖往下一撕,衣袖断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沙袋,比在安阳郡的时候沙袋的数量多了一倍,沙袋连在一起被他扯了下来,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姚桃枝眼睛骤然睁大,心说这是什么鬼? 沈冷一拳砸过来,姚桃枝以铁爪封住身前,可是沈冷的这一圈是虚招,左拳从下往上绕过了铁爪的封锁砸在姚桃枝的小腹上,快......是真的快。 姚桃枝被打的往上飘起来,沈冷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往下狠狠一拉,姚桃枝下坠的时候双手铁爪横扫出去划开了沈冷的衣服也划开了软甲,沈冷小腹上被切出来几道血痕,若非他及时收腹就会被开膛破肚...... 避开之后沈冷一拳打在姚桃枝的头顶,这一拳正砸在那伤口上,直接爆开了一股血。 姚桃枝疼的一声闷哼,两只手撑着地面然后侧翻出去避开沈冷落下的一脚,这一脚落地犹如雷声炸起,踩到后背脊椎或许会断个七八节。 颇狼狈的站起来后姚桃枝已经动了真怒,沈冷却已经往前冲了出去,就在这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男人落在沈冷身前,长发披散,脸上带着一张银狐脸的假面。 他先是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姚桃枝:“滚。” 姚桃枝哼了一声:“想截胡?” 那白衣剑客左手握剑,剑在背后,哪怕是在月色下这人显得太潇洒太飘逸,月下如谪仙。 姚桃枝最讨厌这样的人,理都不理,直接朝着沈冷冲了过去,可他才动那一剑就到了他面前,姚桃枝双手铁爪封住面门,可在铁爪扣合之前剑尖已经刺进来,白衣剑客手腕一扭剑转了半圈,咔的一声竟是将铁爪绞断,几个崩掉的爪尖落地发出极清脆的声音。 剑非凡品。 姚桃枝显然楞了一下,那一剑快的有些超乎想象,但最主要的是那把剑真的很硬很硬。 他摸不准这个人是来杀沈冷还是救沈冷的,那一句滚字虽然已经表明了些什么,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肯定的东西,处处都是千回百转。 白衣剑客再也没多看一眼姚桃枝,在他看来那是一个丑陋之极的人,多看一眼也影响心情。 剑尖转向沈冷:“去捡你的刀。” 不等沈冷说话姚桃枝已经受不了,他没见过狂妄的人没见过如此狂妄的人,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打掉了沈冷的刀对方却让沈冷去捡回来。 “你如果也是来杀他的就别浪费时间,反正只要他死了我就有银子拿,你给他捡刀的时间,他的帮手就可能会在这时候出现。” “他捡刀也好,不捡也好,只一剑就够了,会很快。” 白衣剑客淡淡的对姚桃枝说道:“我杀你,也只需一剑。” 偏偏就在此刻变故又出,砰砰砰的几声之后,几具尸体被仍在地上距离三个人都不远,白衣剑客看了看那几具尸体后转身就走,哪里还有刚才的张扬,然而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能走掉。 四个人从高处落下,正方形站位将白衣剑客封住,一样的白衣如雪看起来仿若出自同一家,一个背黑色流苏剑穗长剑,一个背长短双刀,一个双手扣着飞镖,一个右手拎着跟铁钎嘴里叼着根毛毛草,吊儿郎当。 四个人围的很严实,如同封印。 从四周有很多身穿黑色锦衣的人冲出来封住四面,之前围攻韩唤枝的人也根本就是做样子罢了,此时此刻遍布四周院墙屋顶,韩唤枝缓步走过来那刀上干净的很。 他看了一眼叼着毛毛草的黑眼微微皱眉:“你们流云会的手真的伸得很长。” 黑眼耸了耸肩膀:“沈冷是我们流云会的朋友。” 不远处停下来一辆白色的马车,马车的车窗开着,里面有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低着头看书,车厢里点着烛火很明亮,他的注意力也似乎都在书册上,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叫沈小松一个叫沈茶颜。()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假 沈冷看到了马车也看到了头都伸到了窗外的茶爷,那张脸在月色下显得很白,她很着急,可是沈冷觉得即便这个样子的茶爷也是那么好看。 韩唤枝想去看叶流云,奈何茶爷都快从窗口爬出来了哪里看得到马车里的其他人。 茶爷是真的在往外爬,从窗口看出去看到沈冷的那一刻她就在往外爬了,叶流云的视线终于从书册上离开,伸手把车门拉了一下:“有门。” 茶爷哦了一声,把已经钻出去的半截身子收回来冲出车门。 沈先生有些尴尬,自家孩子在外人面前把比较蠢的一面暴露出来还真是让人难为情,沈冷在得知茶爷和沈先生可能有危险的时候就会变得发傻,茶爷若是知道了沈冷有危险可能傻的速度更快些,若这两个小家伙知道自己有了危险,谁会傻的更快? “你干嘛笑!” 沈先生有些恼火的问。 叶流云:“哪有?” “你嘴角勾上去了!” “哦......那就当我在笑吧。” 他把手里的书册放下来看着沈先生认真的问:“你教导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管管他俩?同为你的孩子却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不觉得有些别扭?” 沈先生:“我为什么要管管,青梅竹马这是多美好的事,他们乐意,别人能管的着?” 叶流云想了想:“那你想过没有,你是公公还是岳父?” 沈先生已经被这个问题烦恼过无数次,叶流云这个家伙又提起来顿时更加恼火起来:“你别管我的事,我只问你,你突然插手进来到底怎么想的。” 叶流云淡淡的说道:“这些当官的一个个做事都不爽利,官做的越大什么事就都开始变得谨慎起来前怕狼后怕虎,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江湖客做事比较简单,哪里会有那么多顾忌,你问我怎么想......沈冷和我不熟,在长安城里见过一面也不过是觉得这孩子江湖义气真的很重,适合在我流云会做事而不是军中,除此之外便也没别的想法,至于现在,难道你看不懂我只不过想还你个人情。” 沈先生道:“你还我什么人情?” “我手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按照先生当初培训人的法子教出来的,当年先生在王府里做的一切陛下都没有忘记,而我只是一个恰好在这个位置的人继承了先生当初的心血。” 他用了继承这两个字。 沈先生嗤之以鼻:“那般无用的东西都送给你也不用说谢谢,噢......如果你偏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也就不用这么劳心费力,直接给钱多好?” 叶流云:“......”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青松道人? 原来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确实会改变本性,更何况这些年也许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钱对于叶流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而想到沈先生这些年东奔西走还缺钱,变成这样也就不足为奇。 “你想要多少钱?” “要?” 沈先生冷哼:“你当是打发要饭的我是在跟你要钱?” 叶流云顿时心里一阵惭愧,青松道人当年那是何等雅致随性的一个人,陛下也不止一次说过青松的行事若高山流水,看似放浪不羁但最贴近自然大道,想想看陛下看人那么准,自己这句你要多少钱真的是很唐突很冒昧,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意思。 他正想着如何道歉,沈先生一本正经的说道:“钱不钱我真的不在乎,送套房子吧,沈冷和茶儿早晚都是要住进长安城里的。” “好......” 叶流云心中感慨了一句,不过长安城一套房子他还是送得起。 “装修,家具,装饰,你一并包了吧。” “好......” 沈先生觉得自己真棒,楚剑怜送了几套房子但谁还嫌房子多,叶流云再送一套的话还包装修真是美滋滋,以后若是冷子在军中朝中不能为官了,那就靠卖卖房子也能过的极舒服,这么一想要是以后指望着靠卖房为生那么接下来该去找谁多要一些?三五套终究是不够的...... 于是他看向窗外的韩唤枝。 叶流云:“咳咳......他很穷。” 沈先生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白衣剑客被流云会四个人围住,银狐脸面具后面的表情自然看不到,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波澜,似乎这铁桶一样的四个人合围他并不如何担心。 “你欠我一次。” 他看向沈冷:“这次不能杀你便算是你欠我一次,以后记得还。” 这句话刚说完他身上的衣服忽然炸开了,四分五裂,衣服之中有一些极柔韧的如软剑一般的东西弹出去,切开了衣服后斩向流云会的四个人,四人看似吊儿郎当但始终戒备,变故突生,四个人立刻做出反应可被围着的那个人已经冲天而起。 半空之中的白衣剑客将手里的长剑掷出去,剑上居然也有一条很细很细的就和沈冷刀鞘里那条银丝差不多的东西,剑刺在摘星楼的楼顶木角上,他便如仙人飞渡一样荡了出去,许多人朝着那边围攻弩箭如雨,而那人转到了摘星楼后边长剑再一次甩出去钉在对面的诚泰戏院的房顶上,人再次悠荡过去,很快就消失无踪。 姚桃枝举头看着那人如灵猿般走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怎么没想到过这一招? 他没有想到,所以现在只能是他自己来面对那么多人。 被白衣人走了,黑眼他们四个已经足够恼火,当然不会再让姚桃枝走了,四个人再次围住,四周更多的人已经把连弩举起来也瞄准好,随时都能一阵点射将那个丑陋的家伙乱箭射死。 “真无趣啊。” 姚桃枝居然在地上坐下来喘了口气,喘息着看向那个自己没能杀了的少年,此时此刻那姑娘就站在少年身边,他忽然觉得两个人这么般配,想着原来男欢女爱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挺美好,禅宗说男欢女爱是原罪,看来有些胡扯了...... “这么多人算计来算计去,一位廷尉府的都廷尉大人一位是流云会的东主动用了这么多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想抓的是刚才走了的那个人吧,而非是我......运气这种东西,真难说。” 他喘息了几声看向韩唤枝:“现在要求和你公平一战会不会让你觉得比较白痴。” 韩唤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一直觉得杀手不该有名,现在忽然间懂了先祖在临死之前为什么那么得意,比如现在的我若是死了这天下连我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真可怜。” 他撑着双臂站起来,活动了几下:“幸好我现在是姚桃枝,也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前朝楚国的时候有个人姚无痕,是我祖上。” 姚桃枝遗憾的说道:“可惜我没有他那么大的名气,算算看姚桃枝杀的人似乎也没有皇子贵妃那么尊贵,不过好歹有一位大学士,还有另一位内阁高官也是姚桃枝杀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你们都应该知道是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先帝李承远初登大宝,内阁之中是有三位大学士的,沐昭桐是其中之一......忽然有一天其中一位和沐昭桐政见不合的大学士不知道怎么就自缢在家中,留了一封遗书说是有负皇恩,到底如何有负就谁也不知道了。 另一位内阁官员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惊了马,马车撞在路边的树上车厢碎了一地,这位大人的头巧不巧的就撞在树上直接撞死。 于是另一位大学士就很识趣的告老还乡,李承远又怎么能不倚重沐昭桐? 这事,终于有了答案。 姚桃枝道:“不知道我说这些会不会让我的名气大起来,若是不能的话那就只好如刚才那位一样在你们这么多人的围攻下依然杀出去,江湖上便会有我的传说。” 他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仰天高呼一声:“姚桃枝,要出名啊。” 喊完向前疾冲直奔沈冷。 四周弩箭齐射,这么多人这么多箭这么密集,姚桃枝又不是大罗金仙哪里能够全都避开,他只冲了四五步身上便中了许多箭,身子撑不住跪了下去,抬起头看向天空高处说了一声一定要出名啊。 人死了,如何才能出名? 就在这时候韩唤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大步过去蹲在姚桃枝身边仔细看了看,那光头上的刀痕还在,之前被沈冷打了一拳伤口崩开所以血糊糊的看着更丑,他取了一块白布出来在那颗光头上用力擦了擦,在刀痕四周居然有几个小坑,像是戒疤。 苏园。 被打的很惨的福宁寺主持算计了一下时间韩唤枝已经出去的足够久,知道事情大概已经败了,于是长叹一声,他头顶始终带着的僧帽被他甩下来,那头顶上有一道伤疤,好像趴在那一条大蜈蚣似的很恶心。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给你机会让你走,让你长命百岁......你却偏偏去做了我要去做的事,姚家的人难不成骨子里都这么叛逆疯狂?” 他知道自己理论上还有机会,如果那个假的他没被发现的话他杀韩唤枝的机会非常大,他被打的遍体鳞伤,还是个和尚,谁会想到他才是姚桃枝?下一次韩唤枝提审他的时候,他有把握一击必杀,整个计划很周密奈何另外一个太傻,让他功亏一篑。 自己只是让他在外面假装自己让人感觉到杀手的存在而已,何必真的去拼命?长命百岁不好吗? 他想过很多种失败的原因,没想到会因为是有人愚蠢,明明都是姚无痕的后代怎么就相差这么大? 他手腕缩了缩从绳索里退出来,解开身上的绳索,又轻易的打开了枷锁,一身是血却施施然的走出刑房,看了看外面守着的那几个脸色惊诧的廷尉,说了一声再见。 韩唤枝回到苏园的时候院子里有几具尸体,死的是廷尉黑骑,脑袋全都被切了下来挂在正房门口摇摇摆摆,屋子里院墙上写了几个血字......下次不收钱也要杀你。 这句话下边留了个名字......姚桃枝。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是谁? 劳师动众而一无所获终究会有几分沮丧,哪怕是如叶流云韩唤枝这样的人也不会真的没了七情六欲,沮丧之余勉强劝慰自己几句终究这不是还多了解了对手几分,然而真的了解了几分? 韩唤枝坐在椅子上发呆,这是第一次他被人耍了,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失去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心中难以平静,从离开留王府到成为廷尉府都廷尉,这些年来顺风顺水,他想做成的事无不做成,所以便有些骄傲,果然越骄傲的人受了打击就越沉重些。 姚桃枝。 相对于那个现在还不知道身份的白衣剑客,姚桃枝让韩唤枝记住的更多。 毫无疑问去福宁寺的时候主持和尚就已经是姚桃枝了,他居然能把自己身为杀手的气息完美的隐匿起来,哪怕面对是韩唤枝这样的人他依然不露丝毫破绽,当然最主要的是韩唤枝之前并不认识这位主持,他带去的人也一样不认识,先入为主的以为穿着那身僧衣的便一定是那个人。 这便是利用了人们的惯性思维,但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姚桃枝在那个时候真的压住了自己想杀韩唤枝的心念,只有真的一丝想法都没有才能让他不被识破,一个杀手把杀心都能藏的那么深,想想就知道有多恐怖。 他还能忍,岳无敌把他打的那般惨他都没有暴露,而是继续伪装着,或许在那段时间姚桃枝一直都在心里欺骗自己......我就是福宁寺主持,先骗了自己,所以骗了所有人。 到现在已经不难想出姚桃枝的计划,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说服福宁寺的主持和他互换了身份,福宁寺主持出去迷惑别人,让别人确信这个杀手还在外面游荡......只是,姚桃枝都不会料到主持会沉不住气,会对沈冷出手,相对来说沈冷并不是他第一目标,韩唤枝才是。 杀了韩唤枝,便是大宁第一杀手,他当然不求名,他求的是一种成就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韩唤枝第二次提审他的时候他会果断出手。 韩唤枝扪心自问,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还会对一个已经快被打残了的人且还是个和尚抱有戒心吗? 失败感令人难过。 说起来,这次是真的败了,哪怕杀死了一个福宁寺的主持又能如何?那本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若非查到了那批物资的话那样的人会一直默默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谁也看不破。 暴露了啊......流云会暴露了,沈冷他们暴露了,韩唤枝暴露了,所有的计划都必须推翻,敌人已经把他们的所有底牌几乎看的清清楚楚。 沈冷坐在苏园里看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忽然觉得好累,他以为的从军生涯最难熬的莫过于战场厮杀,然而走到今时今日才确定最难熬的战场不在战场,而在身后。 茶爷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只是陪着他,没有劝什么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手不曾离开过他的手。 “饿不饿?” 沈冷忽然问。 茶爷笑起来,那初升阳光洒着的脸上如此青春水嫩,便是一夜未眠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但依然那么好看,哪里都好看,沈冷觉得自己真是幸福的连自己都嫉妒自己。 “吃什么?” 她问。 沈冷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茶爷顿时脸红起来,然后把沈冷的脑袋压在自己怀里一顿乱肉,沈冷的脸贴着茶爷的胸脯,发现茶爷不但真好看而且真的好香。 沈先生带着几分倦意从韩唤枝的书房里出来,看得出来他们几个从回来之后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没有停止过思考,最终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始至终他们都看不起对手,韩唤枝自视甚高叶流云何尝不是?他们又怎么会认为自己会比不过一个江湖杀手。 从态度上,已经输了。 “咳咳......” 沈先生咳嗽了几声,茶爷和沈冷连忙坐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个看起来蠢萌蠢萌一个看起来蠢...... “咱们要回去了吗?” 茶爷问。 沈先生挨着他俩坐下来,也不理会花台上的露水。 “暂时不能回去了,我已经让韩唤枝派人把喵儿带过来,其实昨夜里咱们最大的漏洞就是喵儿,幸好敌人也不知道咱们的狗有多厉害,他们甚至没有在意一条狗,若是在意的话当夜里流云会的人假扮刺客进入客栈的时候狗没叫,就已经暴露了。” 沈先生道:“咱们以后就住在这苏园里,再住客栈的话会很危险,姚桃枝已经很可怕,更可怕的是那个年轻人......那个家伙更冷静更沉稳,似乎已经把一件事可能发生的所有结果都猜到了,所以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怕......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可怕。” 他看向沈冷:“比你也不差的一个年轻人你应该印象很深,想到了什么吗?” 沈冷耸了耸肩膀:“自始至终我都是知道情况最少的那个,所以没什么能想到的。” 沈先生知道沈冷想知道什么,可就是不肯说,也不能说。 “你不必在意是谁要杀你,在意有人要杀你就足够。” 沈先生道:“我和茶儿住进苏园里后你就不必多担心什么了,回水师之后好好养伤,估计着庄雍和叶开泰叶景天事先都已经商量好了,平越道的事查不清楚水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急着去海疆。” 他刚要继续说什么,就看到韩唤枝站在门口那边朝着他们招手,几个人过去之后才发现是早饭已经送了上来,坐在一起吃的也很沉闷,只是勉强填报了肚子而已,以至于吃了些什么都没有记住。 “茶儿就留下吧,沈冷你跟我去审个人。” 韩唤枝起身往外走,沈冷看了茶爷一眼对她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偏房,那个被打的几乎快脱了相的男人看到有人进来本能的哆嗦了一下,他是真的怕了,从被抓进来开始这些恶鬼一般的廷尉什么都不问,只是单纯的打他.......以至于打到他想招认什么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韩唤枝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伸手,于是一份卷宗放在他手里,他把卷宗打开看了看。 “阮德?” 他叫了一声,那人连忙点头。 阮是平越道的大姓,在大宁北方不多见,平越道姓阮的人可能会占去二十分之一那么多。 “你曾经是南越国库刀笔吏,不过九品册记,地位低的不会有人高看你一眼,可是查到你当年在施恩城里也算是呼风唤雨,朝中几位大人物还帮你说过话,若正常来分析,有朝中重臣撑腰你平步青云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你在施恩城做官很多年,始终都是个九品小吏......为什么?” 阮德被打的已经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两边脸都肿的如猪头一样看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因为他们要从国库里往外偷运东西,许多越国的朝臣都从国库偷,而每年国库是要对账的......我虽然只是九品,但账目都是我做的,没有人比我做的更漂亮,一笔一笔我都能做的出且看不出破绽,所以他们自然不会让我升官上去,只是想让我一直都做这个九品小吏,这样他们才能安稳的一直偷......大人,我已经不做官好多年了,我就想安安生生过后半辈子啊,那偷的是越国国库的东西不是大宁的,你们抓我抓的好没道理。” 韩唤枝道:“抓你自然有道理,我现在想知道当初是谁从越国国库里往外偷的最多。” “越国户部尚书阮旭成,他偷的最多,可谓监守自盗啊大人,施恩城国库粮仓里的粮食他盗卖了最少有十分之一,其他各地粮仓他也多有染指,只他一个人就这么多,银库里的银子他直接提走的便也差不多有一成,我记得有一次山水县水灾户部调拨了差不多二百万两银子赈灾,他硬是自己吃进去一百二十万两啊!” 阮德努力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奈何这张脸上实在不可能出现什么表情,只有肿。 “你拿了多少?” “我......拿了一些。” “多少。” “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四千两。” “嗯?” “有四五万两......不是,我记得是七万多两银子,不是阮旭成一个人给的,是所有人给的总共加起来。” 韩唤枝啪的一声把卷宗合上:“可你现在过的很清苦,我着人查了你家和你有来往的人,能藏的地方都翻了,你根本就不是装的清苦,而是你的银子都没了。” 他站起来走到阮德身边,手放在阮德的肩膀上,阮德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大人......你想问什么。” “谁把你的银子拿走了?” “我......”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你说了,我念及你协助查案有功最起码还让你活着,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之后都会有我廷尉府的人保护你,你可就住在这苏园之中衣食无忧,直到我把那些人一个个都揪出来再给你一笔银子远走高飞,你甚至可以住到长安城去,而你不说的话......你自己知道什么下场。” “我......” 阮德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连续说了两个我字,终究长叹一声:“是原南越国禁军四位将军之一的朱琦,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找到了我逼着我把银子都交出去不然就要把我杀了,我只好全都给了他,这些年过的也是提心吊胆,生怕会被灭了口,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找上我,这日子真的生不如死。” “他们?” 韩唤枝俯身看着阮德的眼睛:“你说的他们,都是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六十九章 灭口 泰水巷因为实在有些狭窄马车根本进不来所以到这的客人若是乘车而来就只能把车放在巷子口,邱求最不喜的便是这一点,也不知道那女人当初怎么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逼仄阴暗的巷子走进来就很压抑而且还很长,从巷子口走到那女人的院子至少有三百米。 邱求加快脚步往前走,每次来这条巷子都觉得走在独木桥上一样,两侧的墙壁上插满了刀子,独木桥下边便是火海。 巷子口依然有几个看起来已经将要入土的腐朽老人坐在那聊天,他们余生所有的精力好像都用在这般无意义的事上,对每一个过路的人都指指点点的津津有味,瞧着就令人厌恶。 终于到了门口,邱求抬起手在院门上敲了敲,三长两短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这样敲门里边的人就会知道来的是自己人。 那个青衣皂靴的小童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拉开门请邱求进去,这小童生的眉清目秀估摸着也就是十四五岁大小,从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那女人了,都说与一个人相处的久了便会越来越像这个人,所以邱求看着这小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也觉得厌憎起来。 进了院子走过曲折长廊就看到那女人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其实到现在为止邱求也不知道这女人的身份,只是北边来了一封信是那位大人物的亲笔信,交代他以后什么事都必须遵从这个女人的命令。 那大人物能送出来一封信是何其的不容易,所以邱求不敢违背。 可他不服。 这样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这七年来在南越这片地方她无所事事种花养草便是全部,靠着别人的奉养活着,还活得趾高气昂。 “东主。” 可是一进门邱求的脸上就堆起笑容,叫了一声东主,语气也很谦卑。 “坐吧。” 少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竟是没让小童给邱求上茶。 “解决的怎么样了?” 少妇问。 邱求回答:“放心,都已经灭了口,当初往福宁寺里押运那批物资的人全都除掉了,幸好我们的动作足够快,不然的话真就被韩唤枝查出来什么,福宁寺那个主持果然熬不住。” “都已经灭了口?” 少妇笑了笑:“我看未必吧。” 邱求脸色一变:“东主是什么意思?” 少妇端着茶杯,一只手拿着盖子往旁边撇着茶叶:“苏园里抓的那个福宁寺主持就是个假的,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不过虽然是假的可为了逼真些他确实知道很多事,应该是与真的福宁寺主持交换了很多信息,以至于连韩唤枝都没有看出来。” 邱求愣住:“如果是假的,为什么?” “杀韩唤枝。” 少妇道:“假的福宁寺主持是个杀手应该也是北边来的,我还摸不准是哪条线上的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该灭口的都已经灭了口,这话真的有些敷衍,我知道这六七年来其实你们一直都不服我,觉得我在这什么都不做却好像主子似的被你们供奉着,你们心里委屈。” “委屈也就委屈吧,你们什么心思什么体会我没时间去理会,我来南边是主持大局不是给你们做娘,时不时还得安抚一下你们那幼稚的脾气。” 她招了招手,外面两个青衣仆从架着一个人进来,才进门邱求就猛的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你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向少妇,眼睛里都是震撼和怒意。 “我已经来了七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吧。” 少妇没理会邱求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姓杨,名字叫杨白衣。” 她放下茶杯走到门口手往下压了压,两个青衣仆从就把架着的那个人扔在地上,这人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外伤,也不知道是怎么给折磨成了这样。 这个人.......是朱琦。 上次邱求来的时候还是和朱琦一起来的,两个人在南越国的时候就同朝为官而且都是禁军将军,私底下两个人的交情也不错,其实交朋友在这个所谓的上流圈子也讲究门当户对,邱求算是当初南越国国师阮柯的门生,而朱琦则是大将军呼兰盛夏的外甥。 此时此刻看到朱琦竟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邱求如何能不惊不怒? 杨白衣在朱琦身边蹲下来,手指轻轻滑过朱琦的脑门:“看着天庭饱满的模样不像是个笨人,可做事愚蠢的让人没办法原谅......” 她手腕一翻,不知道怎么手里就多了一把匕首看起来寒光凛冽,那把匕首在朱琦的额头上划了一下,朱琦啊的叫了一声顿时精神起来,原来之前是被迷药之类的东西给迷倒了。 朱琦猛的坐起来,刚要说话却张开嘴吐了起来,天知道他吃了些什么,吐了一地看着真是恶心,杨白衣犹如一只蝴蝶般轻盈的避开,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翘起腿,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你们南越国还在的时候,户部国库里有个九品的小吏叫阮德对不对?” 她问。 听到这个名字,吐的七荤八素的朱琦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杨白衣坐在那端起茶杯:“人怎么能如此愚蠢......阮德这个人是当初给你们做账的,方便你们从国库里肆无忌惮的往外偷东西,白花花的银子的和大米都被你们偷出去,当然这个阮德也就能得到不少好处,南越国灭之后阮德藏了起来,却被你找到了。” 她看了朱琦一眼:“如果不是韩唤枝抓了这个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做过如此蠢事!” 杨白衣的语气骤然寒冷起来,朱琦挣扎着跪好不住磕头:“是我一时糊涂,只是一时糊涂,现在还有补救的办法求东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把这件事处理好。” “你处理?” 杨白衣道:“你假借我们的名义去找阮德逼着他把当年得到的好处交给你,而你却并没有上交,这银子就落在你自己手里了,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你不该不杀了阮德......更不该什么都不说,就因为这细微小事,现在韩唤枝能查到的已经足够让你们全都灰飞烟灭!” “以韩唤枝的手段阮德在他手里还能藏得住什么秘密?” 朱琦只是一个劲儿 的磕头:“东主,你听我说东主......阮德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让他把当年吞进去的银子都吐了出来,他对我们的事完全不知情。” “你觉得他需要知情吗?韩唤枝只需要问出来阮德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就能一个一个的把你们都翻出来,翻出来你们该知道什么也就都能知道了。” 杨白衣叹了口气:“现在弥补已经晚了,可终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朱琦似乎是感觉到了死亡来临前的最后恐惧,忽然间拼尽力气站起来往外跑,他跑的跌跌撞撞可好歹当初也是将军出身武艺不俗,身体素质远比寻常人要好些,虽然这几年来荒废了不少可体力依然不可小觑,他冲到院子里的时候杨白衣摆了摆手,门口站着的那两个青衣仆随即追了出去。 朱琦拉开院门往外狂奔,青衣仆从追到了巷子里。 这一刻,邱求忽然间明白了杨白衣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住下来,泰水巷太长了,又狭小,三百米的距离对于朱琦来说就是黄泉路。 两个青衣仆从追上去将朱琦按倒下,一个人抽出匕首将朱琦的咽喉割破,血很快就流了一地,朱琦连哀嚎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咽了气,尸体被那两个人拖拽着脚踝拉回来,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巷子口那几个看起来昏昏欲睡的老人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精神,纷纷起身回家里去,不多时一人拎着一个木桶出来,水泼洒出去,又扫又拖,很快巷子这青石板铺的地面就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然后那几个老人又回到巷子口,依然昏昏欲睡。 邱求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他知道杨白衣若是想杀了朱琦有一百种更快更利索的手段,她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的看的,让自己看清楚这小院这巷子还有那几个他厌恶的老人。 “坐下吧。” 杨白衣淡淡的说道:“朱琦该死是因为他蠢,他贪了阮德的银子这不足以致死,贪却不懂得如何善后如何处置干净留着他还有什么用?你和他不一样,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我。” 邱求木然的坐下来,手指关节都隐隐发白。 他坐在那看似呆若木鸡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他也不知道朱琦做了这般蠢事,如果朱琦早些告诉他的话他一定早就让人把阮德灭口了,又怎么会如此被动。 杨白衣说的没错,韩唤枝那样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味道他就会猎狗一样循着味道扑过来,这条猎狗对别人来说就是狼,只有在大宁皇帝面前他才是一条听话的猎狗。 “我去想办法除掉阮德?” 邱求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必要了,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该说什么他早就已经都说的干干净净,活着死了都没了区别......你去处理别人吧,能想起来几个是几个,只要是和阮德接触过的又和我们接触过的,别留,不管是谁,不管和你是什么关系你都要处理干净,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所处的环境和我们要做的事,一旦有丝毫纰漏要死的可不就是你和我这么简单,我们动了根基......你在乎的人,你在乎的人在乎的人,都得死。” 她摆了摆手:“去吧,这些人还是你熟悉,不然的话我自己也能动手。” 邱求机械的站起来机械的往外走,看着院子里扔着的那具尸体,寒意从背脊一直冲到了脑袋里,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万年不化的冰窟里,冻的他瑟瑟发抖。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章 甲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韩唤枝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已经开了花的梨树怔怔出神,想着平越道这边的气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按照季节来算长安城那边还是冰天雪地吧,这边梨花都开了。 没几个人愿意在自己院子里种梨树,终究寓意不算好,这苏园原来的主人怕是个不信邪的,所以反而没什么好下场。 他伸手摘下来一朵梨花看了看,仔细看那花瓣纹理便觉得世上自然的东西最是巧夺天工,真的美。 千办耿珊大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她是廷尉府八千办中唯一一个女人,可是性子要强对谁都不服气,唯独就服韩唤枝。 三十几岁的年纪瞧着也就是二十七八岁,脸上稍许有些岁月侵袭留下的痕迹,她的脸型稍显方正了些眉毛略微粗了些鼻子也大了一点点说什么都算不上一个美人,可英气十足,是那种越仔细看越有韵味的女人,最吸引人的便是她身上那种不服输的劲儿。 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也有几分颓丧。 廷尉府的人做事向来势如破竹,只要盯住了一件事便能从头到尾一口气拿下来,这些年来多大的案子放在他们手里也不曾有过意外,然而这次在平越道却一次一次的受挫。 先是派出去抓人的两拨人都无功而返,从韩唤枝为都廷尉开始这是第一次黑骑出动却没把人抓回来,带队的人之一就是耿珊,昨日本就憋着一口气只想今日去拿人把这口气使劲出出,奈何今天去拿人又是无功而返。 “大人......” 耿珊叫了一声,低下头。 “朱琦死了?” 韩唤枝问。 耿珊点了点头:“死了......从尸体伤口和血迹来判断他不应该是死在自己家里,而是被人运回去的,院子里屋子里都很干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伤口在脖子上一刀毙命手法很老练,扔回他自己家里的时候应该就在今天,比我们去他家早不了多少......” 她有一句话想说而没敢说,朱琦的尸体被人扔回去这就是在故意挑衅他们廷尉府,也是警告。 刚刚从阮德嘴里问出来朱琦这个人,赶过去朱琦就死了,尸体摆在那给廷尉府的人看就是下马威,你们想查就由着你们查,终究比你们快一步。 “技穷。” 韩唤枝却忽然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这两天都没见他轻松过,此时眉宇之间的那种纠结都散开了不少,在耿珊看来这便是雨过天晴,韩大人那般自信那般骄傲的人都皱了眉的时候对她来说是阴云密布,此时云开见明月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就是这般莫名其妙。 “大人的意思是?” “当他们靠杀人灭口来遮掩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没别的法子了,这些人杀了与其说是给我们看还不如说是给他们自己看,是在警醒他们自己人,死了的人对我们来说是损失?自然不是,对他们来说才是,一个一个的杀掉看似干干净净,可却是在帮我们挖人。” 耿珊没懂:“大人,属下愚昧。” 韩唤枝微笑起来:“盯着吧,看看最近都谁死了,只要是死了的人必然就是他们的人,这么明显的帮我们把人物关系图绘制出来,我们得谢谢他们,朱琦死了有意义么?自然是有的可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我其实反而盼着他们开始杀人,杀的越多这个关系图就越清晰。” 耿珊立刻明白过来:“属下懂了,谁死了就去查谁的交际关系,然后把死了的人联系起来看看有什么交集点是一致的,这样就能把幕后藏的更深的人挖出来。” 看到她笑起来韩唤枝眉眼间有了几分暖意:“你别那么大压力,女人在廷尉府这种地方做事本就吃亏些,你性子又好强逼着自己比别人更努力,这样对你不公平。” 耿珊摇头:“我不想让大人失望,当年大人提拔我为千办的时候那么多人反对,是大人强撑着把我留在这个位置,若我辜负......” 韩唤枝摆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了:“你们不曾辜负过我,倒是我一直都在辜负你们,你们为大宁做了很多事我没为你们争取来更多该得的东西,是我的失职......前不久的时候和那个叫沈冷的小家伙聊天我颇有感悟,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钱,他说要......对自己在乎的人好一些。” 沈冷当然不是那么说的,沈冷说的是泡妞。 可韩唤枝这般身份怎么可能在手下人面前说的出来这两个字,那太不庄重。 韩唤枝继续说道:“在乎的人就对她更好一些,尽最大的努力好一些,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基本的道理,便是将心比心,而我却忘了,我只是从你们身上不断的索取,让你们去查案去破案去做这个那个,忽略了你们也应该有所得......回长安城之后我尽力去争取把你们的俸禄都提上去一些,最好给你们每个人都在长安城里置办一座房子,尤其是你,一个女人整日住在廷尉府里和汉子们朝夕相处多有不便,是我往日没在意,我向你道歉。” 耿珊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这般好强坚强的女人说哭就哭了,倒是把韩唤枝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也手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哭了。” 耿珊哭着哭着就笑了,抬起手很不文雅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没啥,高兴。” “去睡一会儿吧,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韩唤枝道:“不要理会其他的,睡醒了再说。” 耿珊肃立,啪的一声行了一个军礼,眼睛红红的转身而去。 与此同时,在水师临时营地中。 庄雍看了一眼沈冷:“伤的重不重?” 沈冷咧开嘴傻笑:“不重......呃,特别重,咱们水师应该发给我一些汤药钱和修养补助之类的,我觉得也不用太多,几十两银子就好......” 庄雍白了他一眼,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几个纸包:“有沈小松在你受多重的伤也没关系,他的医术是我见过最好的,这些不是治你伤势的药,若容和她娘亲这次也随军南下,到了施恩城后水土不服可是闹了好几天不舒服,若容便去请教了当地的郎中配了一些药,交代我也给你带一些来。” 沈冷楞了一下:“为什么还有我的?” “她以为你是我很得力的手下,算是帮我笼络人心。” 沈冷:“将军这么直白不太好吧。” “没什么,反正你也不是很重要。” 沈冷:“......” 庄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有些事本不该对你说,可韩唤枝却把你拉了进去,那就索性多说些......廷尉府的人做事向来没规矩,直接把你拉进去就是没规矩,但既然你已经入了局就有必要知道的更清楚,平越道这里远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太平安宁,之所以陛下把叶开泰叶景天都安排过来就是因为陛下知道这不安宁,哪怕是咱们水师南下也是因为这里不仅仅海疆不安宁。” “看起来的风景秀美下边藏着的都是狼子野心,朝廷里有些人和原来南越国的权臣勾结,若仅仅是贪墨还好说,怕的就是他们贪图那些东西不是给自己......” 庄雍道:“韩唤枝和我是旧识,当初都是府里出来的人,可我不喜欢这个人,从开始就不喜欢,他这个人做事没有制约只求最终的结果,为了这个结果牺牲谁都可以,你也可以,哪怕是我也可以,我要和你说的便是不管他让你做什么你都要斟酌,事要做,命自己保。” 沈冷忽然就想到了在十字路口韩唤枝握刀的那一刻,他觉得庄雍错了。 你走,我来为你挡住。 这几个字还在沈冷脑子里回荡着,怎么都不能和庄雍说的韩唤枝重合在一起。 他哪里知道,韩唤枝从他泡妞那两个字里想到了那么多,由此可见泡妞学问大,也能引人深思。 最主要的是,庄雍不知道韩唤枝也知道沈冷可能身份不寻常。 “我记住了。” 沈冷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庄雍是为他好。 “你软甲坏了?” 庄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沈冷嗯了一声:“坏了,可心疼了,将军不知道为了置办这件软甲我可谓倾家荡产,连沈先生的养老钱都被我花光了,我心里实在是难过......不知道咱们水师有没有这方面的补贴?” 庄雍:“你当我不知道那件软甲是从裴啸身上扒下来的?” 沈冷:“......” 庄雍把桌子上的另外一个木盒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的软甲,当年若容的娘亲在留王府里的时候最擅长做的便是这些,陛下领军征战的时候里边套着的软甲也是她亲手做的,我这件你先拿去穿着怎么也比裴啸那件好的多,就算是水师给你的补贴了吧。” 沈冷当然不会去拿:“那是将军的,我不拿。” “让你拿去就拿去。” “真的不能拿,那是夫人亲手为将军做的,我知道做一件软甲有多艰难耗时,就算是夫人没有一两年的时间也做不出来一件,那是夫人对将军的保护,是夫人的寄托,我真的不能拿。” 庄雍笑起来,觉得自己喜欢沈冷这个傻小子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我再说一次,让你拿你就拿,毕竟想杀我的人需要比杀你更大的胆子和更强的武艺才行。” 沈冷只是摇头:“真的不能拿。” 庄雍忽然就叹了口气:“拿吧......这是旧的,若容的娘为我做了一件新的。” 他把衣袖往上拉了拉,身上的软甲居然是整身的,连两臂都能护住,这样的手艺真的太难得,软甲再软也是甲胄,套住胳膊的话怎么都会影响动作,可是显然这件新的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说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庄雍有些得意:“我这件新的比那件旧的好,反正旧的也不要了,给你就收下。” 沈冷默默的过去把木盒和那几包药都抱过来,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 ...... 【看到了书评区的疑问做一些简单的解释,姚桃枝去见福宁寺主持两个人互换了身份这一情节很多朋友都说有漏洞,我的思考是这样的......第一,两个人达成了协议,姚桃枝借福宁寺主持的身份来杀韩唤枝,让福宁寺主持离开,说了希望你长命百岁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希望主持借此脱身逃避韩唤枝的追查,福宁寺上下都参与了当初私藏物资的事,所以也就不会轻易泄露出主持和杀手互换身份。】 【第二,廷尉府的人没有人见过姚桃枝也没有人见过主持,谁也不会想到主持是假的,若询问僧众这是你们主持吗?僧众回答说是,我觉得廷尉府的人也不会严刑逼供这一点,除非提前有所怀疑,显然没有。】 【第三,头顶的伤口只隔半夜的时间,凭肉眼看应该不会区分出来,之前我做过铺垫,廷尉府的人打人是不会让人轻易看到外伤的,所以有人说抽打耳光扇脸之类的事不容易出现,打阮德是因为这个人不会放出去了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叶景天找过韩唤枝说外界压力很大因为南越人信奉禅宗,所以为了廷尉府的声誉不会照准主持的脸来打,以防以后还要把人带出去被百姓看到。】 【第四,两个人同为姚无痕的后代,姚桃枝是想救主持所以才互换了身份,主持心怀感激所以替姚桃枝去杀人,这一点我铺垫不够在此道歉,以后尽量注意避免。】 【第五,今日两更,整理一下思路和情节,因为平越道这是个大案子,大到不是一股两股势力,错综复杂。】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般配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冷身上多了一件软甲可并不算是很合身,当然裴啸那件也不合身,从手工上来说庄雍送他的这件虽然确实有些旧了但依然很完整且牢固,传闻庄夫人在留王府里的时候以性格泼辣著称被誉为巾帼英雄一条擀面杖打通街,庄雍都被她打过,结果不打不生情,竟是成了一家人。 谁又能看得出来当年的小辣椒竟然已经变成了如今这稳重典雅的庄夫人,只有上次见了沈先生的时候她才偶尔露出来当年几分模样。 回到自己的营房沈冷开始坐下来思考,韩唤枝的计策已经失败了,引出来的杀手居然是这地方一座寺庙的主持,那身武艺已经很强,沈冷和他交手的话并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当时沈冷心急想去救茶爷和沈先生所以并未出用尽全力,真要是毫无干扰的一对一沈冷有七成把握能赢,当然对于沈冷来说七成便是必胜。 “是个八?” 沈冷自言自语了一句,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茶爷几乎要从马车窗口爬出来的样子,于是他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那件破损的软甲留在了苏园,沈先生给他治疗伤势的时候发现软甲上的破口其实已经不少,假姚桃枝那铁爪并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材料打成,只是因为结构特殊才克制了沈冷的黑线刀。 沈冷放下手里的东西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一战,若再遇到这样的对手自己的刀还会不会被夺走? 就算是假的杀手,对方真的已经算很了解自己了,知道他的刀非比寻常又或者知道他的刀法非比寻常,可见对方认真准备过,所以将来的对手极有可能也会这样做。 如何破? 沈冷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将假姚桃枝出手的方式在脑子里回放着,然后又想起当初在安阳郡魏村小院里楚剑怜教自己的那些东西。 最后想起来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白衣年轻人一剑就绞碎了假姚桃枝的铁爪,那是一份眼力,一份稳定,一份冷静。 他的剑若不够快,就不可能在铁爪扣合之前刺过去,而若是不够稳定,那么狭窄的缝隙也不可能刺过去,而若是不冷静的话就算够快够稳也还是会出错。 “其实......茶爷也能破开他的铁爪吧。” 沈冷自言自语了一句,想到茶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练习刺剑,能从摇摆着的只比剑稍稍宽一些的铁环里刺进去,如今已可千次千中,以茶爷出剑的速度力度破开铁爪比那白衣剑客可能还要稳。 想到这沈冷随即离开座位,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坐着休息。 出了门沈冷想找个圆环可转了一大圈也没合适的,最终只能是以线缠了柳枝弄了一个圆环挂在树杈上,握了他的黑线刀开始练习刺,这是最简单的动作,沈冷跟着沈先生那几年从没有做过这样的练习,他曾问沈先生自己为什么不练,沈先生的回答是你们两个人将来面对的情况不一样。 沈冷要面对的是军人,战场上那一刺一刺的显然不对路,而茶爷不一样,她需要面对的敌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江湖客,可能大部分时候都需要一对一,然而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刺剑的速度就决定了成败。 其实沈冷心里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手足够稳定应该可以轻易命中,当他握刀朝着那摇摆的圆环刺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愚蠢,连续十几次竟然没有一次刺中的。 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过来,茶爷为了练这一刺下了多大的苦功,多大的毅力。 沈冷一直练到手腕发酸手臂都有些抬不起来才停下,刺中的次数屈指可数。 非一日之功。 水师驻扎在施恩城外每日操练,沈冷带队例行训练之后就回来继续练习刺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着如何才能把问题解决掉? 如此被动的等着向来不是他的性格,就正如解决沐筱风一样,一旦有了机会立刻就动手,那次的机会也稍显被动了些,必须更为主动才行。 想到这些之后沈冷就把王根栋找来,让他带着队伍这几日训练,他召集了自己的亲兵队离开了水师大营,王根栋哪里敢放心一口气跑去找庄雍报告,庄雍听了之后只是一笑置之。 王根栋忍不住想着,提督大人对将军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沈冷带着人出去找地方买了些合身的衣服,他记得韩唤枝抓的那个人叫阮德,于是打听着找到这个人的居所,这种事古乐最擅长,沈冷索性带着人找了家茶楼坐下来等消息。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古乐带着人回来,坐下来就连着喝了几碗凉茶才缓过来。 “平越道这鬼气候真能热死人。” 古乐抹了抹嘴:“查到了一些,阮德这个人在南越灭国之后就一直隐藏起来,将军提到的那个朱琦是原来南越国的禁军将军之一,人已经死了,应该是被杀人灭口看来对方对廷尉府的一举一动也都盯的很严密,苏园里没有外人,消息不是泄露出去的而是对方推断出来的,确定了阮德被抓就开始杀人清理后患,这些人很不简单......” 沈冷递给他一屉刚点的汤包:“吃两口再说。” 古乐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含含糊糊的继续说道:“朱琦这个人查起来相对容易些,是个名人,毕竟是南越国四位禁军将军之一,他住的那个院子里只有几个下人没有家人,显然都已经被他提前送走了,这个人还是南越大将军呼兰盛夏的外甥......” “外甥?” 沈冷记住这一点,然后问:“阮德呢?” “阮德的街坊邻居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南越灭国之后从东城搬到了西城去的,还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街坊们对他的印象是这个人过的很清苦,甚至还去菜市场捡过菜叶,但是每过几天他就换上一身很干净的衣服出去,往往都是第二天才回来。” “去了哪儿?” “赌场。” 沈冷皱眉:“一个穷的连菜都买不起的人去赌场?有些不对劲,那个赌场在哪儿?” “不远,就在前边巷子口。” “过去玩两把。” 沈冷离开茶楼往赌场那边走,古乐一摆手,亲兵队随即分散出去将赌场前后左右都围住,进去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赌场的老板就从后门冲出来落荒而逃,结果被守在这的陈冉带人按住。 沈冷从后门跟出来看了一眼陈冉一屁股把那人坐在下边忍不住笑了笑,这般压着确实比较牢靠。 “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沈冷问:“阮德和你很熟悉吧。” “不熟!一点儿都不熟,我没见过这个人几次!” 那老板立刻否认,可是眼神却有几分闪烁。 “阮德犯了大案你最好还是知道什么说什么,他每隔几天就会来你这,但是回去的时候还是穿戴整齐干干净净,没几个赌徒在赌场里厮混了一夜出去还能干干净净的,这一点你比我清楚,机会我只给你一次,自己把握把吧。” 沈冷摆了摆手,古乐随即把刀抽了出来放在赌场老板的手腕上,随随便便往下一压这只手肯定是保不住。 “他就不是来我这啊。” 老板带着哭腔说道:“当初他给了我一笔银子,说是帮他做个掩护,他在柳燕巷子里包养了一个姑娘,每隔几日就去,他并没有对我说过是我有一次实在好奇就跟了过去,这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警惕那么强,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没想到他只是诈我。” “带我们去。”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陈冉随即站起来,看了一眼那老板被他压的脸都憋紫了。 老板不情不愿可也不敢不去,被押着进了柳燕巷,此时正是午后街上倒也没人,沈冷让那人指出来是哪个院子然后让人把他看住,自己带着古乐和陈冉朝着那边走过去。 陈冉要敲门,沈冷拉住他的手:“阮德这么谨慎的人说不定有所准备,如果敲门的方式不对里面的人就可能逃了,直接翻墙进去吧。” 陈冉嗯了一声直接翻墙进去,片刻之后里边就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门吱呀一声从里边开了,沈冷他们进去发现陈冉捂着眼睛,刀子却已经抽了出来。 “这大白天的......” 沈冷也觉得有些意外,屋子里木床上那男女都没穿衣服,两个人还在那抢被子遮掩自己。 陈冉有些恼火的说道:“该晚上做的事非得这时候来也不怕热的?白日衣衫尽啊......” 沈冷眯着眼睛看向陈冉:“这都从哪儿学来的!” 古乐往后一转头,一脸的不关我事。 陈冉用刀子挑着衣服扔过去,那男女连忙把衣服都穿好,男人跪在那不住的磕头:“我知道错了,是她勾引我的,你们是我家那婆娘找来的人吧,给你们多少钱都行我手里有钱,还求几位好汉饶了我。” 陈冉:“谁要你的臭钱!” 沈冷:“要啊,一定得要。” 陈冉:“......” 那家伙把身上带着的银票银子全都翻出来,果然是个富人,加起来足有百十两这顶得上沈冷一年的俸银了,沈冷让陈冉把银子银票接过来大家分一分,然后让人把那家伙押着蹲在墙角等候发落。 “你叫什么?” 沈冷问那女人。 那女人果然是有几分姿色,尤其是衣衫不整的样子颇有些诱人,脸上还带着红晕气息比较粗,衣服扣子没扣好以至于露出来一片白腻,大家都盯着白腻出看,只有沈冷看她的脸,看了一眼心说这别的女人怎么都这么难看。 其他人倒是觉得还好。 “我叫......杨柳枝。” “外面那个男人叫什么?” “他叫俞敬平。” 陈冉噗的一声笑出来:“杨柳枝玉净瓶,挺般配啊,谁插谁有点颠倒。” 他看沈冷瞪他,于是咳嗽了几声躲一边去了。 沈冷把陈冉瞪走了之后使劲严肃起来,也咳嗽了几声:“杨柳枝是吧......噗哈哈哈哈,确实他妈的很般配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头疼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冷问清楚之后让亲兵去找来一辆马车,把杨柳枝和俞敬平两个人都送去苏园交给韩唤枝,这两个人怎么处置发落是韩唤枝的事了,沈冷只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阮德这个人说他狡兔三窟都不为过,杨柳枝住的这个院子就是阮德的另一个落脚处,沈冷让人把这小院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可除了一些银子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收获。 古乐还在院子里转着,沈冷靠着门思考。 阮德养的这个女子算是真爱了,每个月固定给她一笔银子从不曾少过,而他三五天来一次睡一夜天亮就走,那女子觉得阮德生的相貌丑陋只是爱他大方慷慨,平日里就和别人勾搭,不过这个女人倒也对阮德有几分真情意,开始的时候只胡乱说话没说实情,若非古乐动了些手段,怕是很多消息会就此错过。 阮德曾经跟杨柳枝说过一些南越国的旧臣被大宁朝廷里某些人控制了,这些旧臣为了买命不得不将万贯家财交出来,很多曾经的大家族现在只是明面上还风光,其实家里日子已经过的越来越差。 大宁来的人频繁的接触南越旧臣不仅仅是从他们手里把银子抠出来,还另有所图,南越国为了应对战事曾经修建了不少秘密的地下粮仓,毕竟大宁在北边犹如一头雄狮而南越最多不过算是兔子,真要是打起来总得多准备些,杨玉当初想组建一个对抗大宁的联盟也不可能真的就盲目去做,在他给其他小国的君主写信之前南越国内部已经在运作很多事。 这些地下粮仓的位置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从大宁来的人被越人看做两股势力,第一势力当然是大宁皇帝的,正经的官方势力,包括战兵,新设置的平越道道府道丞之类都算在内。 第二势力是一群不明来历的人,但是这些人也必然身份显赫,他们和南越的旧臣应该是形成了某种协议,阮德能猜到的那部分就是旧臣以银子买命,不敢确定的那部分应该就是和地下粮仓有关。 不管是大宁明面上的官方势力还是那些暗地里的人都在找,所以阮德怕极了,他不知道那些地下粮仓的具体位置,可是当初从户部国库里调拨出去的东西一笔一笔他都知道,去向不明可账目清楚,这也是为什么朱琦没有杀他的原因,朱琦是想利用他来提升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惜的是,朱琦还没有来得及走到那一步就死了,不过阮德还不知道朱琦已死。 一个小人物,却举足轻重。 阮德告诉了杨柳枝很多事,哄女孩子开心讲一些秘闻本就是炫耀的手段之一,在杨柳枝这般狐媚的诱惑下,阮德几乎把能说的都对她说了,自然也有些不能说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阮德告诉杨柳枝找过他的人不只有朱琦,还有一个叫凌曾重的人,是原南越国皇宫里的一个大内侍卫统领,在南越国灭兵部尚书邱显带着人把皇帝杨玉围住之后,凌曾重逃走了,这个人是杨玉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消息很重要,奈何阮德并没有告诉杨柳枝凌曾重在什么地方,甚至阮德可能都不知道,这个人所掌握的消息一定比阮德还要多。 大内侍卫统领且是杨玉的心腹,就那么逃走了? “有发现了。” 古乐那边忽然喊了一声,沈冷的注意力随即被吸引了过去。 古乐在地上一块青砖上发现了不起眼的记号,将青砖起出来,下面铺着的竟然不是土而是石灰,石灰可以保证干燥也能掩盖气味,沈冷让手下人把石灰挖开,石灰层没有多厚不过一尺左右,下边便出现了一个可以往上抬起来的暗门。 “地窖?” 古乐看了沈冷一眼,然后找东西点燃了扔进去,下边火光忽明忽暗不过看起来并不深,等了一会儿放进去一些空气古乐带着人下去看了看,然后就是一阵阵惊呼。 沈冷下来之后也被震撼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阮德真的算个人物,他被朱琦敲诈走了那七万两银子可能只是他当初贪墨的一小部分而已,他连朱琦都骗了。 地窖不是很大也就一间屋子的范围,靠左边原本是被一大块苫布盖着的,揭开的时候灰尘飞起来让人极为不适,不少人咳嗽起来,可苫布揭开连咳嗽声都忍住了,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有装箱,南越国库的银砖上面还有铸造时候的印记,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的码在那,看起来至少有几千块,粗粗估算起来也不下十几万两。 全是现银,银票的数量很少。 除了银子之外还有一些伪造的身份凭证,很多新衣服一次都没有穿过,最主要的是一个账本。 沈冷的注意力全在那账本上,翻开之后看了看,一笔一笔都是当年南越国的那些重臣从国库里盗走多少东西的记录,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这可是施恩城里杨玉的眼皮子底下,这些人已经猖狂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南越虽小可是极富庶,存在了几百年的时间除了和昭理国有过战事之外一直都在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所以国库丰盈,账本贯穿了至少十二年的时间,这十二年来好歹算算他们从南越国库里盗走的东西就价值数百万,就算南越再富裕,这么大一笔款项也差不多相当于国库一小半被挖空了。 十二年前开始的吗? 沈冷皱眉,账本只记录到了十二年前,那个时候南越国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这些人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十二年前......” 沈冷转身问:“你们谁知道南越国皇帝杨玉是什么时候即位的。” 古乐道:“我特意留心了,杨玉即位十三年国灭,也就是说十二年前他们开始大规模的盗取银库国库是在杨玉即位一年之后,或许不到一年。” “对杨玉失望?” 沈冷因为所知有限很难猜测出来。 “把那些银票给我看看。” 沈冷指了指一张桌子上的银票,古乐过去全都取了递给沈冷,沈冷翻了翻银票的数额居然都不是很大,加起来也就几千两,阮德握着这么大一笔银子却不敢走票号账目,真是小心到了极致。 “银票收起来以后给咱们的人发奖励用,这家票号是南越的但现在依然开着,兑现没有问题。” 沈冷把银票递给古乐,古乐想了想递给了陈冉。 现银是绝对不能动的,沈冷让陈冉带着两个人赶去苏园请韩唤枝过来,陈冉答应了一声爬出去带人走了,此地距离苏园来回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沈冷把账本放进怀里贴身处,这东西也要交给韩唤枝,只是太重要不得不小心些。 “这里还有!” 有亲兵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口单独的小箱子,箱子还封着,沈冷抽刀将锁劈开,打开发现里边都是书信,随便翻了几封是南越朝中重臣给阮德的信,这个家伙留了个心眼,所有的信都保存了下来。 这东西沈冷留着也没用,让古乐把那些名字全都记下来然后放回箱子里。 出了地窖后等了没多久外面就一阵马蹄声,黑骑疾驰而来迅速的封锁了四周,韩唤枝居然没有坐车而是骑马来的显然很急切,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往里走,身后跟着耿珊岳无敌等几个千办,那样子真是威风凛凛。 “干得不错。” 韩唤枝看了沈冷一眼,嘴角带笑:“你这般天赋做将军有些可惜了,若以后能在我廷尉府做事多好。” 沈冷叹道:“不久之前有个混黑社会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暗道势力流云会说沈冷适合跟着他们干,而理论上应该是暗道势力对立面的廷尉府说沈冷适合跟着他们干,沈冷想着难道自己就那么不适合在水师? “暗道上有什么前途!” 韩唤枝一本正经。 沈冷:“可大人也只是正四品啊。” 韩唤枝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野望。” 沈冷也笑起来,把账本交给韩唤枝:“我也算顺利移交了,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看过之后都放回了原地。” “看过之后?” 韩唤枝低头看了看账本,想着沈冷这是要做什么? 沈冷道:“自然是看过了,我不习惯等着。” 他一招手:“走吧。” 一众亲兵跟着沈冷往外走,韩唤枝回头朝着沈冷问了一句:“你做事这么不守规矩庄雍是怎么容你的?据我所知,他可是个死板刻薄的人。” 沈冷想了想庄雍对韩唤枝的评价绝对算不得高,韩唤枝对庄雍的评价也高不到哪儿去,这两个人都看不上对方,于是沈冷觉得有意思起来。 “这个给你。” 韩唤枝伸手从岳无敌那要过来一块千办腰牌扔给沈冷:“廷尉府千办腰牌,有权调动各地方州府衙门的差役协同,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你留着玩吧。” 沈冷把腰牌举起来看了看:“铁的啊。” “不然呢?” “没事......就是觉得要是银的多好。” 韩唤枝:“......” 岳无敌狠狠瞪了沈冷一眼,沈冷哪里会在乎他怎么看。 带着自己人出了院子韩唤枝却又跟出来:“这案子是廷尉府的,你不要牵扯进去太多,若是打草惊蛇案子出了问题我会不会不开心放在一边,陛下一定会不开心。”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开心,总比我死的莫名其妙好,我尽力让你开心就是了。” 韩唤枝看着沈冷离开,这个年轻人确实让人头疼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慈悲 韩唤枝带着人把阮德这个藏身处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黑骑廷尉几乎是挖地三尺,除了这地窖之外别的地方又翻了至少两遍确认没东西了才停手,其实廷尉府也不是查不到这个女人,沈冷只是比他们稍稍快了些而已。 沈冷交给韩唤枝的这个账本意义重大,韩唤枝怀疑现在平越道里那些表面上看起来都恭良谦顺的南越旧臣根本就没那么安生,如果真的是白家或是皇后那边安排的人在平越道经营着,那么这些南越原来的权臣遗老就都是同犯,从犯也是犯。 这份名单到手之后就可以挨着个的去查,目标明确起来比被动等着谁被杀了才能将关系图绘制出来要轻松的多,所以韩唤枝很开心,他这个人并不迷信可却觉得沈冷应该是自己的福将,想想看庄雍那边应该被沈冷带来的福气更多些吧。 多年之前北疆封砚台那一战庄雍多憋屈难受?这么多年来他想出这口气就是出不来,可是裴啸死了,死在沈冷手里,庄雍不对沈冷好些那才奇怪呢。 现在庄雍终于有勇气双手一捧香烛告慰那些在封砚台战死将士们的在天之灵,这是一根心刺,一个心结,在裴啸死了之后终于算是解开了。 韩唤枝居然真的动念去想要不然把沈冷搞过来给自己当副手?这个家伙的脑子非常好用身手也好,廷尉府若是在多了这把黑线刀那就不仅仅是如虎添翼咯。 然而动念只是动念,他当然知道那不可能。 虽然他不喜欢庄雍这个人的性格但尊敬庄雍这个人的作风,就正如他知道庄雍不喜欢自己也尊敬自己一样,不喜欢不等同于无条件的讨厌。 再说了,纵然庄雍愿意放人,陛下也不会答应。 廷尉府啊,终究是走在黑暗里的人,哪怕是为了撕开黑暗迎接光明。 韩唤枝开心,陈冉也真是很开心,非常开心,哪里见过军营里某一旗中还有小金库的,可是他们旗就有! 作为小金库的主管陈冉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如今小金库里的银子已经不少,每次沈冷得了些外财都不藏私,他自己从别人那讨来的银子也没有留下,一半给了茶爷一半给了陈冉,本来按照沈冷的意思是把这些银子都分给这一旗一千多号弟兄们,奈何大部分人都不愿意领也不好意思领,将心比心,有些人领了听说大家都不领居然又主动退了回来。 前所未见。 “将军,咱们现在小金库里的银子可不少了。” 陈冉越想越美:“等到这次打完仗回安阳郡水师大营特假的时候给兄弟们发下去?” 他这一旗人大部分都是安阳郡本地人,只有一标营三百多人原来就是战兵,也是最早跟着沈冷的那些人,如今对沈冷哪里还有什么抵触不服气。 “回去......” 沈冷摇头:“还没开战,可是这次打的不是水匪而是求立人,战场厮杀要凶险的多,也许有很多兄弟是没命回去再享受咱们水师的特假,拿这银子回去孝敬父母。” 还在笑着的陈冉表情逐渐僵硬下来,心情瞬间就变得低落。 那是战争,说的再云淡风轻那也是战争,而且这一战说实话准备不足,是不得不战,大宁国内形势到了这一步,海疆百姓饱受摧残水师已经筹建数年还不可一战?纵然陛下不下旨意让水师南下,朝臣们也会逼着陛下下旨,到时候不仅仅是官怒还有民怨,又恰逢水师出事,这一战便更加的顺理成章。 皇帝陛下不怕官怒,只怕民怨。 “咱们有多少钱了?” “总计过万两了。” “还不是很多啊......” 沈冷沉思了一会儿:“你和古乐带着人继续去查凌曾重,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人揪出来,你有没有发现在账本上没有凌曾重的名字,来往的书信里也没有,可是凌曾重后来却找过他,这不寻常。” “你呢?” 陈冉问。 “我想去找个人。” 沈冷拨马调转过来朝着另一边去了,古乐和陈冉带着亲兵队继续去查,施恩城不是长安城没有城内不许骑马的规矩,沈冷一口气跑到酉字营战兵大营外面求见战兵将军叶景天。 不多时就被人叫了进去,叶景天正在协调各地运送来的物资期限,水师在施恩城等的就是物资,还有各地招募来的辅兵,民夫,这些事都落在他肩膀上了。 “你怎么来了?” 不等沈冷行礼叶景天就问了一句,同时摆手让沈冷不用行礼,他多年从军和沈冷见过的叶流云韩唤枝都不是一种性格的人,那两个人不管怎么看再有格调也一身阴气,而叶景天没有,他更随和更率性。 “卑职想请将军大人帮个忙。” “说吧。” “卑职......有个小金库,是这些年自己积攒下来的银子,可是我用钱的地方又不多,所以打算着用这些钱为弟兄们添些东西保命用,战场上刀箭无眼能多一分保障也好,咱们大宁的战兵皮甲虽厚可也挡不住强弓硬弩,我的钱不多没办法为士兵们都置办胸甲,再说那也不合规矩,我只想请将军大人让平越道的工兵坊打造一批护心镜,花费多少我如数缴纳。” “你有个小金库?” 叶景天觉得有意思起来:“你打算用你自己的小金库请大宁官方的兵工坊打造护心镜?” “是的。” “你小金库怎么来的?” “收黑钱。” 沈冷一本正经:“开玩笑的......一部分是我从朝廷领的奖赏,上次南下海疆夺求立人战船的奖励,我带人灭水匪的奖励,还有我这一年来五品将军的俸银,当然这些都不是黑钱,黑钱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一部分是从庄雍将军那硬要来的,属于偏正义的那种讹......” “讹诈还有正义的?” “有!” “行行行你继续说。” “除此之外我师父从叶流云那也讹诈来一些,韩唤枝韩大人也被我要了一些出来......” 叶景天眼睛都圆了:“你是个人才啊。” 沈冷:“我师父教的好。” 叶景天噗嗤一声就笑了:“行,只要你是拿的出钱的能让兵工坊那边账目对的上就可以,这笔银子到底怎么来的我不问也不管,你又不是我的人,想想看幸好你不是我的人......” 沈冷:“......” 叶景天:“你有多少银子,我算算看够不够你那一旗一千多人每人一块护心镜的,厚度多少,什么材料,工期要排进去倒是好说终究我说句话的事。” “八千两吧。” “那么多!” 叶景天都没想到沈冷居然这么富,他一个正三品将军一年的俸银也才五百多两,这还是大宁实在太富了,前朝楚国时候正三品的将军俸银一年不过二百多两,大宁足足翻了一倍还多些,八千两银子,他这战兵将军光靠俸银的话得领十二年...... 当然朝廷又不是只发俸银,还有职田,每个月有禄米,甚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朝廷都发。 沈冷心说操蛋了,应该说六千两。 叶景天惊讶了一下,想着叶流云韩唤枝还有庄雍被黑了多少啊,沈冷立功领了多少银子完全算的出来,一年的俸银就算完全没动也就那些,怎么可能到八千两。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眼神里的意思是你还不坦白? 沈冷叹了口气:“是,还有别的来路......将军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将军知道我去过北疆吗?” “知道。” 叶景天当然知道,他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哪怕他在南疆这边,可依然有他们这些人特殊的渠道来分享一些消息。 “裴啸的死和我有关。” “知道。” 叶景天道:“这话别和韩唤枝说了,他明知道但你不能明说。” “卑职明白的......卑职想说的是,裴啸死了之后我从他身上扒下来一件软甲,还有一些银票......” 噗的一声,叶景天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硬是喷了出来:“你这事干的......很彻底啊。” 他笑着摇头:“罢了罢了,这件事我替你去安排,可是一千多块护心镜从选料到铸模都要时间,若是你们水师南下了我会安排人单独给你们送上去,我尽我最大的能力让兵工坊快一些,可也不能给你明确的保证,毕竟我对兵工坊的工艺程序也不了解。” “卑职多谢将军!” 沈冷郑重一拜。 叶景天叹道:“我从官从军多年,见过很多人收银子的,有的人收银子是为了买古玩珍宝字画,有的人是为了养娇妻美妾,还有的人就是放浪形骸吃喝无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处心积虑收银子是给手下人添置装备保命的。”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将军就别外传了,毕竟名声不好听,再次谢谢将军能帮忙,卑职真的感激不尽。” 沈冷肃立行礼,然后想走。 “站住。” 叶景天忽然喊了一声,声音严肃起来让沈冷心里一震,毕竟他这次也算是赌一把,他和叶景天并不熟悉这样贸然上门求他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可沈冷为了手下兄弟们的命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我给你行个礼吧。” 叶景天站起来,对沈冷肃立,行军礼。 “把兄弟们的命看得那么重的人,你是个好将军,我叶景天这一生至此还没有真的对哪个年轻人瞧上眼过,也不曾觉得年轻人真的就处处都好,终究会有毛躁粗糙的一面会急功近利,急功近利便会不惜人命,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惜人命换自己的将军甲,可你不一样,你值得我尊敬,我从不信禅宗那一套东西,可我忽然觉得,你要做的事便是禅宗所说的大慈悲。” 这一军礼,如此庄重。 沈冷站在那,眼圈发红,鼻子也酸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 。。。。。。 【求一波关注,微信> 【求一波不是我性格,第二波求一下保底月票......】()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屑 大宁太大了,同样的时辰西北边疆一带还透亮着可东南这边就已经夜幕低垂,施恩城里水路纵横游船画舫到了晚上才漂亮,红灯笼亮起来碧波荡起来,美人摇曳歌舞升平。 一艘花船顺着杨怀河缓缓行进,船头上几个妙龄少女正在翩然而动,轻纱长裙舞姿若风摆杨柳,光是看着那一个个纤细腰肢左右晃动便是一种赏心悦目。 琴声悠远,这红尘中也有几分写意画的神韵滋味。 花船最大最豪华的那个包房早早就被预订了出去,为了迎接那几位贵人花船甚至多走了十几里过来,若非真的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哪有花船去接人的道理。 包房里有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抱着琵琶弹奏,声音悦耳之中有些淡淡的哀愁,不过若非有心人也未必能听的出来,这姑娘看起来并不如何漂亮,只是那种南方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恬淡,这愁滋味正是那些贵人们愿意听的曲风,显得高雅,而抚琴的人只有让他们听出来这愁才会惹人怜爱才会有更厚的赏银。 一个老者站在旁边应该是这姑娘的父亲,看起来极卑微的站着脸上始终陪着笑。 包房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酒菜,能在船上做出来这般水准已经算得上难得,可是这般丰盛,吃饭的却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年轻公子看起来就不简单,锦衣玉带不说,那种天生的贵气就是寻常人想模仿也模仿不出来的,一个看着眉清目秀比女人还要漂亮,仅仅是那双眉修的就比大部分女子更精细,而他最得意最喜欢的怕也是自己的这一对剑眉,能让他那偏阴柔的脸稍显英气。 另外一个公子看起来虎背猿腰,坐姿很端正,站在一侧伺候着的姑娘们都是什么眼力,自然看得出来他是军伍出身,虽然瞧着眉目粗犷脸型方正比不得另外一个公子俊俏,却有一种很浓的阳刚之气,那络腮胡若是在人脸上摩擦起来必然是痒痒疼疼的。 姑娘们插不上话只好打量着这两个人,心里各自盘算。 白小洛站起来亲自给石破当倒了一杯酒,他双手伸出来白净修长便是那弹琵琶的姑娘也自觉没有他的手好看。 “谢白公子。” 石破当是多不拘小节的一个人,生性粗糙,可在白小洛面前居然有几分局促,按理说他一个堂堂四品将军在白小洛这样身上还没有功名的人面前何须如此?还不是因为白小洛要管那位母仪天下的女人叫一声姨娘。 皇后再怎么不得势也是皇后,陛下一日没有把她废了她就是整个大宁最尊贵的女人。 “破当哥哥何须如此客气。” 白小洛坐下来后笑着说道:“算起来你比我大几岁理应叫一声哥哥,尤其你我还是表亲,只是这几年才稍稍疏远了些,姨娘跟我说过,曾经大将军可是走动最勤快的,还不是大将军的时候每个月都要亲自来送些礼物,直到至南疆后才逐渐淡了些,可是姨娘知道大将军的心没有淡没有冷。” 石破当尴尬的笑了笑,竟是不知道如何对话。 白小洛先去见他父亲的事他已经知道,父亲亲自写了一封信派人送来告诉他要格外小心面前这个年轻人,父亲对这个人的评价是......斑斓之蟒,意思是看起来很漂亮便是最好的绣工也修不出那么美那么鲜艳的花纹,所以让人忽略了他是一条蟒蛇,只觉得美,然而蟒蛇就是蟒蛇,吞人吞物都是囫囵咽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给留。 “白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就直说,父亲来信交代过,若白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尽力去帮衬。” “唔,那就先谢谢大将军的关照。” 白小洛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素闻哥哥英名却始终不得见心里终是不畅快,所以就把手里的事都放了放只想请哥哥喝杯酒。” 石破当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 “我听说哥哥前些日子和水师一个毛头小子闹了些不愉快?” 白小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了一句。 石破当的心猛的一紧......这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白小洛问起来就肯定别有深意,他讪讪的笑了笑道:“军人是最粗糙,见面不顺眼难免会有磕碰,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小子虽然我瞧着不顺眼可有些本事,水师里能有这样的人才也不错。”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白小洛自然不满意,他摆了摆手示意包房里伺候着的姑娘们都退出去,那些看他美貌还没有看够的女孩子走的依依不舍,便是那看起来恬淡自然抱琵琶的少女离开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还是她父亲拉了一下才躬身退了出去。 白小洛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对她微笑,然后转头看向石破当。 “可这是平越道啊......” 白小洛故作叹息:“是大将军亲手打下来的,把大宁的版图扩大到了二十道,除去开国时候那大大小小的战争不说,大将军平灭南越是近两百年来大宁最大的功劳,按理说陛下应该加封大柱国才对,就如东疆那个一样。” 石破当连忙摇头:“陛下对父亲的关照已至极处,父亲与我都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不敢?” 白小洛道:“可是大将军的儿子,狼猿的将军......就在这平越道里被一个水师的野小子欺负了却敢怒不敢言?哥哥心里能忍得我却忍不得,若是哥哥因为身上的将军甲不方便做些什么我倒是可以代劳。” “不劳白公子,这些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石破当压着心头的不喜,只觉得那张那么美好的脸给了白小洛就如同妖魔鬼怪懂得了画皮一样。 “唔......这样啊。” 白小洛举杯:“那喝酒。” 石破当哦了一声举杯干了,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军中还有些杂事,若白公子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能不能先回去?” “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我今日只是私下小聚闲聊,你有事随时走都可以何须问我?按理说哥哥才是这平越道的主人,我是客人......” “平越道的主人是陛下,大宁每一寸土地的主人都是陛下。” 石破当这话说的很有几分意思,白小洛的眉角微微往上挑了挑。 “我听闻水师要南下了。” 白小洛见石破当已经站起来笑着说道:“其实想除掉一个自己瞧着不顺眼的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那样的人血都是卑微的,沾在手上有些恶心不如交给适合的人去做,水师南下之后那小子身为先锋必然冲在最前,而哥哥你作为狼猿将军随水师赴海疆也是顺理成章,陛下的旨意里没有提到狼猿那就是去得去不得都可以,我料想大将军那边也不会轻易放心海疆的战事,求立人可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所以若是不小心被他们知道了水师先锋官的进军路线......” 他看向石破当,后面的话已经不用再说出来。 白小洛来找石破当不过是自己要杀沈冷的另外一种安排而已,虽然他真的很想亲手把沈冷击败击杀,然而他这次南下的主要目标是韩唤枝,沈冷不过是个小人物,韩唤枝在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唯有韩唤枝死了,他,他家族,皇后娘娘才都可以高枕无忧。 所以权衡利弊,他打算将这件事放给石破当,石破当想要南下的话不管是庄雍还是叶景天都没有权利阻止,皇帝的旨意确实没有提到狼猿那就是可去可不去,不去没人骂去了也没人骂,干嘛不去? 虽然白小洛有些不甘心,但把沈冷的死交给求立人这是最好的法子,干干净净。 石破当站在包房门口回头看了白小洛一眼:“我看不起沈冷甚至厌恶,若他必死也需由我亲手宰了,可我身上还有大宁的将军甲,腰畔还有大宁的黑线刀,出征时候头顶飘扬的是同一面烈红色战旗,你跟我说让我在战场上出卖同袍?” 石破当已经到了极限,也是底线。 “这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过,也请白公子以后不要再说第二遍,我石破当看不起谁厌恶谁也是青天白日下,好意我心领了,告辞。” 白小洛脸色微微发白,他的皮肤本就很白,白上加白便有几分难看。 石破当撩开帘子喊了一声停船靠岸,花船随即往岸边靠过去,白小洛举起杯慢慢的喝了杯中酒,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倒是我小瞧了你,本以为不过是个莽夫想不到还有几分气节,可偏偏我就想让你杀了他,越是不好做到的事做起来才越有意思。” 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刚才弹琵琶的那个姑娘呢?进来继续弹,喜欢你的曲儿。” 白小洛看着那姑娘进来脑子里却在想着,石破当这个态度有点意思,料来他爹石元雄对姨娘的态度也大抵如此,姨娘这些年来不断的把他拉进来他却死命的一只脚站在局外,这态度暧昧就是不可信任的象征,若心有所向何须暧昧,所以回去之后应该好好劝劝姨娘了,石元雄这条线不能押重注啊...... 那小姑娘看着他却笑意渐盈,小小年纪竟是眉宇之间不掩春风。 白小洛知道自己沉思的时候很好看,自己何时不好看? 石破当下了船之后做了一个决定,不管水师什么时候南下自己都不能跟去,明儿一早就带着队伍回狼猿大营,必须把白小洛这个人的态度对父亲说明白,大宁的基业坚如磐石,皇帝即位快二十年来也一样的稳如磐石,皇后以为自己经营十几年已经胜券在握,皇帝难道就不是经营了十几年?况且,后族再厉害,能有皇帝手里的牌好?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第二天一早准备带兵回营的时候,从狼猿大营来的人也到了......宣旨钦差带着陛下旨意,命石破当率领一万狼猿随水师南下协助作战,一切军令以庄雍为主,不可有违。 这旨意,直接把石破当给打进了悬崖下,他总觉得父亲和自己本就走在悬崖边上,现在最不应该推他们一把的陛下,把这一把推了过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五章 帝心 水师在平越道施恩城外已经停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多月来怎么看着都是风平浪静可风浪本就在寻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从海疆传来消息,或许是求立人也探听到了大宁水师南下所以对海疆的侵袭骚扰已经近乎消失,看来他们也并不是真的表现出来的那么狂妄,尤其是他们的战船被沈冷抢走几艘之后。 不过指望着求立人就这么老实下来也不现实,不打狠了打怕了他们断然不会放弃这一口一口的肥肉。 归根结底,这其实还是中原人和中原人之间的战争,如今求立国的皇帝是当初宁楚之战的时候逃到那边去的中原人后代,从根骨里对宁人有恨意,这恨意又传染给了其他求立人。 水师在施恩城一个月以来补充物资给养,协调当地战兵辅兵民夫,根据推算南海过阵子就要迎来一段时间的出海期,若不出意外的话求立人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在大宁沿海渔民看来这是捕鱼期,而求立人则称之为狩猎期,宁人的渔船就是他们的猎物。 大宁,长安城。 已经进了隆冬没几天就要过年,皇宫里的装饰也变得喜庆起来,就连平日里那般素净的肆茅斋都提前挂上了红色宫灯,百姓们喜欢过年的热闹劲儿,皇帝喜欢过年时候那一派国泰民安。 老院长蜷缩在火炉旁边昏昏欲睡,皇帝依然坐在书桌边眉头紧锁。 他侧头看了一眼老院长起身过去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盖在老院长身上,老院长惊起又被皇帝按了回去。 “韩唤枝来的奏折。” 皇帝取了一份奏折递给老院长,然后打开第二份,那是一个通闻盒。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 老院长看完了奏折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陛下让韩唤枝南下真是及时,不然的话那些人趁着水师在就没准敢闹出来大乱子。” 皇帝却笑了笑:“朕眼睁睁看着呢,大乱子哪儿那么容易被闹出来。” 这是皇帝的自信。 老院长起身想把奏折放回去,皇帝指了指他身边的茶几,对老院长他是真的在乎,隆冬时节老年人血脉不畅最是惫懒不爱动,皇帝就宠着他,能不让他动就不动。 “韩唤枝提到了沈冷,说一些重要线索是沈冷查出来的。” 皇帝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 老院长撇嘴:“连韩唤枝那样的人都开始琢磨怎么拍陛下马屁了,知道陛下喜欢这个年轻人所以故意加一笔,反正又不费事还让陛下开心,这家伙......” 皇帝本就有些开心,老院长会哄人,皇帝就更开心起来。 “倒是沈冷的通闻盒里对自己做过什么只字未提,只说是协助韩唤枝,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平越道的水有多深,可是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原南越那些权臣可能有所图,与朕大宁朝廷里某些人牵扯不清,年轻人说话总是这般直接连委婉点都不会,你看看他这笔锋,字字如刀。” 老院长叹道:“陛下说他好,那就什么都好。” 皇帝哼了一声:“我待先生难道不也是如此?” 老院长:“可臣是真的好。” 皇帝:“他不是真的好?” 老院长:“陛下你看!陛下这是护短到了什么地步。” 皇帝想了想,好像真的是有点护短,于是又笑了起来。 老院长问:“陛下打算怎么动?韩唤枝那边应该是有了把握不然的话也不会上这份奏折,我对他还是了解一些的,他既然敢说就证明有确凿证据在手里,他是想看陛下的态度吧......” “态度?” 皇帝拉了一个木凳过来坐在老院子对面伸手烤火:“廷尉府的规制好多年都没有动过了,当年建立廷尉府之初定下的条条框框本就稍显仓促,后来几次想动又因为七事八事的耽搁,到了朕手里廷尉府黑骑从二百四十人提到了三百六十人,可还是不太够用,朕打算着把黑骑规模提到一旗。” 老院长的心里猛地一震,前阵子陛下有意无意的提到过想让廷尉府督察地方战兵,陛下当时说只是随便想想不会着手去办,可皇帝想的事哪有随便想想的,黑骑规模提升到一旗就是一千多人,都留在京城显然没必要,终究还是要让黑骑进驻战兵。 皇帝看了老院长一眼没有等到他预想之中的反对声音,于是继续说道:“不如把廷尉府从刑部分离出去,闫举纲已经不止一次跟朕抱怨过他管不了廷尉府的人,既然他看着不顺眼那索性朕就把廷尉府单独拿出来,免得他们互相掣肘谁瞧谁都不顺眼还耽误事。” “单独拿出来的话廷尉府的职权就变得重了些,除了配合御史台监督百官之外还要负责很多杂七杂八的事,就在宫外寻个近的地方吧,韩唤枝提到正三品如何?” 老院长如何能说不好? 正三品啊,提到了和大宁各道诸卫战兵将军平级的高度,还有督察战兵的权限,皇帝这就是在给韩唤枝实权让他去好好看着战兵队伍。 与六部尚书同级,刑部尚书闫举纲这下就可以不用看着韩唤枝不顺眼了,因为看不到了。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把旨意传下去?” “年前吧,也算是一件喜庆事,让韩唤枝开开心心在异地他乡过个年。” 老院长知道劝也劝不住,陛下看来对战兵的担忧已经到了很不安的地步,不然的话不会操作这件事,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廷尉府的人入驻战兵的话,谁心里都会颤三颤。 “年前没几天了。” “那就明天?” “陛下说了算。” “那就明天。” 皇帝搓着手:“韩唤枝人在平越道所以扩充黑骑的事不太好在长安城这边做,那就给他一个权力,可以在平越道暂时请调一旗水师战兵协助查案,不过要与庄雍协调。” 明面上韩唤枝可是去查水师的,能从水师调兵而不是酉字营不是狼猿,陛下这是连遮掩都懒得做了,老院长仔细想了想然后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逼着某些人发力,只有他们发力了,韩唤枝动手才会更主动。 刚才老院长说,韩唤枝在等陛下给他一个态度,现在这个态度已经非常非常明显,明显的让人心里害怕。 “这旨意下去之后,韩唤枝的脑袋就更值钱了。” 皇帝忽然笑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老院长也笑:“黑市上价值最高的人头就是韩唤枝的。” 皇帝:“不是朕的?” 老院长:“陛下连这个也比?” 皇帝:“唔......确实无聊了些,哪个敢把朕的人头标价的,哪怕是黑市,黑市也是朕的黑市。” 老院长心说你是陛下,你喜欢就好。 “朕现在都有些等不及,韩唤枝那边着手把事情办妥当后朕想去看看那几个人,看看他们什么表情,不如等韩唤枝奏凯的消息到了后老院长做东请个客?我看可以寻个好的地方,只是朕不知道这长安城里哪家馆子好,你来定,朕说什么也得去。” 老院长:“报销就行。” 皇帝:“小气的劲儿......朕自己掏银子给你报销就是了。” 老院长想到那几个本就常年苦瓜脸的人一旦知道了平越道他们的筹谋准备都付之东流的消息,那苦瓜脸得难看成什么样? “这几条线终究都会汇合到一起,就看韩唤枝的本事,若是他能给朕把这几条线捋顺朕就能踏踏实实的准备对黑武人的那一战,水师在南边海疆终究只是练兵,朕从来就没把求立人放在眼里,屁大点的地方,若不是因为距离太远了打起来有些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朕也不会容他们到今天。” 皇帝说了很多想说的话心情越发好起来,想了想是不是应该吃点什么喝点酒庆祝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常年伏案已经稍稍有些凸起的肚子又想忍了,当年领兵的时候那是什么身材,刚硬刚硬一个少年郎,现在这身上的肥肉都带着些绵软,好像已经有阵子没有骑过马没有动过刀。 “陛下不打算喝杯酒?” “这大半夜的,喝酒做什么。” “有助于睡眠。” “朕睡的向来不错,不过能睡的更好朕觉得不必抵触......来人。” 门外刚打了个哈欠的内侍监主理太监佘新楼连忙进来,弯着腰问:“陛下,是要进膳吗?” 老院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家伙,就算是睡着了也能马上知道陛下想要什么。” 佘新楼年纪不小了可依然熟练运用如何在大人物面前腼腆的笑:“老院长这话说的,老奴天生就是陛下的奴婢,天生就是做这些事的人......”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笑着遮挡过去:“再说就肉麻了,去准备些酒菜,朕请老院长喝一杯,年纪大了给他准备些清淡些的东西,朕......朕还是多吃些肉的好。” “老奴这就去办。” 佘新楼小跑着出去,瞧着那小碎步就喜庆。 老院长的视线随着佘新楼出去却停在某处:“那边不会坐以待毙。” “那边?” 皇帝也看了看那边,后宫的方向。 “知道朕这些年为什么听之任之,由着她去胡作非为吗?” “知道。” 老院长觉得此时应该有一个令陛下舒适的马屁出现,可皇帝却白了他一眼:“你要说不知道,朕就有兴致多吹几句。” 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想出去溜达一圈,拉开门一股寒风灌进来于是放弃,踱步回到屋子里又愣住,从衣架上抓了另外一件大氅披上:“朕什么时候开始畏惧寒风了?北疆的天气要比长安城寒冷的多啊,风更大雪更大,朕还是得多适应一下。” 于是迈步出门。 老院长心里苦,心说陛下你都出去适应了,难不成我还能在这继续缩着? 刚要动,就听到皇帝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你就缩着吧,若是受了风寒朕还得倒贴医药钱,不划算不划算。” 于是老院长开心起来,想着奉旨缩着真好啊。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怎么玩 水师最后的准备已经完成估摸着年后就要出征,之所以要等到过年之后第一是因为海疆渔民大规模出海打渔还有差不多十来天的时间,从部署上时间足够用,第二就是因为这次与求立人的海战怕是要有很多兄弟有去无回,所以开开心心过个年再说。 沈冷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距离上一次被伏击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杀手都没有再出现,莫非也在等着过年? 他和陈冉上街采购了一些东西包括据说是开了光的护身符,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反正给这一旗的兄弟们每人发一个又没坏处,护心镜的打造速度超乎预料已经送了过来,沈冷想着在每个人的护心镜下边再塞一个护身符,也算是个好念想了。 从大街上回来沈冷和陈冉一边说笑着一边走,看到不远处空地上正在搭台,平越道的人喜欢听曲儿喜欢听戏,每到过年的时候舞狮唱戏几乎是随处可见。 这个戏台很大应该就是紧挨着的那家戏院筹办,这家戏院沈冷并不陌生叫做诚泰戏院,那天夜里在这个十字路口沈冷被围住,第一次和姚桃枝交手,当然那是个假的。 诚泰戏院是施恩城最大的戏院,据说幕后的东主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南越国还在的时候这个人可以在施恩城里呼风唤雨,便是一些皇亲国戚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谁都知道南越的皇帝陛下最喜欢听戏看舞时不时就搞个微服私访来诚泰戏院一坐就是半日,还不喜欢去包房,就喜欢坐在大厅里和百姓们亲切交谈他自己说是与民同乐,想来这四个字能给他莫大的骄傲。 自从南越国灭了之后诚泰戏院的东主也变得异常低调起来,有传闻说他是给石元雄足足五万两银子才买了自己这条命,当然传言就是传言谁又能肯定是真的。 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坐在戏院大门口看着工匠搭建戏台,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侍从,高的那个比王阔海也不差,矮的那个只是因为有高的那个对比着所以显得很小,其实只是比寻常人稍稍矮了些而已,最主要的是他太瘦,瘦的皮包骨一样。 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那年轻公子,坐在那翘着腿看起来极有风度,他对面坐着一个少女怀抱琵琶正在弹奏,曲声悠远,倒是有几分草原上牧歌的韵味。 沈冷的注意力都在那年轻公子身上,只是那人却似乎没有往这边看过来,陈冉顺着沈冷的视线也看过去,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些人南越国还在的时候也是会享受,国灭之后还是会享受,国在与不在似乎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似的,不妨碍他歌舞升平看妞儿听曲儿。” 沈冷知道陈冉瞧不起那些当初投降的南越人,尤其是军人,国破家亡军人还在这是耻辱。 或是因为陈冉说话的声音大了些那年轻公子听见了什么,视线往沈冷他们这边飘了飘但很快就又回到那小姑娘身上,他似乎真的是爱极了这丫头,那丫头瞧着也就是十五六岁年纪,模样说不上有多好,偏偏有一种小家碧玉惹人怜爱的气质。 “走吧。” 沈冷拉了陈冉一把,陈冉觉得这些南越人真的是没救了,可是转念又想到难不成还希望他们天天造反?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伙计笑着过来,小伙子看着就精神一双眼睛都带着喜气:“两位爷,今儿晚上我们诚泰戏院请乡亲们看戏,从今天起到大年三十晚上连唱四天,谁都可以来看不收钱,还有茶汤干果发放,晚上若没事就过来听听热闹热闹。” 沈冷笑着点头:“多谢,若得空我们一定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冉也道了谢然后两个人离开。 “这诚泰戏院的东主倒是个不吝啬的,连唱好几天大戏再加上白送的茶水干果,不是小数目。” “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往日里从这些听客手里赚去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这叫回馈是吧,还能拉拢人,这生意做的真有头脑。” “要不然晚上来听听?” “为什么要来听听,平越道这边的方言戏你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小伙计已经拦了咱们,说明有人希望咱们能来。” “那小伙计谁不拦?我看着过路的都拦了。” 沈冷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有小伙计朝着他俩走过来的时候那位看起来一身贵气的年轻公子眼睛往这边瞥了瞥,哪里是因为陈冉说话声音大,除此之外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弹琵琶的小丫头身上。 “有不少人不希望我能好好过完年。” 沈冷加快脚步,陈冉听的一头雾水。 两个人回到大营之后把买来的东西分发下去,吃过晚饭之后照常带着人加练,士兵们都已经习以为常,早已经没有人抱怨,甚至因为沈冷这一旗的带动,很多不服输的将军也开始让自己手下士兵加练。 施恩城,诚泰戏院。 白小洛特意让人买了一把可以躺着的藤椅来,就放在二楼窗口对着戏台的位置,这戏台虽然足够大可还是简陋了些没有幕布四周都可以看到,只是这二楼窗口的位置对着的却是戏演员的背身,说实话看起来也未必有什么滋味。 他要看的本就不是那些演员。 诚泰戏院的东主是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男人,已经有些发福肚子腆着,其实身上衣服质地再考究剪裁的再精致也挡不住胖,一胖毁所有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多少年没有这样心惊胆战过,这位从北边来的少年人才是诚泰戏院的真东主,南越国灭那天他就把自己全部身家都献给了石元雄,哪里是传闻之中的五万两银子,而是全部。 不久之后就有人将诚泰戏院买了下来,银子给的很足,这才让他起死回生,而且买下戏院的人居然还让他继续经营,只要账目清晰就可以,说实话他自己也舍不得,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就算很好的了,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戏院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再是纯纯粹粹的戏院。 每隔一段时间南越国曾经的那些大人物们都会来这听戏,他们轮换着在几个包房里见面,谈了些什么他开始不知道,他更愿意自己不知道,然而哪有那么多的好事......买命的那天开始他已经躺好了,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任人蹂躏的准备只是自己不承认,于是再后来从北边来一些神神秘秘的人他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怕着自己最终别不得好死。 他叫石歧,曾经确实很风光,确实连皇亲国戚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因为杨玉很欣赏他,这就是足够大的本钱。 “公子,你确定那个沈冷会来?” “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沈冷那样的人。” 白小洛躺在藤椅上看着天空上逐渐高起来的月亮:“你伙计拦着他的时候我故意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发现了,他就好像一头最狡猾的狼,敏锐的让人觉得震撼,而且他还是一头时时刻刻都想咬死猎人的狼,猎人杀了狼也好狼咬死了猎人也好才算完结,这段日子太平静,我故意营造出来的平静,越是这样他心里那股劲就越是始终绷着,平静的久了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觉得有问题,然后就会忍不住想去看看情况。” “他在盼着我们去动他,这样他才能找到猎人。” 石歧忍不住劝了一句:“公子来的时候不是说过韩唤枝才是主要的目标吗,沈冷并不重要。” “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 白小洛语气平淡的说道:“我一开始也觉得沈冷并不重要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而且我还觉得沐筱风的死纯粹是因为他自己太愚蠢而不是沈冷有多了不起......” 石歧心说沐筱风又是谁? 可是他不敢打断白小洛说话也不敢去问,只能装作很认真的在听。 “可是后来我逐渐才醒悟过来,为什么之前我们被动了?是因为韩唤枝抓了阮德,阮德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吗?自然不是,但他是举足轻重的小人物,阮德落在韩唤枝手里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连个大一点声音的屁都不敢放,唯恐韩唤枝循着味道找过来......沈冷也一样,沈冷是个举足轻重的小人物。” 举足轻重的不一定是大人物,小人物也可以。 白小洛继续说道:“只要沈冷出了事,庄雍会乱,韩唤枝会乱,连那位如今已经是道府大人的叶开泰也会乱,你信不信除了我们的人暗中盯着沈冷之外那几个人也会派人盯着他,唯恐他出事,所以只要沈冷到诚泰戏院来了,那些大人物们就会跟着动。” 石歧脸色一变:“那......咱们戏院岂不是保不住了?” “你心疼什么,钱当初如数足额的给了你,戏院已经不是你的了,我自己的东西保不保得住就不劳你操心。” 石歧心里确实疼,也恨,恨那些南越的权臣恨白小洛也恨自己。 “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吧,韩唤枝也爱听戏。” 白小洛笑起来:“他不忌口,是曲儿就爱听,自己还喜欢唱,听闻当初在留王府里他还经常拌上相唱唱青衣,好玩不?” 石歧心说哪里好玩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快步上了二楼,是白小洛那个比较矮的手下:“公子,沈冷真的来了。” 白小洛眼神一亮:“就知道他忍不住。” 那矮个精瘦的汉子叫莫罗,不是中原人,两只眼睛都是棕色的头发卷曲所以经常包着头巾,他自己说是萨克人,黑武那边的萨克人。 “来了不好吗?” 白小洛不喜欢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不沉稳。 “公子看看就知道了。” 莫罗伸手往远处指了指,果然看到了沈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很神气的就来了,他当然神气,不仅仅是他神气,陈冉也神气,杜威名神气,王根栋神气,大家都神气,因为沈冷是带着一旗一千多名水师战兵迈着整齐的步子来的,浩浩荡荡。 白小洛牙齿咬住了嘴唇,想骂娘。 这还怎么玩?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曲风和畅杀意浓 水师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过来,正在围观看戏的百姓们自发让开通道,他们以为这是队伍要从此经过,哪里想到这一千多人是自己背着小板凳来的,非但带了小板凳,还每个人都带了一个碗。 于是人们恍然,他们是来看戏的。 虽然震撼却也无可厚非,谁也没有规定过当兵的不能看戏,而且人家军容肃正纪律严明,百姓们让开通道他们就列队坐下来不吵不闹,十字路口本就人不少此时此刻便被堵住,幸好这是晚上没什么人通行大家只是来看戏听曲儿的。 沈冷从马背上跳下来手往下压了压:“坐下。” 一千多号人整齐的坐了下来,好像一千多个整整齐齐的乖宝宝,每个人手里还端着个碗,大碗。 “跟我喊,谢诚泰戏院东主请水师兄弟们看戏喝茶!” 一旗一千多水师战兵坐在那上半身拔的笔直,同时跟着沈冷喊:“谢诚泰戏院东主请水师兄弟们看戏喝茶。” 沈冷满意的点了点头,身上斜挎着一条带子也不知道是啥,只见他极潇洒的一抖肩斜挎着的东西就甩到了前边来,也是一个小板凳......还怕丢,用带子绑好了斜挎包一样背着,略可爱。 身披将军甲,斜挎小板凳。 沈冷抖肩甩板凳,身后副将,三位校尉,亲兵队正,团率全都抖肩甩板凳,动作整齐帅气一气呵成,其中以性格中正严肃的王根栋甩的最为认真,板着脸的样子也略可爱,小板凳排排坐,大海碗手里拿,真是一群听话的好宝宝。 百姓们惊讶的看着,过了一会儿后也不知道是谁先鼓掌喊了一声好,紧跟着所有人都鼓掌叫好起来,那架势似乎水师战兵这一来一坐比台上的戏剧要精彩多了。 诚泰戏院二楼包房里,本躺在藤椅上的白小洛猛的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 诚泰戏院老板石歧脸色更难看:“这得多少茶?” 白小洛沉默片刻一摆手:“去架锅烧水,莫丢了人。” 石歧纵然千般不愿也只好照办,吩咐人去寻大铁锅架上烧水,戏院里茶叶自然不会缺了,然而哪里有那么多便宜茶,太贵的舍不得,不贵的不够用,这又犯了难。 就在看戏的人群之中,韩唤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家伙啊......他廷尉府已经查出来南越权臣最多接触的地方便是诚泰戏院,前阵子不断有人被杀,查了这些人的交际范围,之后又得到了账本关系图谱随即清晰起来,这些人往来的交集点也就浮出水面,诚泰戏院就是他们密谋的地方,所以韩唤枝才会来看看,当然他确实爱听戏爱听曲儿。 距离韩唤枝隔着七八个人的位置有个戴草帽的人眼睛在沈冷身上扫了一下随即回到韩唤枝身上,他穿着朴素一看便是个寻常渔夫,身上还背着一个鱼篓手里拿着一根钓竿,鱼篓里的鱼有几尾已经断了气,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非同寻常的地方,然而他是姚桃枝。 草帽的帽檐压的很低是因为他的脸韩唤枝已经看过,哪怕现在已经故意抹黑了些这又是晚上,姚桃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担心自己的杀气外泄,那本就是他最擅长隐藏的东西,他只担心韩唤枝那双眼睛,传闻他记人记事过目不忘。 场间逐渐安静下来,戏台上的人也就能继续唱下去,韩唤枝的注意力回到台上,一字一句的品味这平越道的戏腔韵味,和长安城最流行的戏曲比起来,平越道戏曲的唱腔没有那么悠长,短转音很多,各有千秋,主要是方言戏听起来太累,韩唤枝这样的人当然精通各地方言,他还好,散于四周的手下人便开始觉得无趣起来,幸好他们的注意力本就不在台上。 陈冉假惺惺坐在那认真的听了一会儿后问沈冷:“你听的懂吗?” 沈冷摇头:“虽然上次南下的时候刻意学了些南边的方言,可十里不同音,湖见道的话和平越道的话就好像奶奶和外婆,若没有妈连着一点其实一点都不亲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陈冉:“你这个比方真是烂透了。” 沈冷:“我还以为自己妙语连珠。” 陈冉:“你除了裆下有两个连珠,哪里还有什么连珠。” 沈冷:“听戏呢,能不能文雅些。” 陈冉:“哦......可是连珠不文雅吗?总比说连蛋文雅的多吧。” 沈冷:“滚......” 陈冉:“说到此处我忽然想到了比你刚才奶奶外婆那比方更好的比方,就是这连蛋了,一衣带水却又老死不相外来......” 沈冷:“一衣带水你个大脑袋,闭嘴听戏。” 陈冉抬头望天,觉得自己才学过人学富五车,真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才,进而生出感谢我爹给我这么一颗聪明脑袋的感慨,然后觉得以后应该多多孝顺他才可报亲恩,这也算是一种虾鸡拔想出来的善念,挺好挺好。 台上的戏重新进入意境百姓们听的津津有味,不时有人鼓掌,有人鼓掌沈冷的队伍就跟着鼓掌,然后台上的人便又唱不下去了。 人家鼓掌是散乱的,连成一片便是掌声如雷,而水师的人鼓掌是这样的......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拍子打的和台上唱的风马牛不相及,一开始还好,后来唱戏的人都开始三个字三个字三个字然后两个字的往外蹦,最后都忍不住想喊出来一声呼哈。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呼哈! 二楼包房里,那个弹琵琶的小姑娘看着窗外那群兵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她真的不算是一个有多美的女孩子,然而笑起来纯真干净,又有几分和年纪不相符的女子柔意妩媚,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眯着如弯月的眼睛还很喜气,越看便越是显得格外招人喜欢。 “公子,一会儿我还上台去唱吗?” 她问白小洛。 白小洛点了点头:“该去还是要去的。” 小姑娘笑着说道:“那些当兵的一鼓掌,我怕自己也会跟着他们的拍子走,喊一个呼哈出来。” 白小洛摇头:“你自唱你的就是了,记住我让你唱的曲牌。” 小姑娘也严肃起来点了点头,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公子非要让自己唱那北疆小调儿。 白小洛不会告诉她,韩唤枝最爱的便是那北疆小调儿。 此时台上扮相极美的女子转着身段唱了一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台下的百姓们跟着起哄鼓掌,啪啪啪,呼哈。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啪啪啪,呼哈。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带头的那个就是陈冉。 人群里的韩唤枝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今儿这听曲儿的兴致硬生生被沈冷带来的人给改成了听相声的气氛,不过这快过年了倒也喜庆,心情都变得好了几分。 沈冷看着陈冉:“过分了啊。” 陈冉哦了一声,心说好不容易听到了几句我能听得懂的,还不许我鼓掌了? 台上人唱到绿水青山带笑颜,陈冉又带头鼓掌:啪啪啪,嘿,巴扎黑。 台上真的唱不下去了。 二楼包房里站在白小洛身后的矮个侍从叫莫罗,是个北疆之外萨克族的汉子,本是个极阴郁沉冷的人,听到巴扎黑那三个字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抽了抽。 此时几口超大号的铁锅已经烧开了水,整个诚泰戏院里所有的伙计都忙活起来开始分发茶叶泡茶,士兵们端着碗双手举着都很客气,这场面可以说是大宁立国以来数百年都不曾见,不知道自家戏院深浅的伙计们只觉得好玩,倒是没有人觉得烦。 人群变得热闹起来就越发混乱,越是热闹混乱便越有机会,于是姚桃枝往前靠了靠,过了两个人逐渐靠近韩唤枝,他选择的方位是最巧妙的,韩唤枝侧头看向水师队伍那边也不会看到他,正是视觉死角。 为了稳妥他甚至没有带刀带匕首,任何冰冷的东西都没带,他可以藏住杀气可刀子却藏不住冷锋,韩唤枝那般敏锐的人只要有人在近距离露出兵器他立刻就会做出反应,姚桃枝带的是一条很粗糙的麻绳,麻绳勒死人要慢得多,杀韩唤枝但凡慢一点就会失去先机,所以指望着让韩唤枝窒息而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的麻绳里藏着极锋利的刀片,靠麻绳隐去刀片的锋芒,勒住之后发力刀片就会切开麻绳,为了保证不出错在刀片的另一侧顶着一条铁棍,这样一来勒住的时候刀片顶住了铁棍只能让韩唤枝脖子方向切。 连细节都算计过,姚桃枝已经准备的足够充分。 他的鱼篓里有几条鱼,鱼已经死了,因为是钓上来的所以鱼嘴会被勾破,有一点点血腥味也就在所难免,而鱼肚子里藏着些东西,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他手里的钓竿也非同寻常,钓竿上的鱼线是特殊材质所做,甩出去后能达十来米,他算计过位置如何脱身,他没有见到上次白小洛是如何荡走脱离包围的,可是却也想到了利用诚泰戏院的屋顶逃离。 这时候场面忽然安静下来,一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少女怀抱着琵琶缓步走上高台,一个看起来精瘦的中年汉子随她一起上来,一只手拎着凳子一只手拿着竹板,看起来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对父女。 那中年汉子瞧着有些不满意,似乎不太愿意让闺女在这样场合抛头露面,他包着头巾低着头走路,连走路的姿势都显得不满意。 沈冷看到那姑娘上台之后往韩唤枝那边看了看,他打听过,韩唤枝喜欢听曲儿,尤其是牧歌曲风。 当琵琶声响起如玉落珠盘,沈冷就知道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而靠近韩唤枝的姚桃枝也停了下来,眉角微扬。 ...... ...... 【想把这刺杀写的更有意思,于是码字就变得越发的慢,另外接到通知,有关部门说本书有大量低俗色-情和人身侮辱的描写要求尽快修改,我要把书从头到尾的捋一遍看看,认真修改,所以今天可能只有两更,明天也不确定。】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迷离 对于一个合格的杀手来说杀死一个人之前要先了解这个人,知道他的喜好和厌恶,这样才能最有把握击杀目标,所以从某种意义上看白小洛和姚桃枝算得上韩唤枝的知己,如果他们没有站在对立面的话,以他们两个现在所知的这些去靠近去迎合韩唤枝或许会成为朋友,只是或许,因为韩唤枝没几个朋友。 所以当高台上那个少女坐下来开始拨动琴弦,琵琶如玉落珠盘般的声音飘扬出去,韩唤枝的脸色一喜,而沈冷嘴角上扬,姚桃枝眉头一挑。 沈冷也觉得韩唤枝是个有意思的人,所以特意去问过庄雍,庄雍不喜欢韩唤枝所以诉说起来相对公正,因为庄雍不会去诋毁别人。 于是沈冷知道了庄雍为什么不喜欢韩唤枝,因为他觉得韩唤枝无情。 沈冷也知道了韩唤枝为什么不喜欢庄雍,因为韩唤枝觉得他多情,别忘了庄夫人是留王府里人。 在二楼的白小洛眼睛死死的盯着韩唤枝,举着千里眼看,不想放过韩唤枝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因为这个小姑娘是他杀韩唤枝的关键。 今日他不想杀韩唤枝,因为他知道杀不了。 他只是在铺陈,布局,在做最后的准备,这个局一旦完成了韩唤枝才会死。 姚桃枝却不一样,姚桃枝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为了钱而杀韩唤枝,他还因为恨,姚无痕在这个世界上的后人已经不多,当初从楚国皇帝倾尽全力的追杀下姚家的人能活下来一个就是万幸,那是皇帝一怒,暴怒,怒火可烧遍楚国上上下下,让人无所遁形。 这些年来姚桃枝一直在做两件事,一件是不停的杀人赚钱来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更美好一些,什么都用最好的而不吝惜钱财,另外一件就是趁着杀人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去查找姚家的后人。 现在他找到的只有福宁寺的主持和西北边陲另外一个人,姚家的人可以说多灾多难,姚无痕创造了杀手的神话,也造就了家族的苦难,也许是被那位早已经死去了几百年的楚国皇帝诅咒,姚家当初逃出来的几个后人也过的极悲惨。 福宁寺的主持是个孤儿才会进寺庙,他爹娘死于疾病而他独活,可是正因为他爹娘死于疾病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敢收留,害怕他将厄难带进家门,唯有去寺庙才是出路,寺庙的和尚慈悲不会见死不救。 西北边陲那个家伙也是独来独往不出意外的话家里人只怕也已经没了,甚至他已经不再姓姚,幸好姚桃枝查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改姓,他生父死于意外母亲带着他改嫁,后爹对他并不好动辄打骂,打他也就罢了,有一日他后爹对他娘拳打脚踢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用杀猪刀捅死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后做了独行盗,那把杀猪刀是姚桃枝塞进他手里的,此后母亲便不知去向。 姚桃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若是让他收了屠刀去做和尚六根应该清净的很快,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偏执的寻找血缘亲人,福宁寺主持就是他的血缘亲人。 这种关系很神奇,两个人明明不该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才对却会因为一句同为姚无痕的后代亲近起来,潜意识的里的东西真的可怕,可怕的会让人送命。 姚桃枝还在靠近韩唤枝,哪怕他听出来台上弹琵琶的那个小丫头曲风里别有所图,正因为如此他才确定自己的机会更大,因为韩唤枝分心了。 韩唤枝在想那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弹奏一曲草原牧歌,那曲子就算再有名也流传不到南疆来,草原与海疆相隔数万里,歌声悠远也远不过海风,海风吹不到草原歌声也到不了海边。 韩唤枝不是草原人,却喜欢那曲调,而这缘故并不美好。 那一年,皇帝初登大宝不久,留王府里的人便也跟着转去长安,刚刚成为皇帝的李承唐要面对很多困难,朝中的朝外的,国中的国外的。 朝中有不愿意他坐稳皇位的沐昭桐一群人,国外还有想趁着大宁皇位更迭国家不稳的时候兴师南下的黑武人,就是那时候庄雍北上,和铁流黎在北疆打了一战又一战,把侵入大宁的黑武人赶了回去,至少六万大宁边军战死,当然黑武人遗留在大宁疆域内的尸体更多。 可也只能说是惨胜。 韩唤枝去了西北草原。 和庄雍不同的是,庄雍带着精兵强将而他孤身一人。 那一年从草原上传回来消息,草原狼厥族大埃斤和黑武人暗中勾结,想趁着大宁皇帝刚刚登极朝权不稳的时候分裂出去,黑武人许诺给他们草原自主独立,要求他们出兵牵制大宁西北边军,狼厥骑兵和黑武人的骑兵本就同根同源,不管是黑武骑兵中的狼厥人还是萨克人,最凶的那一部分当初都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萨克人更早的离开是因为在草原争斗中输给了狼厥人,但并不服气。 如果草原人可以独立出去狼厥大埃斤自然很乐意,他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于是真的准备兴兵作乱。 韩唤枝被皇帝叫过去,让他去草原看看,韩唤枝以为是如庄雍一样领兵平叛,皇帝只是给了他一件软甲一把刀,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能拿出来的都支援去了北疆,毕竟狼厥人的弯刀还没有亮出来,黑武人的刀已经砍在大宁边疆上,且当时已经砍出来一个缺口。 韩唤枝什么都没有再要,只说了一个字。 好! 然后穿上软甲背着刀独自前往草原,那时候西北边疆的边军已经抽调大部分去北疆驰援,而大宁各道诸卫战兵的调令虽然早就下去了,然而这些战兵将军对新皇帝还持有顾虑,所以动作并不是很快,再说就算他们足够快也不可能马上就到西北边疆。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在坐稳皇位后就开始对战兵开刀,先是十九道十九卫的战兵将军互调,一年后两个战兵将军因为盗卖军粮被砍了脑袋,又一年后第三位战兵将军因为带兵不利且懈怠枉法被扒掉了军权,到如今原来的十九个战兵将军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韩唤枝的目标是狼厥族大埃斤,杀了他,草原就会内乱,各部族就会为那大埃斤的位子打破脑袋,这便是釜底抽薪,皇帝本来是要从亲卫里抽调高手给他,奈何就在召韩唤枝进宫之前有些人以为皇帝身边防卫空虚所以动了手,留王府里训练出来的那些战兵遗孤展现出来的忠诚和战力都让图谋不轨的人感觉到了害怕,可皇帝也不能再抽调更多人出去。 他当时身边真的没有几个人了。 草原上的天空更蓝,云也更白,韩唤枝骑着一匹马在草原上疾驰感觉自己在飞,可是草原上也杀机四伏,穿过一片丰美草场的时候被狼群盯上,他打马狂奔狼群紧追不舍,以他的本事自然不会怕了那些狼,可在这茫茫草原上没有马他会走到死。 一个很漂亮很豪气的小姑娘救了他,于是这狗血的故事便有了开始,那小姑娘居然是大埃斤葛格台的女儿云桑朵,知道她身份之后韩唤枝决定利用她,这是最好的选择,小姑娘带着的亲卫队虽然戒备着这个陌生的宁人,可是却阻挡不了韩唤枝让这个小丫头喜欢上自己,他谈吐幽默又生的英俊,宁人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也云桑朵感到新鲜和喜欢。 韩唤枝说喜欢你唱的歌,云桑朵就唱了一路,从两个人认识的地方唱到了金帐城,草原上的城不多,金帐城是大埃斤的汗城,这里象征着草原的至高权利,各部族每年都要派人到这来敬献供奉和宣誓效忠,葛格台当时可以轻易调动的骑兵不下十万。 如果仅仅是利用了云桑朵韩唤枝或许会内疚会遗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爱上这个与世无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感觉自己的在犯罪,他那么深沉的城府而对方却那么的纯净单纯,云桑朵越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喜欢他,韩唤枝就越是难过越是痛苦。 可他是大宁的人,是皇帝的臣。 于是在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他刺杀了葛格台,让云桑朵失去了父亲,不出预料的,大埃斤的突然死去导致金帐城大乱,那么多人开始因为大埃斤之位而躁动起来,唯有云桑朵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哭泣。 韩唤枝很绝情,他杀了葛格台后没有去见云桑朵没有说一声再见,或许是不敢面对那个姑娘,骑着马离开金帐城后他有一段时间希望出现一群狼把自己咬死,那就一了百了。 狼,不答应。 或许狼也觉得,让韩唤枝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让他永远痛苦。 回去的一路上出乎预料的顺利,别说没有狼,连追兵都没有,他知道狼厥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时间去追他这个凶手都在全力争夺权力,可他不知道的是,云桑朵拦住了金帐城亲卫骑兵,刺杀葛格台的那天,韩唤枝被葛格台叫去询问他想要什么新婚礼物。 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韩唤枝再也没有去过草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只是偶尔有时候他会轻轻哼起她曾经唱了一路的牧歌,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她的样子。 清纯的如云,可是眼神流转的时候还有一点点草原姑娘独有的妩媚,那时候的她才十六七岁,本是已经有了烦恼却还不知烦恼的年纪,韩唤枝离开之后快乐便永远的离开了她,只有烦恼。 所以韩唤枝听到了那琵琶曲,看到了那个小姑娘,一样的干净,单纯,一样的并不是十分漂亮可偏偏有一种让人想要去保护她爱护他的冲动,那曲声悠扬犹如耳边又响起了歌声,弹琵琶的人坐在那十指轻弹行云流水,马背上的姑娘牧歌回响语笑嫣然。 于是,韩唤枝的眼神迷离起来。 在他最不该迷离的时候。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体面 如果不是大宁皇帝李承唐足够强大的话,在他登极之初的时候或许就会成为大宁第一个背负屈辱的皇帝,北疆会至少丢失一道江山,整个草原也会脱离出去,可是他足够强足够稳,靠着手里仅有的几张牌把那么差的一局打赢了。 可皇帝也觉得窝火,他用了接下来十几年的时间把那些人一个个的扳掉,十九卫战兵将军从头换到尾,就连白尚年都是后来才升任将军的,那个时候皇帝对白家还没有起疑心。 这十几年来,皇帝把战兵抓的更紧,把大学士的权利几乎架空,把北边黑武人打的不敢轻易寇边,草原上新的大埃斤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的请旨问皇帝自己能不能赴长安城觐见,并且自愿把他一个儿子送到长安来求学,哪里是什么学习,还不是送个人质来保命。 黑武人被赶了出去,腾出手来的大宁就能把草原从头屠到尾,新的大埃斤如何能不担忧?那时候西疆重甲已经开拔,重甲的陌刀西边诸国谁不怕? 皇帝大获全胜这是辉煌,可这辉煌背后也有伤,皇帝有心伤,韩唤枝也有心伤。 高台上那姑娘弹奏的曲子越来越欢畅,韩唤枝的眼神就越来越迷离,每个人都有弱点,再强大的人也一样,当弱点被敌人发现之后危险随即来临。 姚桃枝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虽然韩唤枝在身边四周都布置了人,然而当那曲子响起来韩唤枝有些失神的瞬间对姚桃枝这样的顶级杀手来说就已经足够。 在这一刻他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他把鱼竿甩了出去。 鱼线在半空之中抖了一个圆落下来,他的鱼线是特制的,足够细也就导致了足够锋利,只要力气用到那么大鱼线就会变成利刃,在韩唤枝背后的他自然看不到韩唤枝的眼神迷离,他看的是肩膀,韩唤枝的肩膀松了一下,那是心防出现了松懈的征兆。 于是姚桃枝笑了起来,那鱼线也精准的落在了韩唤枝肩膀上,然后他猛的往后一拉。 鱼线收紧的声音犹如风声,比风声更冷更锐。 啪的一声,鱼线在韩唤枝的脖子上锁住,可是人头没有掉,这一刻姚桃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机会明明已经是最好的,若此时还抓不住那怎么才能杀得了韩唤枝? 韩唤枝手里拿着多了一把剑,这把剑是如何出现的谁也没有看清楚,只是在鱼线收紧的瞬间剑就出现了,剑向上刺出去挡在鱼线之前,然后鱼线收紧的时候剑就成了盾。 啪的一声轻响,鱼线被切断,再坚韧的鱼线也是线,况且韩唤枝的剑自然不是凡品。 韩唤枝回头,四周布置的人开始潮水一样涌过来将姚桃枝团团围住,便在此刻沈冷站了起来喊了一声,一千多战兵随即整齐起身,抽刀,没用多久队伍就形成了一圈大坝,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别说风雨,海浪都打不透。 姚桃枝觉得很奇怪,自己这是第二次被韩唤枝骗了?第一次他对韩唤枝出手的时候韩唤枝似乎要抬步去救手下,于是他出剑,可韩唤枝骗了他,这一次韩唤枝的肩膀松了一下,他又失败了。 “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桃枝?” 这是韩唤枝的问题。 谁也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 姚桃枝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紧张多少恐惧,到了这一刻紧张和恐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桃枝,柳枝,杨树枝,梨树枝,什么树枝都行,给一口水一捧土就能发芽。” 姚桃枝似乎是还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当初我爹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很随意,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还有一大片桃园,他可能觉得取这名字应该好养活,也可能只是他比较懒,我娘说他只懂得种地干活是一个很无趣很没有情调的人,为了一个铜钱也要算计,绝对不会多买一斤米一尺布,可是每个月他都坚持最少让我吃到四次肉,说起来那就是我的水和一捧土,所以不管我自己多不喜欢这个名字都要留着。” 韩唤枝点了点头:“谢谢。” 姚桃枝倒是没觉得意外,他解释的很透彻很认真,所以得到一声谢谢无可厚非。 韩唤枝问:“你有孩子吗?” 姚桃枝摇头:“你看着呢。” 韩唤枝道:“若是你有个孩子,人生也许就不一样了。” 姚桃枝把鱼篓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手里的钓竿已经失去了意义被他扔在一边,他肩膀上还挂着一条绳子,绳子里边藏着刀片,然而这些东西在如此环境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还别说,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和我爹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照顾那一大片桃园,用几十年的时间就能攒够钱给我儿子建一座新房子,五间大瓦房应该是没问题当然不可能雕梁画栋,我会和我的妻子一起为他挑选最贤惠善良的女孩成婚,在我五十岁之后应该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他抬起头看了看满天繁星:“我的儿子会有孩子,我的孙子会有孩子,于是我们本该被灭族的姚家人就会开枝散叶,逐渐恢复生机......那也应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姚无痕杀人为生结果让姚家近乎灭族,我若是让姚家再续生机,我家族谱上我的位置应该比他高对不对。” 这些话真的有些无聊,和今时今日的事也没有丝毫关系,可韩唤枝很安静的听完然后点头:“是。” “怪就怪我爹吧,为什么非要跟我说祖上叫姚无痕?” 姚桃枝的视线从夜空之中落下停在韩唤枝脸上:“如果你是我,听完我爹讲的故事之后会不会也生出一股很热乎的念想来?就是像火在心中烧着一样,想想看我爹小时候应该也会有那样一团火烧起来,天知道怎么就熄了呢。” 韩唤枝思考,又点头:“我可能和你一样。” 姚桃枝笑起来:“所以,来之前我还想过,如果你我不是这样的局面没准成为朋友。” 韩唤枝这次摇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祖上不是姚无痕,因为我小的时候梦想就是做官。”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的对话都显得很没有营养,以至于围观的人不管是韩唤枝的手下还是沈冷的手下都觉得有些荒诞,人已经被围的如此牢固干脆一阵弩箭放过去射死就算了,何必多唠叨这些。 “做官啊。” 姚桃枝笑道:“我也想过,特别小的时候,还不懂事。” 韩唤枝觉得这话很有意思:“我现在也觉得那时候不懂事,不过我比较执着。” 姚桃枝嗯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 韩唤枝忽然问:“想到了吗?” 这四个字很突兀,除了姚桃枝之外似乎没有别人可以理解了。 “没有。” 姚桃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让我认输,心服口服的那种认输,所以谢谢你给我时间去思考如何脱身,我的鱼篓里三条鱼之中藏着的东西连接起来是一件三节棍,我耍的很好,可是打不死一千战兵,本来用作逃命的钓竿已经废掉了,这条绳子里的刀片变不成翅膀我就不能飞走,思前想后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想到的办法了,要不然你教我?” 韩唤枝的回答依然简单:“体面。” 两个字。 姚桃枝显然楞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投降,然后让我供出来是谁雇我杀你,若是我说出来那个名字的话你一定会被吓老大一跳。” “不用。” 韩唤枝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所以你说不说没有意义,我也就不会被那两个字吓老大一跳。” 他说那两个字,于是姚桃枝确定他是真的知道。 姚桃枝再一次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怪不得......最后一丝乐趣也被你给硬生生吞下去了,所以只能是体面?” 韩唤枝:“是。” 姚桃枝看了看四周那兵甲如林,最后一次确定自己绝无可能逃走。 “最后一个问题。” 他问韩唤枝:“你刚才肩膀松了一下,还是骗我出手?” “不是。” 韩唤枝回答:“是真的恍惚了。” 他没有告诉姚桃枝,他之所以做出了防备是因为台上弹琵琶的那个小姑娘眼神惊了一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小姑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多年前在草原上差不多的一个小姑娘拦住了金帐城里的亲卫骑兵,如今这个小姑娘只是因为她自己被吓了一跳所以救了韩唤枝。 韩唤枝觉得那草原牧歌真的很好,无比的美好,所以有无比的哀伤。 “原来你只是运气好,真的没办法心服口服啊。” 他看向沈冷那边:“喂!那个小子,你今天带兵来是因为你猜到我会出手杀韩唤枝?” 沈冷:“瞎说,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自己怕死所以多带些人壮胆。” 姚桃枝张了张嘴,无声的骂了一句。 他觉得真的很扯淡,也就真的很不服,于是他想着临死之前是不是应该疯狂一次,他想高声喊出来是谁让他杀韩唤枝的,那样一来就会变得更加好玩起来,韩唤枝应该怎么收场? “劝你别说,如果你姚家还有人的话。” 韩唤枝仿若有读心术,在姚桃枝马上就忍不住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姚桃枝沉默,他相信韩唤枝的能力。 于是他默默的将那条麻绳解开从里面把刀片取出来:“我想要个棺材,别舍不得,厚实一点的。” “可以。” “谢谢。” 他第三次长长的舒了口气,刀片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然后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来猛地一拍,刀片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刺进脖子里,他的表情随即僵固起来,然后咧开嘴开始笑:“杀人无数次也不知道死亡的感觉,现在知道了,一点都不爽,疼。” 人倒下去,仰望苍穹。 韩唤枝伸手指了指,千办岳无敌大步过去蹲在姚桃枝身边,捏着刀片往外一拔,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脸,可他依然面无表情。 岳无敌将姚桃枝的草帽摘下来,伸手要过来火把照了照确定那刀痕。 “确定是他。” 只这四个字。 诚泰戏院二楼包房里,白小洛笑起来,很开心很开心。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章 三天 戏自然是没法再唱下去,琵琶声也断了,韩唤枝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台上呆坐的小姑娘对她笑了笑,小姑娘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笑。 莫罗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机械的回头看了一眼莫罗,莫罗对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她随即起身随莫罗一起离开,进戏院大门的时候她回头又看了韩唤枝一眼,隔着远,看不出来眼神里有些什么。 沈冷走到韩唤枝身边站住,看着地上的死尸忍不住问:“刚才真的恍惚了?” “真的。” 韩唤枝回答的很诚恳。 沈冷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韩唤枝问:“如果刚才他出手的时候,你来不来得及救我。” 沈冷耸了耸肩膀浮夸的展示了自己比较嘚瑟,更浮夸的打了个响指,古乐和王阔海两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他们之前就站在距离姚桃枝并不远的地方,沈冷走到姚桃枝的尸体旁边把他翻过来,姚桃枝的后背上有两支弩箭已经完全刺了进去,伤口的位置很致命,其实他当时已经没有力气用那根鱼线拉断韩唤枝的脖子。 所以姚桃枝才会在鱼篓上坐下,因为他很疼很痛苦。 鱼篓上都是血,只是刚才没有人注意到,而在那一刻韩唤枝是背对着所以也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韩唤枝看清楚那两支弩箭造成的伤口,于是笑起来:“真的不打算来我廷尉府做事?” 沈冷摇头,然后指了指古乐:“我是不打算去的,不过请韩大人记住这个人。” “为什么?” “没什么,随便记住就好。” 古乐显然没有想到沈冷会这样说,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神里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沈冷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让廷尉府都廷尉记住自己,总不能是随便说说。 韩唤枝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古乐:“记住了。” 说完之后他一摆手:“把诚泰戏院里里外外搜一遍,然后请刚才弹琵琶的那位姑娘到苏园,要客气些。”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耿珊微微一怔,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 沈冷带着队伍往回走,古乐忍不住问:“将军,今天这事显然和诚泰戏院有关系,咱们的人都在,为什么不趁机把诚泰戏院围起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查,终究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打草惊蛇。” 沈冷笑道:“查案子本来就不是咱们水师的事,是韩唤枝韩大人的事,你没发现他根本就没打算现在动诚泰戏院吗?这些日子以来韩唤枝查到的事已经足够多,却迟迟没有动作,我猜着他一定是在等旨意,因为涉及到的人和事可能已经超过了他这个都廷尉的职权范围,他是撒网的那个,收网的人却只能是皇帝陛下。” 古乐哦了一声,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将军为什么让韩大人记住我?” 沈冷:“我觉得你比他不差。” 古乐惶恐起来:“那怎么能比。” 沈冷倒是觉得无所谓:“没什么不能比的。” 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城外开,施恩城的水门没有关闭,是因为沈冷提前派人知会了道丞白归南。 苏园。 韩唤枝刚坐下叶景天便快步进来,以至于韩唤枝觉得这个家伙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睡觉的,或是因为累了或是因为精神乏,他也没说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叶景天坐下。 叶景天却直接走到韩唤枝身边,一只手把韩唤枝的脸往旁边左右各扒拉了一下,看了看脖子两侧都留下了鱼线切开的血痕,确定伤口不是很深后松了口气:“如果姚桃枝用毒,你还是会死。” 韩唤枝耸了耸肩膀:“他比较骄傲。” 姚桃枝什么暗杀的手段都会用唯独不会下毒,在他看来下毒是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事,没格调没品位,是江湖下三滥才会乐此不疲的手段,杀手杀人,可能也分成两种人,一种是姚桃枝那样的,一种是姚桃枝看不起的那种。 廷尉府随队南下的医官小跑着进来,清理了韩唤枝的伤口然后用纱布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看起来韩唤枝的造型就变得有些奇怪,叶景天不自觉的晃了晃脖子,韩唤枝瞪了他一眼,叶景天心说我又不是故意嘲笑你以后脖子会有段时间不自由你何必瞪我,觉得自己亏了,然后开始更过分的前后左右晃脖子。 “幼稚。” 韩唤枝继续瞪他。 叶景天问:“有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事?” “沈冷带水师一旗战兵进城的时候按理说城门已经关闭,他怎么进来的。” “我问过,他派人去求见了道丞白归南。” “白归南居然答应了。” 叶景天沉思起来,总觉得沈冷这样做有些深意。 “你没看明白?” 韩唤枝嘴角微微一勾:“沈冷那个小家伙心眼太多,白归南被他算计进去了,他派人去见白归南,如果白归南不肯开城门那就会被怀疑和杀手有关,城门开了杀手却没出现,问题就有了,而如果白归南开了城门的话他又没有向杀手报信,这就说明他问题没那么大。” 叶景天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忍不住叹了一声:“沈冷这个家伙也是个怪胎。” “当初青松道人在王府里训练了多少人?” “上百个终究是有的。” “可有一个废物?” “那自然没有。” “那么你就应该记住,青松道人单独训练了沈冷好几年,一对一的训练而不是一对一百的那种,他在王府里几年训练的上百人都没有一个废物,单独训练了几年的沈冷又怎么可能是个凡夫俗子。” 韩唤枝晃了晃脖子,发现果然很别扭。 “陛下对青松道人是什么态度?” “这个你不该管,你现在是酉字营的战兵将军。” “你大爷。” “已去世多年,莫打扰他安眠。” 与此同时,诚泰戏院。 石歧小心翼翼的看了白小洛一眼,想着今日这事除了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冷之外,其他的似乎全都在公子的预料之中,那个叫姚桃枝的杀手最终还是没忍住,而公子也趁机确定了韩唤枝的弱点,可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韩唤枝今天已经恍惚了,下次还会吗? “公子,今天若是趁机一同出手许是应该能杀了韩唤枝吧。” “你横穿过路的时候习惯左右看吗?” 白小洛忽然问了一句如此奇怪的话。 “有时候会,怎么了公子?” “我每次都会,左右都确定了没有车马会撞到我才会过去,所以在你看着前边戏台那边有多精彩的时候,我也让人看了看戏院后边,戏院后边的街上停着一辆马车,看起来寻常无奇,不过我猜着马车里的人就是流云会那位神神秘秘的东主,如果刚才我们动手的话,没有逃生的路。” 石歧愣住,心说这些家伙都如此变态的吗? “还有,你们之前都只盯着姚桃枝那根钓竿和韩唤枝莫名其妙手里就多了一把剑,却没有注意到人群里有两个人在姚桃枝出手的瞬间就用连弩击中了他,所以姚桃枝才会体面的去死,不然的话你觉得他连挣扎一下都懒得去做?那可不是争口气的事,而是争一条命。” 白小洛看了看已经凉的茶,指了指示意换一壶,然后又想到若再喝茶或许会睡不好,又摆手阻止。 “那姑娘送过去了吗?” “去了。” 白小洛舒服的松了口气:“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咱们插手进来,那姑娘的一首曲子如果能帮姚桃枝杀了韩唤枝自然最好,杀不了也无所谓,我还有后招,后招之后还有后招,有时候未必人死了才会让人踏实下来,韩唤枝万一死不了呢?” 石歧不懂,这么多人来杀韩唤枝如果最终却没能杀得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去找个丫头过来,素净些的。” 白小洛吩咐了一声,便不愿再多说些什么。 石歧连忙应了,小跑着下楼。 沈冷回到水师大营的时候庄雍果然还没睡,不但他没睡,大营空地上有整整五旗战兵严阵以待,只要一声令下便能排山倒海一般杀出去,这当然是最坏的打算,万一白归南真的有鬼,施恩城里的厢兵数量多的可以用人命把韩唤枝堆死,准备归准备,其实谁都知道白归南不会那么做,哪怕他心里真的有鬼。 见到沈冷进来庄雍明显松了口气:“死了?” “死了。” “几个?” “一个。” 于是庄雍觉得有些失望,这局面已经到了这一步才死了一个,不符合预期,那些人的底牌都快被韩唤枝扒出来了,现在还不动手莫非是有别的什么打算?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诡异,被困住的野兽还会反抗想着冲撞,人的反应会比野兽更大才对。 “陛下的旨意就快下来了,要扩充廷尉府,黑骑三百六十人扩充到一旗,因为韩唤枝在这边所以暂时给他一个权力,可审时协调调用水师一旗战兵,旨意总是比消息走的慢一些,韩唤枝看你那么顺眼或许会趁机借着有这圣旨把你硬要过去。” 沈冷一本正经:“守身如玉!” 庄雍呸了一声:“从陛下这旨意里看出来什么?” “韩唤枝要升官了。” “所以呢。” “这个时候突然升官,是给加权啊......陛下是怕韩唤枝觉得自己官小抓人杀人不方便,于是给他一顶大帽子,帽檐锋利如刀的那种。”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庄雍看了看窗外已经天色将明,日子过的真是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一年又过去了,人都说过年是一道关,年关,欠了人钱的要准备好还账,借出去钱的想在过年钱把债都收一收。 “我掐指一算,韩唤枝可能只有三天命了。” 庄雍往后靠了靠,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不喜欢韩唤枝,只是不喜欢而已,他觉得那时候韩唤枝应该在草原上带着那姑娘一起回来,或者像个男人去坦白,哪怕不会得到原谅,而不应该伤透了那姑娘的心就那么一走了之,不磊落。 韩唤枝不喜欢他,是因为在王府里的时候大家都专心做事唯独他还去泡妞,不专注。 这不是生死仇,只是互相瞧着不顺眼,若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两个人的后背会靠在一起,各挡一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该死 弹琵琶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走进苏园,很好奇的往四周打量着,这地方原本并不神秘,可是廷尉府的都廷尉大人住进来之后就不得不神秘起来。 有人说都廷尉大人把苏园的一排偏房改造成了人间地狱,这些日子以来不少人被送进去就没能活着出来,以至于越来越多的人在传,说韩唤枝是个青面獠牙的家伙,丑的令人害怕,关键是吃人,那些被抓进去的最终都变成了他的食物,各种吃法,外面传的版本之多可以编出一个食谱来,其中有一种是裹上面粉炸至金黄,韩唤枝都馋哭了...... 百姓们还保持着最朴素的善恶观,简单来说颜值即正义,他们笃定的认为在善恶美丑四个字之间做连线,一三必连二四必连,就是这么朴素。 坏人自然都怕廷尉府,好人也怕,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最强力的执法机构让所有人都保持敬畏,执法做事的时候才会更有效果。 小姑娘跟着廷尉府的人往里走,而陪她来的莫罗却被拦在门口,两个廷尉笑呵呵的拉着莫罗进了门房里坐下喝茶,本想在这院子里走一走看一看的莫罗心中无比失望,韩唤枝在院子里是如何布置的,有多少人,明面上暗地里的都得看,这是公子交代的任务,然而看起来廷尉府的人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韩唤枝没在大厅里等着而是在书房,书房里比较空,书架上的几本书还是韩唤枝南下的时候路上看着解闷儿用的,到了施恩城后他什么都没有置办,这里不是家置办东西多余,长安城廷尉府才是他家。 韩唤枝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回来之后自己擦了身子换了衣服,脖子上的伤药还要敷几天不能洗澡,宽松的衣服让人也放松不少,靠在椅子上的韩唤枝像是忘记了时间,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把人家姑娘请来,多不礼貌。 小姑娘进了门,便低着头行礼,没敢把头抬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幼蓓。” 小姑娘回答:“杨幼蓓。” “幼蓓?”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应该和云桑朵没什么联系才对,或许只是因为说花就要用到一朵的朵字,所以就容易把幼蓓和云桑朵联系起来,韩唤枝胡乱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勉强也就只能给这个解释。 “坐吧。” “民女不敢。” “随你。” 韩唤枝的视线离开杨幼蓓的脸,那真的是一张谈不上如何漂亮的脸蛋,比起云桑朵来稍稍差了些,虽然云桑朵脸上有一些因为气候原因而出现的红,却让她显得更纯净健康,杨幼蓓的脸色太白了,也许是因为紧张害怕,可就是显得不健康。 “那曲子是谁教你的?” 韩唤枝问。 “我父亲。” “你父亲?” 韩唤枝想了想那个在高台上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个子不高很瘦,包着头巾,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畏惧,头一般都会压得很低仿佛怕人看到他的脸,而且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戾气,这是韩唤枝对她父亲的全部观察。 可那当然不是杨幼蓓真的父亲,白小洛第一次见到杨幼蓓的时候她身边是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只是后来那老者就不得不把父亲这个角色让出来,换成了莫罗。 “你父亲为什么会草原上的曲子。” “养父。” 杨幼蓓解释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被父亲收养的,他不说我也没问过,可他从来没有瞒过不是我亲生父亲的事,怕也是因为知道瞒不住,他的眼睛和我的不一样是棕色的,他的头发也和我不一样,他本就是个草原人。” 这个解释,无懈可击。 不得不说白小洛真的是一个天才,莫罗萨克族的身份给了这个答案完美的根据。 “来人,请她父亲进来。” 韩唤枝吩咐了一声,不多时莫罗就被带了进来,来之前他曾经问过白小洛说如果自己进不去苏园怎么办,白小洛当时的回答是那么肯定,他告诉莫罗韩唤枝一定会让他进去,只因为他是萨克族人,当时的莫罗其实并不太相信公子的预测觉得有些太理所当然,现在是真的服气,心服口服。 “摘下你的头巾。”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声,莫罗随即将头巾摘下来,然后抬起头看向韩唤枝,眼神却闪烁了一下又立刻把头低下去,这符合他的身份设定,一个在大宁的萨克人当然要保持低调和敬畏,宁人对黑武人的仇恨永不可化解,而在宁人看来不管是萨克人还是鬼月人,都是一样的黑武人。 棕色的眼睛,卷曲的头发,这些都做不了假。 “你是哪一族的?” “萨克。” “怎么会在大宁?” “我......可以不说吗?” “说。” “我......在大宁十几年了。” 韩唤枝微微皱眉:“十几年?” “是。” 莫罗深吸一口气,然后很畏惧似的咽了口吐沫:“希望大人知道以后不要为难我,我也是不得已,况且我这十几年来在大宁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一年黑武人进犯大宁我是黑武骑兵,战败之后我受了伤没能跟上退回去的大队人马,只好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我不敢回去,大宁边军那时候的盘查非常严往北走就是死路一条,我只能反其道而行往南走。” 这个解释,也很完美,毫无瑕疵,因为本就是真的。 莫罗真的是那次黑武人入侵北疆时候的萨克骑兵,他真的是受了伤不敢往北走只能一路往南,只是后来运气好投靠了白家,当然是假的白家,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令人怀疑的东西,韩唤枝也不可能看出什么破绽。 “十几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代表你在战场上没有杀死过我大宁的边军士兵。” 韩唤枝问:“你为什么收留她。” “为了活着。” 莫罗道:“幼蓓是我捡来的孩子,当时如果我不收养她的话她一定会死,而我也需要宁人的认可,我有一个宁人女儿,宁人就会因为我的善念而接纳我,大宁的百姓一直都是那么善良。” “很合理。” 韩唤枝摆了摆手:“把他带下去吧,先在偏房里给他找个屋子住下,客气些,总不能因为十几年前的事就真的先用刑,况且他是我请来的客人。” 莫罗想笑,强忍着压了下去,一切都在白公子的预料之中,韩唤枝知道他是原来萨克骑兵的身份后必然会把他扣下来,这是韩唤枝的职业病,莫罗需要留在这苏园里,一直到该他离开的时候才能离开,白公子的算计没有任何纰漏也没有任何阻碍,因为思谋的很完善所以自然顺利。 岳无敌把莫罗带了下去,没上枷锁也没绑上绳子,人家女儿还在这就对父亲动手,终究有些不光彩。 哪怕是养女。 “你那曲子弹的不错。” 韩唤枝看向杨幼蓓:“带琵琶了吗?” “带了,被大人的手下留在外面了。” “把她琵琶送进来,弹那曲子。” 韩唤枝吩咐了一声随即闭上眼睛,杨幼蓓抱着琵琶在椅子上坐下来,动作很自然,然后曲声响起,那声音真的很美很悠远,从乐声之中可以听出来一种深深的思念,还有一种类似于祈祷的意味,虽然不是唱出来的那么直观,曲声里也一样能散发出这歌的本意。 思念,祈祷,一个少女演绎出来就会很美。 韩唤枝居然睡着了,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到了那个在草原上纵马疾驰的姑娘,看到了那蓝天白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牧草,轻轻的鼾声响起,和乐声汇合一处竟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仿佛这曲声本就应该是伴着他入眠的才对。 杨幼蓓坐在那依然弹着曲子,这首曲子她练了好多好多次,在施恩城泰水巷里的七年时间,从第二年开始她就学了这曲子,东主说以后可能会用的到,让她不要忘了时时都能弹出来,于是她真的时不时就练一练,以至于现在闭着眼睛哪怕是走神一些,也能完美顺畅的把曲子弹完而不会有任何走音。 她认真的看着韩唤枝那张脸,想着若此时自己动手会不会一击必杀? 白小洛以为这曲子是他教的,所以很欣赏杨幼蓓的天赋,教了没两天便能弹的这么好,他南下之前为了学这曲子还用了四五天,可连他都不知道杨幼蓓是泰水巷子里出来的人,那个叫杨白衣的少妇也本就和他不是一条线上的人,虽然是一路人。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杀局,不管结果如何,哪怕不能杀了韩唤枝也不能否定这局是完美的,白小洛的算计很精准而杨幼蓓的演技也是真的好,连白小洛都被她骗了,这些都是杨白衣教的她从小就在学,不过是信手拈来。 她最欣赏自己的地方便是善用眼神和表情,就正如昨夜里她在高台上看到姚桃枝出手的时候惊了一下,以她的本事和心境又怎么可能真的惊,她只是在最恰当的时候用最恰当的方式提醒韩唤枝,这样才能有接下来的事发生,而一切都没有偏离。 那张脸很英俊,如果再年轻几岁的话能迷死不好女孩子吧。 杨幼蓓想着,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关于这首曲子的故事,男主角就坐在自己面前,很多时候她却不得不幻想自己是那个女主角,不然便不能投入这首曲子之中。 于是她有了恨意,这个男人可真该死啊。 ...... ...... 【局到现在也就差不多清楚了,稍稍费力费脑,写的很认真所以理直气壮求订阅和月票,么么哒。】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二章 狐狸精与武状元 距离过年还有两天,水师已经开始放松起来,沈冷也给队伍放了假这几日不必训练,庄雍甚至准许士兵们离开大营去施恩城里走走看看,但绝对不可做出有违军纪之事,不然定斩不赦。 士兵们发了饷银欢天喜地的出去,施恩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餐馆生意顿时红火起来,其实水师吃的不错只是不许喝酒,放出去的兵就跟放出去的野马一样撒着欢的跑,不过没谁会真的敢喝醉,军法太严,醒酒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用最可怕的那种? 大营里变得稍显空荡,当然也有人不愿意出去闲逛,有的人天生对陌生地方有抵触,哪怕当地人再热情也抵触,也有的人是想把饷银都攒下来带回家里去,毕竟这水师里也不都是愣头青小伙子,还有已经成家立业的男人。 陈冉坐在木桩上晃荡着腿,沈冷问他为什么不出去逛逛,陈冉说我得守着你,离过年还有两天了不能让茶爷守寡,说完了之后自己又呸呸呸啐了好几口,连着说了好几遍百无禁忌。 沈冷说你要不出去逛逛我可要出去了,茶爷还在苏园等我。 陈冉一脸鄙夷,当然也不好意思跟了去。 沈冷换了便装离开水师大营独自一人前往苏园,水师大营就在施恩城水门外不远处走不了几步路就到,这大白天街道上人来人往沈冷也不用那么担心惦记着自己脑袋的人会冲上来,姚桃枝死了,虽然他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但绝对是最直接的那个,所以难免就会放松些。 半路上给茶爷挑了一件玉簪沈冷很满意,一如既往的五十岁以上老年人欣赏水准,大花。 苏园的大门开着,虽然平越道这边原本不属于大宁可南越国也是要过年的,这一点和北方习俗倒也差不多,过年之前亲戚朋友之间的来往就变得越发密切起来,有不少平越道当地官员都要来提前向韩大人恭贺新禧,苏园也热闹了不少,门前车马不断。 有些人注意到,韩大人身边多了一个眉目清秀却说不上漂亮的小姑娘,腼腆而纯净,对谁都很客气,稍稍带着些自卑,这样的小丫头就算不能让人喜欢也不至于让人厌恶,韩唤枝似乎很在意她总是带在身边,见客的时候也不例外,时不时还会对她温柔笑笑。 这就让人觉得有意思起来,本地官员觉得有意思,哪怕是韩唤枝带来的人也觉得有意思,唯一觉得没意思的人便是廷尉府千办耿珊。 沈冷进门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茶爷正在拎着一把斧头往花园那边走,沈冷当时就炸了毛追上去,茶爷已经拎了斧子这还了得? 追到后院花园才发现茶爷正在自己劈砍木头,而沈先生坐在一个藤椅上悠闲品茶,茶爷已经立起来一根木桩,沈冷过去把斧头从她手里拿过来,茶叶回头看着他随即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 “你这是要干嘛?” “无聊。” “无聊劈木头?” “做个秋千。” “这是做秋千啊,我看你这木桩削的形状好像大过年的给谁立个碑......” 茶爷抱着一个木墩跑到一边:“先生懒得很不帮我,虽然快过年了给我放了假说可以不用再每日练剑,可这苏园里也着实没有什么好玩的,其实施恩城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反而还是觉得安阳郡水师旁边那个叫魏村的小村子更有意思。” 其实哪里是魏村有意思,只是在魏村的时候沈冷会定期回来。 沈冷往旁边看了看,花园里一头庞然大物正在肆无忌惮的追逐一只蝴蝶,平越道这边过年花开也不稀奇北边哪里能见得到花与蝴蝶,只是黑狗块头实在太大了些,追逐蝴蝶就显得更呆萌,反正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是倒了霉,被踩了好大一片。 黑狗听到沈冷说话的声音从一丛花里冲出来,头顶挂着两朵喇叭花欢快的叫了两声然后往前一扑,沈冷双手将黑狗接住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这也就是他,换做寻常男人就被压趴下了。 “你都多大了还要抱抱。” 沈冷把黑狗放下来,它就围着沈冷转圈,跳,匍匐,摇尾巴。 “本想带你们出去转转的,看来上午是没时间了,我先把秋千帮你架起来然后给你们做午饭,下午休息,晚上咱们去城里转转,据说已经有灯会,看看热闹去。” 茶爷点头:“你说了算。” 沈先生:“你已经跟我耍了好几天小脾气,怎么这个家伙一来你就乖的跟猫儿一样。” 黑狗噌的一下子跳到沈先生身前,吐着舌头像是在问叫我什么事? 沈先生:“你是狗,是狗!” 沈冷噗的一声笑出来,茶爷严肃的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让它生活在了谎言之中,它或许真的以为自己是一只猫。” 沈先生:“还不是因为你给取的名字?” 茶爷一脸得意:“喵儿怎么了,多可爱。” 黑狗立刻竖起耳朵坐直了身子,外人可瞧不出可爱,反正挺可怕的。 沈冷撸起袖子开始给茶爷建秋千,这时候韩唤枝缓步从前院走过来,那叫杨幼蓓的小姑娘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看得出来,她看韩唤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仰慕。 韩唤枝回头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什么?” “秋千。” “秋千?” 杨幼蓓眼神恍惚了一下,自幼跟着东主杨白衣,学的都是本事,杀人的本事骗人的本事,还有琴棋书画,甚至还有兵书战阵,哪里有时间去玩一下秋千,她对秋千的概念也仅仅是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 “我也去帮忙,做个大一些的,你们两个可以一起。” 韩唤枝这样的人居然也把长衫袖口挽起来去和沈冷一起做秋千,茶爷朝着杨幼蓓招了招手示意过来聊,杨幼蓓看了看那黑狗心生畏惧,也不知道为什么黑狗似乎不喜欢她,看到她就会站起来尾巴也不摆了,耳朵竖的笔直仿佛想听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杨幼蓓鼓足勇气走到茶爷身边,茶爷搬了个木墩给她,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那看着男人们干活。 “韩大人怎么样?” 茶爷问。 “嗯?” 杨幼蓓像是楞了一下随即腼腆的笑了起来,低着头说道:“开始还以为是个很刻板冷傲的人,接触的久了些才发现韩大人也是很好相处。” “这样啊。” 茶爷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当一个女人发现一个男人很好相处且想和他相处的时候,其实就输了。” 这话本无心,可杨幼蓓的脸色却猛的变了一下,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触动,连忙再次低下头掩饰自己眼神里的东西,她学过太多太多的本事自然知道接下来如何做才能不被怀疑,于是两只手揪着衣角声音很低的说道:“韩大人只是喜欢我弹琴。” “喜欢你弹琴,就是喜欢你的一部分了。” 茶爷依然笑的很没心没肺似的:“能带着你去和那些大人们见面,其实已经说明韩大人对你的心思,你留在苏园里比在外面好,以后若没事了就过来后院找我聊天,你教我弹琴,我教你刺绣。” 噗的一声,沈先生一口茶喷了出去,茶爷很认真的瞪了他一眼。 “你想学琴?我现在就可以教你,你等我。” 杨幼蓓起身去前院把自己的琵琶抱过来,然后手把手的教茶爷怎么放位置,两只手该如何控制,足足五分钟茶爷才极别扭的把琵琶抱好,只是因为长久握剑手指就会变得比较生硬,所以弹了几声后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听到茶爷弹的琵琶音沈冷回头朝着她举了举大拇指,韩唤枝则屏住呼吸:“你这么虚伪。” 沈冷道:“怎么了,难道不好听?” “听她弹琴,我有一种把棉被拿出去重新打一打的冲动。” “韩大人你这样就不好了,你还是板着脸吧。” “刚才她说要教幼蓓刺绣的时候沈先生为什么会喷了茶?” 沈冷弯着腰正扶着木桩,弯着腰再抬腿所以便别扭起来,可还是很骄傲的样子把鞋底亮给韩唤枝:“漂亮吗?” 韩唤枝深吸一口气:“很......别致,只是为什么要把鸳鸯绣在鞋底?难不成是要把全天下的鸳鸯都踩死吗?若这是一个诅咒,怕是鸭子都惨了。” 沈冷哼了一声:“韩大人这是什么审美,这绣的已经很好了,我家茶爷不是想把鸳鸯绣在鞋底,只是做鞋子的时候把鞋面剪成鞋底的样子了,心中有鸳鸯,在何处又有何妨?” 韩唤枝认真的点了点头:“你心境真好。” 茶爷那边倒是学的认真,叮叮当当又弹了几声,躺在藤椅上的沈先生似是实在忍不住了,扯着脖子喊了一句:“磨剪子嘞戗菜刀......” 喊完了觉得自己身为长辈这样不体面,于是扭头看向黑狗,黑狗听着那琴音仰头:“嗷呜......” 沈先生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又喷了。 茶爷的手在琵琶上砰的一拍,把身边的杨幼蓓吓得一哆嗦,茶爷怒视黑狗:“闭嘴!再嗷嗷过年炖了你。” 黑狗:“呜呜......喵呜......” 韩唤枝都懵了,看了看杨幼蓓也懵了。 沈冷和韩唤枝两个人动手能力自不必多说,很快一个秋千便被架好,茶爷似乎对琵琶兴趣更大朝着沈冷招手,杨幼蓓笑呵呵的去秋千那边第一个试玩,韩唤枝看着沈冷屁颠屁颠美滋滋的朝着茶爷跑过去的样子,觉得年轻人的感情终究是比中年人的感情要美好的多。 沈冷在茶爷身边坐下来:“爷,生意什么怎么样?” “什么生意?” “弹棉花,磨剪子戗菜刀。” 茶爷一瞪眼,沈冷缩了缩脖子。 “这个家伙有问题。” 茶爷一边笨拙的弹奏琵琶一边借着琴音压着自己声音对沈冷说道:“她肯定有问题。” 沈冷笑起来:“你怎么知道?莫不是嫉妒人家琴弹得好。” 茶爷叹道:“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她眼神里的东西男人看了都会信,且会深信不疑,但女人看她眼神里的东西就呵呵了,都是狐狸精,谁不会?” 沈冷:“我的天......你再说一遍?” “什么再说一遍?” “都是狐狸精那句。” 茶爷:“怎么了,谁还不是狐狸精?” 沈冷:“我觉得你是狐狸精里的武状元。” 说完就后悔了,还有两天就过年,何必呢......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该当何罪? 午饭当然是沈冷来做,韩唤枝和沈先生两个人坐在椅子上闲聊,黑狗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茶爷和杨幼蓓两个小姑娘坐在那窃窃私语,一会儿是刺绣一会儿又是音律,总之都是茶爷不擅长的东西。 沈冷忙前忙后足足一个多时辰,终于从后院的小厨房里端着一大盆肉骨头出来,喷香扑鼻,应该是猪骨,看起来上面肉确实不多但味道实在诱人,哪怕他们都不是喜欢大鱼大肉的人却还是闻了忍不住想尝尝味道。 韩唤枝起身:“终于可以吃饭了。” 他往前走,沈冷则对他摇头示意让开些:“狗的,狗的,狗先吃。” 所有人都站在那不动了,好尴尬。 黑狗嗷呜一声叫起来摇着尾巴围着沈冷打转,沈冷把铁盆放下,黑狗随意一嘴就扎了进去。 “帮我端菜,咱们的在后边。” 沈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黑狗吃的那么满足他也很满足。 韩唤枝:“......” 茶爷和杨幼蓓帮着沈冷把菜从小厨房里一盘一盘端出来,不得不说每一道菜看起来都算不得精致,对于韩唤枝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再精致的菜难道还能没吃过,可偏偏这些寻常无奇的菜品就那么诱人。 “饿是吃东西的原动力。” 沈冷说。 这听起来是一句废话,饿当然是吃东西的原动力,但不是唯一的动力,还有一个比饿更可怕的动力叫做馋。 看着连韩唤枝这样的人都吃的津津有味酒都不喝了,直接要过来一碗米饭开始吃,有种久违的风卷残云,而那两个小姑娘开始还矜持些,后来也吃的很欢畅。 “为什么这寻常的菜你做出来就更好吃?” “因为我在等你们饿。” 沈冷的回答很出人预料,让人想到了刚才他的话,饿是吃东西的原动力。 “都不是家里条件不好的人,所以大部分时候吃饭并不是因为饿而是该吃饭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在不饿的时候去吃,其实是暴殄天物。饿的时候填饱肚子和不饿的时候填满肚子,是两回事。” 沈冷很快就干掉了一碗米饭,看到茶爷时不时回头看看黑狗的肉盆,眼睛里有些期望。 沈冷咳嗽了几声,茶爷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虽然他们的饭桌上也有炖好了的排骨,滋味应该也一样,奈何看着黑狗吃的那般凶残大家都在想是不是狗那份更好吃些,其实沈冷只是把腔骨都挑了出来给了喵儿,大家吃的是更容易吃的肋排。 茶爷在看黑狗,沈先生也再看,连韩唤枝都在看。 破天荒的,一直喊着自己很胖的杨幼蓓也吃了不少,这有悖于她接受的训练,可是有助于她更快的融入进这个圈子,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使命,距离过年只有两天了,如果还不能让韩唤枝彻底放下戒备之心,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击必杀。 东主给出的期限,就是过年前。 吃过了午饭之后沈先生和韩唤枝去一边下棋,饭后中老年人的标配活动,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在朝廷里和曾经在朝廷里的人更爱下棋,不管是象棋还是围棋都可以,端着茶杯盯着棋盘,专注的好像在指点江山。 两个小姑娘又跑到一边窃窃私语去了,沈冷只好陪这黑狗,一人一狗对坐,黑狗的两只前爪放在地上,那样子像个听话的小孩子。 “好吃吗。” 沈冷问。 黑狗:汪! 沈冷:“谢谢。” 黑狗:汪汪汪! 韩唤枝回头看了一眼:“你知道他俩在聊什么吗?” 沈先生把视线从棋盘上离开了一下,然后很随意的说道:“好吃吗?嗯!谢谢,不客气!” 韩唤枝:“......” 下午的时光总是显得更为悠闲,尤其是在这将过年的悠闲日子里,就算是那些打算着来给韩唤枝提前拜年的人也绝不会好意思在午后登门,那是没礼貌。 可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廷尉带着陈冉从前院快步跑进来,看得出来陈冉的脸色都白的吓人,沈冷立刻就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杜威名被扣了。” “什么?” 沈冷眼神一凛:“说仔细些。” “杜威名带着几个兄弟在施恩城里闲逛遇到了狼猿的将军石破当,他拦住杜威名问是哪支队伍的人,杜威名告诉他是水师的,石破当上去就抽打了几鞭子还让人把他们几个都给扣了,说是水师的士兵不遵军纪白日喝酒,要按军法处置了他们。” “人呢?” “在道丞府门外,道丞白归南正在劝,可是石破当那个混账似乎铁了心要砍老杜的脑袋啊。” 沈冷看向韩唤枝:“可否借我两匹马?” 韩唤枝微微皱眉:“你去能有什么用,还不让人尽快去知会庄雍。” 白日喝酒这当然不对,庄雍给水师的士兵们放了假让他们去城里逛逛,明令禁止他们喝醉,其实这就是给他们一些照顾,别喝醉就好,然而按照大宁的军律白日喝酒就是不行,这个日子口马上就要过年水师放假又是庄雍的军令,谁会抓着不放,唯石破当就抓着不放。 “算了我抢吧。” 沈冷拉着陈冉出去,在前院马厩里牵出来两匹马,闲时候战马不会上马鞍缰绳,沈冷和陈冉一人一匹无鞍马冲出苏园,马蹄声逐渐消失在远处。 “备车。” 韩唤枝起身,把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盘:“不下了。” 沈先生叹了口气,心说这石破当是要干嘛?不久之前皇帝的旨意才到平越道,下令狼猿将军石破当带一万狼猿协助水师南下海疆作战,按理说石破当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主动和水师闹矛盾?他以后可是要在庄雍帐下听令的,这是真的一分面子都没给庄雍留。 “怕是别有所图。” 沈先生说了一句,韩唤枝脚步微微一停:“他图什么我都没办法,白日喝酒就是违反了军律,他身为大宁将军不管是自己的兵还是别人的兵管一管处置一下谁也说不上什么,哪怕就是庄雍去了又能怎样?我只是去看看,莫让那是傻小子掺和进去。” 那傻小子指的自然是沈冷,可要想让沈冷不掺和进去,谈何容易? 一队黑骑护送着马车出了苏园,杨幼蓓拍了拍茶爷的手背:“不用太担心,韩大人也跟过去了,有韩大人在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茶爷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道丞府距离韩唤枝所住的苏园并不远,骑马的话差不多大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到,沈冷和陈冉到的时候四周已经围拢了不少人,大部分是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 沈冷分开人群挤进去,一眼就看到杜威名他们都被扒了军服光着膀子跪在道丞府门外,道丞也管刑名,当然战兵军律的事道丞不便插手,石破当选在这就是想让更多的人都看看,让白归南也看看。 沈冷看到石破当卡着腿坐在台阶上,手里转着马鞭像是有些悠闲。 “卑职水师沈冷,见过石将军。” 沈冷按着脾气抱拳施礼,无不当之处。 石破当眯着眼睛看了看沈冷,随便抬了抬手里的马鞭算是回了礼:“沈将军来的很快啊,这几个人我问过了都是你那一旗的战兵,我本打算派人去知会你一声,想了想你这般回护手下人听到消息自己就会过来,我还省得派人来回跑,果不其然你就来了。” 沈冷点头:“将军处置的对,这些人不遵军纪白日喝酒就该罚,卑职想把他们带回水师去处置,毕竟是水师的兵。” 石破当站起来:“都是大宁的兵,水师的兵难道就不是了?我是战兵的正四品威扬将军,你是战兵的正五品勇毅将军,难道还能分出来两家?” 沈冷回答:“战兵自然是一家。” “既然是一家,何必带回去处置?” 石破当笑着说道:“我看你这个人也多半是个心慈手软的,不然的话你手底下的兵怎么会这么没规矩,我若是严格按照大宁军律来处置的话沈将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放心,我这个人向来公平持正,不会针对谁啊。” 他看着沈冷问:“按军律该如何处置?” 沈冷回答:“白日饮酒,军杖二十。” 他忽然转头看向杜威名他们几个:“你们知道吗?” 杜威名他们几个抬起头挺直了上半身:“知道!按照大宁军律,白日饮酒,杖二十!” “后面呢!” 沈冷又大声问了一句。 杜威名他们同时大声回答:“如有抵抗执法顶撞上官者,不服判罚者,咆哮打闹者,可从重处置,重可斩首!” 沈冷道:“你们还记得就好!” 他看向石破当:“那就请将军执法吧,此事我绝不徇私。” 石破当朝着沈冷挑了挑大拇指:“就欣赏沈将军这样公私分明的人,真是大宁未来的栋梁之才,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 他一摆手将马鞭扔在地上:“军杖倒是不好找,就用鞭子抽吧,二十军棍就折算成四十皮鞭如何?都是战兵兄弟我当然也不会真的想害了你们,我还是想照顾你们的,不然二十军棍可是能打死人。” 难道,四十皮鞭往狠里打就打不死人? 沈冷:“我去寻军杖。” “罢了。” 石破当看着沈冷:“鞭子挺好,给我打。” 几个狼猿的亲兵过去,用他们的马鞭和石破当的那条马鞭开始抽打,每一下都很重,一下后背上就皮开肉绽,真要是四十下打完后背上就会血肉模糊,这种伤害根本没法好好治,整个后背都是烂乎乎的。 即便如此,杜威名他们几个全都咬着牙挺着身子,有的人把嘴唇都咬破却强撑着一言不发,沈冷提醒过他们,别去抵抗,别去咆哮,别给石破当更多机会。 打到大概二十下的时候石破当看了看那几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再打真的会死,一摆手:“暂且停了吧。” 沈冷站直了身子行军礼:“谢石将军仁慈。” “别客气。” 石破当笑呵呵的看着沈冷:“该你了,你自己说说,纵容手下违反军纪,治军不严,该当何罪?”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四张 一会儿都不等 石破当笑呵呵的看着沈冷,若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这个人的笑脸真是一个和气的人,然而那笑容背后的寒意比笑的侵蚀力强多了。 “按照大宁军律,治军不严,也要受罚。” 说话的不是沈冷,而是庄雍。 几匹战马风驰电掣而来,围观的人哪里还敢拦着路纷纷避让,庄雍从马背上跳下来看了石破当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石破当看到庄雍来了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释然在他脸上一闪即逝。 “卑职狼猿将军石破当,见过提督大人。” “幸好你还知道我是水师提督。” 庄雍扫了石破当一眼:“石将军对大宁军律倒是真熟悉。” 石破当笑道:“为将者,自然熟悉。” “那好,我问你,我水师的将军治下不严是该你处置还是我处置?” “自然是提督大人处置。” 这个时候的石破当看起来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和庄雍说话的时候也保持着足够的敬意,沈冷不是士兵,哪怕沈冷是一个校尉石破当也有足够的把握自己先把他收拾一顿庄雍也没什么办法难为自己,可沈冷是五品将军,水师的将军治下不严当然是水师提督来惩治,还轮不到他这个狼猿威扬将军。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石将军为我水师肃正军纪做了帮助。” 庄雍问石破当:“现在我可以自己做主把人带回去处置了吗?” 石破当道:“这是提督大人职权之内的事,卑职自然不敢阻拦,只是......” 庄雍一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圣上旨意,要求我带一军狼猿战兵协从水师南下海疆与求立人交战,捍卫大宁海域,可是不管怎么说卑职对海疆战事一无所知,不如先学习熟悉一下水师的运作方式,以免误了提督大人的事,况且我与先锋沈将军也有些私下里的小矛盾,万一影响了战局就愧对陛下的信任和重托,卑职想着,不如我带着一万狼猿先做后队,为水师大军押运粮草补给?” 押运粮草补给,当然也是参战了,不算违抗圣旨。 庄雍忽然间反应过来,原来石破当搞出这些事只是为了最后这一句。 “好,既然石将军有此意,那我就答应你。” 石破当抱拳:“多谢提督大人,若没别的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伸手把自己的马鞭要过来,那马鞭上还都是杜威名的血散发着一股血腥味,石破当却浑不在意,上了战马用那马鞭甩了一下打马而去,他手下狼猿亲兵紧随其后。 沈冷将杜威名扶起来回身吩咐:“把人送回去,请医官来看。” 陈冉立刻招呼人把杜威名他们扶过去,寻着附近的人家租了一辆大车把人抬上车,庄雍和沈冷上马并骑而行,一开始都沉默着谁也没说话,走出去至少四五里后庄雍才叹了口气:“不用自责,石破当就算今日没有这出戏早晚也会寻个由头,你真的以为他只是表面上不想和水师协同作战?” 沈冷道:“不是,他是因为这平越道的局面太乱,不敢站队。” “所以未必都是坏事。” 庄雍笑起来:“他可不知道你有通闻盒,他今日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平越道的水里藏着什么他知道,他父亲石元雄自然也知道,看起来他占了便宜耍了个小聪明让我安排他在后面押运粮草,可却暴露的太多,若是他爹石元雄知道了说不得会对他破口大骂。” 石破当确实不是一个适合工于心计的人,和庄雍这细密的心思比起来他差的太远了。 “得不偿失。” 庄雍总结了一句。 沈冷微微皱眉:“可也证明了另外一件事......石元雄石破当父子不是那边的人。” 庄雍点了点头:“不错,可是他们摇摆了。” 沈冷恍然,作为陛下的臣子,摇摆了就是不对。 石破当今日的表现足以说明他们石家对平越道这里错综复杂的形势比绝大部分人都了解,所以才会害怕才会摇摆,而这摇摆本身就是对陛下不够忠诚的表现,石元雄老谋深算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也就是石破当还在沾沾自喜。 沈冷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大胆的可能,这个推测一旦成真的话,那不仅仅是水师的命运会改变,狼猿战兵的命运也会改变,乃至于整个平越道甚至整个海疆四道都会改变。 陛下,真是大手笔! 想到这之后沈冷后背都一阵阵发凉,若非之前在安阳郡那个道观里沈先生不断的让他以上位者的眼光思考问题,他哪里会想得到陛下那宏图大志这雷霆手段,陛下远在长安城里,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陛下要的可不仅仅是对求立人海战之胜,他还要整个南疆安稳。 南疆安稳了之后呢? “你在想什么?” 庄雍见沈冷眉头紧锁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敏锐的察觉到沈冷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沈冷摇头:“没什么,胡思乱想。” “说说?” “不敢说,以后再说吧。” 沈冷笑起来:“我以为石破当会真的揪着我不放。” “他没什么能揪着你的,今日这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他只是不想去前面开战而已,揪着你我就会难为他,他觉得对你他松开手我对他也就会松开手。” 庄雍拍马:“走吧,回水师。” 两个人刚要提速就看到十字路口那停着一辆纯黑色的马车,马车四周数十名黑骑严阵以待,看到庄雍之后那些黑骑也没有下马,只是在马背上抱拳行礼。 韩唤枝撩开车帘朝着庄雍点了点头,庄雍也点头示意,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能互相点个头就算都给对方面子了。 沈冷想了想茶爷还担心着,和庄雍说了一声随即去了韩唤枝那边。 “你先回去吧。” 韩唤枝看了沈冷一眼:“茶儿姑娘对你是真的好,刚才都在这,被我劝回苏园了,你直接回水师不用去苏园,我稍后有事找你。” 沈冷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水师大营。” 他问韩唤枝:“大人要去哪儿?” “闲逛。” 韩唤枝把车帘放下来,岳无敌一甩马鞭黑色马车随即缓缓启动,黑骑分开两边护卫,朝着大街另一个方向而去,沈冷看着那队伍离开有些怔怔出神,总觉得韩唤枝刚才放下车帘的时候嘴角带着些诡异的笑容。 两炷香的时间之后韩唤枝的马车在狼猿战兵的临时大营外面停下来,听说韩唤枝来了,石破当立刻就想到刚才的事,可他也不怕,他倒是没觉得韩唤枝敢来兴师问罪,自己做的说不出过分挑不出毛病。 “韩大人。” 看到韩唤枝从马车上下来,石破当笑脸相迎。 “这个礼数不对。” 韩唤枝眯着眼睛看了石破当一眼:“陛下的旨意今天刚到,廷尉府从刑部分出去独立成制,我和石将军已经不是平级,廷尉府级别规制与六部同。” 石破当脸色一变,只好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拜见韩大人。” “无需多礼。” 韩唤枝很不着调的说了一句,石破当心说既然无需多礼你刚才计较这些做什么? “韩大人今日的来意是?” “没多大事。” 韩唤枝迈步往里走石破当也不好拦着,只好跟在身侧往营房中去,韩唤枝负手而行一边走一边往左右打量着:“这地方真是不错。” “还勉强能用。” “勉强?” 韩唤枝笑道:“不只是勉强吧,据我所知石将军这次带来了三旗狼猿战兵,从狼猿大营补充过来的另外七旗战兵还没到,这军营真是足够大,如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施恩城官补码头的库房,还不只是官补码头的库房,也是平越道府库所在之地,按理说,你不该在这驻军。” 石破当脸色猛的一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违制了。” 韩唤枝脚步停下来,指了指四周:“去查查,把各府库的主簿都带过来见我,带着府库账目清单差一样都不行,顺便再去狼猿战兵的营房里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该在营房里而应该在府库里。” 石破当怒道:“我驻军于此是道府大人答应的。” “那是他的错处,我之后会去找他。” 韩唤枝招手,手下廷尉抬着一把椅子放在树荫下,韩唤枝在椅子上坐下来翘起腿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了。 “封闭狼猿战兵军营大门,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随便进出,府库清查出来之前,这地方就一直封着吧。” “你有什么权力!” 石破当已经气的脸色发白:“虽然你升官了与六部尚书同,是正三品大员,可你廷尉府无权过问军事,我在此驻守是叶道府的命令,我负责看守此地,你直接插手军务事怕是陛下知道了你也不好交代!” “你说的很对。” 韩唤枝伸手,千办耿珊双手捧着一张圣旨递给韩唤枝。 韩唤枝将圣旨接过来语气平淡的说道:“这督查军务的职权我昨天还没有,今天刚刚有。” 他把圣旨递给石破当:“石将军要不要亲自看看检验一下这圣旨真伪?” 石破当一瞬间如遭雷击。 韩唤枝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舒服些:“另外,陛下让我扩建廷尉府黑骑,可我人不在长安在这平越道就只能是借兵用,所以陛下许我可向水师征调一旗战兵协助查案,噢......怕你不明白我就说清楚仔细,廷尉府以后就不仅仅是查文官的事,军中有事也归廷尉府查,现在才是名副其实的督查百官。” 他问石破当:“你觉得我现在从水师调一旗人过来如何?你有没有熟悉的人,免得尴尬。” 问完了之后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怎么忘了,你和沈冷是熟识啊。” 他看向岳无敌:“带圣旨与令牌去水师,请提督庄雍协调,调沈冷一旗水师战兵协助查案,速去速回。” 岳无敌双手把圣旨接过来,又拿了庄雍的腰牌:“属下这就去办。” 韩唤枝吩咐完了之后看了看自己身边空地:“缺个茶几,一壶茶,查账总是会很慢,石将军不妨陪我在这坐会儿,坐的乏了,我帮你请个美人来,还有琵琶。” ...... ...... 【要进京办事,这本应是昨天的第三章,只好放在今天了。】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的知道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石破当觉得自己已经算计的很好,打了沈冷的人还不得不让庄雍对自己让步,就算是一直觉得自己很不成器的老爹知道了也会夸一夸这次做的很漂亮,然而他没有想到韩唤枝居然会出头,这个人一旦站到台前来还有什么事是能好好玩的? 韩唤枝抓的很准,当然不可能不准,这地方确实就是施恩城的地方府库所在,曾经南越国的国库重地,如今这里还要负责施恩城周围几个官补码头的物资补给,说物资堆积如山也不为过,他的队伍就驻扎在这,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干干净净? 石破当从来都不把这当回事,他是石元雄的儿子,在平越道这种地方占一点点小便宜有什么不行的,整个平越道都是他爹打下来的,在这地方哪个敢不给他爹面子? 韩唤枝敢。 韩唤枝没什么不敢的。 坐在椅子上的韩唤枝看起来并不严肃,甚至还有心情和石破当开了句玩笑问他要不要美人琵琶,石破当心说老子要个屁,老子想要你的滚出去。 他当然知道韩唤枝说的是哪个美人,如今那个小姑娘也算是一朝飞上了枝头从一只寒酸辛苦的小家雀变成了金凤凰,能攀上韩唤枝这条高枝,以后日子自然不会那么清苦。 可是,石破当觉得韩唤枝是个白痴,如今平越道里想杀他的人得排队他居然还有心情找个小姑娘带在身边玩,真是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可是这些话,他真的不敢当面说。 不多时,各个库房的主簿战战兢兢的都来了,身后都带着手下抬着一口一口的大箱子,这些大箱子是各种账本,每一个库房里的账本都能装满这一口箱子,这府库重地账本多的能让人头皮发麻,因为韩唤枝要的不是最近一年半年的账目,而是从南越还在的时候就有的账本都得带过来。 如果没有查石破当这个理由,他平白无故就没理由查账。 这些人把东西抬过来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韩唤枝是谁?廷尉府都廷尉,廷尉府那个地方鬼进去都得哭,比地狱还地狱。 “你们自己先想想。”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我不喜欢浪费时间,若是你们谁手里的账本有糊涂账的就自己主动说一下,只提醒一句,自己说出来总比我查出来结局要轻松许多。” 一个叫邱伟的主簿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石破当。 石破当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又能说什么? 邱伟管的是官补码头的库房,这是进出物资最多最繁杂的一个地方了,每天各地的商船官船都要从官补码头补给,东西流水一样出去,正因为这样一些细微的差错谁也不会揪着不放,便是道府大人也知道这情况有多复杂,可那是道府大人体恤下情,他可以那么做,韩唤枝自然不会,韩唤枝就不是体恤下情的那个人。 “我......” 邱伟张了张嘴,再一次看向石破当。 “我自己说!” 石破当往前迈了一步抱拳对韩唤枝说道:“我狼猿的兄弟们在平越道追杀叛军余孽,自然会从府库里提取物资,只是有些物资还没有来得及补办手续,大人也知道战事瞬息万变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么多琐碎事,不过大人放心,一笔一笔邱伟都记着,回头我把手续全都补办了。” 韩唤枝哦了一声:“能补办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往后靠了靠:“有件事我一直很想不明白,石将军帮我想想......前阵子我办了一件案子,一个主簿从府库里往外偷东西,我的人抓了他的时候他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没办手续,办了手续就不叫偷。” 然后他看向石破当:“你说这到底算不算偷。” 不等石破当说话:“更有意思的是,前年的时候我廷尉府办了一件小案子,都御史大人家里失窃本是寻常之极,这事长安府的捕快就能办了,奈何都御史觉得不稳妥就托到了我廷尉府,我只好派人去查了查,很容易就查到了是他府上的管家监守自盗,把人带回来的时候那管家说我是借的都是借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和都御史大人提起,我回去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他看着石破当眼睛:“这事,若是石将军处置,该如何做?” 石破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把韩唤枝和这个叫邱伟的主簿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府库里的东西可以先用后补手续,那么我是不是能先抓人后补手续?别说,我能,你不能。” 韩唤枝指了指邱伟:“拿下,带过去对账,看看都差了些什么,按照大宁的律例,官员涉及到了二百两银子以上的侵占贪拿廷尉府就有权直接调查了。” 二百两。 说起来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二百两当然是个大数目,哪怕大宁国富民强绝大部分百姓家里也不可能有二百两的存款,寻常人家一年能盈余个几两银子就算不错,几两银子就是一家人的希望了。 可对于石破当来说二百两银子当然不叫事,随随便便手脚大一些二百两银子就出去了,若他花的是自己的俸禄倒还罢了,皇帝都没权去干涉,可若是挪用贪墨了二百两银子,按照大宁律例就可以罢官。 “韩大人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廷尉府做事向来不是韩大人想怎么样,而是看律例如何。” “你不就是因为我之前整了沈冷替他出头吗?我确实挪用了府库的物资,这算起来当然不可能不够二百两,我手下三千多战兵,三千多辅兵,再加上伺候战马的马夫,民工,随随便便用府库里一点东西都不止二百两,韩大人现在就把我的军服扒了吧,我认罪。” 这些话说的极不理智,所以韩唤枝笑了,石破当这样有勇无谋的人真的算不上什么威胁。 “我办案从不徇私,沈冷被你怎么样了和我廷尉府有什么关系?” 韩唤枝站起来走到石破当面前,他的个头比石破当要高些,所以这就是俯视,而且是一种有极大精神威慑的俯视,即便石破当杀人如麻领兵作战无数次,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一身血腥气,可那和心里有鬼没鬼是两码事,一个人杀气再重,也抵不过做错事的心虚,况且他面对的是韩唤枝。 “你刚才说,你愿认罪?” 韩唤枝依然语气平淡:“可我却不想这么快结案,够了二百两就可罢官,难道只是罢官就可以停了?狼猿大将军的手可以遮住湖见道平越道息东道,一手遮南天,可是遮不住我廷尉府查案的眼睛,你若是够了一千两,我先斩了你再请旨都不迟,你刚才说的后补手续不合规矩,我廷尉府的人先杀人却合规矩,对于贪赃枉法渎职无能之辈,尤其是贪墨重罪,我廷尉府的人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是陛下给的,所以我还得接着查,看看是二百两还是一千两。” 石破当的肩膀都在颤抖,他真想一刀把面前这个王八蛋劈死,这个人死死攥着自己不撒手,真要是按照律例处置的话他挪用的物资折算起来何止一千两?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沈冷带着一旗水师战兵到了。 “把这里都封锁了,我廷尉府给你的权限,府库重地之内所有人不管是谁,哪怕是狼猿的战兵,团率,校尉,将军,只要是敢随意走动者,皆视为对抗调查,试图谋逆。” 韩唤枝对沈冷说完这句话石破当就炸了:“你说谋逆就谋逆?!” 韩唤枝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云淡风轻:“是,我说谋逆就谋逆。” 他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调查平越道府库账目不对的案子,不仅仅是设立平越道之后,还有南越灭国之后那几年的,南越还在的时候我自然查不着,追究那时候的事与大宁无关,可后来的事就与大宁都有关,与大宁有关便是与陛下有关,若有人挪用府库物资,勾结地方豪绅以及南越遗留权臣试图谋逆,这么大的罪,我查出来得开心成什么样?” 石破当只是怒视着韩唤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能打人就绝对不多说话,韩唤枝这顶大帽子给他扣下来,后果有多严重谁都清楚。 这么大的案子,现在韩唤枝只是根据怀疑就有权力把他锁了带回去审问,还可以直接押上囚车送到长安城去,如今的他在韩唤枝面前还敢这样对视,到了长安城皇宫金殿上,他敢和陛下对视吗? “你不要害我!” 石破当最终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韩唤枝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廷尉府害人的,廷尉府历来是谁害人就抓谁,害人的人已经足够该死了,你说要是想害了大宁的人是千刀万剐还是株连九族?” 石破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挪用了物资不假,可都用于狼猿战兵队伍里,士兵们都亲眼看着的,韩唤枝你莫要胡说八道,我石破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陷害诬蔑的!” “陷害?” 韩唤枝指了指那些库房:“从南越国灭之后,府库里的东西至少有一小半被人挪走了,这些东西如今在什么地方?我只查到在你狼猿战兵里有,石破当,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而你恰好又知道一些什么,所以你是打算替别人扛罪?” 一瞬间,石破当终于明白过来韩唤枝干嘛来的,他哪里是单纯的为沈冷出气来的,只怕早就想动动自己了。 关键是,他真的知道一些事。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六章 现在可以谈了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施恩城里在过年前的这几天显得异乎寻常,异乎寻常并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反而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平静就是不寻常。 但凡能接触到一点这个层次的人都在等着,想看看旋涡从哪个方向出现,韩唤枝在平越道一个月的时间能查出来多少事,怕只有被他查的人才更清楚,比韩唤枝还清楚,所以很多人心里等的其实是那些人的下一步棋,准确一些说是等着他们何时杀韩唤枝,如何杀。 被查出来什么和杀韩唤枝都不是好事,两害相较取其轻,若是那些事都被摆在明面上来会死不少人,平越道会地震,会有大波澜,相对来说若仅仅是韩唤枝死了大不了牺牲一些人却能保全更多人,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看,韩唤枝死了只是争取一些时间来掩盖更多事,谁都清楚那是对大宁皇帝陛下的宣战。 杀韩唤枝,就是将剑直接指向了皇帝陛下,陛下会动多大的怒火?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打破这平静的不是那些人发力,而是韩唤枝。 下午的时候,一旗水师战兵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狼猿战兵驻地,这是大宁立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战兵和战兵的对抗,这出戏想想就精彩刺激。 可实际上,场面并没有许多预想之中的那么火爆。 狼猿战兵的驻地里大概有总计八千人,包括三千多狼猿战兵,差不多同等数量的辅兵,马夫,医官以及一批随军人员,而水师进来的战兵只有一旗一千多人,这对抗似乎有些以卵击石的味道,再自负的人也不会保证自己带着一千人可以击败三千多狼猿战兵,尤其是在陆地上。 可如果把以卵击石的那个卵上面贴一张圣旨呢? 石破当想杀人,想现在就把韩唤枝剁碎了。 可是他不敢,终究不敢,他知道韩唤枝早晚都会死,那些人若不除掉韩唤枝就等于集体自杀,不,还不如自杀体面,下场会更凄惨,他们会好像伺机捕猎的野狼一样一旦看到机会就扑上来把韩唤枝撕扯成碎片,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然而预见不等于亲自参与其中,谁都可以杀韩唤枝但他石破当自己不能杀。 所以他很被动,也只能被动。 “韩大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石破当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之前的咆哮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父亲是石元雄,是狼猿战兵大将军,要动他父亲就算是陛下也要三思而行,甚至是三思之后而不行。 韩唤枝再张扬也不敢真的直接斩了他,最多是立刻把人拿下押送长安城,然而对于石家来说这已经足够严重,石元雄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那么便只能是三个选择......第一,最不理智的做法,下令此时营地里的狼猿战兵将韩唤枝以及这一旗水师战兵拿下,战兵三千多对一千多还是狼猿打寻常水师战兵胜算很大,但打起来以后局面就无法控制了。 第二,自己束手就擒被押送长安城,父亲是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半路把他截留,结局和现在就打起来其实也相差无几。 第三,配合。 韩唤枝这次来所谓的查账其实就是逼着石元雄父子站队,给他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石破当冷静下来之后迅速的就想到了这一点,这至关重要。 站队! 还用得着考虑?父亲确实摇摆,但那是因为出于对自己地位的担忧才会有的摇摆,让父亲反抗皇帝?甚至兴兵造反? 韩唤枝并没有立刻回答石破当的问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年纪并不是很大却刻意留了一脸胡子的男人,从这张脸上韩唤枝就能分析出很多东西,很有意思的东西,石破当算不上英俊但也不难看,故意留了络腮胡是因为这样更显得他成熟,他是大将军的孩子承受的压力之大是别人无法想象的,寻常人只会看到他的光鲜夺目,羡慕他的出身,甚至还会嫉妒他的飞扬跋扈。 然而他该多想摆脱自己父亲那巨大的光环笼罩? 他特立独行,他张扬,他蓄须,他和平越道各级官员走动,都是想证明他自己。 这样的人,很有意思,很强可弱点也那么的明显。 所以韩唤枝不急着给石破当回答,之前的咄咄逼人已经足够,石破当现在的压力刚刚好若是再逼他就会出问题,火候的把握是极重要的事,他给石破当时间去思考,他相信石破当这样一个人绝非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有勇无谋,只是需要时间思考。 被韩唤枝看了这么久,石破当的心越来越虚,之前的戾气也消散无形。 “韩大人,你知道的,我没有参与任何事。” “哦?” 韩唤枝笑起来,因为他发现了缺口,石破当已经露出了缺口。 “我看石将军似乎有些不太会说话,人都说言多有失,若你觉得自己不好应付我的话,不如这样,你先跟我回去,我立刻派人去狼猿大营知会你父亲石元雄大将军,你这一段时间可以闭嘴什么都不说,等到大将军到了之后我和他来谈。” 韩唤枝的话很有意思,于是石破当的怒火一下子又被引了起来,刚刚冷静下来没多久火气就如浪潮般翻涌。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对自己做的事不能负责?” 石破当冷笑起来:“若韩大人觉得我罪已致死,那就现在砍了我,我的手不动军令不下我狼猿战兵绝对不会为难你们,其实这已是我的态度,若我真有什么不妥的心思韩大人难道以为凭着你带来的这几十黑骑再加上那一旗散兵游勇是我狼猿的对手?” 韩唤枝眉角微微一挑:“看来你想过。” 石破当脸色一变:“我想过什么?” “你想过用你手下这三旗狼猿围杀我们。” “我没有!” 韩唤枝围着石破当缓缓走了一圈,脚步很慢,一边走一边说道:“莫非石将军还想着,靠着这三旗狼猿一口气打到长安城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替别人扛罪,别人却乐得心里笑开花,他们想着石破当那个莽夫果然可以利用,一切罪业让他一人承担了多好。” “我无罪!” 石破当大声道:“我也不会为比人扛罪。” “那么......” 韩唤枝走了一圈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恰好又走回到石破当对面,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眼睛看着眼睛。 “那么,石将军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石将军莫非是以为,大将军石元雄的军功盖世所以抵得过谋逆之罪?说起来陛下确实是个念旧情的人啊,说不得真的会给石元雄大将军一个解甲归田,你呢......代父受罪吧。” “我石家上下清清白白!” 石破当眼睛都红了:“那些人做的什么龌龊勾当与我石家有什么关系,他们如何拉拢我我都不为所动,平越道上上下下有多少干净的人?我石破当的这点不干净和他们比算的了什么!韩唤枝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没本事去对付那些人就想拿我来顶罪,陛下跟你要人你就随随便便拉人补位,我看不起你!” “他们?” 韩唤枝眼神亮起来:“谁们?” 石破当刚要说话忽然怔住,这才发现自己被坑了。 “我......” “请石将军找个地方好好想想该说些什么吧。” 韩唤枝一摆手:“沈将军,请你封了这些府库,调遣亲信精锐押送所有账本回苏园,并且分兵驻守此地,府库所有在职人员皆不可轻易离开。” “是。” 沈冷抱拳:“我这就去办。” 他转身吩咐王根栋分派人手,将所有库房都用封条封了,狼猿战兵就留在营房只内不许随意走动,所有府库在职人员都被关在库房里,今日不到岗的人也派人去带回来,一时之间动作起来便如奔雷让人措手不及,平静了很久的平遇到一瞬间就风起云涌。 韩唤枝请石破当上了自己的马车,他站在马车边朝着沈冷招了招手,沈冷也随即快步过来。 “你也跟我回苏园,茶儿姑娘心里还挂念着,稍后你再回来这府库帮我看着,这地方重中之重啊。” 沈冷点头,他当然已经看出来韩唤枝不是针对石破当,石破当是一个那些人根本就没有预料到的突破口,哪个会想到韩唤枝居然奔着石破当下刀了,这一刀下去还真狠。 所有南越遗留权臣都在胆战心惊的等着韩唤枝那一刀朝着自己剁下来,哪怕是在泰水巷里那个叫杨白衣的女人也不安稳,白小洛什么都不做是因为他在等机会,这时候谁也没有在意石破当,因为他本就是个局外人。 然而,石破当一入局,局面瞬间就变得波涛汹涌。 马车上,韩唤枝看了石破当一眼又看了看沈冷:“两位都是大宁的战兵将军,你们俩以后也还有合作共事的机会,所以我说这句话两位可懂?” 两个人都不是白痴,当然懂。 沈冷没言语,石破当看了沈冷一眼。 韩唤枝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第一是警告石破当你若是好好配合那你就还是狼猿战兵的将军我不动你,你以后该如何还如何,第二是警告沈冷石破当打了杜威名他们这件事适可而止,你们两个人以后还要共事。 所以沈冷没说话,石破当看了他一眼。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按理说这事对于沈冷来说应该更容易接受,毕竟韩唤枝这是帮他打压了石破当,然而沈冷并没有打算就此接受。 砰! 沈冷忽然一脚踹在石破当脸上,石破当猝不及防,那张脸被沈冷一脚踹的几乎变了形,鼻子也塌了嘴角也歪了,血一瞬间从嘴里溢出来,整个人都就懵了。 沈冷并没有结束,一脚踹在石破当脸上后往前一冲,膝盖重重的顶在石破当胸口,这一击最少断了两根肋骨,下一秒沈冷的拳头落在石破当的太阳穴上,这一拳是收了力,不然一拳能打死人。 一拳之后石破当脑袋撞在车厢上,人软软的滑坐在那。 沈冷擦了擦手上的血坐回原来的位置:“现在可以谈以后合作不合作的事了。” ...... ...... 【本章结尾唠叨几句,看到大家在催更了,我也很想写出来更多也更好的东西,然而人到中年总是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一个月来,有一周我去了内蒙学习,这是为了自身的事业,回来后岳父就住院了,住院一周出院几天昨天晚上又住院,我昨天在北京谈一些事,听闻消息后连夜从北京直接到医院,差不多今天的整个白天都在那里陪着,这是为了家庭,真的有些身心俱疲,回家之后开始码字但状态调整了很久才过来,心情很压抑,我却不想让沈冷压抑,他应是一个肆意飞扬的人,如我对你们每一个人最好的祝福,没有那么多压力,有人疼自己也有自己疼的人,温暖的肆意飞扬。】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们查不到 韩唤枝眼神奇怪的看着沈冷,他知道沈冷刚才做的不对,在他已经暗示过之后沈冷还动了手,韩唤枝心里也难免有些不愉快,因为他要的是石破当配合,石破当配合便是石元雄配合,所有人都以为韩唤枝等的是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态度,其实都错了,韩唤枝等的是石元雄的态度。 陛下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不然韩唤枝为什么要来平越道?韩唤枝最大的阻碍不是那些曾经手握重权的南越遗老,那些人在大宁朝权面前屁都不算,当然也不是那看不见的来自大宁内部的敌人,而是石元雄。 如果石元雄摇摆到那边去,那么韩唤枝提到了正三品又如何?黑骑队伍扩充到一旗又如何? 从一开始韩唤枝的第一目标就不是那些暗地里藏着的人,而是石元雄这个最大的隐患。 马车里挨了打的石破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忽然间笑起来,若一头不屈的野兽。 他觉得自己此时的模样必然是丑到了极致,脸上都是血鼻子也塌了,沈冷打在太阳穴上的一拳让他昏昏沉沉,可是他却并不是很生气,相反对于沈冷这样的态度他觉得很喜欢,因为若换做是他也会这样做,可能打的还要更狠些。 肋骨应该是断了两根,所以坐着也疼,石破当撑着扶手坐好强忍着疼对沈冷笑,那满嘴是血的笑看起来就显得毛骨悚然。 “等以后找机会,我会和你好好打一架。” 石破当看着沈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看起来凄惨,却斗志旺盛。 沈冷根本就懒得理会他。 韩唤枝脸色有些阴沉的看着沈冷:“我的面子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沈冷:“韩大人的面子有一条命那么重,你说值钱不值钱?” 言下之意,若没有韩大人的面子我会打死他。 韩唤枝哼了一声似乎越发不满意起来,往小处说是沈冷不给他面子,往大处说是沈冷不顾全大局,然而这只是因为他不足够了解沈冷,若此时韩唤枝换做庄雍的话,庄雍在沈冷上马车的时候就一定就会往一边多坐些,给沈冷多腾个地方,免得溅自己一身血脏了衣服。 沈冷从来就不是一个典型的军人,也不是一个典型的官员,他是一个典型的护犊子的人,杜威名跟他的时候不管多曲折,跟了他就是跟了他,杜威名挨得打他终究是要打回来。 韩唤枝想到护犊子这三个字忽然间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对沈冷的那点怨气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散了......想想看,庄雍是这样的人,沈小松是这样的人,叶流云也是,叶景天叶开泰都是,他自己难道就不是?归根结底,是因为陛下是这样的人。 当初陛下年少时候领兵与黑武人交战,打的比庄雍那一战还要惨烈的多,可那一战打的扬眉吐气,自大宁立国以来陛下是首个带兵攻入黑武境内三百里的人,即便是放在如今也没人敢说自己比皇帝当初做的更好。 那一战之后有人劝陛下说别给自己手下那么多人报军功,老皇帝一定会误会他,以为他是在拉拢人心,是要结党营私,是要控制军权,然而陛下又怎么肯听?那些人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杀的血流成河,他不报军功,他不护犊子,谁来? 这个也来劝那个也来劝,谁劝都劝不住,他执意请旨,老皇帝不允,他就在御书房里大闹一场,最终他报上去的军功老皇帝都批了,战死者得到的抚恤是以往的两倍,可他呢?他后来军权被免,成了个闲散王爷。 可即便如此陛下还是守不住那颗熊熊燃烧的护犊子的心,把当年那一战中战死将士的遗孤能寻到几个就寻到几个,能教什么本事就教什么本事,韩唤枝还记得那年沈小松离开后不久皇帝即位,留王府里这些成长起来的汉子们就站在院子里整整齐齐的看着陛下,陛下让每个人都端了一碗酒,大家以为陛下要与所有人同饮,可陛下却将酒碗高高举起对着天空上说我在军中的时候从不许你们受气被欺负,你们战死,我就替你们把孩子养大成人,也不能容许你们的孩子被欺负,这些年来始终不敢松懈,你们低头看看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已经都是大宁的栋梁之才,我终究没有愧对你们。 一杯酒就洒在了地上,于是所有的酒都洒在了地上。 陛下那一杯酒敬的是这些年轻人父亲的在天之灵,而看着陛下敬酒的这群汉子们在那一刻心中都发了个誓,当初父亲如何事留王,我们便如何事陛下。 陛下初登大宝,万事艰难,他们就为陛下披荆斩棘,陛下就为他们遮风挡雨。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韩唤枝眼睛就有些微微发红,嘴角却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一下。 这是一脉相承。 石破当没有注意到韩唤枝的表情变化,只是看着沈冷,他忽然觉得沈冷这个王八蛋真他娘的和自己投脾气,虽然被打了,打的还很惨,可是心中竟然有几分爽感。 贱不贱? “去了南边海疆和求立人开战,你可别那么容易被求立狗子弄死。” 石破当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打死你,也得是我打死你。” 沈冷耸了耸肩膀,从鼻子里挤出来一声哼。 马车回到苏园,黑骑左右散开,石破当第一个从马车上下来丝毫也不觉得自己被打了有多丢人,走路的时候依然昂首挺胸,这苏园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于是很快就有消息传出去说石破当被打的好惨,看来是真的触怒了韩唤枝。 韩唤枝何其冤枉。 偏房里,石破当坐在椅子上,医官给他清理脸上的创口,他却始终看着对面的沈冷,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服气,想着若非是你偷袭老子焉能被你打的这么惨? 沈冷看都不看他,想着你瞪我又能怎样,还能瞪死我? 韩唤枝在椅子上坐下来,吩咐的第一句话是:“去把马车刷一刷。”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沈冷打了石破当那马车里自然就不干净了,尤其是石破当还啐了一口。 跪在旁边的人可比石破当紧张多了,他叫阮德,他不但比石破当紧张,当初被打的也比石破当惨,现在看起来伤好的七七八八人也精神了几分,只是因为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心里绷着的那股劲儿也松了,接下来自己命运如何就看韩唤枝一念之间。 “你早就想去拿那些账本了吧。” 石破当看着韩唤枝问,被打了一顿反而清醒许多,很多事也就能想明白。 “叶开泰和你联手做了这个局,真他么的阴险,我就说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我驻军在府库那边,现在看来就算是我自己不去说,叶开泰也会想办法让我在那边驻军,我把狼猿放在那,你们放心安心,那些人也放心安心......你们会想着我终究不是他们的人,府库有狼猿看着不会再出问题,他们想的也一样,觉得我终究不是你们的人,府库在我狼猿手里看着比被你们看着的好。” “真阴险。” 这是他说的第二遍。 石破当的视线从沈冷身上离开看向韩唤枝:“叶开泰叶景天一开始就想着怎么把我拉进这个局里,所以不管我在平越道如何飞扬跋扈他们都不闻不问,什么都默许默认,于是我便觉得自己牛逼起来,然后被你们一步一步拉进坑里,我还美滋滋的帮你们守着府库。” “可你们终究是没理由去查账,如果你们直接去查账了那些人立刻就会有所警惕,现在多好,我被你们打了,府库的账本也被你们抬过来了,而理由居然他么的是我石破当贪赃枉法。” 他仰起头,不是因为骄傲,是因为鼻子里又有血往下流。 “我认栽。” 他抬着头说自己认栽。 “说吧韩大人,你想让我说什么?” 韩唤枝笑的很开心,他终于看到了石破当真正的那一面,唯有看到这一面他才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那些东西。 “是谁。” 韩唤枝的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奇怪。” 石破当看着韩唤枝反问:“你难道还不知道是谁?” 韩唤枝没说话,石破当叹了口气:“也对,你就算知道是谁又能有什么办法,那可是母仪天下的人,你们真的敢动?陛下也不能随便动她吧,不过不敢动她的原因之一便是我父亲和她家里算表亲当初走动的又频繁,陛下心里不踏实的一部分就是这南疆。” 韩唤枝点头:“你说的很透彻。” 石破当哼了一声:“你的话里有点隐藏的意思,似乎在说我原来很笨?” 韩唤枝又不说话了。 石破当看向沈冷,沈冷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耳垂说了一句:“不客气。” 石破当:“什么你就不客气?” 沈冷:“原来你可能真的很笨,刚才我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脉,人也变得聪明起来了,所以不客气。” 石破当:“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沈冷心说你输就输在,你刚知道这一点。 韩唤枝问:“就算我抓了这些人,是不是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宫里那位安排的。” “当然没有。” 石破当道:“她又不蠢,你最多把这平越道里该抓的人抓完,可就是碰不到她,永远也碰不到,你相信我,哪怕就算是你把那些曾经的南越权臣都抓来,挨着个的打出屎也不会问到关于她的一点消息,不信你就看着。” 一瞬间,韩唤枝觉得有些丧气。 可他当然不会放弃:“为什么?” “你试试就知道了。” 石破当又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若你查的能牵扯到她,算我输。” 这就很诡异,也很离奇。 为什么人都能抓来,证据也确凿,可就不能指向她? 韩唤枝还不理解,沈冷也不理解。 可是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到了这一步距离答案已经很近很近了。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最好的机会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石破当的态度虽然转变了很多然而他的话却不能让人开心起来,他满脸是血的说出就算你们抓住所有人也不可能让皇后沾染分毫的时候,连韩唤枝都难免沮丧。 他是来为皇帝分忧的,更确切的说是来为皇帝铲除隐患的,最大的隐患自然不在平越道而是宫中那位。 然而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把皇后怎么样,如果,如果当年皇帝在进京之前就把王妃废掉,虽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但绝对没有此后这么多的事,后来王妃如愿以偿的成了皇后,皇帝顾及颜面就更加不可能轻易的去废掉一位皇后。 除非有触及底线的事,还有什么比谋逆更触及底线? 雁塔书院那位老院长评价过皇后,说她没有那么多大智慧却将小聪明发挥到了极致,而小聪明在这种阴沉争斗之中似乎更为有用,且被她发挥的淋漓尽致。 石破当的笑是讥讽,嘲弄,也是一种自嘲,被皇后卷进来谁能有好下场? “你知道多少?” 问他的不是韩唤枝而是沈冷。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 石破当说了一句废话,毫无意义。 “他们当然会拉拢我,更会拉拢我父亲。” 石破当眯着眼睛看沈冷,第一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看沈冷有些蔑视的意思,第二是因为被打之后到现在脸上终于该肿的地方全都肿了起来,肿的还很不规则。 “可是你认为他们会在我父亲和我面前暴露太多吗?” 石破当冷笑:“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低估了你们的对手,你们可能会输。” 韩唤枝费尽心思控制石破当逼他入局,就是想让石破当拉他父亲石元雄下水,最终父子两个人同时将这个幕后主使人指向皇后,然而现在看来,石破当似乎知道的确实只是他该知道的那部分,很明显这连查都不用查,韩唤枝知道沈冷也知道幕后的人必然是皇后,然而并没有什么意义。 知道和查证是两码事。 “我一定找到她的破绽。” 韩唤枝像是幼稚的斗气一样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走出偏房,接下来的事他无需亲自去问了,耿珊岳无敌他们会把石破当知道的事全都掏出来,然而正如石破当所说,这件事终究指向的不可能是皇后,只能是那些南越国的旧臣。 “为什么?” 韩唤枝出了门之后看向沈冷:“你不觉得奇怪?” 沈冷点头:“确实奇怪,如果说皇后的那些死忠会保她,哪怕自己死也不会供出皇后这也就罢了,毕竟也算情理之中,为什么石破当说那些南越国的旧臣也不会供出皇后?是因为皇后和他们没有直接接触所以没有实证?” “怎么可能没有实证,只要他们是为皇后做事的,那么就一定有证据。” 韩唤枝语气有些愤懑:“可石破当的意思你还没有听出来?那就是我们不可能找到和皇后有关的证据。” 又回到的最初。 就是解不开的难题,为什么会没有证据? 任何事都可以追根溯源,抓住那些南越权臣就能抓住从北边来的联络指使他们的人,抓住这些人必然能挖出来皇宫里那位,这是一条线,哪怕是很多人单线联系也绝对不可能没有证据。 石破当的笃定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韩唤枝转身又回去,这个心结不解开他今夜可能连睡都睡不下。 沈冷去了苏园后院找茶爷和沈先生,那个叫杨幼蓓的小姑娘也在后院和茶爷他们在聊天,似乎这小姑娘和茶爷熟悉起来便有几分性情流露,沈冷才进后院就听到她那很纯净的笑声,然而沈冷听到这笑声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所有成年人的纯净笑容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不掺杂任何其他性质的笑声,这样说可能不容易理解,沈冷的想法是,如果你因为一个笑话而大笑,那么这笑声里最少有两个意思,一是这笑话真逗二是讲笑话的人真逗,这是最肤浅的解释,而杨幼蓓的笑声就是笑声,银铃般的笑声,如果是面对面看着她的话你不会察觉什么破绽,这标准的纯净笑声再配合她脸上完美无瑕的表情,最挑剔的人也挑剔不出来什么。 然而现在沈冷看不到她的脸只是听到了笑,所以便能体会出来一些东西,标准的笑声,长短音结合,笑多久,笑声多大,起伏如何,太标准了,太标准就是太刻板。 沈冷是这么想,可是他现在又证明不了什么,他提醒过韩唤枝注意这个姑娘,韩唤枝只是一笑置之,笑的时候眼神里有些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任性。 沈冷进了院子之后故意加重了脚步声,黑狗第一个冲过来摇晃尾巴,屋子里的笑声断了,然后茶爷冲了出来,如果茶爷也有尾巴的话应该能摇到天上去。 杨幼蓓很和适宜的告辞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向沈冷和茶爷,眼神里有些羡慕,这羡慕是真的。 她有心事,心事重重,所以走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去看路,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走到了韩唤枝的房门外,然后自己愣在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毛骨悚然。 她的房间不在这。 从她住进这府里来到现在为止韩唤枝都没有对她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她能猜到外界传言的会有多龌龊难听,一定会说她攀上了高枝成了凤凰,她一定已经被韩唤枝睡了之类的,她其实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和韩唤枝有肌肤之亲,两年前杨白衣就教过她,要想杀死一个难以杀死的男人最好的时机有两个,一个是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要么开心要么悲伤,这时候他的防备就会松懈,另外一个就是在床上,在他即将达到快乐巅峰的那一刻。 所以她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机会,然而韩唤枝对她很客气,从始至终都很客气,只是喜欢听她弹那首曲子,所以她确定韩唤枝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叫云桑朵的女孩子,草原上的那个她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女孩子了,从韩唤枝离开后她就应该会变得成熟起来,在悲伤中成熟。 这样的男人真的该死吗? 在第一次她把自己看成云桑朵的时候,她觉得韩唤枝该死。 现在,她犹豫了。 站在韩唤枝的房门口她像是一根在风里飘摆的野草,一会儿摆到这边一会儿摆到那边,最后只能是她自己被撕扯的有些难过,所以她决定应该尽快下手,不然的话自己便会失去杀心。 她杀过很多人,杨白衣一直在训练她杀人,为的就是培养她一颗坚定的杀心。 杀心都摇摆起来,可怕。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韩唤枝拖着疲惫的步伐从偏房那边走过来,这是杨幼蓓第一次看到韩唤枝如此的沮丧,他一直都是那么自信的一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有一种令人着迷的自信魅力,仿佛这世上只要他想做的事就不可能做不到,然而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好像好累好累。 “怎么还没歇着?” 韩唤枝看到杨幼蓓后脸上出现笑容,虽然只是挤出来的笑容。 “大人看起来太累了,要不要我帮你捏捏肩膀?” 韩唤枝沉默了一会儿:“也好。” 然后推门进屋。 杨幼蓓跟着韩唤枝进门,韩唤枝把手里拿着的一个东西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是什么?” 杨幼蓓问。 “下边的人刚刚从厨房里搜出来的东西,应该是迷药,也或许是毒药。” 韩唤枝在椅子上坐下来,闭着眼睛:“总是有人觉得会这么轻易的就能杀死我。” 杨幼蓓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大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死的。” 韩唤枝嘴角一勾:“也算是神通广大了,居然能把东西送到厨房里来,可是他们却忘了这院子里的外人就是那几个厨子,我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盯的严密些。” 杨幼蓓忽然开心起来,因为他说这院子里的外人只有那几个厨子。 她不是外人。 连那个假装她义父的莫罗在韩唤枝看来也不是外人。 所以她真的有些开心,这开心体现在嘴角上的笑却哪里还会单纯,复杂的让她自己觉得好苦好苦......她开心是因为韩唤枝终于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她一击必杀的概率已经很大,另外开心也是因为韩唤枝信任她了,不把她当外人。 她的手在韩唤枝的肩膀上轻轻捏着,韩唤枝像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竟是闭上了眼睛,她就在韩唤枝的背后,韩唤枝还放松了警惕,这应该就是她期盼已久的最好的机会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到来以至于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害怕。 她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 杨幼蓓学过很多种杀人的方式,以现在这个姿势她可以想到至少四五种方法,每一种她应该都有把握,比如她头发里一直藏着的那根短刺,没有人会想到头发里也能藏杀器,比如她手腕上的玉镯可以打开,里面藏着细丝,绕着韩唤枝的脖子勒一圈很快就能切开他的咽喉,再比如她的手指就是杀器,弹琵琶的时候她的手指犹如流水浣纱犹如风摆柔柳,可是她灌足力量手指可以击穿木板,当然也能狠狠的刺进韩唤枝脖子里。 她想了很多,每一种方式都认真思考过似乎都有十成的把握。 可是杨幼蓓不敢,不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些犹豫,但醒悟后杀心渐稳,然后她才更加清醒,韩唤枝这样的人真的会轻而易举的露出破绽? “那曲子你弹的真的好。” 韩唤枝闭着眼睛,像是在说梦话。 “若以后都能听到你弹,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杨幼蓓眼神一凛。 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了。 ...... ...... 【这个时间了还有第三更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所有的时间都挤出来竟是能有这么多,没有胃口所以没吃晚饭,现在饿了去踅摸一口吃的,然后继续码字。】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八十九章 瞪我干嘛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韩唤枝不应该把后背交给杨幼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她掌握了太多太多杀人的技巧,而且她在发现自己杀心摇摆之后立刻就调整了心态,为了入戏她告诉自己我就是云桑朵,为了出戏她告诉自己我只是个杀人的人。 “可以再弹一曲吗?” 韩唤枝忽然问了一句。 杨幼蓓已经要把玉镯里的丝线拉出来勒死韩唤枝,可就在这一刻韩唤枝睁开了眼睛。 “大人想听,我就弹,我去取琵琶。” 杨幼蓓心里叹息一声,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的地方,她知道那机会稍纵即逝,自己刚才的犹豫已经让机会溜走,有那么两息左右的时间她真的可以杀死韩唤枝。 可她用了两息的时间来坚定杀心。 “算了。” 韩唤枝摇了摇头:“刚才我把石破当带回来的时候,我本以为事情有了很大的转机,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些,石破当确实很关键但我却把他放错了位置,他的关键在于他是石元雄的儿子。” 杨幼蓓心里一动:“大人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陪我出去走走吧。” 韩唤枝没解释,伸手把衣架上的披风摘下来,没有系在自己肩膀上而是披在杨幼蓓身上,杨幼蓓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韩唤枝这样谨慎的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石破当的事?她只是个弹琵琶的才对,她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虽然平越道这边的冬天也不可能会冷,不过这深夜里还是有几分淡淡的寒意,杨幼蓓也分不清楚这寒意是来自夜风还是来自自己心里,韩唤枝给她的披风也挡不住那寒意逐渐变得刺骨起来。 令她更不安的是院子里的马车已经备好,那辆漆黑如墨的马车看着真别扭啊,上车之前杨幼蓓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往后院那边看了一眼,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就要与那人世间最纯净的爱情越来越远所以觉得惆怅。 她真的很羡慕那个叫沈茶颜的姑娘,羡慕的不得了,沈茶颜心里有一片净土叫沈冷,沈冷心里有一片净土叫沈茶颜,对于男欢女爱来说,这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 “很美好,对吗?” 韩唤枝问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是啊,真的很美好。” 她不想再去深思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能接触到那美好就是一种幸运,能看一看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很新鲜,她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不喜欢的并不代表不美好。 马车在大街上前行,赶车的依然是岳无敌,那个沉默少言的汉子今夜看起来更加的沉默,因为他连马鞭的声音都不愿意发出,只是轻轻敲打着马背,他的刀一直放在自己右手边最容易触碰的地方,他必须确保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握住这把刀。 “你了解你义父吗?” 马车里韩唤枝问了一句,岳无敌侧耳倾听。 杨幼蓓摇了摇头:“从来都没有了解过。” “这样不好。” 韩唤枝只说了四个字,然后就没了下文。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杨幼蓓忍不住问:“大人不是要走走吗?这是要坐车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很早就想去的地方。” 韩唤枝从左手边拿起来一个食盒,拉开之后杨幼蓓发现都是点心,各种各样的点心,有平越道这边最常见的桂花糕榴莲饼,也有北边才能买到的红豆饼和桃酥,这食盒上下三层,每一层都装的很满,韩唤枝抽出里面的一层递给杨幼蓓,杨幼蓓缓缓摇头后笑起来:“我记得我和大人说过,我觉得自己胖了,可不能再随便多吃。” 她的手在自己小腹上拍了拍,好像那里确实多了一点点肉。 韩唤枝也没多说什么,捏着点心开始吃起来,他的吃相很文雅很认真,是的,杨幼蓓就是觉得他认真,认真对待每一口食物,酥饼这种东西咬一口就会掉下来很多碎渣,这是最恼人的事,可韩唤枝吃的时候没有一粒碎渣落在马车里。 杨幼蓓越来越觉得奇怪,今天晚上的韩唤枝太奇怪了,说要带自己去走走去一个他很早就想去的地方,然后现在又奇怪的开始吃东西。 “饿了?” 她问。 韩唤枝摇头:“不饿,只是怕明天早饭吃不下去,午饭可能也吃不下去,我也是个人,遇到不能开心的事便会难受,人可以预见不开心的事,所以预见之后食欲便会开始下降,但不可否认的是你预见不开心的事和不开心的事真正发生的时候是两种不同程度的难过,一种是可以吃得下一种是吃不下。” 他居然解释的那么认真,他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可我明天还会有更多的事要做,没有体力不行。” 杨幼蓓忽然明白过来,他对待食物的认真并不是因为对食物的珍惜,而是对自己身份角色的珍惜,再不开心他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因为他的廷尉府的都廷尉。 一个人的自制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何能不可怕?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很平稳,没有丝毫的颠簸,因为车厢厚重隔音也不错,再加上自己确实分了心,杨幼蓓没能判断出来此时在什么地方。 她对施恩城很熟悉,为了做一个合格的杀人的人她强迫自己走遍了这座城,可是这夜幕这马车都遮挡了她的视线和听觉,最主要的是韩唤枝影响了她的心态。 韩唤枝下车,然后伸手扶着杨幼蓓下车,杨幼蓓感觉到韩唤枝的手很凉。 然后她心里猛的跳了一下,又停了一下,脸色瞬间发白,本来嘴角上刚刚扬起来的微笑僵固在那,她来不及去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很丑。 这里是泰水巷。 这样的深夜按理说当然不会有那几个昏昏欲睡的老人在闲聊,对每一个过路的人指指点点,看起来那就是他们余生最大的乐趣,贪睡的老人此时此刻就应该在贪睡,然而并没有......他们坐在巷子口,如白天的时候一样,只是坐的有些僵硬,因为他们每个人肩膀上都有一把刀。 “特意摆出来的,怕你不熟悉。” 韩唤枝看了她一眼,举步往巷子里边走,这一刻杨幼蓓变得机械起来,只是随着韩唤枝的脚步往前走,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条巷子一共有多长需要走多少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闭着眼睛走也不会撞到,可是她却跌跌撞撞。 巷子口那几个老人可精神了,一点昏昏欲睡的样子都没有,肩膀上的刀子比夜风要寒冷的多,握刀的那些人也很冷,他们都身穿白衣,可他们属于黑夜。 “我不是来查案的,我是来做一个查案的样子的。” 韩唤枝对她说话的声音依然温柔,似乎完全不在意此时此刻这冰冷的气氛。 可她在意,自始至终,自己都被骗了? 他不是来查案的,他只是来做一个查案的样子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幼蓓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身穿白衣的人,然后懂了。 这个局,真的很扯淡。 大宁最会查案的人居然不是来查案的,大宁最不应该查案的一群暗道上的人来查案了,如果说这样还不够扯淡那就没什么事能用扯淡两个字形容,廷尉府演戏,流云会查案,真是讽刺。 韩唤枝迈步走进最里边的院子,院门开着,给他开门的是那个青衣皂靴的小童,小童也跟了杨白衣很多年,他觉得自己将来也会成为杨白衣那样的人,冷静,沉稳,有大家气度,看起来就是个天生的领导者,然而他之前刚刚见到了杨白衣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样子,所以信仰都崩塌了,于是他自己也不在体面。 当然,开门的小童肩膀上也压着一把刀。 进了门之后便是曲折蜿蜒的长廊,杨白衣是一个很喜欢雨天的女人,但她讨厌淋雨,雨天适合安安静静的思念,但被雨水淋了情绪就会变得懊恼起来。 长廊里跪了很多人,几乎每一步远就跪着一个,这些人的脖子旁边都压着一把横刀,这些人杨幼蓓都很熟悉,走进长廊跪在那的第一个叫邱显,曾经南越国最炽手可热的大人物之一,南越国的兵部尚书,手握南越兵权,南越国的国师阮柯是他的老师,南越国皇帝杨玉曾经把他当做最好的知己。 也是这个人在石元雄带兵围困施恩城的时候带着禁军围困了皇城,亲手把皇帝杨玉交了出去,之后他便很低调的留在施恩城里,过的像个寻常的富家翁。 这是杨幼蓓第二次见到邱显,因为邱显只来过一次,毫无疑问邱显是留在施恩城里南越国旧臣之中分量最重的那几个之一,所以来的很少,最主要的是他不怎么喜欢东主杨白衣。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怎么会跪的这么靠外,应该更靠近正房客厅才对。 再往里走,跪在那的第二个人叫邱求,邱显的弟弟,曾经的南越国禁军四位将军之一,兵部尚书可没有权利直接给禁军下令,所以其实当初带禁军围住皇城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第三个人叫黎正,禁军四位将军之一。 第四个人叫阮尚恒,禁军四位将军之一。 四大禁军将军还缺一个,那个早就死了。 杨幼蓓发现自己真的是已经不可救药了,这种时候还会想到原来排位是瞎排的,不分轻重,她又想了想,此时此刻人都跪在这了,还分什么轻重?自己也真是可笑,于是她连机械苍白惶恐这些都懒得装下去。 接下来她看到了一个自己认为不应该会在这看到的人......沈冷。 沈冷当然不是跪在这的,他坐在长廊的横凳上,手里也拿着一把刀,刀下也压着一个人,那个人杨幼蓓也认识......叫凌曾重,南越国皇宫大内侍卫统领,杨玉最信任的人之一。 韩唤枝对沈冷微微点头示意,沈冷心说此时此刻韩大人啊,你这看起来的面无表情,真是最有格调的装......罢了,好歹也得给韩大人几分面子。 凌曾重狠狠的瞪着韩唤枝,韩唤枝脚步停下来,低头看着他:“你瞪我做什么?” 他指了指客厅里边坐在那喝茶的叶流云,意思是瞪他。()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章 你们低估了她 施恩城的这个夜晚让很多人看不懂,因为能看懂的人要么在这泰水巷的小院子里坐着要么就是跪着,在看戏的人觉得石破当被抓是一个信号,一个开始的信号,谁能想到石破当被抓根本就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为什么韩唤枝在抓了石破当之后反而颓丧起来? 因为石破当是最后的希望了。 这些所谓的南越权臣,想抓的话早就都抓了,只是正如石破当所说确实没有一丁点的线索指向皇后,若就这般草草收尾,韩唤枝心有不甘。 动不到宫里那位,只能动到长安城里几个什么时候想动都能动的人,真的毫无成就感。 正在喝茶的叶流云抬起头看了一眼进门的韩唤枝,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茶还不错,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我把你抓人的事都替你做完,审人的事儿还是得你自己来。” “审个屁。” 韩唤枝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他向叶流云发脾气,叶流云也只是笑笑。 杨幼蓓跟着韩唤枝进门,此时此刻她更像是个外人,然而她知道暴风骤雨很快就会来,抓紧时间享受一下这最后的自由,稍显卑微的自由。 她的东主,她的偶像,她视为擎天之柱的杨白衣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不是她想跪,她如此高傲的人宁死又怎么会随便跪?只是叶流云才不会因为她长的漂亮气质也好就会怜香惜玉,她的两条腿都被打断了,重手法,一击一条腿,干脆利落。 她的脸也不再好看,之前被人揪着头发连着扇了十七八个耳光,脸上青一片紫一片,嘴唇都是肿的,因为她最后的反抗也只能是朝着叶流云吐口水,于是被扇了嘴。 “何必打的这么惨。” 韩唤枝看了看杨白衣的脸:“怪好看的一个人。” “吐口水的人当然要打嘴,我又不是她爹,不能惯着她。” 叶流云放下茶杯看向杨幼蓓:“听说你曲子弹的不错?” 杨幼蓓呵呵笑了笑,没言语。 她感觉自己是个小丑,被人耍的团团转的小丑,她所有的杀人手段阴谋诡计都是人家眼里的小丑表演,这种被打击了的感觉有多伤人?可最伤她的不是这些而是她觉得自己对韩唤枝有了些许想法,这才是败了,对方一直都在演戏而她也在演戏,只是她的戏里加了些真情实意。 韩唤枝没看她,看的是杨白衣。 “她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可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万一她死了,我能抓住的线头也就断了。” 叶流云有些无所谓:“那是你的事了。” 然后他反应过来:“石破当不行?” “不行。” 韩唤枝有些无奈和失落:“我以为抓了这些人就能顺出来往长安城的那条线,抓住线的这头拽出来另一头便不是什么难事,然而线的另一头不在我以为的那个人手里,你说可气吗?” 叶流云不觉得可气,他觉得好玩,看到韩唤枝这样的人吃瘪,哪怕是最终该做的都做了还是吃了瘪,他觉得开心,当然这只是一种小孩子般的心态,放下来后还是要为陛下多想想,可谁规定他们这样的人就不能偶尔有小孩子的心态了? “陛下从一开始就说抓不到她把柄你偏偏不信,果然给自己的期望越高失望就会越大。” 叶流云道:“南下之前陛下是怎么说的?” 韩唤枝微微叹息:“陛下的眼光,非我所能及。” “可你那时候不服气,现在也未必真的服气。” “我若那么容易服气,还是韩唤枝?” 韩唤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觉得茶确实不错。 “杨白衣,这个名字就有几分意思,你为什么不姓白?” 放下茶杯的韩唤枝忽然问了一句,杨白衣猛的抬起头,在那一瞬间她眼神里有些东西闪烁了一下,一闪即逝,可是韩唤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有什么闪烁也逃不开,所以韩唤枝的颓丧减弱了许多,这一句话终究还是有了作用,也就又有了希望。 “把她押下去好好看管着,谁死了她也不能死。” 韩唤枝吩咐了一声,千办耿珊上前要把人带下去,千办岳无敌先一步过来一把揪住杨白衣的头发把她拉了起来,而就在这一刻韩唤枝动了,若鬼魅,人化虚影一般,可他还是慢了那么一些,毕竟距离杨白衣更远,而杨白衣就在岳无敌手里。 岳无敌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匕首噗的一声刺进了杨白衣的咽喉,他站在那犹如一根铁桩,显然没打算逃走。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唤枝,握着匕首的手来回转,那把匕首就在杨白衣的脖子里来回转,血一下一下的往外喷,他手上就全都是血,而杨白衣的眼神里居然出现了几分释然,疼的脸都扭曲了,可嘴角却勾了勾,有些嘲讽。 “我没想到。” 韩唤枝看着岳无敌说了四个字。 岳无敌狞笑起来:“属下也没想到,最终还会把我自己赔进去。” 他松开手,杨白衣的尸体软软的倒在地上,岳无敌又往后退了一步但这不是他准备逃走的征兆,他就没打算逃走,因为他确定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得了。 “若不是她们太蠢,属下也还会是大人的属下,然而人在一生之中总是会遇到一些愚蠢的人,这是谁也不能控制的事,所以最终这件事的结果大人算是赚到了,本可以到杨白衣为止却到了我为止,大人得到的就多赚了一个人,最起码为廷尉府除掉了一个隐患。” 他抬起手指向韩唤枝:“你别过来!” 韩唤枝的脚步一停。 岳无敌深吸一口气:“其实跟着大人做事真的很爽,哪怕我从不曾表达过什么也还是觉得很爽,你说那些人都死了该多好,这样我就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给大人做一辈子手下,一辈子为大人冲锋陷阵。” 他的匕首翻转过来,噗的一声刺进自己心口,人用刀刺死自己若不借助外力成功的概率很低,因为在感觉到疼的一瞬间就会不由自主的收力,岳无敌这种是例外,他的力道灌足,匕首狠狠的刺进去,他还咬着牙狠着命的转了转手腕,只微微转了一下就双腿就失去力气跪倒在地。 “大人,你可要好好活着啊,最后若是他们赢了,连我都不甘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岳无敌往前扑倒,嘴里溢出来一口血。 韩唤枝往后退了两步坐回椅子上,脸色发白,叶流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变故太突兀,别说是叶流云韩唤枝,便是神仙也预料不到,也阻止不了。 杨白衣死了,韩唤枝刚刚抓到的那一点点希望再次破灭。 谁都知道母仪天下那位姓杨,杨白衣也姓杨,可天下姓杨的人那么多这不是什么证据,于是刚才韩唤枝试探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姓白,所以杨白衣眼神恐惧起来,她以为韩唤枝知道了,眼神终究是控制不住的,也正因为这句话让杨白衣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反应,岳无敌就只能站出来。 这是一颗埋的好深好深的棋子。 千办耿珊的肩膀都在颤抖着,她不喜欢岳无敌,但若是遇到危险她知道自己的同袍是可以同生共死之人,然而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崩塌,岳无敌居然是对面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一开始就是了? 屋子里院子里跪着的人那么多,可是这些人加起来分量也不如一个杨白衣。 “哈哈哈哈哈......” 杨幼蓓忽然仰天大笑,这次的笑不是她演出来的,笑的是真的悲凉。 “果然是这样的结局啊。” 她看向韩唤枝:“可大人你应该不满意吧。” 韩唤枝看向她:“还有你。” “我?” 杨幼蓓嘴角依然带着笑,可是要多苦有多苦:“大人莫不是以为我与杨白衣知道的一样多?她死了,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大人再怎么精明没有了线你能揪出来什么?我或许应该给你一个机会百般折磨我,我想看看我在被折磨的时候大人你的表情是什么样子,那必然是很好玩的一件事。” “你的悲愤是因为什么?” 韩唤枝看着她说话,语气也逐渐平静下来:“你以想杀我为目的接近我,然后投入了一些感情,现在觉得自己真可怜看错了人,你不觉得这样想很贱?” 杨幼蓓笑容凝固,她真的去想了想,发现确实如韩唤枝所说,自己很贱。 她是要去杀韩唤枝的,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看成了云桑朵,莫名其妙的就真的有了几分情意,莫名其妙的就总是想去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草原,莫名其妙的就总是幻想他在那日杀了大埃斤后夺马而走云桑朵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悲痛欲绝。 真的很贱啊。 “是啊,真的很贱。”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所以她看向韩唤枝,想问一句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丝动心? “没有。”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来韩唤枝已经给出了答案,似乎一直都能轻易的看穿她的内心。 韩唤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可知道那曲子的含义?你那曲子确实弹的足够好,可是感情不对,因为你不知道那曲子是什么故事,那是狼厥族的姑娘在知道了心爱的男人战死疆场之后的思念之音,你却弹的很欢快,我又怎么可能把你当成她?”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你们都低估了她,你们知道关于我和她的这个故事,觉得她给我唱歌是因为对我的爱慕,第一天的时候她就告诉了我那歌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才喜欢,因为我觉得那时候自己会死在草原上,死之前有个姑娘唱这歌我很开心。” “我杀了她的父亲,她阻止骑兵追我,她对我动情是真的,更主要的是她要保护她的族人,我若死了,陛下会踏平草原。” 韩唤枝的语气很沉,有些伤。 前阵子韩唤枝南下的时候长安城里来了一位大埃斤要把孟长安带回来的狼厥人接回家,这个大埃斤自始至终都带着面纱,因为她是个女人。 韩唤枝说,你们低估了她。 这一刻,杨幼蓓心如死灰。 ...... ...... 【韩唤枝的故事给了这样一个结尾,也许不是结尾,自己想想,未来还挺可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一章 自罚三杯 韩唤枝的心情不好,也没办法好起来,线到了岳无敌这就彻底断开了,可是韩唤枝很清楚一件事,杨白衣和皇后之间必然还有什么人隔着,这个人是谁? “她有个男人。” 坐在韩唤枝对面的杨幼蓓看起来脸色更差,差的好像死过一次。 其实她现在感觉自己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杨白衣死了,岳无敌死了,莫罗在昨夜韩唤枝带着她上了黑色马车之后不久就被拿下,如今吊在她旁边,她或许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她身上还没有受刑,而莫罗就没有那么好运气。 所以她有个男人这句话不是杨幼蓓说的,而是莫罗。 杨幼蓓狠狠的瞪了莫罗一眼,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莫罗嘴里还在往外淌血,他也看了杨幼蓓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你来扛一阵试试? 平日里用刑都是岳无敌的事,今天换成了耿珊,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这种过于血腥的事总是会被别人抢去,另外七个千办都照顾她,哪怕是岳无敌也不愿意她沾染这些血腥气,可是今天说什么她也不愿意让给别人,打莫罗的时候额头上都冒了汗。 她有怨气,尤其是对杨幼蓓这个女人,但她还是没有去打杨幼蓓。 莫罗身上的伤很重但是打的很巧妙,避开了所有的要害,想死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他觉得如果廷尉府的人不愿意让他死的话,至少还可以打上十天半个月,想到此处便只有绝望,还能有什么? “杨白衣前些年还回去北边,但是没到长安城。” 莫罗此时哪里还在乎杨幼蓓怎么看他,能说些什么就说些什么,如果他不是怕死的话当初又怎么会成了逃兵?原本是黑武萨克骑兵,在大宁北疆那一战中他受了伤所以立刻就想尽办法脱离了战场,他只想活着,就如现在一样。 “那她去了哪儿?” “你问她。” 莫罗看想杨幼蓓:“她知道的。” 杨幼蓓确实知道,在没有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的下巴被摘掉了,然而她学过很多技能,她很瘦,脖子很软,她在刚才没人的时候尽力歪头用下巴顶住了自己的肩膀居然硬生生挂了回去。 但她装的很像,看起来她依然不能说话,只是当莫罗说她知道的时候,杨幼蓓咧开嘴笑起来,嘴巴张开的那一瞬间一股血就瀑布一样流下来黏糊糊的看着格外恶心,随着血流下来的还有半截舌头,她以为自己会死,可是她没死。 耿珊被这个样子的杨幼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韩唤枝。 “给她个痛快吧。” 韩唤枝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可这不合规矩,她就算是自己咬断了舌头可她还有手,只要她还活着廷尉府就有办法让她说不出来写出来,所以耿珊看向韩唤枝的眼神更加迷茫,还有些幽怨。 韩唤枝见耿珊没动,起身,从旁边的刑具桌子上拿了一把剔骨刀低着头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然后他抬手将剔骨刀甩出去,刀子划过一道亮痕没入杨幼蓓的心口,整把刀子全都扎了进去,杨幼蓓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咧开嘴又开始笑,满是得意。 她觉得自己死的可真开心,可以不用受刑了,可以不用出卖已经死去的杨白衣,还确定了另外一件事。 她的得意刺激到了韩唤枝,可他只是那样站着。 杨幼蓓的眼神是在嘲讽韩唤枝,我输了,你终究也没赢,韩大人啊......你对我动了情。 “我只是不需要你了。” 韩唤枝走到椅子那边重新坐下来,一如既往的可以轻易看穿杨幼蓓的心思。 “既然不是去长安城就只能是那个特殊的地方,这真的不是一件多难推测出来的事,世子李逍然是皇后的另一枚棋子,杨白衣若是皇后的家里人那么便是被派去诱惑李逍然的,她不肯说,说明她输了,就好像你一样输了。” 韩唤枝看到了杨幼蓓眼神涣散,但他依然面无表情:“你可以去死了,我只是瞧着你现在的样子有些别扭,其实如果你想死,我可以让你死的体面些,何必如此血糊糊的。” 杨幼蓓最后的时刻是在疯狂的笑,笑出来的声音太刺耳所以她更显狰狞,如果此时她可以化作厉鬼的话一定会扑过去咬死韩唤枝,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把那颗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如此冷硬。 可她不能,这世界上也没有鬼。 杨幼蓓的脑袋垂下来,嘴里的血还在滴滴答答的落下去,地面上很快就是黏糊糊的一滩。 韩唤枝是个爱干净的人,他容不得不干净。 “架出去埋了吧。” 韩唤枝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看起来依然毫无波澜。 他看向莫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杨白衣的?” “三年前。” 莫罗可不是杨幼蓓,他没那么多骄傲。 “是白家的人让我过来的。” “白家吗?” 韩唤枝缓缓松了口气,终究不是一无所获。 可是挖出来白家并没有多大意义,白家入局很多人都看得清楚,陛下看得更清楚,所以哪怕没有这个证据陛下也不会容得白家继续逍遥下去,只是还没到那个契机,陛下不动白家是因为他需要白家牵出来更粗的线,只要白家还在,皇后那边就不可能和他们断了联系。 门外已经开始在准备囚车,一辆接着一辆,那些所谓的南越权臣都要被送到长安城去,而韩唤枝也要回长安了,廷尉府面临扩建,他需要回去主持大局,平越道这边的案子到此为止,能揪出来的人就这么多,涉及不到更高层面所以韩唤枝觉得自己输了。 在他的心里没有平局的概念,没赢就是输。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本应早就该返回草原的狼厥族大埃斤迟迟没有离开,对陛下说仰慕长安繁华中原文化,希望可以留下来多看一看多学一学,陛下自然不会赶她走,于是她就住在宁宾阁里,偶尔会带着人出去在长安城大街上走一走,每次都会不经意间路过刑部,刑部里边有个廷尉府。 后来听闻大宁皇帝陛下要将廷尉府从刑部分离出去,权限更大,韩唤枝升为正三品,于是她决定再一次推迟回草原的行程,像极了真的仰慕长安繁华。 天亮了,还有一天就要过年。 泰水巷里的人已经成了过去,巷子口再也不会时不时有马车停下来,那几个守着巷子口的老人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装作昏昏欲睡,接下来这一睡就是大梦不醒。 中午的时候韩唤枝看起来心情稍稍好了些,只是看起来,他请沈冷来做客,还带着耿珊出去转了转菜市场,破天荒的讨价还价买了菜和肉,一路走回去的时候还破天荒的给耿珊讲了个笑话,耿珊觉得韩大人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于是连敷衍的笑都没有,韩唤枝觉得无趣起来,再走下去便一路无话。 沈冷想到了韩唤枝请自己来就不是吃饭的,只是没想到蹭饭的人会这么多,平越道道府叶开泰,道丞白归南,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水师提督庄雍,韩唤枝,这群人身上的官服都是紫色的,这几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一团紫火。 唯独没有叶流云。 他当然不会来。 庄雍忽然想起来那时候沈小松在留王府的时候训练年轻人说过一句话,沈小松说你们这些人将来就是留王殿下的刀,是留王殿下的甲,也是留王殿下的马,是足,是车,是火把,殿下需要你们聚起来,你们就是一团火,殿下需要你们散开,你们就是满天星。 这话到现在庄雍都没忘,觉得说的很好。 吃饭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叶景天尤其愉快,就连看起来稍显尴尬的白归南也有些愉快,因为平越道的事和他无关,白家的事和他有关无关要看以后,最起码现在他轻松了,韩唤枝到了平越道之后他一直很低调,能不掺和什么就不掺和什么,并且一如他在京畿道做道丞的时候,所有出彩放光的事都是道府大人的,他就默默的做事默默的活成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 沈冷忙前忙后的把饭菜准备好,靠在厨房门口擦了把汗的时候看到庄雍从客厅出来朝着他招手。 “我?”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是。” 庄雍让他过去,沈冷发现客厅里居然给他留了空位,平越道道府,正二品,道丞从二品,战兵将军正三品水师提督正三品,廷尉府都廷尉如今也是正三品,这一桌子的紫袍大员,沈冷觉得跟他们吃饭会不自在,走到客厅门口看着那空位,然后摇头:“我不坐。” 庄雍心说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介绍这些人,你不坐?傻不傻! 沈冷看了看桌子上的酒:“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想喝酒又不好意思,于是叫个军职低还年轻憨厚的人过来,必然会挨着个的敬大人们,然后你们都喝了酒而我要喝吐,我才不干,诸位大人自己玩自己的,我是万万不会上当的。” 韩唤枝笑起来,叶景天叶开泰也笑起来,大家都笑,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个意思......这个年轻人有意思,知道什么场合该上来什么场合不该上。 庄雍也只能笑,心说是自己确实太着急,这个场合,沈冷再过几年才能真正的坐下来。 沈冷说是不过去,可还是过去给每个人都满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来:“我敬诸位大人。” 他一饮而尽,然后发现这酒真的好。 “这么好喝?” 沈冷诧异。 叶开泰笑道:“自然好喝,这是在窖里藏了二十年的老酒,当初从南越国皇宫酒窖里翻出来的,大部分都送去了长安,施恩城里可没几坛了,喝一口少一口。” 沈冷肃然起来:“我刚才说话不分轻重,毕竟还是太年轻,这样,为了表示歉意,我自罚三杯。” 庄雍:“......” 他脸上是一种自家傻儿子真丢人啊的表情,可沈冷还在乎这个?吧唧吧唧连干了三杯:“我觉得我还可以更诚恳些,还用自罚吗?” 韩唤枝:“走走走,你赶紧走。” 沈冷:“好嘞。” 转身而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带人走 一秒记住【文学巴士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深人静的苏园格外冷清,哪怕巡逻的廷尉人来人往也是冷清,这是一种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心境,韩唤枝站在苏园凉亭里看着风吹树动,这便是冷清。 远处千办耿珊站在那看他,这也是冷清。 韩唤枝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往回走吩咐了一句备车。 这是后半夜,他还喝了酒。 “大人要去哪儿?” “水师大营。” “城门已经关了啊。” “嗯?” 韩唤枝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也没权利让城门打开,于是自嘲的笑了笑,他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可以暂时让他分散一下注意力,缓解心情,可这却暴露了他的心境。 “大人,其实心里在乎吧?” 耿珊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她看着韩唤枝的眼睛问,这句话问的声音很小,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在问,属下吗?属下不该问这个,可她问了。 她知道自己不漂亮,眉毛粗了些,鼻子大了些,脸型也不好看,而且常年在廷尉府做事和汉子们在一起也越来越像个汉子,她喝酒的时候会把腿放在凳子上划拳,她发脾气的时候会一刀一刀的劈砍木人,这都不是一个典型的女人应该做的事。 所以,不自信。 “当然在乎。” 韩唤枝的回答让耿珊心里疼了一下,然后她也自嘲的笑了笑。 “我在乎的是大宁江山,在乎的是陛下的在乎。” 韩唤枝笑了笑,伸手在耿珊肩膀上拍了两下:“你以为我在乎的,我从草原上回来之后就已经不在乎了。” 耿珊的笑容更苦,这答案一点儿也不美好。 大人并不在乎杨幼蓓,可大人除了陛下已经谁都不在乎。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苏园里的黑色马车就缓缓驶了出来,赶车的人已经不再是岳无敌换做了另外一个千办叫高久善,是八个千办之中人缘最好的一个,他年纪最大已经快五十岁,比不得耿珊他们年富力强,可他经验足,他有自己的擅长之处。 十二个黑骑护在马车前后,如今这施恩城里还敢对韩唤枝动念的人已经不多,大部分都被关进囚车里往长安城那边送,而负责押送囚犯的不是水师的人也不是叶开泰叶景天的人,甚至不是廷尉府的人,是狼猿战兵。 韩唤枝故意的。 离开苏园之后马车顺着大街往前走到尽头,转个弯进入另外一条大街又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这大街临河,河两岸景色不错,垂柳依依,荷花灿灿,马车在河边停下来,一艘乌篷船已经等在这了。 韩唤枝出苏园要见两个人,一个在这乌篷船里,另外一个在水师中。 韩唤枝上去之后乌篷船就离开了岸边顺着河道往前慢悠悠的划,十二黑骑再加上一辆马车就在街上慢慢跟着走,而在河道另一侧的街上,混在人群之中的很多高手也在随着乌篷船往前走。 “韩大人这手段,老夫不得不佩服。” 韩唤枝才见礼之后坐下来,对面那人的话就带着些怨气的钻进他耳朵里,在南疆这一带,此人若是对谁有了怨气那谁就真的要倒霉,因为他叫石元雄,他是狼猿战兵大将军,整个大宁帝国百万大军,只有五个人可称大将军,东边裴亭山,西边谈九州,南边石元雄,北边铁流黎,再加上坐镇长安的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 然而真要是说起来,澹台袁术远不如其他四个人自在,另外四个人分在一方戍守边疆,说一不二。 “大将军这话说的有意思。” 韩唤枝给石元雄满上茶:“这些手段只不过是廷尉府抓人用的,小打小闹而已,大将军的手段雷霆,一怒就让千里震颤,那才是大手段。” 石元雄拿茶杯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冷笑起来:“韩大人的话,怎么听都不是恭维我。” “可能,是因为我没必要恭维大将军?” 韩唤枝说话,从来都不会给谁留面子,他就是为维护陛下面子的那个人,他不给谁面子,必然是因为这个人或多或少的让陛下没面子了,所以韩唤枝才不会怕石元雄,连澹台袁术他也没必要去怕。 石元雄尴尬起来,在南疆还真是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长话短说吧,韩大人不喜欢老夫,老夫也不喜欢你。” 石元雄往前俯身,那便是泰山压顶。 “如何才能放过我儿?” “石破当将军还要去海疆作战,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会动了他,大将军来找我莫非是和石破当走散了?昨天天黑之前我就让他回去了。” “明人何必说暗话?” 石元雄缓缓的说道:“我为陛下戍守南疆,自觉有些功劳,所以难免有些骄傲,这是我的错处,劳烦韩大人回长安之后对陛下说,石元雄永远不会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永远都是陛下守着南疆大门的一条狗。” “这话,大将军自己去和陛下说吧。” “你什么意思?” “我南下之前陛下交代。” 韩唤枝坐直了身子肃然道:“若是你见到石元雄就跟他说,他前几次请旨要到长安城看往朕,朕没答应,是因为南疆还离不开他,如今平越道已建,叶开泰叶景天都是可以独当一面之人,所以你告诉石元雄想朕了就来长安吧,正好三军大比让他也做个裁判,告诉他,朕也想他了。” 说完之后韩唤枝缓了口气:“陛下的原话。” 石元雄脸色变幻不停,他不知道陛下这话里到底有几分意思。 有几点,必须注意。 第一,叶开泰叶景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第二,以前陛下不答应是因为南疆离不开他,现在是离得开了? 第三,去给三军大比做个裁判? 石元雄的脑子里不断的揣摩着,想尽快弄清楚陛下这些话里的真正含义,可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哪怕陛下说朕也想他了......想,未必是好好的想。 “南疆军务......” 石元雄刚说完这四个字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韩唤枝如实的告诉陛下,所以立刻改口:“南疆军务再怎么多怎么急,陛下若是想让我去长安,我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那自然好,我也盼着大将军有翅膀。” 韩唤枝笑道:“我觉得石破当将军会和水师配合的不错,大将军觉得呢?” “我也这么觉得。” 于是两个老谋深算的人都笑起来,都满意。 石元雄放了一半的心,最起码韩唤枝还不敢真的为所欲为把他儿子怎么样。 “大将军若是北上恰好可以带随从追上我廷尉府往长安城押送犯人的囚车队伍,说起来还要感谢大将军愿意分派狼猿战兵负责护卫,如今有大将军亲自看护押送,我也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石元雄心里骂了一句,心说我堂堂狼猿大将军沦落到给你韩唤枝这个狗崽子当镖师的地步? “放心,我会和囚车队伍一块走。” 石元雄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韩大人这是还不打算离开施恩城?” “不打算。”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得留在这过年,我听说有人不希望我的脑袋在我脖子把年过完,所以我得好好在施恩城里守着我自己的脑袋,万万不能丢。” 他往外吩咐了一声停船,然后看向石元雄笑着说道:“大将军就要进京面圣了,我在此恭贺大将军。” 石元雄抱拳回礼,嘴上带着笑,心里骂了韩唤枝八辈祖宗。 他离开了平越道,叶开泰叶景天再加上一个韩唤枝,对了还有水师的那个庄雍,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些什么来,可能等自己回到南疆的时候这里就会大变样,然而他没奈何,只能按照陛下说的做。 石元雄其实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去了长安城,便一去不能回。 想到这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自己刚才以为抓住了韩唤枝话里的重点,现在看来竟是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一瞬间他后背就惊出来不少冷汗。 韩唤枝是带着陛下口谕的,可他没有主动去找自己。 若自己不来呢? 若他不来,韩唤枝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他,那么他也就不会去长安城,于是陛下就会很生气,石元雄一阵阵后怕一阵阵庆幸,自己若还是觉得丢人跌面子没有来,那才是真的杀身之祸。 韩唤枝看石元雄的脸色就知道他悟了,于是笑着抱拳离开。 上了岸之后韩唤枝吩咐一声马车随即朝着水师大营驻地那边去了,乌篷船往另一侧的河岸靠过去,那边河岸街上至少百余人停了下来。 在一座石桥上,撑着伞的白小洛看着那乌篷船靠岸,眼神里都是怒意。 终究还是被他给猜中了,姑奶那重注压在石元雄身上是真的错。 他决定回长安,若路上可以杀了石元雄最好,此时此刻韩唤枝已经不重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那辆已经渐行渐远的黑色马车,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韩唤枝你是真的很了不起。 因为韩唤枝见了石元雄白小洛就没办法继续留在施恩城,他必须也赶回长安城去,韩唤枝当然猜到了想杀他的人会看到他见石元雄。 马车里的韩唤枝显然开心了不少,让那些人把矛头对准石元雄吧,自己难得轻松。 不久之后马车到了水师,韩唤枝进门之后就看到那一队队正在操练的水师战兵,人如虎马如龙,这气象磅礴让韩唤枝更加开心起来,连带着对庄雍的不喜欢都淡了几分。 可他不是来见庄雍的,而是来见沈冷。 半个时辰之后韩唤枝离开了水师大营,来的时候带着千办高久善十二黑骑,走的时候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古乐......岳无敌死了,八千办还剩七个,总得补齐。 古乐离开大营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他不舍,但他知道将军的意思,只有他在长安城,才能看得清那风吹草动。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三章 欢迎光临 韩唤枝的人头终究是安安稳稳的过了年,因为白小洛在石元雄北上的那一刻就再也留不住,如果石元雄撑不住陛下的压力把什么都说出来,韩唤枝死不死还有什么意义? 皇帝想动皇后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为什么皇帝还不动? 皇帝非但不动,还对皇后这些年来在暗中做的事不闻不问,说视而不见也好说纵容也罢,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皇帝觉得小打小闹太没有意思,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那般的性子若发了狠,还在乎什么废掉皇后的...... 《长宁帝军》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三章 欢迎光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诅咒 堂堂大宁帝国的皇帝陛下为了省几个瓜子花生钱居然不惜为人题字,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说法,不过就算是老院长亲自去说,站在大街上搭个高台站在上面高声说,也未必有几个人信。 不多时小伙计开始上菜,因为太小心太害怕所以走路一个个都走成猫步,生怕出现一点点闪失,这万一要是摔了一盘菜或是溅在皇帝身上一滴油,或许皇帝不会在意他们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比小伙计们还害怕的自然是杨玉,他知道老院长不会无缘无故的请他吃饭,可没想到居然会是大宁皇帝来了,他心里就好像打鼓一样,心跳声震的他自己耳朵里一阵嗡嗡响。 皇帝尝了一口菜眼神随即亮起来:“有意思。” 这菜的味道就和那茶的味道一样很重,一开始觉得有些咸腻,可是细细品味居然口有余香。 “这厨子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原本就是村子里有红白事给老百姓做大席的人,这大棚酒楼其实也有一种接地气的意思。” 老院长看着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选的地方还算对路。 “陛下吃的都太精致,食材精致做法精致,连上菜的人也精致,可是偏偏有些东西就得粗糙着做才好吃,若是让御膳房那些御厨这么做菜能把他们吓死,可是这地方的厨子只会如此做,陛下让他们精致也精致不起来。” 老院长夹了一口菜:“因为做大席要为主家省钱所以菜品的口味都稍稍重了些,唯有重了些吃的主食就会多,原本一口馒头两口菜,现在一口菜两口馒头,看起来带着些市侩带着些小聪明,当然最主要的事菜要做的好吃,不然会被骂。”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村子里的人出了份子钱往往是拖家带口来吃,于是品头论足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万一口碑坏了,下次谁家里再有事的话,便没人再用这个厨子。” 皇帝听了这些话后若有所思:“似乎有些大道理在里边。” 老院长:“老臣说的反正没什么大道理,只是说说这厨子的来历。” 皇帝白了他一眼回头看向掌柜的:“来几个馒头。” 掌柜的连忙亲自去厨房端着几个刚出锅的大白馒头出来,皇帝一口馒头一口菜顿时觉得滋味足了起来,原来这菜就应该配馒头才行。 他一口气将那么大一个馒头吃完满足出了口气,然后再喝一口那稍显苦了些的便宜茶,滋味居然更好。 “不错不错。” 皇帝吩咐:“该赏。” 老院长才不会去掏钱,他一共就申请了五两银子。 门口进来一个侍卫将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放在桌子上,掌柜的激动起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跪下来又磕头。 皇帝笑着让他起身,然后看向杨玉:“你看,朕赏了他,他知道谢朕,这是什么?” 杨玉连忙回答:“是感念皇恩。” 皇帝哦了一声:“是感念皇恩,朕只是赏了他一些钱而已他便如此感恩戴德,可是有些人活着连命都是朕给的偏偏不知道感恩。” 杨玉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罪臣一直感念皇恩,万万没有些许的放纵狂妄之心啊。” “你有没有朕还不知道。” 皇帝转头看向那位已经须发皆白的老者,原南越国国师阮柯:“你有没有朕就知道。” 这位看起来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老人慢慢的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跪,而是站在那尽力让自己本已稍显佝偻的身子挺拔起来。 “陛下说的是罪臣吧。” 阮柯低着头没有看皇帝,而像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陛下让我的这些门生后辈出现在这的时候我就知道命不久矣,没错,这些人在平越道做的事都是我安排的,前几年的时候我很艰难的找到一个机会,托人送了几封亲笔信回去,现在跪在这的这些人有好几个都接到了我的信,这个人是我的门生,这个人也是,这个人还是......他们得了我的信,于是开始去筹谋一些事。” 阮柯指了指其中几个人,然后又回到了那一副眉目低垂的样子。 “我已经很老了,不怕死,所以陛下带他们来这我一点儿都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死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死且不惧,还有何惧?我只是很遗憾,这些人加起来居然也不如陛下你派去的一个韩唤枝,大宁之强可见一斑。” 皇帝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起来:“阮老先生就是会说话,到了这会儿还还能顺带着说句让朕开心的。” 阮柯也笑:“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居然想挑战陛下。” 皇帝道:“所以朕一直觉得你很委屈。” 阮柯不笑了,眼神里逐渐出现了一丝悲凉。 老院长叹道:“阮先生大才,若不是生在南越而是生在大宁,料来你这一腔热血满腹经纶会更让人敬佩也会更有所成,我之前还想过,若我和你换个位置身份会不会如你这样胆大包天,想了想,怕是不如你。” 阮柯摇头:“国公可别这么说,我只是想尽臣子最后一分力。” 老院长忍不住问:“就算没人干扰你所有的布置准备最后都得以成型,最终,你认为你恢复南越国的把握有几分?” “半分都没有。” 阮柯的回答很干脆,也很无奈。 “我很清楚在做什么,做的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可就是忍不住想去做,我阮家世世代代都是南越的臣,世代领奉国恩,临死之前总想着做些什么,若是就这般老死在八部巷里,我没办法去面对阮家列祖列宗。” 皇帝问:“连累了你的这些徒子徒孙不觉得可惜?你老迈将死,他们却还有不少年好日子去享受,朕从来都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若是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他们最不济也过的比寻常人家好些。” 阮柯叹道:“谁,还没有个信仰。” 皇帝一怔,然后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好,你是个好臣子。” 阮柯垂首:“能得到陛下的认可,我死也无憾了。” 老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大宁之内,与你联络的人是谁,若没有人帮着你的信说什么也送不出八部巷。” 阮柯摇头,一字不言。 皇帝道:“你问他,他自然不会说,他得好好的保护那些和他勾结的人,若这些都死了朕的大宁岂不是就要江山永固?阮柯啊,你死都不愿意看到大宁一直强盛下去,所以虽然你会觉得为那些人守口如瓶而死不值得,可是你更愿意看到大宁出现一些问题,甚至动摇根基。” 阮柯点头:“陛下看的透彻,为他们死真的不值得,若为大宁崩塌而死,我乐意之极。” “大宁崩塌,百姓遭殃,死伤无数,沃野万里变焦土,你就觉得你成功了?” “陛下说的这些,南越几年前都经历过,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南越经历的,只是你想出来的。” 皇帝招手:“给阮柯看看平越道今年的收成。” 一个文官捧着一本账册快步跑过来,打开之后将今年平越道那边上报来的各种收成都念了一遍,一个字都不敢有遗漏,阮柯皱着眉听着,越听脸色越白。 “听到了吗?” 皇帝道:“南越国灭,可是原来南越的那些百姓如今已是我大宁的百姓,他们的收成比你们那时候增长了一倍还多,朕还下旨免去平越道三年钱粮赋税,百姓们的日子过的会更好,家家有余粮余钱,没几年呢,他们已经适应了自己是大宁子民的身份。” 阮柯脸色白的吓人,片刻后苦笑一声:“所以,我确实胜不了。” “你当然胜不了。”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朕治下的百姓,无人愿反,就算你们从南越国灭之前的十二年开始从国库粮仓里大量的往外运送各种东西出去,准备着与大宁这长久一战,可你们却忽略了一件事,你们准备的再多,到时候你们就算给百姓们发钱发兵器,他们也不会跟着你们去造反。” 皇帝看了杨玉一眼:“你是不是应该问问,为什么从你做南越皇帝开始你这最信任的国师就开始从国库往外偷东西?” 杨玉的脸色更白,他机械的转头看向阮柯:“国师,这是为何?” “因为陛下你无能。” 阮柯的回答太直接,好像一个耳光抽打在杨玉脸上。 阮柯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于是一口气说出憋在自己心里太久的话:“陛下你好高骛远刚愎自用,就诸国联盟之事陛下登极之初便开始提起,老臣劝过无数次陛下只是不肯听,所以老臣之后为国灭做打算也是无奈之举,挪走的东西用于复国总比被陛下挥霍了要好。” 杨玉颤抖着骂了一句:“你无礼!” 阮柯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然后跪下来给杨玉磕了三个头:“陛下啊,老臣愿陛下在八部巷里安度余生,老臣就不能多陪陛下了,臣死之后陛下要保重,每日该抄写的道经不要少了,陛下总是喝多酒以后没有老臣拦着切不可胡言乱语,大宁的皇帝陛下有容人之量但大宁的朝臣们不愿你多活着,所以你以后要更加谨小慎微,臣死之后,诸事多与呼兰盛夏商议,他的智慧其实犹在老臣之上。” 呼兰盛夏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杨玉,更没有看大宁皇帝,只是站在那,眼圈发红。 皇帝问阮柯:“你怎么知道朕只让你一个死?” 阮柯抬起头看着皇帝认真的说道:“陛下杀他做什么?他只是个废物啊。” 皇帝看着阮柯,觉得这话很绝。 阮柯道:“陛下留着一个废物,还能彰显陛下的仁义,比他死了好。” 皇帝嗯了一声:“那你上路吧,朕还要接着吃饭。” 阮柯转过来朝着大宁皇帝磕头:“愿陛下多灾多难,愿大宁分崩离析。” 皇帝脸色平静如常:“去吧,你以为这样说朕就会让你死的难堪些?你死了再送朕一个不容人的骂名,朕的大宁会不会分崩离析你自己清楚,朕会不会多灾多难,你更清楚。” 阮柯又是一声长叹:“大宁啊......真的好大。”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五章 狠角色 沈冷没有去送别韩唤枝,因为他不敢去和古乐多说几句话,这是沈冷第一次主动去改变别人的命运轨迹,他总觉得有些负罪感。 古乐去了廷尉府和他当初收下杜威名从本质上不一样,以古乐的能力就算是留在水师出头也不会很艰难,反而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会让他举步维艰,可是古乐离开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沈冷点了点头说我必不让将军失望。 这就好像一个懂事的孩子为了家而远行,并不是他愿意,只是因为他懂事。 沈冷现在还记得古乐当初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问古乐为什么选择跟着自己,那时候古乐还是庄雍麾下督军队的队副,也不能说前途暗淡,古乐给他的回答是为了希望,而如今古乐去了长安城依然是这个答案,为了希望。 古乐离开之后沈冷亲兵队正的职位就空了下来,于是陈冉就自告奋勇的请沈冷安排自己留在他身边,陈冉的进步很大,虽然比不得古乐的心思缜密,可做一个亲兵队正显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水师大军南下,浩浩荡荡直奔海疆。 沈冷站在船头看着远处淡薄缥缈的水雾怔怔出神,茶爷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了一件衣服,沈冷温暖的笑了笑:“姐,这么热,表达关心还不如抱抱我。” 茶爷也温暖的笑了笑:“你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水里喂鱼?” 沈冷想了想虽然平越道的鱼和安阳郡的鱼应该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可是自己在安阳郡大鱼小鱼连杀带吃的祸害了那么多,如果鱼也能传递消息的话可能在这边他已经被通缉了。 茶爷把衣服取下来:“我只是闲来无事练练手给你做件衣服,比比是不是合适。” 沈冷把衣服从茶爷手里接过来:“我直接穿给你看多好。” 他船上之后一脸惊恐:“我是不是出问题了?” “怎么了?” “为什么我的左边胳膊比右边的短了这么多!” 嘣的一声,茶爷踮着脚在沈冷脑壳上敲了一下:“不就是袖子不一样长吗,我修修还不行?” 沈冷转了一圈:“没关系,这将引领新的潮流,你看这左边半衫比右边半衫长的也不多大概有半尺?衣袖就不用说了,差距也就是一寸,我茶爷就是聪明学什么会什么。” 茶爷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可笨了。” 沈冷把衣服穿上就不脱了,整理了一下后用肩膀撞了撞茶爷的肩膀:“没事,回头我给你多买点核桃吃吃。” 茶爷脸一红:“讨厌。” 沈冷想了想没明白为什么讨厌,而且茶爷这样的好汉羞羞的说讨厌真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都是新婚的时候才会在床上放一些枣和花生,还有桂圆莲子什么的。” “爷,我说的是核桃。” 茶爷一愣:“咳咳......你说,我能不能在这船上种出来一棵树?” 沈冷一伸手将茶爷肩膀揽住:“撞树我已经撞的没什么感觉了,别说撞树,便是一头撞在南墙上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最想的,是一头撞进你怀里。” 茶爷觉得这情话可真土啊,土甜土甜的。 “到了海疆之后你就和先生留在牙城,暂定的水师大营就修建在牙城外,距离城内也就是十几里而已我随时都可以去看你,你不知道海边有多难受,海风能把你这水嫩嫩的皮肤吹的褶皱起来,太阳能把你这白皙皙的小脸晒的黑油黑油的,你这么好看,我舍不得。” “你是怕我有危险吧。” “嘿嘿......” “冷子,上次陈冉说你在海边站了很久很久,他说问你为什么,你说替你爹娘也多看一眼大海......我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我也想替他们多看一眼。” 沈冷心里一疼,搂着茶爷肩膀的手便加了一分力。 茶爷笑起来:“我不难受,我只是很好奇,和你一样的好奇,是为什么会把我丢了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去长安的那次,跟着沈先生进宫见到了珍贵妃,那个丢了自己孩子的女人,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她这么多年来过的有多艰难,她问自己多大了,然后她算了算时间,于是看起来心情就更加不好,只是看茶爷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或是她想到了那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此时站在她身边的沈冷。 “没什么。” 沈冷看着远方:“等真的找到亲生爹娘,把他们也丢一次就扯平了,然后咱们主动去捡回来不就得了。” 茶爷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是把衣服脱了给我吧,我去改改。” 沈冷道:“默默记录,某年某月某日沈茶颜要求沈冷把衣服脱了,沈冷严词拒绝。” 茶爷:“要不要我让你记得更刻骨铭心一些?” 沈冷把衣服抱紧:“我觉得挺好了。” 茶爷叹气:“你这样会让我对自己的容忍越来越高。” 她把沈冷那条比较长的衣袖挽起来:“昨天你让我帮你整理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那几份地图我看着太算乱就重新画了一份,把几份拼接在一份上,还把适合安营以及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标注了一下,拿给沈先生看过,他稍稍改了些。” 那地图沈冷看过,画的极精致,而且所有标注出来的位置都很精准,便是他自己去准备也不可能做的更好。 “还有就是你军中所有人的名单我也重新整理了一份,之前都是散的,你把队伍编排过之后还没有规整,我按照三个标营各团的顺序整理,应该看着清晰些。” 沈冷笑起来:“你在这样让我对自己的容忍会越来越高。” 茶爷笑着回头:“我去做饭。” 沈冷:“放着我来......” 茶爷:“可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做,你让我帮你做的那些事太简单,没用多久就做完,你手下人都看着我又不好意思在这船上练剑。” 沈冷:“不如去刺绣?” 茶爷:“绣个门前大桥下?” 沈冷:“......” 两个人正闲聊,前面的船上传来角声,沈冷举起千里眼往前看了看,最前面那艘船桅杆瞭望台上的士兵正在挥舞红绿两色的旗子,应该是已经到牙城了。 平越道牙城是距离海边最近的一座城,出城距离海边最近的地方不过二里,可是那地方水浅不适合水师安营所以要去的地方更远些,距离牙城十几里,是个海湾,当初南越国在牙城也驻有重兵防卫求立人侵扰海疆,在海湾那边本来就有南越人的船港,不过稍显老旧了些,而且规模有限。 “快到了。” 沈冷放下千里眼:“你和先生去牙城,我之前安排人已经进城去寻了个院子,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们带路,先生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好,你好好看着他。” 茶爷点了点头:“不用惦记我和先生,若战争开始你时不时还过来看我,会被你手下人看不起。” 沈冷:“他们也敢?” 茶爷:“明着不说,心里会想。” 沈冷:“唔......那我就偷偷回去看你。” 茶爷:“此战不胜,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虽然你如今已是正五品可带家眷,可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牵绊,全心全意去打好这一战吧,等你打赢了的时候,没准我就能绣一手漂亮的鸳鸯图出来。” 沈冷指了指自己左边心口:“绣这里。” 茶爷往四周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垫着脚在沈冷腮边亲了一口:“爷赏你的。” 沈冷嘿嘿傻笑起来。 回到船舱里,沈冷发现自己该用到的东西茶爷都已经准备好而且整理的井井有条,分类清晰,位置准确,以至于坐在那看着这些发呆的窦怀楠觉得自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船队很快就到了牙城十几里外的海湾,这地方天高云低真的令人心旷神怡,站在甲板上往远处看便是一片一片的船帆,正是捕鱼期,渔民们这半年的收成好不好就在此时,谁也不敢偷懒不敢放松,哪怕明知道出海就可能遇到求立人的快船,但为了生活就只能出去。 牙城当地的官员早就开始带着招募来的民夫工匠将船港修缮整理过,看到大宁的水师过来这些人全都站在栈桥上等着,一个个说不出的忐忑。 几个刚刚出海打渔回来的渔民驾船从附近经过,这几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被海风和太阳将皮肤涂抹的黝黑,他们好奇的看着水师战船进入船港,然后驾着渔船慢慢离开。 沈冷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回头对陈冉说了一声:“去把那艘船上的人都带来。” 陈冉楞了一下:“那不过是普通渔民,带他们做什么,是因为他们丑吗?” 沈冷:“我应该让你去廷尉府把古乐留下。” 陈冉:“......” 不多时,万钧两侧挂着的蜈蚣快船放下去,陈冉带着两个十人队乘两艘蜈蚣快船追了过去,那渔船自然跑不过蜈蚣,没多久就被兜了回来。 陈冉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将军,你怎么知道那几个家伙不是咱们的渔民。” 沈冷笑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哦......只是因为他们丑。” 陈冉:“......” 沈冷交代了一声把人先押回去就下船去和本地官员寒暄,而此时在更远些的地方围观着水师那些雄伟战船的渔民之中有个又高又黑的壮硕汉子,也不惧怕这毒烈的太阳光着膀子站在那,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年纪正是年富力强,一双眼睛里透着光。 看了一会儿后这汉子回头吩咐了一声:“走吧,回去了,已经折了几个斥候,看来宁人水师这次来的先锋将军有点意思。”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渔民随即同时转身,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的右臂上都有一样的纹身。 壮硕汉子蹲下来在沙滩上写下阮青锋到此一游,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字觉得写的真不错,海浪打上来,很快就把字迹抹去。 栈桥那边,沈冷问一个接待他的当地官员:“对求立人那边有多少了解?” 那官员回答:“了解不多,现在只知道求立人的水师大将军叫阮青锋,是个年轻人,三十岁左右,深得求立王信任,是个狠角色啊。” 沈冷看他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飘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的问:“将军身上这件衣服,是今年长安城那边流行的新款吗?” 沈冷:“......”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威胁 大宁这一年备受瞩目的大事排在第一的便是水师南下,所以京城八部巷里死了一个老头儿根本就没有掀起来什么风浪,给这老头陪葬的还有从平越道押过来的上百人,让人觉得奇怪的也就是菜市口看热闹的百姓炸了一样,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大案子牵连如此之广,而文武百官却平静的好像又聋又哑,除了御史台那位不怕死的都御史在朝堂上又把陛下一顿狠批痛骂皇帝是无德暴君之外,谁也没有提只言片语。 所以这就显得更有意思,但不是最有意思,最有意思的是自从这些人的脑袋被砍了之后,兵部户部等等衙门各方面的事情运作的更为顺畅,对水师南下那边的后勤补给支援诸事没用皇帝陛下催过,行云流水一般。 归根结底,谁不怕死? 皇帝杀这些人连一怒都算不上,因为他们加起来也没有让皇帝一怒的资格,那位叫阮柯的老人临死之前唯一的奢求也不过是让皇帝愤怒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一切努力连大宁皇帝的心情都没有影响,这是何其失败? 自己又是何其的卑微。 皇帝终究还是那么平静,哪怕他的诅咒足够恶毒。 不管平越道那边查的案子最终结尾是不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好处就是官员们都变得更为务实起来,对于南下求战的水师来说这终究是一件好事。 皇帝得到消息说沈冷的先锋军已经在大海上巡航了,十几艘威武雄壮的大宁水师战船在海上护佑渔民出海的场面皇帝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于是心情得意起来,大宁的皇帝都没有做到过的事他做到了,如何能不得意? 其实,皇帝也没有见过大海。 然而这不妨碍皇帝因为自己的大海船上飘扬着大宁烈红色战旗而自豪,虽然和求立人还没有接触,可谁敢说求立人在捕鱼期这么安分不是因为大宁水师那横行无忌? 李承唐心口里有些发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发热的感觉了。 当初他带兵往北征战杀入黑武国境内的时候这般胸口发热过,因为他创造了大宁一个史无前例,如今他的水师在南海上横着走竖着走想怎么走怎么走又创造了一个大宁的史无前例,如何能不胸口发热? 大宁水师出海寻一战,猖狂了那么多年的求立人却不应战不敢战,这就是大宁的霸者气! 皇帝胸口热的有些眼睛微微发红,他有诸多好臣下诸多好子民,可他无知己。 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苦苦撑着熬着,终于撑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时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多苦有多累,他变得不再像是自己,可他从那时起就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 想到这些的时候皇帝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些老了,居然会因为这些感慨而鼻子发酸,他想着这是不是就是那种自己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抚养成人,如今孩子终于出息了自己也算是心有安处,可是孩子这个词儿一出现在脑子里,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少年。 庄雍说起那个小家伙很多次,想想看,那小家伙的行事风格和自己年轻时候是真的很像啊。 于是不管是不是那孩子,皇帝心里都会有一种骄傲感。 就在这时候内侍从外面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按照花纹和颜色的不同皇帝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通闻盒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北边。 内侍监主理太监佘新楼迈着小碎步进来,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通闻盒就好像捧着这世上最脆弱也最娇贵的宝贝唯恐摔了,他这只是一种态度,一种让皇帝满意的态度。 皇帝伸手把通闻盒取出来打开,从里边取出来一封信,才看了没几眼嘴角就微微上扬,于是佘新楼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每次有通闻盒到的时候佘新楼都提心吊胆,因为他虽然不知道通闻盒里会是什么内容,却想着大抵坏消息比好消息要多的多。 然而今天送来的是好消息,好的让皇帝觉得自家又有一个孩子长大成材了。 北疆送来消息,不久之前黑武人准备多日南下侵袭,因为之前孟长安一把火烧死了近两千黑武边军,还拐走了一个村子的狼厥人,黑武国汗帝大怒,下令报复,黑武边军筹谋准备了数月对大宁北疆边城安城发起突袭,动用超过五万人,而安城只有守军一千余人。 安城守将,是正五品勇毅将军孟长安。 通闻盒送来的消息很振奋人心,孟长安带一千余边军死守安城,击退黑武人十几次进攻,杀敌上千,就在黑武人断定这区区千余人的大宁边军不敢出战的时候,当夜孟长安带三百精骑开南门绕出去直接杀进黑武人的中军大营,虽然没有击杀黑武人主将,却将帅旗砍翻,一把火烧了黑武人连营的马厩和草料,三百人活着回来二百二十人,可是却重创了黑武人的士气。 这一战打的酣畅淋漓,黑武五万人猛攻之下孟长安就是这么不按照常理出牌只带三百人杀出,还一箭射在黑武主将的肩膀上,只偏差分毫便能一箭要了那家伙的命,以至于此乱之后黑武人的大营不得已向北退回去几十里,这是什么? 这是国威! 皇帝心口里还没有熄灭的那股火热燃烧的更炽烈起来,这就是朕的大宁! 黑武人又一次铩羽而归,这当然是皇帝乐于见到的事,可皇帝更愿意看到的是将来有一天他亲自带着大宁的雄师踏入黑武,将这个时时处处都与大宁争高低的对手彻底打怕,打服。 皇帝没有知己,甚至连雁塔书院的老院长都算不上知己,但皇帝不缺对手,最大的对手当然是那位自称天汗帝的黑武国皇帝朗狮,皇帝对黑武人惦记多少年,朗狮就对大宁惦记了多少年,令人觉得格外巧合的是大宁皇帝和黑武汗帝是在同一年登极得皇位。 只不过过程相差甚远,朗狮是早就定下的汗帝继承者,从十八岁开始以摄政皇子的身份协助老汗帝处理政务,不巧的只是老汗帝很长寿,摄政皇子做了十六年他才坐上了黑武国的墨玉皇帝宝座。 而大宁的皇帝陛下却要曲折的多。 “拟旨。” 皇帝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心中那么兴奋,表情依然平静的说道:“着吏部调派官员去北疆,带酒十车,锦缎千匹,银两万两赴安城犒赏孟长安所部边军,提孟长安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勋八转上轻车都尉,再顺便告诉铁流黎一声,朕很欣慰。” 朕很欣慰,便只这四个字就能让铁流黎乐开花。 看看东疆的裴亭山南疆的石元雄,皇帝已经容忍到了底线,唯独对铁流黎甚感欣慰这就是陛下的态度啊。 佘新楼连忙去安排,弓着身子退出御书房。 皇帝看着窗外那寒冬之下已经落尽了叶子的树木也不觉得有多萧瑟,大宁终究是一日比一日强,不管是谁想把大宁的根基撬动都绝无可能,年轻人一代一代的起来,那些老家伙再怎么不愿意退场也终究要有退场的时候。 “你这次算是输了。” 皇帝嘴角再一次微微上扬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是说给沈冷听的,沈冷和孟长安这两个小家伙的赌上次不分胜负,这次孟长安肯定是领先一步,然而谁又能确定那个叫沈冷的家伙在南边海疆就会碌碌无为? 一南一北,比吧,这是皇帝喜欢看到的场面。 与此同时,正在大海上带舰队巡航的沈冷举着千里眼往远处看,忽然发现了一艘挂着求立国旗的快船迅速靠近,奇怪的是只此一艘,这就显得诡异起来,难不成求立人以为一艘寻常的快船能打得过大宁这边十几艘战舰? 可是没想到那求立人的快船上摇起了白旗,沈冷下令船队严阵以待等那求立船靠近,站在船头的一个求立人双手举高表示自己没带兵器,用大宁的话喊了一声我是来送信的。 沈冷示意放下小船去把那人接过来,不多时求立人登上了沈冷的万钧。 这个家伙看起来不过是个八品小武官,然而却有一种令人厌恶的刻意装出来的骄傲,他高昂着下巴抬着眼睛看沈冷,好像以上国高官的身份俯瞰小国之民。 “我奉大将军阮青锋之令来给你送一封信。” 那人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单手递给沈冷,陈冉眯着眼睛说道:“你另一只手要是没用,我不介意帮你砍了。” 求立小武官楞了一下,不情不愿的双手把信递过来,陈冉过去把信接了交给沈冷,那求立小武官笑着说道:“我家大将军期待着你的回信,若是你不敢应战的话那就乖乖的回到陆地上去吧,你们宁人不是说自己陆地无敌吗?躲在陆地上继续自吹自擂做白日强国梦,可别轻易下海,大海是我们求立的。” 沈冷把信拆开看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一日不放我手下斥候我便一日屠戮宁人一村。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送死 “你叫什么名字?” 沈冷问。 那求立小武官昂着下巴说道:“我叫翟亨,是水师大将军阮青锋帐下勇士,我告诉你我并不怕你,我既然敢来送信就已经做好了被你们杀害的准备,而我死了,你们将会十倍百倍的付出代价,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尽快把我们的人交出来,不然的话,从明天起,你们的海疆上那些渔村就都小心些。” 沈冷理都没理他,看了陈冉一眼:“送走吧。” 陈冉点了点头朝着翟亨骂了一句:“滚。” 翟亨嘴角一勾:“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你们不敢动我,大海之上求立为王,你们这看起来还算有些规模的战船其实在我们眼里不过是豆腐渣一样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都给你们打沉海底,算你识相。” 刚要走就看到沈冷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刀鞘递给陈冉,陈冉拿着那刀鞘嘴角就勾起来,翟亨心说这宁人的将军是不是被自己给气傻了,难不成还要送自己一件见面礼的吗? “拿个刀鞘吓唬谁?” “这个刀鞘从来都不是吓唬人的。” 陈冉一摆手,两个亲兵上去将翟亨按住,陈冉握着小猎刀的刀鞘在他脸上划了一下,一下子剐下来一层肉皮,翟亨疼的嗷一声叫出来,被按住的双臂开始疯狂-抽摆。 陈冉把刀鞘上的血迹在翟亨身上擦了擦:“如果阮青锋真的要来,告诉他,有本事在海面上一决高下,去屠戮平民百姓自己不觉得丢人?如果你们求立人真的这般自信说什么海上为王,难道他会让你来威胁人?自己想想吧,弹丸之地的蛙,什么时候正大光明的打败我们再跑来叫嚣,以杀寻常百姓为手段还沾沾自喜骄傲得意,真的让我瞧不起。” 他一脚将翟亨踹翻出去,把小猎刀刀鞘递给沈冷:“似乎对手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强大。” 沈冷把刀鞘收起来看了一眼那狼狈逃下船的求立使者:“有件事你没有去想,在咱们这水师附近到底有多少求立人的眼睛看着,我随随便便抓了几个人可他们随随便便就看到了,求立人早就知道了咱们水师要南下,牙城这个旧船港里这么多人聚集着求立人又不是傻子,不派人盯着才怪,怪就怪在,他们靠的这么近。” 陈冉忽然反应过来:“将军的意思是,这牙城里有求立人的内鬼?” “我们不了解对手。” 沈冷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可是从现在来看,阮青锋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若有可能他会亲自到这船港外面看着,看清楚咱们水师到底有多少船有多少人马,陈冉你现在派人去见提督大人,告诉他咱们的主力船队暂时不要都过来。” “另外,你刚才说的没错,这牙城的地方官员居然连个戒心都没有任由求立人看着,不是他们傻就是他们坏,这件事得去查。” 陈冉道:“廷尉府的千办耿珊和高久善跟着咱们先锋军,要不然请那两位去查?” “好。” 沈冷点了点头:“派人去吧。” 陈冉应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问:“你说,那个阮青锋真的敢对咱们海疆百姓行凶吗?” “求立人一直都在这么干,你觉得这是很没品的一件事,可在他们看来这能对我们起到很大的震慑作用,两边的想法根本不一样,所以他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陈冉道:“那岂不是要分兵巡视?这平越道的海疆从东到西差不多有一千多里,咱们根本就巡视不过来,求立人今天到这烧杀一阵明天又到了那边,怕是咱们疲于奔命也没什么意义。” 沈冷笑道:“你的脑子这么好使,为什么平日里不多用用。” 陈冉咧开嘴笑起来:“这不是平时用不着吗,我现在是亲兵队正了,我可不想输给古乐。” 他说完之后转身去安排人,牙城当地官员肯定要查,这些事交给廷尉府的人总会有个结果。 沈冷站在船头看着那艘求立人的快船迅速离去,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他知道求立人是做的出来的,什么都做的出来,那些人没有底线,可平越道的海岸线这么长就算水师全都分派出去也看护不过来,这个阮青锋是个人物,只是送来一封信而已就让大宁水师有些不知所措。 沈冷看到行军主簿窦怀楠过来随手把那封信递给他看了看,窦怀楠看完之后脸色微微一变:“无解。” “是啊,无解。” 沈冷为了不打击陈冉的自信之前并没有说清楚,阮青锋这一招真的很毒,他送来一封信,如果大宁水师不分兵巡视各地,那么求立人就会选择薄弱的地方登陆劫掠一阵就走,而若是大宁水师分兵的话,阮青锋就或许会集中求立水师的全部力量对大宁水师分派出去的船队攻击,分派出去的队伍必然不可抵挡。 分兵,他就袭击水师,不分兵,他就劫掠沿岸。 “攻心。” 窦怀楠叹道:“这个阮青锋是个人物。” 沈冷道:“也不要太高估了他,主动权一直都在他们那边,而我们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必须尽快和求立人决战,只有一战定胜负才不会有后面那么多麻烦,求立人却是不肯和我这么早决战。” 窦怀楠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将军打算怎么处置抓来的那几个求立斥候?” 沈冷问窦怀楠:“先生认为该如何处置?” “廷尉府的人该问的都问了,这些人脑子里知道的事已经全都吐了出来留着无用,阮青锋不是逼着将军放人吗,那就告诉他,一天放一个,他若是有本事就把人接回去,没本事接回去那就只能是他手下几个斥候命不好。” 沈冷眼神一亮,窦怀楠的心思转动确实太快。 “如何让阮青锋知道?” “这牙城里里外外,求立人的探子怕是多如牛毛。” 窦怀楠看向沈冷:“将军若说自己没察觉,我是不信的。” 沈冷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廷尉府的人调查牙城地方官员。” “所以将军只需在牙城附近张贴告示,就定在出海百里之地,咱们在海上放人,若是求立人敢来那便一战,若是求立人不来,那就斩了斥候,一天一个咱们不必嫌麻烦,兵精粮足国力雄厚没什么可怕的,求立人不一样,他们出海是不会带太多物资补给,大部分靠抢,一天杀一个,四五天之后他们的军心必乱,就算阮青锋沉得住气他手下人未必沉得住气。” 窦怀楠道:“平越道海岸线虽长,可求立人的船队也不敢去距离牙城太远的地方,若出去的远了被咱们侦查到消息,大宁水师堵住他们的归路,他们也吃不消,所以看似咱们被动,却不是没有转成主动之机。” 沈冷笑道:“你这般思谋敏捷,若是留在提督大人身边必被重用。” 窦怀楠耸了耸肩膀:“那可不一样,我在将军账下说什么话,万一说错了将军不过觉得无能,若影响了提督大人水师全局之战,我说错了,或许会掉脑袋。” 沈冷问:“先生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 “想杀将军的人未必就会停手,在我看来,海疆这一带才是杀将军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 “所以将军可以引他们出来。” 沈冷想了想自己如何引出来这些人?施恩城里死了一个姚桃枝,可那天在诚泰戏院门外的逃走的白衣剑客就再也没有露过面,韩唤枝说把目标扔给石元雄,对方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只能盯着石元雄一个不放,石元雄固然重要,韩唤枝和自己不死他们也咽不下去那口气。 “这事稍后再说吧,先把军务事准备好了,写一份计划上去派人交给提督。” “是。” 窦怀楠笑道:“还是写写东西什么的轻松。” 沈冷心说真是各有所好啊,让沈冷去仔细认真的把计划做出来一份详细的东西,能把他头疼死。 牙城海岸上,带着一军狼猿到来的石破当站在礁石上远眺大海觉得心境都开阔了不少,在施恩城的那股子憋屈劲儿也淡了些,可这事就是刺扎在心里,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 “将军。” 他手下一个叫宋一学的谋士是最近才跟着他的,觉得将军愁眉不展一定是因为施恩城里那受的气,身为谋士若不能帮主将出谋划策出了这口气自然是失职,更何况他也想好好表现一下自己,他是后来随增补过来的七旗狼猿一起过来的,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叫张柏鹤的谋士,他可不愿意一开始就输了。 “将军若是讨厌那个沈冷,属下倒是有一计可以让他人头落地。” 石破当眼神一亮,回头看了宋一学一眼:“宋先生有什么妙计?” “将军可多与沈冷接触,探听他与求立人的作战计划,到时候只需将这计划想办法透露给求立人,难道沈冷还能不死?这一来,人是求立人杀的,自然不会查到将军你身上。” 石破当笑起来,格外明媚:“我想起来了,宋先生刚来我帐下没几天是吧。” “是是是,学生确实是前阵子才到将军账下的,是奉了大将军之命过来辅佐。” “我爹之前见过你吗?” “没......学生求见无门。” 石破当看向辽阔的大海:“宋先生家里有几口人?” “算上家丁仆从,家里也有十几口人,将军为何这样问?” “那倒是不多,我就是算算看该给你家里送过去多少抚恤才合适。” 他转身一把掐住宋一学的脖子单臂高高举起,宋一学的双腿不断的踢打挣扎,奈何石破当的手犹如铁闸他根本就挣脱不开,没多久那张脸就憋成了青紫色,眼见着出气越来越少,又撑了一会儿后双腿无力的蹬了几下,身子一挺竟是被这么活活掐死了。 石破当随手把尸体扔进大海:“我后悔了,你失足自己掉进海里淹死,连抚恤都不用给你家送过去。” 站在远处的张柏鹤本来见石破当一人站在那要过来献计除掉沈冷,刚到不远处就看到了这一幕吓得缩在一块大石头后边,宋一学的话他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其实和他想的也一样,刚才他还在懊恼自己来的晚了,现在却庆幸自己来的晚了。 石破当站在礁石上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石破当大好男儿,身边留你们这些人会玷污了名声,沈冷怎么死,都不能死在求立人手里。” 藏在石头后边的张柏鹤听到这句话后若有所思,眼神闪烁起来。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明白吗? 海浪并没有把宋一学的那具尸体卷走,然而石破当也不在乎,他若对人讲宋一学是不慎从大礁上跌落下去淹死了,自然也没有人敢质疑什么。 石破当听到些声音回头看,看到了那个从石头后面站起来显得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瞧着那人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从身上的衣服判断应该是自己狼猿队伍里的谋士,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那人的脸,然后石破当咧开嘴笑起来。 “你也是来给我献计的?” 石破当问。 张柏鹤使劲儿摇头:“属下,属下只是想来告诉将军,队伍已经都安顿好了,属下之前去了牙城联络当地官员直接给狼猿战兵提供粮食补给,水师那边的补给也去领了......” 石破当笑起来:“你做的不错。” 张柏鹤悬着的一颗心还没有放下来,就看到石破当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他是唯一一个现场目击了石破当掐死宋一学的人,只要自己再死了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晓,所以张柏鹤无比的后悔,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过来? 自己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先是从长安城逃出来又从安阳郡逃出来,最终却在这海边牙城一块礁石边送了命,何其不值? 啪的一声,石破当的手放在了张柏鹤的肩膀上,张柏鹤吓得哆嗦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安排事情很有条理,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还不错。” 石破当在张柏鹤的肩膀上拍了拍:“我知道你是谁,张柏鹤,你叔父在我父亲身边做事多年,他不久之前还给我写了一封亲笔信,你来找我报到的那天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以后好好留在我身边做事,自然有你的好处,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属下看到,宋先生不小心失足掉下去,将军去救却没能救上来。” “嗯,挺好。” 说完之后石破当离开了岸边,张柏鹤却站依然站在那瑟瑟发抖,感觉自己裤子有些不舒服,低头看了看竟是已经尿湿了裤腿一条半。 可他不觉得自己丢人,能活着比什么不好? 他叔父跟他不止一次提起过,大将军是石元雄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他儿子石破当简直就是年轻时候的石元雄,再加上起点比他父亲同龄时候还要高的多,就更加没有什么顾忌,尤其是在这南疆一代,石家父子说一不二是谁都知道的事,所以警告他千万要小心。 不过石家父子都有一样好,两人对看重的手下都极慷慨,该赏的银子不会少了,别说银子,房子女人也会赏。 张柏鹤的二叔明知道石元雄对待手下人很残酷却还是愿意留下来,便是因为那句富贵险中求的老话。 石破当回了狼猿大营,张柏鹤站在岸边大礁上吹了好一阵海风才回去,裤子湿漉漉的回去被人看了终究不好看,他站在那就难免看到在大礁下面海浪拍打之处翻卷的尸体,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以后做事说话一定要谨慎,要谨慎。 他的反应是一流的快,他知道石破当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所以才会临时改口,石破当从来就是一个占便宜不吃亏的家伙,狼猿从水师领一份补给又从牙城当地官府里要出来一份,这点小便宜他欢喜。 沈冷带着水师先锋军已经在沿海巡视多日,渔民们远远的看到那烈红色的战旗心都踏实下来,原本出海远一些打渔难免提心吊胆,现在心里有了底气,干活的时候便觉得也没有那么辛苦。 天黑之后水师回航进了船港,沈冷从万钧上下来就看到在栈桥上有个穿白衣的家伙正在那故作潇洒的远眺,这大晚上的往远处看能看出个屁来...... 黑眼看沈冷过来随即笑了笑:“我以为你天天出海怎么也会晒黑些。” 沈冷:“我是将军。” “将军就能避开阳光?” “将军可以躲在船舱里偷懒。” “......” 黑眼道:“京城里有消息过来。” 沈冷问:“重要吗?” “与你无关,也不算完全无关。” 黑眼似乎想看清楚沈冷的脸色变化,往前凑了凑:“北疆那个孟长安因为战功卓著被提拔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勋职上轻车都尉,比你高了。” 沈冷脸色一变,变得跟脸上开花似的,笑的好像捡了黑眼脸那么大的一块金元宝:“哈哈哈哈......这个家伙,可以,可以,可以!” 黑眼又往前凑了凑:“你就没啥别的想法?” “唔......” 沈冷眯着眼睛看黑眼:“你这嘴脸。” 黑眼哈哈大笑起来:“陛下都知道你俩互相不服气,为了一个正五品将军还打了赌,现在孟长安已经比你高了一级,我才不信你会服气。” “服气自然是不服的。” 沈冷道:“可开心是真的开心。” 黑眼叹道:“人生若是得一这样的兄弟,也知足了。” 沈冷问:“你难道没有?” 黑眼仰望苍穹:“我和你不一样......我兄弟比你多多了。” 沈冷:“......” 他问黑眼:“你来找我不会是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吧。” “当然不是。” 黑眼靠着栈桥上的柱子说道:“流云会得到消息,沐昭桐可能是觉得之前安阳郡的事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所以开始在暗道上找人杀你,暗道上的事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流云会,可是流云会不是暗道上的全部,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别说杀一个五品将军,想想那个姚无痕,当年楚国的皇子贵妃他都敢杀。” 沈冷道:“杀子之恨,沐昭桐要是能忍了才怪。” 他往四周看了看,比划了一下背后背刀的动作:“你那几个看起来永远一股吊样子的兄弟呢。” “我刚才跟你说了。” 黑眼笑道:“暗道上没有什么事瞒得住流云会,所以得到消息之后断舍离就去拦一下。” 沈冷心中一暖:“他们会不会有事?” 黑眼道:“放心就是了,他们三个又不是三岁孩子。” 就在这时候三个身穿白衣的家伙从远处过来,走路的样子都是那种看起来在表达我很了不起我很厉害我是高手的德行,黑眼身边这几个人的气质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这么快?” 黑眼都有些不可思议:“来的人看来也不是能上台面的。” 断耸了耸肩膀:“没得玩了。” 舍点了点头:“以后你也不用惦记着暗道上的事,惦记着别的来路的人就成。” 离一脸的失望无趣:“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黑眼也是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们三个往北才走了不到百里就得到消息,东主发了话,若是让流云会知道了水师之中有任何一人被暗道势力所杀,哪个门派接了活儿流云会就灭哪一门,哪一个人接了活儿,流云会就灭他三族,东主的话放出去之后,据说连扬泰票号杀手的业务都摘了牌,说是暂时关闭一段时间,几个小的杀手组织干脆宣布休息半年,我半路上还遇到几个认识的,本来是想来凑凑热闹结果怂了,几个人结伴说是去安阳郡泰湖游山玩水去......” 沈冷站在那听的一愣一愣的。 “可是,这样一来流云会和朝廷有关不是被坐实了吗?” “你以为,没这回事他们就不知道?” 几个人说着话往大营里走,完全也不避讳什么。 而就在这个夜里,牙城之外不到三百里的程获县城内,一辆马车在一个大宅子门口停了下来,马车看起来寻常无奇,赶车的车夫显得有些困倦像是快睡着了。 这大院子前后占地不小,是本县首富徐家,徐家虽然没出过什么入仕的大人物,不过据说经商有道所以家底殷实,徐家这位主人经常和县令等本地官员豪绅小聚,人缘很好。 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来,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回身从马车上拽下来一个很长很宽的木盒,木盒足有一米五六,宽能有近两尺,他把木盒扛在肩膀上朝着徐家大门走,刚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冷喝了一声:“滚,再靠近就死。” 白衣年轻人忍不住笑起来,继续往前走。 赶车的那个年轻人也笑,笑容之中带着点怜悯,似乎觉得真可怜,当然不是觉得他同伴可怜。 白衣年轻人到了门口之后站在那客气的敲了敲门,自从上次那个叫黑眼的家伙回去之后就炫耀说去别人家里打架要敲门是一件很有格调事,他就忍不住想试试,这样明目张胆的敲门确实显得很了不起似的。 “再说一次,滚远点。” 声音从墙上传来,白衣年轻人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蹲在墙头上的黑衣人,他抬起手摇了摇:“你好,我是来取货的。” “你取什么货?” “人头。” 这个嚣张之极的白衣年轻人当然是流云会黑眼白牙之一的白牙,他忽然起脚将院门踹开,里面的门插那么粗直接被一脚震断,大门往两边扇开,撞的砰砰响。 白牙扛着长长大大的木盒迈步进院,那位人称徐老爷的成功商人此时就站在院子里,他身边还有差不多二三十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 “扬泰票号都摘了牌,倒是你们风闻堂愿意接这单生意。” 白牙把木盒往地上一戳:“金银果然能让人变得愚蠢,你们是不是觉得流云会的手够不到这个地方?记住啊,流云会的手可长可长了。” 然后他回身把院门关上,觉得自己这关门比黑眼敲门有格调多了,只是这门被他一脚踹的门轴都坏了,关门的时候便有特别刺耳的声音。 像是......杀呀的一声。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身上染红了的白牙扛着木盒出来,马车上等着的那个家伙已经打起了呼噜,白牙上了马车他才醒过来,抖了抖缰绳,马车朝着县衙那边过去。 县衙。 县令大人站在那一脸的惧意,他实在没有想到大宁的江山内居然有人敢硬闯县衙大堂,把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这种事以前若是有人跟他说他都不会相信。 白牙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县衙,看了看县衙里一群衣衫不整满脸惊恐站在那的衙役捕快,又看了一眼那吓白了脸的县令。 “徐家需要去打包几十具尸体,就劳烦县令大人的人去收一下,另外把院子刷刷,血腥味稍显大了些,毕竟每个人都断成了两截。” 白牙看了看另外一边站着的身穿黑色锦衣的年轻人:“杀人的事我们流云会干了,善后的事你们廷尉府来吧。” 古乐嗯了一声,把千办腰牌摘下来扔给县令:“这案子你不用管了,收尸就好,明白吗?” 县令吓得不住点头,双手捧着腰牌递回去:“下官明白,全都明白。” ...... ...... 【两件事汇报一下,第一是书评区圈子的活动是群主和几位管理自掏腰包组织的,真诚的表示感谢,另外所有奖励我个人再加一份,得知咱们在搞活动纵横网站也决定送给大家一些精美的周边,之后还会有纵横官方举行的书评区活动,奖品更为丰厚。第二件事是今天已经13号,我要去帝都参加网络文学+大会开幕,之后的三天都在北京,今天更新可能只有两章,这是第一章,第二章时间待定,爱你们。】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选择怎么死 新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更薪繓快純呅字網络ふ說網 沈冷是个很聪明的人又有沈先生去教导,所以总是会比别人考虑的更多些,然而即便如此他应该也不会想到在距离牙城三百里外的程获县城内,白牙和古乐两个人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白牙离开的时候问古乐做保姆的感觉怎么样,古乐笑了笑说很有成就感。 白牙又问说你做的事沈冷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也许不会有回报呢,古乐依然笑,他说那我也很有成就感。 白牙叹了口气,心说古乐也是个怪胎。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水师里分派出去的人就开始在城外城内张贴告示,沈冷到牙城船港第一天抓了五个求立人的斥候,从明日起在牙城出海往南一百里的望乡海礁处送过去第一个斥候,若求立人不来,则将此斥候斩于海礁。 五人五天,并不是没给求立人机会。 庄雍是在昨天就得到了消息,因为牙城船港实在老久且狭小,如今水师主力船队听在于牙城不到一百三十里的远水县,远水县内有一条名为下洛水的大河直通牙城,洛水是大宁几条主要水路之一,按照当地习惯又被称为上洛水,洛水,下洛水。 南越境内的被称为下洛水,下洛水在远水县内会有河道通向宁湖,远水县宁湖与安阳郡泰湖,西北的盐湖,北方的三生湖并成为大宁四大湖,当然四大湖的称呼是这几年才有的,毕竟没把南越打下来之前就将宁湖归位大宁的也不算太合适。 宁湖水域宽阔适合驻军,本就是当初南越国水师训练之地,虽然设施也稍显老旧了些可比牙城船港要大许多,况且入海只需不到一日时间,所以从一开始庄雍就将此处定为水师在平越道海疆大营,在这之前庄雍根本就没有对别人提起过,连远水县的官员都不知道,这是水师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庄雍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 知道沈冷的计划之后庄雍忍不住笑了起来,沈冷这个家伙总是会给他几分惊喜,求立人水师大将军阮青锋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手段足够成熟也足够毒辣,他们以逸待劳,本就比大宁水师主动的多,哪怕是在大宁近海。 庄雍安排人去沈冷那边注意此事动向,一旦阮青锋想办法让人通知沈冷他会赴约,那水师主力船队立刻就会出航。 牙城县衙。 对于廷尉府内部的人来说高久善是个和和气气的老大哥,和其他几个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高久善是因为在廷尉府的时间足够久了才升到千办,而另外几个人都是因为能力足够突出被韩唤枝提拔起来的。 八千办之中,也只有高久善这个人一直负责后勤支援以及内部诸事,若非是岳无敌出了事,这趟差使也不会是他和耿珊来,新补进来那个直接就做到了千办的家伙叫古乐,被韩大人安排去了别的地方,要说高久善心里没不平衡倒也是假的,只是到了他这般年纪这般心境,什么事都看的很淡。 可看得淡归看得淡,那是他自己的事,事关廷尉府,事关大宁,他就不会敷衍不会懈怠。 按照级别来说千办原本是正六品,与军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校尉同级,现在廷尉府奉旨扩建,都廷尉大人已经被提至正三品,所以千办的官职也就随着提起来,暂被定为从五品以后可能还会升,所以高久善比原来还多了几分干劲,若能提到四品的话,那可算是此生无憾了。 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可怕,高久善越发害怕自己被淘汰,尤其是古乐进了廷尉府之后,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提升,古乐一来就是千办,若是再被这新人比下去,更加颜面无存。 所以坐在县令大人椅子上的高久善真的很想把这件事办漂亮,他不是聪明人,可他经验足够多。 县令阮费是个老好人的样子,不管是对自己的上官还是对自己的手下好像从来都不会有板起脸的时候,高久善进来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阮费都是一脸谦卑满嘴的是是是好好好。 廷尉府都是什么人?越是这样看起来不可能有问题的人,廷尉府越有兴趣挖一下。 “你对水师先锋将军沈冷今日在牙城内外张贴告示的事怎么看?” 高久善问。 牙城是小县县令七品,千办是从五品,两个人级别相差很大,阮费在高久善面前那点头哈腰的样子甚至都会让人有些不忍,毕竟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在县令位置上已经有三十年,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升迁,南越国灭后作为留任官员也表现的中规中矩,最起码道府那边下达的命令他没有消极怠慢,只要再安安稳稳的过几年就能回家去颐养天年。 “水师将军的安排妥当之极,下官必会全力配合。” 阮费陪着笑回答。 高久寿也笑:“配合?配合谁?” “自然是水师。” “阮大人真会说笑话,水师是要把消息让求立人知道的,你配合水师?你怎么配合,莫不是配合水师把消息送给求立人?” “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下官可是万万承受不起。” “咱们先不说告示的事。” 高久寿问:“水师才到船港沈将军就抓了五个求立人的斥候,而且是随便在海上指了一艘船,由此可见求立人在你牙城范围内派来的人多的随手一抓就有一把,而你身为牙城县令这么长时间以来可曾抓了一个?” “上面没有交代要抓求立人的斥候啊。” “唔,上面没有交代你便不抓?” “不不不,大人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下官根本就没有想到求立人会派细作过来,下官只是个地方官管的是百姓吃穿住行的事,军务事实在不懂。” “是吗?” 高久善道:“你看我和和气气这个样子好不好?” “大人说话和颜悦色,使下官如沐春风。” “如沐春风啊,既然这样你何必让我变脸呢?” 高久善站起来走到阮费身边,手放在阮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上上个月十九,有几个你远方亲戚来找你,你家隔壁的邻居老王说你把亲戚迎进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他刚好路过瞧见了,据说大包小包的给你带了不少礼物,你隔壁老王觉得奇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爬上自己家院墙看了看,那些人一进门你就跪下了,不像是你亲戚倒像是你债主?” 阮费脸色大变:“他是胡扯!” “廷尉府做事向来讲证据,没有证据的话我们折磨人的时候会觉得理亏。” 高久善伸手捏着阮费的耳垂轻轻来回扯了几下,忽然间一发力,半边耳朵直接被他撕了下来,若是不收力的话能把外耳直接给全部撕掉,阮费疼的嗷的叫了一声,人都跳了起来。 高久善在阮费的衣服上蹭了蹭血:“我是廷尉府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了,算是经历了两代都廷尉大人,韩大人你可能不了解,其实很好相处,上一代都廷尉李大人不好相处,他在的时候教我们说,嫌犯也是犯,是犯可用刑,那时候做事没顾忌,后来不行了,韩大人对我们约束的极严苛,没证据不能随便乱打人。” 高久善指了指门外,两个廷尉押着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姑娘进来,那姑娘看起来肤色稍稍黑了些但极俊俏,最主要的是有一种纯净的农家气息。 “认识吧。” 高久善伸手去抓阮费的耳朵,阮费吓得连连后退。 “那几个亲戚走了之后却把这姑娘留下了,你这般年纪倒也能折腾,把人家姑娘关在你家里连屋门都不让出,回了家你都做了些什么自己知道,另外......在你家的床下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之后从里边起出来三口箱子,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 高久善一抬手将阮费那半只耳朵撕开,手里捏着耳朵看了看:“这还不是让我动杀心的地方,在你家院子里还发现了一个地窖,地窖之中囚禁着好几个年轻姑娘,其中两个傻了,见了人就会傻笑,另外一个身上都生了虫,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这三个人在地窖里吃喝拉撒也就罢了最起码还活着,除此之外地窖里还有两具腐烂了的尸体。” 高久善忽然一脚踹在阮费的裆下,这一脚过去,被踹中的那东西算是废了。 阮费倒地之后被高久善踩着胸口,疼的整个人都扭曲起来。 “这些年你在牙城县做县令很安稳,按理说像你这么会做官的为什么在一个地方待了三十年没挪过?就算是你上官对你再不好,也不可能压你三十年,因为他不可能三十年不变动,后来我想了想,这些受了罪的丫头是不是全部?三十年啊......廷尉府的仵作检查了腐烂的尸体,最早的那个死了大概半个月左右,有两个死了也就七八天,你应该还不知道她们死了,因为求立人给你送来的这个姑娘你很喜欢,你很久没有去看过地窖里的人了。” “除了她们之外,三十年来你到底做过多少恶事?南越还在的时候你做的事大宁律法管不着你,可现在不一样。” 高久善直视着阮费的眼睛:“我有个女儿。” 高久善踩着他的胸口俯身看着他:“看到那几个小丫头被你折磨的样子,我就想杀人,给你个选择,是想快点死还是慢点死,依着我的性子让你好好死我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可你若是肯把事情说出请,我就许你好好死。” (本章完) 噺⑧⑴中文網m.χ㈧㈠Θм更薪嘬快の伩字ふ説網} 第一卷 万夫力 第二百章 多谢大将军送礼 阮费死了。 死的很慢,高久善杀了他足足一个时辰才杀死。 沈冷得到消息的时候觉得有些吃惊,在他印象里高久善是一个和善老实而又存在感很低的人,韩唤枝从皇帝那里学来很多东西,说起来他们这些留王府里出来的家臣哪个身上没有几分陛下的影子?最直观的便是韩唤枝也喜欢用年轻人,高久善是他用的最少的一个,可不代表高久善不好用。 沈冷只是没想到高久善做起事来会这么狠这么绝,在县衙大堂里他撕掉了阮费一只耳朵,然后阮费就招了,算得上知道什么说什么,可高久善并没有打算因此而给他一个好死,接下来他把牙城县衙里所有的捕快衙役全都叫进大堂,就让他们看着自己杀阮费,如果谁闭上眼睛就是下一个被他杀的人,当时所有的捕快衙役全都尿了裤子,也不仅仅是尿了裤子。 足足杀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把阮费彻底杀死,然后高久善洗干净了手上的血后让那些捕快衙役招供,谁敢不招供? 又一个时辰,廷尉府这次随沈冷先锋军南下的六十黑骑就在牙城里抓了上百人,其中一半是求立人的探子,一半是勾结求立人的南越人。 然而沈冷确信,自己想要让阮青锋知道的事他终究会知道,牙城里只有几十个求立人的探子? 沈冷确定求立人个个心狠手辣,但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个个也都狡猾,于是想试一试。 牙城有一家酒楼也叫望乡礁,和牙城往南百里大海之中那块大礁石名字一样,那块礁石露出海面大概有百十米那么大,高处有三十几米,很多渔民都喜欢爬上去看看,虽然那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站在礁石最高处往牙城方向看能依稀看到些家乡的样子,这可能就是出海渔民那别人很难理解的思乡,明明只是百里,明明能够看见,外人自然不会明白这有什么可思乡的,然而百里对于渔民们那并没有多牢靠的渔船来说已经极为不易,谁都知道越往深海处走能打到的鱼就越多谁也都知道越深海越危险,百里望乡,运气不好的这里便是天涯归处,再也回不去了。 望乡礁酒楼的规模自然算不得大,牙城这种地方和内陆大城远远不能比,而且从北方来的人多吃不惯这里的饮食,开始时候对海鲜或是有些渴求,吃了几次后便会怀念北方的白馒头炒菜。 沈冷独自一人进入望乡礁酒楼,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几个菜一壶酒,他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菜上来之后便已经天色大黑,像是有心事,沈冷喝了一壶酒似乎觉得不够,一杯一杯独饮,后来竟是又要了三壶,前后四壶酒喝完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店小二把他喊醒的时候已近子时,沈冷又要了一壶酒结了账,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出门,回头看了看望乡礁酒楼那个牌匾,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让人觉得四处鬼影重重,他拎着酒壶边走边喝,才走出去没多远前边有一队巡逻的厢兵打着火把过来,这些厢兵多是当初南越国的士兵,对大宁当然也就说不上有多忠诚,借着街上昏黄灯火看到沈冷身上那将军服他们远远的绕开,似乎连个招呼都不愿意打。 打更人也喝醉了酒,一只手拎着灯笼拿着更扳,另外一只手拿着梆子,走几步就起来喊一声,咚,咚咚,一长两短的梆子响,告诉人们此时已到三更天。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打更的和沈冷要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向沈冷手里拎着的酒:“送我行不行?” 沈冷问:“为什么?” 更夫很认真的回答:“你把你的酒送给我,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沈冷又问:“什么礼物?” “二选一,金银财宝还是你的脑袋?” 话说完更夫的灯笼随即朝着沈冷扔过来,沈冷似乎是真的喝大了,摇晃着把灯笼避开竟是险些摔出去,于是更夫笑起来。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更夫穿着一件蓑衣,南疆海边的夜里本就湿气重晚上出门穿蓑衣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他蓑衣下边藏着一把刀,刀只有大宁制式横刀的一半长,可是很锋利。 刀朝着沈冷的脖子扫过来,沈冷吓得掉头就跑,对面刚刚要绕过去的那些厢兵看到这一幕随即呼喊起来,纷纷抽刀朝着这边冲,沈冷一边招手一边喊,厢兵这么多人这么多刀自然不会怕了那个一人一刀的更夫。 然而厢兵就不是朝着更夫去的,一把长刀剁向沈冷的头顶,沈冷侧身避开,另一把刀横扫过来切向他的脖子,沈冷下蹲又避开一刀,第三个厢兵的刀已经朝着他后背捅过来,沈冷往前一压身子单臂俯撑,刀子就在他背后刺了个空。 连躲四刀,沈冷手里的酒壶都没有松手。 更夫从那边缓步过来似乎并不着急,因为这个时候这已经关闭了城门的县城里谁还能来救沈冷? “看来我们大将军高看你了。” 更夫摆手示意手下人先别继续动手,他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我家大将军也给了你一条活路,你从今天开始只要将宁人水师的动向以及后来的安排,宁人水师主力所在位置,兵力配备如何这些事全都说出来并且以后持续为我们提供消息,你可以不死。” 沈冷:“只是不死?” 更夫微微皱眉:“你想还要什么?” “钱。” 沈冷见对方不动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脖子又灌了一口酒:“我做五品将军一个月俸银也没多少,既然你们打算收买我总得拿出来些诚意。” 更夫冷笑起来:“和南越那些家伙也不过是一个样子,贪婪而已。” 他从怀里抽出来一沓银票甩在沈冷身边:“这是宁人钱庄的银票保证是真的,现在可以说你们的水师主力在什么地方了吗?” “在善罗城。” 沈冷的回答很快,不假思索。 更夫楞了一下后眼神凶狠起来:“你他-妈的找死?” 善罗城是求立人的都城。 沈冷一脸的认真:“你怎么就不信呢?我是先锋军的将军,带来的仅仅是先锋军而已,大宁水师主力已经趁着你们注意力都在牙城这边的时候直奔善罗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善罗城都被攻破,你们的皇帝应该正跪在地上试着认祖归宗。” 更夫暴怒:“让他尝些苦头,这个人还有用,别弄死了。” 沈冷一摆手:“这又是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是你自己不肯信的,不仅仅是水师主力去了善罗城,大宁还联络了求立国西边的蒲珊国,东边的流岫国联合夹击,我就是个幌子骗你玩的。” 更夫皱眉,一时之间倒是真的不敢确定沈冷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如果宁人真的联络了蒲珊国和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岫国出兵夹击,那求立确实就危险了,可是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你这话里,到底那句是真的?” 他往前迈了两步,用短刀指着沈冷的鼻尖。 沈冷抬手把刀尖往一边扒拉了一下,慢慢的站起来把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喝光:“最后那半句是真的。” 更夫居然回忆了一下沈冷最后那半句是什么,沈冷似乎看到他的迷茫于是又解释了一遍:“就是骗你玩那半句是真的。” 更夫脸色一变,刀子直奔沈冷咽喉,可这时候四周忽然明亮起来,一片火把如同流星大河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数不清的大宁水师战兵将这些人团团围住,连弩已经端平,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将这些人一个个都射成刺猬。 那些厢兵顿时慌乱起来,握着刀的手开始变得不再稳定,一个个脸色发白。 此时此刻那更夫似乎也豁出去了,刀势不收,沈冷身子侧开左脚往前右臂弯曲抬起来向前撞过去,手肘重重的砸在更夫的下巴上,这一暴击直接将更夫撞的往后飞了出去,更夫的后脑落地摔的七荤八素,哼哼了几声竟是没能立刻起来。 沈冷看了看那些厢兵:“刀子弃了,不杀。” 厢兵们都是求立人假扮,可显然若没有内应想搞到厢兵的军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高久善把整个县衙几乎都给灭了,也还是没能把求立人这些年在牙城布置的人全都除掉。 “射死几个吧,就......这边。” 沈冷伸手往自己左边指了指:“不死几个他们不愿意弃刀。” 水师战兵们立刻以连弩瞄准过去,当的一声,一个求立人终究还是扛不住恐惧将手里长刀丢在地上,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没多久这二十几个求立人就全都把刀子丢了。 沈冷视线扫了一圈,选中了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叫过来:“明天一早你回去见阮青锋,就说我定的望乡礁可不是牙城里边这个望乡礁,明天正午时分他若不来,第一个斥候就会在望乡礁上被砍了脑袋,以后一直如此,他一日不来我就在望乡礁杀一人,本来只能玩五天,现在多好,可以排出去一个月。” 他笑起来:“见到阮青锋之后替我谢谢他,知道我手里只有他五个人能威胁他的真不多,所以又大方的给我送来二十几个,现在是二月啊,一天一个足够排了还有富余,我指不定哪天选个黄道吉日就多杀了两个,不过好像整个二月都是吉日,我翻了翻,没有一天上写着忌杀人。” 这当然是废话,哪个黄历上会写忌杀人? 沈冷吩咐了一声:“打断他的双臂,放他走吧。” 两个亲兵上来,一把拉着胳膊一个一棍砸下去,两棍断两臂,然后把那哀嚎着的求立人放走了。 陈冉过来不解的问沈冷:“为什么要打断胳膊。” 沈冷笑道:“没有胳膊他怎么划船?总得有人送他。” 陈冉这才反应过来,看沈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老狐狸。 沈冷道:“你带队伍把人都押去牙城县衙,我得离开一下。” 陈冉:“你还干嘛去?” 沈冷:“我刚才喝了好几壶兑水的酒,急需开闸泄洪......” 陈冉撇嘴:“潺潺小溪流而已,还泄洪。” 沈冷:“大河奔流你信不信?” () 第二百零一章 这陌地苦夜唯相思甜 新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更薪繓快純呅字網络ふ說網 牙城大街上的冷夜比不得北疆,这里再冷,血洒在地上也不会很快就变为冰渣,孟长安经历的杀伐之事也多于沈冷,月月日日杀戮之事不找他他还要自己找过去,可并不能因此就说孟长安比沈冷生存的更辛苦,事实上,反而是沈冷生存的更为辛苦。 北疆的环境寒冷疲敝荒凉但更纯粹,军武事便是军武事不会掺杂更多龌龊,尤其是在裴啸死了之后孟长安的日子便再无军武之外的干扰,大将军铁流黎收他为义子便是他的态度,没有多少人会傻到去试探这种态度,因为在绝大部分时候大将军的态度往往就是陛下的态度。 沈冷这边则不然,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敌人,明面上看不到的敌人更为可怕。 所以在牙城大街上沈冷觉得这些潜入进来的求立人真的不算什么对手,他的对手层面可没这么低,想想看当初求立国为什么叫求立国?还不是因为宁楚大战后那些逃到那片地方的人祈祷自己可在海外立身,于是便有了求立,这两个字里边的有些不能明说的含义不就是祈祷吗? 求立求立,求字足以说明一切。 若是和大宁接壤,求立人祈祷起来怕是比昭理人还要直接还更不要脸,跪舔的更为炽烈,然而隔着海求立人也就可以假惺惺的强横起来,这强横的基础说来也可笑,那就是你强你厉害你霸道可你打不到我又能怎么样。 沈冷站在街口像是在沉思什么,刚刚抓了二十几个求立人他就陷入沉思,陈冉以为他又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怎么了?” 陈冉走到沈冷身边问道:“看你的样子像是有些什么事想不通?” 沈冷点头:“还真是有些事想不通,你说,自古以来……” 陈冉听到自古以来四个字就更加严肃起来,因为他始终觉得话只要加上自古以来四个字就会变得很正式很严重。 “你说,自古以来,男人撒尿都要找墙角旮旯吗?” 陈冉:“狗也是这样……” 沈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情况,所以得出一个结论有些时候男人与狗......这个结论得出一半之后沈冷便不愿意继续去想,何必如此自残?虎不也是这样吗?好端端的提什么狗! 求立人都被押去了牙城县衙,沈冷和陈冉两个人站在衙门口想着应该还是去睡一会儿的好,不然的话明天正午时候阮青锋真的来了哪里还有精神应付。 “他会去望乡礁把他的斥候带回家去吗?” “不会。” “那我们的这些准备岂不是白准备?” “这件事本就不是为了能抓住阮青锋或是直接击败求立人的水师,若如此简单的话倒也好了,这样做的目的也仅仅是打击求立人的军心,让那些求立人忍不住去想想,他们一旦出了事原来大将军是不打算去救他们的。” “如果是咱们的人被抓住呢?” 陈冉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问过之后又后悔了。 这个问题太伤人,他和沈冷是兄弟般的感情,为了他沈冷自然会去拼了命的救他,可随便一个水师士兵被抓了,沈冷也都要奋不顾身的去救? 沈冷站在那却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只是对沈冷来说有些艰难,去问石破当,他自然不会为了一两个狼猿战兵而去冒险,他会在事后机会合适的时候把敌人杀的片甲不留,便是去问孟长安,或许和石破当的选择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可沈冷就会纠结。 皇帝也会纠结。 那一年在北疆的时候他军中一个五人队的斥候被黑武人擒住,黑武人将这几个斥候绑在木桩上,于原野中重兵看守,然后派人去给皇帝送信,若不去救那些斥候便一天一个剁碎。 皇帝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穿甲出战,却被手下人死死拉住,不仅仅因为他是主将,还因为他的皇子。 “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别去想了。” 陈冉拍了拍沈冷的肩膀:“你是将军啊,你要做的不应该是尽最大可能的不让我们被敌人抓住吗?” 沈冷笑起来,却笑的有些勉强。 人的感情终究是有远近亲疏,正如陈冉想的那样,若他被求立人擒住,沈冷一定会想尽办法的救他,若一个普通士兵被抓住,但凡一个冷静的将军都会考虑会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为了几个士兵而可能会让几百上千的士兵去送死,值得不值得? 就在这时候大街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子被月亮的光拖拽的好长好长,那两个人离着还远沈冷就认出来,于是心里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茶爷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和沈先生并肩而来,沈先生看起来有些困倦,一边走一边埋怨:“为了那个傻小子你半夜不睡觉学着做什么点心!” 茶爷嘿嘿笑,沈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埋怨,而是沈先生说给那个傻小子听。 茶爷走到沈冷面前站住抬着头看他,眼神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特别美好。 “给你义父的贤胥送饭来了?” 沈冷伸手把食盒接了过来,顺便握了握茶爷的手。 茶爷思考了一会儿沈冷这话里的人物关系,然后觉得他确实有些不要脸。 陈冉也笑:“真好真好,刚刚好是肚子饿了,我也要吃,嫂子,可是有我的份?” 茶爷道:“你这一声嫂子叫的稍显敷衍。” “嫂子!” “嗯?” “嫂子!” “嗯?” “嫂子嫂子嫂子!” “嗯......吃去吧。” 茶爷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沈冷笑的像个白痴。 四个人就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沈先生一直在打哈欠像是困的受不了,最近这段日子先生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太好,总是显得精神不振,和到了南边水土不服有关系,看起来还要恢复一阵子才行。 “嫂子,这是什么?” 陈冉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的第一盘点心,看起来颜色很复杂,茶爷认真的说道:“这是紫薯饼,我在里边加了些蜂蜜,我看平越道这边的人做点心里面都喜欢放蛋黄,我也放了一个,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沈先生:“把不知道好吃这五个字去掉。” 沈冷:“那可未必,茶爷这么冰雪聪明做什么都好。” 沈先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 沈冷伸手在陈冉胸口上摸了摸:“再怎么摸也是好。” 陈冉看向茶爷,发现茶爷眼神有些杀气。于是顿时觉得自己无辜起来。 沈先生哼了一声:“平越道这边的人做点心确实喜欢往里面放一个蛋黄,可那是咸蛋黄,你见过把鲜蛋打开小心翼翼把蛋黄挑出来放进去的吗?做完了还问我为什么蛋黄不见了,是不是逃走了,你当那蛋黄是鸡的灵魂吗!” 陈冉噗嗤一声笑出来,沈冷却抬手把茶爷的手抓起来看了看:“手没事吧。” 茶爷微微低头:“就是做东西的时间久了指尖稍稍有些疼。” 沈先生一捂脸:“你每日练剑超过四个时辰,你的手会疼?” 茶爷回头看向沈先生,眼神里仿佛有一道剑意挥洒出去,沈先生往一边挪了挪屁股:“当我没说。” 沈冷捧着茶爷的两只手在那哈气,茶爷顿时笑的像个孩子。 “还哈手......你们俩这感情真寒冬腊月啊。” 茶爷回头看向沈先生:“老人家若是困了为什么还不回去睡觉?” 沈先生:“我偏不走,我就想看看我养出来的孩子能变成什么样子。” 他看向陈冉:“你说......你怎么还真吃?” 陈冉那边已经塞了一嘴的东西,两个腮帮子都鼓囊囊的,他眼睛里都透着真诚:“先生你尝尝,你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别说,茶爷做的这点心真的别有一番风味,真的好吃。” 沈先生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陈冉指了指自己的嘴含含糊糊的说道:“不好吃我能吃这么多?” 沈先生捏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嚼了一口脸色就变了,看向陈冉的眼神之中有种此仇不报不共戴天的杀气,陈冉实在忍不住了强行将嘴里的东西咽了进去掉头就跑:“总不能我一个人嘴巴遭殃。” 沈先生张嘴,茶爷看着他:“咽了!” 沈先生:“哦......”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起身去追陈冉,沈冷觉得陈冉这种为了杀敌八百而自损一千的事做的真蠢,关键是可能还会挨顿打。 他捏了一小块点心要吃,茶爷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吃了,我知道肯定不好吃,又忍不住想给你做,只是我确实挺笨的......” 沈冷把点心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离谱,味道只是有些复杂......让我通过味道来猜猜你都放了什么东西,有枣泥对吧。” “嗯。” “紫薯打成了泥,加入枣泥,这个想法确实很有创意。” 茶爷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你还能吃出来什么。” 沈冷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除了枣泥和蛋黄之外,似乎还有葱,姜,蒜,腐乳,臭腐乳......” 他看着茶爷认真的问:“说吧你是不是有新欢了,从这口味来判断你是有干掉我的决心。” 茶爷低着头把脸埋进膝盖之间肩膀都在微微抖动,沈冷以为自己说话重了去拉她胳膊:“别生气别生气,别哭好不好。” 茶爷一抬头,那满眼笑出来的泪水。 “哈哈哈哈哈.......其实我还加了香蕉和榴莲肉。” 沈冷:“你果然是来干掉我的......” 茶爷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吐了。 “我下次一定会做的更好吃。” 沈冷点头:“坚信。” 就在这时候黑狗喵儿撒着欢从远处跑过来也不知道之前干嘛去了,茶爷捏了一块点心递给黑狗:“这块赏给你了。” 黑狗凑过来闻了闻,然后干呕起来,不死心的又闻了闻,强忍着什么似的把那点心叼过去放在地上,然后屁股对着那块点心开始刨地,一般狗拉了粑粑都这么干,想埋起来...... 沈冷仰头望天穹,嘴唇使劲儿绷着:“喵儿对你真好,居然不嫌弃你手里喂给它的屎,想来它也会疑惑你是不是要害它,居然在屎里下毒。” 茶爷看向黑狗:“你这么喜欢啊,还要藏起来以后慢慢吃吗?那我以后每天给你做。” 黑狗猛的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沈冷,像是要流出委屈的泪水。 两个人坐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上聊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有些困倦,可是和茶爷聊天总觉得时间过的好快且越来越精神,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沈先生从远处回来,陈冉低着头在后边跟着,不知道从哪儿寻了一根木桩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用脑门撞木桩。 “以后要尊老,要尊老......” 茶爷起身,手在沈冷的脑袋上揉了揉:“回去睡觉吧,还能睡一会儿,明天若是你还在城里我再做了点心来给你。” 沈冷仰起头:“好啊。” 茶爷走出去几步回头:“我明知道自己做的那般难吃,为什么还要做?” 沈冷笑。 茶爷也笑:“我若是不说来给你送饭,有什么理由来找你......” 沈冷伸手把陈冉怀里的木桩拿过来,自己用额头撞了一下,茶爷笑的前仰后合,眼睛里又亮晶晶起来。 ...... ...... 【新的一卷要开始了,这是第二卷第一章,我们的冷子啊,终究是要扬帆大海的。】 (本章完) 噺⑧⑴中文網m.χ㈧㈠Θм更薪嘬快の伩字ふ説網} 第二百零二章 相遇则杀 当一个人期盼什么事情不要来和快点来的时候夜的长度似乎就会变得大不相同,沈冷觉得自己睡了好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天空依然黑着,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起床,习惯的进行早练,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断过无论风雨无论冬夏。 半个时辰之后天空才亮起来,沈冷带着陈冉他们出城回了牙城船港,洗澡更衣穿上甲胄,将其中一个求立人斥候押上战船,舰队离开船港朝着牙城往南百里的望乡礁而去。 十几艘大船也是浩浩荡荡破海前行,陈冉站在沈冷身边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刚到的时候我听当地人说不要仔细去闻海风里的味道,因为那里面都是血腥气。” 沈冷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腰畔的黑线刀。 对于渔民来说,其实出海三十里便已经处处危机,他们再熟悉水性也制服不了大海,他们的船最大的不过十几米,扛不住风浪扛不住未知,然而为了能够打到更多鱼,很多人都会冒险往更深处走,这便是向大海索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贪婪,而大海总是会选择贪婪的人把他吞噬。 望乡礁是一块完整的巨大礁石,露出海面的部分差不多有百米长六七十米宽,最高处能有三十几米,所以渔民们第一次看到望乡礁的时候都很惊讶说好大一块石头,百米的一整块石头对他们来说是理解的极限,可是石头不是漂在水面上的,水下还有多大谁能说的清楚。 大船不能靠近望乡礁,四周有不少看不到的礁石会把大船永远留在这,沈冷他们放下去小船,爬到望乡礁的最高处往牙城方向回望,发现确实能依稀看到那边的模样。 “会来么?” 陈冉嘴里嘀嘀咕咕翻来覆去一直是这句话,看得出来哪怕这早就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征战厮杀却真的很紧张,大宁海疆的人都说求立人是海中恶魔,披着人皮的恶魔。 虽然求立国如何而来很多人都知道,可是不妨碍人们对于可怕的东西赋予更多可怕的东西。 渔民们觉得求立人可怕,于是便赋予了他们很多身份,比如说当初求立人的皇帝与大海中的妖魔签订了协议,他们得到了大海的控制权但每年要交给妖魔五百童男童女做食物。 比如说求立人的皇帝本来就不是人而是被海妖附体,所以求立人才能造出来最快最坚固的船,那是因为他们的船上有妖法。 陈冉带着几个士兵爬到了望乡礁的最高处,站在那用千里眼往四周瞭望。 大部分人对深海都有一种不可抵挡的恐惧,尤其是看的时间越久这种恐惧就会越深,渔民在大海上驾船谈笑风生不是克服了这种恐惧而是适应了恐惧,可是从北方来的士兵们还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行。 “来了!” 站在礁石高处的陈冉忽然放下千里眼朝着沈冷喊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 “回船。” 沈冷只说了两个字。 众人回到万钧,沈冷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一片桅杆逐渐清晰起来,没多久就能看清楚那一艘一艘求立人造型特殊的海船。 从规模上来推算大概有二十艘左右,显然不是求立人的水师的全部。 沈冷转身往牙城船港那边看,透过千里眼看到了船港那边桅杆更多。 求立人去了船港。 这一刻沈冷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想到了求立人会这样做,从审问那些求立人斥候就能推断出来阮青锋在水师之中拥有觉得的权力,也拥有绝对的威望,这些求立士兵对他是一种不可逆改的崇拜与敬畏,所以沈冷确定一个不尊重自己士兵的将军不会拥有这样的崇拜与敬畏。 阮青锋一定会来,他不容许自己的威望被宁人打击,所以他不仅仅要派兵去望乡礁抢回自己的斥候将沈冷的先锋军杀的片甲不留,他还要杀进牙城内,你不是抓了我几十个斥候吗?那我就抓你更多的人,你不是要一天杀我一个斥候吗,那我就杀你更多的人。 “准备!” 沈冷高声喊了一句,战船起锚,与对面那二十艘左右的求立人水师遥遥相对。 呜! 求立人的水师那边响起了号角声,战船开始加速朝着大宁水师这边冲过来,或许是被人类的杀气所感染,海浪在这一刻也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嗖! 一支重弩从远处激射过来戳在甲板上,打的木屑纷飞,求立人的重弩极具威胁。 “小心!” 沈冷喊了一声,手下人随即压低了身子,这第一支重弩是试探,对距离和角度的试探。 片刻之后求立人的重弩集中朝着万钧发起了攻击,万钧是沈冷的旗舰,只要将旗舰打沉求立人就算赢了一大半。 可是改造过之后的万钧更坚固,重弩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其击沉。 两边的战船高速接近,然而谁也不会在这么早就选择对撞过去同归于尽,船交叉而过,两边的士兵冲过去开始用弓弩对射,在两船交汇而过的那一瞬间,双方加起来至少几百支箭倾泻-出去,这还只是敌我各一艘船的数量而已。 在海浪上船不可能平稳,若士兵们站不稳那箭自然就射不准,而毫无疑问的是求立人站的更稳在海船上的射术也更准,草原上的狼厥人可以站在马背上射箭,他们的脚掌好像固定在上面一样,膝盖随着马的奔驰而弯曲直立,以保证他们的上半身不会有太大的起伏,求立人在大海上也一样,他们的双腿比宁人水师士兵更适应颠簸,脚掌犹如黏在了甲板上,他们的膝盖似乎与海浪的起伏完美契合,所以他们的上半身更稳定。 噗的一声,一个大宁士兵的脖子被射穿,箭簇从颈后刺了出来,血水一下子就迸发出去,他的死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战场上最寻常的事,若非要说什么意义,他是大宁水师正式和求立人海战之中死亡的第一人,可这并不是什么鼓舞人心的事。 站在他身边的同袍看到朋友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倒了下去眼睛瞬间就红了,嘶吼着连续射了两箭反击,可是那两支箭全都偏了出去。 对面的求立人一边射箭一边还会鬼哭狼嚎一般的呐喊,他们不断的挑衅不断的讥讽,这让他们看起来在气势上也更强盛。 两边的船队擦肩而过互换了位置,这一轮交手显然沈冷的人吃了些亏,哪怕沈冷的手下已经是整个大宁水师之中训练最严苛的一旗,也是战斗力最强悍的一旗,可是在大海上比起对面的求立人还是差了不少。 战争最残酷相对来说也最公正,所以求立人真的有他们猖狂的资本。 “去死吧宁狗!” “滚回你们的陆地上吧。” “信不信下一箭我就能射死你们的主将!” 船擦肩而过的时候,沈冷的人也听到了求立人的叫嚣。 沈冷没有理会这些,举起千里眼往船港那边看了看,那个叫阮青锋的人应该已经带着胜利的笑容攻进船港了吧,而他也应该坚信自己的手下会把沈冷的船队全部打沉。 两边的战船开始调转过来,第一次只是试探而已,求立人在看到了大宁水师士兵的战斗力之后便更加的自信起来。 “真正的厮杀就要来了。” 沈冷伸手要过来一张硬弓:“求立人已经发现了你们在海上射术不如他们,下一次就不会再高速穿过去,而是会把船放慢了和你们对射,若是他们占据了上风就会寻找靠近的机会,然后登船抢夺我们的战船,这些我都教过你们,你们知道如何应战吗?!” “知道!” 陈冉带头高呼了一声。 “给各船发信号,就按照我们教你们的打!” 随着沈冷一声令下,桅杆瞭望台上的传令兵开始吹响号角,另外一个则舞动手里的旗子。 大宁的战船也调转过来再一次冲向敌人,海船迎风破浪。 这一次双方都刻意降低了船速,船上两侧都是士兵们不断的用羽箭攻击对方,两艘求立人的海船一左一右将沈冷的旗舰万钧夹住,从两侧攻击,沈冷的士兵们则分开两侧还击,羽箭在半空之中往来如织。 “杀!” 陈冉一边放箭一边怒火,之前的紧张和恐惧在交战的那一刻就被杀意所取代。 噗,一支羽箭刺进了陈冉的肩膀,陈冉向后退了几步侧头看了看,脑子里恍惚了一下,那箭几乎将他的肩膀射穿,再往下低一点便是致命处。 他将手里的弓箭放在一边,左手握着箭杆右手将短刀抽出来一刀斩断,箭簇还留在肩膀里,却让他更为狰狞,将短刀收起来拿起弓箭继续反击。 求立人那边似乎看到了希望,他们的弓箭手已经将万钧上的宁人士兵压制的几乎不敢抬头,所以一开始他们心里那难免会有的担忧和紧张一扫而空,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担忧不紧张?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大宁军队,可不是南越人那孱弱的水军。 “靠过去!” 一个求立人水师将军确定已经把宁人打怕了开始下令战船靠近,在他们的战船两侧都安装了弩车,这时候求立人开始在弩车上装填绑着坚韧绳索的特殊弩箭,随着砰砰砰的一阵响声,这些巨弩朝着万钧飞了过来,勾在万钧上后求立人开始疯狂的拉拽,不断的缩近与万钧的距离。 他们的战术已经极为成熟,士兵们做这些事也是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去过多指挥,两艘求立人的船逐渐靠近过来,他们的弓箭手依然在不停的压制,而后边那些狞笑着的士兵则将刀子抽了出来随时准备攻上万钧。 “你们都没吃饭吗?” 陈冉一边射箭一边怒斥:“给我杀回去啊!” 士兵们不是没有还击,可是射出去的箭确实不够精准,对求立人的压制就更为不够了。 终于,左侧的那艘求立人海船先靠了过来,万钧上的士兵已经可以清楚的听到求立人的猖狂笑声,也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脸上狰狞表情。 “杀上去!” 求立人将军伸手往前一指,一排求立人士兵冒着箭羽将足有三四米长的挠钩伸过来勾住了万钧,两艘船最后的一点距离终于消失,砰地一声,船与船并在一起。 “杀!” 求立人将军一声令下,那些在大海上灵活如猴子一样的求立士兵嘴里叼着刀子开始往万钧上爬,从远处看,好像密密麻麻的蚂蚁正在爬上餐桌。 海风里,果然都是血腥气。()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零三章 惨胜不算胜 新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更薪繓快純呅字網络ふ說網 “他们怕了!” 求立国水师将军阮昌盛看到宁人战船上的士兵已经后退顿时兴奋起来:“上去,都给我上去,把这艘船给我带回去,船上的人一个不留!” 他嘴里叼着长刀迅速的攀爬到了万钧上,他发现宁人的水师士兵似乎因为第一次交战产生了恐惧竟然放弃了守护战船两侧,这样一来求立人得以迅速的登船。 “杀!” 就在阮昌盛呼喊着登上船的那一瞬间却懵了,对面可不是狼狈不堪的败兵,而是已经列阵等待的战兵! 随着沈冷一声令下,水师战兵开始反击,连弩点射之中上了船的求立人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后面的人听到喊杀声却看不到上面的情况依然在不断攀爬,求立人就好像被放进了一个陷阱里一样,前赴后继。 在摇晃的海面上水师的士兵确实没办法和求立人相提并论,最起码还要经过更久的训练才行,可是一旦放进来近战,战兵怕过谁? 这就是沈冷一开始就制定好的战略,与求立人对射根本就没有优势,他们更适应大海更适应战船,唯一的胜算就是把他们放上来,让他们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然后致命一击。 一个求立人刚刚爬上来,当的一声把他吓的险些掉回去,一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激射过来的弩箭正打在他的刀上,擦出来一串火星,他把刀子从嘴里取下来看了看,刀子上面一道划痕。 求立士兵一阵庆幸,若是自己不走运的话这一箭就能把自己送到大海深处。 噗,噗噗噗...... 他才庆幸了片刻而已,三四支弩箭射进了他的胸膛,还有两支在他的肚子上,被弩箭的力量打的连着退后两步,求立人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弩箭大多有一半以上没入自己身体之中。 “该死的宁人......” 他嘴里溢出来一口血,身子往前扑倒,趴下去的时候那本来留在身体外面的半截弩箭被撞进去,有两支还从后腰位置戳了出来。 “死!” 陈冉扑上去一刀将面前的求立人剁开头颅,再一脚将对方踹到了船下,忽然背后一凉紧跟着就疼了一下,也没回头,陈冉一刀向后横扫将敌人逼退。 阮昌盛一刀劈在陈冉的后背,豁开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皮甲被劈开,血肉翻卷着,一瞬间后背的衣服就被血泡透了。 陈冉往后退了一步可心里却早已经没有了畏惧,他咬着牙将横刀举起来一刀一刀往下劈砍,连续三四刀将阮昌盛逼退两步,可是他受了伤力气越来越小,最后一刀剁下去的时候竟是被阮昌盛向上格挡将刀子震落。 “宁狗,去死!” 阮昌盛一脚朝着陈冉的小腹踹了过来,就在那只脚已经快贴在陈冉肚子上的瞬间,沈冷的左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攥住了脚踝,紧跟着右手握着的黑线刀落下,噗的一声,这条腿被沈冷一刀从膝盖处斩断,断口处的血好像喷泉一样泼洒出来。 沈冷将手里的半截腿扔出去砸在阮昌盛脸上,阮昌盛站不稳摇摇摆摆,沈冷往前一刀从阮昌盛的小腹里刺进去,右手往前一送,刀子便全部没入敌人身体之中,沈冷身子转了半圈到了阮昌盛身后一把攥住刀背往后一拉......刀便从阮昌盛的肚子穿过从后背拉了出来,被刀子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开的脊椎骨往两边翻着,白色的骨头上挂着肉丝和粘稠的血。 沈冷将黑线刀拉出来刀柄转回掌心,握紧之后刀身往下砍在阮昌盛的肩膀上,他单手握刀往下一压,阮昌盛坚持不住随即跪了下去,可是少了半条多的腿跪都跪不稳,身子往前扑倒脸重重的拍在甲板上。 沈冷的黑线刀往下一戳,刀尖戳在阮昌盛脖子前边,刀刃对着脖子,然后沈冷一脚踹在刀背上,刀子在甲板上划过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一股血线从切口处迸射出去,阮昌盛的脑袋则咕噜噜的滚向一边。 沈冷把阮昌盛身上的衣服撕下来一条给陈冉把伤口勒住:“你先去后边歇一会儿。” 喊完之后人已经杀到了另外一边,被两个求立人压制的水师战兵看到将军奔自己过来顿时激动起来,他眼看着那把魔刀一样的黑线刀横扫过来将两颗人头送上半空,脖子里的血汹涌而出,洒出一片血雾。 一个求立人朝着沈冷冲过来,嗷嗷的叫着一刀捅向沈冷的心口,沈冷让过去之后左手抓住了那求立士兵的脖子往下一压,咚的一声求立士兵的脑袋撞在船帮上,一下子头皮都炸开了,沈冷膝盖顶起来正中求立士兵的脖子,随着一声闷响脖子被直接撞断。 沈冷看了一眼靠在万钧上的求立人战船,那边的人数已经不多,他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从万钧上跳了下去落在求立人船中。 六七个求立士兵看到有人居然敢过来,持刀朝着沈冷冲过来,就在这时候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万钧上一跃而下,那两只大爪子拍在一个求立士兵的胸膛上直接把人按在那,黑狗那张大嘴往下一压咬住了脖子,把人叼起来凶狠的左右摇摆了几下,那人身体立刻就软了。 一人一獒杀上敌船。 陈冉自然不会去休息,万钧上的求立人还有很多,自己的兄弟们正在厮杀他怎么可能去休息,看到一个同袍被几个求立人逼的连连后退,陈冉喊了一声我操-你祖宗又杀了上去。 刀刀带血。 战船上杀成了一片,可是水师战兵的配合显然要更为强大,五人队运转起来就算是十几二十个求立人猛攻也依然能守得住,面对同等数量的敌人则简直就是碾压屠杀,可这不终究不是陆地,水师战兵的配合也要大打折扣。 “乱我河山,该杀!” 另外一艘船上,将军王根栋一脚把对面的求立士兵踹翻,刀子剁下来切开脖子又剁在甲板上发出砰地一声,他一脚将头颅踢飞出去,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带着亲兵杀进求立士兵的人群之中。 每一艘船上都在厮杀,沈冷的要求就是把求立人放到水师自己船上来打,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水师的士兵们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他们每个人都不觉得求立人真的有多可怕,大宁战兵天下无敌这样的自豪会让他们对敌人太过轻视,所以这样直面接触看看求立人那凶狠也能让他们全都正视起来。 一个水师士兵被斩断了胳膊,握着刀的那条右臂飞上了半空,断口处还在洒血,他的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而面前的求立人却显然不会给他生路。 啪的一声,王根栋一把抓住自己手下的脖子把他甩到了一边,可这时候求立人的刀子也来了,太快太凶狠,王根栋看着那刀落下来只来得及往一边闪开了些,刀子随即重重的落在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肩膀上,大半个刀身那么宽都在他肩膀之内。 “大宁战兵!” 王根栋左手抬起来攥住了自己肩膀上那把刀子,右手的黑线刀将对方的人头扫落,他将黑线刀往前一指:“大宁战兵!” “向前!” “向前!” 士兵们呐喊着往前冲,求立人在船上的生存空间被压榨的越来越小,地上倒下去的尸体被踩的更加残缺,而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还要面临更多的艰难。 一个求立士兵看到大宁战兵脸上的狰狞之后彻底怕了,转身从战船上直接跳了下去,哪怕下边是深海他也不愿意在宁人的战船上多留一会儿,随着第一个人往下跳,剩下的那些也开始跳船逃生。 “杀到对面去!” “杀!” 水师士兵开始反击,从自己的船上杀上了求立人的战船,他们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睛,若下山虎。 陈冉艰难的抬起手把蒙住了自己眼睛的血和汗水擦了擦,万钧上的求立人已经被杀绝,到处都是尸体,甲板都被血洗了一遍,没有一个人被俘,因为战兵们就没打算带活的回去。 他往左右看都没有看到沈冷心里惊了一下,连忙问,有人指着对面的求立人战船:“将军在那边!” 陈冉冲到船边看过去,对面四五个求立人已经被沈冷逼到了船尾,一个求立人冲上去被沈冷一刀剁掉了脑袋,第二个被黑狗一口咬住脖子三甩两甩就没了气。 剩下的几个人忽然跪下来双手将刀举起来示意自己投降了,沈冷走到那几个人面前站住,伸手把其中一个求立人高举的长刀拿过来看了看:“你的刀不愿意让你跪下来。” 然后用求立人的刀砍掉了求立人的脑袋。 “我们已经投降了!” 一个求立人嘶吼着。 “与宁人作战,你们投降不投降,宁人说了算。” 又一刀,又一人。 最后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站起来想拼命,可沈冷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反抗,两颗人头又飞了出去,无头的尸体倒在甲板上,脖子里喷涌出来的血无情的冲刷着甲板。 沈冷回头看了看,求立人的这条船上除了他之外已经再无一个活人,杀上来的时候这船里大概还有二三十个求立人士兵留守,从船头杀到船尾,这二三十个人全都成了无头的尸体。 靠近万钧的两艘求立人战船已经被彻底扫荡了一遍,近三百求立人被全部击杀,可沈冷他们这边赢的并不轻松,至少一百二十名水师战兵战死,其他船上损失也同样惨重,和求立人的第一战以求立人丢弃了七八艘战船撤走结束,算起来求立人有近八百人战死,大宁水师这边损失了近四百人,所以这也许算不上是一场胜利。 “旗!” 沈冷站在最大的那艘求立人战船上喊了一声,一杆烈红色战旗飞了过来被他单手接住。 “都记住,今日之战是我们的开始,这开始并不光彩,当永记!” 沈冷抓着那大宁战旗往下狠狠一戳,砰地一声竟是将那船甲板戳了一个洞,旗杆立在那,烈红色战旗迎风飘摆。 “大宁!” 沈冷举刀。 浑身是血的战士们同样举刀:“万世!” (本章完) 噺⑧⑴中文網m.χ㈧㈠Θм更薪嘬快の伩字ふ説網} 第二百零四章 督战 牙城船港。 几十艘求立人的海船趁着沈冷的水师先锋军不在的时候迅速靠近,船港里响起号角声,却看不到有船只出来迎战,这让阮青锋的嘴角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当然能打听到水师主力如今在哪儿,远水县宁湖距离牙城也没多远还不到一日的路程,他能把牙城地方官员上上下下打点控制,难道稍远些的远水县就一无所知? 所以他很清楚那个叫沈冷的年轻水师将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在接到沈冷想传递给他的消息之后非但没有一丝怒意,只是觉得开心。 他知道宁人求战心切,他甚至推断出来了宁人的策略,沈冷故意来激怒他,然后带着宁军水师先锋军在望乡礁和自己缠斗,以先锋军为代价把自己纠缠在那,然后大宁的水师主力扑过来寻求决战,想一战而定,因为宁人并不自信,他们的水师规模足够大可根本就没有海战经验。 阮青锋相信宁军在陆地上的实力,那是几百年来征战打下来的赫赫威名,他也相信自己的队伍在陆地上绝对不是宁军的对手,哪怕是数量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也一样。 可正是他自信的地方,他麾下的求立水师就是陆地上的宁军战兵,在大海上,宁军水师的数量哪怕比他多也一定会输。 阮青锋其实很佩服宁军水师的主帅能制定出这样的作战计划,以牺牲先锋军十几艘战船为诱饵来促成决战,这是宁人胜算最大的方式,可既然看穿了他又怎么可能让宁人得逞?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去和那只有十几艘船的宁军先锋打交道,分派出去二十艘船就能把宁人先锋军缠住甚至歼灭,他的目标是登陆,在宁人主力赶来的时候将牙城一扫而空,这样一来宁人的士气就会被打击的支离破碎。 阮青锋只是没有想到沈冷的队伍非但没有被全灭,反而让他的手下狼狈而逃。 可他并不在意,他甚至连后续的作战计划都已经准备的很妥当,他将牙城扫荡之后暴怒的宁军主帅一定会追击他,他在大海上还埋伏了自己一多半的水师战船,只要宁军水师主力追过来他就有把握在大海深处让宁人水师全军覆没。 阮青锋的旗舰叫做龙牙,是一艘长达百米的巨型战舰,除此之外还有近百艘战船也靠近了牙城船港,只要登陆,他能在半天之内把牙城屠一遍,而宁军水师主力最少需要近一天的时间才能从远水县宁湖赶到,他会等着,等着宁军水师主力到了之后自己再走,让宁军追击自己一直到大海深处。 “靠岸上去!” 随着阮青锋的一声令下,十几艘战船进入船港之内,弓箭手不管有没有人先是一阵扫荡,后面的运兵船开始一艘一艘的进来,每一艘运兵船可以装载数百名士兵,靠岸之后开始开始迅速登陆,从远处看,好像无数蚂蚁汇聚过来形成洪流朝着牙城方向扑了过去。 “告诉士兵们不要去过分的抢夺东西,我们的目标是全灭宁人水师,一个时辰之内攻破县城,把县城里的人屠尽,府库焚烧,然后立刻撤出来,我只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我的船就会离岸。” “遵命将军!” 没用多久,至少数千命求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立士兵已经冲上了岸然后顺着大路往牙城县城逼近,站在县城的城墙上就可以看到船港,距离并没有多远,不超过两炷香的时间数千人就能到县城外面,而后续的队伍还在源源不断的登陆,这次阮青锋带来了至少两万士兵,这还只是运兵船之中的而已。 牙城那边号角声也响了起来,厢兵开始登上城墙,重弩和城墙上安装的轻型抛石车也已经在调整位置方向,然而这些厢兵的战斗力求立人并不放在眼里,虽然那些人换了一身皮如今算是大宁的厢兵可原来是南越的军队,战斗力并不强悍,求立人与南越人打过很多次,从无败绩。 “大将军有令,领兵将军半个时辰之内如不能攻破牙城,定斩不赦!” 传令士兵将阮青锋的命令传达给前面带着数千士兵准备攻城的将军李生海,阮姓虽然在求立是大姓,但姓阮的未必就是当年从中原逃离到那边的后裔,可姓李的一定是。 李生海道:“你去告诉大将军,半个时辰我若是攻不破牙城,我自己把脑袋割了。” 传令兵回去复命,李生海随即抽刀往前一指:“杀!” 数千求立士兵开始疯狂的往前压,他们有备而来带着攻城器械,牙城这样的小县虽然已经算作边城可是城墙并不很高,南越人建造的边城和大宁建造的边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将云梯搭在城墙上,求立人就能爬上去。 蚁群搬家一样,他们的弓箭手先是一阵猛烈的压制想把守军打下去然后运送云梯靠近,可是没想到这次牙城的厢兵居然极悍勇,和以往表现大不相同,不但不退缩,而且弓箭似乎都比以前多了几分准头。 第一次冲锋本以为就能冲上城墙,结果至少二三百人被射翻在城墙下边,云梯搭上去几架可一个人都没能上去,城墙上的重弩瞄着抬云梯的人打,抛石车在求立人近了之后便失去作用,可依然能对后面的求立人进行压制。 “上去,都他么的给我的上去!” 李生海火气上来,亲自上阵。 第二次攻击更为凶悍,求立人冒着箭羽将云梯搭上去开始攀爬,大部分人在怕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要么是被羽箭射下来的,要么就是被守城士兵用长长的挠钩捅下去的。 城墙上都是血,墙角下的尸体开始堆积起来,从铺了一层到堆积有一米多高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些孱弱的厢兵反抗如此悍不畏死让李生海很愤怒也很疑惑,以往求立人和南越人打交道,那些南越人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大部分时候都是掉头就跑,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些年来求立人在南越海疆屠戮过的县城也不止一处,哪里遇到过如此抵抗。 城墙上,搬了个板凳的石破当坐在那,居然还泡了一壶茶,脸色轻松。 在他身后,几十名亲兵握刀而立,虎视眈眈。 除了他们之外,大约有数百名狼猿战兵的督战队就在城墙上来回巡视,若这些厢兵有人敢临阵脱逃立刻斩杀。 “将军......将军,真的顶不住了。” 牙城县丞朱辉一脸惊恐的跑过来:“求立人攻的太猛,将军,咱们弃城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石破当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后指了指朱辉却一言不发,手下亲兵队正石敢狞笑着抽刀过去,一刀将县丞砍翻在地,他脚踩着自己的横刀在县丞的衣服上蹭了蹭血迹,收刀入鞘走回石破当身边站住。 “好了,现在可以换个人来向我汇报。” 他看了看跟着朱辉过来那个县丞小吏:“就你吧,你暂代牙城县丞,去督战。” 那人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来:“将军,小的哪里会领兵作战啊,求将军放过我吧,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以前哪里会这么和求立人打的,都是求立人来了我们就走把县城让出去给他们就是了,求立人走了我们再来,反正他们也不敢真的占据县城就不走了,何必这般拼命。” “哦,这样啊。” 石破当指了指他,石敢刚把刀子收回去,看了那小吏一眼,抽刀,一刀扫掉了他的脑袋。 石破当一边喝茶一边摆了摆手:“再换一个。” 县丞死了,那小吏死了,剩下几个人站在那面面相觑。 石破当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你去。” 那人颤抖着转身颤抖着双腿往前走,一边走裤管里有液体滴滴答答的落下。 距离石破当所在位置三十几米外的地方几个求立人终于登着云梯爬上来,一群厢兵吓的嗷嗷叫唤着往后跑,明明上来的不过三五人而已,十几个厢兵连打都不敢打就怂了,那样子好像是看到了老虎的柴狗,吓得尾巴都夹了起来。 石破当不耐烦的往那边指了指,督战的狼猿战兵分过去一个五人队,交替向前,前面两个人将连弩射空向后转回来,另外两个人转到前边去把连弩射空,片刻之后就把那三五个求立人放翻在地,后面上来的还没站稳就被一箭射中眼窝打了下去。 狼猿战兵过去用挠钩将云梯推倒,然后转身抽刀,砍瓜切菜一样将那十几个临阵脱逃的厢兵砍翻,一刀一个,下手不留情。 “那个谁,你带人过去守着那,再有求立人爬上来我就砍了你。” 石破当指了指那个还没走远的小吏,那家伙直接吓的瘫软在那。 “架着他去。” “是!” 几个狼猿战兵过去架着那小吏送到城墙边上,一群厢兵被狼猿战兵驱赶着重新拿起弓箭反击,石破当看着那些被吓软了的家伙忍不住叹息一声,心说都他么的是七尺男儿,怎么和自己的人比起来差那么远,气的他想把这些王八蛋全都割了脑袋,最好满门抄斩。 “看看放进来多少了?” 石破当算计了一下时间抬头问了一句,正在墙垛瞭望口观察的亲兵回答:“大约有万余人进来了。” “差不多了。” 石破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一伸手,亲兵立刻将千里眼递过来,他拿着千里眼走到城墙边上瞭望,两个亲兵举着盾牌为他遮挡,石破当一瞪眼,那两个亲兵只好退了回去,便在此刻一支羽箭飞来,石破当左手举着千里眼右手啪的一声把羽箭攥住,随手扔到城下。 “吹角,让这些软脚蟹似的南越人看看我狼猿是怎么打仗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号角声呜呜响起。 () 第二百零五章 狼猿! 差不多有一万多求立国的士兵已经登岸,本就不大的牙城船港就变得稍显拥挤,虽然阮青锋已经在极力控制秩序,可船太多难免会出现一些不畅,就在他已经开始恼火准备发怒的时候听到了宁人的号角声。 在船港一侧出现了大批身穿黑色战甲的大宁战兵,那不是水师的深蓝色军服,阮青锋在这之前曾经仔细研究过大宁战兵的军制和战术,所以举起千里眼看清楚黑色军服的一瞬间就知道那是什么来路的宁军。 “狼猿!” 如果说求立人把南越人打怕了,南越海疆的孱弱守军见求立人如见豺狼一触即溃,那大宁的南疆狼猿可是把南越打没了,南越士兵见狼猿如见虎豹闻风丧胆。 船港的一侧是一片密林,再远处是一座并不高大的山叫双驼山,高度不过百米左右,像是两个巨大的馒头放在那,狼猿就藏在这密林里。 阮青锋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掉以轻心的人,哪怕他对打下牙城有着绝对把握也不会放松警惕,所以他在登陆的时候就派斥候去林子里探查过,可什么都没有发现,林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此时此刻,那从林子里密密麻麻出来的狼猿犹如鬼魅突现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阮青锋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那是南疆狼猿的原因,狼猿,动如灵猿凶如贪狼,大部分狼猿士兵都是在大宁南疆的土著部族之中挑选出来的,这些人从小就生活在密林之中以打猎为生,大宁南疆的厌族分散在诸多丛林大山之中,不管男女,仿似天生就具备飞檐走壁的能力一样。 他们都是强大的猎人善于伪装善于藏匿,树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保护,他们就藏身在树上,阮青锋曾经听说,狼猿之中最厉害的斥候可以蹲在一根只有大拇指粗的树杈上也不会掉下来,更不会踩断,如今算是亲眼证实了那听起来有些玄幻的传说。 当初大宁皇帝就是发现了厌族人这种强大的生存能力,从厌族之中招募了大批的勇士严加训练,当然狼猿不仅仅是厌族人,却一样按照厌族人捕猎的方式来训练他们。 “撤回来,吹角让他们退回来!” 阮青锋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哪里来得及? 从密林之中扑过来的狼猿犹如一把巨大的开山刀,狠狠的将求立人的队伍拦腰斩断,至少有万余求立士兵被截断在牙城和狼猿战兵之间。 牙城城墙上,石破当伸手:“咱们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墙上的狼猿忽然冲到城墙边上用弓箭连弩一阵压制,动作迅速,而且箭射出去的精准程度根本不是那些厢兵可比的。 亲兵队正石敢双手托着一杆大槊递给他,石破当将大槊抓在手里,另外一个士兵递过来一圈绳索,一头绕在墙垛上,石破当单手抓着绳索竟是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在他身后,数百名他的亲兵看都不看那些目瞪口呆的厢兵,身上绑着绳索从城墙上往下跑,有几个人见过这种顺着城墙往下跑的?在南越人眼里在求立人眼里,那些狼猿就犹如神兵天降。 他们只有几百人,对面是万余犹如困兽一样的求立人,可他们却没有一个脸上带有惧色,似乎在他们看来杀过去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就不会有太多的考虑,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有人认为这样杀过去是白白送死,他们只是觉得该去收割了。 “标!” 石破当一声令下。 从城墙上下来的数百名狼猿将背后插着的标枪抽出来,几乎同时掷了出去,几百根铁矛落下直接将前边的求立人砸出来一个缺口,标枪戳在身上发出的响声就好像在耳边撅断干柴似的,若仔细去分辨就会让人毛骨悚然。 “锋矢!” 每个人的四根标枪全都投出去之后求立人那边有至少几百人被放翻,队伍的阵型凹进去一块。 就在求立人还没有从震惊之中做出反应的时候,那几百名亲兵已经组成了一个尖锐的锋矢阵,箭头就是石破当,他手持大槊冲在最前,在他左右各有一名亲兵保护,所以石破当根本就不去担心两翼。 “杀!” 几百人,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石破当一槊横扫便有两颗人头飞上了半空,血雾之中一人一槊突破而过,求立人万余人的队伍就好像一大块木板,而这几百人的狼猿就好像一枚钉子,狠狠的楔了进去。 那条大槊上下翻飞,这槊的沉重寻常男子舞动几下就是极限双臂酸麻,而在石破当手里却浑若无物。 求立人一开始被打的懵了,反应过来之后开始反扑毕竟人数是石破当队伍的多倍,人多则势众,势众则胆壮,可是狼猿的那种反应就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军人,而是一片戳在那的玉米,他们只需不断放倒下玉米就足够了,而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若是可以从天空高处往下看,就会错觉那是一个巨人手持一把很大的镰刀在往前扫着走,扫一下,玉米就倒下去一层,再扫一下,又一层。 几个求立人冲到石破当左侧,几根造价低廉的白蜡杆长矛同时刺过来,石破当左侧的亲兵举起盾牌为石破当挡住了三四根长矛,巨大的力度震的他退了一步,盾牌被顶开,另外两根长矛朝着石破当的肋部而去,亲兵大步向前身子横过来挡在石破当身侧,两根长矛戳进了他的胸口里,而石破当根本就没有看他,只管向前。 亲兵倒了下去,后面的人立刻就递补过来,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用自己的命为石破当守住两翼。 几百人的队伍推进的速度极快,所以长槊已经不好施展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近两米长的大槊虽然是杀人利器,可显得笨拙了些。 “刀!” 石破当将手里的长槊往前掷出去,直接将几个求立人穿了糖葫芦,重槊如重弩,从第一个人的胸膛穿过去带着尸体往后滑出去,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槊穿死了四个人。 在石破当右侧的亲兵立刻将自己手里的横刀递过去,完全忽视了同时一刀朝着他砍过来的求立人,他把横刀转过来刀柄递给石破当,石破当一把抓住随即长刀横扫将靠近的两个人脖子切开,而递给他横刀的亲兵则被侧翼的求立人一刀砍死。 他倒下去的时候都一言不发,甚至连痛呼都没有。 下一个亲兵立刻递补上来,跟在石破当身侧,石破当快他就快,石破当慢他就慢。 大宁的横刀打造工艺很强,横刀的刀刃锋利且坚硬,可是砍多了骨头还是会崩出来缺口,和敌人兵器对撞更会出现缺口,石破当一人突前行进四十六步,手里的横刀刀刃已经宛若锯齿,十三人被他砍杀,敌人手里的三把长刀被他斩断。 “刀!” 石破当将手里已经崩的再无锋利的横刀扔出去,向旁边一伸手,立刻就有一把横刀递过来,递给他刀的士兵完全不会去想自己没了刀怎么挡住求立人的杀招。 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往前推进的速度快的令人咋舌,站在牙城城墙上的那些南越人看的脸色发白手脚颤抖,他们这些原越国南疆的士兵几乎都没有与大宁狼猿交过手,南越都城被攻破皇帝被生擒,越国也就不存在了,最南边的这一带几乎没有抵抗就全都投降,今时今日,他们看到了狼猿的恐怖战力,只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去嘲笑当初那些被狼猿击败了的同袍。 又行四十步,杀敌十六人,横刀崩断。 “刀!” 石破当嘶哑着嗓子喊,立刻就又有一把刀递过来。 而在对面,他带来的副将狼猿从四品将军裴半楼带着大队人马已经将求立人挤压的失去了生存空间,如果说石破当带着的那几百人是一把刀狠狠刺进来,那裴半楼带着的近万狼猿就是一堵往前挤压着的重墙,一个一个的将求立人碾死在墙下成了肉泥。 杀红了眼睛的石破当已经不记得自己换了几把刀,突然之间眼前空了一下,他收刀停住才发现自己已经带着亲兵把求立人的队伍杀了一个对穿,面前是他的兵,一个个同样杀红了眼睛的狼猿战兵。 “杀回去!” 石破当转身,他的亲兵队立刻往左右分开将求立人被他们切开的缺口扩大,手里提着横刀的石破当大步而行从硬生生劈开的通道里走过去,他过去之后狼猿重新聚拢便又是一支无所不破的锋矢。 求立人怕了,真的怕了,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就不一样? “将军,船港那边又有求立队伍增援过来。” “不要理会。” 石破当依然向前:“再杀穿一次,比他们增援的人快就是了。” “呼!” 狼猿战兵同时呼喊了一声,犹如惊雷。 这一次求立人更惨,他们被狼猿挤压着往牙城城墙那边退,很快就成了人挤人的场面,到后来人与人之间连缝隙都没了,全都挤在那,好像被硬塞进羊圈的一群待宰羔羊。 城墙上的厢兵也反应过来,这等大好机会怎能放过?羽箭密集的从城墙上洒下来,城墙下挤着的求立人被割麦子一样一层一层放翻。 “他们的人还有多远?” 石破当一边杀一边问。 “两百步!” “继续杀。” “现在多远?” “百步距离!” “杀!” “现在多远?” “三十步距离!” “跟我往回杀!” 石破当忽然转身,他往牙城那边指了一下,副将裴半楼立刻带着前面这几层战兵继续往前挤压,而后面的几层战兵立刻调转过来面对外围,石破当伸手要过来自己的大槊,他掷出去的槊早已经被亲兵捡了回来。 “对面还有一群求立猴子,跟我把他们赶回海里去。” “呼!” 一层一层的狼猿战兵阔步向前,步伐整齐,步声如雷。 第二百零六章 撞! 身为一个领兵大将军的理智告诉阮青锋此时最应该做的是立刻将舰队撤出船港,至于已经登录的一万多士兵该放弃才对,可正因为他是一个领兵的大将军若就此放弃那么多手下,他很清楚以后自己的军令将会得到什么样的质疑,他的士兵在看他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他对士兵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他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兵权。 一旦就此放弃,他在求立国朝中必然被抨击,那些眼红他统领水师的人会一股脑扑上来把按住不放,一张张利嘴就会化作钢刀一刀一刀剁在他身上。 求立国比不得大宁幅员辽阔,也比不得百姓数以亿计,损失一万多最精锐的军队对于求立国来说便是剜掉了一块肉,求立国皇帝必然震怒,到时候阮青锋还能不能稳得住自己水师大将军的位置他没有一丝自信。 求立国不像大宁这样稳定,正因为国小所以皇权更重,皇帝裁撤宰相六部尚书也是家常便饭,纵然对阮青锋颇为看重也不会什么责罚都没有。 “李榨!” “末将在。” “现在船队指挥交给你了,给我留下二十条运兵船五艘猎云,其他船只立刻撤出船港。” “大将军,你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把船队给我带出去。” 阮青锋将自己的环首刀抓起来:“亲兵跟我下船。” 几百名亲兵跟着阮青锋下了他的龙牙旗舰,阮青锋招呼一声,带着被狼猿战兵隔断在外围的几千求立士兵开始发动冲锋,他必须将里面的士兵接出来,这一战已经没有胜算,若损失如此之巨他的帅位不保,若是没了兵权,在求立国那种内部斗争极为残酷的环境下,他会被之前自己得罪过甚至是欺辱过的对手直接撕成碎片。 “把咱们的人接出来!” 阮青锋一声嘶吼,带着人冲了上去,求立士兵见主帅身先士卒斗志也被激发出来,呐喊着往前猛冲,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之前求立士兵还因为狼猿那摧枯拉朽的攻势而胆寒,主帅在场亲自上阵,勇气就又重新回到他们身体里,刀枪如林,朝着他们之前还畏惧的狼猿战兵发起攻击。 然而这一战对于阮青锋来说本就是在赌,赌自己的气运。 战争,从来都是无视生命的游戏。 石破当看到那些求立人杀过来心中反而收起几分轻蔑,能杀回来足以说明那个领兵将军的魄力,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杀回来就没有完全丧失尊严,虽然在石破当看来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输,对方是水师士兵,是不带长兵器的。 “盾阵!” 石破当一声咆哮,最前面那一层狼猿战兵立刻将手里的盾牌戳在地上,第二层士兵上去将盾牌叠在前面那层盾牌上面,形成一堵大概一米多些的盾墙。 第三排士兵手里持的是足有一米七八的长矛,当求立人的队伍撞过来的一瞬间,长矛一排从盾阵后面刺出去,求立人哀嚎着被痛死,那些长矛好像毒蛇一样,凶猛的刺出去不管有没有刺到敌人会迅速收回然后再发力刺出去,一下一下。 长矛捅穿了身体,血从伤口里喷洒出来,一个倒下去后面的又冲上来,就好像自己的生命完全没有存在价值一样。 终于,求立人在盾阵外面铺了一层尸体之后撞击在盾阵上,他们疯了一样用自己的刀去劈砍,用肩膀去撞击,一个个脸狰狞的犹如野兽。 可他们面对的是有着几百年厮杀经验的狼猿战兵,是大宁最强的陆军,大宁战兵的战术配合当世无双,面对不同的敌人都能有针对性的战术部署,每一场战争不管是不是大宁发起的,胜者都只能是大宁。 盾阵外面的尸体越来越高,求立人攀爬着上去踩着自己同袍的尸体跳到盾阵后边,很快就被长矛戳死,身上的血洞多的触目惊心,每一个血洞里往外流出来的不仅仅是血还有生命。 “开阵!杀!” 石破当一声令下,盾阵后边的长矛手立刻后撤,后面已经端着连弩等着军令的士兵迅速前插,一排连弩点射将靠的最近的求立士兵放翻,盾阵打开一个一个的缺口,凶如虎豹的狼猿战兵从这些缺口里杀了出去。 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石破当看准了那个身穿铁甲的求立人将军,单手握着大槊往前一指:“跟我去那边。” 数百名亲兵整齐呐喊:“呼!” 石破当带着人往那边杀,阮青锋带着人也在往他这边杀,就好像两艘同时逆浪而行的战船终于对撞在一起,这两个人看到彼此之后唯一做的就是杀上去,话语在厮杀的战场上最苍白无力也没有意义。 当! 大槊被阮青锋架开,他迅速的往前冲拉进和那个宁人将军的距离,他的刀比对方的槊短的太多,只能近身。 石破当哪里会在乎他近身不近身? 大槊往旁边一戳,伸手抓过来一把黑线刀迎了过去,两把刀在半空之中激碰发出金锐敲击之声,两把刀同时被砍出来缺口,缺口和缺口咬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更为刺耳,火星闪烁。 石破当一脚踹向阮青锋小腹,而阮青锋也同时一脚踹过来,两个人的动作好像设计好了似的完全同步,同时被踢中的两个人向后退出去,然后又冲上来,刀子再次对撞,又是一个缺口。 两个人的亲兵也激战在一起,不是刀子与刀子接触,便是刀子与肉接触。 石破当第三次出刀,因为两个人的力气实在残暴,刀子同时崩断,两截刀子飞出去很远。 石破当的反应似乎更快一些,左手伸出去一把勾住了阮青锋的脖子,半截刀朝着阮青锋的小腹扎下去,阮青锋身上有铁甲,而刀子没了刀尖断口捅穿铁甲谈何容易? 可石破当知道自己能。 阮青锋手里的半截刀子往下猛的一铡想把石破当手腕切断,与此同时迅速低头后撤,石破当左手没有勾住阮青锋的脖子立刻往下压一把攥住阮青锋的手臂,握刀的右手往回撤了一下,刀子与刀子碰撞,石破当断刀脱手,却立刻一拳轰在阮青锋的小腹上,阮青锋感觉那力量几乎洞穿了自己的身体,拳头打在铁甲上却仿若有一股力量冲进了体内,甚至击穿了后背。 当然这只是错觉,是因为石破当这一拳的力度实在太恐怖。 铁甲将石破当拳头上的肉皮全都磨破他却全不在意,阮青锋疼的向后急退,断刀横扫出去,刀子几乎是擦着石破当的鼻尖扫过去的,石破当跨步向前哪里理会自己拳头上已经破皮血流如注,又是一拳砸过去。 阮青锋吃痛之下只能闪避,石破当就好像一头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雄狮只管向前,一拳一拳,阮青锋的胸口连续被打中数拳,竟是喷了一口血,而他手里的半截刀子也砍在石破当肩膀,将肩甲砍裂刀子卡在肉里,石破当左手抬起来竟是一把压住了那刀子,右拳打在阮青锋的右臂关节处,阮青锋的胳膊被打的荡出去断刀脱手,却一脚踹在石破当小腹上。 石破当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把肩膀上卡着的刀子扯下来随手扔掉,再次向前,两个人拳对拳脚对脚,每一拳击中对方自己拳头上也会溅起来一片血星。 阮青锋一拳打在石破当的脸上,这一拳太重,打的石破当向旁边横移了好几步,石破当猛的扭头回来眼睛都是血红色的,他咧开嘴一阵狞笑,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继续冲上去。 而与此同时,沈冷回来了! 十几艘大宁水师的战船将船港堵住,对面就是十几倍于他们的求立人水师,可沈冷根本不在乎。 “撞过去!” 沈冷指着求立人的那艘名为龙牙的旗舰。 万钧比龙牙小了不少,就像是一条小一些的龙朝着更为巨大的龙发起了攻击。 轰! 万钧的船头从龙牙几乎正中的位置拦腰插了进去,两艘船上的士兵全都翻倒在地,沈冷抓着船舷稳住身形,将黑线刀握紧。 万钧在惯性下还在向前顶着龙牙横移,龙牙逐渐侧翻,一船的人开始往下滑。 “撞!” 沈冷嘶吼了一声,哪里去在乎大宁这一艘艘造价不菲的战船。 一艘一艘的伏波也开始冲撞,他们的船笔直向前,而大部分求立人的战船都是横着的所以吃了大亏,其中一艘大宁水师的冲撞船铁犀竟是把一艘求立人的猎云战船拦腰撞断蛮横的切了过去。 一个一个的士兵落水,纵然他们水性不错,可在这样的突变之下哪里还能保持冷静,船上的杂物兵器砸在他们身上,一个个头破血流。 此时此刻,沈冷的先锋军就好像失去了理智的洪荒猛兽,根本就不去计较损失了,一艘一艘的撞过去,没多久船港就被封住,而里面至少还有求立人六七十艘战船出不来。 陆地上的石破当一脚把阮青锋踹出去,听到巨响后往船港那边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沈冷的万钧重重的撞击在求立人旗舰龙牙大船上,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股豪气沛然而生,仰天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老子这次看得起你!” 他伸手往前一指:“杀!杀尽这些求立蛮奴!” 狼猿战兵发出冲锋的嘶吼,真的犹如狼猿嘶鸣,他们向前疾冲,刀落的时候人已经冲了过去,求立人被彻底打的没了勇气,兵败如山倒。 阮青锋回头看了看自己龙牙正在缓缓下沉,他啊的吼了一声,狠狠的看向冲过来的石破当,却只是看了一眼掉头就走,他的亲兵冲上来为他挡住追击,他朝着船港那边疾奔过去,带着往后撤的人寻战船往上爬,然后驾船硬生生往外冲撞。 在这一刻他才醒悟过来,大宁的水师主力呢? 第二百零七章 上路吧 沈冷只有十几条船,作为一个水师的将军船几乎就是他的一切,可是在这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下令万钧撞向敌人的旗舰龙牙,阮青锋的龙牙是一艘可以与庄雍旗舰神威相提并论的巨舰,长度超过百米,在海上航行也犹如一条巨大的妖兽般令人畏惧。 可是却险些被万钧拦腰撞断,不断却也阻止不了船开始往一侧倾斜,龙牙上的求立人哀嚎着往下翻滚拼了命的想抓住些什么不让自己掉下去,可是随着船身倾斜的越来越严重他们还是一个一个的坠落海中,龙...... 《长宁帝军》第二百零七章 上路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初阳照金簪 少女立危山 深夜的时候沈冷还没有能够抽空休息下,战场太过混乱需要他去主持,水师去了什么地方他自然知道,他之所以不告诉石破当是因为他可以相信石破当不会去告诉求立人,但不会相信石破当能够不对别人说。 这涉及到的可是数万水师兄弟们的生死,计划是沈冷想到的,庄雍加以补充,然后就形成了如今这连自己人都不知道自己人去了何处的局面,沈冷肩膀上扛着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若此战庄雍打赢了,归来之后便是浩荡之威。 若庄雍打输了,石破当立刻就会向陛下告一状,是沈冷知而不言,以至于庄雍就算兵败也不可救及。 天色已经大黑,沈冷刚刚才有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口干粮,又硬又干,吃一口得灌进去两口水才行,而此时牙城内石破当已经在和人喝酒庆功了,就连城里那些原来的南越人也都在喝酒庆祝,牙城里甚至张灯结彩,酒楼全都坐满了客人,唯独水师这边还必须时刻保持着戒备。 甲胄不卸,刀不入鞘。 有几十艘求立战船没有被截断在船港里,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趁着夜晚杀回来,求立人向来都是睚眦必报,偷袭一下就走他们心里也多了几许安慰,沈冷并不知道阮青锋没有回到队伍里,这才是求立人船队没有远离的原因,他们不是想杀回来,他们想找到主帅。 哪怕就是死了,也要确定一下消息。 牙城。 所有人都在欢庆,这是牙城这个地方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求立人打出这么值得庆祝的一场大胜,南越还在的时候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就正如那个被石破当砍了脑袋的小吏所说,求立人攻过来的时候他们从来就没有敢真的抵抗过,把县城让出去,求立人走了再回来。 城外的血腥味还没散掉,城内已经在以血腥味下酒了。 朋来客栈。 茶爷看了一眼面前的黑眼:“你确定?” “确定。” 黑眼认真的说道:“上次我和古乐联手灭掉了风闻堂在这边的一个分舵,没想到他们胆子那么野居然还敢接这单生意,不过也难怪,风闻堂是原南越的江湖宗门,以接生意杀人为主,最强盛的时候规模甚至超过了扬泰票号,大宁很多人都愿意用南越的杀手,第一不容易被人查出来毕竟杀手做完了事就会返回南越想查都不好查,第二风闻堂里确实有些高手,人都说南剑北刀,北刀指的是我们流云会的刀客,南剑就是风闻堂的剑客,传闻南越国风闻堂里有几个用剑的极厉害,是当初楚国剑客后裔,楚人尚剑,当年楚国皇族里出过几位皇子都是了不得的高手。” 茶爷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想到楚剑怜。 她知道黑眼说的没错,当年灭楚之战就有一位楚国皇子背剑出紫御城,身边连个随从护卫也不带,一个人去了前线,可他不是去楚国军中,去的是大宁军中。 那一夜,三位四品将军,一位三品将军被杀。 三天后,另外一座宁军大营里,这位楚国皇子再次潜入,杀一位四品将军,两位五品将军后飘然而去。 就为了他,当时大宁的开国皇帝亲自设计了一个局引那位皇子现身,皇帝身边的大将拼死了两个才将此人击杀,自此之后,大宁皇帝开始格外重视江湖高手,设立了廷尉府,以江湖人制江湖人,不过那时候还不叫廷尉府,只是一个雏形。 “这次风闻堂来的人可能就是当初楚国皇族后裔,或是他们的传人,扬泰票号收到消息之后就立刻通知了我们流云会,可是东主已经返回长安,韩唤枝韩大人也已经已经回去了,此间只剩下我们几个怕是挡不住,所以我们想去求沈先生出手。” 黑眼当然知道沈先生的实力有多恐怖,能在宫里那位的追杀下十几年安然无恙这就足以证明。 “先生出去了。” 茶爷沉默片刻,过去将破甲摘下来挂在自己背后:“先生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最近在城中寻了个医术高超的隐居医者,每天晚上都要过去针灸推拿,怕是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可是......” 黑眼为难的看着茶爷,茶爷微微摇头:“没有可是,先生的身体最近很不好,他不去我去也一样......你不是说风闻堂的人可能会趁着今夜这般混乱去杀冷子吗?你的人去守一边,我自己守一边,进船港只有两条路。” 黑眼:“不要不要,我们分派人手吧,你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不然冷子还不得疯了,若是知道是我把消息告诉你的,他绝饶不了我的。” 茶爷叹道:“你觉得,你已经与我说过了,现在不让我去有意义?” “那我先去通知沈冷。” “不用,他很累了。” 茶爷要迈步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去,打开自己的首饰盒,从里面挑了一根被沈先生嘲笑过无数次俗气的簪子取出来,那是沈冷给她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从这南疆带回去的,一之金簪,她对着铜镜认真的将簪子别在头发中,觉得自家那傻子的眼光真是好,这簪子和自己很配很配。 她背剑出门:“我去船港南边那条路,你去北边。” 黑眼无奈:“我让断舍离跟着你。” “不必。” 茶爷整理了一下衣服,扶了一下背后的破甲剑:“风闻堂的人更可能从北边过来,我守的南边临近大海,他们过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黑眼想了想确实如此,也就没再多争执。 船港。 沈冷吃了干粮喝了半壶水肚子里却反而更不舒服起来,那冷硬的干粮吃下去就艰难喝的又是冷水,能舒服才怪,可他没有时间去寻一口热乎饭,陈冉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自己手下这次具体损失了多少人,为了这一战他给弟兄们每个人加了一块护心镜,护心镜下边每个人都加了一张护身符,可战场上,护身符又有什么用? 若是在陆地,他这一旗战兵可以把求立人杀的找不到北,可是在海上,他的人不如求立人稳,即便如此损失依然比求立人小,足以证明他手下战兵的实力,可沈冷心疼,真的心疼。 “我回来了。” 陈冉满头是汗的从远处跑过来,蹲在沈冷身边伸手:“还有没有水?” 借着船港里的灯火能看出来他那干裂的嘴唇,显然从厮杀结束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伤员太多,若及时救治就可能保住他们的命,所以陈冉连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沈冷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陈冉把那半壶水一饮而尽,咕嘟咕嘟的听着就让人心疼。 “伤了将近三百人,重伤六十几个,估计着其中半数以上就算是治好了也不可能再当兵,落下残疾了......” “名字都记下来了?” “记下来了。” 陈冉从怀里贴身的地方取出来一个名册:“一个都不少,我核对了三遍,就怕漏了人对不起兄弟们拼出去的命......这次损失主要在海战上,战死将近四百,三百多人受伤送进牙城里了,石破当那个家伙倒是出乎预料的把狼猿战兵里的医官分出来几个去救治咱们的人,回头得去说声谢谢,虽然我不待见他......现在船港里还算是完好的也就一个标营多些了,王根栋将军带着他们分在几艘船上随时准备迎战,怕是今夜谁也没得睡。” 说到这陈冉又啐了一口:“妈的石破当这个王八蛋......唉,刚夸了他两句又骂,我知道咱们手里没几个人了,所以想去请他分派一些狼猿过来协防船港,可我没见到他,传讯的那个狼猿士兵回来告诉我说他们将军说了那是你们水师的事,他管不着。” 沈冷苦笑。 石破当心里窝着一口气,自然不愿意帮,他可能也不相信求立人还敢杀回来。 “你去歇会吧,养养精神,先把今夜撑过去再说。” “兄弟们都不睡我能去睡?” 陈冉翻了翻身上:“干粮吃完了,我去踅摸口吃的,你在这等我。” 沈冷点了点头:“帮我也踅摸点来,我刚才吃了,没吃饱。” 陈冉笑道:“那你吃冷的还是热的?” “你还能找到热乎的?” “能啊,冷的呢就是找些干粮来你凑合吃,热的嘛......你等我吃完了拉出来你再吃。” “滚......” 时间过的很慢,在苦撑的时候尤其如此。 终于天色将明,守在路上一夜未眠的黑眼长长松了口气:“没有消息过来,看来风闻堂的人也不敢那么轻举妄动,你们都回去歇着天黑还要守,白天他们不敢进船港军营,我去和沈冷说一声估计着他休息了一晚也有些精神了。” 断舍离点了点头,带着流云会的人返回牙城。 黑眼找到沈冷的时候看着沈冷那一脸的憔悴愣了:“你也一夜没睡?” “为什么你用了一个也字?” “因为我也没睡,得到消息说风闻堂派了不少高手想今夜趁乱杀你,我带着人在北边路上守了一夜,想想看那些家伙倒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我之前没通知你是怕你分心,茶爷也是这么说的,她不想让你更辛苦,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她说你太累了。” “茶爷?” 沈冷脸色一变。 “茶爷没回来?” 黑眼的脸色也变了:“她去了那边那条路,临走之前给沈先生留了个纸条说是来找你,没提风闻堂的事,我以为她已经回来了......” 话没说完的时候沈冷已经抓起黑线刀冲了出去。 船港南边临海的那条路并不是很窄毕竟也算兵道,一侧是双驼山,另一侧就是大海,初升的太阳慢慢的将海雾变得透明起来,天色看起来犹如仙境。 沈冷疯了一样的往这边跑,跑到双驼山下那条路转弯处猛的停下来。 前边,那少女头上插着一根在微弱阳光下也闪闪发亮的金簪,背对着船港那边笔直的站在大路正中,她抱剑而立,肩头带血,在她身前有不少尸体横七竖八散落四周,而她身后一具尸体都没有。 这少女守在这,她说不许过,便是不许过。 她看着云层之中闪烁的初阳光芒嘴角微微上扬,想着傻冷子应该会好好睡了一会儿吧,真好。 ...... ......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更新。】(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零八章 我结账 茶爷身上有伤,肩膀上有一处,衣服被豁开了一条口子,血染红了衣服,可最凶险的不是肩膀上这破了口见了血的地方,而在于她的左边心口位置,正对着心脏衣服上有一个小口,很小,若不仔细看的话都不会发现,当时那把剑只是剑尖刺穿了她的衣服,在她心口位置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红点,甚至连肌肤都没有刺破。 “我只比他快了些。” 茶爷和沈冷说这些的时候脸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些小得意。 沈冷:“我看看!” 他脸色白的吓人。 茶爷抬手给了他一下:“你这个想法有些不要脸啊。” 沈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看的那位置确实显得他有些不要脸。 “这里没事的,只是肩膀上破了口,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疤痕,你以后可不许嫌我丑。” 沈冷一把将茶爷抱过来,茶爷告诉自己应该象征性的用拳头打他两下表示抗拒才淑女,想了想老子又不是淑女做这些干嘛......于是愉快的抱住了沈冷的脖子。 她真的很累,在这山下路中站了整整一夜,此时此刻躺在他怀抱里觉得所有的疲倦都没了,她在沈冷怀里的时候还忍不住去想那刺客的一剑,那人很冷静,也不在来的那群人之中,他当然不会猜到路上有人挡着,他只是习惯了把自己隐藏起来。 于是,在他觉得自己有机会一击必杀的时候出了那一剑,他甚至已经依稀看到了自己刺穿那个漂亮女孩的心脏,可心脏被刺穿的是他,只比茶爷慢了那么一点点,他临死之前也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清纯秀气的女孩为什么剑会那么快那么准,他出手之前看到了茶爷出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刺,每一击都精准的令人心里发毛。 他是在茶爷出剑之后出手的,算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会比她更快才对,可他没有想到之前茶爷出手杀人的速度并不是极致,刺他这一剑才是,茶爷先出手所以要收剑,而收剑的时候他的剑已经刺出去一多半......依然快不过她。 茶爷当然不会去想那个刺客死之前想了些什么,她想的是那个刺客的身份。 黑眼说,来的人极可能是当初楚国皇族的后裔或是传人,因为那剑法像极了当初的大楚皇剑,在如今这个世界上还能确定那剑法的人已经不多,毫无疑问最有把握最权威的便是楚剑怜。 所以茶爷确定,那就是大楚皇剑。 “楚先生的剑法。” 她忽然说了一句。 沈冷微微皱眉:“黑眼说过,我记住了。” “很快,也很灵,你见过楚先生出剑的,形似。” “见过。” 沈冷抱着她往前走,说话很少,因为他很愤怒,但依然温柔。 茶爷是最了解沈冷的人所以立刻想到了他要做什么,她抱着沈冷脖子的双臂又紧了几分:“不许。” 沈冷嗯了一声:“我很困,肯定不去。” 茶爷嘴角抿起来:“那一起睡吧。” 沈冷眼神一亮。 茶爷的一只手抬起来在沈冷脑壳上敲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沈冷:“我哪里说话了......” 茶爷:“你肯定想了。” 沈冷:“姐,我想什么了......” 茶爷:“我都想了你怎么可能没想?” 沈冷嘴角上扬:“那你想什么了?” 茶爷扭头不看他:“我在想噢......我在想先生若是知道我骗了他,我会不会被骂,你跟我一起回客栈吧,若是先生骂我你就替我挨着,先生若是气的要打我,你也替我挨着。” 沈冷:“好嘞,这位客官请你坐稳扶好,咱们的车就要出发了。” 茶爷抬起手挥舞了一下:“嘚儿,驾!” 沈先生当然不会骂她,沈先生只有自责,为什么自己居然就信了她留下的纸条上写的那些话? 茶爷在睡,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敷了药,伤口并不是很深所以未必会留下疤痕,沈先生和沈冷当然在乎那伤口,可更在乎的是在茶爷肩膀上留下伤口的人,在乎的想要杀人。 “不会是他派来的,也不会是他教出来的。” 沈先生忽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 沈冷喝了一口热茶,刚才下厨煮了些面条吃过后肚子里温暖起来,杯子的温度也让手心温暖起来,可是他的心却温暖不起来,想到那几乎刺穿茶爷心口的一剑他的心就越来越寒冷。 “我又不是没见过楚先生出剑,他的剑法很快很灵但并不阴沉鬼魅,那是一种光明正大的强,而几乎伤了茶儿的那个刺客剑法很阴,和楚先生的气度风范完全不一样。” 沈先生嗯了一声:“若他知道了,怕是会第一个去找那些人看看究竟。” “他不会是第一个,排队吧。” 沈冷起身:“我先回船港军营,不知道有没有庄将军的消息回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了,战争瞬息万变,谁也不能笃定的说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我得回去交代下。” “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可是先过了这阵子再说吧,我和你一起去。” “好。” 沈冷走出房门又折返回来朝着沈先生伸手:“还饿,给我点钱我回去的时候半路买两个包子吃。” 沈先生取了钱袋递给他:“出门连钱多不带?” “带了啊,那不是我的么......” 沈冷抓起钱袋就跑了出去,两个脚丫子在地上跑的啪嗒啪嗒响,沈先生楞了一下,然后无奈的笑了笑,心说这个傻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自己的弟子,瞧瞧如今留王府里出来的那些人一个个什么风度,再看看沈冷这贱嗖嗖的样子......简直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回到船港军营之后沈冷把买来的包子塞给陈冉一多半,自己三口两口塞进去一个:“我去睡一会儿,有什么事你让人叫醒我就是了,你也去睡会儿,白天不会有事。” 一夜不睡再加上极度疲乏难免会觉得有些冷,哪怕是平越道这种湿热的天气下,沈冷索性把被子蒙住倒头就睡,居然睡得十分深沉,一觉睡了足足三个时辰才起来,没人来打扰他,也就说明还没有庄将军的任何消息回来。 沈冷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出去转了转,船港里秩序已经恢复,尸体正在被牙城那边安排过来的民夫拉出去掩埋,要运送到不远处的双驼山上埋进去的尸体足有上万具,都是求立人的,战死的大宁士兵自然不会和求立人葬在一起。 吃过晚饭之后沈冷回了一趟牙城和茶爷聊了好一会儿,还给茶爷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饭,月上枝头的时候离开客栈进了和客栈隔了两条街的顺泰茶楼,平越道这边的茶楼也是戏院,会有曲艺,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还没有从大获全胜的喜悦中苏醒过来的人们坐在那听曲儿,一阵阵叫好声炸起,让每个人都不能去怀疑这个世界很美好。 茶楼二楼包房,沈冷坐下来之后看着满脸愧疚的黑眼笑起来:“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为什么看你表情就已经有了一种我想怎么折磨你都没关系的意思,哪怕我让你以身相许你都愿意点头......你居然连这种事都想,不要脸。” 黑眼:“那是你想的......不过茶爷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真是罪不可恕。” “茶爷没出事你就罪可恕了?” 沈冷叹道:“虽然你是在辛辛苦的暗中保护我,虽然你整夜不眠死守在路上,虽然我觉得这些确实很令人感动......” 黑眼:“那你就没有什么可表示的?” 沈冷:“你做的不错,请以后再接再厉。” 黑眼:“不要脸......” 沈冷:“谢谢,这是独门家学。” 他问:“查到了吗?” 黑眼点了点头:“查是查到了,不过有些远,就算咱们现在赶过去也要走一夜一天,这还是马不停蹄的跑,你水师事重,离开太久肯定不行,石破当死死盯着你,若让他知道你离开船港只怕立刻就会写奏折给陛下告你的黑状,这非常时期朝廷里那些言官也会揪着你不放。” 沈冷看着黑眼没说话,黑眼却明白那眼神。 意思是......我在乎吗? 沈冷当然在乎自己现在来之不易的这一切,能在水师之中拼出来一条出路当然不舍得丢弃,可这些和茶爷比起来便连一根头发的重量都没有,沈冷从来就不是一个典型的官员不是一个典型的军人。 “不是我们一起去,是我自己去。” 沈冷站起来认真的说道:“帮我一个忙,守着客栈,寸步不离,一直到我回来。” “如果这时候水师里要紧事怎么办?” “那就等我回来。”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沈冷想了想:“骑马要跑一天一夜半路上肚子肯定会饿,你身上带着银子吗?” 黑眼从袖口里抽出来几张银票:“将军混的这么差的吗?居然跟我们混暗道的人伸手要银子,你说我要是去陛下那给你告状就说你蓄意敛财,还是坑的陛下的人,陛下会怎么说?” 沈冷把银票收起来:“其实你误会了,我只是问问你带银子了没有,是你自己递给我的,我是想说我也带了。” 黑眼:“......” 沈冷:“我知道你们流云会有训练的很厉害的飞鸽,若是水师有什么事你直接飞鸽传书给我就是,我尽快赶回来。” 黑眼:“妈哒你觉得我家鸽子能追着你的屁味找到你?” 沈冷摇头:“粗鲁,俗气,你嘴里整天出来的都是屎尿屁,恶心不恶心。” 黑眼想了想这句话,发现真的很恶心。 “走了。” 沈冷下了楼到柜台那停下来,黑眼在二楼楼梯口朝着他喊了一句:“我来结账就好。” 沈冷点头:“我知道啊,我只是在你结账之前想着再带走两罐茶叶。” 黑眼:“......”(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零九章 茶不急 《长宁帝军》第二百零九章 茶不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 三万 在普通百姓眼里看来扬泰票号只是一家做的很成功的票号而已,对于江湖人来说他们是一家将杀手业务做到了极致的掮客,而不管是对于当初的南越朝廷还是现在的大宁朝廷来说,扬泰票号是控制江湖的必不可少的一个卧底。 能将各方面的生意都做的风生水起,足以说明扬泰票号的那个神秘东主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沈冷此时就坐在川州扬泰票号的分店里,在那开店哪怕几年来只打开过一次的紫气东来包房里吃包子。 他面前特意摆了一张很大很大的桌子,桌子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包子,在川州城里能买到的口味都买到了,沈冷这才发现人对于食物口味的追求原来是如此的具有探索精神。 寻常口味的也就罢了,哪怕沈冷吃到了一个香菜辣椒的都表示还能接受,然后发现在其中一屉里只有一个包子,并不是很大,按照那笼屉的大小可以最少放十二个这样的包子,然而只有一个,这就说明这包子卖到很好只剩这一个,所以一定味道不错。 放进嘴里细细品味之后沈冷觉得这世界充满恶意,这个包子的味道能让茶爷做的点心屈居第二,不,并不屈,名正言顺的第二。 “这个包子每天只做一个。” 小伙计看沈冷脸色有变连忙解释了一下:“那卖包子的说这一个要是卖出去今天就再也买不到,所以我就赶紧买了......” 沈冷:“他每天做一个已经很有勇气了。” 掌柜的试探着问了一句:“很难吃?” 沈冷反问:“你觉得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是什么?” 掌柜的觉得自己是个斯文人,所以那个字断然不愿说出口,于是给了沈冷一个你懂的眼神。 沈冷懂了,所以摇头:“不,你想的那个东西味道没这么复杂。” 掌柜的想了想,觉得这句话里的意思更复杂。 沈冷却看出来掌柜的眼神有些复杂,于是醒悟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所以他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在那么多那么多包子里看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包子,比刚才自己吃的那个口味复杂的包子要大好几倍,像是一个切开的西瓜那么大。 “这又是什么?” 小伙计在旁边解释:“像个包子。” 沈冷叹了口气,心说我特么还不知道那像个包子? 他双手把这个大包子捧起来咬了一口,没有咬到馅料,想着可能是太大了,于是又咬了一口还是没有,直到把这个如此巨大的包子咬掉了一半沈冷才确定这就是个馒头。 “这是包子?” “不是不是,我刚才不是和大人解释了吗?这是我们川州城里的一种主食叫像个包子,其实是个馒头。”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谈生意吧......” 小伙计连忙将东西都收拾出去动作倒是干净利落,没多久屋子里恢复了整洁,为了驱散这令人懊恼的韭菜鸡蛋包子味道,掌柜的又加了一个香炉。 “大人有什么吩咐?” 沈冷道:“倒也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我听说扬泰票号和风闻堂有些往来,虽然你们做的差不多是一种生意却没有互相敌视,很多消息都会互通有无?” 听到这句话掌柜的后背都凉了一下,他当然听说了最近的事,传闻北边有人出高价要买一个水师将军的人头,这生意本来不算什么,只要肯出大价钱愿意去冒险的人多如牛毛,可是消息才出来廷尉府那边就给他们扬泰票号传了话,有人从扬泰票号接了这单生意那扬泰票号就可以关门了。 东主不死,票号不关门,这是江湖上早就传闻的一句话,廷尉府的意思也就显而易见。 除此之外,在长安城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流云会那位与他家票号老板同意神秘的东主也放了话,哪个门派的杀手接了这单生意流云会就灭他满门,哪个独行杀手接了这单生意流云会就灭他三族,这话若是寻常一个暗道势力的大当家说出来会让人笑掉大牙,可那是流云会,谁敢不放在心上? 倒也有,风闻堂的人就没放在心上,他们可不认为远在长安城的流云会能把手伸过来这么长,就算是伸过来,远隔千山万水能有几分力? 况且,风闻堂本就是对大宁不服气的那一部分江湖人,他们骨子里还觉得自己是越人而不是宁人。 此时沈冷问到了这个,掌柜的如何能不怕? 且不说那块留王铁牌,就是廷尉府那块千办铁牌也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不是针对你们,你如实回答就是。” “这,大人稍候,我出去一趟。” 沈冷点了点头:“让他上来吧。” 掌柜的心里一惊,想着这位大人对扬泰票号原来已经了解的这么深,不然的话他说不出让他上来吧这句话,没有几个人知道扬泰票号的掌柜并不是各分店真正做主的人,做主的人称之为坐堂,坐堂不会经常露面,除非遇到掌柜的不能抉择的事才会插手,就正如很久之前大川海货的那位老板杜大川想要施恩城里的头牌姑娘,掌柜让他稍候,便是去请示坐堂能不能接。 “是。” 掌柜的倒也没有解释,廷尉府的人已经上了门,解释和掩饰都没有意义。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很好听的女人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可以进来吗大人?” 沈冷道:“进来吧。” 门被拉开,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沈冷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心里一动,进来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小了,瞧着面容像是二十三四岁,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角的细纹不少,再加上那成熟的气质,沈冷猜着她应该已经有三十岁上下。 可是她身材保养的极好,便是大部分青春少女也不如她身材美好,细的地方足够细,挺的地方足够挺,最主要的是她还很好看,是那种有足够成熟韵味的知性女子的气场,无风尘却有妩媚,无艳俗却有情趣。 “大人好。” 女子在沈冷面前站住微微俯身施礼:“我叫林落雨,是扬泰票号川州分店的坐堂,大人应是很了解我们票号,所以之前没直接出来拜见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沈冷鼻子抽动了一下,发现这女人身上有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茶爷身上也有香味,是那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而这个女人身上的香味非天生,味道也太重了些,沈冷在心里把她的打分往下降了降,在那女子微微俯身施礼的时候胸前规模更显澎湃,于是沈冷很不要脸的把分数又往上提了回来,想了想自己太俗了,真的太俗了,他明明不喜欢太大的,但也不妨碍他觉得大一些的不难看...... 林落雨当然感觉到了沈冷那稍显不礼貌的视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喜。 “坐吧,说事情咱们就直截了当一些。” 沈冷道:“我想知道,你们和风闻堂的联络到底有多密切,是否密切到了如果风闻堂有灭门的危险你们会提前向他们通风报信的地步。” 这话确实问的很直接。 林落雨斜着身子坐下来:“回大人,我们票号和风闻堂之间的联系也仅仅是业务上的来往,一些新鲜的江湖秘闻互通有无,若是风闻堂想介绍给我们生意,我们自然不会拒绝,我们介绍过去的生意,风闻堂也不会拒之门外,可若是风闻堂真的有灭门之灾,我想票号的态度应该是比较开心的。” “为什么?” “我们不去把竞争对手击垮,但是也乐于见到竞争对手垮掉。” 沈冷确定这个女人的话有几分可信,于是问:“若是你们介绍杀手过去,他们会不会接?” 林落雨脸色一变:“大人的意思是?” 沈冷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把我介绍过去,而且我不要去什么分号,我要去风闻堂的总堂。” 林落雨声音很低的问:“大人怎么知道风闻堂的总堂在这川州城里?” 沈冷:“我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倒是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林落雨叹了口气:“若大人执意要去的话,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风闻堂表面上是一家药材铺子,距离票号也没多远,走两条街就到,若平日里我们介绍生意过去他们自然不会怀疑,可现在风声不对劲他们会多几分防备......大人应该是因为那件事来的吧?” “哪件事?” “风闻堂的人接了那位水师将军的活儿。” 沈冷笑起来:“算是吧,就为这件事来的。” 林落雨好奇的问:“大人和那位将军很熟?” 沈冷想了想,点头:“很熟。” 林落雨微微摇头:“风闻堂做事之前会很仔细的调查那位将军身边的人和各种关系,若大人和他很熟的话,怕是大人的画像已经在风闻堂里了,我猜着大人是想打入风闻堂内部与廷尉府里应外合?若如此,怕是不可行,不如换个与那位将军不熟悉的人过来。” 沈冷道:“这你放心,他们不可能在那位将军相熟的人中翻出来我的画像。” 林落雨不知道这位大人的自信是什么,可一想到那位大人手里的千办铁牌便又释然,廷尉府一共只有八个千办,对于江湖客来说这八个千办哪个不是鬼见愁?若没几分真本事韩唤枝是看不上眼的。 江湖诸多门派,尤其是暗道上的各种势力都算上,他们之间各有恩怨,但要说他们都恨谁,只能是韩唤枝。 “大人要什么时候去?” “现在。” 沈冷问:“可以吗?” 林落雨沉思了一会儿,点头:“可行,不过大人应该先给自己标个价,太便宜了不好,风闻堂对杀手的要求很高,所以对外标价也都很高,大人想想自己应该要多少酬劳?” 沈冷:“你们介绍过去还要佣金吗?” “大人的事,我们自然不敢再收佣金。” “哦,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那就便宜些。” 沈冷问:“他们最贵的杀手多少钱?” “标价两万两。” “我要三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万与免费 《长宁帝军》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万与免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三千你一万七 掌柜的横跨一步拦住沈冷,他并不觉得蹭脸是什么可怕的事,哪怕沈冷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尤其是在不久之后看到沈冷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就更觉得对方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吓唬人而已,而且吓唬人的台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蹭脸......呵呵。 他哪里知道沈冷眼神闪烁了一下是在反省自己,以后一定得让蹭脸变得有名气起来,不然你看,谁都不怕的,好无趣。 沈冷在认真思考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变得更加沸腾起来,对方却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 沈冷忽然看向林落雨问:“我是不是不能动手?” 掌柜的哼了一声:“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沈冷看了他一眼:“没和你说话。” 林落雨:“毕竟你出手价值三万两,怎么看他也不值三万。” 沈冷哦了一声:“你可能没懂我的意思,请你仔细思考一下。” 林落雨微微皱眉,她真的没懂沈冷这话是什么意思,开始只以为沈冷是觉得威胁一个小人物变得无趣起来所以不打算继续威胁了,看到沈冷那眼神她才醒悟没这么简单,于是思考起来,没多久她就明白过来沈冷问自己是不是不能动手这句话的意思。 沈冷是因为那个水师将军的事来风闻堂的,他要动手当然是针对这件事的人。 “可以。” 她点头,因为她确定只要是风闻堂总店的生意都肯定会经手这个掌柜,寻常的那些活儿他可以自己做主安排杀手,但如杀一个水师将军这样很严重的事情,他必须上报,但即便如此,对外发布消息的时候也一定是他,那位东主才不会自己去做这些事。 听到她说可以,沈冷笑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排队等待看病的人,把小猎刀收起来笑呵呵的过去,从怀里抽出来银票一张一张一个一个的递过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日风闻堂出了些问题需要关门整顿,大家可以明日再来,或是稍微晚些的时候再来也可以,如果还有大夫应诊的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每一张银票都有五十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五十两银子便差不多算是巨额财富,一个个心满意足的拿着钱出门去了,想着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人傻钱多的那种人,真美好。 “关门吧。” 沈冷看向掌柜的说了一句。 掌柜的冷笑起来:“随他的意,把门关了,我看看这位贵客到底想在咱们风闻堂里做什么。” 伙计们顿时变得杀气腾腾,手脚麻利的把门板封了,屋子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暗了几分。 沈冷看向林落雨:“你先进去见他吧,我一会儿就跟过去。” “一会儿?” “是的。” “哦......” “等下。” 沈冷叫住刚要迈步的林落雨:“来之前我跟你说过,挑几个漂亮的算我送你的。” 林落雨在这大堂里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下,最终视线落在沈冷脸色:“你自己的送我就好。” 沈冷摇头指了指她的脸,林落雨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些什么,抬起手摸了摸,然后听到沈冷问她:“你自己说,大不大?” 林落雨觉得心口里一阵窒息,心口疼,脑袋疼,哪儿都疼。 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堂。 “教训他一下,别留客气,虽然他是我带来的人。” 林落雨转身之前朝着掌柜的说了一句,然后甩给沈冷一个背影。 沈冷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喊了一声:“我不认识路。” 林落雨完全没理他,沈冷想了想反正也要找的仔细些,不理就不理吧。 从大堂后门出去之后是一条狭长的回廊,后边的院子有个天井,天井四周都是房子,一间一间房门上边挂着小木牌,木牌上面有对应的数字,但数字是错乱的,不是按照顺序排列,上次来的时候林落雨故意绕一圈看了看,最小的数字是六,最大的数字是三十。 穿过天井到后边是一片很大的花园,平越道这边奇花异卉很多也很美,花园整理的精致不俗,两侧有些独栋的房子虽然规模不大但很雅致幽静,一共有五栋木屋,分别挂着一到五的木牌。 穿过这片花园之后就是一个小湖,大概有直径百米左右的圆形湖,湖中央有个人工堆砌起来的石头平台,那里有一座二层木楼。 风闻堂的总店是外面的铺子,但决定风闻堂一切事物的人在湖心岛的那座二层木楼里,他很神秘,总是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见人,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见到他,沈冷直接找到林落雨便是最省事省时的方法,这方法是廷尉府和流云会提供的。 扬泰票号和风闻堂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前者更懂得什么叫暴力衙门,很显然廷尉府就是。 林落雨穿过天井走过花园,刚刚迈上通向湖心岛的栈桥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她回头看了看就看到了那个令她讨厌的家伙竟然跟了上来,手里抓着一个人的脚踝拖着走,而被拖着的那个人显然就是外面的掌柜,虽然隔着稍稍有点远林落雨还是看清楚了掌柜的那张血糊糊的脸,于是心里猛的抽了一下。 快,真的快。 外面铺子里的几个坐馆医者都是杀手,而且实力都不俗,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那些伙计也不是酒囊饭袋,她从外面铺子走到小湖这边的时间,沈冷把所有人都击败了? 击败会很慢,击杀才快。 所以她决定等等,因为沈冷就要穿过天井了。 湖心岛上的二层木楼开了窗,一个身穿湛蓝色长衫的男人站在二楼露台上凭栏往外看着,脸上带着一张很奇怪的面具,面具上画着很美很美的桃花,自从见了林落雨第三次之后每次见她都会戴上这张桃花面具,他觉得不管是杏花梨花还是牡丹玫瑰都配不上她,唯有桃花。 “那是谁?” 他问。 “要价三万两的人,我付不起,所以带给你看看。” 林落雨回答的时候面无表情,她不喜欢这个人,不管有没有面具,换多少面具都不喜欢,所以语气之中连一丝感情都没有,这让二楼的男人有些心里不舒服,想想看她从来都是这样,于是化成苦笑。 他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不是因为他很丑,相反他对自己的相貌一直都很自信,只是这面具真的不能摘,哪怕是在她面前,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喜欢这个女人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她是扬泰票号川州分店的坐堂,是对手,也是敌人,在必要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手,扬泰票号的力量大部分在北方而风闻堂在平越道这边,从种种迹象表明扬泰票号都在向大宁朝廷靠拢,而他的风闻堂永远不会。 风闻堂里的人,都是仇恨大宁的。 有时候他会去想,若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该怎么办,若她真的对自己亮出刀子怎么办,当面对风闻堂里所有人质问质疑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三万两?” 桃花东主似乎有些想笑:“这个天下还没有人值这个价钱,你知道的,如今最贵的那个也不过两万两,况且是你我都请不来的人。” 林落雨站在湖边扶着栈桥栏杆,那样子便当得起风姿绰约四个字,所以他看的有些痴了。 “或许,真的值呢?” 她想到那块留王令牌,有那牌子三万两就不算多了。 然后她想起来,若是今日这个廷尉府的千办真的靠一己之力就把风闻堂总堂杀一个通透,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死了,自己会不会有些失落? 仔细问过自己,原来不会。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肠软的人,对于她不喜欢的人便不会有什么怜悯,包括那个廷尉府千办,若他死在这里她也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人是自己来的,死是自己找的,与她何关? 这个世界上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恍惚了一下林落雨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会胡思乱想这么多。 而此时,天井那边开了门。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便故意围着天井走了一圈,那一圈一共有二十五个房间,想来每个房间都不会很大,房间门口挂着牌子,数字是从六到三十,也就是说,常驻在这风闻堂总堂里的杀手一共三十个人,后面花园里那五个独栋的木屋之中住着的,是从一到五。 门一个一个打开,有一个一个的人走出,他们默不作声的看着沈冷,围了一圈。 沈冷正好走到天井正中,手里还拖拽着那个掌柜,哀嚎声把人引出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打算动手,他们的表情甚至都很平静,并不觉得掌柜的被人打成这样是一件很特别值得在乎的事,没有怒意也没有怜悯,只是看着。 可是被围了一圈,事情自然就变得不寻常起来。 沈冷本来以为那些人会冲上来,自家掌柜的被打的如此凄惨哪有不出手的道理,然而他发现这些人真的只是看着,没有欲望。 “杀了他。” 湖心木楼里出来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很冷很冷,似乎厌恶极了沈冷,她也厌恶林落雨,两种厌恶加起来便成了杀意。 她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扬起来:“杀了他,银子是你们的。” 有几人蠢蠢欲动,有几人观望,而花园那五个独栋木屋的门都没有开过。 “三千两。” 少女喊。 蠢蠢欲动的人就更多起来。 然后那少女指向林落雨:“再加上她,两万两。” 天井里的人便都动了起来,不再是面无表情,不再是没有欲望,而是一个个瞬间化作了野兽。 林落雨看向沈冷,沈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别看我,我值三千,你一万七。” 于是更多的人看向林落雨,林落雨觉得沈冷真的太......他么的不要脸了。 ...... ...... 【虽然我觉得我解释了你们会觉得是我不要脸,但我真的还是要解释一下,我说留言一百加一更,不是每一百加一更,而是加一更......唔,大概,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会有加更。】 第二百一十三章 怎么能不死 林落雨本是要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可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女孩子她有些蛮不讲理的拉进这浑水之中,所以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女孩子又是谁? 就在这时候二楼那男子显然很生气,从二楼飘身而下站在那少女身前:“英赋,回去!” 少女偏不。 “你就因为这个女人愁眉不展,也因为这个女人连理都不愿意多理我,我比她哪里差了?二哥,这个女人就是你的灾星,她可是扬泰票号的人,她接近你就是为了伤害你,你相信我,我不会看错这个女人眼神里的阴狠。” 林落雨觉得有些意思,却并没有说话,因为她不觉得这小姑娘说的有几分不对,虽然用词上有些让她觉得不喜欢,但若是风闻堂的东主就这般死了,她也确实觉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叫英赋的少女从桃花东主身后绕过来指着林落雨的脸:“她若是不想害你,我就剜了自己的眼睛,你为她茶饭不思,送她这个送她那个,她可曾有过表示?” 之前林落雨不说话是因为她觉得那丫头说的没错,现在却有些不喜。 “他送我东西,我为什么要有表示?” 她问。 英赋转头看向桃花东主:“你看到了没有,她对你毫无感觉。” 林落雨微微摇头:“感觉倒也不是没有。” 桃花东主眼神一亮。 林落雨淡淡道:“我比较讨厌这个人。” “你给我去死!” 叫英赋的少女冲向林落雨,才冲了一步就被桃花东主伸手拉住了胳膊:“她说的其实没错,我对她什么态度是我的事,她对我什么态度是她的事,英赋,这不是你这小孩子应该管的事,你年纪还小,你不懂。” “我不懂?” 英赋猛的回头看向桃花东主:“你现在连面具都不换了,你当我不知道怎么想的?” 林落雨微微皱眉:“说完了没有?” 英赋转身怒视她:“你闭嘴,你这贱-货!” 啪! 桃花东主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少女顿时就愣住了,捂着自己的脸:“你居然为她打我?” 桃花东主深吸一口气:“你失态了,这不是你学到的东西。” 英赋嘶吼道:“你为什么不懂我!” 林落雨眉头皱的越来越深,想着人世间最复杂最恶心果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了吧,幸好自己一直不觉得这感情有存在的必要,别说是风闻堂的这个东主对自己有意思,便是他......想到他,林落雨的脸色终究还是变了变,之前她问自己可有喜欢的人,或许,真的有,不然为什么会有一种心酸?自己跑到这川州城里来,还不是想远远的避开他,再也不见他了。 “她今天会死。” 林落雨指向英赋,语气却尽力平静下来。 桃花东主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一把将英赋拉到自己身后:“我已经打过她了。” 林落雨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打了她是因为你在生气,我杀她,是因为我在生气。” 于是她向前迈步,叫英赋的少女自然不会服气,可桃花东主显然很了解林落雨的性格和实力,只是护着英赋往后退了两步,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高呼一声:“出来!” 花园那边的五栋木屋终于有一间开了门,一个看起来足有两米的壮汉迈步出来,他光着膀子,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纹身,因为太过繁琐所以根本看不出来纹的是什么,他肩膀上扛着一条狼牙棒,看起来至少要有百斤沉重,狼牙棒压在他肩膀上,尖刺自然会刺到他自己,可他却不觉得如何,肩膀上也没有血迹,皮糙肉厚,不过如此。 “给我,挡住她!” 桃花东主最终也说不出那个杀字,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 “喂!”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他们几个全都转头看向天井那边,然后同时愣住,每个人眼里都是不可思议......天井那边只有一个人还站着,肩膀上扛着一把黑线刀吊儿郎当的站在那,身上的血顺着衣服一圈往下滴,脚下已经形成了一片血洼。 他站在那,身上都是血,脸上都是血,黑线刀上也都是血。 “你们那边很烦。” 他左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今天是我的事啊......你们这样把我忽略了,我觉得很不爽。” 在他脚下周围是一圈血,一圈血外面是一圈死尸。 天井里住着二十五个杀手,能常住在风闻堂总堂里的杀手自然都不是酒囊饭袋,他们的身价最低的那个也要一千五百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千五百两银子,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杀个人的事而已。 然而以后他们都不可能在杀人了,沈冷杀的很残忍,所以地上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最完整的那个少了半边肩膀小半个上上半身,内脏血糊糊的在尸体旁边洒落,看起来真的很恶心。 “他是谁。” 桃花东主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来投奔自己的,自己居然还如此相信林落雨的话,问过之后不等林落雨回答,他看着林落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果然是来杀我的?” 林落雨沉默片刻,点头:“是。” 她懒得解释。 反正都是杀,谁杀不是杀?解释起来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况且她确实希望他死。 “哈哈哈哈哈......” 桃花东主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却并不畅然,只是很苦。 “那你们真的小瞧了我风闻堂。” 沈冷扛着黑线刀走到林落雨身边身后在她肩膀上往后扒拉了一下:“一万七的,要杀你的人已经被三千的都杀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林落雨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血糊糊的手印,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得恶心。 “凭什么?我没让你去杀。” “唔,那算我多事。” 沈冷在林落雨身前站住:“没你的事了,回去吧,不管你是一个多奇怪的女人,还有些自恋,但女人终究还是应该离血腥气远一些,回头我会给你账上放三万两银子。” 林落雨忽然觉得很气愤:“三万两银子就够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气愤,连衣服脏了她都没气愤。 沈冷不回头,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什么,这就和林落雨的想法一模一样,解释起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只有对自己在意的人才会不厌其烦,至于不在意不重要的人,那解释起来干嘛? 这或许就是林落雨气愤的原因,她发现沈冷真的不在意她,她当然也不在意沈冷,她只是有些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对自己毫无感觉,哪怕她觉得男女之间的感觉是最恶心的事。 面前的敌人在意她,身边目的相同的同伴不在意她,这个狗扯的世界还真是狗扯的没道理,于是她也笑起来,也很苦。 “带手绢了吗?” 沈冷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很久以前,他和茶爷第一次直面水匪的时候他也杀了很多人,脸上染了很多血也有很多汗水,于是他问茶爷带手绢了吗,茶爷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死人所以真的在害怕,只是机械的掏出手绢给他擦脸。 此时此刻,沈冷又问出了这句话。 林落雨觉得他是神经病。 可是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他。 沈冷接过来却不是擦脸而是擦手,手上的血太多,刀柄上的血太多,这样握刀便会不够紧,发力的时候或许会打滑,他把那块洁白的手帕擦的满是血迹然后随手丢在地上,想着回头买一块赔给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在乎的事,可林落雨觉得自己要炸了。 “我来之前说,我杀人三万。” 他看向桃花东主:“这个人三万,其他的我算我今天兴致好送你的,手绢的钱我会单算给你。” 林落雨忽然抬起脚一脚踹向沈冷的屁股,沈冷侧身避开看都没看,心想着这个女人和茶爷在这一点上倒是有点相似,动不动就踹屁股,要不是自己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这一脚就被踹中了。 “你也去死吧!” 林落雨很没有风度的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尖锐。 沈冷不觉得啥,可是桃花东主却以为她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不然哪会如此悲愤?她也会很矛盾的吧,和自己一样,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无法在一起。 很奇怪,本该都很冷静的人,都变得白痴起来。 可他们更白痴的是到现在都没有反思自己的心境为什么会乱,林落雨真的是因为沈冷对她的莫不在乎?桃花东主自然也不会全都是因为林落雨,伤感其实在很多时候是自己的事,给自已一个伤感的理由于是便觉得自己可怜,也开始可怜起自己。 可怜的是,只有自己可怜自己。 只有那个叫英赋的小女孩觉得所有人都该死,林落雨该死,这个浑身是血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该死,自己也该死,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不该去喜欢不该喜欢的男人,虽然她才十六七岁,可是却已经品尝到了苦涩。 “你的面具可以摘了吗?” 沈冷问他。 沈冷是来杀人的,管他们谁苦涩谁不苦涩。 “你到底是谁?” 桃花东主反问。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姓沈,叫沈冷,就是你想杀的那个水师将军,风闻堂接了生意要我的脑袋,我自己给你送过来了,你派去的人不够强,我自己来挑一些,但我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杀你倒不主要是因为你接了生意,杀手接生意天经地义,我若是被你的人杀了只是我自己不够强,但你的人伤了她......” 沈冷微微昂着下颌:“我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的女人,你的人居然在她肩膀上留下一道疤,你怎么能不死?” ...... ...... 【这是加更,夸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五和四 “原来你也是为了女人。” 桃花东主看着沈冷,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仔细的看沈冷的眼睛似乎想寻找什么共同之处。 就在这时候那身高足有两米的壮汉扛着狼牙棒走到沈冷身前,俯瞰着沈冷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不管你们在说什么女人男人,我听到你说自己值三万两银子。” 沈冷抬着头看着壮汉,心说这家伙居然比王阔海还高还壮。 “杀了他会有三万两吗?” 壮汉问桃花东主。 桃花东主点头:“他不值,但我给你三万两。” 于是壮汉狞笑起来,一棒朝着沈冷的头顶砸下来,毫无征兆。 沈冷将黑线刀架起来,当的一声,狼牙棒砸在黑线刀上闪出来一片火星,沈冷的胳膊酸了一下,手腕生疼。 壮汉以为一棒就能把沈冷砸死才对,可沈冷居然架住了,他觉得有些不爽,我砸你,你为什么不死?于是第二棒随即横扫而来。 沈冷将黑线刀竖起来,刀刃朝外左手压在刀背上,狼牙棒重重的砸在黑线刀上,沈冷的双脚在地面上滑出去,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原来也能如此的刺耳,这一击沈冷向后滑行至少三米才停住,于是他生气了。 因为鞋是茶爷做的,滑出去三米,鞋底的鸳鸯怎么受得了? 狼牙棒第三次落下,沈冷向侧面闪身,铁棒落地将地上铺着的石板砸的粉碎,沈冷一刀横扫出去直奔壮汉的咽喉,壮汉的左臂抬起来硬生生挡住这一刀,又是一片火星闪烁......他的左小臂上绑着一块铁板,粗看起来还以为是一个比较大的护腕,黑线刀斩在上面发出的声音震得人耳朵里都一阵阵发痒发麻。 壮汉被这一刀砍的向后退了一步顿时恼火起来,在他看来沈冷这般弱小居然将自己逼退一步这不可忍受,左手朝着沈冷的脑袋按下来,右手的狼牙棒则横扫直奔侧脸,若被他按住再被狼牙棒扫中,沈冷的脑袋可能会被扇飞出去几十米远。 在他左手按下来的瞬间,沈冷的左手也伸出去握住了壮汉的一根手指,就好像小孩子领着大人的一根手指那样,可沈冷不是小孩子,抓住之后往上一撅往下一拉,横扫过来的狼牙棒便狠狠的砸在壮汉自己的胳膊上,这一击凶残的让人不敢直视,狼牙棒将他的左臂打断开,从手肘关节处扫了过去,半截胳膊在他肩膀上连着,半截胳膊在沈冷手里抓着。 沈冷的黑线刀洒出去两道半月形的刀痕,一刀在左膝一刀在右膝,壮汉哀嚎着跪了下来,那般沉重的身子跪倒在地犹如一座山塌了。 沈冷在壮汉跪下来的瞬间抬脚在他腿上蹬了一下,身子一转凌空而起落在壮汉肩膀上,如之前这壮汉伸出左手想按住沈冷的脑袋一样,沈冷也伸出左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右手的黑线刀反手抓刀高高扬起,刀尖从右边太阳穴刺进去从左边太阳穴刺出来,沈冷翻身从肩膀上下来,伸手抓住刀柄往外一抽,血如箭一样从太阳穴伤口里喷射出来,还有一股粘稠白色的东西。 “大概是个六。” 沈冷往前迈步,壮汉的尸体往前扑倒。 林落雨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冷干脆利落的杀人,想着这些东西可不是军中刀法,跳到壮汉肩膀上那动作本是女子常用的轻灵身法,可他用出来偏偏有一种极阳刚的感觉,好奇这个家伙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招式。 沈冷自然是跟茶爷学的,茶爷多少次都是这样跳到他肩膀上捂着他眼睛。 桃花东主的眼睛里有些东西闪烁了一下:“看来你确实很值钱。” 随着一阵开门声,花园那边剩下四个独栋木屋的房门都开了,站在四字号门口的是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或是因为实在太老身材已经佝偻的缘故,他现在站着怕也只是到那壮汉膝盖上面一些,偏偏背后背着一个很大的圆形东西,不到近前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三字号门里出来一个年轻的书生,穿着月牙白色的儒衫,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月牙白的长衫上左边心口位置绣着一朵很漂亮的梅花,白衣红梅,就显得更加出尘起来,他似乎很瞧不起那老头儿,眯着眼睛的样子有些盛气凌人。 二字号房里出来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人,瞧着和林落雨年纪应该差不多,不过比林落雨可要妖娆的多了,她身上那浓重的风尘味会让很多男人为之癫狂,眨眼是魅惑,启唇是魅惑,走路也是魅惑,她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也是墨绿色,在这细雨蒙蒙之中显得很应景也有几分水墨画的韵味。 一字号的房门打开,穿墨绿色长裙的那女子朝着那边微微摇头,于是里边的人便没有出来。 “谁先?” 矮个子的老头笑呵呵的问。 书生看了他一眼:“你低,你先。” 老头撇嘴:“我年轻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书生冷声截住:“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样与现在无关,你不行了就是不行了,提当年勇便是证明自己现在不行了。” 老头儿后边的话就说不出来。 “那就我来。” 他真的是太矮了,以至于让人错觉他是不是在蹲着走,背后那巨大的圆形东西都已经拖在地上发出很令人不喜的摩擦声,用刀子快速在石头上蹭过大概就是这种声音,可他走的不快,这摩擦的声音就变得绵长起来,也就令人更为不喜。 “三万两啊。” 老头儿一边走一边感慨:“拿了这笔银子我就真的可以退养了,从二十年前我就一直嘟囔着要退养可就是担心自己钱不够花,于是一笔一笔的接,有一阵子我真的就去修养了,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了一阵子,然后我才发现我爱钱是假的,我只是爱杀人,实在熬不住我就只好把附近村子的人都杀着玩了,那时候真的很开心。” 他在沈冷三米外停下来:“不拿钱杀人都快乐,况且是你这种杀了能有三万两的人,杀你一定更快乐。” 沈冷听到他杀了一个村子的人这句时候眉角微微一挑,握刀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刀柄。 老头儿从后背上把那个圆形的东西摘下来沈冷才看清楚那是一面盾牌,只是很奇怪,盾牌显得很厚重,上面还凹凸不平,盾牌大概有半圈的边缘都很锋利,另外半圈上有几个刀柄剑柄似的东西。 “鬼书生说我老了。” 老头儿笑起来,露出一嘴的黄色牙齿。 “可我老了才更懂得杀人之乐啊。” 他右手忽然往前一甩,手里的盾牌旋转着直奔沈冷而来速度奇快,老头儿脚下一点凌空而起稳稳地落在盾牌,他踩着盾牌朝沈冷飞过来,盾牌上面那两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原来是他踩着用的,沈冷要往一侧避开,老头儿的左脚扭了一下,盾牌上几根尖刺激射出来封住沈冷往一边闪的路线,于是沈冷只能硬接,再往另一侧避让显然来不及。 沈冷的黑线刀竖起来挡住了盾牌,当的一声撞着沈冷双脚往后滑出去,老头儿立刻蹲下来,两只手分别从盾牌上抽出来一把短刀一把短剑,短剑直刺沈冷心口,短刀横扫沈冷咽喉。 这是沈冷见过的最诡异的杀人方式,他的黑线刀还挡着盾牌,在盾牌将要下落的一瞬间一刀一剑同时到了,都是致命的一击。 沈冷忽然往后仰翻出去,然后一脚踹在盾牌的下边,老头儿蹲在盾牌上还没有来得及下落就被沈冷踹上了高空,沈冷将黑线刀甩出去笔直向上,黑线刀砰地一声戳在盾牌上,竟是将看起来厚重的盾牌击穿,黑线刀足有四十多斤玄铁打造,再加上沈冷那狂暴的一掷之力,穿透盾牌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老头儿很矮,刀很长。 大概,肛-门到胸腔。 黑线刀从盾牌下边刺进去,也就从老头儿裆下刺了进去,这一刀直接进了肚子里,刀柄卡在盾牌下,刀尖就停在老头胸腔里。 砰地一声盾牌落地翻滚出去,因为黑线刀卡在那老头儿就被固定在那随着盾牌翻滚,内脏就被黑线刀绞的七零八落。 盾牌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老头脸色惨白嘴里喷出来一口血,像是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他用这样的方式杀过很多人,一些实力比他强的人也被他这种诡异的出手方式所击败,多少经验丰富的江湖客都栽在他手里,他真的没把这个胡子还没有长全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所以他败了。 沈冷却没打算就这样停,他还记得老头儿刚才说的那句话......闲来无事,杀一村。 他走过去将黑线刀抽出来,于是老头儿摔在地上,看起来刀子从他体内抽出去竟然有一种释然的轻松,他躺在那看着沈冷,想着原来杀手最终也会被杀是对的。 沈冷蹲下来问:“那个村子有多少人?” 老头儿愣住,神志还算清醒的他却被沈冷问迷糊了:“什么村子?” “你退养的时候杀的那个村子,有多少人?” “谁记得那些?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老头儿想了想:“百十人总是有的吧。” “好。” 沈冷一刀落下去斩掉了他的右臂,然后开始不停落刀,一刀一刀,直至一百刀,不多不少。 一百刀剁碎一个人,这场面便显得很血腥残忍。 沈冷身上本就满是血,剁完了之后站起来身上就血流如注,黑线刀遥遥指着那个穿月白色长衫的书生:“下一个是不是该你了?” 书生微微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朝着沈冷迈步过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剑客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冷站起来看向那个迈步而来的书生,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他已经打了很久,从进门开始打,前堂里那些医者和伙计他一个人全都放翻,然后过天井,天井里有二十五个杀手,都是能在风闻堂里排在前三十的杀手,人终究会有累的时候,可沈冷并不觉得自己会撑不住。 若是有惧意,便不会甩了沈先生甩了黑眼他们自己一个人来。 这个世界上有个姑娘叫沈茶颜,是沈冷的信念。 这个世界上谁伤害了她,沈冷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日山脚下的路上茶爷抱着破甲迎风而立为沈冷守了一夜,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于是就有了今日杀戮。 正如他对庄雍说的那样,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典型的军人,若是的话此时此刻他应该守在牙城船港里等待着庄雍的消息,水师大军在外,理当不顾儿女情长。 没有几个人知道书生的名字叫什么,包括这风闻堂里的人多半也只知道他叫鬼书生,这名字很阴厉,正如其人。 鬼书生一直都看不起那个低矮的老头儿觉得他很没品,或许这个世上的人都一样在年纪大了之后便多回怀念少年时候的意气风发,其实大多数人少年时候并没有什么意气风发,寻常无奇碌碌无为,最多就是幻想过自己有多了不起。 沈冷正少年,也意气风发。 “你是个将军。” 鬼书生在距离沈冷几米外停下来,似乎对沈冷手里的黑线刀略有顾忌,之前沈冷杀那个壮汉杀老头儿包括在天井里杀那二十五个人他都看着,仔细看着,对于同行他始终都抱有戒心,所以能看清楚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浪费机会,同行都是拿钱杀人的人,只要有人出钱这些人也会来杀他,所以看清楚便是一种保命的手段。 “是。” 沈冷回答。 鬼书生沉默了一会儿问:“将军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 沈冷这次没理会,因为他觉得这句话很白痴。 “我还没有杀过将军。” 鬼书生抬起头看了看这个不像将军的将军:“杀手有很多忌讳,尽量不去接涉及到官府的事才明智,所以当初我思衡再三决定放弃,虽然你的人头很值钱......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静的人,凡事都会多思考几分,你的人头值钱那就说明你在想杀你的人心里分量很重,换句话说你在朝廷里的分量就很重,杀了你这样的人会有诸多麻烦。” 沈冷问:“所以呢?” “所以你不该指我。” 鬼书生认真的说道:“你不指我,我便不会过来,你就不会死,我也就不会有以后那么多麻烦。” 沈冷点了点头:“分析的很有道理。” 鬼书生左手有一卷书始终没放下,右手本来有一把折扇此时却插在腰间。 “你的刀很快,可你的刀不够长。” 鬼书生将书卷抬高在胸口位置,左脚往前迈了半步,右腿微微弯曲,这个姿势可以让他随时都能发力,不管是向前还是向后。 鬼书生左手托着那本书,右手放在了书页上:“这个距离,你的刀够不到我。” 然后他的右手在书页上猛的往前一抹,一片书页随即旋转着飞出来,书页飞的并不是直线弧度很大,初看起来应该是偏了,然后一息之后那书页划过一个半月斩向沈冷的咽喉。 沈冷出刀劈砍,那书页随即被一斩两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书页当然不是纸的。 鬼书生深吸一口气:“你的判断力很好,但多了呢?” 于是他的右手不停的往前推抹,便有一张一张的书页旋转着飞出去,每一张书页转动的速度都快的令人心悸,每一张书页转动的弧度也都不一样,他手法上的力度角度控制已经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不管这些书页飞的弧度有多大,最终都会精准的落在沈冷身上。 密密麻麻的书页朝着沈冷席卷而来,沈冷唯有出刀。 一刀落,便不止一片书页落,可是书页轻薄,鬼书生并不需要如何发力,而沈冷的黑线刀足有四十五斤,况且他已经厮杀了好一会儿,鬼书生手里的那卷书很厚,也许能有上千页,所以看起来他根本不用做些别的事,这一本书卷就能让沈冷提不动刀,没了刀,沈冷便会死。 黑线刀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一道笔直的亮痕,书页一片一片被斩开,攻的暴风骤雨守的密不透风,然而吃亏的终究是沈冷。 “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鬼书生看出来沈冷挥刀的动作已经稍稍慢了些,所以更加自信起来。 其实对于沈冷这样的对手他已经极佩服,之前还在想着若是换了自己的话能不能从前堂一口气杀到这,就算他再给自己找借口,答案也还是不能,他确定若沈冷没有之前那长时间的厮杀或许依然能杀了自己,但现在沈冷已经累了,一定很累。 这也是他在门口经过好一会儿仔细思考之后才走过来的原因,他判断,此时此刻的沈冷杀不了自己。 书册逐渐薄了下去,至少四分之一的书页已经洒向沈冷,那便有二三百页,沈冷的刀子已经变得越来越慢,已经有一片书页在他肩膀上划出来一条口子。 “再见。” 鬼书生笑起来。 “好。” 沈冷回答。 两个人似乎都很客气。 就在这时候鬼书生看到沈冷的左手伸进怀里取出来一件东西,看着像是一把小刀的刀鞘,然后沈冷就把那刀鞘朝着他掷了过来,穿过密密麻麻的书页。 “幼稚。” 鬼书生手上动作不停,七八片书页旋转着打向那个刀鞘,就算那刀鞘有几分重量也不会拦不住,然而就在这一刻刀鞘忽然停了,居然悬停在半空,紧跟着迅速的朝着沈冷飞了回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鬼书生才看出来那刀鞘上有一根细细的线,他的注意力在刀鞘上于是便不会有更多的书页攻击沈冷,沈冷的身前便一片空荡,七八片攻击刀鞘的书页没能找到目标在半空之中撞在一起,沈冷的将刀鞘往上扔起来,然后挥动了自己的黑线刀。 刀鞘下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刀鞘上,沈冷的黑线刀好像挥棒击球一样砸向刀鞘,毫无疑问,这一击刀鞘将会以超快的速度直奔鬼书生。 鬼书生双眼圆睁死死的盯着刀鞘,只要刀鞘飞过来他相信自己会闪开。 可是,沈冷打空了。 啪嗒一声刀鞘落在地上,鬼书生几乎笑出声。 噗! 黑线刀戳进他的心口。 沈冷本来就不是要挥刀击鞘,刀鞘只是个幌子而已,鬼书生只盯着刀鞘没有盯着黑线刀......沈冷挥棒击球一样的动作是把黑线刀扔了出去,刀瞬息而至没入鬼书生的心口里,巨大的力度之下撞着鬼书生的身体往后飞出去好几米。 砰地一声黑线刀戳在地上,鬼书生的身体慢慢的滑落下来。 他面朝天空,想着这个家伙真阴险。 鬼书生手臂失去了力气垂在两边,书册也落下来,还剩下一多半的书页没有用完。 沈冷走过去将黑线刀从他心口里拔出来,血往外泉涌一样冒出来,鬼书生的身子抽动了一下,这种心里很空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这一刻居然感觉不到疼,只是眼皮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他想用力呼吸,可是身体似乎不再被控制。 “你挺不要脸的。” 鬼书生看起来有些遗憾:“其实我最厉害的是扇,不是书。” 沈冷手里的黑线刀一划,刀尖切开了鬼书生的咽喉。 “唔......不想看。” 沈冷转身走回去,看起来确实已经有些疲乏,他的步子不再如之前那样稳定,脚底和地面离开的高度和体力充沛的时候相差甚远。 鬼书生躺在那看着天空,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沈冷走回去原来的位置弯腰把小猎刀的刀鞘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土很在乎的收回怀里还用手拍了拍,然后看向林落雨问:“请问,还有手帕吗?” 林落雨张开嘴愣在那,心说这人果然是个神经病。 沈冷见她不回答,只好转身看向不远处那个撑着墨绿色油纸伞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人:“你有吗?” 那女子皱眉:“为什么问我?” 沈冷只好解释:“我觉得,只有女人出门才会带手帕。” 说完之后想起来此间还有一个女人,于是看向桃花东主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之前还嚣张跋扈很咋呼的小姑娘此时缩在桃花东主身后微微发抖,控制不住的那种发抖,沈冷杀人杀的太多太狠,在一百刀剁碎了那老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在她眼里,沈冷就不是个人。 “唉......” 沈冷叹了口气,觉得女人都是自己敌人那边的真的很不好,连个手帕都讨不来。 他蹲下来从壮汉身上撕下来一条衣服擦手,擦刀柄,擦干净之后又撕了一条布把刀绑在自己的右手中,一边做这些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这衣服的材质不好,擦手有些粗粝,还是手帕好,细腻柔软。” 林落雨觉得他不但是个神经病,还是个神经病里的疯子。 沈冷把刀子绑好转身看向那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人:“是不是该你了?” 他想了想:“刚才那个书生是个七,你呢?” 女子怔住,心说鬼书生明明是三。 “我来吧。” 一字号房里有人说话,一个身穿布衣的人从里边走出来,步伐不快,很稳,他手里也没有兵器,看起来也没什么非比寻常的气质,若他手里拎着一把锄头便是一个农夫,扛着一把铁叉就是猎户,拎着网子便是渔民。 他走过女子身边,伸手,女子把墨绿色油纸伞放下来抽了一下,伞柄就是一把剑。 他手里有了剑,就不是农夫猎户渔民。 他是剑客。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让 中年男人提剑而来,模样再普通,手里有了剑的他便不凡。 沈冷还在喘息,一个已经看起来很累的人和一个已经观察了他很久且实力超群的人交手,似乎一开始就没了胜算,然而沈冷心大,从来都那般心大,在他看来若世间武者分成十等,自己便是十。 若论武艺,到现在为止他只对一个人服过气,那就是楚剑怜。 巅峰时期的沈先生可能比现在的沈冷要强悍,甚至强悍的多,可是十几年飘零艰难度日,沈先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况且当初被追杀的时候曾经受过伤,伤了他的那个人叫商九岁。 沈先生说,他觉得自已一定打不过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楚剑怜一个就是商九岁,只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奇葩之中的奇葩,想让他们出手要看机缘,万金难买他们乐意。 商九岁当年追杀沈冷是因为有个女子找到他在他面前哭诉说沈先生有多可耻,商九岁这个人说他复杂便谁也猜不透,说他单纯就像个孩子,他就觉得能让一个女人如此哭诉的男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找到了沈先生,那时候沈先生已经带着沈茶颜,也正是因为沈茶颜他才没死。 因为商九岁觉得一个男人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一定不会太差,所以就走了。 就是这么草率。 人到至高处就再也没有别人可以左右,除非自己。 所以沈冷曾经很向往那样的江湖生活,觉得若有机缘和楚剑怜商九岁这样的人交手也是人生一件快事,楚剑怜的剑,沈冷回忆过很多次,时至今日他也没把握能接的住,但他下一次依然不会退避,若退避了才是真的没了机会。 而面前这个男人提剑朝自己过来的时候,沈冷依稀在他身上看到了楚剑怜的影子,这个人没有楚剑怜那般出尘的气质,也没有楚剑怜那般儒雅清俊的容貌,可剑势是一样的。 似乎只要他们这样的人手里有一把剑,就无所不能。 那是自信。 中年男人走到沈冷面前不到两米处站住,仔仔细细的看着沈冷:“你是不是跟什么人学过剑?” 沈冷不想回答。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我一直在看你出刀,你的刀法之中有剑势,似曾相识,可我想不明白会这剑法懂这剑意的人怎么会教一个宁国的将军,那是背叛。” 沈冷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看这个人和楚剑怜有几分相似,来之前黑眼就说过风闻堂里可能会有人懂大楚皇剑,这个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于是沈冷除了杀心,还有几许兴奋。 “你姓楚?” 沈冷问。 那人摇头:“我姓苏,你问我是不是姓楚,我大概就知道是谁教了你剑法,那个人......是叛徒。” 沈冷恍然,大楚皇族是姓苏的而不是姓楚,楚剑怜是后来改的姓。 “你何时见过他?” 沈冷不答。 “罢了。” 姓苏的中年男人微微昂着下颌:“我叫苏寻剑,他已经不配用那三把剑,我都会拿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沈冷杀机顿起。 那三把剑,如今有一把在茶爷手里。 所以他摇头:“你一把都拿不到。” 苏寻剑将手里这把又细又长的剑抬起来指着沈冷:“我要让你知道,你学来的那些东西于大楚皇剑来说不过是皮毛而已,我让你三剑,第一剑刺你的左臂。” 沈冷眉头一挑。 苏寻剑脚往前迈了一步,沈冷也迈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足一米,然后刀光炸起,沈冷的黑线刀突然出现在苏寻剑的身前,那刀快的如龙出海如凤点头,刀过仿佛连空气都被割裂出一条口子。 苏寻剑的剑后发,剑尖在沈冷的刀背上轻轻点了一下,沈冷的刀便偏了出去,无法控制的偏了出去,剑点的地方便是改变力的最佳位置,用最小的力气将对手最大的力气化解开,这是一种令人无法相信的精准。 噗! 沈冷的左臂上炸起一团血花,沈冷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左臂上被点了一下,衣服有一个小小的破口,剑刺的并不是很深,因为沈冷的反应足够快,当初和楚剑怜交手的时候到后来已经不全是守势足可见他的反应速度,所以虽然这一剑命中了沈冷的左臂苏寻剑却不满意,他本以为可以将沈冷的左臂刺穿,甚至挑断。 “还算不错。” 苏寻剑看向沈冷:“第二剑还刺你的左臂。” 他第一剑没能刺穿,哪怕刺中了也不满意,这不是他的剑道。 沈冷横刀身前这次没有抢攻,他就等着苏寻剑出这第二剑,苏寻剑手腕一抖半空之中出现了一朵剑花,这种东西沈冷以前听说过却不认为存在,所谓剑花,其实解释起来也不难,阳光下剑反射的光芒因为剑移动速度太快而形成花瓣的形状。 然而今日阴雨。 那不是反射的光芒是因为这把剑太好,如一泓秋水,所以这剑花不璀璨却动如水波,剑尖在水波之中刺过来,沈冷一刀横扫拦住长剑,长剑却偏了出去,剑身在刀身上横着拍了一下,黑线刀又一次偏离出去,不可控制的偏离出去,于是沈冷的左臂上第二次炸起一团血花。 这一剑更深些。 可依然没有贯穿。 苏寻剑皱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沈冷不应该具备这样的反应,他剑打的受力点是最佳位置,沈冷的刀会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偏移,只有第二反应超凡脱俗的人强行改变身体形态才能让这一剑无法贯穿,也就是说,在他的剑拍开沈冷的刀那一刻两个人的第二反应最起码一样快,沈冷避让而他出剑,可沈冷比他更难,因为沈冷还在被刀的惯性带着。 “确实不错。” 苏寻剑之前说还算不错,现在说的是确实不错。 沈冷点了点头,丝毫也没有受了打击应该有的颓势,年青一代之中他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孟长安算一个,但孟长安永远也不会和他以命相搏,所以两个人谁更强便分不出来,沈冷之前也和久负盛名的石破当交过手,在沈冷看来石破当也就是个八,最多八个半。 沈冷再次向后退了一步,刀子戳在地上问:“你第三剑还要刺我左臂?” 苏寻剑点了点头:“是。” 沈冷道:“那我露出来。” 他把袖口撕开露出里面绑着的沙袋,苏寻剑恍然,原来并不是这个叫沈冷的年轻人第二反应有多快,而是那些沙袋挡住了他的剑,才想到这一点他脸色却变了,因为他刺中的地方不可能有沙袋,有沙袋之前就不会见血。 沈冷的衣袖撕开到肩膀处,果然没有沙袋。 那里有两处剑伤,还在流血。 沈冷将沙袋解下来扔在地上,右臂也是如此,苏寻剑的好胜之心就被勾起来,他想看看沈冷到底还能多强,之前杀了那么多人打了那么久,他都是带着这般沉重的沙袋在打,若非他自己展现出来谁能相信? 解下来沙袋的沈冷活动了一下双臂把刀提起来,刀锋一转,脚踝处绑着的沙袋便掉落下来,再一刀右边脚踝上的沙袋也切开落地。 他看着苏寻剑的眼睛:“你说让我三剑,第三剑就免了吧,你绝对刺不到我,我让你三刀。” 沈冷向前:“第一刀斩你左臂。” 苏寻剑哈哈大笑:“好狂妄!” 他一剑刺向沈冷,剑花再现,一朵两朵三朵......只怕谁也看不清楚他的剑到底要刺什么地方,沈冷站着没动,苏寻剑的剑就到了他心口,沈冷这才出刀,在沈冷出刀的一瞬间剑改变了方向刺向他左臂,沈冷的刀横向过来把剑荡了出去。 没什么,只是比刚才更快了些。 刀荡偏了剑,沈冷的刀斩向苏寻剑握剑的右手,太快,所以苏寻剑之好向后暴退而不能反击,他的右手向后急撤,而不可避免的是,不管是谁,右臂回撤左肩就会向前,多多少少的问题而已。 噗! 沈冷一刀落在苏寻剑的左肩上,刀落,臂断。 左臂落地,血也流了一地。 苏寻剑的脸色大变,向后连退好几步,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的断口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他身后那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子跨步向前就要动手,林落雨横移一步拦在那:“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你若插手,那我们女人就打一架。” 绿裙女子皱眉,侧头看向苏寻剑,苏寻剑微微摇头:“是我自己大意,我只是没有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可怕到了这个地步,之前他说自己值三万两我还觉得可笑,现在看来是我可笑了,以他的年纪,再过十年怕是少有对手,三万两银子的价格不算离谱。” 他问沈冷:“你第二刀还要让我?” 斩掉了左臂不是不让,因为若不让,这一刀就可致命。 沈冷问:“你不愿意?” 苏寻剑的笑容发苦,哪里还有之前的洒脱写意。 “若你再让我,我便显得没了尊严。” 沈冷:“唔......你说让我三刀的时候,我也不愿意。” 他退后两步:“你可以先包扎一下,气血太亏,动作就会慢,我第二刀斩你右腿,第三刀斩你右臂。” 明明白白告诉你。 谁叫你装? 沈冷退回去把沙袋捡起来重新绑在自己胳膊上:“免得你说之前是你给了我机会。” 可别忘了,苏寻剑之前一直都在等着沈冷力亏,沈冷打了那么久苏寻剑才出来,那就是占了便宜,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会显得自己没气度。 沈冷是将两边胳膊的沙袋都绑在右臂上,加倍的沉重,然后左臂背到了身后:“我再让你一条左手,现在你觉得公平了吗?若论装,我比你应该强一些,因为我确实比你强一些。”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别等了 沈冷从来都不是一个很肤浅狂妄的人,但他现在显得很狂妄。 他狂妄,苏寻剑就变得暗淡下来。 “他真的很强吗?” 苏寻剑问。 握剑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 沈冷当然知道苏寻剑问的是谁,所以如实回答:“即便现在的我,也接不住他认真起来的的一剑。” 苏寻剑或许早已经有了些推断,可当他听到沈冷这句话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握剑的手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然后仰天一声长叹。 “我本以为,我最不济也和他不相上下,所以我改名寻剑,就是想把那三柄他不配持有的剑拿回来,那是承载我大楚苏家过去的荣耀之剑,三柄俱是,自然不容他那样的人亵渎......现在看来是我太自大了吗?” 绿裙女子在他身后喊道:“不要被他骗了,他只是想让你自己放弃乱你心境!” “或许吧。” 苏寻剑转身看向绿裙女子:“我在的地方你便一直都在,不管我做什么选择你始终陪我伴我,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我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大楚皇族的荣耀,为了钱去杀人,不管杀的人是该死还是不该死,然后不断以复国需要大笔银子为借口给自己安慰......浮萝,我是错的对不对?” “他自始至终不愿意沾染是非尘埃,最近才进红尘,我却因为他这样而看不起他,不止一次骂过他对不起身体里的血,我自己呢,已经在红尘之中多少年了......我总是对自己说,纵然你骨子里的血不如他纯净高贵,可你比他更执着,更努力,复国之事终究镜花水月,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比他差的太多罢了。” 叫浮萝的女子脸色大变:“你别这样,我们以后不再杀人了好不好,我们走,离开这,你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杀过很多人,选择遗忘,就是没杀过?” 沈冷冷笑起来:“原来你们这些血统高贵的人都是这么玩的。” “是啊......” 苏寻剑的脸色越来越白:“杀过人做错事都不能逆改,已经做过的事不会消散无形,一个浑身肮脏的人却狠狠的看不起一个才刚刚把鞋底踩脏了的人,真的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所以他心里应该也是看不起我的才对,又或者,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里。” 他看向沈冷:“若你以后见了他,帮我带一句话......还是上岸去吧,他那样的人不该为了钱做事,清清白白,给大楚皇族留最后一丝尊严。” 沈冷:“你为什么以为自己觉得他怎么样是对的他就应该怎样去做?” 苏寻剑怔住,想了想,想不懂。 他回头看向浮萝:“之前铁滚被他剁了一百刀剁成肉泥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很释然,那时候我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我心里还有最起码的是非,鬼书生被他杀死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想杀他们两个很久了.....只不过,我比他们两个也不干净,所以去杀,难免有些假道义。” 浮萝哭了起来:“你别这样,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去管了,不去想你的复国,也不去想我的田园。” “不复国?” 苏寻剑微微昂起下颌:“虽然明知道是镜花水月,可大楚皇族的后代若是连复国两个字都不敢去想了,才是最大的悲哀。” 他看着浮萝说道:“可人间终究有美好,你看,为了一个女人他独自一个人杀进这风闻堂,满手是血浑身是血,用残酷暴力的手段做温柔的事,可真的很美好......你看,为了一个女人,他整日带着一张桃花面具,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了,还打了他表妹一个耳光,表面上看起来凄苦,其实也很美好......你看,我不想让你去面对他所以我出来,是因为我真的在乎你,我自己也是美好的一部分。” 他将手里的剑提起来仔细看了看:“可我,永远也不会安于田园,对不起。” 他手腕一翻长剑对准自己心口猛的往里面一按,噗的一声长剑从前胸灌入从后背刺穿,浮萝啊的喊了一声,往前冲了几步却因为双腿无力而扑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他后背被血液染红,看着他缓缓的跌坐在地,看着他回头对自己不舍的笑了笑。 “你说要让我三刀?” 苏寻剑笑着转头回来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那眉宇之间,有些得意,有些骄傲。 这是他身为大楚皇族后代最后的尊严了,若是他真的被沈冷让了三刀最终自己还败了,那他如何能面对自己心中神圣的列祖列宗? 大楚没了,若大楚皇族引以为傲的皇剑再败了,他心中的一切执念都将崩塌,所以他宁愿死。 其实,这依然是自欺欺人。 沈冷弯腰将苏寻剑的断臂捡起来,走过去把断臂放在他身边:“回头找个人给你缝上,既然死了,就体面些。” “谢谢。” 苏寻剑低头看了看心口的剑,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看向浮萝:“你若是来追随我,我永生永世恨你,你若是想为我报仇,我永生永世恨你,你若是孤独终老,我永生永世恨你......你当初只做错了一个选择,那就是跟着我,我终于在开始在乎的时候才明白,应该让你离开才是在乎。” 浮萝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人间,不值得啊。” 苏寻剑闭目。 死。 沈冷站在那看着已经死去的剑客,想着人为了尊严果然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人如果不在乎尊严了,也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不觉得苏寻剑这样的人死了有什么可惜的,他杀过很多无辜的人,那么他死了也就不无辜,尊严是尊严的事,该死是该死的事。 所以他转身看向桃花东主:“现在,轮到你捍卫尊严了。” 叫英赋的少女本来还在哭还在发抖,可是当她看到沈冷转身看向桃花东主的时候立刻往前冲挡在前边。 “你休想动他,除非我死。” 沈冷看起来很平静的问:“你觉得你死无辜吗?” 言英赋楞了一下,自己若死了,无辜吗? 她本就是个刁蛮的人,不开心的时候让家丁活活把气着她的丫鬟打死,发脾气的时候刚刚还抱在怀里亲昵的猫随便就能摔死,去年的时候和她二哥出去闲逛路上有个卖绣品的小姑娘对她二哥笑了笑,之后她就让人砸了那个摊子豁开了那女孩的嘴。 所以自己死了,不无辜的吧,可是为什么要死? 沈冷从她的眼神里就看出来她死也不无辜,于是又问:“那么你挡在这,是觉得我会不忍心对一个女人下手?” 桃花东主身后把言英赋拉到自己身后:“你回去吧英赋,这件事终究不只是我和他的事,看起来他是为了一个姑娘而来,可我想着即便没有那个姑娘,以后我和他也会这般面对,我要做的是推翻宁国不然苏寻剑为什么会留下来?我风闻堂的人,永远也不会成为宁人的奴隶,越人有越人的骄傲,正如楚人有楚人的骄傲。” 他往前迈步,手里没有兵器。 于是沈冷将黑线刀戳在地上。 于是林落雨觉得他是个白痴。 “宁人灭我越国,是正义吗?” 桃花东主问沈冷。 沈冷摇头:“不正义,但正常。” 桃花东主显然楞了一下:“正常?就因为宁强越弱?” “是。” 他冷笑起来:“所以你为宁而战,也不是什么正义的事。” 沈冷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国与国之间正义与否我不敢随便说什么,并不是所有战争都不正义,也不是所有战争都正义,但身为越人为越而战,那他们心中便觉得正义,身为宁人为宁而战,我们也觉得正义,有道理吗?” 桃花东主想了好一会儿:“没道理。” 沈冷嗯了一声:“这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一件事,你何必去问什么正义不正义?还有就是......你刚才说即便没有那个姑娘我也会为大宁杀你?错了啊,抓你杀你那是韩唤枝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大部分时候我都很懒,大部分时候我也不觉得杀人是乐事,大部分时候我连为自己都不愿意去杀人,我来,简简单单的只是因为你的人伤了她,这是我的事不是宁国的事,你说的那么大真的很没有意义,你伤了她,我不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线,若你逐渐降低这条线的高度,那么你就会越来越不在乎你本在乎的人。” “所以,涉及茶爷,便没得退让。” 桃花东主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那姑娘叫茶爷?这名字真奇怪。” 沈冷:“她叫沈茶颜。” 桃花东主:“审查严?这名字更怪。” 沈冷忽然笑起来:“你一直没出手,一直在说话,是在等什么人吗?” 他似乎并不急,哪怕这里是风闻堂的总堂所在,随时都会有更多的高手支援过来,可他还是不急,他走到一边坐下来:“摘了你的面具吧,杜川北。” 桃花东主的肩膀猛的颤抖了一下,显然人被吓住了。 林落雨眼神一凛,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冷,心说你在说什么? 扬泰票号对面有一家大川海货,大川海货的老板叫杜大川,杜大川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杜川南接手海货生意,二儿子杜川北接手大宁和西域诸地生意,最不成器的杜川东接手的是收房租的事,整日游手好闲,是川州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 人都说最常见的一个是杜川南,因为他整日都在大川海货店里,然后是杜川东,只要你想找到他,在茶楼赌场青楼里终究能寻到,最难见到的是杜川北,因为生意太复杂所以整日东奔西走留在川州城里的时间并不多。 “我刚才对你说了我只是为了茶爷来的,你以为的那种事是韩唤枝该做的事。” 沈冷问:“所以,你还不明白?你等不来人了,韩唤枝做他该做的事,你觉得他会做不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尊严 桃花东主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人,以往也不曾失败过,哪怕他明知道对抗大宁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可他一直觉得年轻人若是还没有去做就只想着失败,多半一事无成。 他缓缓的将脸上的桃花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英俊却颓然的脸。 他就是杜川北。 沈冷没见过杜川北自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看到之后便觉得那叫言英赋的小姑娘为他痴迷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男人该长成什么样是近乎完美的,这张脸便差不多了,即便脸色颓然可看起来依然干净,这就是不俗之处,可是表面上的干净,只是表面。 即便如此,上天造物看来真的是不公平。 林落雨看到这张脸也觉得可惜,可惜他就要死了,这个世界上没几个耐看的男人,死一个少一个......哦,那边那个也是挺耐看的,而且越看越觉得耐看。 她其实没有时间去在乎这个,风闻堂的东主是不是杜川北她不在乎,杜川北长的好看不好看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为什么扬泰票号紧挨着大川海货好几年都没有查出来的事,廷尉府这么容易就查出来了。 沈冷似乎是看到了她的疑惑,语气平静的解释道:“当初还是南越的时候,求立人在海上有多猖狂?即便如此,大川海货依然没有断过货,不觉得值得推敲怀疑?” 林落雨点头:“我想过,可是没在意。” 她当然可以不在意,那本就不是她也不是扬泰票号该在意的事。 沈冷继续说道:“前阵子我在牙城里抓了几十个求立人的刺客,他们是来杀我的,当然杀我是最后的选择,在这之前他们极力想控制我,只要我被求立人控制了,那么大宁水师的一切就都不是秘密,求立人就可以利用我把大宁水师的部署摸清楚,然后把大宁水师打的全军覆没。” 沈冷道:“可他们准备的有些不足,想的也太简单了些,我猜着可能是因为当初南越国的那些当官的太好对付,随随便便就能控制一批人,所以他们就变得心大起来,心太大就容易吃亏。” “我抓了大部分放走了一个,为什么放走一个你当然可以想到。” 林落雨嗯了一声:“放走一个,才能找到求立人的水师在哪儿,甚至发现更多有用的事。” “是。” 沈冷道:“可是没有那么简单,我放走的那个求立人又不是白痴,自然不会一个人驾船跑回去,茫茫大海,他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有他也不敢,他当然想到了我会派人跟踪他,所以他必须想别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于是他就找到了大川海货的船队。” “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可廷尉府盯着他的人如影随形他根本就没察觉,当然这是因为我们做了一场戏,我安排人盯着他故意暴露,让他确定自己甩掉了好几批人,这时候就会变得放松一些,他隐忍了一天才去找到大川海货的船队,这件事就变得有趣起来。” 沈冷看了一眼杜川北:“大川海货的船队只有五条船,最大的那艘不过六十米,还都是比较老的货船,按理说这船队是怎么常年航行大海而不被求立人洗劫的?求立人的船放你的船先跑半个时辰都能轻松追的上,你们多年安然无恙,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大川海货是和求立人有勾结的。” 沈冷道:“于是廷尉府的人又在远水县抓了一批当官的,之所以去了那边是因为牙城的那些杂碎杀的太早太快,只好去远一些的地方,远水县这些当官的很怂,没怎么逼问就全都招了,这些年求立人收买控制甚至是逼迫沿海南越官员成为他们的傀儡,你们大川海货就是帮凶,以你们的身份接近这些南越官员,然后求立人要么给钱要么威胁,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沈冷看向杜川北:“所以你那干干净净的样子是怎么来的?你可真的不干净。” 杜川北面无血色,也没有解释。 他无法解释,因为沈冷说的都是真的。 沈冷继续说道:“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么多,那若是不利用就真的很浪费,廷尉府的人藏身在你们大川海货的货船里,跟着货船去把那个求立人送了回去,于是就发现了求立人在他们本国之外的最大海港,八成的求立战船都会在那个海港里,之后阮青锋带来袭击牙城的船队不过三成而已,他不来,我们也要想办法让他来,只有他来了海港里的求立船队才会有灭顶之灾,毕竟那确实是个人物。” 沈冷说出这些很轻松,因为在到川州城之前得到消息,水师提督庄雍已经派人回来了。 大胜! 沈冷看向林落雨:“所以你倒也不必自责,你们扬泰票号虽然消息灵通,可你们始终不过是江湖中人,我跟你说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你们想查的费尽心思差不到,朝廷想查的并没有多难,就看朝廷想不想查,杀手们觉得风闻堂或是扬泰票号就是庞然大物,可在朝廷面前你们可能算不得一粒沙。” 林落雨不想说话,因为她也很郁闷。 “包括,你们那位神神秘秘的东主。” 沈冷看着她:“韩唤枝之前说是回了长安城其实不然,而是去拜访了你们东主,据我所知他们还请一起吃了饭,吃饭的有三个人,另外两个的分量都比你们东主大的多,你自己猜猜都是谁,应该很容易猜出来。” 毕竟只差一个人没说,而剩下的那个猜到确实不难。 林落雨哼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很多时候,她都确定江湖之中黑暗的地方,朝廷是看不到的。 现在看来,只是朝廷懒得看。 沈冷的视线回到杜川北身上:“我猜着,是因为南越国灭之后大宁查的更严,所以你们对大宁的仇恨就变得更大,你父亲杜大川可算不上一个对南越多有感情的人,倒是把你脑子里塞进去很多他自己都不具备的东西,复国?你爹为了钱可以和求立人勾结把南越海疆那几个大县整个挖空了,你觉得他真的是忠于南越?” 杜川北的双手颤抖不止,脸色已经白的吓人。 “他是不服气啊。” 沈冷叹道:“他觉得自己纵然不能把大宁干翻了,最起码可以让大宁很恶心,你之前问我大宁灭南越是不是正义的,现在你问问你自己,知道这些之后你还有底气问我是不是正义吗?大宁灭南越从不曾屠杀残害过任何一个平民百姓,你爹勾结求立人这些年在沿海一带屠戮的渔民有多少!” 最后这一句突然提升了声音,犹如一声惊雷。 杜川北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沈冷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勇气。 “你......你吓着他了。” 言英赋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杜川北身前,可是说话哪里还有什么底气。 “我一个人杀进来,是因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跟你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线,这条线的位置你自己放的越来越低,那最终就没有什么在乎,所以我自己来便是不动摇,若我懒一些,可以很惬意的看着大宁的战兵和廷尉府的黑骑把你这夷为平地。” 杜川北现在才明白沈冷说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之前哪里会去想这么多。 一口气说到这,沈冷心情也放松下来,自己该做的事做了,大宁的水师该干的事也干了,此时此刻心里便只有一个感觉。 爽! “去打开门看看吧。” 沈冷指了指前堂那边。 杜川北下意识的往那边走,脚步无比的沉重,他知道自己打开门看到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景象,他只是想看看还能有多坏,坏到死心是极致,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穿过花园走过天井,进了自己许久不曾去过的前堂,门板都封着,血腥味就被憋在这屋子里出不去,熏的他一阵阵恶心想吐,将前堂的门板一块一块的卸掉外面的光线很快洒了进来,他似乎看到了这屋子里的血腥气好像雾气一样冲出去,可这也只是他的错觉。 大街上很整齐。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大街可以很干净整洁,但是整齐这个词显然不对,然而现在他看到的就是整整齐齐......整整齐齐的战兵队伍,往两边看都看不到尽头,这些身穿黑甲的大宁战兵脸色默然的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丑,哪怕那些人没有一个在嘲笑。 烈红色的战旗飘扬着,上面写的是大宁酉字营。 远处有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过来,在马车前边有几个人被驱赶着往前走,身上绑着铁索脚踝上套着铁链,往前走的时候发出让人很难受的声音,一下一下蹭在心里似的。 那几个人他都很熟悉,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大哥,还有一个身上没穿衣服所以更显得狼狈,那是他游手好闲的三弟,他曾经很羡慕自己的三弟是那么无忧无虑,很满足于一个有钱人应该有的生活,当然也恨过他三弟不成器,自己才会这般辛苦。 结局都一样的,有什么恨不恨。 他的父亲杜大川跌跌撞撞到了他面前,站在那苦笑了一声,眼神里似乎有些歉然。 不知道为什么,杜川北忽然一股冲动上来怎么都压制不住,上去狠狠一拳打在他父亲脸上,把那张本就看起来很凄苦的脸打得更凄苦,甚至是凄惨。 杜川北回头朝着沈冷嘶吼:“过来和我打!给我一个尊严的死法!” 已经走到前堂的沈冷站在那看着这个已经疯狂的人,摇头:“不给,我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不喜欢说什么情怀,可我一想到海疆那么多百姓死的没尊严,我凭什么给你尊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做不到 沈冷的平静和杜川北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都是年轻人便对尊严二字有着差不多的理解,然而正因为如此才会一个平静一个歇斯底里。 杜川北死死的盯着沈冷,那双眼睛里的血红仿佛屠戮千万人才能汇聚而成。 可他现在想杀的,只是自己。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死在这个年轻人手里比死在大宁的律法制裁下要有尊严的多,想想看自己那落魄悲凉的样子他就受不了,奈何沈冷根本就不打算让他体面的死。 所以他还不如苏寻剑,沈冷把苏寻剑的断臂捡起来放在他身边,说了体面而死四个字。 “我不管他怎么样!” 杜川北抬起手指着被自己打的头破血流的父亲:“他做了多少龌龊事,残害了多少无辜人,赚了多少肮脏的钱那都是他的事,哪怕我是他的儿子这些又与我何干?他不干净,我干净!我要做的就是想推翻大宁,就是想复我越国,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有一个体面的死法?” 沈冷缓缓的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孟长安,你若是知道他的事就会明白你现在所说的自己干净有多可笑,他才是真的干干净净。” 杜川北当然听说过孟长安,可不了解,他也不想去了解。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你父亲积累下的钱财买的,你给予那些杀手的酬金是你父亲的钱,你送给林落雨的七品参是你父亲的钱,你以为的干干净净只是理所当然......大概你心中所想就是我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但是我看不起他,所以我也看不起你。” 沈冷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觉得不值得。 杜川北这个人,比孟长安差一百条街。 “你不和我打,我偏要和你打!” 杜川北嘶吼着冲向沈冷,沈冷依然站在那默然的看着他,从杜川北摘下面具的那一刻起,其实两个人的高下已经分的很清楚很直接,按理说,风闻堂总堂的那个掌柜是对外发布消息的人,杀手们闻风而动是因为他,可他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茶爷肩膀上的伤归根结底要算在杜川北头上,以沈冷的性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因为直接杀了他,不够残忍。 笔直冲向沈冷的杜川北哪里还能顾及身后发生了什么,七八个廷尉府的廷尉摘下来套索甩出去,犹如套马一样将杜川北套住,七八个人往后一拉杜川北的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他本向前疾冲硬生生被拉回去,套在他身上的绳索便立刻锁紧,很快他就窒息起来,可他却还在挣扎。 “沈冷!” 杜川北沙哑着嗓子嘶吼:“我看不起你!” 沈冷站在那淡淡的回答:“我何须你来看得起?” 就在这时候沈冷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叫浮萝的女子倒在了苏寻剑怀里,她从苏寻剑身上将本属于她的那把剑抽出来,坐在苏寻剑的身前,抓起苏寻剑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然后将剑刺进自己心口,又刺进了苏寻剑的身体里。 她很满足。 叫言英赋的那个小姑娘看到这一幕啊的喊了一声,从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下去,可是才到心口手就停住,剧烈的颤抖着,她看向倒在地上还挣扎着的杜川北,一边摇头一天哭:“二哥,我......我还不想死啊。” 噗的一声。 她的匕首戳进心口里。 言英赋低下头看着匕首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她看着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很白很干净很修长,每一根手指都很好看,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就看到了林落雨那张毫无悲喜的脸。 “我帮你,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落雨松开手,言英赋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她看着林落雨的时候眼神里是最后的凶狠,可她这种凶狠对于林落雨来说真的太幼稚可笑了些,所以林落雨毫无表示,依然没有悲喜,以内言英赋这样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在她看来真的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 大宁平越道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骑着马过来,看着沈冷笑道:“现在你若是赶回去,还能站在牙城船港的高处看到那一片远帆归来。” 沈冷想了想,那样子一定很壮阔。 “好累。” 他说。 叶景天:“所以呢?”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若是能及时赶回去迎接提督大人归来,看着那千帆扬起万众欢腾必然是极美好的一件事,可是我很穷,本来我以为这次能赚三万两银子,到现在都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把账结一下,我便没钱雇车,走路回去大概要走好几天,我便不能目睹那美好那壮阔。” 叶景天扭头:“少来这套。” 沈冷:“不好使了吗?” 叶景天看向韩唤枝:“朝他要,你为廷尉府做了这么多事,挖掉了这么大一颗钉子,廷尉府按照规矩是要给予奖励的。” 韩唤枝从黑色马车上下来居然在认真的思考,然后回头耿珊:“咱们廷尉府给予有功劳的线人最大的奖励是多少来着?” 耿珊回答:“一百两银子。” 韩唤枝歉然的看向沈冷:“没办法,朝廷规矩,就这么多。” 他觉得沈冷是个很有尊严的人。 沈冷伸手:“一百就一百,多少是多?” 韩唤枝觉得自己错了。 叶景天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他么的有意思了。” 林落雨皱着眉仔仔细细的看着沈冷,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年轻男人,太复杂了,真的太复杂了,他杀人的时候便是地狱来的恶魔,他讲道理的时候便是天降仙师,他不要脸的时候......连一百两银子都要。 其实她哪里知道,一两银子沈冷也要的。 然后林落雨就看到沈冷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义务给你钱。” 沈冷哼了一声:“小气。” 他问韩唤枝:“我现在检具揭发扬泰票号川州城坐堂林落雨残忍杀死一名花季少女,请问还有奖励吗?” 林落雨的眼睛骤然睁大,心说这个家伙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韩唤枝摇头:“对不起,我也看见了。” 沈冷的眼睛骤然睁大,心说这个家伙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我还有事先走。” 韩唤枝一脸公事公办:“虽然风闻堂的总堂被摧毁,人犯俱已被抓,但平越道各地还有许多风闻堂的分店,廷尉府还有很多事要做,就不在这多耗着了。” 沈冷问:“我那一百两银子呢?” 韩唤枝认真的回答:“奖励的事要回到长安城廷尉府之后交给主簿核实,然后上报给户部,因为你是在职的五品将军,所以户部要与兵部沟通,兵部会派专人到我廷尉府了解情况,然后再派人到平越道水师找你了解情况,也许还要见见庄雍,再寻找佐证之人看看你是否撒谎了,我廷尉府是不是有徇私贪墨挪用欠款的可能,都确定之后,户部会把银子拨到兵部,兵部会给你发下来的......大概需要一年半。” 沈冷:“你是不是在等着我说既然如此麻烦那我就不要了吧?” 韩唤枝眯着眼睛:“如此麻烦你还要?” 沈冷:“为什么不要?我这么年轻强壮健康,莫说一年半,十五年我也可以等的。” 韩唤枝叹了口气转身上车:“给他。” 耿珊噗嗤一声笑出来,取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沈冷,沈冷还没去接,韩唤枝的声音在马车里飘飘悠悠的传出来:“立个案子,查一查水师五品将军沈冷是否有滥杀无辜参与江湖暗道利益纷争的事,牵扯到了几十人的生死,他又是在职的将军,这案子就不用移交刑部了,让古乐去查。” 沈冷:“......” 叶景天举头望天。 林落雨看着他们,眼睛里都是好奇和不解,大宁的这些高官都是一群什么人? 此时此刻,这么大的案子摆在眼前他们居然为了一百两银子这么周折...... 她觉得好麻烦,也好憋屈。 “我出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一百两而已,又不是三万两,我出还不行?” 韩唤枝已经上了马车,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都听见了吗?扬泰票号川州分店坐堂林落雨一百两银子-凶-杀人,这案子可以结了。” 林落雨:“......” 当然没人会真的这么做,韩唤枝只是觉得原来的生活和认识沈冷之后比起来真的很无趣,现在这样有点欢乐,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和叶开泰叶景天他们打打闹闹没心没肺,他觉得年轻回不去了,可是感受别人的年轻也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耿珊把一百两银票递给沈冷:“给你吧,大人开心,我们也开心。” 沈冷严肃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们韩大人用这一百两银子买开心?我身为堂堂正五品水师勇毅将军,一百两就让我成了他的开心果,我不要脸的?” 他把银票收起来:“是的。” 耿珊看着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没多久酉字营的战兵协助廷尉府将抓获的大批风闻堂在川州城里的刺客和别的什么人全都押送走了,大街上风起,吹散了风闻堂里边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林落雨站在那看着似乎也要远行的沈冷,忽然忍不住问了一句:“她真的很漂亮?” 问过之后她便后悔,自己这岂不是自找无趣? 沈冷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很没有情调的人啊。 沈冷想了想:“如果你们扬泰票号愿意赞助我一匹回牙城去的马,我可以试试能不能说些昧良心的话。” 一炷香之后,沈冷手里牵着一匹马,高头大马。 林落雨直视着沈冷的眼睛等着他的话,她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有多不要脸,为了一匹马就能说出多少赞美自己漂亮的词儿来。 “对不起,我做不到。” 沈冷上马:“再见。” 。。。。。。 。。。。。。 【更新的迟了是因为岳父这个月以来第三次急诊住院,人到中年就会面对这些,昨天下午更完第三章之后接到电话,凌晨三点回到家里,六点半又去了医院,本不想说这些,这是我个人的事,这本书归根结底是我想带给大家欢乐的一本书,我怕影响你们的心情,可我担心未来几天更新还会不稳定,所以解释一下,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月团圆,人团圆,爱你们。】 第二百二十章 有点疼 距离牙城往东一百二十里有个小村子叫苏圩村,村子里只有四五百人口都以捕鱼为生,这些渔民说不上有多憨厚老实,有过路的行人想要买些海产,他们多半也会缺斤短两,可是他们不该死。 如今村子里的人都被驱赶着进了最大的那户人家,这户是村中首富,村子里的渔船有三分之一是他的,不少村民是向他租船用,不过船普遍比较小,只能在近海捕捞,可不管渔民的收成如何,他的收成终究是不错的。 几百个求立水师士兵好像野兽一样把人赶进院子里,士兵围成一圈,却没有急着动手杀人。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拉开,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阮青锋迈步走出来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眼神有些睥睨,那富户看到阮青锋之后连忙摆手:“别出来啊......” 四周围着的那些求立士兵整齐的躬身:“拜见大将军!” 阮青锋摆了摆手:“咱们败了吗?” 他手下副将阮合垂首:“是......土鬼岛水师大营被偷袭,咱们留在大营里的船几乎全军覆没,那个叫庄雍的宁人大将军带着水师从后边一直追着追到咱们的海疆,因为咱们的船在前边,海疆守军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结果宁人直接杀上了岸,一口气屠了四个县,从北到南,寸草不生。” 阮青锋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回去吧。” 阮合看了看那些人:“杀了?” 阮青锋指了指那富户:“是他收留了我,幸好我的中原话说的没什么破绽,他以为我是个落难的越人还算照顾,所以别为难他......杀快一些。” “是!” 阮合上去一刀将那富户的头颅切了下来,这一刀极重极快,人头飞起来落地又滚出去很远,那人头上的眼睛还睁着,眼神里都是愤怒和不甘,其他的村民也被屠杀,哀嚎声连成一片,很快就有变得平静下来,血液将整个院子的地面都染成了褐色。 “咱们败了,可不能认输。” 阮青锋大步往外走,他的亲兵捧着一身簇新的衣服快步跟着他身边,阮青锋一边把身上的粗布衣服脱了一边说道:“召集还能召集起来的人跟我回都城,朝廷里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我的脑袋。” 阮合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将军,何必要回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就算是有些生气过阵子也念起大将军的诸多好处气终究会散的,此时若回去怕是凶多吉少,陛下的那性子,发起怒来就会忘了大将军的汗马功劳。” “你们不了解陛下。” 阮青锋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已经烧起来的村子:“幸好当初约定了这么一个地方,我从不认为自己会如此狼狈,想不到这个准备倒是用上了......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们不了解陛下。” “是啊,你们不了解他......陛下不是一个不允许战败的人,但绝对不允许逃避,若是我不回去才是真的凶多吉少,回去了,九死一生,不回去......十死无生。” 数百名求立士兵护着阮青锋迅速的登上岸边的小船,大船就在距离岸边几百米处下锚停着,那些留守在大船上的求立士兵看到阮青锋归来,一个个嗷嗷的叫唤起来,挥舞着兵器,放佛大胜的是他们才对。 与此同时,骑着一匹骗来的马跑出几分得意姿势的沈冷已经回到了牙城境内,终究还是稍稍晚了些所以没有看到千帆归来的那壮阔场面,他到船港的时候那艘百米多长的神威已经进港维修,船上看起来伤痕累累,可见土鬼岛那一战有多惨烈。 沈冷从马背上跳下来,陈冉已经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了:“怎么才回来,提督大人一回来就先问你在哪儿。” 沈冷:“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去拉屎了。” “我拉了多久?” “两个时辰了。” “你大爷.....” 沈冷风尘仆仆的冲进船港大营,陈冉在后边一个劲的喊:“县城,县城,提督大人没在船港。” 沈冷脚都是搓停的,回头道:“你再喊急点我肾都崴了。” 陈冉:“是你冲的急,崴了肾也是你自己的事。” 沈冷把马拉过来:“走!” 他伸手一拉陈冉两个人共乘一骑朝着牙城县城那边跑,这一路都是上坡马儿跑的很辛苦,坐在后边的陈冉也很辛苦 ,马往上跑颠颠儿的,他颠着颠着屁股就往下滑,费劲巴拉的拽着沈冷坐回去,颠着颠着又滑下去了。 气得陈冉一个劲儿的拍马屁股:“这么大的屁股,就不能撅高点?” 沈冷回头看他,眼神里都是震惊。 整个牙城县城里张灯结彩,虽然还是大白天,处处都可见到欢欣鼓舞,百姓们都在大街上笑容满面,显然还没从兴奋劲儿里缓过来,之前提督大人带着队伍骑着高头大马过去,他们的欢呼声震的天穹几乎都裂了口子,第一次,大宁的烈红色战旗飘过的时候给了越人那般大的自豪感。 有了自豪感,很快便会有归属感。 牙城县衙里原本的地方官都被廷尉府的人砍了脑袋,道丞白归南安排过来的补位官员还没有就任,此时此刻县衙笑声一片,能来接庄雍的几乎都来了,叶景天的马快比沈冷早到了些,看到沈冷进门就忍不住嘿嘿笑,沈冷真想瞪他一眼,要不是念在他正三品的份儿上这一眼就瞪出去了。 今日的主角当然是庄雍,这一战打的解气打的霸气,非但将求立水师一口气打废了,大宁的士兵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踏上求立国的土地,并且极凶残的屠了求立四个县,几乎所有男丁都被杀绝,若非庄雍严令禁制屠杀老弱妇孺,只怕那四县之地便真的寸草不生。 庄雍正在和平越道道府叶开泰聊天,陪坐的有白归南,叶景天,石破当等人,见到沈冷进来之后庄雍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叶开泰看了看庄雍那眼神,有一种看到自己傻儿子走失多日终于找到家门的喜悦感...... 庄雍指了指一侧示意沈冷先去一边等等,沈冷点头钻进旁边站着的人群里,过了一会儿庄雍往他那边看了看却不见了沈冷的踪迹,还在看呢,叶景天在旁边笑道:“别看了,你指了指旁边他就从侧门钻出去跑了,估计着你一时半会儿也没空搭理他,所以跑回家去见那小姑娘了吧。” 庄雍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羡慕起沈小松来。 九天后,长安城里在年后变得冷清下来,已经出了正月,大街上的灯彩也差不多都摘了,天气还是那般的冷,店铺也都早早关门,毕竟腊月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百姓们把该买的都已买齐,正月十五之后一般的店铺都没什么生意。 一个身穿长裙披着貂绒大氅的年轻女子漫步在这冷冷清清的街上,感受着不一样的长安城,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少女一个老妇,再远些的地方坠着七八个看起来面相很凶悍身材雄壮的汉子,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非宁人款式,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草原狼厥族的服饰。 年轻女子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走过这条街,看着远处那唯一热闹的地方怔怔出神。 那里是大宁皇帝陛下不久之前新划归给廷尉府的地,还在扩建之中,那里本来是一座庙,算起来也已经有数百年所以很破旧,当初大楚的时候这庙里的香火极旺盛,宁立国之后崇道抑禅,这庙里的僧人后来搬走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虽然荒废可占地不小,也许陛下是觉得廷尉府里的戾气太重了些,所以借着这禅庙旧址来压压戾气。 可陛下也应该很清楚,佛光普照的地方韩唤枝带人住进去也能变成阎罗殿。 “殿下,该回去了。” 老妇人劝了一句:“快天黑了,风寒。” 这年轻女子不但是草原上的大埃斤,还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就在她来长安之后不久,有了这公主的称号对于狼厥族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是大宁皇帝对草原表达善意最直观的体现,可也是皇帝的一点小心思,朕不但让你称臣,还让你叫爸爸...... “那就回去。” 她转身,就在这时候看到原本身后跟着自己的那些护卫快速的朝着自己冲过来,然后她往两侧看了看,房顶上出现了一群黑衣人,这是长安城,还是白天,能在这时候动手可见想她死的人有多决绝,她想了想自己在长安城里得罪了谁,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到,所以就明白想杀她的人可能不是因为她。 于是她笑起来。 原来大宁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稳固团结。 韩唤枝在南边一定做了很多得罪人的事,他们杀不了韩唤枝,于是就想杀一个韩唤枝在乎的人来泄愤,最主要的是......若是她死在了长安城里,草原上的勇士就会变成疯狂的野兽,二十万狼厥族铁骑就会不顾一切的杀奔长安,胜不了,但也会让大宁掉块肉。 所以她才笑,大宁里有些人为了目的是可以不顾大宁的,这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两个少女和那老妇人成品字形把她护住,不管是哪个方向射来的弩箭在她们三个死之前都不会伤到大埃斤,可是人怎么可能是射不死的呢?三个人倒下去,那些箭终究会落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候那些黑衣人却开始一个一个的掉下来,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很快黑衣人原本出现的地方被一身雪白衣衫的人替换。 一辆马车在街口停下来,下来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还对她招了招手,不顾手下人反对,云桑朵朝着马车那边过去,于是中年男人笑起来,觉得自己兄弟看上的女人果然很不一般。 云桑朵上了车,中年男人却没上车。 车里坐着一个一身黑色锦衣的家伙,看着她尴尬愧疚且不失礼貌的傻笑。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星夜兼程跑废了七八匹马回来,就好像突然悟了一样。 啪! 那家伙脸上挨了一个耳光,傻笑逐渐凝固。 然后云桑朵忽然就扑上去,小巧红润的嘴巴就硬怼在他的嘴巴上,有点疼。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旧情 肆茅斋 皇帝心情很好,特别好,南疆大捷是最近这段时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当然这段时间收到的也都是好消息,可无论如何,水师大胜这事终究能让当初反对建立水师的那些人闭嘴,也对得起陛下对水师的有求必应,同样是儿子都有远近亲疏,这几年陛下待水师更像是待亲儿子。 “庄雍说这次打的足够狠,可求立人还没怕。” 皇帝看了一眼蜷缩在椅子上的老院长,觉得最近老院长越来越喜欢把自己缩在一个很小的地方,然后用厚厚的毡毯把自己裹住,仿佛他总是那么怕冷,于是皇帝心里有些疼,岁月是所有人的敌人,而且不可抵挡。 “若求立人这么容易怕了才奇怪。” 老院长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低头看着热气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庄雍抓时机抓的好,他在北疆的时候就是最善于利用敌人破绽的那个,领兵作战决胜千里的将才陛下手里抓着一大把,不过若粗粗分起来也能分成两种,第一种是靠自己打出来机会,正面交战,从不畏惧,如石元雄铁流黎裴亭山等人,皆如此。” 他缓了一下继续说道:“嗅觉敏锐,善于捕捉敌人细微破绽,一旦抓住便立刻雷霆一击不给敌人任何喘息,而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会太主动的出击,如谈九州如庄雍都是这一类。” 他看了皇帝一眼:“表面上看起来铁流黎裴亭山这些才是陛下的刀,谈九州和庄雍是陛下的盾,可实际上正相反啊......盾牌正面直接撞过去,一下一下都生猛沉重,砸得狠了敌人便会害怕......而庄雍这样突然一刀子捅过去,能把敌人捅的更疼可敌人会想着这是个意外,是自己不够小心,他们便会去寻找自己的盾。” 皇帝点了点头:“据说求立人的水师有三支,最大的那支已经被庄雍打残了,叫北海水师,还有两支水师分别叫东海水师南海水师,阮腾渊这个人是有本事的,也足够聪明,但他太自大,所以朕差不多已经能想到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老院长道:“他会派使者去和四周诸国交好,然后将南海水师东海水师抽调大批战船过来,汇合被庄雍打残了的北海水师,伺机再战。” “朕在开战之前就想到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所以礼部那边年前三个月朕就已经让他们选派人,去年十月底,代表大宁的使节分六路出去,那些小国本不值得朕去走动,可既然想把求立人打废,朕也不介意把身子放低一些,给那些小国一点好脸色......” 老院长知道这些事,然后笑起来:“所以,求立的内忧外患很快就要来了。” 皇帝道:“阮腾渊是不会服输的,他很自大,他觉得若是把朕的水师打废了,朕的大宁就算再怎么强大也没办法把手伸过去,他就能继续在东南那诸多小国之中称霸,朕会成全他的野心。” 老院长笑的很畅然,陛下在几个月之前就开始部署,算计着日子,礼部派出去的人怕是差不多都已经到了该去的地方,再过两三个月就有更多的好消息传回来,只要那些小国的皇帝都还没有疯了傻了就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庄雍的品级暂时不好再提了。”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原本就有个三等候的爵位吧,那就加一等侯。” 老院长点头:“那些人是不会因为一个一等侯的爵位和陛下吵架的。” 皇帝撇嘴:“他们又不是真的傻。” 老院长笑起来,皇帝养着一群和他吵架的人,也是有趣。 “庄雍的捷报里特意提到了沈冷。” 老院长听到这句话眼睛随即眯起来,皇帝是多偏爱那个小家伙?前不久刚刚把北疆孟长安提为从四品鹰扬将军,那一场可算是沈冷比输了,皇帝这就急不可耐的想给沈冷提起来了?那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到四十岁呢,多少人在军中四十年都到不了从四品。 “暂时就放着吧。” 皇帝接下来的话让老院长没想到,皇帝不升沈冷的军职? “海疆大捷,庄雍说归根结底是因为沈冷的计策,朕就给他记着吧,毕竟太年轻了。” “毕竟,太年轻了?” 老院长重复了一遍,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孟长安和沈冷同岁可以提拔为从四品,沈冷怎么就太年轻了?突然之间以前老院长就想到过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想着陛下果然还是更偏爱沈冷一些,于是觉得孟长安有些委屈...... 陛下啊,是想以后让沈冷接替庄雍的吧,所以现在压一压,让满朝文武都觉得皇帝不提沈冷有些说不过去,等到以后突然提起来,那些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陛下看的从来都不是眼前事,因为眼前的事他在很久之前就看过了,他看的是未来。 “也好。” 老院长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朕打算把诸军大比的日期往后延一延。” “陛下最大。” 皇帝瞪了他一眼,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天高云淡:“北疆那边孟长安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来。” 老院长心说陛下你提孟长安做什么,还不是你想等着海疆那边的战事告一段落后沈冷那个小子能抽身到长安城参加诸军大比......可他又不傻,当然不会直接说。 “朕有阵子没听你说起过那个叫白小洛的人了。” “他告假了,他祖父病重。” “噢?”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病重?” 老院长耸了耸肩膀:“他还没入仕,书院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地方,所以告假臣哪儿有不准的道理。” “还有一件事。” 皇帝突然把话题转移,老院长才明白过来皇帝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白小洛,哪怕老院长很在乎,哪怕那小子是个极难得的人才,可谁叫他姓白? “北枝和云桑朵的事。” 皇帝重新坐下来,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带着老母亲般的微笑:“这事终究是朕亏欠了他,当初让他孤身一人去草原上杀云桑朵的父亲,他能活着回来,朕说过要好好补偿,可他什么都不肯要......但朕看得出来,他对云桑朵是动了真情实意。” “可云桑朵未必。” 老院长知道自己的职责,虽然他也不相信云桑朵会算计叶北枝,可他就是要把一切可能都想到,然后提醒陛下。 “云桑朵现在手下有二十万狼厥铁骑啊陛下。” 皇帝道:“所以呢?” 老院长整理了一下措辞:“如果云桑朵要为她父亲报仇的话,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就是让陛下对她没有疑心,没有什么比嫁给叶北枝更让陛下放心的了,她这次在长安城停留这么久真的只是单纯的等着叶北枝?她当然知道叶北枝和陛下的关系,一旦把叶北枝绑牢了,大宁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让陛下安心放心,然后她继续积蓄力量,这个丫头本来就不是个寻常人,她能从那诸多虎狼之中把大埃斤的位子抢回来且牢牢坐稳,十几年来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却让狼厥族骑兵从原来的十二万变成了现在的二十万......” 这些皇帝都想到过。 “北枝不会辜负朕。” “可叶北枝曾经辜负了云桑朵。” “先瞧着吧。” 皇帝道:“若是北枝打算和她回草原的话,朕就答应了。” “可是陛下才刚刚将廷尉府从刑部分出来,廷尉府的衙门还没有建好呢,此时若把叶北枝放走了,廷尉府谁来扛着?” “朕,还没想好。” 老院长吃了一惊,陛下还没想好?没想好就准备把叶北枝放走?这完全不符合陛下的性子。 然后老院长醒悟过来,这才是皇帝的性子啊......那个年少时候在北疆杀敌冲在手下人前边的皇子,冲锋陷阵的时候从不会喊一声给我冲而是跟我上,为了手下人他敢和老皇帝在书房里吵架甚至把书桌上的奏折都给扫了一地,骨子里,皇帝是一个那么那么骄傲的人,他的骄傲一部分就是因为他待手下人真的如兄弟一样。 皇帝不是做不出来为了成全叶北枝而伤及国体的事,那才是他的真性情。 自从登基之后皇帝压着自己的性子压了多少年?他努力的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甚至是完美的帝王,可骨子里对很多事都是厌恶的,为什么当初留王府里出来的那些人对皇帝死心塌地?想想这些就明白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事,陛下三思。” 老院长只能说这也一句话。 “先生啊。” 皇帝看向老院长:“北枝赌的,比朕更大啊。” 这话让老院长心里一震。 是啊,叶北枝赌的更大,赌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前程荣辱,赌的还有皇帝和他的君臣关系,赌的是当初留王府里互称兄弟的情义,一旦云桑朵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第一个死的就是叶北枝,云桑朵不杀他,皇帝不杀他,他自己也容不得自己活。 “罢了。” 皇帝摇摇头:“这件事北枝不提,朕也不去和他主动提起就是了。” 老院长长长的松了口气:“陛下圣明。” “心里骂过朕了吧?还陛下圣明?” 皇帝回头看了老院长一眼:“你得好好把身子调理一下,朕即位快二十年从没有离开过长安城,所以朕打算过阵子去东疆走走,去看看老朋友,你是要跟着朕一起去的,若车舟劳顿你受不了死在半路坏了朕的兴致,朕就不给你好好发丧。” 老院长撇嘴,哼了一声。 东疆啊。 南疆那边情况再怎么复杂皇帝也不担心,有叶开泰叶景天还有庄雍岑征,就算是连白归南都信不过皇帝也不觉得那边真的就能翻天覆地,陛下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东疆,那个裴蛮子......竟是惹的陛下要亲自去东疆,陛下何尝不是想去问问他,真的不念旧情了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最合适去 有些人的故事一天就会结束,有些人的故事要一辈子那么久。 长安城里那一对男女的事沈冷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勤奋刻苦好学还有毅力坚持更具备天赋以及一切优良品质的年轻人,不是神,最主要的是皮肤被海边的太阳稍稍晒黑了些之后他觉得自己更帅了,然而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懵懂女孩的对于男人的帅理解为涂脂抹粉唇红齿白娘娘腔。 所以他觉得茶爷真是有眼光。 他为茶爷做了一个藤椅,发现这客栈的阳台不适合放这把藤椅,于是出去转了一圈。 牙城的地势很高,靠海的一侧城墙下边是有至少二三十米的石壁,虽然凸凹不齐可要想徒手攀爬上来也很难,所以这地方要想攻打下来只能顺着大路进攻正门,即便如此每每求立人进攻越人都会弃城逃跑等到求立人走了再狼狈回来,可见有多孱弱。 沈冷觉得自己这把藤椅做的很完美,客栈那又小又老旧而且稍显脏了些的阳台对不起这把椅子,他是这么对茶爷说的,可实际上他是觉得那阳台对不起躺在上面吹海风晒太阳的茶爷,茶爷那么美。 于是他在城南地势高的地方看中了一个宅子,原来这牙城县县丞的宅子,牙城算是修建在双驼山延伸出来的山坡上,城内也是高低不平,这宅子比城墙要高不少,后边就是一片绿木成荫可美可美了,最主要的是这宅子正房外边修了一个特别大的露台,把藤椅放在这露台上能看到城外海景。 他找到还没有离开牙城的平越道道丞白归南提出想把这个宅子买下来,特别认真的解释说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藤椅做的太漂亮,和那客栈不搭。 白归南笑着摇头,想批了一道公文给他,让他直接住进去,沈冷却只是不肯,最终商量下来是租住,沈冷这才离开。 想着茶爷能够躺在这藤椅上在那美美的大露台上看夕阳西下,沈冷心里也美滋滋。 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来找白归南,白归南将此事说了一下,叶景天随即微微皱眉,觉得沈冷不该来找白归南,还不如自己直接住进去,谁敢说三道四? “我没见过这么谨慎的年轻人。” 白归南看了一眼叶景天的脸色,随即略微发苦的笑了笑:“叶将军虽然不说,也没表现出来,可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是白家的人,安阳郡乙子营战兵将军白尚年也是白家的人,所以我知道不管是道府大人还是将军对我的态度都差不多,说的浅白直接,两位觉得我不是自己人。” 叶景天没想到白归南会说出来这些话,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白归南叹了口气:“昨夜的酒喝的有些多了,就由着我胡言乱语几句,我对自己的未来看不清楚,这道丞还能做多久尤未可知,人生有多少得意便有多少不得意,我也看的透彻了,陛下旨意没下来之前我就本本分分的做着,终究不会辱没了陛下的信任。” 他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沈冷谨慎,他完全可以直接住进去谁敢说他?便是我知道了,也不便多说什么,他为什么来找我?是因为他担心以后因为这一座小宅子的事被人揪着不放,而他又想让那个叫茶儿的姑娘住的好一些,所以只能是我,因为我,不是自己人。” 叶景天更尴尬起来。 “房子是租下来的,我将来总不能诬告他。” 白归南为叶景天倒了一杯茶:“将军是要来与我道别的?” 在合适的时候不让这尴尬继续下去,本就是他擅长的事。 叶景天点了点头:“酉字营要往北回撤三百里,得到消息说有越人余孽趁着海边不安宁起兵作乱,规模已有数千,我得带兵回去,大人还要处置牙城远水两县诸事,怕是还要再停留一些日子。” 白归南真诚的笑了笑:“谢谢将军还能来和我道个别。” 叶景天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公平的事,便如白归南,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若没有安阳郡那码子事将来做一地道府自然不成问题,可有了那事,怕是前程暗淡,可他又不能直说。 私下里他和叶开泰也谈过白归南,都觉得不像是皇后那边的人,可不像归不像,谁敢肯定,就算敢肯定,做主的也不是他们而是陛下。 “真羡慕沈冷。” 白归南忽然感慨了一句:“年轻人,总是觉得到处都是美好。” 叶景天刚要说话,外面有人快步跑进来:“道丞大人,将军大人,出事了!”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互相看了一眼。 牙城县衙。 一众大员脸色都有些难看,而且愤怒。 “原来这天下真的有眼界如此狭小之辈。” “不是狭小,是他们觉得大宁太远了。” 叶开泰脸色阴沉的说道:“南理国还在求立南边,且是个人口不过百万的小国而已,被求立人一直压着,他们自然更怕求立,他们是看不到大宁的大,只看到了求立人的狠。” 不久之前,两个廷尉府廷尉伤痕累累的到了牙城,他们两个奉旨保护使臣前往南理国,初到的时候南理国皇帝还极尊敬,表现的很谦卑,可是没多久求立人就来了,将大宁的使臣当众斩首,人头就挂在南理国都城小坯城的城门口,对随行人员百般侮辱,只有这两个负责暗中保护的廷尉杀出重围,一路上又被追杀,好不容易才回来,若非是庄雍之前把求立人北海水师打残了,他们两个也过不来,买通了一条商船藏身,千难万险的才到了这,如今还在驿站里救治。 “出使南理的是吏部一个六品官员叫高职,已经被杀,他随行人员应该还没死,每日被求立人折磨,求立人这么做就是给南理人看的,告诉他们若和我大宁有来往就是这般下场,也是为了羞辱我大宁......” 庄雍看向叶开泰:“是不是应该派人去。” 叶开泰脸色一变:“要去南理,就要绕过求立,至少要走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不绕过求立直穿过去,别说想把人救回来,你派去的人也凶多吉少,你派多少人?少了无济于事,多了根本不可能避开求立人的眼线。” 叶景天也摇头:“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先立刻写奏折千里加急送去长安,看看陛下的态度。” “那是宁人。” 站在一侧的沈冷往前迈了一步,这地方他军职最低,本不该他说话,可他还是没忍住。 “如果宁人在大宁之外受了欺负,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百姓便会失望。” “百姓未必会知道这件事。” “自欺欺人?” “沈冷你过分了!” “卑职知错,可卑职愿意带人去南理国带回我们的人。” “你怎么去?你过的去求立吗!” 叶开泰声色俱厉,他很喜欢沈冷,但此时此刻的沈冷太没有规矩了,说的轻描淡写,为了那些被困的人就有可能搭进去更多的人,这样做也许根本不值得。 “我们得让大宁的人一直都骄傲着啊。” 沈冷看向叶开泰:“卑职请带百人前往南理。” “百人?” 白归南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沈将军,你应该知道,百人此去非但救不回来咱们的人,可能还会都死在异国他乡。” “我想过。” 沈冷抬起头:“可那是大宁军人的职责。” 这次前往南理国,为了表示大宁和南理互通的诚意,使团除了有礼部官员之外还有带着一些商人,本是打算直接在南理国购买一批商品回来,这样就能迅速将两国关系拉近,然而没想到的是南理人居然偷偷通知了求立人,如今被关押着的可能已经没有大宁朝廷的官员,只剩下那些商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叶开泰他们不愿意派兵去的原因之一,第一距离太远兴师动众实在有些不便,若是被求立人寻机海战,对海域不熟且失去了后勤补给的情况下,水师全军覆没的可能有多大? 第二,那几个人都只是商人。 “去。” 庄雍忽然站起来:“此事是我水师的事,诸位大人就不要再阻止了,我会立刻写奏折送去长安,但若是等着消息一来一回便也是月余,同样是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不去试试?那是宁人,商人也好,官员也罢,都是宁人,宁人被困在外还是为国出使,军人,就是要把他们带回来。” 叶开泰皱眉:“老庄,你别冲动。” “道府大人,你知道我很少冲动。” 大宁上上下下都盯着呢,朝臣们看着百姓们也看着,大宁的军队战则必胜就是宁人骄傲的来源,若将那些被困的人救出来,这就是扬大宁国威! 庄雍看着叶开泰,叶开泰懂了,可还是觉得太勉强。 “这事,你们水师自己做怕是不好办。” 白归南沉思了一会儿:“廷尉府更擅长。” “让古乐过来帮我。” 沈冷道:“我精选八十名水师战兵,再从廷尉府调二十廷尉给我,请旨的奏折送到长安再从长安回来最快也要二十几天,二十几天,若是我们足够快的话也能回来了。” 沈冷抱拳:“请诸位大人准许。” 叶开泰深思了好一会儿,点头:“可以去,但不能是你去。” “为什么?” 沈冷不理解,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没有为什么。” 叶开泰看向庄雍:“你知道的。” 庄雍沉默,然后摇头:“我只是水师提督,作战之事,衡量利弊,选择最合适的人是我的本职,沈冷最合适。” 叶开泰声音开始发寒:“你知道后果的。” 庄雍:“知道。” 叶开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是谁? 张柏鹤觉得自己过的十分憋屈,哪怕因为讨巧在石破当手下拿了个相对来说还算有些实权的职位,可与他预期还是差得远了,他觉得自己的才学不输于大学士沐昭桐,将来成就也未必输于他,只是两个人出身相差太大而已。 不管是乙子营将军白尚年还是现在的狼猿将军石破当,在他看来都是自己人生进阶路上的跳板,只是自己时运着实太差了些,别人一生会遇到不少贵人,他遇到的都是自己的灾星,比如那个沈冷。 长安城里自己遇到了孟长安,那个家伙毁了自己的前程,然后就是沈冷,几乎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哪怕石破当杀沈冷之心并不坚决,他也想杀了沈冷,很坚决。 可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去杀掉一个正五品水师将军显然不太现实,手里能打的牌确实不多,思前想后,还是那个办法......借助外人之手。 这个外人本来可以是石破当,然而那家伙显然不好左右,所以这个外人就可以是求立人,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是能杀了沈冷的人都可以。 当然这事就不能再被石破当知道,那家伙所谓的底线在张柏鹤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杀仇人这种事还需要有底线? 恰好,他听到石破当说沈冷要带百人前往南理国,这消息简直让张柏鹤乐开了花。 可他却不能表示出来,在石破当面前甚至还很担忧沈冷此去能不能平安归来,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张柏鹤就不停的在想自己该怎么做。 深思了半个晚上终于有了些思路,于是第二天去找石破当告假说自己有些水土不服想休息几日,石破当心情正好,随便摆了摆手就让他走了。 前不久,沈冷去了川州城,风闻堂因此而灭,那只是风闻堂的总堂,还有很多人闻讯躲了起来,只待风头过去。 廷尉府再厉害人手也有限,酉字营战兵因为要清剿那支叛军所以北上,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 离开了牙城之后张柏鹤一路向北,怀里带着大量的银票,当初在安阳郡的时候乙子营将军白尚年给了他不少钱,而且给那些水匪的钱他还从中克扣了一部分,加起来数额之巨足够他一辈子过富家翁的日子,然而他才不会安安稳稳的去做个富家翁。 张柏鹤在长安城的时候可以联络到流浪刀的人,便足以证明这个人的能力。 这次,他要去找的是那支叛军,风闻堂对他来说不足以保证杀死沈冷,必须多管齐下。 坎县。 距离牙城县大概有四百里,叛军在此聚势,然后迅速的攻克了县城夺走大量物资,然后便一头扎进了云周山里躲藏起来,他们当然知道凭着着不足万人的队伍根本无法对抗大宁的酉字营战兵,所以打一阵就跑这是早就已经制定好的策略。 这支叛军的首领叫云醒,自称扶主候,对外打着自己已经找到南越皇帝杨玉幼子的旗号拉拢队伍,杨玉哪里有什么幼子,只是这谎言偏偏就能骗了不少人。 这个人曾经是南越国兵部一个六品员外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可他很聪明武艺也极强,打着匡扶幼主的名义聚拢了一批前南越的将领士兵,他就真的能凭借一个虚构出来的幼主让很多人深信不疑,而且还能让这么多人对他唯命是从。 云周山很大,是平越道最著名的山脉之一,东西延伸超过两千里,山势绵延若卧龙。 云周山深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叛军已经搭建起来一座规模不小的营寨,这地方实在太隐秘,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猎户也不会轻易踏足。 云醒今年三十八岁,一个男人思想已经成熟起来而且精力还很旺盛的年纪。 原南越国正三品将军郑多才是这支叛军的副将,他可不用自称什么扶主候,他是当初南越国正经封侯之人,所以对云醒有几分看不起,奈何,他也不敢确定云醒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暂时却愿意做云醒的副手,只是因为这个叫云醒的人确实知道很多秘密,这些秘密连他一个正三品的将军很多都是闻所未闻。 “现在你们还怀疑我说过的话吗?” 云醒打开了一扇大门,谁也没想到营寨后边居然有一个天然的巨大山洞,山洞之中竟是一座粮仓,里面存贮的粮食足够他们这七八千人生活十年之久。 山洞里有一条暗河,当初这些粮食便是从水路运送进来的,负责运送粮食的队伍在和宁军激战之中近乎全军覆没,这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这是其中一座,这样的粮仓在咱们越国境内还有不下二十个。” 云醒稍稍有些得意,为自己当年参与了那件事而感到庆幸,若非自己知道这些秘密,这些人不可能就愿意让他做主。 “侯爷。” 另外一个主要将领李宝忍不住感慨道:“这些秘密,怕是知道的人不多吧。” “那是自然。” 云醒说谎话的时候信口就来,所以你根本就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他淡然自若,口若悬河,如今这叛军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怀疑他。 “当年国师亲自筹谋此事。” 云醒道:“我是国师门生,恩师本要我去吏部,可就在我已经准备赴任的时候恩师又找到我,将这件大事全权交给我处理,为了不被人察觉,所以给我安排了一个兵部六品小吏的官职,只是因为不会引人注目而已。” 他看了看手下:“当年每一个粮仓的选址都是我亲自去的,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最主要的是......不仅仅是粮仓,还有两座钱库,只是因为咱们现在队伍规模不够,打开钱库太过冒险,所以还是再等等。” 郑多才问:“幼主如今何在?” 云醒道:“郑将军,幼主所在何处是天大的机密,就恕我不能相告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幼主的事以打消诸位的疑虑,幼主其实不是生在宫中,当初陛下经常去都城一家名为诚泰戏院的地方听戏,说是听戏,其实是看中了诚泰戏院里一个唱曲儿的姑娘,那姑娘生的极美,且气质非凡,陛下只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之后几次行程都是我暗中安排,也是恩师的交代,只因为我是生面孔不容易被察觉,毕竟这事若是泄露出去对陛下名声有损。” 众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后来这姑娘产下龙子,只是碍于身份实在不好张扬,陛下就命我去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母子二人,这地方我是万万不能说的,非我不信任大家,而是为大越的未来考虑,还望大家不要怪我。” 一群人连忙说不怪不怪,你做得对。 云醒见众人疑虑打消,心里也松了口气,前阵子军中逐渐有传闻说什么他不过是个骗子,这些话显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而这个有心人多半就是郑多才。 这近万人的队伍攥在手里,郑多才眼红的很。 “郑将军,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云醒看向郑多才,郑多才摇头:“没有没有,多谢侯爷释惑。” 云醒自称他的扶主候是那位唱曲儿的姑娘也就是幼主的娘所封,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别说存在不存在,便是存在又哪里具备封侯的资格,可越国被灭,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也就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这段日子大家就都不要出去了。” 云醒吩咐道:“坎县被咱们打下来已经给了宁人一个耳光,让他们知道我大越军人从没有屈服,宁人还在外面转圈寻找咱们,让他们转去吧,等到风声过去,咱们下山再去打如意县。”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快步进来:“侯爷,你让我们去接的人接到了。” 云醒往外看了看,大概十几个人快步走进山洞,走在前边的那个是他最亲信得力的手下黄虎,是个憨厚好骗的家伙,对自己深信不疑,且忠心耿耿。 黄虎身后带着七八个人都不是叛军中人,而是风闻堂的人。 距离黄虎最近的那人叫杜崇山,风闻堂真正的东主杜大川的侄子,他大哥杜大山的儿子,如今已经四十几岁,比杜大川的长子要大将近十岁,这个人在风闻堂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可位置极特殊,南越朝廷里那些大员们也会有恩怨,有恩怨就会有仇杀,风闻堂是生意就接,当然也不会拒绝为这些大人们服务的机会。 杜崇山就是负责和南越朝廷官府打交道的那个人,他原名杜崇原,其父杜大山死之后他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崇山。 “杜先生。” 云醒大步往前迎接过去,看起来态度诚恳和善,杜崇山此时落魄有人收留自然更客气些,态度也很谦卑,见了面就单膝跪倒:“草民杜崇山拜见扶主候。” “杜先生快请起。” 云醒哈哈大笑,双手扶着杜崇山站起来:“早就听闻先生大名只是不曾得见,今日总算了了心中一件憾事,来来来,先生快请坐。” “多谢侯爷收留,草民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先生的风闻堂始终不忘大越,虽是江湖中人,比起一些当初在大越身处高位的人却还要强上太多,令人钦佩,我这次把先生接来,就是想为先生把风闻堂的仇报了以谢风闻堂的忠义,据我所知是宁人水师中什么人做的?你且跟我说清楚,同是与宁人势不两立,风闻堂的事便是我云某人的事。” 杜崇山当然知道云醒把自己找来的意思,风闻堂这么多年经营积累下的财富有多诱人? “多谢侯爷。” 杜崇山招手,随行之人抬着一口木箱上来,那木箱并不大,不过二尺见方。 “这是草民敬献给侯爷的一些见面礼,还望侯爷笑纳。” 杜崇山把木箱打开,里面除了银票之外还有不少珠宝,光那些银票就足有二十万两之巨。 “哈哈哈哈......” 云醒笑的嘴角都快裂开了,哪里还掩饰自己的贪婪,弯腰拿起一张银票看了看,又抓了一颗珠宝举起来仔细打量:“杜先生太客气了,这见面礼可太贵重了些,我是无功不敢受禄啊......” 他看向杜崇山:“是谁?” 杜崇山深吸一口气:“宁人水师五品将军,沈冷。” ...... ...... 【祝大家中秋快乐,今日更新的晚了,家里的事实在有些揪心,希望大家谅解。】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来了一些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来了一些人 坎县叛军的事,沈冷想都没有去想过,那本就不该是他去想的事,那是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的事,是道丞白归南的事,是道府叶开泰的事,可偏偏是这些与他无关的人此时此刻在惦记他的脑袋,有的人想如何摘掉这个脑袋,有的想如何保住这个脑袋。 大宁很大,大到不可能有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走遍这个帝国。 大宁很小,小到总是在不同的场合会牵扯到同一批人。 沈冷已经挑选出他的士兵,庄雍顶着叶开泰的压力把去南理国的事给了他,其实不外乎那两个字......偏心。 战场上取功劳从来就没有四平八稳,险恶之中求来的才是别人一辈子积累不来的前程似锦,正如北疆孟长安带着他的斥候在黑武人的疆域内进进出出,哪一次不是生死攸关?真要说起来凶险,孟长安随便一次进入黑武的凶险程度都比沈冷去南理国不差什么。 也不是丝毫不差,差别在于孟长安若是命大可以骑着他的马穿过重重险阻回到宁地,披一身寒血终究是有路可走,而沈冷这次南下隔着大海,隔着一个求立国。 沈冷从自己这一旗战兵之中精选出来八十个人,庄雍的意思是整个水师任他挑选,可是军队行事更看配合与执行,选八十个个人武艺更强的,不如选八十个沈冷用的顺手的,况且沈冷一直觉得水师之中的精锐指的就是自己这一旗人。 古乐的人还没到,估计着不出两天也会赶来汇合,沈冷想着把能用到的武器装备仔细准备好,至于怎么去南理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大胆很大胆的构想。 求立人还不知大川海货已经被剿灭,大川海货的那几艘老旧船只也还能用,要说有几分把握,实则一分都没有。 就在沈冷思考这些的时候水师大营里来了一些人,一共八个,看起来个个都很了不起的样子,若是脱了身上的军服便都像是流云会的人,就是那种走路姿势看起来都似乎在说我很了不起的家伙。 这八个人是道府叶开泰派来的人,目的只有一个,保护沈冷的安全,可是叶开泰显然给他们的命令也不如此简单。 为首的那个人叫厉断,叶开泰亲兵队的队正,身为道府大人的贴身护卫实力自然不可小觑,可正因为如此,那一身的傲气瞧着便让人有几分不舒服。 “沈冷?” 厉断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这个胡子还没有长齐全的年轻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道府大人会让他来保护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心里想着多半此人是朝中某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的儿子,混迹军营,赚几分军功镀金,这种事又不是什么稀奇少见。 他觉得自己来这有些不值,然而道府大人的命令他又不能不遵,所以心中的怨气和鄙夷便都表现在脸上。 沈冷看着这个眼神里对自己有几分不屑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厌恶,一个人毫无道理的表现出对另外一个人的厌恶,要么是幼稚,要么是白痴,所以不值得自己去厌恶。 他发现自己身上真是沾染了太多沈先生那种懒气,不是身体上的懒,而是精神上的懒,懒得和不值得计较的人计较。 “你是谁?” “我叫厉断。” 厉断比沈冷还要高些,看起来也更强壮,身上军武气息很重。 他低头看着沈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和道府大人的关系如何也不想知道,道府大人吩咐我的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活着从南理国回来,我便只做这一件事,所以你若是想活着,最好以后听我的,你想带兵去南理国把我们的人救回来,这事我看得起你,是一个军人该做的事,可不代表你有这能力,你的队伍我来指挥,把人救出来之后功劳归你。” 他身后七个人同样一身凶悍气,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冷。 沈冷哦了一声:“去一边等着吧。” 厉断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去一边,等着。” 沈冷又重复了一遍,断句的地方比较气人。 厉断忍不住冷笑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本事......” 沈冷:“那是道府大人应该知道的事。” 厉断皱眉,他从很早很早就跟着道府叶开泰,从叶开泰还只是个军中校尉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了,如果不是他愿意一直追随,早些时候叶开泰就准备把他放到军中去,到现在最不济也应该是个四品将军,所以他对沈冷当然没几分尊敬,在他看来沈冷不过还是个新兵而已。 叶开泰是留王府里出来的家臣,如今是一道道府封疆大吏,厉断虽然不知道沈冷是哪家大人物的孩子,可哪家能比道府大人还大?道府大人是陛下的亲信之臣,他是道府大人的亲信之人,所以他更不会在意沈冷是什么身份,而叶开泰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沈冷有可能是谁的孩子...... “看起来你很自信。” 厉断嘴角往上一勾:“也好,你愿意自己做主就自己做主,反正我的任务只是保住你的命而已。” 沈冷连理都没有理他,继续去完善自己脑子里的构想,之前被厉断突然打断他已经有些不爽。 “瞧见没,人家觉得自己就可以了,哪里需要咱们。” 厉断往回走,招呼手下人跟上:“出发的时候咱们跟着就是了,总不能辜负了道府大人的希望。” 那七个人笑起来,看沈冷的眼神就好像看白痴一样。 沈冷自然明白这是叶开泰的好意,所以才压着自己的性子,看那几个人往一边走了索性不去理会,想着如何才能不在大海里遇到风险,如何让船队在合适的位置等着接应,如何穿过整个求立国,如何把百人和要救的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当初被抓的那批求立士兵似乎可以派上用场了,只是沈冷并不确定这些人在求立国内还这般听话。 沈冷一边走一边沉思不知不觉到了船港栈桥上,大川海货的那几艘老旧货船不在这,沈冷已经派人去把船弄过来,顺便想想如何能加固一下,毕竟海上的风浪不讲情面,才到栈桥上就看见那几艘货船远远的过来,没多久就在船港栈桥边上停靠。 陈冉和王阔海两个人去弄船,可从船上出来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他俩其中之一,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沈冷觉得很漂亮但转眼就忘了的女人,除了茶爷之外沈冷当然也会觉得其他女人有漂亮的地方,可记不住。 记不住归记不住,见到之后若不认识那一定是装的,毕竟才见过没多久......从船上下来的女人居然是扬泰票号川州分店坐堂林落雨,于是沈冷微微皱眉,想着这个女人出现在这多半和厉断那些人的来意差不多,于是又忍不住想到了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庄雍为什么待自己这般好,就连韩唤枝为什么也对自己很好,现在叶开泰表现出来的善意已经超过了正常范畴,这些都是疑问。 唯一合理一些的答案也只能是沈先生与他们都相熟,可又牵强了些。 “你似乎不欢迎?” 林落雨上了栈桥,今天的她看起来更明媚一些,也更英气一些,穿了一套短衣装,不似长裙那般妩媚,却让人眼前一亮,林落雨见沈冷的眼睛在自己身上狠狠的看了一会儿,于是稍稍有些小得意,倒不是因为沈冷的审美能证明她美,而是因为沈冷心里有个姑娘还能如此看她,那就说明自己是真的美。 “请问你衣服在哪儿定做的?” 林落雨:“......” 沈冷赞叹了一句:“衣服真好看,回头帮我介绍一下裁缝师傅。” 林落雨:“......” 见林落雨脸色有些不开心起来,沈冷想着女人真是复杂,这又是怎么了,所以只好换个话题:“你怎么搭船来了?” 林落雨微微皱眉:“搭船?噢......算是吧。” 沈冷:“我还有事,回头我在牙城县城里找个馆子请你吃饭。” “别回头了,现在我就有时间,另外......” 林落雨指了指那几艘船:“这些船本来被廷尉府查封,但我已经买下来了,所以你要用我的船最好客气些,请我吃饭也不要随便选个地方应付,即便如此我的船给你用也是有偿的,先开个价我听听。” 沈冷觉得世界真变态。 “有偿?” 他思考了一会儿:“征用民间渔船水师有这个权力,你配合就好了。” 林落雨不是个小姑娘了,可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姑娘的天真,她不觉得自己来是多幼稚的一件事,反而觉得有些好玩,在川州城里坐堂一点儿都不好玩。 “也就是说,你想无偿用我的船?” 林落雨抬起手把头发挽起来,于是就更英气了几分,她左手往前伸了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你得先打得过我再说,若是你打赢了,船你随便用,别说是船,我能做主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 沈冷笑起来,有些猥琐:“打赢了你,我的一切要求你都满足?” 林落雨皱眉:“先说说你是什么要求。” 沈冷:“马上走,船留你不留。” 林落雨眉角一挑,有些杀气。 船上,王阔海和陈冉两个人并排坐在那晃荡着腿,王阔海手里还捧着一包五香花生米,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看,已经到了准备下注赌谁赢的阶段。 林落雨:“你可能会失望,你未必会赢。” 沈冷问:“那如果我输了,船留下你也可以留下,但是我确实拿不出来给租你船的钱怎么办?” 林落雨:“不要了,打过再说。” 沈冷:“唔......不要钱了吗?那我认输,船留你也留就是。” 说完之后转身走了,林落雨站在那,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第二百二十五章 聚会 林落雨确定自己并不是喜欢这个看起来有些幼稚的家伙,相对来说,有一个更成熟稳重也更富有手中握有更强大力量的男人追求了她何止一年两年她尚且守得住心门,更何况,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那个男人。 可是他有家室,他的妻子很平和温柔,不漂亮,没有什么才能,所以很平庸。 和林落雨相比,那个女人真的可以说一无是处,论容貌才学武艺,林落雨都比她强了太多太多,所以林落雨不愿意去争什么,那是欺负人。 那个女人不该拥有不完美的婚姻,她虽然平庸,但她善良,善良的人不该被欺负。 林落雨确定自己若是点个头,那个男人会立刻离开他的妻子来寻自己,但这个头她一辈子也不会点,所以她喜欢沈冷说的那句话......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线,如果你不断的把这条线的位置降低,那么总有一天你将没什么在乎。 林落雨问过自己很多次在乎那个男人吗? 在乎。 但她更在乎自己的尊严,女人的尊严,所以她也在帮他的妻子守着这尊严。 她对沈冷更多是好奇,好奇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让沈冷如此的痴迷,沈冷很年轻已经正五品所以说前程似锦不为过,他今后要面对很多很多诱惑,其中就包括极为优秀的女人,只要他还没有成亲,任何一个女人喜欢他都算不上什么不道德的事,而林落雨虽然是个女人却也坚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哪怕沈冷这样的人已经成了亲也还会自己主动扑上去的女人。 她对沈冷心里的那个女孩子很好奇,对沈冷能把自己的本心守住多久好奇。 于是她来了,她已经无欲无求,金钱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只是一堆数字,她如果愿意的话从扬泰票号拿走三分之一的财产那个男人也不会说不行,还会双手奉上。 她现在只想看清楚这个人间。 她觉得自己在修行。 挺好玩。 沈冷对她不是故作姿态,她看得出来,小男孩有时候为了引起漂亮女孩子的注意会故意显得很冷淡,其实内心巴不得她多看自己一眼,可沈冷这个家伙是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就在这时候顺着官道来了一辆马车,几个身穿劲装的人护持左右,看得出来马车里应该是个很特殊的人。 凭着直觉林落雨就确定那马车里是个女人,于是她嘴角微微一勾,想着这么快就能见到那个女孩子了吗? 马车在船港外面停下来,一个丫鬟先从马车上下来,把板凳放在地上,然后拉开车帘伸手扶着一个少女从里面下来,林落雨看到那女孩子的时候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心说果然是这样啊......这个女孩子说不上国色天香,可容貌已经一等一的美,最主要的是那种恬淡自然的气质,让人很容易想到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很美身材很好而且气质还那么好,属于那种文文静静的类型,男孩子对这样的女孩子没有任何抵抗力,会生出一种天生的保护欲,就是想保护她,想让她一辈子安安宁宁。 于是她觉得沈冷的眼光不错,她也觉得那少女的眼光不错,从那少女乘坐的马车,丫鬟身上的衣服,那些护卫的气质都能判断出来这少女出身一定很好,比沈冷要好的多,沈冷身上有一种抹不掉的野性,用那些贵人们的眼光来看就是有些土气。 很美好的一对璧人,可结局不一定会很美好。 林落雨想着,两个人相差的太大了,就算沈冷处处让着她护着她,就算她对沈冷千依百顺,可未来的日子绝不是两个人的日子,别去信什么只要两个人恩爱就能白头到老的话,那是童话故事。 “咦?” 沈冷也看到了那少女,所以微微楞了一下:“庄小姐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句话林落雨忍不住松了口气,然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沈冷看傻子一样看向林落雨,心说你这莫名其妙的笑个屁? 林落雨一脸老母亲般的微笑,很欣慰,很快乐,原来两个人并不是情侣关系。 这是庄若容第二次见沈冷,第一次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连忙避回自己房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不能在陌生人面前太多抛头露面,尤其是陌生男人。 可她对沈冷并不陌生,父亲在家里和母亲闲聊的时候几乎每一次都会提到这个名字,少女的世界里除了父亲之外再无其他男人的痕迹,而这不断从父亲的话语之中闯进她世界里的男人,让她很好奇。 父亲提到沈冷大部分时候都是赞不绝口偶尔会嘀咕一句那个不要脸的,这让她更好奇,在她看来男人的优秀便是父亲那样,连父亲都赞美认可的人必然不会差。 “拜见沈将军。” 她虽然心里有些慌乱,可家教那般好的她又怎么可能失了礼数,她微微俯身,幅度大小刚刚好,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都让人如沐春风。 林落雨站在一边想着,完了,这就是一劫。 她刚才还想着沈冷这样单纯的男人能守住本心多久,以后他飞黄腾达会有很多优秀的女人进入他的世界,现在他还没飞黄腾达呢,一个优秀的女人已经出现了。 她仔细思考,若是自己换成沈冷,也觉得这个叫庄小姐的女孩子真的很美了...... 想勾搭。 呸,什么跟什么。 “是父亲让我来寻将军,请将军晚上到家里吃饭。” 她虽然微微红着脸,但没有躲闪,所以就不显得小家子气。 林落雨品着这句寻常无奇的话,却品出来几分味道,于是嘴角又勾了起来。 若是关系一般,或是陌生,用词会更客气一些,比如说......家父让我请将军赴宴。 赴宴这两个字就显得正式了些,也生分了些,她说的是请将军晚上到家里吃饭,这句话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林落雨觉得沈冷若不是白痴就一定能听出来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吃饭?” 沈冷楞了一下:“提督大人又想骗我去烧菜......” 林落雨想捂脸,心说这个白痴,自己怎么就对他寄予厚望? 庄若容的脸像是一朵初开的桃花,林落雨看了都动心,何况沈冷这样的男人?况且那小姑娘眼神里流转出来的都是好奇,一旦一个女人对男人产生了好奇,那么就离喜欢不远了。 林落雨想到这句话连忙在心里呸了一声,心说老娘又不是喜欢这个粗野小子是真的好奇。 她想看看,完美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因为她没有过。 她多希望,沈冷和那个自己还没有见过的小姑娘会一直完美下去。 “父亲说,沈将军就要远行他还有些事没能交代清楚正好可以说一说,上次是沈将军亲自烧的饭菜,这次......这次是若容动手,母亲说总是让沈将军你来做菜不是待客之道,可把父亲好好批评了一顿,母亲身体不适,若是请别的厨师过来又显得有些不妥当,所以自从上次沈将军在家里吃饭之后若容一直都在和母亲学习做菜,当然是万万不及沈将军的。” 沈冷还没说话,林落雨心说这是完咯,这个丫头已经开始做菜了...... “去!” 林落雨大声答应了一声:“他一定去。” 沈冷眯着眼睛看林落雨,林落雨抬头望天,心说反正不关我事,我只是个看热闹的。 “多谢庄小姐的美意,那个,晚上烧菜还是我来吧。” 庄若容微微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不,一定是我。” 沈冷没奈何,只好点头:“我这边事情结束马上就去。” 庄若容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沈冷身边那个漂亮小姐姐身上,她是见过沈茶颜的,觉得女孩子如沈茶颜那般洒脱率性真的很迷人,而此时此刻沈冷身边的女人虽然看起来年纪稍稍大了些,但是气质很好,容貌也极美,沈将军身边总是会有这么优秀的女人吗? “这位阿姨是?” “阿姨?!” 林落雨脸色立刻就白了,哼了一声,心说他么的虽然老娘还没有见过那个小丫头,但老娘也不会站你这边了...... 庄若容显然慌了一下,她不善于交际,见林落雨脸色不欢喜立刻就愧疚起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人来自己家里做客,本就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对沈冷说话的时候尚且还有些不自然,何况是对一个陌生人。 “唔,这个阿姨啊。” 沈冷笑的嘴角都翘起来了:“这个阿姨......” 他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林落雨的语气已经带着杀气:“你再说一次试试?” 沈冷:“她......只是个过客。” 庄若容带着歉意的说道:“沈将军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晚上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吧。” 沈冷:“她没空。” 林落雨:“好啊,谢谢小妹妹,我一定去品尝一下的你的手艺,想想就一定很美味呢。” 庄若容显然放松了下来:“那我先回去准备,对了沈将军,带上茶儿和沈先生一块来。” “她在县城里,我去通......” 沈冷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远处路上一道黑烟飞了过来,那条黑色大狗夹着尾巴跑啊,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显然是吓坏了,傻冷子家的茶爷手里拎着一根木棒紧追不舍,路过沈冷身边的时候茶爷停了一下:“咦,你在这啊,等我下,那条傻狗居然在露台上拉粑粑!” 黑狗躲在沈冷身后嗷呜一声,心说那么美的露台不是拉粑粑用的吗? “你还敢告状?” 茶爷过去,黑狗又跑,没多久就被茶爷追上,一把抓住黑狗的尾巴拉住,然后一跃上了黑狗的后背往下一按,手压着黑狗的大脑袋,另一只手里的木棒指着黑狗:“你若是下次再敢随地拉屎,我就把你炖了!” 林落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茶爷。 再看看那个庄小姐,吓得脸都白了,强撑着没有逃。 林落雨脑海里空白了一下,她对于那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幻想过很多次,觉得一定是很完美的才对,此时茶爷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茶爷将黑狗收拾了一顿,黑狗趴在那喘息看来是跑累了,从县城里跑到这可不近,吐着舌头呼哧呼哧...... “你还累了!” 茶爷抱起那雄狮般的黑狗往肩膀上一扛:“惯得你,下次看你还跑这么远不?” 黑狗貌似很享受。 扛着黑狗的茶爷又一次路过:“你们聊,我们回去了......咦,若容你也在啊。” 她笑起来,眼神明媚。 然后看到了沈冷身边的林落雨,笑容就不明媚了。 沈冷转身:“我去买菜,晚上到提督大人家里吃饭,叫上先生。” 茶爷还没有说什么,沈冷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比黑狗跑的快多了。 ...... ...... 【明天差不多就能恢复正常时间段的更新了吧,希望希望......没脸求月票,可我有脸打出来这几个字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动心 茶爷是个学习了很多很多东西但依然单纯的人,她认识庄若容所以会很真诚的打招呼,笑容明媚,她不认识林落雨,但也没觉得林落雨是什么威胁......她甚至没有去往那个方面想,她瞪沈冷一眼只是瞪着玩毕竟是自家的,她从骨子里就不相信也没有去想过沈冷会喜欢别的女孩子,就好像她知道沈冷也不会去想她会不会喜欢别的男孩子。 所以当林落雨觉得那个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里连一点点戒心和敌意都没有的时候心里有些失败感,自己就这么没威胁吗? 她哪里知道,茶爷觉得谁都不是威胁。 “衣服真好看。” 茶爷眼神都亮了,因为林落雨身上的衣服确实很漂亮,不是裙装,却有一种女孩子独特的英气。 林落雨又想捂脸了,这个傻丫头和那个傻小子还真是般配啊......那个家伙看到自己第一眼的时候眼神也亮了,但绝对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衣服漂亮。 傻小子配傻丫头,嗯,挺好...... “姐姐你也漂亮。” 茶爷意识到光夸衣服有些不礼貌,笑呵呵的很快补了一句,于是林落雨更加开心起来,再想想庄若容之前喊了自己一声阿姨,她坚定站在沈茶颜这边的信念更增强了几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还很年轻,明明心态这么好,可是看到沈冷和这个小姑娘之后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她忽然间醒悟过来什么,自己不愿意去破坏那个男人的家庭婚姻,不就是希望事事人人圆满完美吗?而此时此刻的想法也就理所当然,沈冷和这个小丫头如此单纯的感情若是被破坏了岂不是作孽? 于是她看向庄若容的眼神有些疏远起来,虽然两个人本来也没什么可亲近的。 “真的好美。” 庄若容不由自主的走过来,和茶爷一人一边拉着林落雨的衣袖仔仔细细的看,茶爷看来大概就是这图案真漂亮,庄若容看来则是这绣工很厉害。 “姐姐这衣服在哪儿买的啊?” “唔,我家里的裁缝做的。” “你家裁缝可以借给我吗......” “......” 庄若容拉着沈茶颜的手:“你喜欢这衣服的话,不如请姐姐到我家里去,让我仔细看看款式和布料,我帮你做一件,只是要看姐姐是否愿意,这样太冒昧了些。” 两个小姑娘没人再喊阿姨一口一个姐姐林落雨觉得很不错,她俩如此欣赏自己的衣着品味她就更美滋滋起来,于是明明还不熟悉的三个人就这么突然变得亲密,并排往回走的时候,林落雨看起来自有一股成熟韵味,撑开伞的庄若容清纯文静若初莲,茶爷扛着黑狗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于是把狗扔了,黑狗委屈的呜呜呜,然后自己一个狗跑回县城那边。 三个女人手牵手的上了庄若容那辆马车,笑声逐渐消失,沈冷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女人果然是最难理解的物种,说不定明天这三个人就是好闺蜜了...... 陈冉和王阔海两个人一直坐在船上看热闹,一大包五香花生米都吃完了热闹也没起来,两个人都略微有些失望,将军都没挨打,没意思没意思。 沈冷过去蹲在那捏了仅剩下的几颗干瘪花生米进嘴里,还有一颗是臭的,狠狠瞪了陈冉一眼,陈冉觉得自己这一眼被瞪的何其无辜。 “三个女人一台戏,将军你要小心咯。” “我小心三个女人做什么?” 沈冷撇嘴:“我小心茶爷就行了......” 陈冉道:“我比较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看现在手拉手,我跟你说指不定心里哪个看不上哪个,到了车里外人看不到了,一言不合就没准打起来。” 沈冷想了想那画面,脸都白了,他猛的站起来:“不行我得跟上去,茶爷若是吃了亏怎么办?” 陈冉:“你......想多了吧?” 沈冷让自己冷静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确实想多了。 三个大男人蹲在这瞎想,哪里知道回到庄若容家里的那三个女孩子别提多有意思,为了看清楚林落雨身上衣服的做法绣工和剪裁,林落雨当然要把衣服脱了,于是换上了一身庄若容的衣服在那解释介绍,而为了给茶爷做一件合身的,茶爷也要把外衣脱了量量身材,但是这种事偏偏就一点儿都不违和,自然而然。 试想,如果是三个大男人在除了澡堂子之外的地方把衣服脱了,绝对一点儿都不唯美...... 不过话说起来,女孩子之间感情再好也会忍不住去对比,而且对比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谁的腰肢更细一些,谁的皮肤更好一些,谁的腿更长一些等等等等,不说出来也会暗自比较,而男人一般比的就比较简单了......看规格...... 傍晚的时候沈冷觉得自己硬着头皮也还是要去庄雍家里,自从上次海战大胜之后求立人已经无力主动挑衅,哪怕就是汇聚了另外两支水师也不敢随便再登陆进攻,所以庄雍就把家人从远水县接到了牙城,住的地方倒也巧了,就挨着沈冷给茶爷选的那宅子,沈冷选的那家是原来牙城县丞的家庄,庄雍选的是原来县令的家,就在一条街上,中间隔着一些树木但可以看到房子,都在露台上的话还能聊聊天。 沈冷先回了家里去见沈先生,却发现沈先生已经出门连狗都不在,屋子里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沈冷拿起来的时候想着还是先生惦记着自己,知道留个纸条告诉自己去处,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沈冷就把纸条团成一团扔了,嘴撇的能拴住一条驴。 沈先生给他留的纸条让沈冷觉得世间悲凉人不如狗,沈先生说他担心黑狗喵儿会吃不惯庄雍家里的饭,让沈冷先去买些肉骨头炖了,给喵儿把饭做好再去庄雍家里。 沈冷刚要出门就看到茶爷拎着一袋子肉骨头回来,看到沈冷的时候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嘿,你来我家找我玩啊。” 茶爷远远的摆手:“正好正好,我爹不在家。” 一个路人看了茶爷一眼,然后重重的叹息,心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沈冷也摆手:“你爹不在家啊,那太好了,快来一个亲密的抱抱。” 于是一袋子肉骨头飞了过来,沈冷左手一把接住然后伸出右手,茶爷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手放在沈冷的手心,两个人并肩而行,茶爷用屁股撞了沈冷的屁股一下:“林姐姐不错噢,从哪儿拐来的?” 沈冷:“......” 茶爷眯着眼睛小恶魔一样伸出另外那只手在半空捏了一把:“好大的,好想捏捏。” 沈冷:“......” 茶爷:“你什么意思?” “我没说什么啊。” “可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听懂了,你为什么会听懂?” 沈冷:“......” 茶爷:“看来你最近在外面学到了不少新知识啊,同门亲姐弟,要不要分享给我一下?” 沈冷:“我还是去炖肉骨头吧。” 茶爷笑呵呵,觉得自家傻冷子真好玩。 “你猜到先生会让我在家里给喵儿炖肉骨头了?” “当然啊,先生待喵儿那么好,怎么舍得它挨饿?” “我呢?” 沈冷一脸幽怨:“担心饿着狗,就不担心饿着我?” 茶爷:“你是捡来的啊。” 沈冷:“狗不是?” “不一样的,你是先生和我随便捡来的,狗是你随便捡来的,隔辈亲。” 沈冷:“你这么说我就理解了,信不信我在肉骨头里下毒?” 茶爷忽然凑上来在沈冷嘴唇上亲了一下,轻轻一碰迅速离开,沈冷才感受到那唇上的温度就失去了美妙,心里自然痒痒的很,凑过去还想亲,茶爷背着手走了:“我刚才在嘴唇上下了毒,你怕不怕?” 沈冷:“杀人要彻底,快来毒我!” 与此同时,在牙城北边不到五里有个小村子,张柏鹤被一群行商模样的人押着进了村子,那些人对他显然不太客气,张柏鹤只怪自己运气差,可是转念一想运气差的话就找不到这些人,上天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眷顾,能杀了那个沈冷比什么都好,暂时这点屈辱就忍了吧。 云醒吩咐人去找地方住下来不要太张扬,又看了看张柏鹤:“你运气好遇到我们能为你报仇出气,但你若是不老老实实配合的话,你一定会比沈冷先死。” 张柏鹤去坎县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寻找那支叛军,就在瞎转悠的时候被叛军的人抓了去,那些人以为他是个落单的外乡商人所以想绑了,结果张柏鹤就这样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你们不会杀我的。” 张柏鹤笑起来:“我活着你对你们好处更大,我是狼猿战兵之中的主簿,石破当手下的亲信,我在的话狼猿的一举一动都可以提前知会你们,所以我劝一句,对我客气些,你们难为我,我大不了一死,而我活着你们就会活的更好。” 云醒哼了一声:“等你证明自己是狼猿战兵的人再说吧。” 张柏鹤伸手指了指牙城方向:“沈冷的家人就住在那城里,我知道位置,他女人还很漂亮,你见了一定会动心。” 张柏鹤确定这一点,因为他之前偷偷看过那个女人,他也动心。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谋 庄雍家里,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都在厨房里忙活有说有笑叽叽喳喳的像是几只开心的小麻雀,客厅里就只剩下庄雍沈先生和沈冷三个男人,看似无所事事的品茶。 两个老男人在聊一些养生方面的话题,沈冷觉得自己不应该加入进去,骄傲。 “这次去南理......” 庄雍的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应该谈的事情上,他看了沈冷一眼:“理智上我不该让你去,私交来说,我和沈小松是朋友,你算是我的侄辈,我也喜欢茶儿,所以应该让你安安稳稳的留在牙城。” 他看了沈先生一眼像是征求意见,然后又看向沈冷:“可我最终还是决定让你去,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庄雍希望沈冷明白,如果他能把人救回来,哪怕不救回来而是勇敢的去了,那么这件事自身的意义要比孟长安从黑武人手里带回来几百个狼厥族百姓要大的多的多! 沈冷万里迢迢带着百人杀入南理国内将大宁的人救回来,这是要载入史册的,是扬大宁国威,扬陛下天威,就算是朝廷里那些再不喜欢水师再不喜欢沈冷的人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非议,这事只要沈冷去做了活着回来,那他的名字将会传遍整个大宁! 这件事的意义之大,就算陛下因此给沈冷封侯谁又能阻止得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可这件事终究会有许多不可预估的事会发生,南理是个小国不足为惧,可求立人这道关不好过,求立人对南理的控制很严密,虽然他们不会相信大宁真的就会派人去,他们也会做出应做的准备。” 庄雍看着沈冷:“我不想去说什么身为军人就要守国护民这样的大道理,今日在我家里,我们便是自家人不以公事来谈,只说对你的好与坏......凶险是真的凶险,说九死一生不为过,可若你真的带着人回来了,十九岁封侯便是大宁第一人,哪怕就是大宁开国时候那些传奇般的将领,也没有一个人在你这样的年纪得以封候,这件事,我来替你去跟陛下要,要不来,我便自己罢了这水师提督。” 沈冷脸色一变:“将军,我说要去救人的时候,没想过这些。” “你可以不想,我必须去想。” 庄雍道:“为了你和孟长安,陛下已经推迟了今年诸军大比的日期,我已经写了奏折对陛下说你两个月内必能返回,两个月后你带着被困南理的宁人一起去长安城,我亲手为你披红挂彩。” 沈冷只觉得心口发热,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先生哼了一声:“少说这些虚的,给些实际的最好不过。” 庄雍白了沈先生一眼后说道:“之所以把林落雨找来,是因为这个人会对冷子帮助很大,林落雨对求立南理还算熟悉,你可能不知道,扬泰票号那个东主不是宁人也不是越人,而是窕国人。” “窕国?” 沈冷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看的南疆地图,海域之外的地图很粗糙,只是大致标注出了诸国位置,求立国东西长南北短,南理国在求立国东南方,若从北往南穿过去的话恰好是求立国南北国境最宽的一块,差不多有一千二三百里,窕国在南理西边与求立三国接壤,若是从求立国横穿过去直奔窕国只需要走不到六百里,保证足够隐秘的话三四天就能过去。 “林落雨也是窕国人。” 庄雍道:“和南理不一样,窕国一直心向大宁文明,对大宁极为敬仰,所以从很多年前就不断派人来大宁走动,扬泰票号的那个东主叫施东城,之所以朝廷容得扬泰票号一直存在也是因为施东城的缘故,施东城每年都能给朝廷大量关于求立国的情报,南疆那些小国的一举一动也都是扬泰票号的人在帮朝廷盯着,最近施东城还在做一件事,若是做好了的话,陛下对他应该也会有些赏赐。” 庄雍继续说道:“我们打残了求立人的水师,但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相对来说灭水师和杀阮青锋之间做选择,我更愿意阮青锋死,他上了一次当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只要他还是求立水师的大将军那接下来的每一战都不会好打,施东城亲自去了求立,正在收买求立高官,只要能促使求立皇帝杀了阮青锋,那这一战咱们的胜算就要大一倍。” 沈冷心里微微一震,想着原来扬泰票号还有这样的背景。 “施东城是窕国皇子。” 庄雍接下来的这句话让沈冷更为震撼,纵然窕国是个不足为虑的小国,可皇子在外,这意义本身就很大很大了。 “他是窕国皇帝送来的质子。” 庄雍道:“只是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沈冷点了点头:“确实想不到。” 庄雍继续说道:“那六百里的宽度你们最危险,只要穿过这六百里进入窕国,以施东城在窕国的地位和实力保证你们进入南理并不会有什么问题,进入南理之后,施东城买通的南理国将军会把你们直接护送到南理都城。” 沈冷问:“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会安排的如此妥当。” “我决定让你去之后就去见了林落雨,恰好施东城前两日就在南疆要去求立,所以这件事他便一口应了下来。” 庄雍道:“我听过施东城的想法之后才多了几分底气,他甚至提出了一个更安全的方案......由他负责去把咱们的人从南理想办法救出来,然后功劳算在水师身上。” 沈先生哼了一声:“事这么做,以后水师还不得欠他好大一个人情?” 庄雍点了点头:“这个人骨子里还是个商人,他自然会想把回报如何做到最大,他的人或是买通或是去偷,把人从南理带出来交给水师,寻常时候这件事他自然不会说出去,可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水师帮忙的时候他就会以此来要挟,水师不是我的不是你的而是陛下的,容不得亵渎,所以你终究还是要走一趟。” 沈先生叹道:“他能以一个质子的身份,在大宁混的风生水起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寻常人。” 庄雍看向沈冷:“所以我才去找林落雨,林落雨是施东城的女人,他很在乎林落雨,你带着林落雨的话施东城就会更加倍小心。” 沈冷有些抵触。 看出来沈冷脸色不太好,庄雍无奈道:“我知道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太光彩,可......这是林落雨主动提出来的,我答应了。” 沈冷心里叹息一声,想着自己一定得把那个女人留下才行。 “这件事先这样定了吧。” 庄雍道:“你不要任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法子,我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觉得事情有可为有不可为,可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眼里这想法多有些幼稚,我们虽然没你有锐意可做事更谨慎小心,事无巨细,考虑的比你周到。” 沈冷站起来抱拳俯身:“谢将军。” “坐着吧。” 庄雍笑了笑:“你这么正经我有些不习惯。” 沈冷也笑了笑,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厨房那边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倒是几个帮忙的丫鬟和下人一个个都提心吊胆,若是这三位小姐被油烫了,被火烤了,哪怕是脸被熏黑了一点他们也觉得是罪过。 “还是我去看看吧。” 沈冷指了指厨房那边,庄雍点了点头:“去吧,我也怕一会儿实在吃不下去还得强颜欢笑,我们这个年纪了,做戏太辛苦。” 沈冷出门之后庄雍看向沈先生:“冷子的身份你不说,可我也能猜到一些,不但是我现在连叶开泰韩唤枝都应该有所察觉,所以叶开泰才不想让冷子去南理,但我还是不会逼问你什么,你自己考虑清楚。” 沈先生看着厨房那边轻轻叹息:“这件事,我不敢保证。” 庄雍也跟着叹息:“终究是你辛苦。” 与此同时,牙城往北五里的小村子里,云醒等人正在商议如何能杀死沈冷,牙城里重兵把守,他们若是在城内动手的话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之所以要来,是因为觊觎风闻堂那数不清的财富,只要拿了这么大一笔财富他的叛军队伍就能扩充,他想做的当然不是什么拥立一个虚构出来的幼主,他想做皇帝。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皇帝梦,不管是贪图皇帝的什么特权都会忍不住去想,云醒陷的比较深,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层壁垒,打破它,自己就是九五之尊。 “别小看那个女人。” 张柏鹤提醒道:“据我所知那个女人的武艺很了不得,她父亲也是一位游侠,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所以你们就别去考虑从那个女人下手了,虽然她确实很美很诱人,我有法子让你们既杀了沈冷又能得到那个女人。” 杜崇山看着他问:“你到底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张柏鹤微微一笑:“沈冷是个重义气的,他有个好朋友叫陈冉,此人武艺稀松平常而且也不是个很聪明的,若是能把陈冉抓了,杀沈冷就变得容易起来。” “那人在水师大营里,也不好下手吧。” “总比在城里的要好下手。” 张柏鹤笑道:“若是抓了陈冉就能把沈冷引出来,然后我自会想办法让牙城里的人去救沈冷,到时候再对那女人下手便轻易许多。” 他看向云醒:“可是沈冷武艺超群,你们确定自己杀得了?” 云醒冷笑一声:“我便是绑了两只手也一样可以杀他。” 第二百二十八章 狠与恨 世界很大,不会在这边有事发生的时候另外一边静止不动,大宁和求立是敌人,但不是对手,大宁上上下下从皇帝到庶民哪一个若是觉得求立称得上对手的话,那一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导致肠胃不适然后影响了智力。 宁人若不自大,还配做什么宁人。 宁人的自大不算自大,是理所当然。 所以宁人内部之间的争斗,其实比和外面的敌人争斗还要凶险,因为大家都是宁人。 同一个夜里不同的地方发生不同的故事,牙城里庄雍在为沈冷南下做最后的交代,牙城外一群人密谋杀男人抢女人,而在大海对面的求立都城夜晚也不宁静,因为水师大将军阮青锋回来了。 没几个人知道他回来了,他召集了能召集来的所有手下准备回京孤注一掷,然后发现那样做似乎不是孤注一掷而是死路一条,于是他把队伍留在了海疆,只带着三十六个亲兵乘舟换马赶回国都,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冲进城里,那一群风尘仆仆没穿军装的汉子谁能认出来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和其悍勇随从? 阮青锋没回家也没进宫,他觉得自己被皇帝下令处斩的可能要比继续领兵的可能大许多,反正也是要死的,为什么不拼一下? 他先去了城里一座酒楼,酒楼里已经有人等在那了,是求立兵部尚书阮青鸾,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进了酒楼的阮青锋坐在自己姐姐对面把草帽摘了,伸手:“准备好了吧?” 求立之外的人哪个又能想到尚书大人居然是一个女子? 世上有男女之分,有情感之分,男强女弱是绝大部分人的理解,可对阮青鸾不管是她的对手还是朋友都只一个字,那就是怕,因为这个女人狠起来不分男女不分情感。 求立皇帝阮腾渊当年亲征窕国,阮青鸾以妃嫔之位随军,窕国气候多变阮腾渊病重险些死在荒野,军中大将都在别的地方,是阮青鸾脱了裙装换上铁甲,带着军队边走边战,非但护卫了皇帝安全还杀敌数千,她分兵做诱饵引窕国追兵孤军冒进,她自带伏兵将窕军杀的近乎全军覆没,也因为此事朝中初时对她颇多微词,甚至有人骂她是个女疯子,因为她分兵出去的那支作为诱饵的队伍里,真的有皇帝阮腾渊,所以窕国人才会穷追不舍。 结果阮腾渊病愈之后把当初骂了阮青鸾的人从头到尾骂了一遍,还砍了几个人的脑袋,对阮青鸾说你别给朕当妃子了,不合适,你去做将军吧。 次年,阮青鸾率军进攻窕国杀敌一万两千,夺三县凯旋。 又三年,阮青鸾带自己的亲弟弟阮青锋出征,那一战阮青锋大放异彩很快成为军中新贵。 又五年,阮青鸾已经芳华不在皇帝便很少召她入宫,可却封为兵部尚书,求立好战,兵部为六部之首,阮青鸾的地位可见一斑。 求立从来没有一个女尚书,于是朝中颇多反对声音,可不管多少人反对,皇帝铁了心不理睬。 “姐,你可还好?” “我自然好,只要我不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阮青鸾看起来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妥,生死之后,便会看淡许多事,她经历过的寻常女人三生三世也不会经历,寻常男人也一样,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她看的透彻。 阮青鸾看了弟弟一眼:“你应该知道,陛下对事不对人,若我为你求情了我便是徇私,陛下一怒就能杀了我,你也应该知道陛下从不记功而是记过,因为在陛下看来为臣者有功是分内事,有过则不容,我这些天没有为你说过任何话,陛下似乎在等着我说,因为若杀了你而不杀我,终究是有后患。” “谁准备接替我水师大将军之位?” “名单第一个。” 阮青鸾起身:“你是我亲弟弟,你想做的事我觉得不妥当,但我陪你生死,离开皇宫之后,这个世上能让我生死与共的便只你一个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离开了酒楼,阮青锋坐在那握住双拳,许久之后松开手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吩咐了一声:“三十六人分二十四人去我姐姐府上,若今日事败,你们死之前,我姐姐不许被人伤了分毫,她死于你们之后,我不怪你们。” 当即有二十四名亲兵离开,阮青锋身边只剩八人。 “走。” 阮青锋抓起那份名单大步而出。 求立国礼部尚书李太尚府,一家人正在吃饭,每个人都很开心,因为李太尚的长子李长瑞要接替阮青锋成为水师大将军基本已经定了,虽然陛下还没有下旨,估摸着也就这两三天内的事,一门之内父为尚书子为大将军,李家便立刻一跃成为求立朝中第一家,说权倾天下不为过。 李太尚举杯:“我儿,为父从不曾举杯给你敬酒,是因为长幼尊卑自有序礼,今日不同,我敬你一杯,待你领兵之日为父为你击掌相庆,也祝你凯旋归来。” 长子李长瑞连忙站起来双手捧杯:“定不负父亲厚望,为求立建功,为李家立业!” 刚说完这句话府门的门板就横飞出去,九个身披蓑衣的人持刀冲了进来,逢人就砍见人就杀,从院门杀到前厅不过几十息,阮青锋将头上草帽摘了扔在酒桌上,嘴角一勾:“我也祝你们一家团聚合合满满。” 一炷香之后,阮青锋带人杀进兵部侍郎张愿的家中,九人杀的浑身是血,刀口崩开,离开的时候院子里只剩下满地残肢断臂。 一夜之间,阮青锋带着八个亲兵灭了五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寻常之极的晚上会发生这样的血腥事,被杀的那些人死都没有想到阮青锋会回来,也不会想到阮青锋居然胆子这么大,家门之内的那些下人仆从,又怎么挡得住九头贪狼? 天亮之前,阮青锋带着八个手下到了皇宫门外,九个人跪倒在地,身上的血腥味连皇宫城墙上那些禁军士兵都能闻得见,一个个吓得脸上变色。 九个人长跪不起,一言不发。 求立国皇帝阮腾渊闻讯之后脸色白了白,然后摆手让禀报此事的内侍退出去,他坐在那很安静的吃完一碗白米粥,看了看今日配粥小菜不怎么合胃口,于是让人把饭菜都撤下去,见那些菜品皇帝一口都没动,小心伺候着的总管太监三厂吓得跪下来,额头定着地面一句话都不敢说。 “是朕胃口不好,你起来吧。” 阮腾渊伸出双臂:“更衣。” 两个脸都吓白了的妃子小心翼翼的为皇帝把外衣穿好,皇帝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鞋子上掉了一粒米,皱眉,于是便有一个宫女跪下来把米粒舔了去,这是求立宫里的规矩,她们这样的下人卑贱,若用手去捏那一粒米便是冒犯天威。 皇帝往前迈步而行,太监三厂连忙爬起来跟上去,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宫门开,皇帝带着一群随从自里面出来,有内侍太监搬着椅子放下,阮腾渊坐下来看了看那九个血糊糊的人,指了指中间跪着的阮青锋:“回来了,怎么不先进宫来见朕?” 阮青锋额头顶着地面:“罪臣愧对陛下。” 阮腾渊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觉得愧对朕的,你这一夜杀的很兴起啊,你在北边海疆和宁人作战的时候,是否也杀的如此勇猛?” 阮青锋不住的磕头一直到头破血流才抬起来:“臣罪该万死,臣当死于陛下一怒,当死于宁人刀枪,当死于海水之中,但臣不该死于谗臣诬陷,臣万死不能赎罪,可臣若是如此死了更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战死北疆的万余将士,臣祈求陛下,准臣死于沙场。” 阮腾渊居然笑起来:“你想死于沙场就死于沙场,回来杀朕几个臣子做什么。” 阮青锋再次叩首:“臣还想领兵,把屈辱还给宁人,臣愿立军令状,若下一战不能尽灭宁人水师,不能屠戮宁地十城,臣愿赴死。” “你本就该死,朕为什么还要把十万将士交给你去赌?” 阮腾渊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兵部尚书阮青鸾:“你给出的主意?” 阮青鸾下跪:“臣不敢。” 阮腾渊盯着阮青鸾,阮青鸾便开始磕头,片刻之后也额头带血。 阮腾渊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杀几个人朕便无人可选了?又或者是你们知道自己必死所以先带几个所谓的仇人一起下去作伴?” 阮青鸾阮青锋姐弟只是磕头,他们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你们犯了错啊。” 阮腾渊抬起手揉了揉眉角:“犯了错总是要受罚的,可是朕又确实想看看你们姐弟两个发了狠的样子,这样吧,朕就准了你们的请求,你们姐弟一起出征,阮青鸾为水师大将军,阮青锋为副帅,朕把十万水师交给你们把脸面找回来,既然你们想死的有尊严些,朕就给你们这个尊严。” 他看向阮青鸾:“可是人犯了错,怎么办?” 阮青鸾深吸一口气,起身,忽然从一名侍卫手里将刀夺过来,那侍卫脸色大变,可是再想抢夺已经晚了,阮青鸾大步走到弟弟身边,一只手按着脑袋,一刀将他耳朵切了下来,她将耳朵捡起来走回到皇帝身前,跪下,双手捧着那只耳朵:“暂代头颅。” 阮腾渊皱眉:“轻了......朕帮你想个法子吧,传旨下去,阮青鸾阮青锋九族之内,十四岁以下的孩子都杀了,无论男女。” 都杀了! 阮青鸾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叩首:“谢陛下。” 十四岁以下的孩子都杀了,就算他们姐弟俩把这一战打回来,胜的体体面面,未来家族也完了。 阮腾渊起来,看了看那只耳朵,捏起来举高对着太阳,忽然张开嘴把耳朵塞进去,嚼了两口啐掉:“一股子耻辱的味道,滚......若在战败了,朕就让你们所杀之人的亲朋好友生吃了你们姐弟的家人。” 他转身往宫里走,手往后指了指那个被阮青鸾夺走了佩刀的侍卫,立刻有几名侍卫上去将那人按住,一刀剁掉了脑袋。 阮青鸾面无表情的将那把刀拿起来在自己脸上割了一下,血流如注。 她毕竟曾是皇帝的妃子,以往出她蒙面,这一次,她不愿意蒙住脸了。 这也就是在求立,在大宁?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记得 南方水乡的夜晚比北方要安静些,算计着日子虽然已经过了立春,可北方依然冰天雪地,如今孟长安所在的北疆一场雪下来能几天几夜不停,北风的呼号声犹如战角吹鸣,而平越小镇的夜安静的像个睡美人,让人觉得轻轻亲吻她的额头都会把她惊醒,那是罪过。 小镇子里的百姓们大部分已经睡下,月明星稀清风和畅这夜里大被而眠,想来多会有几番好梦。 张柏鹤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出神,他在想若是明天杀了沈冷之后会不会有几分失落?然后想到那个叫孟长安的家伙还活的好好的,自己的未来还会有一阵子不寂寞。 云醒也没睡,他坐在屋子里喝酒,吩咐过手下人不要打扰自己,而这户人家本来的主人在拿了他十两银子之后很识趣的去了偏房休息,正房让给他,酒是这户主人的糙米酒,喝着味道甜中带苦。 他比张柏鹤要考虑的更多些,毕竟一个只想着飞黄腾达一个想着君临天下,睡着的没睡着的都有好梦,这可能便是现世安稳。 拿了风闻堂的银子之后就要带着队伍离开坎县了,云周山里那个营寨看似易守难攻可有水路暗通,当初粮食就是走水路运过去的,他相信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知道那地方,以大宁廷尉府的手段查出来也不是有多难的事,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如意县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一大片水泽,只要攻破县城抢走府库里的钱粮带着队伍进水泽去,建造水寨山寨,大宁的水师哪里有时间去对付自己,求立人就够他们闹的了。 正想着这些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不管是云醒还是张柏鹤就都不由自主的烦躁起来,正沉浸在自己最美妙的幻想中突然被打扰,这感觉真的很让人恼火。 恼火之后云醒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刀,而张柏鹤则快步进屋想要提醒他,这夜深人静,谁会来敲门? 敲门的声音不紧不慢,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烦躁,云醒叫醒了自己的手下,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里,一群人长刀出鞘盯着门口,一个个神情紧张到了极致。 外面的人还在不厌其烦的敲门,房主也被惊醒,可拉开门看了看后很识趣的把门有关上,背靠着房门吓得心口起伏不定,那群人手里都有兵器,自己这是招惹进来一群凶徒啊。 “去开门。” 云醒用刀子指了指院门,他手下亲信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深吸一口气才敢把院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年轻人,眉目英朗,笑容亲近,他看到门开还很客气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微微欠了欠身子:“请问,是你们定了货吗?” 院子里的云醒皱眉:“什么货?” 他第一反应是莫非这房主也是个不老实的,难不成想黑吃黑?又或者是要贩卖什么货物? 门外那年轻人道:“看来我冒昧了啊,这样,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他看向那开门的汉子,眼神里的意思是我可以进去说吗? 那汉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觉得自己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于是让开一步,年轻人客气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迈步进了院子里边,脚步竟是有些摇摆,身上还有些淡淡酒气。 “确实很冒昧了啊......我听说你们要定一些货,而以你们的能力自己去取货的话可能很麻烦也很危险,于是我觉得自己本着仁爱之心也应该把货给你们送过来。” 他两只手抬起来捧着自己的脸还很认真的往上拔了拔:“咦,好像长的很结实,要不然你们谁过来帮我砍一下?” 这话把给他开门那家伙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他以为是鬼上门。 “唔,刚才还说自己介绍一下......我姓沈,叫沈冷,大宁水师正五品将军。”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是你们要的货吧,过来取一下?” 谁敢动? 沈冷见那些人连个敢咋呼的都没有于是觉得无趣起来,他看了看院子正中有个石凳,迈步过去,前边挡着几个持刀的汉子,他便客气的说了一声麻烦让一下,然后在石凳那边坐下来,送人头的态度可以说真的很诚恳了。 所有人都转身看着他围成了一个圈,刀尖都对着他,可是却很诡异的没有人动手,因为沈冷自己突然找上门来这确实是一件让人震撼的事,反应不过来。 “看来你们很疑惑。” 沈冷清了清嗓子:“这样吧,我先给你们解释一下大宁战兵的构成,似乎太麻烦了些......我尽量简单一点的说,大宁每一旗战兵大概有一千余人,会有两个十人队的斥候,水师兵力差不多有八万余,大概有一千六七百斥候,这些人在战争的时候负责为大军探路,勘察地形,探索敌情,必要的时候还要负责暗杀,这次有点不一样的是对面是大海,斥候没办法到海里去,这一点真的很抱歉了,我们没有想到你们会来。” 沈冷自顾自的说着:“按照战时的惯例,斥候要保证大营外至少三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第一时间察觉,这地方距离大营不到八里,距离县城也就五里多些,你们来的时候最少有三四波斥候看到了。” 云醒的脸色发白,他知道大宁的战兵很强悍,却没有想到会这样。 “除了水师的斥候之外还有狼猿战兵的斥候,我费了些事才让狼猿的人没动,我想着你们大老远来了,总不能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就都被杀了吧,这不人道,狼猿那个叫石破当的可凶了。” 沈冷看向云醒:“从情报上描写的容貌来看你就是云醒吧,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伤心,你离开云周山之后不久酉字营战兵就把你那个山寨给灭了,抓了一个你手下副将叫郑多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名字,所以你们要来牙城的消息比你们稍稍早一些到了水师大营里。”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今天话多了些,因为来之前喝了点酒,三个小姑娘炒的菜,味道还行。” 云醒往四周看了看:“你自己来的?” 沈冷连忙摇头:“不是,怎么会,我又不傻。” 云醒脸色就更白了。 沈冷指了指东边:“那边......” 所有人都看向东边院墙,沈冷却摇了摇头:“没人。” 他又指了指房后:“那边......” 所有人看向房后房顶,不少人下意识的往后退。 “也没人。” “你够了!” 云醒猛的上前一步:“我不知道你狂傲的资本是什么,但既然已经直面相对,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传说之中的那么厉害,你可敢与我一战!” 沈冷摇头:“不和你打。” 云醒暴怒:“你也知道怕?” 沈冷一脸真诚:“是你不配啊。” 沈冷指了指门口:“那边......” 没有人看,所有人都一脸怒容的盯着他,看那些人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把沈冷一口一口撕碎了吞进去似的。 沈冷叹息一声:“那边真的有人。” 门口一群身穿甲胄的战兵涌进来,进门的时候每个人都微微伏低身子手里的连弩平端起来,人还没进来弩箭已经先进来,随着一声一声的闷哼,最外面那一层叛军士兵毫无防备的被射翻在地,弩箭精准且凶狠,倒下去的人大部分还没死,当然离死也并不遥远。 沈冷笑起来:“我刚才说请你们让一下我过来这边坐,就是害怕这会儿被自己人伤着。” 云醒哪里还会听他这般羞辱,一刀朝着沈冷的头顶斩了下去,噗的一声......一支弩箭飞来正中他小腹,云醒疼的一弯腰,然后立刻后撤。 陈冉端着连弩移动到沈冷身边:“真喝大了?” 沈冷笑起来,脸蛋有些发红:“真的......你不知道提督大人怎么灌我酒,还有那三个丫头好像串通好了似的让我喝,喝了好多......嗝......” 陈冉:“那你还来!” 沈冷搂着陈冉的肩膀:“陈没盖子啊,我来,是因为这些人,我真的没放在眼里。” 他扶着陈冉站起来:“想杀我的人,这一批算是质量最差的了。” 就在这时候张柏鹤啊的喊了一声,看着沈冷嘶吼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灾星,在长安城里你坏我的事,在安阳郡你坏我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像孤魂野鬼一样死死盯着我,我就是你的心腹大患,你不杀我也是夜不能寐吧!” 沈冷看着他:“你说的很激动,看起来情真意切,可是......你是谁?” 张柏鹤如遭雷击:“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居然敢说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一直都盯着我,一直不肯放过我,你现在假惺惺的说你不知道我是谁?!” 沈冷皱眉,像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有些歉然:“看得出来你真的恨我,可你是谁?” 张柏鹤暴怒,冲上去就要找沈冷拼命,他武艺才是真的稀松平常,被陈冉一脚踹翻在地。 沈冷看着倒地的张柏鹤,揉了揉太阳穴:“唔......算了,反正你也不重要。” 他往外走:“都带回去吧,明天我清醒一些再问,哦对了,明天古乐也差不多要到了,让他问比较好,审问是多麻烦的一件事啊......” 张柏鹤怒吼:“你可记得孟长安!你可记得白尚年!” 沈冷站住,回头看着他:“记得啊。” 张柏鹤:“那你还敢说不知道我是谁?难道你不记得我们在长安城里,在安阳郡,在泰湖延坪岛的明争暗斗?!” 沈冷仔仔细细的看着他,摇头:“不记得。” ...... ...... 【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今天发了一张比较Q的庄若容的图片,大家去看啊,回头我把比较正式的图找画师画出来,会提前预告。】 第二百三十章 好玩 睡醒了之后沈冷感觉头还有些疼,昨天夜里到底喝了多少酒已经没几分印象,大概上还记得昨天做了些什么,但很多细节已经回忆不起来,所以他让亲兵把陈冉找来想问问自己昨夜到底有多失态。 陈冉进来的时候眼神都带着怨气,沈冷揉了揉眉角:“你这眼神幽怨的好像我昨天喝多了之后把你怎么了似的。” 陈冉瞪了他一眼:“我倒是宁愿你把我怎么了,也省的我跑去那么远给你收拾残局。”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对,又呸了一声。 “我都做什么了?” “你昨天夜里喝完了酒又跑颠颠的狼猿战兵大营那边见石破当,搂着人间肩膀说小石头啊你给我个面子啊,那些人是来杀我的,你得让人家见到我啊对不对,不然人家多失望。” 沈冷试探着问了一句:“就这些?” 陈冉:“就这些也就好了.....你还吐了石破当一身。” 沈冷尴尬起来:“回头去道个歉。” 陈冉:“只怕光道歉也没用。” “我还做什么了?” “你把石破当的黑线刀掰了。” 沈冷捂脸:“为什么?” 陈冉:“你说要是石破当给你这个面子,以后水师和狼猿便是生死兄弟,你还说这就是誓言,若违背了誓言就犹如此刀!” 陈冉看了他一眼:“然后你把自己的黑线刀抽了出来,想掰,没舍得,把人家石破当的黑线刀拿过来咔吧一声就被掰断了,还非要和石破当一人一半留作誓言的证物。” “然后呢?” “然后提督大人派人送过去一百把黑线刀算是补偿,还让我告诉你一声从你的俸禄里边扣。” 沈冷叹息:“这么过分的吗?” “你掰了人家佩刀还不过分?” “我是说提督大人要扣我俸禄这么过分的吗?” “......” 沈冷起来洗了把脸,舒展了一下双臂往外走:“古乐来了没有?昨夜里抓的那些人倒是应该好好问问,我稀里糊涂就把人都抓回来了,回忆起来也没什么成就感。” “古乐已经到了,正在审问那些人呢。” 沈冷走到门外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侧头问陈冉:“我昨天真的搂着石破当肩膀管他叫小石头?” “嗯。” “石破当什么反应?” “说你傻-逼。” 在水师大营一间空置的房间里,张柏鹤被绑了双手双脚坐在椅子上,他脸上都是怒意,面前坐着的那个身穿黑色锦衣的廷尉府千办似乎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进来之后就一直在那剪指甲。 “沈冷为什么不自己来,他是怕见到我?!” 张柏鹤忽然吼了一声,这一声之中的怨恨浓的无法化解。 古乐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说,将军怕见到你?” 他拉着自己的椅子挪到张柏鹤身前,两个人面对面而坐,古乐把张柏鹤的胳膊抬起来,他翘着腿,张柏鹤的胳膊放在他腿上,他开始给张柏鹤剪指甲:“昨夜里我才到就听说你的事了,他们说你是个疯子,我想来想去,石破当将军虽然看起来不太正常也不会手下留个疯子做事,于是清早派人去狼猿大营里问了问,你叫张柏鹤是吧,你父亲是如今北疆武库的副司座,你二叔在石元雄大将军帐下做参军。” 咔嚓一声脆响,古乐剪掉了张柏鹤小手指上的指甲,拿起他的手吹了吹似乎有些满意。 “按理说你和将军不会有什么恩怨才对,可你好像特别恨将军?” “我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 “哦。” 古乐哦了一声把张柏鹤的小拇指抬起来看了看,发现有指甲剪的稍稍歪了些,于是皱眉:“我再修修。” 噗的一声,张柏鹤小拇指被古乐剪了下来,张柏鹤惨叫起来拼了命的往后撤,可哪里撤的回去,古乐抓着他的手举起来又看了看,觉得更不满意了。 “这般参差不齐果然看着不舒服。” 于是把他剪刀放在张柏鹤的无名指上,张柏鹤立刻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全都是汗水。 “你别剪了,别剪了......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古乐把他的手放下:“希望你能明白,北疆武库副司座虽然官职不低,可手伸不到南疆来,廷尉府的手倒是可以伸到北疆去,所以千万不要想着你父亲能救你,他就算可以赶来,到这的时候你尸体上的肉都腐烂的没多少了,可你若是好好说,我就安排人把你押送到长安城,这一路怎么也得走个把月,你父亲得知消息后还能想个办法。” 张柏鹤不住的点头,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是魔鬼。 沈冷和陈冉到的时候张柏鹤已经把什么都招了,古乐把事情经过跟沈冷说了一遍,沈冷进屋看了一眼疼的脸已经扭曲了的张柏鹤,他在古乐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张柏鹤的眼睛说道:“原来当初孟长安被算计是你安排的,可是咱们得讲道理,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恨孟长安。” 陈冉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自己不够庄重,于是扭头看向门外。 张柏鹤咬着牙说道:“你别假惺惺的在我面前表现的很无所谓,我知道你其实心里忌惮我,你只不过是小人得志而已得意什么?我自知必死,但我并不怕你,没能把你杀了你以为是你自己有多了不起?在我眼里,你和孟长安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沈冷觉得特别没意思,事情原委都已经查清楚了,对张柏鹤也失去了兴趣。 “你说的都对。” 他起身往外走,古乐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毕竟是一位武库副司座的儿子,按照廷尉府的规矩既然已经查明就不能随便杀了,得送到长安城去,如果直接处置了会不会对将军有什么不好?” 沈冷揉着眉角觉得昨夜确实不应该喝那么多酒,茶爷这个傻丫头也跟着林落雨那个家伙起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听到古乐的话他微微楞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副司座啊确实不算小了......可是,有什么?” 他走出房门:“得罪过大学士之后,我现在心很大。” 古乐嘴角勾起来:“我来处置吧。” 沈冷嗯了一声:“这些不重要,回头准备下,最迟后天就要出海。” 张柏鹤把这句这些不重要听的清清楚楚,嘶哑着嗓子喊:“沈冷!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冷看了他一眼没理会,对古乐继续说道:“你的人要比我从水师带来的人辛苦,和兄弟们交代清楚这次去凶险异常,没有什么事能万全,跟他们说若是不想去可以留在这,我以后不会为难他们,你以后也不许为难。” 古乐嗯了一声:“放心吧将军,我来之前和他们都已经说清楚了。” 张柏鹤:“沈冷,你不得好死啊!” 沈冷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理会,对古乐继续说道:“还有件事我得麻烦你,那个叫林落雨的女人你想个法子让她去不了,我不想欠她人情。” 古乐皱眉:“不太好办。” 沈冷想着确实不太好办,林落雨被庄若容那个比茶爷可能还更傻乎乎的丫头留在自家里做客,估计着想见到她得等到出发的时候了,总不能直接去庄雍家里把人打晕了吧,况且林落雨的武艺也定然不会差。 张柏鹤:“沈冷!我知道你不敢放过我的,只要放过我,你早晚都会死我手里!我就算是化作了厉鬼也会来找你,让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沈冷第三次看向张柏鹤,皱眉:“他叫什么来着?” 古乐:“不重要。” 沈冷哦了一声:“你处置吧。” 然后出门而去。 张柏鹤气的几乎炸了,咆哮声能把屋顶掀起来。 沈冷刚出门就看到大营外面有辆马车停下来,那马车是庄雍家里的,林落雨从马车上下来,换了一身米黄色薄纱长裙的她今天看起来有些仙气,笑盈盈的朝着沈冷走过来,沈冷只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林落雨走到沈冷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然后撇嘴:“昨夜宿醉,起来居然连衣服都没换。” 沈冷:“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 “不能。” “还没说什么事。” “你当我想不到?你不想带着我去南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甚至可能会让廷尉府的人想办法把我留在这。” 沈冷:“作为长辈,你就不能成全我?” 林落雨眼神一寒。 沈冷转身:“罢了罢了。” 林落雨见他怂的这般快,真替那个叫沈茶颜的小姑娘感到高兴,他对自己这反应,多半就是对那小姑娘的反应了,不是他对自己有什么意思,而是因为他习惯性的对女人保持敬畏...... “我昨天和若容还有茶颜结拜了。” 沈冷脚步一停:“你们也喝大了?” 林落雨:“......” 沈冷回头看着她:“你说你一个做长辈的,小姑娘胡闹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胡闹.....” 看到林落雨脸色又寒了起来,沈冷很自觉的闭嘴,长辈这两个字杀伤力比阿姨还大,林落雨若是眼神如刀,沈冷觉得自己已经被大卸八块。 “你别在想能不能把我甩开。” 林落雨认真的说道:“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一般都很奸诈,你若是再想什么花样我就把茶颜带上,你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才对,不然可以试试。” 沈冷叹息:“你去就你去,我以后保证不再多说。” 林落雨立刻笑起来:“乖。” 沈冷:“......” 林落雨取出来一个小小的荷包递给沈冷:“我手里恰好有一对青玉同心锁,这一半给你,另一半我已经给了茶颜,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们倆的见面礼。” 沈冷抬头望天,问:“为什么?” 林落雨也抬头望天:“好玩。” 第二百三十一章 骑鲸 沈冷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里会忽然出现了一个漂亮女人以姐姐自居,在川州城的时候那女人对自己应该还有几分敌意甚至是瞧不起,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姐姐?可她现在的态度,真的很像一个姐姐。 沈冷有几分戒备几分怀疑,倒是茶儿满心欢喜,以前有沈冷可以揉-捏现在多了个姐姐可以揉-捏,想想看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沈冷觉得茶儿单纯,但自己不能不小心。 他问林落雨你为什么要这样,林落雨的回答是......好玩。 这是什么鬼答案。 他不了解林落雨,所以不知道她对完美爱情的渴望,林落雨知道在自己身上已经不可能再有这种完美爱情,于是想做一个旁观者来看看清楚这样的感情到底有多美好,她对于物质金钱都没有了欲望,唯一的欲望就是感受幸福,自己没有,便去感受别人的,而当她认识了茶儿之后这种旁观者的心态又发生了变化,连她自己都很难理解为什么她想变成一个守护者。 船队出航之前茶儿站在栈桥上拉着林落雨的手拜托她多照顾照顾沈冷,沈冷心说你怎么就那么心大? 他也过去排排队也想拉着茶爷的手说话,这种不插队的表现有几分可爱,茶爷哼了一声背着手跳到一边,一本正经的说林姐姐说了若是她发现你做了什么坏事就给我介绍一个更好的。 沈冷一脸的幽怨。 然后茶爷过来拉着他手笑起来:“哪有比你还好的,虽然傻了些黑了些,可我喜欢啊。” 沈冷觉得自己心里乐开了花,林落雨站在一边又露出了自己不能察觉到的老母亲般的微笑。 几艘稍显老旧的货船离开了船港朝着大海深处航行,茶爷站在栈桥上一直挥手一直挥手,也不知道是在说一路平安还是早些回来,沈冷知道自己看不清楚她之后,她的小鼻子会红红的,眼睛会湿湿的,然后在心里把她并不相信的满天神佛都拜一遍,祈祷沈冷平安归来。 在船队离开船港之前,古乐亲自带着廷尉府的人把沈冷抓的那些叛军准备移交给狼猿战兵,毕竟之前平越道剿匪的事也一直都是狼猿战兵在干,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人就突然挣脱了绳索发足狂奔起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狼猿战兵这么快就出现,一轮齐射就放躺下一多半,然后那群虎狼拎着刀子上来挨着个的剁了脑袋,几十颗叛军的人头这军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沈冷算是送给石破当一个小小的礼物,就算是为吐了他一身道歉了。 张柏鹤身上中了好几箭万幸没在要害,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祈求上苍怜悯,上苍没来,石破当来了,蹲在他身边仔细看了看,认出来确实是自己手下的人,于是有些不开心,沈冷把人交给他就是在表达善意,这是他手下主簿,如果廷尉府如实上报的话,他狼猿也就变得不干净。 狼猿怎么能不干净? 自己军中的主簿勾结叛军试图刺杀水师将军,这事若是被御史台那些大人们知道了会在陛下面前说什么他用屁股想都能想出来,陛下最恨的就是军中之人互相内斗,涉及到了生死便更不能容忍,父亲已经到了长安城行事必然小心翼翼说不敬些甚至会夹着尾巴做人,若此时此刻被御史台的人揪着不放,父亲也会勃然大怒,处境更忧。 沈冷没有趁机让廷尉府的人把这事上报,没有把人送到长安城,这是给他一个面子,这善意足够大足够清晰,他若是还不明白不接住的话,那他不但是个白痴还是个废物。 “将军......救我。” 张柏鹤艰难的伸出手,石破当就是他人生最后的希望。 石破当蹲在那一支一支的把张柏鹤身上的弩箭拔出来,拔一支张柏鹤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每一支弩箭离开身体也会有一股血离开身体,若箭还在身上插着此时此刻的张柏鹤并不是不能救。 张柏鹤疼的一声一声闷哼,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便是垂死挣扎。 “你看,以后要长记性,以前你做过什么我不问了,能从长安城一路跑到我南疆狼猿说明你也混的不怎么好,但我却听说你一直觉得自己是沈冷的对手,自己斗不过沈冷只是气运不好......我帮你分析一下。” 石破当盘膝坐下来看着他:“你刚刚认识沈冷的时候那会他好像还是个新兵吧,你的起点应该比他高才对,可这不到两年来,沈冷已经成了正五品的将军而你却四处漂泊,你俩真的是很好的对比啊,要不是这事不能宣扬出去,倒真是活生生的育人典范,对大宁忠诚踏实做事的沈冷就会飞黄腾达,而你这样的就没有什么好下场,若能是写进书里给学堂里的孩子们看,多好。” “将军......救我,求你了,救我。” 张柏鹤想伸手抓住石破当衣服,可是视线已经逐渐变得迷离起来,似乎生机离开身体的速度快的超乎想象。 “救你是不能了。” 石破当看了看手里拔出来的一支弩箭,忽然往下一戳,弩箭没入了张柏鹤的脖子里,张柏鹤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血随即如泉涌一样流出来,脸色也变得越发的苍白,甚至还带着些青紫。 “超度还行。” 石破当把弩箭拔出啦,血流的就更快更凶。 他把手上的血在张柏鹤衣服上擦一擦:“我虽然不欢喜,可还是得昧着良心为你报一些军功,我会上报朝廷说你是死于剿灭云周山叛军之战,很麻烦的是我还得去和叶景天沟通,你父亲是北库武府副司座知道你为国殉职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毕竟都是大宁的军人。” 石破当说完之后站起来指了指已经失去意识的张柏鹤:“再补两刀,用叛军的刀。” 一个亲兵过来两刀捅在张柏鹤的心口,想了想将军说再补两刀自己就应该补四刀才对,超额完成任务才是军人应该做的事,于是在张柏鹤身上又捅了几刀。 石破当上马直奔船港栈桥那边,远远的就看到船帆已经远去,一个姑娘站在栈桥上依然痴痴的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说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想了想,回头吩咐跟上来的亲兵队伍:“从今日起分兵保护那个姑娘,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就不用回来见我,她活着你们活着,她死了你们都死。” 一个亲兵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那是谁?” “我......” 石破当犹豫了好一会儿想找个合适的称呼,最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弟妹。” 海上的船队终究会离开陆地的眼睛,漫漫的航程充满了未知,几艘船上一共只有百余人的队伍,虽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可这片海域随时都可能遇到求立人的水师,在大海上百余人遇到求立人的水师其实和一个人遇到求立人的水师没什么区别。 船上飘扬着大川海货的旗子,沈冷坐在桅杆下边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到了这一步之后已经不受任何人控制只能交给命运,能不能顺利抵达求立国,看大海给不给面子,求立人的运气好不好。 就在这时候旁边有人惊喜的喊了一声:“快看,有鲸随行!” 沈冷起身到船侧看,发现果然有一条巨大的鲸随船同行不时露出脊背,士兵们都很欣喜,因为在平越这边海疆的渔民有一种说法,出海有鲸随行那是海神护佑,大吉。 “好兆头。” 林落雨站在沈冷身边:“看来你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沈冷看着那长鲸吐水的壮阔场面忽然间有跳上去的冲动,他跃跃欲试,林落雨看出来他脸色有些不对劲,结果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敢跳出船,那鲸此时距离船不过两三米远脊背在水面之上,沈冷一跃而起稳稳站在那,周围几条船上的士兵们发出一片惊呼。 可沈冷却泰然自若,鲸的背足够宽,它游的也不快,沈冷蹲下来手摸了摸鲸的脊背,感觉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好了起来,也许这鲸真的能带给人好运气。 他也不顾湿,盘膝在鲸背上坐下来伸手往前一指,那样子仿佛是鲸懂了他的指挥向前遨游一样,于是这一幕被士兵们全都记了下来,想着将军果然不是凡人。 士兵们欢呼着呐喊着,一个个兴奋的好像孩子,便是那些招募来负责驾船经验丰富的老船夫也都看的愣了,想着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般神勇之人。 令人震惊的是那鲸只是静静的游着没有上下起伏,似乎怕惊了背上的少年将军。 天高云阔,海上也无风浪,这一切就变得那么美好起来,林落雨看着这以前自己不曾接触过的人觉得有几分满足,她之前就想自己现在算是修行,体会人间美好,而那少年意气难道就不是人间美好?一瞬间她也有一阵冲动想跳上去,可又想到那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或许真的应该带着茶儿来,看着她俩骑鲸而行,那样子便是神仙眷侣吧。 林落雨站在船侧看着那有些孩子气的少年,看着他嘴角上扬起的干干净净的笑容,看着那巨大却温顺的鲸,忽然错觉那鲸下一息会忽然鱼翅振飞腾空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计划 负责带队的老船夫是施东城的亲信,这些年施东城从窕国往来大宁都是他驾船,林落雨称他为鱼爷,倒也不知道老人的真名字是什么。 求立国和窕国的关系并不好,窕国从疆域上来说比求立还要稍稍大些,只是朝中文官权利过重,逢战之际,领兵的将军还要看监军的脸色行事,而监军多是文弱书生,没几个真正有战争经验的,可窕国皇帝总担心没有文官监管武将会谋反,所以军务事历来混乱。 当初阮青鸾能把窕国军队打的狼狈不堪,与这不无关系。 求立人更野蛮更凶悍,他们崇尚武力,连大宁尚且瞧不起更何况是窕国?不过好在窕国虽然打仗不行但国力尚可,两国便僵持着,窕国与求立几乎年年开战,十战倒是要有七八次输,胜一次不管是大胜还是小胜国内都会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可容易满足了。 大宁派遣使者远渡重洋到了窕国便是施东城从中斡旋才得以成行,这次沈冷带兵从窕国借道去南理,施东城当然也会不遗余力,按理说最稳妥的法子是绕过求立去窕国,可那样海上要多走十天,还要横穿整个窕国,还要多走十几天,谁能保证南理国被抓的人还活着? 在海上航行了大概四天之后中途有个小岛,看到那岛屿鱼爷才算松了口气。 “快了。” 鱼爷让船队在岛上停靠,众人飘荡了四天感觉人都不会走路了似的,上了小岛之后一个个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就好像已经踏上了求立人的国土。 “从这里出发再走一天就能到求立人的海疆,求立人海疆很长,所以水师根本就防备不过来,有许多野滩无人看护便是登陆上岸的好地方。” 鱼爷一边走一边介绍,走进树林里沈冷发现居然有一座木屋。 “这是东主当初派人建造的,这里算是个补给站,有水,食物,还有武器。” 沈冷听鱼爷说到这随即明白过来,施东城频繁往返窕国与大宁谁敢保不会被求立人发现?这条航线虽然只有他们经常走,可世上诸事无定数,这里就是施东城最后的尊严之地,若是被求立人发现了,逃到这,靠着这里的食物淡水和武器能撑一阵子。 “我带你们靠岸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其他地方多有暗礁,小船还好,稍微大一些的船根本就不能过来。” 鱼爷进了木屋,里边有一股食物腐烂的味道。 他进去之后把里边已经不能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掩埋,指了指另外几口箱子:“东主也去了求立,比咱们早几天,这些东西应该是他给咱们准备的。” 陈冉打开一口箱子看了看:“我的天,这么多吃的。” 他想动,却被沈冷拦住:“咱们带的食物足够支撑到求立的,先别动这些。” 这木屋建在阴凉处,木箱封闭好的话,虽然海上湿热可是也能保证干粮有一阵子不坏,沈冷他们要去南理最快也要一个月左右才能返回,若是动了这些食物,可能施东城他们遇到麻烦就会失去补给。 陈冉哦了一声,把拿起来的东西又放下。 “今夜就在这睡一觉吧,明天继续赶路。” 鱼爷吃了一些自己带的干粮就找地方合衣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沈冷安排人值夜后和沈冷两个人在屋子门口的位置靠着坐下来,把屋子里边最好的地方让给林落雨。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也沉沉睡去,沈冷做了梦,梦到回来的时候被求立人的水师穷追不舍,他们好不容易逃上这海岛,打开门冲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却全都是血糊糊的尸体,一个看起来很陌生的男人坐在那正在啃食人肉,回头朝着他咧开嘴笑了笑。 沈冷猛的张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有些臭,难道真的出事了? 借着月光才看到陈冉脱了鞋,一只脚就搭在自己胸口上,大脚趾距离自己的下巴也没多远,那沁人心脾的脚气钻进鼻子里,沈冷感觉一阵阵窒息,心说怪不得做噩梦...... 沈冷把地图取出来吹亮火折子照了照,地图上这一带的线条很稀疏,几乎没有什么标注,他算计着这四天航行的里程然后在大概位置标注出来这小岛,又特意在可以停船靠岸的地方画了个圈。 天很快就亮了,众人吃了早饭后继续出发,海再美再壮阔连续航行几日之后也显得很烦躁,甚至开始对海水产生厌恶,盯着大海看总觉得下一息没准就有什么怪物冲出来一口把自己吞下去。 幸好,这一路上出奇的顺利。 第五天天黑的时候他们在求立国靠岸,这是一片野滩附近连个渔村都没有,沈冷带着林落雨和百人队要进远处的林子,鱼爷则带着他们的人准备离开,分开之前沈冷和鱼爷做了约定,按照之前的计划把人救出来之后沈冷他们会乘坐窕国的海船返回大宁,虽然要多走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但更安全,如果沈冷在约定日期没有到窕国,鱼爷不用去管其他的事,带着这几艘船到这个地方来,鱼爷想了想这法子有些不妥当,于是和沈冷商议了一下,他回窕国补充给养,然后就往回走,来回差不多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会在这附近逗留七天,如果七天见不到沈冷他们的话就直接返回大宁。 鱼爷的船消失在夜幕之中,他们会去更安全的地方过夜,现在的沈冷他们,是真的没退路了。 队伍在林子里休整一夜,沈冷把带来的那个求立俘虏叫过来问了问,这俘虏是当初沈冷抓过去的,在大宁生活了这么久之后竟是已经完全适应了,中原话说的虽然稍显别扭和交流完全没问题。 “从这里穿过去到窕国要走多久?” 名字叫区折的俘虏面露难色:“我大概估算着,若是步行的话没有半个月只怕过不去,最好能找到船,我知道顺着雅格河一路往南就能到边境,从野山翻过去可以进入窕国,但我没走过,也是听说。” 沈冷嗯了一声:“天亮之前最好能搞到船。” 区折脸色更为难起来:“我们求立国水路纵横,但是渔船都不大啊,叶舟居多,除非是去抢夺商船才能装下百人,若是去抢了商船怕是很快就会被官府的人追上,商船太慢,水师的船就快的多了。” “抢商船太危险。” 沈冷点了点头:“换换。” 区折对大宁自然不会有什么忠诚可言,他只是单纯的怕死,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候厮杀起来可以悍不畏死,可是在大宁被廷尉府的人调教过之后便明白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他不会对宁人有什么感情,当然也就明白宁人对他也不会有什么感情,他面前只摆着两个选择,第一是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沈冷他们把这件事做好然后继续回宁国去做一个俘虏,当然日子过的还算不错,第二则是想尽一切办法通知自己人把沈冷他们干掉,这样的话...... 想到这的时候区折不得不认真思考,就算自己把沈冷他们出卖了,自己会回到原来的日子吗? 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整个求立国的人都很清楚,皇帝如此,下边的将领们自然也如此,所以自己就算是把沈冷他们都卖了,自己可能也会死,因为他曾经成为了俘虏,而且这么久了,将军会相信他在大宁任何对不起求立国的事都没做? 哪怕将军相信,也不会留他。 沈冷见他脸色变幻不停没有急着再问什么,等着区折脸色好了一些后再继续问道:“除了商船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这里你比我们都熟悉,你想想看。” 区折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决定:“办法倒是有,就是凶险。” 沈冷道:“在这地方,什么不凶险?” 区折压低声音:“雅格河上每隔百里有一座码头,里边有水师的战船,多的三五艘,少则一艘,这些船是负责在雅格河上巡视,码头上的守军不会超过二百人......” 林落雨微微皱眉:“确实太凶险,袭击求立水师的码头,很快就会被发现。” 沈冷沉思:“若是今夜夜袭,然后连夜驾船南下我们能出去至少一百五十里,他们发现的话再派船追击也没那么容易追的上,可以冒险试试。” 林落雨:“他的话未必可信。” 沈冷:“除了选择相信他还有什么办法?我们若徒步过去太慢,而且被求立军队发现的概率更大。” “而且......” 沈冷站起来:“他们未必会想到是大宁的人袭击了他们的码头。” 他问区折:“距离最近的码头有多远?” “这里是边境,最少再往南走七八十里才会见到雅格河,这七八十里不被发现就很难了。” 沈冷想了想:“今夜不休息了,连夜走这七八十里路,然后找隐秘地方睡觉补充体力,分派人找到求立人的码头,明天晚上动手。” 林落雨看着沈冷,发现这个年轻人发起疯来,真的什么都不怕。 当夜沈冷带着队伍一路疾行,谁又会想到有一支宁人的队伍夜色之中在求立国赶路?穿过林子沈冷甚至直接带着队伍在官道上行进,前边有城就绕开,到天快亮的时候居然真的就这么走到了雅格河边,安排好轮换当值,沈冷拉了区折一把:“你还得辛苦些,带我们去找找码头的位置。” 区折看着沈冷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你们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沈冷点头:“这次回去,便给你一个正式的宁人身份。” 区折深吸一口气:“我背叛了求立,我死之后,会下地狱。” 他看向远方:“若我能回去,我不想做宁人。” 。。。。。。 。。。。。。 【这几章过度章节显得平淡了些,若是你们觉得无趣,试试给我投票有趣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看,我的孩子 沈冷悄悄靠近栈桥,检查了一下背上绑好了的黑线刀,然后伸手从陈冉那要过来一匣弩箭插在腰带上,他右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一个人朝着栈桥那边靠过去。 栈桥上有两个求立士兵正在闲聊,说的是求立土语,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求立国有九成以上是当地人,一成和当初从中原南渡至此的楚人有关,经过几百年的联姻通婚与当地人已经没多少区别,不过从他们说话的方式还是能简单判断。 求立当地人还是习惯用他们的语言,但楚人或者说楚人的后代日常交流用的是中原话。 沈冷从水中悄悄靠近栈桥,探出头看了看,那两个人面对面说话没有人注意脚下,他慢慢的站起来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脚踝猛的一拉,那人站不住往前扑倒,下意识的扑在同伴身上。 沈冷接住这一拉之力从水里上去,右手抽出来一支弩箭戳进其中一人的太阳穴里,手掌在露出来那部分上又狠力一拍,弩箭整个没入其中。 另外一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黑影压在自己身上,沈冷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另外一只手抽出弩箭从这人脖子一侧刺了进去,箭尖从脖子另外一侧扎出来,他压着两具尸体等了几息确定人已经死了,然后猫着腰顺着栈桥往码头里边跑过去。 此时已经深夜,除了当值的一些士兵之外都已经睡的深沉,对于码头上的求立人来说这是一个寻常无奇的夜晚,和他们已经安稳度过的昨天前天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谁能想到有一队宁人竟是如此胆大妄为的敢直接袭击官府的码头? 沈冷悄悄靠近亮着灯的那个房间,在门口背靠着墙壁停下来,将挂在腰畔的连弩摘下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缓缓吸了一口气后伸出左手在门上敲了敲。 “谁?” 屋子里正在交谈的人停下来,有人语气不满的问了一声。 沈冷没有回答,依然在那敲门,屋子里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拉开,一个光着膀子的求立士兵嘴里骂骂咧咧的出来,沈冷忽然从一侧闪过去,左手瞬间从腰畔抽出来一支弩箭自那人的下巴扎了进去,弩箭直接灌入颅内,那人嘴里呜呜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抓住沈冷的手,可沈冷却已经推着他回到房间里。 屋子里还有三个人,一个是这码头里主事的校尉,他正在喝酒,看了一眼自己手下倒退着回来眉头一皱,忽然一个黑影闪出来,连弩激射出来的弩箭直接戳进一个士兵的眼窝,那人还没有喊出声,第二支弩箭从他张开的嘴里射了进去。 沈冷放倒下一个士兵,连弩朝着另外一个士兵连续点射,三支弩箭品字形击中那人的心口。 求立校尉已经伸手去抓挂在木墙上的长刀,一支弩箭飞来将他的手掌钉在墙壁上。 沈冷快步过去在那校尉回头看他的一瞬间拳头轰在对方的太阳穴上,这一拳犹如重锤,那人闷哼一声往一侧摔倒,力度太大,被钉在木墙上的手都拔了出来。 沈冷在他倒下去的时候膝盖往下一压,顶着求立校尉的咽喉来回碾压了几下,求立校尉嘴里咳出来一口血逐渐失去生机。 沈冷把屋子里的油灯举起来到门口晃了几下,他的人从栈桥那边快速的冲了过来。 一间屋子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撬开,里边沉睡着的求立人毫无察觉,这屋子里至少睡着十二个求立士兵,鼾声如雷,求立国气候炎热,这些士兵们一个个光着屁股躺在床板上,姿势极其不雅。 陈冉厌恶的看了一眼,伸手往里一指,背后的几个战兵随即扑了进去,没多久这些求立人就在睡梦之中被杀,一个一个的被捂着嘴抹开了脖子。 偷袭码头并不是难度太大的事,从一开始沈冷就不觉得会不成功。 整个码头里的求立水军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其中九成是在睡梦之中就被杀死,剩下的哪怕反应过来也毫无抵抗之力。 沈冷让手下人把求立士兵的衣服都收集起来换上,把尸体也处理好,栈桥那边停着两艘战船,是求立水师之中最普遍的中型战船黑蛟,黑蛟属于比较老的战船,在求立水师中也在逐渐被现在更大更快的猎云所取代,而事实上,大宁水师现在开始替换装备的伏波就是在求立猎云的基础上加强改进的。 雅格河再宽也是河,不比大海,所以船型较小的黑蛟反而更适合,大部分从海疆水师之中退役的战船都会分发到求立各地,成为地方官府巡查水路的用船。 林落雨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她之前从不觉得战争是单纯的男人的游戏,女人一点儿也不必男人差,只要女人愿意参与的事也不会做的不如男人。 可是当她近距离的接触这屠杀之后才发现,她所接触的江湖事和战争完全是两个概念。 她看着大宁的战兵面无表情的杀人面无表情的处理尸体,每个人都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而她的手心里却都是汗水,开始后悔跟着沈冷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看到这陌生的杀戮。 沈冷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看了一眼,本已经要过去了又站住,因为他看到了林落雨眼神里的恐惧,这种恐惧在他和茶爷第一次去杀水匪的时候,茶爷的眼睛里有过。 这一刻沈冷才明白过来,每个人都不像是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他摘下水壶递给林落雨:“如果是对别人我可能要解释一下,先告诉他求立人是怎么屠杀我们的百姓,再把求立人有多阴狠毒辣痛骂一遍,这样看起来比较正义......可对你显然用不着这样,你只是不习惯这样直接的杀戮,江湖事终究太小,所以其实每一个当兵的对所谓江湖故事里的快意恩仇都没有多少羡慕,不吹牛,让侠士来战场厮杀几次或许就想着归隐田园,让刺客来厮杀几次他们可能会下决心从良......” 林落雨接过水壶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她问沈冷:“你已经习惯了?” “不习惯。” 沈冷回答:“但接受。” 他往前走:“一会儿准备上船咱们得赶紧出发。” “也许你应该像对别人那样也给我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才好,我可能接受起来就容易些了。” “不为杀戮做解释,哪怕是战争。” 沈冷已经走向战船,林落雨怔怔出神的看着他的背影,回味着刚才那句话。 队伍很快集合起来,换上了求立军服之后每个人都有些不适应,求立人相对来说矮小,而战兵一个个都是虎背猿腰的汉子,所以瞧着也确实有几分别扭,好在大部分人躲进船舱里就好,留在甲板上的人学求立人的样子光着膀子,破绽也就小几分。 还好是黑夜,不用太多担心。 两艘黑蛟离开了码头,装满了所需的水和食物以及能用的兵器,顺着雅格河一路往南而去。 甲板上沈冷靠坐着闭目养神,从这个地方往南到求立南疆最快也要走四五天,最后还要翻过野山到对面窕国去,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被窕国的边军当做敌人给射杀了。 “茶儿说,你从不跟她提战场上的事。” 林落雨在沈冷身边坐下来,手里还拿着沈冷的水壶。 “又不是什么能让让她开心的事。” 沈冷闭着眼睛回答。 “你从军是为什么?” 林落雨又问了一句。 沈冷睁开眼睛,仔细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从军的目的?一开始从军是因为沈先生希望他从军而自己也想杀尽水匪,到了水师之后他发现自己也喜欢这样的生活,正如他之前对林落雨说的,他不习惯战场上的杀戮哪怕双方立场鲜明,但他接受,因为这就是战争。 想高官厚禄? 想封候拜将? 沈冷抬头看着夜空:“最初的时候进水师,我想杀尽南平江上的水匪,后来水匪被灭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开始怀疑自己从军的目的,我没和先生说过也没和茶爷说过......如果说了的话他们会担心,会害怕我心里出问题,后来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沈冷看向林落雨:“男人对于等级这种东西有一种天生的追求。” “等级?” “对。” 沈冷语气平静的说道:“哪怕你有时候觉得无趣,可等级的提升会让你觉得有成就感。” 林落雨心里一怔,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冷的眼睛:“你喜欢这种等级的提升?” “先生喜欢。” 沈冷的回答让林落雨愣住。 “你就为了这个而拼命?” “或许吧。” 沈冷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看向林落雨,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玩的比方:“这样说吧,小时候上学堂读书,爹娘会告诉你,你不是为了你爹娘读书而是为了你自己,我没读过书,可在鱼鳞镇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乡亲们如此教育他们的孩子,对孩子说你们读书是为了自己,这不可否认,就如从军也是为了自己。” 他眼神明亮起来,带着些林落雨不理解的小得意:“可是啊,你想想,孩子啊,孩子哪里理解什么读书是为了自己将来这样的道理?在他们看来,拿一个漂亮的成绩回来当然是为了爹娘啊,爹娘会夸赞自己,会出去炫耀,会有成就感,所以小孩子拿一个漂亮成绩的成就感反而和自己关系不大,是因为他觉得爹娘会开心于是才有成就感。” “孩子回到家对爹娘说,今天先生夸我了,爹娘出去对别人说,看!今天先生夸我家孩子了,他们开心孩子也会开心,还会有些小得意。” 沈冷靠在那仰望夜空:“所以......我只是希望,先生对别人提起我的时候会骄傲,说......看,那是我教出来的孩子。” 或者,再简单些。 看! 那是我的孩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追及 雅格河,官府码头。 阮青鸾拉开一扇门,屋子里的尸体腐臭味道一下子扑在她脸上,还有令人烦躁的苍蝇嗡嗡的声音,她微微皱眉,抬起手下意识的挡了一下,可手碰到了脸上的伤口,于是疼的眉头皱起来更深。 缝了线,上了药,纱布遮挡住了伤疤,却挡不住疼。 “不过一天,尸体还没有涨起来。” 阮青锋看向那些尸体:“杀人手法这么干经利落的,只能是军人。” “宁人。” 阮青鸾转身不再去看那些尸体:“烧了吧。” 亲兵们过去泼上火油,火把扔进屋子里很快火焰便烧了起来,滋滋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钻进人耳朵里,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毛骨悚然。 “宁人要做什么?” 阮青锋:“不可能是大队人马,最多不过几百人,从野滩登陆进来搞破坏?还是要暗杀行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直接攻击一个码头岂不是很愚蠢?” “南理国。” 阮青鸾抬起手在脸上的纱布上轻轻触碰,伤口的疼痛可以让她更快的冷静下来,她和阮青锋乘船北上恰好要经过此处,不然那的话可能这些尸体还要过一阵子才能被发现。 “你去北疆。” 阮青鸾看向阮青锋:“北疆的战事不能没有你指挥,十万大军还在那等着,你耽搁一天军心就会越发不安稳,只要你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知道你没事,陛下不杀你,那军心便会稳如磐石,平地作战你不如我,临海水战,我不如你。” “你呢?” “我去追。” 阮青鸾嘴角往上勾了勾,这女人眼神里的杀气似乎都能溢出来一样。 “如不出预料,南理那边咱们的人杀了宁人的使臣,抓了随行数十人如今还关押着,他们来自宁国各地,我们还需要从这些人嘴里逼问出更多关于宁国的消息,最好是能绘制出一份地图出来,所以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杀,宁人害怕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派人去救,最快的路就是穿过我们这。” 阮青鸾回头看了看:“我带我的杀旗营追过去,他们抢走的黑蛟速度不快,到南疆最少要五天,我昼夜兼程可以把被落下的路程赶回来。” 她转身:“杀旗营,随我南下。” 她当初对窕国作战的时候亲自训练出来一支三千人的精锐,名为杀旗营,这三千人个个凶悍,曾经吓得窕国军队见到杀旗营的杀字旗就落荒而逃,三千人曾与窕国两万人正面硬抗,居然杀的窕国两万所谓精锐丢盔弃甲,窕国人皆说她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女怪物。 这三千人,每一个都杀人无算。 “你小心些。” 阮青锋看着姐姐的背影喊了一声:“我在北疆等你。” 阮青鸾没回头,扬起手随意的摆了摆示意你赶紧走,阮青锋随即带着自己的人登船起航,十几艘猎云战船从队伍里分离出来,三千杀旗营调转船头朝着南边加速前行,那黑色的旗子上有一个血红色的杀字,看起来就让人有一种乌云低垂的压抑感,而那红色的杀字就像是乌云之中呼之欲出的红色闪电。 阮青鸾站在船上看着南边,心里想着真想看看宁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自己的弟弟有几分本事她很清楚,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跟着她上战场的时候她就看出来,弟弟天生属于战场。 这些年来他带着水师和南越人交手从无败绩,可才和宁人碰面就铩羽而归......宁人号称战兵天下无敌,阮青鸾一直都很不屑,天下无敌?若遇我三千杀旗营,怕是谁也不敢再说自己天下无敌。 猎云战船的速度比黑蛟快不少,况且对方人不会多,逆风的时候黑蛟速度更慢,而她这边的手下可以轮换着上去,三天之内必然能把那些不知死的宁人堵在南疆。 与此同时,沈冷他们已经连续航行了一天半夜,在这陌生的地方精神状态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人更容易疲乏,过了中午的时候风向转了只好降下来船帆靠人力往前划,黑蛟的构造还比较老旧人更吃力,所以沈冷的心也就更加的提了起来。 “你的人现在绷的太紧了。” 林落雨站在沈冷身边:“一旦出现问题,很容易军心溃散。” “没有办法,只要还在求立境内就只能往前赶。” 沈冷回头吩咐了一声:“所有人轮换两班,半个时辰交换,换下来的人就去睡觉,不管睡得着睡不着也得闭上眼睛。” 陈冉立刻带着亲兵去传令,看得出来他脸色也很紧张。 “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落雨看着沈冷认真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比茶儿更优秀的女孩儿?” “没想过,但肯定有。” 沈冷的回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没有去想林落雨这个时候和他聊起茶儿只是想让他的紧张稍稍缓解一些,因为沈冷并不紧张,他只是专注,自从沈冷在小时候跳上水匪的战船开始,他就很少会紧张,能让他紧张起来的之后沈先生和茶爷出事。 正是因为这漫不经心的答案反而让林落雨确定沈冷的回答是真诚的,没想过,这三个字其实分量很重。 “若是以后你遇到呢?” “那就遇到呗。” 沈冷的回答依然那么不走心。 “如果遇到了,也对你很好呢?” 沈冷忽然发现此处有坑,转身看向林落雨:“沈茶颜小朋友是不是给你了什么好处,你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套我的话。” 林落雨眼睛眯起来:“这不是我为茶儿问的,是我自己好奇。” 沈冷缓缓舒了口气:“你觉得自己优秀吗?” 林落雨想了想,点头:“自然。” 沈冷:“我也觉得你很优秀。” 林落雨想了想,沈冷的言下之意是......我也觉得你很优秀,可与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有些淡淡的失落,却更多的是开心,她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想看着沈冷和沈茶颜这种最单纯美好的感情能走多远,她的失落并不是因为她觉得沈冷不在乎自己,沈冷当然没必要在乎她。 于是越想她越觉得矛盾起来,随即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忽然更好奇:“茶儿于你来说,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也许亲情会混淆了你的感觉,以为那是爱情。” 沈冷撇嘴:“茶爷啊......于我来说,她自称是我姐姐,有时候是师姐,有时候是师父,有时候是我大哥,有时候是我妈......” 林落雨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沈冷的理解,真的很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那种感觉。 两个人陷入沉默,一个掏出地图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一个坐在那发呆觉得自己对感情的理解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连续三天都在很紧张却又很平静之中度过,战兵们也逐渐放松下来,再走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能靠岸,上岸之后一路往南疾行再走一天左右就能扎进那座叫野鹿山的山脉之中,不过那里没有路,想要翻山过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半路上遇到了求立人其他的巡逻船,双方擦肩而过可却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对方船上的人呢还呼喊着打招呼,沈冷他们用来之前学的简单的求立话也挥舞着手臂呼喊了一阵,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从进入求立开始算起的第五天清晨他们终于到了雅格河最大的转弯处,从这雅格河转而向东南,沈冷他们将两艘黑蛟在岸边停靠下来,战兵们整理着装备,水,食物这些必需品准备登岸,就在这时候还没从桅杆瞭望台上下来的战兵忽然吼了一声:“有船!” 沈冷猛的回头,举起千里眼往来时的方向看过去,后边那一片桅杆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 “上岸!” 沈冷喊了一声,然后拉着林落雨往船下跑,林落雨穿着裙子跑起来略有不便,下船的时候尤其显得不方便,到了船边沈冷一把将她抱起来往上一扔,然后沈冷立刻跳下船,两只脚落地稳稳站住双手平伸出去将林落雨接住,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林落雨觉得有些懵。 后边求立人的战船上已经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一支一支重弩激射过来,黑蛟战船上被钉了好几支,船都摇晃了起来。 幸好沈冷带来的都是静挑衅选的战兵,素质自不必说,古乐带着的二十名廷尉府廷尉武艺都不俗,之前沈冷也已经提醒过很多次遇敌不能慌乱,所以下船秩序维持的很好速度也就更快。 一百多人冲上岸的时候后面求立人的战船已经到了,战船上那随风飘动的战旗特别醒目,沈冷回头看了一眼,最前面那艘大船的船头站着一个身穿铁甲的求立将军,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又仔细看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个女人。 大船上最大的那面战旗上有一个杀字,还有一面将旗,上面写的是阮。 那女人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指了指沈冷,随后一片箭羽铺天盖地而来,幸好距离还远有威胁的箭并不多。 沈冷伸手去拉林落雨,却见林落雨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裙摆,另外一只手猛的一撕.......刺啦一声,长裙被她从膝盖处撕开,她将撕掉的裙子又扯下来一条把披散着的头发束在脑后,朝着沈冷伸手:“刀,弓。” 沈冷将一把多余的黑线刀扔过去,林落雨单手将刀接住,用自己撕下来的裙子把长刀绑了挂在自己背后。 又接过来一张硬弓抓在手里,箭壶挂在腰上:“走。” 她看了沈冷一眼,发现沈冷看着她有些发傻。(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能丢 沈冷他们的运气在于,如果不是阮青鸾的船队半路遇到了和沈冷他们打招呼的那两艘黑蛟战船的话,可能沈冷他们等不到靠岸杀旗营就能追上来。 半路上那两艘黑蛟被拦住仔细查了查,也算是他们为打过招呼的宁人兄弟尽了最后一份力。 “走,走走!” 沈冷连续喊了几声,士兵们背着装备迅速的冲进岸边林子里,后面大队杀旗营的士兵开始下船登岸,双方的距离并没有多远。 阮青鸾一只手扶着船舷凌空翻了出去,半空之中从背后将铁胎弓摘下来,落地的时候已经三箭连珠射了出去。 她的铁胎弓远比寻常硬弓力度要大,而且从半空发箭,箭不会被前边的杀旗营士兵挡住,犹如穿越了空间一样朝着沈冷激射而来。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来不及抽刀只好一把将身边的林落雨推开,自己借力向后掠了出去,那三支箭在两个人之间穿了过去,一个战兵来不及躲闪三箭全中,一箭自后脑贯穿,两箭在后背,箭撞的他向前扑倒在地,身体抽动了几下随即不动了。 沈冷一咬牙冲过去,扛着那战兵的尸体往前冲,虽然这样做极为不理智,可他不想自己的兄弟尸体落在敌人手里,那样的话只能是被乱刀剁成肉泥。 林落雨抽出黑线刀觉得稍显沉重了些,她侧身挡在沈冷身后倒退着走,羽箭袭来被她以黑线刀斩落。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冷那么理智的一个人会背上尸体走,如果换做她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做。 杀旗营的士兵极为凶悍,他们更适应这里的气候和地形,奔跑的时候犹如狼群追逐速度奇快,眼看着最近的人已经在三十米外,林落雨将黑线刀插回背后的刀鞘中,弯弓搭箭,她似乎不会多箭齐发,可她发箭的速度却快的令人咋舌,一箭一箭,动作犹如行云流水。 追在最前边的几个杀旗营士兵被接连放翻,沈冷的人已经全部退入丛林之中,到了密集的林子里后边的羽箭杀伤力就会大打折扣,而此时此刻,沈冷对士兵们的苦练也显现出来作用,士兵们长期负重越野对于这种情况已经没有丝毫惧意,奔跑的时候队形都没有乱。 求立人轻装速度自然也不慢,可是这样追逐了一炷香之后双方的距离反而变得越来越大,这让阮青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看得清楚,那支宁人的队伍也就是百人左右,按照她以往对敌的经验,三千杀旗营的精锐屠杀百余敌人哪里会用得了这么久,可现在的问题是......追不上。 对面那些宁人战兵的体力好的让她有些难以置信,这般炎热的天气,这种复杂的地形,而且那些士兵每个人还背着颇为沉重的装备,跑起来居然不会累一样。 “绳索。” 沈冷一边跑一边喊了一声。 前面的两个五人队立刻停下来,另外几个五人队转身以弩箭压制后面的追兵,其他士兵将绳索解下来绑在树上,这林子里的草丛最低矮的地方也几乎到膝盖,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到绳索藏于其中。 士兵们动作飞快,将绳索绑好之后再次往前冲,沈冷回头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林落雨,她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喘息微微有些粗重却很均匀,而且她看起来脸色发白像是有些害怕,可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箭法精准度能让绝大部分战兵为之汗颜。 “了不起。” 沈冷夸了一句。 林落雨一边退一边回答:“下次加上姐姐两个字。” 沈冷撇嘴。 后面的追兵因为跑的太急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绳索,不少人被绳索绊倒往前扑出去,倒下的人影响了后面人追击的速度,求立人被甩开的距离又拉大了一些。 此时双方已经在七八十米外,羽箭弩箭在这密林里就更没有了意义,双方都在发足狂奔,就看谁能坚持的更久。 “换队,绳索!” 沈冷又喊了一声。 另外两个五人队停下来开始布置绳索,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充满了阳刚之气的美感,林落雨第一次觉得这些平时看起来粗糙甚至有些野蛮的战兵都这么帅。 关键是,他们并不慌乱。 所以林落雨对沈冷更为好奇,什么样的将军带出来什么样的兵,如果沈冷是个容易害怕容易紧张的人,那么的他手下多半也是如此,她真的很想问问沈冷究竟都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年纪轻轻却有一种似乎对世间诸事冷眼旁观的态度? 若非如此,怎么能时时处处冷静? 后面的求立人显然发了狠,嗷嗷的叫着加速前冲。 “他们已经快极限了。” 就在这时候林落雨听到了沈冷的声音,居然还带着一点点兴奋。 “三十丈停!” 沈冷喊了一声,扛着尸体加速向前。 战兵们明白沈冷的意思,古乐自然也明白,立刻交代了手下的廷尉几句,他们狂奔了三十丈之后全都停了下来,然后扑倒在草丛里,林落雨也跟着扑倒,想着这是要做什么?好不容易拉开距离,这不是自寻死路? 很快后面的杀旗营士兵就冲了上来,一个个状若疯狼。 随着沈冷一声令下,百余人全都起身,手里的连弩以最快的速度打空,这个距离连弩是任何兵器都不可相比的大杀器,一片箭雨横扫过去,冲在最前边的几十个求立人立刻被放翻在地,后面的人下意识的找地方躲藏,再后面的队伍速度也降了下来。 “走。” 沈冷起身将尸体扛起来再次狂奔,士兵们欢呼着冲了出去,哪里有一点这是在被追杀的觉悟。 林落雨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又向前狂奔了百丈左右,后面的求立人喊杀声逐渐小了起来,沈冷吩咐手下人留力,他们保持跑动却不再加速,士兵们用沈冷教他们的方式调整呼吸,虽然听着是一片粗重的呼吸声,可他们的疲劳程度远没有到极限。 “前边有河!” 冲在最前面的陈冉回头喊了一声。 喊完这句之后陈冉直接跳进了河里往前蹚着走,走到河道正中河水至他胸口,他回头招手:“可以走。” 士兵们纷纷下河,到了河里速度骤然降低下来,没多久身后求立人的喊杀声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好在之前拉开的距离足够让他们将这条宽不过二三十米的河道冲过去,到了对岸之后沈冷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丢下的,指了指远处山峰:“陈冉,你带着队伍往前走,王阔海杜威名带两个十人队留下。” 沈冷看向林落雨:“你跟着大队走。” 林落雨将被河水打湿了贴在脸上的头发理到耳边,摇头:“我不是你的兵,所以别给我下命令。” 沈冷瞪了她一眼,然后拉着她蹲在树后边。 很快杀旗营的士兵就冲到了河边,阮青鸾分开众人快步过来,站在河边看了一眼:“宁人敢过你们不敢过?” 士兵们随即冲进河水之中,沈冷等着最前面的人到了河道正中的时候忽然从树后闪出来,一箭朝着阮青鸾射了过去,距离不过三十几米而已,箭几乎是瞬息而至。 阮青鸾没有想到宁人居然这么胆大包天,打了一次伏击之后还有第二次,她只来得及往旁边闪了一下,那箭噗的一声刺进她的左臂之中,前后贯穿,若不是她的反应已经快到了极致,这一箭射穿的就不是她的胳膊而是心脏。 随着沈冷一箭射出去,王阔海杜威名带着两个十人队的士兵也开始放箭,十几米的距离连弩的杀伤力之大超乎想象,河道里的人移动艰难简直就是活靶子一样,至少又有几十个被射死在河道里,水变得浑浊起来,哀嚎声和怒吼声连成一片。 “宁人!” 阮青鸾手指沈冷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沈冷看了她一眼,懒得理会,拉着林落雨转身离开。 阮青鸾气的脸色发白,啊的嘶吼一声。 亲兵过来要为她检查伤口却被她一脚踢开,她看了看左臂,右手一刀落下将箭杆斩断,然后将长刀戳在地上,手攥住箭簇那一头往外狠狠的一拉,箭杆穿过了她的胳膊被硬生生拽了出去,她将受伤的胳膊伸平,亲兵连忙过来上了伤药,然后用纱布勒紧。 “追上他们,撕成碎片。” 阮青鸾低低的咆哮着,眼睛通红。 求立人开始加速渡河,队伍虽然被沈冷的人打了两次伏击,可损失的兵力不过百余人,相对于三千人的杀旗营来说这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整整一个白天,双方就在这种不停的追逐之中度过,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双方差不多都已经到了极限,距离已经拉开了足有六七里,双方都看不到彼此,可是谁都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此时此刻沈冷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幸好这座山北侧不算太陡峭,可是对前路完全陌生,谁也不知道再往上爬还能不能上去,万一遇到断崖的话只能绕开,之前拉开的距离也会越来越小。 “停下来休息一炷香吃东西。” 沈冷喊了一声,然后吩咐古乐:“你多辛苦些,带人去前边探探路。” 古乐答应了一声,挑了几个得力手下继续往前走。 沈冷把肩膀上的尸体放下来,把尸体身上求立人的军服扒下来:“暂时委屈你,这里离家太远了,可我不能再带着你走,若以后大宁的战兵横扫求立,我来接你。” 他挖开一个坑将尸体埋进去,这地方比较隐秘,他又奋力推倒一块大石头压在上边,不仔细看绝不会察觉。 沈冷坐下来喘息,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在鹿皮囊里取出来一个油纸包,里边是他的地图和一个小册子,检查了一下地图没湿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发现碳条跑丢了,沉默片刻抬起手咬破食指在册子上写下一个名字,写下他的籍贯,番号,记录年月。 那是死去战兵的名字,血红血红的。 沈冷看了林落雨一眼:“求你个事,若我也出了什么意外,这本子你帮我留着,以后有机会交给提督庄将军,兄弟的命丢了,军功不能丢。” 林落雨脸色一白:“为什么是我?” 沈冷喘息着笑了笑:“这支队伍如果不幸全军覆没,你一定是最后死的那个。”(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生死留名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休息了一炷香之后队伍继续向山上行进,沈冷让陈冉王阔海带队居中,前边有古乐探路,他带着一个十人队走在最后,偏偏是林落雨说什么也不肯和陈冉他们走在队伍中间,一直跟着沈冷身边。 古乐带着的几个人武艺不俗,他们探路而行,一路上留下痕迹,队伍追着痕迹向上,到沈冷带着的后队上来就把记号去掉,还分派人出去往别的方向装作不经意的踩断些花草用以迷惑追兵。 断断续续向上又爬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古乐带着人回来与他们汇合,天黑路险越往上越陡峭实在没办法继续攀爬。 “陈冉,带人布置一下。” 沈冷指了指身后,陈冉随即带着一队人出去布置陷阱,往下走了百米左右在草丛里藏了铃铛,绑了绳索以及其他简单却实用的示警手段。 “晚上求立人也许会摸上来。” 沈冷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之前一路上都在思考晚上该如何度过,可是能想到的办法本就不多,他能想到的求立人也一定都能想到,求立人有数千,他们甚至可以不必理会沈冷设置的任何陷阱只管一路摸索着上来,损失一些人手也在所不惜。 林落雨近距离看着沈冷,她是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她想看清楚这个年轻的大宁将军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应对。 “古乐,能估算出来距离山顶还有多远吗?” “咱们最多只爬到了一半。” 古乐回答:“我白天的时候算计过,越往上越不好爬,而且怪石嶙峋说不定再往上就是断崖,不过好在我们人少......” 这个时候人少反而是优势之一,可这优势却转化不成胜势。 “轮流休息。” 沈冷回头吩咐了一句,士兵们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如何迎战如何摆脱追兵是沈冷该考虑的事,他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谁也不知道今夜还会发生什么,就算是熬过了今夜明天求立人追的会更凶狠。 “我下去守着。” 王阔海将自己的狼牙棒扛起来:“求立人上来你们就先走,不用管我。” 沈冷摇头:“不用下去了,没有多大用处,这里没有路所以处处都是路,你守不住正面山坡。” 王阔海楞了一下:“难道就这样不做准备了?” “去睡觉。” 王阔海摇头:“将军不睡,我也不睡。” “明天你来断后,你得睡。” 王阔海沉默了片刻:“好,我睡。” 沈冷想着若是把喵儿带着就好了,有喵儿在,求立人有一点动静喵儿就能立刻知道,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太被动,反杀回去?那是真的自寻死路,双方兵力相差悬殊,而且这种陡峭的山坡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滚下去,到时候别说偷袭,想再爬回来都难,队伍一旦打散了就不可能再聚集起来,本就只有百余人,分散开只能是死的更快,在这种地方队伍走散再精锐的战兵要么变成野人要么变成野鬼。 “他们是不会打着火把上来的。” 林落雨道:“会容易暴露,可如果不打火把,难道他们就不怕指挥不畅?虽然他们人多,可他们晚上看不清楚咱们留下的痕迹,只能摸索上来,展开的队形没办法联络控制,总不能大喊大叫。” 她看着沈冷:“所以你头疼的事,求立人也在头疼。” “或许他们有彼此联络的特殊方式?” “我是江湖中人,常年又和刺客打交道,这种联络的方式无非那几种,以鸟叫声来确定分散开的队伍位置,可这深夜鸟叫声稍稍频繁一点咱们立刻就能察觉。” 林落雨往后靠了靠:“我要睡了,求立人或许根本就不会上来。” 这些沈冷自然也想到了,可两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要做的也就不同,林落雨可以睡他不能睡。 就这样耗到了天蒙蒙亮求立人居然真的没有上来,诚如林落雨所说,他们其实办法也不多,沈冷几乎一夜没睡,用树叶上的露水好歹洗了洗脸让自己精神起来,然后叫醒士兵们吃了些干粮继续往上爬,才刚要行动,山下就传来一阵阵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林落雨稍显得意的笑了笑,有点小可爱。 队伍好歹休息了大半夜体力恢复了不少,继续往上攀爬,来之前就知道要爬山所以带的装备很齐全,可求立人没有他们准备的充分攀爬起来要艰难的多。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始终保持的差不多的距离,士兵们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只好又停下来休息,从高处往下看能隐隐约约看到求立士兵,这种陡峭山坡从上往下看距离不远,可要追上来也不是那么快的。 沈冷注意到四周有许多大石头,和陈冉他们砍掉了一些树枝当做撬棍把石头撬下去,大石滚落,有求立人躲闪不及被砸死,可这样也只是给对方心理上造成更大的压力。 追逐,休息,追逐,休息,就这样一个白天又到了尽头,黑夜再次降临,距离山顶似乎已经没有多远,可越往上越不好走,连夜上去没有一丝可能。 晚上依然紧张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那个领兵的求立女将军似乎并不是很急,越是这样沈冷就越是觉得不对劲,翻过山走不了多远就是窕国边境,到了那边求立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下山! 忽然之间沈冷反应过来,现在他们给求立人制造的一切困难,到了下山的时候求立人都会如数的还回来,下山的时候他们在前,求立人在后,滚石落下来自己这边的人怕也一样的难受。 而且求立人在高处的话,羽箭的射程无形之中就会增加,他们人多,占尽优势,下山追赶,自己这边就会更慌,跑起来收不住脚会有多少人滚下去? 可是无解,有上山就有下山。 不出沈冷的预料又是一夜安宁,天快亮的时候求立人索性连鸟叫声都不用了,直接吹起号角,而且显然那个求立女将军下了命令,他们攀爬的并不是很急,保持着体力。 没有厮杀,没有交手,可偏偏是这样沈冷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 如果换做别人的队伍,可能心态这一会儿已经崩了。 “王阔海,带两个十人队跟我留在山顶,陈冉杜威名古乐,你们三个人带着队伍下山,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回来,如果我没有跟上来的话你们就去南理,把咱们的人带回家。” 沈冷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留下一批人为更多的人争取时间。 “将军,我留下!” “将军你带人先走,我留下!” “将军,队伍没有你不行,我留下!” 他手下的人谁也不答应,林落雨看到这一幕心中有几分感动,忍不住去想自己在扬泰票号也有很多可以用的人,若换做此时此刻,她的人也会如此待她吗?想到自己也不会这样待那些手下,于是便有些悲伤,原来自己这一趟体会到的不仅仅是沈冷和沈茶颜两个人的感情,还体会到了别的感情。 山再高也有到山顶的时候,沈冷不管手下人怎么说执意自己留了下来,让杜威名他们几个带着队伍先走,陈冉说什么也不走,打也不走骂也不走,只是蹲在那爱咋咋地。 林落雨也不走,这就有些头疼了。 “愿意留下的,总是心中有信仰。” 林落雨淡淡的说道:“也许没有到国家信仰那么高大,他们的信仰是你,我不一样,我只是想留下来多看看。” 沈冷摇头:“军令就是军令,信仰是个人感情。” 他看向陈冉:“下去!” 陈冉:“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你怕我爹绝后对不对?你看看兄弟们,其中家里独苗的难道就我一个?丧子之痛都一样,生死之际,我们是军人,也是兄弟。” “你们这样做我们都会死,总得留下人报仇。” 沈冷深吸一口气:“况且,你们觉得我会死?” 陈冉看向杜威名:“老杜,你带着人下去吧,这队伍里除了将军就你和古乐心思最灵活,我们出了事你带着人还能把任务完成,我和大个留下,别争。” 杜威名张嘴,陈冉摇头:“别争。” 古乐深吸一口气:“我下去。” 沈冷点了点头:“把队伍带下山,杜威名,你也去。” 杜威名一咬牙,转身往下走。 沈冷和陈冉王阔海带着两个十人队留下,剩下的八十人左右往山下冲,没多久求立人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爬了上来,这两天来他们的怨气也已经到了极致,好不容易看到了宁人的影子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宁人撕碎了。 陈冉从腰带上把烟斗摘下来,塞烟丝,点上,学着他爹的样子狠狠嘬了几口,吞云吐雾的样子带着些老气,他把烟斗递给沈冷,沈冷看了看:“算了吧,还有你口水呢,嫌弃。” 陈冉瞥了他一眼,看了看手下亲兵:“亲兵是干嘛的?” “为将军赴死!” 他把烟斗磕了磕插回腰带上:“是时候了。” 陈冉站起来,将硬弓拉开:“大宁陈冉在此!” “大宁王阔海!” “大宁徐盛!” “大宁王东利!” “大宁薛城!” 一声声暴喝,宛若惊雷。 雅格河边,阮青鸾指着沈冷问宁人你叫什么名字,沈冷不答。 他站在高处,弯弓瞄准那顶盔掼甲的女将军:“大宁沈冷!”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落雨这般一直觉得自己与大宁无关的人忽然也想仰天大喊,可她明明不是宁人,这一刻却理解了宁人的那种骄傲,她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原来这就是军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将军往前跑! 求立杀旗营的士兵好像暴雨之前往高处爬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冲上来,快到山顶的这一段反而没有之前那么陡峭,不过矮树和草丛之中看不到的石头还是让求立人的速度快不起来,他们向上攀爬,抬着头,每一个人眼神里都是凶光。 这是他们两天以来第一次和宁人距离如此之近,翻过去野鹿山对面就是窕国,不在这山上把宁人全都切碎了他们心有不甘,这辈子都不甘。 “把人头都给我带回来。” 阮青鸾避开沈冷的一箭后脸色更加阴沉,那个宁人将军的箭法很精准力度也很大,但这不至于让她愤怒,她愤怒于那个人近乎于流氓一样的打法,哪里有传闻之中大宁战兵行军作战的那种气势如虹? 这就好像一群人追一个野小子,野小子跑得飞快,不时弯腰捡一块砖头往后砸,也不管是不是能砸的中,后面的人就不得不减速躲闪,被搞的懊恼之极。 不好看,不精彩,可是真的很实用,如果不是那个宁人将军如此令人厌恶的小手段,夜里她也不会按兵不动,不得不将杀死宁人的机会留到他们下山的时候。 可是,她的想法似乎被那个宁人看穿了,所以留下来一群人甘愿赴死为更多的人争取逃命的时间,让她有些钦佩的是那个宁人将军也留了下来,这一点她真的没有想到。 杀旗军踩着乱石草丛艰难的往上爬,等到距离在五十步左右沈冷的弓箭开始发威,每一箭都能将一个杀旗营士兵送下山也送进地狱,绝无浪费,他的箭速度快力度大避无可避,而站在他身侧的林落雨脸色越发平静下来,她发箭没有沈冷那般阳刚凶猛,可是足够快,真的很快,近乎极致。 左手平伸握着硬弓来回移动锁定目标,右手抽箭搭箭拉弓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羽箭就好像一支跟着一支飞出去似的,竟是给人一种首尾相连的错觉。 二十几个人不停的将羽箭送出去,靠近的求立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射翻,可是他们太多了,到最后已经不再去闪避,只要冲上去就行,以他们的兵力将二十几个人剁成肉泥也不需要多久。 “换弩!” 沈冷暴喝一声后将硬弓扔在一边把连弩摘了下来,杀旗营已经靠近到二十步之内,这个距离连弩的威力能发挥到极致,战兵们很快就把连弩打空,山上求立人至少已经倒下去近二百人,这种地势上的绝对有利让战兵将中远距离武器的威力彻底释放出来,换做平地的话战兵再强悍也没有时间发这么多箭,而求立人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躲闪了。 可是后队的求立弓箭手还是上来了,羽箭暴雨一样从天而落,幸好这是仰射难度更大,可羽箭足够多,战兵们接连有人中箭,好在士兵们要害位置都有防护,护心镜是一个圆滑的凸面,羽箭打在上面很难直接洞穿。 可是,人少就是人少,以二十几个人想要防住数千人爬上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把石头推下去!” 沈冷喊了一声,然后将面前堆在那的石头推了下去,石头翻滚而落,靠近的求立人眼睁睁的看着石头朝自己过来却无能为力,他们人挤人一样哪里躲得开。 石头撞在一个士兵的大腿上直接把腿碾断,大腿卡在石头下面疼的他嗷嗷的叫着,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拼了命的想把大腿抽出来,每动一下血就往外冒一下,身边的同袍一个一个过去,没有人理会他。 弓箭射完了,弩箭射完了,石头也推完了,求立人杀到山顶还是不可阻挡。 “把标枪扔下去,然后就走。” 沈冷将背后的短矛掷出去,短矛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线戳进一个士兵的心口,矛尖从士兵背后戳了出来,重伤的士兵哀嚎着翻滚下去,又把后面的同袍撞翻。 二十几个人将短矛全都扔了出去,面前的尸体就有多了几十具,沈冷一招手往山下冲,一把拉了林落雨,两个人顺着山坡往下跑,此时此刻已经别无他法,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这是最要命的事。 他们冲下山顶,求立人艰难的爬了上来,然后开始朝着战兵放箭,有两个战兵稍稍跑的慢了些顷刻之间就被羽箭射翻,后背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箭,看起来无比的悲凉。 “将军,走啊!” 一个士兵扑倒在地,抬起手朝着沈冷来回摆喊:“别过来,别管我们,快走啊!” “走啊!” 两个人拼尽全力发出嘶吼,很快就被冲上来的求立人一刀一刀剁死,血肉翻飞之中,他们的身影被求立军队的浪潮吞没。 沈冷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可还是不能接受,他那股子冲动上了脑袋就想杀回去,被林落雨拉了两下,若非是下山往下冲还有惯性,林落雨这两下未必拉的住他。 “将军快走。” 一个亲兵扑过来和林落雨两个人拉着沈冷往前冲,沈冷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下那两个兄弟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他们每个人把装备都扔了,能还击的弩箭也没了,只能是不断的往山下冲,这也就是训练有素的战兵身体极为强悍,换做普通人的话爬了两天的山再下山的时候每一步都能疼的让人无法承受。 山坡陡峭跑起来根本就收不住,一个士兵往前扑倒后翻滚出去,很不幸的一头撞在前边的石头上,直接撞的头破血流。 羽箭破空的声音和求立人呐喊的声音在后面犹如浪潮汹涌,又有两个战兵兄弟被射翻,倒地之后还在不停的往下翻滚,羽箭卡在肉里因为翻滚撞击而折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疼痛? 沈冷看着一个一个弟兄们倒下去,眼睛里的血色越来越重。 他的这一旗战兵从他接手到现在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追杀过,从来都只有他们碾着敌人追杀,从下山到现在不过跑了半柱香的时间而已,留下来的二十个亲兵已经至少有一半被射死,沈冷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可人死了就是死了......最后大宁的抚恤也只是一种告慰。 发了狂的求立人也不收力,往下冲的时候不断有人栽倒滚落,沈冷回头看的时候,看到那个女将军不断的奔跑跳跃,速度奇快,而且身法轻灵,她甚至还不断的寻找机会放箭,如果不是往下跑实在不好稳定双手,她的箭杀伤力之大真的很难避开。 “他们跑了,你们都死。” 阮青鸾跳落在一块石头上,一边嘶吼一边拉弓射出去一箭,那支羽箭带着破空之声戳进了一个战兵的后脑,战兵立刻就倒下去脑袋撞在地面上身子又往前翻滚,就这样带着一支几乎贯穿了头颅的箭不断的翻滚着,最终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追杀让求立杀旗营的每一个士兵都变得疯狂嗜血,这两日来的愤懑全都释放了出来,被射死的战兵没有一人能留下全尸,杀旗营的怒火全都宣泄在这些尸体上,一群人看到有尸体就围上去,一刀一刀的往下剁。 战争,把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野兽。 陈冉一边疾奔一边绕到了沈冷身后,他怕死,很怕,可他知道自己身为一个亲兵队正的职责是什么。 沈冷回头看到他一把拉过来往前推,陈冉把持不住冲到了沈冷身前,可很快就又强行慢下来想再次挡在沈冷身后,亲兵们自发的跑在沈冷四周,为沈冷挡住那些夺命而来的羽箭。 从山上冲到这的时候不过一炷香而已,二十名亲兵还剩下五个人。 可是当他们选择站在沈冷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知道了结局,他们害怕,但无惧,这并不矛盾,无惧自己的害怕,这便是战兵的浩荡之气。 “杀光他们!” “杀!” 求立人的喊声越来越大,如同一群看到了猎物后从山上往下冲的野狼。 王阔海大步跑到沈冷身后,那壮硕庞大的身躯完全将沈冷遮挡住,他背后还挂着一面寻常男人那么高的巨盾,盾牌上噼噼啪啪的声音不断,遮挡住至少十几支羽箭。 “将军只管往前冲!” 王阔海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沈冷背后响起,沈冷红着眼睛回头,就看到王阔海还咧开嘴笑了笑,那么憨厚。 “给我死!” 就在这时候看到前边地势开阔起来,阮青鸾掠上一块石头将铁胎弓拉满一箭射了过来,王阔海听到声音往前跑了几乎彻底将沈冷挡住,那支破甲箭旋转着飞了过来砰地一声戳在巨盾上,可强力之下破甲箭居然击穿了盾牌,箭簇扎进了王阔海的后背。 “跑,将军你大步往前跑,别回头!” 沈冷刚要拉他被王阔海那只大手往前推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沈冷踉跄着往前跑出去,当初在战兵比试的那一刻,王阔海也是这样一只大手伸过来,可那是想抓住沈冷,此时是把沈冷推开。 “那娘们的箭好像挠痒痒一样!” 王阔海吼了一声,嘴角溢血。 砰! 砰砰! 连续三箭命中王阔海背后巨盾,三箭全都贯穿过来又扎进他后背,王阔海疼的脸抽搐了一下。 “我-操......” 王阔海嘴里低呼了一声,可依然不躲不闪挡在沈冷身后,大步疾冲,任由背后箭不断射来,若一堵高墙,一座坚城,盾牌下边有血不断的往下流,染红了他的裤脚,他的鞋。(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力尽 在战兵队伍里沈冷是将军,一旗战兵的灵魂,他和石破当不一样,石破当冲锋的时候亲兵必须为他护佑两翼这是他下的军令,如有人不遵便会重罚,甚至处死,可沈冷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如果他能够保护自己的手下就不会让手下来保护他,他以前说自己不是个典型的士兵,后来他也不是一个典型的将军。 可是正因为如此,当生死关头,亲兵们一个一个的扑上来用自己的后背为沈冷挡箭更令人震撼,沈冷想阻拦,可是根本就没办法拦得住。 王阔海还在他身后大步跑着,看得出来他很疼所以脸都扭曲了,可是沈冷每一次回头看他,他都会露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终于冲进了林子里,后面追兵的羽箭威力就变得小了很多,因为奔跑速度太快树在耳边经过的时候发出嗖嗖的声音,那一刻感觉自己在穿越时间。 这里的地形是完全陌生的,对于沈冷他们来说如此,对于求立杀旗营的人来说亦如此,在幽暗的密林之中奔行好像空间也在错乱。 每个人都在透支着体力,跑,看起来狼狈不堪的跑,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唯有活下去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 王阔海的负重太大,沈冷再次回头的时候那只大手没能继续推过来,王阔海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色白的犹如纸一样。 沈冷冲回去,刀子切开巨盾上的绳索,他一把将巨盾接住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外拔出来,至少四支破甲箭穿透了盾牌,箭簇钉进王阔海的后背上,亏的是他皮糙肉厚,竟是没有伤到骨头。 沈冷撕开自己衣服简单的为王阔海把伤口勒住,王阔海下意识的还想去抓那面巨盾被沈冷一把拦住:“走!” 王阔海:“没有盾,我怎么为将军挡箭。” “先活着再说。” 沈冷拉了王阔海往前冲,后边又有几支零散的羽箭射过来,一支羽箭显然是力度快要尽了,飘乎乎的从沈冷耳边飞了过去,在他身前的林落雨一把将羽箭在半空之中攥住插进自己的箭壶里,她看了一眼那盾牌上插着的一层羽箭,冲过去拔起来两支,可一支羽箭飞来正中她的肩膀,林落雨疼的低呼一声,皱着好看的双眉,抬起手来一把将羽箭拔下来插进箭壶里,转身就走。 沈冷过来扶她,林落雨一摆手:“我没那么娇贵。” 很快她肩膀上那一大片就没血染红,看起来有些凄惨。 下山比上山快的多,众人顺着那股劲儿往下冲根本就没心思去顾忌这样会不会伤了身体,后面的求立人也一样的发了狠紧追不舍。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两个求立士兵居然抬着那个女将军在跑,跑一段之后那两个士兵显然力竭,在扑倒之前女将军就跳了下来,随即又有两个人过来抬着她跑。 这样奔行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阮青鸾算计着沈冷他们的体力消耗已经到了极限,从那两个人架着的胳膊上跳下来开始发力狂奔,她的动作犹如一头在树林里穿行的猎豹一样,奔跑的姿势像极了那凶悍的野兽。 “中!” 从高坡上凌空而起的阮青鸾一箭射出去,箭似流星一般划破空气,这一箭就不是奔着沈冷去的,而是王阔海,阮青鸾看出来那个大块头誓死护卫沈冷的决心,索性想先一箭解决了他,没了巨盾,王阔海奔跑速度变得快了起来可也少了遮挡,沈冷忽然停住回身一把将王阔海拉了一下,那巨大的身躯往前扑倒翻滚出去。 沈冷拼尽力气侧身避开那一箭,旋转着的箭簇还是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过来第二箭又到了,沈冷这一次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箭从沈冷的左肩上贯穿过去,再低一些洞穿的就是心脏。 破甲箭沉重但箭簇尖锐,不如寻常羽箭造成的伤口大,羽箭有大半截在沈冷的肩膀后边,血珠儿从箭簇上缓缓的落了下去。 “宁人!” 阮青鸾又一次高高跃起,羽箭在下一息就会离开弓弦,可就在这时候一支带血的羽箭从对面射过来,或许是因为足够精准,或许是因为运气足够好,这一箭居然射中了阮青鸾擎弓的左手,箭切下来一根手指,旁边的一根也被切开一半。 阮青鸾剧痛之下硬弓脱手,那支箭没来得及送出去就掉在地上。 林落雨将手往腰间箭壶一抓,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夹住两根羽箭出来,连续拉弓两次,两支箭几乎不分先后射出去,刚刚落地的阮青鸾只好以极狼狈的一种方式滚出去避开那两箭,她身后追上的亲兵却被直接射中,哀嚎着倒了下去。 林落雨逼退阮青鸾后伸手拉了沈冷一把,几个人继续往前冲,此时沈冷手下的亲兵还剩下三个,陈冉也中了一箭,但好在不是要害,王阔海伤口最多,林落雨和沈冷也各自带伤。 后面的求立人数都数不清,可是已经没有人再浪费力气呐喊,只是咬着牙还在穷追不舍,这样跑下去,也许最终是都倒在地上谁也起不来。 阮青鸾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再次拉开距离的沈冷,啊的吼了一声,那样子犹如暴怒的野兽,她举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中指被切掉,食指还连着一半,那断指和豁口看起来很惨烈。 “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 阮青鸾用牙齿咬着衣袖另外一只手撕下来一条衣服,胡乱的把断指处包扎了一下,抓起刀继续追。 林子越来越密,奔跑的速度也就不得不降低下来,下山这样疾冲万一撞在树上人可能会直接昏过去,可是谁也不敢停,每个人都很清楚,现在跑完全是凭着那一口气撑着,一旦停下来的话谁也不可能再站起来。 可是求立人那边也没好多少,他们的队伍脱节很严重,体力差的还在很远的后边,最精锐的那一批则是阮青鸾的亲兵,还能坚持着的大概有几百人紧随在阮青鸾身后。 沈冷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林落雨的体力终于到了极致再也跑不动了,往前扑倒在地竟是不停呕吐起来,她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哪里吐的出东西? 沈冷想把她扶起来,可是停下来之后脑子里就一阵阵眩晕,本来就在流血,这样奔跑之下血流速度更快,出血也更快。 扑通一声,王阔海直直的往前摔了下去,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哪里还能站得起来。 陈冉扶着一棵树才停住,转身背靠着大树脸色白的让人害怕。 阮青鸾的脸色也很白,她的体力也近乎到了极致,可她这一路下来却比沈冷他们省力的多,双方都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刻厮杀,那几百杀旗营亲兵在停下来后几乎都倒在地上,这会儿就算是拿刀子逼着他们站起来怕是也难了。 阮青鸾拎刀的手都在颤抖着,却一步一步走向沈冷:“宁人......我说过,我要亲手割下你的脑袋。” 沈冷看了一眼林落雨,一时半会儿她怕是难以站起来了,他咬着牙想起来可是两条腿疼的完全没有力气,即便是这样不动,浑身的肌肉好像都在一条一条断开似的。 “我听过你的名字,本以为会在大海上与你交手,没想到居然会在国内遇见你。” 阮青鸾喘息着往前走,忽然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低头看了看,那个趴在地上的大块头居然还有力气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脚踝。 “死。” 阮青鸾双手把刀子提起来,朝着王阔海的后背狠狠扎下去......沈冷在这一刻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冲过去撞在阮青鸾身上把她撞倒,刀子飞到了一边,阮青鸾的手肘撞在沈冷的额头上,沈冷却死死压着她不让她起身,有几个杀旗营的亲兵试图过来帮她,可走了几步就又倒了下去。 累到了极致,原来是这般的痛苦。 阮青鸾一下一下的砸着沈冷,可是力气不足以杀人,沈冷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压在那,仅仅是靠着自身重量而已,阮青鸾打了几下之后力气也耗尽,躺在那大口大口的呼吸。 两个人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却没有丝毫怪异,没有杀死对方,可却如此惨烈。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翻身想掐住对方的脖子,可是都被对方的膝盖顶了出去,两个人翻滚着分开,沈冷站起来看了看自己黑线刀的位置,艰难的迈步过去想把黑线刀捡起来,走几步就摔倒,站起来再走,又摔倒。 王阔海双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那两条粗壮的胳膊剧烈的颤抖着,好一会儿才起来,过去帮沈冷把黑线刀捡起来,那刀的重量此时此刻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显得太重了些。 就在这时候后边几支羽箭凌乱飞来,求立人又有一批上来了,沈冷看着距离七八米外的阮青鸾,又看了看想站起来的林落雨,最终选择了离开,那七八米的距离对他来说现在也是极大的消耗。 王阔海帮沈冷把黑线刀挂在背后,扶着林落雨和陈冉起来继续往前走,剩下的三个亲兵几乎是在往前爬一样。 躺在那的阮青鸾猛的翻身,趴在那右拳狠狠的在地上砸了几下。 “都给我起来,继续追!” 她咬着牙扶着一棵树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把刀子捡起来,刀子的重量却坠的她往前扑倒,再站起来,沈冷他们已经在二三十米外,这距离并不算多远,可却犹如天堑一样追之不及。 沈冷从来没有如此的狼狈过,阮青鸾又何尝有过? 前边的人栽倒爬起踉跄前行,后面追着的人也一样,开始追逐的时候双方奔跑的速度都快到了极致,而此时却慢到了极致,而这慢,比快看起来更压抑,压抑的连呼吸似乎都不顺畅了。(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陷入重围 诡异的气氛开始弥漫起来,让这厮杀变得有些魔幻。 双方的距离始终都不算,二三十米而已,两边的人跌跌撞撞拖拖拉拉的走着,谁也追不上谁,到极限之后就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眼看着太阳从东方到南方再到西方,求立人想多休息一会儿一鼓作气追上去把宁人杀光,沈冷他们又怎么会给求立人这样的机会,只要他们还在走,求立人就不得不跟着走,谁也别想停下来。 夜幕降临,所有人都被黑暗笼罩起来,深林之中的夜显得更浓重,好像水墨画之中颜色最深的那部分。 沈冷逼着自己吃下去一些东西,靠在一块石头上,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样,以他的身体素质累成这样,可想而知其他人会怎么样。 天黑之后终于把距离拉的远了,可是连夜下山也不现实,没有路,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就是断崖。 求立人的队伍前后脱节太严重,沈冷料定了他们今夜不会继续往前追,几千人的队伍拉开等到重新聚拢起来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况且是在这深山深夜,沈冷他们担心的,求立人也一样担心。 “他们会等人汇聚的更多些。” 沈冷艰难的将干粮咽进去,已经没了水,吃下去的东西好像粗砂一样磨的嗓子一阵阵生疼,好像嗓子已经被割裂,咽下去的时候伴着一股血腥味。 “如果他们没有什么信号的话,后面的队伍根本不会找到前边的人。” 林落雨看了沈冷一眼:“他们会点火把。” “他们没什么可怕的,那个女将军身边至少还有二三百人,咱们只有这六七个人,求立人根本不会担心咱们杀回去。” “抓进时间休息吧。” 沈冷看了一眼陈冉和王阔海,夜色很重,只是依稀看到他们两个的轮廓,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可是沈冷能够想象的出来他们脸上会是一种怎么样的疲惫。 “将军。” 王阔海的声音忽然出现:“我想杀回去。” 沈冷嘴角勾起来:“想吧,想够了睡觉。” 王阔海:“想的睡不着。” 林落雨沉思了一会儿:“我们没有弓箭了,若是有的话可以趁黑摸过去,他们点了火把火堆,就是靶子。” 所有的箭都已经用完了,林落雨半路冒险捡回来的箭也一支都没有剩下。 “你在想什么?” 林落雨看到沈冷坐在那一言不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等下去。 “我在想,杀回去。” 沈冷说完之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哪里有什么惧意,哪里有什么担心,明天如果还是这样追逐与被追逐,那么最终沈冷他们都会死,人多有人多的优势,不可逆改。 “吃东西,填饱肚子。” 沈冷又塞进嘴里一口干粮:“若是有一口肉吃该多好。” 林落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抬起胳膊伸到沈冷面前:“这里有,吃吧。” 她笑着说话,眼睛格外明亮。 沈冷凑过去闻了闻:“汗臭味,不吃,嫌弃。” 林落雨哼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显得太亲近了些,于是下意识的往一边坐了坐,又想到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又挪回来,可是这一来一回就显得更别扭了些,沈冷倒是没什么,她自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歇够了吗?” 沈冷站起来:“歇够了就跟我杀回去。” 如果是在以往,林落雨对于沈冷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会骂他一句白痴,可现在连她都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已经足够疯狂了,再疯狂一些又怎么了? “陈冉带着他们三个做支援。” 沈冷看了看那仅剩下的三个亲兵:“没有信号就不要出来,王阔海你跟我靠过去。” 林落雨:“我呢?” 沈冷:“你留下,睡觉。” 林落雨:“我一个人留在这,若山里有什么虎豹豺狼的话岂不是死的很冤枉?开始有些后悔,若就这般死在野鹿山里,连一件干干净净的衣服都没有,也不能好好洗个澡再死,想想就不能接受,所以还是跟着你们的好,要死一起死,然后人家看到我们的尸体,对比一下发现还是我死的比较漂亮。” 沈冷心说女人的想法怎么都这么奇怪的吗? 六七个人整理了身上最后的装备,中远距离的武器一样都没有,沈冷把自己的短刀分给一个连兵器都跑丢了的亲兵,背着黑线刀摸了摸怀里还在的小猎刀刀鞘:“让求立人知道,我们宁人是如何杀敌的。” “呼!” 几个男人低低的呼和了一声,那是炸裂的阳刚之气。 他们猫着腰在林子里穿行,远远的看到对面亮着火堆,火光摇曳,四周好像人影憧憧。 沈冷蹲下来,他身后的人也都跟着蹲了下来。 “别急着过去,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冷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女将军的将旗上写的是阮字,我来之前问过,求立国兵部尚书叫阮青鸾,是求立名将。” 林落雨点了点头:“是她,我以为你知道的。” 沈冷:“一个女人要在战场上扬名立万,并且让敌人害怕,要付出的努力和具备的天赋就要加倍的比男人好才行,我们是不是低估了她?” 林落雨哼了一声,似乎对沈冷这句话有些不屑。 “试试。” 沈冷想了想:“搞出些动静来,然后你们就往回跑,不管有没有人追也往回跑......” 林落雨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沈冷将背上的黑线刀推了推:“我找机会,你们放心,若我找不到机会就不会随便动手,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死的觉悟,我还有一个漂亮妞儿在家里等着我。” 林落雨笑起来,这句话她信。 “那就试试。” 林落雨他们几个悄悄靠近火堆那边,然后故意折断了一根树枝,声音才响起来就有弩箭朝着这边激射过来,林落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臭婆娘,然后转身就走,陈冉他们加速狂奔,几个人始终保持着可以看到对方的距离,后面的脚步声和喊声连成了一片,显然求立人确实在等着他们来。 虽然这看起来很疯狂,求立人未必信他们敢来,却还是等着他们来。 沈冷顺着树干爬上去,站在一根树枝上贴着树站好,注意力都在火堆那边,只有疯子才会确信疯子会做什么,而如果阮青鸾足够疯的话她会坐在火堆边,让沈冷他们看到自己,她会用自己做诱饵。 求立人朝着陈冉他们撤离的方向追出去,很多个黑影从沈冷的脚下跑过去,沈冷却看都不看,全神贯注的盯着火堆那边,阮青鸾盘膝坐在那,膝盖上放着她的刀。 沈冷等到追兵过去之后从树上下来,压低身子靠近火堆,他身前有个杀旗营士兵站在那往左右看着,沈冷借助树木遮挡自己,突然扑过去将这个士兵按到,膝盖顶着对方的咽喉狠狠碾压了几次,那士兵很快就失去了生机。 沈冷以极快的速度将这求立士兵身上的连弩摘下来,朝着火堆那边已经站起来的阮青鸾点射了几下,这深夜哪里看得清楚弩箭的来路,阮青鸾下意识的把身边的亲兵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几声闷响,亲兵满眼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看她,然后随着阮青鸾松手而倒了下去。 在尸体倒地的那一瞬间沈冷冲了过来,一刀朝着阮青鸾的脖子横着切过去,火光照亮了刀子,洒出去一片染红了的银芒。 阮青鸾向后暴退避开这一刀,站在那将自己的长刀抽出来指向沈冷:“料到了你会来。” 沈冷撇嘴。 阮青鸾看着沈冷那张脸,仔仔细细的看:“但你比我想的聪明些,居然引走了我大部分手下,可你真的以为现在你有机会?你我都一样......都是疯子,都是野兽,都是军人,所以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沈冷哪里有时间说什么废话,第二刀携雷霆之威般斩落,阮青鸾在那刀即将落下的时候忽然侧身,反手握刀狠狠一压,这一刀很巧妙的将沈冷的黑线刀挡住,她的长刀往下一压,反手握刀更容易向下发力,沈冷的黑线刀竟是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阮青鸾一脚踢在沈冷的刀身上,下一息她的长刀已经刺到了沈冷的脖子前边,沈冷向后一退,后面两个杀旗营士兵两把刀同时落下,刀光反射的火光似乎是把火焰洒出去了一样。 沈冷低头向后,两条胳膊弯曲,手肘狠狠的撞在那两个杀旗营士兵的小腹上,两个人同时闷哼了一声往前弯了下去,沈冷把这两个人往前一推,阮青鸾下意识的避开,沈冷却踩着一个杀旗营士兵的后背跳了起来,凌空一刀斩落! 阮青鸾长刀架起来挡住,黑线刀斩在上面发出一声脆响,竟是硬生生将她的刀斩断,黑线刀继续向下,可就在这一刻阮青鸾的左手忽然从腰畔抽出来一把短刀朝着沈冷的小腹刺了过来,沈冷的刀子砍在阮青鸾的肩膀上,阮青鸾的短刀也刺中了沈冷的小腹。 “你无耻!” 阮青鸾向后急退,因为她发现自己这一刀居然没能完全刺进去! 沈冷软甲挡不住她的破甲箭,因为破甲箭的箭头太尖锐从链甲缝隙里可以硬生生挤进去,可是软甲挡得住刀子,刀尖刺进了沈冷的小腹,但刀身被阻挡下来,沈冷的一刀却几乎完全没入了阮青鸾的肩膀之中。 噗噗噗几声,沈冷的身上接连被弩箭射中,四周的杀旗营士兵端着连弩围过来一阵乱射,沈冷身上中了几箭,鲜血很快就渗透到了衣服外面。 越来越多的求立人从四周赶回来,沈冷陷入重围。 第二百四十章 不听话的士兵 沈冷身上有一层软甲,庄雍的妻子亲手制作,精良且坚韧,编制的足够细密,寻常的刀剑不可伤,可阮青鸾的铁胎弓力度太大,破甲箭又太尖锐且旋转速度很快,连王阔海的巨盾都能击穿沈冷的软甲自然也挡不住。 可是寻常的弩箭想完全射透软甲也非易事,一群求立杀旗营的士兵端着连弩射中沈冷至少六七箭,弩箭基本上都被软甲阻挡,弩箭形似破甲箭,可是力度远不及铁胎弓。 即便如此,沈冷身上也血流如注,弩箭射不透不代表不能将他刺伤,连续厮杀之下软甲上也已经伤痕累累。 噗的一声,靠近沈冷的杀旗营士兵被沈冷一刀斩掉了人头,血雾之中沈冷犹如一头野兽般冲了出来直奔阮青鸾。 阮青鸾往后退了几步,在她身后六七个亲兵呼喊着冲上沈冷,沈冷此时此刻已经陷入绝境,唯有拼死一战,他的黑线刀洒出去一道亮痕,在火光映照下那刀光犹如泼血,两个杀旗营士兵的咽喉几乎不分先后被切开,脖子裂开的口子里血如泉涌,喷了沈冷一身。 沈冷从那两个人之间穿了过去,刀子戳进下一个杀旗营士兵的小腹,横着发力,那士兵被沈冷抡了出去将另外一个亲兵撞翻,沈冷一脚踩在那倒地的亲兵脖子上,咔嚓一声之后,那亲兵嘴里溢出来一口血。 阮青鸾只是后退,她身边的亲兵一个接着一个的杀向沈冷,沈冷的黑线刀势不可挡,寻常的长刀在黑线刀之下根本扛不住一击,他似乎已经将身体里全部的潜能都逼发出来,一刀一刀,哪里还管冲过来的是谁,只要有人在面前便一刀砍过去。 往前行十步,至少七八人被他砍翻,沈冷身后一个杀旗营士兵冲上来落刀在他肩膀,这一刀斩在软甲上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火星四溅,沈冷回身一刀将那士兵心口捅穿,顺手把他腰畔挂着的连弩摘下来,朝着阮青鸾点射了几下。 阮青鸾迅速侧移连续避开好几箭,依然没有冲过来的意思。 又有几个亲兵呐喊着冲过来,其中有两个不敢靠近沈冷,竟是从地上捡起来石块砸过来,沈冷背对着他们,一块石头砸在沈冷的后脑上,沈冷往前踉跄了一下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阵恍惚。 就在这一刻阮青鸾动了,她犹如发现了猎物破绽的母狮,总是会朝着猎物的咽喉一口咬下来,在沈冷往前几乎摔倒的那一瞬间她握刀在手,脚下一点冲了过来一刀切向沈冷的脖子。 沈冷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做出了反击,黑线刀竖起来挡在自己面前,阮青鸾的刀重重的砍在沈冷的刀刃上,巨大的力度之下,刀背撞击在沈冷的额头上,沈冷身子又往后仰了出去。 阮青鸾没能一刀杀死沈冷气的嘶吼了一声,一刀一刀往下劈砍,沈冷只能被动的格挡,一下一下的被砸的连连后退,也不知道是第几刀落下,阮青鸾的刀当的一声竟是被斩断了,她抬起手看了看,把半截刀子朝着沈冷砸过去,从地上捡起来一把刀再次疯了一样的扑上来。 沈冷还没有来得及直起身子,背后一个杀旗营士兵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沈冷往前扑倒竟是和阮青鸾撞在一起,两个人摔倒在地,阮青鸾胡乱的用刀子捅了几下,可是沈冷已经翻在一边,她咬着牙要扑过去,就看见一只脏乎乎的大鞋底子直奔自己而来,想躲是来不及了,这一脚重重的踹在她脸上,把脸上绑着的纱布都踹飞了出去。 鞋底摩擦着脸,缝合的伤口被踹开,血一下子就流了满脸。 阮青鸾被沈冷这一脚踹出去,比沈冷刚才后脑上挨了一石头还要重些,这暴力之下,她脑子里好像逛荡起来似的,一时之间眼前都黑了。 沈冷刚要扑过去,几个杀旗营士兵乱刀剁下,他只能闪避,再起身的时候阮青鸾已经被那几个士兵拉着往后退到六七米外了。 沈冷拄着黑线刀站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息,身子似乎都已经直不起来,弯着腰抬着头看着阮青鸾,而对面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亲兵扶着阮青鸾站起来,她晃了晃脑袋然后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那张血糊糊的脸看起来无比狰狞。 在这一刻她竟然想着,自己的脸怕是更难看。 当初求立皇帝让她离开后宫去领兵的时候告诉她,无论如何你也是朕的女人,所以不许敌人见到你的脸,她每每出征都会以黑纱蒙面,这一次她带着决死之心要去北疆与宁人交战,便一刀划破了自己的脸,这一刀划掉的也是和求立皇帝曾经的一切记忆。 脸毁了,她便再也不是一个妃子,她只是一员战将。 “你是走不掉的。” 阮青鸾喘息着,眼神凶狠的看着沈冷:“你已经快要力竭,而我身边还有人。” 沈冷咧开嘴笑了笑,很不绅士的朝着阮青鸾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阵阵的嘈杂声,至少几百名求立士兵寻着火光找了过来,听到厮杀声后加快脚步,阮青鸾回头看了一眼将自己的人到了,于是仰天大笑起来,她那张脸已经残破的让人害怕,这般大笑更显狰狞。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阮青鸾抬手指着沈冷嘶吼,那样子仿佛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些士兵呼喊起来,举起兵器杀向沈冷。 就在这时候连续三支羽箭飞过来将最前面的三个人射翻在地,林落雨从沈冷背后冲了过来,她只来得及捡起来一张弓一个箭壶,冲到沈冷身边的时候对面的士兵距离沈冷已经连三米都没有了。 “走!” 阮青鸾近距离发箭,在敌人距离只有三米之内居然又射出去两箭放翻两人,然后拉了沈冷一把,却看到沈冷居然笑了起来。 她不明白,这个时候沈冷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而沈冷也没有看着那些求立人,而是看着侧面。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从一侧飞了过来,带着破空之声砸进求立人的队伍里,最前面那个求立人明明距离沈冷已经连一米都没有了,他的刀尖几乎都快能触碰到沈冷的身体,一杆短矛从侧面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太阳穴里。 短矛势大力沉,从这边太阳穴扎进去从另一边扎出来,那人的身体被撞的向一侧翻倒。 一片短矛之后,前边的二十几个求立士兵被戳翻在地,杜威名带着六十个战兵杀回来了! “杀!” 杜威名状若疯虎,嗷的喊了一嗓子,带着战兵从侧面狠狠的撞进求立人的队伍里,他们的人数还是比求立人要少,对方差不多有三百余人,而他这边只有六十个,可是六十凶虎何惧三百贪狼? 血肉翻飞! 大宁战兵那股子凶狠彻底杀了出来,刀刀落血,拳拳到肉,求立人被突然冲击了侧翼来不及反应,杜威名已经带着人直接将他们的队伍杀了一个对穿,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猛攻让求立人倒下了几十人,他们下意识的开始后撤,令窕国军队闻风丧胆的杀旗营,在大宁战兵面前也不过如此。 “将军!” 杜威名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沈冷笑着点头,嘴里又一股血涌出来。 这个黑夜,血和火都是红色的。 林落雨扶着沈冷的胳膊,看着那些身穿黑甲的战兵以一种沸汤泼雪的速度将求立人杀的节节败退,一具一具的尸体倒了下去,一张一张死不瞑目的脸定格在那。 阮青鸾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杀旗营在兵力足足至少是对方五倍的情况下被杀的狼狈不堪,心里的那种愤怒可想而已,可是她知道自己的人挡不住了,后面的队伍谁知道什么时候能上来,她只能走。 她转身,然后就看到身后站着一排穿黑衣的家伙,好像鬼魅一样出现,完全没有察觉到。 古乐面无表情的将连弩抬起来连续点了几下,弩箭先后没入阮青鸾的身体里,她被打的向后连着退了好几步,低着头眼神里不可思议的看着身上的伤口,想着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服气,她不甘心。 自己带着三千人,怎么打成了这样? 二十名廷尉府廷尉亮出长刀从后面杀了过去,与前边的六十名大宁战兵前后夹击,八十人前后夹击数百人......这也就是宁人干得出来。 刀光血光,黑夜似乎都被这一刻的杀戮撕裂。 古乐一把抓着阮青鸾的头发拉着她拖拽到沈冷身边,阮青鸾跌倒在地,抬起头看着沈冷的时候眼睛里依然满是凶狠。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马上天就亮了,我的人会一直追着你们,直到把你们全都碎尸万段。” 她朝着沈冷啐了一口,血喷了沈冷一身。 沈冷微微摇头:“总之是你先死。” 他转身,林落雨扶着他离开。 “啊!” 阮青鸾嘶吼一声,嘴里不住的吐血,想扑过去,可是哪里还有力气。 “可惜了。” 古乐叹了口气:“本来可以带走做个人质的,将军似乎不想让你再受罪,况且我不再捅一刀你也活不了,你虽然是个女人,可你是个值得看重的对手。” 他依然那样的面无表情,像极了韩唤枝,他一刀将戳进阮青鸾的心口,刀子在她身体里来回扭了几下,阮青鸾的双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手指几乎抠破了古乐的黑色锦衣。 古乐将刀子抽出来,转身看了看,远处亮起来的火把连绵如同长龙。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真幸福 林落雨扶着沈冷往前走了几步,叶开泰派来的那个叫厉断的壮硕男人过来伸手想把沈冷背起来,林落雨看了他一眼,让开了位置,因为她看得出来厉断眼神里的歉疚和钦佩,之前沈冷让杜威名和古乐先走的时候,厉断毫不犹豫带人冲了下去头也不回,他看不惯沈冷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想着给他死了也就死了,是他自己愿意留下来的又不是别人逼着,自己回去之后大不了被道府大人骂一顿而已。 他甚至想着的是,沈冷只不过做做样子而已,只怕他们下山之后用不了多久沈冷就会追上来。 可是杜威名和古乐决定杀回来的时候,他看到沈冷居然如此悍勇为手下人甘愿赴死,他真的很内疚,军人认可军人,是在战场上。 杜威名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把沈冷背起来:“将军,咱们走。” 沈冷笑起来,感觉有些幸福。 厉断讪讪的站在那,犹豫了一下伸手想把沈冷的黑线刀摘下来他背着,旁边的王阔海一把将他的手打开,然后把黑线刀背在自己身上。 厉断就更尴尬起来。 他手下人站在他身边,每个人都觉得很别扭,在牙城船港和沈冷闹了不愉快,几个人私底下就商量过给沈冷一个教训,可是这次似乎过分了些。 “对不起!” 厉断忽然仰起头大声喊了一句。 趴在杜威名后背上的沈冷朝后伸出一根中指。 厉断一怔,心里更加不舒服。 才低下头就听见沈冷的声音在前边飘过来:“换着背,后面的求立人很快就能追上来。” 听到这句话厉断咧开嘴笑,像个孩子。 他带着人追上沈冷他们和王阔海并肩而行,两个壮汉走在一起就好像两座山在往前平移......厉断沉默了一会儿后用肩膀撞了撞王阔海:“兄弟,你很了不起。” 王阔海不服气的撞回去:“你也不赖。” 队伍往山下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天差不多就已经亮了,后面的求立人损失了主将他们当然不会甘心,如果就这么回去的话,杀旗营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求立皇帝本就是那般暴虐的性子,一怒之下就能把他们全都砍了脑袋,唯有把进来的宁人全都杀了带着人头回去,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天亮之后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居然遇到了断崖,幸好与对面的断崖距离并不是很远,沈冷让人将崖边的一棵大树砍倒,树倒在两崖之间,这可能是最简陋也最危险的独木桥,杜威名站在树边上把沈冷往上推了推:“将军抱紧,我们过去。” 厉断拉住杜威名的胳膊:“你累了,腿不稳,不如换我来。” 杜威名挣脱开,厉断又一把拉住:“你是在和我赌气,还是在和将军的生死赌气?” 杜威名楞了一下,沉默片刻后把沈冷放下来:“王阔海,你来。” 王阔海应了一声刚要上来,沈冷摆了摆手:“让厉断来吧。” 王阔海本想不答应,可看到林落雨对他微微摇头于是忍了下来,厉断半蹲着把沈冷背起来迈步上了独木桥,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只觉得你这般年纪哪有什么真本事,可惜我活了几十岁,做事一点儿都不大气,以前跟着道府大人的时候他便经常说我心胸不开阔,我不以为然,觉得那不是我不开阔,而是我没必要给我看不起的人面子,一分都不想给......” 沈冷:“这算道歉?” 厉断点了点头:“是道歉。” 沈冷:“态度稍显不端正啊。” 厉断忍不住笑起来,脚下一滑,连忙扶住树枝:“这要是掉下去,多冤枉。” 沈冷撇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想让王阔海背我。” “你放心,就算是掉下去,也是我在你身下垫着,自今日起,我厉断对你服了,这一趟差事你只管调遣,我若是再犯浑说一个不字,你就以违抗军令之罪杀了我。” 沈冷:“是个好办法啊......” 众人依次过了独木桥,到了对面之后一群人奋力拉拽着把那棵树挪动,另一端悬空之后大树坠了下去,众人站在崖边看着那树砸在峡谷下边,摔的落叶纷飞。 没多久求立人追上来,看到了对面宁人的后背,他们急的在崖边转圈,看到了那被砍断的树桩之后也反应过来开始砍树,可是却被沈冷他们将距离趁机拉开。 就这样又走了半天,求立人应该已经被甩开在至少三四里之外,他们人数少是不敢贸然冲过来的,没有几百人不敢强追,队伍凑齐了千把人耗费的时间就又太久。 半天之后出了林子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山下是一大片平原,远远的能看到农夫在田里劳作,田间小路虽然比不得大宁的官道,可比上山下山要舒服的多了,杜威名他们用砍断的树枝做了一些担架将重伤的人抬着走,过了野鹿山,百人的队伍还剩下不到八十人。 可是没想到已经到了窕国后面的求立人还不放弃,从山上下来之后顺着道路往前跑,一个个仿佛已经忘了生死,或许他们知道自己反正是死,不如追上那群宁人都杀了,回去之后或许死的还有尊严一些。 然而他们的运气不好,才追了没多久迎面而来一支身穿土黄色战服的窕国军队,人数不少,有大概七八百骑兵,后面还有至少数千步兵,看到求立人之后窕国的队伍冲上去,兵力如此优势且有骑兵的情况下居然打的很焦灼,把下了山的千余精疲力尽的求立杀旗营士兵全部杀死,窕国军队损失的兵力居然也有数百人,一是战斗力确实不如求立人,二是看到杀旗营他们自然而然的怕。 可对于他们来说却好像迎来一场大胜似的,看起来一个个都很兴奋。 领兵的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没有理会沈冷他们而是直接找到林落雨,抱拳:“末将武烈,之前就接到了殿下派人送来的消息,一直都在附近寻找你们,总算是接到了。” 林落雨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看向沈冷:“这位是大宁水师将军沈冷。” 武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沈冷眉头微皱,心说传闻之中大宁战兵举世无敌,怎么被求立人打成了这样,还想着就听到林落雨继续说道:“沈将军这次只带百人前来,路遇三千求立杀旗营,领兵的是求立兵部尚书阮青鸾,已经被沈将军杀了,三千杀旗营被沈将军的部下斩杀超过五百。” 听到这几句话武烈的脸都白了:“你们......你们杀了阮青鸾?!” 百人啊,只有百人啊。 百人与三千求立杀旗营的人交战,居然杀了五百余人,看起来他们损失了不过二十几个......之前对大宁的那点点轻视立刻就收了起来,武烈只觉得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宁人就他么的都不是人,而是一群天生的战神。 到了镇子里寻来马车,又找来郎中为沈冷他们上药包扎,救治及时,除了一名士兵伤势较重看起来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其他人倒是还好。 商量了一下之后重伤的士兵将由窕国军队护送到海港,一边救治一边安排船只送回大宁去。 有了数千窕国军队的护送接下来的路程平安无事,走了三四天之后到了窕国大城仙来,窕国一共有十二州,州下为郡,郡下为县,仙来城是大河州的州府,城市规模颇为壮阔,比起宁国的大城当然要差了些,可是也极繁华。 州府大人亲自迎接出城,一是因为沈冷毕竟是大宁的将军,对于窕国来说大宁便是天朝上国,虽然隔着一个求立,但窕国人对大宁的那种敬仰向往显而易见也根深蒂固,第二是因为林落雨的关系,扬泰票号的东主施东城是窕国皇子,他交代下来的事,下面人怎么敢怠慢。 进了仙来城之后州府安排最好的医官为沈冷他们检查治疗,此地距离窕国东疆与南理国接壤处可乘船直达,再走两天就到,队伍也确实应该好好歇歇,沈冷就下令在仙来城休整两天,第三天出发。 为了表达对大宁的尊敬,州府大人可谓是寸步不离,没让沈冷他们住在官驿,而是将自己的宅子腾出来让沈冷他们居住,州府的各路官员来拜访的络绎不绝,听闻沈冷他们居然杀了阮青鸾,一个个是又惊又喜,阮青鸾这个名字对于窕国人来说就是噩梦。 沈冷自己带的伤药其实比窕国人的要好,都是沈先生亲手配的,带的也不少,不过之前刚下山的时候差不多也用完了,窕国这边的医官尽心尽力,沈冷他们倒也放心。 到了晚上终于清静下来,沈冷拎着一把椅子从房间里出来坐在院子里赏月,仙来城的气候比求立要好些,晚上有几分凉爽不似那边无论昼夜都是闷热的,靠在椅子上想着此时此刻茶爷也应该躺在自己亲手做的藤椅上看月亮,两个人看的是同一个月亮,那应该就知道在想着彼此。 沈冷对着月亮啵儿了一声,正好林落雨拎着一袋子东西过来,看到他那样子楞了一下:“求立人几刀把你春-心给砍出来了?” 沈冷:“矜持些......” 林落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我是茶儿的林姐姐,也就是你的林姐姐,姐姐和弟弟说话要什么矜持。” 沈冷:“认真讲,茶爷的姐姐和我的姐姐还是不一样的,你若是茶爷的姐姐,你就是我的大姨子,而你若是我姐姐,你就是茶爷的大姑子,怎么会一样?” 林落雨想了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冷看向她:“你以前有弟弟吗?” 林落雨摇头:“没有。” 沈冷:“你真幸福。” “没有弟弟就真幸福?” “不。” 沈冷看着她:“你现在有了。” 林落雨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之间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微微发红。 “不要脸!” 她瞪了沈冷一眼,可却很开心。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以后慢慢适应吧。” “适应有个弟弟?” “适应你弟弟不要脸。” 今日请假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祝我们结婚十三周年快乐,其实今天凌晨更了一章,不算在今天了,所以今天算我欠两更,任性。 反正,也不一定还...... 《长宁帝军》今日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争位 林落雨眯着眼睛看沈冷,似乎想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把这个年轻男人看仔细,她原本觉得男人都比女人还要复杂,虽然她自始至终不承认女弱男强,可却也承认在大部分时候女人最多不外多些小心思,而男人往往满腹大阴谋,可是沈冷不一样,沈冷的一切你都能看的到,也许这就是光明磊落。 可是若你以为他傻,那就大错特错。 “再看也看不出来血缘关系,这姐弟也没几处相似的地方。” 沈冷瞥了她一眼,继续抬头看明月。 “那倒是,若是我的亲弟弟怎么会这般丑。” “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不然会心绞痛。” 林落雨撇嘴,然后问:“你喜欢安静的夜晚?” 她觉得好奇:“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你在夜里一个人看着月亮发呆。” “不喜欢。” 沈冷的回答出乎了林落雨的猜测。 “为什么?” “夜里太安静,容易相思。” 林落雨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起身回房:“恶心。” 嘴里说着,可是心里却很高兴,少男少女这般单纯的感情真的好可爱,让人欣慰也欣喜,她在自己身上看不到感情的单纯和未来,在沈冷和沈茶颜身上却看得那么清楚,于是她更愿意相信人间多美好,想着若修行如此,那也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窕国的气候比求立国要好些,或许就是因为那座野鹿山把炎热挡了挡的缘故,沈冷坐在椅子上翘起腿看着月亮,越看越觉得那像是茶爷的眼睛,茶爷笑眯眯的时候眼睛便会如一弯明月,可好看了。 陈冉溜溜达达的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壶酒一些吃的,这让沈冷不得不对他佩服起来,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陈冉都能和当地的伙夫搞好关系,这也算是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生存技巧。 “多谢深夜投喂。” 沈冷抱了抱拳。 陈冉:“呵呵......这是我自己吃的,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包扎的跟个粽子似的,还想喝酒?” “那你为什么把酒拎过来?” “馋你啊。” 陈冉坐在台阶上顺着沈冷的视线看了看月亮:“在想我大哥?” 沈冷楞了一下,心说我想你大哥做什么,你大哥又是哪个,转而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茶爷,看了看陈冉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觉得茶爷这个小弟也是很狗腿了...... “你又在想什么。” “我比你高尚一点,整日儿女情长的一点大情怀都没有,我在想着乘风破浪遨游万里。” “说人话。” “想早点回家。” 两个人坐在那看着月亮,陈冉说你看那月亮像不像我爹?沈冷怎么看都像是茶爷,于是两个人各自使劲的去想,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 他们的心思简单,可与此同时有许许多多的人心思并不简单,比如已经到了求立北疆准备一雪前耻的阮青锋,只盼着能将大宁的水师全都沉入深海,比如藏身在求立国内为了取悦大宁而还在做努力试试能不能买通官员除掉阮青锋的施东城,施东城本来是不受待见的那个皇子,不然也不会被送到大宁去,纵然窕国是为了 表达自己臣服大宁的忠诚可好歹也会有些心思,总不能真的就把皇位继承者送过去。 表面上看起来,现在窕国皇位最合适也最有机会继承的人依然是太子施长华,所以当初窕国皇帝决定送自己一个儿子去大宁的时候,选择的是更低调更沉稳但身份地位都远不及太子的施东城。 施东城的母亲当初怀了他的时候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宫女,母凭子贵,施东城出生之后母亲被封为嫔,而施长华的母亲是窕国的皇后,这自然是不能比的。 然而,世事无绝对,施长华现在的自信就变得越来越低,因为他发现施东城这个贱人走了一条他没想到的路,而这条路极有可能会横拦在他的路前,让他无路可走。 施长华就在距离仙来城不到三百里的禹城,他本来是奉皇帝之命赶来迎接大宁将军沈冷的,毕竟窕国要想抱紧大宁这条粗腿,任何可以拍马屁的机会都不可放过,沈冷虽然级别并不高,但背后是大宁,所以皇帝很在意,在得到了施东城送来的消息后先是派了一支军队过去,想了想还是不够隆重,于是又让太子施长华赶去慰问。 马上就快到仙来城了,施长华却忽然不想去了。 他一样坐在椅子上一样看着月亮,可想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自己的未来。 谋士郭太当然明白太子殿下的心思,如今施东城名望越来越高,和大宁的关系又那么亲近,一旦将来大宁发话说让施东城即位的话,皇帝只怕也不敢硬扛着,毕竟若施东城继承皇位的话,大宁对窕国更容易控制。 虽然隔着大海重洋大宁未必就真的会插手过来,可以后呢?窕国皇帝坚信大宁是不会放过求立的,若有一日求立被灭,那大宁和窕国可就挨着了。 “殿下莫要太伤神,其实这事没有殿下担心的那么严重。” 郭太站在施长华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大宁自然不会因为我朝之事随便发话,纵然发话了,难道咱们还能听之任之?只要施东城死了,这担忧也就没了。” “他死?” 施长华哼了一声:“狡兔三窟,想他死哪儿那么容易,他在大宁这些年混的风生水起,据说和大宁朝廷的关系处理的非常好,手里还攥着一个扬泰票号手下杀手无数,找到他都不容易,何况杀了他。” “若殿下自己动手,当然不容易。” 郭太一脸自信的笑着说道:“可杀人这种事,自己动手终究会沾染一身血腥气,有了血腥气就不好甩脱......他出身再卑贱也是皇子,陛下若知道了是殿下你动的手,殿下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杀人,最上乘的方法永远都是借别人的手,借刀杀人也看高明不高明,高明的,非但不会招惹是非,反而还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好处。” 施长华一怔:“郭先生有计策?” “属下倒是有一计,说来请殿下斟酌?” “说!” “宁人将军沈冷在仙来城,武烈虽然是陛下派去迎接沈冷的,可武烈是施东城的人,很早之前施东城就开始买通朝中武将,如今站在他那边的人不在少数,支持殿下的当然都是重臣文官,是能说了算的,武将在朝中说不上话这大家都知道,可一旦出现了什么危机,文官总是不能提刀上阵,属下猜着,施东城多半最后的一招 就是串联那些将军们谋反。” “殿下可还没到仙来城呢,所以此时此刻若宁人出了什么问题,是武烈的责任而非殿下的责任,大宁那般强势,连几个商人被南理扣留都不愿放弃,更何况一位五品将军出了事......” 施长华一怔,紧跟着恼火起来:“你是疯了不成?沈冷在我们这出了事,大宁的怒火难道只针对施东城一人?” “就算不是,又怎么样?” 郭太继续说道:“所有的事都是施东城安排的,若此时有求立的杀手潜入进来杀了沈冷,陛下的怒火总不能发给殿下你,而是施东城,武烈是施东城的人,到时候殿下到了仙来城发现沈冷已经出了事,而武烈为了掩盖消息居然不上报,殿下一怒斩了武烈,陛下也说不出什么,反而还会觉得殿下做事果断。” “然后殿下向陛下进言,求陛下派你亲赴大宁告罪,请求大宁的原谅,大宁一直自诩天朝上国,大宁皇帝难不成还能对殿下怎么样?施东城废了,殿下顺手把他在大宁经营多年的扬泰票号接手过来,以后殿下亲自负责和大宁那边的接洽,将来殿下即位,大宁还会送上贺礼呢。” 施长华起身,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可是,若事情败露了呢?” “怎么可能。” 郭太笑道:“施东城如今在求立,只要我们把消息不小心泄露给求立人知道,我们不好找到的人就让求立人去找,以求立人的阴狠决绝施东城还能活着离开?仙来城,殿下只要把武烈杀了,此事便干干净净。” 施长华的脚步一停:“我们带的人手够不够?我听说宁人都极悍勇,别杀不了反而露了破绽。” “再悍勇也不过是一群伤兵了,强弩之末而已,这些人如今个个带伤,不是说那位叫沈冷的将军已经身负重伤了吗?属下恰好知道这禹城里有一些暗道上的人,只要给钱什么生意都做,殿下绝不能使用自己手下人,只需买那些命贱的人去做就是了。” “你去安排吧。” 施长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多少钱无所谓,我自拿得出,但做事一定要选干净的,不能留了尾巴。” “殿下的人跟着悄悄跟过去就是了,杀了沈冷他们之后,殿下的人把这些暗道上的人也都杀了,哪里还有什么尾巴?然后再给武烈安一个知情不报喝酒误事的罪名,斩了也就斩了,谁都知道武烈好酒,喝起来就没完没了。” “你现在就去安排。” 施长华揉了揉太阳穴:“施东城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安宁,他是看准了大宁这棵大树好乘凉,若得到大宁的支持他那般卑贱出身的家伙也能觊觎皇位,若真被他抢了去......想想便不甘心。” 郭太道:“不甘心倒是其次,怕是以施东城那般行事,一朝得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殿下你。” 施长华肩膀颤了一下,摆手:“去安排吧,既然想做那就不能犹豫,也抓紧派人去求立,我想尽快得到施东城的死讯。” ...... ......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不信,昨天一天没码字可难受了,陪着老婆孩子的时候总走神,我觉得这样不好,以后多请假适应一下才行啊......】(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奶奶 沈冷下令队伍在仙来城休整两天,毕竟带来的人伤的伤累的累,再赶路的话真的会出更大的问题,第二天陈冉杜威名他们几个伤不重的跑出去逛街,沈冷留在州府大人院子休息,特意交代了几句今日就不见客,想好好睡一觉,可哪里睡得着。 林落雨把那个本子还给他,沈冷便一笔一划的把阵亡兄弟的名字记下来,郑重认真。 林落雨坐在旁边看着他,进一步确定了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是不一样的,而自己喜欢的那个恰恰不够光明,他为了皇位在拼争,和沈冷的拼争不是一个类型。 沈冷把本子合起来放进腰畔的路皮囊里,拍了拍,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医官过来给沈冷换药,林落雨避开,回头看了一眼,在门关上的瞬间看到了沈冷后背上那一道道的伤痕,于是心里没来由的疼了一下,也震撼了一下。 从军不易,出头更不易。 换了药的沈冷看起来脸色更白了些,毕竟每一次揭开纱布都会伴随一次剧痛,好在他身体素质强悍,若换做寻常男人早就已经卧床不起。 沈冷出来之后忽然也想出去走走,便问林落雨去不去,林落雨身上的伤也不轻,两个伤员就这样稍显狼狈的出了院子,顺着大街往外溜达,漫无目的。 求立国将军武烈看到两个人状态颇为亲密心里有几分不爽,派人悄悄跟着,他当然知道林落雨是殿下喜欢的女人,殿下派人来送信的时候叮嘱了几次要照顾好她,如今见她和沈冷这样心里对沈冷顿时有些厌恶。 “一般你和茶儿出去逛街的时候,你都给她买什么?” 林落雨背着手走路,努力让自己显得老气一些,因为她觉得自己既然是姐姐,那就要显得成熟才对。 可是这女孩子背着手往前走,再加上那本就不俗的容貌,一身鹅黄色长裙,漂亮的小马靴,整个人瞧着多了几分俏皮可爱,哪里有什么更成熟。 “吃的。” “还有呢?” “吃的。” “你就没有给茶儿买过什么礼物?比如饰品什么的。” “买过。” 沈冷得意起来:“特别漂亮的金簪。” 正好走到一家金银首饰的店铺门口,林落雨拉着沈冷往里走:“窕国的匠师特别好,玉器尤其好,我帮你为茶儿选个玉镯或是玉佩,你带回去茶儿必然开心。” 沈冷跟着进来看了看,发现金饰柜台那边有好多大花的簪子啊戒指啊什么的,顿时眼睛都亮了。 “你就给茶儿买的那种?” “对啊,大花的。” “俗!老头儿审美!俗不可耐!” 沈冷:“......” 林落雨拉着沈冷到了玉器那边,确实琳琅满目,屋子里的光线还好,玉器就显得更为晶莹剔透,沈冷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可是林落雨看了一会儿后随即皱眉:“把你家掌柜的喊出来。” 那伙计瞥了她一眼:“什么事啊叫我们掌柜的。” 林落雨指着柜台里的玉器:“这种糊弄人的东西也敢随便摆出来?窕国生意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那伙计顿时就急了:“你这婆娘别胡言乱语啊,你是说我们这都是假货?我告诉你我们可是百年老店,凭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报官抓你信不信。” 林落雨淡淡的说道:“这城里,没有哪个官敢抓我。” 伙计冷笑起来:“听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吧,怎么,这是跟小白脸私奔出来的想让人家给你买东西吧。” 他听的出来林落雨说话不是本地人,林落雨常年在大宁,口音确实早已经有所改变,可正因为这样她见小伙计那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更加气愤,她眉头皱起来的样子让沈冷觉得有好戏看了,在林落雨看向他示意让他出头的时候,沈冷已经乖巧的坐在一边凳子上看着,见桌子上有免费给进店客人吃的瓜子,他居然还抓了一把。 “他说你是小白脸。” 林落雨看着沈冷。 沈冷:“我听见了,姐,替我出气啊。” 林落雨:“你是不是男人?” 沈冷一脸我是不是男人我也不管的样子,可欠揍了。 林落雨深吸一口气,心说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东西,转身看向那个小伙计:“你确定不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小伙计见他俩这样更不像是有什么来头的人,自然也就不当回事:“我跟你说,买得起呢你就买,我家店里的货就这样,你说假的就是假的,不愿意买你可以走啊,我求你进门了吗?看样子你们不是窕国人吧,从哪儿跑来的?还有啊,你刚才是不是拍我家柜台了?” 小伙计冷哼一声:“来几个人把门关上,有人损坏了柜台打坏了玉器还想走。” 几个壮汉从里屋出来:“哪儿来的混账东西,打坏了东西就想走?” 林落雨看向沈冷,沈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继续嗑瓜子。 林落雨:“你家的玉器就摆在柜台里,我碰都没有碰过,你想讹我?” 小伙计从柜台里面拿出来一个玉镯,轻轻一碰,裂开了,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他一脸得意的看着林落雨:“你刚才拍柜台的时候把我家镯子震坏了,不赔的话你们两个别想出门。” 那几个壮汉把门口堵住,为首的那个看向沈冷:“就你们俩还想耍无赖?” 沈冷耸了耸肩膀:“冤有头债有主,是那个女人拍你家桌子的,我不认识她,她其实是想来你们家讹钱的,半路上找我当托儿,我这个人识时务,一看你们人多我就怂了,你放心,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我帮你们作证,她是个江湖骗子。” 林落雨看向沈冷,眼带杀气。 那汉子鄙夷的瞪了沈冷两眼,然后看向林落雨:“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做骗子......瞧着模样倒是不错,虽然老了些,可比起那些十五六的小姑娘更有韵味,你带钱了吗?要是没带钱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偿还,哥哥们也挺无聊的,你陪我们半日,放你走。” 沈冷听到老了些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搞大了,于是对那几个汉子特别同情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林落雨走到那壮汉身边问了一句。 “说让你陪陪大爷,怎么了,你不乐意?不乐意就他么的把银子拿出来,坏了我家东西还想一走了之?” “陪你?” 林落雨嘴角一勾:“好啊。” 她伸手放在那壮汉的肩膀上,那壮汉顿时就笑了:“哎呦喂,还挺主动啊这妞儿,走走走,跟哥哥到里边去,哥哥让你做一只快活的小绵羊。” 他伸手去拉林落雨的手,刚伸出手来就被林落雨抓住一根手指,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手指被林落雨摆的往上都和手背快贴上了,壮汉一声惨呼,瞬间额头见汗,林落雨手往下一压,那汉子不由自主的蹲了下来。 林落雨往四周看了看找东西,就见沈冷把鞋脱了扔过来,林落雨不想接,很嫌弃,可还是下意识的接住,抓着沈冷的鞋在那壮汉脸上来来回回抽了七八下,那壮汉暴怒起来,喊了一声你们就看热闹吗?那些家伙真的在看热闹,他们本来就没把一个女人放在眼里,掰手指这种手段在他们看来也太幼稚了点...... 几个人往上一拥就要拖拽林落雨,最近的那个刚到林落雨身边脑袋后边就当的响了一声,他回头看了看,发现坐在那嗑瓜子那家伙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可是明明他身边桌子上的水壶不见了...... 壮汉揉了揉脑袋,然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找死!” 另外两个人不再去管林落雨,朝着沈冷就过去了,沈冷单脚跳着避开朝林落雨喊:“鞋,鞋......” 林落雨还在抽,噼噼啪啪。 一边抽一边问那壮汉:“你是什么?” “啊?” “说你是一只快活的小绵羊。” “我不!”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你是什么?” “我......我是一只,一只快活的小绵羊。” “叫两声。” “咩......” 沈冷白了她一眼,跳到门口扶着门框站好,指着那几个靠近过来的壮汉:“你们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喊人了。” “喊人?!” 其中一个壮汉一把抓向沈冷的衣领:“喊你大爷!” 砰! 那壮汉被一脚踹飞了出去,沈冷收回脚,铺子外面一群身穿便衣的窕国士兵冲了进来,武烈派来跟着沈冷他们的护卫就在不远处,见沈冷居然光着一只脚蹦跳到了门口顿时就吓了一跳,一群人冲进来拳打脚踢,片刻就把那几个壮汉打翻在地。 掌柜的从里边冲出来看到这一幕脸都白了:“哪里来的歹人,快报官啊,报官!” 半个时辰之后,这仙来城里能上得了台面的大人物们都聚集在这首饰铺子里,包括这家铺子掌柜以往不可能见到的州府大人,还有郡守大人,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大人,关键是居然有军队封了大街,这阵势把他几乎吓尿了。 “林姑娘,真是对不起。” 州府大人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我也想不到治下会有这样的无赖,我必然会重重惩治,请林姑娘消消气,下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又转头看向沈冷:“沈将军,让你见笑了,但我保证这绝对不是我窕国的风气,只是个例,是个例。” 沈冷道:“我没啥事,你让她把鞋给我。” 林落雨一甩手把他鞋扔到门外去了。 沈冷只好单腿跳着捡回来:“茶爷亲手做的,借给你就不错了,你还给我扔了。” 林落雨刚才就注意到了那鞋底子上三条腿的鸭子,皱眉:“那是茶儿的绣工?” 沈冷:“咳咳......” 林落雨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当我没问。” 那掌柜的不住的求饶,直说要什么赔偿他都愿意给,林落雨懒得理会,指了指那小伙计:“你过来。” 那小伙计颤抖着走过来:“姐,姨,不不不,奶奶,我错了。” “奶奶?” 林落雨眼神一寒,沈冷刚把鞋穿上,笑的差不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炷香之后,说她老的那个壮汉脸肿的好像猪头一样被衙役带走了,叫她奶奶的那个小伙计脸肿的好像两个猪头似的也被带走了。 “这些是补偿你的,你随便挑。” 掌柜的战战兢兢的托着一个木盘出来,里边摆着几个镯子和玉牌玉佩。 林落雨看了看:“这些还算可以。” 她朝着沈冷招手:“过来随便挑一个。” 沈冷:“那多不好意思。” 林落雨:“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沈冷:“我的意思是,只挑一个那多不好意思。” 林落雨:“......” 第二百四十四章 让他看着!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窕国将军武烈找来了一些大车请沈冷他们坐车而行,数千窕国精锐护送他们前往边城小昭城,窕国与南理国的关系也不亲近,南理是求立属国,虽然相对来说远比窕国弱小不少,可窕国若对南理用兵求立也不会坐视不理,求立对窕国用兵,南理也会出兵牵制一侧。 小昭城是窕国与南理历次争战的险要之地,只要求立人向窕国进攻,南理人必然也会围攻小昭城,然而时至今日,围攻不下数十次,小昭城从没有被攻破过。 南理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只需要将窕国东疆兵力牵制住就好,何须真的拼上举国之力。 整个南理国的兵力加起来也就差不多和窕国东疆兵力相提并论,让窕国东疆边军无法驰援北疆,南理人就算是把他们该干的事干完了,求立人那边也好交代。 小昭城规模很大,城后就是窕国东西直道,顺着这条直道能一口气跑到窕国都城去,所以小昭城自然是重兵把守,这里有号称窕国东疆最强边军的勇字营,再加上各地边军,东疆总兵力不下十万。 武烈却对东疆边军并没有几分看得起,他是北疆边军出身的将军,和求立人杀过多少次?虽然每次都败......可这并不妨碍他看不起只敢和南理人过家家的东疆边军。 好在,他们背后的施东城和军方的关系都还不错,和东疆小昭城将军彦承礼也私交甚笃。 这就是窕国国内错综复杂的关系。 武将表面上有兵权,可是没什么地位,朝中诸事都是文官做主,窕国皇帝更是偏重文官,武将上朝大部分时候就是戳在那当一根木桩,一言不发就对了,便是出征的时候,皇帝也会委派文官为监军,武将说是有兵权,还不如说是练兵之权,征战时候,多是一群没打过仗的监军指手画脚。 所以太子施长华自然要和文官们搞好关系,有了这些朝中重臣的支持,他继承皇位在国内也就不会有什么阻滞。 而皇子施东城出身相对来说要低一些,那些文官本就不看好他,又被送去了宁国做质子,所以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武将搞好关系,这些年来靠着扬泰票号巨额收入来买通各地武将,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有一拼之力,他对于那些武将的许诺就是若一日他登基为帝,便绝不会让文官插手军武事。 这对于窕国武将来说的诱惑自然很大,可他们难道就真的敢造反?怕是施东城自己心里也没几分底气。 诸国之间大小做一个对比,南理国是一个手掌那么大,窕国与求立便差不多是一条胳膊那么大,东海之外的梳逑国就是一条大腿,而大宁与黑武,自然就是巨人。 西域诸国联盟若是铜墙铁壁,也可与巨人比肩,黑武毗邻诸国若能联手起来,也可抗黑武,只是国与国之间怎么可能那般坚实。 从仙来城到小昭城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队伍浩荡而行,让沈冷他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队伍之中居然有大批僧侣同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窕国临战之际总是会让僧侣祈福,禅宗在窕国的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很神奇的是,求立与窕国如此敌对,两国都信奉禅宗。 大车行进较慢,到小昭城已经是四天之后,队伍进入小昭城之后安营休息,武烈请沈冷稍作等候,施东城派去南理那边联络的人已经快到了。 下午的时候武烈来请沈冷,说是人已经进了小昭城,如今就在将军府里,于是沈冷和林落雨陈冉等人赶去小昭城将军府,进门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见到沈冷进来,小昭城守将彦承礼带着一众官员连忙起身见礼,其中一个坐在客位上的人象征性的站了起来,不等见礼结束就又坐下,态度稍显倨傲。 彦承礼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对沈冷介绍道:“这位是南理国刑部侍郎高阔云,受殿下之邀来此协商救人之事。” 高阔云看了沈冷一眼随即端起茶杯喝茶,在他看来,沈冷就算是宁人又如何?还不是要求着自己,他能来,是给施东城送去的那一万两银子面子,而不是给宁人面子。 南理在求立之南,与大宁不但隔着大海还隔着整个求立国,南理人从不认为宁人会跨越山河大海而来,纵然外界传闻大宁强大不可匹敌,他们也不在乎。 他们只看得到求立的强大,看不到宁人的强大。 “刑部侍郎,协商?” 沈冷微微皱眉。 高阔云抿了一口茶:“这事,不好办啊。” 沈冷看向彦承礼:“得罪了。” 彦承礼:“什么?”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沈冷过去一把抓住高阔云的衣领将人单臂举起来,高阔云还在喝茶,手里的茶杯打翻,一杯热茶全都洒在自己身上,他吓的嗷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想踢沈冷,却哪里有什么机会。 沈冷将他单臂举起来之后猛的往下一摔,高阔云后背砸在茶几上,直接将茶几砸了个粉碎,在一群人的惊呼之中,沈冷拽着高阔云的脚踝拖到了客厅外面,高阔云的哀嚎声和叫骂声显得那么尖锐凄厉。 彦承礼和武烈两个人也吓得脸上变色,心说这宁人怎么如此粗鲁的?这不是要协商救人吗,上来就把南理国的人打了,这还怎么商量。 两个人同时上前要劝阻,却见林落雨对他们两个微微摇头,两个人迈出去的脚步又同时停了下来,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落雨,心说难道就这样听之任之? 高阔云被沈冷拖拽到了外边,沈冷招了招手,杜威名随即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沈冷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那胡乱整理自己衣服的南理官员,眼神里都是不屑。 “扒了他长衫。” 沈冷吩咐一声,陈冉和杜威名上去将高阔云的外面穿着的锦衣拔掉,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高阔云的两个脚踝在院子里跑起来,若光是跑直线也就罢了,两个人不时急转,高阔云被甩的七荤八素,还有一次脑袋撞在外面的栏杆上,立刻就起了一个大包。 过了好一会儿沈冷才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停了,两个人拖拽着高阔云回来。 沈冷指了指自己面前,晕头转向的高阔云爬伏在那不住求饶:“将军,将军快住手,有什么事都好商量,这......咳咳,这又是何必呢。” “站起来。” 沈冷语气平淡的说了三个字,高阔云哪里站得起来?跌倒了好几次之后才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瞧着有几分凄惨,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后背那块已经被磨破了,还磨掉了好大一块皮,红肿红肿的。 砰地一声,杜威名一脚踹在高阔云的腿弯处,高阔云立刻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记住,将军许你站,你也不能站,在大宁面前,让你站着你也得跪着。” 杜威名上去在高阔云小腹上连续三记重拳,高阔云疼的扭曲起来,嗑了几口血出来。 “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不管杜威名和陈冉怎么动手始终没有打脸,所以虽然高阔云的脸色差到了极致,可那张保养不错的脸上却不见丝毫伤痕。 “衣服给他披上。” 沈冷吩咐了一句,随即有亲兵过去把那件看起来很华美的锦衣给高阔云披在肩膀上。 穿上衣服,就看不出来身上有伤,沈冷还需要他回到南理去,表面上最起码不能给留下什么让人怀疑的伤痕。 “你刚才说什么?” 沈冷问。 高阔云心说哪句啊......仔细了想自己之前就说了一句话便被拖出去一顿暴打,应该便是哪句这事不好办。 “这事......不难办。” 他连忙点头哈腰:“求将军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人给将军带回来。” “我不需要你把人给我带回来。” 沈冷道:“我要让你把我带进南理都城。” 所有人一瞬间都懵了,看沈冷的眼神里都是震撼,每个人都不停的问,沈冷这是要干什么?明明有机会把人以更容易的方式救出来,他为什么非要去南理都城盛土城? 他已经把高阔云打成了这样,还让高阔云把他带去盛土城,若是高阔云出卖了他,就算沈冷再强,他手下这几十个人再强,盛土城里南理国的士兵用人命堆也能把他们全都堆死,这是何其不理智的决定。 “有问题吗?” “将军......将军不用进城,只需要等着就是了,我回去之后就把人给你送过来。” “你回去?你回去若是把我们的人杀了,也会想着已经回来了还怕我做什么,我得盯着你......我和你一起去把人带回来,这来回还需要高大人你的护送,若人安全到了小昭城,我让你穿着这干干净净的锦衣体体面面的回去,人回不来,我们死在南理,你也会陪我们一起死。” 高阔云吓得连跪都跪不直了,跌坐在地上哀求:“将军啊,何必如此为难我啊,我已经答应把人给你送回来了啊......” “你答应的,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亲眼看着我的人走出你们刑部大牢,亲眼看着他们出盛土城,亲眼看着他们出南理国,我听闻我们的人在你南理刑部日日被折磨,生不如死......若你我两国交战也就罢了,大宁派遣使者过去是给足了你们脸,是你们自己不接着。” 他看向陈冉:“去把他带来的随从抓过来,当着他的面杀,算计着咱们的人被囚了多少日子,一天一刀,少一刀人死了,我以军律问责,把高阔云的眼皮给支起来,让他看着!”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等 林落雨问沈冷:“为什么要这样?” 沈冷反问:“你为什么问为什么?” 林落雨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发现沈冷问的自己确实不能回答,这次她是跟着来的,只是协助,而沈冷做什么决定自然无需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所以她本只是好奇,沈冷问她之后她便有些愤怒起来。 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沈冷的关系已经是姐弟,她问一句怎么了? “是因为你觉得我太残忍了?还是你觉得我太冲动了?” 林落雨还没发火的时候沈冷已经在解释:“南理人是给钱面子,而不是施东城,就算我们给了他大笔银子,到最后我们的人也未必会回来,然后还要被南理人嘲笑我们有多愚蠢。” 林落雨嗯了一声,等着沈冷继续说下去。 “也许高阔云来,在南理都城的求立人是知道的。” 沈冷继续说道:“就算是不知道,高阔云也没有丝毫诚意,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就根本不是能做主的人?” 林落雨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他没能力把人救出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 沈冷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求立人之所以不杀我们的人只是想羞辱?不,他们是有所需,正如我们穿过求立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绘制沿途地图一样,求立人也迫切想了解大宁,使者带去的随从人员之中有来自大宁各地的商人,这些人活着而官员都被处死,是因为求立人知道大宁的官员他们撬不开嘴,即便撬得开也很费事,索性就把官员都杀死,留下这些商人......他们觉得商人会容易害怕容易妥协,他们需要从我们的人嘴里了解能了解到的关于大宁的一切,商业,朝政,军武,甚至会让他们绘制地图。” 沈冷道:“高阔云只是来讹银子的,他觉得施东城的银子太好赚了,自己来一趟随便说个数字,施东城为了取悦大宁也会把这笔银子掏了。” 林落雨发现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单纯,沈冷说的这些她完全都没有去考虑过。 “我把高阔云放回去,他若是能把人救出来才奇怪。” 沈冷道:“所以必须我们自己去,以高阔云做盾牌,表面上看起来这确实凶险了一些,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现在是求立人在审问宁人的话,高阔云确实没有办法把人救出来。” 林落雨顺着沈冷的思路想了想后继续说道:“为什么是他能来?难不成东主买不通刑部尚书?买不通更重要的人物?或许不是,只是因为这些人都在求立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脱不了身也不敢答应不敢收钱,而能脱身能收钱的高阔云恰恰就说明了他在这件事之中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沈冷笑起来:“还好不太笨,不然的话都不想认你这个姐。” 林落雨瞪了他一眼:“可若是就这么过去盛土城的话,万一高阔云出卖了你们......” “没有高阔云我们也是要去盛土城的,有了他,被他出卖确实看似冒险,可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哪有所有事都是按照我们心意发展的道理。” 沈冷看了她一眼:“你就别去了。” “凭什么?” “凭你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更何况你还逼着我管你叫姐。” “你心里是多看不起女人?” “你这话说的伤感情,本来感情就不深。” “嗯?” “当我没说。” 沈冷道:“这样吧,我知道就算我们不带你,你自己也会让你们窕国人帮着你偷偷摸摸跟过去,不如你给我们做支援,你带着人留在盛土城外边,或是跟我们不走一路,总之不能让高阔云知道你们在,这样的话还多一些保证。” 林落雨觉得开心起来:“行吧,勉强答应了。” 沈冷又交代了几句随即去集合队伍,换上了高阔云那些随从的衣服,高阔云这次带来了几十个人,沈冷的人不能都跟着,于是分成了两队,沈冷带着陈冉王阔海扮作高阔云的随从跟着他返回南理盛土城,古乐和杜威名带着另外一半人做支援。 这样一来,沈冷他们便有两批支援,事情也就更稳妥一些。 离开了小昭城之后显示乘坐马车赶路两天,然后改乘船,又顺着芒河一路往东顺流而下走了三天上岸,再次换乘马车走了一天半才到盛土城,倒不是南理国有多大,而是路确实不好走,和大宁的道路根本没法比,而且芒河上船只太多,走走停停。 进城的时候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高阔云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盛土城的规模不算小,可真要比起来的话也就是安阳郡安阳城那么大,相当于大宁的一座郡城,比道府所在的江南道怀远城要差了不少,就更别提和长安比。 街道上人来人往,沈冷特意让高阔云带着他们路过了刑部大牢所在之地,外面看着就戒备森严,进出的除了南理国的人之外,还能看到身穿灰色军服的求立军人,在大牢外面那些紧要的地方,把守着的也都是求立人。 高阔云回了家,一进门沈冷就下令把他家里所有人都绑了关起来,一个不许放过。 进了客厅之后沈冷坐下来休息,高阔云那张脸难看的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扑通一声跪下来:“将军,你让我把你们带进盛土城,如今我已经做到了,将军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也上有老下有小......” 沈冷一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施东城给了你多少银子?” “五千,五千两。” “嗯?” 沈冷眉角微微一挑,高阔云立刻就开始磕头:“一万两,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啊,是银票还是现银?” “现银,银票不敢收的。” “陈冉,跟着他去看看银子在什么地方,装箱,咱们走的时候带上,回去的时候分发给战死的兄弟家属,哦对了......取纸笔来,我给高大人写个收据。” 高阔云的脸都歪了,可哪里敢不听话,连忙示意不用写什么收据,那东西写了难不成还拿给南理国皇帝看看?若他自己留着,看着会多心堵。 沈冷把一个亲兵叫过来吩咐道:“去外面找古乐和杜威名,让他们一天之内把刑部大牢四周的地形摸清楚,画图给我送过来。” “是。” 亲兵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很快就出了远门。 没多久陈冉兴冲冲的进来笑着说道:“这个老东西家里可真有钱,我们刚才跟着他进了私库,光是现银就有差不多三四万两,还有一些首饰珠宝之类的东西,我还发现这个......” 陈冉递给沈冷一个特大号的大金花簪子,比沈冷给茶爷打的那支大一倍,沈冷一看到眼神就亮了:“真大。” 两个人的审美如此契合,露出了亲兄弟般的笑容。 陈冉带着人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把高阔云家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大概搜刮了有三万八千两银子,珠宝首饰三盒,至于那些南理国的银票倒是用处不大,就算能取出来沈冷也不愿意节外生枝,除了这些之外,陈冉还在书房翻找到了一份刑部在职官员的名册,这东西现在正用的上。 “说吧。” 沈冷看向高阔云:“求立人在刑部里有多少?” “大概三百人。” 高阔云面如死灰,做官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财产就这么即将告别自己,他脸色要能好看才怪,可想着若是能保住命,破财就破财吧。 “为首的是一个叫阮浩的将军,另外一个叫李福朋,是求立国刑部的人,我离开之前刚到的,带着大约二三十个手下,个个心狠手辣,其他的人都是阮浩手下的士兵,关押宁人的牢房一共五间,不在一起,将军你们想要进刑部真的没那么容易,就算是我也不能靠近。” 他这句话几乎是印证了沈冷的推测,求立人根部就不会放心把那些大宁的人交给南理人看守,就算高阔云是刑部侍郎也根本靠不到近前去。 “所以,你其实没什么办法?” “我......” 高阔云看了看沈冷的脸色,然后点了点头:“是......我就算可以把你们带进刑部,也没办法靠近那五间牢房,那些求立人根本看不起我们,好像主子大爷一样的态度,我也生气。” 沈冷道:“我倒是帮你想了个办法。” 他看了高阔云一眼:“瞧着你这迫切想帮我们又没办法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你过来我跟你说......” 高阔云战战兢兢的靠近沈冷,哪里敢看沈冷的眼睛。 “取你的名帖,再写一封亲笔信,我的人会想办法帮你交给李福朋,就说你仰慕李大人已经很久了,想请李大人吃个饭交个朋友,写的言辞恳切一些,另外......” 沈冷招手:“我还很慷慨的帮你备了一份厚礼给李福朋,你就不用谢我了。” 高阔云看了看,那不就是刚刚从自己私库里抢走的一盒金银首饰么......怎么一转眼就变成是你们帮我准备的了,心疼的他肝都快炸了,然而又只能忍着。 陈冉也是一脸的心疼:“这么多东西,都给那些求立狗?” 沈冷看着高阔云说道:“你看,我的人多心疼这么多好东西,为了帮你还不是忍痛割爱。” 高阔云恨不得一头撞死。 “写信吧。” 沈冷指了指亲兵刚找过来的纸笔:“好好写,就定在明晚......鸿宾楼。” 进城的时候沈冷就特意留心到了街边有一家酒楼叫鸿宾楼,地形很好,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撤出来,他之前也已经派人去联络了林落雨带着的那一队人,让她们尽快将鸿宾楼的情况打听出来,今天才到明天就动手显得仓促了些,可沈冷不想等,一天都不想等。 ...... ...... 【跟大家简单汇报一下,今天更新的晚了是因为带孩子出去玩了半天,晚上七点多才到家,关于欠更两章的事我记着呢,预计后天开始还。】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到死 跟着沈冷时间久了的人都知道沈冷的习惯,那就是格外注重地图的作用,每到一地,沈冷都会让人把四周的地形画出来,如今在水师有几个人是庄雍特别安排保存这些简略地图的人,按照沈冷绘制的简图再细化,而杜威名古乐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身上带着炭笔和本子,下午的时候刑部大牢和鸿宾楼四周几条街情况就已经摸查的很清楚。 “刑部大牢拐角临街,有三个方向可以退。” 古乐下午的时候到了高阔云的宅子里找沈冷汇报,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可那双眼睛依然很亮,他是打心里愿意也喜欢跟着沈冷做事,跟着将军做事干脆利落也足够爽。 “不过,顺着大街往这两个方向撤的话,会很容易被南理国支援过来的军队堵住,隔着三条街就是盛土城禁军大营,属下打听过,禁军八千,据说是南理最精锐的军队。” 古乐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自称属下。 “以后当着韩唤枝的面,可别说是我属下了。” 沈冷笑着纠正。 古乐也笑:“属下记住了......禁军大营的人从得到消息到赶来支援的话,最迟不超过两炷香的时间,我们要找到那五间牢房,把人带出来,撤走,两炷香的时间未必够。” 沈冷嗯了一声:“高阔云说刑部里包括求立人在内,差不多能有五六百军卒,其中求立人大约三百人,刑部牢兵以及其他能打的差不多有二百多人,一旦我们进去的话被困住,想出来就不易了,他们根本无需冲杀,只管堵住门等待禁军来援,咱们也毫无办法。” 他沉思了一会儿:“鸿宾楼的地形呢?” “鸿宾楼后边有一条小巷子可以撤走,咱们的人身手都没问题,属下来之前发现林姑娘带着人已经在鸿宾楼四周布置了,所以属下也没靠过去,安排我的人把她没看护好的地方补了一下。” “鸿宾楼门前的正街比较宽,人也多,不利撤走,不过明天晚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抓李福朋这个不难,只要他来的话。” “他会来的。” 沈冷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脑子里将计划好的事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就正如控制高阔云一样,沈冷的计划就是控制李福朋,让这个人带着他们进入刑部大牢,以提审为名把大宁的人都从牢房里提到审讯的地方,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间一间的去找到那五间牢房,让李福朋带着他们找这五间牢房的过程太容易出意外,只要李福朋临时有什么想法喊一声,他们就会陷入重围。 “让他们去准备吧,你晚上带几个人跟我出去做件事。” 听到这句话古乐的眼神更加明亮起来:“是,属下这就去挑人。” 沈冷带来的几十个人把高阔云家里控制的很严密,没有人会想到此时此刻南理国一位朝廷大员居然会被宁人控制,就算是现在沈冷跑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南理人认真的说宁人派了一支队伍来营救被困之人,怕是南理人都不会信。 当夜,沈冷安排好轮换当值的人之后就带着古乐和八名廷尉府廷尉从后门出来,十个人都换上了南理这边的衣服,分散开走,沈冷和古乐并肩而行,其他人不远不近的跟着,谁也看不出来有不对劲的地方。 出了后面的小巷子进大街,沈冷和古乐还很有兴趣的逛了几个铺子,然后找了家路边的小吃店品尝了一下南理当地的特色小吃,只是谁都没有喝酒。 直到大街上已经人迹寥寥他们才从小吃店出来,多给了一块碎银子的赏钱,那做小买卖的夫妻千恩万谢。 顺着大街往前走,沈冷他们在一座很大的宅子门口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很快就离开,半柱香之后两个人到了宅子后院那边,古乐往后摆了摆手示意戒备,八个廷尉随即找合适的地方藏身,沈冷和古乐两人翻墙进了那院子里。 这院子很大,夜已经深了后院花园里很冷清,本是院墙高大的宅子寻常人自然不好进来,可对于沈冷和古乐这般身手的人完全不算什么,顺着后院的石子小路往亮着灯火的房间那边过去,靠近窗下蹲下来听了听,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古乐站起来用手指捅破了窗户纸往里看,然后蹲下来,借着月光沈冷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太对劲。 古乐指了指窗口,沈冷也站起来顺着那破洞往里看了看,也蹲下来,脸色也不对劲起来。 两个大男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起身离开,眼神里透着尴尬。 屋子里一群丫鬟在洗澡。 两个人顺着墙角到了前边那排房子,蹲在花丛后边看到有几个家丁打着灯笼巡逻过去,确定没人之后捡着灯火最亮的房间靠过去,然后在窗外蹲下来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沈冷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古乐的眼神里似乎在说莫非又是一群姑娘洗澡? 可他们不能确定要找到人住在哪儿,又不能不看,所以古乐鼓起勇气站起来,手指沾湿了口水捅破窗户纸看了看,蹲下来喘了口气,看起来比刚才更尴尬,古乐拉了沈冷一把指了指前边,两个人再次离开。 “又是?” 沈冷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不一样......这次是一群男人洗澡。” “噗......” 沈冷几乎都没忍住要笑出声来,古乐看起来就更尴尬起来。 两个人又往前过了一排房子,古乐硬着头皮过去把亮着灯火的那窗户捅破看了看,蹲下来后脸色更差劲了,屋子里有个男人光着屁股压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那画面让古乐觉得自己今天回去得洗洗眼睛了,刚要离开,忽然听到里边女人的喘息声...... “大人,大人你快些。” 古乐眼神一亮,朝着沈冷招了招手。 沈冷过来看着古乐,古乐点头,于是沈冷站起来往里看了看,又蹲下来,抬手在古乐脑袋上敲了一下,古乐一脸委屈:“是他......” 沈冷深吸一口气,悄悄靠近房门轻轻推了推,房门别住了,他将背后的黑线刀摘下来顺着门缝插进去往上一挑,将别着门的木棍挑开,拉开门闪身进去,那木棍还没落地被他一把接住,古乐从后边进来顺手把房门关好。 这房子并不大,只有三间,左右各一间,中间算是客厅,但也陈设简单,不像是南理国大人物饮食起居之地,两边的房间都没有房门,只是挂着门帘,沈冷和古乐一左一右靠在门口,古乐把门帘撩开一条缝往里看了看,那男人还在吭哧吭哧...... 沈冷点了点头,古乐随即猛的撩开帘子冲了进去,手掌狠狠落下砸在那胖男人的后颈上,那男人哼了一声随即扑在那不动了,正在动情之中的女人闭着眼睛完全没感觉到一样,手还在那胖男人的屁股上拍了拍,古乐觉得大概的意思你倒是动啊,然后脸一红,心说自己想这个干嘛。 他伸手捏住那女人的脖子一扭,那女人变闷哼一声昏了过去,古乐把那个胖男人拉下来,用床单裹住扛在肩膀上,两个人立刻离开,顺着来时的路快速的冲到后院,古乐把人往墙外一扔,外面两个廷尉早就等在那了,伸手把人接住后抬着撤离。 一炷香之后沈冷他们已经回到了高阔云的宅子,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里边的人把门打开,一群人快速的闪了进去。 沈冷在椅子上坐下来指了指那被床单裹住的人,一盆冷水泼上去,那人嗷的叫一声后挣扎起来,脸色白的好像鬼一样。 “沈.....沈大人。” 站在一边的高阔云看清楚那人之后都愣了,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看起来脸色比那个胖男人还难看。 “高阔云,你他么的想干什么!” 那胖男人怒吼一声,看到高阔云的时候好像要炸了一样。 “烦。” 坐在椅子上的沈冷揉了揉眉角:“居然也姓沈。” 那胖男人这才看向沈冷怒喝:“你又是谁!” 沈冷没理他,看向高阔云:“这位刑部尚书沈大人平日里也没少欺负你吧,看看你现在吓成这个样子......我给你找了个出气的机会。” 他看向古乐:“把他嘴巴勒住。” 古乐撕了一条床单过去把这位南理国的刑部尚书嘴巴勒住,那人呜呜的还在挣扎怒吼,只是声音发不出来多大。 沈冷让人去外面找了一条马鞭过来扔给高阔云:“打他。” 高阔云吓得在那磕头:“将军,将军你饶了我吧。” “你不打他,我就让他打你,我看着他似乎比较听话。” 沈冷靠在椅子上:“我之前让人打听了,大宁的使者是他监斩的,之前的审讯他也参与了,其中有一个人是他下令活活打死的没错吧。” 高阔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没错。” 沈冷指向那个沈大人:“打死他,不然打死你。” 高阔云颤抖着接过来鞭子,哪里敢与那位沈大人的怒目对视,闭着眼睛嗷的叫了一声,然后一鞭子打了下去,这一鞭子正甩在沈大人的脸上,立刻打的皮开肉绽,沈大人嘴里嗷呜一声拼了命的挣扎起来,奈何双手双脚也而被古乐绑住了,怎么可能跑的了。 打了几下之后高阔云也已经麻木,只是一下一下的往下打,没多久沈大人就疼的昏了过去,没多久又疼的清醒过来,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将军,你杀了他吧,杀了他吧。” 高阔云哀求。 沈冷摇头:“我说过,是打到死。” 第二百四十七章 必有收获 林落雨来高阔云宅子里见沈冷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一位在南理国也称得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掌管全国刑名之事的尚书大人就这样被打死了,而且是被刑部侍郎高阔云打死的,她进门的时候见到了极血腥残忍的一幕,古乐把呆若木鸡的高阔云推开,提刀过去正要割人头。 “你要干什么!” 林落雨气的肩膀都在颤抖,脸色白的吓人。 “杀人。” 沈冷的回答简单直接。 “我得到消息就赶来,唯恐你冲动误事,你可知道,你今日这泄愤之举就能将你的人全都置于死地?你真的以为南理人都是废物?刑部尚书被杀,他们只会让刑部更加戒备森严,甚至会在全城之内搜捕你们,你为什么这么不理智!” 沈冷看着林落雨:“你去过北门了吗?” 林落雨一怔:“什么北门?” “盛土城的北门。” 沈冷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还没去看过吧,我去过了,我大宁使臣以及随从的人头还在北门外挂着呢,多少日子了?风吹日晒雨淋,已经腐烂的看不出来模样,那人头面向北方,每颗人头上还钉着一根铁钎,从头顶贯入至下巴扎出来,知道为什么吗?我也问过了,南理这边的说法是,人头贯穿钉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林落雨愣在那,看着沈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那是我们宁人。” 沈冷道:“你觉得南理人为什么要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北城门外?就是故意让他们面朝家乡。” 古乐已经把刑部尚书沈大人的人头割了下来,沈冷摆手:“先放一边,一会儿用。” 古乐嗯了一声走到一边站住,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林落雨深吸一口气:“可是你这样做还是太冲动了,刑部尚书被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明天一早就会朝野皆知,很快就会全城封锁,到时候诸门紧闭,就算是明天晚上你抓了李福朋要挟他把宁人放出来,可你出得去吗?你是带着这么多兄弟来的,你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全都战死在这?值不值得?” 沈冷:“你有一件事说错了。” “什么?” “不会等到明天才会朝野皆知,今夜就会。” 林落雨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把这颗人头挂上去。” 沈冷吩咐古乐一声:“把这位沈大人的人头挂在他家门口,记得敲门。” 古乐抱拳:“属下遵命。” 说完之后拎着那人头大步走了出去,林落雨横跨一步将古乐拦住:“他疯了,你也疯了不成?你是他的手下,你就应该劝阻他不要做不理智的事!” 古乐摇头:“林姑娘请你让开,我只管听将军之令,将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管对错?” “不管对错,将军也不会错。” 林落雨气的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你很清楚你这样做会招惹来什么麻烦对不对?” 沈冷点头:“对。” 林落雨:“就算是搭上了你这些兄弟的命也在所不惜?” “宁人的骄傲,不容亵渎。” “狗扯的骄傲,活着才有骄傲!” “骄傲之人,生死亦然。” 林落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激动,若换做以往,沈冷这样的人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看客而已,她没理由去为了一个外人而伤神动怒,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路上走来,她的想法正在一点点被沈冷改变,那个看起来冲动也带着孩子气的家伙,让她逐渐不再能对这个世界冷眼旁观。 沈冷摇头:“姐,信我。” “我不信你!” 林落雨大步过去一把抓住沈冷的衣领:“你他妈的就是自己在找死!” 沈冷看着她那张已经气的毫无血色的脸,忽然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不太漂亮了,原来人生气到了极致的时候果然脸都会变得狰狞起来,你看,眼角的皱纹都显得多了。” “你......” 林落雨被沈冷气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抓着沈冷的衣领狠狠的瞪着他,可沈冷也不退缩就这样和她对视,以至于林落雨竟然有些心虚起来,侧头不看他:“你若是死在这,我回去之后怎么对茶儿说?” “我不会死,从现在开始我带来的人也一个都不会再死掉。”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自己很清楚我在作什么,半路的时候被求立人追上我手下损失了二十几个兄弟,死的够多了,我说过要把他们带回去的,我已经失职,就不允许自己再失职。” “可你现在做的,就是在害他们。” “永远不会害他们。” 沈冷拿着林落雨的手让她松开,摘下自己的水壶递给她:“喝口水喘口气。” “我不喝!” 林落雨一把将沈冷的手打开,沈冷讪讪的笑了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姐,你先消消气,等事情做完之后你就会明白的。” “你现在不打算告诉我?” “不打算。” 沈冷道:“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我的手下,他们无条件的信任我,我安排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白白的去牺牲他们,对不起......你,我也不能告诉。” 他看向古乐:“去做事。” 古乐点头,拎着沈大人的人头带着几个手下快步离开。 林落雨气的转了一圈,一伸手:“把他妈的水给我!” 沈冷把水壶递给她,林落雨这般爱干净的人,以往的时候别说用别人的东西河水吃饭,男人的东西她碰一下都不会,更不会让别的男人随便碰自己的东西,现在却伸手把沈冷的水壶拿过来,仰起头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水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来,胸前衣襟都湿透了,院子里的火光之下,她衣服下的雪白肌肤也若隐若现。 一口气喝了半壶水,林落雨把水壶扔在沈冷身上:“沈冷,你记住,女人都记仇。” 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走了,大步流星。 沈冷看着林落雨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女人果然都是可怕的生物。 林落雨出了宅子之后将武烈安排给她的人全都召集起来,这些人都是武烈从军中挑选的劲卒,个人武艺都不俗,而且武烈和施东城的关系最亲近,这些士卒就算是施东城的死士,所以对林落雨话无不遵从。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务必保护沈冷。” 林落雨深吸一口气:“把他给我带回窕国去。” 所有人抱拳:“遵命!” 没多久,刑部尚书大人被杀的消息就传了出去,那颗血糊糊的人头就挂在那,家里人吓得瘫软在门口却不敢去触碰,院门口围了一群人,很快刑部的人和禁军都派了人过来,封锁了附近街道。 已经睡了的南理国皇帝赵德被叫起来的时候发了脾气,安慰了一下身边那才入宫没几天正得宠的小姑娘,披上衣服出去,内侍总管和禁军将军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什么事?” 赵德一脸怒容,内侍总管连忙将事情说了一遍,赵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高阔云呢?尚书死了,侍郎何在?” “前些日子高侍郎回乡下老家去了,跟陛下告过假的,说是家中长辈病重,陛下允了高侍郎两个月的时间。” 内侍总管连忙提醒了一句。 白天的时候高阔云进城的事皇帝自然还不知道,朝中诸臣也不知道,守城门的官兵虽然看到了高阔云那张脸,可这本就是很寻常的事,他们又不知道高大人告假回乡下老家去了,就算是知道难道还不许人家回来了? 正因为如此,刑部尚书出了事还没有人去高阔云家里通知,刑部的人可都知道高阔云不在。 “阮浩将军正在赶来。” 禁军将军罗步成垂首道:“他听到消息之后就从禁军借调了两千人去刑部大牢,将那些宁人都转移了到了别的牢房。” 皇帝赵德脸色一变:“阮浩是觉得,这事是宁人做的?” “十之七八。” 罗步成道:“谁会无缘无故的杀了沈大人?而且还要把人头挂起来?阮浩将军和臣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是宁人做的,他们如今就在城中,只是为了报仇而来,臣已经下令禁军封锁全城,挨家挨户的搜查,只要他们不会飞出去,臣一定能抓得到人。” “这些该死的宁人!” 赵德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罗步成道:“怕是一群死士,他们知道自己肯定逃不了的,所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臣仔细想了想沈大人被杀的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还针对和宁人案子有关的诸位大人,沈大人亲自参与此案,而且监斩了那个宁人使臣,所以宁人才会第一个杀他。” 他看了看皇帝:“臣以为,他们今夜还会动手。” “疯子,一群疯子。” 赵德来来回回的踱步,脚步越来越急。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快步进来,垂首道:“陛下,刚刚查到了一些事......” “说!” “刚刚求立国的李福朋李大人说,刑部侍郎高大人约他明天晚上在鸿宾楼吃饭。” “嗯?” 皇帝一皱眉:“高阔云不是回乡下老家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步成垂首:“陛下,此事有疑点啊。” 皇帝嗯了一声:“你现在就亲自带禁军去他家里,看看他到底在不在家!” “是!” 罗步成转身离开,刚要出门,就看到阮浩和李福朋两个人迎面而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南理国的官员。 “陛下。” 阮浩一把将罗步成推开,进门之后随便抱了抱拳:“刚刚又查到了一些事,在沈大人出事之前有两个外乡人在他家不远处的小吃铺子里吃了晚饭,那掌柜的说听口音绝非本地人,从他描述的体貌特征和说话口音判断,应该就是宁人。” “宁人......” 皇帝连忙问:“阮将军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阮浩沉默片刻看向李福朋,李福朋抱拳:“陛下,查高阔云这个人,必有收获。” 赵德道:“查,现在就去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城乱 南理国太小,举国上下之兵全都聚集起来,也不过是堪堪和窕国东疆边军的兵力相比,可这举国之兵凑足十万之数也良莠不齐,真正能打的连半数怕是也没有。 所以号称精锐之中的精锐这八千禁军便是南理国皇帝赵德手中最大的一张牌,八千禁军不都在都城里,京城禁军大营里大概有四千人,另外四千分别在盛土城外东南西北四个卫城,每个卫城之中驻军一千。 这四千人,驻扎在皇宫里的有六百人左右,被求立国将军阮浩借调走了两千人把刑部大牢里里外外围的好像铜墙铁壁一样,别说进去个人,就算是飞进去一只野鸟都不容易。 可正因为如此,南理国将军罗步成觉得有些为难,他手下只剩下一千四百人可用,除去盛土城诸门的守卫,城墙上的守军,他能用的也不过就剩下四百人。 四百人,想把都城从头到尾翻一遍绝非易事,他想下令从四个卫城抽调禁军回来,然而这事需要皇帝赵德首肯,此时此刻皇帝还在和阮浩李福朋那两个求立人在议事,他这堂堂禁军大将军反而被赶出了御书房,这让他就有几分不爽。 尤其是刚才,阮浩进门的时候一把将他推开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显然丝毫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要知道阮浩不过是个五品将军而已,而他则为南理国二品大将军,这也就罢了,阮浩对皇帝赵德也说不上有几分敬意。 南理国全靠求立庇佑,求立人在南理国简直就是横行无忌,这些年来,求立人在南理国内作恶的事比比皆是,多少良家妇女甚至是没出阁的闺女被求立人祸害了,可地方官府乃至于刑部都不敢管的太狠,只要人抓了,没多久求立就会要人,南理这边就得乖乖的把人送过去。 虽说有求立人护着不至于被窕国所灭,然而国体何在?皇帝陛下的尊严何在? 究其根本,一开始就不该被求立人牵着鼻子走,当初若和窕国联盟而不是上了求立人的当,可能比现在要好许多。 可这些话现在说已经晚了,南理国被求立绑在一条船上,一旦求立真的不再管南理国生死存亡,窕国大军入境就能从头到尾横扫一遍。 罗步成经常会感到一阵阵的无力,国力孱弱,便受人欺凌任人摆布,身为将军,谁不愿意扬刀立马振奋国威,若一招手握百万兵,他更愿意将求立灭国,第二个才是窕国。 刚想到这,他就听到御书房里阮浩的声音忽然拔高:“陛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求立国派人来还是多事了?那些宁人胆大妄为直接派人来羞辱你的时候,是我们求立派人过来帮你,你现在说什么若不是抓了宁人就不会如此多的麻烦,既然你怕多事,那你不如亲自把那些宁人送去宁国,看看他们可否会轻饶了你?!” 南理皇帝赵德声音微微发颤,显然也生了气:“阮将军,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身份?宁人是来和朕商议通商的何时羞辱过朕?是你们直接把人抓了,打死的打死,羞辱的羞辱,你说是为朕维护尊严?朕可是听说,你们求立的水师在北疆被宁军击败了!” 阮浩呵呵了一声:“那陛下自己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当我们还缺了你不成?你别忘了,若没有我们求立庇佑,你们南理早就被窕国给灭了!” 罗步成在外边再也听不下去,直接冲进御书房手按着刀柄怒喝:“阮浩!你再敢对陛下无力,休怪我长刀无情!” 李福朋拉了阮浩一下,笑呵呵的对皇帝赵德说道:“陛下息怒,阮将军也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之前确实说话稍稍有些欠妥当,我替他向陛下道歉,那些宁人还没有抓到阮将军也是气急,可说起来他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全......咱们还是回到之前商议的事上来,何必伤了和气?” 罗步成握刀站在皇帝身边,赵德的脸色就稍稍缓和了些,有禁军将军在他身边保护着,他也多了几分底气。 “阮将军,你心急朕可以理解,但你还是应该要有分寸。” 李福朋见态度缓和,又拉了阮浩一下,阮浩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随便抱了抱拳算是道歉行礼:“是我刚才太急了些,陛下勿怪......不过我之前说的事,必须那么安排。” 罗步成看向皇帝,皇帝赵德解释道:“阮将军的意思是,将这些宁人都从大牢里提出来,就在城内广场上示众,逼着那些宁人现身出来,不出来,每隔半个时辰就杀一人,杀到他们出来为止。” 罗步成沉思了一下,自己手下可用之兵实在太少,阮浩强借走那两千兵若不归还的话,他要排查整个都城确实太艰难了些,这法子虽然会影响陛下声誉,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 “法子是可行,但不能以陛下名义,当以求立名义。” 阮浩看了罗步成一眼,心里骂了一声伪君子,可这正是罗步成能为皇帝赵德想到的最后的维持颜面的办法,卑微的令人心疼。 “无所谓。” 阮浩道:“那就请罗将军亲自带兵把广场四周全部封锁,我亲自带人把牢中宁人都押送过去,反正这些人也不肯招供出什么,杀几个震慑也是好的。” 罗步成点头:“那阮将军之前借走的两千将军,也交给我指挥。” “随你。” 阮浩道:“另外,城中搜索也不可停止,他们若做缩头乌龟不出来,杀几个宁人也无济于事,最终的法子还是全城翻地一样的翻一遍。” 罗步成嗯了一声:“若无他事,请阮将军去刑部安排就是。” 阮浩瞪了他一眼,和李福朋同时离开。 等阮浩走了之后皇帝赵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都白了,他抬起手指了指外面:“他算什么东西!在朕面前指手画脚,真当朕不敢动他?” 罗步成连忙劝慰:“陛下息怒,不过是小人得志而已,臣想着求立国内应该也不都是他这般货色,等宁人的事了了,他离开南理也就好了。” 皇帝被气成这样罗步成心里也难过,可能怎么样? 他只能是安抚皇帝,多说几句暖心话,却也显得苍白无力,君受辱,为臣者难道就不是一样? 正说着,禁军副将郑大江快步进来,脸色难看至极。 “陛下,那些求立人太过分了!” 郑大江怒道:“臣刚才奉命去调回两千禁军在广场布置,可阮浩根本不放人,他说那些宁人要刺杀的也许有他,那两千人调回来给咱们,他的安全没有保障,臣多说了几句,他竟是要让人卸了臣的兵器,臣身为禁军副将,怎么能如此受辱?!明明是刚才将军吩咐我去将兵马带回来的,他们也答应了,可现在就是不肯放手!” 皇帝刚刚平息下来,听到这番话立刻就又炸了:“给朕滚出去!” 郑大江一怔,心说自己没做错什么啊,下意识的看向罗步成,罗步成对他微微摇头,郑大江只好抱拳退出御书房。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 皇帝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罗步成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是跪下来额头顶着地面,不住的说臣有罪。 “罢了!” 赵德一摆手:“让着他,朕身为天子和他一般计较做什么。” 许久之后,皇帝大口喘息着平复自己的心情:“你也去吧,尽快把那些宁人都抓住杀了,这事也就一了百了,宁人死尽,阮浩也就回求立去了,朕眼不见心不烦。” 罗步成再次叩首然后退出御书房,出门之后仰天一声长叹。 与此同时,数百禁军包围了刑部侍郎高阔云的宅子,喊话之后无人回答,于是以木桩撞开了府门,一群人冲进去却发现院子里空空如也,在其中一间屋子里搜到了被捆绑着的高阔云家人,都被堵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而高阔云却不知去向。 领队的将军问人在哪儿,他家里人也不知道。 一炷香之后传来消息,菜市场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来一根杆子,上面高挂一颗人头,看着像是高阔云的,得到消息之后罗步成和郑大江两个人亲自带禁军过去,将菜市场围了个水泄不通,那高杆上挂着的确实是刑部侍郎高阔云的脑袋,眼睛都没有闭上,可哪里有宁人的影子。 一个时辰后又有消息传来,南理国礼部尚书刘维在家中被杀,一群蒙面的悍匪冲进他家里,将护院家丁尽数砍杀之后,又把刘维的头颅割下,悍匪出门之后将刘维的人头悬挂于他家门口。 当初大宁的使臣到来是礼部尚书刘维亲自接待,也是刘维将大宁的使臣骗出来被求立人全都抓住,得到刘维死讯之后,当初参与这件事的大人物们人人自危,全都吓破了胆子,很快整个盛土城里的气氛都变得无比紧张起来,寻常百姓们都知道了从大宁那边来了一群犹如恶魔般的死士,他们就是为了报仇而来,不计个人生死,也要把当初坑害了宁国使臣的人一个个都杀死。 罗步成只好又去求见皇帝赵德,万般无奈之下,皇帝下令让朝臣携带家眷全都进宫里来,就在大殿里暂时安身,等什么时候抓住了宁人再回家去。 虽然这样做那些朝臣的命是保住了,可太有损国体,一些宁人的死士而已,就把整个南理国的朝廷吓得鸡飞狗跳,皇帝的脸面自然也不好看。 可阮浩和李福朋却不在乎南理国什么人的脸面,他们只想把人尽快都抓住。 一时之间,盛土城中风起云涌。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交易 本来一开始南理皇帝赵德的意思是把之前参与了宁人案子的朝臣连同家眷都接到皇宫里来,大殿之上戒备森严,宁人再凶狠也进不来,只等着阮浩那边逼着宁人现身就好,可后来发现根本就不是能控制得住的,满朝文武,听说宁人在捡着当官的杀谁还坐得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一股脑全都涌进了皇宫。 阮浩听说这事之后气的骂了娘,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倒也能专心致志的对付那些宁人,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将被关押的宁人送到皇宫外面的广场上,距离皇宫正门不过一里半的距离,两边都能照应着。 禁军将军罗步成带队维持秩序甄别人员,唯恐宁人混在那些大人们的家眷之中进入皇城,那样的话,连皇帝都变得不安全起来,他前思后想,那群现在还没有人见到过的宁人杀手未必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于是将身边队伍又分出一批加强了陛下御书房的守卫。 皇城门口乱哄哄的,禁军努力维持着秩序,罗步成刚刚带人赶到就听到手下人赶来汇报了消息,说是吏部侍郎方大人举家往皇宫赶的时候被截杀,一群蒙面人突然杀出来,将方大人斩杀于马车之中,然后割掉了人头不知去向。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有人来报消息,说是一队百余人的队伍在挨家挨户搜查的时候遇到了伏击,只逃回来三十几个人,剩下的尽数被杀。 这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让罗步成头大如斗也愤怒至极,此时此刻才明白那些宁人的阴谋,他们就是故意引起恐慌,只有盛土城里乱起来他们才有机可乘。 他一肚子的火,训斥了一个往皇城里挤的朝廷官员,也不管是谁了,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好在队伍秩序恢复了几分。 皇城御书房。 禁军副将军郑大江快步跑到御书房外面垂首道:“启禀陛下,又有一位大人被杀了,人头被割掉不知去向,请陛下暂时不要离开御书房,罗将军正带着禁军盘查进入皇城之内的诸位大人家眷,稍后将军会亲自带人来护驾。” “看看乱成了什么样子!” 御书房里传出来皇帝赵德的怒吼:“不过是几个宁人杀手而已,就搞的满城风雨,朕的那些大人们一个吓的成了缩头乌龟,传扬出去朕脸面何存?!” 郑大江心说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都城之内只有那么多禁军已经全都分派出去,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可那些宁人又不是死的不会动,他们来回奇袭,看准了空子就出来杀人,杀了人就走,有什么办法? “陛下放心,臣这就带人去继续盘查。” 郑大江连忙告退,想着自己可不能留在这继续挨这冤枉骂。 皇城外,罗步成吩咐手下人一个一个的核对进皇城的人,绝对不许放进去一个可疑的,皇城之内原本戍守的六百禁军也全都动了起来,封闭皇城其他诸门只留正门,队伍在皇城内来回巡视,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先把人抓了再说。 广场上,阮浩骑在马上扫看四周,两千禁军将整个广场几乎都围了起来,宁人只要敢出现就不可能逃得掉,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城正门那边的喧闹皱眉骂了一句,李福朋却笑着摇头:“南理人上上下下都废物于我们来说可是好事,你也没必要总是羞辱那皇帝,他不过是我们的傀儡而已,给他几分好脸色就对了。” 阮浩哼了一声:“若非需要他们每年敬献的大批物资,需要他们出兵牵制窕国,南理这弹丸之地直接灭了就是何必如此劳心费力。” 李福朋笑道:“灭了多麻烦,灭了之后还要养民,南理国每年国库收入的一小半都直接敬献给了咱们,还不用咱们操心别的,比灭了要好得多。” 阮浩看了看四周:“那些宁人应该是最精锐的士兵,不是寻常的杀手,寻常杀手没有这般的意识和配合,他们进退有度,来往如风,总是能瞄准了空子钻进去然后一击就走,带队的人不可小觑。” “可他们终究没有什么办法救人。” 李福朋道:“你安心就是了,他们的人在这广场上难不成还能自己飞走了?那些宁人也只是打击报复而已,死几个南理国官员于我们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死就死了呗。” 阮浩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也对,死就死了呗。” 他往皇城那边看了一眼,乱象依然。 罗步成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这些平日里看起来都很有官威的大人们现在一个个如同吓破了胆子的地鼠,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又觉得这么想把皇宫比作地洞有些对皇帝不敬,于是只能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候几个身上带血的禁军士兵冲过来,单膝跪倒在他面前:“将军,出事了!” “说!” 罗步成一听到出事了这几个字头皮都炸了一下,看着那士兵血糊糊的脸喝问了一声。 “郑将军......郑将军出事了,他之前带人离开皇宫往其他地方盘查,结果半路上被宁人的杀手伏击,郑将军身边带着的人只剩下我们几个......” “他在哪儿?!” “在皇城东边的富宁街上,已经有队伍过去维持秩序了。” “这群该死的宁人!” 罗步成骂了一声,招手带着自己的亲兵队往富宁街那边过去,城门口留下一些人继续戒备梳理,那些大人们听说又有人被杀,刚刚平静一些的局面顿时变得更为混乱起来,挤着推着往皇城里边冲,唯恐落在后边。 罗步成带着亲兵队伍到了富宁街,从街口拐过来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富宁街上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厮杀之后的景象,地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他猛的回头,就看到之前跟他汇报消息的那个禁军士兵忽然跃起来,一个大鞋底子已经在他眼前了,那士兵一脚把他从马背上踹了下去,不等罗步成站起来,那人的刀子已经架在罗步成脖子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 罗步成怒喝了一声,可毕竟被人抓住,怒吼的时候也有几分心虚。 沈冷在罗步成身后说道:“罗将军是吧,幸好没有认错人,你说是我们胆子大?不,是因为对付你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壮着胆子,你们还没有能吓住宁人的本事。” 沈冷的刀子横着一划在罗步成脖子上划出来一道血痕:“让你的手下把衣服都脱了!” “你休想!” 罗步成说完这三个字就感觉自己脸上一阵剧痛,紧跟着血液就喷涌出来,疼的他嗷的叫了一声才看清楚是一个刀鞘在自己脸上蹭了一下。 沈冷看向那些想上又不敢上来的士兵:“我大宁本与你们南理人无冤无仇,是大宁和求立之间的仇恨,你们被求立人利用杀我宁人,但还不至于让你我双方不死不休,脱了你们的军服饶你们不死,也饶你们将军不死。” 他用刀鞘指了指四周,那百十个亲兵才发现周围已经被几十个蒙面人包围,连弩已经对准了他们,虽然对方人数要少,可他们却分明感觉到了死亡就近在咫尺。 “咱们谈谈?” 沈冷用刀子敲了敲罗步成那半边完好无损的脸,罗步成只能跟着沈冷往一边走,到了路边凉亭里沈冷坐下来,看了一眼,自己手下已经逼着那些禁军士兵把军服都脱了,然后一个一个绑起来。 “正如我刚才说的,大宁与南理之间没有化解不开的仇恨,当初我大宁皇帝陛下派使臣过来就是有结好之意,是你们自己不知道把握,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们要杀的是那些求立人,所以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你只需帮我一个忙。” 罗步成脸上疼的火烧火燎一样,他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至少要年轻二十岁的宁人心里却只有恐惧,因为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似乎这盛土城里数千南理禁军他完全就不放在眼里。 沈冷看了看罗步成眼神闪烁,从鹿皮囊里取出来一瓶伤药扔给他:“那几个求立人死了,我们立刻就离开,或许我们离不开,到时候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还能再杀多少人,给我们半天的时间,我们就能让这盛土城里处处闻哭声。” “你想怎么样?” 罗步成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沈冷道:“我现在放你回去,我和我的人在这设伏,你把求立人骗到这里来,我们杀了求立人就算完成了任务,对你们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损失,总比你们南理的朝臣一个接一个被我们杀死要好的多,你自己考虑......另外,我们杀了你们南理的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从他们两个人家里搜出来差不多有六七万两银子,你只要帮了我们,我就告诉你这些银子放在什么地方,你凭白得了一大笔钱,查都不会有人查。” 罗步成的脸色变幻不停,沉默片刻之后试探着问道:“你真的会放我走?” 沈冷嗯了一声:“真的,但我们的人没有全部在这,剩下的人会在暗中看着你,若我们被你引来的人杀了,那么将来也一定会有人杀你,你全家不保......自己考虑吧。” 罗步成沉思了好一会儿后说道:“那你们在此等候,我一定把求立人引来。”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沈冷居然真的没有让人追,罗步成上了马打马而行,很快就消失在沈冷的视线之外,沈冷看着罗步成离开后抬起手招呼了一下:“准备干下一票!” “呼!” 一群汉子整齐的答应了一声,虽人数不多,却气壮山河。 第二百五十章 举旗! 罗步成骑着马离开富宁街之后心里慌的完全控制不住,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狼狈,那个年轻的宁人模样好像钻进了自己脑子里似的,挥之不去,那张脸,化作了恶魔的样子来来回回的撕咬着他的灵魂。 他猛的把马拉住,回头看了看富宁街那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下,染了一手的血,那刀之前就在他的咽喉处,稍稍发力就能把他送进地狱。 可这不是让他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那个宁人说的话。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把阮浩和李福朋引过去的话,以那个宁人的本事杀了他们两个似乎问题不大,可是,那个宁人真的会放过自己吗?而且阮浩和李福朋若是死在盛土城里,求立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求立人逼着皇帝要杀他,皇帝怕是也护不住吧。 他忽然抬头啊的嘶吼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就这样坐在马背上发呆了好一会儿,罗步成忽然咬了咬牙催马朝着皇城外的广场那边冲了过去。 两炷香之后,阮浩和李福朋带着他们手下的三百多求立精锐,再加上五百南理国禁军朝着富宁街这边扑过来,离着还远,就看到一群身穿南理国禁军士兵军服的人站在路口,阮浩和李福朋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罗步成。 “就是他们,换上了我们手下士兵的军服。” 罗步成伸手一指:“他们只等着你们过去。” 阮浩大大大笑伸手往前一指:“杀过去!” 那三百多求立士兵最先冲了出去,而南理国的禁军则在后边抛射过去一片箭雨,街口那些士兵立刻就慌了,想跑,可是没有来得及,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料到罗步成带来的人会直接动手,一轮箭雨过去就放翻一多半,剩下的人也没撑住求立人的扑杀,那些求立人上了战场就好像变成了野兽,凶狠的让人从骨子里害怕。 罗步成原本面无表情的过去想看看那些宁人的死相,可是当他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居然都是自己亲兵的那一刻脸都白了。 “我的人......都是我的人。” 他从马背上跳下去,一个一个的看,那一张张脸他都认识,全都是跟了他很久的亲兵,怪不得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有料到这边会朝着他们射箭,直到羽箭飞过去的时候他们才开始逃,他们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将军会下令射杀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 罗步成嘶吼着,眼睛瞬间就变成了红色。 他找到了一个还没死却已经奄奄一息的手下,抱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那士兵喘息着回答,说是宁人把衣服都还给他们了,让他们站在这等着罗步成,还说如果罗步成回来了他们就安然无恙,如果罗步成不回来,他们都得死,结果他们远远的看到自己人过来哪里会有防备,结果却都被自己人所杀。 “那些宁人去了哪儿?” “好像,好像说是绕路去广场那边救人。” 这士兵说完这话就咽了气,多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阮浩和李福朋对视了一眼,策马朝着广场那边冲了过去。 皇城。 禁军副将郑大江浑身是血的带着一群士兵冲进来,看起来他脸色发白,好像刚刚死过一次似的,城门口的守军士兵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了一句宁人要对陛下不利已经混进皇城,然后就被身后人推着冲了进去,守城门口的士兵吓了一跳,也拎着兵器跟上去。 郑大江带着几百名士兵往前冲一口气跑到御书房那边,守在御书房外面的皇宫侍卫连忙阻拦,却被郑大江身后的亲兵一脚踹翻,他们好像潮水一样冲了进去,御书房外面的人全都愣住了。 “陛下快跑啊!” 郑大江忽然嘶吼了一声,背后一把刀子戳进他后腰里,刀子还来回拧了两下然后抽出来,血好像箭一样从伤口里往外喷洒。 沈冷一脚将郑大江踹开直接冲进御书房:“陛下小心,宁人的刺客已经潜入皇宫了。” 御书房里的皇帝赵德吓得哆嗦了一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一群浑身是血的禁军士兵冲了进来,最前面那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外拽着走:“陛下快跟我们走,刺客假扮成了皇宫侍卫!” 皇帝被他拖拽着出了屋子,结果发现外面更多的禁军士兵全都楞在那,看到皇帝被揪出来,那些士兵立刻将弓箭举起来瞄准沈冷等人:“快把陛下放开!” 沈冷笑了笑,刀子架在皇帝赵德的肩膀上:“我若是放开他,离开我刀子的必然是一个死人。” 那些禁军士兵和皇宫侍卫们围了一圈,谁敢乱动? 沈冷用刀子拍了拍皇帝赵德的脸:“让他们让开吧,请陛下陪我们去一趟外边广场。” 赵德吓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子颤抖的好像筛糠一样,更丢人的是当那把冰冷的刀子在他脸上拍打的时候,他居然忍不住吓尿了,裤管下面滴滴答答流下来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让......让开。” 他结结巴巴的说了三个字,沈冷推搡着他往前走。 赵德被押着出了院子,顺着皇宫里的道路往外走,四周聚集过来的禁军越来越多,可就是没有人敢贸然靠近,皇帝陛下在人家的刀子底下,对方的手抖一下陛下就可能流一身的血。 出了皇城一群人直奔广场,此时此刻,罗步成和阮浩李福朋等人带着队伍刚刚从富宁街那边过来,眼看着皇城里禁军簇拥着皇帝出来,罗步成的心都好像炸了一样,策马冲过去大声训斥:“快把陛下护送回去,宁人刺客就在这广场之中!” 沈冷在皇帝背后侧头过来笑了笑:“罗将军,你说错了,刺客还没到广场呢。” 看到沈冷那张脸,罗步成嗷的叫了一声居然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这一下摔的极重,起身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可是两条腿软的根本就站不稳。 “你不应该做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沈冷微微叹息一声:“我们谈的多开诚布公,你负责杀了那些求立人,把人引过去全都杀了,而你却出卖了我们,所以皇帝如今在我手里全都是因为你言而无信啊。” 罗步成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恕罪,陛下别怕,臣一定会把陛下救出来的。” 皇帝狠狠的瞪着他,可却不敢说话。 阮浩和李福朋等人也冲了过来,怎么都没有想到宁人的目标居然会是南理国的皇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宁人一共也没多少人,居然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 “咦,原来你还是把人骗来了啊。” 沈冷用刀子指了指阮浩和李福朋那些人:“多谢罗步成罗将军把求立人骗来,陛下已经决意与我大宁结盟,诛杀求立贼子,自此之后,南理国与求立势同水火!” 听到这句话阮浩的脸都白了,啊的一声暴喝,将刀抽出来一刀砍在罗步成的脖子上,竟是直接把人头砍了下来,他抬起手用刀指着沈冷:“你们这些宁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而此时此刻,心思更缜密一些的李福朋才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切都是宁人算计好了的,他们以为宁人会利用高阔云,高阔云给他送拜帖,约他在鸿宾楼吃饭这些都是幌子,宁人根本就没打算过要抓他,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南理国皇帝。 所有人都被骗了,这些宁人不但凶狠而且狡猾。 “你们以为,抓了皇帝你们就能安然离开?” 李福朋深吸一口气到了前边:“南理不过是我求立属国,皇帝死了,我们可以再立一个,可你们宁人与我求立是血仇,不杀了你们,对不起我们求立勇士手中长刀。” 皇帝赵德听到这句话脸色就变了:“李福朋,你大胆!” 李福朋无所谓的说道:“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那索性就直接些,你们都给我听着,这个皇帝死活无需在意,只要杀了所有宁人,你们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皇帝,求立依然会庇护你们。” 沈冷恨其不争的叹道:“你可真蠢啊......” 他用刀子拍了拍皇帝的脸:“还等什么呢?” 皇帝抬起手指向阮浩和李福朋:“给朕杀了他们!” 阮浩长刀一举:“我看谁敢?!你们就不怕我求立大军南下,将你们这弹丸之地杀一个鸡犬不留吗!” 皇帝脸都扭曲了:“杀了他们,马上给朕杀了他们!” 四周本围着沈冷他们的禁军随即朝着那些求立人冲了过去,这皇城外,广场上,好一场厮杀。 禁军数量有几千人,而求立人再悍勇也不过三百多人而已,厮杀了两炷香左右的时间广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三百多求立人被砍成了碎块,没有一个人留下完好的尸体,阮浩和李福朋更是被剁的连人都看不出来了,血糊糊黏糊糊的一地。 沈冷的黑线刀依然架在皇帝赵德的脖子上,往前推了推他:“请陛下护送我们到窕国边城小昭城,陛下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回这盛土城继续做陛下,就看你怎么做了。” 皇帝已经像一具行尸走肉,哪里还能反抗,被沈冷推着往前走,步伐踉跄。 沈冷推着皇帝进入广场,那些被捆绑着的宁人已经都聚集在一起,所有看着沈冷,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沈冷回头看向王阔海:“大个,举高些。” 王阔海应了一声,从怀里扯出来一面染了血的大宁烈红色战旗,他将战旗绑在自己的狼牙棒上高高举起:“大宁!” 所有水师战兵和廷尉府的人同时振臂举刀。 “呼!” 而那些被绑着的宁人,在看到大宁战旗的那一刻,热泪盈眶。 ...... ...... 【这一章是补的欠更,另外解释一下,之前请假的那一章只有几十个字是不收费的,我这边后台显示是零收费,如果有读者被扣了纵横币,请联系纵横客服说明情况。】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冷子乐意不乐意 南理国尚书令郝安来已经六十几岁,本已经得到皇帝赵德的准许告老还乡,主要也是因为他和朝中多数人政见不合,索性就什么都不管了,皇帝准他回乡下老家修养,可因为皇帝被抓的事宫里派人去请他,这位老人又不得不赶了回来。 当初宁人使臣来的时候,他是为数不多的劝说皇帝要与宁人友好结交的朝臣之一,奈何虽然资历威望都足,可朝中文武大部分都畏惧求立人,他也独木难支。 如今太后皇后实在没有人可用,只好把他请回来,就跟在沈冷他们的队伍后面,像个护送自己孩子去远方的老父亲,有些无可奈何,又让人觉得他可怜。 所以沈冷并没有为难他,知道他对大宁的态度颇为亲善,反而对这个老人有几分好感。 “沈将军啊,你看陛下身子本来就弱,又受了惊吓,不如换一辆好些的马车?”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沈冷,沈冷却知道老人多数会卖可怜,纵然他心中确实有过与大宁亲善的想法,可他是南理人,是南理臣,他如今恨不得把自己和所有带来的人全都杀了才好,郝安来只是不想他的皇帝陛下受了委屈,也担心沈冷会对皇帝下手。 一切的可怜,都是想让你看到的可怜。 一切的亲善,都是想让你看到的亲善。 从离开了盛土城到现在已经走了两天,沈冷吃住都和皇帝赵德在一起,两个人手腕上还绑了绳子,沈冷的队伍分做四队轮换着看守,保证每一队人的精神状态和体力都在最好的时候,南理再小也是国,一国之内,谁也不能说没什么奇人异士,而他们要安全返回窕国皇帝就不能出任何意外。 此时沈冷他们乘坐的马车很简陋,最寻常的那种的大车,没有车厢,车上铺了一层稻草,沈冷和皇帝两个人坐在车上,沈冷的手下将马车围了一圈大步而行。 郝安来这般年纪也只能是跟着大车走,需要说什么就追上来,说完了之后就回到后边的队伍里去,前边是大概两百人左右的队伍,一共七八辆大车,大家轮换着休息走路,除了沈冷带来的队伍之外剩下的人都是武烈安排保护林落雨的死士。 “这车挺好。” 沈冷笑着对郝安来说道:“老大人还是回去你车上休息吧,你这样跟着车走,距离小昭城还得走三天左右,万一你累了,除了你这老人家之外南理就没一个敢过来的,我觉得无趣,你们皇帝陛下也觉得心寒。” 郝安来讪讪的笑了笑:“沈将军,陛下龙体为重,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一路护送你们到边城,那自然是不会出尔反尔,只是希望沈将军善待陛下。” 沈冷看向皇帝赵德:“我没有善待你吗?” 赵德哪里敢说什么,连忙点头:“善待善待,沈将军待朕很好,老尚书就莫要操心了。” 沈冷笑着说道:“你看,我还怕你们皇帝这一路上闷得慌,和他猜拳,玩的可开心了。” 皇帝赵德的脸色顿时暗淡下来,扭头不看沈冷。 沈冷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张纸递给郝安来:“这是这两天你们皇帝输给我的银子数目,一共也就一万多两,回头你让人送过来就行了。” 郝安来:“......” 林落雨从前边马车上下来等着沈冷,大车到了之后她轻巧的跳上马车坐在一边,她的马车是唯一一辆带车厢的,方便她洗漱更衣,这两日休息的虽然不好,可精神倒是恢复了几分,总是比在盛土城里的时候要强上一些的。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沈冷问了她一句。 林落雨抬头看天:“那车不好,敞篷的多豁亮。” 沈冷:“那咱们换换?我去你那车上,你来替换我。” 林落雨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向郝安来:“你们的皇帝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圣人说人有过错就要受罚无论尊卑,你回去吧,后面那浩浩荡荡的队伍都等着你这主心骨回去主事,老大人回去之后千万要多叮嘱手下,让他们多小心我一些,沈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了路上不会难为他就一定不会难为他,可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小女子心情时好时坏,任性且刁蛮,我自己都控制不好的脾气,你们还是别招惹的好。” 郝安来连忙点头:“姑娘说的对。” 林落雨:“嗯?” 郝安来想了想,还是少和女人说话的好,于是和沈冷告辞,回到后边那至少有两万人的队伍里,一开始出京城的时候大约有几千禁军随行,后来逐渐赶来的队伍会合起来,看着像是一条长龙颇为壮观。 可再壮观他们也不敢贸然行事,皇帝还活着他们就不能不把皇帝当回事。 看到郝安来走了,林落雨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抓皇帝?” 沈冷点了点头:“是。” “所以,你要利用高阔云只是做个样子?” “是。” “你让高阔云给李福朋送名帖,也是故意让李福朋知道你来了?” “是让求立人知道宁人来了。” “你去杀刑部尚书,也是为了告诉求立人宁人来了?” “嗯,我故意在不远处吃了个晚饭,求立人只要不傻就能查到。” 林落雨仔仔细细看着沈冷:“茶儿是不是就这样被你骗了的?” “我不骗女人。” “哦?” 林落雨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之前叫了我几次姐,是真心实意?” “是。” 沈冷伸手:“给我。” 林落雨问:“给你什么?” “认你做姐姐了,红包呢?” 林落雨瞪了他一眼:“骗南理人的钱还没骗够?” 南理皇帝赵德扭头,觉得此时不应该展现他的存在感,沈冷要和他猜拳,各种玩法任君选择,一把一百两银子,两天来他就没赢过,欠债一万多两。 这已经算是豪赌了。 沈冷看了赵德一眼:“你就看着路边景色就好,我和她说话你就当听不到。” 赵德哼了一声,是一位帝王最后的骄傲了。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回去之后尽量还是不要留在窕国的好,你有没有发现我的队伍里少了两个人?” “少了两个人?” “嗯......离开仙来城之前我就安排两个人离开队伍,我总觉得窕国内部有些不对劲,所以让他们查了查,我离开仙来城之前他们用两天的时间大概查到了施东城和那位太子殿下施长华关系很不好,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不好?” “我知道的。” 林落雨把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理顺:“还不是因为皇位,施东城觉得现在和大宁的关系处理的不错,所以原本不该有的野心也就冒了出来,施长华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本可顺顺当当继承的皇位落在别人手里。” “你是施东城的软肋。” 沈冷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能看出来施东城对你的态度很在乎,一旦你被施长华抓住,他就会以你来要挟施东城......到小昭城之后,你不要和我们走一路了,施长华未必敢对我们下手,却一定会对你下手。” 他低着头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不等施长华的原因,在仙来城的时候南理国的官员就说过,太子正在赶来的路上,我担心的就是见了他反而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催促武烈加快了行程。” 林落雨没有想到沈冷会想这么多,心里有些温暖起来。 “放心我就是了,我没那么容易被他抓到,再说,和你们走一路才会更安全,难不成他还真的敢对大宁的人下手?” 沈冷看了她一眼:“为了皇位,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躺在一边假装睡觉的南理国皇帝赵德听到这句话后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似乎又害怕沈冷发现,装作活动了一下脖子。 林落雨忽然没来由的想到一个问题,一时没忍住就问了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施东城,或者说你是一位皇子,你会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吗?” 她很想知道答案,因为她很怀疑一件事......施东城在乎她不假,可是当把她和皇位放在一起做选择,施东城会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转而想到自己本就不打算和施东城继续纠缠下去,这个问题又让她觉得自己很自私,也很无趣。 人生总是会被自己困扰在一些无聊无趣的问题之中,且难以自拔。 很多时候,明明已经不再喜欢某个人或是某件事,可还是忍不住去想自己在这个人心中或是这件事之中的分量变了没有。 “皇位啊。” 沈冷眼神恍惚了一下,这一下让林落雨觉得有些失望......她总觉得沈冷不是一个庸俗的男人,和施东城不一样,所以她羡慕茶儿也为茶儿感到开心,然而皇位终究是皇位,是男人最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了皇位就有想得到的一切,女人金钱还不是应有尽有? “我得回去问问茶爷。” 沈冷依然恍惚着,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挺有意思。 “还是算了吧。” 沈冷忽然打了个寒颤:“皇帝要三宫六院那么多女人,怕了怕了......我刚才认真想了想,让茶爷选择收拾别的女人还是收拾我,她肯定是收拾我啊......而我在乎的女人为了我不在乎的女人而收拾我,太冤枉。” 林落雨楞了一下,心说你想的居然是这个? 然后她觉得这小两口,真的很幸福啊。 再然后她又忍不住想到,若是茶儿呢?让她来做选择,假设沈冷是一个皇子,她想让沈冷去抢夺皇位吗? 想到那小丫头干干净净的眼神,林落雨就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个小丫头的选择多简单啊,无非是九个字。 看傻冷子乐意不乐意。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交给我吧 一路上车舟劳顿,林落雨一直都在好奇沈冷会最终怎么处置南理国的皇帝,因为这不仅仅是宁人的事是南理人的事,也是求立人和窕国人的事。 只要南理国的皇帝进了小昭城的城门,于窕国来说便是生擒了南理皇帝,是振奋国民的大事,那两国必将不死不休,窕国当然不会怕了一个小小的南理国,而求立人当然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南理若是倾举国之兵猛攻小昭城,求立必然会出兵策应,哪怕阮浩和李福朋死在了南理,在国利之前,那两个人的生死就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窕国会疲于应付,北疆东疆的压力都会很大,这一战会有多少人死去? 她不时看向沈冷,似乎想从这个年轻将军的脸上找到答案。 “我是个宁人。” 沈冷忽然说了这样五个字,好像只一眼就看破了林落雨的心思。 林落雨沉默起来,她知道沈冷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如今大宁正在和求立开战,之前一战灭了求立北海水师大部,如今求立也在伺机报复,而大宁更想一战而定海疆,如果此时此刻窕国南理求立三国纠缠在一起,对于大宁来说自然是最完美不过的局面。 求立若是参战的话,必然会影响备战之中准备一雪前耻的水师,这样一来北疆与大宁的战事就会变得更加焦灼,纵然求立一直以强国自居,可实际上,求立倾国之力能凑出来四五十万军队便是极限,除非是举国上下抓男丁从军,北疆那边与大宁对峙的十万人是求立军队之中最精锐的那部分,不可能回的来,除去固守本土的军队之外,南下压制窕国的军队不超过十五万,这样算起来窕国未必支撑不住。 “所以,你打算把赵德带进小昭城?” 问这句话的时候林落雨和沈冷当然不在赵德的那辆马车上,此时此刻和赵德绑在一起的是王阔海。 坐在车厢里沈冷舒服的深呼吸,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一个精致的女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会让她周围的空间里充满了香气,这车厢里的味道让人觉得鼻子里很舒服,心里也很舒服,还带着些痒痒的感觉。 而再精致的地方,让一个男人住上几日也会变得臭起来......沈冷想着若此时自己把战靴脱了,怕是林落雨会直接把他从马车上扔下去,靴子还会砸自己脸上。 “你是窕国人,我是宁人。” 沈冷低着头看着手指,用小竹签一点一点的把指甲缝隙剔干净,之前杀人太多指甲缝里的血污洗了好几天也没有洗干净,这小竹签总算是帮了大忙,他习惯了让自己的手干干净净,每天都会洗手很多次,哪怕是条件不允许的时候也要尽量让自己的手看起来不那么脏。 “为窕国考虑,赵德在小昭城外面放了和带回国内各有利弊,赵德在窕国人手里,以后求立再对南理施压的时候南理也未必就敢如以往那样兴兵寇边,可正因为如此必然会引起一翻大战,好处都是战后的事。” “为大宁考虑,你们三国打的越乱自然是越好。” 沈冷把小竹签折断,扔出窗外。 林落雨的视线落在沈冷的手上,发现他的手真的很漂亮,手指很长,按理说常年握刀的人手指关节都比较粗,手指也会有不自然的歪曲,掌心里更会是一层老茧,可沈冷的手没有这些变化,看着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就变得愉悦起来的感觉。 “为我考虑呢?” 她忽然问了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来,可以她那种性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问过了就是问过了。 “为你?” 沈冷摇头:“为你考虑,我可能会折寿,复杂了些。” “为什么?” “我之前说过了,施长华不会放过你,而施东城在得知你被抓之后一定会有尽力救你,若倾尽全力也救不出,便只能是倾尽全力杀你,你们之间这么复杂的事,你让我为你考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总结起来不外乎四个字。 关我屁事。 林落雨没生气,因为她已经完全了解了沈冷的脾气性格,他说管他屁事的时候,多半已经思考了很久该怎么去解决这屁事......有人说,有个哥哥的妹妹都会被宠成小公主一样,而有个弟弟的姐姐都会变成一个汉子,拳打东山小学堂,脚踢北海读书院。 可她却隐隐约约的觉得,以后沈冷会把她这个姐姐宠成一个公主,不是男欢女爱的那种宠,而是更近乎于一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江湖义气。 也挺好。 “算了。” 沈冷有些不耐烦的伸了个懒腰,指了指面前那张很小的矮桌上放的一串葡萄:“这个送我。” 林落雨把葡萄盘子端起来递给沈冷,沈冷捏了一颗送进嘴里咀嚼滋味,笑了笑:“挺甜,报酬算是我收下了,拿了报酬,事情交给我来解决吧。” 一颗葡萄,就是报酬。 可他看起来真的是那种很不耐烦的样子啊,让人觉得他很为难很为难的样子,瞧着就让人觉得他欠揍,可林落雨知道有一种男人轻易不会许诺什么,只要许诺了便是一言九鼎,施东城不是这样的男人,他有些接近却永远也不可能是,因为在一言九鼎这几个字之间横陈着皇位两个字,所以便会有诸多变数。 沈冷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沈冷从马车上跳下去,等了一会儿后边的马车上来一屁股坐上去,看了看全神贯注的王阔海,觉得大个专心做事的时候真的有点帅,大个是个实诚人,他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就不会改变,至死不渝。 “大个,你想过没,若是当初你没有选择跟着我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危险的事。” 沈冷问。 王阔海认真思考,回答:“那多没意思?” 沈冷笑起来,王阔海也笑起来。 人生啊,怎么能没意思? “那我们就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起来好不好?” “将军说怎样就怎样,只要跟着将军做事,不管做什么,在属下看来都是最有趣的事。” 王阔海看向南理国皇帝赵德,那家伙还躺在稻草上假寐,这几天是他人生之中最屈辱的日子,唯有假装睡觉才能让这种屈辱不会变的更加明显,他无力反抗,也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小心翼翼的维持一位帝王最后的尊严。 可王阔海想的却是,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跟着将军的话,又怎么会有如今抓皇帝这么好玩有趣的事,想想吧,寻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皇帝,别说是大宁的皇帝,就说南理这弹丸小国的皇帝难道就是能轻易见到的?他们非但见到了,还抓了,还打过,这事已经可以吹牛-逼一辈子了。 “属下回去之后若跟他们说我打过皇帝,他们可能都不信。” “那你可得想好了回去怎么说。” 沈冷伸了个懒腰也躺在马车上,看着头顶蔚蓝蔚蓝的天空:“万一......还有更能吹牛-逼的呢?” 队伍走的比来时要慢,上了船之后又走了三天,然后离船登陆,南理国的人已经把马车什么的都提前准备好了,沈冷他们继续前行又走了一天半终于到了边疆,这一路上南理人不是没有试探过想把皇帝救出来,有三个晚上队伍里不安宁,死了七八个试图靠近的人,之后南里人才算确定了救人没那么容易。 沈冷在晚上杀了第三波试探着救人的南理国高手之后,在第二天一早队伍出发之后一个人站在路边等着后边南理国的大队人马上来,他那松松垮垮扛着一把黑线刀站在路边的样子,像是一个流浪的江湖客。 沈冷等尚书令郝安来的马车到了跟前,笑着对郝安来打了招呼:“老尚书昨夜里睡的怎么样?” “还好还好,沈将军睡的如何?” “不好。” 沈冷耸了耸肩膀:“南理国这边的气候我不喜欢,似乎没有春夏秋冬的变化,一味的只是热,所以总是会有一些令人厌烦的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昨夜里也是,有那么几只苍蝇飞的声音尤其大,我便怎么都睡不着了,只好想办法把苍蝇打死。” 他忽然抽刀,一刀将郝安来面前那匹拉车的马斩断,不是从脖子斩断,那样就显得轻松了些,他是一刀从马背上斩下去的,刀子又切开马肚子,那马嘶鸣一声倒地,两截身体还抽搐着,血糊糊的内脏流了一地,血也溅了郝安来一脸。 这位自认为已经比大部分都懂得如何活着的老人,吓得面无血色。 沈冷把刀子在郝安来的身上蹭了蹭:“就像这样打死苍蝇,你看,我是一个多细致认真的人,为了给你演示如何打死苍蝇就砍死了一匹无辜的马,你知道无辜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就比如老尚书你,我在盛土城里救人杀人的时候你不在,此事自始至终你也没参与,你若是因此而死,便也是无辜,懂?” 郝安来下意识的点头:“懂!” 沈冷道:“我知道你刚才想了些什么,你在想抓了我能不能把皇帝换回来?” 郝安来连忙摇头,纵然是真的想了也不会承认。 沈冷收刀入鞘,很真诚的说道:“你们真应该试试的,抓了我,换回皇帝,其实很划算。”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扛着自己的黑线刀大步往前去追自己的人,走路的样子有几分流云会那些汉子们的张扬风范,沈冷想着原来这样嚣张的走法确实很有意思,容易上瘾。 歪着头,扛着刀,叼着一颗毛毛草,走路带风还发飘。 怎么看都不像个大人物的样子,可这个小人物心里想的是,接下来怎么去玩另外那几个大人物? 第二百五十三章 那可是大宁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队伍终于到了两国边境,林落雨之前就已经派人回去通知,所以窕国将军武烈已经带着队伍在小昭城外面列队等待,刀枪如林,战甲如云,而南理国这边也已经有两万多军队严阵以待。 “沈将军。” 南理国老尚书令郝安来硬着头皮到了沈冷身边,陪着笑说道:“如今陛下已经完全把沈将军你们送到了边境,我们也就安心了,沈将军回去之后好好休养,我们也不便再多送......是时候让我们恭迎陛下回去了吧,你放心,以后有我在陛下身边多劝说他,他一定会与大宁多多亲善。” 他伸手,身边随从立刻把捧着的盒子递给他,郝安来双手捧着盒子又递给沈冷:“大宁的使臣死于盛土城,虽说和陛下无关都是求立人从中作梗,可陛下一直心怀歉疚,这些东西是陛下的一点心意,还劳烦将军转交给大宁使臣的家眷。” 他将木盒拉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盒子珍珠,最小的一颗也有眼球般大小,最大的那颗看起来有鸡蛋那么大,南理三面环海,可即便如此要想采出来如此规格的珍珠也殊为不易,这些东西说价值连城不算太过。 沈冷把盒子接过来转手递给王阔海:“东西我收下了。” 郝安来面露喜色:“多谢沈将军,多谢沈将军,我们这就把陛下接回去。” “等等。” 沈冷摇头:“实在抱歉,人我不能交给你们。” “你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郝安来最怕的就是听到这句话。 沈冷伸手又把那盒子从王阔海手里拿回来递给郝安来:“皇帝我不能放走,我心中也一直心怀愧疚,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劳烦老尚书转交给南理国的太后和皇后。” 郝安来的脸色瞬间惨白:“沈将军,做人不能这样啊,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一直就没有说过我到了边境会把皇帝还给你们,我说的是,这一路上我不会为难他。” “可是,可是......可是你不能把皇帝带走啊,若带走了皇帝我南理举国上下可怎么办?” “那我大宁的使臣举家上下怎么办?你既然觉得用一盒子东珠就能换人命,那我就用这一盒子东珠换皇帝的命。” “那怎么能比呢?” 郝安来急的几乎要跪下了:“沈将军,那是陛下啊。” “必然是不能比,南理的陛下在我眼中比不得一个寻常宁人。” “我们再商量一下,沈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我南理可以满足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推诿,但凡我们能拿出来就一定拿出来,拿不出来的,我们就算是倾尽全力也为你找来。” “大宁,从不谈判。” 沈冷转身:“咱们走。” “你站住!” 郝安来大声喊了一句:“沈将军你就想眼睁睁的看着两国交战?纵然我南理国小势微,可也不会这样由着你们带走陛下,我南理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大宁也不能完全就不当回事!” “就是不当回事。” 沈冷回头看了郝安来一眼:“你们南理可以打到大宁去吗?不能,但我大宁可以打到你南理来,并且用不了多久,大宁的战兵就能将南理东西南北横扫异变,人犯了错就要受罚,挨打要立正,当初你们下决心杀死大宁使臣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半路上林姑娘对你说过的话你应该也没忘记,圣人说,犯错要受罚不分身份尊卑贵贱。” 郝安来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可一双眼睛却红的好像要往外滴血一样:“沈冷!你不要欺人太甚,这一路上你不管什么要求我们都满足了,你若是真的把陛下带走,你就是逼着我南理纵然拼至国灭家亡也要尽力一战!” “那你们就国破家亡好了。” 沈冷没再多说一句话,摆了摆手示意队伍跟上自己,小昭城那边武烈已经带着窕国军队冲了过来,而相对来说南理国的军队反而离的稍微远些,毕竟之前不敢靠的太近唯恐沈冷对皇帝不敬,可后边的南理国军队见到窕国人忽然冲过来就已经懂了什么意思,队伍也开始往前猛冲。 南理国皇帝赵德却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上,似乎这一切已经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了,他在半路上又怎么可能不去想自己的结局,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他已经回不去盛土城,人生之中可以有很多次后悔的机会,只要你去挽回,说不定就能重新得到一些什么,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去后悔去挽回,就算拼了命也什么都挽回不了。 “杀过去,将陛下救回来!” 窕国一名将军挥剑高呼,士兵们发了狠往前冲锋,而窕国军队这边因为离得更近,所以更快的把马车队伍接了过去,一群轻装弓箭手迅速的列阵放箭阻挡南理国的军队靠近。 沈冷吩咐王阔海把马车交给武烈的人,招手带着他的人迅速的脱离了战场进入小昭城之内,自窕国人把南理国皇帝接手过去的那一刻起,直面相对的就是窕国与南理而非大宁与南理。 沈冷的人进了小昭城之后甚至没有登上城墙去观战,直接回到了休息的地方,沈冷吩咐人轮换当值,该休息的人什么都不要去想,就足足的睡上一大觉再说。 小昭城守将彦承礼从外面进来,看起来有些慌张也有些急切,他找到沈冷之后想拉着沈冷到一边说话,可沈冷却甩开了他的手,于是彦承礼除了慌张急切之外还多了几分尴尬。 “沈将军,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能,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是。” “将军啊,你怎么能把南理国的皇帝带回来呢?纵然是带回来了也不能交给武烈啊,武烈是北疆的边军将军,这里是窕国东疆,应该交给我才对。” 彦承礼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显然很不希望赵德落在武烈手里,沈冷一开始以为是这军功之争,毕竟彦承礼才是小昭城的将军,武烈把赵德带回去了,那么大的功劳他连一杯羹都分不到......然而沈冷转念一想才醒悟过来,事情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彦承礼再不乐意,现在也应该是带着手下人去支援武烈的人,对面南理国有至少两万多人,而武烈只带来几千人而已,纵然南理国士兵战力并不强大,但优势之下,窕国这边的损失必然不小,彦承礼宁愿拼着一个见死不救也要按兵不动,最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他有点希望南理国的人趁机杀了武烈。 然而他还不能关城门,关了城门,皇帝还在武烈手里,被南理人抢了回去才是真的鸡飞蛋打。 想到这一点之后沈冷恍然,原来施东城并不是能把所有的武将都收买了。 可之前派回来联络武烈的是林落雨的人,那些人都是武烈为施东城准备的死士,他们自然不会把消息告诉彦承礼,就算是今日出城的时候武烈也没告诉彦承礼说沈冷把南理国皇帝抓来了,只说出城迎接林姑娘,如果他提前知道的话,断然不会让南理国皇帝落在武烈手里。 “原来你是太子施长华的人。” 沈冷看着彦承礼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窕国内部的争斗,不管是文官与武将,还是太子与皇子,都与我无关,我把南理国皇帝亲手抓来送给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难不成我不能带回大宁去?我要带回去你们敢拦着?你莫要忘了,大宁的八部巷里关着不止一位亡国皇帝。” 曾经有人说过,大宁现在的这位皇帝陛下有收集癖,别人喜欢收集古玩字画,有的人喜欢某位大家的手笔,就恨不得将这位大家的东西全都集齐才好,可大宁皇帝是收集别国皇帝关在八部巷里养着玩......除了当初南越国那位亡国皇帝杨玉之外,还有一位崖国皇帝,一位常山国皇帝。 崖国更小,是南疆小国,当时大宁灭南越的时候顺便灭了崖国,大宁皇帝连灭南越都懒得解释一下,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师出有名无名,如崖国这样还要依附于南越的小国自然就更不会值得大宁皇帝解释什么,可沈冷后来知道,崖国是当时在那份会盟书上签了字的,还是第一个签了字的。 至于常山国那位皇帝更憋屈些,他在那份会盟书上签了字,可转头也派人去通知了大宁,想着左右不得罪,可那般小国哪里有什么浑水摸鱼的机会,他自己解释说签字是为了迷惑杨玉,然而大宁虎狼南下,对常山国一样照灭不误,只是不管崖国还是常山国都太小了些,灭了这样的小国根本不值一提。 连皇帝都不觉得那是什么成就,不过抓两个小皇帝玩还算有点意思。 彦承礼被沈冷几句话噎住,急的来回踱步:“沈将军,这样,我求你把皇帝赵德从武烈手里要回来交给我,你不管提什么要求我都尽力满足。” “你自己去要,你要不来,就让施长华自己去要。” 沈冷转身走向房间:“我的人不过几十个,若你觉得生气可以围了这地方,乱箭之下我们也未必挡得住,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若没有的话就自己去想办法,我乏了,要去睡一会儿,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劳驾为我的人准备晚饭。” 彦承礼站在那感觉自己像个傻子,看着沈冷的背影气的肩膀发颤,然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杀沈冷?抓沈冷? 他没那个胆子,大宁可以派人去南理杀人甚至把皇帝都抓了来,难不成就不能派人来窕国? 那可是大宁啊。 ...... ...... 【这是补的第二更,欠的两更已经补完了,我果然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接下来会更刺激 之前从仙来城到小昭城的时候沈冷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武烈和彦承礼两个人见面之后表现的颇为热络,看起来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而事实上这两个人确实算得上同窗,本应亲近,如今却站在不同的阵营。 不同的环境,造成了人不同的思维,有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这是一句很扯淡的话,江山才不易改,本性也不难移。 多少人雄心壮志想着要改变一切,可实际上,每个人都会被环境改变。 武烈在北疆,几乎年年都与求立人开战,每战必败,那一次次文弱书生插手指挥的战争死了多少无辜士兵?他对监军制的不满,导致了他倾向于施东城。 而东疆这边不一样,小昭城虽然也是边城可和南理人之间的对抗更像是过家家,不,本就是过家家,两边的人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真的大打出手,无非是把戏做的漂亮些而已,窕国朝廷那边要一个战绩,小昭城历经数十战而不破,这便是战绩,而南理人那边要的则是给求立人看的一个态度,态度摆端正了便是任务完成。 所以彦承礼不觉得维持现状有什么不好的,他不愿意卷进那种争斗之中,他只是理所当然的觉得施东城那样的人想要争夺皇位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皇位,当然是太子的。 所以他选择站在太子这边,他觉得自己只要还没有蠢到家就不会看错。 之前太子施长华本来已经到了小昭城却没有追上沈冷他们,小昭城是一座边城虽然规模不下可并没有什么娱乐和商业,对于太子殿下来说这里显得肃杀之气太浓,他住的不舒服,虽然他认为的那肃杀之气在大宁的人眼里看来也是过家家一样。 晚饭是彦承礼亲自给沈冷送到房间的,他若是自己和武烈去要南理国皇帝赵德的话武烈自然不会给他,甚至会直接撕破脸,而太子若是亲自出面,就又显得不太体面。 这个巨大的功劳落在施东城手里,他在窕国的地位就会骤然提升起来,也就具备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施长华怎么可能允许? 他正从仙来城往这边赶,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比施东城要快的多,施东城人还在求立,想赶回来谈何容易。 彦承礼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冷一眼:“沈将军,今日这饭菜可还对胃口?” “不对。” 沈冷的回答漫不经心,也不近人情。 彦承礼忍着心中的怒气也尽力掩饰自己的尴尬,自嘲的笑了笑:“大宁物华天宝,我们窕国的东西自然是不能比的,只是这饭菜也是我让人精心准备,特意去问了将军手下人平日里将军爱吃些什么,琢磨着味道做出来的,若是不对味的话,将军还请海涵。” 沈冷终于抬起头看了彦承礼一眼:“你还想让我帮你去把人要过来?” 彦承礼垂首道:“沈将军,这不是为我个人考虑,而是为窕国数以千万计的百姓考虑,若六皇子得了南理国皇帝亲手送到都城交给陛下,陛下必然重赏,哪怕陛下不喜欢六皇子可这么大的功劳也是压不住的,所以最不济也是晋封亲王位,那样一来,六皇子的心就会更收不住,朝廷里某些人也会趋炎附势,到时候两位殿下相争,受苦受难的还不是我窕国的百姓,若......若到了动武的地步,死伤的都是军人啊。” 沈冷放下筷子:“所以呢?” “所以将军怎么能漠视不理?” “关我什么事?” 沈冷的反问,彻底把彦承礼推进了冰窟之中。 沈冷语气平淡的说道:“施长华即位或是施东城即位,那是你们窕国的事,与我本人来说毫无关系。” 沈冷看着他:“所以我劝你还是莫要劝我了,我一直提到的是我本人你难道还不明白?若提到与大宁的关系,你以为我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彦承礼一时语塞,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他很清楚若站在大宁的角度考虑,当然是施东城即位更有利,施东城这些年在大宁做质子,回来做窕国皇帝,大宁对窕国的控制也就更牢固一些,他甚至想到只要施东城对大宁皇帝说,帮他即位,大宁对求立人的战争,窕国将全力以赴协助大宁,那么大宁皇帝就没准直接插手窕国之事。 还是那句话,那是大宁啊...... 和求立人不一样,窕国这些年与大宁关系亲近,每年都会派遣使臣去大宁送敬献,大宁有多强大窕国人是看在眼里的,当年他还在窕国都城的时候,有一次侥幸被选为使臣护卫前往大宁,那一路上从大宁南疆往北走,舟车劳顿不算什么,因为他见识到了大宁的大,也见识到了大宁的强。 他去大宁的那一年,恰好是大宁灭南越的那年,他们的队伍经过战区被邀请观战,当时大宁战兵那种摧枯拉朽的打法让他至今每每想起都后怕不已,他是个军人,他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可是他无数次问过自己,若他领兵与大宁战兵交手的话有几分胜算? 一分都没有。 他还见过大宁南疆狼猿大将军石元雄,那位个子不高的大将军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而已,就让他觉得那是自己一辈子也翻越不过去的高山。 所以彦承礼对沈冷敢怒不敢言,敢怒也是憋在心里,他能对沈冷怎么样?威逼?杀死? 大宁是什么作风?南理国距离大宁千山万水大宁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国民,如果沈冷死在这,那大宁的怒火就会直接烧过大海扑上窕国的土地。 “将军。” 彦承礼忽然单膝跪下来:“求将军成全,窕国,不能出战乱啊。” 沈冷缓缓的叹息了一声:“你起来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愿意为了你的家国而奉献一切,正如我对大宁的感情也是如此,可你我立场不同,我是一个外人一个过客,莫说我现在去要武烈也不会把人给我,便是我要回来了,那算什么?算直接插手你们窕国内政,我不愿一国之内政被外人左右,况且,若我直接插手的话,有一个法子比这更好更干脆。” 他伸手把彦承礼扶起来:“静待你的主子来吧,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很快就到小昭城了吧。” 彦承礼脸色一变:“是......太子殿下最迟后天就能到。” “唔,那我等他。” 沈冷做了个请的手势,彦承礼自然也就不好再耗下去,只能起身告辞。 彦承礼才走林落雨就进了沈冷的房间,她在外面已经等了一会儿,彦承礼来做什么她当然也很清楚,她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别的。 “你应该赶紧走。” 林落雨看着沈冷劝道:“施长华是一个鼠目寸光之人,他看不到那么远,据我所知此人刚愎自用且愚蠢,一个愚蠢的人不会去在乎更远的未来如何如何,他能看到的只是别让皇位落在他人之手,所以他若是更愚蠢起来,你会很危险。” 沈冷:“比你还危险吗?” 林落雨一时无言,她确实更危险,施长华一旦到了甚至连遮遮掩掩都不会,而是直接派人将她拿下,拿了她,就有了威胁施东城的本钱,虽然她觉得施东城绝对不会为了自己而放弃争夺皇位。 “既然我们都危险。” 她看着沈冷说道:“那一起走?别忘了我们和海爷的约定,他的船队还在求立那片野滩等着咱们。” 算计了一下日子,海爷回窕国补充给养再返回那座小岛,和沈冷他们赶回去的时间应该差不多,此时就动身往北赶路的话还能和海爷会和,当然,这样做就又要将求立国从南到北的穿一次。 她宁愿再走一次求立,也不愿意去借助本国朝廷的力量用更稳妥的方式回大宁去。 沈冷摇头:“我们走是要走的,但不能再走求立了。” 她可以不理智,沈冷不可以。 沈冷推开窗呼吸了一口外面稍显咸腥的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施长华明天就会到这。” 彦承礼对他说的是后天,可沈冷确定,施长华最迟明天就会到,甚至今夜就会到。 “古乐。” 沈冷往外喊了一声,古乐立刻从门外进来:“将军,什么事?” “带几个人去盯着小昭城的西门,如果今夜城门不关的话,窕国太子施长华今夜必到。” 古乐应了一声:“然后呢?” “他来咱们走。” 沈冷看了看林落雨,古乐顿时明白过来:“是,那属下也让大家把行礼收拾一下。” “先不要,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收拾行李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沈冷打开窗可不是为了单纯的呼吸几口外面的空气,而是因为打开窗,外面的窕国人就没办法靠的更近。 “再派几个人去盯着彦承礼,若今夜他出去的话一定是为了迎接施长华。” “是。” 古乐问:“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吃饱,明天可能会没饭吃。” 沈冷道:“请将军武烈过来一趟。” 古乐抱拳,转身离开房间。 “你想做什么?” 林落雨问沈冷,她无法推测出来沈冷的意图,如果她不在这里的话沈冷根本就不用在意施长华是什么态度,他是大宁的将军,施长华只要还没有疯就不会直接动手,可她在这,施长华被逼急了什么做不出来? “回去睡觉吧。” 沈冷对林落雨笑了笑,那笑容很温暖,不像是个弟弟,更像是个大哥。 “我说过这事交给我了,安心。” 他拍了拍林落雨的肩膀:“只是后面的事可能会有些刺激,你做好准备。” “比去南理抓皇帝还刺激?” “嗯。” 沈冷点了点头:“我们会面对很多阴谋诡计,我又不是神仙所以防不胜防,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些龌龊都摆在明面上来,大家都看得见。” 他嘴角勾了勾,林落雨看到那笑就知道有些人要倒霉了。 没什么,就是信任他。 不需要理由。 第二百五十五章 脱离 施长华确实是在半夜进城的,所以他有些恼火,身为太子却要这样辛苦赶路让他心里憋着的那股火越来越旺,以至于他迫不及待的想杀个人来释放这怒火,杀一个不够,那就杀两个。 武烈是首选。 然后是那个叫林落雨的女人。 之前杀大宁将军沈冷的计划失败了,还没有执行就失败了,因为沈冷根本就没有给他时间来布置,还在仙来城的时候沈冷就决定只休息两天,对于当时极度疲劳的队伍来说其实两天时间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们恢复多少,更何况他们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伤。 可沈冷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施长华对林落雨的态度,在仙来城的时候得知施长华要来,沈冷就做出了决定。 “殿下。” 小昭城守将彦承礼见到队伍进城连忙过去单膝跪倒:“臣彦承礼恭迎殿下。” “这么急让我赶过来,如果没有什么好消息的话,你应该明白我会有多失望,让我失望的人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施长华看了彦承礼一眼:“住的地方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不过臣以为,殿下还是应该立刻召见武烈,这个人水泼不进,臣去见过他晓以利弊,但他却怎么都不肯把人交出来。” “那就杀了。” 施长华甩了甩马鞭:“去你的将军府,让武烈过来见我。” “是!” 彦承礼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最终还是要让殿下亲自出面强行把南理国皇帝赵德从武烈手里要出来,体面不体面的已经无需去顾及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撕破脸的并不是他,而是那对亲兄弟。 他让人去传武烈到将军府觐见太子殿下,然后看了一眼城门外边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殿下若是轻装简行还能更快些,这谁都知道太子殿下最讲排场,出行若不带上几千人那如何能彰显他太子的高贵地位?骑兵进城,太子到将军府怕是后边的队伍还没走完。 可此时已经管不了那许多,先把南理国皇帝抢过来再说。 彦承礼陪着太子往将军府那边去,才走了没多一会儿,一队身穿窕国军服的士兵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在城门口停下来开始引导后续的骑兵进城,一个个像极了合格的交通指挥官。 沈冷站在路边,看了看身上的校尉军服觉得有些不满意,倒不是因为军职不对,而是因为这军服太丑了些,比不得大宁战兵军服好看。 “这边这边。” 沈冷挥舞着双臂:“后面的兄弟们往左转,太子殿下去的是将军府,那边的营地不够大,兄弟们往左边去,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边军大营,热水热饭都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一个骑兵将军看了沈冷一眼:“你是哪儿人,口音怎么这么别扭。” 沈冷连忙道:“回将军,卑职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那些从大宁过来的人,伺候他们吃穿住行,竟是不知不觉被影响了,卑职马上就改。” 那将军白了他一眼:“你们确实准备好了饭菜?” “我们彦将军早就吩咐过的,大营已经忙活了一天,保证殿下随行大军到了每个人都能吃上热乎饭。” 沈冷点头哈腰的说道:“将军,骑马太久也累了,要不然你把战马给我,往前走不了多久就是边城将军府,走路过去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我把战马拉去喂喂草料,然后给将军送到将军府外面?” 那骑兵将军已经骑马赶路一天一夜,屁股都疼的受不了,想了想后从马背上跳下来:“本将军的马是从宁国那边买来的草原博乌马,你若是伺候不好,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喂过草料之后就别送去将军府那边了,我去边军大营。” 沈冷连忙把缰绳接过来:“将军放心,我最熟悉宁国的马了。” 骑兵将军瞪了一眼心说你真他么扯淡,你可能都没见过宁国的马,还熟悉?可他懒得多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亲兵朝着边军大营那边步行过去,他其实不过是太子随行军中最低微的五品将军而已,虽然这马确实是博乌,可也算不得真正的好马,大宁那边骑兵很常见的就是这种草原马,而他也根本没资格跟着太子到将军府那边吃饭,本打算进城之后找地方能喝口热水就行,听闻大营那边有热乎饭菜哪里还忍得住,若非屁股确实疼的受不了,两条大腿都快磨破了皮,他倒是想骑马赶过去,最主要的是队伍刚刚进城道路拥挤,骑马比走路也快不了。 将军下马,他手下的人自然也都跟着下了马,沈冷让手下人把马都接过来,说是喂好了给送过去,那群士兵簇拥着将军走了,沈冷拍了拍马脖子:“还得辛苦你多跑跑......” 城门口有些乱,沈冷他们就在那指引队伍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能骗过来一匹马就骗过来一匹,到了队伍完全进来之后他们竟是收拢了数百匹战马,沈冷跳上马背往城外指了指,他们用纱巾将脸蒙上,骑兵一般都会如此,不然的话队伍跑起来后面的人吃尘土也能吃死。 武烈看到沈冷指向门外,于是催马过去,把刚要关城门的士兵拦住:“我们要出去再看看有没有人掉队,再晚些关城门。” 那士兵见对方穿着将军军服,倒也没多想,又把城门拉开。 沈冷他们大概二百多人的队伍离开了小昭城,一头扎进了夜幕之中。 小昭城将军府。 太子施长华感觉自己才坐下没多久,气还没有缓过来呢,就看到外面有几个士兵快步跑进来,一个个神色慌张。 “殿下,将军。” 一个亲兵单膝跪倒:“出事了,哪里都找不到武烈,他营里的士兵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驿馆!” 彦承礼脸色发白:“去驿馆看看,武烈是不是去了宁人那边。”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自己派去请沈冷的手下也回来了。 “将军,驿馆里的人全都被打晕捆了起来,便是咱们留在驿馆外边监视的人也都被制服了,不知道那些宁人是怎么找到他们的,精准的让人不敢相信,所有人都被抓住了。” “沈冷呢?!” “不知去向。” “给我去找!” 彦承礼怒吼一声:“四门皆闭,他们出不了城......” 他说到这脸色再次变了一下,抬起手狠狠的在脑袋上拍了一下:“集合队伍,跟我去西门。” 太子施长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才到小昭 城,本打算先杀个人泄愤然后去美美的睡一觉,可现在却不得不连夜离开小昭城,那个宁人将军居然带着武烈跑了,还带着南理国皇帝赵德,西门的守军士兵说有人离开了大概半个时辰始终不见回来,气得他下令把被沈冷骗去了战马的那个五品将军狠狠抽了几鞭子,然后带着队伍冲出城门。 彦承礼却不能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去追,他是小昭城的守将,虽然也同样的心急如焚,可他若擅离职守一路追着沈冷他们跑回窕国都城的话,事后被追究起来也不是小罪,毕竟太子殿下还没即位呢。 随太子来的几千骑兵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冲了回去,小昭城西门外的直道可通都城,这一路上千里迢迢有的追,就看谁坚持的久了。 他刚回到将军府把铁盔摘了随手扔在一边,武烈的副将就硬着头皮过来找他,武烈已经走了,队伍却留在小昭城,几千人马成了没娘的孩儿,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副将只好来找彦承礼,问问能不能准许他带着队伍返回北疆去。 彦承礼也没道理扣留这些人,那可是几千边军,留在这日子久了也是祸端,想了想后下令这几千人把兵器都留下就可以返回北疆,副将争论了几句被彦承礼甩了一个耳光,最终也只能屈辱的接受被卸掉兵器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这放羊一样稀稀拉拉的队伍离开小昭城,彦承礼亲自带人盯着,确定没有人带走一件兵器这才放心了些。 队伍要回北疆路途遥远,兵器可以不带,但粮草一定要带,大车一辆一辆的出城,连拉车的驽马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彦承礼也一样的无精打采,只盼着殿下带着队伍能够追上沈冷他们,若被沈冷武烈带着赵德先一步赶回都城的话,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武烈的队伍出了城之后彦承礼回到将军府,越想越气,一脚踹翻了桌子,恨不得那碎了的木桌就是沈冷。 可此时,沈冷并没有在东西直道上纵马狂奔,他们昨夜出了城之后就进了树林里休息,眼看着大队骑兵追出去之后沈冷就找了个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了三个时辰,第二天武烈的队伍出了城,沈冷他们就回到队伍里,他踅摸了一辆拉着粮草的大车跳上去,靠着草料包继续睡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队伍在路边埋锅做饭,沈冷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这一路南下就没睡的这么舒服过。 林落雨端着一碗热粥过来,沈冷笑着迎过去伸手去接,林落雨在马车上坐下来自己喝粥:“这是我的,你要喝自己去盛。” 沈冷站在那,觉得有点尴尬。 林落雨得意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好像自己打赢了一场大战似的,让沈冷有些尴尬,她便已经赢了天下。 “接下来怎么办?” 她问沈冷。 沈冷哼了一声没理会,林落雨变戏法似的取出来一个油纸包扔给他,沈冷打开之后发现居然是小半只烧鸡,她自顾自喝粥,这肉香味只属于沈冷一人。 “这多不好意思。” 沈冷坐在她旁边:“你喝粥,我吃肉,这......” 林落雨:“唔,另外半只我吃了,是噎着了才喝碗粥顺顺。” 沈冷:“......”(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有问题啊 窕国都城。 皇宫。 皇帝施换揉了揉眉角,忍受着自己儿子的喋喋不休,本来他一直都不觉得太子是个令人厌烦的孩子,虽然才学品识比他自己差了不少,可在朝臣之中颇有人望,将来继承皇位也就不会有什么坎坷,他已经把窕国治理的这么好,太子即位之后做一个仁德之君就够了。 至于六皇子施东城,就留在大宁吧,让大宁时时刻刻感受到窕国的敬畏和臣服之心,他知道这个儿子也不是个让他省心的,想着将来太子即位后大局已定,施东城也就死心了吧。 太子还在说着,甚至已经开始咒骂,越发的没有一位太子应有的气度,皇帝还是选择原谅了太子的无礼,毕竟他刚刚千里迢迢的从东疆赶回来,看儿子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也有几分心疼。 “父亲,若是再不惩治一下,六弟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太子施长华终于看到了皇帝脸色不善,于是缓了口气,可话还是要说。 “儿臣辛辛苦苦布置,运筹帷幄,这才将南理国的皇帝抓来,从始至终都是儿臣在布局,那些宁人虽然英勇可也只是完全按照儿臣的计划行事而已,儿臣计划周密万无一失,所以才会有如此大功,可是六弟他居然派人半路横插一脚,强行把赵德给抢了去至今下落不明,这样的大罪若还不惩治的话那他以后更会变本加厉。” 皇帝叹了口气:“你先回东宫休息吧,朕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自会有个公正的决断。” “可是父亲。” “你在逼朕?” “儿臣......不敢。” 施长华连忙后退一步:“儿臣告退。” 施换看着太子那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吩咐道:“东城也回来了,今夜会回宫,你们两个陪朕吃饭。” “他还敢回来?!” 本来已经压下去火气的施长华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又炸了,想着那个家伙为什么就处处和自己过不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在大宁做他的质子比什么不好,非得回来让自己难堪!如今沈冷武烈以及赵德都下落不明,他从东疆小昭城一口气追到都城都没有追上,天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现在施东城突然要回来了,说不定那些人就和施东城在一起。 若是那个叫沈冷的宁人帮施东城说话,自己怕是就被动了,刚才的那些谎话就会被立刻揭穿。 “毕竟他也是朕的儿子。” 皇帝看着施长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兄弟,就不能让朕省心些?” “儿臣......知错了。” 施长华眼神闪烁了一下,想着不能在宫里久留,必须现在就回东宫去布置人手,在施东城进都城之前把他除掉,若是让他进了城再想动手就难了,最好是把武烈和沈冷也杀了。 “你回去吧,洗漱更衣,看你身上这脏成了什么样。” 皇帝摆了摆手:“东城回来之后,朕会让人知会你。” “是,儿臣告退。” 施长华俯身施礼,然后躬身退出书房。 施长华走了之后皇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回头朝着屏风后边说道:“沈将军,你也看到了,朕的这几个儿子之间并不是很和睦,这是朕的过错,没有教会他们兄亲弟恭,不过沈将军也不要误会,太子虽然略显鲁莽了些,可对你,对大宁都不会有丝毫不敬。” 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新衣服,沈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们半路上离开大队人马选择乘船直上,比施长华还早了半天进都城,皇帝没有当场揭穿太子的谎话足以说明他对太子的偏爱,所以沈冷对这个皇帝也有几分不喜,他先一步进宫来就是想看看皇帝到底是什么态度,看准了,才能有下一步。 而此时此刻,施东城也就在皇宫里,赵德也在宫里,只是皇帝不想告诉太子罢了。 “陛下也不必烦恼,太子和六皇子都还年轻,年轻人,哪有不血气方刚的,再说都是为了窕国好,争功之事,比不争要好的多。” 沈冷出来之后走到靠窗的位置站好,往外看了看,进宫的路上就仔细看了一遍皇宫内的警戒布置,也特意留心了宫廷侍卫的巡逻间隔,这只是一种习惯,从这里往外看,大概一百五十步就是这皇宫的正殿,也是窕国文武上朝议政的地方。 一百五十步么? 沈冷微微皱眉,似乎稍显远了些。 皇帝请沈冷坐下吩咐人重新上茶:“朕还没来得及多谢沈将军,想不到将军如此神威竟是能将赵德亲手擒住,朕这江山之中,找不出一个如将军这样的年轻人。” 沈冷摇头:“也不用谢我,不过是顺手而已。” “顺手......而已......” 皇帝重复了一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沈冷这个年轻人太张扬了些,应该更沉稳才好,才符合大宁那气度,可他哪里明白,沈冷说顺手而已,就真的是顺手而已。 “陛下也不必多烦心,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来劝劝两位殿下。” 沈冷起身:“我先告退,就不耽误陛下处理军国大事,哦对了......这是我大宁最有名的医师配置的清火降气丸,陛下若是觉得心烦意乱,或是悲伤愤怒的时候可以吃一颗。” 沈冷把带着的一个瓷瓶取出来放在桌子上:“这位医师是我的师父,也曾是大宁皇帝陛下的家臣。” 皇帝一听连忙郑重起来:“多谢沈将军,那朕就收下了。” 沈冷:“收下收下,没准陛下你很快就用得上。” 他背着手施施然出了皇宫,回到官驿休息了一会儿出门,陈冉问他去做什么,沈冷说出去踅摸点吃的,陈冉不解,一会儿就要进宫赴宴了,还跑去找什么吃的? 沈冷叹道:“怕是吃不好这顿饭,还是提前垫补一些吧。” “林姑娘到底去哪儿了?” 陈冉好奇的问了一句。 “她说她不喜欢窕国都城,不喜欢见更多的人,也不想乘坐窕国安排的船只回大宁去,所以半路的时候她用半只烧鸡贿赂我,问我该如何做,你想想看施长华若是见了她,会恨不得一刀杀了她才好,而施东城见了她怕是会更伤神,于是我看在那半只烧鸡的面子上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嗯?直接点说不行么......” “她进求立了。” “啊?” 陈冉眼睛都直了:“你放心她去求立?” “别忘了她是扬泰票号的人,扬泰票号在求立也有生意,跟着我们走的话她自然危险,毕竟咱们人多目标太大,而她一个人走商路进求立,有扬泰票号的人接应反而不会有事。” 沈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要不要陪我去吃点?” 陈冉:“你才醒悟过来我跟着你走这么远聊天的目的?” 两个人在外面寻了个小馆子吃饭,还稍微喝了一点酒,这种小馆子里的饭菜反而比那些大酒楼多了一番滋味,吃着更舒服也更能填饱肚子。 沈冷算计着时间又进皇宫,在皇帝准备的晚宴上见到了施东城,之前已经在屏风后边看过施长华,两相对比之下,还是觉得施东城稍微顺眼点,虽然眼神闪烁人也略显阴郁,而且和太子相比在气质上显得输了一筹,但谁叫沈冷讨厌施长华呢。 赴宴的除了两位皇子和沈冷之外,还有窕国之中的大人物,包括尚书令,都御史,以及几个在窕国地位尊崇的勋臣,饭菜倒也丰盛精致,可谁有心思吃饭?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位皇子身上,尤其是施东城,被那些重臣看的久了,心里就逐渐发虚。 这些重臣,没有一个是站在他这边的。 “你们还是要争执下去?” 皇帝叹息一声,吃饭都吃不踏实,太子坚称抓住南理皇帝赵德是他的功劳,施东城也不松口,两个人已经争吵了好一会儿,虽然施东城底气不足,这一次却没有丝毫退缩,他知道这一步若是退缩了,以后自己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两位殿下。” 沈冷咳嗽了一声后站起来说道:“其实这顿饭是我请陛下安排的,虽然我是个外人,可大宁与窕国亲善,我这个外人看着两位殿下相争也觉得有些难过,功劳呢,不管是太子殿下的还是六皇子的,不都是一家人吗?” 施长华哼了一声:“那自然不一样,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施东城:“明明是你在抢我的!” 沈冷摆手:“我听过一位古人的故事,中原之地,大宁之前是楚国,楚国之前是诸国混战持续数百年之久,其中出了一位武艺超群的战将,他曾经做过一件事,情况大概就如现在差不多......他认识的两个人因为一件事争吵,于是他便让人在一百五十步外立了一杆画戟,说是若他一箭射中画戟,就是天意,两个人就不要继续争吵了,这件事就此过去,若没有射中画戟,两个人大打出手他也不管。” 沈冷活动了一下双臂:“沈冷虽然远不及那位将军,可也想借此办法劝和两位殿下,此地距离大殿一百五十步,陛下可让人去摆一根竹竿,比画戟自然要细一些,这样才更能彰显天意,若我一箭射中那竹竿,这件事陛下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两位不可再争。” 施东城都愣了,一百五十步,竹竿? 施长华却忍不住笑起来,功劳最终还是他的,毕竟他是太子,皇帝是不会让施东城得去的,这个叫沈冷的宁人虽然讨厌,可还算很识时务。 皇帝也释然一笑,施东城在大宁日久,对宁人的态度最为在乎,既然沈冷这样说了,那他也不敢再放肆,这件事如此解决虽然有些荒唐,可总比继续吵下去的好。 “去放一根竹竿。” 皇帝吩咐了一声,立刻就有内侍寻来一根竹竿插在一百五十步外的大殿那边。 沈冷招手:“弓来。” 于是有人捧着一张足有三石半的铁胎弓上来,若非这样的强弓也不可能让羽箭在一百五十步之外依然有很大的力度,一百五十步啊,若能射中的话,那就真是天意了。 沈冷抽了一支箭搭好,深呼吸,双臂骤然一发力,那三石半的铁胎弓硬生生被他拉开,弓如满月。 嗖的一声! 那箭闪电一般飞了出去,一步距离,两步距离,三步距离,众人都往大殿那边看过去,然后发现那箭根本就没有飞出大殿,只飞了五步距离而已,一箭贯穿了施长华的心口,箭透体而出,又狠狠的钉在柱子上,箭羽还在嗡嗡的颤着。 沈冷硬弓垂下来,微微皱眉。 “怎么偏的这么厉害?” 他回头看向皇帝:“陛下,你这弓有问题啊。” 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似的补了一句:“这可怎么办,是换弓,还是换个儿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 痒痒挠 所有人都懵了,吓住了,不知所措。 太子施长华看了看心口的血洞又看了看沈冷,伸手出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力气却迅速的流失,终究什么都没有抓住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沈冷把手里的弓扔在一边,想着还是刀爽快些,可若是能带刀进来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事,他看向施东城眨了眨眼睛,眼神里的含义是你还不动手? 施东城骤然反应过来,虽然和沈冷并没有商议过什么,可他又不是白痴,他比太子施长华要聪明的多,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异国他乡还能支撑起来那么庞大的一个扬泰票号。 “大胆!给我拿下!” 施东城立刻大喊了一声,这里里外外自然有不少窕国的宫廷侍卫,只是之前突变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听到施东城一声怒喝之后这些侍卫立刻就冲了上来,施东城看到有人拔刀立刻又喊了一声不许动刀,侍卫们上去迅速将沈冷的双臂压住,有人取过来绳索将沈冷绑住,施东城过去扶住摇摇欲倒的皇帝朝着那些侍卫喊了一声:“先把他给我关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沈冷心说总算还不是太笨啊,他被侍卫绑的结结实实推搡着出门而去。 不久之后在官驿里的沈冷手下也被大批的禁军围住,没有得到许可谁也不许出入,外面禁军刀枪如林,看起来黑云压顶一样。 陈冉靠在门口看着外面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这围的水泄不通,回头看了一眼在喝茶的古乐:“你怎么就不担心呢?看样子将军是已经把那个太子给宰了啊。” 古乐耸了耸肩膀:“这茶不错。” 陈冉哦了一声:“那我也喝点。” 他转身回了屋子里边,见手下战兵已经将兵器都取了出来,陈冉摆了摆手:“放下吧,将军交代过谁也不要轻举妄动,窕国人只要还没有完全疯了就不会把将军怎么样。” 王阔海看着外面一脸担忧:“万一他们疯了呢?” “你小瞧了政客。” 古乐微微摇头:“皇帝因丧子之痛或许会变得疯狂起来,施东城却不会疯,那些拥立太子的人也不会疯,太子已经死了,他们会逼着皇帝除掉将军吗?他们才是第一批站出来劝说皇帝不要冲动的人,况且将军出门之前交代过的,若是窕国人直接冲进来抓人,那将军就肯定已经出了事,若窕国禁军只是围了官驿,那将军就只不过是被暂时扣下了而已。” 王阔海道:“我就怕......” 古乐道:“别怕,将军算定了的。” 皇宫。 施东城跪倒在皇帝面前不住的磕头:“父皇,这真的不是儿臣的安排,儿臣从来没有见过沈将军,之前也不曾与其有过来往,出了这样的事儿臣也完全没有想到,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你闭嘴!” 躺在床上的皇帝猛的坐起来,指着施东城的鼻子怒吼:“你以为太子死了朕就会把江山社稷传给你?你做梦去吧,朕就算把这天下拱手送予他人,也不会传给你这个弑兄的禽兽!朕......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施东城脸色惨白,只是不住磕头:“儿臣真的并不知情,儿臣这就去杀了沈冷以示清白!” 他站起来往外走,门口守着的几位重臣连忙将他拦住,尚书令拉着施东城的手劝道:“殿下何必如此冲动?那沈冷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突然行凶,臣等都知道这与殿下无关,若殿下去杀了他,大宁那边就不好交代,岂不是雪上加霜?” 施东城道:“我虽然与大哥不合,但我从不曾有过杀他之心,诸位大人请让开,我去杀了沈冷之后便自杀,你们将我的首级送去大宁,便能平息了大宁的怒火,这件事终究要有一个交代,大哥的仇总不能不报,若需要一人死我便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群臣哪里敢让开路,虽然也觉得施东城不会真的去杀了沈冷,可这时候谁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该如何做事。 “殿下莫要冲动。” “对,殿下还是稍稍冷静些。” 皇帝坐在那看着门口那乱哄哄的样子,突然之间一口血喷出来:“朕!朕若不是帝王该多好!” 喊完这句之后往后一躺昏了过去。 沈冷并没有在刑部大牢,被侍卫们压出去的时候尚书令就连忙追上去过去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把沈冷在宫中找个空房间关押,然后派重兵守着,谁也不许伤了他,禁军将军和尚书令都在现场,两个人商议了一下,禁军将军便亲自带着人把那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不止是要防备沈冷跑了,也害怕沈冷死了,太子这些年拉拢了不少人,手下自然会有一批死士,若这个时候再有人趁乱把沈冷杀了的话,那窕国就真的乱了。 宫里空置的房间自然有不少,可禁军将军思前想后,还是把沈冷和南理国皇帝赵德关在了一起,两个人同处一室,保护也好,禁锢也好,放在一起反而踏实些,不然还要分心两面照看。 赵德看到门被人拉开,然后就是身上绑的结结实实的沈冷被人推搡进来,他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沈冷耸了耸肩膀,双脚上已经套上了铁链走路有些不太方便,蹭着到了一边坐下来,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坐着也比较别扭,可他看起来却没有丝毫担心。 “你又做了什么?” 赵德看到沈冷被抓很开心,更好奇。 “你抓了朕,算是为窕国立下大功,窕国那个皇帝老儿没有好好的犒赏你反而抓了你,除了恶有恶报之外朕也想不出什么原因了。” 沈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赵德哼了一声:“你连朕都敢抓,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难不成,你把窕国皇帝给宰了?” 沈冷:“我哪儿有那么大的心,好端端的杀人家皇帝做什么。” “那你干什么了。” “杀了个太子。” 这回答很随意,以至于赵德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嘴巴立刻张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你杀了窕国太子!你......你还真是一个灾星啊......到朕的家里把朕抓了,到这把太子杀了,你们宁人都是这般无所顾忌的?” 沈冷起身凑过去,背对着赵德蹲下来:“帮个忙。” “干什么!” “帮我挠挠,肩膀上有点痒痒,我被绑了够不着。” “朕给你挠痒痒?!你开什么玩笑!” “如果,你给我挠个痒痒,我帮你活下来呢?” “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朕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唔......” 沈冷起来,到墙角那开始蹭:“虽然我杀了太子,可窕国人不敢杀我,你什么都没做,窕国人却敢杀你,你刚才说宁人都是这般无所顾忌的吗?现在我回答你......是!因为我背后是大宁,大宁的人就是可以不按照别人的规矩做事,在这个天下绝大部分国家,宁人所到之处,比你这个皇帝还会有更多的礼遇。” 沈冷一边蹭一边说道:“你可能觉得我自大,觉得我疯了,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大宁为什么是大宁。” 皇帝觉得太扯淡,懒得再和沈冷说话。 就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六皇子施东城脸色铁青的进了门,回头吩咐了一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里,我要亲自审问他。”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施东城随即把房门关上,进来后他看着沈冷,忽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拜:“谢沈将军!” 沈冷还在那蹭:“过来帮我挠挠。” “啊?” 施东城楞了一下,硬着头皮过去帮沈冷在肩膀上挠了起来。 “往左一点,对对对,唔......再往右一点,用点力,噢......噢,对就这。” 坐在一边的赵德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他么的都是什么事? 施东城好不容易坚持到沈冷说好了,这才缓解了几分尴尬,他动手把沈冷身上的绳索解开,看了看脚上的铁链,他没有钥匙打不开。 沈冷活动了一下双臂:“锁着吧,不碍事。” 他坐下来道:“既然你谢我了,我就接受你的谢意,不过这事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姐林落雨,她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如果施长华把她抓了来要挟你,那么你该怎么做?我想着不外乎两种选择,第一种是你拼尽全力的救她,救不了呢?那就是第二种,你想尽办法的杀她。” 施东城的脸色变幻了一下,却没敢接话。 沈冷继续说道:“她其实心知肚明,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她已经不打算和你再有什么纠缠牵扯,那就这样吧,真到了那一步,你们俩之前的那点美好怕是也留不住,让她觉得世上没有那么多狼心狗肺,这事就做的值。” “你为了一个女人,杀太子。” 施东城沉默好久之后抬起头看着沈冷一字一句的问:“你也喜欢她吧?” 沈冷往前俯身看着施东城的眼睛:“我不喜欢她,最起码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但我不许有人伤害她,你不敢做的事我来做,自此之后你不要纠缠她了,留在窕国好好的想着如何把皇位抢过来才是你要做的,你别欺骗自己装情圣,你爱权利胜过爱她,不是吗?” 施东城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可能会杀了她,还有就是,你刚才说我不敢做的事你敢做,还不因为你是个宁人的将军?若你是窕国的皇子,我是宁国的将军,我也敢做。” 沈冷笑起来:“可你不是。” 施东城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 “我会安排人把你和你的手下都送回大宁去。” 施东城道:“无论如何你帮了我大忙,不管是因为落雨还是别的什么......在我安排好之前,我保证不会让人杀了你,幸好那些老狐狸也都明白轻重,我担心的只是施长华这些年培养的那些死士。” “不用。” 沈冷看向施东城:“你派人去大宁平越道见水师提督庄雍,告诉他我做了些什么,然后你再去告诉你父亲,就说大宁即将派人来处置我。” 沈冷往后靠了靠:“只这两件事就足够了,哦对了,你回头还是让人把脚镣给我去了吧,刚才我一直在想怎么换裤子,想来想去发现真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好烦。” 赵德看向沈冷,心说你在这时候居然想的是怎么换裤子? 施东城也愣了,讪讪的笑了笑:“好,我一会儿就让人把脚镣给你下了,再让人送些换洗衣服来。” 沈冷指了指赵德:“我走之前先别动他。” “好。” 施东城答应的很快,然后问:“为什么?” 沈冷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是能给我找一个痒痒挠来,你动他倒也无所谓。” 赵德恨不得一头撞死,心说朕就是一个痒痒挠?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始终恨你 夜深人静,南理国皇帝赵德实在是睡不着,看着那边同样睡不着的沈冷忍不住问了一句:“所谓大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沈冷看着窗外,点了点头:“是。” 赵德忍不住又问:“那大国所宣称的维持正义公理,安天下民心,哪里有不公不正之事,大国便会直接干预,这些都是扯淡的?” 沈冷想了想,点头:“是。” 赵德叹了口气:“果然南越就是这样被灭国的。” 沈冷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我也会问我自己,这样做是否秉持正义之心,不管我给自己找几分借口,终究不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哪里有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人有正邪,事有正邪,可是......我终究是宁人,是宁军武将。” 赵德感觉胸口里憋闷之极:“朕听闻当初南越皇帝杨玉是想联合各国以抗大宁,根本就不是如传闻之中那鬼扯的什么几只山羊吃了白菜,也就只有寻常百姓觉得可信,觉得大宁那样就霸气,那时候杨玉也曾经写信给朕,只是因为远隔千山万水,朕连回信都懒得回。” 沈冷道:“求立国皇帝阮腾渊是给杨玉回了信的,并且信誓旦旦的说一旦南越国被大宁攻击,虽然隔着大海,可求立定然会全力以赴驰援南越,这话,你信吗?” “不信。” 赵德沉默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一群人,其实就是权力最大的那一群人,如阮腾渊,如杨玉,亦如朕,当然也包括你们大宁的那位皇帝陛下。” “他不一样。” 沈冷道:“他已经不需要太多虚伪。” 赵德沉思片刻,觉得有道理。 “你杀了窕国太子,这窕国之内也不是没有血性之人,若他们杀你料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朕听闻皇帝施换最疼爱的便是太子施长华,他现在悲伤之际且有群臣劝阻你还安全着,若他缓过神来,未必不敢杀你,况且杀你也不只是明面上一个法子,这里毕竟是窕国。” 沈冷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挺讨厌的?” 赵德楞了一下,心说怎么问出这么幼稚肤浅的问题,可他很认真的回答:“非常讨厌。” 沈冷靠着椅子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恍惚:“当初跟着先生学习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便想着自己一定用不到......不曾想用到的时候,竟是没有一点心理压力,我杀施长华,一半出于为大宁考虑一半出于私心,私心之事不必多说,事关大宁,其实很简单。“ 他看了赵德一眼:“我问你一件事,大宁在海上能不能有十成把握击败求立?” 赵德认真的想了想,他不了解大宁的实力,想着沈冷这般行事风格便是大宁的风格,多半击败求立还是没问题的,于是点了点头:“应该能吧。” “能,但不一定。” 沈冷道:“大宁水师如今初具规模,可总兵力加起来不过六万余人,纵然之前和求立人一战近乎全歼求立北海水师,杀敌超过三万,可求立的水师加起来依然要超过十万人,船只规模也强于大宁,在陆地上交手,我若说大宁可以轻松灭掉五个求立也不为过,可在海上,诸多变数,求立一直就是靠海战吃饭的,大宁不是。” “窕国这边看似对大宁很亲近,但若大宁与求立的海战败了,窕国的态度自然就会变,据我所知,太子施长华与求立那边始终都在谈判,若他即位,便会改善两国关系......” 沈冷缓了一口气:“我杀施长华,窕国的人暂且不会直接杀了我,我不杀施长华,施长华也会杀我......只有杀了我,窕国与大宁的关系才会变得恶化起来,他才能收拾了施东城,虽然这么选择有些短视,可对他来说却极有利,坐稳皇位之后再去求变也为时不晚,可我和施东城是终究要死的。” 沈冷看向赵德:“纵然是你现在身陷囚笼,你就死心了吗?” 赵德沉默,摇头。 “我也一样,我怎么能让想杀我的人一直惦记着我的脑袋。” 沈冷站起来走到窗口,他不怕把这些事说给赵德听,赵德已经不是皇帝了,而是囚徒,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就会明白沈冷能保住他的命。 沈冷看向赵德:“我能把你从南理抓到这来,将来灭求立之后,我也能把你送回去继续做皇帝,哪怕你们南理国已经有了新的皇帝也没关系,求立若灭,大宁的战兵就能在这片陆地上横行无忌。” 赵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疯子的话,在他眼里沈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似乎宁人都是疯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皇帝施换铁了心要杀你呢?一个施东城是护不住你的。” “施东城更想杀我。” 沈冷轻轻哼了一声:“只不过都压着性子而已,皇帝也还在犹豫,他在思考利弊,而这全都要看着海上的战局,大宁胜了,他杀我就等于向大宁宣战,虽然我只不过是个五品将军而已,可大宁皇帝从来都不讲理,也无需讲理,大宁可以打别人,别人不能打大宁,一直就是这么不讲理,龙虎山上那位真人赞美过多少次大宁皇帝陛下仁德宽厚,怕是私下里自己都不信......施换要杀我的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杀了他儿子的那一瞬间,是我最危险的瞬间。” 赵德摇头:“可他终究是死了儿子,他始终是皇帝,杀你不难。” 沈冷道:“你小看了施东城。” “嗯?” 赵德一怔:“不过是个不被待见的皇子,有什么需要重视的?” 沈冷往外看了看,如今这窕国都城里,怕是扬泰票号上挂牌的那些杀手都来了吧,这么多年经营,扬泰票号不管是在当初的南越还是大宁,又或是求立,仗着强大的财力收买下来的江湖客有多少?只怕连施东城自己都记不住的,这些人说起来是乌合之众,可他们有他们的价值。 赵德思前想后,为什么沈冷会说自己小看了施东城?他知道施东城这个人,很多年前就被窕国皇帝施换送去了大宁做质子,只有最不被重视最不让人喜欢的孩子才会被送出去,施换送走这个儿子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个儿子送过去死了也就死了,不心疼。 施东城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他就是死了别人也不心疼的那个人,在大宁处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说起来,他真的无异于去送死,大宁皇帝只是没把他当回事而已,若当回事的话他真的就能安安稳稳?真当大宁皇帝不知道,侵扰海疆的除了求立人还有假扮成求立人的窕国人。 再者就是施东城会做人,他不遗余力的拉进窕国和大宁的关系,不遗余力的为大宁海事操心费力,能获取多少情报都如数上交给廷尉府,从不会以此来谈条件,这就足以说明他比施长华聪明的多。 施换有八个儿子,长子也是太子施长华已经死了,七子是个残疾还有点傻,八子年幼,另外的五个儿子这几年来全死了,诸多意外,诸多灾厄,可若说和施长华没关系,谁信? 如今皇帝能选的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施东城,一个是还年幼的老八施元德,天家的事,向来最冷酷无情,选了老八施元德的话,施东城会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接受? 皇城。 施东城跪在皇帝床前端着一碗药哀求着,已经求了好一会儿,可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 “父亲,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觉得我身体里的血液不纯净,当初把我送到大宁的时候父亲一定也想着,若回不来了,便回不来了吧......可父亲不能因为不喜欢我而糟蹋自己的身体,若不是我来送药父亲应该就喝了吧?这碗药儿子放在这,以后我让内侍把药送过来,希望父亲把药喝了,不喜欢我,我就少出现,待日后大宁派遣的使臣过来处置沈冷之后,儿子就会和大宁的使臣一块回去。” 施东城站起来把药碗放下,转身往外走。 “你是恨我的,对不对?”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一个没有自称儿臣,一个没有自称朕。 此时此刻,还是父子。 “是。” 施东城的回答很简单直接,没有丝毫遮掩。 “谁生了我,我没得选。” 施东城回头看了看已经坐起来的皇帝:“谁是我母亲没得选,谁是我父亲也没得选,如何活着看似也没得选,母亲因为出身卑微所以始终活的像个奴隶,有好结果吗?你怜悯过吗?是母亲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还是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都没有,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凭什么不能恨你?” 他呵呵笑了笑:“可我终究是儿子,想杀你,得忍着。” 施换脸色一变,沉默很久之后叹了口气:“我若让你以后辅佐元德,你会不会杀了他?” “你问过施长华吗?” 施东城反问。 施换冷笑起来:“我知道你是不能的,你想做皇帝!可我永远不会把皇位交给你,儿子啊,那为父就是有一个选择了。” 施东城也冷笑:“杀我?” 施换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施东城往外看了看,没人进来,又看了看皇帝:“失望吗?” 施东城又走回去,挨着皇帝坐下来:“父亲,我之前就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唯有杀了我,然后你努力的多活几年才能把江山交给长大的元德,你问我会不会辅佐他,若你一开始选的就是元德,我会,但你一开始选的是施长华,所以让我再甘心情愿的做个奴才等到元德长大接手江山?你真的很天真,父亲啊,外面那些朝臣都没有一个如你这样天真的。” 他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我始终恨你,但不会杀你,母亲说过,别去伤害你父亲毕竟是你父亲,父亲这个称呼就能让你为所欲为?你活着吧,可你那些忠心耿耿的朝臣已经期待着我即位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和大宁走的近,他们害怕,他们没得选了。” 施东城往外走:“我知道你这两天安排了人去杀沈冷,朝廷里也有人要杀沈冷,可父亲你忘了,经营杀手生意是我的本行啊......朝中死了几个人,宫里也死了几个人,我是担心你身体还没好受不了所以没让人告诉你。”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份名单扔在地上:“已经死了的,和马上要死的都在这了,你自己看看。”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宣示主权 门再一次被拉开,沈冷以为进来是会是施东城,没有想到居然是林落雨,所以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她却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女人犯傻的时候,果然比男人还要难以预测。” 沈冷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求立不好走?” “就没走。” 林落雨看了看这简陋空荡的屋子皱了皱眉,似乎对沈冷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有些恼火,她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人,沉默片刻之后吩咐道:“搬一张床来,被褥要新的。” 赵德下意识的看了看林落雨,奈何林落雨根本就没把他的存在当存在,如空气一样。 “想吃什么?” 林落雨问。 沈冷笑起来:“没啥想吃的,这伙食还不错,顿顿有肉。” 林落雨再一次陷入沉默,显然她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 “别去生他的气,这已经算不错。” 沈冷舒展了一下身体:“终究是还没有杀我。” “那是因为还没到那一步。” 林落雨问:“为什么这么冲动?” “冲动起来,哪里还管那么多为什么。”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嘴:“我拿了报酬的。” 沈冷吃了一颗葡萄,很甜。 他和赵德说了很多话,诸如大国小国的区别,如人性的光明与阴暗,很多很多,最主要的是沈冷让赵德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大宁,而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和沈冷并不是有暧昧关系的女人,沈冷觉得解释起来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光明磊落,在别人眼里也许是别有所图。 况且他对赵德说的那些话,他不怕赵德说出去,反而希望赵德说给施东城听,施东城已经让人把赵德带出去三次单独审问,沈冷才不信施东城问的都是关于南理的事,若赵德对施东城说沈冷杀人只是为了一个叫林落雨的女人,那施东城可能早已经提刀来见。 “因为我在野鹿山上的时候救过你?” 她问。 沈冷撇嘴,不愿意回答。 “你就这么不想欠我人情?” 她再问。 野鹿山上,沈冷曾经距离死亡很近很近,是林落雨杀了回来,用捡来的几只羽箭逼退了求立杀旗营的士兵,而那个时候沈冷已经精疲力尽,如果当时林落雨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可能沈冷已经死在那座和大宁隔着上万里的野山上,几年之后化作枯骨。 “先生说,没有什么比救命之恩更大的。” 沈冷看向林落雨:“当年我还在安阳郡鱼鳞镇做苦力的时候就听过这样的话,在寒雪夜把我捡回来养活的那个老板很坏,而且还是个水匪头子,可先生每一次来找我的时候都会提及,世上恩情,最大莫过救命,正如那时候我和孟长安被关在一间仓库里,他对我说,一会儿我冲上去你往外跑,也是救命的恩情。” 林落雨皱眉:“可你算的这么清楚,会伤人。” 沈冷楞了一下,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若算的太清楚,就会伤人。 “恩怨不分明,是无情人。” 他说。 他为什么要去长安城看一眼,看看孟长安是不是出了事,他为什么要去北疆看一眼,看看孟长安是不是需要帮助,那不仅仅是因为少年意气,少年意气的起因便是救命之恩。 林落雨也一样,她也救过沈冷的命,所以沈冷对赵德说了那么多都是虚的,归根结底不能对赵德说的才是根源,他就是想帮林落雨,就是不想让她落在施长华手里,所以只能杀了施长华,他没办法带着兵器进入皇宫,就只好用一个很蹩脚的故事骗来一张弓。 在动手的那一刻沈冷根本就没有把握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杀,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就正如他去北疆封砚台的时候一样,没有考虑生死。 林落雨却忽然笑起来,很开心的那种笑。 “原来,在你心里,我已与孟长安一样重要。” “嗯?” 沈冷没有想到林落雨会这样认为,可似乎,也不错。 “你觉得施东城会在什么时候杀你?” “水师提督庄雍来的时候。” 一个问,一个答。 “果然么......” 林落雨刚刚才有的那一点点笑意逐渐消失,脸上重新变得阴郁起来,好像蒙上了一层乌云......她猜到了沈冷会杀施长华,也猜到了施东城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放过沈冷,她真的很想听到沈冷说你放心吧,你曾经看上的男人又怎么会差?可事实上,她曾经看上的男人真的很差很差。 “庄将军一定会亲自来,带着水师大军。” 沈冷叹道:“如果他理智些,应该是派手下人来把我接走,至少十万求立水师还在平越道外边虎视眈眈,他带兵来,平越道就只能防守,距离这么远,来来回回要走两个月,耽误的战机永远也不会再找回来,可庄将军啊......看似理智,其实也很冲动。” “因为他在乎你。” 林落雨忽然发现,沈冷身边有很多容易冲动犯傻的人,只因为在乎这两个字。 沈冷会为了茶儿犯傻为了沈先生犯傻,也会为了庄雍犯傻,还会为了孟长安犯傻,如今为了她犯傻,看起来一直都是沈冷在犯傻,可实际上呢?孟长安赴北疆之前绕路来见沈冷,是不是犯傻?茶爷抱剑守着山下小路一夜厮杀,是不是犯傻?庄雍若亲自带兵前来接沈冷回去,是不是犯傻? 在乎这两个字。 人间最美。 她回来了,是不是犯傻? “既然你想到了他最终要杀你,那你有什么法子应对吗?” 林落雨问。 她觉得沈冷这样的人,当然也不会一味的犯傻,总是会有所准备的才对。 “没有。” 沈冷的回答让她心里一震。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林落雨深吸一口气:“如果他真的要动你,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你不该回来。” “你也不该杀施长华。”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笑起来。 傻乎乎的。 沈冷坐下来:“如果不出预料,在庄将军大军到来的那一刻,施东城必然要杀我,然后将这件事推给他爹施换,他觉得庄将军会很生气,一生气就没准把施换杀了......他是不能自己杀他父亲的,那名声太不好,背着弑父杀兄的名声怎么登基称帝?所以他得想个法子让他爹死在庄雍手里,而我死了,不管是谁杀的,我杀窕国太子的仇也算是报了。” 林落雨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件事无解。 庄雍不可能带着数万大军悄无声息的来,只要施东城得到了宁军到来的消息就会立刻杀了沈冷然后嫁祸给他亲爹,说不定,他还会把沈冷在官驿里被困着手下一起杀了,人死的多些庄雍的怒火才会更大,当然还有更聪明的做法,他假装要把沈冷交给庄雍的时候,忽然皇帝施换派人来杀了沈冷,沈冷被乱箭射死,然后他立刻带人把杀人凶手杀死,陈冉古乐他们因为沈冷死了而暴怒,在施东城的配合下一路畅通无阻的冲进皇宫将老皇帝杀了。 匪夷所思,但不是不可能。 总之,只有沈冷死了老皇帝死了,而且把自己弄的干干净净,他才能坐稳江山。 “施长华低估了他啊。” 沈冷笑了笑,有些发苦:“施长华忘记了一件事,人都怕死......那些重臣看起来都是支持他的,可施东城手里有个扬泰票号,那些杀手就是施东城的底牌之一,他可以很直接的去威胁那些朝臣,关键时候你们不支持我,我就杀了你们,大人物们会站队在施长华那边是因为有利可图,可在生死面前,利可以不要。” 林落雨看着沈冷,眼睛微微发红,鼻子也有点发酸:“越说,越觉得你是真的傻啊,这些事你明明都看得很清楚,偏偏还是按照施东城的想法去把施长华杀了。” 沈冷取出来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递给她:“擦擦。” 林落雨看了一眼,那手帕是她的,那一场厮杀,沈冷问她,你带没带手帕? 她以为他扔了。 日此感动之下,若沈冷直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林落雨都有可能冲动的点头,可她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说出这句话,因为他不爱她,他心里只有沈茶颜一人,而她,是姐。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林落雨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她回头,就看到了那个已经让她只剩下厌恶的男人。 施东城一脸急切的从外面进来,看到林落雨之后竟然眼圈都湿润了,他快步过来想抓住林落雨的双臂问她可还好,可林落雨向后退了的那一步让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施东城再次堆起笑脸:“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派人去接你才好,现在局面有些混乱哪儿都不安全,你这样跑回来万一出了事,我可怎么办?” 林落雨看着他那张情真意切的脸,忽然想吐。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该逃走,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龌龊。” 林落雨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会让我记起来,我是个生意人。” 施东城更加尴尬起来:“在大宁的时候,我们本来就是生意人。” 林落雨懒得接话,指了指沈冷:“他该死吗?” 施东城愣住:“你怎么这么问?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并且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平越道通知大宁水师提督庄雍将军,如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内庄将军就会派人来接他,在这期间我会拼尽全力的保护他,绝对不会让人伤他分毫,父亲前后派了三批人来杀他,都被我挡住了,朝中那些鼓噪着想要杀他的人,我也已经杀了好几个,难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够?” 林落雨点头:“很好,谢谢。” 施东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你对我说谢谢......为了他?” 林落雨嗯了一声,像是宣布主权一样认真的说道:“这个人,沈冷,我弟弟。” 施东城的脸色缓和下来一些,弟弟终究不是情人。 “你的弟弟,也就是我弟弟,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他还是那么真诚。 沈冷和林落雨却几乎没忍住,都想帮施东城把后半句说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里,只能是死在我手里。 第二百六十章 借船 在林落雨眼里沈冷有太多太多的弱点,最明显的便是冲动,所以在施东城离开之后她以很严肃的语气要求接下来的事都交给她来处置,沈冷要是再冲动起来,那就真的没救了。 在沈冷被关押二十多天后,平越道水师大营里正在练兵的庄雍也见到了施东城派去的人,接过来施东城的亲笔信,看完之后这个以冷静沉稳著称的大宁儒将就摔了茶杯。 大军尽起。 按理说,要请旨,大军哪能私动。 可庄雍知道,若他真来回消耗一个多月的时间等旨意,陛下会恼火,沈冷可能不是那个孩子,也可能是,这一个可能便会让陛下杀气腾腾。 听闻大军开拔,沈冷帐下行军主簿窦怀楠一路小跑着去见庄雍,到了庄雍的大帐没见到人,打听到大将军到牙城县城里去抽调府库粮草了,他又不会骑马,只好再次一路跑着去牙城,累的气喘吁吁。 找到庄雍的时候,他发现大将军眼睛里的血红尚未退去,于是便知道自己劝不住了,他觉得庄雍如此冷静的人应该明白水师私动陛下会是多大的怒火,看到庄雍的样子,他本来想说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大将军,大军不易直接到窕国,可能会引起两国争端,不如派卑职先去?” “你带上沈冷那一旗战兵即刻先行,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冷出事,大军最迟比你晚两日就能到。” 庄雍没有丝毫犹豫,下令的时候干净利落。 “是。” 窦怀楠也不好再劝什么,一路小跑着回去,挥汗如雨。 半日之后,整理了装备粮草的十五艘战船先一步集合完毕,为了壮声势,庄雍特地拨给窦怀楠三艘万钧,九艘伏波,一艘冲撞船铁犀,两艘货船装满了物资。 中午的时候十五艘战船便出了船港,扬起风帆往西南方向而去。 战船上,沈冷的那些士兵一个个面沉似水,眼神里却都是杀意。 就在这时候,一辆毛驴拉着的木车从北边官道上摇摇晃晃过来,毛驴脖子上挂着的小铃铛发出很清脆的声音,一个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年轻男人靠在木车上休息,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南方天气的闷热,衣服领子解开了,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 他的袖口挽着,手指在木车上随着铃铛的响声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手指动的时候,小臂上的肌肉也一条条的动起来,若海浪起伏。 “看得出来你也是为军爷吧。” 赶车的老汉递过去一壶水,年轻男人接过来道谢后问:“你怎么看得出来?” 老汉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身上都有一种令人不喜的阴气,平日里出门恨不得打扮的比女人还要花枝招展,哪里有一点男人应该有的样子,唯有军伍之中的汉子,瞧着就让人心里舒服,你身上那股子又冷又硬的劲头儿,老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军伍出身。” 他问:“军爷,你在哪儿从军?” “北疆。” “北疆?!” 老汉吓了一跳:“万里迢迢啊,你怎么到南疆来了。” “在北疆立了一点小功,趁着将军高兴就把几年积攒下来的假请了,凑了两个月,现在看来这两个月只够来一趟的,回去还要走上几个月。” 说到这的时候年轻人笑起来,想着耽搁几个月就耽搁吧,总算是能见到那傻小子了。 “你是本地人吗?” 他问。 老汉点了点头:“是,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了。” “那老人家你觉得咱们大宁的水师如何?” “了不起!” 老汉挑了挑大拇指:“说实话,我本不觉得自己是个正经的宁人,越人的身份几十年了,突然不是越人了总会有些不舒服,可大宁是真的好,陛下免了我们三年钱粮赋税,如今水师南下又一战把求立野狗打的满地找牙,老汉心里爽快啊,再想想当年越国的水师,那打的叫什么?!” 年轻人笑起来,一路上的奔波劳顿都显得轻了些,于是又问:“那老人家,你听说过水师里有个少年将军叫沈冷的吗?” “没听说。” 老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汉孤陋寡闻了。” 年轻人撇嘴:“看来并不怎么厉害,已经到了南疆几个月的时间,怎么还没有打出来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声。” “军爷,到了。” 老汉在牙城县城外停车,跳下来指了指船港那边:“那就是水师大营。” 站在高处,恰好看到十五艘战船驶出了船港,扬起风帆,招展着的大宁烈红色战旗似乎挥舞的战兵横刀,船队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怕是又有战事了。” 老汉看着那船队出港忍不住感慨:“这下也不知道又有多少求立野狗要倒霉咯。” 年轻人笑了笑,取出来一些碎银子给老汉,老汉说什么也不要,只说自己顺路把你带过来,若要你的银子便是打我们牙城县百姓的脸,哪有这么贪财的,年轻人便抱拳一拜,老汉连忙回礼,赶着车走了。 年轻人把背囊背好,怀抱着自己用粗布包起来的黑线刀看着船港那边,想着若是那臭小子知道自己来了,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从牙城城门里冲出来一条巨大的黑色獒犬,那家伙把孟长安吓了一跳,北疆的雪獒个头也大的出奇,可比起这只黑獒来还是差了些,就连黑武人的寒犬都比不上这家伙。 狗过去了,紧跟着就是一个女孩子,犹如一阵风般从他身前掠过。 “那个!” 孟长安喊了一声,伸手,那女孩子已经在七八米之外了。 他讪讪的笑了笑,刚要追上去,就看到那女孩子一脸不可思议的走回来:“孟......” 孟长安:“长安。” “我知道!” 茶爷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本来是要回长安参加诸军大比,在北疆的时候想着再过两个月就是了,索性把这几年攒下来的假一块请下来,先回去看看老院长,还要去军工坊那边看看我让他们新设计制造的装备如何了,时间差不多就直接在长安城参加大比,结果走到长安城的时候老院长对我说,陛下把诸军大比的日期推迟了,我在长安城里也就无所事事,于是南下来看看冷子......和你们。” “冷子,出事了。” “嗯?!” 孟长安眉头一挑。 牙城内。 庄雍正在亲自协调府库粮草,就看到从外面急匆匆过来几个人,按理说他们是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才对,毕竟是暗道上的身份。 为首的那个家伙是黑眼,身后跟着断舍离三人。 “将军!” 黑眼一口气跑到庄雍身前:“沈冷出事了?” “嗯。” 庄雍点了点头:“我正在协调粮草,大军五日之内必然开拔去窕国,他被窕国扣住了。” “找死!” 黑眼眼神一寒:“将军能不能借给我们一条船?” “你们不要去乱了事态,我自会带水师去将沈冷接回来,你们先去了,若是按捺不住冲动起来,沈冷反而会更危险。” “将军,明面上的事,我们自然不如你,可是很多暗地里的事还是我们去了方便做,求将军借给我们一条船,对了,还需要足够的粮食和水。” “也罢。” 庄雍道:“你能带去多少人?” “这次南下带来了二百人左右,廷尉府那边我还能去找他们再带上一些,三百余人还是有的。” “我给你两条船,再抽调给你我亲兵二百,你们去了之后尽可能的在暗中保护沈冷,我不到,不许轻举妄动,若是能花一些银子把人先从宫里关押之处弄出来,不要吝惜。” “我知道的。” 黑眼抱拳:“多谢将军!” 庄雍缓缓的叹了口气:“所有代价,待我到了之后,自会向窕国人都要回来。” 黑眼嗯了一声带着人急匆匆离开,刚出了府库大门迎面险些与一个汉子撞上,黑眼正心急,下意识的一把推向那人的胸口,一个出门一个进门,相遇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他的手抬起来的瞬间就被对方扣住,紧跟着一个过肩摔把他扔了出去...... 黑眼连反应都没有,他哪里想到一出门会遇到这么硬的家伙,也就是他身手不凡,在半空之中强行扭身,双手和单膝落地撑在那,站起来怒视那人,然后就愣了。 这个人他瞧着眼熟。 孟长安一把将黑眼扔了出去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要往府库里走去见庄雍借船,可就在这时候从另外一边有十几个人骑马而来速度奇快,他们身上穿着大宁的战甲呼啸而来,这些人疾驰到了府库门口才猛的停下来,一匹一匹的战马人立而起,为首的那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随手将缰绳扔给手下亲兵大步进门,正巧了就和孟长安同时进去,那将军伸手往后一扒拉孟长安:“让开!” 手是伸出去了,可孟长安没出去。 那将军正是石破当,感觉自己胳膊上忽然一紧,然后他就不由自主的往后飞了出去,这一下几乎把他气炸,半空之中强行扭身落地,那姿势和之前黑眼落地的姿势一模一样,可他的脾气比黑眼还要暴躁的多,他急着去见庄雍在这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抢了路,如何能忍? 他大步冲上去喊了一声站住,可孟长安理都不理他,已经进了府库大门。 石破当刚要破口大骂,就看到沈茶颜跟在那年轻人身边,他脸色一变:“茶儿姑娘,那是谁?” “冷子的兄弟,孟长安。” “他?!” 石破当愣住,心说这家伙就是在北疆带着斥候往黑武国那边最终九进九出的孟长安?怪不得,怪不得! 可他不服气。 孟长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荡,他根本就不在意来的人都是谁,他只在意能不能尽快借来一艘船。 “提督大人!” 石破当在后边一嗓子先喊了出来:“给我五十艘船!” 第二百六十一章 等 庄雍变得不理智起来,平越道道府叶开泰和道丞白归南就必须更加冷静才行,两个人商量之后立刻派人出去,请在外清缴叛军余孽的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迅速回来,酉字营战兵向南压,戍守海疆。 与此同时,派人去狼猿大营,请留守的狼猿副将军闫启明调派狼猿南下进入平越道。 这些事都安排之后叶开泰和白归南就离开了施恩城前往南疆,庄雍派人送消息到施恩城最少要五天,五天啊,说不定庄雍已经带着水师出海了。 这些人冲动起来,简直就是不管不顾,非但水师走了,连狼猿派往水师协助作战的那一万多人也跟着走了,据说拦都拦不住。 水师留下了一万五千人巡游海疆,可这点兵力这点战船,也就只能是戒备之用。 水师四万五千战兵,再加上差不多两万辅兵船夫,狼猿一万余人,一万余辅兵,八九万人驾乘大大小小近千艘战船浩荡南下,其中光是运载粮草马匹的战船就有三百多艘。 那一片烈红色的战旗南下,迎风破浪。 水师大军出海半个月之后,送消息的人昼夜兼程也终于到了长安,这一路上军驿换人换马的赶路,每隔八百里换一次,没日没夜的跑,唯恐慢了。 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老院长商量着诸军大比的日期应该怎么定,算计着沈冷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孟长安去了南疆找他,两个人一块返回长安路上有人作伴,那少年之间的情义,想想看就美的很。 大宁太大,日期定下来再送到四疆四库各卫战兵远的要走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现在定下来,最早也要定到十月份才行,正是长安城刚刚过了夏天,还算不错。 长安城偏西北,夏天比江南道要来的晚不少可走的快,而且也不似江南平越等地那般炎热,想着之前的演武场老旧了些,皇帝还打算趁着这几个月的时间翻新扩建一下。 反正大宁不缺钱。 皇帝将封了火漆的军报打开,笑着看向老院长:“怕是给沈冷报功的奏折,庄雍这个家伙跟着朕时间太久,学别的没学会,对手下人的偏袒爱护倒是全都学了去,算计着沈冷也就是刚刚从南理那边回来,真要是把人给朕救了回来,朕还真不知道封赏些什么好......” 他一边说一边看,说到这的时候握着奏折的手骤然紧了一下,眉角一扬,手背上有几条青筋鼓了起来。 老院长立刻就猜到有不好的事,陛下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了。 “陛下?” “陛下?” 老院长轻轻叫了两声皇帝才缓过神了,把手里的奏折递给老院长:“先生自己看看吧。” 老院长连忙把奏折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脸色也变了:“糊涂!胡闹!沈冷这个家伙怎么能如此冲动?把人家太子杀了,窕国纵然再弱小再惧怕大宁,也不会任由他这般胡作非为,那可是一国之太子,未来之君王,他做事怎么就不走走脑子......” 说到这的时候他看到皇帝脸色更寒冷了些,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只得长叹一声:“幸好窕国人也没那么大胆子直接动咱们大宁的人,哪怕是杀了个太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确实冲动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佘新楼,给朕研墨。” 老太监佘新楼连忙弓着身子到了书桌旁边,动作很轻柔的为陛下研墨,皇帝提笔,沉思了一会儿后把笔放下:“罢了,不写了,一份一份的写太麻烦了些,挑几个精明的人过来,朕让他们去传口谕。” “是。” 佘新楼不露声色可心里狠狠的惊了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陛下连旨意都不想耽搁时间写? 越如此他越是不敢怠慢,连忙跑出去挑了七八个内侍进来,也不知道皇帝要找几人,于是就多找了些,七八个内侍一字排开站在书房,垂着头等候皇帝说话。 “你们记住朕说的每一句话。” “是。” 皇帝打开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又取出来一个木盒,拉开木盒之后,里边放着二十块金牌,这是大宁二十卫战兵的调兵金牌,没有圣旨的话就必须要用金牌才行,皇帝不想写,也不想让内阁的人来写,一旦他的想法先告诉内阁,内阁那群大人们就会和他争论,争上个两三个时辰都是少的,也许是两三天,更没准就是拖下去。 虎头金牌,这是大宁皇帝将调兵之权从兵部收回来之后打造的,原来有十九块,建立平越道之后又加了一块,这二十块金牌上的字都不一样,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每一块虎头金牌对应一卫战兵。 “调江南道乙子营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一月之内赶到平越道。” “调西蜀道丁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十五天之内入平越道。” “调东蜀道庚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十五天之内入平越道。” “调和苏道子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即刻南下,二十天之内入平越道。” 皇帝一口气说了四句话,递出去四块虎符。 沉默片刻后说道:“对诸卫战兵的将军说,延误一日官降一级,延误五日,提头来见。” “是!” 四个接了虎符的内侍立刻转身要走,老院长只能冒险拦住:“陛下,三思啊,调四卫战兵南下,此事不经内阁,朝臣们立刻就会闹起来的,御史台的人能把房顶给掀了的,毫无征兆的动兵,这样不行啊,陛下冷静些。” “朕很冷静。” 皇帝想了想:“你说的对,调四卫战兵南下确实显得仓促了些。” 老院长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皇帝又拿起来一块虎符:“调息东道卯字营战兵见虎符之日西进-平越道,给他们十天时间。” 老院长脸色发白的站在那,这是大宁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大动静,想想看,灭南越的时候顺便还灭了崖国和常山国,也不过调动了狼猿战兵,息东道和西蜀道以及东蜀道三卫战兵而已,此时五卫战兵齐动那是何等声势?别忘了还有平越道的酉字营战兵,还有狼猿,这汇聚过去的最精锐的战兵已经不下三十万,再加上辅兵,民夫,随军医官等等等等,也就是说一个月内,平越道将会一口气涌进去七八十万大军! 就为了一个沈冷? 皇帝绝不是如此冲动的人。 “窕国。” 皇帝鼻子里挤出来一声哼,那是帝王一念。 老院长站在那,无言以对。 有人曾经说过,大宁的皇帝你不去招惹他,他还想着怎么去把你灭了,你若是去招惹他,他指不定多开心,宁军借道灭常山的故事还没过去几年呢,当初灭南越的时候石元雄跟常山国皇帝借道穿过去,常山国自然不敢不答应,于是石元雄顺便就把常山国给灭了。 再往前说一百年,当时大宁西边还没有与西域诸国直接接壤,隔着四个小国,其中三国联合起来要灭掉另外一国,那小国的皇帝连自己的江山都不要了,自己跑到长安城来求大宁皇帝为他主持公道,他希望大宁派遣使臣过去调停,让那三国把吞了的地盘吐出来。 当时大宁皇帝拍着他的肩膀说既然你求朕了,朕怎么能不管呢?朕立刻就派人去,你一起回去就是了。 然后这小国的皇帝兴高采烈的等着使臣一块回去,结果根本没有使臣找他,在长安城战战兢兢的住了两个多月,旗期间派人打听,说是陛下根本就没有派遣使臣去西边,他便想着应该是人没有选好?后来实在熬不住送了厚礼想再进宫问问情况,结果问到的那人都愣了,告诉他西疆重甲的捷报刚刚回来,已经尽灭三国班师了...... 这小国皇帝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又跑到皇宫外面求见,大宁皇帝见了他,一脸和蔼可亲的拍着他的肩膀问...... 你满意吗? 还说你放心吧,以后就没有人欺负你了。 每每有人提及此事的时候,都会想着,大宁皇帝拍着他肩膀说话的时候,应该就是大哥给小弟出气的样子吧。 你们都乖一些,乖的有糖吃,不乖的......打死你。 皇帝生气了。 还是大宁的皇帝。 沈冷说过,普天之下,最不讲理的那个便是大宁的皇帝。 老院长无可奈何,谁也无可奈何,就算是内阁那些大人们闹起来,御史台都御史带着一群谏言之臣跪在那拿脑袋撞地,皇帝也不会再变,虎符出宫,哪有那么轻易收回来的。 大宁啊,富有的从不怕打仗,而且越打越富有。 又十二天后,窦怀楠带着的十五艘战船已经准备靠岸,沈冷麾下那一旗战兵早就憋着一口气,只等着船靠岸之后就一口气冲到窕国都城去,此地靠岸距离都城最近,走陆路的话也就是五六天时间而已,以大宁战兵的行军速度可能都用不了五六天。 “不能下船。” 窦怀楠忽然阻止了已经带着人准备下去的王根栋,王根栋皱眉:“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快要靠岸了,为什么不能下船?” “在海中下锚,劳烦王将军下令,谁敢私自下船者,定斩不赦。” 窦怀楠长长的舒了口气:“险些忽略了一件事,你若是想救将军就听我的,只要咱们下了船,只有有人上了岸,将军怕是就要危险了。” 王根栋不解:“那怎么办?难不成已经走了二十几天,终于到了反而不上去?万一将军出了什么意外,你能担负得起?!” 窦怀楠看着王根栋认真的说道:“王将军,你若是想害了沈将军,那你就下船去,我只再说一次,只要我们登陆上岸,将军必死无疑。” 王根栋不解,可也只能摆手:“下锚停船,没我军令谁也不许私自下船,锁住大船两侧的蜈蚣快船,不许下水!” 他看向窦怀楠:“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可若因为你的决定而害了将军,我第一个杀你。” 窦怀楠淡然一笑:“将军没那么容易出事,之前是我忽略了,此时只等大军到来即可。” 第二百六十二章 如果,那就。 窕国都城,皇宫。 内侍又进去给皇帝施换送药了,然后里边传来摔碗的声音以及皇帝的怒骂声,站在门口的施东城抬起手掏了掏耳朵,似乎有些厌烦,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站着一排端着药碗的内侍,他往里指了指,第二个内侍端着药碗进去,施东城似乎失去了耐心,朝着不远处的手下招了招手,于是他安排的几个亲信替换成皇帝禁卫的人便了冲进去,皇帝的怒骂声就变得越来越大。 一群朝臣站在稍微远些的地方面面相觑,施东城有些为难的笑了笑:“父皇只要看到是我给送药,就要摔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儿子,却没有想到能讨厌我到这个地步。” 他回手从一个内侍端着木盘里把药碗端起来,看了看那墨绿色的药汁,沉默片刻后一饮而尽。 “药我都会喝一碗,如果有人愿意替我试药的话,那么我以后便不出现在这里也可以。” 大人们还能说什么?可送进去的那药,和他喝的药,真的一样? 几个侍卫从里边出来,施东城问了一句陛下把药喝了吗,侍卫们点头,施东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吃药可怎么行,满朝文武都等着陛下呢。” 他带着人离开,朝臣也随即散去。 将军武烈从外面快步跑进来追上施东城:“殿下,出了点问题。” “什么事?” “言宁县那边快马送来消息,说是宁国的船队七八天前就已经到了,可就是不靠岸,也没有任何一人从船上下来,我们的人实在忍不住就过去问了问什么情况,宁人的回答是他们只是走快了,在等人。” “走快了?” 施东城脚步一停:“走快了是什么扯淡的理由?!” 武烈道:“臣也不明白啊,要不要臣亲自去看看?” 施东城皱眉沉思:“如果大宁的人不登陆,我怎么杀沈冷?” 武烈试探着问:“会不会......来很多人?” 施东城摇头:“那不合常理,庄雍的水师要提防求立人的报复怎敢妄动,别忘了求立在那边可还布置了不下十万水师,庄雍真的就敢把平越道弃之不顾?就算沈冷和他私交甚好,你想想,庄雍是没权利私自带兵离开平越道,还远渡重洋到我们这边来,数万大军,上千条战船,他纵然是水师提督也不行,他只能请旨,从平越道往长安城来回就要走上一两个月。” 施东城想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为了一个区区五品的水师将军,大宁皇帝会这样做?毫无道理可言,我们和大宁向来亲善,尤其是这个时候大宁需要我们牵制求立。” 武烈总觉得不对劲,可是施东城分析的又不会有错。 “万一......” 他看向施东城:“万一庄雍的水师大军全都来了呢?” 施东城脸色一变:“万一......若真有这个万一,那就说明要撕破脸了,你立刻派人去黄武,雨城,螺水等地,将咱们的水师即刻调往言宁县,咱们的水师不比求立弱,只是常年没有海战,可声势不能丢了,若大宁真的是尽遣水师前来,沈冷怕是不能杀了。” 武烈问:“可是殿下,来多少人和杀不杀沈冷有关系吗?我们只要按照之前的计划,假意将沈冷交出去,然后安排禁军追杀沈冷,再把这事推给陛下......” 施东城瞪了他一眼:“你太不了解大宁了,我们有多少军队?” “举国之力,非常时期紧急招募青壮从军,且一个月之内,百万应有。” “那你信不信,大宁五万战兵就可从言宁县一直打到都城外?” “臣,臣不觉得大宁的战兵会强的那么离谱,都是七尺男儿,都是当兵的,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汉子,能差得了多少?” 施东城恍惚了一下,抬头看向远空:“当时南越人,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继续往前走:“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庄雍带着水师大军前来最少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他没有大宁皇帝的旨意不敢私自离开平越道,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咱们将水师集结起来,另外,你立刻派人去调集各地的军队往都城这边来,以备不测。” 武烈觉得施东城太小心了,对大宁的战兵也太过誉,他还是那个想法,都是当兵的,这里还是窕国不是大宁,三五万人来了能做什么? 殿下这样觉得自己的兵不如人家的兵,武烈心里有几分不爽,但施东城交代的事他也不能怠慢,于是转身去安排人到各地传令。 这些年来施东城拉拢窕国武将,这时候也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快步进来,是兵部尚书孟凡成,他手里拿着一份加急军报一路小跑着过来,看到施东城的时候立刻就喊了一声:“殿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施东城回头:“孟大人,什么事如此急切?” “宁军,登陆了!” “什么!” 施东城立刻看向武烈:“之前情报,宁军来了多少人?” “十五艘船,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人。” “三千人?” 孟凡成脸色发白的将军报递给施东城:“哪里是什么三千人,殿下过目,这军报上明明写的是至少十万大军!” “十万!” 施东城一把将军报拽过来:“确定没错?” “怎么可能看错。” “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施东城看完了之后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十万战兵啊,那是大宁的十万战兵,他在原地不住的打转,脸色难看的要命,握着军报的那只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臣请命出战!” “战个屁!” 施东城深吸一口气:“来人,请沈将军,快去请沈将军,现在,立刻马上把沈将军给我请来!” 浦口县。 这里距离言宁县不到百里,言宁县那十五艘战船还在海上飘着,谁也没有料到大宁的水师竟然会在另外一个地方靠岸登陆,浦口县是个小县,人口不过二十几万,驻扎的当地民勇也只有一千多人而已,最近的水师大营在黄武,可是要赶过来也需要至少四天时间。 庄雍从旗舰神威上下来的时候,先锋军已经将浦口县打了下来,从开始到结束也就一个时辰,其中半个时辰是浦口县县令等人在考虑是该投降还是紧闭城门,结果宁人只等了半个时辰就开始攻城,千余民勇抵抗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城门告破,宁军入城,又两炷香的时间,整个县城已经完全在宁军之手。 石破当骑着马带着亲兵从前边回来,见到庄雍之后下马抱拳:“庄将军,石破当奉命攻破浦口县。” 庄雍点了点头,对于一万狼猿来说攻破一个小小的县城根本不算什么,连赞美几句都不值得,他看了看石破当递过来的地图,浦口县里能找到的地图稍显粗糙了些,不过大概从这里到窕国都城也看得清楚了。 “是不是派人去窕国都城,逼他们放人?” 石破当问了一句。 “不必。” 庄雍沉默片刻:“既然已经动了手,那就不必去谈什么,继续打。” “打到什么地步?” “打到没得打。” 石破当听到这五个字立刻就笑起来,那样子好像刚刚得到了一块糖果的孩子,简直美的很,他抱拳领命:“那我就继续往前打!”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问庄雍:“庄将军,有件事卑职有些好奇。” “你说。” “我听闻,将军素来冷静谨慎,这次怎么连考虑都不考虑就下令攻城?窕国与大宁一直交好,每年都会按时送去敬献,也颇为丰厚,诸国皆知窕国对大宁的态度,咱们这样做了,朝中那些大人们若得知的话还不得在陛下面前把你我骂死?” 内阁的那些大人们,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水师这般毫无道理的进攻窕国,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师出无名,诸国听闻,也会骂大宁不讲理。 “我没有等旨意就带着数万大军前来,还把你的一万狼猿也带来了。” 庄雍看了石破当一眼:“挨骂是肯定的,但看是谁骂......大人们骂就骂了,又不能真的骂死你我,可我怕的是陛下骂......虽然是来救沈冷的,可近十万大军千艘战舰劳师动众,若就只接沈冷回去,陛下会觉得亏了,不干点什么,陛下才会真的骂。” 石破当扑哧一声笑出来:“果然啊,将军了解陛下。” 石破当脑海里出现了那些大人们跳着脚骂街的样子,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可一想到陛下发脾气,他就后背一阵阵发寒,庄雍似乎说的很有道理,来都来了,不打简直不像话。 管它诸国如何想,纵然觉得大宁不讲道理又怎么了,事实上,大宁历次出兵还是讲道理的只是懒得摆出来道理,因为你把道理摆出来,那些小国还是觉得大宁不讲道理,可大宁若真的不讲道理,与大宁陆地接壤之地有几个能踏实的,除了北边那个黑武,其他诸国的态度,陛下根本就不会去在乎。 “将军的奏折应该已经到了长安,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安排。” “多半平越道现在已经开始汇聚战兵。” 庄雍回答的时候想了想陛下那种性格,不管有理还是没理,不动手就不动手,既然动了手,那就打完了再说,况且这不仅仅是对窕国一战之事,若拿下窕国,以此地向求立进军,求立人的水师再强大还有什么意义? 还是那句话,陛下对劳师动众未必生气,若劳师动众却一无所获才是陛下不能容忍之事。 “将军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吧?” “是。” “若沈冷已经出事了呢?” “那就灭窕国。” “若他们把沈冷乖乖的送回来了呢?” “那就灭窕国。”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风向 林落雨看着沈冷居然还有心情在那晒太阳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南理国皇帝赵德也是一脸的无奈,同样的囚犯,怎么就不同命? 这个皇宫里偏僻空置的小院成了沈冷度假的地方,只是他依然保持着多年不变的习惯,每天起来打拳,跑步,读书,然后一个冷水澡冲过之后就在那把他特意让林落雨找来的躺椅上躺下来晒太阳,规律的像个老年人。 “刚才施东城派人来请你去,为何不去?” “他来请我,便是要有求于我,我为什么要去?” 沈冷闭着眼睛回了一句,伸手把旁边放着的紫砂壶端起来喝了一口,茶壶的位置恰到好处,根本没必要睁眼去看着拿。 所以林落雨发现沈冷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你说他懒惰,可那般变态的日常功课他从不曾落下过,换做别人的话连一半的量也坚持不下来,你说他勤奋,能躺着的时候他就不坐着,各种东西都是伸手就能拿过来才好。 “庄将军一定是到了。” 沈冷嘴角微微上扬:“而且是带着水师大军来的。” “你为何确定?” “如果来的人少,施东城何必派人来请我过去商议什么要事,他只需要等着大宁的使臣到了便安排人杀我即可,只能是庄将军带着大军已经登陆且来的比较凶,他不敢杀我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庄雍会为了你而兴师动众,而且来的这么快。” “我人缘好。” 林落雨自然不相信这句话,那不是人缘好就能带来的后果,整个水师若都来了,那便不是庄雍的事,而是皇帝的事。 她看着沈冷:“所以呢?现在就这样等着?等着大宁派人来和施东城谈判把你要回去。” “我记得跟你说过的,大宁,从不谈判。” 沈冷道:“我若活着,大宁的战兵会把我接回去,我若死了,大宁的战兵会把窕国夷为平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活着或是死了其实区别不大,可关键是,越如此,施东城越不敢杀我。”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施东城带着武烈和几个窕国重臣从远处快步过来,才进门施东城就堆起笑容,看着依然是那么真诚。 “恭喜沈将军,大宁已经派人来接你了,我也算是不辱使命,沈将军让我派人去通知大宁水师庄将军,我当时立刻就派人去了,昼夜不停的往大宁赶,这才能如此迅速的带着大宁的人返回来。” 他长出一口气:“现在沈将军就要回去了,我虽然有些不舍,可也踏实了些。” 沈冷躺在椅子上动都没动,跟在施东城身边的武烈本来就窝着一股火,看到沈冷这般懒散的样子立刻就怒了,抬起手指着沈冷怒道:“殿下在和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施东城咳嗽了一声:“不许对沈将军无礼!” 武烈哼了一下,却依然怒视沈冷。 沈冷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躺在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总是去扮演一个很无趣的人,在该配合你演出的时候却无动于衷,按理说我应该欣喜的站起来表达感谢才对,可我觉得演戏很辛苦,也不会有酬劳,所以不打算陪你演。” 施东城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沈将军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真的很开心大宁的人过来接你,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恭喜,如果将军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亲自安排人把将军送过去......不过,有一件小事可能需要将军帮忙。” “小事?” 沈冷躺在那耸了耸肩膀:“我觉得我现在挺重要的,小事不接,有大事再找我。” 施东城更尴尬起来:“确实有件大事......” “大事也不接。” 听到这句话武烈当时炸了,本来他就怒气冲冲,大宁的人居然敢直接打过来,而且殿下居然还没有应战就怕了,这让他身为军人感到了极大的屈辱,军人,怎么可以不战而退?就算是对求立人屡战屡败他也没有气馁过,总觉得只要那些文人不胡乱插手,击败求立人并不是什么多艰难的事。 “你他妈的给我起来!” 他大步过去,伸手一把抓向沈冷的衣领。 在他抓向沈冷的时候施东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阻止,可最终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沈冷的态度让他很厌恶,也很愤怒,一个小小的五品将军就这样目中无人,纵然是宁人他也觉得过分了。 只是犹豫了一下而已然后便开始后悔,应该阻止的。 可哪里来得及? 在武烈的手触碰到沈冷衣服的那一瞬间,闭着眼睛的沈冷忽然抬起手抓住了武烈的手腕,武烈脸色一变,还没有来得及斥责就感觉右臂一疼,紧跟着他就不由自主的往一侧倒了下去,那条右臂被沈冷拧的好像成了麻花一样。 武烈摔倒在地,沈冷从藤椅上起身却没松手,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拧着武烈的右臂,武烈疼的一声痛呼,不得不跟着沈冷的动作而抬高,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好像废了一样,而下一秒这感觉就被证实是真的。 沈抓着他的手腕,脚踩着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咔嚓一声脆响,整个院子里的人似乎都听到骨骼折断的声音。 那是一位将军,废掉的是他握刀的右手。 沈冷看向施东城:“你在大宁多少年了?” 施东城下意识的回答:“二十几年了。”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宁人。” 沈冷的视线回到武烈身上:“我记得,我把南理国皇帝赵德交给你的时候,你没说谢谢。” 他一只脚抬起来踩着武烈的脖子:“说谢谢。” “我要杀了你!” 武烈拼了命的想站起来,可哪里挣脱的开。 “施东城,你在大宁二十年应该很清楚宁人的性格,尤其是大宁的军人,大部分时候不动手是因为对手太弱,打赢了也没有什么成就感,可若是动手了,那大宁对敌人的态度从来就只有一个,不管你强还是弱,打就打到底。” 沈冷蹲下来抓住武烈的头发把他拉起来,抬高之后两个人便面对面站着。 “知道最初错在哪儿了吗?” 沈冷道:“我是给过你们机会的,如果我杀了施长华之后你立刻安排人送我们回大宁,那就没有后来这么多麻烦,我看你那一眼的时候,我以为你懂了,可你想要的太多,你今天来只是因为大宁的战兵已经登陆了对不对?为什么求立人一直想在海上和大宁打?是因为他们知道大宁的战兵一旦登陆,那便等于宣告战争结束了,如果不是大宁战兵已经来了,你应该笑呵呵的看着我被人砍了脑袋才对吧。” 沈冷把武烈往下一按的同时膝盖抬起来重重的撞在武烈的脸上,这一击直接将武烈的脸都给撞平了似的,鼻梁骨碎了,眉骨也裂开了,整张脸瞬间就被血液涂满。 沈冷把武烈转过来背对着自己,在他后背上推了一下,武烈随即冲向施东城,施东城侧身让开,武烈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现在就不能杀你了?” 施东城脸色发白:“若全都会失去,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这样还不会太亏。” 沈冷回到躺椅那边坐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说大宁开始动手了就不会停下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动手就不会再留余地是大宁的历来作风,你带回来的人是扬泰票号的吧,还记得韩唤枝对你说过什么吗?廷尉府想要动你们扬泰票号,真的很简单。” 他看着施东城那张已经逐渐出现绝望的脸:“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在大宁经营多年的扬泰票号已经没了,廷尉府动如雷霆,票号里所有有用的东西都应该已经在韩唤枝手里,比如......你带来了多少杀手,都是谁,哪里人。” 沈冷往四周看了一眼:“这周围很多人都是扬泰票号带回来的吧,恭喜你们,你们再也回不去大宁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这里不久之后也是大宁的,你们在这也没办法生活下去,韩唤枝想抓的人想杀的人,到如今好像还没有一个能活多久的。” 沈冷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你们也好,施东城也好,还是想想怎么才能保住自己而不是继续在我面前做戏,我特别不喜欢看戏,况且你的戏还那么拙劣。” 他把茶杯放下:“杀我?可以,施东城你的那些手下还有几分活下去的机会,你若是对我动手了,天涯海角,你无处容身。” 就在这时候窕国兵部尚书从外面快步跑进来,看到施东城后急切说道:“殿下,总算是找到你了,军报,军报!” 他将军报递给施东城:“两路宁军从浦口县往都城这边进攻,齐头并进,已经探知一支宁军打的是什么南疆狼猿的旗号,将军姓石,另外一支宁军不知道是谁人领军,只是比狼猿还要凶,一路上我们的军队挡都挡不住,那两路宁军就直线一样往都城而来,只几天时间已经突进数百里,找这样下去,怕是三五天后宁军就能在都城外了。” 施东城面如死灰的看着那军报,刚要说些什么,跟着他过来的尚书令忽然伸手把那军报从他手里拽了过去:“这是军国大事,你不能决断,我要带军报去面见陛下。” 尚书令看向沈冷歉然道:“沈将军,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们现在就是与陛下商议,我们会尽力补偿将军,补偿大宁,只要我们能做到的。” 说完之后带着其他人转身走了,施东城暴怒起来:“你们这群墙头草,你们以为这样就能保住窕国了吗!” 哪里有人理他。 风啊,从来就不是往一个方向吹,东西南北。 草啊,就是草。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海沙 尚书令等人将施东城晾在一边急匆匆去了皇宫,这一刻施东城面如死灰,皇帝本无大碍,那每日都送进去的药只是让他昏昏沉沉罢了,停药几天便也能差不多恢复正常,这药不是毒,天长日久才会让人出大问题。 施东城把武烈扶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有些时候,人变成了一根钢针不愿再弯曲,是因为他在做蒲草的时候被压弯过太多次,我曾经不断的在压力面前屈服,这一次不会了。” 沈冷摇头:“你说的这种感觉我没有过,我一直比较刚。” 施东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和武烈两个人离开了这小院。 皇帝寝宫。 尚书令等人带着那军报急匆匆的进来,拦在门口的都是施东城的人,这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巨变,可没有施东城的命令他们自然也不敢直接杀人,尚书令直接把人推开进了屋子里,喊了几声陛下,窕国皇帝施换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显然那药效已经起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无奈之下想用水将皇帝冰醒过来,转身出去找水的时候就看到施东城和武烈两个人已经进了院子。 “你还敢来!” 尚书令一脸怒容。 施东城似乎平静下来不少,伸手指了指尚书令:“杀了。”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扔出去,漫天飞舞。 院子里的侍卫都是他带回来的银泰票号杀手,之前的侍卫都已经被替换掉,这些人看到那银票飞起的时候便立刻拔刀,对于他们来说,银子便是一切。 四五个窕国朝廷重臣被这些杀手乱刀砍死,院子里的血腥味一下子就变得浓郁起来。 施东城蹲下来,从尚书令手里将那份军报抽出来后侧头看向武烈:“武烈,是我错了......我做事还是不够果断,不够狠......” 他站起来拍了拍武烈的肩膀:“这个时候若还不拼一下,怕是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脸都已经被沈冷打破相了的武烈咬着牙说道:“殿下早该如此。” “跟我走。” 施东城大步离开寝宫直奔御书房,武烈带着那些侍卫紧随其后,到了御书房外边几个侍卫将施东城拦住,这几个侍卫不是施东城安排的人,他也懒得理会了,直接伸手一指,其他人一拥而上,他没心情理会那些人厮杀一个人进了御书房,将放玉玺的檀木盒子找到,打开之后将玉玺举起来看了看,玉玺上似乎有一种魔力瞬间就把他的眼睛粘住了,挪都挪不开。 许久之后,浑身是血的武烈从外面进来:“殿下,现在怎么办?” 施东城自己写了一份圣旨,以皇帝施换名义,大概的意思是施换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行了,身体实在难以支撑,为了窕国的未来考虑他宣布退位,将皇位交给皇六子施东城等等等等......武烈看到之后都愣了,想不明白殿下这是要干嘛,这种时候了,居然第一件事是写这样一张假的圣旨? 难道殿下说的拼一次,指的就是这个? “召集群臣议事。” 施东城又写了一份旨意用印:“你持这分圣旨,把能调集来的军队全都调至都城,若不出意外前面的人根本挡不住宁军,我们唯有靠着都城坚固粮草丰足坚守下去,宁军没有后援,求的就是速战速决,若天长日久他们必会不战而退。” 武烈这才反应过来:“臣遵旨。” 他伸手将圣旨拿过来转身要走,施东城拉了 他一下:“武烈,谢谢你。” 武烈心里一暖:“殿下说的哪里话......不,是陛下。” 施东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速去速回,朕身边离不开你,对了,先去调集禁军将沈冷抓起来,这个人还不能杀,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我们与大宁谈判的本钱。” 武烈纵然百般不愿,还是领命去了。 沈冷又不是白痴。 刚才那么混乱的时候若还不走的话他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了,林落雨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和沈冷一块冲出了那个小院子,还顺带拐走了南理国皇帝赵德,武烈带着禁军到的时候沈冷早已经不知去向,他连忙下令封闭宫门,追到宫门口的时候询问,并没有见人出来这才放心了些,然后下令搜索宫城。 大队的禁军在宫城里地毯式搜查,可翻了一个遍也没见到沈冷的影子。 皇帝的房间,沈冷蹲在那看着依然在沉睡的皇帝叹了口气:“白天怕是出不去了,等晚上吧,宫城并不是很高,晚上爬出去就是。” 林落雨看着他:“你之前吓住施东城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胡诌的。” 沈冷道:“韩唤枝肯定会动手,可你想想,你们扬泰票号在大宁各地分号那么多,短时间内以廷尉府的力量想一下子清除也没那么容易,纵然从长安城里下令各地官府查办,大宁那么大,命令传达下去需要多久?施东城这个人本来就不自信,而且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的活着,早就已经变得疑神疑鬼,我只是唬了一下而已。” “若唬不住呢?” “那就唬不住呗。” 沈冷的回答依然比较欠揍。 “你怎么知道皇帝这边反而安全?” “这个时候施东城若聪明些就会忙着去夺权,这边自然也就没什么人理会。” 沈冷起身在屋子里翻了翻,居然一点儿吃的都没有,于是又同情的看了一眼那倒地不起的老皇帝:“真惨,挺大个皇帝怎么连点零食都不藏的。” 林落雨忍不住问:“那一刻,你有没有机会杀施东城。” “我不知道施东城的武艺如何,所以谈不上把握,不过硬上的话也许可以杀了他。” “为什么不动手?” 沈冷看了林落雨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林落雨忽然懂了:“我对他早已经死心,你不想当着我的面杀他......其实也没什么。” 沈冷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当时虽然唬住了施东城和他手下那些杀手,可沈冷真的没有把握,虚张声势总不能把自己也骗了,在人家地盘上凭借一己之力还想硬生生干死施东城?再说,施东城现在活着比死了好,他活着就会让窕国更乱,沈冷说不上很了解大宁的皇帝陛下,可他也知道,庄雍既然开始动手了,那就说明皇帝的意思是灭窕国,因为庄雍了解皇帝。 大军来都来了,不灭个国,那多亏。 就在这时候老皇帝醒了过来,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的时候还很迷茫,刚睁开眼睛,林落雨一掌切在他脖子上,老皇帝哼了一声又倒了下去,沈冷看着他觉得更可怜了。 “若是以他为人质,咱们能不能冲出去?” 林落雨看着沈冷问。 沈冷仔细思考,摇头:“难。” 这个时候的窕国不比南理,在南理国可以抓了皇帝做挡箭牌,可现在面前这块挡箭牌未必好使了,沈冷虽然冲动,可那是涉及到 了他在乎的时候,他只是做决定的时候稍显冲动,可即便是冲动的决定在执行过程之中他也是冷静的。 他指了指蜷缩在一边的赵德:“跟抓他的时候不一样。” 赵德狠狠瞪了沈冷一眼,那是最后的骄傲。 沈冷问:“你在宫里藏零食吗?” 赵德:“......” “不急。” 沈冷门口一侧坐下来看着外边,只要有人进来就逃不开他的视线。 “等天黑,我们不是等不了,没必要冒险。” 林落雨嗯了一声在沈冷旁边坐下来,看起来很累,虽然并没有什么厮杀。 与此同时,一路宁军已经攻破了野水城,进城之后将府库几乎搜刮一空用作军资,孟长安登上城墙往前方远眺,伸手,还不是很了解他但已经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一个副将立刻将刚刚找到的地图递给他,孟长安用炭笔将位置标注出来,眉头微皱。 其实宁军并不是兵分两路,而是三路。 石破当率领一万狼猿为南路,孟长安带着一万水师战兵为北路,庄雍自带大队人马为中路,三支宁军互为犄角,进退有度,当然,在他们看来退只是理论上存在的事。 “五百里。” 孟长安看了看地图,眼神恍惚了一下。 傻冷子,你再撑一会儿。 他看向窕国都城的方向,眼神里有一抹担忧一闪即逝。 就在这一天,位于连山道蓬莱郡的微波湖内有大批战船出来进入东西走向的白水河,从白水河一路往西就能进大运河直通南疆。 一位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将军站在一艘神威战舰上,嘴角带笑,来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所以他有些感慨,青春竟是交付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好几年,可看看那桅杆如林,便又有几分得意。 大宁朝野上下只知安阳郡水师,只知安阳郡船坞,却不知道微波湖内的船坞与安阳船坞同年建造,更不知道这位本应在北疆的年轻将军在几年前就得到了皇帝密令南下,带着从北疆调派出来的八千战兵来到这深山封闭之地开始督造战船,皇帝做事从来都不会只考虑一面,这地方是千挑万选出来才定下来的,而知道此事的朝中重臣不超过三个人。 一个是老院长,一个是户部尚书王旭之,一个是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 长安城之外还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水师提督庄雍,一个是北疆大将军铁流黎。 为什么水师每年都跟朝廷伸手要银子,而且要的数额都那么大?不管谏臣怎么说皇帝都一意孤行,要什么给什么?是因为其中有一小半经过庄雍之手转而送到了微波湖那边,微波湖不练水师,只造船。 微波湖所处位置很巧妙,湖是一个葫芦形,外大内小,船坞就修建在里边,建造安阳船坞的当年,八千北疆边军到了之后封锁了内湖,当地百姓只知道里边有军队驻扎被划为禁区,却不知道在做什么,之所以选在这不仅仅是因为足够隐秘,还因为这里的树可以造船用,并不是所有的树都适合造船。 其实这件事做起来极艰难,最难不过掩人耳目,可年轻将军却硬生生把船坞建了起来,虽然这些年建造的船只多以熊牛万钧为主,可数量并不少,得到皇帝密令之后,他留下两千战兵,自带六千人与数百艘战船离开了微波湖。 站在船头,年轻将军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野人终于离开了深山。 天高云阔。 他叫海沙。(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丑 窕国都城。 虽然城门还没有关闭,但进出都城的人都要被严加盘查,百姓们都知道大宁的军队来了,距离都城已经没多远,虽然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宁突然就攻了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的军队就挡不住远道而来的宁军,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恐慌愈甚。 都城四周几个州县的百姓都开始往都城这边涌过来,百姓们朴素的认为城墙最高的地方最安全。 逃过来的人多,而进城速度又太慢,所以各城门外面的人都越聚越多人山人海,百姓们开始激动起来...... 《长宁帝军》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举个例子 到了中午的时候,从附近各州县赶来的窕国军队陆续在都城外集结,施东城也已经派人去北疆,调集最精锐的北疆边军回来,他知道这一战不好打,可他不会放弃。 沈冷找不到了,可对他来说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才彻底醒悟过来大宁的作风是不会因为你哀求就会改变,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天下可以不讲道理的人不多,大宁皇帝算一个,黑武国皇帝算一个。 窕国都城本来有禁军数万,再加上从附近州县赶来支援的军队和民勇,仓促之间居然也凑出来一支大概十来万人的队伍,只要他能坚守十五天,从北疆和东疆赶来支援的队伍就能杀到,各地的驻军也会陆续赶来,正如武烈所说,窕国虽然不算什么军事大国,可到了危难之际,举国之力,应有百万兵。 可现在有点问题,宁军是拦腰杀进来的,从宁军往西的地方军队调集不畅,就算是派人过去也未必能及时送达,南边诸军比北疆东疆的边军可能还要早到一些,奈何窕国南边诸州郡的驻军已经多年没有打过仗,和如狼似虎的大宁战兵对战怕也没一分把握。 施东城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脸色差到了极致。 “数千禁军围捕三五个人,整整一夜,别说人没有抓到居然还损失了数百人,你们不觉得自己丢人?!朕若说你们废物,你们会觉得朕刻薄,可你们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脸面,朕替你们在乎?” 他怒斥一声,禁军将军葛大洲也觉得有些愧疚,只是施东城现在这个态度他也不太满意,用到他的时候称兄道弟,现在想骂就骂,这落差大的有点过分了。 可如今皇帝被软禁,传国玉玺在施东城手里,而且那份圣旨别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已经在朝堂上当众宣读,此时此刻,施东城已经是窕国的皇帝。 “臣,知罪。” 葛大洲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却没有几分真知罪的态度。 施东城也看出来葛大洲脸色不善,缓了口气说道:“也不能都怪你,罢了,不过是几个人而已,不足以影响大局......你继续分派兵力在城中搜捕,他们想出城也没那般容易,只是记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杀了他们的好,一旦杀了,便再无退路。” 武烈心中憋闷的像要炸了,可这口气就是出不来,那个沈冷前前后后杀了多少人,太子就不说了,便是被囚之后也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直到现在陛下还是不敢杀他,一生气他就脸疼,一脸疼就想到这是沈冷打的,于是更气。 他真想喊一声,大宁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可他害怕,怕施东城回答他说......是的。 “不管怎么说,挡住了才有得谈。” 施东城沉声道:“只要坚守半个月,朕调集的人马就都能赶到,纵然大宁的战兵再强也不可能力敌百万,到时候看看怎么陪一些款项,让他们退了吧......” “还要赔?!” 葛大洲都懵了:“到时候以举国之力聚百万兵,能把入侵之敌活活困死,陛下怎么还要赔偿他们的?” 武烈也恼了:“就是,从开始至今,陛下始终都在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若这些话被下面士兵听了去,哪个还愿意死战到底?” 施东城张了张嘴,最终无奈一叹:“先守住都城再说吧。” 武烈问:“那沈冷那些手下怎么办?还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大宁和我们是敌人,已经攻破多城,他们这几十口人还大爷一样的在官驿住着,昨天 那个姓陈的居然出来说给他们的饭菜不好吃,要点菜!” 施东城楞了一下,脸色更难看起来。 “先这样吧。” 最终施东城只是说了这四个字,竟是转身出了御书房,这可是他的御书房,他居然躲了。 官驿。 陈冉靠在门口看着外面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叹了口气:“昨天说他们给做的饭菜不好吃,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采纳我们这合理的建议。” 古乐这么不爱笑的人噗嗤一声都笑了:“你收敛些,毕竟我们现在算是被囚。” 陈冉耸了耸肩膀:“也不知道将军怎么样了,这前前后后已经两个多月。” 古乐道:“施东城连我们都不敢杀,更何况是将军?”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来了几百人的队伍,为首的那个校尉带人到了外面之后找到在这当值的窕国将军,两个人在那交谈了一会儿后那将军随即让人把封锁打开一条通道放他们进来。 没多久,那个新来的校尉带着几个亲兵到了官驿门口:“里边的宁人听着,我是奉陛下之命有几句话前来问你们,你们把兵器都放好,不许乱动。” 陈冉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探头往外看了看,于是就看到了穿着校尉军服的黑眼大模大样的从外面进来,那走路的姿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天不服地不服的样子。 黑眼咳嗽了几声后在门口站住:“陛下让我来和你们说件事,你们且让我进去说话。” 陈冉把门口让开,黑眼进门之后得意的笑了笑:“怎么样?牛不牛?” 陈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穿窕国军服的黑眼:“牛不牛的先放放,丑是真的丑啊......” 黑眼:“你们鱼鳞镇的人嘴巴都这么臭的吗?一个镇子的人都是近亲吧,毛病都在嘴上。” 陈冉眼神一亮:“你见到将军了?” 黑眼身后一个黑脸的亲兵抬起头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沈冷脸上抹了一层灰,也不知道是什么灰反正抹的还挺均匀,陈冉看了看才反应过来然后咧开嘴傻笑起来,一把抓住沈冷的胳膊:“将军你在皇宫里这两个月受苦了,你看看,黑成了这样,他们天天逼着你吃炭吗?不过瞧着还是那么帅!” 黑眼:“......” 古乐王阔海杜威名他们也过来,围着沈冷一个劲的傻笑,王阔海看着沈冷脸上那一层黑忍不住问:“将军,这是怎么做到的,真的是吃炭了?” 沈冷:“我要不要为了证明宫里伙食还不错,现场给你们拉一个看看吃的不是炭?” 黑眼:“你们当兵的说话都这么粗俗的吗?” 沈冷:“这个窕国校尉,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啊。” 黑眼:“这个窕国士兵,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才对,给我敬个礼。” 沈冷居然点了点头,缓缓呼吸,真的肃立行了个军礼,黑眼都愣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冷指了指黑眼对陈冉他们说道:“记住这个人,是兄弟。” 黑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道是年纪大了不成,这一句话竟然酸了鼻子,眼圈还微微发红:“你这话说的......一时之间正经起来我还真有点受不了,要不然你还是拉个炭吧。” 沈冷笑了笑道:“说正事,我本打算把你们带出去的,可是后来想了想,与其跟着我们在城里东躲西藏反而更危险,你们留在这,施东城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你们,我们就在这距 离这不远处的一个空宅子里住下,咱们还不能走,得等等。” 杜威名忽然反应过来:“庄将军来了?” “来了。” 黑眼回答:“非但来了,还带着近十万大军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已经打到距离窕国都城没多远的地方了,外面在集结军队,显然施东城已经慌了,这个时候你们留在这就更安全,他还想着用你们做最后谈判的底牌。” 杜威名嘿嘿笑起来:“这才是我们大宁的作风。” 沈冷道:“我们不能多停留,你们该吃吃该睡睡,我的意思是该吃饭吃饭,该自己睡自己睡,别理解错了。” 陈冉搂着王阔海的肩膀:“将军说晚了,现在我们的夜生活可复杂了。” 沈冷皱眉:“你怎么连大个都看着眉清目秀了吗?” 王阔海:“嚯嚯嚯嚯......” 沈冷摆手:“走了走了,记住,北边那条街上门口用血画了一个叉的那所宅子就是我们住的地方,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往那边冲。” “记住了!” 众人抱拳:“将军小心!” 沈冷也抱拳:“大家小心。” 黑眼忽然发现,原来当兵也没有预想之中那么无趣,有一群这样的汉子做兄弟,也是人生之中很值得开心的事啊。 沈冷带着黑眼他们离开官驿,又像模像样的和那个领兵的将军说了几句,那将军还交代他们一路上多加留心,那个叫沈冷的还在东躲西藏呢。 沈冷点了点头说将军放下吧,我们要是遇到他,一定让让他知道什么叫怕。 回到那所宅子里安顿下来,沈先生问沈冷到底打算怎么做,沈冷笑了笑道:“算算日子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吧,六月对咱们大宁来说是个好月份,诸事顺利,所以打算什么都没问题,比如帮助大军把都城打下来之类的。” 茶爷好奇:“六月份对大宁来说是个好月份?为什么?”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真的,你别不信,我昨天夜观天象就发现了,六月一定会特别顺,除了六月之外,对于大宁来说很顺的月份还有一月,四月,八月,二月,十一月,十二月,三月,九月,十月,七月和五月。” 茶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朝着沈冷招手:“来来来,我教你温习一下按顺序读数。” 沈冷往后缩了缩:“少来......” 沈先生认真的说道:“冷子,你别太放松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直到底的一帆风顺,尤其是在这地方做事还是更谨慎些好,最起码要保证你手下兄弟们的性命。” 沈冷嗯了一声:“先生我懂的,我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一二,那一二已经过去了。” 黑眼:“不是十之八-九吗?” 沈冷:“那是别人。” 他看了看外面:“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说,施东城。” ...... ...... 【闲聊几句,一开始的时候说过正常情况是每天两更,现在每天三更都已经习以为常,是因为我觉得我得到了太多的厚爱和支持,不多更新我心里有愧,真的,有一句话想说很久了,谢谢大家的支持鼓励,祝愿大家以后再接再厉,对我的支持更上一层楼......】 【再求个订阅吧,打赏不求。】 【周六日有些家事,更新时间会不稳定,也许会欠更,现在这每天三更的,就当我提前已经把欠更补了吧,嚯嚯嚯嚯......】(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六十七章 爹娘 石破当派了斥候出去,不是探听窕国人的动向而是探听孟长安的,他早就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想着这个人也应早就听过他的名字,军人骨子里便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在牙城被孟长安扔出去那一下之后他越发的不服气,总不能在领兵上再输了。 攻克陈县之后他的斥候归来,石破当连忙让斥候进来想问问孟长安的进度如何,他这一路高歌猛进,想着应是早已经把孟长安甩在了后边才对。 “没......没追上。” 斥候的脸微微发红:“打听到孟长安攻破了野水城,属下便带着人一路追到了野水城,可到了时候孟长安大军早已经开拔走了,我们又往前追了几十里,没有看到人影,出去的距离已经太远只得返回。” 石破当脸色一寒:“是不是被我们落在后边了?你们就没有往后去看看?” “将军......野水城就在前边百里了。” “滚。” 石破当一摆手,气呼呼的在椅子上坐下来:“都他么的是哪儿来的变态!” 与此同时,距离野水城百里之地的长河,孟长安的大军已经在准备渡河,可是对面窕国军队已经布防完毕,想要顺利渡河并不是什么轻易事。 “将军。” 分派给孟长安的五品将军杜卓看了看孟长安的脸色:“长河宽足有百丈,想要硬冲过去怕是很难。” 孟长安问:“咱们的水师战船呢?” “水师战船要绕过来,已经被咱们甩开太远了。” 听到回答之后孟长安微微皱眉,长河河道宽阔水流不急,可要想过去并不容易,且不说对面那已经严阵以待的窕军,便是造浮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河道可航行大船,人游过去到对岸体力基本上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对面的窕军以逸待劳,纵然大宁战兵精锐也只能被屠戮。 “轮换休息半日。” 孟长安转身吩咐:“分派出去人伐树造桥。” 就在这时候从上游方向有一片桅杆出现,有士兵眼尖看到了立刻欢呼起来:“我们的船!我们大宁的战船!” 桅杆近了,便能看到那一面一面烈红色的战旗,犹如天边火云贴地而来,待到了近处才看到战船上伤痕累累,两侧皆是密密麻麻的钉着羽箭,还有残缺处血迹斑斑看起来更令人心悸。 大宁水师提督庄雍站在船头伸手往前一指:“杀!” 这一路杀穿了窕国水师堵截的船队随即朝着对岸靠过去,战船上的水师战兵将重弩调转过来一阵扫射,对岸列阵的窕军立刻就乱了,羽箭犹如乌云压顶般盖了过去,靠近河道的窕军士兵一层一层被射翻,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喊了一声逃命,士兵们转身就跑,好不容易维持着的阵型顷刻之间便化作散沙。 一艘一艘的蜈蚣快船从大船上放下来,水师战兵划船而来,接了孟长安的人上船然后往对岸冲过去,远远的看起来,一只一只巨大的蜈蚣仿佛在贴着水面向前疾冲一样,十五对桨同时动起来,便是蜈蚣的长足。 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数千大宁战兵已经渡河过去,将对岸至少三万窕军追的狼狈而逃,这数千人随即在对岸布防,守护后续队伍过来。 孟长安到了对岸之后发现庄雍也已经乘坐小船上岸,他大步过去双手抱拳:“拜见将军。” “别虚套了。” 庄雍脸色看起来稍显疲惫,可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快,昼夜不停的赶路这才勉强追上你,我看地图知道你们必会被长河拦住,所以自带一军赶来助你过去。” 孟长安心中一热:“将军来的也好快,卑职完全没有料到。” 庄雍轻轻哼了一声:“总不能输给你们这些后生。” 他没有说来时一路上杀穿敌船三次围堵,没有说贴船血战杀敌无数,没有说士兵们已经至少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饭,只要赶到了,这一切就都值得。 那战船上密密麻麻的羽箭就足以说明一切,那战旗招展,便是大宁的战魂。 “去吧。” 庄雍看了孟长安一眼:“你自管冲杀,我还要率军南下去接应石破当渡河,他比你可能稍稍慢了些,不过我也要抓紧才行,那个家伙可不想输给你。” 孟长安微微昂着下颌:“不想输给我的人有很多,没输给我的人,只一个。” 他按刀前行,肩上披风随风而摆。 庄雍看着孟长安背影忽然笑起来,只觉得这般的汉子才配得上和傻冷子争锋,想想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真的不知不觉间把冷子当自己孩子看待。 窕国都城。 下午的时候沈冷和杜威名黑眼又假扮窕军去了官驿,与守卫在那的人说是陛下想审问宁人要带一个出去,本以为会很麻烦,没想到守官驿的将军根本就没有多想什么,简单询问几句便让他们把陈冉带了出来。 沈冷蹲在门口伸手把陈冉叼着的烟斗拿过来,他擦了擦烟斗上的口水想抽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想了想,又递给陈冉:“算了。” “嫌弃我了还!” 陈冉瞪了他一眼:“这烟斗是我爹的,你看我都没有嫌弃我爹。” 沈冷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对劲,于是一脚踹在陈冉屁股上,陈冉揉着屁股看向坐在院子里和林落雨聊天的茶爷:“大哥,有人打我!” 茶爷往这边看了一眼,咔嚓一声把桌子腿折断一个扔给沈冷:“用这个打。” 陈冉:“......” 沈冷拿着那桌子腿在地上胡乱画了一阵,脑子里思考的都是如何配合大军进攻窕国都城,窕国虽然远不比不上大宁,可都城也修建的极为坚固高大,而且水师必然没有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想攻破这样一座坚城绝非易事。 “得派人出去看看情况。” 沈冷站起来:“现在城门白天还没有关闭,安排人想办法混出去打听咱们的大军到了什么地方,若不能里应外合,咱们就算是想做点什么城外的人也不知道。” 他看向厉断:“要不然你们几个出城去?” 厉断抱着刀如一根木桩似的站在那:“那不是我的任务,道府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是无论如何护你周全,之前你进宫的时候便没有带我们,这次又想让我们出城?沈将军,莫不是以为我猜不到你想什么?你觉得只我们是外人对不对,这里除了我们几个都是你兄弟,可以与你同生共死,你只想着把我们几个送出去,我们活着,你也好对道府大人交代。” 沈冷没回答。 厉断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还没能和你这样的人做兄弟,那是因为以前的缘分不够。” 沈冷心中一暖:“那你们就留下。” 厉断嘴角微微一扬:“你留下我们,将来 会明白是正确的。” 黑眼看向断舍离三个人:“让他们三个去吧,他们轻功好。” 断撇嘴看向舍,舍撇嘴看向离,离撇嘴看了看黑眼,黑眼装作看不见。 “总得有人去做。” 沈冷道:“你们三个武艺好,人又聪明,而且还帅,本来想着你们这么优秀的人我应该留在身边才对,所以刚才没直接对你们说,现在看来......” 断哼了一声:“这马屁并不真诚。” 舍:“何止不真诚,简直虚伪的令人想吐。” 离:“但他说的对。” 断和舍同时点头:“武艺好,人聪明,而且还帅。” 断道:“那就我们去吧,总不能大家都不去,不过沈将军你可记住,上次欠我们几个的饭还没还呢,算上这次,我们兄弟三个若不吃足你一个月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沈冷:“怎么的,还想包我一个月?” 沈先生看着这些孩子们真觉得心里舒服,最主要都是,这几个孩子还可能都是他教出来的,纵然不是他直接教的,也是他教出来的人教的。 “大军到了之后,在外面以烟花为号,我们在城内看到了便知道大军在什么位置,你们只管在城外等着,什么时候看到城内烟花亮起,我们便会冲击城门从里边为你们打开通道。” 沈冷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可孟长安也好石破当也好都不认识你们,我找些东西作为信物。” 然后他把陈冉拽过来:“这个信物你们带去吧。” 陈冉:“我是个信物?” 沈冷点了点头:“非你莫属。” 陈冉:“回去之后我就跟我爹说,你说我不是人......你是不是都已经想好了,所以才会把我从官驿来带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也不会推辞,正如断所说,总得有人去做。 “把消息带出去,我们很快重聚!” “别说的那么煽情。” “速滚速回。” “得嘞!”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若运气好的话能混出去,他们身上有那些窕军士兵的军牌,出城应该问题不大。 四个人刚刚离开也就是半个时辰大街上便出现了一阵嘈杂声,沈冷他们悄悄往外看了看,一眼就看到那个叫武烈的将军带着大队禁军正在往城门方向去,看起来不下数千人。 “怕是卫城守军被咱们杀了的事已经暴露。” 沈先生收回视线:“幸好安排的快,算时间陈冉他们已经出城,再晚一会可能就会被截住。” 外面的队伍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大街上又出现了一队人,这些人不是窕国军人而是一群江湖客,他们押着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敲锣高喊:“有个叫林落雨的女人听好了,你若是能看见就仔细看看我们手里的人是谁,若你还在乎他们,就滚出来!” 那些人一路走一路喊,林落雨听到声音之后立刻冲到门口拉开缝隙往外看了看,瞬间脸色惨白。 “我爹娘。” 她下意识的看向沈冷,沈冷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 ...... 【今天更新晚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早起来就开始头疼,脑袋里好像来回晃荡似的,越来越严重,到晚上才稍稍缓解,更新会有,稍等我。】(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骗 皇城正门外是一片广场,每逢重要的日子这里都会有盛大集会,皇帝会登上皇城门楼对百姓们招手示意,百姓们会朝着皇帝的方向行叩拜大礼山呼万岁,不管是跪的还是被跪的,都觉得天经地义。 百姓们对于神有敬畏,对于皇帝也有敬畏,皇帝和神仙做比较,当然是皇帝比较厉害些,因为神仙不常在,皇帝常在。 老皇帝退位新皇登基,皇帝换了人还是皇帝,在很多时候百姓们对皇帝是谁没概念,对皇帝这两个字才有,所以有些江湖骗子说自己是真正的紫微下凡,也会有渔民三拜九叩。 他们觉得自己卑微,在皇帝面前就应该跪下去,皇帝觉得自己尊贵,卑微的人在他面前就应该跪下去,所以广场临时搭建起来的那座高台上端坐如雕塑的施东城觉得台下人不管是谁,都应该跪下去。 包括那个在夜里孤身一人穿过空荡大街进入禁军重重之地的宁人,也应该跪下去,他是时候跪了。 林落雨的爹娘本不在都城里,当年林落雨随他去了大宁的时候他担心施长华会报复,所以安排人将林落雨的爹娘保护起来,想不到时至今日,是他把两位老人抓了回来。 这画面有些讽刺,施长华没做出来的事,他做了。 沈冷一人没带,走过大街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应是小贩扔在地上的冰糖葫芦的架子,白天禁军清城,这小贩怕是在慌乱之中丢了自己换饭钱的生意,饭钱重要,命更重要。 沈冷弯腰捡着一根朝上没有沾染尘土的冰糖葫芦拔出来,一边走一边吃,走到高台下的时候恰好吃完最后一颗,他似乎想找个适合放垃圾的地方,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于是把签子扔在高台那边施东城脚下。 挺合适。 “你果然是真的在乎她。” 施东城深呼吸,逼着自己没有暴躁起来。 “你也是真的在乎她。” 沈冷回答。 只是这句话里讽刺意味太重了些,让施东城险些压不住自己的暴躁。 “看来你很清楚,朕并不是要难为她的家人,更不是要难为她,哪怕她已经背叛了朕......朕要的就是你出来,若你不在乎她,你便可以继续做缩头乌龟。” 沈冷没说话,因为他懒得说,不过他的表情似乎在赞美施东城你真伟大。 施东城压着火气继续说道:“朕问你一件事。” 沈冷还是没说话。 施东城只好往下接着说:“朕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宁的事?朕在大宁二十年,反倒是为大宁做过许多事,朕都想当面问问大宁的皇帝陛下,朕用二十年的时间奉献难道就换不得他治下一个宁人的命?” 沈冷依然没说话。 因为答案很明显,大宁皇帝当然不会换,别说是沈冷,再寻常的宁人也不换。 于是施东城更加暴躁起来,他感觉的到沈冷不说话是因为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也就是没把他当回事。 “朕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想过杀你,不是因为你重要而是因为朕珍惜这江山社稷,朕知道大宁强大,也知道大宁做事的风格,因为大,因为强,所以可以不讲理,想灭哪国就哪国,朕也不会怀疑,持久打下去终究是大宁会赢,可是你们 不一直都觉得宁人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重要吗?你就不怕朕的江山变成一个泥潭,让你们这些骄傲的大宁军人一个个陷进来闷死在里边?” 沈冷叹了口气,还是没说话。 施东城指了指林落雨的爹娘:“她的父母,她为什么自己不来。” 沈冷看着施东城,虽然隔着还比较远,可施东城却分明能从根本看不到的沈冷的眼神里看出来,沈冷在可怜自己。 他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 “朕和你说话,你就打算一直不说话?” 施东城终于忍不住,语气逐渐寒冷起来。 沈冷看着他,回答:“道不同。” “放屁!” 施东城猛的站起来:“朕看得出来,你觉得朕用这样的手段威胁着你出来,你觉得不屑,你看不起朕!可你们宁人是怎么做的?你们是没有威胁过人,你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你们这些年灭国无数,哪一战不是血流成河,你们就那么正义?” 沈冷道:“侵略,不正义。” “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看不起朕的眼神看着朕!” “因为我真的看不起你。” 沈冷语气平淡的说道:“哪怕是现在大宁的战兵横扫你窕国也说不上什么正义,可大宁就这样做了,得窕国可攻求立,可灭南理,可让南疆海域长治久安,需要,所以做。” 这五个字,便是一种蛮不讲理的霸道。 “天下事是天下事,不是大宁的事,大宁可管可不管,天下都是大宁的,天下事便是大宁事。” 沈冷道:“那便什么都可管......陛下,应该就是这么想的,陛下调派战兵入窕国不是来伸张仗义,而是来入侵,你可以骂大宁,那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直到现在你若还觉得用林落雨的父母来逼我出来,然后抓住我就可以和大宁谈判,你蠢不蠢?我不管做什么,是杀施长华,还是在皇宫里杀出来,都只是单纯的自己不想死,与大宁无关,所以大宁自然也不会因为我活着就不继续灭窕国,倒是会因为我死了而灭窕国更加的理直气壮些。” 施东城想骂街,想摔东西,想杀了沈冷,想发泄出去心中的愤怒。 “所以,你是在劝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不妨这样。” 沈冷指了指林落雨的父母:“我把他们换回去,你放他们走,我留下,就剩我一个人了,你杀起来会专注些。” 施东城哈哈大笑:“终于轮到你求朕了?” 沈冷哦了一声:“当初你对她说过,你担心两位老人会被牵连所以你来安排老人隐居,林落雨就是那个时候对你有一点动心的吧,现在你觉得,那一点点旧情还会有吗?” 施东城笑的越发狰狞起来:“朕不管那么多,朕只想看到你现在跪下来求朕,你跪下来,朕就放了他们。” 沈冷叹道:“你用几个窕人的命来威胁一个宁人,还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施东城怒道:“你若不是来救他们的,你来做什么?!” “看小丑。” 沈冷连刀都没带,看小丑无需带刀。 “恭喜你。” 沈冷笑道:“你觉得你赢了,那你就是赢了,你放不放他们我也不会走, 你可以把我带回去了,万一你拿我和大宁的军队谈判做筹码就有用了呢。” 施东城暴怒:“你以为是你在施舍朕?!” “不是。” 沈冷依然平静:“我只是觉得自己初心未变,真好。” 那一年,少年沈冷扎进冰冷江水之中去救沈先生和茶爷,那一年他去长安城救孟长安,都只是因为他愿意为自己在乎的人而拼上一条命,在很多人眼里这不理智,一个枭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沈冷会,他自始至终都这么傻。 “你还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你当然不敢杀我。” 沈冷道:“这个世界最了解林落雨的就是你,这个世界最了解你的是林落雨,她知道你有个妻子,模样并不漂亮但贤惠,为你生了一个儿子,你不怕施长华杀了你妻子但你怕孩子被你牵连,所以安排林落雨将她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林落雨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妻儿就在这城里,而你不在乎你妻子死活但真的很在乎你儿子,因为那就是你未来的希望,你若是没成功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帮你儿子把皇位抢到手......现在你觉得哪边的筹码重?” “不可能!” 施东城冷哼一声:“朕自己的家人,朕不知道在哪儿?” 沈冷问:“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林落雨自己不来救她的父母,我现在告诉你......那时候她本来要把你妻儿藏在什么地方告诉你,你却不让她说,你担心自己落在施长华手里受不住逼问把妻儿在哪儿也说出来,最终断子绝孙,你不会自己忘了吧。” 施东城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沈冷:“把他给朕拿下!” 禁军一拥而上。 沈冷站在那丝毫不动。 “沈冷,你们宁人无耻!” 施东城嘶吼着,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炸了。 “彼此。” 沈冷被绑了起来,捆的很紧很紧。 “带回宫里!” 施东城一甩手下了高台,走路的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着往前走,愤怒的牙齿都在打颤。 暗影里,沈先生一直拉着茶爷唯恐她冲出去,压低声音说道:“冷子不会死。” “但他会被欺辱。” “不死,终究能欺辱回去。” “我想杀了他。” 茶爷指向远处施东城。 “冷子会担心你。” 沈先生松开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有那些话施东城就不敢杀他不敢杀林落雨的父母,我们有自己要做的事,若大军不能入城,冷子才是真的危险。” 茶爷紧紧攥着拳头,眼睛越来越红。 林落雨忽然跪下来,朝着沈冷被带走的方向。 “冷子看到你这样会笑话你。” 茶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手把林落雨扶起来:“别让冷子失望。” 林落雨重重点头。 奈何,施东城的妻儿真的不在都城里。 她们都不敢去想暴怒之下的施东城会对沈冷下什么样的毒手,他不敢杀,但是他敢打,敢折磨,那画面一旦出现在脑海里就让她们心里疼的受不了。(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可以打 第一天,沈冷身上多了十七处伤。 第二天,沈冷身上多了三十二处伤。 第三天,沈冷身上的伤已经数不过来。 第四天,沈冷想抬起头看看宫门口树上那只在叫的雀儿,可是头抬不起来,他确定脖子没断,只是四天来为了不让他死只是给灌了些米汤和水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别说抬头,放屁都挤不出来,伤口的疼太密集所以就是全身都疼,可比不上头疼。 看东西开始模糊,沈冷想着模糊到了极致,会不会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若真是能,他想去问问自己亲生父母,当初丢了他是因为想保护他吗? 母亲说,是的。 真好。 为了让沈冷的人知道他还活着,沈冷就被绑在宫门口的一根柱子上,每天白天宫门打开就能看到他,然后就会有人过来时不时打一顿,有专门的主打,也有兼职的,没准是谁,路过的也不一定,施东城终究还是不敢真的杀了他,不再是因为惧怕大宁,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在乎儿子的安危。 施东城一直等着林落雨带着他的妻儿来换沈冷,这样一来就能一网打尽,可是四天了,林落雨真的能沉得住气就是不出现,所以施东城怀疑沈冷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于是一股一股的冲动上来便想直接杀了沈冷,可他不敢赌。 第五天的时候,沈冷发现主打自己的人换了,虽然打得也很凶,不过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沈冷诧异了一下,自己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想着打自己的人是不是心不在焉?难道自己被打却还想这些就不是心不在焉? 第六天的时候没有人来打他。 第七天的时候也没有。 这当然不是施东城心善,沈冷想着怕是施东城已经没时间顾及自己,于是沈冷开心起来,能让施东城连折磨他的时间都没有,那只能是大宁的战兵已经打到了都城外。 第七天的夜里,已经两天没有人来给他灌米汤之后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飞着一只鸡,是烤鸡,金黄香酥的那种烤鸡,围着自己转,他张开嘴想去咬,发现连张嘴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沈冷觉得天空好亮,今晚的月亮可能发了情,使劲儿的展现自己最明亮的一面,而且月亮变得调皮起来,好像在不停的变换颜色,沈冷觉得月亮一定是寂寞了,像一种他忘记了什么名字的鸟儿,发-情的时候就会亮出来自己五颜六色的羽毛。 那不是月亮,那是烟花。 天快亮的时候沈冷昏了过去,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还一直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睡,一旦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茶爷了,再也见不到沈先生,再也见不到孟长安,再也见不到陈冉,王阔海,杜威名...... 他看到了李土命。 李土命对他摆手说将军你是要来看我了吗?可我不欢迎你来,这里太安逸了,没有战场没有厮杀没有争斗,只是一直睡一直睡,特别无趣,不适合你啊将军,沈冷笑着说土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累,我现在就想一直睡一直睡,你可别吵醒我,你吵醒我的话,我就不让你做我的兵。 然后他就被吵醒了,他觉得李土命好烦啊,应该罚他去跑圈。 “能别打扰我吗?我想睡觉。” 沈冷想说这句话可是根本说不出来,嗓子里发出很沙哑的声音,就 好像烈风吹过了戈壁滩,干哑的能让石头裂开,能让沙粒碎掉,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一种温热的带着些甜味的东西流进嘴里,他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拼了命的想多吃几口奶。 那只是米汤。 好久不见。 沈冷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暖着自己似的,特别温暖,他使劲再使劲终于睁开了眼睛,可只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他整张脸都肿的很大,眼皮好像半个包子扣在那似的,能睁开一条缝足以证明他的眼睛确实很大。 视线很模糊,依稀看到身边趴着一个人,有着很长很长还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头发,顺滑如瀑,那味道钻进鼻子里,让他想到了梨,桃,苹果,西瓜,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几声,于是身上便感觉到了疼,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沈冷也不知道,反正感觉到饿的时候疼也铺天盖地而来。 他很不争气的呻吟了一声,嗓子里居然舒服了一点点。 沈冷看到身边趴着的人立刻抬起头,那是茶爷那张举世无双的脸,沈冷想着绝对不接受反驳......只是,为什么茶爷眼角湿湿的? 然后他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反正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次醒了之后之后他努力的张开嘴巴发出了自己的索求:“给......给我......” 茶爷立刻起身兑了一杯温水过来:“水?” 沈冷艰难的说道:“肉。” 茶爷愣了。 沈冷嗓音沙哑的在那不停的说着:“鸡腿,肘子,红烧肉......鳄鱼也行。” 茶爷温柔的说道:“张嘴,慢慢的,我喂你。” 沈冷拼了命的张大嘴,可是进入嘴里的只是一口水,水也很好吃啊...... 沈冷的眼睛能够清晰的看到世界已经是五天之后,肿着的眼皮终于消退了不少,茶爷扶着他坐起来喝了一碗肉粥,沈冷觉得这是人间美味,他满足的舔了舔嘴唇:“再来七碗。” 茶爷:“呸。” 起身去盛第二碗。 屋子里好像有很多人,沈冷看了看大家都在,看到了陈冉,看到了沈先生,看到了林落雨,看到了王阔海,看到了杜威名,还有古乐,还有黑眼,还有...... 他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嚯嚯嚯嚯......那个家伙长的真像孟长安。” 然后愣了:“孟长安?” 坐在门口喝茶的孟长安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茶,喝茶的间隙抽空回了一句:“本来已经在商量着给你办一个什么样的葬礼,你忽然就好转起来,大家的兴致都没那么高了,还得想着怎么伺候你,应该是很烦的一件事吧。” 沈冷:“呵呵,你看我像快死的吗?” 孟长安看了看桌子上有一面小铜镜,拿了扔过去,茶爷在半空之中一把接住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孟长安,沈冷使劲儿抬头往镜子里看了看,然后吓得往后缩了一下:“这个丑货是他妈的谁!” 他问孟长安:“你怎么来了?” 孟长安回答:“给你收尸,或者,活着带回去。” 沈冷想了想:“要不然先把份子钱给我,我自己收着吧。” 下午的时候沈冷的精神状态更好了些,于是孟长安让人做了一个很大很舒服的担架要把他抬 出去,茶爷拦住不许,沈冷听到两个人争吵,茶爷说你让他多休息一阵不行?孟长安的回答很简单......不行,让他亲眼看着,会好得更快。 沈冷被几个亲兵抬着出了房间,那刺眼的太阳让沈冷喊了一声弓来,茶爷想在他脑袋上敲一下,没舍得。 摇摇晃晃的被抬到了一个很宽敞很明亮的地方,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居然是窕国的宫城大殿,就是窕国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他看到了龙椅,龙椅是空的,既然孟长安已经在这,那坐在龙椅上的人自然就不能再坐上去。 文武百官倒是都在。 庄雍也在。 庄雍坐在椅子上品茶,大殿里一排放了十几把椅子,大宁的将军们就坐在椅子上很悠闲的品茶,而窕国的文武百官站在两侧,看起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石破当看到沈冷之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真丑啊。” 黑眼点了点头:“然。” 他觉得很爽,终于还回去了。 沈冷被抬着离开担架,在一个铺了软绵绵被子的躺椅上坐下,这躺椅让沈冷感觉无比的舒服,想蜷缩,想睡觉,可是这种时候他若是睡着了,摆出来这么大阵仗就显得有些失去意义。 庄雍放下茶杯看了看沈冷:“因为你,我私自调集近十万大军攻入窕国,陛下就只能勉为其难又调集了近三十万大军已经在浦口县登陆,劳师动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回到朝中会被一群大人们指着鼻子骂,我会觉得自己很受气,那一定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想想都御史大人会跳着脚骂人的样子我就有些难受。” 他问沈冷:“你愧疚吗?” 沈冷回答:“一丝都没有。” 庄雍:“那你觉得我受了气,该怎么办?” 沈冷:“找地方撒气!” 庄雍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好,那就找地方撒气,我把窕国文武百官都召集来,就是来出气的,可我还没有受气,所以今天......是为你出气。” 孟长安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战兵随即押着一群人进来,至少有十几个,这些人都被五花大绑,看起来已经害怕的快要崩溃了一样,这些人进门之后就被按住跪在那,一个个低着头脸色惨白。 孟长安伸手,一名战兵抽出自己的横刀递给他,他走到跪着的那排人旁边,指了指左边起第一个:“打过你吗?” 沈冷看了看,认得,于是点头。 刀落,人头落。 孟长安走到第二个人身边:“打过你吗?” 沈冷点头。 刀落,人头落。 十几个人挨着个的问,挨着个的人头落地。 庄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沈冷,陛下之前派人来让我问问你,你私自决定杀死窕国太子,以至于大宁不得不灭了窕国,耗费多少钱粮,多少将士拼死,你知错吗?” 沈冷低头:“知错。” “陛下说,沈冷若知错就算了,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总不能往死里打,因为朝中不少大人说你错了,那就是错了,所以去掉你正五品将军衔,现在你是个普通士兵了。” 然后他看向旁边跪在那颤抖着的施东城:“陛下还说,别人家的孩子,有错也好没错也好,欺负了自家的总之不行,可以打。”(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章 有人死去有人离开 皇帝说,可以打。 其实庄雍转述的时候为了大局着想还略去了几个字,他觉得施东城这个人可以不杀,将施东城,施换,以及那位最小的皇子施元德都带回大宁去,长安城里八部巷还有位置无非就是多住几个人的事,反正那巷子如今就是干这个用的,施家皇族的人不死在长安城里押着,对于控制窕国来说反而还有好处。 其实大宁皇帝说的是,自家的孩子犯了错总不能往死里打,认错就好,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欺负了自己的孩子,那就不行,可以往死里打。 “你已经是窕国皇帝了。” 庄雍看向施东城:“感谢你自己坐上了皇位,所以你可以不死,去长安城八部巷里住下之前还得劳烦你写一份诏书,告诉窕国百姓自此之后他们就是大宁的子民了,少一些杀戮事,你也算功德无量。” 施东城猛的抬起头,想说我不,看着庄雍的眼睛硬是没敢说出来。 “朕......这就写。” “稍等。” 砍了十几颗人头的孟长安看向庄雍:“我有一句话问他,问过之后再写那诏书也不迟。” 庄雍点了点头:“你问。” 孟长安走到施东城面前看了一眼,施东城畏惧不敢与其对视,只能低头看着脚面,孟长安忽然起刀落下,一刀将施东城的人头斩落,大殿里立刻炸起来一片惊呼,有几个窕国官员竟是吓得站不稳,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孟长安杀那些打了沈冷的侍卫,杀了也就杀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无关紧要。 可施东城不一样,毕竟是皇帝。 孟长安看了看落地的人头,拎着长刀走到沈冷身边站住,然后才对庄雍说道:“问完了。” 庄雍坐在那没动,脸色也没变,他似乎感觉自己应该是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孟长安能有什么话要问施东城的?他只是想给沈冷出气,这口气没出完他又怎么可能停手,至于大宁的皇帝陛下会不会因此动怒,会不会也一样把他的将军衔一撸到底,孟长安应是不在乎。 少年意气啊。 孟长安看了看沈冷:“似乎还应该有人写诏书?” 沈冷点了点头:“是。” 于是孟长安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窕国传国玉玺,过去把玉玺拎起来走到那个才七八岁的小皇子施元德面前,把玉玺递给他:“现在你是窕国皇帝了,你来宣布国灭。” 施元德哇的一声哭出来,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就是不敢接玉玺,孟长安抬起头长叹一声:“好烦啊。” 窕国尚书令一把将玉玺接过去跪倒在施元德面前:“陛下,你得写诏书啊。” 老皇帝施换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似乎已经没了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连自己儿子都能背叛他,外人如何对他来说还算得上重要吗? 石破当发现自己真的很欣赏这个叫孟长安的家伙,很对口味,就好像沈冷一样对口味,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早生了几年,若是和他们一般年纪,怕是要更有意思才对,又想到早生几年怎么了,又没老。 “那个尚书令,你替小皇帝写诏书。” 他喊了一声,尚书令就哆嗦了一下。 “遵命,遵命。” 尚书令跪在地 上写诏书,然后将玉玺取出来双手递给施元德,施元德茫然的在诏书上用了印,尚书令将玉玺接过来交给孟长安,孟长安朝着庄雍那边看了一眼,于是尚书令弓着身子把玉玺递给庄雍。 这可能是窕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了。 庄雍问孟长安:“够了吗?” 孟长安摇头:“没够,有个叫武烈的人在哪儿?” 庄雍叹道:“沈冷已经没有军职了,你又何必?” “沈冷已经没有军职了,我也可以。” 孟长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哪个是武烈!” 扑通一声,窕国的官员人群里有人跌坐在地上,竟是吓尿了。 孟长安朝着那个跌坐在地的人大步过去,一路走,刀上一路滴血,他当然在乎自己的军职,都是一场一场杀出来的,如此年轻已经是从四品将军,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谁敢去怀疑他将来会不会做到大将军?北疆大将军铁流黎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接班人,他当然不似东疆裴亭山那么傻想把大将军之位传给自己家里人,他就想找个足够优秀的年轻人接过去北疆铁骑的战旗。 很多人都认为是武新宇会接旗,也有人说是海沙,可最近一年来看反倒是孟长安后来者居上,武新宇虽然也张扬可懂得收敛,孟长安不会,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藏锋的人,他的锋芒一直都在外面,且越来越冷冽锋利。 或许将来北疆大将军就是他,可他现在却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从四品的将军,哪怕得来不易。 庄雍想着,现在的年轻人冲动起来真是不管不顾。 施东城死了,武烈死了,孟长安回到沈冷身边站住:“有件事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我听闻平越道道府大人派了几个人保护你,你被抓住之后绑在皇宫门口日日挨打受苦的时候,厉断带着他的手下就在宫门外边站着,你被绑了几日,他们就在那站了几日,打你的人不敢出宫城,出来一个他杀一个,他也不在乎窕国的人会不会直接杀了他们几个,夜里宫门关了他们就在宫门外睡觉,天亮起来,可你不是面对宫门,所以看不到。” “厉断呢?” “死了。” 沈冷猛的抬起头:“嗯?” 孟长安道:“不是死在宫门口,而是在城门口,为大军开城门的时候,他临死之前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跟你说过的,你留下他是对的,厉断带着他的人守在城门里边,窕国的禁军一批一批的冲上来,一批一批的被他杀死。” 孟长安看向门外:“是一条汉子。” 沈冷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挣扎着起来,不许人扶着他,起身后朝着城门方向跪下来:“厉兄,走好。” 他本来是想让厉断走的,可厉断不走。 那天夜里,城中升起烟花。 宫门口的厉断带着他兄弟们整齐朝着沈冷所在的方向肃立抱拳,然后转身冲向烟花起处。 杜威名王阔海带着人直冲城门,硬生生杀出来一条血路,但城门石闸放下,城门打不开,要想打开只能杀到城墙上去,于是王阔海大步上前,回头喊了一声:“我去开闸,谁来守门?!” 厉断抽刀在手:“我来,石闸不开,城门不让。” 王阔海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庄雍 那二百名亲兵冲上城墙,一路杀上去,尸体翻滚着从他们脚边落下来,发了狠的战兵若上山的虎狼。 而城门口,厉断带着他的人和剩下的战兵以及黑眼的人堵住了门口,他回头朝着里边那几个战兵喊了一声:“石闸升起你们开城门,这边不管怎么样都不用你们管,你们开门之前,绝不会有一人冲过去。” 他对自己手下人说道:“别让冷子兄弟失望了。” 他手下几人昂首道:“寸步不让。” 窕国士兵一层一层的冲上来,一层一层的倒下去,城门口堆积的尸体竟然有近一人高。 孟长安的手放在沈冷的肩膀上:“厉断身上起出来七十几个箭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他只是不想再让你看不起,我进城的时候他还站在那,左手一刀已经断了,右手一刀犹如锯齿,他身边兄弟已经全都倒下,唯有他一人以右手刀戳在地上硬撑着不倒,回头见我进城咧开嘴笑了笑,他身前堆积的尸体几乎快与他一样高......我们进城的时候,还要搬开尸体才能进来。” 那一刻,厉断将左手的断刀扔在地上,拼劲最后的力气左拳在自己胸口敲了敲。 砰,砰,砰。 大宁! 战鼓! 本应用右拳,奈何右手要撑住自己不倒。 那一刻,孟长安眼睛血红,以刀指向皇城:“杀!” 大殿上,孟长安伸手把沈冷扶起来:“死于战争,对于军人来说再正常不过,厉断死的时候看到了大宁战旗飘扬进城,便心中无憾。” 沈冷起身,伤口外面的纱布见红,血又渗透出来。 茶爷连忙冲过去扶着他,然后喊陈冉等人过来抬着沈冷离开大殿,沈冷躺在担架上看着天空,想着真的很过意不去啊,还没有好好和你喝过一次酒。 “林姐姐走了。” “嗯。” 沈冷嗯了一声,很平静。 没有问为什么。 不需要问为什么。 茶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她走的时候说,一开始只觉得你和沈冷之间的感情太迷人,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那是我自己没有过的美好,所以便想蹭你们的,感同身受,便也是体会过,可是后来发现沈冷很迷人,这便不对了。” 沈冷抓住茶爷的手:“要珍惜我。” 茶爷点头:“会的,我和我的树都珍惜你。” 沈冷笑了一下,流了泪,不是因为林落雨,而是因为厉断和那几个兄弟。 林落雨走也好不走也好,乱了心境的只是她自己而不是沈冷,所以她是个很聪明的人,走了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她很清楚沈冷不会对她有任何超过姐弟之外的感情,何必留下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令人厌恶?想想那种嘴脸,她自己都受不了。 窕国已经灭了,这里是非太多,父母已经救出,寻这天下任何一个清净安宁的地方住下来,比留在这要美的多,她那么爱美的人自然知道怎么选,况且她还有一些要紧的事去做,必须她去做。 至于感情上的是,她当初不愿意去抢施东城,如今更不愿意去抢沈冷,一个她只要肯去抢就一定能抢来,一个怎么抢也抢不来,何必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谁还没有点骄傲。(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一章 去哪儿 窕国都城被破,似乎一切事都告一段落,窕国稳住之后,接下来大宁肯定要借道攻求立,求立在北边那十万水师就成了摆设,阮青锋空有两拳重力却打不出去。 庄雍进院的时候看到沈冷靠在躺椅上发呆,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过,这一战沈冷付出巨大,可最终的结果是军职尽去,如今又是一个士兵,不过这个士兵也不寻常,军职虽去,但勋职还在。 厉断的死让沈冷也很难过,虽然战场上生死之事太过平常,可谁也不能不当回事。 “软甲废了?” 庄雍走到沈冷身边站住,陪着他一起抬头看天高云淡。 “嗯......” 沈冷歉然的点了点头,那软甲是庄雍夫人亲手制作,对于庄雍来说自然意义非凡,可这次确实凶险,那件软甲已经算是废了,甚至连补的必要都没有。 “没关系。” 庄雍似乎看得很淡,这让沈冷更加歉疚起来。 “我从你军饷里扣就是了。” 庄雍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茶儿呢?” “和先生一起出去买菜了,说是中午给我煲汤。” 庄雍:“唔......那我中午就不留下吃饭了。”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看向庄雍的时候眼神里的阴郁也终于消散了些。 庄雍道:“军职的事你不要太在意,不过是正五品而已,以你的能力不出两年还可争回来,回去之后好好养伤诸事勿扰,我已经安排了几艘船送你们先回去,顺便把施换和施元德一并带走,陛下说若你没死,就要把你送到长安去。” 沈冷嗯了一声:“我不是因为这个而消沉,只是想到了施东城曾经问过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大宁正义吗?” “大部分时候,是的。” 庄雍的回答有些模糊,但模糊之中也有肯定。 庄雍道:“任何一人,若能做到大部分时候正义,便是不凡,任何一国,若能做到大部分时候正义,便可不朽,施东城问你这句话的时候是以什么姿态?是弱者,哪怕他是窕国皇帝而你只是大宁一个五品将军,可他依然是弱者,弱者的问题,你在意那么多做什么?” 沈冷点了点头,试探着问了一句:“诸军大比,我是不是没机会参加了。” “或许,也不是没有转机。” “将军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孟长安杀施东城的事压一压,除了石破当之外都是水师的人,将军若不说陛下应该也不会很快知道,石破当那边我去求他,总不能让孟长安也参加不了诸军大比。” “陛下不喜欢这样。” 庄雍道:“你和陛下接触的少,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如果该说的没有对他说,那么将来失去的绝对不仅仅是一次诸军大比的机会,况且对于孟长安和你这样的人来说,诸军大比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本可遨游万里,何必执着于这一池子水?” 沈冷知道庄雍说的对,于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沈小松教你下棋了吗?” “围棋还是象棋?” “都可以。” “都没教。” “那你问?” “客气下。” 庄雍白了沈冷一眼:“回去的路上千万小心些,窕国之内想杀你的人多如牛毛,大宁之内想杀你的人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你若是在海外出了事,便不好查到大宁之内,会有很多窕国江湖客想杀你以表忠心,也会有很多宁人假扮窕国的江湖客杀你,毕竟你得罪的人有点多。” 一个大学士,虽已不再权倾朝野,可 依然根深蒂固。 一个白家,虽然已经逐渐被排挤出去,可依然不可小觑。 “沐昭桐忍的够久了。” 沈冷道:“如果我是他的话,也会在这个时候找机会杀我,我是和窕国大小两个皇帝一起回去的,我死了,窕国皇帝再死了,还能给我脑袋上扣一个失职之罪的屎盆子,千载难逢。” “最想杀你的,可能不是他。” 庄雍道:“我来之前收到了韩唤枝的一封亲笔信,似乎平越道那个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只是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隐隐约约的有迹象表明杨白衣可能和世子李逍然有关,如果真如此的话,李逍然想杀你之心,犹在沐昭桐之上。” 沈冷:“冤有头债有主......回头我想办法提醒他一下应该先找韩唤枝。” 庄雍:“你的好意,我会转达给韩唤枝。” 沈冷:“果然啊......” “果然什么?” “人以类聚,你和先生怕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庄雍笑了笑,可语气却依然没有放松下来:“你受了伤,现在怕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也能把你打了,黑眼也受了伤,比你轻些,断舍离三个人也都受了伤,你带来的人更是个个带伤,回去这一路上能保护你的人,只有我安排的水师战兵,可对于江湖手段,他们远不如流云会的人熟悉,孟长安也是要回去的,可他护不住你们这么多人全都周全。” “他还有我呢,我还没有到提不动剑杀不得人的时候。” 沈先生拎着一篮子菜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李逍然而已,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茶爷看到庄雍之后笑起来,微微俯身一拜:“将军。” “私下里还是叫我一声大伯的好,将军听着生分。” “是,大伯。” 沈先生微微皱眉:“我有一种感觉,你已经在抢冷子,又想抢茶儿,不怀好意。” 庄雍:“冷子是你自己送到我水师中的,现在觉得有危机了?” 沈先生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是我的对手了。” 庄雍:“杀一局?” 沈先生:“围棋还是象棋?” “都可以。” “都不玩。” 沈先生傲娇转身:“我去做菜。” 庄雍:“告辞!” 茶爷:“大伯留下吃过饭再走吧。” 庄雍鼓了好几次勇气,终究还是泄了气:“还是算了吧......你们吃你们吃,我回去还有事。” “将军先别急着走。” 沈冷努力坐直了身子,茶爷想去扶他,沈冷微微摆手:“我没事。” 他坐直了身子之后先是看了看沈先生,又看了看庄雍,咳嗽了几声后让自己看的庄重起来:“请问,我是谁?” 庄雍看了看沈先生,沈先生略显尴尬的笑起来:“你是冷子啊。” “我知道我是冷子。” 沈冷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这两天身体动不了,所以脑子动的便比以往多了些,很多事仔细思考之后就发现其实很不对劲,只是之前我没有太在意,而且我怕真的问过了,先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先问先生,当初先生和茶爷到鱼鳞镇进货,怕不是为了进货而是为了看我。” 沈先生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我以为你很早之前就会问起的。” 沈冷:“我倒是想问,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一直忍着。” 沈先生道:“你......是我一位故人之子,当初他家里出了些变故所以把你托给我照顾,可我......可我在半路上把你丢了,所以那几 年带茶儿找你只是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你,你也知道当初我在留王府里做事,庄雍也在,很多人都在,所以我的故人也是他们的故人。” 沈冷有些发苦的笑了笑:“先生这话,怕是已经想了许多日子吧,听起来很合理,我还没有问先生为什么叶开泰会派人保护我,先生就先把我的问题堵住了,我再问,怕也得不到什么诚恳的回答。” 他看向庄雍,庄雍道:“他说的是真的。” 沈冷追问:“那你们的那位故人是谁?” 庄雍再次看向沈先生,沈先生默然不语。 茶爷想把话题引开,可是却做不到。 沈冷往前凑了凑眯着眼睛认真的问:“我不会是你的亲儿子吧。” 沈先生,庄雍,茶爷三个人明显松了口气,沈先生连忙摇头:“那怎么可能,你这么不要脸。” 庄雍:“这个理由,略牵强,若看这一点,亲生的无疑了。” 茶爷点了点头,看沈先生瞪自己,于是扭头看别处。 沈先生道:“以后会告诉你的,只是时机不到。” 沈冷哼了一声:“又是这句......罢了罢了,最起码知道我爹娘不是被水匪所杀,最起码知道不是他们故意丢弃了我,这便足够。” 沈先生越发歉疚起来,庄雍拉了他一把:“还不去做菜?” 沈先生:“哦对了对了,我是要去做菜的,你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吧。” 庄雍:“好啊好啊。”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觉得尴尬起来。 “出去吃吧。” 沈冷道:“给我一根拐杖,我自己可以走。” 沈先生,茶爷,庄雍三个人再次长长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在距离窕国都城六百里外的书宁县有一座小苍山,战火没有到这边,山下的小村子依然平静如常,百姓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野之间自有一种仙气。 山村并不是很大,只有四十几户人家,山下有湖,湖边有田,田都是一家的,其他的百姓都是种她家的田,可这一家的女主人特别亲善仁和,别说多收租子这种事做不出来,还总是免去一些,若谁家的日子不好过,她还会主动拿出来钱粮照顾,村子里的人对她便格外尊重。 这小村子里的人,如活在世外桃源中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好。 林落雨独自一人赶着一辆马车进了山村,看了看最大的那座宅子外面正在打谷,她要找的那女子包着一块头巾也在和乡亲们一起干活,虽然累的脸上都是汗水,可笑起来的时候那么满足那么开心。 那少妇看到林落雨的时候显然惊了一下,手里的农具险些打在自己脚上,于是所有人都看向村外来的这个不速之客,眼神有些不友善。 女子放下农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着林落雨走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便追过来,拉着少妇的衣角一起往前走。 林落雨停住,有些歉然。 看到她的歉然,少妇便懂了。 “回家坐坐吧,新米下来了,米饭可好吃。” 少妇说。 林落雨点了点头:“吃过饭跟我一起走吧,要不然,以后让他跟我经商?” “商人啊......” 少妇似乎有些不愿,片刻之后笑着点头:“不贵,富即可。” 林落雨嗯了一声:“我也可以教他学问。” “那就真的很好了。” 少妇回头看向乡亲们,很不舍,但很快就做了决定:“我去把东西分了,每家每户都得有才行。” “那就快些,咱们得远行。” “去哪儿?” “大宁。”(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二章 那件事不合道理 沈冷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他的躺椅也被抬上了战船,铺了软绵绵毯子的躺椅像是一个棉花团,整个人缩进去就让他了有特别大的安全感,沈冷这样的人若对别人说自己没有安全感怕是谁也不会相信,可那足够让人敬畏的强大却不能让自己无视内心之中的恐惧。 李土命死了之后,沈冷就知道了失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六月份的窕国已经很热可沈冷却依然躺在毯子里,可能是因为伤的太重也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寒冷。 孟长...... 《长宁帝军》第二百七十二章 那件事不合道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归港 随沈冷南下的战兵八十人,回程的时候还有四十人,正好一半之数,那天夜里窕国都城被破,看守官驿的窕军不得不赶去城门口支援,战兵们便杀出官驿想去找沈冷会和,又听说沈冷被困于宫中,他们转身又扑向皇宫,第一批冲到宫门里与禁军厮杀的便是他们,那时候皇宫里禁军尚有数千,而他们只几十人。 他们冲进去不久孟长安到,不然的话,这八十战兵可能都会战没在窕国。 其中有一个团率名为薛城,当初跟着沈冷在野鹿山上选择留下来的战兵之...... 《长宁帝军》第二百七十三章 归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与长安去长安 有个不上朝堂的韩唤枝,整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御史台的大人们参奏了无数次陛下不为所动,后来也就没有人再在这个人身上浪费口水,可不上朝的韩唤枝依然是朝廷里那些大人们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哪怕他们见面的机会绝对不多。 有个不在江湖的韩唤枝,整日都在和朝廷打交道,江湖上多少有名的杀手刺客想拿他的脑袋换钱,前赴后继一批又一批,奈何就是杀不了,后来也就没有人再随随便便自己送人头,江湖中人没几个见过他,却都喊他一声鬼见愁。 陛下说,你去把沈冷带回来,于是韩唤枝便又到了平越道。 这个世界上只有陛下一人可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黑色马车顺着并不宽敞的路从牙城下来往船港那边去,马车外边有个挑担子的货郎有个吟游诗人,韩唤枝并没有放在眼里,倒是在那辆毛驴车上多看了两眼。 于是赶车的阿福后背发凉,扛着伞的小姑娘也后背发凉。 数百黑骑先一步到了水师船港,那几艘大船已经靠岸,留守在船港里的水师战兵围拢在周围还有更多人跑过来,看着船上下来的人不住的呼喊,山呼海啸一样。 当看到沈冷拄着拐杖下来的那一刻,士兵们抬起右臂,右拳在胸甲上砸的砰砰响。 若惊雷滚滚。 水师之中的几位将军全都在栈桥上等着,哪怕他们都知道沈冷已经不再是将军,在这一刻他们几个感受到了庄雍的心境,那是自家的孩子,争了气的孩子,也受了委屈,自家人不给他撑腰谁给他撑腰? 水师将军唐宝宝和许如跟着庄雍去了窕国,将军李既老成持重,在沐筱风死后被陛下晋升为水师副提督,人是老好人,在水师之中谁都对他很尊敬,除了他自身是个好脾气外,那骨子里还没有淡漠的皇族血脉也是原因之一。 站在李既身边的是水师将军谈灵狐,名字奇怪的很,却没谁敢取笑,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很强,还因为他是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的儿子。 这两个人别说是在水师之中的分量很重,整个大宁朝廷里他们俩的分量也很重。 李既看到沈冷之后快步上来:“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准备了接风宴,好久没吃过咱们自家的热乎饭菜了吧。” 沈冷带着手下人连忙道谢,李既只是不许他们行礼,手拉着沈冷往回走:“我特意派人寻来个北方的厨子,知道你吃不惯这平越道的菜,做了一桌子北方菜等你。” 谈灵狐道:“副提督还派人专门去寻了北方的酒,你可能喝一点?” 沈冷点头:“当然可以喝,怎么能忍得住不喝?” 一位从三品的水师副提督,一位正四品的将军,带着这么多人在这迎接沈冷他们,态度已经足够让人感动。 孟长安看着那几位将军拉着沈冷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他看得出来沈冷还是没办法应付这种局面,看起来有些局促,那傻小子什么都好,学东西也快,唯独就是不太容易入戏,不似那群已经在朝廷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老油条,说入戏就入戏,快的令人咋舌。 但李既和谈灵狐自然不是做戏,因为沈冷真的让水师在海疆之外扬眉吐气。 就在这时候黑色马车进了船港,李既和谈灵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那鬼见愁来了,怕是这顿饭没法吃了。 “韩大人。” 李既看到 韩唤枝下了马车后快步迎过去,脸上堆起老友之间好几不见的那种亲切笑意,孟长安想着这才是入戏,真的很快很快。 韩唤枝是个懒得做戏的人,但他不讨厌李既也不讨厌谈灵狐,这两个人都不是靠家世才起来的军中显贵,而是靠自己的本事,当然大家都很有本事的时候,看的便是本事之外的东西。 “抱歉。” 韩唤枝打过招呼之后歉然的笑了笑:“奉陛下旨意,沈冷和孟长安回来之后我要立刻把他们带回长安城去,就不能在水师里多停留了,还有一件事需要副提督大人协助,陛下说,让沈冷所带的一旗战兵随行。” 一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去长安,江湖上的什么人还敢再轻易尝试? 李既从这话里立刻听出来什么苗头,哪里会不答应,转身看向沈冷笑道:“怕是你很快就要官复原职,陛下让你带着你那一旗战兵去,估计着是要做典范给朝廷里的大人们看看,莫要丢了水师的脸面,战场冲杀尚且不怕,别怕了他们看!” 沈冷抬起右拳行了标准军礼,李既转身从亲兵手里接过来一块红布:“饭可以不吃了,但我要为你亲手披红。” 沈冷肃立,所有人肃立。 归来的水师战兵每个人都披了红,那是荣耀。 没来得及吃饭的沈冷和孟长安就要随韩唤枝北归,他问韩唤枝:“能不能给我半个时辰?” 韩唤枝问:“何事?” “我去和先生茶爷道个别。” “太麻烦。” 韩唤枝转身吩咐手下人:“去弄一辆马车,把人带上就是了。” 沈冷笑起来,然后问:“多带一个人行不行?” “谁?” 沈冷指了指躺在担架上的薛城:“他,老兵,十一年,想看看长安城。” 韩唤枝看了薛城一眼:“腿断了?” 这句话问的没有什么感情,稍显干冷。 薛城脸色暗淡:“回大人,是。” “给我牵一匹马来。” 韩唤枝吩咐一句:“把他抬上我的马车。” 说完之后转身走了,依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沈冷的队伍集合完毕全都看着他,可沈冷已经不是将军,这一旗战兵的副将王根栋让所有人列队肃立,然后小跑着到了沈冷面前,行礼:“将军,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沈冷看向李既与谈灵狐,李既扭头:“去准备车马带上干粮物资,速度快些。” 谈灵狐看了沈冷一眼:“你看我做什么,那是你的兵。” 沈冷笑起来:“那就走!” “呼!” 一千余人整齐的呼了一声,人人脸上带笑。 没多久水师准备的车队马队就到了,沈冷手下本来就有几百匹马,还是从北疆拐来的好马,李既又让人给他补了几百匹,于是水师战兵就成了骑兵,再加上廷尉府那数百黑骑队伍规模差不多能有一千六七百人。 韩唤枝没打算走水路,走水路的话那些想杀沈冷的人就更没有什么机会动手,他想着人家已经大老远来了,总不能一次机会都不给。 水师船港旁边的山包上,毛驴车停下来,阿福问那看起来很精致的小姑娘:“阿姐,怎么办?” 小姑娘看着浩荡的队伍皱眉:“你能杀光他们吗?” 阿福:“不能。” “我也不能。” 小姑娘叹道:“跟着吧。” 阿福哦了一声:“可 那是韩唤枝。” 小姑娘道:“那我是谁?” “你是杀三寨。” 小姑娘叫沙斋,不是中原人,而是西地羌人,因为当初屠杀了三个村寨而被称为杀三寨,暗道上的人几乎都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她有多心狠手辣,她已经差不多有七八年都没有在江湖上露面,这次能来是因为沐昭桐开出来的价钱确实让任何人都不容易拒绝。 她弟弟叫沙福,江湖人了解的并不多,提起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句杀三寨的弟弟而已。 沙斋道:“小时候我们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寨子被那三个寨子联手给灭了,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亲人被杀,而我们无能为力,逃出来是我们运气好,后来我们两个杀回去,一口气把三个寨子杀的干干净净,为什么能够成功?是因为心中坚定的认为我们可以做到,便真的做到了,有了目标所以勤练武艺,学杀人技,现在又有了一个目标,我们一样也能做到。” “那驴车是不行了。” 阿福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去找两匹马,驴车跟不上他们。” 沙斋笑起来:“乖。” 阿福哼了一声,觉得姐姐可真幼稚。 另外一边,书生和货郎看着队伍离开船港,两个人面面相觑。 “没法子了。” 书生道:“这世上又没有真的剑仙,就算是有剑仙,也不敢入大宁战兵的队伍里杀人。” “你打算放弃了?” 货郎挑起担子:“那你走吧,我打算再找找机会。” 书生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拼命?” 货郎指了指自己的担子:“我全部的钱都用来进货了,可见我活的有多困苦。” “为了钱?” “不,如果我愿意为了钱杀人,你觉得我会这么困苦吗?” 货郎大步向前,书生愣在那好一会儿,忽然间反应过来货郎杀人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仇,这个世界上,杀手杀人也就这两个理由,总不能是为了世界和平。 “你有办法吗?” “没有。” “那就一直跟着?” “那就一直跟着。” 书生忽然问了一句:“多大仇?” 货郎脚步停了停,回头看着书生问:“你觉得多大仇可以不共戴天?” 书生回答:“于我来说,动我一两银子,那就是不共戴天。” 货郎:“那如果动了你十万两呢?” 书生嘴唇抽动了一下,嘴里溢出来杀气。 “那就杀到他家里人丁全无六畜不在。” 货郎:“我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了。” 书生点头:“你可以雇我。” 想了想这家伙已经穷成这样,于是叹了口气:“当我没说。” 他转身:“我不和你一路走,你太晦气,一般人穷都是因为晦气。” 货郎不理他,挑着担子自己走了。 书生下山准备租一条船回去,毕竟要杀沈冷已经没有一丝把握,到江边看到有个人朝他招手,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并不认识这个人,警觉的转身,看到后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三个人站在那,一个背剑,一个背刀,一个什么也没背,手里拿着两把飞刀。 山坡上草丛里,货郎蹲在那看着书生被截住,忍不住笑起来:“幸好不走一路,果然是晦气。” ...... ...... 【我明天到西安,更新会在路上写。】(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得对得起这个名字 货郎说自己叫姚无痕,这是一个前阵子沈冷听过很多次的名字。 他挑着自己的担子一路走一路叫卖,沈冷他们的大队人马走的是官路大道,他穿街走巷,体力好的让人惊叹,居然没有把他落下。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江南道,路上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小赚了一二两银子,还感觉很美。 沈冷他们的队伍进安阳郡之后,货郎算计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于是上了一艘往长安城去的船,走水路的话要比陆路慢些,可他不打算跟着了,已经从平越道跟到了江南道都没有任何机会下手,他确定这一路上都不会有破绽给他,如果有也是韩唤枝故意露出来的,索性就好好看看这江南福地。 上了船之后他有些意外的看到了沙斋和沙福姐弟两个,识趣的去了船另外一侧,那姐弟两个似乎完全没有在乎他一样,自顾自说话。 船行了一天之后在官补码头靠岸,这种货船不指望着载客能赚多少钱,客人都是顺路带的,主要是走货,在官补码头休息一夜之后再上路,补齐了必须的物资之后船家就分批休息,船上带着的货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命,货要是丢了,他们赔个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我想下去转转。” 阿福看了一眼沙斋:“不喜欢坐船,脚底不踩着地感觉不舒服。” “去吧。” 沙斋似乎在沉思什么,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阿福下了船之后在官补码头里转了一圈,码头上一排卖东西的,很热闹,他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来,觉得有个双鱼挂坠很漂亮姐姐带上一定很美,于是买了下来,数铜钱的时候一如既往的认真仔细,买了双鱼挂坠之后他看到岸上不远处有一排小饭馆,闻着那饭菜香就有些受不了,于是又往那边走了过去。 有一家小店开着门,里边空荡荡的,别人家里都是人满为患,偏偏他家里没一个人吃饭,阿福想着这家店名声是有多臭啊,过路的行商船家就没有一个光顾生意。 然后想着清静些也好,再难吃还能比干粮难吃?进门,看到掌柜的后咧开嘴笑了笑,掌柜的却摆手:“抱歉啊,今日主厨的不在,只能请你去别家了。” 阿福哦了一声转身要走,正这时候看到有个系着白围裙的人端着一盘菜从后厨出来进了一个小小的包房,阿福顿时不开心:“你不愿接生意可以,为什么要骗人?” 他转身看向掌柜的问:“刚才那不是厨子?” 掌柜的皱眉:“那好,那你就当我是不想接生意可以了吗?我的几位老主顾在里边吃饭商量事不想被打扰,所以请你却别家可以吗?” 阿福又不是什么好人,觉得是个机会。 于是他朝着掌柜的走过去:“你若是向我道歉再赔给我一些银子,我便原谅了你,如果你不跟我道歉的话,我就打死你然后自己拿些银子,你选哪个?” 掌柜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你怎么不知好歹?” 阿福:“我就是因为不知好歹,所以才一直有钱赚。” 掌柜的看了看外边,然后摆手:“关门吧。” 之前端菜出去的那个厨子点了点头,过去把房门关了,阿福随即笑的更开心起来:“你们这些宁人真的好玩,一个掌柜,一个厨子,现在是 想打死我吗?” 厨子真的想打死他,手里的剔骨刀直接刺向阿福的咽喉,阿福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左手抬起来一把擒住了厨子的手腕,右拳下意识的一拳打在厨子的咽喉上,厨子嗓子里发出呼噜一声,然后冒出来一股血。 “原来你们真的想打死我。” 阿福怒了。 他把厨子手里的剔骨刀拿下来,对准厨子的心口问掌柜:“给我钱不给?” 掌柜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你会后悔的。” 阿福觉得自己样子一定是太忠厚了,所有人都不怕他,所以他咧开嘴让自己看起来凶一些,左手拿着匕首右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匕首的柄,匕首便一下一下的被拍进厨子的心口里,已经完全没进去了他还在那拍,血便一下一下的溅起来。 “给不给?给不给?给不给?” 拍一下他就问一句。 里边那个小包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阿福往里看了看,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公子哥,看起来就一定是非常讨女人喜欢的那种,很潇洒很帅气也很精致,应该是个很有钱的人。 白衣公子对面坐着一个光头,借着灯火依稀能看到他头顶上已经淡了的戒疤,可是他偏偏穿了一件道袍,这就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开门出来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看到阿福之后就皱了眉:“你?” 阿福看到之后也皱了眉:“你?” 从包间里出来的是那个货郎,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应该来这的。” 阿福还没说话,那个穿白衣的年轻公子从包间里出来,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处理干净,我先回去了。” 说完之后要走,阿福觉得这么放走一个有钱人不应该,于是一脚跨过去要抓白衣公子的肩膀,光头道人眉角一挑,货郎横跨一步拦住:“你们还有要事先走吧,我来处理就行了。” 光头道人点了点头,跟上白衣公子离开。 阿福道:“你不应该拦着我的,我可能会打死你。” 货郎叹道:“我说过了你不应该来,是你先做了不应该的事,就别怪我也做些不应该的事......不过反正江湖上的人也只知道你姐姐杀三寨,知道的你的人不多,所以你死不死的也不会有人在意。” “那就你先死。” 阿福猛冲过去一拳轰向货郎的咽喉,速度快的寻常人看都看不清,可是货郎在最恰当的时候横移一步,然后抓着阿福的胳膊一扭一抬,那条胳膊就废了。 货郎反手抓着阿福脑后的头发往下一拽,阿福随即仰面向上,货郎的右拳落下来直接砸在阿福的心口,一拳下去,心口骤然凹进去一个大坑,后背上猛的鼓起来一块,阿福不由自主的咳嗽了几声,喷出来一股血和一些碎肉。 货郎松手:“你看,人不能犯错,尤其是做杀手的,犯错一次就是死。” 阿福倒在地上,货郎从他身上翻了翻,翻出来一包银子收起来,又翻到了一个双鱼挂坠,觉得还算不错,于是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的!” 阿福抓着他的脚,嘴里挤出来两个字。 “这么在乎?” 货郎把挂坠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套进阿福脖子上 ,一只脚踩着阿福的后脑两只手往上一拉......噗的一声,挂坠的绳套勒进了阿福的脖子里,切开了动脉切开了喉管,货郎看向掌柜很客气的问:“你一个人可以收拾吗?如果不可以的话,我不介意收拾三个人的尸体。” 地上只有两具尸体。 掌柜的立刻点了点头:“我能。” 货郎叹道:“你似乎有些犹豫,我不喜欢为难人,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把筷子,之前打翻在地,然后脚下一点冲到柜台那边,如同猎豹长跃,速度快的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那一把筷子狠狠的刺进了掌柜的心口里,掌柜的一脸惊恐和不可思议:“为......为什么?” “因为世子刚才说,收拾干净。” 货郎松手,又一具尸体倒了下去,他进屋寻了两坛酒打碎洒在四周,又用油灯把窗帘点燃,这才从后门出去,蹲在后门外边点上烟斗嘬了一会儿,看到火势烧起来才起身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姚桃枝啊,当年你教我这些杀人技的时候我觉得你可了不起,可越是到了后来我越觉得你蠢,你已经接触到了那个层面却不善于利用,杀人赚钱,终究是下乘,我不收钱杀人,没准将来给自己杀出来一个好功名,白天做官晚上杀人,想想就很美。” 官补码头后边停着一辆马车,世子李逍然看到货郎回来了,取出来一把银票从车窗里扔出来:“我很喜欢你做事,以后就跟着我吧,我还按照你杀人的价格付给你钱。” 货郎摇头:“我不要钱。” “你要什么?” “我要官。” 李逍然笑起来:“要官做什么?” “做官杀人。” 货郎笑的灿烂起来:“想想就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如果你杀了沈冷,我保你做官。” “多大官?” “你想做多大官?” “你能保我进廷尉府吗?” 李逍然听见这句话眉头一挑:“你究竟想干什么?” 货郎道:“若是你只能保我做个普通的官,那我杀的沈冷是五品,你也得保我做五品,若是让我进廷尉府,寻常一个廷尉也干。” 李逍然笑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货郎抬起头,眼神恍惚了一下:“谁不想做个好人呢。” 李逍然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你若是杀了沈冷,我想尽办法也要保你进廷尉府。” 货郎也笑起来:“世子殿下这么痛快答应我,我再送你一颗人头吧,韩唤枝如何?” 李逍然笑的更厉害了,眼泪都笑了出来:“你?哈哈哈哈......你还想杀韩唤枝?哈哈哈哈......那你去杀啊,杀了韩唤枝,我保你做都廷尉!” 货郎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李逍然放下马车的帘子吩咐了一声走吧,然后笑着对那光头道人说道:“本事是有的,奈何是个白痴。” 光头道人也笑:“白痴好用。” 货郎却站在原地认真的算计着,自己杀了韩唤枝如果真能做到都廷尉的话,那就可以见到皇帝了吧?见到皇帝,杀了他,那才对得起姚无痕这个名字。(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朕带你上去看! 大宁之前为大楚,楚国的时候有个著名的杀手叫姚无痕,杀了两位皇子一位贵妃,被誉为杀手界的传奇,可他做出如此惊世之事的后果就是姚家几乎被灭绝,哪怕有几个后人也是苟延残喘,绝不敢对外说自己是姚无痕的后人。 直到楚为宁所灭,大宁如日中天,楚已经是过眼云烟,这才有了一个货郎略显羞涩的说自己叫姚无痕。 沙斋说,你好大的志气。 可沙斋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哪怕是真的姚无痕在她面前,她依然不放在眼里。 杀手界的传奇算什么,她自己也是,若现在不是,将来必是。 宁灭大楚,摧枯拉朽。 宁人的刺客,自然也要比楚的刺客更厉害才对。 很多年以前,有个叫姚桃枝的人在西北找到了一个和他有血脉关系的人,教了他很多东西,最主要的一点是告诉他可以用自己的一身本事换生存,骄傲的生存。 很多年以后,那个叫姚桃枝的男人在西南也找到了一个和他有血脉关系的人,告诉他你得逃啊,唯有逃走才能延续姚家血脉,可那个已经出了家也出了世的和尚觉得不行,逃,不是骄傲的生存。 于是姚桃枝死了,那个和尚也死了,所以他来了。 货郎站在官补码头后边的夜色里想着,自己若是能杀了大宁的皇帝才对得起姚无痕这三个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能合理解释的问题,比如他们姚家的人是不是骨子里都有一种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疯狂。 沈冷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这一路上很安逸,这安逸来自于韩唤枝来自于大宁的战兵,他也明白韩唤枝为什么不走水路,从平越道坐船向北到江南道再转走陆路要比现在这样走快至少七八天的时间,韩唤枝希望走的慢一些,那样的话沈冷到长安之后身体就好的更多些。 月色下,官补码头那个卖货的年轻人喝了一壶酒,告诉自己明天将会变得不一样。 月色下,沈冷偷了沈先生一壶酒,偷偷溜到韩唤枝的马车里和薛城喝了起来,两个人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偷喝父亲的酒似的,觉得可刺激了。 一壶酒两个人喝自然是不够,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有些多了。 沈冷将随身带着的那个册子取出来,手指抚过上面的每一个名字,然后嚎啕大哭。 闻声而来的茶爷将车门打开,看到沈冷哭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心疼的她手都颤了。 沈冷指着那册子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叫出来,说我想他们了。 茶爷也哭。 这样的夜晚,越安宁越思念。 路程再远也有走完的一天,前后一个多月,连韩唤枝都觉得自己若是再拖下去有些不像话,于是问沈冷可以打架了不可以,沈冷摇头,韩唤枝说不能打最好,谁也没懂他什么意思。 进长安城之前韩唤枝让队伍停下来,他看向沈冷:“披红。” 只两个字。 于是水师战兵人人披红,换上特意带着的新战衣,骑着高头大马,气势如虹。 进城门的时候在大街两侧没有看到多少欢迎他们的百姓,这让水师战兵们多少有些遗憾,长安城的繁华让他们觉得落寞,觉得这红也失去了几分颜色。 就在这时候军容整齐的禁军从对面而来,看起来不下数千人,整整齐齐的队伍到了之后分列两边,他们身上的军服更华美更锦绣,可这一刻他们都是配角。 一个头发花白的高个子男人从马背上下来,伸手要过铁盔戴在头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战甲,大步走到水师队伍前边站住,肃立,行军礼。 “禁军,澹台袁术,欢迎水师兄弟们凯旋!” 那是大将军! 分列两侧的禁军士兵们整齐的抬起右臂,右拳在胸甲上敲响。 那是大宁战鼓! 沈冷他们要下马,澹台袁术摇头:“不要下马,陛下说,今日长安,水师战兵可骑马而行,兄弟们在马背上坐直了,挺起胸,我为你们开路。” 他转身上马在前而行,转过这条街往皇宫方向走,沈冷很熟悉这里,他已经走过不止一次,走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那座雁塔,那里是孟长安学习了十年的地方,过雁塔书院后再往前走一炷香的时间就是承天门街,大街宽百步,可显浩荡。 那里有座未央宫,举世无双。 未央,未为无尽,央自然指的是朝廷。 老太监佘新楼站在承天门街一头等着,看到水师队伍过来他笑着迎过去,大声说道:“陛下说,水师的将士们,可在承天门街走一遍,陛下就在承天门上看着。”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只觉得胸腹之间有一股热血在燃烧,每个人都尽力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腰背,有士兵低头整理自己的军服,让左胸上水师的标徽露出的更完整,手指抚过标徽的时候在颤抖,一滴泪水打在手指上,似乎为标徽加上了一片海。 他们进城们的时候没有看到多少百姓,觉得披红失去颜色,可到了承天门街的时候才被震撼,承天门街南侧人山人海,百姓们已经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尤其是到了承天门对面的广场上,人多的如浩瀚的海洋,挥舞双手的长安百姓朝着他们欢呼。 什么是荣耀? 这就是荣耀! 断了一条腿的薛城也在战马上,侧头看着那雄伟的未央宫承天门,看着承天门上对他们招手致意的皇帝陛下,泪水纵横,哭的止也止不住。 队伍在承天门外停下来列队,整整齐齐,谁人可入长安不下马? 水师战兵! 皇帝站在门楼上看着下边那队伍,深深的吸了口气,走上前,抬起右臂横陈在胸。 “朕,以你们为傲!”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宁万岁!陛下万岁!” “大宁千秋万世,陛下万福金安!” 士兵们嘶哑着嗓子呐喊,红了脸红了眼,百姓们也在呐喊,山呼海啸。 站在皇帝身后的大学士沐昭桐嘴角往上轻蔑的勾了勾,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驾轻就熟的对陛下的敬畏,对大宁的敬畏。 老院长的视线却恰好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自主的一声长叹。 皇帝站在那指着擎大宁战旗的沈冷:“你们谁认得那少年?” 众人皆摇头。 那个少年上,右臂还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左臂也缠着绷带,手上也是,却将那杆大旗握的极牢固,风再大也不可动摇。 “朕来告诉你们他是谁,他叫沈冷,尚不到二十岁,带一百名勇士越千山过万水,远赴南理国救出我大宁子民的勇士!也是他,曾带着水师战兵肃清江南道水匪,护佑江南织造府,还是他,从求立人手里抢来战船仿造,才有了大宁现在水师的船队,可是朕不久之前下旨把他的军职全都罢了,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因为他们都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窕国的太子,那是他犯了错,有错就要罚。” 皇帝停顿了片刻后问:“那功呢?有功如何?” 朝臣们安静了下来,老院长的声音却悠悠的出现:“自然要赏。” “过必罚,功必赏,是为公正。” 皇帝大声道:“朕不能让下面的水师战兵寒心,不能让一个心怀赤诚的年轻人寒心,更不能让在那看着他们的千千万万大宁百姓寒心!” “传旨,晋沈冷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加上轻车都尉,赐爵三等伯。” “传旨,晋孟长安为正四品威扬将军,赐爵三等伯。” 皇帝往城下走:“让他们来见朕。” 他根本就不想给那些朝臣们说什么的机会,这是站在承天门上当着千千万万百姓的面说的话,难道还能随随便便收回来?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沈冷杀了窕国太子这件事终究是朝臣们可揪住不放的错处,皇帝也不会只晋他为从四品,最不济也和孟长安一样为正四品。 从承天门城楼上下来,皇帝往太极殿方向走,太极殿是群臣上朝议事的大殿,后边是保极殿,是皇帝白天休息和处理政务的地方,保极殿东侧的书房,便是传说中的御书房。 在太极殿和保极殿之间,东西各有两排偏房,西边的那排偏房是侍卫们和内侍换班休息之所,东边的那排偏房就重要的多了,内阁诸位大人在此处理公务。 老太监佘新楼从外边回来快步追上皇帝,弯着腰压低声音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皇帝的脚步骤然一停,然后转身往外走:“允了,朕去接。” 随着皇帝往前走的大人们险些撞在一起,见皇帝往回走也都转过来跟着,队伍一下子就乱了,皇帝的步伐很快很急,毕竟军伍出身,大人们便有些跟不上,于是有人跑了起来,呼哧带喘。 宫门外,沈冷对紧张的发抖薛城安慰道:“没事没事,佘公公已经去请示陛下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薛城根本就无法安稳下来,惶恐,紧张,兴奋,各种情绪全都爆发出来,他一把抓住沈冷的手:“我......将军我在外面看看就好,我已经很满足真的很满足,这就是未央宫,这就是承天门,我还远远的看到了陛下,此生足矣,此生足矣,此生足矣啊将军!” 宫门大开,不是开了侧门,而是开了正门! 皇帝带着一群大人物从宫门里出来,一边走一边问:“沈冷,哪个是薛城?!” 沈冷俯身:“陛下。” 他指了指身边薛城:“他是。” 薛城颤抖着要下跪,皇帝快步过来一把扶着他的胳膊:“想看未央宫?” 他抬手指了指承天门:“朕带你上去看!” 紧跟着皇帝身后的都御史立刻俯身:“陛下,这不和规制啊。” 皇帝侧头看向他,眼神一凛,都御史看到皇帝的眼神之后不由自主的跪下来,那一刻感觉到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寒锋凛冽。 ...... ...... 【看书评留言说去长安写长安去长安,这句话真的有意思极了,赞。】 【书评区有个兄弟留了电话号码,谢谢你,若留西安这几天得空就去见你蹭一顿酒。】 【棉被君王十三同学,有个书评区副版主的事不怎么好玩,你想玩吗?】(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七章 控制不住 已经进了八月份,长安城也迎来了闷热,今年的诸军大比两次推迟最终定在了十一月才举行,那时候长安城已是冬天,也就是说,南疆对求立的战事与沈冷无关了。 孟长安也不必返回北疆,两个人在长安城的日子就显得轻松惬意起来,孟长安天不亮就会起床锻炼,他往雁塔书院那边跑步,沈冷就拄着一根拐杖跟着,他们住在兵部安排的浩亭山庄,距离皇宫很近,方便皇帝召见。 孟长安从浩亭山庄跑到雁塔书院进去,围着书院跑一圈出来往回跑,沈冷每次都恰好走到一半的距离,然后两个人再一起散步回去,或是在路边小吃店里一人一碗泡馍,或是一大碗油泼面。 六部都有各自名下的庄园,这便是大宁的富强之处,有别国使臣来访,六部可自行安排,也可礼部安排,反正长安城足够大。 浩亭山庄与未央宫的直线距离不到三里,旁边就是御花园,极致美景一览无余,当初为了抢这个位置六部几乎争破了脑袋,兵部那时候还是六部之首,最终争得。 到了大宁这一代的皇帝陛下把调兵之权从兵部收回,兵部的职权立刻就断崖似的跌下去,吏部则稳稳坐在了六部之首的位子上。 六部向内阁汇报,内阁向皇帝汇报。 皇帝也吃了一碗面,一边吃一边听佘新楼汇报着关于沈冷和孟长安的消息,听到沈冷每天身上缠着绷带拄着拐杖也要保持训练的时候,皇帝脸上微微变色,有一抹心疼一闪即逝,连在佘新楼这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老奴面前他都不愿暴露出来什么。 “御医已经过去看过,说是恢复的还好,只是因为连番大战数次耗尽体力,已经亏了元气,想要补回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怎么也得静养一段时间,而沈冷又不愿意静养,每日都出去跑步,御医担心的是这样下去会伤了筋骨,再想恢复就难了。” 皇帝手里的筷子正伸向那碟子咸菜,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下。 “让他进宫来见朕。” “沈冷自己?还是和孟长安一起?” “他一个就行。” 皇帝放下筷子,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好胃口一下子就没了,面吃不下,摆了摆手示意内侍把东西都撤下去。 “陛下待沈将军真好。” 佘新楼感慨了一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 “是他待大宁好,朕的将士们,待大宁都好。” 皇帝走到书桌那边坐下来,打开今日内阁选送上来的奏折看了看,其中有几份军报放在最前边,翻了翻没有水师递上来的折子皇帝便失去了大部分兴致,想着水师如今远在窕国,奏折要想送到长安城先要跨过山河大海,没有几个月到不了。 “窕国皇帝施换和施元德已经安排到八部巷那边了,陛下要不要见见?” “不见。” 皇帝翻开一份北疆发过来的军报,是大将军铁流黎的亲笔,上面说今年北疆的气候更反常了些,七月份就下了雪,气温骤降,黑武人暂时没有什么举动,铁流黎请陛下保重身体,不要着凉。 皇帝看了看外面那大太阳,听了听那烦人的知了叫声,提起朱笔写了一句。 “朕知道了,你也保重。” 把奏 折合起来放在一边,又翻开第二份。 “对了陛下......” 佘新楼看了看外边,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让老奴去安排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皇帝嗯了一声,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站着一个禁卫,身穿皮甲,披着红色披风,看起来威风凛凛,可是他却只有一只脚站着,另外一条裤腿空荡荡,但是他站的很稳,之前佘新楼跟他说可以拄拐站岗,他说什么也不肯,说站在这便是陛下的脸面,他不能因为自己让别人觉得陛下脸面不好看。 他叫薛城。 “你跟他说了吗?每日站半个时辰就好。” “说过了,他不肯,他说别人站多久他就站多久......是个犟驴子。” “朕手下的兵,哪个不是?” 陛下嘴角勾了勾:“由着他就是了,别让他觉得自己不如那些完好的人,让他觉得自己还有用,就不会意志消沉,朕不愿意看着一个从军十一年的老兵废了。” “陛下仁善......老奴也已经安排人去西蜀道罗安城,不过山路难行,想把他家人接到长安城里来估计这少也要半年的时间。” “西蜀道啊......” 皇帝停下笔:“当初大宁灭楚的时候,西蜀道打的最辛苦,也最久,你去把户部尚书安新歌叫进来,再请老院长也过来,朕老早之前就想着在西蜀道和东蜀道两地修路的事,登极之初办这事太艰难,现在大宁国力雄厚,是时候考虑了。” “老奴遵旨。” 佘新楼连忙出去,吩咐内侍去请户部尚书和老院长进来议事。 先一步来的是沈冷,拄着拐杖但走的并不慢,他进宫的时候,站在道路两侧的禁军士兵纷纷行礼,不仅仅因为他如今已是从四品的鹰扬将军,还因为他是军人的楷模,每一个士兵都发自肺腑的崇拜他。 皇帝时不时的往窗外看一眼,自己都没有察觉,看到沈冷进来的时候不漏痕迹的松了口气,可是老太监佘新楼却看在眼里,忍不住嘴角一勾,想着陛下对待年轻人真是好的没话说,可这年轻人也不负陛下圣恩,对得起那身军服,对得起陛下栽培。 沈冷进来之后肃立行礼,皇帝摆了摆手:“去给他搬个凳子来。” 内侍连忙搬了个凳子放在沈冷身边,沈冷却没好意思真的坐下:“谢陛下,臣还是站着吧。” “让你坐就坐。” “是。” 沈冷欠着屁股坐下来,觉得这其实还没有站着舒服。 “十一月的诸军大比想不想参加?” “想!” “既然想,为什么不踏踏实实把伤先养好?御医说你若再这样跑下去,筋骨会受伤,不好恢复。” “正因为十一月就诸军大比了,臣不想落下。” “那你就不要参加了。” “臣......”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再去跑,朕不管。” “是。” 皇帝的视线从奏折上离开,最终停在沈冷那一身的绷带上,眼神里又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抹心疼,或是自己察觉到这样不好,于是很快就把视线收回来,刚才有一句话皇帝几乎没忍住就要 说出来,他想说孩子啊,想不想进宫去看看你娘亲? 可是在那一瞬间沈小松的话就出现在他脑海里,沈小松说沈冷的身份还不敢确定,当初的事更为复杂,皇帝就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忍住。 可是,怎么能不心疼? “三等伯低吗?” 他忽然问了一句。 沈冷都被问愣了,连忙回答:“不低不低,臣谢陛下恩典。” “说话不用这么客气,这里又没有其他人,随便些更好......一会儿老院长要来,朕会交代他,你养伤等着诸军大比这三个月就跟着老院长多学习一下,保你受益匪浅。” “臣遵旨。” 佘新楼都觉得不可思议,陛下今天怎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要知道就算是内阁大学士沐昭桐来了,陛下加起来也没几句话好交代的,也就只有老院长来的时候陛下的话才多些,可那也是老院长说的多,陛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沈冷一进来,陛下就好像不那么沉稳了似的。 “朕是想多赏你一些的,奈何朝臣们总是会替朕省着,你也不能怪他们,那是他们职责之内的事......待诸军大比之后吧,该赏你的朕终究都会给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连皇帝都觉得自己话多了些,于是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忍不住有什么办法? “浩亭山庄住的舒服吗?若是住不惯的话,你们就住到礼部的尚宾阁去,条件要好一些。” “舒服,住的很习惯。” “唔......床怎么样?床睡的惯吗?” “很好,比水师之中要好的多了。” 皇帝嗯了一声:“佘新楼,安排工匠去给沈将军住的地方装一个春秋扇,他身上的伤太重绷带太厚,太热了不好。” 春秋扇是大宁工匠发明的一种很精巧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自动扇起来的大蒲扇,轮盘转起来,可以让蒲扇动一个时辰还要多,这种传动方式水师正在研究是不是能应用到战船上。 外面立刻响起来内侍的声音:“传旨,陛下赐沈将军春秋扇一座。” 片刻之后。 “传旨,陛下赐沈将军锦被一床。” 外面人都懵了,陛下这到底是怕沈将军热着还是冷着? “传旨,陛下赐沈将军檀香。” “传旨,陛下赐沈将军白玉摆件一个。” 佘新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帝,心说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冷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觉得陛下对水师的人真是太好了,自己回去若是说给孟长安,他可能都不信,信了也会觉得陛下偏心。 “陛下,老院长和户部尚书安大人到了,在外面候着。” “哦哦,那叫进吧。” 皇帝看向沈冷:“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沈冷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谢陛下......” “那你回去歇着吧,记住,这些日子就不要再出去跑步了。” “臣遵旨。” 沈冷告退出门的时候有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然后他就看到了昂首挺胸站在那的薛城,他朝着薛城笑了笑,挑起大拇指,薛城把右拳抬起来横陈在胸,也笑,那么满足。(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八章 根源 沈冷回到浩亭山庄的时候,山庄里兵部的人看到他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陛下的那些赏赐比沈冷还要快一些到了山庄里,几个工匠正在安装春秋扇,见到沈冷的时候说话客气的让他有些不适应。 沈冷觉得这气氛有些淡淡的压抑,于是想着自己是不是过于矫情了,拉着他的躺椅出了屋子,在外面院子里寻了一棵如华盖般的垂柳,于阴凉处躺下来,没多一会儿竟是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很浓的饭菜香,睁开眼睛看了看,兵部派过来的人就把饭桌放在垂柳下,几个人站在那正在用扇子驱赶蚊蝇。 兵部员外郎田桂山看到沈冷醒了,陪着笑说道:“刚要叫醒将军吃午饭,将军自己就醒了。” 沈冷坐直了身子:“孟将军呢?” “孟将军和一群兄弟们在喝酒......” “喝酒......” 沈冷叹道:“没受伤就可以这么任性吗?” 田桂山不知道沈冷的脾气秉性,一时之间没敢搭话。 沈冷好歹吃了一些后打算出去转转,将拐杖拿起来的时候田桂山立刻拦住:“陛下交代过了,让将军多休息,不能多出去走动。” 沈冷摇头:“陛下说的是,不要再出去跑步了,我又不是出去跑步,只是散步,散步和跑步是不一样的。” 田桂山吓得脸上变色:“我的将军噢,你就别为难卑职了。” “我就到门口转转。” 沈冷拄着拐杖往外走,田桂山又不敢拉他,只好亦步亦趋的在后边跟着,沈冷其实想去的是书院转一圈,沈先生和茶爷都住在书院,距离这倒也算不得远。 出门之后发现路边多了几个卖东西的小贩,其中有个眉目忠厚皮肤黝黑的货郎朝着沈冷笑起来,晃动着手里的拨浪鼓,沈冷过去看了看他的货,确实没有什么看上眼的,觉得那揽客的拨浪鼓不错,于是问他卖不卖,货郎把拨浪鼓递给沈冷说送给你了,又不值钱。 沈冷接过来拨浪鼓的时候看了看那货郎的手,然后取出来几个铜钱放在担子上:“凭白不收礼,收礼会出事。” 货郎看似一脸茫然,沈冷也没有多理会,朝着书院那边缓步走过去,他也不急,田桂山却急,生怕沈冷摔着了,那样子比看护自己孩子还要小心。 谁现在还看不出来沈冷是军中新贵了?陛下前脚把他的正五品勇毅将军被一撸到底,后脚就直接给升到了从四品鹰扬将军,还加了个三等伯,别小看这三等伯,有封田,有食邑,陛下说的时候还加了四个字......世袭罔替。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在沈冷身边停下来,沈冷看了看那漆黑如墨的马车颜色就扬起笑容,上车坐好,指了指前边:“劳驾,雁塔书院。” 韩唤枝瞪了他一眼:“问价了吗?” 沈冷对外面田桂山道:“你先回去吧,我蹭车走。” 田桂山见那车是都廷尉大人的马车哪里还敢说什么,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走了。 “还要问价?” 沈冷看着韩唤枝面前那厚厚的一摞卷宗:“我觉得韩大人的马车是无价之宝,韩大人是无价之友,能上马车的人凭的都是和韩大人意气相投忠肝义胆......” 韩唤枝 :“不会拍就别硬拍。” 沈冷笑起来:“确实有点生疏。” “听闻陛下赐了你很多东西?” “嗯,惶恐。” “你脸上哪里有什么惶恐,只有占了便宜忍都忍不住的喜悦。” 沈冷噗嗤一声笑了:“韩大人最近改变不小,以往可不见你开玩笑。” 韩唤枝想了想确实如此,自己最近心境确实变了些,想到那个才离开长安城没多久的姑娘,嘴角又忍不住勾起来,最终她没有让他跟着去草原,他也没有让她留下来,可两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沈冷看了韩唤枝一眼:“我能不能问韩大人一个问题?” 韩唤枝回答:“若问为什么,还是忍了吧。” 沈冷苦笑。 他还没问,韩唤枝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问沈先生,沈先生不说,问茶爷,茶爷不说,问庄雍,庄雍也不说,现在看来关于他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一些,偏偏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何必问为什么?” 韩唤枝淡淡的说道:“这世上有许多事,不问为什么之前处处美好,问过之后,美好也就不在......好好养伤,好好备战诸军大比,总不能对不起陛下特意为了你们两个将大比推迟,这是隆恩。” 沈冷哦了一声,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浩亭山庄门口不远处那个货郎到对面买了两个烧饼回来,卖小吃的问他要不要一碗汤,货郎看了看自己瘪瘪的钱袋也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坐在路边台阶上吃了两个已经凉了的干硬烧饼,货郎往浩亭山庄那边看着,心想做官真的太好了,能名正言顺的住进那么大的庄园里,吃喝有人伺候,出行有人陪伴,又想到世子李逍然答应他的事,他便觉得这庄园距离自己也并不是很远。 他从西北来,对长安城不了解,对江南道不了解,对李逍然也不了解,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李逍然是世子,世子的父亲是亲王,那是多大的人物,总不能说话不算话,总不能应了的事做不到,他单纯的想这些,是因为他曾经就是一个很单纯的人,直到......被姚桃枝找到。 吃完最后一口烧饼他才反应过来这饼有些馊味,那家伙卖给自己的定然是昨天剩下的,只是自己心里有事根本就没有去想那么多。 他看了那卖烧饼的男人一眼,那男人也在看他,似乎在说你能怎么样? 沈冷离开了庄园之后他一直都在这等着,可是直到天黑也没有等到沈冷回来,对面那卖烧饼的已经收摊回家,货郎挑着担子跟了上去。 第二天天刚刚亮的时候,货郎不再是货郎,而是推着一辆木车到了浩亭山庄门口,放好之后升起炉火,开始稍显笨拙生疏的做烧饼。 看起来他有些疲惫,因为他几乎整夜没睡,原来学做烧饼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又是一个无聊至极的白天,货郎一天也没有卖出去几个烧饼,不过好在自己能吃上热乎饭,觉得还算不错,等到天黑都没有见沈冷出来,想着莫非那个家伙彻夜未归? 推着木车离开浩亭山庄门外,走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回到一所民宅门口,货郎掏出来钥匙把院门打开,进门之后把木车很规矩的放在墙边,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就把自己扔在躺椅上休息,侧头 看了看挂在院子里的那几具尸体,想着若再不处理下就会发臭,于是无奈起身寻了把锄头开始在院子里挖坑。 挂在那的,是卖烧饼的一家。 沈冷确实彻夜未归,他就住在书院,听老院长授课听的上了瘾,一老一到天黑,讲课的也上了瘾,而后来才到的孟长安则自己坐在一边看兵书,时不时侧耳听听,发现老院长讲的东西和当初讲给他的时候稍稍有些了改变,如此年纪还在改变,令人敬佩。 深夜才睡,很早就起来,老院长在前边走他们就在后边跟着,围着书院里的湖转了一圈,吃饭讲课吃饭讲课,便已经又是晚上。 老院长摆了摆手:“不讲了不讲了,再讲下去便会厌烦,现在这样很好。” 沈冷点头:“好,院长大人辛苦了。” 老院长忽然笑起来:“这长安城里里外外的人都叫我一声院长大人,却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以至于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名字......” 他看向沈冷:“名字,不过是个符号,骨血,才是传承。” 沈冷总觉得这话里有什么深意,可老院长说完这句之后就不再继续下去,这让沈冷不上不下的很别扭。 坐在稍微远些地方看书的沈先生听到这句话也楞了一下,啪的一声把书册合上:“说到名字,忽然想起来一件趣事......那年我刚进留王府,一群孩子们面目可爱的等着我,可我记性不好,第二次见到那些孩子的时候还是要问一句你是谁谁谁吧?第三次也是,很多次都是,有个姓王的孩子见了我就躲,因为我总是问他,你是小王吧?” 沈冷撇嘴:“俗。” 孟长安点了点头,也觉得很俗。 沈先生自顾自说道:“另外一个孩子跑去找留王哭诉,说什么也不肯跟着我学了,留王问他为什么,他说是我记性不好,每次都问他是谁。” 几个人看向沈先生,沈先生抬起头有些感慨的说道:“他姓姬,难道能怪我?” 沈冷举头望天:“俗!” 老院长看着沈冷说道:“你跟着他许多年,现在还能保持成这样,不容易。” 孟长安又点了点头。 沈先生哼了一声,心说谁不是俗人?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天已经黑了,老院长住在书院里的是个独院,一般很少有人打扰,听着脚步声很乱很杂像是人数不少,孟长安起身拉开门去看了看,然后愣在那。 “陛下?” “都不用行礼了,朕瞧着今天月明星稀,又是难得凉爽的天气,想起来当年北击黑武的时候与将士们杀羊烤食,顿时馋了起来,所以朕就来找你们一起寻找一下过去的滋味。” 老院长连忙起身迎接过去:“陛下破费了。” 皇帝笑道:“破费什么,不就是吃个饭而已。” 老院长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看:“羊呢?” 皇帝认真说道:“朕来找你们吃饭,带什么羊?” “陛下不是说要烤羊吗?” “是。” 皇帝坐下来:“难道还要朕说两遍?朕找你们吃饭,还要朕亲自带着羊?” 沈先生强忍着笑,心说你们现在知道根源在哪儿了吧?(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七十九章 跟着吧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皇帝陛下说来吃烤羊,没带羊,这大晚上的倒是把老院长难为了一下,好在雁塔书院的厨房储备充足,老院长安排人去厨房找了找,整只的羊自然是没有的,但是羊肉并不少。 孟长安去厨房拎了好多羊肉回来,皇帝却看了看沈冷:“朕听说你做饭的手艺极好?而且你也很自得?” 沈冷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绷带,还没说话,皇帝直接站起来:“那你是没见识过朕的手艺。” 所有人都有些懵。 皇帝挽起袖子:“朕来动手,你们等着吃就是了,当年北击黑武,那地方寒冷的不像话,带着的水能当砖头用,干粮可以砸死人,在冰天雪地里实在饿的没办法,就突袭了黑武人的一座营地,可他们只有牛羊。”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羊肉:“我们宁人吃牛羊肉很少,大部分人觉得腥气,朕就想了个法子烤来吃,结果那一顿吃的真的美到了极致,以至于朕现在也念念不忘。” 沈冷想了想,心说还不是饿的,可没好意思说出来。 那应该就是皇帝年少时候带兵突入黑武境内三百里那一战,也就是因为那一战,黑武人时至今日都对皇帝极为忌惮,当初听闻是留王即位,黑武国内一片惊呼。 沈冷想的是这些,老院长则看着沈冷若有所思。 多少年了,陛下没有亲自动手做过饭? 孟长安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陛下真性情。 “懒道人,把盐和辣椒粉递给朕。” 皇帝自然而然的说了一句,然后突然愣住。 沈先生自然而然的把东西递过去,然后也突然愣住。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沈先生随即向后退了几步。 “孟长安,你先替朕烤着。” 皇帝叫了一声,然后对沈先生说道:“随朕到湖边走走。” 沈先生连忙垂首:“臣遵旨。” 说完了之后又愣住,已经多久没有自称臣下了? 孟长安过来替皇帝烤肉,皇帝和沈先生两个人出了老院长的独院往湖边走,沈先生亦步亦趋的跟着始终没敢先说话,他这些年来自作主张没有让沈冷和皇帝相认,是因为他觉得那是不负责,是愧对陛下的恩义,可毕竟是自作主张。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远离了小院之后皇帝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臣担心,沈冷不是陛下的孩子。”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皇帝哼了一声:“你看看那脾气秉性,你看看的行事风格,你再看看他那眼神,他那面相,若有心的话多留意一些便会看出来和朕有太多相似之处,若非有血缘关系在怎么可能会如此?你应该知道,朕的儿子,相貌也各有不同,毕竟他们的母亲不是一个人,但性格上来说还是随朕的地方多些,虽然你离开朕身边已经多年,如今对朕的儿子们已经不熟悉,可朕可以告诉你......最像朕的,偏偏就不是朕身边的这些。” 话说到这其实已经很明显,皇帝认定了沈冷就是当年珍贵妃的那个孩子。 “陛下!” 沈先生忽然跪了下来:“臣知道,这些年来臣自作主张有可能误了一位皇子的未来,使他多受苦难折磨,是臣万死不赎之罪,但臣更在乎的是陛下,若沈冷不是呢?当年陛下不在王府里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除了皇后和珍贵妃之外怕是谁也说不清楚,臣斗胆说一句,皇后和珍贵妃可能都对陛下有所隐瞒,皇后隐瞒了什么自不必多说,珍贵妃为何隐瞒,臣还没有一丝头绪。” 皇帝皱眉:“不管她们两个当年做了些什么,会不会影响沈冷的身份?” 沈先生沉默了很久,以头触地:“会!” 皇帝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罢了,你知道的,朕当年就最信任你,知道你做事谨慎认真,也知道你对朕的情义,所以很多事朕只对你一个人说,哪怕是现在,朕依然觉得你是朕身边最适合与朕做朋友的人,而非君臣,朕是皇帝,皇帝也需要朋友。” “可陛下,需要却不能有朋友。” “你起来吧。” 皇帝伸手拉了沈先生一把:“既然你想把这件事负责到底,朕就给你负责到底的权利,之前朕已经交代过叶流云不要再去查了,让你去查,你在外面,比在里面会查的更彻底些,当年朕在离开王府之前可以大开杀戒,朕如今依然可以大开杀戒。” 沈先生肩膀颤抖了一下,能体会到陛下的那种愤怒。 当年,那是一位亲王加上来自于父亲的愤怒,如今是一位父亲加上来自于帝王的愤怒。 这件事一旦水落石出,陛下绝对不会再留任何情面,因为陛下觉得自己被骗了,被欺辱,而他的孩子则在外边受了十几年的苦。 “你觉得,主要的问题在珍妃,而不是皇后?” 皇帝突然问了一句。 沈先生连忙摇头:“臣如今还不敢定论,但当初为什么是皇后把孩子亲手交给臣,臣还想不明白,臣已经大概有了方向,可能需要廷尉府和流云会协助一下,当年那几位府里下人和外面请来的几位郎中,若能找到,便是关键。” “朕会让叶流云和韩唤枝去查一查。” 沈先生有些为难的说道:“现在需要廷尉府和流云会的人去查,可一旦用了他们,知道的人就太多了,臣担心,万一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可意思皇帝懂了。 万一是什么丑闻,那就遮挡不住。 “你先自己查着吧。” 皇帝沉思片刻后摆了摆手:“回去吃肉。” 皇宫。 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夜晚,珍贵妃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星月发呆,下人们已经发现,贵妃娘娘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在窗口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几乎不动。 下人们担心,可小心翼翼的去问过,珍贵妃只是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在这个晚上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想把自己心口里别闷着的东西吐出去,奈何那根本就吐不出去,压了她这么多年,那委屈,那辛苦,那艰难,那悲愤,那一切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是可以轻易抒发出去的,一口浊气,吐出来的不过是一分憋塞罢了。 “去把七德叫进来。” 她回头吩咐了一声,伺候在身边的宫女立刻转身出去,一炷香之后,一名身穿宫廷侍卫服饰的中年男人快步进来,进门之后跪倒在地:“娘娘,臣来了。” “我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你了?” 珍贵妃问。 “娘娘已经有差不多六七年没有召见过臣了。” “你是我的娘家人。” 珍贵妃看着窗外:“如果说这宫里宫外还有一个人是我可以深信不疑的,那只能是你,当初我嫁入王府的时候身份卑微,你是跟着我进王府的,在王府里做个下人......后来进宫,你也跟着进来,但我知道我必须得比在王府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的活着才行,可如今我可能快活不下去了。” 七德的脸色骤然一白,猛的抬起头:“娘娘,又是那个贱人?!” 还能是哪个贱人?只能是那个贱人! “你去帮我查查。” 珍贵妃看向七德:“不要惊动任何人,你自己去查,也绝不能让人任何人知道......沈冷,到底是不是当初皇后交给了青松道人的那个孩子,如果是的话,你帮我去做几件事。” “请娘娘吩咐。” “连山道,云来城,青环山下有个村子,当年我身边伺候着的几位老人我都安排在那边隐居避世,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没有去打扰,是因为我担心皇后找到她们,她们于我来说是有大功的,可正因为这大功她们也不得不面对随时而来的大祸,她们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我不想她们最终落一个惨死的下场,可是......” 珍贵妃在此时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知道当年真相的只有他们几个了,一旦她们被皇后先找到,那么必死无疑,皇后是容不得她们活着的,本来皇后已经不那么在意毕竟已经过去近二十年,风平浪静,然而青松道人回来了,那个沈冷也就越发被人关注起来,皇后不可能毫无察觉。” 七德忽然懂了。 那几个人如果死了,娘娘心里也就踏实了,错处是皇后的错处,和娘娘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孩子不认,又或者有别的转机,终究不会被皇后提前下手杀了娘娘。 “臣知道怎么办了。” 七德起身:“臣明天一早就离宫南下,娘娘确定那几人一直都在云来城青环山?” “当初她们答应过我的,不会轻易离开。” “臣告退。” 七德转身。 珍贵妃忽然又叫了一声:“七德......你别死,若你再出了什么事,我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些年来父亲母亲相继出事,家族每年都会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还不是皇后从中作梗,你要好好活着。” “臣会一直守着娘娘的。” 七德没回头,停了片刻后大步离去。 与此同时,皇后寝宫。 一个老太监在夜色之中悄悄进来,寝宫里的人见来得是他全都惊了一下,老太监也不理会,直接进到了里边,正跪在佛像前诚心诵经的皇后听到脚步声微微皱眉:“说过了,谁在这个时候进来谁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老太监却没停下来,一直走到皇后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是老奴,七德动了,之前去见了珍妃......算起来,至少七年没有动过了。” 皇后猛的转头:“你也有很多年没有动过了。” 老太监问:“怎么办?” “跟着吧。” 皇后沉思片刻:“让白小洛去。” ...... ...... 【首先诚恳的道歉更新很少,在西安,感受到了狂刀大大的热情,昨晚喝的太多迷迷糊糊的回酒店已经是后半夜,今天早晨起来理顺头绪开始码字,然后给书评区留了电话的读者朋友打了电话过去致歉,怕是抽不出时间见面,他是开酒馆的,若得空,还是要去蹭一碗好酒喝。】 【之前答应过的,每天保底两更,欠下来的等我回家之后会补,大家提前把月票啥的投一下鼓励我,我必然会不好意思不补对不对?】 【对!】 第二百八十章 东南西北 货郎在浩亭山庄门口等的第五天,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沈冷,可沈冷并不是从浩亭山庄里出来,在书院听老院长讲了几天的兵法战例,又讲了许多其他方面的知识,对于沈冷来说这就相当于打开了一所宝库的大门。 如果说孟长安和沈冷有什么区别,这区别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两个人一个是用了十年之功得到了最正经的大宁官方培养,另一个靠的则是沈先生那看来稍显不入流的野路子,所以朝廷里的人宁愿接受孟长安为军中新贵,也不愿意接受沈冷。 哪里,不是壁垒森严? 在很多事上沈先生都足够强,不然也不会成为当年留王府里那么多人的教习,他差的恰恰就是兵法战阵方面的专业,他毕竟不是领兵之人,写了《禁绝》兵法,沈冷受益匪浅,可终究是沈先生之眼光所至之处,他没有在战场上真正的去试验过,然而,并不能说《禁绝》不强。 沈冷在门口停下来,看了看卖烧饼的人已经换成了那个憨厚客气的黝黑青年,于是过去买了两个烧饼:“怎么,原来的老何呢?” 姚无痕陪笑着回答:“老何把东西都卖给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给了老何一个不能拒绝的价钱。” 姚无痕特别认真的回答,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丝毫的虚假。 “你给了一个大价钱就买了个烤烧饼的炉子,理由呢?” “这里是浩亭山庄。” 姚无痕道:“这就是理由,往来进出这里的都是兵部的大人物,所以我觉得自己可能会有机会......我不想做一辈子货郎,也不想卖一辈子烧饼,我想要一个机会,可我家里不是军户,不能生而为战兵,只能走一些旁门左道。” 沈冷笑了笑:“旁门左道你走的很坦诚。” 姚无痕也笑,稍显腼腆:“路子可以走的不太光明,但不能做一个不光明的人。” 沈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姚无痕站在那看着沈冷的背影,思考着自己刚才的回答是否有什么漏洞,前思后想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一直都在了解沈冷,想杀死一个很强大的对手如果连了解对方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只能是两个结果......一直痴心妄想和一次送人头。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年轻人快步追上来,离着还远就喊了一声:“前面那位是不是沈将军?” 沈冷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个画中人。 那是一个男人,但看起来美的让人觉得不真实,他身上似乎没有一处不完美,身材比例,五官,脸型,头发,衣品,哪怕是气质都让人觉得完美,这样一个男人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会成为女孩子们偷偷多看几眼的对象。 “你是?” 沈冷有些歉然道:“抱歉,我们好像没有见过。” 白衣年轻人先是俯身一拜,然后回答道:“卑职叫白小洛,雁塔书院的弟子,孟将军的师弟,我今年才结业,刚刚到兵部和礼部复命,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就想过来拜见一下孟将军,如不出意外的话卑职可能要去北疆。” 沈冷哦了一声,他听过白小洛这个名字,很有名。 “孟长安不在,他在书院未归。” 沈冷道:“你不是从书院离开的吗?” 白小洛道:“参加完书院大比之后我奉命去了一趟西疆,吐蕃国的一位公主殿下要嫁入大宁将军还不知道?据说是陛下从诸位亲王府里的世子中选中了陆王世子,卑职之前奉命保护使臣前往吐蕃商议此事。” 沈冷心里一动,吐蕃国算是西域大国,和大宁之间隔着两三个小国,分别是车迟国,霍拓国和贴护国,论国力来说三国加起来也就勉强与吐蕃对抗,所以这三个西域小国与大宁走的极近,这次吐蕃国突然要把一位公主殿下嫁过来,而且嫁的还只是一位闲散王爷的世子......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沈冷哦了一声:“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白小洛指了指沈冷胳膊上的绷带:“如今住在浩亭山庄里还一身包扎的将军,只能是你了。” 沈冷笑了笑:“孟长安不在,你还要进去吗?” 白小洛连忙摇头:“不进去了,只是过来向将军见礼,卑职对将军极为钦佩敬仰,一直都在听说将军的事迹,得见一面,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卑职还要回书院拜见孟将军,就不打扰沈将军回去休息。” 沈冷点了点头,白小洛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离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沈冷,沈冷走路的姿势依然有些别扭,显然距离伤愈还差得远。 离开书院大门之后白小洛就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里有个人已经等了一会儿,白小洛上车之后见到此人居然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态度看起来很诚恳,也带着些谦卑。 “荀先生。” 马车里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公子为什么偏偏要去直接见一下他?” “以后怕是直接见的机会没有了。” 白小洛坐下来,马车随即朝着书院方向行进。 荀直此人名气极大。 十四岁有才名,十七岁便名动长安,二十四岁雁塔书院就派人去请他来做先生,被他拒绝,可是三十岁之后忽然消失不见了,有人说他是闭门学习参悟真理,十年之后人们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是皇后请了他去教太子学问,那时候太子还不是太子。 三年后他离开长安城后又下落不明,直至后来,有人在世子李逍然府里见到过他。 大学士沐昭桐曾经盛赞荀直之才,说他是治世之能臣,奈何此人似乎没有入仕的念头,若他动念的话,如今纵然不在内阁也差不了许多。 “公子觉得沈冷会死?” “他有什么理由不死?” 白小洛看了看自己修长漂亮的手:“沐昭桐已经快疯了,如果我看的没错,这浩亭山庄外面六七个小贩,其中至少五个是要杀沈冷的,我还听说山庄对面的如意酒楼前些日子易主,酒楼原来的老板说是老家出了些急事把产业卖了,急匆匆的就离开了长安城,如今酒楼里那些人也是要杀沈冷的。” “我可与公子打个赌。” 荀直淡淡的说道:“沈冷若是死于长安城,我为公子做三年浣衣奴。” 白小洛一怔:“先生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皇帝不许他死,在长安城里,皇帝不许死的人,谁也杀不了,你真的以为浩亭山庄外面那几个不入流的刺客就能成大事?还是你以为那酒楼里的人可以毒死沈冷?若公子这样想,你低估了陛下,也低估了韩唤枝......韩唤枝现在巴不得有人跳出来,他省的自己一个个 去抓。” 白小洛皱眉:“沐昭桐若是连这些心机都没有,怎么做了那么多年的内阁大学士。” “他本就是个蠢货。” 荀直叹道:“若非有他夫人,他不过二流。” 白小洛端坐:“那请问先生,如何才能杀沈冷?” “让他离开长安城,不要往东不要往北也不要南归,方可置于死地。” “往西?” 白小洛道:“无缘无故,他往西边去做什么。” “西边要来一位公主,沈冷要在长安城里等至少三个月才能参加诸军大比。” 荀直道:“内阁不要有人去说这件事,陛下必然警醒,让兵部里的人去提一下吧,只要沈冷往西,大事可成。” 白小洛点头:“就按先生的意思办。”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先请先生恕罪,晚辈有一件事实在不解,当年先生离开长安城的时候说要去做闲云野鹤,游遍大宁名山大川,为何又反悔了?哪里都去得,偏偏去了李逍然那边,先生这不是......” 他不好明说,荀直也自然明白。 “李逍然是个白痴。” 荀直笑问:“你觉得我这评价如何?” “先生评价,很中肯。” “那多好。” 荀直往后靠了靠:“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一个白痴,尤其是手里拿着好棋的白痴。” 白小洛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先生说让我在西边做事,怕是将来大计也在西边吧?北疆铁流黎不动如山水泼不进,南边石元雄如今还在长安城里不敢回去,陛下说让他做诸军大比的主裁,他便回不去,只好任由叶开泰叶景天两个人在南疆把狼猿的力量逐渐架空,等回去之后基本上也没什么可作为,东疆裴亭山就是个蠢货,但正因为他太张扬,所以东边反而不能用。” 他看向荀直:“唯有西边的谈九州最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先生的意思是,这个人可以用?” “你为什么会想那么多?” 荀直有些不满:“心思太重太杂,会影响你的判断和对未来的眼光。” 白小洛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说去西边杀沈冷,只是杀沈冷,你所说的所谓大计我不知道是什么,就算是知道是什么也不觉得谈九州会以为你们比陛下更好,若公子还觉得我不是个蠢人,请记住一句话,四疆大将军已是无欲无求之人,低调的也好高调的也罢,若有人可被你们收买利用,我做你十年的浣衣奴。” 白小洛依然不置可否,他只是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有弱点,比如东疆那个裴亭山,朝朝暮暮想着的就是把大将军的位子传给自家人,哪怕是过继来的儿子都行。 这还算无欲无求? “那就先说沈冷的事。” 白小洛问荀直:“那先生以为,韩唤枝的耐心会有多久?” 他指了指浩亭山庄那边。 荀直闭目养神:“韩唤枝?什么时候有过耐心。” ...... ...... 【下周一,也就是22号圈子会有一个交流活动,纵横准备了大量精美的周边,真的很大量,真的很精美,先来先得,我在圈子里等你们......咦,我在圈子里等你们,这句话为何有些别扭!】(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八十一章 没有耐心 沈冷回到浩亭山庄之后在垂柳树下的那椅子上躺下来,想着外面有个有趣的货郎......不,已经是卖烧饼的摊主了,他之前问那年轻人为什么要买下烤烧饼的火炉,年轻人说需要一个机会,这句话沈冷听到过,上次对他说这句话的人是古乐。 浩亭山庄的晚上格外安静,这里是兵部用来招待别国兵部使臣的地方,平日里哪有那么多的使臣来来往往,再说,一般时候使臣都是文官,随行武将也不会撇开使臣跑到这里住,大部分都住在礼部尚宾阁。 整个浩亭山庄里都见不到几个人影,一排一排的房间也差不多都是空着的,偶尔会有一些已经卸甲的老将会过来住几日,在山庄里爬爬山在湖边钓钓鱼。 不过浩亭山庄是禁军负责守卫,所以倒也不用担心安全。 沈冷有些艰难的想抬起手驱赶一下四周烦人的蚊子,可是手抬起来的时候便停了下来,皱眉,然后起身拄着拐杖回了房间。 夜色里,有个人看着沈冷的一举一动,等到沈冷屋子里的灯火熄灭了之后才转身离开。 泼汤巷子在长安城颇为有名,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宰相泼汤典故,那时候长安城还不是都城,是楚国西北一座险要大城,当时楚国境也没有大宁这么远,长安就是楚西北之要塞屏障,传闻之中那位叫做李长衣的楚国宰相曾经三次拒绝皇帝派来请他入仕的人,最后一次更是将手里端着的热汤泼了出去,一时之间,被人称为大楚第一狂士,也有人叫他大楚第一疯子。 再后来楚国皇帝派遣一位重臣带着亲笔信来,李长衣感念于皇帝的真诚,随即出仕。 李长衣为宰相的时候,将长安城的规模几乎扩大了一倍,屯兵十万,连年对西域用兵,将国境向外推了数百里。 当然这和后来大宁的霸气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如今的长安城距离西部边境足有一千六百里。 那个在浩亭山庄里盯着沈冷的人是一位禁军团率,今夜正是他在山庄里当值,他换了便衣后从山庄后门悄悄出来,又故意绕了几圈才到泼汤巷里。 走进去的第三户人家门虚掩着,似乎是知道今夜必然会有客人来。 名为王射的团率进来之后反身将门插好,快步进了正堂,里边坐着几个人正在品茶,可显然心不在焉。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老人,头发花白,但并没有含胸驼背,瞧着还很精神,坐姿端正,上半身拔的笔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军伍出身。 “狼爷,确定了。” 王射进来之后先是很恭谦的行了礼,然后压低声音对那老者说道:“沈冷的伤确实很重,御医前阵子来过,说是沈冷伤了元气也伤了筋骨,没有三个月静养根本恢复不了。” 被称为狼爷的老者看向其他几个人:“谁有胆子去?”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这是大宁的通兑银票,只是定金,两万两。” 一个看起来很雄壮的男人站起来:“我去!” 一个大晚上也带着斗笠的瘦小老人哼了一声:“这一屋子的人唯你本事最弱,也唯你最不要脸,我们都没有开口,哪里轮得到你?” 那年轻男人脸微微发红:“严老爷子,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什么叫唯我本事最弱?能杀了沈冷便是本事,杀不了,仗着资格老就在这阴阳怪气的,也不是什 么前辈风范。” 瘦小老人哈哈大笑:“来来来,我教教你怎么和前辈说话。” 雄壮男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说什么。 被称为严老爷子的老者站起来:“恕我直言,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在我面前说自己有资格接这单生意的,你们还都没有忘了我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没有忘了我的本事,我看就不用再说什么了,这单生意我若是说接了,你们谁还敢抢?” 几个人面面相觑,虽然都有怒容,可就是不敢真的去抢。 严老爷子虽然不算是杀手界的最强者,可也是个传奇,另外几个人多是因为害怕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家伙会先对自己下手,所以没人敢争,只觉得这东主不靠谱,既然已经请了那姓严的,何必再把他们叫来。 就在这时候人们只看到红影一闪,紧跟着严老爷子便从斗笠中抽出来一把软剑,只两息之间他至少刺出去十几剑,这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然而他还是慢了一剑。 那红色的身影,只比他快了一剑,所以严老爷子死了。 那穿红色连衣长裙的少女哼了一声,手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翻出来一把匕首,在严老爷子的咽喉上一扫而过,而严老爷子的心口还钉着一把长剑。 一剑必死,还要再补一刀。 之前的壮汉觉得身前红色身影闪了一下,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什么,可此时却看清楚了,严老爷子心口插着的那把长剑是他的,他立刻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剑鞘。 长剑出鞘需要按动机括弹出,可他的剑鞘已经被拽坏,因为太快,反应不及,所以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果然是这里最弱的那个。 “我叫杀三寨。” 少女转身看向众人:“现在还有人觉得严小鬼是最有能力接这单生意的人吗?”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可都忍不住去想,若自己刚才站在严老爷子的位置,自己能不能不死? 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死。 狼爷哈哈大笑,指了指茶几上那银票:“拿去,这只是定金,王射会带你进浩亭山庄,你能活着回来,还有三万两给你,你应该知道这是有史以来最高的价格,哪怕当年楚国姚无痕杀两位皇子一位贵妃也只收了三万两。” 沙斋把那两万两拿起来,又放下:“我出两万两,谁帮我查到在官补码头杀了我弟弟,这两万两就归谁。” 狼爷一怔:“你不要?” “要了。” 沙斋道:“送给谁是我的事,这两万两帮我保存着,若你查到了谁杀我弟弟,银子也可以归你。” 狼爷挑了挑大拇指:“女中豪杰。” 沙斋转身看向王射:“带路。” 浩亭山庄。 沈冷的屋子里依然漆黑一片,他所住的这个小院位于山庄比较靠中的位置,不管是从哪个方向靠近过来走的路程都不算近,沈冷曾经观察过,在四周至少有六处暗哨,只要是有不明来路之人靠近这里,这六个人就一定能发觉。 这六个人是禁军之中的高手,沈冷猜测,就算是姚桃枝那样的杀手想悄悄靠近自己的住所都不容易,若那六个人联手,姚桃枝也未必能轻松取胜。 沙斋是从后门进来的,王射带着她进来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几分把握?” 沙斋看了他一眼:“你怕死?” 王射苦笑:“没有人不怕死,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 “什么叫大人物,什么叫小人物?” “如大学士沐昭桐,整理内阁,表率万臣,治万万里江山社稷,是大人物,如沈冷那样定一战之成败,甚至定一国之存亡,也是大人物。” “那你呢?” “我?” 王射自嘲:“决定大人物生死的小人物。” 沙斋道:“为什么?” 她脚步一停,因为她察觉到了危险,王射这样的人之前就让她觉得深藏不露,这一路上他气息均匀步伐不乱,从泼汤巷到这浩亭山庄至少要疾掠一炷香的时间,而他却好像只是散步走回来的一样。 “什么为什么?” “以你的本事在军中出头也不艰难,为什么要选择掺和进这件事里?如果我事成了,你身为当值团率必死无疑,如果我事败了,你还是必死无疑。” “有些事做起来是没有功利性的,当你不得不那样做的时候。” 王射看着她:“好在,不管你事成还是事败,我在天亮之前都会离开这里,明天一早就要去过一阵子隐姓埋名的日子。” 沙斋点了点头:“其实以你的本事,杀他必成。” “我不值那么多钱。” 王射指了指前边:“你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沙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站住:“你骗了多少人?” 王射叹了口气:“女人果然比男人都要敏感一些......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今天泼汤巷子里的人我都骗了,那个叫狼爷的人曾经是我的校尉,我是他的亲兵,可我把他也骗了。” 沙斋将肩膀上扛着的那个巨大木盒戳在地上:“能不能亮个灯火?这样黑灯瞎火的打起来不畅快,反正也到了这一步,何不光明正大起来?” 王射哦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手,四周随即亮起火把,一群身穿黑色锦衣的人从四面八方过来,很快就把沙斋围在正中,而那少女则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天空之中的星辰。 “我弟弟若在的话,他会阻止我今夜来。” 沙斋叹道:“在涉及到我的事上,他都很仔细,唯独涉及他自己的事,就会变得敷衍起来。” 她打开木盒,木盒里边是一柄足够半人那么大的斧子。 这斧子,就算是壮年男子也未必能舞三五下。 与此同时,泼汤巷口停下来一辆黑色马车,韩唤枝坐在车厢里看书,身边的灯火挑的很亮,只是因为开着车窗帘子,所以灯火就显得忽明忽暗起来,那张仿似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也显得忽明忽暗起来。 更远处的一座石塔上,白小洛站在那举着千里眼看着泼汤巷这边,看到那辆黑色马车的时候就知道已经没得玩了。 想到荀直说的那句话,长安城内,没有人可以杀死陛下想保的人,永远也不可能。 还有另外一句。 耐心?韩唤枝什么时候有过。 于是他觉得自己确实还很不成熟。 ...... ...... 【再次更正一下,圈子活动是在25号周四,有大量精美周边赠送,顺便我挑几个名字做龙套,要有逼格一些的,比如陈没盖子。】 【请大家搜索关注一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八十二章 慢点走,别回头。 石塔上,白小洛放下千里眼,想着这一次沐昭桐算是亏了,可他知道沐昭桐绝非现在看起来那么肤浅简单的人,荀直看不起沐昭桐,不代表沐昭桐真的就是一个庸才,大宁前后三代皇帝,难道都不如荀直眼光? 想想看,二十年前,沐昭桐敢做出拥立幼帝这样的事,便可称枭雄。 所以白小洛确定,不管是今天夜里那个看起来模样还不错的红衣少女,还是泼汤巷里那个被称为东疆铁狼的狼爷,都只不过是沐昭桐用来勾引韩唤枝的棋子而已,而勾引韩唤枝,也只是第一步。 白小洛发现越想越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沐昭桐选了几个人杀沈冷,看起来只是花大价钱找最好的杀手。 最终选出来的那个少女据说是羌人,如果是沐昭桐故意为之,那么这个姑娘就来的有些好玩,羌人......自古至今,羌人都不服约束,若没有西疆重甲在那镇着,指不定作乱多少次。 楚时候,羌人于西地盘古城出兵向东猛进,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他们只携带了少量的军粮,打到一处便劫掠一处,人杀尽,牲畜粮食带走,以至于十城九空。 楚皇调集三十万大军用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把这次叛乱平定,西地千里无人。 谈九州坐镇西疆,最主要的就是压着这些生性好战的羌人,而此时此刻一个羌人出现在京城要杀沈冷,多多少少会让人想到那位大将军。 至于那个狼爷,本是东疆刀兵之中的一个校尉,差一点就做到了将军,后来因为犯了大错该死却没死,他在东进路上路过一个村子,按捺不住兽性祸害了一个姑娘,这件事发了之后裴亭山本来是要保他,奈何被东疆刀兵之中的通闻盒将事情报与陛下,陛下一怒说斩。 裴亭山说是斩了,但实则是以一名俘虏替换,自此之后这个狼爷就成了裴亭山的死士,再后来他让狼爷潜回长安城打探都城局势,多多少少就和沐昭桐有了接触。 白小洛坐在石塔上想了好一会儿,这一东一西的,沐昭桐哪里是在针对沈冷,针对的分明是皇帝陛下。 死几个人是亏了,但死的又不是沐昭桐的人,最多亏些银子而已,那是小亏......可若是让陛下越发对四疆不信任,那才是大赚。 两个人被抓,就问你查不查? 查到了西疆东疆,皇帝问不问那两人? 本就在传闻皇帝有意削减四大将军职权,因为裴啸的事裴亭山现在肚子里还窝着一股邪火,若陛下再斥责,裴亭山说不定真的就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白小洛又想起来荀直之前说的话......若四疆大将军有一个能被你们收买利用,我就给你做十年浣衣奴。 白小洛想着我那般精致漂亮的衣服,可不能让你洗,会洗坏了的。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风起云涌,何待十年? 泼汤巷。 韩唤枝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进那个小院,此时此刻院子里已经都被廷尉府的人控制,屋子里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走的杀手全都吓白了脸色,倒是稳坐的狼爷看起来还算镇定。 韩唤枝进门之后扫了一眼那几个 杀手便失去兴致,这几个人说的好听些是陪衬,说的难听些,是炮灰。 为了故意彰显出某个人实力超群,让事情变得自然而然,总是需要一些绿叶来衬托红花之美艳夺目,毫无疑问这里的人多数都是绿叶,红花如今在浩亭山庄里。 韩唤枝并没有下令让人立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甚至没有绑住。 进了门韩唤枝站在门口,有廷尉快步搬了把椅子过来,他就在门口处坐下,视线在那些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狼爷身上。 狼爷哼了一声:“鬼见愁韩唤枝,我知道你是谁,可狼爷不怕你。” 韩唤枝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裴亭山待你好不好?” 狼爷刚要说话,韩唤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语气平淡的说道:“若是待你不错,你可以死了。” 狼爷冷笑了几声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就脸色一变,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韩唤枝抱拳俯身一拜:“多谢。” 他大步过去从严老爷子的尸体上将那柄长剑抽出来,走到墙壁处猛的往前一戳,剑柄竟是戳碎了砖石卡在墙壁里,剑尖朝外,他转过身背对着墙壁面向韩唤枝:“公爷一生戎马忠心耿耿。” 韩唤枝点了点头:“知道了,只是你蠢。” 狼爷释然一笑,忽然向后猛的退了一步,剑从他背心刺入从胸口刺出,他低头看了看那剑尖上的血,然后抬起头看向门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朝着东边抱拳:“公爷,是属下愚蠢,属下错了。” 韩唤枝问:“为什么要这样死?” 狼爷凄惨一笑:“当年死的不光彩,如今死的也不光彩,可总不能再一次把脸藏起来,当兵的,哪个不是想着就算是死,也要面孔朝天。” 说完这句话后脑袋往下一垂,就此气绝。 韩唤枝叹了口气:“最后这几句话不蠢。” 他起身往外走,手下人问:“剩下的几个呢?” “不重要。” 韩唤枝出了门,于是廷尉将连弩举了起来,片刻之后,屋子里边再无一个活人。 已经转移到了附近房顶上的白小洛披上黑袍遮挡住自己的白衣,趴在那看着,看到韩唤枝一个人都不带走就有些懵,这种事,韩唤枝不抓不审? 皇宫。 肆茅斋。 夜已经深了,但皇帝似乎没有睡意,坐在那看着面前的棋局皱眉:“你在南疆的时候是不是请了什么了不得的师父?朕记得你棋可不是一般的臭,怎么今日下的这般精巧?” 坐在皇帝对面的南疆大将军石元雄笑着说道:“南疆太平无事,臣也想做个雅人。” “你?” 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雅人都很闲。” “闲了才会雅啊。” 皇帝笑了笑,石元雄也笑了笑。 “朕知道你什么心思,你以为朕把你留在长安城是因为朕不放心你?等诸军大比之后你还是老老实实滚回南疆去给朕守国门,别想着留在长安城里蹭朕的好酒好茶,朕还得在长安给你置办一所宅子,还不能小了,太亏。” 石元雄脸色一变,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倒:“臣,谢陛下!臣真的没有...... ” 皇帝摆了摆手:“外界说什么也好,好的坏的,朕听了不少,可是有一句话在多年前朕就对你们说过,把大宁的东南西北交给你们四个是为什么?是因为朕信得过你们,大宁是朕的,也可以说朕的家,国门即家门,朕把家门交给你们,你们还不懂?” 石元雄跪在那,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当年你和谁走动,那是当年的事。” 皇帝指了指自己面前:“坐回来,还没下完。” 石元雄擦了擦眼泪起身,回到座位上看着棋局,可人已经哽咽。 “南疆还得靠你,朕不怕对你说,庄雍的水师在南边还是为练兵,终究是为了北疆一战做准备,叶开泰可文治,你武功,朕就觉得南疆稳固如山,将来亲征黑武也踏实。” 石元雄知道这些话是皇帝的肺腑之言,越发的感动起来,那么大的一个人了,竟是哭的不能自已。 皇帝扔过去一块手帕:“出息!” 石元雄哭着接过手帕然后就笑起来,像个孩子。 “朕从来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如果疑心一个人在最初就不会用,既然用了就不会去想着自己用错了没有,凡是用了的都没错......有人想让朕怀疑你们,那朕就把态度让所有人看看,大宁四疆,朕可失去城地,不可失去你们四个。” 就在这时候老太监佘新楼从外边进来,走到皇帝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浩亭山庄里进了个人想杀沈冷,韩大人已经派人处理,人活捉的,已经审问过,是从西......” 皇帝皱眉:“韩唤枝不在浩亭山庄?” “不在。” “所以活捉那个刺客的不是韩唤枝?” “不是。” “是谁?” “是禁军五品将军王全胜。” “叫澹台袁术进宫,带着那个王全胜。” 皇帝说完之后看了佘新楼一眼:“你老了,少说些话,老了说话就会糊涂,糊涂了不好。” 佘新楼立刻跪下来:“老奴知错。” “下去吧,从明儿开始你就多歇歇,朕看着内侍之中有个年轻人叫代放舟还算机灵,让他以后多来御书房伺候。” 佘新楼脸色大变,不住的磕头:“陛下,老奴......老奴......”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别惹人厌。” 佘新楼颤巍巍的站起来,如行尸走肉一样出了御书房的门,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叫代放舟的年轻内侍就站在外边,他狠狠瞪了代放舟一眼,突然加快脚步往外走。 “师父。” 身后忽然传来代放舟的声音,佘新楼肩膀猛地一颤。 代放舟跪下来,以头触地:“多谢师父这几年来的教导,我会替师父照顾好陛下......师父,前边的路太黑了,你慢点走,别回头。” 佘新楼仰天大笑,回头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好,很好,你已经出师了。” 他大步向前,出去之后才走了没几步,后面有两个人上来猛的把绳索套在他脖子上,老太监立刻挣扎起来,可只挣扎了片刻就失去了力气,那两个在暗影里的人拖着尸体走向更阴暗的地方。(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八十三章 荷包蛋与面 石元雄下意识的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对佘新楼的态度令他害怕,老太监佘新楼已经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近二十年,入主未央宫的那天开始他就跟着陛下了,现在这结局似乎有些凄凉。 可是,陛下从不杀不该死之人。 石元雄不敢问,只能低着头,因为他知道陛下让佘新楼死,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石元雄又不是蠢货,他当然能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是的,唯一......佘新楼从陛下刚刚是陛下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是皇后的人了,或许更早,为什么如此石元雄猜不到,佘新楼在陛下身边这二十年不动如山,为的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保皇后的命,或者...... 石元雄低着头缓缓呼吸,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佘新楼都可以死,他当然也可以死,但是陛下之前对他推心置腹,就是在告诉他朕信得过你,而当着他的面杀佘新楼是在告诉他,朕不希望你再和皇后有什么瓜葛。 这一刻石元雄忽然反应过来,陛下为什么不动皇后?真的是害怕伤了皇族的脸面? 后族已经被陛下持续打压了近二十年,此时就算是陛下直接将皇后废了也不会起什么轩然大波,后族无力反抗,陛下留着皇后仅仅是因为......没把她放在眼里。 “继续下棋。”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朕不想做的事,总是会有人逼着朕去做,烦。” 石元雄捏起一颗棋子,可是心已经乱了,竟是不知道如何落子。 “罢了,回去吧。” 皇帝看了石元雄一眼,石元雄连忙垂首请罪:“臣真是年纪大了,稍稍熬夜竟是精神困顿有些走神。” “你先放下棋子。” 皇帝指了指他手,石元雄反应过来,把棋子扔进盒子里。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走也要投子认输。” 石元雄告辞离去,皇帝坐在那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觉得这已经入夏的时节夜风居然还有点凉,出肆茅斋,站在外面的内侍代放舟垂首:“陛下。” “人呢?” “送走了。” “就说是暴病吧,厚葬,重赏,知会他家乡的地方官府,对他家里人多照顾些。” 皇帝紧了紧衣领,代放舟连忙取了件披风要给皇帝披上,皇帝摇了摇头:“去延福宫。” 延福宫是皇后现在的寝宫,皇帝已经至少七八年没有踏入延福宫一步,所以当代放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立刻就激动起来,自己这是要遇上多少大事?! 他连忙要派人去通知延福宫那边,可皇帝却不许,出了肆茅斋之后上马车,在禁军禁卫的护送下皇帝回未央宫,肆茅斋在御花园里,出了御花园往右走便是未央宫,往左则是浩亭山庄。 “去告诉澹台袁术不用来了,就在浩亭山庄等着吧,朕过去看看。” 皇帝忽然改变了主意:“先去山庄。” 进入浩亭山庄之后皇帝没有让人大肆张扬,带着几个人往沈冷住的那个小院子走,想着那小家伙今天夜里怕是睡不着,伤还没好利索,夜里又进来了刺客,年纪轻轻就要经历同龄人永远都不会经历过的苦难和危险,皇帝心里微微一疼。 他想着,那小家伙应该躺在床上发呆,他不想惊扰了沈冷,于是让人不要进去说,他直接进 了院子。 进门即愣。 皇帝觉得受到了惊吓应该躺在床上发呆的那个家伙,蹲在门口台阶上在吃面。 吸溜吸溜,似乎很美味的样子。 “陛下来了,还不跪迎?!” 代放舟看到沈冷蹲着愣在那立刻叱责了一句,声音稍稍有些大。 皇帝侧头看了他一眼:“滚。” 代放舟吓得一哆嗦,连忙带着随从躬身退出小院,出门的之后心跳依然平复不下来,在心里深深刻下沈冷这个名字,警告自己要记住,要记住啊。 皇帝走到门口低头看了看沈冷的面,清汤白面,加了两片菜叶一个金黄的荷包蛋,飘着几滴油星,而沈冷嘴里还含着半口面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伤成这样还能自己煮面?” “若非只有面,臣可以给自己做一桌子菜。” “再去煮一碗,朕也饿了。” 沈冷立刻起身把自己的面碗放在一边,皇帝看他走了,也在门口台阶上蹲下来,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忍住,终究还是忍不住,端起沈冷的面碗用沈冷的筷子吃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可皇帝忽然之间有些想哭。 他把面碗放下,还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里边的面条荷包蛋恢复原来的位置,看起来没有动过似的。 不久之后沈冷端着一碗面出来双手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来后指了指自己身边:“蹲啊。” 沈冷:“啊?啊......” 有点不适应,不是应该自己说陛下进来坐吧,陛下说蹲啊,那就蹲吧。 沈冷端着自己的面碗蹲在皇帝身边,两个人肩并肩,吃了几口之后皇帝觉得肚子里暖和起来,这深更半夜的一碗清汤白面也吃出来不寻常的美味,其实用沈冷的话来说还不就是饿了。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碗里,又看了看沈冷的,用筷子指了指沈冷碗里的荷包蛋又指了指自己碗里的荷包蛋。 “为什么你的那个比较大?” 沈冷叹道:“陛下,那是鸡的事,下的不一般大。” 皇帝:“你让朕去怪鸡?” 沈冷无言以对。 “再去煎一个来,朕是皇帝,皇帝比你大,所以要吃两个。” 沈冷只好又放下自己的面碗去煎了一个荷包蛋回来,皇帝看着顿时满足了许多,他大口大口的吃面,蹲在那的样子就不再像是一位皇帝,还是普天之下最强势最霸道的那位皇帝。 “你够不够吃?”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沈冷有些尴尬的笑起来:“勉强够,军中生活的久了饭量就越来而大,不过好在只是当宵夜吃。” 皇帝问:“那你为什么不煮多一点?” 沈冷道:“臣刚才在厨房里转了转,只有一包挂面三颗鸡蛋,所以留了多些是臣打算明天早晨煮了吃的,臣想着今天夜里出了些事,明儿一早厨师来的自然不会早,来了也会被盘查,说不定没人顾得上臣......” 皇帝把自己碗里的两个荷包蛋都夹起来放在沈冷碗里:“赏你了。” 沈冷楞了一下,心里暖的有些想揉鼻子,揉眼角。 明明是自己请皇帝吃面,明明是他煎的荷包蛋,现在需要谢恩吗? 皇帝把面汤都喝了,看了看沈冷还傻愣着:“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所以朕不想做出不体面的事,你是等着朕把 送给你的荷包蛋再夹回来吗?” 沈冷连忙吃了,狼吞虎咽。 皇帝起身进了屋子,在主位上坐下来朝着外边招手:“去弄一些茶来,让澹台袁术来这见朕,然后再派人回未央宫一趟,告诉御膳房选两个厨子过来,以后就在这院子里做饭。” 被皇帝今夜这举动已经快吓傻了的代放舟连忙去办,怎么都不明白,陛下怎么能是这样的陛下,那少年将军怎么是那样的少年将军?陛下在沈冷面前,也太不像陛下了。 沈冷吃完了面才进来,一脸歉疚。 “你怎么了?” “臣有罪。” “何罪之有?” “欺君之罪。” 皇帝听到这四个字后略微迟疑了一下:“那可够大的,说说吧,如何欺君了?” 沈冷:“其实厨房里还有一颗鸡蛋,臣藏私了。” 皇帝板着脸,板了好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哈哈哈哈哈......瞧你那小家子气!” 说完这句话之后莫名心酸起来,为什么,沈冷连一颗鸡蛋都那么在意? “朕......恕你无罪吧。” 皇帝侧头,不想让沈冷看到自己眼神里的在乎,过了一会儿调整过来之后才看向沈冷:“你请朕吃了一碗白面,朕就赏给你两个御厨。” 沈冷俯身:“谢陛下。” “不客气,代放舟,天亮宣旨,赐沈冷将军御厨两名,以后随沈冷军中从事,俸禄提一倍吧,毕竟以后也算是辛苦他们了。” 沈冷感动的无以复加,想拒绝,毕竟军中带着两名御厨单独给自己做饭吃,太过招摇了。 还没说话就看到皇帝看向他,语气依然平淡的说道:“你出。” “啊?” “没听懂?” “嗯!” “朕是说御厨的俸禄提一倍,从你俸禄里扣。” 沈冷:“......” 皇帝问:“看起来略有不满?” 沈冷:“稍稍有点,不如从庄雍将军俸禄里扣?” 皇帝:“好。” 沈冷:“谢主隆恩。” 皇帝看着沈冷的脸,不知道怎么就收不回视线,就想多看看再多看看,把沈冷看得有些发毛,他也不敢低头,低头便是对皇帝不敬。 “那里。” 皇帝指了指沈冷的脸。 沈冷抬手抹了抹,有一小片菜叶粘在嘴角。 皇帝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沈冷,沈冷连忙接过来却没有真的去擦,皇帝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就越发的有些酸楚,沉默了一会儿后吩咐道:“去看看怎么还没有把茶送来。” 沈冷如蒙大赦,皇帝自己也是一样,他只能让沈冷先离开一会儿,他深呼吸才能压制下来那复杂的心情。 不久之后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带着人从外面快步进来,在门口站住整齐的俯身:“臣拜见陛下。” 皇帝抬手指了指门口,澹台袁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他退,身后跟着的那一大群人就也只好往后退。 “别碰了朕的饭碗。” 原来,那门口台阶上还摆着两只空碗,都吃的干干净净,面汤都不剩。 ...... ...... 【这章是补的,说话算话好少年就是我。】(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八十四章 终于玩的高明了些 皇帝之前对沈先生说过,他在二十年前的留王府里可以大开杀戒,如今在长安城里依然可以,算起来陛下上次大开杀戒的日子过去还没多久,代放舟觉得今夜会出大事,可一直到进了浩亭山庄陛下依然没有开杀戒的痕迹,而是和沈冷肩并肩蹲着吃了一碗面。 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带着一大群人站在沈冷的小院子里,这本应安静清宁的夜就显得拥挤起来。 皇帝起身,自己拉着椅子走到门口位置停下,椅子腿在地板上被拖动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刺耳。 于是澹台...... 《长宁帝军》第二百八十四章 终于玩的高明了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 难为你了 延福宫。 皇帝已经多年没有踏足之地,虽然谁都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暗地里多少宫里的下人都曾窃窃私语,有人说这延福宫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曾经来过的宫女太监出来之后就发誓以后再也不进来,说是里边阴森森的好像阎罗殿一样,那不是看到了地狱,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可谁也说不出来这恐惧出于何处,延福宫里看着一切如常,没有妖魔鬼怪,自然也没有魑魅魍魉。 那里甚至每个房间都供着禅像,时时还能听到诵经之声。 皇帝一脚踏进延福宫的门,紧随其后的韩唤枝生出一种错觉,这里颤了一下。 “弄的四处都不光明。” 皇帝停了一下:“掌灯。” 后面跟随的内侍连忙跑进去,整个延福宫里很快就亮了起来,延福宫总管太监邱长海带着人从里边跑出来,离着还远就扑通一声跪下:“拜见陛下。” 院子里很快就跪了一群人,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皇后呢?” “在禅堂。” “是谁允许宫里有禅堂了?” 皇帝问了一声,无人敢答。 禁卫迅速的将整个延福宫围了一圈,不许任何人出去也不许任何人靠近,皇帝大步往前走韩唤枝如影随形,两个人往前走的速度极快,前边点亮灯火的内侍就不得不加快速度,若是从高处往下看就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皇帝所到之处,光明开路而行。 禅堂就是延福宫的正殿,门开着,皇后背对着门跪在禅像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似乎完全都没有被外面的声音影响,她知道皇帝来了,可没有任何动作。 皇帝进入正殿之后脸色就更加阴郁起来,整个大殿布置的让他反感厌恶。 “你觉得,满天神佛可以宽恕你吗?” 皇帝走进禅堂,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皇后面前,韩唤枝站在皇帝身边,于是禅像无威严,神佛不敢近。 “你是终于忍不住要来羞辱我了?” 皇后抬起头看向皇帝,慢慢的要起身。 “跪着吧,既然你那么愿意跪。” 皇帝看着她,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皇后哼了一声还想起身,韩唤枝伸手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陛下说让你跪着。” 他手掌转了一下,衣袖缠住了手掌然后才按住皇后的肩膀,看似并没有发力皇后就狠狠的跪了下去,膝盖撞击在地面上,也不知道是她的力气还是韩唤枝的力气,竟是让人生出地板被跪碎了的错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皇后眼神阴狠的看着韩唤枝:“我还是皇后,你如此不敬,该死。” 韩唤枝松开手退回到皇帝身边站着,一言不发。 皇帝微微俯身:“他该不该死,是朕说了算......朕不来,是因为朕怕多见你几次会忍不住动杀念,朕说过,禅像若是能护佑你,朕的大宁就不是朕的,是禅像的,你将心境安宁寄托在西域传来的东西上,是怕大宁的道家仙人不庇佑你?可是你却忘了,西域禅宗的掌教来了见朕要跪,龙虎山上张真人见朕也要跪。” 皇后眼神阴冷的看着皇帝,那眼神里有无尽的怨毒。 “佘新楼,朕杀了。” 皇帝说。 皇后的肩膀猛的颤抖了一下,眼神里的怨毒之中逐渐出现了恐惧。 “你还是怕的。” 皇帝轻蔑的看着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气:“那又如何?结局无非是你废 我杀我,多年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废你杀你太轻易,对你来说是种解脱,朕不想让你解脱,朕只想让你这样整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总觉得自己有希望,不停的努力,不停的争取,然后朕一次一次的让你绝望,让你死是朕轻饶了你,可朕从来都没有轻饶你的心思。” 皇帝指了指四周:“拆了。” 于是禁卫们冲了进来,一片尘烟飞起。 院子里跪着的人瑟瑟发抖,有的人甚至已经吓的尿了裤子。 “朕日日自责,那滋味不好受。” 皇帝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你得更不好受才行。” 皇后想站起来,给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是韩唤枝刚才那一按也不知道用的力气怎么那么奇怪,膝盖撞击在地面上太重,两条腿完全发不上力,她起不来。 “代放舟。” 皇帝叫了一声,代放舟连忙小跑着过来跪倒在地:“奴婢在,请陛下吩咐。” “传旨,皇后为南疆战事担忧,为死难者祈福,为大宁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愿闭门于延福宫中与战地百姓同苦,延福宫里就不要供蔬菜和肉了,一切与杀生有关之物皇后都不愿意沾染,延福宫里的人每日只喝淡粥两碗,早晚各一,皇后与众人同,直到南疆战事结束为止。” 代放舟记住每一个字,叩首:“奴婢记住了。” 皇帝淡淡的说道:“朕始终觉得若直接折磨你是落了下乘,可朕还有很多更下乘的事可以做,如你想做的那些事一样,比如......珍贵妃家里接连出事,你家里也可以接连出事。” 皇帝站起来:“韩唤枝。” “臣在。” “皇后宫里失窃了些东西,带几个人回去问问看是谁手脚不干净。” 皇帝往外走,路过皇后身边的时候停下来:“佘新楼二十年没动,是因为你想让他做最重要的那颗棋子,可七德动了他就动了,是因为当年的事有了些眉目对不对?朕可以掌控天下,难道对这宫里的掌控还不如你?朕还没玩够,你可千万别失去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 说完之后大步离开,而皇后则软倒在地上,哪里还有什么骄傲。 她听到了一阵阵哀嚎声和求救声,可她能做什么?邱长海被廷尉带走,韩唤枝连她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动的,只不过是个内侍总管而已,这些年暗地里有多少人是韩唤枝一个一个除掉的。 皇帝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停下来,侧头看了看韩唤枝:“你看出来了?” “是。” 韩唤枝垂首。 在皇后要站起来的那一刻,皇帝忍不住要动,如果皇帝动了就只能是一脚踹在她脸上,所以韩唤枝先动把皇后按了下去,韩唤枝可以背一个骂名甚至是罪名,这事宫里人终究会传出去,可皇帝若是那一脚踹在皇后脸上,无论如何对皇帝来说都不体面,皇帝不体面,那就是大宁不体面。 韩唤枝可以不体面,皇帝不能,大宁不能。 “朕的脾气似乎有些压不住。” 皇帝叹了口气。 韩唤枝有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幸好忍住......他想说,那是因为陛下你有了在乎,新的在乎,他如果说了就是擅自揣测皇帝家事,揣测皇帝心事,沈冷是不是当年的孩子还没有定论,皇帝可以偏着他护着他,但韩唤枝这个做臣子的不能,他必须客观公正。 “发泄一些也好。” 皇帝道:“去做你的事吧,朕也乏了。” 韩唤枝垂首:“臣遵旨,陛下......保重身体 。” 皇帝想了想:“身体确实要保重,还得把丢了的骑射捡回来才行,明天下午朕要出长安去桦梨围场,你随行吧。” “是。” 韩唤枝垂着头,等到皇帝离开之后才松了口气,他知道陛下直到现在为止都压着宣泄的欲望,这么多年了,陛下忍的多辛苦?可诚如陛下所说,陛下对皇后的惩罚和折磨就是让她活着,然后时不时让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丝希望,才看到一些光明然后就被碾灭,一次一次。 没有谁比韩唤枝更清楚,陛下从来都没有把皇后那些所谓的阴谋诡计看在眼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意义。 浩亭山庄。 沈冷蹲在门口看着那两个空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直到韩唤枝进门他似乎都没有察觉,依然在盯着那两个空碗看,他有些不明白,皇帝真的很喜欢吃面?以至于会忍不住吃了他碗里一口? 他当然看见了,所以才会迷茫。 那可是皇帝。 而沈冷自然无法想象的出来,皇帝想尝尝他碗里的滋味,要尝的不是面的滋味。 “想不通?” 韩唤枝走到沈冷身前停下来,沈冷抬头看着他:“想不通。” “那就不要去想了。” 韩唤枝似乎有些疲乏,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陛下当初也是在军中一战一战厮杀出来的,所以很喜欢和他性格差不多的年轻人,或许陛下觉得那是自己曾经的回忆,你不要去多想什么,只需记住,陛下是真的很在乎你们这些年轻人,如你如孟长安,亦如当年的海沙武新宇。” 沈冷释然,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可想的了。 “还有面吗?” 韩唤枝问。 沈冷摇头:“真的没有了。” 韩唤枝从袖口里把手伸出来,手里握着一捆挂面:“我这里有。” 沈冷:“......” 他起来把挂面接过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你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寒酸的三品大员。” “等下。” 韩唤枝忽然叫住他,从口袋里翻出来两颗鸡蛋递过去:“忘了这个。” 沈冷:“请问韩大人,这深更半夜的你从哪儿找来的挂面和鸡蛋?” 韩唤枝道:“刚才路过你隔壁孟长安住的那个院子的时候进去转了一圈。” 沈冷:“浩亭山庄这些别院的厨房里挂面和鸡蛋是标配?” 韩唤枝:“你能不能快些?” 沈冷仰天长叹:“我就是来煮面的吗?” 就在这时候刚刚得到消息说山庄出了事而赶回来的孟长安进门,看到沈冷和韩唤枝后才松了口气,他对韩唤枝抱拳施礼,然后看了看沈冷手里的挂面和鸡蛋:“饿了?我去煮。” 韩唤枝没解释,谁煮不是煮,反正他是不会煮,世人皆说韩唤枝无所不能,可谁知道他唯独不会做饭。 大概一炷香之后孟长安从厨房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出来递给沈冷,沈冷摇头指向韩唤枝,于是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似的问了韩唤枝一句:“如果,有别的什么替代,是不是可以不吃面,比如......一碗热粥?” 韩唤枝倒是无所谓,接过来看了看那碗里,哪里是粥,像是一碗面糊。 “你这粥的原料......” 孟长安抬头看天:“别怀疑,就是你提供的。” 韩唤枝哦了一声,看着那碗:“难为你了。” 孟长安依然抬头看天:“也难为你了。”(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八十六章 顺序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卖烧饼的姚无痕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现在住的地方距离浩亭山庄并不是很远,晚上习惯性的出去在山庄附近转转的时候看到了大批禁卫,他连千米之内都没能靠近,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黑暗中的威胁,那是看不到的人,传说之中的宫廷高手。 于是他立刻回到了那个小院里,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很久。 是该走,还是继续冒险? 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他却照常出现在浩亭山庄外面没多远的地方,支起炉灶,然后他发现今天浩亭山庄外面的小贩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二。 没关系,他不怕。 战场上,暗道间,谁不是以命换锦衣? 与此同时,廷尉府。 新的廷尉府衙门还在建造之中,不过之前的房屋也能住能用,扩建归扩建,该运转的地方还得运转。 古乐推开门,光线一下子洒进屋子里,里边闭着眼睛的沙斋都被晃了一下,有些恼火,她睁开眼睛往外看了看,一个浑身上下都被阳光画了一圈金边的男人缓步走进来,而那个折磨了她半夜的千办跟在那人身后,她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鬼见愁韩唤枝。 古乐搬了一把椅子过来,韩唤枝就在沙斋对面坐下,接过来卷宗翻开看:“杀三寨,羌人......你在西地杀了很多人,称得上逍遥法外,西地也是大宁的疆域之内,只是有些时候我觉得羌人和羌人之间的事,不管是地方官府还是军方都不愿意插手,廷尉府也不愿意插手。” 沙斋冷哼了一声:“最阴险的就是你们宁人。” 韩唤枝摇头:“你错了,宁人从不阴险,想做什么都在明面上。” 他将另一份卷宗翻开:“把你请来的人叫狼爷对吧,这个人不止请了你还请了很多人,你想不想知道最终幕后的那位东主是谁?想不想知道你弟弟为什么会死?” 沙斋的眼睛骤然睁大:“是谁!” 韩唤枝抬起手指了指她:“松开吧。” 古乐上去把沙斋身上的绳索解开,被挂在墙壁上的沙斋立刻跌落下来,摔的很重,可却拼了命的挣扎起来要冲向韩唤枝,古乐一脚踹在她腿弯处,她便只能跪着。 韩唤枝把其中一份卷宗仍在地上:“自己看吧。” 说完之后起身离开:“给她踅摸一套干净衣服,再给她一些路费,大气些。” 古乐点头,吩咐人去办,跟着韩唤枝出了房门:“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没有。” “那卷宗?” “我写的。” 韩唤枝一边走一边说道:“一个疯了的女人我留着也没有用,谁是幕后的人根本不用查也知道,只是没证据,沙斋是狼爷联络的,狼爷和那个人之间的线却还不知道是谁牵着,索性就让沙斋出去闹一闹。” 古乐在心里记下来,做法,用途,目标,韩唤枝这么做是想逼着对方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都去想了一遍。 “最近流云会的人分派出去很多,我怀疑有人会趁机对叶流云下手,你多盯着些。” “流云会高手如云,什么重要的事以至于让他们把人都分派出去?” “你不该问。” 韩唤枝看了古乐一眼,一边走一边自己想着......宫里有个人出宫,沉寂七年突然动起来还不是因为当年的事,陛下没有让廷尉府的人跟上去,只是让叶流云派人跟着,流云会精锐尽出,最主要的是沈小松也离开了雁塔书院。 七德是珍贵妃那边的人韩唤枝早就知道,可六七年来七德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一个宫廷侍卫,珍贵妃没有什么想做的七德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七德出宫,就说明珍贵妃那边出了问题,沈小松说过......当年未必是皇后一个人的事。 韩唤枝微微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再去想就会忍不住插手,可陛下不许。 古乐问:“沙斋她真的敢去?” “她什么都没了,还怕什么?” 韩唤枝上了那辆黑色马车:“我要随陛下去桦梨围场,长安城里的事你们几个斟酌着办,但记住一点,沈冷那边的事你不要去管。” 古乐点头:“属下记住了。” 他去管,就会乱。 书院不远处有座酒楼在长安城里名气很大,酒楼的东主很神秘,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来头必然不小,前几年的时候有个书院的弟子一身是血拎着人头进来订饭,顺天府没管,刑部没管。 就算是经常来这酒楼里吃饭的人也没几个见到过东主,有传闻说他是都城暗道里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叶流云自然知道这些传闻,可他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开这家酒楼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他好吃,而且吃的必须精致,他对食物非常的挑剔,在长安城里找不到一家酒楼能满意,所以就自己开一家。 第二,是因为方便见人。 他总不能经常去雁塔书院,就只好以这样的方式请那位同样好吃的老院长过来。 老院长好吃出了名,朝廷内外无人不知。 包房里,老院长只顾着吃,似乎雁塔书院的厨师委屈了他一样,这么大年纪了饭量却一点都没有减,况且老院长从来都不是一个虚伪的人,他当然可以吃的很斯文,雁塔书院里的斯文都是他教的,可他不喜欢,吃就要有个吃的样子,现在太多的饭局都不是为了吃而凑在一起。 “你怎么不吃?” 老院长问。 叶流云回答:“这是我家的。” 老院长停了一下:“你在炫耀?” 叶流云摇头:“院长不替我心疼,我得替自己心疼。” 老院长白了他一眼:“只是来提醒你自己小心些,不要觉得那些人最近被打压的狠了已经无计可施,他们手里的牌并不少。” 叶流云道:“那是我们的失职,陛下当年让我处理都城暗道,就是不想让他们手里还有什么牌可打,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道上,牌都在陛下手里。” 老院长终于觉得再吃下去可能会出问题,于是停下筷子:“所以他们才会想着,夺回来一些牌。” 叶流云嗯了一声:“我觉得最近他们的举动风格明显变了,怕是换了人筹谋。” 老院长沉思:“还能是谁?” 与此同时,就在楼下的一个包间里,荀直坐在那很斯文的在吃东西,很斯文的喝酒,在他看来狼吞虎咽是一种很没品的事,不管是谁......他有自己的风度,何时何地看起来都不能失的风度。 “叶流云会在想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可他想不到我在这里想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荀直放下酒杯:“当年拦在世子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裴亭山,还有一座城门,别忘了在裴亭山身后城门也没开,那座门叫澹台袁术。” 他面前的人安静的坐着,他们知道只需要听着就好。 荀直看向自己正对面的那个同样极有风度的中年男人,这一席间,唯有这个人才能让他正眼看待。 “劳烦先生了。” 他很客气的说了一句。 坐在他对面的是楚剑怜。 他终究是个楚人,哪怕楚国已经灭了几百年,因为他这个楚人和别的楚人不一样,骨子里流着一种让他自己觉得厌烦也无奈的血液,皇族之血。 他本无意做任何事,不愿违心,可他的父亲,那位已经做了大几十年皇帝梦的老人就快离世,所以他总是要做些什么才能让父亲走的时候不绝望。 “五万两。” 楚剑怜平淡开口。 荀直皱眉,他总觉得楚剑怜这样的人开口说多少钱是侮辱了楚剑怜自己,于是他觉得楚剑怜的风度便不如他。 “是钱方面的事,就好说。” 荀直问:“只想知道先生何时出手?” 楚剑怜回答:“我愿意的时候。” “先生何时愿意?” “不知道。” 荀直叹道:“可那是五万两。” 楚剑怜起身往外走:“可那是我愿意。” 于是荀直连忙站起来:“我会尽快筹集足够数目亲自送到先生家里。” “我没有家。” 楚剑怜走出包房:“我只是住在那个地方。” 宁地万万里,哪有楚人家? 站在酒楼的大厅里楚剑怜抬头往上看了看,视线落在叶流云所在的那个房间,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 荀直身边的另外几个人在楚剑怜走了之后显然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叫方泰的人轻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为钱做事。” 荀直看向他:“你呢?” 方泰稍显尴尬起来:“我......银子足够,也可以做。” “那你为什么看不起他?况且他还比你强。” 荀直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人活着就有价值,一个人多大价值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钱,楚先生要五万两我会立刻去筹集,而你们要一万两我也会觉得多了,别去眼红别人,你们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他起身往外走,出了酒楼之后登上马车,坐在马车里品酒的白小洛问他:“先生觉得,那个姓楚的可以杀了澹台袁术?” “杀不了。” 荀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除了皇帝,没有人可以杀得了澹台大将军。” “那先生这样做的目的?” “杀叶流云。” 荀直看向窗外那很气派的酒楼:“皇帝手里攥着所有的牌,明面上我们能打的已经不多,只好把暗道上的牌面敛回来一些,叶流云是暗道上的眼睛,戳瞎这只眼睛,暗道更黑......然后再戳瞎韩唤枝这只眼睛,明面也黑,皇帝双目失明,我们才有机会。” “我们杀了韩唤枝很多次,岂是容易?” “那是你们搞错了顺序,叶流云不死,韩唤枝怎么可能死得了?” 荀直指了指前边:“该往前走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那个叫七德的人已经出城好几日。” 白小洛淡然道:“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走出我的视线,只要我愿意看。” ...... ...... 【感谢新盟主:书友36009917的打赏,铭记于心,因为周日这天有些事情处理,可能无法加更以示谢意,周一或是周二一定会加更。】 第二百八十七章 都给你们了 礼部的奏折很快就到了桦梨围场,已经射猎了一头野狼的皇帝心情显然好了不少,接过来内侍双手呈递上来的奏折看了一眼,心情更好了些。 “礼部的官员去确认过了,嫁过来的是正经的公主,吐蕃国王最心爱的女儿。” 他把奏折递给大将军澹台袁术:“朕已经传旨,请陆王父子来长安城商议此事。” 澹台袁术双手接过来看了看:“吐蕃国的送亲队伍到了国境线之后就得停下来,由大宁的人负责护送到长安城,要走近三千里,陛下觉得是由西疆边军护送还是禁军派人过去?” “朕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没有礼数,禁军派人过去吧,你选个得力的,朕再让廷尉府调派人手协助,礼部也会安排一些人,队伍浩荡些,毕竟吐蕃国的公主嫁过来就是大宁的人了,面子也是大宁的。” 澹台袁术垂首:“臣遵旨,兵部那边有人过来找臣商议过,他们觉得如今两位军中最有名的年轻勇将都在长安,若是能协调着派他们过去,似乎更稳妥,吐蕃对大宁示好,那三个小国就会心里发毛,说不定会在半路上有所举动阻止吐蕃公主进入大宁,还可能会派遣大批的杀手潜入大宁来沿路找机会刺杀,若是吐蕃公主在大宁境内出事,怕是吐蕃的亲近之意也就断了。” “嗯?” 皇帝微微皱眉。 沈冷和孟长安在长安城,这差事兵部惦记着他俩也不算过分,这两个人勇武过人且足智多谋,战场可往来冲杀,护行可周全缜密,比起禁军之中那些从来没有打过仗却眼高过顶的年轻人确实强了许多,只是皇帝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寻常的味道。 “兵部怎么没人来直接与朕说?” “兵部的人是想先问问臣这样是否可行,若可行的话再直接上折子。” 皇帝把硬弓递给随行禁卫:“他们两个去也不是不行,容朕再想想。” “是。” 澹台袁术垂首:“不然只让孟长安一个去就好,沈冷伤势未愈,怕是也不好舟车劳顿再去西疆。” 皇帝思考了一下:“来回三个月也足够了,倒是误不了诸军大比。” 澹台袁术压低声音说道:“可是沈冷若出长安城,难保不会有危险。” 皇帝嘴角微微一扬:“怕什么?” 他转头看向韩唤枝:“你觉得可以去吗?” 韩唤枝垂首:“看陛下舍得不舍得。” 皇帝看了一眼被自己射死的那头野狼:“去吧,你也去,朕一下子舍得三个,还套不着狼?” 韩唤枝想了想那民间谚语......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还真是挺应景儿。 浩亭山庄。 沈冷觉得有些无聊,廷尉府的人和禁军的把浩亭山庄的护卫增加了一倍,所以不但无聊还无趣,沈先生离开长安城已经四五天,没有告诉沈冷要去做什么,不过他在皇帝临行之前求了一下,让沈茶颜从雁塔书院搬到了山庄,这样心里也就放心了些。 茶爷看了看沈冷这个小院忍不住满意起来:“好多树啊。” 沈冷:“......” 茶爷看到沈冷的表情才恍然,背着手挪到沈冷身边碰了碰肩膀:“我只是想到,这院子里树木成荫比外面凉快多了,我的院子在哪儿?” 沈冷楞了一下:“这位壮士,你是打算自己单独去住?” 茶爷也楞了一下:“难道我和你住一个院子? ” 沈冷:“这院子还小吗?” 茶爷叹道:“我是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沈冷刚要说我不是那种人,就看到茶爷幽幽的叹息:“我若是祸害了你可怎么办?” 沈冷忽然就点头起来,脸上是一种求祸害的猥琐。 茶爷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笑起来,背着手走向房间:“过来。” 沈冷顿时心花怒放,拐杖都扔一边去了,心跳加速,再加速,好快好快,血液沸腾,血液里好像有一头欢快的小毛驴,撒开了四蹄...... 茶爷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说道:“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住到厢房里去吧。” 沈冷好些被什么刹住了一样定在那,上上下下看着茶爷:“认真的?” 茶爷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是认真的,你住厢房我住正房......因为我刚才仔细看过了,厢房门前树多一些,且在正午的时候不会被太阳晒到,你身上的伤没好,绷带那么厚,太热的话容易感染,我刚才进去收拾过了。” 沈冷一脸可怜。 茶爷看着他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洗衣服,一起看日出日落,还允许你看我练剑......晚上呢我给你打好热水泡脚,当然是我先泡过你再泡,我会记着给你再加一些热水,如果我忘了你就提醒我。” 沈冷点头如捣蒜。 “能不能一起泡脚?” 他问。 茶爷想了想,回答:“不能。” 沈冷:“哦......” 茶爷道:“我看过了,那个洗脚盆好小的,放不下两个人的脚,明天早上我出去转转买一个大的来吧。” 沈冷:“咦!” 露出了某种雪橇犬般一般的笑容。 茶爷背着手进屋,将沈冷的被褥收拾了一下,哼的一声:“好臭......” 沈冷:“哪有,分明很干净。” 茶爷有些为难:“你现在要不要去把被子拆了?我明天帮你洗一下......你知道的,我总不能主动去做,如果我主动去做了,你就会发现原来这里只剩下一床被子了,只好去求我说能不能先可怜你一下跟你盖一个被子,我会拒绝的,那你岂不是很可怜?” 沈冷噌的一下子上了床开始拆被子:“果然好臭,再不洗可怎么行?” 茶爷坐下来,觉得脸有些红。 沈冷笨拙且手忙脚乱的拆被子,茶爷出去把自己的被子抱进来放在床上,然后又出去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地上:“先去泡脚。” 沈冷:“不是你先泡?” 茶爷:“那你铺被子?” 沈冷连忙从床上滚下去,麻利的把鞋袜脱了,脚放进水盆里的那一刻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茶爷看着他那样子叹了口气,心说自己怕是选了一个傻子吧。 总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被子。 沈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接下来呢?” 茶爷想了想:“我是肯定会反抗的,说不定会打疼你。” 沈冷:“晚安。” 茶爷:“好的。” 沈冷:“睡着了吗?” 茶爷:“枕头不舒服。” 沈冷:“有个带绷带的枕头你用不用?” 茶爷:“勉强试试吧。” 一条胳膊小心翼翼的伸过来,茶爷枕在 胳膊上:“今天御医来给你换药的时候被我拦住了,让他把药留下,告诉他以后到该换时候让人把药送过来就行,我来给你换。” 沈冷笑起来:“是啊,总不能一直让他给换。” 与此同时,距离浩亭山庄并不是特别远的那个小院子里,姚无痕坐在树下看着天空上的明月,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第一次沈冷看到他的时候买了他一个拨浪鼓,第二次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买了老何的炉灶开始卖烧饼了,第三次的时候从他这买了两个烧饼后问他是哪里人,比前两次多聊了五句话,第四次的时候坐下来吃了两个烧饼一碗汤,虽然聊的不多,可问及一个关键性问题,沈冷问他可曾习武? 明天。 姚无痕想着,大概明天就能让沈冷做出决定了,姚桃枝的死让姚无痕确定一件事,要想杀死沈冷这个级别的人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也许会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靠近他,熟悉他,然后成为他身边的人,若是能成为沈冷的亲兵,那么做事就会变得轻易起来。 他听闻沈冷武艺超群,他虽然自负,可也没把握在沈冷有戒备的情况下一击必杀。 一直在院子里坐着,脑子里将计划反反复复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不会有漏洞,这才起身去睡下。 皇帝去了桦梨围场,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随行,禁军之中精锐尽出长安城,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也随行,廷尉府精锐亦尽出长安城,这是最好的时候。 也许,根本就不需要计划之中那么久的时间。 浩亭山庄。 沈冷忽闪着眼睛看着茶爷,茶爷忽闪着眼睛看着沈冷,两个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就这样互相看着,沈冷越看越觉得自己媳妇好看的不要不要的,茶爷越看越觉得沈冷傻乎乎。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有些轻微的声音,在那一瞬间茶爷已经抓起放在床边的破甲剑,沈冷则伸手握住了另一边的黑线刀。 窗外有个黑影,被月光映照在窗户纸上。 两个人看着那黑影,等着他动。 片刻之后外面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真的很轻很轻,可是沈冷和茶爷却同时看向对方,然后确定了一件事......下一息,茶爷已经握着破甲剑拉开了房门,看到外面那站在院子里的人后忍不住哼了一声:“为老不尊!” 楚剑怜回头看向茶爷:“路过,肚子饿。” 沈冷靠着门框:“钱呢?” “都给你们了。” 楚剑怜进门:“所以我想着,进来蹭个饭的话,你们也不至于把我赶出去。” 沈冷问:“只有挂面鸡蛋行不行?” 楚剑怜:“这么敷衍?” 沈冷:“楚先生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标配了......” 一炷香之后,楚剑怜面前多了一碗面,两碟精致小菜再加一碟炸花生米,一壶热好的酒,一壶泡好的茶。 茶爷好奇的问:“师父,你这些天都忙什么去了?” 楚剑怜回答:“赚钱。” 沈冷:“没赚到?” 楚剑怜道:“赚到了。” 他把背后的布包摘下来放在桌子上,打开,里边是五万两银票。 “这么多。” 茶爷粗粗看了看,哼了一声:“那你还说没钱。” 楚剑怜把布包往前推了推:“我说过,都给你们了。”(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八十八章 红酥手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沈冷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银票,又推了回去。 “杀谁?” 他问。 楚剑怜刚刚吃了一口面,放下筷子后坐直了身子看向沈冷:“你觉得以我的身份,杀宁人,杀谁不合适?” 沈冷回答:“对楚先生来说,只要是宁人做官的,掌权的,杀谁都合适,可是对于我们来说,楚先生杀谁的钱我们拿了,都不合适。” 楚剑怜问又问:“你是在给我讲道理?” 茶爷伸手拉了拉沈冷的衣袖,沈冷却不为所动。 “宁人,给了我五万两银子让我杀宁人。” 楚剑怜轻蔑的笑了笑:“你却觉得不合适?” 沈冷问:“楚先生追求的是什么?先生应该知道,你杀再多的宁臣也灭不了宁国,复不了楚国,如果只是为了恶心一下大宁皇帝,楚先生可以继续去杀,可我不觉得楚先生这样做是对这片土地上的人好,不说宁与楚,只说这片土地上的人。” 楚剑怜端起来面碗吃面,吃了一口看向沈冷:“为什么不阻止我?” “阻止先生杀人?” “阻止我吃面。” “为什么阻止先生吃面?” “因为你没收我的银子,我还要杀你们宁臣。” “面和银子无关。” 沈冷看向茶爷:“只是和我们有关。” 楚剑怜笑起来,吃的很快,似乎也很满足,吃了面喝了几口面汤,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肚子里暖和起来人看着也精神了不少,更主要的是从始至终沈冷都没有看到他身上有戾气,哪怕是在他问沈冷前两个问题的时候。 “好玩。” 楚剑怜看了看那布包:“我收宁人的钱想让两个宁人的孩子过的更美好一些,而你在这里给我讲道理,你说......是收买我杀人的宁人可笑,还是你可笑,又或者是我可笑?” 不等沈冷回答,楚剑怜继续说道:“老规矩,我出一剑,你接住了,不管我是要去杀哪个宁臣,我都不会再去,两万两也好五万两也罢,买的都只是我一剑,可我这一次不会留手。” 茶爷的脸色骤然一变:“师父,他重伤未愈。” 楚剑怜淡淡道:“那么,你替他接一剑?” 茶爷:“好!” 她伸手去握破甲。 楚剑怜摇头:“那是我的剑。” 于是茶爷起身,空手。 沈冷拉了她一下:“坐着就是,我来。” 茶爷摇头,眼睛已经发红。 沈冷笑了笑:“没那么容易死。” 他站起来走到客厅正中:“别去院子里了,稍有大些的响动就会惊了四周的人,不只是禁军还有廷尉府的人,楚先生应该不会在意地方大小。” 楚剑怜道:“我自然不在意,地方越小,你死的越快。” 他看了看沈冷双臂上的绷带:“这一次,没有沙袋了吧。” 沈冷点头:“没了。” 他伸手将不远处的黑线刀抓起来,横刀于身前。 楚剑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与茶,伸手拿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知道是手抖还是茶壶不够好,有一滴茶水落在桌子上,他看着那一滴茶水沉默片刻,忽然屈指一弹......那一滴茶水便激射过去直奔沈冷,迅疾如穿越了虚空。 茶水撞在沈冷的黑线刀上,黑线刀随即发出嗡的一声响,刀身剧烈颤抖起来。 沈冷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可双腿稳固如山。 “欠着吧。” 楚剑怜起身,看了看那布包里的银票又看了看茶爷:“收起来,无论如何,我也是出了一剑。” 沈冷笑起来,很狡猾。 楚剑怜瞪了他一眼:“沈小松那点鬼心思,都被你学了去。” 茶爷摇头:“哪有几个比他傻的。” 楚剑怜问:“他不傻,你选他?” 茶爷怔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杯热茶喝下去,楚剑怜准备告辞:“长安城那院子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没有去看过?我之前找了些工匠装修,已经可以住,拜堂的时候绝不许去别处,只能在那院子里。” 沈冷和茶爷对视了一眼,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楚剑怜走了,想来的时候没人拦得住,想走的时候自然也没人拦得住。 “你确定师父不会真的出剑?” “确定。” 沈冷看着楚剑怜离开的方向:“他若是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已经愿意为钱杀人就不会来。” “那你还说那些话刺激他。” “因为他在摇摆。” 沈冷深深的呼吸,低头看了看,右臂上绷带裂开了两条细细的口子,接那一滴茶水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会发力,于是绷带就断了一点。 “楚先生的本心,不杀人才好,不管是宁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可如今他的本心怕是被什么东西左右了,他在杀与不杀之间摇摆,所以他来见了咱们......” “为什么?” 茶爷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楚先生在摇摆,只有看到他们两个之后才会让本心固稳,因为她自己和沈冷可能是楚先生最不想杀的宁人,再加上一个沈先生,楚先生是在借他们两个人的情来压自己的杀念。 “我只是好奇。” 沈冷抬起手揉了揉眉角:“谁比我贵那么多?” 茶爷想着这个傻子在此时此刻居然还会想如此幼稚的问题,果然是个傻子......当初楚剑怜接了世子李逍然两万两银子杀沈冷,如今是接了五万两,于是沈冷略有不服。 “接下来做什么?” 沈冷往前凑了凑:“我们还有很多未完之事。” 茶爷看着他认真的回答:“晚安。” 说完之后进了里屋,沈冷站在客厅里好一会儿,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右臂,那只是一滴茶水......当初在安阳郡的时候接过楚剑怜的剑,后来沈冷觉得自己距离楚剑怜已经不是遥不可及那么远,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楚剑怜留了多少力。 那座本该早就打烊了的酒楼里,叶流云端坐,他身边立着一把剑,看起来长剑寻常无奇,整个酒楼一层大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四周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显得有些刺耳,他闭目养神,剑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等到现在也没有人来,他觉得有些意外。 禁军精锐尽出,廷尉府精锐尽出,连他流云会的精锐也都不在长安城,对于那些人来说此时此刻是杀他最好的机会,不管是哪一方面要出手都应该明白这机会有多难得。 一直坐到了天亮依然平静如常,叶流云想着总不能是那些人怂了,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必然不会轻易放弃这千载难逢,可若不是怂了,为何不来? 太阳带给人的不只是温暖还有明亮,天亮之后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腌臜龌龊都会藏起来,等着月亮重新接管大地。 酒楼的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年轻气盛的白牙进来,快步走到叶流云身前之后他俯身一拜:“东主,昨天夜里长安城内,咱们的各个堂口都平安无事,不过......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在暗道上发了生意单,谁拿了东主的人头,可得银五万两。” 叶流云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额头:“这么低?” 白牙楞了一下,没想到东主在意的居然是这个。 “有些不太开心。” 叶流云将长剑扔给白牙,自己举步往外走:“有多少人要接这单生意?” “很多,长安城暗道上那些不管是真服还是假服的势力,都想接单子,五万两已经足够让人疯狂,更让人疯狂的是如果东主死了,长安城的暗道第一人就将换人,贪欲让人疯狂,这个世界上疯狂的人本来就数不胜数。” 叶流云一边走一边说道:“可五万两刺激的他们还不够,你去散个消息出去,就说我给自己加了五万两,谁杀了我,我补给他。” 白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想着东主果然还是那个霸气的东主。 两炷香之后,叶流云洗了澡换了衣服,还很踏实安稳的吃了早饭,一碗粳米粥三个小笼包,再加上一块腐乳,一小碟豆豉,一小碟咸菜丝。 “东主。” 办事归来的白牙脚步有些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过来:“有信。” 叶流云把信接过来拆开,里边的信纸都显得那么素净,素净是因为字很少。 “我做的,不客气。” 就这六个字,字很秀气。 叶流云苦笑着摇头,心说你果然还是会把这句话还回来。 五年前有人要杀她,他拦了,长安城的夜里伏尸十里,倒在街上的尸体断断续续,天还没亮就又干干净净。 距离酒楼大概三里之外有一座叫红袖招的戏院,比长安城里任何一家青楼还要名气大,哪怕这里的姑娘们只是唱曲儿唱戏不卖身,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会在这里找到自己心中最完美的那种女人,于是趋之若笃,一场戏下来,捧场的银子能把那条案堆满。 红袖招里一共有六十二个人,除了看门的老狄和后厨的老吴之外全都是女人。 戏院的东主也是个女人,不常来,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只是听说,红袖招还曾经去宫里唱过戏,是五年前那位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亲自点的名,那时候皇后说,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样子。 看过之后皇后叹道,原来这就是不可抵抗的样子。 那一次皇帝并没有去看戏,他不喜欢去延福宫,更别提和皇后坐在一起看戏,只是那天宫中禁卫不知道为什么往延福宫那边聚了一些,似乎也想隔着墙听听是什么样的天籁之音。 红袖是不会自己招动的,会动的是袖子里的手。 红酥手。 当夜,暗道势力大大小小蠢蠢欲动的有一十八。 当夜过后,暗道势力大大小小,少了一十八。 叶流云还是五年前的叶流云,她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她。 第二百八十九章 风泉两部 岁寒三友 长安城暗道上经常会有一些争论,说到底是红酥手厉害一些还是流云会厉害一些,如果说是几年前流云会当之无愧,可最近两年红酥手对于长安城暗道的掌控似乎已经隐隐有后来者居上之势。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因为流云会不争。 若是其他暗道势力想崛起,才露头就被流云会一棍子打下去,木棍打不下去就换铁棍,想起来门儿都没有,可红酥手不管如何扩充势力,流云会始终不闻不问。 于是有人去比较两家谁更厉害,就有人嘲笑比较之人毫无见地眼皮子浅薄,若两家不是关系密切,流云会怎么可能任由红酥手这般发展。 当有人在暗道上发了五万两人头报价的杀单,暗道蠢蠢欲动的时候,红酥手风卷残云一样将长安城大大小小暗道势力灭了十八个,于是人们才真的醒悟过来,原来流云会和红酥手着实很亲密,两个争第一的是一家,那别人还有什么可玩的? 于是一夜便风平浪静,哪里还敢有人去想想那五万两该拿不该拿。 可谁又曾想到,那位发了杀单的人,目标岂止是一个叶流云? 叶流云五万两,韩唤枝五万两,大将军澹台袁术也是五万两。 荀直对白小洛说过,要杀韩唤枝先杀叶流云,初时白小洛不解,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之中隐藏的含义......为什么韩唤枝可以对暗道势力的打压那么精准且狠厉?还不是因为流云会的协助,长安城内外只要是暗道上的事,流云会什么不知道? 叶流云就是韩唤枝的另外一双眼睛,所有暗道上的一举一动都透过叶流云转移到了韩唤枝那边,廷尉府可以让江湖闻风丧胆,和流云会不无关系。 叶流云死了,韩唤枝才会防不胜防。 可红酥手一点儿都不温柔,杀叶流云就变成了天方夜谭。 马车离开酒楼朝着福熙巷那边过去,那是叶流云的家,他当然不会天天住在酒楼里,也不会天天住在家里,在长安城中他的居所有至少十几处,别说杀他,想找到他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荀直就在酒楼对面的茶馆里坐着,马车离开酒楼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看都没看一眼,直到马车已经逐渐远去他才抬起头往那边看了看,嘴角微微一勾。 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六个人,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位身穿道袍的光头,没有头发也就罢了,他连胡子和眉毛都没有,看起来整个脑袋就像个光秃秃的蛋。 “他已经放松了。” 光头道人笑起来:“红酥手一夜之间几乎肃清所有蠢蠢欲动的江湖暗道,没人敢动,所以叶流云就觉得安全起来。” “没那么简单。” 荀直微笑道:“那可是叶流云,若他那么容易杀,哪里轮得到我们来。” “先生,可他今夜必死。” 光头道人似乎对荀直钦佩之极:“有先生神机妙算,他插翅难逃。” “这里是长安城。” 荀直低下头看着茶杯里冒起来的热气:“若是在长安城之外,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可在这里,即便到了今时今日我也只不过有六成,天子脚下啊......况且他还是天子的人。” 这个长安城里,知道流云会东主是叶流云的人不多,虽有人猜测可无人证实,荀直知道,是因为有太后那边的人给他足够精准的消息。 “风泉两 部,岁寒三友。” 荀直看向另外五个人:“该你们了。” 五个人起身,默不作声的离开,虽然他们坐在那的时候一言不发,可整个茶馆里的人都觉得这里他们在的时候气温骤降,这盛夏时节,五个人放佛连空气都能冻结。 五个人离开之后,那些看似正常闲聊的人却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屋子里边又多了几分闷热。 “那五个人可行?” 光头道人问。 荀直摇头:“不行。” 叶流云的马车顺着大街一直往前走,不紧不慢,马车里面装饰之奢华令人叹为观止,坐在这车厢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而且隔音极好,外面大街上的来来往往都会变得像是远去的声音,只有熟悉叶流云的人才知道,他习惯了在车里睡觉,他有很多个家,可自从创立了流云会之后他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睡不踏实,哪怕床再柔软舒适,哪怕地方也足够安静。 他自己或许都不记得了,他已经有多久没办法在床上入睡,反而是在稍显颠簸的车厢里会入睡的轻易些。 白牙坐在叶流云对面,手始终放在面前的东西上,那东西看起来那像是半扇门板,外面裹着一层一层的白色棉布,于是总是会让人觉得不太吉利,可这东西对于他的敌人来说,从来都不是吉利的。 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个矮桌,桌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空酒壶,酒壶旁边是吃剩下的几粒花生米。 “放松些。” 明明之前还发出微微鼾声的叶流云却在此时开口说话,把白牙吓了一跳。 “放松?” 白牙忍不住问:“东主的意思是,今夜不会再有人动手了?” “不。” 叶流云依然闭着眼睛:“我的意思是,今夜终究是有人要动手,也许是一拨人也许是数不清几拨人,既然终究要来,别让自己绷的那么紧,放松些等着就是了。” 白牙深呼吸:“东主说得轻松,若是在酒楼里不出来他们或许还不敢轻举妄动,偏偏东主想要回去,这一路上我若是放松了可能会死的莫名其妙。” “高估了他们。” 叶流云嘴角微微一勾:“大宁之内,能杀我的人就那么多。” “那,大宁之外呢?” 声音很大,白牙距离叶流云那么近自然不用大声说话,所以说话的根本就不是白牙,说话的人在车顶。 于是白牙立刻抓起来他的门刀,身子冲天而起直接撞碎了马车车顶冲了出去,那人什么时候落在车顶的?是不是因为之前有一阵风稍稍大了些,以至于赶车的车夫武艺不俗却居然没有任何察觉。 车顶粉碎,叶流云便觉得有些懊恼。 这车,很贵。 白牙一刀切出去,白布尽碎向后飘洒,他的刀之所以叫门刀是因为太大太宽,寻常人别说舞起来,便是正常拎起来也颇吃力。 一刀扫过,刚刚蹲在车厢顶上的人向后荡了出去,两只手拉着披风展开,人就像是一只怪异的大蝙蝠。 白牙运刀的方式比那人更怪异,他一刀看似扫空了,可是因为刀太沉重所以把他自己甩了出去,人到了刀前边,握刀的手往下一拉,刀柄忽然就被拉出来一截,刀柄里边藏着的一条长足有三米的锁链,很细但极坚固。 半空之中的白牙已经借助惯性往前冲出去数米,人在半空,可刀却在身后数米,然而 在这一刻锁链到了尽头,他于半空之中一声暴喝! “开!” 刀从身后数米被拽回来,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刀向上越过了白牙的头顶,一个半圆形的轨迹之后刀狠狠的落在他身前数米外! 这一刀,被锁链甩出来一个直径六七米的半圆后会有多大力度? 那个之前看似潇洒的人蹲在车顶上时还有几分自得,可此时却真的怕了,他轻功身法极好,是风泉两部之中的风部,他本有意戏弄车厢里的人,而且对方确实追不上他......刀追得上。 那一刀从天而落,气势如虹。 风部向前疾冲于半空中无处借力所以不能避开,于是只好强行转身将自己的长剑抽了出来两只手抬着举过头顶,才举起来刀就到了。 刀是画了一个完美的半圆,所以剑无用。 砰! 半个门板一样的大刀斩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直接将青石板劈的粉碎! 激荡起来的碎石碎渣朝着四周洒出去,还打出来一片一片的火星,白牙在几米外落地,手里握着半截刀柄,铁链哗啦一声也随之落地,然后是两片尸体。 风部被这一刀直接从中劈成两片,血糊糊的内脏洒落下来,那场面极血腥惨烈。 而此时此刻,叶流云还在心疼自己的车顶。 马车停下来,白牙在十几米外。 忽然之间车底碎了,一把弯刀从车底下刺穿出来,叶流云在车底破碎的那一瞬间人飘然而起,一袭白衣的他犹如雪雾一样升上半空,而弯刀则脱手而出依然紧追不舍,叶流云在半空之中屈指一弹,一颗很小的东西被弹出的时候便裂开,一半击中弯刀,当的一声轻响后弯刀荡飞,而另一半则击中握刀之人的眼睛,直接打出来一股血。 那是一颗花生米,被弹出去的时候一分为二。 离开酒楼的时候叶流云在车里喝了一点酒,佐酒的菜只有一碟五香花生米,那么大一个老板,稍显寒酸。 捂着眼睛的刺客向后暴退,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球好像都被打进脑子里似的,眼眶里此时塞着的是别的什么东西,一股一股的肿胀-疼痛让他心中顿生恐惧。 他刚落地,捂着眼睛的那只手还没有来得及松开,一条马鞭就甩了过来精准的缠在他脖子上,赶车的车夫往后一拉,那刺客的脖子就被切开一条一条血痕,马鞭子上绑着很多铜钱,锋利如刀。 风从天际来,泉自地下涌。 白牙哼了一声:“瞧着便是传闻之中杀人无算的南疆垌寨人,风泉两部已经出来了,那么岁寒三友何在?” 他转身往四周看,于是看到了三个人自三个方向而来。 ...... ...... 【有几句话想说,因为心里稍稍有些急办事不顺利就变得烦躁起来,今年是我和妻子结婚第十三年,想着自我穷苦时跟着我直至今日从无要求,越发觉得亏欠,之前去西安见了很多朋友借了不少钱,因为我想送她一件比较大的礼物......房子。本来我答应了的,因为新盟主的出现而加更,但今天跑了一天却没有把事情办完,更遇到了一些难题,心境变得乱起来,加更怕是无法做到,今日两更吧,心境不好也写不出对得起大家的文字,好在我是言而有信好少年,加更很快就会来。】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一二而已,对吧。】(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九十章 不愧是大当家 西蜀道山路难行,翻重山也未必可见一村一寨,当年大宁的战兵在平原上横扫楚军,逢战必胜,可唯独是在西蜀道的时候遇到了阻滞,这阻滞第一是西蜀人悍勇,其斗志坚不可摧,第二是因为那里确实太过险恶,大军无法施展。 当年大楚的都城为紫御城,城破之日,大宁开国皇帝宣布楚灭。 后大宁皇帝亲征西蜀道之地,久战不克,感慨说若当初蜀军守紫御,岂可轻破? 又感慨,蜀军不败,楚犹未灭。 还是后来大宁皇帝写亲笔信给蜀地楚国将军,劝他说...... 《长宁帝军》第二百九十章 不愧是大当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怎么那么不好死 如僧不是僧,似道不是道。 这个光头出现在叶流云面前的时候,叶流云反而轻松下来不少,若没有更多人来,一个光头还不至于让他怕了,尤其是他和这光头还很熟悉,从认识的那天起,光头什么时候不是被他压的死死的。 “这里是长安城。” 叶流云看着光头走过来,说话的语气之中带着些不屑,这不屑自然而然,亦如多年前。 “那又怎样?” 光头抬起手挠了挠光头:“你以为我永远不敢来?” 叶流云淡然道:“我只是以为你没这么蠢,是我错怪你了,你果然这么蠢。” 光头眼神一寒:“你觉得自己比我强?作为曾经留王府里最耀眼夺目的那个,你什么时候把别人放在眼里过?不管是叶开泰还是叶北枝叶云散,又或是叶景天叶抚边你都觉得不如你,现在呢?叶开泰贵为一地道府,封疆大吏,叶景天一卫战兵将军,手握军甲数万,那个韩唤枝就是叶北枝吧,正三品的都廷尉,叶抚边和叶云散虽然不知道在哪儿,可终究比你能上台面,你,最自负的那个,只是个暗道大当家。” 他指了指自己:“你又比我强多少?” 叶流云嘴角一勾:“比你体面。” 只体面两个字,便如利刃剜心。 光头还没说话,叶流云继续说道:“当年青松道人在留王府的时候你打算拍他马屁,所以要入道宗,说自己定然潜心问道,结果被人家青松一眼看破,说你心术不正,他可没说错,你背地里做了多少恶心事还需要我提醒?陛下要杀你,你闻讯逃离,跑到了那边去,听闻那边尊崇禅宗于是你又剃了个光头,这模样倒是和你很配。” 光头深吸一口气:“由着你牙尖嘴利。” 叶流云缓缓道:“让我来猜猜,你明明那么恨我现在却忍了,虽然我没有得罪过你,可你却始终觉得是我压了你才让你抬不起头,按照常理,你应该巴不得马上杀了我才对,你却这么施施然的以成功者的姿态走出来,还不忘记给我鼓掌,怕是想了很久的入场仪式吧,这样显得你比较有格调,你是不是还想了几句台词?说来听听。” 光头脸色一变。 叶流云将长剑戳在地上:“杀我只是个幌子吧,在你得意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今日大街上一个旁人都没有?” 光头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风泉二部岁寒三友对叶流云出手之前大街上还人来人往,打起来之后四周的人全都跑了,他并没有什么怀疑,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有些不对劲,老百姓们想看热闹的时候,多半不怕死,怎么可能连一个人围观都没有? 叶流云道:“我只是没想到只引出来一个王府叛徒,而且你这般自得,怕是你背后的人对你许诺了不少,让你坚信今日你可扬眉吐气,可你想过没有,他只是把你当炮灰,就如之前那五个人一样。” 光头又往四周看了看,眼神越发闪烁。 叶流云叹道:“你比庄雍进府里还要早些,若你心术正,你最不济也要比我强对不对,好歹......我现在也是个暗道大当家,天边流云最初的时候那个边,我记得叫叶安边,而不是抚边。” 光头向后退了一步:“你闭嘴!那个名字我早已经忘了!” 叶流云更加轻松起来:“让我来猜猜......你们表面上是想要杀我,可事情是 从有人出宫开始的,有人出宫,所以我流云会精锐尽出,而陛下去了桦梨围场,禁军和廷尉府也一样有大批人手离开了长安,你们觉得机会来了。” 叶流云学着那光头的样子也看了看四周:“看什么呢?对你说该你出场的那个人,是不是还说你只需拖住我就可以,会有人趁机杀我对不对?” 他看向光头:“你这些年是怎么保持的,一如既往的蠢。” 与此同时。 雁塔书院。 老院长坐在屋子里没有动,似乎是稍稍喝多了些,又似乎是贪恋火锅里白豆腐的美味,这般天气还吃火锅的人只能用真爱来形容。 屋子外边死了一地的人,血流成河,血腥味配火锅,不雅,不斯文,可是很痛快。 沈冷在,孟长安在,雁塔书院里那些精锐弟子都在。 “他们低估了院长。” 孟长安回头说。 老院长吱的一声喝了一口酒,笑起来,很得意:“他们是低估了你们,我书院的弟子们。” 可他知道,应该是要来的人没来,不然不会如此轻易。 沈冷也才知道,要来的人真的没来。 如果来了呢? 他看向老院长,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有把这位老人看得足够高。 桦梨围场。 皇帝也在喝酒,也在吃火锅,也一样的特意要了一盘白豆腐。 韩唤枝看着那锅里冒起来的热气,忽然就笑了起来:“老院长怕是要笑的合不拢嘴。” 皇帝微微一挑眉:“朕说过,他们终于玩的高明了一些,可还是太肤浅......好歹等到这个局做的还算精妙,最起码朕还有心情配合一下,以前的戏也好局也好,粗陋的让朕看了都心疼,朕恨不得跑到他们那边去为他们出谋划策怎么干掉朕。” 澹台袁术刚刚夹起来的一块白豆腐掉了,笑的手抖,还得尽力矜持些。 韩唤枝道:“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们的目标其实是老院长?” “七德离开皇宫之后,佘新楼去找皇后。” 皇帝吃了一口火候刚刚好的羊肉,似乎对自己火候的把握很满意,又或许是对其他的事很满意。 “用佘新楼就想换掉朕的先生,岂不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韩唤枝嗯了一身:“佘新楼露头出来,应该是知道自己一旦去找了皇后就必然藏不住,他用自己一条命让陛下以为皇后那边的注意力都在七德身上,再安排人对叶流云出手,或许还会安排人对臣,对澹台大将军出手,他们便觉得陛下会遗忘了老院长那边。” 澹台袁术本是个不多话的人,可现在也忍不住说了一句:“陛下只等着他们暴露出来的多些。” “传旨吧。” 皇帝朝着站在稍远一些地方的代放舟招了招手:“西蜀道道府元胡,道丞郑农秋进京述职。” “奴婢记住了,马上就将陛下的话传达给内阁诸位大人。” “第二道旨,调平越道道丞白归南赴西蜀道,不必回长安了,他诸事皆好,朕没什么可交代的,就直接去西蜀道,朕命他为西蜀道道府的旨意也会很快下去,他到之前就先不说了。” “奴婢记下了。” 皇帝嗯了一声:“去吧。” 代放舟连忙转身离开,一刻都不敢耽搁,陛下和两位大人一边吃火锅一边谈笑风生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决定了三位大人物的前程?西蜀道道府和道丞两位大人怕是凶多吉少,可到底犯了什么错他自然猜不到,他也不敢去胡乱猜,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遗训,那是禁域,谁敢踏足,必然粉身碎骨。 “白归南应该是干净的。” 韩唤枝道:“臣在平越道查了很久,他身上没污点。” “朕知道。” 皇帝又喝了一口酒:“白家的人又不都是傻子,总得有个人没那么愚蠢,朕把白归南越调越远,也不过是想保着他罢了。” 澹台袁术问:“京城里呢?” “京城里?” 皇帝沉默片刻:“让京城里的人自己玩,老院长说不定会玩的兴起,他已经多少年没动过心思了,朕就是怕他越来越懒,才想着好歹配合一下那边,让老院长也生一回气,发一次怒,说到门生遍天下,沐昭桐都差得远。” 雁塔书院里的弟子们皆是少年,少年有热血。 不管是从哪儿找来的杀手,又或是某些人的死士,今夜进了雁塔书院的人有来无回,杀他们的是一群未来要在战场上扬名立万的少年郎,刀在手,紧握住的还有江山社稷。 老院长从屋子里出来,院子里的书院弟子全都抱拳垂首:“院长!” 老人拍了拍已经鼓起来的小肚子觉得极满足,看着沈冷那一身绷带都染血了的样子,心里更暖了些,这少年不是雁塔书院十年育人所出,他只是听自己讲了几天课,可他也把自己当院长看,当先生看,这多美好? “你出来,没人盯着你?” 院长问沈冷。 “有。” 沈冷回答:“盯的最狠的那个叫沈茶颜。” 老院长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凶险已经过去了,你的凶险还没过去。”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这也叫凶险?” 老院长:“......” 孟长安瞪了沈冷一眼:“院长多大你多大?” 老院长:“你们俩要是不会聊天,就别说话好吗?” 大街上。 叶流云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看着光头笑问:“等了这么久还没把你的人等来,怕是出问题了吧?不过没关系,我不急,我陪你再等等。” 光头转身就走:“你以后会付出代价的。” “哪里,还有以后?” 叶流云的长剑一抬:“你我还没好好叙旧。” 距离此地不到两百米的地方,荀直拉起衣领遮挡住半边脸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败了......他之前对光头说若是在长安城外他有十成把握杀叶流云但在城内只有六成,可他心里想的是,杀老院长应有九成把握,可是书院那边没有烟花起,那个该死的老人就还没死。 在大学士府里,没有随御驾去桦梨围场的沐昭桐站在院子里也一直看着书院的方向,期待着出现在夜空中的炫美烟花却一直都没有出现,于是长叹一声。 所有的杀局都是一种掩护,唯一的杀局只是针对书院里那个老不死的。 “路从吾......你怎么就那么不好死? ...... ...... 【明天上午九点,书评区,也就是圈子会有活动,我在圈子里陪大家聊一上午吧,也没准会偷偷码字,最主要的是有大量精美的长宁帝军周边赠送,等大家来。】(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九十二章 老死很好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已经太久没有人提及老院长的名字,所以被淡忘,这个天下还能直呼老院长名字的人已经一个都没有,哪怕是陛下,在人前叫一声老院长,私底下也要称之以先生,十五岁前陛下在书院,十五岁之后陛下在军武。 路从吾。 从这三个字里看出来的意思倒也简单,不过是路顺着我走而已。 大学士的府门被人轻轻拍响,里边的守门人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已经夜深,不见客了。” “劳烦你通报一声,雁塔书院路从吾来了。” 守门人哼了一声:“路什么也不行,你当自己是谁?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站在门口的老院长微微叹息,想着沐昭桐在家里看来很少骂自己,倒也欣慰。 啪的一声,里边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音,紧跟着就是沐昭桐的怒骂:“给我滚开!” 被打了的守门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兢兢业业守门,还不是谨遵老爷你的指示谁来也不许开门?敲门的方式不对,自然来的不是自己人。 沐昭桐亲自把院门打开,脸上已经堆起笑容:“老院长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有什么急事?” 躲在一边的守门人听到老院长三个字顿时楞了一下,然后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比之前大学士打的还要响亮些,大学士在家里从没有打过人,因为身份地位摆在那,随便殴打下人那是跌了身份的事,可今夜他心不定,这一个耳光打完了之后他便后悔,因为他知道路从吾从这个耳光里就能看出来他心境不定。 “没什么重要的事。” 老院长抬起手,手里拎着两壶酒:“只是今夜书院里有些不太平,于是想着找个地方躲躲,思前想后,这长安城里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皇宫,陛下不在皇城我也躲不进去,只好来你这里,你这很安全。” 沐昭桐讪讪笑了笑:“我这里?” 指令出自大学士府,当然安全。 然后反应过来:“书院里出了什么事?” 老院长已经自己进了门:“没什么事,有些人欺书院这个书字,以为书院里都是一群读书人,不会打架。” 沐昭桐跟在他后边:“你且说来,我让顺天府立刻派人过去。” 老院长看到客厅灯亮着,直接进门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茶呢?以前我来你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待客的。” 多年之前,两个人在朝中相辅相成,都将对方视为知己,这个朝堂里能称之为三朝老臣的只有他们两个,刚刚同朝为官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到三十岁,那时候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我家里可没有好茶。” 沐昭桐不由自主的想到老院长第一次来的时候,穿着一件很新的衣服,带着准备好的礼物,不值钱却显然是精挑细选......一盒酥饼一饼茶以及一本万言书。 那万言书是要上奏陛下的,他来,是请自己为他把关过目。 “那年,我好像二十六。” 老院长在椅子上坐下来后舒服的活动了一下四肢:“你比我小,当时你家的院子也比这里小多了。” 沐昭桐:“哪个如你这样,为官几十年连个家都没有。” “我有书院。” 老院长看了看下人放在茶几上的茶:“还记得我当初带来的那奏折吗?” 沐昭桐挨着他坐下来:“怎么可能忘得了......有一句话我现在也时常用来提醒自己,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个时候的你真是运笔如刀,字字雄心壮志。” 老院长叹了口气:“所以陛下说,你心志这么大,还不去教书育人?” 沐昭桐哈哈大笑,竟是忘了刚才的尴尬。 这个夜里,本是他要杀他。 外面院子里有人快步跑进来,想禀告今夜失利之事,跑到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老院长竟然坐在大学士的客厅里谈笑风生,立刻就懵了,只能退下去......要杀的人就在这里,难不成还能在这动手? 沐昭桐看到了那下人脸色随即难看起来,刚刚消散的尴尬重新汇聚在脸上,哪怕他刻意压制着也还是露了一二分,而老院长却似乎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眯着眼睛追忆过往。 “乾和十八年,你为户部尚书,我为书院院长。” 老院长道:“你拎着一包半路随便买来的花生米跑到书院找我,给我看你写的万言书,我一夜未眠,可是改来改去,我只能给你改了七个字,再后来想着那七个字也未必要改,于是又重新改回去......万言书,你每一个字都不容删改,可见用心。” “乾和二十二年,国库收入翻了一倍,当时陛下问你想要什么,你说只想为大宁鞠躬尽瘁。” 老院长看了沐昭桐一眼:“乾和二十八年,你主内阁,我依然是书院院长,自那次之后你再没有来过书院,我也再没有进过你家。” 沐昭桐面露愧色:“我们都太忙了。” 老院长道:“忙到忘了,我们师出同门。” 沐昭桐怔住,低头不语。 “多久没有去为先生上过香了?” “有,二十几年了吧。” “三十二年。” 老院长语气平淡的说道:“三十二年了,先生坟前我不见你来过的痕迹。” 沐昭桐头低的更深了一些:“我愧对先生。” 老院长道:“愧对?十二年前先生忌日,我没有来找你却让人给你送来一封信,问你为何二十年没有去给先生上香,你可还记得自己如何回我?” 沐昭桐抬起头:“没时间,所以先生不会怪我。” 老院长嗯了一声:“那几个字,你回的理直气壮,为大宁奔波操劳,表率万臣安治百姓,你说自己没时间,也记不得先生忌日,那时候我就在想,果然无用之人是我,让先生引以为傲的人是你,你为大宁忙的连先生忌日都忘了,先生自然不会怪你,刚刚你却说愧对?” 他将杯子里的茶泼掉:“换酒。” 沐昭桐叹道:“你怎么可能是无用之人?这些年来朝廷里多少重臣都出自书院,你掌书院之后,别说文官,大宁战兵之中也有多人是你门生,便是裴亭山在你面前也要垂首以学生礼相见,你何必自谦?” “原来你记得。” 老院长喝了一口酒:“我以为你忘了,你曾经说我心思太大野心太旺,把书院教成了武院,居心叵测。” 那是当年沐昭桐上书之言,只不过当时的皇帝陛下不是现在这位,而是现在这位的哥哥。 于是当时的陛下痛斥了老院长一顿,让他安安分分教书育人不要胡思乱想,可是院长还是他,书院也没什么改变,老院长依然我行我素,可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慢慢的被隔离于朝权之外,也正是从那时候起,沐昭桐在朝中一人独大权倾朝野,多少书院出来的朝臣也要跑去拜他为门师。 老院长忽然问了一句:“那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还没老死?” 沐昭桐沉吟片刻:“现在我也好奇,你为什么还不老死?” 老院长哈哈大笑:“你思亦我思。” 沐昭桐愣住,仔细品味着这五个字里的含义。 “老死很好。” 老院长看了一眼,院子里又有几个人冲进来似乎想汇报什么,可是看到他之后就都懵住,然后一脸惊恐的退回去,到现在已经四五批人。 于是他笑,笑的有几分得意。 我就坐在你身边,看你如何继续安排下去,如何杀我。 “江山多锦绣,一个人,把锦绣留给江山多好,莫让江山染老迈。” 老院长晃了晃酒杯:“你觉得?” 沐昭桐:“你喝醉了。” 老院长耸了耸肩膀:“我喝醉了醒着,你没喝酒,醉的一塌糊涂。” 他起身:“我刚才说的那四个字,你觉得是不是人生最圆满?” “哪四个字?” “老死很好。” 说完这四个字之后老院长起身:“看你这院子里来来往往也不清净,我还是回书院去吧。” 沐昭桐起身:“老死的话,会不会有后人举幡抱罐?” 老院长脚步一停。 沐昭桐道:“我没有。” 老院长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有?” 老院长一生未娶,自然无子嗣。 沐昭桐沉默:“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 老院长没回答,似乎真的是喝到有几分醉意,脚步摇摇晃晃,沐昭桐上去扶着他,就像是多年前老院长的万言书被陛下夸赞,两人寻了一家小酒馆喝的酩酊大醉,就像是多年前沐昭桐的万言书被陛下采纳,两人还是在那家小酒馆喝醉,然后第二天被御史台的人当着陛下的面批判的一无是处。 “谢谢。” 老院长说了两个字,沐昭桐的手却僵硬在那。 谢谢? 多遥远的两个字。 老院长出门后回头看了看大学士府门上的匾额,然后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可沐昭桐却感觉那笑声之中充满了讽刺,于是他很恼火,很愤怒。 “你今天不该来的。” 他看着老院长的背影:“更不该提起往事。” 老院长背对着他举起手摇了摇,似乎在说的是......再见。 或者,再也不见? 老院长上车离去,沐昭桐转身往回走,忽然之间摇晃起来,胸口里一疼,然后一口血喷洒在地,下人连忙来搀扶都被他推开,他如喝醉了一样跌跌撞撞往房间走:“老死?老死很好?哈哈哈哈......老死之前无所依,哪里好了?” 笑声惊悚,吓的所有人不敢靠近。 ...... ...... 【圈子活动大家凶猛刷楼就好,礼物很多。】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风光大葬 沐昭桐像是一根突然之间失去了生机的木头,本就已经衰老,现在更是老态尽显,老院长路从吾离开之后他仿佛一瞬间是从秋入冬的老树,树叶落尽,只剩下干瘪且布满褶皱的树干。 夫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沐昭桐居然毫无察觉,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外边,而此时已经天色微明。 “老爷?” 夫人轻轻叫了一声,把手里端着的一碗热汤放在沐昭桐面前。 “夫人。” 沐昭桐挤出来一些笑容,尽量温柔。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不睡,我哪里睡得着?只是又怕影响了你想事情,熬到天快亮了才过来。” “我没事。” 沐昭桐喝了一口汤,忽然就哭了出来:“我,拿什么和他斗?” 这个他字意味很复杂,也许指的是当今陛下,也许指的是很多人,包括刚刚离开不久的书院老院长。 “我手里什么都没有了。” 沐昭桐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汤,老泪融入汤水之中。 夫人走到他身后站住,手捏着他的肩膀:“差不多二十年前,陛下来长安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要斗这一场,那时候我就说过,这一场你没有胜算。” 她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可那时候老爷说,与天斗,其乐无穷。” 沐昭桐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可我输了,把咱们的儿子也输了。” “那现在就不是斗。” 夫人的手稍稍重了些:“是仇。” 沐昭桐猛的坐直了身子:“我就算失去朝权也要杀了那个叫沈冷的,我儿在天之灵还等着告慰,若我没有把沈冷送进地狱,我儿就不会去投胎转世。” “那就不要再去想什么其他的,要怎么斗那是皇后和皇帝的事,皇后要的是江山,而你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江山,你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沐昭桐当时想立李逍然为帝的时候,他已经是权倾朝野,他不想做皇帝,他只是想迈到更高的地方去,做一个连帝王都能左右的人,甚至是控制,那是最大的野望。 “我错了。” 沐昭桐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可我不改,不死不休。” 与此同时,浩亭山庄。 沈冷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那个独院的时候,看到了脸黑黑的茶爷正在极笨拙的在熬粥,火烧的有些旺了,粥锅里咕嘟咕嘟的就要冒出来,于是茶爷连忙加了一勺水进去,然后继续添柴。 沈冷靠着门框看着丫头笨拙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的问了一句:“要不然,换个缸吧......我推算了一下,我要是再晚回来一些,可能缸都不够用了,你这样澳洲,可能国库撑不住。” 锅开大了茶爷就害怕,于是便加水,加了水锅便不开,于是加柴。 沈冷问:“是不是觉得好复杂?” 茶爷忽然就蹲在那了,两只手抱着膝盖:“为什么这么难。” 沈冷过去蹲在茶爷身边:“想给我做饭?” 茶爷扭头不看他:“做饭也要看天赋的吗?” 沈冷伸手把茶爷脸上的黑抹了抹:“看看你,脸黑的一点都不均匀。” 茶爷顿时反应过来,这个家伙哪里是要给自己擦擦,分明是抹匀称了...... 还没等茶爷站起来沈冷已经跳到了门口,小心翼翼的问:“早饭我来做,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之后饭我差不多就做好了,过来吃,不许带枕头。” 多么温柔的交代啊,不许带枕头。 茶爷摇头:“我不,你教我。” 沈冷想了想:“那好。” 茶爷:“第一步怎么办?” “第一 步把这一锅东西弄出来。” 茶爷:“......” 沈冷要去干活,茶爷深吸一口气:“站那看着!” 沈冷楞了一下,往后缩了缩:“唔......那就看着。” 茶爷把锅里的水米混合物都舀出来,想着也不能浪费,拎着木桶出去放在黑狗身边,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的黑狗对这个暂时的新家还算满意,看到木桶放在自己面前立刻兴奋起来,凑过去闻了闻,然后又趴回地上,鼻孔朝天的样子特别傲娇。 茶爷:“惯得你,吃不吃?” 黑狗看了茶爷一眼,扭头,继续傲娇。 沈冷噗嗤一声笑起来,茶爷把木桶放在一边气鼓鼓的回来:“回头饿它三天,你不许管。” 沈冷眯着眼睛看茶爷:“上次是谁说饿它三天,说完没有一个时辰就屁颠屁颠出去买回来一锅肉骨头,喂它的时候还一直说子不教父之过,狗不听话沈冷的错,既然是沈冷的错,何必为难狗?” 茶爷面不改色:“那是先生让我去买的。” “先生不在你就说是先生。” 沈冷伸手在茶爷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我代先生罚你!” 茶爷愣住了。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屁股,又看了看沈冷的手:“你刚才干嘛了?” 沈冷已经在厨房外边,看着自己的手也愣了,心说这是自己什么时候开启的技能? 就在这时候孟长安也从书院回来,进门看到两个人在那对峙,摇头苦笑,然后他发现那只狗趴在那吐着舌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怀疑那只狗也就是不会说人话,要是会的话没准已经在那喊了......打他,打他。 “有没有吃的?” 孟长安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在沈茶颜面前他总是稍有些不自在。 沈茶颜叹道:“本来是有的......” 她指了指狗旁边那个木桶,孟长安过去看了看:“第一次发现米和水经过熬制还不能叫粥的东西。” 沈冷咳嗽了一声:“你怎么能和弟妹开玩笑。” 沈茶颜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我帮你们两个捋一捋......当初沈冷被你家捡去的时候你才出生对不对?而那个时候沈冷说不得已经有几个月大了,为什么你一直管我叫弟妹?” 孟长安伸出手指头算了算,发现有点乱。 沈冷也伸出手指头算了算,发现确实有点乱。 沈冷:“莫非你应该管我叫大哥?” 孟长安举头望天:“我有些乏了,回去睡觉,吃饭的时候喊我。” 沈冷哪里肯放他走,过去拦住:“你让我喊了那么久的哥,现在我有一种沉冤得雪的快意,快,乖乖的喊两声哥我听听。” 孟长安:“哥......屋恩。” 沈冷撇嘴。 “快去做饭。” 孟长安背着手出了门:“我睡的很轻,吃饭喊我就是。” 茶爷站在黑獒旁边还在那算:“你到底知不知道孟长安几月生日?” 沈冷:“说的好像我知道他几月生日就有用似的,我什么时候知道过自己几月生日。” 茶爷沉思片刻:“你以后还是叫他大哥吧。” 沈冷:“凭什么?” 茶爷语重心长的说道:“将来我们成亲的时候,如果你喊他大哥的话,他会给你一份随礼,而且还不会很轻,可若是他喊你大哥喊我大嫂,我们还要包红包给他......我还记得他欠着我千金裘五花马。” 沈冷点头:“似乎很有道理。” 桦梨围场。 消息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桦梨围场在长安城东北的邰兴山下,一切都没有出乎皇帝的预料,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打赢了一场本就有必胜把握的仗当然不值得骄傲,也不值得得意,他只是有些好奇,那个布局的人是谁。 皇后没有这般手段,老院长早就说过,皇后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小手段她可以运用到极致,可是心思远没有缜密到可以布置连环局的地步。 “想来想去,也就是一个荀直。” 皇帝看了看堆在桌案上的奏折,在桦梨围场里也不是想尽兴射猎就可随心所欲,奏折还要批,可他不觉得厌烦,登基近二十年来他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会不会有厌烦的一天,经过二十年的求证之后他确定自己永远不会厌烦处置国事,本就是帝王之姿。 韩唤枝问:“臣去翻出来?” “他应该已经离开长安城了。” 皇帝道:“我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沐昭桐。” 那时候的沐昭桐已经权倾朝野,能让他还有更大满足感的便是将皇帝变成傀儡。 “荀直手里的牌被他打到了极致,能发挥出来的作用都已经发挥出来了。” 皇帝看向跪在远处的那个光头,光头肩膀上上有一处剑伤,前后通透。 他微微皱眉:“叶安边,朕应该有二十年没有见过你了。” 叶安边微微昂起下颌:“我来之前觉得自己一定会怕,怕看到陛下,当看到陛下的那一刻忽然间才醒悟过来,我早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圆,我走了一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些年我一直问自己,死在谁手里才会没有怨言,想了很多次,答案只有一个,死在陛下手里,我很踏实。” 韩唤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远处的叶流云,叶流云身上也有一处剑伤,也在肩膀,前后通透,那一战叶流云并不轻松,毕竟那是与他齐名之人。 叶安边看向叶流云:“你那一剑,刺不下去吗?” 叶流云哼了一声,想着你个白痴,你那一剑难道就刺下去了? 两个人的剑伤几乎在同一位置,稍稍往下,便是心脏。 皇帝沉默了很久:“犯了错的孩子,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想让父母多看自己几眼......朕那个时候总是看到你的错处,这就是朕的错处。” 叶安边低头,苦笑:“何必说这些?” 他看着地上飘摆的一棵野草:“出谋划策的就是荀直,他应该已经去找世子李逍然了,我若做证的话,陛下可否能杀李逍然?” 皇帝摇头:“朕若是想杀他,何须你作证?” 叶安边这才反应过来,陛下不杀李逍然只是因为当年的事,陛下是不想让世人骂他不容人,毕竟还是陛下的子侄辈,更何况还有当年李逍然的父亲在陛下面前长跪不起。 “朕心狠吗?” 皇帝问。 叶安边摇头:“陛下若心狠,当初我就死了,陛下若心狠,李逍然安能活到现在,陛下若心狠,怎么会想着给大学士一个老死的机会?” 皇帝沉默良久:“去北疆吧,十战不死,朕恕你无罪。” 叶安边猛的抬起头:“陛下......当杀我!” 皇帝起身:“朕现在杀你,没办法为你修坟,卫国门死社稷,朕可以给你风光大葬。” 叶安边站起来:“臣!遵旨!” ...... ...... 【跟大家汇报两件事,一,房子的事今天差不多解决,除了钱之外什么都不差了......哈哈哈。】 【二,明天无事,全天码字,写几章更几章。】 【汇报的说完了,再商量一件事......圈子活动大家热烈些好不好?置顶那个帖子如果盖不到一千楼的话纵横的奖品就送不完,可是其他作者圈子活动的时候一千楼盖到了,我有点害怕显得我不行。】(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生不要脸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一辆北去的马车出桦梨围场后停下来,围场很大,拉车的马似乎也在担心会遇到什么野兽,一直踏实不下来,停车之后依然不住的往四周看,很多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力都比人要强的多。 车厢门推开,叶流云从马车上下来,他的随从已经在后边等候。 “十战不死,让人给我送个信。” 叶流云看了看马车里那个面目不再可憎的光头,指了指他头顶:“回头把头发留起来,现在这样子,真丑。” 叶安边撇嘴:“你知道我去那边是做什么的。” 叶流云:“我知道,陛下也知道,可是你却摇摆了。” 叶安边点头:“有些时候,诱惑真的是很难挡住,也就是重见陛下的那一刻我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有必死之罪,陛下不杀我,是因为陛下自始至终都想让我做一个有用的人,生而无用,那便死得其所,就正如在留王府里的时候一样,是我觉得陛下太苛求......” 他抬起手摸了摸光头:“真的很丑?” 叶流云点头:“无比的丑。” 叶安边把门关上:“那就少看两眼现在这模样,想想以前帅气的时候。” 叶流云:“什么时候有过?” 叶安边:“祝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滚。” 叶流云:“好的。” 转身上马,又拨马回头,马车已经向着北方而去。 坐在另一匹马上的白牙嘴角勾了勾:“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能够老一些,那样可能也会进入留王府,看看当时东主的那些兄弟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叶流云:“你说,希望自己能够老一些?” 白牙忽然醒悟过来:“哎呀,胳膊疼......” 有些人失败一次就会被击倒,有些人挫折一次就会被摧毁,白牙没了右臂可他依然站着,顶天立地。 “东主。” “嗯?” “左手刀好学吗?” “不好学。” 叶流云道:“一般人练不好,你的话......那就容易多了,你就当前些年右手练刀不是练刀,而是为了左手练刀练练手。” 白牙噗嗤一声笑了:“忽然想到一个恶俗的笑话。” 叶流云道:“恶俗就不要说了。” 白牙:“哦......” 过了一会儿,叶流云咳嗽了几声:“真的不说?” 白牙噗嗤一声笑起来:“是黑眼前阵子回来讲给我听的,说他有一次和沈冷聊天,问沈冷和那个叫沈茶颜的女孩是不是初恋,沈冷说当然是啊,他怀疑自己被沈先生捡了去就是给沈茶颜做童养夫的......黑眼就说很羡慕沈冷和沈茶颜,因为往往初恋都不得始终,初恋是用来练手的,我是听东主刚才说到练手两个字才想起来。” 叶流云:“哪里恶俗了?” 白牙望天:“沈冷说,初恋当然不是用来练手的,单身才是......” 叶流云想了想,点头:“真俗。” 又走了大概三四里,叶流云忽然嘀咕了一句:“也不是没有道理。” 白牙:“啥?” “没事。” 长安城。 沈冷起床去锻炼,虽然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可也不敢闲下来,皇帝说不许你出去跑步那他就在这院子里快步走,之前在书院的时候也没帮上什么忙,他是守在老院长门口的最后一道屏障,能冲到他面前的人并不多。 身上的绷带已经拆去了不少,动起来的时候也不似之前那么疼,出了一身汗准备打水擦擦身子,到水井边的时候忽然看到院子里昨夜忘记收进去的被子,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回忆着前几天茶爷说你的被子味道好臭,拆了我给你洗洗,自那天之后两个人就一个被窝里睡,虽然只是一个被窝里睡,可是好幸福的说。 被子已经晾在那好几天,想着若是就这么晾好了岂不是又要自己一个人睡,前两天问茶爷的时候她说被子布厚不容易干,可这已经好几天了,万一一会儿茶爷出来发现被子已经干了的话,那...... 沈冷一念至此,往嘴里灌了一口水朝着被子喷了过去,不能直接泼水那样容易被察觉,要喷的才行,喷的比较均匀茶爷就看不出来。 喷完了之后他拎着水桶进偏房擦洗,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于是忍不住哼起了曲儿,美滋滋。 忽然看到窗子没关好,他凑过去关,于是看到那个小姑娘蹑手蹑脚的从屋子里出来,小贼似的往左右看,然后把手里端着的那杯水泼在被子上,泼完了就跑回屋子里,很刺激的样子...... 沈冷噗嗤就笑了,心说就这么泼啊,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沈冷洗了澡,自己把纱布缠好,想着这烦人的绷带也不知道还要绑多久。 他换好衣服出门,朝着屋子里喊:“大哥,我出去给你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茶爷把窗子打开,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刚干了坏事有些心虚脸还是红扑扑的,她趴在窗口说:“现在山庄门口不就是只有一个卖烧饼的了吗?” 沈冷笑起来:“对啊,就一个卖烧饼的了,人很好玩。” 茶爷:“那就烧饼呗,我要吃夹肉,就是一个烧饼夹两份肉的那种。” 沈冷:“好嘞,吃几个?” 茶爷:“一个就好。” 沈冷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站在那摇尾巴的黑獒:“你一个,我一个,那买五十个就够了。” 黑獒摇尾巴。 其实山庄里有人专门做早饭,而且很精致,但是沈冷好像最近格外喜欢烧饼似的,每天早晨都会出去买,而那个稍显羞涩面相憨厚的年轻人也总是会特别照顾他,给他的一般都比卖个别人的实惠。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那个卖烧饼的年轻人脸色不太好,有些愁苦的样子,沈冷让他打五十个烧饼,等着的时候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姚无痕咧开嘴笑了笑:“生意不好,快熬不下去了。” 沈冷问:“你之前说过,老家是西北的?” “对啊,可远了。” 姚无痕手脚麻利的做烧饼,看起来已经很娴熟,他第一天开始卖的时候生涩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卖给沈冷的那两个烧饼有一个还烤糊了。 “西北那地方,怎么说呢......” 姚无痕看了沈冷一眼:“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来形容,诗人说西北大漠戈壁辽阔壮远,中原人去过之后说那边天高云淡能让人心境开阔,可是要我说只一个字就可以把西北什么样子说清楚......穷。”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爹是个农夫,地虽然是自己的,可是那地方长长八九个月不下一次雨,很多时候打下来的粮食还没有种下去的种子多,我爹说我们祖上不是西北人,而在江南,说不上是上上人但也名声显赫,只是后来得罪了人几乎被灭门,然后才跑到西北那地方躲藏,一躲就是几百年,到了我爹的时候也就知道祖上辉煌过,至于如何辉煌说不仔细了。” 沈冷:“你来长安城,就是想改变命运?” “是啊,谁不是?” 姚无痕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笑容越发苦涩起来:“之所以来长安是因为我听说了一件事,我有个堂兄也不服命运,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家想去闯荡出一番事业,恢复祖上荣光,可是他死了。” 他看向沈冷:“他死了之后,我们家年青一代的男丁就剩我一个,轮到我了。” “祖上荣光那么重要?” 沈冷问。 姚无痕摇头:“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继续穷下去了。” 沈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等到五十个烧饼做好,沈冷多给了一些钱拎着烧饼往山庄里走,姚无痕看着沈冷留下的碎银子,忽然抬起头朝着沈冷喊:“将军,我想用命换未来。” 沈冷站住,回头看向姚无痕:“万一,用命都换不来呢?” 姚无痕道:“那就认了。” 沈冷嗯了一声,依然没有说出姚无痕等了很久的那句话,所以姚无痕很失落......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姚桃枝找到他的时候说过,一个合格的杀手永远都不能让自己是一个自己,最好的杀手,演起戏来比最好的戏子还要强,演什么像什么不行,得演什么是什么。 所以他对沈冷说那些话的时候用的是真情实意,况且他说的本就是真实的事,自然无懈可击,他觉得足以打动沈冷,奈何沈冷似乎对他的故事没有那么大兴趣。 沈冷拎着烧饼往回走,路过孟长安那个小院门口停下来伸手敲门:“起来了没?” 孟长安:“什么事?” 沈冷:“投喂。” 孟长安:“烧饼?” 沈冷:“不然呢?” 孟长安拉开门看了看沈冷手里那一大袋子烧饼,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把我的那份给黑獒就好,记得让它叫两声,就当是跟我说谢谢。” 沈冷撇嘴:“那倒是不必了。” 孟长安:“我把我那份让给它,让它叫两声也不行?” 沈冷:“其实你搞错了,不是你把你那份让给了黑獒,而是我突然想起来没给你买,于是就从黑獒那份里给你挪出来两个,要么你谢谢我,要么你谢谢狗。” 孟长安:“谢谢狗。” 沈冷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草你大爷。” 孟长安笑了笑:“兵部里有人说,可能陛下要让你我去西疆一趟,吐蕃国有一位公主要嫁过来,我们去迎亲。” 沈冷问:“我一直没搞懂,是迎亲的人给新娘子那边塞红包还是送亲的人给新郎这边塞红包?” 孟长安看白痴一眼看沈冷:“当然是咱们给他们塞红包。” 沈冷撇嘴:“那得想个办法,我得成为娘家那边的人才行,我大宁的红包岂能完全落入他人之手,能带回来几个是几个吧。” 孟长安:“你一本正经不要脸是和沈先生学的吗?” 沈冷:“好多人这么说,沈先生却总不肯不承认,他说我不要脸的时候不像是学来的,是天赋,属于一出生可以开宗立派的那种。” 孟长安:“天生不要脸。” 他转身往回走:“小时候没表现出来,是被我打的不敢不要脸?” 沈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然后就跑:“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是利息。” 第二百九十五章 跟着我吧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陛下离开长安城并不单纯只是为了散心,而是在给那些人一个机会,正如陛下所说,那边的诸多算计太粗陋而人都不成器,于是他恨不得帮皇后出谋划策去,这样一来,他才能一网打尽。 皇后那边牌面并不好,可有一件事皇帝也很清楚,那就是他无法确定皇后这么多年来都经营了些什么,有些水面之下的东西终究看不仔细,一点一点的把皇后的经营挖掉劳心费力,若能一网打尽才省心省力。 韩唤枝剥了一个橘子放在皇帝面前,这橘子是江南道才送来御贡,甜且多-汁少籽,只有江南道述海郡古来县才出产,就算是同样的树移植到别的地方去,结出来的橘子也没有滋味,甚至果小干涩。 皇帝捏了橘子放进嘴里:“你想回长安就回去吧,看你在这坐立不宁的样子。” 韩唤枝笑起来:“陛下,臣只是不想错过什么,机会已经给了他们,他们自己把握不住,总不能一直给下去,荀直这个人挖出来,就还能挖出来很多东西。” “你挖不出来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信王世子.......” 他提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想到那位小心谨慎胆子不大的哥哥就有些心里难过。 当年他进长安城的时候信王就在他面前长跪不起,请求他宽恕,可那个时候能说信王有什么错吗?如果非说又错的话,信王错就错在,认为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却忽略了天上掉下来的多半不是馅饼,而是陷阱。 皇帝是答应了信王的,他说只要将来世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那信王之位还是要传给他。 如今近二十年过去,当初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已经成了名闻天下青年才俊。 “信王世子那边应该早就切断了和荀直的任何联络。” “总不至于无迹可寻。” 韩唤枝道:“臣现在有一种感觉,很多事并不是皇后那边安排,而是世子。” 皇帝:“你愿意去查就查,朕当年是答应过信王的,不会轻易动世子......所以朕希望......”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韩唤枝又怎么会不明白?陛下不希望背骂名,如果陛下的心再硬一些,沐昭桐早就死了,世子李逍然也早就死了,很多人早就死了,此时此刻,韩唤枝应该是无所事事的坐在廷尉府衙门里剪剪指甲喝喝茶,听听趣事等回家。 陛下现在有一些动他们的心思,是因为陛下要亲征,北征黑武是陛下的最大的心愿,几百年前黑武人从楚国手里抢走了大概相当于两个京畿道那么大的地方,也就是如今北疆冰雪寒天的珞珈湖地区,陛下不止一次说过,楚人丢的脸面,宁人拿回来。 可大宁若是不稳,亲征黑武就无法成行。 陛下近几年的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年年初陛下要去南疆平越道,回程的时候去东疆,如今窕国被灭,与求立之战也蓄势待发,到时候若把求立也灭了,陛下总是要登上大宁的海外疆土去看一看。 南疆稳,东疆稳,陛下就要着手对黑武一战。 相对来说,世子李逍然显然不足为虑,陛下担心的是石元雄和裴亭山。 谈九州是陛下亲自调教出来的人,铁流黎比石元雄和裴亭山聪明的多,这两地都不用担忧。 身为廷尉府都廷尉,韩唤枝知道自己应该做好什么。 “白家最近有什么动作?” “老实的很。” 韩唤枝回答:“湘宁白家那边臣派了不少人盯着,白家已经闭门谢客有一段日子了,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危险,索性就断了和外面的所有来往。” “白家不仅仅是皇后为后族选择的寄居蟹,应该还会有些东西藏着没露出来。”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先去着手安排西疆迎亲的事,陆王父子应该再过六七天就能到长安城,到时候世子去西疆迎亲,半路绝不可出问题,出问题,朕就不得不动你们。” 韩唤枝当然清楚......这是皇后他们那边的一次机会,若是陆王世子死在了迎亲的半路,护送之人谁能有好下场?沈冷要去,孟长安要去,连他也要去,陛下是想钓大鱼,可也没准被鱼咬了鱼饵脱钩而去。 能真正了解陛下的人并不多,韩唤枝觉得自己勉强算一个,想想吧,当年皇位之争可不仅仅一个信王世子是对手,甚至可以说李逍然根本就不是对手,从来都不是,先帝李承远突然驾崩,当时能即位的除了大学士沐昭桐不遗余力推举的世子之外,先帝还有几位兄弟。 便是即将到长安城的那位陆王,当年也比陛下看起来更有希望,别忘了,老皇帝当年就是因为担心当今陛下那个时候就功劳太大呼声太高而免了他的军权,送到西蜀道那边做了个闲散王爷。 而信王在江南道,距离长安虽然更远些但路好走的多,西蜀道那路能让人走到崩溃,陆王在山南道,穿过太行山西门关就入京畿道,而且陆王当时名声极好,交游广阔。 除了信王和陆王之外,还有安王在真荣道,纯王在山北道。 先帝李承远最忌惮的还是留王,当初廷尉府有一大批人就在西蜀道云霄城里盯着。 这种情况下陛下能即位,离不开当初军中留下威名的原因,即位之后若心狠些,这几位当时都蠢蠢欲动的亲王哪个不能动?可陛下一个都没动。 “七德到哪儿了?”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把韩唤枝的思绪打断。 “还没有消息回来,不过他一路往南,估算着应该是往江南道和苏道那边去的。” “别让七德死。” 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珍妃不打算对朕说实话,现在七德冒了出来,他可能知道一些什么。” “臣明白。” 韩唤枝压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不该问的话:“陛下,如果沈冷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 可他的话还没问完就被皇帝摆手阻止:“朕从不想负了任何人,你应该明白。” 韩唤枝其实还有半句没有问出来,如果沈冷不是那孩子怎么办。 可他不敢问了。 “民间有传闻,亲人之血可相融,不是亲人,不会融。” “朕当年领军的时候战场厮杀,谁的血不能融在一起?我们的,敌人的......” 皇帝闭上眼睛,脑子里血流成河的画面依然那么清晰。 “让沈小松去查吧,朕也宽慰过自己了,已经二十年,还急于一时做什么?” 他看向韩唤枝:“太子最近如何?” “勤学苦练,没有一丝懈怠,东宫主教的安先生已经夸过太子不止一次。”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毫无异常,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踏实。” 皇帝舒了一口气,心说幸好你教出来的孩子不像你。 长安城。 沈冷和茶爷把黑獒留在小院子里,两个人也不避讳什么,手拉着手从山庄里出来准备去雁塔书院,老院长教的东西对于沈冷来说像是十全大补汤,吃进去一口就受益无穷。 门外的马车已经等着了,沈冷上车的时候动作还有些不自然,胳膊上的绷带虽然少了些可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车夫看到沈冷出来之后连忙见礼,对这位已经名满天下的少年英雄,车夫也极为尊敬。 什么都可以作假,战场上厮杀做不得假,你作假,敌人不会配合你。 作假的,除非是根本不上战场。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停一下,老院长昨日说想吃红烧排骨和炖牛尾,我去买一些。” 沈冷交代了车夫一句,车夫也是雁塔书院的人,听了之后忍不住笑起来:“院长大人最近似乎都胖了些。” 茶爷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不由得嘴角上扬。 近朱者赤,近冷者胖。 马车缓缓动起来,走了十几米之后路过姚无痕那个摊位,沈冷把车帘撩起来看了看姚无痕:“从这里跑到西边赤霞门,门下有人等你会交给你一件东西,你再跑到雁塔书院把东西让我看一眼,半个时辰能跑到的话,明天跟着我,先做个亲兵吧。” 药姚无痕眼神一亮:“多谢将军!” 沈冷把车帘子放下来,看到茶爷好奇的看着自己。 “我只希望,人心向善。” 沈冷忽然说了这样八个字,茶爷有些不解。 马车离开山庄,姚无痕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的摊位,片刻之后把东西全都扔在那也不管了,深吸一口气开始往西边跑。 山庄正门斜对面有一家茶楼,平日里山庄的人也喜欢到这坐一会儿喝口茶,茶好不好放在一边,主要是因为这家茶楼的女主人虽然已经三十几岁,可瞧着极有韵味。 坐在二楼的荀直看到姚无痕跑出去后忍不住笑起来,想着总算有一步棋还没废掉,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离开了长安城,便是皇后也那般想,可他却偏偏不肯走,走了就看不清楚,棋局得盯着啊,错目怎么行? 算计着皇后交给他的棋子还有多少,算来算去,最好利用的还是世子李逍然,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茶是从江南道送来的吗?” 老板娘猛的抬起头:“是。” 荀直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看看都有什么茶。” 老板娘转身下楼,走路的时候有些微微发颤。 ...... ...... 【今天说了写多少更多少,可到了现在才有第二章,是因为之前写了一章不满意,我删掉了,为了码字更多而写出来的东西,真的很难看啊,还会有更新,我还在写。】 第二百九十六章 帝运 茶楼 名字叫常媚的老板娘小心翼翼走到荀直面前,手里捧着一本册子,那册子看起来应该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动过,虽然刚刚用湿抹布擦过,灰尘的痕迹还在。 常媚不知道这个人什么身份,可是心中害怕,她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在这开一家茶楼,恬淡自然的生活久了,便会贪恋这安逸。 “你在害怕?” 荀直看了她一眼,将册子接过来后语气平淡的说道:“害怕是对的,你已经差不多有十几年没有动过了吧,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不害怕的话反而不真实,可是你莫要忘了,你现在生活的安逸不是因为你茶楼经营的好,而是因为世子源源不断的给你银子。” 常媚垂首:“我没有忘记世子对我的好也没有忘记世子对我的交代。” “那就好。” 荀直把册子打开:“世子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初陛下在留王府的时候那一举一动都是他始终在学习的,为什么有开枝散叶天边流云?陛下当初说是照顾战争遗孤,谁敢保当年做的事不是为如今做准备,人总会把自己说的光明正大,谁会说自己阴暗卑劣。” 浩亭山庄这个地方很特殊,会有很多兵部的官员来来往往,因为常媚有姿色而且会做人,所以大人们长长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时间久了戒备心也就淡了,很多兵部的事都能从这里听到。 以前兵部有个叫陈昌在的小官,不过是六品员外郎,可是小官权重,他负责的是历次战争之中战没将士的名单统计,然后按照名单发放抚恤。 陈昌在最喜欢来这茶楼里喝茶,因为他发现老板娘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每次他来的时候老板娘笑的便更灿烂些,眼睛里也有了光彩,给他上的糕点干果分量也更足,且每次的茶都是最好,他觉得比起老板娘那个寻常之极的男人来说,自己终究还是更有魅力一些。 终于有一天在茶楼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陈昌在忍不住对老板娘动了手脚,老板娘反抗,可是不强烈,就在这间茶室里成了好事,陈昌在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那时候老板娘才刚刚成家不满二十岁,真是水嫩嫩的年纪,自此之后他便来的更勤快了些,如今多年过去,陈昌在不久之前刚刚升为兵部侍郎,正四品,穿紫袍,真是春风得意。 多年前老板娘就从陈昌在那要了一份名单,只说是自己老家有一位堂兄也是战兵,她害怕那次战死名单上有他,陈昌在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把名单抄录了一分给她,老板娘保证看完了就烧掉,可这又算不得什么机密事,陈昌在根本没在意。 后来这份名单到了世子那边,世子就着手安排人去按照名单去寻找,把那些战死者的孩子接出来,以朝廷培养的名义。 有一批人送到了长安城,这些人都是常媚养着,经费银子都是走她的账面。 之所以选择放在长安城天子脚下,是因为有大用,这些人已经无比熟悉了长安,做事的时候自然事半功倍。 “人似乎不多。” “淘汰了一部分,大概半数。” 常媚回答:“训练的比较严苛,有些人熬不住......” 荀直听了之后点了点头,他真的很想替皇后娘娘感谢一下那位心比天高的世子殿 下,皇后娘娘让沐昭桐去做了一个假象,一个沐昭桐如今还支持世子的假象,所以这些世子的东西他就可以拿来就用。 皇后娘娘的小手段,登峰造极。 “这些人如今何在?” “哪里都有。” 常媚如实回答:“当初就是以朝廷要培养他们为理由带过来的,训练有成之后就走关系大多送进了军队里,长安城的戍卫军里有,禁军里有,廷尉府里也有......不过廷尉府里最得力的那个已经死了。” 荀直皱眉:“岳无敌?” “是。” “大材小用了。” 荀直叹了口气,岳无敌这个人可以有大用的,结果却就那么牺牲掉有些可惜,如果现在韩唤枝身边还有一个如岳无敌这样的人,他做事就会简单轻松许多。 “廷尉府里还有人吗?” “有,不过品级不高。” “禁军里呢?” “也有,有两个校尉,一个五品将军。” 荀直想着都不算什么分量很重的人,可是这些人都是最致命的刀子,尤其是禁军里的人,如今太子已经名正言顺,可不似先帝李承远那时候,死了连个合理的继承者都没有,若当今陛下出了些什么意外,谁敢反对太子即位? “名单我收下了。” 荀直起身:“兵部侍郎陈昌在你能把控?” 常媚脸色一白,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恶心的伺候着那个家伙就一阵阵屈辱,可是又习惯了那个家伙的存在,有了陈昌在的照顾,她在长安城里过的更好更滋润,曾经她问过自己若是陈昌在死了的话自己会不会有几分伤心,答案让她害怕......因为她会。 习惯啊,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看起来你能。” 荀直道:“那就牢牢抓住这条线,西疆迎亲的事是他与礼部侍郎共同安排,我们的人进迎亲队伍里也就简单些,我替世子谢谢你这些年来的付出,这样吧,你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直接说。” 常媚深吸一口气,问:“世子大事所成,我能不能安安稳稳的继续开这家茶楼?” 荀直点头:“若世子大事所成,你也会如愿以偿。” 他当然不会说世子绝无可能成为帝王。 另外一边,姚无痕一口气跑到了长安城西边的赤霞门,在赤霞门口确实有个人在等他,他没见过这个人,可确定这个人就是等自己的人,因为那个人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军服,大宁战兵的军服。 姚无痕冲过去,抱拳一拜,从那个人手里将军服接过来之后开始往回跑,长安城很大,来回很远,他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跑到雁塔书院。 在城门口站着的人,是古乐。 看着姚无痕跑远,古乐嘴角微微上扬。 雁塔书院。 沈冷在做菜,老院长说想吃红烧排骨和炖牛尾,这两样已经在锅里,可是光这两样显然不够吃,老院长坐在摇椅上来回晃着,眯着眼睛看沈冷越看越喜欢。 “你如果不当兵的话,会不会去开个小饭馆?” 他问。 沈冷摇头:“不会。” “为什么?” “从军入伍是先生要求的,开小饭馆他怎么可能答应。” 沈冷的回答漫不经心,可是老院长却心里一动。 沈小松不敢确定沈冷是不是那个孩子,可他还是按部就班的给沈冷安排着一切,如果沈冷是那个孩子的话,他在替皇帝补偿,留王府里出来的那些家伙啊,谁肩膀上没扛着责任?如果不是呢?那大宁多一位虎将,有何不好? “西疆之行,你怎么看?” “不好走。” 沈冷停下来,沉默片刻:“正大光明中无法击败我们的人,总是会在阴暗处穷尽心思。” 老院长笑起来:“这句话说的不错,可你们都太正大光明了,所以还是小心些好......人心啊,很多时候会阴暗的可怕,最复杂最狠厉的事,都是人做的。” 笑着说这样的话,一点儿都不可笑。 “小心点陆王。” 老院长看了看坐在那安静看书的孟长安,又看了看正在给花浇水的茶爷:“姑娘,别浇了别浇了,你昨天才浇过水。” 茶爷不解:“你看都蔫了。” 老院长叹道:“仙人掌蔫了多半不是缺水......” 茶爷把水壶放下,坐在一边:“那我做点什么?” 老院长:“坐着就好,坐着就好。” 他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上:“陆王这个人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交游广阔名声极好,可当年他是走到了半路的,不是他走的陛下慢,是他想走走看,万一走对了呢......别小看了任何一位王爷,那都是陛下的兄弟啊。” 李家的人,哪个简单?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书院门口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家伙,说是找沈将军,穿着一身崭新的军服......他说是沈将军要看的。” 沈冷嗯了一声:“劳烦你让他去山庄门外等着吧,我回山庄之后会让他跟我进去。” 进来禀告的人应了一声,鼻子下意识的嗅了嗅,觉得锅里那菜的味道真是诱人。 “什么人?” 老院长问。 沈冷想了想:“鱼饵。” “谁的鱼饵?” “我的。” 沈冷道:“别人想钓我的,所以自然就是我的。” 老院长心说自己看上眼的这几个年轻人啊,都一个德行,不管做什么都那般自信。 鱼会被人钓上岸,鱼太大的话,会把钓鱼的人拉进水里。 与此同时,江南道。 已经追至此地的白小洛看着七德登上渡船,又回头看了看芦苇荡里那些尸体,想着若不是要看你去什么地方又怎么帮你杀人,芦苇荡里倒着很多穿白衣的汉子,他们是流云会的汉子。 白小洛很心急,他得在迎亲队伍出长安城之前赶回去,因为他也要进那迎亲队伍,要去西疆了,之前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大哥白小歌,这次去的话应该就能见一见。 桦梨围场。 楚剑怜站在山坡上看着下边那连绵不尽的帐篷,其中最大的那座属于大宁皇帝,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杀念,五万两银子也不足以让他动杀念。 可是那帐篷里的人,他想试试。 他今天,带了剑。 那把帝运,赌一赌,是谁的帝运。 ...... ...... 【为感谢新盟主以及所有人的支持而补更,后面还有,不过应该在凌晨了。】(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虚此行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楚剑怜带了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带剑出行。 山下就是桦梨围场,最大的帐篷里是大宁皇帝,楚与大宁,是灭国之仇,于楚剑怜来说还有家恨,这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楚剑怜来说,所谓皇族血统,他并不觉得如何,所谓皇族传承,他也看的极淡。 他来,只是因为接到家书,老父归天。 他来,只是想看看帝运剑应不应该出。 自山上往下走,山野之中,禁卫尽出,这看似荒芜之山中,安排在大营外围的禁卫也不在少数,楚剑怜来的时候便已经被察觉,他也知道,只是不愿避闪。 一路下山,倒地之人三十八,人人双腿中剑不能起身,他偏不杀人。 行至山下,号角声起,禁军上万严阵以待。 楚剑怜看着那旌旗遍野,看着那衣甲鲜明,看着那阵列肃正,觉得这才对得起手中剑,配得上手中剑,摘下腰畔酒壶喝了一口,然后把壶中酒全都洒在帝运剑上。 一群黑衣人迎面而来,锦衣随风飘洒,楚剑怜依然迈步而行,刀不可挡,剑更不可挡。 准备回京的韩唤枝站在山脚下,看着楚剑怜飘然而至微微皱眉,他也有剑,他的剑也很可怕,可是今日他知道自己掌中剑不行,男人永远都不会直接承认自己不行,不管是哪方面,所以韩唤枝也想试试。 只一剑,韩唤枝右臂被刺穿,掌中剑落地。 这是有史以来韩唤枝第一次败的这么快,他的剑甚至还没有攻出去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剑落地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人生灰暗,对方的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花哨的东西让他防不胜防,很寻常,只是快,两个人差的也许不多,可十分之一息就是生死。 那剑快的不可想象。 楚剑怜行至韩唤枝身侧微微点头:“你的剑很好。” 韩唤枝深吸一口气:“你想做什么?” 楚剑怜:“世上无一人可让我试剑,那就借大宁皇帝的帝威来试剑。” 韩唤枝想横跨一步拦住他,腿上被楚剑怜那把剑拍了一下,一下子血脉不畅竟是无法移动。 韩唤枝不能拦,还有一杆槊。 楚剑怜停下来,看着那个人那杆槊,终于提起了十成十的兴致。 那持槊的大将军身后站着的便是大宁皇帝,楚剑怜仔仔细细的看着皇帝,忽然觉得皇帝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才对,想想他父亲又想想自己,若皇帝如此,怕是国不长存。 “你是楚皇族的人?” 皇帝从人群之中迈步出来,侍卫们连忙上前,皇帝只是哼了一声,侍卫便不敢再拦。 人们只知道他是皇帝,记得他是皇帝,还时常记得他曾经沙场征伐的人已经不多,可皇帝依然是当初那个冲杀在前不落于人后的男人,又怎么会畏惧一把剑? 楚剑怜点头:“算是。” 他看了看掌中剑,又补充了一句:“勉强算是。” 皇帝看着那把剑:“楚皇有三剑,一名破甲,一名承天,一名帝运,你若是来杀朕的,当用帝运。” 楚剑怜忽然把掌中剑扔给皇帝,皇帝一把接住看了看,看到剑身上帝运二字后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说完这句话,他竟是把帝运扔了回去,楚剑怜似乎料到了他会扔回来一样,接住长剑嘴角带笑,心里想的只是怪不得他是皇帝,怪不得这是大宁。 澹台袁术站在皇帝身边,槊不离手。 “我杀不了你。” 楚剑怜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单人一战,我当世无敌。” 他的视线落在皇帝脸上:“可若杀你,斗的不是你一人。” 皇帝微微皱眉:“单人一战,当世无敌?” 楚剑怜不回答,因为无需回答。 澹台袁术踏前一步:“单人一战,我与你,禁军八万,不会动一人。” 楚剑怜摇头:“纵然杀你又如何?” 对他来说,杀一个禁军大将军只是五万两银子的事,况且银子他都已经送出去了,其实钱不钱的对他来说更没有意义,他只是看兴趣,而杀人从来都不是他的兴趣。 他甚至也不是来杀皇帝的。 帝运剑再一次飞出去,落在皇帝脚边,澹台袁术看到剑飞出的那一刻槊锋横扫,可却没拦住。 “当年宁军围攻紫御城。” 楚剑怜看着皇帝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时大楚西疆边军二十六万,北疆边军三十二万,无一兵一卒回援,你可知为什么?因为楚皇说,楚可灭国,中原不可破,若楚边军数十万回师紫御,宁军未必能轻松攻破,可若边疆无军,西域诸国北疆黑武就会趁虚而入,百姓会遭殃。” 他停顿了一下:“这才是帝运。” 皇帝淡然道:“纵然楚军数十万回师紫御,宁依然可破之,西域诸国北疆黑武若进军中原,宁亦可破之,楚皇有气度,但气度太悲凉,楚之边境大宁已经阔出去千里,不久之日,黑武从楚手里夺走的珞珈湖上,也只能是宁人泛舟。” 楚剑怜道:“所以我把帝运留下,若你破黑武,劳烦将帝运投入珞珈湖。” 说完之后转身,澹台袁术皱眉:“这就要走?” 楚剑怜回头:“我手中已经没了剑,但......依然可杀你。” 澹台袁术把大槊戳在地上:“战!” 他背后数万禁军右拳抬起敲打胸甲:“战!战!战!” 楚剑怜随即转身回来,然后一指点向澹台袁术心口,速度太快无法闪避,可澹台袁术根本就没打算闪,若楚剑怜一指中,他一拳也可中,不过是两败俱伤。 楚剑怜手指点向澹台袁术手肘,澹台袁术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拳势向前。 楚剑怜向后退了一步,看起来两人蜻蜓点水一般并不壮阔激烈,甚至很多人完全没有看出来这有什么稀奇的,在他后退的时候澹台袁术也收拳,拳风将楚剑怜身上的长衫吹动。 “我低估了你。” 楚剑怜多看了澹台袁术一眼后转而看向皇帝:“为什么不下令万箭齐发?” 皇帝转身而行:“朕比你先祖,有气度的多。” 澹台袁术左手抓起大槊,右手拔起来帝运紧随其后,竟是无人再理会楚剑怜,楚剑怜看着皇帝背影良久,转身上山,路过韩唤枝身边看了看韩唤枝右臂的伤口:“未伤筋骨,无须在意。” 韩唤枝叹道:“我却在想,以后千方百计也要杀你。” 楚剑怜沉默片刻:“当初先祖身边若都是你们这样的人,楚不可灭。” 韩唤枝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先祖比得上陛下吗?” 楚剑怜举步上山:“若比不上,今日我就不是来送剑的。” 韩唤枝摆手让四周人退下,跟上楚剑怜后问道:“你认识沈小松?” 楚剑怜脚步一停,突然间有了杀意。 韩唤枝道:“沈茶颜的剑法,有你三分意。” 楚剑怜回头:“你想说什么?” 韩唤枝:“走好不送,不必再见。” 楚剑怜想了想:“或许杀了你才对。” 韩唤枝转身离开,丝毫也不怕后背对着楚剑怜:“沈冷的刀法里,有你七分,所以你应该明白今日你不该来,你来了他们就会有危险,可是......我气度难道就会输给你?” 桦梨围场皇帝大帐中,澹台袁术单膝跪地:“臣有罪。” 皇帝伸手把澹台手里的帝运剑拿过来看,坐下来后依然看着那剑:“朕并没有生气,相反,朕很开心,你可知道为什么?” 澹台袁术摇头:“臣不知。” “因为楚灭了。” 皇帝把剑放在面前桌子上,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敲:“大宁立国至今数百年,楚灭了。” 可楚不是已经灭了几百年吗? 澹台袁术忽然间反应过来,刚才来的那个人是楚皇族后裔,楚皇三剑的传承者,只要三剑还在血脉未断,楚皇族的人就不会彻底失去信念,哪怕遥不可及也不会放弃的信念,可现在那个人把帝运送给了陛下,意思是......楚皇族的人,承认楚灭了,而且心甘情愿的用交出帝运这样的方式承认楚灭了。 陛下当然会开心。 “他总得骄傲着来。” 皇帝的手指抚过帝运:“来得骄傲,走得坦荡,朕若是计较什么便输了......告诉韩唤枝别去试图盯着那个人,他的人跟不上,而且也无需盯着。” “可他未必不会再来。” “再来?” 皇帝笑道:“再来,他就输了。” 澹台袁术不懂,哪怕他足够聪明也没懂。 皇帝似乎真的很开心,将帝运扔给澹台袁术:“你带着吧,朕赐你做佩剑,他日跃马珞珈湖的时候就把这剑扔进去,朕没那么小心眼,朕说过的,楚人丢的疆域国土朕会打回来,这把剑扔在那也算是让历代楚皇都看清楚,朕是怎么打回来的。” 澹台袁术想着,难道这不是小孩子赌气一般? 可不敢说,有些时候皇帝真的有几分孩子气。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吐出:“回宫吧,朕这次来桦梨围场最大的收获不是射猎了几匹狼,打了几个獐子野兔,而是得了一把帝运,不虚此行。” 山顶处,楚剑怜朝着南方跪下来,这里有他之前留下的香烛纸钱,点上香烛烧了纸钱,他朝着南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额头微微发红,跪直了身子朝着南方说道:“父亲,楚灭了......我不会杀宁皇,正如当年先祖不调边疆之兵,不见之前心中摇摆,见了他之后我心中反而更加舒畅了些,不虚此行。” 同样的四个字,不虚此行。 ...... ...... 【这一章修改了很多次,依然没有写出气度两个字的感觉,笔力不足,遗憾。】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人间值得 车驾上,皇帝的心情似乎还很不错,已经连着批阅了一个多时辰的奏折中途只喝了一口水,终于把今日送来的奏折批完,舒展了一下身体后问内侍到什么地方了,车外的代放舟回答说距离长安还有一天路程。 皇帝吩咐他把澹台袁术喊来,然后靠在车厢上闭目休息。 没多久澹台袁术上车,皇帝睁开眼睛的时候白眼球上隐隐有血丝,若不睡还好些,睡的不足反而更显疲惫。 “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找你商量一下。” 皇帝坐直了身子:“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当初楚皇投降的日子,这么多年来其实历代先皇对楚皇评价都不低,太祖时候,楚皇病故,太祖还亲自写了悼文......太宗时候,派人撰写楚国志其中虽然对楚政评贬的一无是处,但对楚皇也还算客气。” 澹台袁术忽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是不想输了脸面。 “可是陛下,今时不同往日,太祖太宗时候楚才灭,拉拢前楚那些有影响的士子乡绅是必要之事,现在楚已经灭了几百年,若此时再提及,臣担心会有些本就心念前楚的不臣之人趁机抬头。” “朕知道,无需在意。” 皇帝道:“就这样说,朕在桦梨围场狩猎,遇一斑斓猛虎,朕自追之,虎却叼来楚皇剑帝运敬献,朕放虎归山,得帝运而归......这也算是天意,所以朕决定在施恩城修建一座楚祠,安放历代楚皇牌位。” 澹台袁术想了想猛虎,帝运,放虎归山几个字。 “去掉放虎归山。” “也好。” 皇帝道:“若你觉得无大碍,朕就让代放舟去传旨,着内阁拟旨通传天下,户部拨款内阁直接批了就是。” “臣谨遵圣意。”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眉角:“朕感觉后脑一阵阵酸胀,怕是缺觉太多,你去告诉内阁的人下午朕诸事不闻,让他们酌情处置,朕睡半日。” 澹台书院抱拳:“臣遵旨,臣退下。” 他出了马车,让代放舟去后边内阁大臣所在的马车传旨,然后看了一眼车驾四周的禁卫:“前后车辆距离拉开十米,任何人不许靠近车驾,取我的槊来。” 不久之后大槊抬了过来,澹台袁术右手抓起大槊,笔直的站在皇帝马车上,如一尊门神。 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一天半之后,皇帝车驾从桦梨围场归来进入长安城,大街上人山人海,哪怕只是看看皇帝的队伍百姓们也会心潮澎湃很久。 奇怪的是皇帝并没有直接回未央宫,而是直奔雁塔书院,传闻前几日有刺客潜入书院试图对老院长不利,书院弟子杀刺客百余人,皇帝不回宫而是直接来看老院长,态度已经足够鲜明。 车驾在书院外面停下来,皇帝下车之后看起来精神恢复的不错,老院长带着书院上上下下数百人在门口迎接,见皇帝后除了老院长全都跪了下来。 老院长可不跪,这是皇帝说过很多次的事。 “怎么胖了?” 皇帝看到老院长第一眼后微微一愣:“这才几日?先生下巴都快叠起来了。” 老院长笑:“陛下不在长安城,臣可以偷 懒好些天,焉能不胖?关键是,沈冷那小子的厨艺真不错。”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瘦削的下巴:“让他中午来做饭。” 老院长笑起来:“陛下吃馋了怎么办?” 皇帝想了想:“那朕就召他为御厨。” 老院长:“从四品将军衔御厨?” 皇帝:“若好吃,那就罢了他的将军。” 站在迎接队伍里的沈冷听了之后心里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想着以后还是把厨艺荒废了吧,这东西原来害人不浅,茶爷在他旁边拉了拉他衣袖压低声音说道:“若真的召你做御厨,你带我做配菜可好?” 沈冷看着茶爷:“害我之心如此昭然?” 茶爷哼了一声,撇嘴。 进了书院后皇帝就和老院长促膝长谈去了,谁也不许打扰,至于两个人说了些什么那就无从得知,沐昭桐带着群臣从未央宫赶来书院之后,反而被晾了很久。 一直到中午才有旨意传出来,说是皇帝今日就在书院用膳群臣可以退了,只留下几个人等候陛下传唤,沐昭桐不在其中,留下的人中包括兵部侍郎陈昌在和吏部侍郎何新奎,想想看也就能知道,皇帝这是要问一问迎亲之事安排的如何。 与此同时,在河苏道白小洛把人跟丢了。 他暴怒之极,没有想到七德那个家伙居然如此狡猾,来来回回故意绕路,七转八转的就没了踪迹,白小洛带人追上一个衣着相同之人,却发现根本不是七德。 七德已经粘上了假胡子换了道袍,从河苏道转而进了连山道,连山道云来城青环山,那才是他的目的地。 白小洛无奈,下令手下人去搜寻七德踪迹,他自己连夜返回长安城,他总不能把时间都耽搁在外边,不久之后迎亲队伍就要出发,他必须回去。 白小洛的队伍最终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急匆匆往连山道那边追,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但很快就又失去了目标,一群人变得迷茫起来。 大概二十几个人聚集起来商议怎么办,就在连山道内靠近大运河的峦城。 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这茶楼里突然进来二十几个人老板立刻眉开眼笑,这些人随便丢了十两银子过去,让他上些茶点就不要打扰,老板当然开心的不得了。 距离茶楼不到二百米的地方,三个穿白衣的汉子脸色肃然的正在打听消息,一个长髯道人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三个人立刻戒备起来。 “我知道你们是流云会的人。” 长髯道人招手,把三个人带进一条巷子里。 “我是七德,你们在找的人。” 这三个白衣汉子,一个身后背着个很细很长的东西,看样子像是一条一米左右的棍子,他旁边的那个背后背着一个木盒,大宁之内流云会的人也不能过于招摇,所以兵器自然不可外露,木盒里是剑是刀也就无从分辨,最后那个人看起来什么都没带,只是右臂瞧着明显粗了些。 流云会除了断舍离,还有风雪雷,风死之后有人补进来,依然以风之名。 “茶楼里的人都是你们的仇人,我一个人杀不了那么多。” 七德道:“我还分得清可以信任谁,所以不担心在你 们面前露面。” 片刻之后,风雪雷直奔茶楼。 七德转身离开,消失于人海。 江南道大江一侧的芦苇荡里,那些白衣汉子总不能枉死。 两炷香之后峦城官府得到消息说茶楼出了事,县丞亲自带人过去,赶到的时候茶楼已经只剩下一地的尸体,二十几个白小洛的手下尽皆毙命,血从楼梯上好像溪流一样淌下来。 七日之后,云来城青环山下。 七德找到了那个小村子,也找到了那几个人。 “当年......” 一个老妇提到当年事脸色就一阵阵发白,那似乎是她一辈子也不想再提起来的梦魇,可是七德来了,带着珍贵妃的信物,她就不得不再想起来那个可怕的晚上。 七德当时不知情,因为当夜有人要杀珍贵妃,他追杀刺客出了王府,后来想想,那就是调虎离山之计,珍妃娘娘自然知情,可却不肯对他说。 老妇看了看身边几个人,最年轻的那个也已经两鬓斑白,她们已经在这小村子里生活了二十年,七德的到来打破了她们的宁静,让她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往事之中。 “这件事......绝不能提。” 另外一个老妇忽然站起来说道:“哪怕你是娘娘派来的人,我们也不可告诉你,事关娘娘生死。” 七德:“连我都不能说?你们又不是不认识我。” “谁也不能说。” 当年负责接生的那位老妇颤巍巍的走向门外,也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二十年了,我们几个人在这小村子里好像聋子和哑巴一样活着,娘娘当年安排我们跑出来这么远隐居避世,是行善,算是给我们续了二十年的命,我们记得娘娘的好。” 她回头看了一眼:“可我们都知道,娘娘只是不忍心,而不是没动心杀我们,那件事不是小罪,这二十年也算是修行了,闭口禅......我不说,你不说,大家都不说,便是功德无量,因为说了,就会有太多太多人死,那可能要灭三族,也许是九族。” 老妇人走到井边:“回去替我给娘娘磕个头,就说我谢谢她赏命二十年,我做个表率吧......此事,到此为止。” 说完之后一下子扎进井里,七德吓了一跳,冲到井边的时候只看到人已经沉了下去。 再回头,屋子里那几个老妇人也起身:“七德先生,别问我们了。” 其中一个老妇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来几粒药丸分给其他人:“二十年安逸,让我们知道人间很值得,挺美好,娘娘心里苦我们也清楚,当年的事我们是心甘情愿不是被逼迫,回去吧,告诉娘娘说,那件事......绝无可能泄露出去。” 另一个老妇笑了笑:“七德先生,也谢谢你,我们准备死准备了二十年,以为你会很早来的,结果这么晚才来,我们行善积德都是为了给娘娘祈福,前两日我们刚刚给村子里周家媳妇接生了一个大胖闺女,真好。” 说完之后一仰脖将药丸吞了进去。 七德站在那,脸色惨白。 他本是来杀人的,可这样的结局,他如何能平静的下来?(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急与急 七德站在院子里好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看着那几位老人的尸体沉默了很久很久,正常来说他是来杀人的,若是正常来说若人是他杀的可能心情还不会如此复杂,那是一种出于对珍妃的忠诚和守护信念,他可以为自己找到借口,而现在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人就是这么无耻,为罪恶找理由的时候不遗余力。 他真的很想知道当年那个夜里发生了什么,当然不是为了珍贵妃,因为珍贵妃自己知道。 那天晚上珍妃生产,王府里有刺客来袭,留王又不在府里,正赶上那么一个非常时期,留王身边的护卫近乎全部不离他左右,且事实上那些日子确实有大批的杀手潜入云霄城,甚至包括廷尉府的人,都想对留王动手,谁都知道那时候的都廷尉罗英雄和大学士沐昭桐关系亲密,留王若是死在赴京之前,皇位自然是那世子李逍然的。 所以留王入京当天,都廷尉罗英雄便逃了,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陛下登基之后,立刻让韩唤枝入驻廷尉府,追查罗英雄下落。 七德在院子里坐下来,仔细的梳理了一遍那天夜里的事,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敏锐的感觉到了杀意,立刻站起来,刀已在手。 沈先生从小院外边缓步走进来,脸色阴沉。 “珍妃的心真狠,你的心也真狠。” 沈先生看了看那几位倒在地上的老人,眼神里杀意外泄。 “不是我杀的。” “可是你来了。” 沈先生当然看得出来那几位老人身上没有外伤,对七德他也不陌生,毕竟当初在王府里也见过,他知道七德擅长用什么样的手法杀人。 “我怎么能不来?” 七德长叹一声:“道长,你不是也来了吗?” “我们来的目的不同。” “可是道长你就没有想过,我来,纵然不杀她们,只要有人来了她们就会死,你来,她们也一样会死,延福宫里那位派人盯的如此紧,你真的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那是未发生的事。” 沈先生一步一步靠近,七德只好一步一步后退:“我没有逼问她们,她们不愿告诉我。” 沈先生脚步一停:“若你知道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不杀你,你随我回京见陛下,陛下也定然不会杀你。” “道长,你想的太简单了。” 七德沉默了一会儿,刀子戳在地上:“我不是道长的对手,若最终不死不休也是我死......我也知道贵妃娘娘让我出宫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是这件事没有弄明白,我所守护的人就会出现意外,我便死不瞑目。” 沈先生很理解这种感觉,他也时常会有。 “你也不知?” “真的不知。” 七德看着沈先生的眼睛:“那天夜里我不在王府,道长也不在王府,可如今你我两个人都深陷其中,她们几位宁死也不愿意将贵妃娘娘当夜做了些什么告诉我......” 沈先生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珍妃的人。” 七德脸色一变:“我......二十年前就不是了。” 沈先生叹了口气:“如果你是珍妃的人,那么你根本无需问 她们当年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只需到此直接把她们杀了或是转转走,你在皇宫二十年不动,也是因为珍妃对你已经有了几分怀疑,若非时至今日事情变得复杂起来,珍妃也不会让你出宫,因为她无人可用。” “是。” 七德道:“你为陛下找真相,我也是。” 沈先生默然。 七德道:“当天夜里只有她们几个和贵妃娘娘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贵妃娘娘始终不肯对我说,若非沈冷的出现,她还是不会召见我,所以道长心里应该也有所怀疑了对吧,如果沈冷真的是贵妃和陛下的孩子,贵妃娘娘何必要让我来杀她们?” “你走吧。” 沈先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不要再回长安城了。” 七德深吸一口气:“我还回得去吗?我回去了,贵妃娘娘必然想办法杀我,皇后必然想办法杀我,真相不带回去,我见陛下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沈先生:“所以,我就不是来杀她们的。” 沈先生摇头:“你的话,我没几分可信,但我保证一点,如果你回长安城,我必杀你。” 七德转身就走:“早晚我回带着真相回去。” 沈先生微微皱眉:“别逼我现在就杀你。” 七德摇头:“你不会的,终究你是陛下的人......我们不妨把话说的清楚些,贵妃娘娘当夜肯定是产下一子,这事瞒不住人,而且皇后当年盗走一个孩子也的确实情,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你我都知道那才是关键,你心中偏向于沈冷是陛下的孩子,我也相信就是他,可我存在的价值就是怀疑一切,就是要查明真相。” 沈先生一言不发。 七德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贵妃娘娘真的委屈,她为何不敢说?我现在怀疑的是,她和皇后娘娘之间根本就不是那般的不可相融,而是互相利用。” 沈先生哼了一声:“枉费了珍妃对你的信任。” “她不信任我,我也不是她的人,而是她家里人,我要负责的不是贵妃娘娘一个人的生死,而是整个家族的存亡,如果当年贵妃娘娘做了什么错事,受牵连的可是整个家族,我欠的是我家老爷一条命,不是欠贵妃一条命,正因为陛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年才会找我,所以贵妃娘娘才会不再完全信任我,你也知道我们和皇后家里不一样,我们卑微,这些年才过了一些好日子而已。” 沈先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走吧。” 七德摇头:“你的心已经不再公正,我会对陛下说的。” 沈先生:“随你。” 说完之后转身离开。 七德站在那良久,将刀子收起来,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当然知道沈先生有多强,当初在王府里沈先生曾经说过,就武艺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轻松把他击败,除了那个人之外沈先生不担心任何人出手,而这个人显然不是七德自己。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发现屋子里居然有个活人! 一瞬间七德的毛孔都炸开了,好像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 屋子里那个人一身黑衣带着面巾,蹲在那检查着那几位老人的尸体,他什么时候来的七德完全没有察觉,所以七德确定,若刚才这个人偷袭自己的话,可能他已 经死了。 然而这个人没有偷袭,只能说明他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 黑衣人站起来似乎也叹息了一声:“你应该知道这些人不能死。” “你是谁?” 七德问。 “死人。” 黑衣人的回答透着一股阴气。 “死人?” 七德握紧了长刀:“我不介意现在把你变成一个死人。” “你还没有那个本事,连青松也没有那个本事。” 黑衣人忽然一动,他动七德也懂,长刀犹如匹练一般劈了出去,刀若雷霆,这一刀已经足够强,就算是没有受伤的沈冷想要接住这一刀也不容易,若两个人死战的话鹿死谁手尤未可知,事实上,整个大宁之内能轻易接住这一刀的人也不多,沈先生可杀七德,但也没有那么轻松,沈冷经常会用等级来判定对手的实力,从一到十,可是随着他见识到的越来越多,对于等级的评定也变得越来越谨慎,毫无疑问,即便是沈冷现在的武力值观念中能劈出这一刀的七德也可在九以上,因为沈冷觉得自己是十。 啪的一声。 黑衣人的手掐住了七德的脖子,而七德的刀居然还在半空。 “我说过,你没有那个本事。” 黑衣人的手微微发力,单臂把七德举了起来,七德的脸很快就变得发紫,双腿胡乱蹬踏了几下,踢在那个黑衣人的胸口上,可黑衣人却仿若一座大山,七德的膝盖撞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意义,他纹丝不动。 “弱。” 黑衣人再一发力,七德的脸就变成了青紫色,哪里还有力气动。 “问你一件事,若你老老实实说了我便给你一个痛快,若你不说,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他把手臂放下来,手却没有离开七德的脖子,七德一口气缓过来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嗽了几声后忽然向后暴退一刀斩向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哼了一声,依然是那只手往旁边一抓,恰到好处的捏住了刀身,手指一发力,咔嚓一声将长刀折断,他捏着半截刀子往下一劈...... 七德的右臂飞上了半空,血喷洒如雾。 黑衣人随手将半截刀子扔掉一步一步紧逼,脸色惨白的七德不住后退然后转身就跑,可才跑出去三五步而已,黑衣人自他背后追上,一指点在他的脊椎骨,七德猛地往前扑倒,在地上剧烈的抽搐起来,好像羊癫疯病人发病了一样。 黑衣人蹲在七德身边:“珍妃当年被偷走的孩子,是不是沈冷?” 黑衣人问。 七德还在颤抖着,牙齿都在上下急速的敲击,他眼神怨恨的看着黑衣人,嘴里挤出来几个字:“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你是......” 黑衣人有些无奈,把面巾摘下来给七德看了看自己的脸:“不用你猜了,你又没有见过。” 七德似乎拼了命的想起来掐死黑衣人,可身子根本就不听使唤。 “我说过,我有无数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语气平淡的说道:“而且我不急。” 噗的一声轻响,七德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黑衣人皱眉:“现在我急了。” 他手掌往下一落,砰地一声把七德的头颅拍碎。(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章 世子 黑衣人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将面巾重新戴好后转身离开,没多久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沈先生再次进入这个小院,看到七德的尸体之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他心中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就好像当年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云霄城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杀自己,不知道都有谁,纵然沈先生再自信,也有一种防不胜防的无力感。 他曾经身受重伤。 沈先生很了解七德的实力,他蹲下来看了看七德的伤口,很轻易就能判断出七德在被杀之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对方的实力太过恐怖。 会是谁? 沈先生站起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庙堂好深,江湖好大。” 黑衣人并没有远去,而是站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看着沈先生这边,沈先生似有察觉猛的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黑衣人瞬间翻下大树,很快就消失无踪。 长安城。 陆王父子已经进京,这次迎亲队伍主要负责的是礼部侍郎何新奎,一个在朝廷中口碑不错的中年男人,作为礼部的第二号人物,他却始终表现的很低调,不争不抢不出风头,兢兢业业做事,对礼部尚书劳大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倒不是他胸无大志,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去争什么抢什么,劳大人已经六十几岁,而他才刚到四十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年之内礼部尚书就是他的,何必去争抢显得自己不体面。 陆王李承合也素有谦谦君子之名,两个谦谦君子在一起就变得格外有意思,何新奎和陆王在客厅里商议西去之事,不时传出爽朗笑声,而作为迎亲护卫队的两位重要角色,沈冷和孟长安自然也不能不到场,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去插手那些令人头疼的礼仪之事,索性就在院子里闲聊。 韩唤枝也在屋子里坐着,不过看起来他更加没有兴趣,只不过身为这次护卫队伍的负责人他不得不在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回马车里睡觉,他一直相信自己的马车是当世第二舒服的马车。 陆王世子李逍善是个很腼腆的年轻人,他比信王世子李逍然的年纪还要小两岁,当初先帝驾崩之后,他也是沐昭桐所关注的人选之一,之所以沐昭桐没有选择他,是因为沐昭桐确定陆王不好控制,相对来说信王那种老好人更容易左右,可当时陆王似乎有想法,携子进京走之半路又折返回去。 如果一个人真的没有丝毫欲望,会博得交游广阔之名? 屋子里的四个人,韩唤枝在发呆,李逍善正襟危坐表现的中规中矩,陆王和侍郎何新奎两个人越聊越投机,倒是把另外两个人忘了似的。 孟长安回头看了屋子里一眼,笑着对沈冷说道:“将来你娶媳妇是不是也这么紧张。” 沈冷想了想茶爷然后有些得意起来:“我会紧张?” 孟长安叹道:“你莫不是真的以为,娶沈茶颜就会一点都不紧张?” 沈冷:“那有什么紧张的。” 孟长安:“到你娶的时候再说吧。” 沈冷道:“那还不是随时的事。” 孟长安:“你嘚瑟的样子容易挨打。” 就在这时候世子李逍善从屋子里出来,显然松了口气,看到两个人后又有些尴尬起来,似乎是忘记了院子里还有人,瞧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好像浑身都不自在,不停的整理者身上的衣服。 “世 子殿下。” 沈冷和孟长安连忙垂首抱拳。 “两位将军千万不要多礼。” 李逍善连忙过来扶了他俩一下:“我......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请两位将军不要拜来拜去的,你们拜我,我就要回拜,回拜又怕礼数上有什么不对的,好紧张。” 沈冷和孟长安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位世子殿下是个真的没架子的人,而且很厚道,这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他父亲陆王八面玲珑事事处处都做的周到,他母亲陆王妃对这个儿子视若珍宝,两人就像是把孩子关进了一个保护层里,不让他接触到任何危险和丑陋,尤其是赴京折返回去之后。 皇家子弟,还能保持的如此单纯之人真的很少,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陛下选择他的原因。 “我应该做些什么?” 李逍善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父王说让我出来对两位将军一路护送表示感谢,我......我应该怎么感谢?” 沈冷:“职责所在,世子殿下无需客气。” 孟长安:“世子若是觉得和我们还生分说话有些别扭,一顿酒就好了。” “真的吗?” 李逍善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父王不许我喝酒。” 孟长安:“早晚是要喝的,殿下娶亲当日会有很多人敬酒,若是酒量不好只怕应付不来。” “现在练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 沈冷拉了孟长安一下:“过分了啊。” 孟长安摇头微笑。 李逍善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跑回屋子里对他父亲一拜:“孩儿初到长安想见识一下都城风采,父王,我能不能请外面沈将军和孟将军伴我同游?” “去吧去吧,有两位将军陪伴,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陆王也没有多想什么,起身到门外抱拳:“有劳两位将军。” 两个人连忙回礼,李逍善显得兴奋之极。 三个人出了礼部尚宾阁之后顺着大街往前走,这位世子殿下真的是被爹娘关在笼子里太久了,出来之后变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插翅飞走。 “我们去喝酒吧。” 李逍善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大婚之日丢人。” 孟长安:“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冷想拦都拦不住。 三个人就去了书院旁边那酒楼,反正是流云会的也无需多担心什么,点了一些酒菜,李逍善让人把房门关上,想着可不能被外人看到了,万一告诉他爹可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顿时激灵了一下:“好难喝。” 孟长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喝的越慢,便觉得越辛辣。” 李逍善随即学着孟长安的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咳嗽起来,这还不是烈酒,瞧着那脸咳嗽的红扑扑的样子,确实是第一次喝。 “热乎乎的哎。” 李逍善抹了抹胸脯:“感觉里边有一股火在烧。” 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一炷香之后,李逍善拉着孟长安的手说道:“我跟你说,我父王待我可好,只要我有所求,有求必应,你想要什么只管与我说,我都送予你了。” 沈冷苦笑摇头。 孟长安问:“我看陆王这次带来随从极少,陆王又那么在乎殿下,家中 难道没有亲信护卫的?” “有啊。” 李逍善道:“我在家的时候出行至少有几十人保护,只是父王说到了长安就不能再这样,要低调些,也要谦逊,逢人三分笑,不可鲁莽闯祸。” 孟长安又问:“世子殿下可别吹牛,保护你的那几十人是聘请来的江湖高手还是军中人?” 沈冷忽然明白了孟长安的意思。 李逍善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板着脸一点儿都不好玩。” 孟长安点了点头:“那王府之中军卫是不是很多?” “没有没有!” 李逍善一摆手:“我家里军卫只有那百余人。” 孟长安松了口气:“世子殿下你今日已经喝的不少了,再多的话,我们和陆王不好交代。” 世子一摆手:“怕他作甚?” 沈冷一捂脸。 李逍善道:“他若骂,骂,骂你们,我就去告诉我娘。” 沈冷又捂脸。 孟长安:“殿下,真的不能再喝了。” 李逍善道:“你们不知道,父王最怕我娘,就来之前,父王说亲亲亲......” 孟长安一把拉住李逍善:“别说了殿下。” 李逍善挣脱:“父王说亲自到长安总要交际,让我娘多给他些银子,我娘让他洗洗,洗脚才行,我父王就给我娘洗脚!” 孟长安心说你那几个亲字可把我吓死了。 不过如此看来,这位陆王倒也是个可爱的人儿。 对妻子敬重,对儿子呵护,这样的男人总不至于坏到哪儿去。 “你们想知道我爹把私房钱藏哪儿了吗?” 李逍善连父王都不叫了,一口一个我爹,他拉着孟长安和沈冷的手:“我知道在哪儿,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拿出来给你们看,都在我房里,我房里有一个我儿时骑的木马,我爹的银子都藏在木马肚子里了。” 沈冷叹道:“别再让他喝了,再喝的话,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孟长安连忙招手让伙计去知会厨房做一碗醒酒汤来,小伙计看到李逍善那样子就知道是真喝大了,连忙跑了出去。 沈冷叹道:“小孟啊,这次惹了麻烦,你一个人扛。” 孟长安:“放心吧,陛下若问起,我就说你比我灌他还要多些。” 沈冷:“拔剑吧。” 李逍善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别......别打架,打架不好。” 孟长安:“不打不打,我们闹着玩呢。” 李逍善迷迷糊糊的说道:“好多好多年前,王府里有人打架,好多人打架,我爹我娘以为我没看见......可是我看见了,真的,真的好可怕,血啊,到处都是血。” 沈冷和孟长安脸色同时一变。 “那年,我才六岁吧。” 李逍善嘟囔了一句,睡着了。 皇家事啊。 沈冷和孟长安对视了一眼,那时候,怕正是沐昭桐力举李逍然继承皇位的时候吧,不为人知处,沐昭桐还做了多少事,除了他自己之外怕谁也说不清楚了,可正因为如此沈冷和孟长安都反应过来,沐昭桐真的没有别的牌了?当初他可以把手伸的那么远,敢对云霄城的陛下动手,对陆王父子动手,那就足以说明,沐昭桐这个人藏了很多东西!(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零一章 推手 大学士府。 沐昭桐走出书房看了看外面晴空万里,想着当年人当年事,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声,那一年他在朝中一家独大,陛下驾崩,满朝文武再加上苏皇后也一样看着自己的脸色,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快意。 老朋友也是老对手的路从吾被他打压的出不得书院,只能做一个教书匠,心不甘情不愿但也无可奈何,现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陛下对路从吾言听计从,只差把他一脚踢开了。 哪里有三十年? 从书房里跟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看面相也...... 《长宁帝军》第三百零一章 推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 这是为什么呢? 让沈冷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去西疆迎亲,他的那一旗水师战兵也被归入序列,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沈冷简直美上了天,他的那一旗战兵已经在长安城里休整了好一段时间,一个个也都憋的几乎快要炸裂,陛下旨意传达下来之后这一旗人几乎都要飞起来了。 回到自己的军营里,沈冷感觉自己走路走出了流云会的那种风格。 跟在沈冷后边的姚无痕则一脸的紧张,他细化着自己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告诉自己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刚刚进入兵营里的小人物,带着些卑微和兴奋。 沈冷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是见到陈冉他们的时候随便介绍了一下便一带而过,这让姚无痕稍稍有些失落,他看得出来沈冷和手下人之间的感情,告诉自己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要做到的就是和这些人变成同一路人。 “长安城的伙食不错啊。” 沈冷看了看手下人似乎都胖了些:“训练有没有丢下?” 陈冉笑道:“大家都保持着在水师时候的训练强度,没有一日落下。” 沈冷嗯了一声:“这次去西疆迎亲,咱们就是大宁的脸面了,可能会遇到一些很危险的事,也可能会一路畅通无阻的回来,还是那句话,我带你们多少人去,就拼尽全力的带着多少人回来。” 他扫了众人一眼:“这次去可能应付的情况也很复杂,有些人会千方百计的让这件喜事办不成,我们要做的只一件事,那就是不答应。” “呼!” 所有人右拳抬起。 沈冷笑了笑:“行了,正经的话说完了,再交代几句......” 陈冉:“不正经的?” 沈冷点头:“传闻西域的姑娘都很漂亮,你们把持些。” 陈冉:“若是她们死也要追随我们呢?” 沈冷:“那我就阉了你们。” 陈冉:“......” 沈冷想了想:“阉你们这么多人似乎很耗时,要不然出发之前我给你们报名,统一去宫里净事房,那边的手艺好,据说当天就能下地走路,三天就能行动如常,咱们人多组队去,估计收费还能打个折扣。” 陈冉往下看了看,裆下一凉。 “做个提前的演练,当是个游戏。” 沈冷让王阔海躺在桌子上:“他是我们的斥候,带回来很重要的消息,但是身负重伤需要救治,我是医官,陈冉你过来,你就是潜入我们之中的敌方奸细,也许真的会有人在迎亲之前潜入进来,在这种情况下,你如何处置?不能让王阔海把你们的消息说出来。” 站在一侧的姚无痕下意识的低头,他总觉得这话是沈冷故意说给他的。 王阔海躺在那:“别说,他还真像。” 陈冉:“我的身份呢?” 沈冷:“我的助手吧,和我一起救治他。” 两个人站在王阔海身边假装救治,陈冉忽然假装握刀刺向沈冷,沈冷楞了一下:“你干嘛?” 陈冉:“对不起,虽然我很敬重你,但我不能让你救活他,我是卧底......” 沈冷:“你说我的理解,可你刺我干嘛,你刺他啊......” 王阔海噗的一声:“将军没事的,我可能会笑死。” 沈冷看了陈冉一眼:“人才,劳烦你带这位新来的兄弟熟悉一下,我还有事先回去,保持训练不许懈怠,后天出发,明天我会过来把具体事宜讲清楚。” “呼!” 众人肃立。 沈冷看向姚无痕:“跟着陈队正熟悉一下大家。” 姚无痕连忙点头,一脸谦卑。 沈冷离开之后回到浩亭山庄,进门的时候守门的老人一如既往的对他点头笑了一下,沈冷微笑示意就直接进了大门,走进去几步之后忽然回头,注意到了斜对面那家茶楼,以前就看到过却没有在意,刚才进门之前看到几个兵部官员有说有笑的往茶楼那边走他这才多看了两眼,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茶楼二楼窗口有个人站着,他看的时候那人就转身走了。 “老伯。” 沈冷问看门人:“对面那家茶楼似乎生意不错?” “老板娘好看。” 看门人笑起来,一脸你懂的。 沈冷随便问了一句:“你在这几年了?” 看门人沉思:“记不得了,比老罗还早来了几年,回头我得问问他才行,那个家伙好像是前三年才来的?” 沈冷想了想,那个叫老罗的看门人自己也见过几次,似乎是很木讷的一个老人,能在浩亭山庄做看门人的都是老兵,无家可归的老兵。 沈冷翻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老人手里:“老伯明天你换班来的时候路上帮我带一些熟肉,剩下的钱就放在你这,什么时候我需要你帮我带东西我就告诉你,钱用完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看门人连忙点头,并没有去多想,等沈冷走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位水师的年轻将军又怎么可能会在山庄里住很久?这钱,就是给他的,于是微微湿了眼眶。 沈冷进门的时候茶爷正在逗黑獒,她伸手往上指了指,黑獒随即一跃而起,竟是能有半树高,大爪子在树上抓几下又爬上去两三米,然后翻身落下来,稳稳落地,瞧着很兴奋的样子。 沈冷笑问:“训练它这个做什么?” 茶爷道:“将来我们成亲之后,如果你惹我生气了我会打你的吧,你又舍不得打我,只好跑,跑到树上可怎么办,黑獒会接你下来。” 沈冷:“你真是深谋远虑。” 茶爷送肩膀:“你这不是标准答案。” 沈冷:“我怎么会惹你生气呢?” 茶爷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最近不在水师里,你哄我的本事都弱了些,看来那不是你的本事哦,是庄将军教你的?” 沈冷想了想庄雍那个刻板的人一本正经说土味情话的样子,吓得摇了摇头。 “准备一下,后天出发的时候你也跟着。” “真的?” 茶爷顿时开心起来:“你确定?” 沈冷:“五品可带家眷,我从四品了。” 茶爷跑进屋子里去收拾东西,沈冷看了看院子里挂着的那床单被单,还湿的呢。 就在这时候韩唤枝缓步从外边走过来,黑獒立刻就直起了耳朵,韩唤枝看了黑獒一眼:“怎么好像又大了些似的,再大些可搏虎豹。” 沈冷撇嘴:“你以为它现在不能?” 韩唤枝扫了小院子一眼:“上次来我就看到这被子晒在那,怎么还晒着,有半个多月了吧。” 沈冷:“......” 韩唤枝嘴角一勾:“唔......” 沈冷:“说正事。” 韩唤枝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流云会送回来消息说他们派去和沈先生走一路的人都被杀了。” 沈冷脸色一白。 韩唤枝摇头:“沈先生无事,流云会的风雪刃跟了上去, 在江南道的时候沈先生和他们遇上,告诉他们说还有别的事处理暂时不回长安,你无需担心,风雪刃派人送回来消息,他们三个与沈先生同行。” 沈冷松了口气:“杀人者?” “善用剑。” 韩唤枝道:“可你知道,未必是真的善用剑。” 沈冷嗯了一声:“我们可能低估了沐昭桐。” 韩唤枝:“是你低估了他。” 他看了沈冷一眼:“听闻你新收了一个亲兵?” 沈冷道:“一个有意思的人。” “多有意思?” “想杀我而不急于杀我的人,跟着我吧,总是能多钓几尾鱼出来。” 沈冷想了想自己和那个卖烧饼的年轻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买了老何的炉灶,可沈冷和那个老何聊过,老何根本不姓何。 韩唤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最近你多小心些,我似乎逐渐摸到了一条线,或者说一只手,在平越道的时候查到的事牵连到了原南越国师,国师死了事情就没有再被提及,后来我查到叫杨白衣的女子或许是信王世子的人,只是还没有实证,信王世子没有那么高明的手段,布局者自然不是他,也不会是......” 韩唤枝本想说出皇后两个字,想了想,没有说出。 “你是关键。” 韩唤枝站起来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很关键。” 沈冷问:“为什么?” 韩唤枝:“待沈先生归来,可能会告诉你。” 说完之后转身往外走,又回头看了看那挂在晾衣绳上的被子:“你们俩这样......好玩吗?” 沈冷:“慢走不送。” 韩唤枝走了几步后又站住,回头认真的问了沈冷一句:“若,给你一个选择,必须面对的选择,是要沈茶颜和沈先生,还是大富大贵,你如何选?” “多大的富贵?” “富贵到不许你娶她。” “那么小啊,算什么富贵。” 沈冷耸了耸肩膀:“富贵到我想干嘛就干嘛,才是诱惑,富贵到我想干嘛就干嘛,为什么不娶她?” 韩唤枝笑起来:“有意思。” 说完之后离开了小院,沈冷忍不住微微皱眉,看向刚刚从屋子里出来的茶爷,发现茶爷的脸色竟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看,微微发白。 沈冷过去抓起沈茶颜的手:“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聊的选择。” 茶爷问:“若真的有呢?” 沈冷:“怎么的,你这是不想要我?” 茶爷嘴角一勾,忽然就在沈冷脸上亲了一下。 沈冷道:“要不然咱俩今天就拜个堂吧,我怕夜长梦多。” 茶爷:“可先生不在。” 沈冷:“我们画一个挂在那?” 茶爷:“好像有点不吉利,先生回来会把我们两个挂在那。” 沈冷想了想,也对。 “那就等先生回来吧。” 茶爷嗯了一声:“拜堂那么重要的事,不能随便,不过......” 沈冷凑了凑:“不过什么?” 茶爷脸忽然就红了,狠狠瞪了沈冷一眼:“你不要脸!” 沈冷一脸懵:“我怎么了?” 茶爷:“你还问?太不要脸了。” 说完就进了屋子,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沈冷靠在门框上就想,这是为什么呢?(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零三章 目标韩唤枝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大宁天成十九年盛夏,往西疆迎亲的队伍浩荡出长安。 也正是在这一天,南疆有战报至京城,水师提督庄雍已经揽收窕国全境,与窕国紧邻的南理国派人送来降书顺表,愿意向大宁称臣,大宁皇帝陛下龙颜大悦,宣布犒赏三军,庄雍加三等公。 战将海沙率军自窕国向北攻入求立,破地四百里,陛下奖赏海沙为从三品将军,加远威候。 西域吐蕃国将公主嫁入大宁,南疆定窕国破求立令南理俯首称臣,一连串的好消息传来,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们都沸腾了起来,虽然说大宁对外战争取胜在百姓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这么多好事凑在一起,还是令人激动。 陛下亲自送迎亲队伍出城门,百姓们沿街跪拜,盛况空前。 虽然礼部尚书何新奎的品级比韩唤枝要低,可毕竟是这次的主官,所以诸事以他为首,韩唤枝那种性子又怎么可能会争抢,他巴不得一路上清闲自在。 坐着大宁第二舒服的马车优哉游哉上路,韩唤枝感觉很美好,如果马车里的人少一些就更美好了,沈冷觉得韩唤枝的马车舒服,于是钻了进来,沈冷进来了茶爷自然也进来了,然后孟长安也进来,虽然车厢里坐下四个人依然宽敞,可对于韩唤枝来说坐着当然不如躺着舒服。 韩唤枝手里把玩着一对核桃,沈冷要过来看了看,这对核桃已经琥珀色,竟是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感觉。 “韩大人这核桃盘了多久?” “一天。” 韩唤枝平淡道:“出长安之前想着出门一路上会无所事事,于是去琉璃厂转了转,随便买了一对,装起来便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据说长存琉璃厂那些商人漫天要价,大人这对核桃怕是价值不菲。” “我穿廷尉府官服去的。” “哦......” 沈冷叹道:“原来还有这用处。” 他翻出来韩唤枝送的那块千办铁牌对茶爷说道:“在山庄咱们去买菜的时候那小贩说什么都不肯便宜些,早知道给他看看这千办铁牌就好了。” 韩唤枝:“你若用它去菜市场还价,不如还给我。” 沈冷笑起来,看着那对核桃:“这成色,看起来至少盘没俩老头了。” 韩唤枝:“......” 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京畿道距离西疆其实并算不得有多远,京畿道内走上十几天,出京畿道后就进山北道,再走上十几天就能到西疆重甲大营,也能看看西府武库。 出长安城后一路往偏西南方向走,十四天之后就进了群山之地,连绵不尽的秦岭就在眼前。 按照计划,十五天就能到秦门关,秦门关是大宁京畿道西边的门户,过了秦门关往东差不多便是一马平川,轻甲骑兵只需要七天就能冲到长安城,说起来简单,可这一路上想冲过去谈何容易?别说西疆重甲和西府武库摆在边境,就算是可以过来进入秦门关,京畿道甲子营比秦岭还要高还要坚固。 出秦门关之后要走一段很长的峡谷,最狭窄的地方虽然也可容十余人并肩而行,可两侧峭壁极高,刀削斧凿一样,往上看便是一线天。 不过这还不是最险要的地方,秦岭走势蜿蜒,别的山中也有一线天的奇景,可最长不过三五里而已,出秦门关之后的这一条峡谷路,被称为三十六里一线天,要在峡谷之中穿行三十六里方能出去,可出去并不代表踏实了,后面的那一段才是最危险的路程。 出一线天后道路在山崖一侧,左边是好像刀切豆腐一样平的峭壁,右边就是悬崖,当初修这条路的时候,楚国修了四十几年没有修完,大宁立国之后又修了近三十年才修好,硬生生凿出来一段长二十几里的山路,可若是没有这条路,从西疆到长安城就要多走大半年,绕过半个秦岭才行。 楚修凿这条路的时候,据说前后四十年死了上万人,最初是工匠们吊在悬崖上一点点凿,每天都会有人不慎坠落下去,宁修后半段的时候三十年死了近四千人,曾经有人说过,现在的人们在这条路上走,每迈出去一步就代表走过了一个人的一生。 只是二十几里,前后七十几年,一万多人死在这里。 左边的峭壁最高处能有数百米,低矮处也有三十几米,车碾压着路上的细碎石子过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像是能钻进人脑子里似的。 当地人会告诉外人晚上不要走这里,哪怕路不算窄也会出危险,这路上太邪乎,或许会有冤魂把人拽下去作伴。 沈冷他们行至此处的时候驻足观看,站在路右边往下看,会让人心生畏惧。 “当年是重酬之下才有人愿意来赌命。” 韩唤枝叹道:“据说当时来这里开路的工匠都会签五年生死契,五年不死,非但会得到一大笔银子,回家之后,他活多久,他家中便多久不用缴纳税赋,我听闻有一批人在这里干足了三十年,来的时候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回去的时候已经两鬓斑白,归自乡里已经无人认识......”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非大国之力,不可平天堑。” 几个人站在崖边看着那路那山色,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韩唤枝道:“当初监造这条路的工部户部官员前后十三人,三个死在这里,一个残疾了,剩下的九个人出了两位工部尚书,一位户部尚书,一位内阁大学士,那是大宁太宗开平年间的事,距今已有数百年......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队伍就在一线天安营,明天一早再走这半壁路。” 就在这时候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后边跑过来,看到她众人就一阵阵头大,这丫头叫李帆儿,是陆王李承合的女儿,世子李逍善的妹妹,之前在长安城沈冷见过她几次却并不熟悉,谁知道她听说沈冷和孟长安灌醉了她大哥之后就跑来兴师问罪,孟长安那一副冷面孔她见了就怕,可沈冷面善些,于是她就觉得沈冷好说话,非要沈冷将来带她出海算是给她哥哥赔罪,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逻辑。 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而已,茶爷倒也懒得计较。 只是她最近这几天越来越缠着沈冷,不是让沈冷带她脱离队伍去打猎,就是让沈冷教她舞刀,沈冷推说孟长安刀法更好,她去找了一次,孟长安就真的一本正经教她练刀,只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怕了,手酸疼胳膊酸疼,发誓再也不去找孟长安。 想来这个小丫头缠着沈冷孟长安和他爹也不无关系,沈冷孟长安都是军中新贵,不到二十岁已经封伯官至从四品,未来几十年内他们两个只要不死,朝中必然显贵,说不得便是一方大将军,陆王李承合那样精明的人,根本无需去多指点什么,小姑娘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多听几次沈冷和孟长安的故事便觉得那才是真男人。 茶爷看到李帆儿跑过来就嘴角一勾:“迷恋你的小妹妹来了。” 沈冷叹息,孟长安举头望天。 世子李逍善紧追在后边,好像怕瓷娃娃摔了似的两只手往前伸着:“你跑慢些,路不平。” “不用你管,我让沈冷扶着我。” “男女授受不亲。” “那我就当自己是男人好了。” “你别这么任性。” “就任性了,你去告诉父王啊。” 茶爷拍了拍沈冷的肩膀:“这天真烂漫,而且生的也可爱漂亮,是个考验。” 沈冷手往下一落:“要不然我干掉她?” 茶爷噗嗤一声:“君子一言?” 沈冷看向孟长安:“还是你去带她练刀吧。” 孟长安冷冷淡淡:“我倒是无妨,只是她不肯。” “沈冷!” 李帆儿跳到沈冷面前,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高她小半个头的茶爷,又看了看茶爷身后蹲着那黑獒,本来都跳过来了,小碎步向后挪了几下:“带......带我去抓蚂蚱行吗?” 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可怜。 沈冷:“草中有蛇。” 李帆儿脸色一白,显然萌生退意,想了想又咬牙:“你带我去,我就不怕。” 沈冷:“我还有军务事办,陈冉,来给你一个任务,带县主殿下去抓蚂蚱。” 陈冉脸都白了:“我......” 沈冷手往下一落:“违令者斩。” 比说干掉李帆儿的时候有气势多了。 陈冉还没说什么,李帆儿一跺脚:“我不要他带我去,他不好看,你好看。” 李逍善一把拉住她:“你别胡闹,沈将军还有重要军务处置,哪能陪你过家家,你若是想抓蚂蚱我陪你去,回一线天峡谷里,草丛之中多的是。” 陈冉长长松了口气,小姑娘却仿似看腻了家里人,对比了一下陈冉和李逍善,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说道:“那陈队正带我去好了,我不要你陪,你可笨了,上次让你帮我抓蝴蝶,你自己摔的大马趴。” 李逍善尴尬的笑了笑:“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那只是我不小心。”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就让陈队正陪县主殿下去吧,陈队正可会抓蚂蚱了。” 陈冉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情分呢?” 沈冷悲天悯人:“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帆儿一步三回头:“那沈将军,我先和陈队正去抓蚂蚱,以忙完了来找我可好?” 孟长安一脸严肃的替沈冷点头答应:“好。” 沈冷看向孟长安:“兄弟情分呢?” 孟长安扭头看天空悲天悯人:“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们说话的时候,距离队伍大概八九里之外,几个黑衣人站在一侧峭壁上举着千里眼往这边看着,为首的那个人压低声音吩咐道:“消息说第五辆车是陆王李承合与世子李逍善的,前边第四辆黑色马车便是韩唤枝的,李逍善没有接到吐蕃国公主之前不能杀他,目标是韩唤枝。” 悬崖上有几块大石头摇摇欲坠,只是垫着木头挡住,若坠落下来,马车都能砸的粉碎。 第三百零四章 救我,别过来 深峡之中的夜晚显得格外清冷,哪怕现在还是盛夏时节,沈冷特意翻出来一件军服给了茶爷,在外面又加了一件衣服,可被穿峡而来的风扫一下也觉得寒气入体,还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茶爷坐在马车边上,沈冷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好:“军帐一会儿就能搭好,进帐篷里就会好些。” 面前的火堆让身体前半部分暖和起来,后背还是被冷风嗖的有些不适,沈冷让茶爷靠在自己肩膀上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住风寒,两个人靠在一起,莫说此时此地,便在严寒北疆也无惧。 “你不要靠着他!” 李帆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串用毛毛草穿起来的蚂蚱,本来还笑呵呵的,看到茶爷依偎在沈冷怀里脸色立刻就白了。 “我以大宁县主的身份命令你起来。” 她抬起手指着茶爷的脸。 沈冷微微皱眉:“你的手指若在不离开,我就给你掰了它。” 李帆儿看向沈冷:“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冷一开始只觉得李帆儿有些任性,并无厌恶,现在厌恶之心起来,他又怎么会管那么多? 李帆儿没敢继续指着茶爷,却对沈冷怒道:“我不许她坐在你身边。” 沈冷深吸一口气:“趁着我还能保持客气,你可以走了。” 李帆儿不敢直视沈冷的眼睛,又转而瞪着茶爷:“我知道你喜欢他,可这不代表他以后就会和你在一起,虽然我认识他比你晚,但我保证,我会比你更喜欢他,而且......你能给他什么?我是大宁亲王之女,若他娶了我,将来必然平步青云......”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冷忽然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把人扔了出去。 本来四周都觉得有些尴尬的人全都愣了......那是陆王的爱女,皇族之人,沈将军怎么说扔就给扔了? 只是还没等李帆儿摔在地上,两个王府的护卫一前一后过来,一个伸手把李帆儿从半空之中接住,一个拦在身前伸手指向沈冷:“你大胆!” 沈冷看都没看他一眼,捡了两根柴放进火堆里问茶爷:“我看帐篷已经好了,要不要进去歇歇?” 茶爷嘴角一勾,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臂:“下次我自己来比较好,毕竟你身上有军职,若是朝廷怪罪下来你不好担着,我自己来的话,大不了我可以跑啊。” 沈冷:“我争得军职是为娶你,所以若和你无关,军职重要吗?” 那个被晾在一边的王府护卫大怒,依然指着沈冷:“沈冷,你虽然是战兵将军,可你别忘了你是臣!” 沈冷:“你若是忘了怎么把手放下来,我可以帮你。” 后面十几个王府护卫赶了过来,将沈冷和茶爷围了一圈,为首那个护卫叫谭相同,看着沈冷冷冷的说道:“你对殿下无礼,现在我要带你回去跟王爷解释。” 他的话才说完,四周一圈战兵已经围了起来,一把一把连弩端起来瞄准了那些王府护卫,沈冷缓步走到那个用手指着自己的护卫面前,那人下意识的往后退,可是却强撑着面子就是不肯把手指放下来,沈冷越走越近,他的手指就戳在了沈冷的胸口上。 “拿下他!” 陈冉一声暴喝:“他袭击将军!” 王阔海带着几个亲兵往前一冲,十几个王府护卫准备动手,可被一圈连弩指着也不敢妄动,王阔海上去,大手一把抓住指着沈冷那护卫的脖子往下一按:“袭击大宁战兵将军,我现在将你拿下,若你反抗,依大宁军律击杀!” 谭相同怒道:“我的人哪里袭击他了。” 陈冉哼了一声:“你的人刚才打中了我们将军,你没看到?” “那是打吗?那分明是沈冷自己撞上来的!” 沈冷拉着茶爷的手往帐篷那边走,回头看了谭相同一眼:“劝你一句,别耍蛮横,你不行,别耍不要脸,你也不行。” 孟长安带着一队战兵大步过来,手按在刀柄上,似乎随时都要抽刀。 韩唤枝缓步过来,手下人想上前劝说一下,韩唤枝伸手一拦:“没你们的事。” 孟长安走到谭相同面前,也不说话,就一步一步往前走,谭相同只能后退,孟长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谭相同退的越来越越远,脚下踉跄险些摔倒,直到他退出去足有十几米孟长安才停下来,看着脸色发白的谭相同,依然一言不发。 “你们这是做什么!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吏部侍郎何新奎从远处跑过来,板着脸对孟长安说道:“怎么能对王爷的人如此无礼,孟将军,你还不退回去?!” 孟长安慢慢转头看向何新奎,那一瞬间,何新奎感觉有一把冷冽的长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孟长安鼻子里哼了一声,充满了不屑。 何新奎这些日子和陆王李承合几乎日日都在一起,两个人关系很快就亲密起来,他又拿了陆王不少好处,自然要站出来为陆王的人说话,可是孟长安那眼神太冷太可怕,何新奎硬是不敢往下接着说,别说他一个文人,北疆多少黑武杀人如麻的斥候也不敢面对孟长安的眼神。 “沈冷!” 李帆儿不合时宜的在那几个护卫背后喊:“告诉那个女人,我一定会打败她的,我要证明我比她更喜欢你!” 孟长安转身走到那个刚才指着沈冷的护卫身边,一拳轰在那人脑袋上,这一拳直接把人打的昏了过去,若不是还收了力,这一拳能把人直接打死。 “带她离远点,我不想说第二遍。” 孟长安转身看向谭相同:“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谭相同张了张嘴想说句狠话,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候陆王李承合急急忙忙赶过来,世子李逍善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 陆王走到李帆儿面前,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问了一句。 “沈冷他骗我!” 李帆儿抬起手指着沈冷,然后重重的把手里那串蚂蚱摔在地上:“他答应了忙完了军务就来找我的,可他却和那个女人搂搂抱抱,不要脸!他不要脸,那个女人也不要脸!” 本来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沈冷脚步一停,骤然转身。 那一眼,李帆儿立刻吓得躲在陆王背后,那不是威吓,而是杀意,真真正正的杀意。 陆王当然感觉出来沈冷眼神里的怒,他立刻笑起来:“ 小孩子不懂事,沈将军千万不要在意,本王这就把她带回去严加管束,沈将军勿怪。” 沈冷没理会,转身拉着茶爷的手:“回去吧,风大。” 世子李逍善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妹妹什么脾气,从小就娇生惯养以至于刁蛮任性,她才认识沈冷多久?自然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喜欢,只是一种霸占的欲望,她就觉得沈冷是她的新玩具,玩具当然只能是她自己的,十五六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再加上为所欲为惯了,这才做出如此丢人的事。 可这要是传扬出去,以后李帆儿的名声会有多惨?那不仅仅是妹妹没了体面,他爹陆王也没了体面,甚至皇族都没了体面。 毕竟是女孩子啊,还是亲王之女。 沈冷把茶爷送进帐篷里转身出来,茶爷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说话最好,只是对沈冷温柔一笑。 李逍善尴尬的笑了笑走到沈冷身边:“我妹妹不懂事,你别太在意,你替我跟茶儿姑娘道个歉,是我妹妹的不对,不过......沈将军,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些话,传扬出去实在不好听,我知道你与茶儿姑娘的感情很好,可我妹妹的脸面也不能不顾及,如今之计,我只好去求我父王,让他在归来之后请陛下赐婚,你娶我妹妹为正室,茶儿姑娘做妾,事关皇族体面......” “滚。” 沈冷看了李逍善一眼:“再多说一个字,你会更不体面。” 李逍善愣在那,立刻就怒了起来,可他真的没敢再继续说。 第二天队伍照常上路,人们都装作对昨夜里发生的事不知情,沈冷和茶爷上了韩唤枝的马车,韩唤枝只是笑而不语,沈冷瞪了他一眼,韩唤枝无辜的耸了耸肩膀。 队伍顺着半壁路往前走,韩唤枝那辆黑色马车最为显眼,就在这时候陆王派人来请沈冷过去说话,说是为昨夜之事致歉,沈冷也不好不去,下了车往后边走,他才走出去没多远李帆儿就追上去跳上韩唤枝的马车,坐在马车里气鼓鼓的瞪着茶爷,一脸的示威。 茶爷看了她一眼,觉得好幼稚。 沈冷皱眉,转身往回走要回车里,就在这时候忽然从半空之中有一块大石坠落下来,速度奇快,轰然而落。 这变故极突兀,谁也没有料到! 沈冷暴喝了一声往前疾冲,韩唤枝的车夫听到喊声猛的往旁边一拉缰绳,马车让出去一些,大石没有直接砸在车厢上,却砸在车厢一侧,马车随即往一侧翻倒,拉车的马吓得往前冲跳却拉着车厢往悬崖那边过去,车夫奋力的拉住缰绳,又一块大石坠落下来,直接将马砸成了肉泥,车厢卡在悬崖边上摇摇晃晃。 沈冷眼睛瞬间就红了,大步冲了过去。 车厢裂开,韩唤枝一手一个抓着两个女孩就要冲出,崖壁上一阵弩箭激射而来,本来已经快跳出来的韩唤枝不得不退回去借助残缺车厢抵挡弩箭,这车厢打造的极为坚固,大石可摧之,但弩箭不可破。 三个人这一动,马车摇晃的更厉害起来,似乎随时都要从悬崖上翻下去。 “沈冷快来救我!” 李帆儿尖声叫喊。 “冷子你别过来!” 茶爷的声音沙哑。(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零五章 三个字 一秒记住【34中文网 .】,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黑獒从残缺不全的车厢里冲了出去,半空之中调转过来一口咬住了车厢,四条腿蹬住了地面奋力的往回拉拽,弩箭袭来,连续几支刺在黑獒身上,可它却就是不肯松开嘴。 与此同时,沈冷的小猎刀刀鞘上铁爪弹了出去抓住车厢,沈冷双手抓着刀鞘,双臂瞬间就崩了起来,他胳膊上的绷带啪啪啪的断裂。 “死狗,别松开啊!” 李帆儿嘶吼了一声。 啪! 茶爷一个耳光将李帆儿扇到了一边,李帆儿的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她畏惧的看向茶爷:“你居然敢打我?” 茶爷看着她:“打你,是因为我还不习惯杀人。” 韩唤枝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往外一甩,披风旋转着飞了出去。 “走!” 韩唤枝低呼了一声,一把抓住李帆儿的脚踝把她扯了出来,茶爷则冲过去落在黑獒身边:“走!” 黑獒看到茶爷出来,仰天一声嘶吼,震得峡谷仿若都颤抖起来。 砰地一声,车厢碎开,马车坠入了悬崖之中。 沈冷向后翻出去,铁爪上抓着一块木块。 韩唤枝抬起头看了看高处那几个黑衣人,眼神一寒,他深吸一口气,脚下一点,身子犹如炮弹一样向上疾冲出去,半空中手在悬崖上抓了一下继续向上,几支弩箭射过来,他的双脚在悬崖凸起上一点斜着冲出去,弩箭纷纷落空。 连续七八次在悬崖上借力迂回向上,韩唤枝竟是硬生生拔高到了三十几米的峭壁上,那几个黑衣人大惊失色。 沈冷冲过去扶着茶爷的肩膀:“你没事吧?” 茶爷摇头,看着黑獒后背上那几支已经有近乎一半没入体内的弩箭,眼睛红的厉害。 沈冷一把将黑獒抱起来往后疾掠:“跟紧我。” 茶爷在沈冷身后,黑獒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告诉茶爷它没事。 而陆王之女李帆儿跌坐在地上,竟是无人理会。 后面马车上的陆王李承合和世子李逍善被护卫保护着后退,看到女儿一个人跌坐崖边哭泣,陆王咬了咬牙,竟是没有过去。 陈冉带着一队战兵举着盾牌过来,将李帆儿拎起来往后退,李帆儿想挣开陈冉的手:“你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谁都想欺负我。” 陈冉立刻松开手:“如你所愿。” 战兵们成队列举着盾牌后撤到了崖边,紧贴着崖壁站着,谁也不知道上面还会不会有大石头落下来,这种险要之地,一旦被石头砸中的话就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李帆儿被扔在半路,骂了一会儿后见真的没有人理会自己,自己爬起来往陆王父子那边跑过去,一脸的委屈。 陆王见女儿跑回来了,过去一把抱住不住的安抚:“别怕别怕,父王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世子李逍善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悲哀。 山崖上。 韩唤枝一步一步往前走,那几个黑衣人手里的连弩已经射空,他们互相看了看,竟是没有人敢动手,几乎同时转身就跑,可是才转身,就看到一个年轻将军拎着黑线刀已经挡在那了。 孟长安上来的比韩唤枝并不慢多少,只是韩唤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杀出去!” 为首的黑衣人喊了一声后朝着孟长安冲了过去,在他看来韩唤枝太可怕,不敢去正面硬撼,所以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孟长安......当他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多。 孟长安一刀斩落,黑衣人明明看到了孟长安出刀,明明知道自己只需往一侧避开就能让这一刀落空,他都知道,可就是反应不过来,因为那一刀太快太狠太霸道。 刀落。 噗的一声,黑衣人的右臂带着小半边肩膀被一刀砍掉,不等黑衣人有什么反应,孟长安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上,那人向后翻出去,而孟长安的刀一扫,黑衣人两条腿从膝盖以下被齐刷刷斩断,别说想跑,爬都爬不出去。 另外一边,韩唤枝剑入毒蛇,一剑一人,当日在桦梨围场他不是楚剑怜的对手,可那并不代表韩唤枝的剑不可怕,这个世上,楚剑怜本就独一无二。 剑很快很厉,每一剑都刺中却偏偏不会杀死人,第一剑刺穿面前黑衣人右肩,剑在肩膀里转了半圈,右边半个上身算是动不得了。 下一剑刺穿第二个黑衣人的大腿,黑衣人的刀子才刚举起来,韩唤枝的剑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山崖下。 沈冷取出伤药,手压着黑獒:“会有点疼,别动。” 黑獒呜呜的叫了两声,似乎听懂了沈冷的话一样。 沈冷将匕首翻出来将弩箭刺中地方四周的黑毛剃掉,一只手按着黑獒的后背,另外一只手抓着弩箭猛的往外一拔,黑獒疼的颤抖起来,却真的不动,四条腿都在颤抖,却使劲儿的忍着。 沈冷将弩箭拔出来把伤药倒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绑住。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把黑獒后背上四五支弩箭拔出来,伤口清理上药包扎,黑獒趴在那,等沈冷给它包扎好了之后,它那巨大的脑袋钻进沈冷怀里来回蹭了蹭。 沈冷在黑獒头上轻轻揉了揉:“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黑獒嘴角往上翘起来,像是在笑一样。 茶爷的手也放在黑獒的脑袋上,黑獒就在两个人的掌心里蹭啊蹭的,似乎忘记了疼。 砰砰两声,两具尸体从峭壁上掉下来,砸起来一阵尘烟。 没多久,韩唤枝和孟长安从悬崖上下来,士兵们用弓箭将绳索射上去,他们绑好之后顺着绳子滑下来,顺便带回来几个活口,只是看起来也活的不怎么舒服,要么断手断脚,要么身上都是血洞。 沈冷看了韩唤枝一眼:“怎么弄死了两个。” 韩唤枝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廷尉府的人已经把那几个活口押了下去。 “用不了那么多。” 韩唤枝淡淡回答。 沈冷挑了挑眉,韩唤枝立刻就明白了沈冷的意思,朝着陆王那边看了一眼,沈冷顺着韩唤枝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陆王也在看向他们这边。 “道理?” 沈冷问了两个字。 韩唤枝摇头:“何须?” 沈冷转身走向陆王:“我来吧。” 韩唤枝楞了一下:“你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就是在为自己考虑。” 孟长安走到韩唤枝身边站住,看了看沈冷:“他去干什么了?” 韩唤枝沉默片刻,嘴角往上一勾:“吓唬人。” 孟长安微微皱眉:“吓唬人,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韩唤枝笑道:“所以你是孟长安,勇冠三军,而他是沈冷,把他放在战兵队伍里,他就是将军,把他放在廷尉府,他可以是都廷尉。” 孟长安:“韩大人的意思是,他比我强?” 韩唤枝还没回答,孟长安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就强吧。” 韩唤枝本以为孟长安这般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可现在看来,不管是谁说沈冷比他强,根本就刺激不到他。 李帆儿看到沈冷朝着这边走过来,立刻挣脱出她父亲的手臂,站在那看着沈冷大声喊道:“你还知道来看我?我没事,生与死都与你无关,我不需要你看我!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让开。” 沈冷看了她一眼:“你挡着我的路了。” 陆王脸色一变:“沈将军,纵然帆儿说话有些没规矩,可她......” 沈冷一抬眼:“别跟我说她还是个孩子什么的,那是王爷你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若这样,可能我会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孩子丢人就让她暂时离开这,如果,你不想让你在自己孩子面前丢人,最好快些让她离开。” 陆王眼神一寒:“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沈冷往前凑了凑,在陆王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是不想好好的把儿媳妇娶进门了?山崖上那几个刺客是谁的人?韩大人抓了几个活口,所以他们就有可能是任何人派来的人,韩大人希望他们是谁派来的,廷尉府就有办法让他们变成是谁派来的。” 陆王向后退了一步:“你敢威胁本王?” “收起你的嘴脸吧。” 沈冷坐下来:“既然你想当着你孩子的面丢人,我就成全你......于大宁来说,我是臣,可你也不是君,谦谦君子扮演的久了是不是连自己都骗了?韩大人没有直接过来找你聊,是因为他要顾及陛下的面子,毕竟你是陛下的兄弟,请王爷记住一句话,陛下需要的是一个娶吐蕃国公主进门的人,这个人是世子,不是世子的父亲也不是世子的妹妹,除了世子本人,都无关紧要。” 他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我第一次威胁人,可能比较生疏,王爷若是觉得有些不适应的话,那就忍了吧......哪怕你是亲王......我是一个为快乐活着的人,在战场上每一次胜利都让我快乐,在家里沈茶颜的每一个笑容都使我快乐,很重要可也不能说就是全部,还有一些别的快乐。” 他起身走到陆王面前:“杀该杀的人,也会让我快乐。” 陆王气的肩膀都颤抖,眼神里怒气几乎都能溢出来似的。 世子李逍善却出乎预料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难看的要命。 “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冷转身往回走:“请你相信我,我不是一个因为身上有军职爵位就会对亲王两个字彻底没有反抗之心的人,这两个字在大宁唬不住军人,尤其唬不住我。” 沈冷走向茶爷,而陆王却站在那不住的颤抖。 他看到韩唤枝走向这边,怒吼一声:“你看到了,他竟然威胁本王!” 韩唤枝点了点头:“看到了。” 说了这三个字后擦着陆王的肩膀过去直奔世子李逍善:“世子,从今日起你和我坐一辆车。” 陆王明显僵硬了一下。 韩唤枝缓缓道:“他威胁的很生疏也很拙劣,真的很没有美感。” 他看向陆王的眼睛:“其实何须说那么多话呢,只三个字就够了。” 他再次路过陆王身边:“别作死。” 第三百零六章 皇帝的弱点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姚无痕看到沈冷出手抓住了马车车厢的那一幕,他在心里记下来,沈冷的伤并没有影响他的战力,他还有一件很奇特的东西,可以弹射出细细的铁索。 这一路上姚无痕都在寻找机会下手,他不想再拖下去,沈冷的伤如果完全好了的话,哪怕他现在得到了近身的机会也没有十成把握。 他走过沈冷的帐篷,然后扶着刀站在不远处。 他是亲兵,要做好一个亲兵该做的事。 远处的一座帐篷亮了起来,他看到礼部尚书何新奎钻了进去,而那是陆王李承合的帐篷。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何新奎从帐篷里出来,也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的往沈冷的帐篷这边看了一眼,虽然夜幕已经将要降临,可是姚无痕敏锐的察觉到何新奎的眼睛里有不善之意,姚无痕是一个杀手,他确定自己绝不会看错,哪怕那不是看,而是感觉。 陆王的护卫统领谭相同在何新奎出去之后也进了帐篷,还有一名护卫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态度谦卑,可进了帐篷之后谭相同立刻退到了一边,把位置让给后面进来的那个人,后进来的人本低着头,抬起头的那一刻,鹰眸令人畏惧。 这人看起来差不多能有近五十岁了,是那种第一眼看到他绝对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太普通了,只要他不让自己的眼睛里暴露本性,谁也不会在意他。 “韩唤枝怀疑了?” 那人进来之后陆王立刻问了一句。 护卫摆了摆手,谭相同立刻去把帐篷的帘子放下来,然后站在门边上,几乎是紧贴帐篷听着外面的声音,若有人靠近的话他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是你的人蠢,当然你更蠢。” 护卫坐下来:“罗大人交代的很清楚,可你的人做起来太毛糙。” 陆王脸色一沉:“我没有本意做这件事,是你们逼我的。” “所以你故意做的这么毛糙?” 护卫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故意让韩唤枝起疑心,何必在我面前装的这么愤怒无助?只要韩唤枝怀疑你就会盯着你,这样你就有理由之后的事不再去做,王爷......罗大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莫非你是想看到我们万里迢迢的从王府里带过来王妃的什么东西才肯配合好?劳民伤财,还伤心伤神。” “你们敢!” 陆王怒道:“若王妃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怕死我了。” 护卫冷笑:“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商鹰,二十几年前廷尉府鹰犬之名还没有被世人遗忘呢,陆獒在王府里照看王妃,我在这里保护王爷,罗大人待你是真的好......” 谭相同转身看向商鹰:“你别太过分,大不了我与你同归于尽。” “你?” 商鹰轻蔑一笑:“你差的太多了,还不配。” 谭相同往前一动,陆王一摆手:“听他说完。” 商鹰点了点头:“这才是应该应该有的态度,整件事罗大人是如何安排的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韩唤枝必须死,他死了,未来罗大人才能回廷尉府,长安城里皇帝必死无疑,你儿子迎娶了吐蕃国公主回来正好可以登基称帝,太子我们也会除掉,在那种情况下,沐昭桐会站出来告诉所有人,大宁不可一日无君,恰好最合适的人就是世子殿下了,恰好就在长安城里,多完美。” 陆王沉声道:“可你们始终不肯告诉我,你们如何杀死陛下。” “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 商鹰道:“罗大人在长安城布局二十年,万事俱备,而且你应该确定一件事,皇帝身边的那些护卫根本不足为惧,罗大人的实力有多强我也无需多言,唯一能让大人正眼看待的也就是一个澹台袁术罢了......你还是按照计划去做的好,世子要尽快与沈冷和孟长安搞好关系,尤其是孟长安。” 陆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已经把身家性命都押给你们了。” 商鹰微微挑眉:“谁不是?”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别再耍你那几分小心思,廷尉府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看穿人心,若是再让我知道了你摇摆不定,我会替沈冷做他不敢做的事,沈冷有句话说的很对......世子活着就行了,世子的父亲和世子的妹妹,没有多大分量。” 他离开帐篷之前又回头:“再多说一句,为什么吐蕃会突然要把一位公主嫁过来?为什么是世子迎娶这位公主?”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撩开帐篷的帘子出去,出门之后立刻就又变成了一个谦卑恭顺的寻常护卫,不起眼,任何人都不会戒备这样一个人,也不会觉得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威胁。 “王爷。” 谭相同在商鹰出去之后立刻走到陆王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的话,没一个可信的,王爷要谨慎啊......如今陛下对大宁的掌控超过之前任何一位帝王,这只是一个必然出现的动荡期,陛下要收回各方之权,动荡难免会有,所以便有人觉得是可乘之机......然而谈何容易?” 陆王叹道:“你看的透彻啊。” 他往后靠了靠:“可我有什么办法?说起来我是个亲王,大宁皇帝陛下的兄弟,可实际上你也看到了,连沈冷那样人都敢威胁我,皇权越重,他兄弟就越卑微,二十年前我想赌一把,沐昭桐拦在我面前,现在沐昭桐已经被陛下快把权力架空了,他拦不住我。” 他抬起头:“我儿二十年前就有机会成为帝王。” 谭相同还是觉得太疯狂太冒险,那是皇帝陛下啊。 陆王看向他:“你知道最艰难的是什么吗?” 谭相同摇头。 陆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最艰难的不是你要面对很多选择,而是......你没的选。” 另外一边。 沈冷从帐篷里出来,姚无痕立刻肃立行礼:“将军。” 沈冷嗯了一声:“有模有样了。” 姚无痕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总得好好学习。” 沈冷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然后往韩唤枝的帐篷那边走,姚无痕看着沈冷的后背,想着若此时出手的话自己能不能逃离?最终他放弃了念头,这是军营,四周都是沈冷的手下,他逃不了的。 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帐篷,沈冷的女人在帐篷里。 韩唤枝的帐篷里没有点上灯,他就静坐在黑暗之中,沈冷进门之后楞了一下:“所以我其实挺不喜欢廷尉府的。” 韩唤枝闭着眼睛说道:“只要陛下喜欢就好。” 沈冷点了点头:“你若是人见人爱,也挺可怕的。” 韩唤枝问:“你是来问陆王的事?” 沈冷:“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唤枝沉默了一会儿:“我若是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就不会损失了我的马车,你知道的,我有多爱我的马车。” 沈冷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寒意。 韩唤枝睁开眼睛:“不管他为什么这样做,但他做了,而且做的很粗糙,他不可能想不到我们会抓到活口,不可能想不到活口会说出是他主使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希望我知道。” 沈冷:“他是想让你知道有人在逼他?” 韩唤枝:“无关紧要,不管是有人逼他还是他自愿的,事情终究是他做的,他毁了我的马车。” 这是韩唤枝第二次提到他的马车。 “你打算?” 沈冷问。 韩唤枝再次闭上眼睛:“我在想,最希望我死的人是谁?” 沈冷又问:“是谁?” 韩唤枝轻轻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沈冷一耸肩膀:“我怎么知道,那么多。” 韩唤枝抬起手揉了揉眉角:“就是因为太多了......人见人爱算什么。” 他竟是有几分得意:“人见人恨才了不起。” 与此同时,长安城。 皇帝坐在肆茅斋里,也没有点灯,他坐在黑暗里,适应着黑暗。 澹台袁术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去摸腰侧,然后才想起来见陛下是不能带刀的。 “朕是不是心急了?” 皇帝忽然问了一句。 澹台袁术摇头:“二十年了,不算急。” 皇帝嗯了一声:“也许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朕,一成不变多好?一成不变的大宁也是巨人,随随便便就能让周围诸国臣服的巨人,澹台,你心里是不是也会想,朕做的太绝了?” “兵权本就应该是陛下的,四方大将军只是为陛下代管兵权。” “动荡快来了。” 皇帝睁开眼睛:“朕为了这动荡准备了二十年,朕想看看,这动荡有多大。” 澹台袁术垂首:“大不过陛下一只手。” 皇帝嘴角一勾:“最近是怎么了,韩唤枝学会了拍马屁,你也学会了......” 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双臂:“西疆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澹台袁术道:“密旨已经送到,比迎亲队伍快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估计这迎亲队伍这会儿也就是才过了半壁路,还没进可沁草原。” 皇帝舒了口气:“小插曲而已,不足为虑,朕说过,大宁之外的任何事都不足以让朕忧心,哪怕是黑武,朕在意的只是大宁之内的事,一个女人一台戏,朕已经陪着她唱了二十年,她没觉悟,朕是在给她机会改过,至于别人,朕就没有心情陪着唱戏,朕又不在乎。” 澹台袁术明白皇帝的意思,这大宁是陛下的大宁,很多人还没有搞清楚这一点。 陛下唯一的弱点,就是不愿意背负骂名。 “父皇那时候,死了几个兄弟?” 皇帝问。 澹台袁术不敢答。 “朕一个都不舍得动,他们是看清楚了这一点吧。” 皇帝忽然笑了笑:“总算是有个会玩的人了,可这玩的还是不够大。” 吐蕃国,为什么会突然嫁过来一个公主? ...... ...... 【书评区那个盖楼活动是到30号结束的,还有一天,距离一千楼也没多少了,第一千楼我个人加送个礼物吧,请你免费一直看到长宁完结,订阅本书花了多少钱,完结之日,我给你报销啊,要不然200现金红包也行,200应该够了吧......不够的话,自己添啊哈哈哈哈,能盖到一千五,一千五百楼我也请,只限明天啊。即时通报一下,现在七百多楼。】 第三百零七章 疆外 沈冷问韩唤枝:“他们就不怕把这大宁折腾的千疮百孔?” 韩唤枝回答说:“几年前陛下曾经问我,这天下大不大,我回答说很大,可陛下说......这天下可供开疆拓土之地就那么多,内外加起来也就勉强够朕一个人折腾的,哪里还有别人折腾的地方。” 说完之后韩唤枝若有深意的看了沈冷一眼:“你觉得他们是在折腾大宁?” 沈冷皱眉。 韩唤枝笑了笑:“是陛下在给大宁治病。” 换了一辆马车之后韩唤枝的心情一直不好,他很怀念他的马车,...... 《长宁帝军》第三百零七章 疆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八章 也就那么回事 一队骑兵大约五十人左右离开了石子海城,朝着杨七宝他们退回来的方向迎了过去,石子海城中的边军士兵都有些疑惑,将军带着亲兵队这是做什么去了? 之前刚刚赶回来的斥候队正登上城墙看了一眼,发现将军去的方向是自己回来的方向,想着应该是去接应另外一批不知道是哪支队伍的斥候兄弟,可是,为什么只带亲兵队? 他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在意。 若是韩唤枝在此的话就会想的多一些,为什么白小歌在这之前刚刚调任石子海城的边军将军,来的时候带着亲兵队,为什么这次迎亲队伍的进境之门,选择的也是石子海城? 然后他可能还会去想一想,这事重甲大将军知情不知情。 边军自然不是人人重甲,大将军也当然不会事无巨细都要安排,可韩唤枝存在的价值就是怀疑一切,所以廷尉府才可怕。 距离石子海城大概四五里之外,杨七宝带着兄弟们停了下来。 “地图。” 手下人立刻将地图在展开,地图是这一路上边走边绘的,作为沈冷的手下保持这样的习惯也就不足为奇。 杨七宝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距离石子海不到五里了。” 一名斥候问:“走石子海回去?” “不走。” 杨七宝起身,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了看,追击他们的那支百人队已经可以看得到,那边黄沙起处,便是杀气腾腾。 “可是不走石子海,咱们就要多走几十里赶去下一个边城,再往前就是霍拓国和车迟国的交界处,要穿过去很麻烦,而且,校尉,我感觉霍拓国的边军会拦截我们。” “那也不能走石子海。” 杨七宝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石子海城里那将军姓白。” 他喊了一声:“上马,往南走,去火鹤。” 火鹤城是石子海城南边的一座边城,距离大约六十里。 “校尉,吐蕃国的骑兵带着换乘马,咱们的马已经跑不快了,六十里路,根本不可能跑过去。” “将军说过,西疆姓白的都靠不住。” 杨七宝刚要下令走,就见后边一队骑兵呼啸而来,人数也就是几十个。 “接我们的人来了!” 斥候们顿时兴奋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大宁的烈红色战旗,看到那黑色战兵军甲,便会有一种不可抑制的亲切感。 “走!” 杨七宝脸色却一变:“不对劲,如果是来接应咱们的,不可能只有这几十个人。” 说完之后上马疾行,六七个斥候跟着他往南方冲出去,虽然这些斥候也对杨七宝的军令有所怀疑,可他们却不会质疑也不会抗拒,这就是军人,校尉说不进石子海,那就不进石子海。 “前边的兄弟们等等,我们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身后传来一阵阵喊话,语气很急。 更远些的地方,吐蕃国的百人队看到大宁这边有军旗招展,倒是不敢继续冒进,距离宁国的边城已经很近,而且不能让宁人知道吐蕃国大军到来,所以他们等了一会儿后缓缓退回去。 白小歌见那几个人不停下来心中恼火,哼了一声:“看你们能走多远。” 杨七宝他们的马已经疲劳跑不了多快,而白小歌他们的战马力气更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双方的距离就已经拉进到了一箭之地,杨七宝回头看了一眼,后边的边军骑兵已经将硬弓从后背摘了 下来,哪里是来接人的,分明是来杀人的。 “将军果然没有说错,姓白的没一个靠得住。” 杨七宝见坐下战马已经乏力,将背着的包裹摘下来扔给身边亲兵,那是他们这一路上绘制的地图手稿,为了以防万一,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部分,他将自己保存的那部分扔出去:“带回去给将军!弟兄们,一路平安,见了将军替我说一声,杨七宝不是孬种,没丢他的人。” 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杨七宝停下来,右手将背后绑着的黑线刀抽出,左手摘下来连弩,对面五十精骑已经风一般扑来。 他身后,六七个斥候奋力拉住战马,一个个全都回来了。 杨七宝转身骂了一句:“都给老子滚!” 一个斥候将连弩摘下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第一次,不怕校尉骂我。” 其他人皆笑:“校尉若骂就抓紧些,也别翻来覆去只是那几句,骂的我们也没啥害怕的,谁不知道校尉你什么脾气?” “还骂不骂?若骂趁早,不骂,校尉下令吧。” “校尉下令吧!” 杨七宝只觉得胸腹之中一股火烧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好,那就让这些串通外敌的狗崽子们看看,咱们大宁水师的战兵是怎么打仗的,他们着装而我们没有,但他们不配穿那身战甲!” “弩!” 杨七宝一声暴喝。 “呼!” 六七个人同时将连弩端起来,他们没有弓箭,弓的射距要比连弩远的多,所以他们才列队好,对面的羽箭就射了过来,嗖嗖嗖的声音是撕裂空气的杀意,若原地不动,必然被射死射伤。 “迎着冲!” 杨七宝一声令下,在马背上把身子压低催马向前,六七个斥候也同样如此,他们的上半身全都贴在了马身上,羽箭就在他们头顶一支一支的激射过去,这样高速移动之下,对面的战兵虽然射术不俗可也没有那么容易瞄准,两边都在疾驰,双方的距离很快就拉近到了连弩的射程之内。 “换弩!” 白小歌喊了一声,率先将连弩摘下来点射出去,五十骑兵将队伍横向拉开,这样才能将连弩数量上的优势发挥出来,这苍茫之地,别说五十个人并排向前,就是十万大军也能排开。 杨七宝却迟迟没有下令还击,只是趴在马背上尽力压低身子,没有他的命令,斥候们也都如此,突然对面的弩箭一空,杨七宝立刻就坐直了起来:“干!” 另外七个斥候也将连弩端起来,一阵点射,对面的弩箭已经射空,又来不及趴下去,一瞬间就有六七人被射翻下来,其中有两个脚踝还缠在马镫上,被战马拉拽着往前拖,哀嚎之声立刻就炸了起来。 杨七宝他们一口气将连弩射空,瞄着正前方射,那五十人形成的一字阵列就被打出来一个缺口,他带着斥候冲了过去,与白小歌的人擦肩而过。 白小歌暴怒,强行拉住战马回头。 杨七宝他们冲过去之后却没有立刻再回来,而是借此机会拉开距离,迅速的更换着连弩之中的弩匣,白小歌的人也在做同样的事,他们作战的方式相同,所受的训练差不多,给连弩换弩匣,快一秒就是生死。 白小歌的人在刚才射空弩匣之后没来得及换杨七宝他们的弩箭就迎面而来,只好避闪趴伏,此时更换却又慢了些,一阵弩箭从前边飞过来,躲闪不及的立刻就又掉下去好几个。 “你们 一个都别想走!” 白小歌见自己亲兵已有十余人被射翻,怒火直冲脑海。 他以为对方会一直往前逃,结果对方射空了弩匣之后居然又转了回来,这次朝着他们的不再是弩箭,而是一柄一柄雪亮的大宁精制横刀。 “杀!” 杨七宝暴喝之中,一马当先。 白小歌伸手把自己的长槊摘下来:“尽数击杀。” 两边的队伍轰然对撞在一处,白小歌一槊直刺杨七宝的心口,杨七宝的兵器短,要想制敌只能近身,在那大槊刺过来的瞬间一刀斩下去,当的一声,把槊锋压低。 他双脚离开马镫腾空而起,在槊锋没有抬起来之前竟是双脚踩着大槊往前冲出去,一刀横扫直奔白小歌咽喉。 白小歌只能将长槊扔了,身子往后一仰躲开这一刀。 可这一刀,就没指望杀了他。 杨七宝往下落的时候黑线刀从横着扫出去变为竖直下刺,借着自己落下去的惯性一刀戳进马脖子里,他落地之后双臂往下狠狠的一压,刀子直接将马脖子半边豁开,那马连哀嚎都没有发出来就倒了下去,马头歪向一边。 白小歌滚落下来,顺势将黑线刀抽出。 杨七宝的刀法普通至极,那就是大宁战兵每个人都要练的刀法,刚猛,直接,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可就是这最普通的战阵刀,被他将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沈冷曾经说过,杨七宝武艺,不输于他。 白小歌是孟长安手下败将,重伤之下,孟长安尚且可以将其击败,他又怎么可能与沈冷相比? 杨七宝一刀一刀斩落,将白小歌那股子在书院里养出来的傲气斩的支离破碎,他若早知道随随便便一个斥候便如此能打就不会那么自大,他又哪里知道,沈冷手下的变态何止杨七宝一个。 “妈的,早知道你这么弱,老子刚才何必那般壮烈。” 想到刚才自己要一个人拦住队伍,杨七宝就来气,一脚将白小歌踹飞出去,从一开始,两个人接触的第一刀算起,白小歌就没有还手过,杨七宝势若凶虎,白小歌除了心有不甘,便是畏惧之心顿起。 没等白小歌站起来,杨七宝一脚踩着他胸口,长刀压在他脖子上:“都给老子住手!” 白小歌的手下这才注意到自家将军居然败了,而且败的那么快,快到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击杀一人。 疯虎杨七宝,对阵不留情,管你是什么人,都是敌人。 白小歌忽然注意到,杨七宝踩着自己胸口的那只脚上穿的战靴有大宁水师的标示,那是一只船锚! “你们是水师的人?” 他想起来,水师在南疆数万里外,自然不可能派人到这边来,唯有长安城之中沈冷手下那一旗战兵在,一瞬间那种羞恼就占据了全部脑海,人也变得不冷静起来。 “沈冷?!” 他虽然没有见过沈冷,可这江山之内,处处人人都说过这个名字,俨然便是大宁新一代的战神了,他如何能服气?能服一个孟长安还是被打服的,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如沈冷。 “你是沈冷的人?” 他不理智的问了一句。 “是又如何?” 杨七宝反问。 白小歌沉默了片刻,又不理智的问了一句:“他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家将军的武艺也就那么回事。” 杨七宝嘴角一扬:“打我这样的,最多七八个而已。”(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零九章 还有什么不能说?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按照行程安排,第二天沈冷他们要随陆王去西府武库参观新兵训练,大宁有四疆四库,四疆指的是四支最强大的战兵队伍,而四库,则是战兵来源之地,每年都有大批的年轻人被送入四库训练,可怕的是,淘汰之人在半数以上,来者未必是留者,留者必然大丈夫。 战兵之内,每年都有人老去,每年都有人补入。 可是还没到出发的时候,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派人送来消息,若是有一位长者突然过世,他要去拜一拜。 于是众人好奇,这西疆之地,还有哪位长者过世能让谈九州如此重视,吏部随行的官员如数家珍一般把西疆名门望族说了一遍,可除了西北那一个唐家之外,哪里还有人值得谈九州亲自去一趟拜一拜?唐家据此甚远,也不是一日就能来回的。 唐家那位与谈九州同辈,年龄也相仿,断然不会这么早就出事,况且若真是唐家那边出了事,便是从长安城里来的迎亲队伍中这些大人物们也要去祭拜,陆王也不例外。 陆王更是好奇,于是留住来传消息的那位大将军亲信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去世的只是一个寻常老人,身上没有功名,甚至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乡邻之人也多说他脾气古怪,犟老头一个。 于是众人更好奇起来,一个寻常村野老人去世,为什么大将军要去拜一拜? 谈九州派来的亲信是一位将军,名为卢焕洲,简单说了几句也赶紧离开,他说他也是要去拜一拜的。 大宁天成八年,这位叫李多福的老人把自己的独子送进了西府武库,奈何他儿子体弱,不能适应战兵严苛训练,被西府武库劝返回家,老人以藤条痛打独子,打断三根,他儿子只是肃立不动。 后来西府武库的司座调取当月新兵答卷的时候,发现李多福的儿子李戎边才学不浅,条理清晰,工笔整齐,于是派人去把李戎边又喊了回来,就在西府武库里做了一名刀笔吏,看管府库兵械。 有人问李戎边,为什么你父亲那么希望你从军? 李戎边回答说,那年他家所在的山村被山洪淹没,村子里的人都被困住,十去三四,剩下的人也只不过苟延残喘,屋子一间一间的坍塌,躲在屋顶上的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冲走的是谁,还有多久,那时候他还小,却感受到了生命是可以数着手指头算的。 可就在这时候边军来了,一个一个用绳子绑着连成一条线,在山洪之中组成人墙,让村民扶着人墙撤走,那一日,边军战兵被洪水冲走者有三十六人,救村民一百零七。 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不值得,那可是大宁辛辛苦苦培训出来的战兵,是边疆的闸门,为了救村民而死伤那么多人,意义何在? 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说,兵者,护家园。 于是李戎边的父亲就一直希望孩子长大以后也穿上军装,去做一名顶天立地的战兵。 大宁天成十年,李多福把自己的女婿也送进了西府武库,最终训练有成。 老人说,我替全村的乡亲们,还债。 大宁天成十四年,已经升为七品兵械府库书计的李戎边发现兵械库起火,他将睡梦之中的同僚叫醒,然后一头扎进府库之中灭火,有人拉着他说火势太大不要进去,李戎边说先叫醒你们,是因为人命最大,可我的命就是这军械库,库不在,命不在。 死于火中。 大宁天成十七年,李多福的女婿在进剿山匪之战中身中数箭而死,当时山匪羽箭突至,竟有西域之地所造强弓,他将身前同袍推开,箭中心口。 大宁天成十八年冬,听闻此事的大将军谈九州前去拜访老人,行至村中,老人携妻女儿媳相迎,军中善画者,请大将军与老人一家同坐,画全家福赠与老人,大将军居中,老人夫妇分坐两侧,老人的女儿和儿媳,各捧一套军服立于左右。 他说,这才是全家福。 韩唤枝听完这事之后看了沈冷一眼,沈冷点头:“去拜一拜。” 陆王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韩唤枝与沈冷说话,沉默一会儿后回头吩咐了一声:“取我王服来,我也去。” 山村之中,沈冷他们进门之后全都惊住,那里摆着两个牌位。 “出了什么事?” 陈冉去问一位同来祭拜的村民,那村民摇头叹道:“老犟头,太犟了。” 儿子李戎边去世之后,老人的妻子不止一次埋怨他,想起来儿子不在就要骂几句,骂过总要泪水涟涟,老头却来来回回只那几句......你懂个屁,再多嘴休了你,看你这般年纪何处去。 这话说了无数次,一开始还把闺女儿媳吓得不知所措,老太太已经这般年纪,真休了,哪儿去? 然而说了无数次,也只是说说。 昨日上午的时候老太太在院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这么走了,按照白事里的规矩,要摆灵堂,老人李多福却不许,说是让她睡在堂屋里冷清,就让她还躺在床上,还加了两床被子,一直嘟囔着为什么你手这么冰? 第二天一早女儿喊父亲吃饭才发现,老人躺在老太太身边也走了。 “那个老犟头,说过他多少次了,明明年纪那么大了非要扫村口的雪,还有还有,你说他儿媳妇不愿改嫁,哪见过老公公逼着人家改嫁的?真是犟了一辈子啊。” “还在村子里给儿媳妇物色合适的人,谁说他不体面,他就和谁急。” “他扫雪,是因为见到老陈家的孙子在村口摔了一跤,自那次起,一扫就是四五年,每年冬天,只要下雪,不管多冷他都扛着扫把就出门。” “一个老犟头。” “一个,好人。” 大将军谈九州上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服,肃立。 “行礼!” “呼!” 沈冷孟长安他们全都站直了身子。 陆王李承合亲自上前,烧了一把纸钱,蹲在灵堂前低声说了一句:“大宁战兵之骄傲,是因为大宁百姓之骄傲。” 众人离开院子之后,看到那姑嫂两个人跪在门口,一下一下的磕头。 “谢谢王爷能来。” 谈九州朝着陆王一拜。 陆王摇头:“若我不在这里也就罢了,可我在,最该来的便是我,我姓李,我拜的也不只是李多福,而是大宁军户。” 无论如何,我是姓李的。 这也是陆王的骄傲。 山村之后很多年也许都会流传今日之事。 沈冷和孟长安并肩走在后边,两个人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孟长安回头又看了一眼:“孤儿寡母,家里只剩下姑嫂和两个孩子,若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走在他们后边的是村中里正,听到这话后已经白了头发的老人大声道:“我村中无军甲无兵械,可有镐头与镰刀,谁欺负了她们,便是我村上下死敌,那两个孩子县上老爷已经让人安排进学堂,一应费用县衙承担,我说不用,我们村子出。” 身后送行村民大声道:“我们出!” 孟长安一愣,本想留下一些银钱,收起了这打算。 “那两个孩子,若他日想从军,可去寻我,我名孟长安。” 就在这时候陈冉悄悄靠近沈冷,压低声音在沈冷耳边说道:“杨七宝回来了,刚才亲兵自大营来说他不方便现在见将军,在大营外的林子里。” “怎么回事?” 沈冷问。 陈冉笑了笑:“杨七宝说,他们八人回程的时候,抓了落单的几十个叛徒,其中一个是边城石子海五品将军白小歌。” 沈冷微微一怔:“瞎胡闹。” 陈冉紧张起来:“不好解决?” 沈冷道:“多管几十人的饭,自然不好解决......用到之前,总不能杀了。” 他看向前边走着的谈九州,想着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沈冷拉了孟长安一把:“有事不好处理。” 孟长安低声问:“怎么了?” 沈冷想了想,不太好解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手下有几个斥候,抓了石子海守将白小歌,好像,是你同门同期。” 孟长安哦了一声:“那是你的事。” 沈冷:“就这样?” 孟长安嗯了一声:“解决好了告诉我一声,毕竟同门,我去看一下。” 韩唤枝在两个人身边幽幽的叹了一声:“许多不好解决的事,廷尉府都可以解决......我等了一会儿,怎么还没有人来求我?” 与此同时。 陆王身边有个护卫靠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陆王的脸色骤然一变,回头对谈九州苦笑着解释说自己身体略有不适,就不去参观西府武库,直接回去休息,谈九州带人送了一下,陆王急匆匆走了。 “三位。” 谈九州忽然转头看向沈冷孟长安韩唤枝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王有事,那我就带三位走走看看?” 韩唤枝点头:“有劳大将军。” 谈九州带着他们离开山村返回凤凰台,西府武库就在凤凰台一侧,占地极大,司座副司座在前边引路,一边走一边介绍。 当他们进入西府武库之后全都愣住了,沈冷看了看孟长安,孟长安看了看沈冷,两个人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 西府武库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战兵列队站在那,看起来人数不下几万,按理说西府武库不可能有这么多新兵要练,而且看起来那些也不像是新兵。 “域外宵小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谈九州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现在你们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吗?” ...... ...... 【金庸先生去了,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那是陪伴最久的一个这现实世界之外的世界。】 【很难受。】 【于网文行业来说,多半人,要喊他一声先生,虽不识,却是启蒙之人。】 第三百一十章 蠢人就该死 陛下说过,这个天下,也就够他一个人折腾的。 沈冷和孟长安韩唤枝三个人进入西府武库的那一瞬间,忽然就懂了这句话的含义,陛下不出长安城,可似乎天下事无有不知,他们不知道陛下还说过一句话,知人力者治国家,知人心者平天下。 陛下,知人心。 人看似都差不多,都有一双眼睛一个嘴巴一对耳朵,可是听到的看到的不一样,是为格局。 普天之下,谁还有陛下的格局大? 数万精甲战兵秘密从各地抽调到了西疆,沈冷已经不需要去问,就已经知道陛下对西疆之事了如指掌,哪怕是他没有派杨七宝去疆外打探消息,大宁西疆也不会出问题。 “吐蕃国不敢真的打。” 谈九州一边走一边说话,说话之间自有一股大将军才有的自信气质。 沈冷见过石元雄,在长安,虽然没有说过几句话,也没有过多交集,世人也多说石元雄为人反复无常,可沈冷从石元雄身上也看到了这种气质,略逊于谈九州,或许铁流黎和谈九州在气势上才会不相上下。 谈九州是那种他和你站在军前便是大将军引经据典谈笑又若鸿儒的人。 “陛下看似被动,若真的以为陛下被动,那是傻。” 谈九州微笑道:“吐蕃国这个时候来求联姻,是因为宫里有人去走动,至于是哪位,现在我也不怕与你们说,毕竟过不了多久天下皆知......” 孟长安问:“谁?” 沈冷叹息:“怕是那个看起来比皇后还要低调的皇后。” 孟长安先是楞了一下,忽然之间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大宁是有两位皇后的,一位是当今陛下的皇后,一位是前皇后,先帝的皇后......如果不是沈冷刚才提醒的话,孟长安的印象之中已经没有这个人存在,她太低调,低调到也不只是一个孟长安忽略了她的存在。 “你们以为当年,真的是沐昭桐能威逼了苏皇后?” 韩唤枝笑着说道:“她是故意让人这样以为的,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这样以为,然而不要忘了,那是皇后......先帝在位时间不长,那也是大宁的皇帝陛下,沐昭桐当时请皇后下旨让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开城门,若苏皇后不听,难道沐昭桐还敢逼宫?” 孟长安恍然:“从没有去想过这个人。” “所以她很成功。” 韩唤枝道:“整件事,其实并不复杂。” 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竖起耳朵,静静的等待着韩唤枝把事情说明白。 当年先帝突然驾崩,又没有子嗣,这时候沐昭桐顺理成章的冒出来提出了顺理成章的要求,那就是从诸位亲王府里选一位世子殿下继承皇位,苏皇后勉强答应了。 可是,最得利的,真的是沐昭桐? 世子进京即位,那就不再是世子,就和之前的父亲母亲没有了任何关系,这位世子就是苏皇后的儿子,苏皇后就是太后,世子年幼,便是登极之后也不能亲政,所以大家都觉得最得利的是沐昭桐,他将以首辅大臣的名义执掌朝廷。 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首辅大臣,苏皇后可以给他,但绝对不会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风光。 苏皇后才是真正能掌控朝权的那个人,以太后身份临朝听政,首辅大臣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诸事请太后 定夺,也就是落个好听的名声。 沐昭桐,只是被推倒明面上的人而已。 孟长安张了张嘴,想问,若苏皇后真的有那么强的权利欲望,先帝之死...... “她不敢。” 韩唤枝似乎一眼看破了孟长安的心思,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只是想抓时势而已,她还没有那个胆子去害死大宁的皇帝陛下,我查过当年所有的档案记录,也亲自询问过当时的太医,先帝确实是暴病离世,不然的话,罗英雄怎么会帮她?你应该相信我,没有谁能在我面前说谎。” 他自信道:“虽然我看不起罗英雄,但可以确定一件事,廷尉府不是苏皇后的廷尉府,哪怕是先帝驾崩之后,罗英雄只是选择了一个和先帝最亲近的人继续效忠,他忠于的,还是大宁皇帝陛下,只不过走偏了路。” 罗英雄看不起他,他何尝看得起罗英雄。 事情说到这其实就变得清晰起来,若说当今陛下的皇后是小手段运用的最娴熟之人,那苏皇后就是对时势把握最娴熟之人,两个女人,各有所长。 苏皇后看出来朝局动荡,所以才又冒了出来,蛰伏二十年,心一直没安分。 吐蕃国突然求联姻嫁过来一位正经公主,于是陛下必然会与朝臣商议,哪位世子殿下合适?沐昭桐领衔的文官大力推举陆王之子,如果这时候苏皇后没动的话,戏还逼真些,可她害怕沐昭桐的分量如今已经不够了,于是主动和陛下说,陆王之子素有贤名,于是陛下自然答应。 也许当时陛下的心里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一些想笑。 陆王世子如当年信王之子一样顺理成章的进京,可这只是开始,在世子迎亲回京之后,他们就会发动政变,在一个很恰当的时机刺杀皇帝,而此时,吐蕃国忽然寇边,西疆大将军谈九州自然不能离开,于是西疆重甲就被绊住了手脚。 他们最担心的,也就一个澹台袁术。 别忘了,前阵子有人对澹台袁术的人头开价,而且若楚剑怜真的去了的话,澹台袁术也可能真的死了。 可即便澹台袁术不死,他们也有办法,皇帝死了才是最重要的事。 沈冷皱眉:“可皇后呢?” “皇后自然不会答应世子即位,毕竟还有太子殿下。” 韩唤枝看了沈冷一眼:“若这时候突然爆出来一些丑闻,关于皇后的丑闻,以至于让皇后身败名裂,让太子身份存疑,这时候沐昭桐就又要站出来了,他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沈冷:“皇后的丑闻?” 韩唤枝叹了口气:“你还是别问了。” 谈九州听到这句话忽然看了沈冷一眼,眼神之中有些迷惑。 所谓抓时势,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机与人。 石元雄就在长安城,陛下还没有把他放回去,那是因为南疆之地,石元雄多年经营之下那密布的权利网络之中,不可能没有皇后的人,陛下是要让叶开泰在南边放开手脚,这也是为什么石元雄赴京而石破当奉旨配合水师南征的原因。 若京城出事陛下身死,石元雄当然不会开心,但会长出一口气。 苏皇后会告诉他,你回去之后还是南疆大将军,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既往不咎,石元雄多半会答应,然后顺便为新皇帝站站台。 西疆重甲距离长安城最近,谈九州被吐蕃人牵扯 住回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就减了一半。 澹台袁术禁军虽然在,可他们太了解澹台袁术这个人了,若皇帝已死,新皇登基,澹台袁术是一个顾及大局的人,他难道还会领兵把新皇杀了?那就是叛国之罪。 北疆铁流黎太远,东疆裴亭山态度不明。 这就是时势。 韩唤枝问:“这是什么?” 谈九州:“这是个笑话。” 他看向沈冷:“你手下那些斥候手脚太快了些,白小歌这个人不该动。” 沈冷想了想,确实,若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白小歌动了,就会变得无趣起来。 人生在世,谁活着还不图多几分有趣。 大营。 商鹰脸色阴沉的看着陆王:“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陆王大怒:“你是不是白痴?!” 商鹰哼了一声:“若不是你还能是谁?白小歌是我们手里一颗重要的棋子,到现在为止他都以为是在为杨皇后做事,如今他失踪,多半是被抓了,若落在韩唤枝手里一切都将成为泡影!我们这么多辛苦准备,都化为乌有!” 陆王:“你们做的事不周全,反过来怪我?” 就在这时候大帐外面有个年轻人施施然走了进来,穿着寻常士兵的军服,陆王看了他一眼:“滚出去!” 然后才发现这个年轻人手里拽着一个人,那是陆王的护卫统领谭相同,看起来已经有九分死了,只剩下一口气还在残喘,年轻人随手把谭相同扔在一边:“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他抬起头,商鹰的脸色顿时一变:“白小洛!” “我本以为世上的蠢人没那么多,谁知道随便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好几个。” 白小洛在陆王的位置上坐下来:“商鹰是吧,原来廷尉府一鹰一犬,二十年前好大名气。” “你找死。” 商鹰猛的往前一冲,手指抓向白小洛的咽喉。 白小洛在那只手快要到自己身前的时候才抬起手来,抓住了商鹰一根手指:“鹰爪是吧。” 咔嚓一声,手指折断。 白小洛往回一拉,商鹰就不由自主的被拽了过来,白小洛的另外一只手掐住了商鹰的脖子:“是你一直这么弱,还是你老了?” 他手指一发力,噗的一声抠进了商鹰的脖子里,然后往外一拉,一大块血肉硬生生被他抠下来,血如瀑布一样从商鹰脖子里喷出,喷了白小洛一身一脸。 “老了,就该有老了的觉悟,这个世界不是你们这些老东西做主了。” 白小洛松开手,商鹰的尸体倒在地上。 “王爷,你为什么会愚蠢到和这些人合作?” 白小洛站起来,走到瑟瑟发抖的陆王面前,伸手在陆王伸手擦了擦手:“我不是我哥,我没那么蠢被骗,蠢就该付出代价,他该死所以死了,但我很难过。” 大营外面的林子里尸体倒了一地,白小歌死了,那几个沈冷手下的斥候也死了,不见杨七宝。 白小洛的血手在陆王脸上拍了拍:“别这样,打起精神来,你还得为你儿子娶媳妇呢。” 他转身往外走:“需要我帮你想个谎话吗?你总不至于连你护卫拼死保护你击杀了一个刺客这样的谎话都不会说吧......接下来,我做主了,事情该怎么发展还会怎么发展,相信我。”(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一十一章 好惨 白小洛出门之后低着头快步离开,回到自己营房里之后换回来自己衣服,如今他还只是一个校尉,论品级来说并不是一个很显眼的人,他这个级别,没有跟着大将军谈九州去西府武库再正常不过,况且他姓白。 换好了衣服之后他悠闲的泡了一壶茶,然后坐在门口看着外面云卷云舒。 苏皇后以为她一切尽在掌握。 屁哦。 不能掌握一寸,便别去谋一尺。 白小洛看了看这大院子,真的很大,陆王住的这个院子规格自然最高,干净宽敞,可这院子里,里里外外,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不是的那几个刚才也已经死了。 陆王身边的护卫是陆王带来的,但陆王身边的禁军是白小洛带来的,当然明面上这些禁军肯定不归他管,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尚没有归处的校尉。 荀直先生说,禁军之中的人,才是最有分量的牌。 白小洛不喜欢荀直那种神神叨叨的样子,像是什么都能看透彻,世上哪有什么都能看透彻的人,真的都能那便是神了......世上本无神,于是白小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百姓们常说的那句话,世上若无神,近神者当为陛下。 他皱眉,觉得自己想起来这句话很无趣。 迎亲队伍出长安城之前的几天,荀直先生看到了一只手,既然看到了,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茶不可过三泡,过了便无味,白小洛喝完了茶算计了一下时间该是差不多了,于是招手,这大院子里的所有禁军大部分都过来,唯有高墙上的不能轻动。 一炷香之后,高墙上的人回头挥舞了一下手臂,白小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后在陆王门前跪了下来:“请陆王出门演戏。” 禁军皆跪。 另外一间屋子里,陆王世子看着这一切,瑟瑟发抖。 他在恨,恨自己无能,他拼了命的捂住李帆儿的嘴,告诉她要忍着,若不忍着就是死,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他们两个身边站着几个身穿禁军服饰的人,压低声音劝了一句:“好好演戏,不然你爹死,你娘死,你全家死。” 陆王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走出门,看到跪在门口的白小洛居然还有心情笑:“年轻人,真的可怕。” 白小洛垂首:“谢王爷夸赞,不过该回来的人要进门了,王爷还是应该酝酿一下情绪。” 就在这时候,大将军谈九州带着沈冷他们快步而入,才刚回来就听闻陆王遇袭,他们立刻便赶了过来。 一进大门,他们就看到陆王一脚踹在白小洛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上。 “你们这群废物!” 陆王脸色煞白,显然是吓着了,也愤怒了。 他伏低身子一把抓住白小洛的衣领大声说道:“陛下安排你们保护本王的安全,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能放刺客进门?若非本王贴身护卫拼死将刺客击杀,本王也已经死了!” 喊完了之后贴近白小洛的耳边:“你这张脸可真好看,我特别想踹,真的忍不住。” 白小洛嘴角带笑,背对着沈冷他们,所以他也不怕自己的笑容有些阴厉。 “王爷可再踹一脚试试。” “那就再踹一脚。” 陆王猛的将白小洛推倒,白小洛连忙爬跪着回来,于是陆王的第二脚就踹了过去:“废物!” 白小洛真的没动,被一脚踹翻。 谈九州快步过来拦了陆王一下:“ 王爷,这是怎么了?” 陆王自然想好了怎么说,他说了之后谈九州当然要请罪,因为这是谈九州的凤凰台,刺客进了陆王所在的院子,那不仅仅是禁军的失职也是他的失职。 “不怪大将军。” 陆王喘了几口气,像是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一些:“那刺客是一早就混进了禁军之中的,所以本王才会如此恼火,这个刺客也很狡猾,知道大将军不在这于是想趁机动手,只是可惜我的几名护卫......劳烦大将军安排一下,本王要厚葬他们。” 谈九州垂首:“我这就去安排。” 沈冷站在一边,觉得被踹的那个禁军校尉应该很疼吧,那张脸看起来已经肿了起来,但依然让人觉得那张脸很好看,陆王的鞋底在他脸上留下来的痕迹很清楚,被踹中的那半张脸肿着,眼睛也睁不开,所以那是一种狼狈的好看。 “一个男人,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 沈冷赞叹了一句。 孟长安点了点头:“陆王可也真下得去脚。” 那么好看的脸,被踹的险些破了相,自然可惜。 陈冉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在沈冷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沈冷眉角一挑,转身离开。 林子里,沈冷看着自己那些手下的尸体,都是一击毙命,包括那个白小歌也是一样,伤口都在脖子上,沈冷也能看出来那是剑伤,越看,他的眼睛就越红。 杀人者,善用剑。 韩唤枝说过,善用剑者,未必真的善用剑。 孟长安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先把兄弟们葬了吧。” 沈冷点了点头:“如果杀我兄弟的人是白小歌一路人,那么他应该还在凤凰台。” 他问陈冉:“杨大哥呢?” “他先回了营里,兄弟们带回来一些手绘地图,他急着回去整理想交给将军,我......还没告诉他。” “去告诉他吧,让他也来送送兄弟们。” 沈冷把甲胄解开,从里边白色麻布衬衣上撕下来一条,系在右臂。 孟长安劝了一句:“陆王是来迎亲的,你臂缠白纱,不好看。” “嗯。” 沈冷点了点头:“那就缠七天。” 孟长安没在说什么,撕下来一条白衣缠在右臂上:“我陪你。” “接下来的事可能会不好解释。” 韩唤枝从后边缓步走过来:“你的斥候死了,白小歌也死了,杨七宝却不能露面,他也没法解释,白小歌不死我有手段让他认罪,可我却被办法让一个死人证明你兄弟们的清白。” “不能证明,他们也是清白的。” 沈冷俯身背起一具尸体:“他们是为大宁丢了命。” 陈冉他们分别背起一具尸体朝着城内走,将军无惧,他们也无惧。 凤凰台。 谈九州脸色有些阴沉,他必须阴沉。 “死的人是你的斥候?” “是。” 沈冷回答。 “为什么还有石子海边城五品将军白小歌?” “不知道。” “你的人可是你安排出去的?” “是。” 谈九州深吸一口气:“督军队,将沈冷拿下。” 韩唤枝迈步上前:“大将军,这事,交给廷尉府吧。” 坐在一边的陆王皱眉:“本王刚刚被刺客袭击,沈将军手下又死在外边, 还有一位边城将军,这两件事真的没有什么牵连?” 沈冷抬眼看着陆王,认真的配合了一句:“王爷是说,刺杀王爷的人是我的人?” 陆王哼了一声:“本王当然不会妄断,只是觉得太巧合了些,难保不是有人想刺杀本王,发现事败之后,杀人灭口。” 沈冷点了点头:“虽然牵强,但也算合理。” 陆王:“所以呢?” 沈冷转身看向韩唤枝,伸出手:“枷锁呢?” 韩唤枝走过来摘下沈冷的黑线刀:“廷尉府没有给你定罪之前,你依然是将军,将军无需戴枷锁......不过从今日开始,深将军麾下那一旗战兵,不可再与将军有所接触。” 他看向谈九州:“我觉得,孟长安将军可暂代指挥。” 陆王猛的站起来:“谁不知道孟长安和他关系最好?韩唤枝,你这样说法,难免有包庇之嫌!” 孟长安站在那语气平淡的说道:“陆王觉得,你可安排军务吗?” 陆王一怔。 谈九州点了点头:“那就孟将军暂代吧,沈将军,还委屈你先随韩大人回去,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有违军律国法之事,也相信韩大人会给你一个交代,给王爷一个交代。” 韩唤枝垂首:“谢大将军信任。” 他回头:“把沈将军带下去。” 古乐上前接过来韩唤枝递给他的沈冷佩刀,跟在沈冷身后出门,出了门就把刀给沈冷又挂在腰畔,陆王看了之后脸色顿时白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廷尉府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韩唤枝往外走:“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就回去责问。” 门外。 肿了半边脸的白小洛站在那,看了看沈冷右臂上的白纱,然后深吸一口气,也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条绑在右臂上,他看着从自己身前走过去的沈冷:“白小歌是我的哥哥,他和沈将军的人死在一起,若廷尉府不给一个交代,稍后我还要劳烦沈将军给我一个交代。” 沈冷脚步一停,看了看白小洛那张脸:“院长说你生的漂亮,果然漂亮。” 白小洛皱眉:“你什么意思。” 沈冷举步前行:“节哀。” 他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了白小洛一眼:“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的斥候都死了,你哥哥也死,可你哥哥手下那几十个亲兵却一个都没死。” 白小洛眼神一寒。 沈冷叹道:“还是不够漂亮。” 白小歌的那些亲兵当然不能死,他们死了的话,谁来证明沈冷的斥候在石子海抓了他们?于是,故事便有了指证,白小歌将军是带着亲兵出门去接他们的,却不想被他们偷袭,以至于生擒,甚至他们还可以说,沈冷的人逼迫他们刺杀陆王。 “不好了!” 远处有人喊起来:“失火了!” 廷尉府的人住的那个院子里起了火,很快就烧了起来,火势冲冲,人不可靠近。 韩唤枝问:“什么地方烧了?” “一间空屋子,之前没用过。” “唔,一间空屋子而已,没损失什么东西就好。” “屋子里有四十来个人,刚刚关进去的。” 古乐叹道:“好惨。” 韩唤枝停了一下,点头:“确实好惨。” ...... ...... 【新的一个月了,请求月票支援。】(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诛心韩叔叔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有些暗,像是为了照顾沈冷,好歹拉开了两扇窗子的窗帘,外面的火已经熄灭,屋子里有一股不可避免的灰烬味道,水泼在火上,火最后的顽强就是味道。 “幸好不会有人去看看那屋子里到底有多少尸体。” 韩唤枝往外看了看,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好歹那些人还有用,都杀了太可惜。” 沈冷点了点头:“帮我安排我兄弟们的葬礼。” 韩唤枝:“孟长安会办好。” 沈冷看向窗外,窗子关着,所以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眼神里有些空洞。 “这不是我最初从军想要看到的样子。” “那就牛-逼起来。” 韩唤枝难得说一句比较粗俗的话。 “你牛-逼起来,你看到的一切都会变成你想看到的样子。”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大宁还要多久才能治好?” “长则五年,短则两年。” 韩唤枝喝了一口茶:“陛下过了年就要去南疆,然后是东疆,这两个地方都去过之后,大宁的病就医到根了,不过病好了总会虚弱一阵子,养养也就没事。” “五年。” 沈冷再次深呼吸:“似乎有些长。” “陛下比你急。” 韩唤枝道:“可急不能解决问题,急则生乱,乱则生败,陛下想做的事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胜算,可万一呢?所以陛下还在一步一步走,每一步都是想好了的,你可能会怀疑,陛下怎么能算无遗策?陛下,就是能。” 他看了沈冷一眼:“说说关于你的事吧,你身边那个应该是一枚孤棋,也许是要放长线的,你打算怎么处置?” 沈冷:“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 “然后呢?” “我被你关了起来。” 沈冷又看向那关着的窗子:“我想出去,没门。” 韩唤枝哦了一声:“确实没门。” 陆王居所。 白小洛坐着,陆王站着。 白小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肿着的那半边脸,叹息了一声:“被人打脸,总是要照着脸打回去的才行,可王爷你现在的脸不能难看起来,毕竟是要娶儿媳妇的,脸面要紧,所以......” 他忽然冲了出去,瞬间到了不远处李帆儿站着的位置,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李帆儿脸上,李帆儿那瘦小的身子直接被扇飞了出去。 “王爷不能打,世子不能打,可我心里又有火气,只好打打无关紧要的人。” 世子李逍善将李帆儿扶起来,眼神里都是仇恨:“大不了同归于尽,你别欺人太甚!” “悲哀就在于。” 白小洛走到李逍善面前:“你们连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没有。” 李逍善张了张嘴,却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啊,他们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 “好好等着迎娶你的新娘子吧,据说是个标志的姑娘,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去过吐蕃,问过几个人,都说公主殿下真的很美,红颜往往薄命......就好像,沈冷那个女人一样。” 白小洛的手在世子肩膀上拍了拍:“有时候我觉得你们这些身份高贵的人挺可怜,陛下虽然不似之前那几位大宁帝王,一旦登极,或是登极之前,总是要拿自己的兄弟们开刀,可他更狠,陛下让你们这些皇族血统的人变得卑微起来,敬你是王爷世子你们就是,不敬,你们什么都不是,陛下只给你们这些人留了个尊贵的身份,除此之外,你们什么都没有了。” “王府军卫不可过百人,还不如一个做臣子的,想想看大宁二十道的道府大人,谁府里没有数百护卫。” 白小洛仰起头:“帝王家,总是无情。” 陆王父子一言不发。 白小洛取出来一把匕首递给李逍善:“留着这个。” “干什么!” “杀妻。” 白小洛笑了笑:“别害怕,只是一种备用的手段,正常情况下,我怎么会让世子殿下做如此残忍之事?那可是杀妻啊,要天打雷劈的......可是吐蕃公主总是要死,不死的话事情就继续不下去,苏皇后安排吐蕃帮她演戏,那我就让这假戏真做,公主死了,那几十万吐蕃大军总不能哭哭就回去。” “你们是要毁了大宁!” 陆王忽然就怒了。 “大宁毁不了,大宁那么大。” 白小洛:“阵痛总是有的,过去就好了。” 他往外走:“好好休息吧,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吐蕃国的送亲队伍就能到,要穿的漂漂亮亮去接新娘子,记得还要高高兴兴。” 他拉开门出去,外面太阳灿烂,刺的他眼睛有些疼。 茶爷坐在院子里发呆,这个小院是谈九州为了照顾他和沈冷特意安排的,按照规矩沈冷当然要住在营房里,韩唤枝之前来过,对她说不用担心,沈冷不会有任何麻烦,茶爷相信韩唤枝的话,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为力,学了那么多,却什么都帮不上。 院门口站着两个亲兵,一个叫李成,一个叫盛姚。 李成是个老兵了,从沈冷是校尉的时候开始跟着他,盛姚则不是,他当然不能跟沈冷说自己叫姚无痕,虽然姚无痕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他叫姚小安,他父亲给他取名字的时候说小富即安,可是直至他家破人亡,他家里也没过上小富的日子,别奢求,连小安都没有。 盛姚回头看了看院子里发呆的那个少女,眼神恍惚了一下,那女孩真的很美,这些天总是远远的看到她,越看就越觉得那就是自己经常会幻想着该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女孩,不娇柔做作,漂亮的像他家乡黄土高坡上偶尔能看到的野花。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刀柄,想着自己若是杀了沈冷之后,能不能带她走?该用什么方法让她不恨自己,甚至以后会心甘情愿的陪自己过后半生? 想到这的时候盛姚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大声告诉自己,你是要做超越姚无痕的人,你要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刺客,怎么能胡思乱想这些? 要不然,做个好人? 他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紧跟着江南道官补码头里他杀人的画面就出现,沙斋的弟弟,小酒馆的老板和厨子,然后又想到了长安城里卖烧饼的那一家人...... 好人?! 就在这时候韩唤枝带着几个人过来,盛姚连忙收拾起心情,肃立行礼。 “大将军担心茶儿姑娘一个人会有些不适应,所以安排了个侍女过来陪她。” 韩唤枝指了指自己身边那个个子不高的小丫头,瞧着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除了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之外,没有任何问题,她低着头,似乎是有些羞于见人......盛姚自然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多看,侧身让开:“请进。” 那小丫头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真是一个害羞的,低着头的样子好像还有些紧张。 “茶儿姑娘,这几天她会陪你,有什么事吩咐她就是了。” 韩唤枝交代了一句,茶爷站起来点头:“多谢韩大人。” 韩唤枝又闲聊了几句随即离开,盛姚重新站直了身子,强忍着自己回头去看茶儿姑娘的欲望,他已经察觉到李成总是看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 那个刚来的叫常儿的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闪烁。 进了屋子之后茶爷就看向自己的剑,常儿姑娘跟在她身后进门,也看了看那把剑:“别看了,既然我是被韩唤枝带来的,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他。” 茶爷问:“韩大人把你带过来干嘛?” “可能,是因为应该我来,只能我来。” 常儿坐下来,哪里像个侍女。 她看着窗外:“你们这些中原人最喜欢玩心计,可是这次我却不抵触,挺好。” 茶爷没听懂。 夜。 韩唤枝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沈冷还在发呆,他知道一个男人成长的过程必然是艰辛的,艰辛到很多人在走到半路途中就开始怀疑最初的目标甚至会怀疑整个世界,最终怀疑自己。 “谁叫你不是为了你自己?” 韩唤枝坐下来:“我不擅长和人谈心,尤其是非审问的时候......审问的时候也不是谈心,而是诛心,要不要我说几句诛心的话听听?” 沈冷笑:“说吧。” “这个世界只有两面。” “正邪?” 韩唤枝瞥了沈冷一眼:“幼稚......黑白。”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也许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完全不适合你,我们本就不是一种人,可是诛心啊......大概有些话,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都可以诛。” 他看向沈冷:“你觉得自己光明吗?” 沈冷仔细思考,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虽然少年时落魄,可后来有了沈先生帮你,你进水师,有庄雍帮你,这些本就是在别人看来不光明的地方,哪怕你觉得自己是凭本事拿的将军衔,可还是很多人觉得你不光明。” 韩唤枝道:“在我看来,世界很简单,不是黑就是白......你在怀疑自己,觉得这和自己本意越来越远,那你离开啊。” 他嘴角一勾:“又不离开,又矫情,是不是很恶心?” 沈冷叹了口气:“果然很诛心。” 韩唤枝笑起来:“再给你举个例子,沐昭桐是不是个政客?” “是。” “老院长呢?” 沈冷无言以对。 老院长当然也是。 “你能分正邪吗?” 韩唤枝连问,沈冷不可答。 “哪有正邪,只有黑白。” 韩唤枝道:“可为什么你觉得老院长是个好人?” 沈冷还在深思的时候,韩唤枝笑着说道:“这也需要考虑那么久?因为老院长本来就是个好人。” 他看着沈冷的眼睛:“你也是个好人,你会比老院长做的更好。”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有没有兴趣开个副业什么的?比如来我军中讲讲人生大道理,做个知心韩叔叔。” 韩唤枝叹道:“一声喊叔叔,可能会折我寿。” ...... ...... 【感谢今夜诸盟降临,说送我一个百盟,我愧心受之,反正......我的脸皮也厚。】 【更新无需多言,写多少发多少,但不会敷衍凑字。】 【月初了,求月票。】 第三百一十三章 小安 沈冷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声韩叔叔会让韩唤枝折寿。 韩唤枝自然不会说,他看到沈冷嘴角上的笑容就知道自己那几句诛心之话起了作用,然后怔了一下,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曾经的他,哪里会有兴趣做什么人生导师。 那是多无趣的一件事,为别人规划未来。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有一点小成就感? “现在可以说说别的了。” 韩唤枝发现沈冷心态好了,自己都轻松了不少。 “陆王房里死的那个人,不是皇后的人。” 韩唤枝这句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怕沈冷问,为什么皇后会做如此蠢事? 之前偶尔提及,他已经后悔。 “皇后......” “皇后只是希望太子早日登基,你知道的,这已经是大罪。” 韩唤枝一语带过,推开窗看了看外边:“天黑了。” 沈冷嗯了一声:“是啊,天黑了。” 茶爷所住的那个小院外边,已经当值了一天的盛姚看了看来换自己的亲兵,本想摇头拒绝,可是又太过明显,只好将位置让出来,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灯火不亮,窗上有窈窕虚影。 李成问了一声:“还不回去?” 盛姚连忙笑起来:“回去,这一天我腿都快撑不住了,回去之后冲个澡。” 李成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盛姚往前走,李成在他身后忽然说了一句:“茶儿姑娘真的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 盛姚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然后心里噔的一下。 李成超过盛姚大步往前走,盛姚看着他那背影,总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似乎在说你有什么资格?那是将军的女人,你连多看几眼的资格都没有,他仿佛看到李成转过头来,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你不过是个癞蛤蟆罢了,举头看到天鹅,难道还能与天鹅同飞? “我有!” 盛姚忽然喊了一声。 李成回头:“你有什么?” 一脸茫然。 盛姚连忙摇头:“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之前去茅厕的时候把东西放在那忘了拿,我去取一下,你先回去吧。” 李成哦了一声,也没多想。 盛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现在这是怎么了,疑神疑鬼......李成之前的话应该是没有别的意思,可他却觉得是有别的什么意思,这才多久?只不过是从长安城走到凤凰台而已,一路上和沈茶颜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却居然被她影响到了这个地步。 要么把她带走? 要么杀了她? 盛姚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回走,想去那个小院子外面再看一眼,只是看一眼,脑子里有些昏沉沉也不知道后来都想了些什么,只觉得此间此景,坐在茶儿姑娘身边的人当是自己才对,揽着茶儿姑娘的肩膀闻着她的发香,共赏明月,越这样想,越觉得沈冷面目可憎。 他没敢走到正门,那里有沈冷的亲兵守护,他自然不会把两个战兵放在眼里,他害怕的是自己忍不住。 “不就是个从四品将军?” 在暗影里,盛姚深吸一口气:“难道我就不能?”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想越觉得茶儿姑娘不是那么喜欢沈冷,只是觉得沈冷是个将军罢了,寻一个好归处,若如此,自己难道不能给? 真恶心。 他进而想到,一定是早些时候沈冷逼迫过她吧。 盛姚脑子里的故事越来越离谱,可他却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测的合理,哪里还有一个刺客该有的冷静,实在忍不住他就轻飘飘的攀上屋顶,小心翼翼的靠近窗子,趴在那听着屋子里那两个女子谈话。 “看你这样忧心忡忡,是因为那个沈将军被关了起来?” 叫常儿的少女问。 盛姚听到这句话心里骤然一紧,他迫切的想知道茶儿姑娘的答案。 “不是忧心,在韩大人那里也就没什么忧心的,只是忽然想到......” 茶爷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总是踹被子,想来这会儿已经睡下了,他个子高,总是喜欢把被子拉到上面来堆在脸上,两只脚却露着。” 盛姚心里松了口气,心说只是被子啊。 然后心里就疼了一下,杀气瞬间就溢了出来,他回头看向韩唤枝的居所那边,几乎没忍住就要冲过去,咬着嘴唇强行让自己别动。 “男人,哪有一个可信的。” 常儿姑娘哼了一声:“做女人的,投入越多,越是受伤。” “那是因为遇到了错的人。” 茶爷的声音有些低,盛姚不得不使劲儿去听,总怕遗漏了什么,他觉得茶儿姑娘应该骂沈冷才对,恨他更好。 “对错是有选择,选来选去没准最终还是错的。” 常儿依然那种冷冷淡淡的语气。 茶爷笑起来:“是啊,可我没得选。” 本是很幸福的一句话,在屋顶上的盛姚听了却立刻激动起来,想着果然如此,果然是这样,没得选......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茶儿姑娘是被逼迫的? 他脑子里又出现了许多茶儿姑娘被沈冷欺辱的画面,心中那股火气就烧的更加猛烈起来。 这时候的盛姚哪里还记得自己应该做什么,目标是什么,只想着应该尽快将茶儿姑娘救出火海才对,那般清纯可爱的姑娘,怎么能被沈冷那种人日日折磨? 他是个年轻人,姚桃枝找到他的时候还算个半大孩子,教了他一段时间后姚桃枝离开,他便把自己关起来勤学苦练,想着纵然不能大贵也要大富,当官当好了可以青史留名,做刺客做好了难道就不行?别忘了,史书上还有刺客列传。 原本在他的世界里,是没有女人的。 现在有了。 他深吸一口气,当时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他要从屋顶上下去,大声对茶儿姑娘说以后我来保护你,我会带你离开那个混蛋,我会杀了他,给你自由,以后我们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天高云阔,你说山便是山,你说海便是海。 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猛的回头,就看到屋脊上有个人坐在那,像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这一刻,盛姚的头皮几乎都炸了。 “你呼吸粗重,像是在生气?” 坐在屋脊上的又怎么可能是别人,只能是沈冷。 韩唤枝说,你身边的那个人应该是孤棋,或是想放长线,你如何处置?沈冷回答说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但被你关上了,想出去没门。 没门,有窗。 沈冷叹道:“你趴在我家屋顶上,为什么还要生气?是因为觉得我家屋顶的瓦片不够舒服吗?” 盛姚连忙起来:“将军......我是担心茶儿姑娘的安全,最近这里不太平,陆王刚刚遇到了袭击,我想着那些歹人可能还会来......” “戏不错。” 沈冷指了指院子里:“下去说话吧。” 盛姚只能跳下去,沈冷跟着下来,朝着门口摆了摆手:“把门关好,你们看不到我。” 守在门口的那两个亲兵随手把门关上,点头:“没有没有,我们都没有看到将军。” 沈冷走到门口台阶那坐下来,朝着屋子里说了一句:“有一天早晨我起来穿鞋穿不进去,发现脚上套着四五双袜子......我本以为我脚臭熏了你,你要憋死我的脚,还说你好歹毒,原来是怕我脚冷。” 茶爷在屋子里哼了一声:“我不用睡觉的?还要给你盖多少次被子。” 沈冷:“谢谢大哥,那能不能下次比较小的袜子穿里边?宽松的在外边,比较合理。” 茶爷:“小兄弟你要求很多啊。” “出去走走?” 沈冷伸手,于是就有一只手从屋子里伸出来拉着他。 “是他们的事了。” 沈冷起身,茶爷身后跟出来那个叫常儿的姑娘。 “韩唤枝不是说要等一阵子吗?” 常儿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院子里,看着面前这个曾经以为不过蝼蚁的男人,在那一瞬间,盛姚......姚小安也终于从眼神里认出来她是谁,这才恍然,为什么她之前见到自己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哪里是什么害羞。 常儿将脸上面具扯下来,那张脸让姚小安心里震了一下。 那是一张只有仇恨的脸。 沈冷拉着茶爷的手往外走,茶爷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得出来,常儿姑娘和这个叫盛姚的亲兵之间,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弟弟在等你下去给他跪着呢。” 沈冷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说道:“本来确实是想等一阵子的,如果他是一根鱼线,总得把鱼线后边那只手拽出来,可是现在不必了。” “你知道那只手了?” “不是,贱内太漂亮,我怕被人惦记的时间久了,会有危险。” 茶爷一挑眉。 沈冷已经到门口,拉开门,门外那两个亲兵肃立,茶爷在后边跟出去,沈冷在手下面前挺直了身子往外走,尽力表现出自己的威严气度,茶爷真的像个乖巧媳妇似的跟在后边,门关上,人走远,沈冷忽然就蹲了下来:“我这可是越狱出来看你的,下手轻些。” 茶爷的手往下一落,捏在沈冷的肩膀上轻轻揉了起来:“贱内是吧。” 沈冷抬头望向夜空,咬着牙使劲儿回答:“是!” 倔强,骄傲。 茶爷却笑起来:“那没有外人的时候我还是不是你大哥。” “是!” “你大哥累了,好久没有背。” 沈冷把茶爷背起来:“三里起背,低于三里我是不背的,生意太小了不值当的做,背三里亲一口,不能还价。” 一个时辰之后,沈冷回到韩唤枝居所,背着茶爷回去的。 韩唤枝居然还没睡,看着沈冷回来后皱眉:“你越狱出去,就是为了背她走着玩?” 沈冷:“不然呢?” 韩唤枝:“我以为你说的那么高深莫测,是要去杀人的。” 沈冷:“杀人多无趣。” 他想说贱内多好玩,没敢。 小院子的门吱呀一声拉开,身上有四五处血洞的沙斋缓步走出来,抬头望向明月,嘴角勾起来:“阿弟,姐给你报仇了。” 往前走了五步,跪倒在地。 院子里,姚小安仰躺在地上也看着明月,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小时候家里那几亩薄田,有一年收成好,他坐在地头问阿爹你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阿爹说,今年收成好,若以后每年都收成好,就能攒钱给你娶个漂亮媳妇,虽然不会小富,可会小安。 那时候想着,媳妇有什么用?还要多分一口粮。 ...... ...... 【再次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很凶残了......还可以更凶残一点,我还好,我撑得住。】 【以上话,火云邪神傲娇脸。】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轻易 沈冷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耐心,那个身边的钩子应该任由他多存留一阵子才对,只是在骤然明白了这是皇后的局之后,他便觉得有些没兴趣,皇后的事,韩唤枝让他不要管,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意思就是,与你无关。 虽然韩唤枝没有明说,可沈冷又不傻,既然已经与你无关,那还留着这个人有什么意义。 吐蕃国的送亲队伍终于到了,或许是因为有消息泄露了出去,显然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打算再遮遮掩掩,而是将三十万大军横陈在了石子海城外,杨七宝他们看到的,果然不是全部。 石子海只是一座小城,平日里只有一千二百边军,主将不在,外面吐蕃国的大军如同浪潮一样涌来,在城外密密麻麻的列阵之后,难免城中边军会有些忐忑。 毕竟太悬殊。 众人商议了一下,正六品校尉王长德因为年纪最大威望最高,临时成为边城的指挥官,他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大军,手指微微发颤。 “校尉,怎么办?” 有人问。 “击鼓,临战!” 王长德将长刀握紧:“没有怎么办,靠近大宁疆土之外敌,杀无赦!” “呼!” 一千二百名边军在城墙上严阵以待,一座一座的床子弩已经瞄准城外,那是大杀器,足有小臂粗的重弩射出去,能把一条线上的人串成糖葫芦。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士兵们的长刀在盾牌上配合着战鼓敲响。 呜! 吐蕃国大军之中传出号角声,他们的步兵开始往前移动,一个一个的方阵看起来犹如豆腐块一样。 王长德回头看了看:“把大宁的战旗再升高些!” 他往四周环视:“兄弟们,我已经五十岁了,干了十一年校尉,距离将军衔总是差了那么一丝,干完今日这一仗,老子死活也要当个将军!” “呼!” “呼!” “呼!” 城外,吐蕃国将军括善举着千里眼往城墙上看了一会儿,放下千里眼冷笑起来:“宁人战力如何不知道,不过倒是不孬,他们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螳臂当车?” 塔木陀大笑起来:“想娶我家的公主殿下,哪有那么容易。” “准备进攻!” 括善将弯刀抽出来:“样子也要做足,让那些宁人在城墙上吓尿了裤子!”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阵号角声响起,从石子海城后边浩浩荡荡的黑甲战兵开了过来,宛若一条长龙,烈红色的战旗在队伍上空飘扬,犹如怒龙身边环绕着的火焰。 “我们的人来了!” “援兵到了!” 城墙上的守军立刻激动起来,嗷嗷的叫着。 大军之中,沈冷看向谈九州:“虽然卑职应该还在廷尉府接受问讯,可如今临战,还请大将军给卑职一个机会,这一战若不打,卑职觉得对不起身上战甲。” 谈九州还没说话,陆王脸色一白:“你别忘了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哪里有资格领兵?” 半路上的不愉快,终究还是不会轻易忘了。 韩唤枝在旁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沈将军是不是戴罪之身,廷尉府还没有定论,就算是有,也要等到回长安城之后,经廷尉府与兵部慎法司联合审查定罪,王 爷,这罪不是你来定的。” 陆王哼了一声:“若他真的与吐蕃私通,以至于国门遇险,我看你们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我来吧。” 谈九州淡淡道:“我是西疆大将军,什么责都是我来负。” 他指向前方:“沈将军,带你的人先赶去石子海城增援,重甲移动较慢,轻骑当先往。” “是!” 沈冷看向孟长安,孟长安嘴角一勾,两人一马当先,带着一千多水师战兵在前冲了出去,与他们同时往前冲的,还有至少一万多轻骑,那是西疆的战兵,为首之将为西疆骑兵将军雷硬,他麾下一军万余骑兵分做十个旗,一旗一千余人,在这些人之中,冲在最前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将军,络腮胡,身形魁梧,沈冷记得之前介绍的时候听过此人的名字......彭斩鲨。 “开东门,疏散城中百姓。” 正四品骑兵将军雷硬大声喊了一句,石子海城的东门随即打开,城中至少一千五六百名百姓在边军的指挥下出东门避战,不等百姓出去,后援也进不了城。 沈冷他们下马,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向沈冷:“将军,小心啊。” “将军,你们要保重啊。” “将军,我们先撤出去了,等打完了我们再回来,酒馆里的存酒,随便喝。” 人如河流一般往东走,沈冷将铁盔戴上头顶,逆着人流向前。 “该我们了。” 民退,兵进。 吐蕃国这边两个万人队向前移动施压,队伍距离石子海城越来越近。 沈冷和孟长安最先上了城墙,看着外面潮水一般压过来的大军,孟长安伸手从旁边一名战兵手里将硬弓拿过来,搭了一支羽箭,两臂一发力,羽箭如流星一般激射出去。 咄的一声! 羽箭戳在地上,距离最前边的那吐蕃国士兵不过三尺而已。 “过箭者死!” 孟长安一声暴喝,城墙上守军再一次敲响战甲。 “城中哪位是做主的?” 吐蕃国勒勤缓缓催马向前,手下人朝着城上高喊了一句,虽然中原话说的蹩脚,但声音却洪亮的很。 勒勤就是王,吐蕃国皇帝旭日明台的弟弟,阔哥明台。 吐蕃国人的名字在宁人听来就是乱七八糟还拗口,有人将名字按发音转化成中原文字,想不到是谁最先提出来的,旭日明台几个字倒是有几分气势。 阔哥明台是吐蕃皇帝的六弟,为人凶悍,善征战。 “敢不敢派人出来说话!” 他交代了几句,手下人随即又高声喊了出来:“若你们只敢好像乌龟缩在龟壳里一样,我们只好打进城门里与你们说话,若你们还有几分胆量,就派人出来!” 沈冷回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城中将军呢?”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 沈冷才反应过来,只是临战有些兴奋一时之间忘了。 “开城门。” 沈冷看向孟长安:“你来指挥。” 孟长安又看了他一眼。 沈冷:“那你出去。” 孟长安转身往下走,沈冷回头吩咐了一句:“杨七宝王阔海,带队伍跟孟将军出城。” 他往四周看了看:“去给我寻一 张铁胎弓来。” 孟长安带着人出城门,骑马到了对面,对方的弓箭手全都瞄准了过来,随着他向前,那密密麻麻的弓弩也随之移动,孟长安却视若无睹。 到了军前,勒勤阔哥明台上上下下打量了孟长安一眼:“你是何人?” 孟长安没理。 阔哥明台皱眉:“莫说本王没有先说明白,我吐蕃公主殿下嫁入宁国,皇帝陛下深感担忧,听闻公主所嫁之人怯懦无权,只徒有虚名而已,皇帝陛下重信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但为公主考虑,不想公主受苦,所以还请你们宁国的皇帝陛下,在靠近吐蕃之地,划出千里范围为公主领地,公主领地之内,一切皆由公主做主,若不能答应,而我们又不会悔婚坏了公主名声,那就只好由我吐蕃大军在你们宁国选一块地方作为公主领地。” 孟长安还是没说话。 “你是哑巴吗?” 他怒问。 孟长安淡淡道:“无需去请示陛下,我就可以答应你,大宁会选出一块地方让世子与公主生活。” 阔哥明台眼神一亮:“何处?” “金帐王庭。” 金帐王庭是吐蕃都城。 阔哥明台还要说什么,孟长安已经拨马回去:“只是需要稍等些时日,还没有打下来。” “给我拦住他。” 阔哥明台一声高喝。 他手下一个勇士催马向前,伸手抓向孟长安的后背,就在这时候天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一道流光贴着孟长安飞过来,噗的一声戳在那吐蕃人的心口上,吐蕃人胸口配了护心镜,这一箭之力,碎镜杀人。 孟长安头也没回,带着人折返回去。 “杀了他们!” 阔哥明台大怒。 弓弩全都抬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战马呼啸而至,万余轻骑从侧面冲了过来,为首者正是西疆骑兵威扬将军雷硬。 这一阵羽箭如果射出去,双方必战。 “停!” 阔哥明台身边的一个老者忽然高喊了一声,那些士兵似乎对他极为畏惧,连忙将弓弩收了起来,大宁的骑兵犹如一道大河绕过来,将孟长安他们接了回去。 骑兵绕了那一下,战马几乎是贴着吐蕃国军队最前排士兵的身子擦过去的,如狂风卷地。 黑帽遮住头面的老者在阔哥明台身边低语了几句,阔哥明台哼了一声后摆手,两个万人队向后缓缓退回,吐蕃国军中,那个叫塔木陀的将军暴怒,伸手要过来一支弯弓,搭箭朝着城墙上射过去,这一箭力度奇大,直奔沈冷而来。 沈冷黑线刀在手,刀若匹练。 啪的一声,那箭被沈冷一刀斩落。 “塔木陀!” 阔哥明台脸色一怒,塔木陀放下弓,在马背上俯身。 孟长安带着队伍回城,此时大将军谈九州已经带军进入石子海。 “吐蕃人不过是试探。” 孟长安抱拳:“大将军定夺。” 谈九州淡淡道:“大宁从不轻易动兵。” 若是外人定然理解为,大宁也不会轻易开战。 可是沈冷他们却全都笑了起来。 大宁从不轻易动兵,动了就不会轻易收。 动了又不打,多没有意思。(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一十五章 校尉! 西疆有西疆事,谓之国事。 沈先生在忙他的事,谓之家事。 出连山道之后进江南道,然后转入河东道,沈先生似乎是没有目的一样的胡乱走着,只是不停,一直在走,所以跟着他的人也就原来越迷茫,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在河东道上水郡沈先生终于走的不那么急了,进入魏县后更是不时停下来打听什么,于是跟着他的人便跟的更紧,有些秘密,若是能查出来最好,对于苏皇后而言,关于杨皇后当年在留王府里做的丑事,自然有证据有证人才能更有说服力。 魏县小尚庄,一个普通至极的村子,地处南平江北侧平原,沃野数千里,如果说江南道一道之地撑起大宁绸缎布匹的税收,那么河东道就是北方粮仓。 已经九月中,盛夏刚刚过去,秋收将至。 沈先生行走官道上,两侧就是大片大片的庄稼,玉米已经发黄,高粱已经饱满,看着就令人欣喜。 小尚庄里有一家杂货铺,大部分时候都是妇人守着,男人下田干活,若实在忙不过来,旁边的铁匠铺子那个瞎一只眼缺一条腿的男人就会过来帮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杂货铺的老板娘体弱多病,丈夫疼她,不让她生养,因为郎中说若她怀孕多半会死。 村子里也有风言风语,说一个女人若连生养都不能,还有什么意义? 老板娘总是愧疚,在外人面前也抬不起头,可她却从不肯对丈夫说,然而这些话她不说总是会传到她丈夫耳朵里,于是丈夫便拎着锄头去打架,谁说过他娘子坏话他就打上门,这么多年来,村子里他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打过,唯有铁匠和他最好。 农夫也不健全,右手少了四根手指,齐刷刷的,他自己说是小时候帮他爹铡草的时候不小心手没收回来,四根手指被铡刀切掉,他爹哭了好久,想想看,肯定是要哭好久的。 农夫铁匠时常会在傍晚,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杂货铺门口喝酒,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丝,少见肉食,不是因为不爱吃,只是因为农夫抠门。 农夫在村子里人缘不好,杂货铺生意也就一般,他要省着些,每个月都保证去给他媳妇做一件新衣服,他媳妇不漂亮,因为体弱所以还很瘦,脸色蜡黄,偏偏就是农夫把她当天仙一般看待。 觉得世上女子万万千千,加在一起也不及他娘子一人。 农夫就是这样一个人,跟每一户都打过架,可若是哪家需要帮忙,他都会不请自去,邻居家起新房,他默不作声的过去挑了一天的土,等到该吃饭的时候就回家,邻居觉得过意不去跑过去请他喝酒,才发现他蹲在自家门口捧着一碗白水面吃的可香,那个枯瘦蜡黄的媳妇就看着他笑,问他要不要加一块腌菜。 因为日子过的不算好,铁匠铺子有点生意上门,得了的钱多数都借给农夫,每一笔铁匠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年加起来,最不济也有六七两银子。 农夫挺老了,已近五十岁。 铁匠看起来更老,只是因为更丑,年纪差不多应该相仿。 沈先生进小尚庄一路走一路问,找到了杂货铺的时候铁匠正瘸着一条腿帮老板娘搬货,沈先生看到瘸子之后怔了一下,脸色变得悲伤起来。 铁匠回头看,看到沈先生楞了一下。 然后笑,回头对杂货铺老板娘说去喊你家男人回来,有远客到,家里还有银子吗?没有去我家取,割一些肉回来,要五花,肥瘦相间的那种。 当天杂货铺关了门,路过的村民难得的闻到了火锅香,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心说这家人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可那一家人,能有什么喜事。 下午的时候喝了酒脸色微红的农夫把杂货铺直接封了木板,将铺子里所有的糖果全都装进袋子里挨家挨户的送,谁家都有孩子,每个孩子都能分到。 众人道喜,问莫非是你家娘子怀上了? 农夫只是笑而不答,脾气一如既往的古怪。 临出门的时候,对每个人都交代一声,今夜别出门。 当夜,瘸子铁匠从自己屋子里出来,穿上了一套特别威风的皮甲,已经多年没有穿过,可每天都要擦一擦,所以干干净净,他将这些年农夫借银子的借条扔进火炉里,关了火,左手拐杖右手刀。 农夫中午的时候破例让妻子喝了酒,趁着妻子熟睡,将妻子反锁在房子里,他拎着锄头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挖出来一个木箱子,从里边取出来一套皮甲一把刀,打了水擦洗皮甲,又磨了刀。 月亮升起之后不久,铁匠和农夫站在大街上,沈先生朝着他们俩深深一拜。 “王爷这么多年每年的都会派人送银子来,我们都留着呢,只是不用,不能用。” 铁匠看了沈先生一眼:“我的眼睛是黑武人戳瞎的,腿是黑武人砍断的,要是赔偿也应该是黑武人赔我,王爷每年的接济不敢用,我还有双手一脚,养活得了自己。” 农夫歉然:“我欠你不少了。” 铁匠撇嘴:“你右手四根手指怎么断的?” 农夫默然不语。 那一年留王年少,他们也年少,北击黑武,他们就冲在留王身边。 铁匠被斩断一腿倒地,还没爬起来又被一箭射中眼窝,疼痛之下不能起身,黑武人至,弯刀落下直奔他头颅,农夫一把将铁匠推开,右手四根手指齐刷刷被斩断,他咬着牙扑上去,左手刀割开了黑武人的咽喉。 他本是用双刀的。 铁匠:“不要了。” “不要了你之前还要记账?” “之前又没说不要了。” 沈先生忽然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来。 他们两个本被留王养在王府,后来留王赴京,他们不辞而别。 就在这时候,月下长街上那个黑衣人缓步走来,居然把脸上的黑巾都摘了,似乎对这样三个对手充满了不屑,他看起来年纪应该也不小,两鬓微白。 “我还以为你是在找当年留王府里丑事的证人,想着就这般跟着你,你找到了什么便是我找到了什么,原来你居然是找帮手,可是,你找的这是什么?” 他看了看瘸子铁匠,又看了看断指农夫。 “可笑吗?” 铁匠叹道:“我这辈子就讨厌别人看不起我。” 农夫点头:“我知道,当年我说你丑,你打掉过我一颗牙。” 他咧开嘴笑,少的是一颗门牙,所以笑起来就多了几分喜气。 铁匠拄着拐杖往前走,拐杖就是他的另外一条腿,他用长刀拍打着自己胸甲,似乎很享受这感觉:“你认识这衣服吗?这皮甲是大宁战兵三十年前的款式了,前阵子有战兵过,我看到过他们现在的皮甲,可真丑。” 农夫也往前走:“沈先生是王爷的人,我们也是王爷的人,所以我们就是自己人,想杀他,你怕是不知道当兵的是怎么打架。” 黑衣人哈哈大笑:“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有什么可骄傲的?三十年前的皮甲还没烂已经不错了,三十年前的横刀生锈了没有?还战兵......” 他大步向前:“姓沈的,你找这样两个人给你做帮手,我能想到的,也就是你怕自己死了之后下地狱会寂寞,他是个瘸子,那是个断手的,你是个傻子,真是般配,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这些当过兵的,别说你们断手断脚,你们完好无损的时候也不行!” 这月色,好亮。 沈先生拔剑,剑惊扰了月色,更亮。 他能教出茶爷和冷子这样的徒弟,能当初一个人保护着孩子万里不留行,留王府里的高手十之五六受过他指点,足以说明他的强。 可沈先生不自信,因为他病了,他老了,也因为他感觉的出来对面那个人有多强,七德的死就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沈先生才会来小尚庄,本来半路上还有风雪刃一路随行,可是半路上风雪刃被皇后的人追上围攻,不得脱身,为了不牵连沈先生,只 能将敌人引向别处。 沈先生朋友不多,尤其是近二十年,绝迹于江湖。 可是有些人,大半辈子没有见过面,只要亮出来留王府的身份,那就是朋友。 黑衣人抽刀:“我不会让你死的,既然我已经露了面,我只会让你半死,毕竟还需要你带着我继续查那件事......杀人者留名,那两个家伙一定得死,记住,我是廷尉府副都廷尉言签。” “罗英雄的手下。” 沈先生脸色一寒,剑出。 可是不敌。 一炷香之后,沈先生剑断,他的剑不是好剑,大部分时候他对敌也不需要什么好剑。 他左臂被折断,右臂上有个血洞,言签没有伤他的腿,因为他还需要沈先生走路,继续去查。 瘸子铁匠跌坐在地,那条好腿上也有个血洞,几乎断骨,好在没有断骨,可他已经站不起来,于是一只手拄地往前挪,刀尚在手,便不会退。 农夫的胸口上有十字伤痕,那两刀皆中,几乎划开了肚子,他将袖子扯掉勒住伤口,把要挤出来的肠子往回塞里塞,他手里的刀也还在,也不会退。 “果然都是傻子。” 言签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沈先生一剑刺在他胸口,几乎贯穿,可被他避开要害,一刀斩在他肩膀,几乎断了肩胛骨,一刀在他左臂,还连着一层皮。 “我低估了你们。” “是你低估了当兵的。” 瘸子还在往前挪:“黑武人,哪个不比你凶?” “死吧。” 言签大步过去,一步三米,一脚正中瘸子铁匠的脸,这一脚将铁匠踹的往后翻出去,翻滚了很远,可刀依然在手。 农夫一刀落,言签出剑刺中农夫右肩,一抖一转,右肩骨碎,刀便无力的垂下来,再一脚中农夫胸口,农夫向后滑出去,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门板碎裂。 沈先生断剑至,可是剑至半路,沈先生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子一软扑倒在地,言签一脚踩着沈先生的后脑来回碾了几下:“你们凭什么和我斗?” 砰! 言签后脑被砸了一下,身子踉跄往前,脑子里嗡嗡响,这一下砸的沉重,他捂着后脑看了看,地上有一块青砖。 四周出现了很多人,小尚庄的百姓,手里拿着锄头,镰刀,板砖,拐杖,粪叉,饭碗和筷子。 当年骂过农夫妻子的泼妇举着扫把,犹如大将扬刀:“来我们村欺负人,想死吗?” 言签暴怒,刚要向前,七八块青砖砸过来,他舞刀劈开,身上伤口出血越来越多,一打三,本就已是极限,脑后那一下重击又让他昏沉,终究没有全都躲开,又一块青砖砸在面门上,鼻子绽开血雾。 “一群蝼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他举刀怒喝。 崩! 一个锄头敲在他后脑上,皮开肉绽。 “我戳你眼睛。” 泼妇的扫把戳在言签脸上,扫把上还有些鸡屎。 “我们村的傻子也是我们村的,连我们都不欺负了,你敢来欺负?” 那个一直追在农夫后边喊傻子,喊了两年农夫都没打过他的半大孩子举起弹弓:“傻子是个好人!” 啪! 石子打在言签门牙上,嘴唇破了,门牙也掉了。 农夫靠着墙坐着,岔开腿,大口喘息:“不是......告诉你们了,今夜别出门吗?怎么就不听?” 拿弹弓那半大小伙子剥了一颗糖塞进农夫嘴里:“可甜,娘说下次去你铺子里多买些。” 他看着农夫身上那绽开的皮甲:“你当过兵?” 农夫昂起下巴:“校尉!” “娘说你打架的时候可笨了。” “我那是怕打死你们。” “吹牛吧,看你被人打成什么样了。” 半大小子站起来:“我帮你去打吧,我比你会打架。”(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朋友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三辆马车离开了小尚庄,赶车的是穿白衣的汉子,来的晚了些,可终究是来了,马车走的不急,唯恐颠簸了撤离的伤者。 “玉米要收了。” 一个发际线已经退到后半脑的汉子看着马车远去:“他家的我来帮忙收吧。” “铁匠铺子忘记锁门了,我去把门锁一下。” “秋收地里难免会丢下一些,孩儿他爹,帮他家收完了之后再收咱家的,仔细看看,别丢了。” 一群老百姓送出村口,看着远去的马车。 “原来他们两个都是战兵出身。” “我当年不该背地里说他媳妇闲话。” 他们看着马车远去,然后转身回家。 七八天之后,地里的玉米收回来,堆在农夫家门口,有人用木柴扎了一圈栅栏围上,一个过路的老汉把背着的一筐头从自家玉米地里掰的玉米倒进去:“万一他回来觉得少了,地里丢的找不齐全,我给补一筐,免得他埋怨咱们小尚庄的人手脚不干净。” 长安城。 三辆马车缓缓进入城门,城门口有一队身穿铁甲的禁军等候,马车没有去计划好要去的城东最著名的药铺宝芝堂,而是被禁军直接带进了皇宫,几乎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在保极殿门口候着了,另外一半太医没来是因为在轮休,可也已经在赶来的半路。 保极殿位于未央宫正殿之后,是皇帝日常休息寝居之地,这是皇帝的家。 “回家了。” 皇帝伸手把马车的帘子掀开,第一眼看到的是沈先生那张虚弱惨白的脸,他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可是一路上颠簸,看起来人已经很不好。 “参......” 沈先生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却伸出双臂把沈先生直接抱了起来,身边的侍卫想动手都没来得及,抱着沈先生离开马车皇帝转身:“去把他们俩也接下来,手脚轻些。” 沈先生眼睛微微发红:“谢......陛下,臣能走,让臣自己走吧。” “走死了你?” 皇帝瞪了他一眼,大步走进保极殿,保极殿里已经收拾出来,摆着三张床,御医们小跑着跟在皇帝身后,都在猜测这位能让陛下亲自抱进来的伤者到底是谁?可不管是谁,皇帝那一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皇帝把沈先生放在床上,拉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给御医让出来地方:“治,治不好朕就治你们。” 皇帝很少不讲道理,皇帝当然得讲道理,御医治不好自然不是不尽力,可现在皇帝不想讲道理。 几个御医连忙上前,打开了沈先生身上的绷带,然后有几人脸色就变了......沈先生身上新伤旧伤密密麻麻,看着就令人心里发毛,他们甚至有些想不明白,一个人伤过这么多次,还有的伤口在要害处,怎么就没死? “陛下,臣有事要说。” “憋着。” 皇帝瞪眼:“先治伤。” 他看了一眼第二个被抬进来的农夫:“厉害的你,不要朕的银子是吧?” 农夫苦笑:“王爷......不,陛下......” “给朕躺过去,治好了伤再跟你们算账。” 他看向第三个进门的:“能得你,瘸了腿更本事了?” 铁匠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半个时辰之后,太医院提点老御医王风华弯着腰走到皇帝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外伤之前诊治包扎的还好,伤口也已经清理过,臣问他是谁清理的,他说是自己......另外两位伤者的伤口,也是他清理的,用过药,臣想不明白,他是有多大的毅力,在伤成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自救也能救人,太不可思议了。” “说重点。” “臣等必会全力救治,保住他的命应该不是问题。” “朕要的不是应该,而是必须。” “是,臣遵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欲言又止,像什么医者!” “陛下......臣担心的不是他的新伤,新伤好治,旧伤难除......他以前伤的太多了,次数多,伤口多,处理的时候也多很仓促,看起来有伤口曾经感染过,应该是受伤之初来不及清创,后来虽然用药不错,可影响颇大,而且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饥寒交迫伤了内府,原本应该是身体极好的一个人,现在已经在衰退......每况愈下。” “你说清楚。” “臣,臣是说,他以后应尽量避免动武,能不活动就不活动,静养上几年,或许还可缓慢恢复些,若是再受伤的话,臣......臣无能为力。” “去治。” 皇帝起身走到沈先生身边,看了看沈先生那一身的伤痕:“这些伤都是那年离开云霄城之后受的?” “大部分是。” “还记得谁伤了你?” “伤了臣的,大多也死了。” “好好治伤,一会儿朕带你去见见人。” “见谁啊陛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皇帝走到保极殿外,站在那连续深呼吸才压制住心中的杀意,他知道沈小松不容易,上次见沈小松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今日看过之后皇帝才知道那不容易是多不容易。 皇帝以前对韩唤枝还说过,青松那样的人,怎么会吃了亏? 他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站在殿门口的皇帝身形拔的笔直,这么多年的操劳也没有让他弯了腰,因为他从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军人,军人,就要坐有坐的样子,站有站的样子。 几个身穿深蓝色锦衣的大内侍卫快步过来,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看气质也能知道同样的军武出身,几个人大步过来,犹如贴着地面飞一样。 这人是未央宫侍卫统领卫蓝,到了皇帝面前单膝跪倒:“陛下,那边已经围了。” “朕回头再去。”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朕本来想看看有多少人不安分,等着再等着,就是想一下子都清理干净就算了,是他们不肯让朕等下去,那朕就随他们的心意。” 卫蓝往保极殿里看了一眼:“是......道长?” “你进去看看吧,你那一身本事青出于蓝,可别忘了都是他教的。” “臣遵旨。” 卫蓝起身,快步进了保极殿。 一个时辰之后,太医院提点王风华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帝身后,垂首说道:“陛下,现在臣等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三人性命暂时无忧,不过真的要长时间静养才行,臣请旨,把他们三个带到太医院去,也好随时照料。” “就在保极殿,你们轮流当值,每日不低于三人在场。” “臣遵旨。” 皇帝转身,指了指沈先生:“抬上他的床,跟朕走。” 未央宫正殿,群臣皆在,他们不知道皇帝今日这是怎么了,鸣钟鼓召集群臣,可是他们已经足足在大殿站了两个时辰还不见皇帝来,一些年老者已经有些不支,身子摇摆起来。 内阁之首大学士沐昭桐自然站在队列最前边,只觉得两腿酸麻,几次都似乎要倒下去,还是撑了下来,皇帝今日这反常的举动,让他感到极为不安。 皇帝从来没有这样戏弄过群臣,只能说明皇帝很生气,非常生气。 “陛下到!” 就在这时候,内侍总管代放舟那尖锐的声音响起,群臣立刻振奋精神站好,然后齐刷刷的弯腰,可是陛下不是从殿后进来的,而是殿前。 八个侍卫抬着一张床,以保证走的足够平稳,躺在床上的沈先生和那些朝臣一样的局促不安,他不知道皇帝要干嘛,可他知道这样不好,他若这般抛头露面以后还怎么好暗地里去查? “站累了吗?” 皇帝走上高台,环视一周。 “不累。” 群臣回答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怨气。 “朕今日召你们都来,是想给你们介绍一个人,免得朕不给你们看就下旨赏他,你们还要在私底下胡乱猜测,以后也如此,你们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来问朕,朕必然会告诉你们。” 他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沈先生。 “他,都过去看看这张脸,全都去。” 沐昭桐心里发颤,可还是强忍着巨大的恐惧第一个过去,群臣跟在他身后一条长蛇似的挨着个看沈先生,绝大部分人其实不知道沈先生是谁,就算是听过青松道人名字的,也都没见过,就连沐昭桐都没有见过,毕竟皇帝进京之前,沈先生就已经离开了留王府。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他原来是个道人,最大的本事是占便宜不吃亏,一点道人应有的样子都没有,可他有本事,你们都知道朕身边有开枝散叶天边流云,还有很多很多朕为留王的时候府里的老人,都是他教的,他教的很杂,如何保护人,如何杀人,如何做生意,如何易容,甚至是如何骗人,还有鸡鸣狗盗之术,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入流?朕告诉你们,刚才朕让太医院王风华数过了,他身上有伤九十九,每一处都是为朕受的伤!” 谁还敢说不入流? “当年龙虎山张真人路过云霄城,朕与张真人同游,一路上张真人与他论道,论到后来,张真人脱了鞋打他......说他讲的不是道,是不要脸。” 有人忍不住笑出来,又赶紧忍住。 “可是两天后,张真人跑来跟朕要人,说想把他带回龙虎山,收做关门弟子,甚至提出,愿意让他成为下一代龙虎山真人。” 所有人都不笑了。 皇帝缓了一口气:“朕从不会过分许给一个人荣华富贵,过分了,便会伤,将够不够,才是度。” 他停顿了一下:“但朕今日就给的过分一些......自即日起,大宁之内,这个人想干嘛朕都包了,吃饭,买衣服,置办宅子,哪怕是去青楼,朕也给他掏银子,朕不给他封官,因为他不想做官,但朕许他长安城骑马,见朕带刀,自由出入未央宫。” 御史台都御史猛的抬起头,皇帝看过去,都御史又低下头。 “再说一句重一些的话,朕不能有朋友,但朕也需要朋友,他......就是朕的朋友!” ...... ...... 【今日五更,以谢诸位。】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查了 保极殿。 皇帝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之前用过药后已经睡了的两个人,视线回到沈先生身上:“朕一直都想做个任性的人,本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任性,后来才知道,还不如在云霄城的时候自在快活。” 沈先生笑:“陛下这话说的,可以装订成册送往信王府,交给世子李逍然阅读。” 皇帝瞪了他一眼:“以前你的嘴还有些把门的,怎么二十年之后越老越没谱?” 沈先生想了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谱的,最终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沈冷。 “这次查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查到,但是臣发现,对臣动手的人是原廷尉府副都廷尉言签,若臣身子没出问题,也不至于被逼成这样,想想看,当初陛下进京之后,廷尉府上上下下至少百余人逃匿无踪迹,现在冒出来了,怕是有图谋。” “朕知道。” 皇帝往外看了看,侍卫统领卫蓝随即进来。 “陛下,先生。” 卫蓝俯身拜了拜,然后站直了身子说道:“苏皇后的长泰宫臣已经彻底围了,审讯长泰宫中的内侍和宫女得知,罗英雄这些年一直都藏匿在长泰宫中,前几年出去,在浩亭山庄里做了守门人,不过臣带人围长泰宫之前罗英雄已经逃走,臣又派人去浩亭山庄,说是罗英雄已经三日不曾去过。” “看看。” 皇帝自嘲的笑了笑:“朕终究不是什么都能掌控,罗英雄在朕眼皮子底下藏了二十年,朕居然不知道......不过朕倒是不自责,朕是真的想让苏皇后安度余生,所以从不曾去打扰。” 卫蓝继续说道:“臣已经派人去追查,廷尉府也已经派了人出去,流云会的人会在暗道上调查,只要罗英雄露面,就一定会找到。” “他应该不在长安城了。” 沈先生摇头:“那是一只老狐狸,一定感觉到了风向不对。” 卫蓝垂首:“臣先告退。” 皇帝摆了摆手:“去歇着吧,安排人当值就是了,罗英雄还不至于敢直接杀到保极殿里来,于皇兄来说,罗英雄是个好臣子。” 卫蓝应了一声,出门之后却不走,按刀站在保极殿门口。 “你教出来的,朕最欣赏的年轻人之一。” 皇帝笑了笑:“当年经你手调教出来的年轻人,大多都可独当一面,开枝散叶天边流云自不必说,其他那些,也都各尽其职,朕分布于天下的通闻盒,九成都在他们手里。” “臣当初只是随便瞎想的事,想不到陛下已经做的这么完善。” “你脑子好。” 皇帝给沈先生往上拉了拉被子:“当年在王府里的时候,多少不可解的事,都是你那些歪点子解决的,还记得龙虎山真人怎么评价你吗?” “前面的后面的?” 沈先生笑:“前面说臣强词夺理泼皮无赖,还拿鞋底子打我......后面又说臣心通九窍可悟大道,还想收臣做弟子。” “当时你为什么不答应?” “龙虎山苦啊,有地位,但是没钱。” 沈先 生一本正经的说道:“有地位也是道宗之内的地位,虽然真人也是大宁国师,可常年不问国事也不敢问,那地方没出息,清规戒律又多,想想就无趣。” 皇帝叹了口气:“若你当年不走的话,朕觉得,流云会就是你帮朕守着。” 沈先生顿时好奇起来:“叶流云惊才绝艳,放出去足以胜任封疆大吏,为什么陛下让他去创一个流云会?” “因为......” 皇帝往旁边扭了一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让皇帝稍显扭捏? “朕当年......咳咳,朕当年装了个......” 这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沈先生几乎咳嗽的崩裂伤口。 “朕初登大宝,户部来问朕,群臣俸禄如何调整,朕把俸禄分为三十六等,上至朕下至小吏,都按照这三十六等由户部拨银,朕当时想着,朕得做个表率,于是朕就说,朕拿三等......当时百废待兴,能省些就省些,朕想着若是自己拿三等,谁敢拿更多?他们果然是不敢的。” 皇帝摇了摇头:“谁知道,钱不够花......” 沈先生噗嗤一声,笑的肋骨都疼。 “朕哪里知道,当皇帝花银子也要板着手脚,好歹往外赏赐出去一些银子就花光了,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朕可抠门了,实在不是办法,于是朕当时就问韩唤枝和叶流云,怎么办?朕记得,把他们两个叫来,本意是想问问谁愿意去廷尉府。” “朕可能问的肤浅了些。” 皇帝咳嗽了几声:“朕问,怎么来钱快?” 沈先生都懵了:“陛下真这么问的?” “真的。” 皇帝笑道:“韩唤枝说,大宁都是陛下的,陛下还要钱做什么?若想用,让户部直接从国库拨款不就行了?” “叶流云怎么说的?” “叶流云说,来钱快,混黑啊。” “噗......” 皇帝也笑:“朕当时就拍了桌子,朕堂堂大宁皇帝居然混黑?组建社团?传出去太丢人,可是朕又不想穷,于是就让叶流云去了,反正主意是他想出来的,那就他去办,办好了朕财源滚滚,办不好......也是他的错。”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在沈先生耳边说道:“别说,混黑来钱真快。” 沈先生笑的岔气,觉得再笑下去自己伤口真的会裂开,于是使劲儿板着笑,可越是板着越想笑,躺在床上都抽搐了起来似的。 “他们两个性格,一个灵便一个周正,那就灵便的去暗道上吧,周正的去廷尉府,后来发现原来暗道并不是朕以为的那么幼稚儿戏,流云会就是第二个廷尉府,甚至在很多时候比廷尉府的作用还大一些。” 皇帝笑了一会儿:“还是在云霄城的时候好,朕多久都没有这样和人聊过天了。” 沈先生沉默下来:“陛下今日在大殿上说臣是陛下的朋友,不妥啊。” “管他妥不妥。” 皇帝道:“朕是九五之尊,言出法随,说出去的话就是法,朕能收回来?” 沈先生笑着笑着就流泪,发现自己真的是老 了。 “以后少打架。” 皇帝道:“那件事你暂时也不要去查了,其实朕也深思熟虑过,如果真的把那件事公之于众,朕能怎么处置?别说当年的事还不清楚,清楚了,也逃不过皇后做了恶事,珍妃也不诚实,朕觉得丢人......若沈冷真的是朕的儿子,还不如让他做个将军,比作皇子强,朕终究不能把天下交给他。” 沈先生知道这是必然的事,做个将军手握实权,若是一个皇子呢?如今太子已定,没有什么大到不可原谅的错处,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废掉太子,况且沈冷身份存疑,朝臣必然争议,纵然皇帝有补偿沈冷之心,难道会把大宁天下交给一个从没有正经培养过的流浪的孩子? “太子虽然不成器,没有开疆拓土之才,可守成是足够了,开疆拓土这些事,朕做了就是......至于大宁现在的隐患,朕也会在他登基之前都解决,到时候大宁天下清平,四海无敌,北无鬼月之忧,南无海疆之患,东西太平无事。” “朕在的时候,把该做的都做了,大宁会被剜掉一大块肉,会很疼,出一个守成之主也是好事,好好稳稳大宁的江山社稷,百姓们都说希望大宁千秋万世,哪有那么容易......你知道,楚五百年而灭,楚之前的秦,一百年就灭了,秦之强盛尤胜于楚,再往前的周虽然长久,可也不过八百年,那些已经开始影响了大宁的地方,朕一刀一刀都割了去,敷上药,太子将来把绷带解开的时候,大宁已经痊愈。” 皇帝缓了一口气:“朕,不得不考虑的多些。” 沈先生懂了:“那臣就永不告诉沈冷这些事。” “朕喜欢那个孩子。” 皇帝站起来,看了看那两个人确实睡熟了这才继续说道:“如果不告诉他,他自己心里无忧扰,太子心里,也无忧扰。” 沈先生嗯了一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皇帝回头看向沈先生:“这些事都不提了,毕竟还长久,眼前有件事得问你,你伤好之后想去什么地方?朕帮你想了两个可去之处,第一选择是书院,老院长已经多次提过想回家安度晚年,只等着朕把大宁的病治好,他终究是要退下去的,你接替院长之位,朕说你行你就行,育人子弟,你比老院长不差。” “第二,去流云会,叶流云也该放出去了,以你的手段,流云会只会更好。” 他看向沈先生:“你想去哪儿?” “臣......想在家哄孩子。” “嗯?” 皇帝一怔。 “不是皇子也好。” 沈先生嘴角带笑:“若他是皇子,便多了许多规矩束缚,娶妻也不自由,臣已经习惯了两个孩子在身边,所以臣请陛下恩准,将来沈冷和茶儿有了孩子,臣就在家帮他们带带孩子,应该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他看向皇帝:“不知道怎么了,越老,越贪图美好。” 皇帝沉默了很久很久,点头:“若你真心如此,那朕就允了你,也......允了那两个小家伙。” “谢陛下。” 沈先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查了,以后不查了。”(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一十八章 针 长泰宫。 皇帝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沉默片刻,谁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皇帝想了些什么,大概四五息之后,皇帝举步走进宫门,院子里跪着一地的人,都是长泰宫的下人,见到皇帝进来之后所有人头压的更低了,大部分人都在瑟瑟发抖。 苏皇后看起来还很年轻,不似实际年纪那么大,算起来她也已经五十岁多些,容貌来说,保养的犹如三十岁的少妇,若不仔细看眉角的那些细纹,真的分辨不出。 岁月没有给她太多伤害,是因为皇帝这二十年对她心存敬意。 所以深思之下便会发现,绝对权力之下,连岁月都可以阻拦。 皇帝说后宫之内谁也不许扰了苏皇后静养,却不曾断过供奉,就拿每年的贡品来说,总是要先送一份到长泰宫,来自江南道的绣品,哪一次不是先由着她来挑,然后才是正经的那位杨皇后。 皇帝走进来,苏皇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没动。 “朕好像已经有差不多七八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皇帝走到苏皇后对面坐下来,苏皇后第一次没有对皇帝行礼,似乎她已经确定毫无必要,她只是有些不服气,败则败了,为什么败的这么莫名其妙? “陛下是来告诉我,我该怎么死?” “朕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告诉你,你可以养尊处优而死。” “那是养尊处优?” 苏皇后笑起来:“看来陛下向往这种生活,若跟你换,你换不换?”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理会。 苏皇后随即轻蔑起来,觉得自己一句话问住了皇帝,总是没有输了太多体面。 “兄长曾经说过,人最不能乱了的就是规矩。” 皇帝看向那些跪着的内侍和宫女:“卫蓝。” “臣在。” 侍卫统领卫蓝大步上前,俯身一拜。 “长泰宫的这些下人们,克扣苏皇后的俸银,懈怠了苏皇后的生活,朕竟是今日才知道,以至于苏皇后积郁成疾,病入膏肓,朕很生气......这些下人都拉出去杖毙吧,去延福宫门口打。” “臣遵旨。” 卫蓝一摆手,一群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上前,拉扯着那群内侍和宫女出去,一时之间哀嚎之声顿起,整个后宫都变得喧闹起来,皇帝最不喜喧闹,卫蓝看到陛下皱眉,于是下令先把这些人的下巴都摘了,整个世界顿时清净了几分。 “不过如此。” 苏皇后叹了口气:“我以为会是什么新花样,往前想想,这样的事在后宫里也不少见,往后想想,以后怕也不会少见。” “你病了。” 皇帝缓缓道:“病了就要好好医治,朕已经传旨太医院让人过来,太医院提点风王华医术高明,断然不会让你有什么痛苦,朕能做到的也就如此,你体面些,朕还能给你最后一次风光。” 风光大葬。 “我还以为你永远对自家人恨不下来心,想着你兄长那么冷酷无情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怯懦的弟弟,现在才知道,你比他还要无情的多。” 苏皇后起身,看得出来她还特意打扮过,身上的衣服很华美,妆容也很精致。 “我想走的干净些,别让那些人脏了我,王风华把药送过来就走,我死了之后再让人进门,死的样子怕是会不好看,所以在我死之前不许别人看到,死了之后......也就无所谓了。” 她往屋子里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问:“你对自己的结发妻,也能如此狠心吗?” 皇帝不语。 “等我见了你兄长,我会告诉他安心,大宁在你手里蒸蒸日上。” “若你能见着他,再多说几句。” “说什么?” “告诉他,他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没对兄弟动手。” 皇帝起身往外走:“不然哪有你这二十年。” 苏皇后一怔,然后尖声大笑起来,笑的格外凄厉。 皇帝出了长泰宫,站在门口又停了一会儿,依然不会有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片刻之后皇帝摆手:“封门,传旨......请龙虎山真人进京,来宫里做一场法事。” 说完之后大步而行。 那一夜,未央宫里杖毙一百余人。 太平街。 车马行的门早就已经关了,隐隐约约还能透过缝隙看到屋子里的灯火,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脸色阴沉的坐在那,紧皱双眉。 “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能出城,明日守城们的禁军校尉是咱们的人,叫张安立,已经打过招呼,马车出城的时候不会盘查。” 几个汉子站在一边,车马行的老板低着头说道:“都廷尉大人还是不知下落,属下会尽力打探,大人可先去找陆獒大人汇合,只要人活着,终究还有再起之日。” “再起?” 坐在那的汉子哼了一声:“只是我们自己不承认,天早就变了。” 他起身:“有了都廷尉大人的消息尽快联络我。” 此人名为高美辰,原廷尉府智囊,都廷尉罗英雄最得力的手下,这么多年来很多事都是他在安排,包括当年留王进京之前,是他一力劝说罗英雄不要再试图刺杀,而是隐藏起来另图大计。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轻声敲门,屋子里的人全都紧张起来,有人已经抓起桌子上的长刀。 “是我,张安立。”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 车马行的老板让人去把门打开,门开的那一瞬间,一柄剑毒蛇一般刺进来,快的令人防不胜防,一剑就将开门人的咽喉刺穿,可是血却在剑收回去之后至少两息才喷出来,两息之内,出剑的人已经在屋子里了。 一袭黑色锦衣,英姿飒爽。 廷尉府千办耿珊微微斜着身子,前脚虚后脚实,随时能发力移动。 耿珊的剑扛在肩膀上,看向高美辰的语气平淡的说道:“廷尉府后学晚辈耿珊,请前辈赴死。” 高美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好好好,我还说廷尉府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韩唤枝不错,他调教出来的人也都不错,还懂得喊我一声前辈。” 他看了看耿珊肩膀上的剑:“如刚才那样快,可好?” 耿珊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一炷香之后,车马行空了,连血迹都被擦的干干净净,好像这里本来就没有人住过。 陆王府。 陆獒不喜欢陆王府,也不喜欢陆王这个封号,他叫陆獒,此时此刻在陆王府,提起来就好像在嘲笑他是陆王府里的一条狗,可他不是,他是廷尉府的狗,最凶恶的那条。 几十年前提到廷尉府一鹰一犬,谁不害怕? 陆王妃还在哭,哭的他有些心烦,日日夜夜想起来就哭,女人的眼泪就流不完?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很密集,似乎是很多人进了王府,可是王府四周他都布置了暗哨,若有人进来为何没有收到示警? 他拉开门出去,看到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至少百余名廷尉,站在最前边的是三个身穿千办锦衣的男人,三个人看到陆獒之后抱拳:“前辈,可以去死了。” 长安城往西的官道上,一匹马连夜疾奔,马背上的罗英雄回头往长安城方向看了一眼,已经出来百里,自然是看不到了那当世第一的雄城,当然更不可能看到长泰宫里的事。 “不能亏了。” 他低语了一声:“最不济也要杀你一个儿子,野的也是儿子,我难受了二十年,你以后难受半辈子。” 西疆,石子海城。 沈冷蹲在城垛上往外看,夜幕茫茫,外面吐蕃人的连营已经撤到十里之外,那一片密集如星河的灯火就是连营所在,他回头看了一眼像是睡着了的孟长安:“你说你这个人扫把不扫把,你去南疆,南疆开战,窕国被大宁灭了,你到西疆,吐蕃人寇边,过不了多久外面也会尸横遍野......” 孟长安闭着眼睛:“我去南疆,你在,我来西疆,你在,我就是在北疆杀几个人,你也在......谁扫把?” 沈冷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孟长安语气平淡的说道:“明日别再出风头,这是西疆,这些日子你已经让西疆那些当将军的脸上无光,顺带着谈大将军也脸上无光,几次出去,他手下人没一个比你打的出彩,尤其是那个叫彭斩鲨的,眼神里像是要把你打阉了才解恨。” 沈冷:“打阉了这种话你面无表情就能说出来,是闷骚无疑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想着今日晚饭的肉炒的老了些,嚼起来有些艰难,真是浪费了那么多好肉。 “你发现了没有。” 沈冷问:“北疆你我一同打过,南疆你我一同打过,如今西疆又一同来了......东疆会不会去?” 孟长安依然那副木头脸:“我去南疆,是巧合,我来西疆,是圣命,我应该在北疆,北疆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北疆的厮杀,才是真的厮杀。” 沈冷撇嘴:“打完了诸军大比你就回去了,到了北疆别忘了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你诸军大比勇夺第二。” “呵呵。” 沈冷把嘴里的牙签抽出来想扔了,忽然就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为什么牙签不是竹子就是木头做的,用了就扔多浪费,就不能做铁的吗?” 他看向孟长安:“你见过铁牙签吗?” 孟长安沉默片刻,认真的看了沈冷一眼:“你见过针吗?” ...... ...... 【一夜没睡,第三更到,求月票,等我睡一会儿继续码字,今天肯定还有两更。】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后路 一秒记住【58】.,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石子海城外,吐蕃国大营。 勒勤阔哥明台一脸愁容,看向坐在身边的老者几次欲言又止,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三十万大军已经被挡在石子海小城外十几天,每一天的钱粮消耗都步是小数,这些放在一边,关键是宁人那边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莫说割地出来,现在就是公主殿下想进门都不容易,若耗到最后,吐蕃可能会落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还一无所获。 多大亏。 “宁人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吗?” 阔哥明台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柔和的切入点来问,毕竟坐在他身边的是吐蕃国的国师,之前对外宣称的时候他可没在送亲使者的名单之中,国师亲自来了,足以说明吐蕃国对这件事的重视。 因为宁人那边可是正经答应了的,只要事成,从山南道划出千里之地归吐蕃国所有。 吐蕃国那边坚信不疑,只是因为两个人。 其一,是这次暗地里找吐蕃国谈判的可是大宁的皇后,其二,就是国师。 国师姓苏。 国师也没说过,他说的皇后是前皇后。 到现在为止,宁国之内谁也没有想到,远在大宁西疆千里之外的吐蕃国国师居然是个宁人,还是大宁前皇后的亲弟弟。 “怕是出问题了。” 国师摘下帽子,露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哪里像是四十几岁的人,看容貌至少也有六十岁。 他叫苏韬略,在二十年前大宁皇帝李承远暴毙之后就远遁他乡。 她姐姐有野心而无胆色,他有胆色有野心,可是最终却不得不躲在异域他乡二十年,当年的事他觉得自己筹备的极稳妥,而且下手也极果决,皇帝死了,姐姐苏皇后临朝听政,他最不济也是大将军或是内阁大学士......可如今呢,他虽然已经贵为吐蕃国师,可在他看来,吐蕃国虽然在西域诸国之中算是比较强的,可和大宁相比,吐蕃就是一个土字。 真他妈的土。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成为吐蕃国原国师昊邻海的门客,用了三年的时间让昊邻海对他刮目相看,把他引荐给吐蕃国皇帝,又用了三年的时间让昊邻海失去权势,他成为了新一代的国师。 在他看来,他的计谋用在吐蕃国这些人身上,便是大材小用。 好在,二十年后,他终于又找到了机会。 长安城里有人找来,是罗英雄的手下,说是如今大宁内忧外患,皇帝李承唐自己玩火,四方大将军对皇帝已经心生怨念,大学士沐昭桐更是对皇帝恨之入骨,若是操作的好了,当年未成之事,必有所成。 “国师,你来之前可是说的极笃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如今......” “世上万事,没有万全。” 苏韬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再等一些日子,长安城里若是事成,消息会到,事败,消息也会到。” “事败呢?” 阔哥明台脸色一寒,他可不似皇兄那样对这个宁人那么信任,归根结底苏韬略是个宁人,如今事关大宁,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做一场戏,让吐蕃损失惨重。 “国师应该知道,车迟国,霍拓国,贴护国三国之所以可以配合,是我们应允了好处,如果他们拿不到好处,难保他们不会转过头去帮宁国......国师向来算无遗策,总不能一点预备的策略都没有想到吧。” “灭车迟。” 国师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我与陛下说过多次,车迟国与吐蕃最近,三十万大军自然不能无功而返,以勒勤领兵之威,率雄军灭车迟最多不用一个月的时间。” “那是。” 听到国师夸赞,阔哥明台心里立刻就美了起来。 “我领兵作战多年从无败绩,小小一个车迟我还不放在眼里。” 阔哥明台问:“可,那与宁国之事?” “暂且不要想了。” 国师道:“勒勤可现在就分兵出去,留十万人在,大军连夜分兵后撤,宁人不会察觉,我以疑兵之计让宁人以为三十万大军皆在,到时候勒勤已经将车迟灭国,车迟这次也算是背叛了宁国,宁人自不会救之,勒勤回军之日,携得胜之威,挥军向北再灭霍拓,然后重兵驻守这两地,宁人也无可奈何。” “公主殿下呢?” 阔哥明台想到了那个小丫头,脸色有些不欢喜。 那个小丫头仰慕宁人文化,自幼跟着国师学习,一口的宁话比吐蕃国语还要说的流利,张嘴闭嘴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谁也听不懂,吐蕃国上上下下,只有她对嫁入宁国是真的很期待也很欢喜,在她看来宁国必是处处皆美如天国一般的存在。 “我去找她说吧。” 国师起身:“勒勤现在就可去分派军务,将塔木陀留下,括善等将领勒勤自可都带去。” “也好。” 阔哥明台起身:“那就按国师的策略办,拿下车迟与霍拓两国,回金账王庭之日也不会脸上无光。” 国师俯身拜了拜,离开勒勤大帐后朝着公主殿下大帐那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措辞......公主名为月珠明台,多年前求着他给取了个宁人的名字,叫明台婉宁,她不喜欢,硬是把明台两个字去掉,自己选了一个姓......慕,仰慕的慕。 慕婉宁。 已经十六岁的人了,虽单纯清净,可凡事都有主见,国师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教她那么多,以至于她的思想远超吐蕃国人,甚至比她父亲吐蕃国皇帝还要更高远。 她是真的一心想去大宁的,想看看国师描述之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江山万里锦绣的大宁。 国师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宁人,归根结底骨子里还是忘不掉大宁的好,所以在给慕婉宁讲述大宁的时候,都是美好之处,可世上哪有绝对的美好,然而此时他若再去慕婉宁面前将他亲口描绘出来的天国说成地狱,她自然也不会信。 在公主大帐外等候了片刻,公主贴身侍女净胡姑娘笑吟吟的从大帐里出来,以宁人之礼相见,公主身边的人,都被公主影响,平日里说宁语行宁礼,处处以宁人方式生活。 “国师快请进,殿下已经等了国师多日,今天总算是来了。” 小姑娘净胡说不上有多好看,可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有若一弯新月,透彻如湖水,因为那双眼睛太好看,好看到足以让人忽略了她脸上的那几处小小的雀斑,也忽略了皮肤略微粗糙了些。 “臣参见公主殿下。” 进门之后国师立刻施礼,公主慕婉宁好像一只雀儿般从毡毯上起来飞到他身边,两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先生可不用这般生分,我说过的,先生不必给我行礼,因为你是先生,先生说宁人尊师重道,我当然不能坏了规矩。” “公主......” 国师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嘴苦涩。 “可能,出了些问题。” “什么?” 慕婉宁脸色一变:“什么问题?!” 语气都急了起来。 国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公主的脸色也就越发的难看起来:“是不是因为父皇下旨以大军送我的原因?我听外面人说了,宁人重兵陈于石子海城,外面已经有过几次厮杀,虽然只是一触即回,可显然宁人是觉得我们来的目的不单纯,先生。” 公主看向国师:“先生派人去解释一下可好?宁人素来讲道理的。” “宁人,其实是最不讲道理的。” 国师低着头:“宁人若讲道理,哪里能成就天下第一。” “可先生当初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啊,先生说......” “先生是骗你的!” 国师猛的抬起头:“我说的那些都是美化了的,是谎言。” 公主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难看的要命,那本来纯净的眼神里出现了绝望:“先生为什么要骗我?不对......先生不是骗我的,而是现在的局面不可控了对不对?” 她竟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从不会做吃亏的事,这些还是先生教他的......吐蕃三十万大军随行,自然不是单纯的送我,我怎么这么笨竟是才反应过来,你们是想对宁人动兵的,怪不得到了石子海城外却迟迟不得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先生,若你此时跟我说,我无法嫁入大宁了,还劳烦先生说的真诚些,不要有什么隐瞒。” “公主......” 国师叹了口气:“其实陛下也是为公主着想,陛下想着,公主一个人在大宁都城长安生活,人生地不熟,不管是生活方式还是别的什么都会不习惯,陛下的意思是,是让大宁山南道靠近车迟国这边划出千里之地为公主领地,公主与驸马可居住在领地之内,以后回吐蕃也就方便些,若需要陛下照顾,也方便些。” “先生不要骗我了,父皇疼爱我不假,可不会因为我而与大宁为敌,难道父皇不明白,如此一来,即便我嫁入宁国也不会有什么踏实日子过?宁人是容不得侮辱的,这是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先生忘了?我却不会忘。” “先生当日说,宁人死可辱不可,然而谁想让宁人死,往往死于宁人之前。” 公主看向国师。 “先生,你自己的话,都忘了。” 一瞬间很多往事涌上心头,国师想起来,他那日喝了些酒,得意时还说了......别去试图招惹大宁,大宁最缺的就是动兵的理由,因为大宁的皇帝陛下很懒,懒的想理由,送上门的理由大宁皇帝会很开心的接受,宁军动便是风雷动,可令山河变色,大地颤抖。 就在这时候将军括善从外边喊了他一声,声音急切。 “国师,出事了。” 国师连忙出了大帐:“何事?” “我们中了宁人的算计,宁人大将军谈九州根本就不在石子海城,而是带军攻入车迟,如今已破车迟都城,我们的后路......被断了。” ...... ...... 【说了今天五更,这是第四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如果来不及直接就不要脸不写了,会不会影响我诚实可靠小郎君的人设。】 第三百二十章 大叉叉 很多时候,宁人之外的人对宁人的很多决定做法都不理解。 比如,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率四万重甲破车迟都城,然后如一堵高墙一样把三十万吐蕃国大军的归路拦住,四万拦三十万,还有一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的气势,除了宁人就没人能理解。 哪里来的自信,讲不讲道理? 谈九州不应该坐镇石子海城以顾大局吗?他一个大将军带兵去堵路,谁来指挥? 如今石子海城中陆王最大,他还真是跃跃欲试,然而最终忍了下来。 大将军谈九州率重甲绕路攻入车迟国之前交代的不多,有两句话大概是重点......第一,各路战兵,按布置进击。 也就是说,他在临行之前都已经布置好了,作为奇兵的自然是那一万多轻骑,然后是汇聚于此的西疆六万战兵,总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万,各军将军都得到了谈九州的军令,如何打,打何处,谈九州已经成竹在胸。 第二句话是......你们随意打,我堵着,他们跑不了。 于是,十一万大宁军队形成了对三十万吐蕃大军的两面围堵,这把看热闹的都看懵了,不管是已经宣布国灭的车迟国,还是霍拓国,又或者是稍微远一些的贴护国,都懵了,吐蕃大军在西域横行无忌,西域诸国敢怒不敢言,怎么宁人就敢这么干? 宁人自信,可宁人什么时候盲目自信过? 四万重甲,据守藏布江,藏布江才是吐蕃国回撤的最大障碍。 “避无可避。” 阔哥明台披挂铁甲骑上战马:“若这一战击败宁军,我吐蕃国威便震扬天下,进可取宁国山南山北两道,远图长安,退可收车迟霍拓两国,阔地千里,这一战,你们能够参与其中,必将青史留名。” “杀光宁狗!” “把宁人碎尸万段!” “让宁人感受吐蕃铁骑的无敌!” 一声声呐喊,让阔哥明台心潮澎湃。 这一战若是打赢了,他将成为吐蕃国有史以来最强之将,谁还能与他比肩? “冲!” 阔哥明台举起弯刀朝着石子海城的方向一指:“先灭石子海宁军,再回师剿灭谈九州!” 吐蕃国大军犹如大海浪潮一样朝着石子海城方向冲了过去,浪潮汹涌,波涛滚滚。 藏布江。 车迟国国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大将军谈九州的脸色,说实话,车迟国都城被攻破,抵抗并不强烈,宁军突然出现在城外的时候,他就知道守不住,与其拼到最后自己最终落个死,还不如随便抵抗一下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然后就开门投降,宁人的性子他也了解,只要他表现的够怂,宁人就不计较太多,谁愿意和怂人多计较。 宁人觉得打怂人丢脸,甚至还想给怂人一口饭。 “大将军,朕......不是,我有一件事不理解。”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看着谈九州正在布置的沙盘:“我知道大将军陈兵藏布江断吐蕃国军的退路是最正确的选择,藏布江宽有百丈,想安然渡河哪有那般容易的......可是。” 车迟国国王又看了看谈九州的脸,声音更低了些:“朕... ...不是,我也曾多年领兵,有件事想请教大将军,大将军的重甲摆在藏布江这边,三十万吐蕃军在那边,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不退兵呢?大将军说过,留守石子海城的大宁战兵不过七万,若吐蕃军不退反进,以三十万兵力猛攻石子海城,而大将军的四万重甲也不能轻松渡河回去支援,万一......” 后边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万一大将军觉得晦气,他别说国王做不了,命可能也保不住。 “第一,我那七万战兵不是留守。” 谈九州淡淡道:“第二,吐蕃人会逃回来的。” 石子海城。 沈冷的一旗战兵被编入了轻骑军,由轻骑军将军雷硬指挥,孟长安被归入辛字营战兵,为了他,辛字营战兵将军敖耿甚至特意拨了一旗一千多人给他。 孟长安看向分拨给自己的战兵,舒展了一下双臂:“不熟悉我对不对?没关系,你们只管看着我,我的刀指向什么地方,你们就往什么地方冲,不要害怕找不到我,往前看。” 他将铁盔戴好,将黑线刀举起来往前一指:“战兵!” “永不后退!” “宁军面前,不可有站立之敌!” “呼!呼!呼!” 一千多人跟着他冲了上去,对面就是浩荡如海的三十万吐蕃大军。 疯狂起来的吐蕃人在士气上并不弱于宁军,身穿着厚重皮甲的他们弯刀上同样杀气腾腾,与孟长安对面而来的吐蕃人一边奔跑一边嘶吼,如同已经疯了的野兽。 “弩!” 在双方几轮箭雨的洗礼之后,终于就要对撞在一起,距离不到十丈。 宁军这边的弩箭横扫出去,如果从天空中往下看的话,能看到一片黑色的暴雨横着洒向吐蕃国大军,吐蕃国那边的箭阵还在发威,可是却不敢再把羽箭落在宁军最前排,距离太近了,会伤到自己人。 “箭阵?” 站在石子海城墙上的陆王都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甚至还让人切了一盘哈密瓜,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吐蕃人的打法,落后大宁五十年。” 连弩是大宁战兵的杀人利器,吐蕃人也有连弩,包括南疆的求立人也有,可不管是连弩的工艺还是威力都落后的太多,宁军连弩激射十二箭,对方的连弩连六箭都射不出。 向前疾冲的吐蕃人一排一排的倒下去,爬不起来却还活着的人被身后野兽一样涌上来的自己人踩死,踩成肉泥,一个吐蕃人胸口上连续被弩箭击中倒了下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脚底,同伴根本就来不及避开他,只能是一脚一脚的踩上去。 吐蕃人的皮甲很厚实,他们盛产牛羊,皮甲的制作工艺比宁人要好,更厚实更坚韧。 所以,这个吐蕃人死的样子惨到了极致,一股一股的血从皮甲缝隙里涌出来,然后是肉,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一个人活生生被踩成肉泥是什么样子,大可以去想象一下,你手里拿着一张饺子皮,放进去馅,结果馅料放多了,包饺子的时候馅料从里面挤出来的样子。 大抵如此。 “标!” 又是一阵屠杀。 宁军在三十米范围内,放空了连弩,冲锋在前的每个人还都能投射出去一支铁 标枪,虽然短,但沉重锋利。 一个吐蕃人向前疾冲的时候看到面前有黑影过来,想躲闪已经来不及,标枪正中他的脑门,重力之下,标枪竟然戳穿了坚硬的额骨,枪尖又从脑壳后面刺出来,白色的和红色的东西往外流出来,人脑门上多了一支标枪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站在石子海城上往远处看,吐蕃人的队伍更庞大更震撼,相对来说,六万步卒的战兵要单薄许多,可是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就能看到血线以恐怖的速度往吐蕃人那边推进。 孟长安一刀将面前的吐蕃人咽喉切开,再一刀将后面的人从脸上切过去,他向前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后面的战兵队伍有些跟不上,于是这个当年在书院被称为只有莽夫之勇的莽夫陷入围困,他居然向后杀了几步,将越过自己的吐蕃人杀尽之后带着队伍又杀回来。 疯狂,两边的人都很疯狂。 呜! 号角声从东南方向响起,宁人的轻骑兵好像一条黑龙从一侧杀了出,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冲撞吐蕃人的大军,那可是三十万大军,厚度之大,足以将轻骑兵困在里边,失去了速度的轻骑兵被步兵围困就是靶子,没有谁会傻到用轻骑兵冲击敌方那么庞大的步兵战群。 宁军的轻骑兵像是刮刀,风一样掠过,从吐蕃国侧翼硬生生刮下来一层人,队伍浩荡如大江奔流一样擦着吐蕃人的大军侧翼冲过去,最外面的一层吐蕃人随即被骑射的弓箭射死,冲过去之后的骑兵兜了一个圈子又回来,再刮一次。 孟长安就是一把尖刀的刀尖,狠狠的刺入吐蕃人的队伍里,而尖刀后边越来越宽,吐蕃人阵列的伤口就被撕开的越来越大,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用尽了力气的屠夫,而且正如他在战前说的那样......只要往前看,你们就一定能看到我。 他就在最前方。 “去把那支轻骑给我剿了!” 阔哥明台一声暴喝,麾下战将括善随即带着吐蕃骑兵冲了出去,他们的人数更多,至少有四万余,本打算绕到宁军阵列背后,可此时也不得不去应对宁军轻骑那恶心至极的骚扰战法。 看到吐蕃国骑兵朝着这边冲过来,骑兵将军雷硬把刀往后一指:“引他们的骑兵离开!” 士兵们随即打马,朝着远处冲了出去,吐蕃人的骑兵紧随其后,烟尘漫天。 孟长安一刀将面前吐蕃人的头颅砍掉,抬起头看了看,从对面有个好像蛮熊一般的雄壮汉子朝着自己冲了过来,那家伙向前疾冲的时候把前边的自己人都撞的接连翻倒,人形冲撞车一样。 “给我死!” 塔木陀早就看到了孟长安,那个宁人将军彻底激起了他的怒火和斗志。 这一刀,势可劈山。 当! 孟长安一刀迎上去挡住,脚下随即炸起来一层浮土,脚底竟是往地下沉了一些。 “宁人,你们必败!” 塔木陀眼睛血红的盯着孟长安,孟长安长刀一转站直了身子,居然还有闲暇抬起左手揉了揉耳朵:“嗓门好大,嗓门大的傻-逼,是不是就叫大-傻-逼。” ...... ...... 【五更,夸我。】 【投月票也是夸我。】(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双煞 塔木陀比孟长安高了足有半个头,瞧着那胳膊比孟长安的腿似乎还要粗些,他虽然不懂孟长安说他大叉叉那句是什么意思,但想着终究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一刀朝着孟长安的头顶砍了下来,刀携风威,风带奔雷。 当! 孟长安居然又没有躲闪,依然实打实的一刀迎上去。 这一刀孟长安向后退了两步,塔木陀也向后退了两步,两个人握刀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那般力度,若劈一匹马,会一刀两断,劈一块石碑,也会一刀两断......偏偏是劈一个人不行。 “有两下子。” 塔木陀斗志旺盛,大步上来一脚踹向孟长安的面门,他个子高大,这一脚竟然有一种呼啸之威,孟长安左脚向后挪了半步,腰上发力,力转左臂,左拳朝着那大脚底一拳砸了过去。 砰。 脚底与拳头对撞在一起,给人错觉仿佛有气浪往四周翻卷,塔木陀抬着一条腿向后挑着退出去,蹬蹬蹬,险些摔倒,孟长安双脚在地面上平滑出去,鞋底在地面上犁地一样犁出来两道痕迹。 塔木陀连续三击没有杀了孟长安,眼睛反而亮了。 他一刀横扫,孟长安向前疾冲迎着刀子过来,在刀锋近身的刹那往后一仰身,右手的黑线刀在地上戳了一下,犹如船桨往后荡一样,船桨荡轻舟,借助这一荡之力,他双脚连环踢在塔木陀的胸口上,这山一般壮硕的汉子被几脚踹的向后翻倒,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孟长安一刀朝着他的脑袋剁了下来。 塔木陀举起弯刀挡在自己面前,当的一声,刀锋碰撞刀锋,黑线刀压着弯刀往下砸在塔木陀脸上,直接砸出来一条血印。 塔木陀的左手抬起来一掌拍在孟长安的胸口,这一掌比熊掌拍上来力度还要大,蒙城安的身子竟是被拍的凌空而起,胸腹里一阵阵气血翻腾,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拍的移了位置似的。 塔木陀趁机一翻身躲开,起身之后一脚鞭腿横扫过去,孟长安双脚离地,在塔木陀的腿扫过来的时候脚在他腿上踩了一下向后翻出去,两个人拉开距离,都在呼哧呼哧喘息。 “有两下子!” 塔木陀又喊了一声。 “好几下了,你数数是一二二二二?” 孟长安挥刀直上,塔木陀向后退了一步,左手朝着孟长安的脖子抓了过来,孟长安一侧头让开,左手抬起来抓着塔木陀左臂,身子借力跳起来,两条腿缠住了塔木陀的脖子用力一绞,塔木陀的身躯往一边倒了下去,他右手弯刀朝着孟长安剁下来,孟长安一脚蹬在他脖子上,两个人同时蹭着地面滑出去,那一刀就剁在地上。 塔木陀猛的起来,抬起手揉了揉脖子,感觉骨头好像都被这一脚踹错位了似的,他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宁人,想不明白那家伙怎么就这么强悍,爆发力这么凶猛。 “你投降!” 塔木陀喊了一声。 孟长安一愣:“果然是傻-逼。” 塔木陀:“你才是!” 孟长安又一愣。 塔木陀心想不管你骂的是什么,反正我骂回去了,有若儿时别人骂什么只一句反弹般威力无穷。 孟长安向前,刀子自下往上划向塔木陀胸口,塔木陀弯刀往下一压将黑线刀挡住,两个人就在那较力,一个往上一个往下,按理说塔木陀那么高大雄壮而且是自上往下发力占据了优势,可他却发现自己双手压刀居然还是在一点点被抬起来。 “啊!” 他一声暴喝,手臂上青筋毕露,衣袖崩开。 孟长安忽然一侧身让开,塔木陀发力太猛不由自主的往前扑了出去,孟长安一脚踹在塔木陀的屁股上,那巨大的身躯便狠狠的趴在地上,还往前滑了一段。 感觉到背后寒气,塔木陀立刻翻身,黑线刀剁在他刚刚趴着地方,犹如一刀斩开了水浪一样,土往两边分开。 塔木陀一刀横扫逼退孟长安,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屁股:“你不要脸!” 孟长安心说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数万吐蕃铁骑追击大宁那一万余轻骑,为了不让本就数量劣势的大宁战兵被敌骑骚扰,大宁骑兵将吐蕃骑兵引着离开了主战场,一开始吐蕃人就发现了大宁骑兵的意图,追至半路随即返回,结果大宁的轻骑又反身回来追着他们打,吐蕃国将军括善被打的火起,一怒之下下令大军穷追不舍。 远离了主战场之后压力就全都在大宁轻骑这边,且战且退,只是不让吐蕃人回去。 万余骑在前边疾冲,数万骑在后边紧追,场面当得起排山倒海四个字。 沈冷回头看了看,因为被来回拉扯,敌方数万骑兵的队伍已经前后脱节,他忽然一招手,自己那一千多战兵跟着他从队伍里分了出去,骑兵将军雷硬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沈冷,你干什么!” 可沈冷已经带着他的人朝着一侧冲出去,相对于后边数万骑兵来说,这一千多人的队伍就显得那么单薄。 沈冷带着人向一侧冲,后边括善看到了之后顿时高兴起来:“他们已经怕了,有人要脱离逃走,卜拉洞,你带五千人给我追上去!把他们分割消灭。” 战将卜拉洞随即呼啸一声,带着部下骑兵朝着沈冷那边追了过来,哪知道沈冷那一千多人横向跑出去之后居然绕了一个圈子,朝着吐蕃骑兵大队人马的后队冲了过来。 括善大喜:“吹角,让后队围堵!” 随着号角声响起,后面的吐蕃骑兵开始兜转过来,前后夹击,要将沈冷这一千多人吞进去。 这时候雷硬忽然就明白了沈冷的意图,沈冷用一千多人就把吐蕃人的阵型带乱了,他将横刀往旁边一指:“绕回去!” 骑兵呼啸转弯,踏起来的尘土犹如怒浪翻卷。 沈冷大声喊道:“杀穿过去,敌军必乱,被困住我们就要战死,能不能死!” “不能!” “有没有决死之心!” “没有!” 这另类的口号声中,水师一千多战兵跟着沈冷往吐蕃人的后队狠狠的扎了过去。 骑兵马战都配备了长兵器,然而沈冷的人都不擅长使用,沈冷看了看自己马鞍桥一侧挂着的长槊,想着长些终究是好的,于是挂好黑线刀将长槊摘下来往前一举,觉得好不顺手。 “妈的不会使。” 他将那造价不菲的长槊当做标枪扔了出去,对面的吐蕃国一员将军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格挡对方铁槊,谁想到那家伙居然第一下就把槊扔了......噗的一声,长槊贯胸而过,又将后面一个吐蕃骑兵钉死。 “杀穿!” 沈冷再次将黑线刀抽出来,一马当先冲进了吐蕃人的骑兵队伍中。 奔雷与奔雷相撞,怒海与怒海拍击。 仿若天地变色,大地呻吟。 沈冷一刀,一刀,再一刀,不管对面冲过来的人是什么样子,狰狞还是害怕,只是一刀一刀的劈砍出去,多少个寒暑冬夏,这少年每天都要固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练习劈砍,单调枯燥,除了他这样的人又有几人能坚持下来? 只为了出刀更快,在战场上,刀子比敌人快就能掌控生死。 黑线刀沉重锋利,一刀一个,血一次一次的泼洒在身上身上,杀到眼前一空的时候竟是真的把吐蕃人的骑兵杀了一个对穿,此时他身上已经被血彻底湿透,连白马都被染成了红色。 石子海城墙上,茶爷的眼睛直看着沈冷一个人,不管那混战有多复杂,她都能找到沈冷的所在,看着那傻冷子带着自己人反身回去只为了给大军找到破敌之机,茶爷的眼睛都红了。 “呜!” 站在茶爷身边的黑獒忽然抬头嚎叫了一声,如同狼王。 巨大的黑犬突然往前一冲,竟是直接从数米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如一道黑风朝着沈冷那边狂奔。 沈冷杀穿敌军之后回头看了看,自己手下人也有损失,好在他开路势如破竹,后面的人只管跟着他往前冲就是了,杀穿之后吐蕃国两边夹击的骑兵相遇,只好都停了下来,犹如两条大河碰头又不敢碰头,一时间河道淤积,到处都是旋涡。 就在这时候雷硬带着一万轻骑杀回来了,在吐蕃骑兵还在尽力整顿队伍的时候犹如一把黑线刀,重重的刺进了吐蕃人的胸膛里。 “大宁!” “呼!” 杀声震天。 轻骑兵好像绞肉机一样往前推,面前那些被打的措手不及的吐蕃人一个一个被绞死。 沈冷往远处看了看,战兵队伍虽然人少,也已经推着对面的吐蕃大军开始往后撤,此时此刻,只差一丝吐蕃人的士气就会彻底崩溃。 他看了看远处高耸的吐蕃帅旗,咬着牙往前一冲:“跟我杀过去!” 战兵们呼啸一声,哪里有人去管危险不危险,将军刀锋所指之处,便是他们要杀过去的方向。 吐蕃骑兵将军括善看到那支单薄的宁人骑兵居然朝着大纛方向过去,怒骂了一声,带着人去拦截。 一支羽箭斜刺里飞过来,沈冷的肩膀上被刺了一箭,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歪了一下,奋力拉住缰绳才坐稳回来,转头望过去,吐蕃一员大将朝着他冲来。 沈冷一伸手把肩膀上的羽箭拔下来,带下来一条血肉。 “伤我者死。” 他眼看着那人已经冲到近前,双脚离开马镫,跳起来在自己马鞍上蹬了一下,他的战马都被瞪的往一侧退了好几步,沈冷凌空而至,一刀朝着括善砍下来,括善脸色大变,哪想到对方会飞...... 他双手将弯刀举起,黑线刀重重的斩在弯刀上。 当的一声,弯刀断,人头开。 黑线刀势如破竹,从头顶到胯下,一刀将括善劈成两段,血雾之中,沈冷坐在括善的战马上催马向前,侧头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口,咧嘴......还真他妈的疼。 你伤了我不算什么,两军交战哪有不伤人的,可你伤了我茶爷就会心疼。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上它! 沈冷一刀把括善劈开,夺了括善的马往前冲出去与自己队伍会合,一千多人的队伍朝着吐蕃国大队人马那边冲了过去,悍然无惧。 对面那杆大纛说明对方的身份,沈冷带着麾下战兵笔直的朝着大纛所在疾冲,一路上披荆斩棘般杀敌无数。 “放肆!” 阔哥明台看到那支人数极少的宁人骑兵冲过来顿时大怒,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如何能忍得? 在他的战马旁边还有一熊一豹,身边亲卫手臂上还立着一只海东青,阔哥明台最喜狩猎,这一熊一豹都是他所驯养,最凶狠者却是那海东青。 “放开熊豹。” 阔哥明台一声令下,手下驯兽者立刻将熊豹身上的铁链解开,朝着沈冷放下指了指,不停下令。 黑熊疾奔而去,体型庞大可奔跑起来速度却快的令人咋舌,黑熊对着沈冷直冲过来,沈冷看到之后眼神顿时一凛。 就在他准备好了迎接黑熊拦截的时候,那只金钱豹却后发先至,如一道金黄色的闪电从后边疾冲上来,四肢在黑熊后背上蹬了一下凌空而起,朝着沈冷的脖子一口咬了下来! 太快,太猛,太凶狠! 沈冷黑线刀扬起的时候,猎豹的血盆大口已经到了他身前。 一只黑色的大爪子从侧面拍了过来,啪的一声,巨力之下直接将猎豹扇飞了出去。 沈冷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嘶鸣一声竟是把沈冷甩了下去。 沈冷落地之后,那战马朝着一侧想要冲出,黑熊一巴掌拍下来落在马脖子上,战马的脖子竟是被掏掉了一块,血肉模糊,战马被这一击之力拍的侧倒出去,悲鸣了两声倒地不起。 黑獒横着拦在沈冷身前,扭头看着黑熊和猎豹。 猎豹的半边脸上血肉模糊,一只眼睛都被抓破了,眼眶里血往外直流,可另外一只眼睛里却越发凶狠。 “吼!” 黑熊站起来嘶吼了一声,朝着黑獒扑了过来,此时此刻的黑獒看起来并不似以往雄壮,半路上受了伤,被沈冷剃掉了几块黑毛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而伤口也影响了它的速度,这并不是黑獒最巅峰的状态。 “嗡!” 黑獒吼了一声,哪里似一般的狗汪的那种叫声,它的叫声低沉厚重,如同闷雷。 黑熊先来,人立而行,快冲到黑獒身前时候猛的扑下来,两只大爪子朝着黑獒的腰背上按落,血盆大口则咬向黑獒的脖子。 黑獒忽然往前一冲避开黑熊一击,迎面而来的是猎豹的冲击,在猎豹扑过来的一瞬间,黑獒往旁边扭了一下,猎豹的嘴擦着它的身子过去,就在两者就要擦肩而过的瞬间,黑獒扭头一口咬住了猎豹的脖子,坚硬锋利的牙齿完全刺入,在咬住之后它立刻转身面朝黑熊方向,巨大的头颅狠狠的左右摇摆,看起来凶悍的猎豹在它嘴里却变得软绵绵,被晃了七八下之后已经失去了抵抗之力。 黑獒一低头把猎豹身子放在地上却不松开嘴,大爪子抬起来按住猎豹的身子,然后头颅猛的往上一抬,沈冷似乎听到了令人耳膜仿佛也随之被撕裂的声音,猎豹的脖子竟是被这一下撕扯的几乎断开,只还连着一小半。 黑獒松开嘴朝着黑熊吼了一声,满嘴血腥。 黑熊本已经冲了过来,被这一吼居然吓得停住。 沈冷麾下的战兵都是第一次看到,如黑熊这般的凶兽居然被一只狗吓得不敢前行,黑熊不停的左右跳来跳去又人立而起,身上黑亮的毛和肉如波浪一样动起来,可它不管怎么动怎么吼叫,黑獒始终保持着压低头颅盯着它的姿态,头低着,可眼睛往上,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黑熊几次想扑上去,可也不知道是惧怕黑獒的眼神还是看到了后面宁人骑兵逐渐上来惧于人多,回着头吼了几声后朝着阔哥明台那边跑了过去。 沈冷冲到黑獒身边,发现黑獒后背上的伤口已经崩裂,血再次流了出来,可黑獒却似乎全不在意。 沈冷拍了拍黑獒的脑袋:“回去!” 黑獒呜呜的摇头,竟像是示意沈冷到它后背上去,沈冷却不答应,黑獒随即咬住沈冷的衣甲不松开,沈冷无奈,翻身上了黑獒的后背,黑獒吼了一声后站直了身子,来回跳了几下然后加速朝着吐蕃国大军那边冲了过去。 前方羽箭不断袭来,黑獒不停的左右闪躲,羽箭带着嗖嗖的破空之声从两侧不断的飞过,沈冷一只手抓着黑獒头上如雄狮一般的鬃毛,黑线刀不断将射向黑獒正面的羽箭劈开,一人一獒,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大纛靠近。 “杀了他们!” 阔哥明台一声暴喝。 可是之前跑回来的黑熊却是一直往后跑,还不断回望,不敢再冲上去。 一群吐蕃国骑兵迎面而来,黑獒向前疾冲之中忽然停下来,四只爪子在地面上往前搓,等到速度骤降后又突然横向冲出去一口咬在战马的脖子上,那张大嘴闭合之后往下一拉,战马竟是被拉的头顶着地面折翻了过去,马背上的骑士甩出去老远。 砰地一声! 黑獒被一匹战马直接撞上来,沈冷和黑獒同时翻倒在地,后面的马队紧跟着上来,若是被踩中的话,人与獒犬都会被跺成肉泥。 沈冷一伸手抓着黑獒的一条腿拉着跑了几步,黑獒被他抡到了一边,沈冷右手刀横扫,一刀斩断了两条马腿,那战马嘶鸣一声往前扑倒。 沈冷一脚踩着倒下去的战马凌空而起,半空之中黑线刀扫掉了后面骑兵的脖子,他落在战马上一脚把尸体踢开,勒住战马,调转过来朝着大纛方向继续猛冲。 “拦住他!拦住他!” 阔哥明台拨马:“都上去给我拦住他!” 亲卫呼啸而出,他却拨马往反方向而行。 沈冷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那个人,而是那大纛。 他纵马疾驰,身上接连被弩箭射中,一支弩箭击穿铁甲打进胸膛里,幸好叶子甲卸掉了弩箭上的大部分力度,扎进体内的并不是很深,另外一支弩箭射在他大腿上,有小一半没入腿内。 沈冷不躲不闪,直接催马一头撞在对面骑兵身上,激撞之下,马背上的人同时被往前甩了出去,半空中沈冷一脚蹬在吐蕃骑兵身上,借力又往前飞了三四米,落地之后一个翻滚避开剁下来的弯刀,快步往前冲上高坡,然后一刀斜劈,砰地一声将大纛斩断! 远处,大宁的战兵看到敌军大纛缓缓的倒了下去,那一刻身体里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杀!” 喊声如雷,鼓声如雷! 沈冷斩断大纛之后回身杀过去,在乱军之中看到黑獒正在四处寻找自己,它走路一瘸一拐显然刚才被战马撞击伤得不轻,沈冷冲过去抱着黑獒的脖子指了指一侧,黑獒似乎是知道自己也已经力尽,转身朝着空地那边过去,才走了没几步,之前退走的黑熊忽然从马群后边冲过来一口咬住了黑獒的脖子! 黑獒惨叫一声,猛的挣扎了一下,黑熊这一口咬的偏了些没能制住黑獒颈骨,牙齿却在黑獒身上划出来深深伤口,黑獒眼睛骤然血红,明明被黑熊压在下边,却挣扎着转过来一口咬住黑熊的脖子,熊与獒搂抱在一起似的扑在地上,血液很快就把身下的土地染成了褐色。 沈冷喊了一声加速冲过去,黑獒却忽然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仰天一声咆哮! 黑熊倒在地上,肚皮一下一下的起伏着,却越来越微弱。 大宁战兵气势如虹,阵型配合比吐蕃军要强大的多,看起来像是凌乱,可五人队交替向前互相掩护,不管如何厮杀,五人队始终保持着高效配合,而吐蕃人一开始的士气被打压下去,又看到大纛已倒,身后也没有号令之声,不知道勒勤死活,人心一下子就乱了。 后队先乱,转身就跑,人的恐惧一旦释放出去,就如同瘟疫一样迅速在队伍之中蔓延开,更多的人开始逃,潮水一样往后方退了出去。 战兵黏着吐蕃人的屁股后面追砍,一刀一刀,刀刀开肉见血。 身穿土黄色战服的吐蕃人倒卷的沙尘暴一样退,身穿黑色战甲的大宁战兵席卷而来。 与孟长安激斗的塔木陀回头看到大纛倒了,担心勒勤出事,回身朝着那边冲了过去,孟长安在他背后急追,塔木陀这一跑,他身边的人也跟着跑。 勒勤阔哥明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如同丢了魂儿一样的疯跑,他试图下令亲卫吹角重新整理队伍,可哪里是容易事。 刚要怒骂,忽然一把黑线刀从侧面扫了过来,一刀将他大腿斩开了尺余长的血口,肉往两边翻开,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腿骨。 沈冷一刀得手,刚要继续挥刀,阔哥明台那匹纯黑色的战马人立而起,两个前蹄朝着沈冷的头顶狠狠的踩了下来,沈冷向一侧避开一把抓住阔哥明台的衣服,直接把人拖拽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塔木陀冲到,肩膀撞在沈冷的后背上,直接把沈冷撞飞了出去。 塔木陀也不管那么多,一把将地上的阔哥明台拎起来就跑,身边一个吐蕃骑兵将要超过他的时候,他左手伸出去抓着那士兵往下一拽,战马减速疑惑的回头看,塔木陀加速疾跑两步跳上马背,把阔哥明台放在自己身前催马前行。 阔哥明台那匹黑色骏马想要追上去,沈冷起身恰好在它前边,一把抓住缰绳,大黑马往前疾冲,拉着沈冷狂奔了几步,沈冷双臂骤然发力:“给我停!” 脚底竟是踩进了地面之下,大黑马向前,沈冷的双脚推出来两个土包,黑马脖子一歪被沈冷拉住翻倒。 黑马想挣扎着站起来,沈冷上去搂住黑马的脖子往下一压,摔跤一样把黑马重新按倒:“归我了!” 就在这一刻海东青扑面而来,两只利爪狠狠的抓向沈冷的眼睛。 砰! 一张血盆大口在沈冷面前狠狠闭合,黑獒仰天,海东青在他嘴里扑棱着翅膀,可很快就安静下来。 孟长安正好追上来,看到沈冷无事后松了口气。 “把它压住!” 看到沈冷要驯服那烈马,孟长安立刻喊了一声。 “然后呢!?” 沈冷问,毕竟他不是常骑马。 “上它!” 孟长安又吼了一声。 沈冷回头,一脸疑惑。 “我......是说骑上它。”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去洗澡 这一战打的浩荡壮阔,三十万扬言要在七天之内拿下山南道千里之地的吐蕃大军最终连石子海城这条线都没能跨过,莫说跨过,靠近都不行。 至少六万吐蕃士兵死于乱战之中,有一多半是在他们士气崩溃后撤的时候被杀,哪怕就是他们溃逃的时候,其实兵力还至少是宁军的三倍有余。 勒勤阔哥明台受伤被手下大将塔木陀救走一路往南西南狂奔,这路上丢了多少士卒已经数不胜数,从石子海城外战场到一百六十里外的孤驼山,二十几万人还剩下十八万,数万人或是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或是干脆就不敢跟着大队人马跑唯恐被宁人黏着杀。 沈冷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那匹黑色的骏马被他差不多吓住,虽然还不是很顺从,可也不再挣扎逃走,只是略显不服气的站在一边。 黑獒趴在沈冷身边,硕大的头颅枕着沈冷的腿喘息着,撇一眼黑马,黑马撇一眼它,两个家伙都瞧着对方不顺眼,可黑马更多是怕。 黑獒身上血糊糊的,有的是它自己的血,还有黑熊的血猎豹的血战马的血,那只被誉为羽虫三百有六十最神俊者海东青的猛禽被它嚼碎了吃了,当然吃的并不是很顺心,吃一口,咳咳,啐毛......可矫情了。 或许还想这这东西真没滋味啊,还是炖大骨头好吃。 沈冷的手下也有损失,这是战争,一人不死是神话。 杨七宝等人押着大批的俘虏往石子海城那边去,沈冷朝着他们摆手微笑,士兵们用横刀敲响自己的胸甲向将军致意。 沈冷休息了一会儿后招手让陈冉过来帮忙把铁甲卸了,然后把上衣脱下来,身上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帮我擦擦,我让你帮我带的东西没丢吧?” 沈冷问了一句。 陈冉红着眼睛点头,把背后的布包摘下来,里面是一套新衣服。 沈冷用烈酒冲洗伤口,眉头紧皱,冲洗过之后洒上伤药好歹包扎了一下,满身血污的把新衣服穿上,陈冉已经在帮他擦铁甲了。 “不能让茶爷看到我这个样子啊。” 他又检查了一下黑獒的伤口,重新上药。 孟长安站在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她真的那么好?没有一点缺点,以至于让你如此的在乎?” “茶爷吗?” 沈冷撇嘴:“你别开玩笑了,茶爷的缺点好像天上星数不清,还亮晶晶......大家都能看到,要说看不到的那是真瞎。” “那你?” “可茶爷的缺点再多也只是星星而已,她的优点不多却像是太阳,当太阳亮起来的时候谁还会想起来星星?再说,星星也那么好看不是吗。” “沉沦。” 孟长安说了两个字。 沈冷道:“你就别管我了,是哪个说连生孩子也要和我比比的?你现在身边连个女孩子都没有,怎么比得过我?” 孟长安不答,这种无聊的问题自然懒得回答。 他看着沈冷,想到那年在鱼鳞镇他家后面那个废弃的仓库里,他明明是让沈冷自己先跑,可是这个傻子却跳出来把那些人都引走想让他先跑。 少年人,有少年人也不自知的勇气。 而此时的他们已经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们已经成熟了许多,他们越来越看得清楚这个世界,看到了太多不温暖的事,因为看的多,所以会对这个世界有所抵触甚至鄙视,幸好他们并不孤独,若沈冷身边没有孟长安,孟长安身边没有沈冷,他们甚至会觉得大宁也没有多美好,战兵也没有多了不起。 了不起的只是自己。 沈先生那时候经常对沈冷说向温暖而行,沈冷铭记于心。 孟长安只觉得他很傻,傻子当然更需要照顾。 “你回石子海城。” 孟长安将黑线刀挂在背后:“我去问问是否一路追下去。” 沈冷哦了一声:“别把我刀丢了。” 孟长安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位置,小猎刀一直藏在那,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迈步前行:“别把我刀鞘丢了。” 沈冷指了指身边放着的小猎刀刀鞘,孟长安微微一扬嘴角,大步走了出去。 陈冉帮沈冷把铁甲擦的干净,然后帮着他重新披挂,沈冷站起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腿上还插着一支弩箭,打开自己腰上挂着的鹿皮囊,从里边取出匕首和针线,坐在那自己把裤子割开,深吸一口气,一刀划开伤口把弩箭拔出来,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幸好之前先勒住了大腿根,不然的话血会涌的更多。 咬着牙清洗了伤口,三层缝合,疼的手都在发颤,好不容易缝合好之后洒了伤药包扎,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几步,之前激战的时候顾不得疼,此时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他把黑线刀压在大黑马的脖子上:“没更多的时间驯服你,我现在很累,要么你趴下来让我上去,要么今天用你做饭。” 大黑马啾啾的叫了几声,来来回回的踱步,可是脖子上的黑线刀最终还是让它前腿弯曲下来,沈冷眉眼带笑,爬上马背拍了拍,大黑马随即站起来,沈冷骑着黑马带着黑獒往回走,一群水师的战兵跟在他身后。 “妹儿你听哥哥的歌!” “哥哥的心里烧着火,只想把你拉下那黄土坡,亲你的心窝窝......” 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吼了几句,是这西疆之地的小调儿。 嗓音沙哑。 沈冷坐在黑马上摇摇晃晃,眼睛微微眯着:“这歌词也不知道谁写的,可别让韩唤枝听了去,传播色-情文化得判好几年。” 陈冉道:“已经改过了,原来唱的是亲你的奶窝窝......” 沈冷楞了一下:“这么不要脸的么?” 茶爷站在石子海城的门口等着,没有哭,看到沈冷回来只是笑着,眼睛里也看不到之前流过泪水的痕迹,她扶着沈冷从马背上下来,拉着沈冷的手往回走:“城里的百姓都已经撤走了,人去屋空,我随便找了一户人家用他们的铁锅烧了热水,等了你一会儿,怕是水也快凉了。” 沈冷笑起来:“铁锅炖沈冷么?” 茶爷哼了一声:“以前总是你帮我烧水。” 沈冷:“走的时候别忘了给人家把用过的东西放好。” 茶爷:“唔......我知道的,只是有些难。” 沈冷:“为何?” “你看。” 茶爷伸手往前指了指:“这里的房子是不是长得都差不多?” 沈冷一捂脸:“你忘了是哪家?” 茶爷认真的说道:“不是忘了,我怎么可能忘了?只是找不到了,找不到和忘了不一样的。” 城墙上,快步从台阶上下来的陆王本打算和沈冷说几句话,却看到少年将军拉着那女孩子的手就那么走进了城,看都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心里顿时有些懊恼,毕竟他是大宁亲王,毕竟他不计前嫌是要过来褒奖沈冷几句。 世子李逍善站在父亲身后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真虎将!” 李帆儿则哼了一声,之前厮杀吓得她脸色发白,此时看着沈冷和茶爷手拉着手过去,比她爹还要恼火:“有什么?不过是就会杀人而已,脏兮兮的样子多恶心。” “你闭嘴!” 陆王猛的回头:“大宁的江山,就是你说的这些脏兮兮的将士们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也是一刀一刀稳下来的。” 李帆儿本能的想顶嘴说大宁的江山关我什么事,可是看到父亲那张脸,她没敢说。 “善儿,你代替为父去见沈冷。” 陆王重新登上城墙,李逍善垂首:“孩儿这就去。” 李帆儿立刻抓着李逍善的手:“我也去!” “你不许去!” 陆王回头瞪着她:“来人,把县主送回凤凰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把她放出来,就在驿馆里好好的闭门反省,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再说。” “我哪儿错了?!” 李帆儿回瞪着她父亲。 李逍善连忙拉了她两下,吩咐手下人把她送回凤凰台去。 陆王叹了口气:“都是少年人,怎么相差就那么多?” 或是因为叹息声稍稍重了些,这话李逍善也听到了,肩膀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脸色黯然......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可这次出门之后,父亲被逼迫,他被逼迫,处处时时都显得那么窝囊,他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只是个锦衣玉食养大的废物。 与此同时,吐蕃国回撤大军之中。 马车里的公主慕婉宁脸色和世子李逍善是一模一样的黯淡无光,她虽然贵为公主,可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能左右的,她也很清楚,若是吐蕃国这一战胜了,她还有可能嫁入大宁,若是败了...... 她摇了摇头:“净胡,你说,为什么国与国之间就非要有战争呢?” 净胡哪里回答的上来,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小侍女,你若是问她公主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她自然可以极自豪的说出来,你问她军国大事,她想都没有去想过。 “可能是,就好像两个小孩子打架,谁打赢了,以后谁就能吃更多的糖果?” 她回了一句,然后脸一红,知道自己是胡说八道了。 “是啊,糖果。” 慕婉宁抬起头,眼睛微微泛红:“你知道吗,我就是一颗糖果,可是人家未必想要。” “殿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 慕婉宁笑了笑:“若能回去也好,回到王庭之后便再也不去想其他的,好好的生活,我们临走之前在院子里种的花儿可能都要开了呢,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有没有人浇水。” “公主不去大宁了?” 净胡一脸惊讶,然后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确实真的很笨。 “也许还有转机呢。” 净胡跪下来握着慕婉宁的手:“殿下别想那么多了,有些时候说话算数的人并不会说话算数,可是说话不算数的人想说话算数,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慕婉宁愣了一下,觉得这话很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