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良年》 第一章:车祸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一章:车祸 boss封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安隅正和新美编家云在郊区悠哉悠哉地采景写生,准备给下一期杂志的几篇文章做特别图。 封林说凌晨的时候市区出了一起严重车祸,著名歌手葛瑞惨遭毁容,同在车上的助理——一名二十一岁的在校大学生不幸丧命,问安隅有没有时间去做个采访? “我当然有时间,可这不应该是采访部的事情吗?怎么会轮到我这里?” 封林在那头呵呵笑了两声,道:“那公司你不是刚好有熟人吗?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适,要不是实在找不到放心的人……我还真舍不得你东奔西跑呢。” 因为去医院的娱记肯定不在少数,再去遛别人踏平的大道对读者肯定没什么吸引力。与其写一篇没有爆点的新闻占版面,倒不如去其直属公司找熟人旁敲侧击弄点独家。在杂志社混久了,安隅多少也明白一些boss的心理。 在他许诺下丰厚的奖金之后,安隅没再犹豫,欣然答应。 跟家云说了要提早结束,他二话没说收拾好东西上了车。刚转下高速,就听家云跟小女朋友打电话说待会儿接她去西餐厅吃饭。 “我送你过去?”家云挂了电话,安隅随口问道。 他笑了笑:“谢谢头儿。” 几个美编似乎都很喜欢这个称呼,在封林的杂志社,虽然杜安隅的年龄不是最大的,但确实是资格最老的。 安隅大一那年,大她两届的师兄也就是现在的老板封林,在家人的支持下创办了现在这个杂志。安隅近水楼台做了兼职,到学校通知她被保研的时候,已是杂志社的美术部副总编。如今杜安隅脱离学生时代,正式成为白领一族,算一算这时日的确不短。 离家云女朋友就读的音乐学院还有一条街的时候,他下了车。安隅也顺便去买了一份《今日早报》,翻开娱乐版,果然铺天盖地都是该歌手出车祸导致毁容的消息。甚至波及到了社会版。上头说葛瑞伤势很严重,很可能会因此退出娱乐圈,就此封唱。 安隅突然想起来封林不是说还有一名助理丧了命么?怎么只字未提。安隅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最后在社会版看到寥寥数言。原来是一名姓乔的女孩儿,还是音乐学院的大四学生。 安隅把车放回杂志社,拿好设备打车到那家公司之后,发现这个地方的戒备远比她想象的森严得多。写字楼的门口周围三三两两成群聚集了不少佯装路人的娱记。 看来要从正门进去不是那么容易。杜安隅心里对这次采访,多少没刚开始那么有信心了。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安隅掏出手机给那熟人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她刚说明来意,那边就让她去附近的咖啡厅等一下,说要给她一个绝对独家。挂电话的时候,那熟人补了一句,谁让我们是高中同学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倒让安隅觉得他正守着木桩要逮兔子,而安隅就是那个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的兔子。 不管是被他们利用,还是两者各取所需,起码安隅很容易就得到了她想要的。别的,她也没必要深究。 熟人给安隅的内部资料是说那艺人的伤势本就没有报纸上传的那么严重,脸上只是些轻微擦伤和划伤,只要保养的好,最多两个月就能和以前一样。况且伤势也没有波及到声带,所谓封唱和退出娱乐圈本就是莫须有的传闻。他还特别强调说三个月后葛瑞的新专辑按时发行,绝对不会推迟或取消。 最后他给安隅几张那歌手受伤后的照片,的确像他说的那样,远程不上毁容。 安隅在咖啡厅里顺便就把整理好的资料和照片传回杂志社。 看看窗外,黄昏已至。 午后的暑意早已被微微的凉气所替代。这条路并不是交通要道,路两边的批把树叶子绿的干净且纯粹。路上的行人不多,很长的一段道路因此显得很安静。因为距离住所并不太远,安隅打消了起初坐车的打算。 沿着青砖铺就的人行道慢慢前行。一些小学生背着书包满脸汗渍和欢笑地自远处跑来又远远跑开,笑声映着河水流动的声音,似乎时间就此停顿。 在社区小广场的长椅上解决晚餐时,旁边坐了个衣着简单的年轻女孩儿。从安隅开始吃面包到她喝完最后一口酸,那女孩一直都没抬过头。 起先安隅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并不在意。 当她把酸盒塞进旁边的垃圾桶准备离开时,却听见一声清晰的呜咽。 这个小区算的上高档住宅区,平时多是些上班族匆匆忙忙来往,甚少有人在这个时候漫步于此。 安隅环顾四周,最后确定发出声音的是那个年轻女孩儿。 安隅并无安慰的打算,只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份报纸。路灯恰在这时亮起,安隅清楚地看到女孩儿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刚才随手放在长椅上的《今日早报》。 鬼使神差地退了两步,安隅重新坐回长椅上。 路灯的昏白灯光斜斜地笼罩着那女孩儿。是个清秀漂亮的年轻孩子,二十出头,应比安隅小上两三岁。眼眶红红的,眼睛里还有不少血丝,整个人看起来不无狼狈。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丝毫感觉不到旁人的注意。安隅看了她近两分钟,她的目光毫无焦点。安隅隐约听见她反复念着一个字,后来才分辨出是乔。或许就是那个在车祸中死去的女大学生。安隅并不确定。随即又为这个无端的猜测感到好笑。 又坐了大约半个小时,女孩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安隅才起身离开。 也许是错觉,安隅恍惚听见了谢谢这个词。 住所里空空荡荡,打开音响,喷薄而出的电子混音瞬间覆盖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安隅又打开电视调到娱乐频道,节目关注的焦点依然是那名出车祸的歌手。 一大群人手持话筒肩扛摄像机围在医院大厅吵闹不休,数名保安及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表情甚是严肃。娱记们不依不饶,用各种说辞或硬或软提出要采访当事人。 为了刊志发行量,在场所有人的同情心都像灰尘被踩在脚底。 安隅躺在沙发上对这一片混乱极为不耐,正要换台的时候,她看到了不久前才给过她独家的那熟人。 他满脸是汗,却对着镜头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关于葛瑞伤势的具体情况,我们已经给了林艺独家资料。葛瑞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现在需要静养。非常感谢各位对葛瑞的关心,希望热心的记者和粉丝现在放心回家,请耐心等待,林艺会在第一时间报道葛瑞的最新情况。请关注林艺……” 熟人的话还未说完,镜头就被强硬切换到别的地方。 林艺,便是封林旗下的娱乐周刊。 安隅忍不住冷笑。为了转移视线,这熟人做的还真够意思。 免费给林艺打广告吗? 杜安隅可不这么想。 “你这同学还真够义气的,直接把咱给顶到风口浪尖上了。”电话那头封林的语气说不出是怒是乐,“不过这也好,这期发行量肯定会猛增的。安,明天周六,有没有别的打算?” 安隅沉吟片刻,随口问道:“明天不是有例会么?” “怎么,你打算参加了?”这下安隅可以确定她的老板此时很开心。 安隅微微一笑道:“好久没去过了。我那位置老是空着,也不好。” 封林语调上扬,惊喜难掩:“就算空的,我也会一直给你留着。那说好了,你明天一定要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呢。” boss所说的惊喜向来与惊吓无异。安隅想了一会儿,知道自己是猜不透封林的心思,遂也作罢。 第一章:车祸在线阅读 第一章:车祸 - 第二章:安隅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二章:安隅 因为是周末,安隅睡到很晚才起床。 本来她是打算等封林的电话打过来再起,只是突然停电,空调便也没办法工作。六月的天已经热的让人受不了,安隅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最终在一身臭汗的逼迫下,不得不冲到了卫生间。 待她洗漱收拾好,封林的来电不期而至。 “安,起床了吧?” 安隅拿毛巾擦着脸上的水滴,吸了口气道:“嗯,刚起。” “那你吃完饭就去公司吧。老地方,你记得吧?” “记得。” 三言两语收线,安隅对着电话发了会儿呆。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昨天为什么会头脑一热说要去开会。 结果一晚上的梦里都是各种各样冗长杂乱的会议。 不知自何时开始,安隅有了这样的毛病,一旦开始为什么东西焦虑,当晚的梦境就重复不断地演播着相似的内容。久而久之,安隅就尝试练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功夫。 可惜远不到家。 虽然要参加的是例会,但周六这天属于非工作日,安隅像平时那样穿着t恤和牛仔裤就出了门。 下午两点,杜安隅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小型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个人。一个个衣冠楚楚端坐其位,面目甚是严肃。除去封林和另一名与安隅交好的美术总编维姮,剩下五个人都很面生。 看着这个像刚走出校园的学生走进这个高层会议室,安隅清楚地读到了那几个陌生的西装男女脸上的不屑。 等到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那几个人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杜安隅的位置在封林左手边。 空闲已久的座位主人突然出现,而且是以这副模样,显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今天安也来了,刚好我来说一下新工作室的事情。”封林兴致勃勃,对那几人的疑惑采取无视态度。 维姮在下面拍了拍安隅的手,送给她一个胜利的手势。安隅不解,但维姮只是神秘一笑,朝封林努了努嘴。 封林所说的新工作室,专门负责有关摄影与绘画的新分刊。 分析了形势与走向之后,封林直接切入正题:“我决定,‘睑’工作室的课长由杜安隅担任。” “我反对。” 安隅抬抬眼皮,最沉不住气的这个人就坐在她对面。牌上印着名字,李绮红。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欧巴桑,也许是在场中年龄最大的一位。说起话来颇有些倚老卖老的气势:“这个杜小姐好像是刚刚毕业的吧。这个年纪做到美术总编已经够了不起了,有什么能力负责一个工作室呢?” “李大姐说的没错。”安隅举手,爽快接下了李绮红的话,“我资历还浅,扛不起这大梁。” 当事人都已发话,又有两个人也相继道出了反对意见。余下还有两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封林的反应。 李绮红挑衅似的看向封林:“杜小姐也说了重任难当,我看就不要为难她了吧。” 封林一直静观诸人争论,沉默不语。这时李绮红把矛头对向他,向来沉稳的封林微微一笑道:“资历这个东西,经历过自然就深了。” “封总,不是李姐说闲话。自打这例会开起来,我们可从来没有见她参加过。”李绮红站起来,话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封氏创办了这么些年,正是向前发展的关键时刻,像您这样任人唯亲可不利于公司的发展。” 杜安隅低头不语,嘴角却泛起一抹冷笑。 “李姐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封总让杜小姐担任课长自然有他的想法。”维姮斜了安隅一眼,见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道,“诸位意见虽不合,但都是为了公司长远发展,我相信封总会有正确的判断。” 封林仍是那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微笑,只是李绮红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心有不甘地坐下,又道:“怎么说工作室可不比一个部门,杜小姐这样子,让她管理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我就是不放心。” 安隅,安隅,安于一隅。 杜安隅人如其名,向来不喜欢与谁争斗。无论是在桌面上,还是在私底下。 在场连安隅一共八个人,都是封氏的元老级人物。而除了封林和安隅,其余六人却是在封氏起步后才加入公司,从此成为公司的中流砥柱。 是以他们并不了解安隅对封氏的意义有多大。 如果说没有那六个人就没有现在的封氏,那么没有杜安隅就没有让这些人施展抱负的封氏。 这些事情,他们不知道,只有封林心里最清楚。 连杜安隅想起来都有些受宠若惊。 封林的意见向来只有置疑,不能改变。身为boss的封林未作解释只是驳回了所有人的上诉,维持原判。 杜安隅作为“睑”工作室的新任课长,即刻走马上任。李绮红的一番论词也只当做话料,说过便罢。 维姮向安隅致以同情的眼神,但很快她的同情就变成同病相怜。在李绮红的坚持下,维姮也从原来的部门调进新的工作室,虽然同为课长,但明显她的任务要重得多。除了工作室的诸项事宜,封林还特别提醒维姮要照旧负责整个社的美术总审。 会后boss提出要请客以预祝分刊一切顺利,身为课长的安隅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的。 安隅恨不得时光倒流,这样她就不会当众拒绝那个小肚**肠的男人。 共事将近七年,封林自然知道杜安隅最烦这些冠冕堂皇的应酬。 庆祝会不出意料的无聊和热闹。 除了本社的员工,还有别的媒体也应邀前来。 boss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短短两个小时,临时包下的酒店竟聚集了一百多人。 安隅被他强迫挨桌敬酒接受虚情假意的恭维和祝贺。烦躁的情绪一点点膨胀起来。封林有几次很严厉地给了安隅颜色,都被她回敬过去。封林最后还是妥协了,允许她提前离开。 出了酒店大门才知道夜色有多怡人。往日只嫌吵闹的车水马龙,此时却如和谐的交响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原来让人浮躁的罪魁祸首还是人,而非环境。 打车刚回到住处,电话铃声适时响起。 “到家了吧。”封林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笃定。 “你从来都把时间卡的恰到好处,这样让我很没安全感。”安隅略带不满。 “是不是觉得我在你身上安装了监视器?”封林颇为得意。 安隅脸,刚才喝的酒这是才把效力发挥出来,只不过来势汹汹。安隅换好鞋子走进客厅就觉得头晕目眩。 “酒劲儿上来了吧,早点休息,准备迎接新职位的挑战吧。” 封林说完晚安便挂了电话。 安隅握着手机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这个男人从来都把他的关切隐藏在盛气凌人的聪锐里,本不介意别人接不接受。 新的工作比安隅想象的要轻松许多,boss把人都用在最恰当的地方,本用不着她什么心。 更何况还有维姮那个女强人在。 维姮对李绮红怨念颇深,因为那女人的坚持,她连相亲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窝在办公室里处理社里和课室大小种种事宜。于是她把对李绮红的怨气都发泄在工作上面,也让安隅无处下手了。 封林是存心想让安隅成为杂志社乃至封氏公司绝无仅有的闲人。但安隅在课长室可坐不住,索就挂个相机在大街小巷乱逛,当起了新刊的撰稿人。 京沿路新开了一家西餐厅,装修虽然简单,但却处处透露着别致和时尚,令人耳目一新。 事实上,安隅注意到这家餐厅刚开始并不是因为它的别具一格。 她所在意的,是京沿路的一组照片中无意间带到的一个人。这组照片是新刊的一名特邀摄影师所拍摄的。 照片中的那个女孩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她的侧面,形成柔和但明晰的光芒轮廓。宛若圣光笼罩的天使。她的眼睫低垂,眸子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忧愁,又或者是睫毛影投,略显黯然。 安隅很清楚摄影师并没做过任何后期处理,那是他的风格。 所以这样一个女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当安隅第一眼看到这幅照片时,首先想到的是哪天晚上蜷缩在长椅上哭泣的女孩。 安静而悲伤。 第二章:安隅在线阅读 第二章:安隅 - 第三章:闲话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三章:闲话 杜安隅喜欢京沿路,因为那里的安静和祥和。 青石板路在马路的一侧沿着内城河蜿蜒。不时经过的孩子们似乎都是天真无邪的,尽管都知道有些黑暗因素在看似纯洁的外表下无限增长。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纯净的双眼最终会被各种欲望填满。 “睑”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下楼在第一个路口左转,第二个再左转。京沿路的路牌便竖立在眼前。河流缓缓前进,寂静的马路上偶尔有车呼啸而过。 安隅越来越沉迷于那条长长的石板路,不知是什么年代筑就的,边角都已变得圆润起来,露出土壤的部分依稀可见黑色的草不甘心地发着芽。而石板路与马路的分界线是一排高大茂盛的法国梧桐树,几乎隔开了两旁。 “安,你能不能在我找你的时候坐在办公室一回?这样下去公司里的人可要说你恃宠而骄了。”封林听起来很头疼的样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不多见的郁闷。“我给你找了个秘书,你好歹回来给人家一个指示。” “监视我还是什么?”收回停留在河面上的视线,安隅开始往站台走去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成天一个人在外边乱逛太辛苦。毕竟,你在读者反响中也占了很大的百分比。” “哦?”封林怎么知道她在当撰稿人。 “呵呵,不多说了,那孩子就在你办公室等着呢,快点回去吧。” 什么人能让封林这么放心地把安隅交给ta? 夏良,中文系刚毕业的学生。 安隅仔细打量着这张脸,有些吃惊。回想起来,上次的偶遇也只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她居然消瘦了这么多。要不是那双唇线分明的薄唇和致的眼眉,安隅是不会一下子就认出她来的。 那个在路灯下苍白的女孩和照片中安详沉郁的女孩,还有,她此时面上的淡然。 薄唇微抿,平视着安隅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 是巧合么? 安隅从抽屉里拿出那期杂志翻到夹着书签的那几页递给夏良:“这个是你吗?” 夏良看了一眼,随手把它放在桌子上。算是默认。 “boss有没有说过你有什么工作要做?” “没有。” “哦,那刚好,明天如果天气好就跟我去郊区拍个外景。” “好。” 是谁说薄唇的人都很善谈的来着?安隅习惯抬手揉额角,眼角的余光瞟到掌心和手指几团不太分明的污迹。刚才栏杆碰到的吧。招呼夏良先休息一下,安隅转身出了课长室。 这栋写字楼的设计,唯一让安隅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在于每层楼只有一个公共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电梯间旁边。 每次出课长室去洗手间的走廊上,都会碰到名义上的下属。这让从未把自己放在领导位置上的杜安隅有些无所适从。 是主动打招呼,还是等他们点头问好的时候再进行礼节的回复? 果然还是不适合在写字楼呆着。 愣愣地注视着镜子里本应熟悉却感觉陌生的脸,安隅思忖着是不是最近外出太多,黑的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啊,课长好。” “课长好” 镜子里出现两个女同事的身影,是以前在总社的美编,这次一同被调了过来。一个叫钱文姝,另一个……工作牌上的名字是尹明华。两个人笑的都很勉强。她们本是直属维姮的,与安隅的交流并不多。 安隅僵硬地点了下头以作回应。 关上水,杜安隅多少有些仓皇离开洗手间。 转过洗手间与走廊的隔墙,安隅才发现逃的太慌忙,两手都是水。听着高跟鞋答答地进了里面的卫生间,安隅又退了两步,打算还是烘干手再回去,免得让别人注意到,毕竟不太好。 洗手间到课长室的这段距离,显然不够等它自己蒸发。 “这个杜安隅,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封总怎么能对她这么好。” “是啊,整天都在外面不知道忙什么,课里的事都是维课长处理的,真不明白要她做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我听说高层对她也很不满。不就是在封氏呆的时间长一些,也没见她有什么成绩,年纪轻轻就主管一个工作室……” “她要是真管了还好。哎呀,不说了,说她干嘛。” 洗手间的闲话向来很多。人们在排泄生理垃圾的时候,都习惯同时排出心理垃圾。 烘手机嗡嗡作响,安隅勾着嘴角,不知道该不该笑。 封林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是念在杂志社刚创立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生活费和奖学金,每天跟着封林啃馒头找代理吗?又或是她坚决不肯要封林给她的股份,只说自己想要安安稳稳地工作就行了。还是明里暗里封林送给她的娇艳玫瑰。 明知道她不想抛头露面风头太盛,更不喜欢带刺又太过艳丽的玫瑰。 封林是真的对她好?还是诚心想让她主动离开封氏? 杜安隅不愿意想的太多,得过且过。 “呀,头儿。”任家云欢快的有点过分的招呼让安隅从纷乱的思绪里脱身而出。像刚才那样,安隅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洗手间。 任家云脑袋,觉得她今天有点怪怪的,脸色也太苍白了。 “杜课长刚才在这里吗?”任家云还在纳闷儿,却见到左侧卫生间跑出两个怎么看怎么慌乱的女同事。虽说搞艺术的人不修边幅,可她们也算是白领一族吧,怎么衬衣都没掖好。白色的衣角露在外面,实在有碍观瞻。 任家云不自然地笑笑,指了指钱文姝腰间。 两位女同事霎时间面如死灰,完全没注意到任家云的暗示,呆呆地洗过手离开了这里。满腹心事的样子看的任家云以为世界末日要到了。 晚上到家刚洗过澡,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除了封林还能有谁把时间卡得如此恰到好处? “怎样,那孩子让你省心吧?” 安隅回想到夏良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她积了一个礼拜的次要文件整理得井井有条,嘴角忍不住上扬:“还好,挺乖,就是有点闷。” “刚出校门都是这样的吧,你不也是吗?我可听维姮说,你见了下属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面对封林的调笑,安隅向来选择置之不理,转而问道:“这个夏良是什么来头?” “呵呵,被你猜到了。”封林的笑声低沉温和,带着淡淡的磁,“是我一个哥们的妹妹,刚毕业来咱们这儿实习,我寻思着就把她放你那儿了。可要照顾好她哦,要是出了事我可没法交代。” “还能出什么事呢?不过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作风啊,假公济私。” 封林的轻笑顿时变成大笑:“你可别小看这孩子。夏良很厉害的,她的文字搭上你的作品绝对是前所未有的绝配。算是个宝贝。” 封林很少直白地夸赞一个人,对夏良的这番评价已是他的极限,安隅想起夏良那副淡漠的表情,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好了好了,我要睡了。明天带夏良外景。” 躺在床上,安隅头一次觉得自己失眠了。 耳边反反复复响起白天在洗手间听到的闲谈。 钱文姝和尹明华语气中的不屑,像极了那天例会上的李绮红。是不屑,又是羡慕和嫉妒。李绮红羡慕她的年轻和封林的偏爱,这两位名义上的下属,同样嫉妒她年纪轻轻便有此际遇。 人心莫不如此。得到的不屑一顾,得不到的人便嚷着葡萄太酸只能嚼嚼牙。 那夏良呢?她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为何一个被封林称呼为孩子的人,有着如此浓重的忧郁。 第三章:闲话在线阅读 第三章:闲话 - 第四章:淋雨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四章:淋雨 早上被雨吵醒后,杜安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给夏良打电话。 这次外景只能取消了。 但随后接到了维姮的催稿电话:“杜大课长,这期就差你了。” “知道了,马上传给你。” 住处的电脑还是去年毕业的时候封林给配的,各方面能都很优秀,尤其是质量尤为过硬,从来没跟安隅闹过什么情绪。所以当安隅看到它闪了几下蓝光就没动静的时候,竟有些不知所措。 “中毒了。”上门来的维修师傅头也不抬,“重装系统应该就能好,不过硬盘里面的东西怕是恢复不了了。” “没别的办法吗?”安隅有点哭笑不得。这东西从来没跟她闹过情绪,闹一次就让她欲哭无泪。这个月的稿子在电脑里存着,昨天晚上作图太晚索偷懒一回没往u盘存。 “不行,这病毒最近闹得很凶,把整个系统都弄崩溃了。你看现在连开机都不能。”维修师傅用遗憾的口吻把安隅最后一点儿侥幸都搅的粉碎。 雨越下越大,透过窗看街道上整齐的两排梧桐树都笼罩在厚厚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重做实在是没兴趣了,而且离出菲林也没多少时间。维姮又给安隅打了个电话。虽然对电脑出故障的状况表示遗憾,以工作为第一的维姮课长还是以委婉但强硬的语气告诉安隅,就差你一个了。 “把下期的稿子腾到这期不行吗?”怀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维姮同志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 安隅着电话继续看窗外。 很奇怪的,她突然想到了京沿路的那家餐厅。叫伊甸旅馆还是天堂旅馆来着? 手指无意识地在电话键盘上点了起来,嘟嘟声把安隅从发呆中拉了回来。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安隅不由吓了一跳。 居然是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睑’杂志社课长办公室。”清润的年轻女声。是夏良。 “啊?” “课长?” “啊?是,是我。”安隅突然为自己的冒失行径找到了理由,“你现在如果没事的话,去京沿路那家餐厅等着我,就是那天给你看的那个。” “哦。”那边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半个小时后再去可以吗?” “没事,随时都可以。” 挂了电话,安隅从书桌上拿起相机和车钥匙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就往楼下冲去。 刚打开车门,安隅突然又改变主意。从后备箱里找出一个防水的袋子,雨衣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冲进大雨里。 不期而至的灵感让杜安隅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在大雨中奔跑的感觉好久都没有过了。杜安隅左转右转,最后停在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把相机从包里掏出来,镜头正对着餐厅的大门。 大雨没有停的趋势,雨水打在镜头上凝成一朵朵漂亮的雨花。疾驰而过的车辆溅起高高的水泉,升腾流动的雾气把世间的一切都笼罩起来,如梦幻般充满蛊惑的气息。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停在餐厅门口,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安隅守候已久的夏良。 她穿着一件白色制服衬衣和黑色西装长裤,关上车门刚要冲进餐厅的时候被安隅叫住。 夏良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微微开启的双唇和那双因为下雨而费力张开的眼睛中透出一种稍显疑惑而又冷漠的情绪。 出租车迅速开走,水花四溅。大雨依然瓢泼。 而安隅的镜头瞬间定格。 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中文系女大学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相当诱人的。就连在雨下的狼狈也被她诠释出一种无意间显露的诱惑。屏幕里的照片几乎完美地呈现出安隅想要的效果。 “很抱歉让你大雨天来到这里。”湿漉漉站在餐厅招牌下的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从夏良的眼睛里,杜安隅清晰看到了自己的窘迫。 但对面的人仍然一脸平静,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关系。 “如果不介意的话先去我家吧。”安隅装好相机,颇为无措地提议。现在这副样子,实在不适合走进身后的西餐厅。 夏良似乎没听见,微微别着头,不置一词。 扬手招来一辆的士,待车停稳安隅打开副驾的车门示意夏良先进去。夏良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轻蔑让安隅不由一愣,但还是在大雨的威下钻进出租车。 夏良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直到司机以不耐烦的口气问二人要去哪里。 开门的时候封林的电话刚好想起,安隅摁下接听键,把钥匙递给身后同样湿嗒嗒的夏良。 “下雨了,刚回去?”封林的声音淡淡的,意外地没听出任何情绪。 安隅望了望在夏良指间转动的钥匙,指出了配对防盗门的那把:“嗯,去拍个外景。” “淋雨了吧?”封林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把小夏叫出去了?” 夏良已经打开了门,安隅摆摆手招呼她先进去,然后也笑了起来:“是啊,我把她也淋了。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公司里那么多事你都不管了吗?这么关心我的秘书……” “得得得,她兄长今天来我这儿要视察她的工作环境,看合不合她心意,谁知道去了你们都不在。家云告诉我你打电话让她出去了。”封林一副无奈的口气。 安隅有点不确定:“呃,我好像做错什么了?” “对啊。”封林那边一阵嘈杂,“小夏这个人呢,怎么说……她朋友出事以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在家躲了几个月,夏山看不下去才把她交给我。你可别让人家受了什么委屈,知道么?” “我还能让她受什么委屈,好歹也是我助理呢。”安隅小声嘟囔了一句,助理两个字压得特别重,听起来有点像主力。安隅抬头却见夏良站在玄关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不会感冒了吧…… “怎么了?”封林的敏感神经又发作了。 “没什么,我先换换衣服,待会儿打给你。” “哦,那小夏呢?” “在我这儿,放心了,我不会亏待她的。”安隅说完,有些沮丧的挂了电话。 安隅锁好门指引夏良可以直接进去了。 让她来这里干嘛呢?一个认识还没几天的人,就算是课长助理,上下属关系也没亲密到随便让人就进来的程度吧。安隅凝望着夏良挺直却僵硬的背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封氏的制服质量蛮好,不过雨水浸透过以后,丝质衬衣还是透露出主人的些许内在。 白色的吧。 安隅挠挠头,一手的水。随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朝安隅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刚才真不好意思,我……” 安隅的解释刚起了个头,就被夏良打断了:“没关系,不过我不希望有下次了。”这会儿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倒是挺柔和,让安隅有点怀疑刚才夏良那个轻蔑的眼神是不是她的理亏导致的错觉。 “当然不会,这次只是意外。” 要怪就怪那台莫名其妙中毒的电脑吧,安隅望了空空的书桌一眼,放置主机箱的方形区域比旁边干净的多,看来该大扫除了。 夏良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杜安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很快对比出两人身材差不多。看她身上那套衣服,如果洗完澡还穿着,就算不感冒也不可能了。 安隅刚想开口让她等一下,那人已经进去锁好门了。 从衣柜找出几件只在商场试穿过的衣服,卫生间里已然传出哗哗的水流声。 怎么给她呢? 安隅蹲在地板上默默数着滴落的水滴,突然想起刚才拍的照片。 数码相机防水能良好,安隅很快调出了那张抓拍的照片。 看着屏幕上那个在大雨里依然恬静安然的女孩,安隅恍惚记起来,这个人现在就站在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 大雨天的做什么不好,让人淋雨。虽然效果让自己很满意,但安隅心里却油然升起对夏良的愧疚。 蹲了很久,好像头发都干的差不多了也没见她出来。 安隅敲了敲门,里面很安静,没有水声也没有人回答。 “夏……良?”安隅喊了一声,没回应。提高音量再喊几声,还是没回应。 出事了吧。直觉和事实都这么告诉杜安隅。 不再做无用功,安隅立刻找来钥匙打开卫生间的门锁。 夏良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倒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真的出事了。 “夏良,夏良?”拍拍那张泛着红晕的脸,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额头很烫,肯定发烧了。 这时候该打120吧。安隅掏掏口袋怎么也找不到手机。勉强架起夏良来客厅,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放在沙发上。安隅转身去打固定电话,话筒里一个甜美的女声告诉安隅,您的电话因欠费暂停使用。 搞什么鬼?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安隅忿忿地扔下话筒。 “乔……”好像一个细小的声音再说什么,安隅附耳过去,只听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字眼。 发烧说胡话了么? 听着大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玻璃,安隅愣了一会儿,动手脱掉了夏良身上的衣服。 手机呢?怎么还是找不到。 把湿衣服丢到一边,一个不明物体梆梆当当掉在地板上。 白色的诺机。 “喂,小夏?”封林接电话的语气多少有点意外。 “是我。”安隅拿着钥匙在地板上划了几圈,“夏良好像生病了。” 第四章:淋雨在线阅读 第四章:淋雨 - 第五章:花瓶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五章:花瓶 给昏迷不醒的夏良换上干净的衣服,再盖上厚厚的毛毯。安隅乖乖地蹲在门口等着封林大驾光临。 气急败坏的封林冷着一张脸从楼梯拐角出现的时候,安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你不是刚刚说过不会亏待她的吗?怎么转下眼人就昏迷不醒了。”封林背着夏良怒气冲冲地下了楼,安隅讪讪地拿上车钥匙去取车。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营养跟不上,又淋了大雨,所以才会导致昏迷。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我想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醒过来的。”医生面无表情的说完,封林又狠狠瞪了安隅一眼。 会闹这么严重?坐在椅子上,杜安隅觉得头很疼。封林也板着脸,一直不跟她说话。印象里温温和和从来都没对她冷言冷语过的boss封林先生这次看来真的是生气了。 安隅咬着嘴唇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眼前撩过封林宠溺的笑脸。 这么快……就丢掉了。 and maybe i’ll be alone to be oramp with the moon so you&y the roads &he bsp;for truth bsp;i doo fly so freely like birds in the sky …… (黄建为:《over the way》) 封林的铃声还是当年安隅设置的,铃声响了很久封林才反应过来,走到病房外摁下了接听键。听着熟悉的旋律慢慢减弱又戛然而止,安隅有点诧异。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那么念旧的人。怎么这么久都懒得换一下铃声。 听筒里传来助理莫萧略带焦急的语调:“封总,您现在在哪儿呢?赶快回来吧,秦氏公司的代表来了。” “哦,这样啊,我现在就去。” 封林挂了电话回到病房,方才还直愣愣坐在椅子上的安隅这会儿恹恹地趴在夏良病床边,微蹙的眉头和紧闭的双眼说明她这时已经沉入梦乡。 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封林拍拍安隅的背,低声唤道:“安,醒醒。” “头疼,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没理会封林,安隅转过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 “你怎么还穿着湿衣服?”封林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不多见的恼怒,音量也提高了少许,“你先回去换好衣服再过来。” 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病房里看护病人,安隅猛地醒转,坐直身子忍着头疼冲封林笑了笑:“刚才只顾夏良了,忘了换……你看这会儿都干了。公司有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夏良就行了。” 封林还想说什么,但安隅不客气地推他出了病房。 耳蜗里里轰隆隆作响。该死的耳鸣。安隅揉了揉耳朵,低头看着熟睡的夏良。她的眼角有几道清晰的泪痕,还有体从眼角不断淌下来。 乔…… 她口中又滚出这个杜安隅熟悉的字眼。 那个乔,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夏良如此念念不忘。 然后就是封林。怎么一碰上夏良的事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么紧张兮兮。 安隅恍惚记起夏初的那起车祸。随着歌手葛瑞伤势好转复出,这次事故已渐渐被人遗忘。现在提起来恐怕很少有人会记得当时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在那天丧了命。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随着生命的消逝,总是会化作一缕烟尘被世界遗弃。 在车祸中失去年轻命的女孩儿,跟夏良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应该是同一个吧。 安隅想着想着,脑袋一沉,又睡了过去。 夏良睁开眼睛的时候,苍白的灯光笼罩着同样苍白的房间。消毒水的味道让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夏良坐起身,这才注意到手边还有一颗黑色脑袋。打量了许久,夏良记起来这个睡熟的人,应该就是自己没见过几次的课长——杜安隅。 之前的事情也就随着神志的清醒慢慢回忆起来。 这算什么,陪床么? 呵。 随随便便把人叫出去淋了一场大雨,然后又将功补过陪床到现在。 这个人,身为课长,每天都这么空闲没事情可做吗?还是真像那些人说的,她只是封林的一个花瓶,拿出来做摆设的。 公司里的风言风语连她这个刚进工作室的新人都有所耳闻,足以见此人风评差到什么程度。 夏良的这些腹诽杜安隅并不知道,当她在病床吱吱呀呀的轻微晃动中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夏良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望着她。 这眼神,看起来真不舒服。 “呀,你醒了?”安隅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不善交际的安隅只能拘谨地问道,“要不要吃什么?” “暂时不用,谢谢。”夏良收回打量的目光,转而注视着对面墙上的油画。不知为什么,她看到杜安隅睡醒时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反感。怎么说也是一个工作室的领头人物,就算是个花瓶也没道理在新下属面前展露自己这样一面。 还是她一向都这么不知人事。 安隅不是夏良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她心里正在对她的课长腹诽万千。 最初的尴尬过后,安隅站起身活动活动发麻的四肢,又道:“医生说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吃点什么吧,这样下去,说不准又会晕倒。” 夏良依旧盯着墙壁,沉默着摇摇头。薄唇微抿,看得出她的坚决。 安隅没办法只能陪着她这么呆呆地坐着。 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规律的滴答声响提醒着二人时间正缓缓流逝。 这瓶生理盐水流速不快不慢,下午五点半换上的,这会儿水线已接近底部。夏良看了一眼,低声道:“这瓶结束了我要出院。” 这声音如此轻缓柔和,但对沉思出神的杜安隅来说却不啻于一声惊雷,把她从神游中拉出来:“啊?你说什么?” “我要出院。” 看着眼前那一张对得起“花瓶”称谓的秀美容颜慢慢皱成一团,夏良心里莫名的畅快。或许是吊了一天的营养给她补充了血糖,心情从低谷慢慢回升到平地,而此刻终于突破地平线,达到一种高峰的程度。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出院啊,医生说要你住院休养两三天。”安隅一着急,脸便涨得通红。 夏良不管她说什么,自己按下了床头的按钮。 不多时护士就出现在门口,敲敲门进来了。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和自由。夏良把这一点运用的雷厉风行。 不管杜安隅在一旁唯唯诺诺劝她许久,夏良有医生那句“虽然身子很虚,但也不是大问题,可以回去好好休养”撑腰,丝毫不理会安隅的劝阻。 身上的衣服,棉质长袖t恤和同样柔软的棉布裤子明显不是自己的。 “衣服是你换的?” 安隅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夏良的面部,看她苍白的脸色在口袋里左翻右翻找不出什么东西时,聚起了一丝不耐。杜安隅连忙解释道:“那会儿你不是已经昏迷了,封林要去接你,我就帮你换了衣服。这衣服都是新的……” “那我的衣服还在你那里?” 安隅点点头。 这时二人已走出医院正门,下了缓冲坡道便是不大的停车场。下过雨的夜晚尤为清凉,安隅看到夏良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劝阻的意念再次翻腾,但想起她那冷漠的表情只得做罢。只能快步带着夏良来到停车的地方。 “那我现在带你回我家拿你衣服?”杜安隅掏出钥匙,解开了车锁。 夏良对车没有研究,但是眼前这辆车…… 安隅打开车门回头一看,夏良愣愣地站在原地,落在车身上的目光透露着一种浓浓的恨意。 这恨意,如此清晰,让安隅不禁忐忑起来。 夏良死死地咬着嘴唇,本就冰冷的脸色越发苍白绝然。 “怎么了?”安隅本想伸出手拍拍对面人的肩膀,伸到半空还是改了轨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夏良什么也没说,只是瞪了她一眼,后退几步便转身离开了停车场。 杜安隅瞬间只能愣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回想起封林对她的关护,安隅咬咬牙开车追上了那个并没有跑多远的女孩儿。 她就站在路边,挥手招来一辆空的士。 安隅控制着车速,牢牢咬在出租车之后。 没过多久,杜安隅就发现这车开去的方向,正是对着自己居住的小区。 第五章:花瓶在线阅读 第五章:花瓶 - 第六章:交锋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六章:交锋 快到小区的时候,大雨再一次瓢泼而至。 出租车被保安拦下,没有进小区,朦胧的雨幕中,安隅看到夏良单薄的身子顶着风雨不快不慢地往前走着。小区广场左拐,正是安隅所在的单元楼。 安隅停好车,上楼,夏良就站在门前,煞白的脸上那本该有颜色的双唇也是一抹苍白。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夏良转头,目光却是茫然,毫无焦距。 夏良的这副迷茫的样子看的杜安隅内心莫名一紧。 安隅打开门,收钥匙的手抓在口袋边缘。真正和夏良近距离站在一起时,她才发现对方要高她一些。安隅微微抬头看了夏良一眼,默默念了两遍平常心,才让自己的心跳不那么鼓噪。 “先进来吧。” 之前夏良穿着的衣服散落在客厅地板上,安隅趁夏良还在玄关换鞋,快速捡起衣服冲进卫生间。掏出口袋里的东西,然后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在设定洗衣模式这短短的一分钟里,安隅顺平了紊乱的气息。 转过走廊,夏良半倚在玄关与客厅交接的墙壁边,愣愣地看着杜安隅捧着一堆属于她的物品从对面走出来。 安隅小心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指了指角落里的饮水机:“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夏良走到桌前,拿起钱包和钥匙,这时沙发上响起了一阵嗡嗡声。视线瞟到沙发上,夏良看到了自己的白色手机。但亮屏的是卡在缝隙里的黑色手机,一条新的短消息。夏良弯腰拿手机的时候,黑色手机的屏幕光慢慢变暗,但封林的名字还是清晰可见。 果然呢。 夏良拿好东西起身要离开,但杜安隅及时端着一杯水挡在她身前:“先把药吃了。” “谢谢,不过不用。”夏良转身从另一边避开了自己好心的课长。 杜安隅一手端着被子,一手拿着药,对夏良这种突然间涌出的敌意深感疑惑。她这样躲开,杜安隅只是平移了两步,再次堵在她面前,认认真真地说道:“药我一定要看着你吃掉。而且外面还在下雨,你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先换一下,等下我给你找把伞。” 夏良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事实上,在她看来,这个长她至少三岁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单——纯。不止这一点,她甚至渐渐展露出自己孩子气执拗的一面。 曾几何时,夏良相信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纯洁的,未被世俗玷污的纯澈。但随着年岁阅历的日渐增长,夏良开始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杜安隅深棕色的眼眸总会给她这个人很干净的感觉,但空不来风,先入为主的观念让夏良在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果断将它归结为错觉。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伪装的太好,就是公司里那一帮传闲话的人包括自己的二姑妈李绮红——都是一帮背后嚼舌的造谣人士。 据夏良自己的判断,后者的可能实在太小。 “我不喜欢一次杯子。”夏良微微低头,额前的几缕刘海盖住了白皙的额头,但是杜安隅仍然看到了她微蹙起的眉梢。 安隅吁了口气,放下纸杯,把药包塞到夏良手里,道:“我这里有没用过的玻璃杯。你等等哈。” 夏良再一次愣住了。继而又微不可寻地叹气。但叹息的动静太小,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杜安隅迈着轻盈的脚步从她身边走过,又突然定住,回头道:“你不要走,要换衣服,我这里有伞。” 这个人的断句,真的很奇怪。 难道自己的课长连小学都没有毕业麽?夏良扶着额头,无力地回身坐在沙发上。 “封林说过让我好好照顾你的,但是今天……”安隅轻手轻脚地把玻璃杯放在夏良面前,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下属面前很紧张。这种局促感让她很不知所措。 于是就变成了小心翼翼。 “今天的事没关系。”夏良打断了安隅的话,口气中甚至带上了很久没有过的不耐,“我吃完药能回家么?” 她盯着杜安隅那双干净的深棕色眼眸,直到对方不安地避开。 夏良一口吞下了药包里大大小小近二十颗药片,这阵势看的杜安隅直咋舌。 “衣服就不用换了,我的住处就在附近。” “哦。” 安隅这才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她,就是在社区的小广场上。 夏良走到玄关忽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冲着呆立原地的安隅道:“对了,你把脏衣服给我吧。我身上的这些衣服今天晚上回去洗干净明天送到工作室。”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希望你会在。” 后一句,完全是暗带讽刺的调侃。但杜安隅显然没有察觉,她扬起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你明天不用去了,既然生病要在家好好休息。” “不用。” 这是她第三次说不用。杜安隅记得很清楚。 “可是封林说要我照顾好你,生病还让你上班的话,他会骂死我的。”安隅想起之前封林冷脸对她的样子就有些后怕。 夏良忍不住嗤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生病了啊。” 夏良发誓,自从那件事以后,她的心绪再也没有过什么波动,至少在遇到这个女人之前。而现在,她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股无名火气上冲。 这个女人是真傻还是太会装蒜。夏良情愿相信是封林把她保护的太好。 好的连好话坏话都听不出来。 她就像养在温室里的清竹,纵然身上有竹子清隽的特,可是这也只是人们特意夸扬出来的特,她的内在里依然空空如也。 夏良咬了咬嘴唇,终于决定在这个女人面前承认失败:“那好,那我明天不去工作室了。等后天过去。” “后天是周末。”杜安隅接口,“不过反正咱们两个离这么近,不如你告诉我你地址,我自己去拿好了。” 夏良的挫败感再一次涌上来,僵硬地拒绝了她的好意,至少是看起来的好意:“还是我送过来吧。” 封林一直在保护着杜安隅,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的很清楚。 她说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封林就把杜安隅从副总编的位置提到总编,又安排了一个新的办公室。她说她不会应对那么多形形□的下属,封林就软硬兼施,许以数倍薪酬让股东之一的维姮从接连的相亲宴里抽身出来,回到办公室继续做做牛做马。她无意间提到公交太吵闹,封林就让出自己的座驾,在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挤公交。 封林对她这么好,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杜安隅不喜欢麻烦,所以没有当面拒绝过封林。 迫于明里暗里的压力,杜安隅心不甘情不愿选择了上进。 她会开始处理那些会让她头疼的文件,虽然后面会署上维姮的名字。也会学着在收支明算表上做些手脚,把封林给她的东西等价奉还给封氏公司,虽然那数目小的没人能看出来。会选择当撰稿人,也是在分期付款,好支付封林给她的那辆车。 杜安隅做的这些事情,公司里几乎没有人看到。 从洗手间的那番话杜安隅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公司里的形象,已经差到极点。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但这时,夏良言语间隐隐透露出的不屑和疏离,却让杜安隅有些咽不下。 别人背后的闲言碎语杜安隅可以无所谓地一笑而过,可是夏良这种隐藏极深的轻蔑…… 杜安隅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捆绑起来,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第六章:交锋在线阅读 第六章:交锋 - 第七章:合作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七章:合作 周六的例会封林千叮咛万嘱咐,再加上从周五晚上到周六中午数个电话的追击下,安隅不得不换上工作制服,于下午两点准时来到会议室。 除了李绮红,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安隅的到来或多或少有些积极的表示。 安隅不以为意,她的目光被封林旁边的一位年轻女所吸引。她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打扮很时尚,无论是镶着扎眼铜钉的黑色皮外套,或是她颈间重重的银链,还是她那高高吊起的棕红色马尾都与这间会议室格格不入。 她的轮廓和封林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外露的张扬和封林的内敛成鲜明对比。 “这位是秦氏的副总裁,也是我的表妹,秦伊宁。” 封林亲昵地搭上了对方的肩膀,那女孩微微一笑,倒是很客气地站起来略略欠身道:“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视线正对着杜安隅,毫不避退地迎接对她的探究打量。 对方的大胆直接让杜安隅有些不太自在,转而拿起桌上的杯子,避开了秦伊宁的回击。 封林跟秦氏的关系,安隅知道一些。 秦氏,是南方一家本专于国际商贸的公司,近几年明星量产化加上娱乐业势头迅猛,秦氏也开始把触角延伸向传媒业。封林的母亲秦媛本是第三代继承人的子女,后来因为厌烦商场风云变幻,执意退出第四代继承人竞争,顺带连她的独生子也从秦氏抽身而出。但封林毕竟跟他母亲不同,身上流淌着商人的血,对商业的事很有兴趣,起初白手起家还特意避开秦氏。没想到如今好歹刚在传媒业有了一席之地,秦氏就立刻找上门了,希望他返祖归宗,与秦氏合作。 封林本人对这件事没什么意见,毕竟有一个强大的可以信任的合作伙伴,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秦媛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秦氏有什么牵扯,所以就导致封林对这件事头疼不已。 但毕竟两家有血缘上的牵连,秦氏在商界的地位也是举重若轻,从封林今天把秦伊宁带到例会上,可以看出他决定利用这两点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虽然贵为秦氏副总裁,但秦伊宁这个人并没有给封氏这几位董事太大压力。 因为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世祖。合谈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秦伊宁对封氏提出的种种条件都照单全收,思考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封氏这边卖力的陈述。 但在封氏这边拿出厚厚的合作协议时,秦伊宁翻了翻,两个小时里头一次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秦氏对传媒业可以说一窍不通,所以我们才把市场运作这方面全权委托给封氏,在这份合约起效前,我需要看一看封氏的能力是否对得起秦氏这一笔投资。” 秦伊宁扫过全场,最后目光定格在杜安隅身上:“我听表哥说过,杜课长对传媒动向把握很有自己一番看法,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想由杜课长带我见识一下封氏的运转情况。” 万万没想到这个秦氏副这么看得起自己,杜安隅一时之间愣住了。不仅是她,就连对面正在喝水的李绮红也猛咳了几声,似是被水呛到了喉咙。 小小的会议室,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看着圆桌两边的封氏诸董事为难不安的脸色,秦伊宁浅浅一笑,颇为高深莫测。 封林虽有些意外,但很快他起身来到安隅身边,微笑道:“小安是我们封氏的宝贝,要把她交到你手里,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表哥,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干扰杜课长的正常工作。”秦伊宁朝封林眨了眨左眼,“我都这么放心地把这么大一笔投资交给表哥你了,难道这个小小的请求表哥都不肯答应吗?”她撒娇般地晃着封林的手臂,夸张的笑意里,倒是看不出什么威胁。 封林俯身在安隅耳边问道:“安,能不能委屈一下?” 安隅从方才的惊异中平复过来,脑海中思绪万千,最后闪过的画面居然是夏良极力回避与她私下会面的种种场景。 咬咬牙,安隅会心一笑:“愿意为秦总效劳。” 听闻此言,秦伊宁爽快地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向封林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杜安隅别过头,不想看到李绮红眼睛都快要掉地上的惊诧模样。 会议结束,封林提议去开个庆祝宴,秦伊宁当着封氏董事局所有人的面直接提出:“秦封两家合作的事情,我们不希望被媒体传肆。不过,我看大家都累了,吃个饭还好,但是千万不要搞太大。嗯……我希望就跟表哥你还有杜课长一起去吧。” 维姮递给安隅一个祝你好运的眼色,拿起桌上的钥匙迅速溜走。 这个秦伊宁,绝对不是那么好伺候的。安隅心里暗暗给她下了定义。 安隅跟在封林身后下楼到车库,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开车过来。因为是周末,偌大的停车场空空荡荡,在封林座驾旁边,停着一辆张扬的红色敞篷跑车。 封林打开车门示意安隅上车,但秦伊宁立刻挡在安隅面前笑意满满道:“还请杜课长赏脸,让我带你过去吧?” “那个……”安隅有些为难地望向封林,后者立刻会意道:“小安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不适合吹风的。” 安隅的脸色确实发白,跟前两天淋雨有点关系,但更多是被眼前这个女人给吓的。 秦伊宁有些失望,但封林都这么说了,她只能耸耸肩道:“那好吧,改天把身子养好了一定告诉我,让我来接你上下班哦。” “谢谢秦总的好意。不过我家离公司不远,还是不麻烦秦总了。” “拒绝别人好心是很不好的行为。”秦伊宁侧身让安隅过去,想了想又道,“况且为你做点事情也算我搅扰杜课长的赔礼。” 安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本就不擅长应对别人,现在这个人又是封氏的另一半天,和她说的一言一语都要杜安隅想很久。实在很伤脑筋。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封林再一次打开后车门让安隅进去,关好门,又冲自家表妹打了个眼色,“小安胆子小,你逼这么紧会吓着她的。” 秦伊宁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封林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隔着玻璃,安隅看到秦伊宁撑着车门纵身一跃,像鹞子一样安安稳稳落在驾驶座上,身手利落很有武林高手的感觉。 “你脸色很不好,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封林发动引擎,后视镜里他的眼眸闪着亮光,灼灼逼人。 “有点小感冒,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没事的。” “我这个表妹看起来风风火火,其实心机蛮深的。而且小宁是我们这一代最被长辈看好的。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她……”封林骤然停下,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皱起了眉头,“把你交给她,我确实不太放心。” 安隅没心思研究他那后半句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以前有跟她提起我?” “嗯,过年的时候我们几个还是会凑到一起说一些事情,毕竟都是一家人。” “唔。” “她对你很有好感,也许不会故意为难你。” 封林宽慰的话语并没有让安隅舒心,反而对秦伊宁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好在秦伊宁看得出安隅是真的不太舒服,一顿饭吃的规规矩矩,只是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便提出让封林早点送她回去休息。 封林本想带安隅去医院检查一下,但被她断然拒绝。医院那个地方,只会带给人死亡的感觉。就算没病也会在里面沾染上各种各样的病毒。杜安隅的神洁癖一发作,强势如封林也不得不遵从她的意愿,直接带她回家。 回到家,一直强打的神彻底垮了下来。席间不得已喝下的两杯干红这时将后劲儿发挥十足,杜安隅晕晕乎乎走到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刚漱好口,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屏幕上闪烁的两个字让安隅神志一醒,摁下接听键的时候,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夏良?” “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什么?” 安隅随手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迹,匆匆忙忙冲出去打开门,果然看到夏良一手提着纸袋,一手拿着手机站在门口。神色平淡,较之上一次分别,算得上温和了。 “封总说你好像不太舒服,让我过来看看。” 第七章:合作在线阅读 第七章:合作 - 第八章:清水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八章:清水 安隅的各种事情封林向来了如指掌,刚才因为公司里的事匆匆忙忙把她送回来,但也没有忘掉找个人来当陪伴。 生病的人很脆弱。封林一直都这么认为。 杜安隅身体素质不错,很少生病,但每一次大病小病封林必会照顾周全,即使有事缠身,也一定会差使他能指派到的人。以前是维姮,现在则是住在同一小区的夏良。 比起维姮的絮絮叨叨,夏良的沉默倒是让安隅很窝心。 “封总说你是感冒,所以我带了一些感冒药过来。”夏良把纸袋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了一盒药,还有用袋子装好的衣服。“这是你的衣服,今天刚好顺便带来了。” 安隅勉强撑起一个微笑,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嗯。”夏良径自取了杯子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然后把药打开,揭开铝箔纸,按说明书上的药量取了几片。“吃过药你就去睡觉吧。” 被夏良的眼色固定在沙发上的杜安隅一动不敢动,只能握着水杯随着夏良的提问摇头或点头。 “我去烧点开水,你这里有没有暖壶?” 像小学生一样端坐的杜安隅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有饮水机么?干嘛还要烧水?” “白开水比药管用。” 夏良在厨房找了半天,除了两口锅和天然气炉子还真没见到别的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个地方是厨房。翻箱倒柜的结果,就是了一手灰尘。 清理完需要用到的东西,夏良把水放在炉子上,接着回到客厅。 杜安隅趴在沙发扶手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熟睡的人都有种很特别的安详感。杜安隅本就有一种现代人少有的清秀容颜,这会儿一睡着便容易让人忽视她原本的年纪,给人感觉像一个小孩子,乖巧又纯真。 杜安隅的这一副睡颜让夏良的心忽然软了下来,她放轻脚步走到安隅身边,小声喊了几声杜课长。 对方只是哼了一声,没有任何要醒转的迹象。 杯子里的水所剩不多,想来药已经吃过了。 夏良略微皱起眉头,抬起杜安隅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着对方的腰,架起这个熟睡的女人慢慢站了起来。不过刚勉强让她软软站起来,她就醒了。 杜安隅猛地睁开双眼,充满警觉地望了夏良两秒钟,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仰身向后一退。杜安隅跌坐在沙发上,顺带也让夏良重心不稳,膝盖重重地顶到沙发最坚硬的那个部分。夏良及时抽手撑着扶手才没有直接压在那个还处于迷蒙时期的迷糊课长身上。 随即膝盖传来的钻心疼痛让夏良重重抽了几口冷气。 夏良捂着膝盖脸色发白的模样,让安隅顿时清醒过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夏良额头冒着冷汗跳脚坐在自己旁边,安隅只能小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缓口气,夏良摆摆手,看着杜安隅像兔子一样忐忑不安的眼神,她咽下了本要说出口的“痛”字,“先去睡一会儿吧,我在烧水。” 也许只是淤青了而已。疼过这一阵儿应该就没太大感觉了。倒是杜安隅皱着一张脸,担忧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样子让夏良的心突然间绞成一团。 “真的没事。只是刚才撞到了而已。”夏良站起来,试着活动了几下,果然已经没刚才疼的那么厉害。“你先去睡一会儿,或者到卧室躺着,等下水开了多喝点水。很快就会好的。” 白加黑的黑色药片安定效果挺强。 没有保暖水壶,开水很快就会变成凉白开。可是无论眼前这个熟睡的人是不是她认知中的花瓶课长,都不忍心吵醒她了。夏良舒了口气,随手把杯子放在书桌上,而桌上那些摆放不怎么整齐的文件很容易吸引了夏良的注意。 摆在上面最惹眼的是她自己的照片。 夏良拿起照片,看到背面写着日期正是下雨被叫出去的那天。 照片下压着的是贴着“from:维姮”标签的文件夹。 一瞬间,好奇占据了夏良所有的思维。打开来看,密密麻麻的黑色手写注解比印刷体显眼多了。字体娟秀又工整,和照片背面的字迹应该同出于杜安隅之手,倒是很符合她这个人。 但是两页a4纸的尾端都签着维姮的名字。 维课长的字体夏良认识,草行浑厚有力,如若不是知道维课长是那么雷厉风行的人,夏良肯定不会相信一个女人可以写出这种有气魄的字。 那现在,眼前这些文件又是什么意思? 夏良继续往下翻,后面是另外一份她之前从维课长那边拿过来还没有看的文件,也是同样由娟秀字体写了很多注解。再往下,都是一样。 目光在书桌上逡巡一番,在桌子旁边的打印机上,也有一个文件夹,上面的标签则是“to:维姮”。 里面的文件内容与夏良手上这份相同,但是没有注解。 在“睑”工作不到一周,夏良知道很多关于维姮和杜安隅的事情,无非都是维课长多么勤奋任劳任怨替杜课长处理工作室所有事务,而杜课长又是怎么在其位不司其职,诠释着一个花瓶该有的所有行径。 那现在这种状况…… 夏良搞不明白了。 难道是杜安隅处理好然后再交给维姮,让她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向外人展示她杜安隅就是一个花瓶,除了每天在外面闲逛本没有什么事情做吗? 夏良有一种冲动,叫醒那个睡觉像小孩一样做梦还会笑的上司,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世界可不可信?夏良不知道。 总之她确定一点,不是杜安隅故意让她看到这些的。 夏良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坐了很久,反思之前为什么会坚信别人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对这个课长没有任何正面的印象。以至于那天封林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身上,不理会淋雨的不止她夏良一人。 所以现在愧疚的人换成她。 而对象则换成在卧室里睡的香甜的杜课长。 安隅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事实上,她睡的很不安稳。 因为在睡梦中她也感觉有什么人一直在等着她,但是是什么人,梦境中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睡了一觉之后神也好多了。 安隅爬下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到卧室门口,泛着泪水的眼睛正好与听到动静刚转过头的夏良四目相对。 哈欠打到一半,被安隅硬生生收了回去。 在夏良面前展露自己不修边幅这一面,总让安隅觉得很尴尬。 潜意识里,她希望在夏良眼里她是一个还算合格的课长,而不是那些人口中的——花瓶。可是该怎么做,她也不知道。至于为什么要让夏良改观,她更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 杜安隅纠结的表情夏良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主动问道:“睡一觉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杜安隅揉揉发酸的鼻头,其实哈欠被强硬停下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夏良起身倒了一杯水,而这时安隅也来到客厅中央,傻愣愣地着自己的鼻子,看着新助理忙东忙西给她倒水拿食物,突然觉得难道自己真的成了少,什么事都要让别人来做才好? 不是吧。 杜安隅的一番心理活动夏良自然不知道。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平时喝习惯各种饮料茶品的人安安顺顺灌下八百毫升白水。 以前她最讨厌的就是喝这种没滋没味的白开水。虽然那个人总是苦口婆心告诉她什么纯净水什么功能饮料都不是好东西,只有天然水最养人。 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那个人呢? 夏良摇摇头,赶走了这些毫无征兆涌出来的回忆。 杜安隅对着透明得可以看到对面墙画的水——那副苦恼的表情真是被夏良猜中了。 “为什么要喝这些,我都吃过药了。” “相信我,一千毫升的白水顶的上一个疗程的特效药。” 安隅仰着头看弯腰对她说笑的夏良,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夏良笑起来,小小的虎牙特别引人注意。致的眉眼都好像被这个笑容融化了,温柔,而且不那么真实。 杜课长随时随地神游的特异功能夏良倒是见识过几次,这种时候她整个人就像突然灵魂出窍一般,外在什么东西都感觉不到。除非—— 夏良重重咳了两声,意外的声响让安隅收回纷乱的思绪,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很久没喝清水了,还真有些困难。” “喝水对感冒一类的很管用。”夏良把刚才从自己住处带来的水壶放在玻璃桌上,“你能喝多少就尽量喝,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就回去继续睡。” 杜安隅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那你要走了么?” 夏良把药分好类别与数量,用纸包好也放在玻璃桌上,然后才嗯了一声。 舍不得。 杜安隅因为头疼而混混沌沌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很清晰的三个字。但是她没说出口。 第八章:清水在线阅读 第八章:清水 - 第九章:转折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九章:转折 在住处休养生息的两天,小小的公寓变得异常热闹。 每天都会有人来探望,维姮,秦伊宁,课室里的职员们。 还有夏良。 大约是受封林的委托吧,夏良每天都会在饭点准时送餐过来。 杜安隅不太习惯总麻烦别人,趁夏良收拾餐具的时候忍不住跟她说:“楼下有餐馆,我可以订外卖。” 受感冒影响而苍白的脸上,怯意与歉意满满。 “因为我离你比较近,不然现在在这里的就是秦小姐了。”夏良不以为意,“封总那么在意你,不愿意麻烦别人就快点把病养好。” 提到封林,夏良的语气里不像别人那样暗藏讥嘲。 她跟之前待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安隅思忖。下一刻却暗暗笑自己,是不是生病的人都喜欢想那么多。 毕竟大家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无人的时候杜安隅就靠着窗台想一些别的事情。 今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多。 方才见到一线霞光挂在窗外的树枝上,一转眼,天就灰了。 眨眼间,雨水滴落的细碎声响密密侵入安静的居所。 短信提示音把安隅从出神中拉出来,手机就在窗台上,拿起一看,是秦伊宁。 [听林哥说你明天就要上班啊?维姮陪着我,不用担心你的工作没人管。生病了要好好休息。] [谢谢你,小感冒而已,我已经好多了。] [你就老老实实待家里休息不行么?这假是我让林哥批的,不然回头我一定告示天下说他虐待员工。你总不会让封林得个坏老板的名声吧?] 漫不经心的试探,还是…… 只是玩笑? 安隅揉揉额角,拇指在键盘上转了几圈却不知该怎么回复。 隐隐觉得秦伊宁的出现似乎会给她平淡的生活带来别样色彩。回想起初次见秦伊宁,颈间的银色链子恍惚又浮现在眼前。但紧接着,思绪随视线飘到桌面散落的几张照片上。 那天在雨中抓拍的夏良,些许狼狈完全盖不住她的光彩。这个年纪的忧愁能有多少重?为何总萦绕在她身上不散。 转折比杜安隅想象中来的要快,而且打了个她措手不及。 第二天安隅还是驱车去了工作室,刚进入办公室就看到神色凝重的夏良。 “怎么了?” 安隅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回头,夏良还是那副表情。 “没接到电话么?” 安隅歪头看着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才发现有数个未接的陌生来电。“哦,手机在包里没听到。有什么事儿么?” 夏良张张嘴,欲言又止,正巧这时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一方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十二位电话号码。 开头代表区号的四位数字杜安隅再熟悉不过。 电话响的耳朵发疼,安隅却没有那份接起电话的勇气。 “课长?你没事吧?” 杜安隅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深呼吸伸手拿起话筒,她想让自己保持镇静。 不过一个电话而已。 但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对面传来的第一个音节就让她眼眶发红。 “姐?”是弟安居,印象里稚嫩的声音已有些低沉,这小子,也长大了。 “嗯?” “姐,你回来吧。”那边传来哭腔,“妈不行了,要见你。姐,你回来吧……” 话筒从手中无力滑落,时隔七年,杜安隅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家会以这个理由与她重新联系。 “夏良。”杜安隅回头,眼底一片荒凉的虚无让观者胆战心惊。“帮我……”杜安隅用力把眼泪咬回去,同时也把随着眼泪涌出的怯懦吞回内心最深处。“跟封林请个长假,我要回家。” “机票封总已经帮你订好了,下午三点的。”夏良走到她身边,把话筒捡起来放好。 “哦,好。”安隅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她还没消化好刚从电话里听到的消息。 那个女人… 怎么忽然间不行了呢? 安隅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一滴一滴流落,浸湿了白衬衣前一大块。 夏良轻轻地把手放在痛哭出声的课长肩上。安慰本不是她擅长的,可这一刻的杜安隅确实需要一些安慰吧。“会没事的,别想太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封林气喘吁吁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要我陪你一起回去么?” 夏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若如传言所说的,那此刻安抚课长的人该是他们的老板才对。 但安隅迅速抓住了身前人的一片衣角,牵住她要后退的脚步。 夏良只好站在原地,杜安隅慌忙拽过纸巾擦拭泪水。 瘦削的身影将沙发上的人完完全全挡住,封林几个大步迈过来拉开夏良,蹲在沙发前。泪水虽然被擦去,但襟的濡湿与通红的眼睛却透露出杜安隅竭力压抑的伤痛。 “没事,我一个人回去就行。”杜安隅深吸口气,明明要坚强一点,浓重的鼻音却把她出卖了。 封林也非常坚决:“我陪你。”他拈开安隅颊上贴着的一缕长发,“这么多年你都没出过远门,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走,还是……回那个家。我订了两张机票,一定要有人陪着你才行。” 夏良知趣地往外走去。这个时间、这个空间,她显然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 “夏良陪我。”杜安隅失控般地抬高音调,“秦氏代表还在,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被点到名的人完全搞不清状况。 视线投过去,正对上那人求助的眼神。 鬼使神差,夏良向封林意味深长的无声询问予以点头默认。 直到回到安隅的公寓,夏良都没有主动问理由。而那位莫名其妙的课长也没有向她解释。从恶作剧般的雨中抓拍,到这次抓壮丁似的强迫陪同,杜安隅将她的任在新下属身上发挥到极致。 三点的飞机,距离去机场还有一段时间。 安隅从衣柜里取出换洗的衣物,一件一件摆在床上叠好。无论回去要面对什么,都将会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刚好趁收拾东西这时间整理思绪。 冷静自持的模样让夏良又坚定了几分之前的猜测。 真正杜安隅绝对不是传言中的那样,起码……不全是。 “那我也回去收拾下东西?”思忖良久,夏良谨慎开口。 安隅整理行李的动作慢慢吞吞,而且不时停顿。这会儿夏良出声才像刚意识到房间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似的,带着几分受惊地回头,眼眶微微红着。 夏良垂下眼睑,避开那双受惊宠物一样的眼睛:“半个小时后我就过来。” “不,你不用过来了。”安隅迅速把衣物装进行李箱,“对不起。” 夏良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跟封老板闹什么矛盾才会临时起意拉自己做挡箭牌? 看起来又不太像。 一时间沉默让屋外的雨声愈加清晰,安隅合上箱子,已经可以像以前那样露出笑容——夏良熟悉的歉意十足的笑容。 “我不想林再为**心。”音量骤然低了下去,“没有必要。” 几年来的亲密让她一度忽略了封林也是男人,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以及其他的一切。 封林对夏良的在意,这几天区区几件小事就已表露无遗。 家里的电话不仅仅对她是个转折,对封林亦是。 是时候让封林拥有属于他自己的空间了。 想到这些,杜安隅的脸色又浮起黯然。揉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安隅对仍站在门口的夏良说道:“我不在的时候,秦副总的事情就麻烦你和维姮了。实在抱歉。” “可……”夏良回想起离开公司时封林的嘱托,“老板说让我一定要陪着你。” “我会跟他解释。” 夏良耸耸肩,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坚持,转身欲离去,却又被惴惴的声音叫住了。 “待会儿能不能送我去了机场再回去?” 一会儿是风一会儿又是雨,夏良实在无力。她回身打量着揉着衣角不敢直视她的杜安隅。那件白衬衣还没换下,额前凌乱的刘海半遮眼眉。不过短短几分钟,杜安隅佯装的坚强悉数褪去,恢复成那个印象中的——花瓶。 外坚内空,摇摆不定。 若非无意间的发现,夏良对这种人总是避之不及。 但就因为那天的文件,这个学生模样的新上司让夏良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她耐心等待着,果然听到了安隅自言自语般的解释。 “回去早了封林一定会追过去的。”安隅有几分烦恼地跌坐床上,“我不愿他护孩子一样地护着我。” “我陪你回去吧。”沉默许久的夏良终于开口,“就当带薪出差了。” “真的?” 那种惊喜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夏良叹了口气朝对方摆手:“我回去收拾东西。” 第九章:转折在线阅读 第九章:转折 - 第十章:左右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十章:左右 “我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计程车上,安隅如是说道,“刚上大学没多久母亲就跟我断绝关系了。” 夏良托着下巴,不明白她此时的言谈代表什么意思,半是聆听半是出神任由杜安隅没头没脑地继续讲下去。 “他们大概都以为封林对我好是喜欢我吧?”疑问词结尾,夏良扭头看她,刚想开口象征否认,但杜安隅只是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只是觉得亏欠我才对我好。你不要误会。” 原来还是在自说自话。 只是这话,越听越不太对头。 “封林心肠好,有时候又有点榆木脑袋,在感情上大概需要人经常提醒。而且他一忙起工作来别的什么事都会抛到脑后,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你。夏良。”安隅坐直身体,平视着身旁女孩。她面无表情,似乎不在状态。难道是因为自己说的太多了么?安隅揉揉发酸的眼睛,忽然噤了口。 耳旁的清净夏良过一会儿才发现。 杜安隅脸上的懊恼一眼望过去,直视无碍。 视线在狭小空间的无意碰撞让夏良猛然反应过来,“你误会了。”她说,“和我一样,误会了。” 晚上八点下飞机,夏良及时开机。手机里果然有封林发来的短信,告诉她车已经订好了。出机场,一眼就看见封林描述过的车子。 夏良按短信里给的电话打过去,取了钥匙回来直接丢给杜安隅:“你开车。宾馆还是直接回家自己决定。” 从这座城市回杜课长位于临城的家只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只要杜安隅没所谓,那她就没什么意见。说是陪同,所有的事情都由封林远程安排好,她只是跑跑腿,适当时候给那一直处于迷糊状态的顶头上司提个醒。 封林说她七年没回过家,近乡情怯大概可以理解。或者直白点说…… “你该不会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顿时紧张起来。 不管什么时候,杜安隅那双过于致的眼眉都很适合套上“唯唯诺诺”四个字。夏良看不过去,指了指面前的导航仪:“往左走,宾馆。右,你家。你真的没必要这么紧张。” “对不起。” 夏良合上嘴巴再也不愿开口。 车还是慢吞吞地开向右方。 紧绷一天的神经继续拉着直线,离那座小城越近,杜安隅的脊背就越僵直,腿部与背部几乎成直角。 “我不会开车。”夏良忍不住说,“但我觉得你这样很不对。” 杜安隅微往后靠了些,倒是一本正经地问:“这样呢?”看上去也算放松的姿势,只是骗不过副驾驶座上人的眼睛。 “很怕见你家人吗?” 夏良清楚自己明知故问,家那个地方,有谁能七年没回去也没联系过?杜课长的手依然在打滑,对于回家的事,从早上接到电话那一刻她就没停止过犹豫。单一句“母亲跟我断绝关系”并不是足够的解释。 “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杜安隅低头,远处闪烁的灯管拼成熟悉的两个大字——穰城。 虽处于三省交界,但这个时候高速路上并没有过多的车辆。偶尔一两辆巴客驶过,没有汽笛,安静的像风一样。 过了收费站下高速,正式进入穰城地界。郊外多是刚收割过的麦地,空旷一片。要看很远的地方之外,才有零零散散的建筑。与那座热闹的大城市完全不同。夏良一时沉浸在陌生的乡土气息里不能自拔,忽略了身边的人又是怎样一点一点绷直脊背。 想一想,就想到当时离开这里是怎样的狼狈和不甘心。 再一想,回家的意愿也不那么坚决了。 正好遇到路边一座高立的快捷酒店,杜安隅顺手把车停到路边。 “太晚了,明天再回去吧。” 离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却驻足不前了,夏良实在很想出言讽刺。杜安隅只“懦弱”这一项足以把她之前好不容易累积的好感再次踢进冷。事实上,这也算是杜安隅一项与众不同的本事。 双人间,一夜无话。 夏良莫名其妙重又竖起的高墙让安隅一夜睁着眼睡不着。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眼前不断闪过母亲声嘶力竭地让她滚出那个家的片断,全然不顾她已经被好脾气的父亲打得伤痕累累。封林连夜坐火车来接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蜷缩在旅馆的小床上,几日未眠,半死不活。 一个人要多混蛋,才能让一向软弱的父亲也对她往死里打。 清晨七点,夏良被手机吵醒。 “小安还没回去?” 夏良往临床瞥了一眼,趿上拖鞋来到卫生间。“恐怕她不会回去了吧。” 夜半时隐隐约约的啜泣让她睡的不太安稳,她曾想起身安慰,又认为师出无名。最终还是冷着心,窝在被子里一觉睡到天明。 “要不是她弟说的严重我也不愿她再回去。”对面传来的声音忽高忽低,大概在路上,“不管怎么说,劝劝她吧。这次要逃开了,总有一天会后悔。”封林说完这句,便匆匆收线。 夏良懂他的意思。 七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但有一些属于小城的习惯依然留着。 早上的小吃摊还是那么热闹,天气热,许多汉子吃的爽快了便脱下上衣光着膀子大声和同伴们说笑。 安隅在几处餐馆停了车又迅速离开,小城居民不计较那么多,过脏过乱的环境她习惯。但她怕夏良介意。 “要是介意我会选择去吃酒店的套餐。”夏良指了指路边的小饭馆,“封总说你们这儿的小吃很有特色。” 小饭馆人很多,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安隅缓慢地拔下钥匙,临下车才喃喃地说:“七年了,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 要了一份加许多辣椒的窝子面,盛了一碗牛汤,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从小嗅到大的熟悉味道就在眼前,安隅恍惚着,竟忘了动筷。 “老板说这个要趁热吃,你该不会忘了吧?”夏良的早餐和安隅一样,辣椒要少很多。方才跟老板说话的时候,那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老板立刻就明白她是外乡人,也不管后面还有很多食客,好心地向她介绍面的吃法。说要把麻酱拌匀,口味儿轻的可加少许汤冲淡汤料。但无论干湿,都要趁热吃快点吃才有劲儿。 “没忘没忘。”安隅低头大口大口吃着,许是太辣,氤氲热气间,眼泪扑簌簌流下,“还是那个味儿啊。”恍若梦境里的熟悉乡音让她情难自持,一时间也冒出方言。 豫西南的方言总喜欢拐上几个弯,听上去觉得俗,换成书面语,原来也是很文雅的。 封林把杜安隅想的太脆弱了。夏良安静吃面,心里却笑了起来。 车上,端坐驾驶位的人迟迟没有发动。 “你要回酒店还是跟我一起去?”安隅心里有几分忐忑,话语里便表现出几分,“我家人脾气不太好。” 那一碗红彤彤的热汤面似乎把杜安隅的唇也染了色,连日来的苍白消失殆尽,像抹了唇膏似的,多了些许艳丽的色彩。 “送佛送到西。” 路两旁建了很多高层建筑,但大体还是记忆里的格局。车子缓缓行驶,却没有像昨夜里那么摇摆。 “待会儿……”安隅迟了又迟,才继续说,“他们可能会说一些不太好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心里清楚那个家的人一定会对陪同的夏良产生一些想法,但就因为她在身边,安隅才能这么快将心态稍稍摆平。若不然,早上起来她就不顾一切掉头而去。这个女孩话语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有深意。来自语言的力量,一点点地,把她高悬在空中的心脏拖拽下来。 “他们总不会为难远方的客人吧。”夏良并不知道她意有所指,不以为然。 转过环岛,十七岁之前生活的地方映入眼帘。 路右边第二个大门还挂着粮食基地的牌子,社区诊所,家电维修点,裁缝铺。都没变。 路左边第一家现在变成了大型超市,接着往后,五金店,餐厅,废品收购站,医院……变的也不多。 漫长的七年,以为会改变很多,没想到大家还是这么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时光车轮所留的痕迹,也只是离家前的新房子爬满斑驳而已。 裁缝铺旁边通往村子的小路比以前宽了,笔直延伸的柏油路左侧有几个下路口。右边粮食基地的高墙比印象又高了一点,只是墙体上还印着乱七八糟的大小广告。 “怎么都没变呢?” 杜安隅的脸上写满失落。 夏良的注意力却不在她的触景伤情上,前面十几米外的路口站着一个腰背微驼的中年男子,手里捏着烟,视线牢牢地锁定这辆车,一动不动。 一辆自行车从车旁快速闪过,车上的少年回头朝着她们吹了声短促的口哨,肆无忌惮地飞向路的尽头。 夏良伸手在杜安隅眼前晃了晃,唤回她游离的思绪,才指着中年男子问:“那是你父亲么?” 第十章:左右在线阅读 第十章:左右 - 第十一章:家人 须臾良年 作者:凤鸣朝 第十一章:家人 “那是你父亲么?” 安隅的目光方从墙体上的广告移开,那身影便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她。 艰难地嗯了一声,喉咙被谁狠狠掐着,呼吸不能。 高中住校以后每个礼拜到回家的时候,父亲都会站在这里,等着安隅背着大包小包过来,拍拍她的肩或者后背,然后笑眯眯地说:“饭刚好,快回去吃吧。” 父亲个头不高,自高中以后一家出去总会被亲戚或者朋友比划,说她和父亲都快一般高了。好在高二开始杜安隅停止发育,与父亲保留了两公分的差距。父亲的腰背不好,无论何时都挺的很直。有时也会开玩笑说只有挺直了脊背才比咱闺女高一点。 不管愿或不愿,只十几米的距离,走路也用不了几秒。 车停在柏油路下来的水泥路边。这条小路往里一排本有四栋房子,杜家是上了斜坡的第二家,但如今斜坡下顺着建筑线又建了一栋四层楼,杜家便成了第三。 父亲慢慢跟过来。经过车停的地方顿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夏良先下车,转过车头打开车门,硬是把苍白如纸的杜安隅拉了下来。 “都到家了没必要再犹豫。”夏良低声说,“他是你爸,别让我看不起你。” 听到响动杜昌明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猛然一冷,脚步也停了。 安隅刚下车没来得及抽回手,就做贼心虚地往杜昌明那边看去,果然如预期的冷漠。听夏良说的话,安隅倒什么也不在乎了。一横心,她反握住夏良,喊了一声“爸”。 杜昌明眉头跳了跳,淡淡地说:“去接安居吧,他在四高。” “我妈呢?”安隅心气上来,握着夏良的力道不自觉地重了。在杜昌明眼里,这是亲昵。 幼稚的挑衅若对了正确目标,也能起到心满意足的效果。杜昌明口剧烈起伏着,似是要发怒,好半天才缓下气来,仍换上那副淡淡的模样:“去接你弟,晚会儿去医院看她。”发白的鬓角边,与杜安隅相似的眉宇聚起重重峰峦。 父女间这一番暗藏机锋的往来让夏良明白了什么。 原来顾忌,不单只藏在杜安隅柔软的眼神里。 这个点儿还是上课时间,学校门口除了一些小摊贩基本没什么人。 所以很容易就看到低着头靠在墙上的瘦高少年。 “安居?” 印象中的小胖孩子像被人生生拔高了,个高了,就没了,尤其脸特别瘦。高挺的鼻梁上一双斜飞的眉,那双眼也和杜安隅很像,但要多些青春期男生的倔强。面临高考的学生们永远都睡不好觉,黑眼圈浓的吓人。 杜安居看到姐姐时明显很开心,可是视线瞟到紧随的夏良那里就拘谨起来。 夏良能感受到杜安居考究的眼神,也听到他对姐姐的窃窃私语:“姐,她是你……朋友吧。别在爸妈那儿表现太过,妈是心脏病。” “夏良是我同事。”安隅取下弟的书包拿在手里,伸长手揉揉少年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没别的。” 杜安居这才放了心似的朝夏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夏良也朝他笑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一路上杜安居都在跟安隅讲这些年小城的变化,一肚子说不完的话,走到哪儿说到那儿。安隅时不时搭上几句,问问几个亲戚都过的怎么样,又问他学习怎么样,只字未提及他们的父母。姐弟俩约定好了一样,你不提我也不提。 夏良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绕口的方言,费力地一字一词去理解。往往刚把这一句听明白了,他们的话题已经转到另外一个方向。 短短几分钟,夏良发现自己居然把杜安隅除了父母以外的家庭状况了解个七七八八。 “咱小姑前段时间来的时候还提起你呢,这次回来要不也去看看他们?”少年喋喋不休,“还有大姑,去年也从北京回来了。不过大伯去南昌出差了,他也经常说到你。对了,大伯跟小姑都抱上孙子了,你当姑我也当叔了。外婆这两年身体也不好,有点儿老糊涂了,总是看着我喊你的名字。身体好,八十好几了还隔两天就过来学校找我,她也老念着你。姐你这次回来肯定都会去看的吧?” 杜安隅呵呵笑着,说:“他们怎么还能想着我,不嫌丢人?” 杜安居一时哑口无言。 车内就这样沉默了。 这小城实在袖珍得过分,杜家在城西南,城里最好的医院在西北。四四方方的路拐了几次,又遇上红灯,竟然也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医院。 杜安居跟父亲私下解释过跟姐一起来的女孩是同事,但他还是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好言劝着夏良在车里等,不用跟上去。 “封林让夏良来就是代他来看看我妈,这地儿夏良人生地不熟把人独个儿撂这儿算什么意思?”在父亲面前,杜安隅倒是倔的很,“她要见我,那我带回来的人也要见。” “你是要逼死你妈逼死我吗?”杜昌明压低了声音吼道,“你要把你爸妈气死你才甘心是吗?” 杜昌明狠狠拽着头发,他头发本来就少,这一拽竟然拽下来一大把。安隅吓了一大跳,却还是倔,不肯松口。 安隅别过头,直视着前方:“当初是你们赶我走的,现在让我回来的也是你们。回来又是这样。要不想见我那你们干嘛生我?” 夏良有些听不下去了,她主动说道:“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我去附近找个网吧写点材料,课长你到时候给我电话。” 杜昌明直向她点头,眼神里说不尽的感激。 夏良没有等待杜安隅的回应,径自打开车门,沿着林荫道往前走去。 “那边路口往左有个网吧。”杜安居追上她提醒了一句。 “谢谢。”望着少年略带躲避的眼神,夏良突然想问他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闹成现在这个模样。但看杜安居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快点过去吧。” 少年点点头,但还站在那里,夏良不解地看着他:“有什么事么?” “夏良姐……”杜安居鼓起勇气,“你跟我姐真是只是同事吗?” 夏良惊愕。 但杜安居却从她短暂的愣神中领会到别的意思,他再次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然后就转身跑远了。 他知道什么了? 夏良路过网吧门口,隔着塑胶门帘往里望了一眼,实在脏的可以。她打消了上网的念头,转而掏出手机拨通了封林的号码。 “七年前,杜安隅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封林反问:“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别问那么多了。”封林似乎叹了口气,“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夏良有些烦躁地原地踩了几步,回道:“你这样把杜安隅丢给我,放心么?” “不放你我还能放心谁?”封林不轻不重,“只要看着小安别让她做傻事就成,回来我会补你人情。” 想到那双柔眉顺目,夏良冷笑了几声:“傻事?她会做什么傻事?” “我不能跟你明说,但你一定得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封林终于严肃起来,“她那个人看着软,骨子里硬的很,宁折勿屈。总之我就把她拜托给你了。” 封林的电话挂了没多久,维姮与秦伊宁的电话也相继打过来。前者的嘱咐同封林差不多,而后者,旁敲侧击问了些问题,全是关于杜安隅的。夏良搪塞过去,秦伊宁不无遗憾地说了一句:“早知道,我就过去了。” “不好意思,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 说完,夏良狠狠地摁了关机键。 杜安隅啊杜安隅,你有什么本事让所有人都挂着你? 阵风拂过,泛起的灰尘钻入鼻腔,夏良有些烦躁地揉揉鼻子,转身拐到了街边的书店。 “我知道了。” “你跟我姐真的只是同事吗?” “他们怎么还能想着我,不嫌丢人?” 三句话几乎同一时间在脑海碰撞,随之迸溅的火花四,愈来愈铺天盖地。 夏良就那样抬着一只脚,愣在简陋书屋的门槛上。 第十一章:家人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