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逃》 分卷阅读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 ================= 书名: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从前义父总说,但凡遇上危险艰难,不要思考,立刻掉头逃跑便是。 本是自幼长于山野,只爱自由无羁混日子,然而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是个公主! 家国波折却紧随而来,山野丫头挑起了复国重担。 宫门深似海、战场血染地,不止一次想逃离,但亲情、恩情、家国之情皆如绳索,让人再难迈开脚步。 更有人笑吟吟拽住:“何不回头看看?……” “你既愿为我而死,为何不能为我留下?” 虽能登天入海,但“情”之一字,重如千山,能否逃开? ***纯萌新,用爱发电,求评论求收藏~~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丹辉 ┃ 配角:萧朔/王七,阿原,宁少曦,萧欻 ┃ 其它:家国纷争 ☆、楔子 雍国正德三年的一个夏末之夜,微微暑热尚未褪去,轻薄雾气笼罩着国都秣陵城,半遮半掩着一双双在花间树下幽会的青年男女。 送夏节,是彼时江南一带特有的习俗,江南民风温和绮丽,人们在这一天在树下宴饮歌舞,在水边玩闹嬉戏。而雍国立国以来一向风气开明,渐渐地,这一天变成了民间互相思慕的青年男女相会的节日。 夏阳明炽热烈,夏花灿烂耀眼,夏草繁盛如茵,映衬少男少女轻衣薄衫、言笑晏晏,真是美好的一天。 都城中央的王宫,却未像往年一样摆下宴饮与民同乐。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国君端坐在案前,一本本翻阅着奏折。俊美无俦的一张脸,胜过无数妩媚女子,而他端肃自持的气质为这美丽增添了几分庄重,叫人一下看去挪不开眼睛。桌角放着一盏象牙色瓷碗,里面的莲子茶已经透凉,却一口未动。 书案下,静静跪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倔强地微仰着清婉面容,正是雍国王后。 国君只顾埋首案上,并不抬眼。 过了许久,一旁的内监忍不住开口劝道:“陛下,晚膳您一口未用,此夜还长,这会还是先喝点莲子茶,也好长长精神,”他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奴婢知道您是心焦,要不您携了王后娘娘去蓉妃娘娘那里看看也好……” 国君“啪”地一声合上奏折,终于抬眼,对着地下跪着的女子淡淡挥手:“寡人不管你听说了什么,寡人心知自己是一国之君,一身之安危关系一国之命运,怎么会将性命与一个女子系在一起;何况她只不过是个普通嫔妃而已,平日里你也见得,宫中的娇花百紫千红,寡人无意只为一朵流连。” 他疲惫地轻叹一声,似带一丝凄凉:“今夜寡人不会离开此处,你回去歇息吧,不必在此守着。” 王后却仍是稳稳跪着,并不动身。 国君不复多言,拿起桌上朱笔,却是发怔,点点朱墨滴在奏折上,映的他双眸似现血色。 内监便不敢再说话。 ***** 王宫东南角的临荷宫外,一片寂静,无人往来,只有数个宫人静立着,人人面有忧色。宫院内,几个助产婆和御医远远在回廊下哆哆嗦嗦地跪着,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宫室寝殿内,饰以玳瑁的精致床塌上,躺着一个正在挣扎分娩的女子。华丽的明瓦烛光透过层层帷幔,照着女子的脸庞,那张原本倾世的容颜,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难产痛苦下面色惨白。她双手胡乱抓扯着锦被,已痛极接近昏厥,连□□也是有气无力,眼见大人和胎儿都是危危可岌。 床帐外却静悄悄地,只有一大一小两个急的要哭的婢女在床边陪着。 年纪大点的婢女忍不住低声问道:“锦双,你可是亲自向陛下回禀了娘娘的情形?可说清楚了没有?” 年纪略小的婢女含泪答道:“都说清楚了,陛下当时一句话也没交待。眼下看来,看来陛下不会过来了。” 那名唤锦良的婢女闻言,一双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锦双擦擦眼睛,就要哭出声来:“锦良姐姐,现在连御医和产婆们都束手无策了,娘娘已经命悬一线,陛下却不来看她一眼,实在太无情了。” 锦良生怕帐中的女子听见,急忙摆手让锦双掩口噤声。 静夜如水。 似有一阵风过,烛光微微闪了闪,锦双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却见灯影下已站了一个黑衣男子。 这王宫深夜,哪里冒出来个陌生男人? 她用力眨眨眼,还在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就见那男子似是轻叹一声,手里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锐利锋光在灯下冷冽闪烁。 刺客! 锦良和锦双都粗通武功,心神镇定,对视一眼,当下默契地并不慌乱喊叫,以免惊了床帐内正经历难产生死关头的女子。一个摆好架势准备迎敌,一个就势向门口跑去求援。 黑衣男子身形瞬间腾挪,未让人看清出手就已制住了两人。他并不伤她们,手指压在唇边让她们不要声张,两人感觉到他并无恶意,渐渐安静下来。 他放开二人,轻轻走到桌前,忽然右手举刀,微微一笑,割在自己左手手腕上。 黑衣男子将自己鲜血滴入桌上的珐琅碗内,神色坚决,口中低低念念有声,似是祝祷又似咒语。 很快碗已半满,男子放下刀,不知是因为手腕伤口痛意还是别的什么,紧紧捂着心口,几要跪倒在地。而碗中血液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竟似沸腾一般翻滚起来! 男子渐渐平定了气息,站起来看那碗,奇怪的是那碗中鲜血也平静了下来。他便拿起碗来,示意锦良递给床上的女子。 锦良见他面容清隽,虽然手上鲜血横流,眼中却无凶光,反而满是决绝怜悯之色。她转瞬间已经明白黑衣男子的意图,虽有疑虑,但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一试。她便急急接过,撩起床帐,将鲜血慢慢给那女子喂下。 那女子本已虚脱地神志不清,喝下这碗热血之后,或是被血气一呛,竟一时间昏迷过去。 黑衣男子并不着急,拉过锦双,低声嘱咐了几句。再深深看了那床帐下昏迷的女子一眼,他便腾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直至夜半时分,一声婴儿的弱弱啼哭终于打破了寂静,守候在临荷宫的众人皆是神色一松。僵立许久的宫人们活动着筋骨,偶然间抬头,只见雾气早已散去,夜空万里澄明,一轮圆月微带红色光晕,辉撒大地。 ☆、缘遇 刚过了二月,春寒尚未完全褪去,前几日树下石间还存了些残雪,这几日山中的春雨却是一阵紧过一阵。 今日菲菲细雨,山中万物都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 润泽湿滑,我自诩身轻如燕地踏着草叶树枝,却比平时更费力些。老老实实地练完在山腰和山顶往返三趟功课,已是气喘吁吁。 我因听信我义父这老头子说的,说古来的高格调人士们都会收了那梅花上的雪,埋在地下藏了,取出来煮水烹茶,茶便会有梅花的清冽香味。他还说,在山顶那棵古松下,就这么摆上一壶清茶,思索一下那悠悠东流水、渺渺人一生,别提有多风雅、多意趣了。 他大约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然而我正值少年,正是要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纪,并且立志像古来典籍上记载的那些高人隐士们那样做出一番风雅事迹来,自然不能错过任何可以提升格调的行为,当下就上了心,把这个主意记住了。 于是正月里我不惜冒着山中风雪,抱了个坛子跑到接近山顶的梅林那里,去收集梅花上的落雪。为此还在雪夜崴了脚,几乎冻昏在山中,亏得阿原经过,把我救回来。 然而前日,我兴冲冲把这花了老大代价收来的梅花雪水取出来,自己扇了火在小炉子上烧开,还用上了老头子平日珍藏的茶叶,美滋滋拿到老松树下自斟自酌,却并未喝出什么冷香清寒的高格调滋味来。 不仅如此,我还喝坏了肠胃,躺倒在床榻上嗷嗷喊痛。肚子疼了两天,只能吃顾家嫂子做的清淡稀粥。吃了几顿,人瘦了一圈,终于好起来。 老头子抖着空空的茶叶罐子,几欲捶胸顿足,于是将我每天从山腰到山顶的轻功练习由一趟加到了三趟。 雨在此时停住了,天色湛蓝如洗,斜阳慢慢露出脸来。天边隐约有彩虹的影子,却被前面那座高一些的山峰挡去很多。还没到晚饭时间,我想着两山之间山涧有道瀑布,那里的彩虹映着水汽,应是格外好看。 嗯,山涧观虹,应该也算件陶冶情操之事。于是我就振奋起精神,提气向那山涧溜去。 一路鸟声啁啾悦耳,步子也觉轻快,很快就听得潺潺流水声。正是雨后,溪水略涨,我来到溪边,沿着溪水顺流而上。 山涧瀑布水声隆隆,一道七色彩虹恰横在两山之间,颗颗水珠映着斜阳闪烁,果然美不胜收。我待要酝酿一下,学老头子那样吟个诗句,瀑布边的山石后面却猛地滚出一个人来。 我一惊,本能地踩起踏歌步,瞬间已后退出了十步地。 那人踉踉跄跄站起来,似是极为虚弱,朝我走了没两步,又仆倒在地。 我原地怔了怔,掉头就走。 我并非不肯扶人于危难,只是顾家嫂子曾同我说过,这归云十九峰自成阵法,里里外外连成几层重峦迷嶂,山外的人就算迷路也迷不进来,那些山外的猎户也都依着惯例只在外围打猎。她还好几次叮嘱我,若是真的见了生人,那多半是歹人,我就该立即跑回家告诉义父才是。 我走出几步,打算赶紧回去告诉老头子,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回头再看了看。 彩虹已渐淡去,那人已靠坐在山石上,闭着眼睛,浑身被瀑布飞溅的雨丝打得湿透。一轮橘色夕阳,刚巧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优美分明。 忽然之间,他转头,睁开眼睛,对上我视线。 目光相接,他冲我笑了笑。 他这一笑宽容坦荡,似是对我准备不救他的打算表示谅解。我虽脸皮不薄,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踌躇一下,觉得就算是个歹人,这般半死不活的,凭我练习了□□年的逃跑功力,他大约也抓不住我,大不了我再掉头逃走便是。 于是我大着胆子走到这人跟前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人脸色青白,头脸一片凌乱狼藉,却能看的出约莫比我大不了几岁,是个少年人。 正准备问他话,他却气若游丝地先开口了:“在下饿了好几天了,尊驾有什么能吃的可否随便匀给两口?” 他这一问算问对人了,我时不时身上会揣着点吃的。 我一摸褡裢,里面果然有好些个五香炒栗子,正是顾家嫂子昨天给我的。我把炒栗子都掏出来给他,他道声谢,抖抖索索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咬,咬了半天,栗子没咬开,掉在地上,看来已虚弱至极。 我忙给他剥了一个,送他嘴边。他似本能地想避开,但仍是扭头过来,就着我的手把栗子吃了。 这神态,很像我以前喂过的一只受伤小鹿。 我便把栗子一个一个剥开喂他。 他闭着眼睛吃着吃着,眼角却有两行泪流下来。 我向来只会插科打诨,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一时手足无措,只好逗他:“小子,不怪你要哭,这栗子本来就做的咸,搁时间久了也疲软不脆了,难吃的很。” 他睁开眼睛,果然是乐了:“倒不是觉得咸,就是有点噎着了,想喝水。”说完,就期待地看着我。 我只好起身,双手去边上捧了一捧溪水过来,他也就着我的手喝了。喝完他歇了歇,似乎高兴起来:“好了,吃饱喝足,要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他说他要死了?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看不出伤痕,也没有血迹。 额,或许是得了绝症吧。 我不由问道:“你真的要不久于人世了?那你怎么会闯到这归云山里呢?” “被人追杀,”他倒没想隐瞒,勉强抬手指指胸口,“被打成了重伤。” “在下是大魏人氏,跟随兄长往来雍国和大魏之间做些小买卖。谁知这趟出行,我们的随从起了异心,联合歹人劫财杀人。我兄长为保护我,死在他们手上。我拼尽全力才逃脱了,一路逃进山里,他们大概知道我必活不了了,没追上来。又或许,追杀我的人像我一样也在这山中迷路了,尊驾要小心别撞见。” 这小子虽然自己快要驾鹤了,却不忘提醒我有危险,心眼倒是不坏的。 我拿过他的手,粗粗摸了摸脉象,果然是命悬一线。 这么一来,我更不能就这么把他扔这里了。 我拍拍他肩膀,发现他瘦得硌人:“小子,你能走的动吗?我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他摇摇头,坦然道:“走不动,也不想走了,反正要了结,不如在此,安静看会夕阳,天黑闭眼就是了。” 我努力想憋出点安慰或鼓励的话,只是萍水相逢,又不知道说什么。 若要这时走开,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终究觉得要救他一救:“你看,你若在这里闭了眼,说不定你的仇家找过来,会对你的遗体不敬。就算仇家没来,日后别人来到这里,见着你的遗……咳,见着你,也是要吓一跳,倒可惜了这么好一道瀑布。我倒是知道一些山洞,又幽静又没人能找到,刚好让你歇歇,也好做你的百年之所。” “百年之所?你还真是会安慰人,”他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白牙齿,紧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 接着咳嗽,“没想到……我此生竟到此为止了,竟然要在这深山中长眠了。” 我见他有了点精神,干脆蹲下来,拉过他的胳膊:“来,我背你去。”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力起身趴在我背上。 我背起他,提气朝最近的山洞跑去。 他双手本已圈住我脖子,此时却呼吸一促,忽地又松开,只用手臂搭着我肩膀,努力不贴着我的后背。 这人虽已瘦得皮包骨头,身板却不小,我向来练功,练的却只是轻功一路,并不练拳脚外家功夫——义父总对我说,凡是遇到危险、遇到难事,哪怕仅仅是觉得不自在也罢,不要多想也不要逞强,三十六计走为上,立即撒手一逃,练好脚下逃跑功夫便是——因此我并没有多大力气,背他还是觉得有些吃力。他这么一来不肯好好地让我背着,我就更吃力了。 我有些火了:“小子,你没被背过吗?你要老实趴好我才省力。” 他嗫嚅道:“原来你是女扮男装,刚才,刚才竟没发现你是个姑娘,要你背着我,却是不恭。” 我更火了。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女扮男装啊!!莫非你看不出来我是女儿家吗?!” 我这一怒吼,余音清脆,在林间回荡了许久。 半晌,他也不说话,头却垂在我肩上,呼吸平顺,想是被我吼晕过去了。 ☆、渡气 原本我方向感是不太好的,幼时淘气,趁人不注意跑进山里玩,经常迷路,劳动一寨子的人漫山遍野地寻找。山中虽然没什么伤人猛兽,我其实也并不跑远,义父却每次都很担心,每次找回了我,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拿起藤条作势要抽我,却并未真的打过我。 于是我愈发嚣张,在这周围延绵大大小小十几座山峰中上蹿下跳,对这里越来越熟悉。到了如今,已经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个地方。 我背着这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朝南的小山洞。 连绵细雨并未飘进这山洞,但仍略有些潮湿之气。我胡乱拢了拢洞里的茅草垫好,把他放下,他仍是昏厥。我把自己的外袍脱下,铺在茅草上,把他放平躺好。 我坐下来,略略定神,握起他的左手。他的手指修长好看,然而已经冰凉,我调好内息,默念字诀,缓缓运气,将一丝真气传到他掌心,打算先唤醒他。 渡人真气需要全神贯注,若是不慎搅乱气息,就会弄伤自己。我学艺不精,并不太会渡人真气,生怕救人不成倒将自己赔进去,因此格外专心。 他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忽然间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待我有所反应,他已将我的手握地更紧,一丝缝也不留,还顺着我将自己的气息调了。 我不能说话,却有些发慌。义父告诉我,每个人的内息都是独一无二,是练功之人的绝密,不能让外人知晓,否则交手时被对方掌握了内息节奏,则是致命弱点。因此义父教授我的内息练法,能够将内息深深隐蔽不被人发觉。 只是没想到他苏醒须臾间就探知了我的内息,还迅速把气息调成和我一致,若是他此时要反过来夺我真气,只要握住我的手不放,单凭我这点三脚猫能耐,只怕今天要折在这里。 他的手握得更紧,似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握得我有些发疼,我却不敢叫出声。想挣开,却不敢过分用力。 一个重伤将死的陌生人,亟待真气救命,如今我却把内息暴露在他面前,手也还被他牢牢握住了。 这大概意味着,我要倒霉了。 我暗骂自己,为什么要随便做好人,这下想逃也逃不掉,这山洞这么隐蔽,我倒在这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被发现。等义父他们发现我,没准我已经…… 我不敢往下想了。 义父、顾家嫂子,我应该听你们的话,立刻逃跑,不该和生人瞎搭讪…… 我就要哭出来,正在此时,他的手却缓缓放松了。我抬眼看他,他倒镇定,用眼神示意我收回气息。我稳定心神,把气息敛起来,放开了他的手。 手心已全是冷汗,甩了甩,我忍不住松了口气。 似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他眼带笑意,问道:“你刚才害怕了么?怕我摄走你真气害你?” 我老实地点头。 他受了我的真气多了些气力,话也多起来:“既知道害怕,你刚才连我是善是恶都不知道,却就这么用真气救我,为何一点都不防备?” 谁知道你会这么快看破我的内息呢? 我心里嘀咕,嘴上却说起漂亮话:“我义父说,人在少年时涉世未深,仿佛花朵初绽,心总是不会太坏的。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我瞧着你也并不是个坏人,如果把你当成卑鄙之人而防备你,未免将你看轻了,显得我不仗义。” “如花朵初绽?”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幽黑的眼睛看着我,认真点头:“没错。” “只是你义父这话也并非全对,世上的人千种万种,少年人中当然也有心狠手辣的。也不要低估别人,你的内息虽然隐蔽,但能看破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万一我是那种坏人,今天你就危险了。”他认真地说,“下次切莫要这样草率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默默点头称是,心里有点不爽。这人本来都要死了哎,如今我救了他,他都没道谢,差点动了想害我的心思不说,倒作出一副比老头子还老成的样子教训我一通。 他将手圈在嘴边咳嗽一声:“大恩不言谢。在下名叫,名叫王七。姑娘你是我王七的大恩人,不管我还能苟延残喘多久,我都得记住恩人的名字,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又得意起来:“哎,这才像话,要不是我义薄云天、舍已救人,你现在还在瀑布下边晕倒冻着呢,肯定挨不过今天晚上,我可不就是你的大恩人。” 边说话,我边搜刮了一下山洞各处的茅草,都堆到他身边,尽量给他暖和些:“我们寨子里的人都叫我小六。” 他锲而不舍地问:“那你的大名呢?姓什么?” 我一怔。 说到名字,老头子好像并未正经地说过我的名字,我也没有正经想过这个问题,大家总是小六儿、小六儿地叫我。 有一次偶然听见他和阿原边拿石子摆阵法边说话,说话间指了指我,我模糊听见他唤我做“阿辉”。后来我忍不住去问他,我的名字是不是叫阿辉,他马马虎虎地点头,不肯多话,仍是一副惯常的宿醉未醒的样子。 义父姓亦,这么说来,我的名字就应该叫做亦辉。 我坐在他旁边,回答道:“我的名字叫亦辉,是个孤儿,从小跟着我义父在这里长大,从来没出过归云山。” 他正要说什么,我却忽然想到,天色渐晚,我该早点回去免得又惹人担心,于是赶紧说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 道:“天要黑了,我得赶紧回去,求我义父来医治你。我义父是个隐世的能人,他若是肯救你,你就一定会好的。我先帮你升堆火,但只能升小小一堆,不然从外面能看见,说不定你的仇人会找来。” 他从身上摸出火石递给我,欲言又止,只笑着说:“你若能再来,不管你的义父救不救我,都是我的幸运。” 我忙得顾不上搭他的话,收拾好火堆,急急嘱咐他:“你刚才肯定没吃饱吧?我明早就过来,给你带吃的。你今晚可要挺住,千万别死了。” 他笑着应允,眼神倒比之前亮了好多。 火光一照,我才发现这小子虽是半死不活,笑起来却很是明媚,眼睛里倒像有个太阳似的。 跑出山洞,天色已近乎全黑,没有月亮,山谷间照常升起一层雾气。我勉强辨了辨方向,跃上树枝,穿林踏叶,终于在晚饭时分回到寨子里。 ***** 说是一个寨子,其实不过十几来户人家。大家松散地住着,外层草草地围一圈栅栏,这栅栏也只不过能防些夜晚来偷咬鸡鸭的小兽而已。 山中生活清贫,大家却都自得其乐,于吃穿用度上并不在意。我穿的衣服已算是讲究,一直是顾家嫂子仔细给我做的,针脚细密,但布料是粗布,款式简陋,束发也是和大家一般随意,也难怪王七一开始将我看成个男孩子,后来又以为我作男子装束,还说我女扮男装。 我来到顾家,顾家大哥与义父不知躲去了哪里喝酒,顾家嫂子给我留了饭菜,我便一边吃一边跟她说了刚才的事,她果然埋怨我多事,唠叨起来。 自我记事起,都是顾家嫂子照顾我,几乎无微不至,包揽了我年年四季的衣裳鞋袜自不必说,时常想着法子尽量弄些好吃的零食,也是先给我留足份以后,才轮得到她自己的一双小儿女。义父偶尔觉得过意不去,让她少放些心在我身上,她却总会说:“这孩子本应得到的宠爱又哪能是这区区一点可比的,若是她的娘亲还在……”总于这时,义父就摆摆手,示意她不再往下说,也由她宠着我。 我笑嘻嘻的,任由顾家嫂子唠叨,捧起碗抓紧扒饭。她便又作势要夺下我的碗来:“跟你说了多少次啊,吃饭要细嚼慢咽,端庄文雅,你再这样,哪里像个……”她顿了顿,“哪里像个女孩家的样子。” 我“嗯、嗯”地应着,放下碗一溜烟跑了。 这个时辰,老头子应是还没喝醉,我要趁他清醒赶紧找到他,好好求求他给王七治伤。 一阵晚风拂过,感觉已带些春天的气息。倦鸟都缩在窝中,偶有一阵啼鸣;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天空,如往常一样安详洒下银光。 路过小练习场,阿原像往常一样在那练剑。那一套老头子传授的剑法,他舞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这月下剑舞,蹁跹时若游鹤,雄健时如鹰鸷,煞是好看。然而我却已见过多次,早已没兴趣多看,虚情假意地鼓几下掌、叫几声好,敷衍一下就溜过去了,果然阿原也如往常一般冷脸白了我一眼,并不理睬我。 我并不在意,径自朝寨子西头那棵歪脖树那走去。 还没走到,就听得他们在猜拳“八匹马啊、五条顺啊、六个六……” 声音不打卷,果然是还没醉。 老头子其实不算老,应当算是正值壮年的人,身形挺拔,鹤型螂势,颇有仪态。若不是那一头白发,看起来比顾家大哥也大不了多少岁数。 顾家嫂子说,义父早年是个颇有抱负的人,能文能武,偏偏仕途失意,便带着一群同样失意的人隐居到这归云山。因和人起了纷争,打斗中伤了内力,伤好后头发就全变白了。 他那头白发在月下更显银光,我老远就看见。老头子和顾家大哥坐在树下石头上,脚边放着个酒坛,正端碗欲饮。 我急急奔过去,一把抓住他胳膊,把我刚才救了个山外人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老头子漫不经心听完,又举起酒碗来。 我待要急眼,他放下碗,拍掉我的手,整整衣袖:“明日你带我先去看看,救不救他到时且看为父的心情。你也不要急着操心,没准那人今晚就没挺住,熬不到明天呢,倒省了咱们麻烦,哈哈哈。” 我气得“唰”地一声站起来,酝酿着要踢翻他们的酒坛。 顾家大哥见我要发作起来,眼疾手快地先把酒坛抱起来护住,打圆场:“怎么会、怎么会,你不是说给他吃了你嫂子炒的栗子嘛,你嫂子做的东西,谁吃了都长精神,他肯定死不了、死不了。” ☆、疗伤 我一夜辗转难眠。 刚天亮,我起身来到老头子房门前一阵猛拍,将他吵醒。再到厨房往褡裢里装了几个馒头,就拉起老头子,急急朝那人藏身的山洞赶去。 老头子宿醉初醒,身形却不邋遢,在我旁边飘飘似仙地走着步法,冲我连连摇头挖苦道:“瞧你这步法,练习了这些年,还是走得像蜗牛一样,毫无仪态。哎,可叹为父的踏歌步绝技,本是独步天下、风采独绝,却有你这么个平庸传人。” 若在平日,我少不得要还嘴顶几句。但现在想到要求他救人,我只好乖乖把嘴闭上,任他数落。 他看着我忍气吞声的样子,仰头哈哈大笑。 只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能看见那山洞了。我倒忐忑起来,王七,应该还是活着的吧。 进得洞去,王七已然醒了,正靠着岩壁坐着。我心下一松,拍手大叫:“活着的!义父你看,他果然还活着!” 王七微笑起来,看我一眼,直起腰来努力向老头子行礼作揖:“小子王七,见过归云山主人。晚辈被人所伤,命悬一线,尊驾若是愿意施援相救,晚辈一生感念大恩,必当重报。” 老头子不答话,盯着他打量了一会,仍是一言不发,走上前示意他除下上衣查看伤势。 王七身上分明干干净净,除了些小擦伤外,没什么受伤的痕迹。 老头子擦擦手,看似随意地在他身上拍打了几下。忽然间,他的胸口皮肤上隐隐浮起一个暗黑色的小掌印,看起来就像是被顽皮孩童的脏手摸了一下。 这倒怪稀奇的。 老头子“唔”了一声,半晌无语。 王七眉头微皱,大约觉得痛,也是不说话。 我盯着那小掌印看地起劲,正想伸手去摸摸,却被老头子赶到旁边:“去、去,女孩家家的,老盯着个男人看什么看。” 我便讪讪地退到一边。 老头子面色如常,慢慢掩上王七衣襟:“你说你家在魏国?不巧老夫却看不顺眼魏国,平生最为不喜魏国人。你这伤虽重,老夫倒还可以救得。但若要老夫救你,你便对着那魏国方向吐口口水,帮老夫泄愤。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 ” 我正纳闷老头子这唱的是哪一出,王七已再作一揖:“唾弃故国,晚辈实在做不来,恕难从命。” 老头子哂然,拂袖就走:“真是迂腐,命都要没了,还拘着这小节做什么!纵然老夫现在救你,日后也是无用!罢了罢了。” 我急忙上去,一边拖住老头子,一边给王七使眼色,让他快说些软话。这臭小子却石头一样,不动也不出声。 我冲他急:“你便是此时吐口水又怎样,那魏国还能被你的口水淹了不成?以后我们也不会告诉别人的,此时保命要紧。你兄长的仇怎么办?想想看,若你死在这,又怎么去找你的仇人们报仇呢?” 王七倔强摇头:“谢你好意。死生也是世间寻常,若我注定命归于此,也不再强求了。” 可是老头子今日却为何这么荒唐呢? 我转念一想,有些明白,便指着王七怒道:“好个小子,我好心救你,你竟敢诓我。你身上这个伤分明是少有的内家高手留下的,普通的盗匪哪有这等本事。你若真是做小买卖的,又怎么会有人请动这样的高手来杀你?你是什么来路我也不想知道了,我们也不会救你,你就在这自求多福吧。” 我拽着老头子,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阿辉姑娘留步!”王七在背后急急叫道。 “原是在下错了,不该向你隐瞒实情。在下名唤裕松,是魏国相府王家子弟。之前隐瞒实情,确实是在下心胸狭隘,轻看了姑娘。在下亦有苦衷,求姑娘见谅。” 我回头,正对上他那双眼睛,尽是恳求之色。 一个这么倔强的少年,忽然露出这么一种神态来,再加上,唔,这小子的脸长得也实在是可看,不由地令人心肠一软。 有这惹人怜的小眼神,用来求老头子救你性命岂不好?真是个笨坯。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再试探地看看老头子。 老头子停在原地,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双眼向洞外群山看去,又似目光穿越山峦,仿佛思绪飘地很远。 我再试探地拉拉老头子的衣袖:“义父,听着这小子家里是大官,不如咱们救他,治好他以后找他家里拿点医药费,给咱们寨子买些好吃好喝,不是一件好事嘛。上回牛二家的儿子还曾想着出山去游学,就是因为没盘缠最后没去成,等咱们有了钱也可以让他再去嘛。” 老头子面色稍缓,回到王七身前蹲下:“你倒说说,要是救了你,你有什么报答?” 王七似有些诧异,随即正色答道:“若蒙尊驾施恩搭救,在下愿倾尽所有,报答大恩。只是在下前路未明,此刻不敢随意夸口能报答富贵。”可能是看见我在一旁失望的表情,他补充道:“但阿辉姑娘所要求的医药费,在下一定能够奉上。” 老头子接着问:“那么,你若好了以后,打算做什么?” 王七沉声道:“自然是要完成我那兄长的遗志。” 老头子不再多问,掸掸衣衫站起来,哈哈一笑道:“还算是个实诚的小子。虽不知你以后是个什么光景,既然撞进了这山中来,又能让老夫的掌上明珠替你求情,也算机缘,老夫便随意给你治治罢了。” 老头子便将我赶走,为王七运功助气。之后七日,老头子每天独自带了一包银针,去王七的山洞给他治疗。 ***** 王七的伤似是有些棘手,老头子回到寨子时总显得有些疲态。我见了,禁不住问他:“王七的伤,治起来很费气力吗?若是那样,给他治个半好便是,别累着您这把老骨头啊。” 老头子瞪我一眼:“白教你了,救人岂有半途而废的?不过多费点神罢了。为父这般能耐,若连他的这点小伤都治不好,岂不叫你小瞧了。” 经过接连几天老头子运功助气,王七显然是好了大半。老头子便只给他配了些草药,拜托顾家嫂子每日帮着煎,自己整天猫在屋子里不出门,说是要闭关参悟。 因老头子禁止王七走出离山洞五百步的范围,也不让其他人见他,我便每天到山洞给他送药送饭送衣服。 这小子倒乖觉,每天用溪水沐浴梳洗了,整整齐齐地在离山洞五百步的路上笑吟吟地等我。有时我去的迟了点,他便摘些草叶,一边编些小玩意一边等我。待我去了,便把编好的蝈蝈笼、兔子灯什么的送我。虽是个大官家里的公子哥,但他手却挺巧,编的东西都新奇有趣,我便跟着他学学,随意闲聊。 我本是个喜欢说话的,可在这山上却没谁能谈的来;这小子虽然话不多,但总耐着性子、面带和煦笑容,认真听我高谈阔论,偶尔还应和两句,甚得我心。 不过几日,我便俨然把王七引为知己了。 这天阳光大好,草地被晒得温软,无甚解闷,我便和他坐在水边丢石子玩,丢得乏了,便倒着聊天。正昏昏欲睡,忽听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由远及近,似是野兽。我弹簧一样跳起来,拉起他来拔腿就跑。 王七不明就里,跟着我跑了几步,莫名其妙问道:“我们跑什么?” 我边跑边向他传授我的人生准则:“我义父说,大凡觉得有危险或麻烦,千万不要傻傻等在原地,一定要立刻逃跑,头也不回。难道你没听见草丛里有野兽啊?难道还等着被吃了不成?” 王七作惊恐状:“你不是说这山里没有什么危险的野兽么?真有野兽你先前还把我一个人留在山洞里?” 我被噎了一下:“确实,山里一向是没有大的野物,但也难保万一不是,所以还是跑吧。” 没跑几步他就停下,生生拽住我:“哎,你回头看看,说不定不用逃跑呢。” 他虽重伤初愈,力气却比我大很多,我只好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实没有大的动静。这才回头走了两步,向原先的地方看去:一只土红的狐狸带着一窝哼哼唧唧的小狐狸崽子,正在溪边卷着舌头小心翼翼地喝水。听见我们脚步声,母狐狸抬起头来,龇牙咧嘴虚张声势,随即带着小狐狸一溜烟窜进草丛里,瞬间跑远了。 王七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瞧你被这狐狸吓得……哈哈哈,瞧这狐狸被你吓得……” 被一窝巴掌大的狐狸崽子吓得逃跑确实不是光彩的事情,但我还是绷住脸皮严肃地说:“这次是狐狸,谁知下次是什么,跑的快总是没错。你是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在山里玩,谁知遇见一只张牙舞爪的猞猁,我便不自量力捡了根棍子要斗它一斗。还好寨子里的李猎户刚巧经过,一箭射下了那猞猁,不然我哪还能蹦跶到如今。” 王七被我唬地一愣:“那岂不是很危险?” 我点头:“可不是,我义父知道以后自责了很久呢。当时李猎户夸我胆大,小小一个人连猞猁也不怕,义父却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 说我这是犯傻,严令我以后万事一定要趁早逃跑才是。” 并且自我差点遇险后,义父便带着寨子里的男人整日在山里打猎,足足半年,像筛筛子一样把归云十九峰筛了个遍,略大些的野物都给打了去。至今寨子里的老李头还经常巡山打猎,却从没见着什么猛兽了。 王七表示理解:“原来是童年阴影啊。” “不过,有时候你回回头,也会发现没那么可怕不是?”他笑起来:“比如那日你见了我也是立刻跑了,可终是回头把我救了。” “更何况,人生之中,该来的总归要来,哪有什么事靠逃就跑得掉的?……” 又来了……王七人不错,就是有时候爱说教。 我继续丢石子玩,不再理会他这些老气横秋的话。 ☆、告别 归云寨的地形巧妙隐蔽,归云山有十九座山峰,山势连绵又挺拔,而寨子恰在半坡山凹处,若从高处经过,总有山峦遮挡,不管怎样哪个角度也看不见这个小小村寨。寨子外围参差座落着些嶙峋巨石,远近呼应,恰似个天然屏障掩去了踪迹。 寨子里的人也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不想被外人发现。男人们开垦几道梯田,时不时打个猎,弄些毛皮和野味,由顾家大哥拿出去换钱换物。女人们散喂些家禽,织粗布做衣裳。小孩子们除了在义父的书塾里念书,整日里只知道疯个没完。 寨子里的人听说老头子救了个山外人,还是个大官家里的,便不顾老头子禁止,想偷偷跟着我去瞧个新鲜。我只好每天在山中兜上几圈,甩开偷跟在后的尾巴,才能去找王七。我虽拳脚功夫不行,脚下轻功却是被老头子逼着实打实练出来的,几个好奇的尾巴见跟不上我,渐渐也失去了兴趣,不再追着了。 然而寨子里的生活终究太过无聊,大家茶余饭后还是挺积极地讨论,这大官的儿子将来如何报答我们,大家一致希望,他能给每个人都送件新棉袍。 连一向少言寡语不问琐事的阿原,有天竟也皱着眉头问我,每天兴师动众地是去见何人。我只神秘一笑,不搭理他,算是出一口从前不被他搭理的恶气。 我愈发觉得,救下王七真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不过月余,王七终于大好了。我便催他赶紧回家去,并且委婉地暗示了一下他别忘了之前提过的报答。 王七看着我,表情复杂。 良久,他轻叹一声:“我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 ——他仿佛还真的在这个只堆着茅草的山洞里住上瘾了。 不过王七不想回家,我还是有些理解,大概高门显贵家中难免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都是一摊子破事,想着都烦。焉知他这次差点丢了性命,是不是就和他家里有些关联呢。但是老头子说过,人各有命,他总是要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 老头子早有交代,让王七伤好了不用拜别他,直接下山。 王七回去这天,我把他送到最外围的山峦,抓紧最后时间和他唠唠些没人听的废话。 他忽然突兀地问我:“阿辉,你总是说些从书上看到的东西,想不想出去看看山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无比遗憾地告诉他:“你以为我不想啊,但是我不能出去啊。我打娘胎里带了热病,只有在归云山里森气缭绕,加上我义父做些药丸给我吃吃,才能压制住。若去了外面,就要发病,所以我是万不能出山的。” 他“哦”了一声:“这是你义父说的吗?” 我认真点头:“对,你也看到了,我义父是神医圣手,他说的话我肯定要听的。” 他不再多说,只拍拍我肩膀,与我告别。 多么好的一个唠嗑对象就这么走了。我站在山顶,看着王七慢慢走下山去,消失在林间,心里倒有几分不舍。 然而这小子竟是一去不回,我左等右盼,他却再无音信,说好的报恩也落了空。 起先我还嘟囔几回,老头子出关后倒像是完全不在意此事,渐渐我便也忘记了这茬。 ***** 近来我总觉得周围有些反常。 老头子喝酒的时间少了很多,对我说话总是和颜悦色、慈爱满满,让我觉得这根本不是他。阿原似乎也不总是一个人不见踪影地练功,时时能在老头子身边见到他,两人总在谈论着什么看似重要的事情。 偶尔见到顾家大哥,他脸上也不复一贯爽朗的笑容,表情总是凝重。顾家嫂子如常洗衣做饭,却时常有些恍惚的样子,背着我的时候还会暗自叹气。 这天早晨我刚起床,就见老头子在院子中央背手站着,似乎在看天上云彩。他招手让我过去:“小六,今天咱爷俩去山外转转,为父带你吃顿好的。” 我有点不信自己的耳朵。 我长这么大,从未踏出过归云山一步。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连天气也不是十分晴朗,为何今日要带我出去? 但我知道老头子不说,我就算问了也没有用。 我立即想到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那我出了山,不是会热病发作吗?” 老头子一愣,随即扶额,“哦”了一声,回屋从抽屉里随手翻出一颗药丸来让我吃下,说这样就可保我一天无恙。 我虽没出去过,但对山外的世界并没那么好奇。皆因老头子的藏书种类繁多五花八门,我闲时总爱挑些有趣的看看,再加上书塾里听讲的七七八八,总觉得自己是不出重山、已知天下了。 当今天下,自大膺皇朝最后一个皇帝膺哀帝战死在鹿野之后,已经过了六十余年。大膺裂国,诸侯纷纷称王,如今大国小国林立,时有纷争,其中尤以北方魏国和西方楚国疆域广阔、国力强盛,两国的国君也皆已自行称帝。 不过这些与归云山中人无甚干系。归云山处于魏国、雍国和岐国交界,若认真考究起来,大约算是岐国治地。然而岐国国力贫弱,既与雍国存在矛盾,又难与魏国叫板,因此一直未曾对归云山一带驻兵。而归云山脉中山峦多陡峭险峻,难以开垦,且瘴气弥漫,不适宜常人居住,魏国也并不太看在眼里。因此,岐国无力管、魏国懒得管、雍国乐的不管,归云山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对寨子里的人来说,隐居避世,过自己的小日子,每日至多操心鸡鸭下没下蛋、梯田里缺不缺水,山外世界乱糟糟的风雨便任由他去。 谁又想出山去呢? ***** 但想到有好吃的,我还是雀跃。 我们一老一小脚力都挺快,不走地面,只从树枝间腾跃。老头子在一旁看着我步法,很难得地欣慰道:“嗯,看样子为父把你教得不错,这身手应该足够逃命用了。” 我觉得好笑:“这深山老林的,有谁来要我一个小丫头的命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 啊?” 老头子捋须作高深状:“你忘了为父平时怎么教你的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有危险,拔腿就溜。” 时入盛夏,整个山脉都郁郁葱葱。林间枝繁叶茂,错综相接,我跟在义父后面,轻踏枝叶,觉得比飞鸟还轻盈自在。 当初我送王七回去时走的也是这路线,只不过走的是地面,且那小子三步一踟躇、五步一回首,走得慢慢吞吞,足足从清晨走到日落,如今我和义父一个时辰就到了山脉的外延。 流云城乃是魏国边界的一个小城,因与雍国、魏国间的贸易互市,十分繁华热闹。 老头子似是轻车熟路,七拐八拐来到条老街上,踱步走进一家招牌老旧的小馆子,要了满满一桌子菜。 我正吃得开心,老头子把一碗馄饨推到我面前:“尝尝这个,最好吃了。” 我尝了尝,却觉得没多大出彩,还不如过年时顾家嫂子做的馄饨好吃。 老头子低头喝着馄饨汤:“当年,为父流落在此,钱袋丢了,饿的发慌,在街上盯着一家家卖吃食的铺子,眼睛也不眨。你的娘亲经过,恰好瞧见我狼狈形状,虽然是陌生人,却带我来这间小馆子,请我吃了一碗馄饨。她那时已是个姑娘家,比你现在还大两三岁,一把上来拉住我的袖子,竟没半点矜持。” 他忆及往事,自顾自地微微一笑。 老头子极少说起我父母的事情,只是说我娘早逝,亲爹不知去向,随我怎么问,也不肯多说,只提到过我的娘亲是个太阳一样明媚美丽的女子。每次被我问的烦了,他便一捻胡须,老调重谈:“那是一个风雪夜,半夜里,为父听得门外有动静。起身一看,门口放着个冻得半死的小婴儿,喏,只有这么大一点,便是你了……” 此时我放了筷子,想听他多说些我娘亲的事情。然而他没再说下去,只默默把那碗馄饨吃完。 我跟着老头子在镇上溜达了一圈,四处乱看,只觉得处处都新鲜,眼睛不够用。 不留神间,老头子已在一个摊子上停住,那摊子上串串山楂裹着红糖、撒着芝麻,晶莹闪亮地看着就很诱人。老头子给我买了一串,自己也拿了一串吃起来。身后摊主看着他的白发,调笑道:“瞧这老爷子跟小孩子似的,倒和孙女一起吃上了。” 老头子不以为意,我回头对那摊主龇牙咧嘴作凶狠状:“这明明是我爹!” 老头子斜眼看我,说:“你从小到大可从没叫过爹,早知道一串糖葫芦就能收买你,为父应该早点带你出来才是。” 我不甘示弱,也斜眼看他:“我猜猜,你平日这么吝啬,却竟舍得花闲钱买糖葫芦,肯定是我娘亲从前也请你吃过糖葫芦,对吧?” 老头子哈哈大笑,红色糖渣粘在白胡子上。 ***** 晚间回到山里,老头子似是心情极好,沐浴更衣后,坐在廊下弹琴。 我极爱听他弹琴,赶紧搬个小凳子在院子里远远坐好。夜凉如水,琴声悠悠似不知从何处而起,似溶溶月色般笼罩这山林。 整个寨子似乎都安静下来,我只觉心中一片清明,却莫名其妙地感到忧伤。抬头看月亮,却见阿原不知何时已在院旁的槐树上,抱臂坐着,目光沉静。 只听得老头子边弹边吟道:“怀抱独惛惛,平生何所论。由来千种意,并是桃花源……” 似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老头子的气息,有些紊乱。 “榖皮两书帖,壶卢一酒樽……” 我虽不精通音律,却能肯定,这琴声有些散乱…… 我疑惑地抬头去看阿原,他仍垂着眼,一动不动。 “自知费天下,也复何足言……” 琴音转徵! 我猛地站起来,踢翻了小凳子,朝老头子跑去。 像是知道我要过去,他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伤逝 我失声大叫:“爹!” 扑过去接着他,他如往常一般哈哈一笑,只是气息越发虚弱:“你又叫爹了?呵呵,为父今天可真是高兴啊……” 我死死摇着他的手,难以置信眼前情形:“这是怎么了?咱们白天不是还好好地一起吃东西吗?爹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原走过来,轻轻按住我肩膀。 我抬眼,院子里里外外不知何时已跪了全寨的男女老少。人人面带悲色,有些女人已开始抽泣。 心里的恐惧忽然被验证了,我只觉得心猛地一沉,抑制不住嚎啕大哭,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阿原跪下来,扶住老头子和我。 老头子慈祥笑着:“小六,你已长大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决定怎么走。但记住为父教你的,凡事不要逞强,遇上危险要赶快逃开。为父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平安快乐……” 老头子的目光有些涣散,看向阿原,似有所托。 阿原郑重点头。 老头子安心地笑笑,却看着他,复又叹了口气。 “小六儿,你这双眼睛,越来越像你娘亲了。只是,你不要学她,不要像她一样傻……” 老头子已没力气说话,停顿一下,似是回忆起了什么,面上露出笑容,渐渐闭上眼睛。 ***** 按照义父生前的吩咐,他被安葬在靠近流云城的山峰上,墓门朝着魏国方向。 他已走了数月,我却一直恍惚度日。 那一天之前,他已对全寨人依次告别、交代后事,却唯独瞒着我。顾家嫂子说,老头子是怕见我哭。 顾家嫂子告诉我,老头子因早年受伤,重创了气血,九死一生,须发皆白,本已寿命艰难。后来为王七疗伤,更是消耗了气力,触动旧伤发作而亡。 又是一场雨后,我呆呆坐在院子里,咬着嘴唇望着头顶的一方蓝天。 是我求着他给王七疗伤,而他,对我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若不是我多管闲事非要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义父此时就还在这里,或是喝酒,或是抚琴,或是哈哈哈地冲我大笑着。 我真是悔恨。 天空中隐隐出现一轮七彩的虹。 我忽然也恨起这彩虹来,若不是那天我见了彩虹跑去对面山上看,我就不会遇见王七,也就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 我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廊下木地板上。 低头,发现阿原不知何时坐在旁边。他看着我,悄么声息地往我这挪了挪,似是安慰,我便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哭起来。 “不要总是自责,”阿原声音低沉:“师父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况且,他救那个人也不是全因为你。其实……师父原本也是出自魏国王氏,救那个人也是出于同族之情。他早想到了耗费气力救那人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后果,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我哭得说不出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 话来,只管把眼泪鼻涕胡乱往他衣服上抹。 ***** 阿原是老头子唯一的关门弟子,老头子去后,大家就让阿原主事。说是主事,但寨子里根本无事可主:顾家大哥仍是带着大家打猎种地,原先的小书塾由牛二家的儿子接管。只有原本由老头子管束的我,无人能管。 于是阿原除了仍就练剑看书,就时不时管起我来。 每次不小心跟他打了照面,他总板着脸问:“今天你去练功了吗?”后来发现我疲懒,他便干脆隔三岔五地亲自押着我练习。 这小子不过大我两岁而已,从前总对我冷嘲热讽倒也罢了,如今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当家了。 我存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是每每往返山间的轻功练习,我都使出力气来,在林间七绕八拐,想甩开他然后溜回家去。然而,每每当我气喘吁吁地环顾四周觉得已经甩掉他了,这小子便会出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脸色淡淡:“你这是要去哪儿?还没练完三趟。” 我发誓我没看错,这小子那张石头脸上,那嘴角分明带着一丝促狭得意的笑。 这么如此几次下来,我只好认服,仍像从前那样乖乖地每日练习。 可是我终究不再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在义父羽翼下混日子了。每次练完功,我就去找顾家嫂子学学做饭和织布,或者在寨子里转转看别家怎么打理鸡窝鸭舍。 我想我总得独立地生活。 晚上躺在床上,很多从前不想深究的疑问就跑出来: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呢?义父本是魏国官家的子弟,为何改了姓隐居到深山中?义父为何要我勤练轻功又有何用?倒不如让我学学种地织布…… 有一天练功间隙在树下休息时,我忍不住拿这些问阿原。 不像顾家嫂子总拿些没用的话来搪塞我,阿原回答说:“师父确是出自魏国世家王氏不错,但他曾说过,王家子弟众多人才济济,少他一个,家族并没有损失什么。人各有志、经历不同,师父选择隐居深山不过是顺从自己的心意罢了。” “你自小体质虚弱,师父教你练习功夫,一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二是,若万一遇到危险,你能够脱身从容。” 他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欲走。 我不甘心地追问:“那关于我的亲生父母呢?” 他背过身去,只说他也不清楚,义父未曾与他说过。 我跳过去,凑到他脸前瞪着他的眼睛:“你骗人。” 他脸色略现尴尬,后退一步看向别处,耳根渐渐红起来。 少顷,他回过神来,又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师父他老人家养育你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如今他这一去,你却一心只念着弃你的生身父母,他若泉下有知,岂不寒心!” 他这一番抢白让我一时无法反驳,我果然觉得自己良心不好,有愧于义父,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他咳了一声,及时岔开话题:“走,带你去个地方,考验一下你的功夫。” 我跟着他,来到一面岩壁下面。 之前我也曾经过这里,却没有留意过。这里本也无甚可引人注意的,不过是一面靠着山峰的秃秃峭壁,高约数十仞,壁上胡乱长了些藤蔓杂草,除了略高些,与群山中的其他陡峭峰峦岩壁没什么区别。 阿原走到岩壁下站定,指指上面,揶揄问我:“以你的功夫,能上去么?” 我略窘,重新打量这岩壁一番,这片片岩石如刀削般平整,岩缝里的几丛枯黄藤蔓在秋风中抖抖索索,看起来经不起拉扯。况且目力所及,最下面的藤蔓也长在离地约五仞之处,我就算尽全力跃起也根本够不着。 我老老实实回答:“上不去。”转而一想,不服气地反问道:“难道你竟能上的去?” 他微微一笑,纵身跃起,跃至数丈处,身子果不其然地要往下坠。我正想开口嘲笑,谁知他飞快提脚,在将坠未坠之时轻蹬那光溜的岩壁,竟又重新跃起,一手攀上那藤蔓,借力又向上跃起。 就这样几个腾跃,便消失在我视野里。我退后几步,仰着脖子看得正酸,就见岩壁顶端露出他的脑袋,上面幽幽地传来一句:“这上面的风景可不错啊。” 我在地面干瞪眼。 少顷,他顺着原路下来,整整衣服,指指岩顶对我说:“你不是懒得每天练功吗?若是哪天你能上去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再练了。” “此话当真?” 我朝他自信地笑了。 ☆、攀岩 冬去春来,满山碧翠。 我来到那岩壁下,对着那爬满一壁的藤蔓咧嘴一笑。 入春刚暖和些,我便把收集来的藤蔓种子变着法子往壁上放,如今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结束练功的日子就要到来啦。 我得意一笑,便一提气,攀着藤蔓朝岩顶跃去。一路上处处藤蔓触手可及,我虽然提气屏息甚是辛苦,总算是有惊无险,已经能看到岩顶了。 谁知此时,我脚下忽地一滑,手还没抓到上面的藤蔓,人已经往下坠去。我大惊之下,手脚僵硬不听使唤,本来已是勉强提着的一口气忽然松了,竟直直摔下去。 “啊——”我本能地尖叫起来,看着迅速远离的岩顶,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阿原这王八蛋害死我了。 预想中我应该会砰地一声摔在坚硬的地上,就此驾鹤西去。 然而跌下去却好似没什么动静。 我吓得头脑发懵,试探着用手指戳了戳身下,好像比地面倒还软和些。 日头浓烈,晃地我睁不开眼,我晕晕乎乎地想,我是不是已经驾鹤了。 耳边响起阿原冷冷的声音:“你戳什么戳,快回个神起来吧,又没摔着。” 我神志清醒些,扭头一看,那张讨人嫌的脸近在咫尺,一双幽黑晶亮的眼睛带了嘲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摊着手躺在地上,而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身上。 原来是他及时跃起在半空中接住了我,又当了我的人肉缓冲垫。 他推推我:“快起来吧,你可真重。” 见我仍不动,他终于有些紧张,抱着我一骨碌坐起来,开始检查我的手脚有没有摔伤。 我靠坐在他身上,想动却动不了,刚才那高空一摔把手脚都吓软了,还没回过力气来。 终于,我歇过来劲来,心里哀叹这次真是大大地丢了脸面。不过看着这小子慌张的样子,又觉得解气。 虽然输了本事,但是不能输了声势,我便撒泼耍赖地呜呜哭起来:“混蛋阿原,都怪你故意让我爬高为难我,我今儿差点摔得小命都没了。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对得起我义父吗?!” 然而这虚张声势的一哭闹让他发现我并没有受伤,他便利索地把我扔下,站起来拍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 身上的土:“让你爬这个,不过是想让你收心多练功夫,不要整日里胡思乱想罢了。谁知道你这么懒,为了不想练功,居然真的急着想上这岩顶。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不知道这么高摔下来会摔断腿吗?!” 我自知理亏说不过他,便捂着眼睛继续起劲叫起委屈来。 阿原继续自顾自掸着衣服,不为所动:“从小你就会这么装哭耍赖,我又不是没见识过,快省省这一套吧。” 过了一会,他终于熬不住,过来哄我:“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行不行?……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哭?” 我放下手,停了哭闹:“只要你带我上去,我就不哭。” 他双臂抱在胸前,嘲笑似地眯起眼睛看我:“刚才你手脚都吓软了,这会还想上去?” 见他如此,我立刻一撇嘴,作势又要哭起来。 他扶额叹气,想了想,简洁地说道:“注意提起气息,不要松懈。” 他本欲直接抓住我胳膊,犹豫了一下,解下我的褡裢,拧成一股当做绳子,分别系在我们俩手臂上。就这样,我半是被拉扯着,半是自己提气腾跃,上到岩壁顶端。 在下面看,这面岩壁陡峭单薄,没想到它顺延山势,顶端却有一片小小开阔平地。我解下绳子,有点惊喜地四面环顾,山风环绕,神清气爽,整个幽谷铺展眼前。朝着无尽的山峦大喊一声,余音在各个山谷间层层无限回荡。 这是幼时我最爱玩的回音游戏。 小时候总幻想是山谷中有人在回答我,没准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因此我玩地乐此不疲。阿原打小就是一副讨人嫌的样子,一次在我拢着小手朝山谷乱叫的时候,他略显担忧地拉了拉义父的衣角问:“师父,小六儿该别是个傻子吧?” …… 此时我回过头,果然阿原是一副看傻子的冷漠表情看着我。 我还未要和他计较,视线却越过他,被他身后的一个小岩洞吸引过去。那岩洞门口被石块半遮,走过去一瞧,约莫半间屋子那么大,地面干干净净,里面有一张由柔软干草堆成的齐整小床,还叠了一条薄被。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由花岗岩石堆成的矮桌,桌面显然是经过打磨,平滑无痕,上面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琴匣。 我拍手称妙,回身问阿原:“这里是你的地方?怪不得时常不见你踪影,原来独自躲在这里悠闲自在。”说着,好奇去摸那琴匣。 那琴匣的木质极好,摸起来触手生凉,虽没什么雕花纹饰,却能从边角的细致打磨可见做工精良。 见他不反对,我便忍不住手痒,小心翼翼地打开琴匣。 匣内果然是一副好琴。琴木隐隐生香,上刻着一朵小小芙蓉,被祥云流水环绕着,寥寥几笔线条勾勒出花瓣传神姿态;琴弦在洞外射来的阳光下显得透明润泽,光芒晶莹却不刺目。我虽不会弹琴,却摸得爱不释手。 “这琴娇贵,需要精心养护,”阿原亦凝视着这把琴:“春夏雨水多,寨子里有些潮湿,我怕这琴在小木屋里沾了湿气,就找寻到这么个高处,每年就把琴拿来存放。后来觉着这里安静无人扰,就干脆抱了被褥来,时常在这里住几天。” 我心里偷乐,他的小木屋就挨着书塾,旁边的大槐树是那帮小孩子最喜欢攀爬掏鸟蛋的地方,自然是清静不了。 阿原伸出手,修长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引发一串音符,似珠落玉盘:“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说着,眉间显出点点怅惘。 ☆、求亲 阿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我只在刚记事起见过他们,印象中阿原的娘亲恬淡清秀,而他的父亲气宇不凡,是一对极恩爱的夫妻。阿原娘亲逐渐病弱,直到后来夫妇二人竟同一天双双辞世。 我还隐隐记得那时的阿原,只比桌子高一点,穿着一身孝衣,鼻头和眼睛都哭得通红。义父领着我去祭拜,我见他在灵前哭得可怜,便擅自上前去,小手拉着他的衣角:“阿原哥哥别伤心了,小六儿也没有娘亲疼,以后我做你娘亲来疼你。” 他却倔强瞪我一眼,凶道:“滚开!谁要你这小屁孩做娘亲!”毫不领情地把我往地上狠狠一推,继续哭他的。 我摔在地上,哇哇大哭,义父心疼得顾不得拜别故人的礼数,忙不迭跑来,抱起我一看,发现我磕破了额角。伤口结疤好了以后留了道淡淡印记,幸好长大之后头发繁密,将那块印记遮住了,不然要有破相的风险。 自那以后,我想到这件事便气愤难平,总要时不时给这小子找点麻烦,捉弄一下。而阿原初时还反抗一番,后来便习以为常,不再理会我。 …… 我很少见他如此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随口打岔:“自义父走了以后,我好久没听过琴声了。你跟着他学过弹琴,不如请你弹奏一曲,这样我就不和你计较你诓我爬高的事情了,你看如何?” 他斜眼看我:“你不正经努力练功来爬,却整日想着歪主意。你为了在岩壁上种上藤蔓便于攀扯,抓来小鸟蝴蝶蹭上藤蔓种子,栓了绳子引它们往岩壁上飞。你还抢了寨子里小孩的风筝,系上装种子和小苗的麻袋拿来这下面放飞……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耍赖耍到底,干脆不接话。 他便在我脑袋上敲个栗子,最终还是小心地拿起琴来到洞外,盘腿坐下,以膝盖当琴桌,将琴缓缓放好,闭目凝神,似是感受着拂过的山风。 半晌,微扬起头,手指在琴弦上轻拂缓拨起来。 不远处,一条涓涓小溪顺着山势流淌,在岩石间曲折而下,叮咚悦耳。我坐在阿原旁边,托腮听着潺潺琴音和着水声,看着远近山峦。 山峦轮廓延绵,安静挺立不动,似是从亘古就已如此,而我这区区十几年就在这山间过去,余下的生涯也仍将在此。 无意间扭头,阿原正微微阖目仰头,几绺头发被山风撩乱,我不自觉地打量起他来。 平心而论,这小子细细看来长得颇为不赖:一双凤眼,目光清冽,眉飞入鬓,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映着阳光看起来更显优美。若不是身上的粗布衣裳和掌上的茧子,旁人见了真会以为这抚琴的少年是个气质绝佳的贵公子呢。 不知怎么地,我忽然回想起刚才跌下去被他接住时,闻到他衣服上似有淡淡的荷花香气,脸上不由地一热。 忽然又想到,再过个大半年我就十五岁了哎,这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却仍没个着落。义父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对这件事交代过什么,大约是觉得寨子里谁也配不上我。如今倒变成一桩麻烦事,轮到我自己为这件事发愁,女大当嫁,我以后总得要成亲的…… 琴声略有起伏,我从胡思乱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 想里半回过神来,原来是阿原弹错了音。 他手上没停,却转脸看我,微微皱眉:“让我给你弹琴,你却在旁边走神,这不是让我同对牛弹琴一样么?” 我仍托腮看着他,心旷神怡,迷迷糊糊地嘴边就冒了句话:“阿原,你说,你同我成亲可好?” “铮!”地一声,他无比宝贝的琴被拨断了根琴弦。 他被吓着似的,顾不得看琴,眼睛定住,怔怔看我。 我才反应过来,怪自己不该这么不矜持,怎么着也该等回到寨子里让顾家嫂子去给我说媒的,谁知我刚才昏了头,居然嘴快得就这么直接地问人家。他显然是被我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震惊了。 然而话已出口收不回来,我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你看,咱们都快是当婚当嫁的年龄了,寨子里与我年纪相仿的就是你了……奥,还有李三家的小柱子,”我顿了顿,“但是小柱子整天只知道打猎,我觉得未免太野蛮了点,他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你虽然不那么招人喜欢,但你衣服上香香的,还能弹琴给我听,我还是觉得嫁给你比较好些。” 他嘴唇动了动,仍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生气又像是想笑。 我赶紧补充:“你娶我也算不错啊,我虽懒了点,但现下我正学着做饭,以后会变勤快的。而且咱们是同门,以后还可以切磋功夫,成亲以后也不会没话可说,对不对?” 他面色和缓了些,终于能说话了:“你就是因为这些才想和我成亲么?” 我点点头,殷切地望着他。 他扭过头去,把琴扶稳,嘲讽似地叹道:“你果然还是个傻子……” 我瞧着他的样子,大约是欲拒还迎,便继续殷切地望着他。 他沉默着,一遍遍抚着断掉的琴弦,渐渐脸红却眼神黯淡,半晌,吞吞吐吐地对我说:“小六儿,对不起,我……我不能和你成亲。因为,因为我已经定过亲事了。” 这倒奇了,这么些年,我只知道阿原同我一样是孤儿,却从没听过他和谁定过亲事的。大约是为了拒绝我,临时瞎编的理由。 我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是真的吗?那你和谁定亲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我:“是真的,是我父母在生前已经与孔家定亲,我以后便得娶孔家的女儿。” 我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孔老四家的?可是他只有孔丫儿一个女儿啊……” 而那小丫头才九岁啊! 看阿原的神情,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我脑袋轰的一声,贸然求亲、当即被拒,这可算是我这十几年来最最丢脸的时刻了。 ***** 我窘迫难当,一个头变两个大,也不记得我是怎么下的岩壁,怎么回到寨子里的。 阿原面色僵硬,送我到门口,深吸一口气,看着我低声说:“小六儿,若是你、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成亲,我便……” “哪里,哪里,”我赶紧挽救那点仅剩的可怜尊严,“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么,我是个傻子,想一出是一出。方才我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吓昏头了,说错了话,不算数的,明天起来就全忘了,呵呵。”一边抬手作势去揉太阳穴,一边往屋里走:“哎呦,我这脑袋摔的不轻,现在还是头痛,我得休息了,你也快回去吧。” 我不敢再看他,手忙脚乱地把门关了。 他在屋外,站了一会,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 晚间,我躺在床上,连连拍着额头,从床头到床脚磨碾芝麻一样来回滚着,一想到白天做的蠢事,一想到我竟然厚颜到差点和一个九岁小女孩抢起未婚夫,就恨不能用被子把自己捂死。 一夜难眠。 直到天快破晓,我才渐渐入睡。没多久,却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宣旨 我顶着滚了一夜乱糟糟的头发,迷迷糊糊地打开院门。 一开门,顾家嫂子便劈头来了一句:“小六儿,赶快走,躲到后面山里去。” 见我还没清醒,她拽了我手就往外走。 我揉着眼睛,完全不明白状况。她见状,急得伸手就掐在我胳膊上,我痛叫一声,总算困意全无了。 我正要问她这是怎么个情况,却瞧见对面快步走来两个我没见过的人,均身着齐整的翠色衣袍,材质上乘,看着倒像是官服。这两人走到五步开外,忽然齐刷刷跪倒在地,口称:“公主殿下”,便拜在那里。 我望望四周。 太阳都还没出来,周围没别的人,只有成群的知了躲在树上此起彼伏地鸣叫。 我有些好笑地看看顾家嫂子,却见她脸色发白,一颗汗珠儿顺着发梢往下掉。 她只愣了愣,随即疾言厉色,推我快走。我虽搞不清状况也知她不是在开玩笑,即刻踩起踏歌步向寨子外面行去。 斜刺里却走来个干巴巴的老伯,看似慢吞吞地挡在我面前,神态恭敬地伸手拦在距我一尺远的地方。 这老伯身上衣饰和之前那两人一样,只是颜色是赭红色,大约是这一伙人里领头的。我加快速度,左突右冲,这老伯却始终拦在前面,保持着一尺的距离,像影子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我不由心里发慌,我的步法是义父亲授加上自己勤奋练习的,自以为除了阿原没人能快的过,谁知这瘦老头竟能从容似遛弯地拦住我,来头必定是不小。 我越是紧张越要撑足面子,便调笑到:“呦,老伯小心别闪了腰,待我去山里给你折根好树枝来做拐杖!” 瘦老头并不见恼,神色更加恭谨道:“多谢公主殿下费心,老奴尚还健朗。” 我步法不停,却忍不住回头再次看看四周,终于确定他是在叫我。 我不由地停下来,问:“你叫我什么来着?” 那两个一直跪着的人便凑过来,和这老头一起又拜在我面前道:“参见公主殿下。” 我愣在当场。这唱的是哪一出? 片刻,赶紧叫他们起来。 瘦老伯站起来,退后两步,从袖笼里抖出块上好的朱红色布帛来,双手展开那块布就要张口念。 “慢着!”一声疾喝,是阿原的声音。 顾家嫂子带着阿原几步走过来。这小子显然是昨晚也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 我低头不看他。 瘦老头不慌不忙,对阿原道:“咱家是奉大雍当今圣上之命,来向南华公主宣旨,归云山中人不得无礼。” 他口气十分客气:“圣上口谕,务必将旨意向公主殿下宣读,但公主殿下听完之后,可以自己选择是否接下这道旨。” 阿原走到我身边,我才惊觉他周身遍布凌厉之气,之前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他眉眼俱是寒意,右手按着腰间长剑,冷冷看向那三人。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 那三人被他目光所迫,不由地齐齐后退了两步。 顾家嫂子此时已镇定下来,走到瘦老头面前:“归云山并非是雍国属地,雍国的圣旨,我归云山中人想听则听,不想听便是不听!” 两个绿衣人脸现怒色,也紧绷起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瘦老头真是好脾气,仍是一派和气地看着顾家嫂子。 我瞧着这个剑拔弩张的阵势都是因为这些人认定我是个公主而起,便及时地打个圆场:“这位老伯,你这是认错人了,我哪里是什么雍国公主,我自小就在这山里长大的,是个山乡野人,你看我这个样子难道像个公主吗?” 我指指自己脑袋上顶着的乱发和身上的粗布衣裳,做个鬼脸。 瘦老头不为所动,先是看向顾家嫂子:“锦双啊,这些年你在这穷乡僻壤,照顾着公主辛苦了,你难道就不想回去见见你姐姐么?” 顾家嫂子闻言一怔,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 他再转向我:“公主殿下凤仪天成,又岂会被粗布麻衣掩盖丝毫?只是当年殿下年幼,却逢星宿显厄、流年不利,致使屡遭灾病,圣上为了殿下能消灾免劫、平安长大,才令殿下远离宫廷、隐于山野。” 我不是傻瓜,自然不信他这一套。一国公主,金枝玉叶、无比尊贵,哪有一国之君因为什么星宿显厄之类的屁话就把自己的女儿扔在穷山沟里十几年不闻不问,让她啃着粗面馒头上窜下跳的?! 但顾家嫂子的反应让我着实疑惑。 我摆手欲走:“不信不信,你这编的也太不像了。你说我是公主,那有什么证据?或者像戏文里说的,总有个什么信物?最不济,我身上是不是也得有个胎记什么的吧?” 瘦老头正色看着我:“老奴方才第一眼见着您,便知没有找错。何需其他证据,单看殿下您这一双眼睛,肖似已故的蓉妃娘娘;您这一张面容,肖似当今的圣上,如此便知您是南华公主殿下了。若是不信老奴,可去找那亦闻歌问问,让他亲自告诉您。” 阿原沉声答道:“家师半年前已经仙去了。” 瘦老头沉默一会,长叹一声:“终究是去了么……本以为他总还有几年光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可惜了,可惜。” 他似很是伤怀,回过神来,又问道:“那么关于这件事,他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义父也知道? 我紧张地看着阿原。 阿原缓缓松开按剑的手,终未回避我的目光:“小六儿,师父本是想着,等你到及笄之时再告诉你。他说过,若你知晓真相后,是去是留,皆随本心。” 他转向瘦老头,目光睥睨:“你家那个国君本已与家师约定,此生不召她回宫,如今这又算什么。” ——这么说来我真的是个公主?! 我恍惚觉得如堕梦中。 瘦老头见我不说话了,便重新又将那朱色绢帛展开,提醒我:“公主殿下,跪下听旨吧。” 我本能地不愿意,我从小到大嚣张惯了,从来没给谁跪过。 瘦老头见状,耐心地小声劝道:“这是跪你父王,女儿跪爹,难道不应该吗?” 我说不出什么理由来,撇撇嘴跪下了。 瘦老头扬声念道:“寡人之南华公主,天资清懿,孝感至纯,为母守制,甘居世外。而今雏凤归栖,廷壁光赉,赐居韶和殿,以正尔名,承深宫之至训,缅女史之芳规。” 念毕,他便殷切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盼我去接下这道旨。 让我去雍国王宫里住着?去做一个公主?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 太阳升起,寨子里的人陆续起来了。顾家大哥、刘五他们几个瞧见我门前这番光景,目露警惕,正要围过来,但见阿原以目光示意,就都很知趣地装作没看见似地走开了。 大家于是仍各做各事:主妇们在灶上忙着准备早饭,男人们扛起锄头走向梯田;只有小孩子们从没见过外人,挂着鼻涕一窝蜂跑来,脏手纷纷摸在这三人的衣袍上。 瘦老头一点不生气,和他们搭起话来。阿原便一板脸,将小孩们尽数轰走。 我已拿定主意,不再多想,开口道:“我一直是山中长大的,直来直去的性子,我便直说了:当初送我离开,原因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否则我义父不会迟迟不告诉我这些事。即便是那样,为何多年来音信全无?我既是从前就不受容于雍国宫墙内,如今更是不会回去。这道旨你们还是带回去吧。”说完就要走开。 “殿下且慢!”瘦老头神色哀切:“实不相瞒,咱们圣上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唯一念想便是见你一面,才遣老奴赶来。骨肉连心,父女终归是父女,殿下真的忍心不去相见么?” 我停住脚步,半晌,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容我想想。” ☆、雍宫 与魏、楚等国不同,雍国四通河海,田地却少,历来重商,治下民众有近一半从事贸易商业。一路行来,见到雍国境内一片和乐兴盛,稍大点的城镇便有为数众多的钱庄票号、驿站镖局、酒楼茶座,乃至青楼妓馆。待进入国都秣陵,只见间间屋宇殷实,人人衣着华丽,街市上各色人等穿梭往来,熙熙攘攘。 我坐在八宝顶盖的马车内,透过车帘缝隙,看着这个花花世界发呆。 从前,雍国一个大富商家里有个聪慧的女儿,父母将她视若珍宝。她自小跟随父母在列国间行商,见识广博,长大后更是出落得美丽开朗。也许是躲不开的缘分,她偶然与微服在外的雍国世子相遇,一番奇遇后,她倾心爱上了世子,不顾家人反对,拼力做了他的侧妃。 世子登基成为国君,广纳妃嫔、雨露均沾,而她受尽冷落,渐渐变成一个郁郁寡欢的苍白后宫女子。后来,她怀有身孕,将要临盆时,却逢难产,国君以自己的鲜血给她服下,才保得母子平安。她产下一个小公主,本来日子已经重燃希望,可是在公主满周岁时,她却忽然横遭诽谤。 原来她生产当日,国君并没有露面,她们母女将死之际,幸而有一个从前倾慕她的男子悄然到来,为她献上了自己的血。并不止割腕取血那么简单,此间是个叫做“郎衣劫”的古老术法:为救受血的人性命,献出鲜血的人,必须十足的诚心诚意、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血献给受血者。 诽谤她的人便以此为由,诬陷她与别人私通。虽然国君出面压下此事,得知真相的她却从此一蹶不振、枯萎下去,不多久便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她的母家也因此被迫避走海外,不知音讯。 那献血的男子感应到她的离世,又得知她身后留下的小公主在后宫内屡遭无端灾祸、几次濒临生命危险,便有一日突然闯入雍国王宫,将剑架在国君肩膀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2 上。国君自知有愧,答应让他带着小公主离开王宫,此生不再牵扯。 那男子带着尚在襁褓的小公主和那女子生前的一个小婢女,几经波折,来到一片深山隐居。没过多久,那男子忽然间变得须发皆白。此时那男子方才告知小婢女,郎衣劫并不简单,受血者饮下鲜血后得了献血者以命相助,献血者的性命便与受血者绑在一起:若受血者死去,献血者也将不久于人世。虽然那男子内力深厚,却仍受到郎衣劫的反噬,几乎耗尽半生功力才勉强换来十五年的寿命,从此他一头乌发便尽如白雪。 …… 回想起那天,顾家嫂子说出这些往事时掉下的眼泪,我仍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义父啊,你总教我遇事要逃,自己却一步未退。 我答应去见见雍国国君,我的生父,我想要当面问问他,为何要如此薄待我的娘亲和我。 那天夜半,我整理好院子,将义父从前爱摆弄的木琴、棋盘都好好擦干净收进柜子,简单打了个包袱,趁着浓浓夜色走出家门。 义父从前立下唯一的规矩:归云山中人不得涉入山外任一国的政事。我这一走,便要斩断和这里的联系,不再是归云山中的人。 本不想惊动寨子里的人,也不想和他们一一告别,只因我讨厌伤感告别的场面。一抬眼,却见家家虽然门户紧闭,却在屋内都亮着灯,盏盏灯光似是在无声送我。 阿原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目光闪烁如星。 ***** 马车停了下来,传来瘦老头的声音:“殿下,前面就快到王宫了。老奴已经给您备了一套新衣,您看,是否换了衣裳再进宫去呢?” 我没好气道:“不换不换,赶紧进宫去是正经。” 瘦老头于是不再多言,马车又走起来。这一路上,瘦老头让手下两个人给我讲些王宫礼仪,我只管自己默默出神,并不理睬他们,想来他们也看的出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行到宫门前,马车停稳。我掀开车帘,便有一个脸颊粉嫩的宫女上前来,伸手要扶我下车。我瞧着她两条半露在外莲藕一样的细弱胳膊,实在不好意思叫她搀扶,单手一撑车壁,自己利索地跳下车来。 四周便浮起一片嗤嗤的笑声。 我懒得管这些,抬起头打量宫墙。一圈深朱色的高高宫墙,将蓝天分割开,那墙内的世界更显神秘。宫门前,一堆宫女内监在两旁恭谨垂手立着,几个妃嫔模样的女子拥簇着一男一女,模样都很年轻。 那男子头戴游冠,腰系紫玉,容颜俊美,观之可亲,却略显出孱弱之态;那女子面如白玉,发如鸦羽,气质高傲,贵不可言,正冷冷地看着我。 我瞧着她这天仙一般的模样,再瞧瞧自己一双微带泥色的爪子,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便有内监宣到:“迎南华公主回宫!” 瘦老头上前,双手举至及眉,弯腰行礼,对那二人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老奴已接到南华公主,这就要去向陛下复命。” 那太子嗓音柔和:“俞大监这趟辛苦了,且稍缓休息。本宫听闻南华公主今日回宫,甚是欢欣,特带了太子府内众人前来相见,正好少曦妹妹奉了父王旨意也在此迎接。咱们便一起去见父王,他必会高兴的。” 他看着我,笑容虽略拘谨却满是善意:“丹辉妹妹,这些年你受苦了,本宫身为兄长应该好好补偿你。” 那名叫少曦的公主却皱眉道:“既是来觐见父王,为何穿着邋遢仪容不整,这成何体统!”不怒自威的眼神,扫了扫俞大监等人,他们便低了头,不敢言语。 我的粗布衣服、发髻上插着的木钗,确实在一片华服的映衬下显得穷酸。我不以为意,走上前去直视着她:“这是我最好的衣服,干净合身又没补丁,哪里就穿着邋遢了?” 俞大监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提醒我:“殿下,该和兄姐见礼才是啊。” 我缓和下脸色,便学着他刚才的样,勉强朝这两人欠身拱手,算行了个礼。 太子的妃嫔们忍不住轻掩绣口,矜持地低声笑起来,那少曦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些。 那个本欲扶我的宫女赶紧碎步小跑上来:“殿下,您是公主,该这样行礼。” 她便给我示范了一下。 我并不觉得羞窘,便有样学样地微微屈膝再行了一遍礼。 太子呵呵呵笑起来,少曦板着脸对我还礼。我得承认,同一个动作,这位做起来真的是端庄矜贵、仪态万方。 我努力学着她的样子,再对太子妃嫔们行礼。 太子显然是个好说话的:“好了好了,咱们大家都见过了,一家人不要再拘着虚礼,咱们一同去父王那。” 雍国虽财力丰厚,国土却并不算大,而这王宫倒不小。当今这位雍国国君,我的生父,乃是自立国以来的第三位国君。雍国虽地处江南,美女如云,而历任国君的后宫却都不算充盈,子息也是单薄。 如今的国君只有一子三女:太子容烨,与荣昌公主是双生儿,同为已故的文妃所出。荣昌公主,闺名怡煊,为雍国与楚国和亲,已嫁与楚国国君;次女浩太公主,闺名少曦,乃是王后所出的嫡公主,因聪慧出众、出身贵重,被封为镇国公主。由王后亲选,已择定吉日,赐婚与当朝宰辅洛宾至之孙,明年便将下嫁;幺女南华公主,闺名丹辉,自小离开王宫,在城郊法槛寺为已故的生母守制祷祝,如今已回归王宫。 而我便是宁丹辉,雍国的南华公主。 俞大监已多次嘱咐我,不要对别人说起归云山,只说是在法槛寺长大。这倒正合我心意,我本就不想对外人透露归云山。 他还告诉我,自我出生,便屡遭劫难危险,显然是有人暗中所为。在我于襁褓间被带离王宫时,国君便命他安排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婴送到了法槛寺,作为障眼法,故意地秘而不宣那女孩的身份,将她禁在一处隐秘小院中,不得出门见人,只有一位目盲的尼姑和她接触,使得那些暗处的人以为那女孩就是我。如今随着我的回宫,那女孩便被带离了法槛寺。如此,即便有人追查,也拿不出我不是在法槛寺长大的证据。 当时我听了很不是滋味,就因为我,害的另一个女孩被囚禁在乏味的佛寺院落里,过了十几年的孤独生活。我便直楞楞地问他:“那女孩现在如何了?该不会被你们给灭口了吧?” 俞大监不防备我这么一问,随口道:“是啊……”随即住口,连忙解释道:“殿下又拿老奴说笑,老奴怎会做下那种心狠手辣之事,自然是妥善安置了那女孩子。那孩子本来因为家贫,自小被亲生父母卖给人牙子,她有幸沾了殿下的光,在寺里平安长大,总比被卖进其他地方要好的多。” 我不由叹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3 口气。这便是这个世道,就算如雍国般富庶,也总会有人穷到要卖儿卖女才能活下去的地步。那女孩与我同岁,却只因为是贫苦出身,就要被父母所卖;而我这个公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若不是幸有义父庇护,只怕难以平安长大。 我瞪着他:“你听着,千万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使做了,也别以我为借口。这个女孩子既然做了我的替身,就不许你害她。” 俞大监一贯的恭谨神色带些尴尬:“那是自然,殿下心慈,无须记挂。” 王室杀个人就像捏死个蚂蚁么?我心里未免怅惘惶悕。 ☆、见父 太子随和,一路上边指着各个宫房向我热心介绍起王宫的布局,边试图与我叙叙旧:“本宫记得在你刚出生时去看过你,那时本宫也是个小孩子,瞧见你那时有些皱巴巴的,便随口说了句这个妹妹不好看,谁知你像是能听懂似的,当场就大哭起来。哈哈哈,不知你可还记得?” 我略汗颜,跟着他干笑几声,口里应道:“记得、记得”,却暗自腹诽道:皱巴巴时候的事情,我能记得才怪,这位太子可真是会聊天。 不过看的出,太子也是个话多的,倒合我性子,我不由地感觉与他熟悉起来。 太子正妃一副柔弱样子,仿佛话说多了就会疲倦,其他太子的妃嫔们仍是很矜持地与我搭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不过看的出来,她们的风格显然是已被太子殿下带歪了,你一言我一语,也都算的上话多。 只有少曦一路甚少言语,步态端庄沉稳。 一路上,见得红墙靛瓦,亭台水榭,布置得当,并非如我想象的那么奢华。仔细一瞧,只见门柱都是贵重楠木制成,帘幔皆是丝绒厚绢,才觉得王宫果然富贵。待得走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前面,众人便都安静下来。宫殿门前两侧端坐着两只水龙兽石雕,更显庄严。 俞大监点点头示意门廊下站着的一个内监,那内监便进殿去禀报。不多会,他便小跑出来,宣道:“南华公主觐见!” 内监领着我,一步步走进殿里去。 殿中设着一副花梨木座椅,铺着半新不旧的缂丝绣垫子;墙上挂着幅巨大的云母石画,几案上摆着雨过天青色的骨瓷茶具,光泽润晕。 转到偏殿,掀开珠帘,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立在宽大的雕花床架下,发间凤钗熠熠发光。深朱色床帐下,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正费力地坐起来。他虽然憔悴,却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风采。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鬓上的点点白发,想在他脸上寻找与我相似的痕迹。 正发怔,听得帐旁的内监干咳一声。我呆呆跪下,拜了三拜,生硬叫道:“父王。” 他似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抬抬手让我起身来。 我们两人就这样无言对视了半晌。 我本打算好见了他面就质问他的那些问题,此刻看着他蜡黄的脸上显出的老态,竟是心里一酸,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缕缕檀香烟从精致博山香炉内缓缓升起来,燃着这殿内的沉默气氛。 那妇人见状,便开口道:“南华公主为母守制,不辞清苦,孝心可鉴日月;如今归来,父女团圆,合宫上下无不欢喜。陛下这几天成日念叨着,精神好了许多,现下见到公主,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内监小声提醒我这便是王后,我便再次生硬地拜道:“见过王后娘娘。” 按理我是该称她为母后才对,可母亲这两个字于我十分重要,我实在不想这么叫她。 王后眼露不悦,弯弯嘴角算是笑了笑,终是未计较这个称呼。 我这父王招招手,让我上前去。我便像个木头人似地,走到他跟前的织锦脚凳上坐下。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喃喃道:“竟都快长成个大姑娘了……”打量一下我身上衣衫,他复又叹道:“为父确实对不起你……”浑浊的眼中慢慢落下泪来。 我有些后悔未曾换件衣裳打扮齐整再来见他,让他觉得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似的。确实,连这宫里的门帘也比我这身衣裳的料子好,但我在归云山又不缺衣少食,逍遥快活,并不觉得有什么苦处。 我想宽慰他几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早有一旁的内监及时上来劝说开解,便让把候在殿外的太子一行人召了进来。 这群人一进来,气氛便轻松起来。 我默默舒了口气。 ***** 夜幕降临,整个王宫的盏盏大红宫灯渐次亮起来。 这一整天,我好似个人偶,被牵引着与诸宫的各个品级的人相见、行礼、寒暄,体力上虽不累,心里早已是被这些繁文缛节烦得想骂人。偶尔被问起在法槛寺的生活,便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所幸众人见我不想多说,以为是忌讳,也并未再多问。 好不容易一天结束了,我坐在蓬松丝滑的锦被里,长出一口气,想起了义父。 从前,在他让我看的书目中,偶尔会出现些描述宫廷生活起居的书。我总抱怨那是些没用的废话,也不用心看,可恰是从前因为粗粗看过这些,今天总算没有太过手足无措。大约那时,他便是料想着我有朝一日可能回到王宫,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从未躺过这么软的床,阵阵困意汹涌而来,我往后一倒,刚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我这刚认下的父王赏赐给我许多东西,绫罗绸缎、珠宝翠玉,小部分我只在书里见过,大部分我闻所未闻,总之都是价值不菲。 我见钱眼开,兴致勃勃地和服侍我的两个宫女,入诗与入画,一件一件地将赏赐的东西登记入册,顺便把玩一番。一边努力克制住我那副从没见过这么多宝贝的穷酸表情,一边想,这随便的一件拿回归云山去,得够换一寨子人吃上好几年的口粮了。 少曦带了王后给我的赏赐过来,见状便冷冷嘲道:“瞧你貌似大大咧咧,心思倒是细密能算计的,故意穿了件穷破衣裳给父王看,让他更加觉得对不住你,自然赏赐也是更丰厚了。只是为人子女,为这点东西就故意惹他伤心,真是不值。” 我懒得与她争辩,只白她一眼,还是规矩地谢恩,将王后的赏赐照单全收了。我并不喜欢王后,没准当年陷害我娘亲的人里就有她;凭我的直觉,她应该也不喜欢我。但这些金银玩意我还是收下,万一哪天我又要离开此处了,这些宝贝足够我在宫外逍遥的,干嘛跟钱过不去。 她轻蔑看看我,拂袖而去。 我不以为然,朝她背影做个鬼脸。 入诗与入画皆是一脸惶恐,忙上来悄悄告诉我,这浩太公主可得罪不得。她深得国君与王后宠爱,自幼与太子一起接受太傅授课,虽然年纪不大,却心有城府。这两年国君缠绵病榻,王后亲自照拂,其他的几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4 个妃嫔要么病弱要么庸懦,宫中事宜实际上交由浩太公主打理,而她年纪虽小,处事却公平稳重,将后宫治理得上下有序,倒比从前王后治宫时还要井井有条,因此在宫中颇有威信。 我悻悻地“哦”了一声,心里嘀咕道,怪不得那么大架子。 我的寝殿韶和殿,与少曦的朝和殿相邻,她便让我每日清晨在宫门口等着,由她带我一道去给国君问安。我虽不赖床,但那套穿戴复杂的繁琐衣衫让我实在厌烦,更别提还要在脸上点上妆容、头上梳好发式。 入诗与入画以及负责我礼仪教习的李姑姑,每日忍受着我的臭脸和各种不配合,七手八脚地将我打扮齐整。待得我出得门去,便见到少曦已铁青着脸在她的宫门口等着。 雍宫中,服饰华丽奢靡,她一袭袭轻盈的丝织衣裙,长可曳地,走起路来飘飘似仙;裸露着的修长脖颈、锁骨和肩头,无不形状优美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更显白皙剔透。她时常手持一柄轻巧的团扇,仕女扑蝶的流畅图案,白玉手柄与她腕上一串红色玉石手链相映成趣。 这样一个美人,虽然是板着脸,却总每每让我觉得惊艳,不免诚心诚意赞美一番。 然而她从不领情,总要毫不客气地挑些我的毛病出来: “走路为何总是摇摇晃晃?教习姑姑应该告诉过你,不可以连跑带跳,成何体统。” “不可以笑得那么粗陋,难道你不知道闺阁女儿应当笑不露齿么?成何体统。” “昨日午膳你未免吃得太多太快了些,成何体统。” …… 我因没缠过足,一双脚比宫中女子大出许多,踩着织造院连夜赶制出来的高屐绣鞋,走得已是格外吃力,专心脚下的同时,口里还要应付她,更是雪上加霜,这一路真是难熬。 待得渐渐熟悉了宫中地形,我便常常穿上便服,独自一人悄悄溜去临荷宫中。俞大监告诉我,我娘亲生前便是居住在这宫里。 临荷宫内已久不住人,只有一个眼花耳背的老嬷嬷守着,从未发现过我。宫内桌椅倒是时常打扫,并没有沉淀太多灰尘,我便每次都呆呆坐很久,想象着当年娘亲在这宫中住着的光景。在偏殿桌上,卷着一副女子的画像,我展开来看,认得画的是我娘亲。 小时候看见别人都有娘亲,而我不知自己娘亲的模样,便缠着义父将娘亲模样画给我看。这幅画像的上的娘亲,端庄坐在荼蘼花架下,樱唇微抿,像一个标准的后妃那样娴雅笑着,首饰衣着略华贵些,却远不及义父画的那副神采飞扬、璀璨照人。 ***** 去请安时,国君总是留下我在床边坐着。我虽然平素话多,可是对着他却总是一句话也想不到说,他也只静默地靠坐在榻上看着我出神,时而虚弱陷入昏睡,醒来便朝我伸伸手,我便会意地凑过去让他摸摸头。 一日,他突然开口道:“为父本来与你师父约定了,此生不再召你回宫,可如今为父的此生眼看就快结束了,让你回来也不算太违反约定。待为父去后,你若想离开便随你自由……你这双眼睛,像极了你母亲,为父每每看着,就想起从前一件一件的旧事来……过去这十几年,为父常常想,若你和你母亲在跟前,为父便可以时常摸摸你的小脑袋,抱抱你,看你长的多高,长的多重。” 我压抑许久的怨怒和委屈,忽地被这话勾起,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一直憋着的问题:“既是如此,为什么你当初不好生对待我娘亲?为何让她郁郁而终,让我长在宫外?” 他浑身一颤,手慢慢收回去,半晌,只是自嘲似地笑了笑:“自古君王皆无情,寡人也只不过是个无情的人而已。” 他似极疲倦地挥挥手,示意我退下。 之后,再去请安时,他没有再留下我。 正德十八年盛夏,一天夜里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雨,暑气顿消,人人都比往常睡得更踏实香甜些。 次日清晨,经雨水冲洗后的太阳光芒刺眼。 雍国久病在床的国君,再未醒来。 ☆、及笄 白露过去,七月十九这天是我的十五岁生辰。因先王驾崩的头七刚过,我及笄之礼的仪式便一切从简。 这天仪式前,少曦端着镇国公主的架子过来,扬着下巴指挥宫女们将我的衣摆理得更顺、腰带勒得更正些,上下摆布一番,又打量打量我,这才勉强用鼻子“嗯”了一声。 我看看镜子,果然宫中的饮□□良、粉黛细腻,我原本在山中风吹日晒的浅褐色皮肤已变得白嫩起来;一头乱发被梳得整整齐齐,等待插上簪饰。我身着湖水色云锦长裙,下摆上以细碎宝石绣着水波暗纹,走起路来仿佛波光粼粼;唇上涂着据入画说是如今王城中最时兴的樱桃唇妆,在嘴唇上勾勒出樱桃形状,鲜艳欲滴,配上额间坠着的那一小颗纯红色玛瑙,很是明艳。 我在穿衣镜前轻轻转一圈,听着宫女们的恭维,觉得很是满意。 却忽然想到要是义父还在,顾家嫂子他们要是看见我这山野丫头现在这样子,不知还能认出我么,又会是什么心情呢,不由地有些悲戚之感。 恍惚间听得司礼官叫道:“加笄之礼开始,请将笄者上殿!” 踏上殿来,见一殿的女眷已经就位。太后端坐在殿前正位上,少曦、王后和妃嫔们陪坐在两边下首。我尽量学着少曦平日的样子,挺直脊背端着肩膀地走上前去。 殿前仪式的步骤已被李姑姑讲演了好多遍,我自然不会出错。 仪式最后,我来到太后面前,她面色慈祥,一手拿起托盘中一支华彩流溢的海棠金钗,一手微托起我的脸庞端详。有一瞬间,我能感到她的手轻微一抖,仿佛那描着细金粉的眼角闪过一丝冰凉;再看她时,却什么异样也没有。 她轻柔地将金钗插在我发髻上,细心捋顺钗上垂下的步摇,祝祷道:“以岁之吉,以月之令,以钟阙德,受天之庆。” ***** 近来我很爱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西北角发呆。 王宫中的生活其实很是乏味。初来时,见着宫宇精致,陈设华丽,奇珍异宝,美人如云,然而待新鲜劲过去,我便觉得成日里无聊透顶。每日要给那惺惺作态的太后请安见礼假装温驯,更是折磨心神。 终于有一天,在李姑姑又一次试图说服我学些女红时,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本来呢,我同意回到王宫是为了见见生身父亲,可是没与他呆上几天、说上几句话,他便与世长辞了。我的逼问,只得来他长叹一声承认自己是个薄情人。如今对着这空有富贵的王宫,我只想逃回过去那自由无羁的生活,重新去和那些我从小就熟悉的人待在一处。 这天夜里待宫人们睡熟,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5 我便利落地换上来时那身粗布衣裳,果然觉得轻松自在;再背起准备好的包袱,里面是我觉得最值钱的珠玉细软。 轻轻支开轩窗,闪身跃出,一提身,猫一样悄无声息上了屋顶。 来到这里这么些日子,成日里被繁琐衣裙束缚着像个木偶一样地走动,这一身步法一点没生疏——我得意一笑,蒙上脸露两只眼睛,拔腿朝西南角门方向腾跃而去。 我早已观察好,西南角门那片少有人来往,守卫也是几个宫门里最少的;我已打听好,俞大监今日不在宫内,如此即使中途被发现了,应该也没人追的上我。 待到得宫墙下,我便轻巧攀上早已踩点查探过的一棵樟树树冠,小心地将最长的一根树枝向下反向压弯,只要手一松,树枝反弹,借力这么一跃,便可以翻上那高高的宫墙,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谨慎地再瞧瞧四周,一切如常。我便深吸一口气,双脚蓄力,松开手—— 树枝没动。 我低头仔细一瞧,树枝上不知何时缠了条细鞭。 顺着这鞭子再一瞧,只见一个瘦瘦的干瘪黑影立在树下。 俞大监手握长鞭,一脸殷勤道:“殿下这是在观赏月色吧,还不下来,仔细摔着。” 他这话是用了传音的功夫,传入我耳中,显然是不欲惊动守卫。 今夜夜空浓墨一片,别说月亮,连一颗星也不见。 我老老实实下得树来。 容烨得知我想离开,亲自来到韶和宫苦劝我留下,并许诺不再以宫规束缚我。自进得宫中,这个宽厚的兄长给了我最多亲人的感觉,我不愿拂他好意,便答应了。 何况只要俞千风这老家伙在,我便轻易溜不出这王宫,即便溜出去,大约他也能把我找回来。 认清了这一点,我便不再打这个主意,只好尽量苦中作乐。待每日草草应付了给太后的请安,便甩开侍女独自钻进花园,扑个蝴蝶、抓个蛐蛐,聊以解闷。 偶有一天,我摘了些蔓草编了个网兜子,漫不经心地追着一只蝴蝶,一路来到太湖山石边。只听“咦”地一声,假山顶上冒出个小脑袋,冲我呵呵一笑。 这小孩三下两下从假山上下来,眼睛轱辘转,毫不羞怯,到我面前行礼:“枳儿见过姑姑。” 这小孩我似是见过,是容烨长子,王后所出,但王后身体时常病弱,一向低调,因此不常见到。容烨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幼子刚牙牙学语,长子不过六七岁,听闻请了颇有威望的大学士每日教学,要求严格,谁知今日却在这花园子里遇见。 我好奇问道:“你今日不上课么,怎么藏在这里?你身边怎么没跟着人?” 他理直气壮地说:“姑姑不也是一个人在这里么,我觉得那些内监、嬷嬷们实在话多吵人,就一个人来玩会。” 我不给他绕过去,追问道:“那你今日怎么没上课去?教你的先生可知道你在这里么?” 枳儿便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先生今日精神不好,便让我们将墨子的《非乐上》抄写十遍,自己休息去了。我叫温瑞帮我抄着,就跑出来玩会,即刻就回去。” 我本欲摆出长辈的姿态来教育他一番,却想到自己从前在书塾里也是不上进不成器的一枚,况且将那书抄上十遍有什么意思?怪不得小孩子要逃出来。于是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催他快些回去。 他悻悻地待要走,却眼睛一亮,抓过我手里的草网兜,摆弄起来。 我见他喜欢,便得意道:“你看,这网兜口小肚大,抓住了蝴蝶轻易不会飞出来;又布满洞眼可以通气,那蝴蝶抓住了也不会被闷着,你若喜欢就送给你玩。” 他便收了,向我道了谢,高高兴兴跑走了。 这孩子在这宫里,什么宝贝没见过,倒是对一个草兜子玩得爱不释手,果然是小孩心性。 过了几日是王后的生辰,因先王丧期未过,便一切从简,清懿殿中只摆了两桌宴席,合宫众人道个贺便完事了。 我本来去应个景就想走,谁知枳儿跑过来,摇着我的手问道:“丹辉姑姑,上回那草兜子真好玩,可惜被我们玩散了,你可否再给枳儿编几个?” 他后面还跟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小大人一样向我端正行礼,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孩身穿簇新衣袍,小脸红扑扑的,四只眼睛巴巴盯着我,叫我没法拒绝。 我抬头看看王后,唯恐她觉得我带着她的宝贝世子摆弄个破草兜子有伤体面。 王后温柔笑着,并未说什么。一旁的少曦面无表情,似是没有听见。倒是慌忙跟过来的嬷嬷赔笑着劝道:“殿下,昨日的课业可都完成了?仔细明日师傅要提问的。殿下想要那草编的玩意儿,吩咐下人们做了便是,怎么轻易就麻烦公主殿下呢?” 王后便现出忧色,随之点头,正要开口,少曦忽然发话道:“枳儿还小,童心难免,只要没误了课业,就让他玩玩吧。我瞧着丹辉编的东西也是精巧,胜过下人手艺百倍。咱们宁雍王室,一向融洽和睦,姑侄之间本就该亲密,无需客气。” 王后的眉头舒展开来。 我便放下心来,对着枳儿点点头。他便开心起来,又跑到少曦身边,小嘴抹蜜似的:“少曦姑姑真好,少曦姑姑最美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后,补充道:“比我母后还美。” 王后不但不见恼,反而被逗得笑起来。 那个叫做温瑞的小孩子却梗着脖子,直头楞脑地插了一句:“殿下你前日还说南华公主最美,今日怎么又说浩太公主最美?” 殿上便是一静。 枳儿红着脸,说不出话来。王后也是一怔。 我正待打个圆场,就听“噗嗤”一声,少曦毫不介意地掩口而笑。 于是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我也笑起来,倒对少曦多了几分欣赏。早已听说王后因母家权势不盛,性格腼腆和善,在宫中威势不足,如今看来,根本就是只担着后宫之主的虚名罢了。太后的娘家温氏则不一样,太后的兄长、雍国国老温士兆,乃是三朝元老,温氏根基深厚,枝叶繁盛,太后在宫中便十足强势,连带着如今容烨的妃嫔中两位出自温氏的女子也是自视甚高。而少曦这位嫡公主,王后是无论如何不能得罪的。她这一笑,大约殿上好多人要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遇袭 天气渐凉,这几日因少曦忽染风寒,没有带着我去给太后请安,我便躲懒不去。好在太后一心扑在少曦身上,没空理我。 这日下午,天气有些阴晦,我坐在临着玉溪河的小丘半山坡,正拽好了些草叶,认真编起那草兜子来——当日在王后那里,听说枳儿曾对别的孩子夸我美,我心里还是喜滋滋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6 的。既然被小屁孩夸奖了,总得报答出份力。 忽听得水面响动,芦苇丛里扑棱扑棱飞出一对彩色水鸭,贴着水面,羽毛斑斓,映着河边入秋后的稀薄垂柳,倒别有一番景致。 我便丢下手里草叶,走到河边去看。 那水鸭子被喂养得肥硕,没飞多远,便已力尽,落在河面。我暗叹,这对鸭子若抓了交给顾家嫂子,该能做一大锅好汤呢。 正出神,忽觉背后有人,随即背上挨了一掌,被重重一推,人不由地向河面坠去—— 我迅速回手,一把抓住来袭之人的手腕。本来可以就此借力,翻上河岸,但这一身长裙实在碍手碍脚,绣鞋高屐的木齿在河边湿泥上一个打滑,仍是朝河里倒去! 短短一瞬,我已看清来人,她穿着普通宫女的装束,一张毫无特点的脸上略显慌乱,显然没料到我这本该娇弱的公主居然没被一掌拍昏,还能反手扣在她手腕大脉上。她一咬牙,脚蹬河岸,跟着我跳下水来,将我按进水里。 我倒是心里一乐。 若是在岸上打斗,我这三脚猫功夫也不知有多少胜算,虽按住她脉搏,但凭我的力气也不能造成多大伤害;但是在水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在幼时,有一次偷偷跑到山谷间的干河床上捡鹅卵石。谁想那时正值雨季,忽然间山洪到来、河床涨水,我没来得及躲开便被卷进水下。慌乱之间,我竟发觉自己能在水下睁眼视物,仿佛天生就熟练一般,轻松将呛下的水吐出来,憋住气息浮上水面。水流湍急,我便有惊无险地顺水漂了半日,待到下游平缓处,上得岸去,抖抖身上的水、拧拧头发顺着河岸往回走。 半路上,遇见来寻我的义父。他似乎并不是很担心,背着手慢慢走着,见了我只拍拍我的头,笑道:“果然是天生的好水性……”说着,朝正泡在水里慌手慌脚到处摸索的阿原招招手:“别找了,赶紧上来我们回去,小六儿要着凉了。” 阿原狼狈地上岸来,惊魂不定地看着我,喘着气累得说不出话来。我顿觉自己比他本领高超,一路上将他大大嘲笑一番。 …… 话说,这个宫女将天生好水性的我狠狠按进水里,我便配合地任由她按着,吐尽肺中空气沉到水底,顺便也连拖带拽地把她也带到水下,顺手将她的裙带绕在水底的石头上飞快打了个死结,然后假作挣扎一会,就很自然地摊开手脚飘在水里做晕厥状。 过了一会,她大约是估摸着我已溺水,便松开手想来探我气息,我便一个激灵,倒卷起身子,双脚蹬在她身上,鱼儿一样游出去两丈远,得意地回头看她。 她先是一愣,便想浮上水面换气,怎奈裙带系在石头上阻住了她。她大约是闭气已经接近极限,也不细看便慌乱挣扎起来,结果自然是衣衫裙带乱成一团,越挣扎越紧。 我瞧着有点不忍,又游回去,打算解开她,自己再逃走。谁知她于拼命挣扎间,居然感觉到我靠近,一只手迅疾伸出,扼向我咽喉。 这一手确实出乎我意料。若是在地上,恐怕我已被掐个正着;可惜,这是在水里,水流的阻挡让动作变慢下来,我往后微仰,险险躲过这一手。她一招用力落空,更控制不了自己气息,呛起水来。 我游远些,浮上水面瞧瞧四周,仍是空无一人。凝神听了听,只有一声声的娇嫩鸟鸣,再无人来。 初秋的河水仍带温暖,我却觉得寒意袭满全身。这秋阳下御花园的大好景致,在我眼中忽然成了危机四伏的战场。 我再次潜下水去看看,那宫女已渐渐地不再动弹。我心中暗骂一声晦气,打算让她死在这里。想了想,终究仍是不忍心,便潜下水将她衣带解开,把她捞上岸来,用力拍打几下,她吐出些水来,大口喘气,却没力气爬起来。 我便揪住她恶狠狠问道:“谁派你来害我?你不说我就扒光你的衣服!” 她不说话,只是喘着气,将衣领攥紧。 我看着她这样子,觉得可怜又可恨,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得“呸”了一声,警告她:“你此番没害成我,还是自己逃走要紧。我听说宫里的人行事狠辣,肯定要杀你灭口的,你好自为之。” 我起身欲走,终究觉得不解气,回身来恨恨踢了她一脚,她闷哼了一声,没有动。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先不要惊动众人,拧拧衣服,一路悄悄潜行,回到寝殿。 入诗和入画见我这副模样,吃了一惊,我只说不小心掉进水里,含混过去,一脸严肃地嘱咐她们千万不要向外透露。她们大约也觉察到什么,不敢再多问,只匆匆准备了热水让我泡澡。 将全身浸在热水里,我长舒口气,随手捞起水面的花瓣,这才发觉双手在微微颤抖。虽说我算不得多善良,走路从不介意会踩死蚂蚁,还帮寨子里胆小的女人杀过鸡,但今日差点亲手弄死一个大活人——虽说是她先想弄死我的——着实超出我的心理承受范围。 发呆很久,听得入画走进来加热水,我便让她倒了杯梅子茶来。这梅子茶的味道与顾家嫂子给我做的味道很像,入画她们见我喜欢,便经常备着。 我小口啜饮着,眼泪掉进热水里:忽然无比地想念义父,想念顾家的两个鼻涕娃娃,想念归云山的一草一木,那些自由无忧的日子。 来到雍王宫不过数月,归云山的一切,似乎已经彻底离我远去了。 ***** 出了这件事,我恨不得马上就逃出这个王宫,想想仍是气不过,总得把真相弄清楚。 待心情平静下来,我开始仔细琢磨这件事情。古往今来,为争王位勾心斗角互相残杀的事情确实并不稀奇,但是没听过谁非要弄死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的。这雍王宫里算来不过这么些人:容烨温厚,且待我不薄,自然不会想杀我;几个妃嫔与我无甚往来,她们自身之间也不过平日斗嘴争个闲气,没有针锋相对。 这么一想来,不难猜到,这宫里想除掉我的可能是哪些人了。 我让入诗找来一套宫女的衣服,耐心地等到了天擦黑,趁着掌灯时分潜进太后宫中,猫在寝殿角落的高梁上。 晚些时分,太后和少曦进得殿来。母女俩似有话要说,摒退了左右。 我本打算在半夜时分下去,跳到太后床前扮作个淹死女鬼吓唬吓唬她,好叫她说出些实话,验证一下我的猜测。如果我猜错了,她不是那个幕后派来杀手的人,我便再扮一次鬼向她认错,好好安慰她一番。 太后在宽大的圈椅上坐下,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绿玉如意,语气委屈道:“你为何认定是哀家做的?你是哀家的亲生女儿,又是镇国公主,行事当周全沉稳才是。现今无凭无据的,你不好好养病,却来冒冒失失来指责哀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7 家,惹哀家伤心。” 少曦风寒初愈,说话少些气力,语气却和平常一样冷静淡然:“今日那丫头宫里的人来报,说是她浑身衣服湿透地跑回去,只说是自己一时兴起去莲池挖藕了,可是莲池今日正在清理水面飘萍,哪里能挖什么藕。那丫头最近都钻在御花园角落里,必是掉进玉溪河里了。可巧,有人方才告诉我,今日午后,北门出去一个小内监,头发也是湿的,”她顿了顿,随手拿起几案上的一只小巧的青瓷茶碗,迎着烛光端详,“看着倒像是母后宫中小厨房灶上的凝翠。女儿不知道这会凝翠回来了没有,所以随口问问母后,母后勿要伤心难过,女儿愧疚难安。” 我在梁上,瞧见她在灯下施施然站着,哪有一点愧疚的意思。 太后冷哼一声:“好,好,好个镇国公主,眼线都布到母后宫里了。即是如此,哀家便直截了当告诉你,就是哀家派人去推她下水。”太后有些激动起来,啪地一声放下如意,“可哀家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当初这个野丫头当初刚满周岁,你就疾病缠身,整个御医院都束手无策。观星台看了天象,说是星宿相冲的原因。你是嫡出公主,尊贵无比,自有天佑,怎么会轻易被克了星宿?可是那丫头降生夜里,天上一轮血色圆月,明明是大邪之兆,当然是她冲了你的星宿!哀家也不想做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为了自己骨肉,哀家只能除去她。哼,若不是蓉妃留下的那两个宫女屡屡碍事,你父王又将她送去佛寺,哪里还有今日的麻烦。” ☆、旧人 少曦微微叹息,倒了半碗茶递与太后:“母后爱女之心,女儿当然明白。只是星宿相克之说,本就没有根据,女儿幼年时一贯体弱多病,丹辉当时尚在襁褓,怎会与她有关。这些年女儿的身体都在精心调理,不是好好的么?” 太后一拂衣袖:“那正是因为她这些年不在宫中,才不能对你不利,因此哀家便没再着紧理会。如今她又进得宫来,这几日你不是又病了么?必是又被她冲了星宿。哀家务必要替你除了这克星!” 少曦仍是耐心开解:“女儿前一阵是因为帮着礼廷监操持父王殡天和新君登基的典礼仪式,未免劳累了些,因此小病了几天,并不是大事,现下也已好了。若真有星宿不利,女儿又怎么会好起来呢。” 太后似全然不闻,仍是面带恨意。 少曦忽又叹道:“母后与父王感情深厚,之前也已答应了父王不会再对她不利,就是看在父王的情分上也该收手。母后这般,恐怕不仅是因为女儿,是否还与那从前的蓉妃娘娘有关呢?” 太后手中茶杯掉在地毯上,闷闷地发出一声响,她的声线终于失去了惯常的气度:“曦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和母后说话!哀家才不在意那个早逝的女人,哀家执掌后宫这么多年,向来行事不偏不倚,就算不喜欢她,对她也没什么亏待。哀家明白,一个君王不会只属于某一个女人。只不过,先王也没有将她半分放在心上!她却自以为先王待她与别人不同,到头来只好自己郁郁而终,这样的愚笨女人又有什么值得一提!” 少曦叹道:“女儿也是直到近日才明白过来,父王,果真是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么?为何辛苦操劳克制了一生,临了时却要将丹辉召回宫中,就为着看看那双眼睛……” 不等太后再说话,她已然正色道:“母后,不管什么原因,女儿都不希望再看到丹辉在宫里再遭遇今天的事情。咱们雍国夹在魏国与楚国之间,又处在富庶之地,本就是如履薄冰,父王在世时也不过是左右支绌、勉力支撑;如今新君刚刚即位,根基不稳,局面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在此时,宫中不可再出异动,免得新王分心、朝野猜疑。丹辉虽是在宫外长大,毕竟是雍国公主,应当为雍国的前途尽力,就如荣昌公主一样。” 太后略略平静:“你是说也让她和亲么?” 少曦点头:“当初女儿顺应父王的心思迎回她,也是想到这一层。雍国已向楚国嫁了一个公主,怎么好不给魏国一个?女儿本有意嫁去魏国,只是母后疼惜,不舍女儿远嫁,直接做主为女儿订下宰辅洛家。如今恰好来了丹辉,便由她与魏国和亲,若她出事,咱们上哪再去找个公主嫁去魏国?母后怎可为了私怨而阻了国运?” 太后稍一思索,冷静下来:“我儿说的对,大局为重,便赶紧张罗起来让那丫头嫁去魏国吧。左右她离开这里,星宿上也冲不了你了。不过,”太后恢复了常态,又拿起那柄如意,带些揶揄地口气:“母后为你订下洛家,还不是因为你对洛家的小子一直是另眼相看的么!母后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少曦端庄的神态顿时端不住了,绞着手里丝帕,嗔道:“母后又在乱说些什么!” 太后慈爱一笑,便唤人进来,侍女们端上两盏冒着热气的燕窝银耳汤。 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便化为一团和乐。 这便是母女之间的相处吧,藏在梁上的我呆呆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 听她们这么说,似乎我娘亲的离世与太后关系不大;太后要害我,无非是出于对自己女儿的私心,我倒没那么怪她了。 我本待等少曦走了,从梁上跳下去吓吓太后这黑心妇人,算是给她个教训。此时看她们这母女情深的模样,不由想起自己早逝的娘亲,眼泪在眼眶直打转,什么心思都没了。 待夜深人静,我无精打采地回到韶和殿,躺下睡了。 **** 天气一天天冷下去,少曦不耐风寒,同去给太后请安时,便不在宫门口等我,差了个小内监报信,我到她宫门口她才肯出来。 这些日子去请安的路上,少曦总似无意间说起邻国的趣事,说到那楚国宫中有个得宠的妃子爱养鸟,楚帝搜集了各地的珍奇鸟儿养在她宫院中,整个王宫都不许见着一只猫;又说到那魏帝近年来一心向佛,叫了一帮和尚在宫里一同住着,每日讲经念佛,还闹着要去庙里舍身。 我如今穿着高屐已能够走得十分顺溜,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一面胡思乱想些别的。 终于,她看不下去我的散漫模样,忽然停下脚步,将手中小暖炉递给随身侍女佩茹,抓着我的袖子:“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等闲家常话,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以为然地瞧着她瞪大的一双杏眼:“明白、明白,你是说,那楚帝搜集名鸟,楚国境内想必是人人捉鸟,不事生产;那魏帝一心向佛,魏国境内必是大兴寺庙,不事生产。这些都并非明君所为,对不对?” 她冷笑一声:“你倒也不算太笨,只是这两位若真是昏庸无道,为何楚魏两国愈见强盛?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8 不过这并不是我要说的,我是要提醒你,并不是每个王宫都像我雍国这样风平浪静。” 切,这里又哪是风平浪静,你娘前阵子不是差点弄死我么,我暗自腹诽。 她接着说道:“那楚宫的宠妃宫中,忽有一日,一只学舌鹦哥说出一句话来,恰被楚帝听见,勃然大怒,那宠妃因此便被打入冷宫,不出一年就染了风症去了。” “你好奇那鸟说了句什么话?说的是,当立吕桓。吕桓是楚帝第三子,那楚帝生性多疑,最恨有人谋划立储争位之事,听了这一句话自然以为是这宠妃平日里私下议论此事,因此翻脸无情。” “那魏帝因为要修佛缘,宣称不再扩充后宫,可巧此时魏国鸿胪寺卿叶家正私下张罗筹划着欲让家中的女儿进宫;这本来也无事,悄悄停手便是。只是不知有谁将此事宣扬了出去,传来传去,这个叶家女儿便不清不楚地背了个见弃于君上而未能入宫的名声,再未能出嫁,而叶家亦受传言所累,大不如前。” 少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宫廷之中,人人命运都波澜诡谲,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变化,你可记住了?” 我乖乖点头,知道这是她在提点我,为我以后嫁到魏国的生活做准备。 关于嫁去魏国,我倒并不太反感。反正我总归要嫁人的,从前在山里时本想嫁给阿原,可他是个有主的,我很可能只能从寨子里挑个李柱子或者其他什么人;如今嫁去魏国皇室,那皇室中的男人总归样貌不会差,并不吃亏。就算不得宠,总有荣华富贵可享,比在山里养鸡织布高强许多。若过的实在不开心,找个机会卷些钱逃走便是。 只是想到这些,我总觉得未来一片茫然,心里空空落落。 为了弥补这种空落,我便努力发展起各种兴趣爱好来:搜集了各色茶叶,每日三样,轮流品辨,小厨房里的茶炉子日日冒烟;捡来整个御花园的红枫叶,在纸上粘成各种动物,宫中的内务日日来送宣纸;忽然又想着提高一下从前的糟烂棋艺,便找来会个下棋的小内监日日陪我下棋…… 如此花样翻新地一天天玩过去,少曦大约是看不下去,便调走了原来的李姑姑,另拨了一个名唤锦良的教习姑姑过来。 我与这锦良姑姑打个照面,便是一愣。她的面容,与顾家嫂子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面相暗淡些,皮肤细嫩些,看起来木木的。回想起离开归云山时,顾家嫂子要陪我一起回宫,我决然拒绝了,总不能让她舍下一双小儿女随我去一个不知吉凶的地方。她告诉我她的姐姐当年留在宫中,想来就是这位了。 我正愣着,锦良姑姑向我行了礼,并无他话,已退了下去。 第二日,我正待要拉着入画一起拿了小戳子调制香料,抬眼见锦良姑姑站在门边,似有话说。我便示意她跟我出来,慢慢行至御花园偏角无人处。未及开口,她眼里忽然止不住地滚下泪来,我也红了眼眶。她勉强忍住哽咽道:“奴婢真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您。” 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比顾家嫂子那双做饭打柴的手细嫩很多,却显得苍白:“顾家嫂子都告诉我了,您和她都对我有恩,她可是经常唠叨我的,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当年你没有跟随她一起离开,而是冒险留在宫中,是为了防范那些想害我的人后面的动作。如今宫里应该不会有人再想害我了,你可以安下心来,咱们安生地过日子。” 她点头叹道:“如今镇国公主殿下确是公正无私,在宫中也是极有掌控的。你也长大了,奴婢确实可以松下劲来了。锦双她还好么?她过的怎么样?” 我做个鬼脸:“她还在那山沟里过着穷日子呢,每日从早累到晚:要做饭洗衣,要打柴喂鸡,还要照顾两个泥鳅一样的儿子女儿;顾家大哥虽然对她不错,但是穷的连一根花钿都没给她买过。她手上全是茧子,脸上也长了皱纹,看起来倒像是你姐姐。” 锦良姑姑被我逗得笑起来,复又哽咽道:“好,好,这样就好。洗衣做饭,养儿育女,可不就是从前天天盼着的好日子么。” 我想起顾家嫂子,她给我盛饭时眼角的笑纹,河边洗衣时哼的小曲。虽然生活穷苦,但确实从未见她皱过眉头、抱怨过一声。从前觉得她也许是在我面前故作坚强,现在我忽然明白,她是真的觉得幸福,那才是她们企盼的生活。 ☆、议亲 春节将至,因在丧期,宫中并未大行铺张地庆祝,但上下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江南的冬天阴冷难熬,我便懒得出去。殿内放置了暖炉,我一时兴起,叫入画从厨房拿了芋头来,我便经常守着那暖炉,将芋头放在那银丝碳上翻烤。满殿都是香味,入画和锦良姑姑都很开心,一向稳重的入诗也忍不住凑过来。 少曦听闻如此,便扶了佩茹的手走过来,数落我在宫中烤吃的,简直如山村野人,不成体统。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随手把一块刚烤好的香喷喷的芋头掰开一半递过去。她本待不接,禁不住我坚持,拿过去轻咬了一口。 于是她便找个锦凳坐下,文雅地吃起芋头来。 平日锦衣玉食惯了,也喜欢吃这个么。我暗暗一笑,继续烤我的芋头。 恰在此时,王后很罕见地过来,见状似是忍了忍笑意。我也给她一块,她从善如流地接过,边吃边与我们搭起话来。 王后并不是个很会搭话的人,听了半天,我总算明白她的来意:容烨让她来探探我对于魏国和亲的态度。 我便干脆地答道:“臣妹愿意嫁去魏国。” 王后没料到我这么直截了当,像是完成了任务地开心起来,连连夸我深明大义,聊了几句,如释重负地回话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发怔。她好像还没说我到底是要嫁给魏国的谁吧? 少曦刚才专心致志地啃着芋头,一直未作声。这时她一脸矜持地吃完芋头,接过佩茹递上的热毛巾,一根一根地擦着手指,说道:“王后是个老实人,你不要苛责她。那魏帝的第八子,萧歆,曾在楚国为质子多年,根基并不深厚,与魏国如今的朝局无甚牵连,他本人精通书画、性情温和,据说相貌也生得不错。我思来想去,你这闲云野鹤的性子并不适合长在深宫,而那魏帝生有九子,国中必是错综复杂;依萧歆的实力和脾性,将来大约并不会卷入朝局太深,会做个富贵闲人,你若嫁与他正是般配。而我雍国嫁去魏国一个公主,也算尽到了邻国的情谊。” 她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观察着我的反应:“这或许并不是是个万全之策,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你最好的方案了。我明白,你并不喜欢王室的生活,这样是会委屈你。你虽然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9 生为公主,却并未过上几天公主该有的尊贵生活,我作为姐姐,对不住你。然而你又确实是王室血脉,对这个国家你有自己应尽的义务。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你总要看开些才好。” 她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我肩膀,就要离开。 我叫住她:“拿块芋头带回去吃吧。” 她脚步不停,只是眼波一转,佩茹便过来拿丝帕包了一块烤好的芋头,跟着出去了。 大年初一,国君宣旨,应允魏国求亲,将我许嫁与魏国八皇子,婚期定在次年孟春。 ***** 元宵过去,一个喧嚣油腻的春节总算结束了,宫中却并未得闲。雍国礼制开明,虽是国丧期间,只要百日热孝期过后并不禁嫁娶,少曦的婚期已定在六月,宫中上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这本与我这个闲人关系不大,而少曦却以王后病弱为由,指了我去看内廷监整理各色嫁妆、典仪。每日我带了入画和锦良姑姑坐在内廷监的上首的几案边,看着往来的宫人们呈上的物品清册强打精神。我心里明白,她是想让我多接触些操办事务,以后会用得上,然而明白归明白,我仍是每日昏昏欲睡状,全靠锦良姑姑替我照看。 大约是喜事将近,一向待我冷淡的太后对我也明显和颜悦色起来。 容烨自登基以来,一直疲于政务,很少见到,这些日子似也得了些空闲,常与嫔妃们一道给太后请安。 宫中一派融融和睦。 这天晚间,我洗漱完已是困意朦胧,入诗和入画也是累了一天,被我早早打发下去睡了。 我刚准备躺下,却忽然惦记起早晨出门时,见窗外的一株报春花似已结了花苞,不知今日是否开了,便特意推开窗朝外面瞄了瞄。 月光下,那花苞鼓鼓地带点晚间露水,仍未开放。 从前在归云山,冬季将了时常与顾家的两个小娃娃打赌,报春花何时开放。而每次我们谁都赢不了,因为总盼着花开,每日去看三遍,那花却似毫无动静;而总在一不留神之间,报春花却突然开遍了山野,遍地鹅黄。 我心中一动,对着那花苞叹道:“花期难测,此番又要辜负我了。” 关上窗,便想爬上床去,然而似是有些异样的感觉,我便无意间扭头看了看,却吓了一跳。 阿原站在灯下,一身黑衣,定定地看着我。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男子在夜间忽然出现在我的闺房——哪怕是熟人——我也总不能自然地上前去叙旧吧。 沉默了一会,他嘴角勾起,仍带了些惯常的嘲讽神态,揶揄笑道:“这雍宫中的锦衣玉食果然养人,都快认不出你了。” 他轻轻走到我面前,低声道:“小六儿,你过得可好么?大家让我来看看你。” 忽然间,从前的画面像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眼睛一酸,点头努力轻松地笑道:“我在这宫里是公主,过得挺好,好吃好喝,也没有人逼着我练功了。” 他顿了顿,声音略带沙哑:“我听说,你们国君要你嫁去魏国。王宫中不能通音信,我怕你被困在宫中,只有夜间来探望。你若是不愿意嫁去魏国,我便即刻带你离开这里。” 我心中一热,这小子记得义父的嘱托还惦记着我的安危,到底还有些良心;却不去看他,故作轻松地说:“是我自愿嫁去魏国的。我反正是要嫁人的,那魏国八皇子听说甚是不错,人品相貌都是拔尖的,有好多怀春女子都思慕他呢。我这么个山野丫头,能嫁与他,自然是赚到了。” 阿原身形微震,嗫嚅道:“可是,魏国朝局险恶复杂,难说明处暗处有什么圈套阴谋,你嫁过去,若有不慎,便会危险了。” 我深吸口气,难得郑重地和他说话:“你说的我明白。义父常对我说,若不顺意就不必勉强,甩手逃走、自己逍遥便是;但我也听到义父从前跟你们说过,一个人行走世间,总要有自己的担当。当初他带我逃离雍宫,留在宫里的锦良姑姑却备受煎熬,我才明白,自己逃走很容易,是因为身后有人替我担当了那些不易。” “我既生为雍国的公主,总要为雍国出份力。如今王兄刚刚登基,国事上应接不暇,听说日日忙累、夜夜忧虑;浩太公主也是成天地在内宫筹谋联络,一拨一拨地接见要员内眷。他们总归是我的亲人,我很想帮忙。我不懂朝局之事,也不会计算人心,唯一能派上点用场的,就是按照他们的安排去魏国和亲。说到险恶复杂,我既然选择接受了公主身份,就不能过上简单的生活了,除非是回到归云山去。” 回到归云山,重新过上无拘无束的日子,该多好。可是雍国上哪去找个南华公主嫁去魏国?我赶紧摇头把这念头甩掉。 阿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缓缓说:“小六儿,你长大了。” 我不免有些得意,顺嘴打趣道:“你可有后悔?若你那天答应和我成亲,如今就可以当个驸马啦。” 他冲口而出:“并非是我不想答应你……” 他不由地声音大了些,外间上夜的锦良姑姑似翻动了一下。 我赶紧示意他小声。 沉默了片刻,他自嘲一笑,不再多说:“你已贵为公主,我只是个山野农夫,怎能攀龙附凤。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大家也可以放心了。” 他走到窗前,回头看着我,低声道:“小六儿,多保重。” 我点点头,似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说些什么。尚未来得及说告别的话,他一刻也未停留,已从窗口飞身而出。 我追到窗口,已不见他踪迹,只有那株报春花上的露珠流光一闪,眼泪般滴落下去。 ***** 少曦的婚事渐近,我还是一天天按部就班地去帮点忙。 听闻王后近来又病了,我便拿了个给枳儿编好的蝈蝈笼,前去探望。经过西偏殿旁边的角门,偶然看到门外站着个世家子弟模样的青年。 入画嘴快,拉拉我袖子悄悄告诉我:“殿下快看,那个便是浩太公主未来的驸马。” 我便留心多看了几眼,只见他面色白净,眼露华彩,一身雍国公子们常见的华服穿在他身上,毫不觉得浮华累赘,却显得相得益彰,果然是个俏郎君。 似是察觉到我在看他,他才发觉作为外臣站在内宫角门边不合礼数,低下眼睛,朝我的方向深揖一礼,便徐徐向外退去。 我暗自点头,这人进退有度,相貌也好,与少曦恰是一对璧人。 来到清懿殿中,见王后又瘦了许多,整个人恹恹的。闲聊间提起容烨,她便忧心道:“陛下这几日因为与岐国边境的纷争,吃不香睡不安,白日里都在与朝臣们商讨,晚上也独自待在书房。” 我不由地问:“那你病了,他也没来看看你么?”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0 她摇摇头:“我时常生病,并不是大不了的事,就没让人告诉陛下。再说,他没来看我,却不也没去看其他妃嫔么。”她竟流露出些欣慰和满足。 我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不知她当年是否也是这样,卑微地爱着不属于她一个人的君王,在病榻上自欺欺人地寻找着一丝丝的满足。 我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随便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出征 与岐国在边境上的纷争,本以为像从前的几场小打小闹一样很快会过去,但事态却越来越严重,两场战败的消息传来,宫中上下氛围一紧,少曦的婚事也因此被搁置了。 去请安的路上聊起此事,少曦似并不在意婚事的迟延,只忧心忡忡地对我说:“若是早些与魏国和亲就好了,此时向魏国请援的话胜算会更大些。” 我想起荣昌公主来,便问少曦:“为何不向楚国请援?听闻荣昌公主为楚帝诞下了两个皇子,说话应该有些分量,向楚国请援不是更容易?” 她叹道:“陛下已经向楚国请援了。只是楚帝身边也有岐国送去的妃子,况且那楚帝正值壮年,又生性暴躁多疑,并不是能轻易被后妃影响的人。这些年,魏国与北燕时有战事、未见高下,而楚国一直向西扩张,西边的夷狄节节败退。楚国如今国势正盛,若出兵来援,虽然危机可解,但只怕楚国的手从此要伸到我们雍国了。” 我试着安慰她:“先祖与楚、魏两国立有盟约,互不相犯、互不相害,如今尚未历经三代,那楚国不至于违反盟约。” 少曦仍是眉头深蹙:“话虽如此,可我雍国地处平原,易攻难守;又兼受他国压制,难以发展军力,只能靠给予财物好处斡旋于楚魏之间,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可是却无力破局,实在为难。” 我心情也沉重起来,望着廊下已经盛极的繁花,与她一起陷入沉默。 到了太后处,见容烨也很罕见地在那里。一众宫人皆是面带忧色,不似平时在太后面前凑趣。容烨倒是面色振奋:“两位妹妹来的正好。南边战事吃紧,楚国已然答应出兵来援,寡人此番决定亲自出征。王后身体病弱,宫中事宜就劳烦两位妹妹多费些心了。” 少曦大惊,急急劝道:“王兄乃一国之君,怎么能轻易亲自出征?王兄若出征在外,留这一宫的女眷稚子,国事由谁做主呢?还请三思啊。” 太后摇头道:“哀家也是如此说,可王儿心意坚决,必定要去。” 容烨见状宽慰道:“母后无需担忧,寡人此次出征是为了鼓舞士气,并不亲自领兵。国中之事,寡人拟交由枳儿代理,枳儿年幼无知,因此宫内请少曦妹妹、宫外由宰辅大人襄助。只不过这么一来,少曦妹妹的婚事只能再推迟了。”说着,朝少曦颇有意味地一笑。 少曦脸红了片刻,羞态一闪而过,随后便深思道:“既是王兄心意已定,那么请王兄出征时带上洛家长子随侍左右。” 容烨想了想,便点头应允,复又慨然:“我雍国立国以来,一直不擅兵事,受制于人,只盼先祖庇佑,能让容烨此番得胜,破此难局,或可为我雍国争来一个新的开端。” 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我不免被感染,与殿上的宫人齐呼道:“天佑大雍,福祚万年!” 从太后宫中出来,少曦一路上眉头深锁、心事重重。我不想扰她思绪,便也默不作声。 已近午间,天气舒爽怡人,微凉的风穿过雕花回廊,拂过她宽大的袖笼,她一双芊手本来相互紧握,终于暂时松开,问我:“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王兄带上洛丰平一起出征?” 我胡乱猜道:“因为你想让驸马随御驾出征,多立些功劳?” 她笑道:“我知道你是在逗我开心。洛家是立国以来的世家,何须多此一功。王兄将枳儿托给洛宰辅和我一同照看,实际是把朝政交在我和洛家手中,而我已许嫁洛丰平,这一来洛家难免要权势滔天。虽说洛家三朝皆为文臣,懂得进退,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王兄出征后京城空虚,难免有些人要摘下面具张牙舞爪起来,我虽能把控王宫,对朝局却没多大控制力,倒不如让王兄随行带上洛家长子,洛家也会有所忌惮,不至于过分。” 她不知想到些什么,凝望着路旁已经打苞的菊花,叹道:“怕见无常雨,一番洗清秋。” 这样一个一向镇定持重的美人,此时却流露出这种无奈的神态,不免让人怜惜。我便打趣她:“你还担心不知何时能嫁给那洛家公子吧?那洛公子确是一表人才,啧啧,难怪你着急。”她脸上果然现出红晕,秋阳一照,脸上的细嫩绒毛仿佛水蜜桃一般,我看得呆了一呆。 她难得腼腆地笑道:“若论驸马人选,其实不该从洛、温两家中选人,这两家都已是权臣世家,分庭抗礼,任一家迎一个公主进门,都会打破这种平衡的局面。只是……” 她略了略并不见一丝凌乱的头发,“从前幼时,王兄常与几个陪读的世家子弟一起在宫内玩耍。有一次他们顽皮打闹起来,去园圃内折我喜欢的一丛红芍药。花瓣洒落一地,我当时在旁很心疼,却碍着面子不能表现出来。只有……他,轻轻托着枝上一朵,爱惜看了看,便放手未折。” 我拍手大笑:“不错、不错,好个惜花的多情少年,难怪能入了镇国公主的眼。” 她羞怒起来,微一抬手作势要打我,却又收回手,仍端正笼在袖里,薄嗔道:“谁跟你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便不再理我,径自走开了。 ***** 经观星台占了吉期,容烨便定下出征之日。拜天祭祖之后,便要领军开拔。 合宫女眷在宫门内为他送行。容烨身着银色薄甲和深朱色披风,与众人简短告别后,跃上一匹白色骏马,比平常的斯文模样多了几分阳刚之气,一众妃嫔、宫女不由地流露出欣赏倾慕之色。王后强撑病体,由宫人扶着,站在宫门口一直目送。 依照规矩,枳儿要送他父王到城郊。容烨担心枳儿哭闹,便让少曦与我陪着。羽林军前簇后拥地一队队开拔,我们乘的车等了好一会,终于跟在容烨的马后出了外宫门。 京城道旁跪满了百姓,高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 道路拥堵,后面跟着送行的大小官员皆是步行,车马也行的缓慢。车帘厚重,枳儿吵着嫌车里闷的慌,我便悄悄掀开一缝车帘给他透气。 向外看去,路旁百姓们脸上并无多少忧惧之色,正纷纷拿些干粮往兵士的包袱里塞。容烨骑在马上,形容俊美,虽有卫队在侧防备呵斥,路旁女子仍大胆地把无数花枝、香囊向他轻抛过去。 如此磨磨蹭蹭地走出了内城,路面不再那么平整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1 ,马车便有些颠簸起来。少曦扶着车壁,微皱眉头,枳儿也小声抱怨了一句:“这车颠得我脑袋疼。” 少曦板脸训他:“你是大雍男儿,你父王就要出征杀敌,这点颠簸算什么。待会到了兵营,咱们都要精神百倍,叫兵士们好好看看,鼓舞士气。”枳儿便听话地点点头。 我心里叹口气,这二位一直长在王宫,养尊处优,实在娇气。雍国富足,大小宫殿地面皆铺着御窑专门烧制的地砖,敲之有金石之声,又称金砖,地面连条砖缝也不见。走惯了那种地方,也难怪他们嫌弃这路面颠簸。容烨身体也不十分强健,不知骑在马上的他滋味如何。 终于来到南郊兵营。 枳儿下车,随着容烨登上营门前的高台,一个小将打扮的半大少年快步过来,与宫人们一起为少曦和我引路,往一旁的阅兵楼上去。 阅兵楼因是供兵将使用,层层台阶都要比宫中高些,少曦身着朝服,长裙曳地,扶着佩茹走得十分辛苦。我瞧着佩茹自己也走不惯这高台阶,便让跟着我的锦良姑姑也去扶着少曦。少曦被两边搀扶着略显狼狈,却不忘嘱咐我小心。 我则是微提着裙摆在前面走地潇洒自如,回头对她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想着就这么个台子,要不是为了瞒着你,我原本两下就能跃上来。 那引路的少年本是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们,却又不得不耐心等着我们慢慢走,此时抬头看着我咧嘴一笑:“这位公主殿下倒是走得轻快。”我眼中得意之色未去,闻言扭头看他,他立刻低下头,涨红了脸:“末将失礼,请殿下宽恕。” 我不以为意,摆摆手:“军营之中,无需这般讲究。你是哪家的孩子?” 他脸更红了:“回殿下,末将是廖建忠之子,名唤廖辛,今年十二岁,在南郊大营当值,已经不是孩子了。” 原来是此次出征主帅廖将军的儿子。 我“哦”了一声,瞧他满脸较真的样子挺可爱,就继续逗他:“你既已不是小孩子,为何不跟着你爹去战场杀敌去?” 他呆了一下,磕磕巴巴答道:“廖辛技艺未成,若贸然上战场,会拖累、拖累父兄,便、便留在后方。” 说话间,少曦已赶了上来,瞪我一眼,替他解围:“廖将军此次带了两子随王出征,幼子也该留下,相助照顾粮草军备之事。好了,快些到窗边去站好,王兄就要出发了。” 少曦以团扇遮面,与我一道凑在窗边向外望去。 雍国军服以棕色为主,平时看着不打眼,此时列阵站在高台下,却显得颇有气势。旌旗猎猎,容烨立在台上,歃血盟誓、慷慨陈词毕,拔出腰间宝剑指天,军鼓声顿起,三军振臂齐呼。枳儿站在一边,用力挺着小胸脯站得笔直。 少曦看着这场景,不由地抓住我的手。我看看左右,宫人们也是一脸慨然之色,廖辛在瞭望台上,紧握两个拳头。 大军开拔,百官列于道旁长揖相送,枳儿将他父王送到马边,一副忍住不哭的样子。 容烨拍拍他的头,翻身上马,又回头看向我们这里,指指枳儿,笑了一笑,便催马向营门外行去。随行的郎官、侍卫紧随其后,其中有一人,忽地勒马停住,也朝这里看来。 少曦蓦地移开脸前团扇,与他四目相对,似全然忘记了身为公主的矜持。 那洛丰平未着甲胄,仍穿着文官服饰,在马上抬手,缓缓朝这里揖了一揖。 少曦看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在窗后欠身还礼。 我赶紧知趣地走开,去找廖辛胡乱聊了几句。 这送别出征的场景,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心中一时感慨个不停。 回城路上,看见送行的百姓们已恢复了日常秩序,仍是一片繁华安乐。我便对少曦说道:“不必太过紧张,你看百姓们对此战颇有信心,各种生意都还是照常在做着呢。” 佩茹也插嘴道:“对啊公主,此次楚国来援、御驾亲征,士气高涨,大家都觉着肯定能大胜一场,将那岐国好好收拾一顿,叫他们再不敢挑事。 少曦面色稍和:“如此最好。” 回到宫门,大家下得车来,偶然间我瞥见禁卫军中有个将官模样的中年男子,像看见熟人似的对着这边笑了笑。我好奇地扭头看看,恰见锦良姑姑表情略不自然地低了头。我虽不明就里,但锦良姑姑一向沉稳不多话,我便没问。 ☆、端倪 自容烨出征后,宫中每个人都忙碌起来:枳儿每日代父坐朝,御座之侧设了一道珠帘,少曦伴着太后每日临朝听政。王后病卧在榻,由温、李二妃照看尚在襁褓的二世子荔儿、管理妃嫔事宜。 我除照看内廷监外,每日还要听禁卫军统前来禀报王宫内外情况。这其中少曦最是劳累,除了听政之外,仍像从前一样时不时召见些大臣家眷,笼络感情之外,又要比从前更加留意着宫外的消息。 我偶有几次陪她一同见了几个诰命夫人,便深深觉得这任务实在艰难:看似寻常闲话、家长里短,听得我直想瞌睡,之后经少曦细细剖析解释,却发现处处留有机锋、能见端倪。 大约少曦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枳儿每每耍小孩子脾气,抱怨些每日临朝在御座上一坐就是半天、坐得他屁股疼之类的话,她也再无耐心认真教训他,只让太后和乳娘们哄着枳儿。 好在与岐国的战事总算顺利,每隔几天便有战报传进宫来,容烨此番亲自领兵出征,果然旗开得胜,楚国援军虽来的不多,而雍国军队士气高涨,岐国已然败了两场仗。 消息传开,宫中上下不免喜气洋洋,人人心下安定。 这日禁卫军统照常来东宫门前见我,却不是平时每日来的刘都统,而是一个姓高的副都统,称刘都统今日告病,由他代理禁卫事宜。 我向来对宫中诸人皆不太留意,这个高都统面生的很,大约我之前见过却没记住。我略觉汗颜,点头道:“近日来大家都辛苦了,何都统随御驾出征,留下刘都统一人连日操劳。他的病无大碍吧?” 高都统连连拱手道:“公主不必忧心,听说是偶感风寒,他歇息一天即可。” 我点点头,他便退下了。 一阵微寒的风吹过,头顶传来几声雁鸣,抬眼一看,湛蓝的天空中,几只大雁正列阵飞过。我忽然想起从前在归云山的秋天,义父总不让寨子里的人射杀过往的秋雁,说是雁在归途,怀着回家的念想,本来已是万般不易,若射下它们则有违仁义。我当时只觉得他是惺惺作态,他成天的也没少拿打来的野物做下酒菜,那大雁打下来不也是肉么?却偏要对着经过的大雁念什么“秋风紧,北雁南飞”,我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我却能体会几分他当时的心情了,想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2 着前几日传来的战报,容烨在桐庐镇一战大捷,岐国已派出使节和谈,大约他不日就可班师回朝了。 刚过午休时分,枳儿开心地跑到我宫中来,要我陪他去御花园捉麻雀,叽叽喳喳说到今日早朝时,洛宰辅禀报大军已启程归来,一支前路军更是明日便可抵达城郊大营。 他拽着我的手,连蹦带跳:“父王得胜归来,枳儿便不用再每天去临朝坐那硬椅子,那些大臣们说的东西很是难懂,枳儿坐在那里只想睡觉。还有母后,听说父王快要回来,病也好多了。” 他正说的高兴,经过朝和宫时,刚巧碰见少曦端着手走出来。枳儿便蔫了,赶紧闭上嘴。 少曦瞧得明白,走过来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玩去?邵师傅说,枳儿近日来的功课都落下了,可补上多少了?” 枳儿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这小可怜样,便开口求情:“枳儿最近都辛苦的很,他父王也快回朝了,再不放他去玩耍一下,只怕要累出病来。你瞧那禁卫军都统,铁一样的人,今日都累病告了假,枳儿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该放松歇歇。” 少曦一怔,下意识问道:“你说刘都统今日告假,没来当值么?” 不等我回答,她便低头问枳儿:“俞大监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么?” 枳儿红着脸说:“大监以为我在午睡,我趁他打瞌睡就偷偷跑出来了。” 少曦却并未责备,只拍拍他的头说:“你现在就去找他,带他来我宫中,不许耽搁。” 枳儿松了口气,便乖乖应允着去了。 我不解地看着少曦,她这才显出几分紧张,拉起我疾步来到她殿上,从案上拿起前日收到的容烨手书给我看。 我接过来看了看,仍是前日在太后殿上看过的那封,寥寥数语,只报战况顺利,不日即将还朝,并没什么异常。 我还在迷惑,少曦已解释道:“王兄既是随意写给我们手书家信,为何结尾处不顺手署名,而是盖了名章?前日我见信时光顾着高兴,并未多想。只是今日午膳时,发觉米饭并不是当日新舂的御苑粳米,而像是几天前舂好的米,我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却又想不起哪里有不对。” 我啧啧揶揄,果然是娇气的公主舌头,连米饭味道这点细微差别也能觉察。 她接着说道:“眼下这个季节正是收获之时,御苑里的稻米在播种时大约以五天为间隔依次播下,收割时也以五天为间隔渐次收割,直至秋季结束。因此为保新鲜,此时的御贡粳米都是五天一次从城郊送进宫来,运至宫中才舂好。今日却吃着了几天前就舂好的米,若不是稻场有人偷懒,就是在城郊运输时出了问题。” 少曦脸色严峻起来:“午膳用错米,禁卫军统病假,这些可能是偶然的小事,王兄的这封手书也有疑点,联在一起来看,不能不谨慎对待。” 她紧皱眉头:“咱们再怎么谨慎,毕竟人在宫内,消息很容易被封闭。这样,”她招手叫一个小丫头:“速去将锦良姑姑叫来见我。”又吩咐佩茹:“宣洛、温两家诰命夫人觐见,就说太后要为王兄纳妃,请她们来商议。” 我觉得她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正要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她就也给我派了任务:“你现在去李妃那里,编个借口将荔儿抱来。” 我尚自犹豫:“你是不是谨慎过分了?无缘无故地,只怕惊扰了大家。” 她揉揉太阳穴:“自从王兄出征后,我的心一直悬着,我毕竟只是个深宫女子,能做的十分有限。也许是我小题大做了,但谨慎些总没有坏处,只盼王兄回朝就好了。” 我瞧着她疲惫的样子,不再多说,便赶去李妃宫中。我只说是少曦机缘巧合请来一位高僧,要赠世子们礼物,李妃并未多想,就让奶娘抱着荔儿随我出来。 回到朝和殿,俞大监和枳儿已在候着。 少曦并不多话,只吩咐奶娘抱好荔儿随俞大监下去。俞大监拱手领命,一旁的枳儿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一脸迷惑不安。 少曦见状便对他笑道:“枳儿,你父王即将回宫了,你带着荔儿随大监去御苑,亲手摘些橘子回来,等你父王回来进与他,表表你们作为儿子的心意。御苑那里养了很多鸟儿和小鹿,还有上次送来的波斯猫儿,你可要保护好荔儿,别让他被猫抓了。” 枳儿总归是小孩心性,一听便开心起来,郑重点头。少曦便挥挥手笑道:“快去换身利索的衣服,跟你母后说一声就赶紧出发,早去早回。” 枳儿便连蹦带跳拽着俞大监往门外去。俞大监再对我们拱了拱手,便带着奶娘随着枳儿脚步匆匆去了。 少曦目送他们离开,才对我说:“我已派了锦良姑姑去禁卫军中打探消息,且勿惊慌,看她回来怎么说。只是对枳儿和荔儿,不得不谨慎些,让俞大监悄悄带他们出宫去,若是无事,就当是玩耍一天。” 我才想着锦良姑姑果真能干,能在禁卫军中打探消息,少曦似猜透我想法:“锦良姑姑与禁卫军中校尉李达是多年的熟人,听说两人本在年轻时要成婚的,可是后来因为变故,那李达为了锦良姑姑竟至今未娶。” 我想起送别大军出征时禁卫军中那个男子,冷冷问道:“你说的变故,是指当年我娘亲去世、我被带出宫,留在宫里的锦良姑姑被罚作粗使宫人,是么?” 少曦略为尴尬地点头。 我恼火质问:“你既然知道这些,后来为何不早些放她出宫去成婚?如今你却让她用这层关系去打探消息么?” 少曦向门口走去,冷静道:“一直以来有她在宫中暗中提防,若发现有人存心探知你在宫外情形,我便会得知,你也多份安全。再者,你终归是要回宫的,以后还要嫁去魏国,她熟悉宫闱之事又对你忠心耿耿,有她在你会顺利很多。” 从前我一直有些佩服她的冷静理智,现在却彻底被她那副样子惹恼了:“有心探听的人无非是太后罢了,她容不得我,为何你不去阻拦她,而是要拖累锦良姑姑半生荒废宫中?哼,是了,你是镇国公主,权倾一宫,其他人在你眼中都不过是棋子罢了,我也不过是一枚用来和亲的棋子。但是锦良姑姑对我有恩,是我娘亲的旧人,我断不会让你这么摆布她!” 少曦停了停,没说什么,一直走出门去。 ☆、宫破 我怒气冲冲回到韶和殿,入诗和入画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给我端上一盏秋梨百合茶来。 我一口气饮下,想做点什么,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坐着干等消息。 殿中的熏香随着午后的困意汹涌而来,我不由地渐渐入睡。 睡梦中似是有人摇着我,我睁眼只见入诗和入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3 画满脸泪水糊了妆容,颤抖着拉我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岐国军队闯进王宫里了,公主快走!” 我犹觉得是做梦,容烨已经得胜回朝了,这会子哪来的岐国军队?却见她们浑身抖得筛糠一般,我清醒凝神一听,外面一片惊恐嘈杂之声。 我一个打挺跳起来,跑到殿外。 刚刚入夜,天色已是铅黑,不远处的宫宇隐隐见得火光,似有硝烟的气味。 有军队闯进了宫! 少曦的猜疑居然是真的! 习惯性地,我头一个反应便是赶紧逃命。凭我身手,现在抓紧跑路,定能甩开宫里宫外的军队,保住小命应是没有问题。 我几乎就要拔腿走人了,入画上前来摇着我袖子:“公主别怕,奴婢们拼死保着公主,咱们趁乱往外冲一冲,说不定有机会!” 怎么会有机会?外面虽混乱,但岐国士兵抓几个娇弱女子,只怕就像老鹰抓小鸡。 我回头,见她们两个柔弱单薄的女孩子虽挂着眼泪,却强装着勇敢,到嘴的话便咽下去。 哎,罢了!她们对我这般忠心耿耿,愿意以死相护,我怎么能贪生怕死只顾自己逃命? 我心一横,让她们俩立即随我去少曦宫中。 到得朝和殿,少曦正调拨着宫中卫队分别去各宫中保护撤离。我不免惊讶,到这关头,她一个深宫少女,竟然仍是有条不紊,这份胆气与镇定确实叫我佩服。 众卫士领命而去后,她便唤我过去。我上前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如雪,声音颤抖道:“丹辉,咱们快去清懿殿,那下面有条出宫密道。”说完拉着我要走,可是人却一动不动。 她一下子哭出来:“我,我腿脚都软了,我走不动。” 我叹口气,当即蹲下,让佩茹把她放我背上。众人见我此举,都面生疑色。 我仓促解释道:“放心,我在宫外吃苦惯了,有力气背她!” 佩茹还在犹豫,我朝她喝道:“磨蹭什么!”她便赶紧把少曦架起来放在我背上。 我背起少曦,带上入诗入画一起随留下的几个卫士向王后宫中跑去。 朝和殿位于王后妃嫔们所居的宫宇北侧,平日里不常去清懿殿倒不觉得远,此刻我却觉得那里遥不可及。 比起从前背过的王七,娇小的少曦轻盈很多,我本可背着她走的快些,却不敢轻易离了禁卫的护送,也不忍丢下入诗和入画她们。 少曦伏在我肩上,语无伦次地告诉我,下午温洛两家的夫人都称身体不适,未依诏进宫;而锦良姑姑直到天黑也没有回来。她欲派人出宫联络时,宫门已经落锁。她本以为是朝局政变,谁知来报闯进宫的竟然是岐国军队。 宫道旁已见到数具内监与禁卫的尸身,兵刃相接的铿锵之声已经冲耳可闻。 转角冲过来一队岐国士兵,疯狂叫嚣着,与护卫我们的卫士交起手来,入诗、入画、佩茹等吓得连连尖叫,少曦也惊得紧紧环住我脖子。我一手背好少曦,一手拉着入画,脚步不停,吩咐卫士们且退且战。 禁卫军士人数虽少,却能以一当十,护着我们朝清懿殿拼力跑去。 夜色愈加浓重,东侧的宫宇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火焰冲天,明暗间我不知是踩着哪些人的尸体前行。 一片喊杀声间,听得有岐国士兵大声叫喊道:“前面这个被人背着的女人穿的富贵,不是公主就是妃子,咱们兄弟拿下她们,尝尝雍王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少曦显然也听到了,在我背上抖得牙齿咯吱作响。 一些本在四处追逐宫人、抢掠珍宝的岐国兵士闻言逐渐围上前来,眼见护在我们身前的卫士渐渐力弱。 我一咬牙,放下少曦,她随即瘫软在地。 我见得地上一具禁卫的尸身,便上前抽出他手中刀,道一句:“得罪了”,将他身上的禁卫披风割下,裹在少曦身上,盖住她的显眼华服。 这披风我平日见过,深青色衣袍以金线镶边,左胸位置绣一只小小翠鸟图案,本是灵动飘逸,穿在身上尽显男儿潇洒之色,有不少人就因为羡慕禁卫军制服俊朗神气,挤破头巴望选进禁卫队列。而今这披风已被鲜血染满看不出本色,血腥之气呛人口鼻。 少曦坐在地上尖叫着,吓得失了神智,本能地想甩下这件血衣。 没时间磨蹭,我三两下将披风系在她肩上,攥紧她双手吼道:“镇国公主!没人能伤害你!站起来跟我走!”随即一把拉起她,她仍怔怔地,却似恢复了些气力。 我便一手拉着她,一手持刀胡乱抵挡着前进中想来抓住我们的手臂。 混乱间,入画的裙裾忽然被人扯住,她绝望叫道:“公主救我!” 我回身尽力砍向那个抓住她的士兵,却有另一个士兵抓住了她。入画哭叫着,拼命挣扎,撕咬着那人的手,可她实在柔弱,被那人狞笑着拖走了。 我目眦欲裂,欲追上去,却又有士兵挡在身前。我发狂似地大叫:“入画!”双手握刀,运起身形一脚踢翻来人,随即一刀砍在他脖颈上,热热的鲜血顿时喷了我一脸。 味觉似是麻木了,心里的仇恨、人血的腥味激起了我无尽杀意,恨不得变身嗜血野兽。 周围几个岐国士兵似是被我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动弹。 我一抹血迹,黑暗间却不见了入画的踪迹。 入诗过来死命拽住我,嘶声哭叫道:“殿下快走,护着浩太公主要紧,现在你救不了入画!” 我才发现少曦已被我抛下,靠在佩茹身上踉跄走着。一个卫士于打斗间冲我喊道:“公主,前面便是清懿殿了!” 清懿殿中留有几个卫士,遥见了这边情形,便飞身扑来相助。 我拽着软绵绵的少曦,一鼓作气冲进了清懿殿。 清懿殿显然已被零散的岐国士兵闯入过,一片狼藉,灯光下可见院内横七竖八倒着尸体。 我们急急进入殿内,殿内却一切如旧,想是卫士拼死抵挡,未让岐国士兵冲入殿中。我刚松了口气,转身却见王后穿戴整齐,按品大妆,静静躺卧在寝殿的床帐中。 一旁跪着一个婢女,见了我们,哭的哽咽难抬:“王后娘娘本来病着,听闻岐人破宫,笑着说还好世子们都不在宫中,她了无牵挂,便叫奴婢替她穿上朝服,吞下了几枚金戒指,刚刚已经薨逝了……” 她哭道:“奴婢不愿落在别人手里受辱,也随娘娘去!”忽然从头上拔下昝钗,猛地扎向自己脖子。 我心中一痛,想起王后往日那温婉的面容,眼泪像无穷无尽一样流下来。 少曦此刻像是终于找回了心神,拉着我来到偏殿靠南的墙边,伸出手以中指与拇指间距为仗,在墙面上默默丈量。数到第九下,她轻敲墙壁听音,拿过我手上的刀对着墙壁用力砍去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4 。 原本平整的墙面居然被砍出了一条缝隙,原来此处只有薄薄一层。 少曦拼足力气又砍几刀,墙后隐约露出一个铜制水龙兽首。 她看着这兽首,想起了什么,哭着叹道:“我母后还没赶过来……” 我知她意思,太后必然也知道密道,若她在我们之前来到此处,这墙就已经该是打开的了。我待要相劝,少曦已收了泪,拉着我简短说道:“你看好,左边三下,右边五下。”说着,伸手去拧动那兽首。 那兽首被缓缓启动,我们身旁一块地砖随之慢慢滑开,往下一看,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几级向下的狭窄台阶伸入浓浓黑暗中,连我看了也觉心生恐惧。 不待吩咐,入诗已果决地手持灯盏走下台阶探路,走了几级,回首招呼我们下去。 少曦擦干眼睛,也步入暗道台阶。 殿门口却忽然传来杂乱脚步声,“啪”的一声,显然是殿门被踹开,似有不少人冲了进来,有人匆匆叫道:“活捉刚才那个公主!” 若此时他们冲进来,这密道也就白费了。 我一咬牙,拾起刀起身,飞快说道:“我来挡一阵,你们下去立刻关上密道,我稍后就来!” 少曦一把抓住我袖子,凄声叫道:“不!你跟我一起走!我是你姐姐,怎能抛下你!” 我眼神示意佩茹,她毅然扯住少曦的手,与她一起冲下密道台阶。 少曦朝我伸出手来,一手抓空,大叫:“丹辉!” 我朝她笑笑:“少曦,不要怕!” 这时一个岐国兵士已冲进偏殿门边,见此情景,发声喊道:“在这里!有密……”话未说完,已被我飞扑过去迎面一脚踢倒在地,再一刀割开了喉管。 我抹着被喷在脸上的血,一时恍惚,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凶残,不知道义父和阿原见了我这持刀染血的样子作何感想。然而不容我多想,几个人已围了过来。我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脚步一冲,将他们引离偏殿。 我在归云山中练功,练的只是内息和轻功,义父并未正经教授过拳脚和兵器功夫,而我本就疲懒,自是乐得不学,只在阿原舞剑时见过几招。眼下却是招到用时方恨少,几个普通士兵围上来我也只能慌手慌脚艰难招架,幸得我脚下步法飞快,能够在拼杀中借力,从慌乱中镇定下来,终于将这几个人力毙刀下。 我长吁一口气,躺在地上的几个人有的还大睁着眼睛,似是不相信我一个公主打扮的女子能够杀了他们。 我看着他们,后背隐隐发凉,我便拍拍心口安慰自己,小六儿,你向来神经大条,如今杀几个敌人算什么,不要害怕。 这一拍,身上衣服倒松散下来。一摸,原来是打斗间背后衣服被撕破了一大块。 我回头看看偏殿,里面已经没有人影,地上的砖石也已经合上,少曦她们应该在地道中了。 ☆、恩仇 我快步来到王后的衣柜箱笼中,随手寻了一件轻便鹤氅披上。刚才生死相搏间,这身长裙和脚下高屐大大限制了我的行动,此时我便将裙摆撕开系起,将高屐甩掉,想寻双薄底布鞋,怎料王后生前时刻注重仪态,只有精致高屐,根本没有布鞋,匆忙之下我只得多穿了层袜子就朝地道跑去。 经过殿门时,忽然一阵箭风袭来,我立即矮身伏下,躲了过去。 一支箭飞过我头顶,钉在殿中紫檀帷杆上。 扭头一看,一整队岐国兵士正冲进院中,为首的人喊着:“活捉这个雍国公主者有赏!” 我不由骂了句,要活捉你还乱放箭干嘛,白痴啊。 这情形我想走密道是不可能了。若在此纠缠,令有人注意到密道,更是会给少曦她们带来危险。 我冷冷一笑,将手中长刀冲为首者面门扔去,提气跃上殿上高梁,翻出殿外。 我勉力站在宫殿屋顶,看着眼前地狱般的一切:浓黑天幕下,近一半的宫宇已在燃烧、倒塌,这其中也包括临荷宫,那幅我娘亲的画像应是已成灰烬。火光透天,越来越多的岐兵手持火把自五个宫门涌进来,有些宫人已被集中在一起跪着,有些仍在绝望地奔逃,喊杀声、哭叫声混成一片;随处倒着的尸身,在夜色下看不清面目,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入画。 左肩的疼痛渐渐麻木——适才在清懿殿顶,未能躲过一阵乱箭,终究中了一支。这支箭插在肩上很不方便,我便狠下心来,对自己说道,不怕不怕,忍一下疼罢了,随即右手猛一用力将它拔了出来。 谁知这一拔的痛楚竟出乎意料,几乎将我痛晕,脚下不免一滑,踉跄几下还是掉下屋顶。我一心急,重又跃起,刚够得屋顶,却忘记了左臂乏力,牵动伤口,手一软又掉下来。 地上的岐兵顿时呼啦啦围上来要将我制住。 “慢着!”一声厉喝,却是太后走上前来。 我一抬眼,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在屋顶慌不择路,腾跃间竟又回到了朝和殿。 太后疾步走过来,毫无惧色,仍用平日对下人的语气对我身旁的岐兵道:“让开些。”两个兵士似是被她眼神中威势所迫,不由自主地退开了。 太后眼中焦灼,小声问道:“哀家赶到此没看到少曦,你可知少曦下落?” 我亦低声回答:“我让她从暗道走了。” 太后眉头稍展:“如此。”她复又疑惑地打量我:“你怎从屋顶掉下来……如今还上的去么?” 我明白她在疑惑我怎会这上下屋顶的功夫,却也没时间解释,简短答道:“现下这些人抓着便跳不上去了。” 旁边的士兵早不耐烦:“将她们带下去看好,等将军来发落。太后放心,咱们将军不会杀一个老太太的。”说着,他便嬉笑着弯腰作势:“请吧,太后娘娘。” 太后冷哼一声,倨傲转过身去与他对视,昂首道:“哀家一生尊贵,轮不到你们来折辱”。 我才看清,一旁的地上倒着太后身边的董姑姑,已经没了气息。 几个兵士待要上前来抓她手臂,太后脸上却忽现狠绝之色,猛地拼力朝我身边撞来,两个我身旁兵士猝不及防,竟被她撞开。 我一惊,太后疾声叫道:“孩子,快上屋顶,走!” 我闻言迅疾跃起,这次右手使出吃奶力气,腾身跳上殿顶。急急回头一看,院中岐兵皆是一愣,方才向殿墙围来。 太后仆倒在地,仍以双手扯住其中一人裤管,这人情急之下,回身抽刀砍在太后背上。太后终是松手,不再动弹。 她脸朝地面,我看不见她神情。 平日瞧我不顺眼还想曾害我的太后竟这样死了么? 我呆了一呆,握紧双拳,肩上伤口疼痛似也感觉不到,只尽力调均气息,朝那些未起火的宫殿腾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5 跃而去。 夜风吹来,将在燃透半个王宫的大火中飞扬的灰烬与烟气吹进眼中,我的眼泪便一路止不住洒下来。 ***** 刚跃上亭阁高层,抬眼见的西南角宫门就在前方,忽听有人纷纷喝道:“快看上面,屋顶上有个穿披风的女子!” 我暗叫不好,扭身朝旁边的屋宇跃去。一阵乱箭破空袭来,我避之不及,正中小腿。 再忍不住痛,气息一泄,人从亭阁往地面直坠而下。 风吹进衣袍,凉意遍身,仰视夜空,天上几颗星子冷漠地向我眨眼睛。 这将死的前一瞬间,前十五年光阴飞快在眼前闪现,义父、顾家嫂子他们都朝我笑着,阿原仍是那副略带嘲笑的嘴脸…… 我眼神涣散,却觉得周身有种不真实的暖意。阿原的脸倒越来越清楚了,耳边也似响起他冷冷声音:“既是逃命,却还穿件闪亮斗篷,怕人看不见么!真是要笨死了!” 身上的疼痛已麻木了,恍惚间闻到阿原身上的那种芙蓉味道。我模模糊糊地想,原来在临死前我竟想的是这小子,大概是求婚被拒的执念太大吧。 我虚睁双眼对着那张脸念叨:“阿原你小子,下辈子你不能不答应和我成亲。都说生前的执念未完成的话,死后会不宁,我现在有了执念,不会变怨鬼吧。” 阿原的脸一怔,眉毛深深皱起,似乎也被箭射中一般痛苦,冲我焦急吼道:“小六,提起气息来!” 提气,可以飞起来么…… 那么,就飞回归云山去…… 我下意识地按照他的声音做。 仿佛过了很久,高热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似是倒在谁人怀中,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又似坠落云中,有滚烫雨滴滴在脸上,却仍觉疼痛,浑浑噩噩间,仿佛又听见那些喊杀声、惨叫声…… 又似是有谁在耳边断断续续地低语:“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从小就怕疼,摔个跤也要别人揉膝盖,现在是不是疼得受不了?……” “……可我又能许你什么,又能给你什么……” 这声音酷似阿原,但阿原决不会有这般心痛无奈的语气,大约是我绝望濒死时的幻觉。 ***** 意识渐渐恢复,身体仍僵硬的很,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终于清醒过来。 嘴里苦苦的,药汁的味道。 我费力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竹篱屋顶。 耳听得有人大叫:“醒了!她醒了!快告诉娘亲去!”接着一阵“咚咚”脚步出了屋。 ——似是顾小七和小八。 顾家嫂子疾步走来,眼睛红红,眼圈黑黑,见我醒转,她哽咽道:“总算醒了……你两天没睁眼了……娘娘在天之灵庇佑!” 她忙不迭地端来热水给我喂下。 原来宫破那晚是阿原赶到,救出我来,一路潜行将我带回了归云山。 我躺在从前的床上,庆幸自己大难不死,极力忍住不去猜测此时雍国的情形:少曦、容烨,还有枳儿…… 顾家嫂子每日按时给我饭食、替我伤口换药,说些劝我宽心的话,我除了勉强打起精神简单和她说些锦良姑姑的事,便是陷入恍惚,思虑重重,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她见状,只是叹气,不再多说,也不让寨子里其他人来探视。 我白日里枯坐院中,晚间入睡总是噩梦连连。 一直未见到阿原,想起那天他从乱军中救我回来,不知是否受伤。顾家嫂子便宽慰我说阿原无事,只受了皮外伤,每日在山里替我采药。 一日夜中,噩梦惊醒间隙,听到外屋似是顾家嫂子与阿原在说话: “……公主自小不在雍宫之中,不曾享受他们的富贵,如今却被他们拖累受苦,你师父若还在世,定会将她留在这里。你有空多来劝解她,让她放下雍宫里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想留住她么?”顾家嫂子说。 “……她亲眼目睹亲友被杀、雍宫被毁,我深知这国仇家恨,岂是几句旁人的劝解就能放下的?她要走的路谁也改变不了。”——阿原冷静的声音。 顾家嫂子试探问道:“那,若她要走,你能否陪她同去?她孤身一人,出得山去,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那些久远旧事,与你和她都没有关系,还是放下吧……我知道你心里是很在意她的……” 我屏住呼吸,期待着阿原的回答。 阿原沉默片刻,终是说道:“归云山中人不涉山外政事,我帮不了她。” 我的心像被秤砣被丢入水中,一沉到底。 缓过劲来,安慰自己,我虽是归云山旧人,却已是雍国公主,阿原出山去救我性命已是坏了归云山不涉政事的规矩,其他的事他确实不能再帮我了。 我要走的路我逃不开,不管有多舍不得离开,唯有鼓起勇气独自出发。 我裹紧被子,努力再次入睡。 ***** 我两处伤口虽深,所幸未伤及筋骨,渐渐长好。数数日子,已是二十八天过去。 这日夜间,寨中人家逐渐歇下。我安静走出院子,绕着寨子栅栏漫步。一堆堆高高的草垛,幼时我常和顾小七顾小八在这里躲迷藏;小训练场旁的石凳,从前我在义父教习阿原时在这里打瞌睡;栅栏边的丛丛枫叶红若云霞,从前我与顾小七爱各种胡乱打赌,有一次便是赌谁能用枫叶在义父脸上贴个金鱼图案,当然是得趁他睡着…… 想到此忍不住自己低头失笑,心道:好了,又看了一遍,这个地方从此都印在心里了,哪怕以后再见不到,也不留遗憾。 ☆、再别 快要入冬,晚风寒凉,月下枫叶影子静静摇曳,不知何处仍有苟延残喘的秋虫吟唱起最后的歌曲。 转身欲回去,见枫叶下多了道俊逸人影,静静立着。 我拍拍胸口缓了缓惊吓:“你怎么总是悄么声息就出现啊。” 阿原走过来,并没有歉意:“只怪你自己耳力不够。你倒是有情致,深更半夜出来赏月吹风,看来伤好的差不多了。” 想到告别在即,我不跟他计较:“现在我一穷二白,没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只能说声谢谢。” 他嘴角微扬:“这又不是我第一次救你,从前你可从没提过报答,如今总算良心发现了,看来做了公主以后确实长进了。” 听他提及雍宫,我心中一痛。 他也意识到了,立即收起故作调侃的笑容,慌乱道:“不,不是,你一直都很好,我并非有意……我不要你报答。” 然而眼泪来了就收不住,我任泪珠掉落,只拿泪眼瞪着他。他手足无措,在身上找了找,似是想摸块帕子给我拭泪,却没摸出来,只好捏起袖子拂在我眼睛上。 微微粗糙的布料小心地擦在脸上,还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6 带了他手的温度。 在我生父过世时,我不曾好好哭过;自从在山中醒来,我亦未曾掉泪。此刻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扯住他的袖子猛擤鼻涕。 他并不安慰,只用另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拍着,任我哭泣。 仿佛失了神智,我瘫在他肩头絮絮叨叨:那日生父过世,看着宫人给他修容入殓,我心中无限酸楚,看着地上残留的雨迹发呆,眼泪却只寥寥几颗。旁人隐隐议论我心肠生硬,不肯为父亲掉泪,我却只在心中后悔没有跟他多说几句亲切的话;我在雍宫里懒与人往来,明知周围有很多善意,心里却并不把那里当做家。可那日岐人闯宫,那些没逃出去的嫔妃宫人们,那些为保护我而死的禁卫们,我从前或许都见过,却从未记住过他们的脸;我在宫殿屋顶上看着一地的瓦砾,焚毁的宫宇,或哀求或惨叫的宫人们,还有救了我一命却死在地上的太后,我却只能自己逃命。 我扯着阿原的衣袖尽情哭着:“我好后悔,我若是像你一样学了武功,至少那天可以保护住入画,我每天都梦见她朝我叫救命……为什么我只会逃跑……” 阿原轻轻拢着我,把下巴放在我头上静静听着。 夜色深深,枫叶的影子摇曳,照在他脸上明明暗暗。他低头看我,一双眼睛如一泓清泉映着月光,乍暖还寒。 不知几时,我渐渐眼皮沉重,闻着他身上淡淡芙蓉香味,终于靠在他怀中睡着了。 醒来时,已在自己屋中,身上盖着被子,被角掖的整齐,阿原伏在桌上睡着。 天色熹微,一缕清浅的晨光停在他挺拔鼻梁上,一绺额发垂下,遮在他眉间。我似有些贪婪地看着他的睡颜,俊逸眉峰,修长手指,他衣袖上一片清亮清亮的痕迹——还留着我昨夜哭的鼻涕。 昨夜我曾问他,在我受伤昏迷时是不是和我说了很多话,他淡然否认。也对,他本不是个多话的人,那些恍惚间听到的话确是我的幻觉。 我轻手轻脚起来,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将那绺头发拂到他耳后。 他睫毛微微一颤,仍沉睡未醒。 再过几年孔丫儿长大,他便可以成亲了,那时的我不知会在哪里、是生是死。 我们此生不会再见了。 我拿起准备好的褡裢,默默在心里道了别,轻轻带上了门。 太阳还未升起,树叶上仍坠着寒露。 我深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再将这淡淡愁绪呼出脏腑。 对着顾家的柴门,默道一句对不住,便走出寨子,跃进深林,再不回头。 ***** 我换做男子发式,身上粗布衣衫本就难分男女,因刚刚伤愈,面色暗黄憔悴,便顺利地扮成个逃难的小子,不敢直接去雍国,只混迹在流云城中。兵荒马乱,城中来了许多逃到魏国避难的雍国商人,客栈缺人手,我作可怜状,留在店里帮着捡柴烧水,得了口饭吃。 客栈的好处便是能汇聚消息,我待了几日,渐渐听闻:原来之前桐庐镇一战,雍军战败,容烨身陨,岐人以国君之礼将他就地下葬。岐军占了秣陵,半座王宫焚毁在城破之夜,太后殁于宫中,王后、两个小世子与长公主不知所踪。城中大族温氏裂为两派,一派宁死不降,尽被屠戮;一派愿为岐人所用,仍居旧位。原钦定的驸马洛丰平被关押在岐人手中,洛老宰辅卧病弥留在榻,整个洛家闭门不出。 然而各种谣言也是纷纷扬扬:一说温氏叛国,与岐人勾结害死国君;一说岐人暗与楚人往来,两下夹击攻陷雍国;离奇些的说岐人会奇门遁甲之术,潜在地下行军,忽然出现在秣陵,才使得城破宫毁。更有甚者,说王后未死,有人在王宫被焚之时看见她身着华服,奔月升天而去,从此脱尘成仙,两个小世子也被带上了仙界…… 我回忆起来,当日宫破之前,少曦有所察觉,吩咐俞大监将枳儿和荔儿带出宫去,如今只有她知晓枳儿和荔儿下落,当务之急是找到少曦。 细想之下,少曦得以逃脱,显然未被温家找到,否则已被献给岐人;若是遇上洛家,大约是被藏了起来;若她不在洛家,她约莫会去楚国,投靠嫁在楚宫中的荣昌公主。 我暗自祈祷,但愿她已在洛家的庇护之下,不然乱世之中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流落在外,不知能不能有命到达楚国。 如今秣陵全城戒备,若我贸然潜入与洛家接触,反而会招惹怀疑,不如直奔楚国探听消息。然而此去楚国路途遥远,传消息进楚宫更是不易,真是两下为难。 客栈一阵嘈杂,前店显然来了不少客人。我忙提了两壶开水到柜上,小二哥殷勤给他们倒茶,我隐隐听得,他们是押运了东西去往魏都首阳城相府王家。 听得这名字,灵光一闪,我咧嘴笑笑,所谓种善因得善果,现在我该去采这个善果了。 ***** 我多储了些干粮,白日里仍装做逃难在官道上步行、在驿站边打盹,夜间便下得路来在林间草上飞跃。 一路北上,天气陡然间寒冷起来。我向来待惯了南地,出发时却疏忽了北地的气候,并未准备厚实衣服。身上衣衫难抵寒意,为怕着凉,便只在正午太阳最暖时睡一会觉。 这日正午,我走到道边驿站外墙角避风处坐下。我形容消瘦,数日不曾洗脸,头发也乱的像鸡窝,完全是个流民的样子,守驿的军士见我孤身一人老实可怜,未出声驱逐。驿站不收平民,更别说我这样的流民,因此驿站周边也较为安全,我便晒着太阳放心闭上眼睛休息。 算来离首阳只剩一日的脚程了,我的干粮也只剩最后一顿。也罢,等进了首阳,便去找那前几年救过的王七,这小子自从离了归云山一直知恩不报,如今我找上门去,料想他脸皮再厚也躲不过去。找他借足银钱,我便再启程去楚国,如此一来路上盘缠和打点楚宫的花费都有了。他出身相府,若能打听些雍国的消息,更是再好不过。 我心里踏实些,虽然有些冷,但缩紧身子,很快就睡着了。 许是连日赶路劳累,这一睡竟睡了许久,等被冻醒时睁眼一看,天色已是擦黑,竟飘起细细飞雪。我急忙站起来,顿觉头重脚轻、鼻咽阻塞,摸摸额头滚烫,显然是着凉发热了,不由暗叫倒霉。更倒霉的是这里只有一个驿站没有客栈,没奈何,若继续睡下去,很可能冻死在风雪夜中。 这风呼啸着,我没由来地想起从前山中一个冬天,也是风雪肆虐,我因为淘气去收梅花上的雪,却崴了脚走不快,近夜时冻昏在梅林中。那时我意识模糊之际,见得清冷花间的灵逸身影、俊美面容,还道是梅仙显灵。来人心疼似地一把将我抱在怀中,握住我冰冷小手在嘴边哈气,眼看要将我一颗少女心捂暖。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7 然而下一刻便听到无情的嘲讽声:“这山中哪里没有雪?偏你非要跑到这里收这么一坛子雪,真是越来越傻。”——这才认出来人是阿原。 任凭他怎么抱怨,我也不肯把那坛子丢下。于是他抱着我,我抱着坛子,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回到寨子。 …… 我拢起手自己呵口气,回想起往事果真是啼笑皆非。 掐掐自己手心,痛意带来清醒,迈步走上官道。只要熬过此夜,明日进了首阳便好了。 官道上空无一人,北方的寒风凌厉刮来,细雪扑在脸上,令人难以睁眼。我运起内息,努力抵御寒冷,然而衣衫在风中薄的像层纸,每聚起一点热气,就被风雪吹散。 我咒骂着这鬼天气,一步步向前挪。 旷野之上黑沉无边,恰似我命运前路:家国倾覆被占、亲人离散死伤…… 体力越来越少,走着走着,心中渐渐生出些许绝望,任凛风把热量一点点带走。 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地。我伏在地上,仿佛失了所有力气和勇气,爬也爬不起来,真想任风雪掩埋,逃开这沉重世间,不管不问,不再醒来。 ☆、赠衣 这个风雪夜,我只怕熬不过去了。 绝望渐深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令我略微一振。用力站起身来,抬眼看见几个人打马提灯迎面过来,赶紧避到一旁。为首的人看看我,勒马示意停下来,另有一人过来问道:“小子,这里离驿站还有多远?” 我羡慕地瞧着人家的皮袄皮帽,答道:“不远,三四里路,你们转个弯就能看见。” 这人“咦”了一声:“听你口音,是雍国人?这大风大雪大晚上,往首阳去做什么?”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答道:“我这是逃难,要到你们国都去讨生活,这风雪夜我没地方呆,睡着便会冻死,自然要往首阳去。” 那为首的人披着件深紫色大氅,看着甚是暖和,此时笑了笑,似颇有兴趣地俯身问道:“既然知道可能冻死,你为何不去求求那驿站的人放你进去歇脚?” 我被问得不耐烦,随口道:“从没求过人,拉不下来脸。” 紫色大氅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喃喃道:“从没求过人,哈哈,这个小丫头真有意思。” 我一惊,这人竟一下就看出我是女扮男装。 紫色大氅不以为意,一双眼睛如桃花般灼灼夭夭,在夜色中光华四溢,在风雪中也掩不住潇洒之态:“小丫头勿惊,爷从来流连百花丛间,自然不会把香花认作野草。” 他顺手指指方才问话的人:“瞧瞧,她也是女扮男装,哈哈。只是你从南边来,恐怕不晓得咱们北边大雪的厉害,这个样子走不了多久怕是要冻死,不如先跟着爷去驿站,明日再去首阳。” 那扮男装的女子闻言急急阻拦:“爷,咱们公差路上若带个小丫头,恐怕又要授人话柄……” 桃花眼似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终是有些无奈神色。他低头想了想,吩咐身后随从道:“也罢,给这个小丫头匀件长皮袄、帽子,再给她口酒喝了暖身。” 这雪夜官道上,居然叫我遇上个好心人,定是老天垂怜。 我接过东西,仍有些不敢太相信这好运气,只连声道谢。 桃花眼甩了甩马鞭:“小丫头,爷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咱们就此别过了。你到了首阳若无衣食着落,便在三日后正午在南城门边等候,可来爷家中做个丫鬟。”语毕,催马前行,回头对我笑道:“小丫头,好自珍重,可别冻死了,辜负了爷的一番好意!” 方才一口酒醇香浓烈,令五脏都起了暖意,却不醉人。我回过神来,穿上皮袄皮帽,身上顿时暖意融融。摸着簇新的皮袄,厚实柔软,我不由啧啧赞道:“真是个好心的有钱人啊。” 复又感叹,一个月之前我尚在雍宫中安享富贵成堆,如今却为一件皮袄对人千恩万谢,可见人生晦朔难测。 但我刚才几乎要放弃希望,这人却及时出现施以援手,定是老天安排。 想到此处,便又鼓起勇气来。身上暖和,有了力气,收起杂念,我继续前行。 ***** 首阳城比秣陵大了许多,街道宽阔,如棋盘般横平竖直。 我在河边草草洗了脸,理顺头发,尽量隐去雍国口音,一路打听,来到相府大门前。只见正门肃然合闭,门口镇守着两只威严石狮,只留左右两道偏门间车马进出;向里一瞧,隐隐可见高屋飞檐,果然是显赫之家。 我回忆着容烨走路的姿态,缓步走上前去,冲偏门前的小厮笑道:“在下亦辉,曾与府上裕松公子有过故交,此番前来求见,烦请通传。” 小厮看看我身上皮袄,将信将疑,我端着笑容,任他打量。他终是挠挠头,将我让进门房里等着。 两盏茶功夫过去,来了另一个小厮领着我进府去。 我沿路打量,房屋虽多,府中陈设却是简朴,不由暗犯嘀咕,不知道这个王七有没有钱借我。谁知转眼进了一间书房,小厮对里面的人躬身道:“公子,客人到了。” 里面那人犹犹豫豫地看着我,拱手行礼道:“不知兄台何时与我有过故交?” 我也是一呆:“你就是王裕松?” 他点头:“正是。恕裕松无礼,实在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兄台,还望兄台勿怪。” 这人倒真是实诚,全无官宦人家的油滑气,不认识便直说了不认识。 他眉目端正清秀,一脸谨慎书生气,与王七半点也不相似。 我不死心,急道:“你在家排行第几?你有没有和你长得不像的兄弟?” 这个问题颇为无礼,王裕松眉头微皱,却仍耐心答道:“兄弟五人,裕松排行第四,兄弟之间相貌肖似,怎会有不像的道理。” 我这才了然,定是当初那王七假冒了王裕松的名字诓我——随后大窘,讨债追错了门,丢死个人了。 那王裕松仍是拘谨看着我,目光纯净:“兄台?” 我硬是厚着脸皮拱拱手:“冒犯冒犯,小弟愚昧,受人蒙蔽,此番却是我寻错人了,仁兄千万见谅勿怪。” 靠诓骗混入相府,被追究起来可不是件小事,我偷偷向门口看去,他若翻脸,我即刻便逃。 他却反倒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裕松还道是自己忘记了旧友。” 原来是个呆子,所幸他不曾怪罪。 我讪讪笑着,赔完礼就走。 正走到回廊下,听得那呆子从后面匆匆追来:“兄台且留步!” 我暗叫麻烦,再次观望地形准备跑路。 那呆子跑得气喘吁吁:“裕松见兄台进退知礼,并非那等轻狂妄徒,定是遇上难事才来见我。虽是错认,也算有缘,兄台不妨将难处告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8 诉裕松,裕松愿为兄台解忧。” 我纵使脸皮再厚,对着这张纯良的脸也断说不出“银钱”二字。 这呆子这会倒灵光了些,拉起我的手将一个钱袋放上去:“裕松之力绵薄,这些借给兄台救急。” 我攥着这钱袋,想到如今自己一贫如洗,连明天的饭钱也没有,到嘴边的推辞之语又咽了下去,憋的脸上通红。 这呆子善良笑笑:“世道艰难,君子难免落魄之时,兄台不必窘迫。”说完拱手而去,让方才的小厮送我出府。 小厮边引我出门,边送我无数白眼:“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哪里打听来我们四公子人傻心善,平日里哄他也罢了,今日居然直接找上门打秋风,胆儿可真够肥的。” 我无话反驳,捏着钱袋出了相府,听得身后那小厮吩咐门房:“以后遇上找四公子的人要多盘问几句,别轻易放进来!” 掂掂钱袋,约莫有十两银子,王裕松这相府公子对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真够大方。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叹着自己落到这般田地。连日风餐露宿,疲累难当,找了个便宜客栈倒头闷睡了一晚。 睡到当午醒来,心里把王裕松和他全家再感谢一遍,把那骗子王七的祖宗十八代再咒骂一遍,精神好了许多,思量接下来怎么办。 阿原曾说过义父也曾是王氏子弟,但义父隐瞒身份不欲人知,我宁愿饿死也不能去打着他的招牌去王家再要接济;说来在首阳城中,还有一个与我定了婚事的魏国皇子萧歆,但那本是两国联姻的策略,如今雍国颠覆,我这个公主身价大跌,若自己找上门去,岂不是强买强卖。那萧歆什么人品尚未可知,若翻脸把我绑了送与岐国,那才是栽进深坑里。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拿着王裕松给的钱先节省着去楚国,走一步算一步。 没精打采地出了客栈,天空铅灰,飘着雪花,路上积雪已有数寸。 从前归云山很少下雪,我极爱雪天,可以满山坡滚着堆雪球、打雪仗;如今见了这北国鹅毛大雪,却是愁肠百结,只想着雪天难行,路上怕又要受冻。 发着呆地向城门走着,路人行色匆匆,街上行人越来越少。 ***** 转过街角,一阵风夹裹雪花扑来,我闭眼抹掉雪花,余光瞥见旁边巷子站了个人,冲我弯腰拱手:“敢问,尊驾可是亦姑娘?我家主人相邀。” 这人看着和我差不多年纪,走起路来腰板笔直、脚下生风,大约是行伍出身。年纪虽不大,口风倒严实,无论我怎么打听他主人是谁,他只有一张标准的微笑脸,答曰:您到了便知。 我警觉起来,唯恐进了圈套。偷眼看看地形,慢慢拉开点距离,扭头欲走。 走在前面的微笑脸忽然转头道:“姑娘不必慌张,主人虽没多吩咐,但绝无恶意。前面依山阁里已备好了热茶,反正姑娘脚程快,若是到了那里不满意,再走便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家酒楼里人来人往,能有多大圈套,先去瞧瞧,大不了到时再跑。 首阳城中屋宇大多青灰颜色,古朴端肃,一派北方都城气象。依山阁是城内有名的酒楼,外面看着虽不似秣陵城中的酒家富丽堂皇,里面却是陈设悦目、器盏锃亮。 微笑脸将我引上三楼的一个雅间,楼下虽是热闹,整个三楼却静悄悄似全没有客人。我心里打着鼓,他已将门轻轻推开,自己守在门口,躬身示意我进去。 我探头往里瞧了瞧,只见几扇仙鹤云图的屏风,屏风后的小桌旁立着个人影,似也在朝我打量。 我猜想这人可能是不愿轻易露面,也罢,若有圈套,便从这三楼破窗逃走。我踏进雅间,隔着屏风相问:“尊驾邀我至此,不知所为何事?” 切,你不想我看见,我也懒得看见,若又是误会,我走了便是。 屏风后那人闻言却三步并两步走出来迎向我,声带惊喜:“阿辉,真的是你!” ☆、王七 这人长身玉立,周身并无多余装饰,着一袭淡青衣袍,衣料垂坠、暗纹葳蕤。我定睛一看,王七那张颇为可看的脸比几年前更为可看了,正大喜过望地对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瞧着这张脸,心头腾地火起,上去便是一拳抡过,被他一闪身轻轻抓住。 我大怒之下,早将公主的教养丢开,恢复了昔日山野腔调:“王七你大爷的,救命恩人你也敢骗!要不是我,你小子……” 他忍着笑,急忙伸手捂住我嘴巴,用眼神向我讨饶。 外面守着的微笑脸重重咳嗽了一声。 对了,这小子还有个看着不好惹的随从在外面。 我收敛了怒意闭了嘴,他便小心地收回手,伸出一根长长指头竖在唇前对我示意,赔着笑脸将我让进里间。 一桌丰盛的菜肴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毫不客气地坐在桌前,小声把刚才的话说完:“要不是我,你小子还在山里安眠呢。” 他极为配合地连连点头称是,做低眉顺眼状。 我待要继续训斥,却因闻着食物腾腾香气,勾出胃里一声轻响,破坏了训话的严肃氛围,一时张口结舌。 王七抬眼,笑得人畜无害,很自然地挽起袖子搛了菜放进我面前碗里:“先吃点吧,吃完再骂我,这个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便哼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 雅间里铺设地龙,尽管外面的风雪正紧,坐在这里仍是温暖自在。我已是饿极,却仍没忘记少曦教的用餐礼仪,保持姿态的同时大吃特吃。 王七做小伏低,不停给我布菜,询问口味:“这个菜怎么样?……再尝尝这个呢?” 我一律简短回答:好吃。 这是实话,自从离了归云山,我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吃得心满意足,放下筷子,王七及时地倒了一碗茶递来,茶香轻浮,入口生津——我吃饱喝足,甚觉惬意。这才发现他方才几乎没吃,便客套道:“啊呀,却是不恭,我光顾自己,你还没吃呢……” 王七知我只是在虚情假意,并不答话。嘴角一弯,又笑起来:“这里的点心做的也不错,可要尝尝?” 不等我点头,他拍了拍掌。不一会便有一个酒家打扮的少女低头躬身进来,悄无声息地撤下面前桌子。 哎,那几个盘子还有东西没吃完呢怎么就撤了…… 我正可惜着,少女换上一张稍小的精致桌子,上面放着几碟点心和一壶新茶,我便又是心眼俱开。 正盯着吃的,王七敛容看我:“阿辉,你脸色憔悴,人也瘦了很多。” 吃人嘴软,他眼中又尽是关切,我原先没发完的火此时也不好意思继续了,便避开他眼神,捻起点心吃。 我思量了一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29 下,便硬着头皮直说了此行来意:“王七兄弟,你虽不是那王裕松,但我瞧着你也是富贵人家。你先前隐瞒身份或有苦衷,若不方便道出身份,我也不介意,只知道你是王七便好。眼下我遇到点难处,想请你念在从前交情……嗯,接济我一些银钱……” 王七坐直身子:“这是小事,我一定尽力帮你。只是,你遇到什么难处?为何离开归云山?” 我黯然道:“我义父去世了……” 王七默默点头,并不惊讶:“他当时已告诉我,他本已时日不多;救了我之后,余下时间更是所剩无几……我给他的承诺,我都会做到的……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下山的?” 我想了想,尽量诚实回答:“我本以为自己是孤儿,但后来我生父派了人去归云山寻我,我便下了山,和父兄还有姐姐住在一起。后来父兄过世,家里遭了歹人,姐姐和我失散了。我要去寻她,但是身无分文,因此想找你借些银钱。” 王七没有再问,眉头微结,痛惜叹道:“阿辉,你吃了很多苦……” 我摇头:“没什么苦的,只要寻到姐姐和侄儿,再把家建起来就好了。” 王七正色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我立即派人帮你去寻,你在这里好好休养,等我消息。” 我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他的好意:“寻她……会有很多麻烦,你还是借我些银钱比较妥当,我休息几天便出发去寻她。” 王七见我言语含糊,眼神黯了一黯,缓缓站起身看着窗外,不知想着什么。 风雪已停,远近屋宇皆是银装素裹。雪光明亮,反射到他身上,似在他周身镀了银色光线,贵气之中又显出尘之态。 半晌,他一颔首,到我身旁盘腿坐下,像从前那般令人如沐春风地一笑:“阿辉,那时在山中,我确实诓了你,我原并非相府王家子弟。我姓萧名朔,是当今魏国皇帝第七子,封为景王。” 王七……原来竟是这个来头。 “你义父告知我他的身份,他出身相府王家,曾见过先帝。那日你带他来为我治伤,他见我相貌酷似我祖父,又是魏人,便大概猜出了我的身世。后来他为我运功疗伤时再问及我身份,我便坦然告之。我本想也告诉你,只是你义父不欲惹来麻烦,要我保守秘密,且令我伤好后不得再踏进归云山。今日得了消息说有个叫亦辉的人去寻那王裕松,我猜可能是你,这才找了来。” 原来义父早知王七是魏国皇子,怪不得王七没再回去报答我们…… 王七真诚道:“如今你既来寻我,我便不再瞒你。你要寻找姐姐的事,大可放心交予我,不用再去辛苦奔波。” 他忽然如此坦白相告,我不禁动容,可我仍不敢将我的身份告诉他,只将话题岔开,乱说些其他的事情。 他见我如此,明白我仍不想对他透露,难掩失落,叹道:“阿辉,你不信我了么?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那时在归云山中的王七不是假的。” 我看着他,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出了依山阁,已有一辆寻常装饰的马车等候,我们上车向城东行去。 王七,不,萧朔一路无话,我吃饱之后来了兴致,只顾撩起车帘贪看雪景。偶尔回头对上他凝视的目光,他便温润一笑,似和在归云山时一样。 马车行至城东一处幽静院落。 萧朔简单介绍:“这是我的一处别业,平日总是空着,难免荒废些,但好在安全,你便委屈些住下。” 我打量小院,梧桐环绕,窗明几净;我这些天风餐露宿,如今能住在这里,感觉比当初进了雍宫还要感慨。 微笑脸引我进房中,便去交待院中的两个下人。 萧朔体贴道:“你这脸色实在让人忧心,先在此歇下,明日我来找你。”我待要说话,他已要告别,如从前一样拍拍我肩膀。 这一拍恰在我原先左肩伤口,虽已愈合,还是牵动筋骨。乍然吃痛,我不由面色微变。 他已瞧出端倪,急忙抬手,微微发抖:“这是,受伤了?” 我摆手表示无碍,他眼中寒光一闪,压着怒意问:“是谁伤的你?” 自从见他以来,他一直温和爱笑,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有些吓人。我一惊,只推说是自己爬树时摔了。 他便垂下眼,不再多问,只歉意道:“我本该请你去我府中住着,只是府中难免人多眼杂……此处实在简陋,如今你的伤怎么好将养……” 我急忙再三表示伤已痊愈,终于将他送走。这才长吁口气,若是去了他的王府中,难免又添瓜葛,而我只想打个秋风就尽快赶去楚国。 ***** 翌日,萧朔没有露面,只遣人送来两套衣物,带话让我等他两日。 眼下他是我的财神爷,说让我等,我便老实在院中等着。晚间沐浴后,换上新衣——仍是男装,却很合我身形——萧朔确是个细心人。 第三日正午,积雪渐渐消融,我趴在窗口望眼欲穿地等着财神爷,忽地想起前几天于官道雪夜赠我皮袄的那人。这皮袄对寻常人家来说也所值不少,如今我遇上王七,不愁吃穿,倒不如将皮袄还给他家下人,再好好道谢一番。 我拿了皮袄皮帽,急急走到南城门时,正午已过。有个管事打扮的中年女子正带几个小女孩子欲走,想是买了丫鬟,见了我手中皮袄,脸上似显惊奇,我便猜他是那人的家人,上前简单几句,将皮袄奉还。 女子谨慎打量我,并未说出家主名号,我也不欲多问,只请她代为传达谢意,便拱手告退。 一转眼瞥见,边上两个妆容浓艳的婆子正从人牙手中领过几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登上一驾牛车,匆匆往西走。瞧着不像良家,我暗自叹息,不知道是不是雍国逃难过来的女子。 往回走了几步,猛然间觉得刚才其中一个女子的背影似有熟悉之感。 入诗? 我一念及此,便转身欲追上去看清楚。 马蹄声声,一阵风掠过耳边,有什么东西破空卷来——我回过神,往左急踏一步,但因右腿带伤,终究慢了一些,没能躲开——一条马鞭缠在右臂上,要将我带到来人面前去。 我敏捷往后踏两步,消去马鞭的牵扯之力,回身站稳,对那人怒目而视。 那桃花眼勒住了马,正施施然吟道:“城门一枝梅,郎从何处归?” 他将手中马鞭抖了抖,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扫了几下,从马上俯身过来狡黠低语:“小丫头躲得真快!这步法倒是新奇!” 我急急去扯臂上马鞭,他不由分说将我拉近些:“爷问你,你把那皮袄还回来是什么个意思?道一句谢,难道这样就把爷的恩惠还清了?嗯?” 我有些心虚:“你的恩情我以后总是要还的,但是现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0 下我身无分文,也只能先把皮袄还你。” 他见状又哈哈笑起来:“小丫头真是有意思!不如你随爷回去,慢慢还我……” “四哥!”——背后传来萧朔的声音。 ☆、青楼 我回头一看,萧朔已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微笑脸。 萧朔走来,冲桃花眼拱手行礼:“四哥!我这位小兄弟不知怎么得罪了四哥,还请四哥看我薄面放他一马。” 桃花眼意味悠长地“哦”了一声,假笑道:“哥哥我若是不放呢?” 萧朔本已面色不善,一听此言,眼中寒光大盛。 桃花眼松了马鞭,调侃笑道:“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瞧你那张脸绷的,上次我和你府中那个赵美人玩笑,也没见你这样,越发小气了。” 他转来对我挤挤眼睛:“小……小兄弟,我是老七的哥哥,你既是老七的兄弟,那就也是我的兄弟了,咱们兄弟下次一起喝酒!” 说完一笑,打马而去。 萧朔走过来轻握起我右臂:“可有被伤着了?赶快回去我瞧瞧。”说完,自觉不妥,补充道:“奥,找个大夫来瞧瞧。” 我不免又极力拒了他盛情,回去路上将我与那桃花眼的瓜葛说了一遍。 原来刚才那桃花眼名叫萧欻,乃是魏国四皇子,已封为荣王。萧欻的母妃虽出身低微,但他曾立下不少战功,又与现在的太子交情不错,在皇子中算的上出众的一位。现今魏国皇帝据说已痴迷佛法、远离女色,可这位荣王却是眠花宿柳的放浪做派,不过魏帝并不予理会,旁人也不敢非议。 不过想到这位荣王曾于雪夜对我一个路人赠衣赠酒,便觉得他不该是有多坏的人。我戏谑道:“看来今日我把这位荣王给得罪了。” 萧朔轻拍我右肩:“不要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对你不利。” 我并不把荣王的事放在心上,只恼恨刚才要去追那牛车时却被这么一打岔,再看时那车已不知去向。 回到小院中坐下,下人端上茶水,我还一直在回忆在城门下见着的背影形状,越想越觉得与入诗很像。 “阿辉”,萧朔温言唤回我思绪:“你怎么又皱眉了?在担心什么?” “从前在山中,从没见你皱过眉,你总是蹦蹦跳跳的,像山里的小野兽;那时我每日在山洞前等你,你总是像一阵小风,从树上落在我面前。如今,你却总是锁着眉头……我真想,”他喃喃着伸过两个指头来抚在我眉心:“把你的眉头展开。” 指尖温热,刚触及我眉心,他自觉失态,赶紧收回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从前与你玩闹惯了,一时忘记你是个女孩儿,勿怪勿怪。对了,”他端起茶杯,神色恢复如常:“你的盘缠我已备好。昨日去城郊军营,路上猎到一只红狐,皮毛很好,我让人做个坎肩给你,明日做好一并送来。” “只是,你真的不要我帮你?这天寒地冻的,你孤身一人,受伤初愈,我实难安心。若你能多留几日……” 眼看他又要话多起来,我便干脆接过话头:“我改主意了,我要在此多叨扰你几日。” “哦?”他高兴起来:“好啊,城中还有几处有名的酒家,菜肴都很不错,我一一带你去尝。” 我摆摆手,直截了当地说:“酒楼我就不必去了,我想去青楼看看。” 他一口茶水呛在喉间,咳个不住。 ***** 我请萧朔派人暗访了首阳城中的青楼,寻找有没有最近从雍国来的女子,很快便查到了三四家。我本待自己去查看,萧朔却执意陪着,只做个寻常富家公子装扮与我同行。我瞧着他的做派倒也生涩,并不是流连花间的常客,有点阴暗地猜测,他这莫不是借此契机来熟悉情况呢。 然而两天查看下来,入诗并不在其中。我一面失落,一面又庆幸她没有落入这种地方,许是我那天看走眼了。 并肩走在街上,萧朔见我泄气,便唤微笑脸:“乐非,可还有哪家妓馆有雍国女子么?” 乐非禀道:“还有一家,半年前来了个雍国女子,如今已成了头牌了。” 半年前的雍宫还是一片安宁和乐,更不会是了。我不由更加灰心。 萧朔执着道:“还是去看看吧,或许能有所收获也未可知。”便让乐非引路。 我不免腹诽:果然还是他自己想逛青楼、见头牌。 踏进千红馆,花样妩媚的女子们殷勤扑面迎来,我只觉得满眼尽是粉面红唇,不由赞道:“这家的姑娘们可真是热情啊。” 早有那老鸨甩着手绢笑道:“哎呦,还是这位小公子有见地,咱们这的姑娘万紫千红,柔情似水,好处多着呢。” 萧朔无语地看我一眼。 乐非便微笑着上前与那老鸨说了几句,同时利索地从袖中抖出一叠银票。 那老鸨看着我们的眼神便如春天一般温暖了。 我们在雅座坐下,室内四面垂着粉色绸缎帷布,饰以水红色流苏,几点红烛光芒柔和,营造出一种迷离的氛围。 我托腮在这温柔乡里思索,还要不要继续留在首阳找寻入诗,或许那天她被带出了城?还是我应先行去楚国探听少曦下落呢? 等了半晌,这姑娘仍未露面,倒是那老鸨前来致歉:“两位公子对不住,我们姑娘的常客突然来了,那是位贵人,小店得罪不起,只好委屈两位明日再来。” 萧朔不欲在这里生出是非、露了行踪,我们便起身离去。 走到楼梯,萧朔脚步一滞。我正低头走神,便撞在他身上,他随即回手稳稳扶住了我。 一抬头,正与在楼梯往上走的那人目光相接。 只见荣王萧欻一身富丽衣衫,正优雅挽起广袖,对我们露出惺惺相惜的笑容:“老七,看你平日里形端表正,想不到你也和哥哥一样的情趣高卓啊!哎呦,”他做惊讶状看看我,“还带着小兄弟一起来!原来大家都是同好么!” 萧朔不欲多留,笑得不动声色,简单客套几句便要告辞。 老鸨察言观色,上前对萧欻耳语几句,他便笑道:“怎么能因我来了你们便要走,大家都是兄弟,相遇更是有缘。今日哥哥做东,请你和小兄弟喝两杯。”说着,不容我反应,便热情地携了我的手向方才的雅间走。 萧朔迅速折身,顺手揽过我肩膀将我护到身侧,很自然地挡住萧欻,笑道:“怎么好打扰四哥与佳人相会?方才不知佳人是四哥所爱,真是冒昧。” 我也回过神来,附和着萧朔,客套几句欲走。 萧欻一双桃花眼一转,一旁静立的那佳人便乖觉地捧了壶酒来屈膝行礼:“此夜良夜,此酒正浓,小女子花弄影请几位公子赏脸共饮。” 她声音如春雨般淅淅沥沥,甚是好听。听着这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1 久违的秣陵口音,脑中忆起多少雍宫中旧事,倒叫我一时不忍拒绝。 重回雅间坐下,花弄影便拿过琵琶,先弹奏了一曲《深宫秋》。我识得这曲子,本是雍国民间乐师所谱的古筝乐曲,曲意深远忧伤,现在被她用琵琶嘈嘈切切地弹来,多了些活泼之感。不管怎样,仍是勾起了我一腔压抑已久的痛意:容烨出征前的托付,少曦临别时的哭叫,太后死死抓住岐国士兵的双手…… 一曲已终,我还沉浸在情绪中。 “啪啪”,萧欻赞赏地鼓掌:“引人入胜,神乎其技!这一曲弹完,我瞧着小兄弟的眼圈都已经红了。” 我回过神,抬眼对上萧朔难掩担忧的疼惜眼神,似在询问我是否安好。 萧欻和花弄影也看着我,似有探究。 我急忙平复心绪,学着萧朔平时的样子,仪态舒徐,抚掌笑道:“云破月来花弄影,果然曲意高超,动人心弦。” 花弄影掩袖娇羞一笑,殷勤斟上酒来。 我提醒自己不可多喝,以免酒醉胡言露了身份。谁知此处的酒比雍国浓烈许多,三杯下去,我就已觉得头晕,连忙掩了酒杯推辞。 花弄影体贴地倒了杯茶递给我,素手芊芊。她红袖柔柔拂过我手,一股暖暖幽香扑鼻而来,我深嗅之下觉得浑身舒畅,仿佛方才的忧虑一扫而空,晕乎乎赞道:“好香啊,花姐姐真是解忧妙人,令人陶醉。” 萧欻神色微变,似有不悦,花弄影急忙抽回手放在膝上。 我见他不喜花弄影对他人献殷勤,生怕惹得这个习性难测的王爷起了醋意,赶紧告罪。 酒劲上来,眼皮发烫,视线也渐模糊起来。 萧朔扶住我,将我架在肩上站起身来。我虚靠着他,听得他道:“我这亦小兄弟不胜酒力,让两位见笑了。我们还是先告辞了,多谢四哥款待,改天我再登门赔礼。” 萧欻冷哼一声,意味深长:“罢了,老七,你还是好生照看小兄弟,可别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坏了兄弟情义。” 出了千红馆,凛冽新鲜的空气让我清醒了些,萧朔架着我走向马车。 他本就比我个头高许多,且肩膀宽厚;与其说我是被架着,其实是半吊在他身上,手臂被扯得十分难受,我嘟囔着想把他推开自己走,却觉得像没吃饱似的,两手只无力地乱挠。 他并不放手,顺势将我打横抱起,几步走到马车将我塞进去。 置身马车之中,只见得车顶的团圆祥云花纹晃啊晃,那祥云旋转,似要冲破车顶飞走,我神智的最后一丝清明似也要飞走…… ☆、夜探 飞去归云山。 醉眼朦胧间,仿佛看见了阿原。 练着剑不理我的阿原,弹着琴埋怨我的阿原,边抱我下山边嘲笑我的阿原…… 我无意识地胡乱念叨着,萧朔似在耳边唤我,我却双耳嗡鸣,连自己在念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浑身像高烧一般作热,只觉得越来越干渴,下意识道:“水……” 便有人扶我起身,让我半躺着靠在软垫上,一杯茶水送到我唇边。 我一口气饮完,又一杯水送来。 两杯水下去,干渴之感丝毫未缓。 一只微凉的手轻抚在额头,热意稍怯,我顿觉舒服,抢宝似地将那只手按在脑门上。 那只手慌忙抽走,我伸手去捉,似摸到一张脸,火热手心传来盈盈凉意。 我不管不顾地将双手都按在这张脸上,这人扭脸想躲开,我的手便不听使唤地滑到他颈上。 这人急急想将我双手抓住,偏我只想蹭着那凉意,固执地只想再摸到他脸上。 我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仍就模糊,昏暗灯光中只见两条好看的嘴唇在一翕一合地说着什么,唇上和下颔青须剃得一片光滑,下颔再下面的喉结突动,正一上一下地跳着。 我脑中空无一物,觉得有趣,想也不想便伸手去他颈间摸那喉结。 这人一怔,那两条嘴唇合上了,我身不由己地趁机凑上去,将那唇含在嘴里。 这嘴唇虽有棱角,却光滑柔软,我初尝之下只觉滋味不错,闭了眼慢慢品味。 这人木偶一般,连呼吸都屏住了。 品了一会,觉得燥热实在难耐,便放开那嘴唇,重新拿手摸在他脸上。不料这张脸已变得比我的手还烫,摸着不再有凉意。我双手便顺势朝他襟口试探摸去,但襟口甚紧,我烦躁起来,粗鲁去扯他衣襟。 这人一下子跳起来,往后一退,我舍不得那片凉意,起身追去,脚一软,就要仆倒在地。 他急忙回身一把接住我,我便坚持不懈地去扯他衣襟。 来回几招,拉拉扯扯,咚地一声,他似脚下绊倒了什么,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他怕我摔着,手臂一拦将我托住。我趁机扯开了他的前襟,将手放进去,却还是没觉着凉意。 他似忍无可忍,想伸手点我穴道,犹豫一下,还是没点,只奋力按住我的手护住自己衣衫,向外面疾声喊着什么。 我不屈不挠,重新去凑近他嘴唇—— 一块冰凉的帕子不知从何处而来,忽然蒙在我脸上,紧接着双手也被冰帕子包住了。 世界忽然清凉下来,我长吐口气坐起来,神智渐恢复了大半清醒。 脸上热意很快弥漫到帕子上,我拿下帕子扭头想再找些冰水蘸蘸,就见乐非站在两步开外,人退得挺远、手伸得老长,将水盆捧在我面前,一声不吭,正保持着几乎垂直的仰脸姿势看着屋顶。 这样对颈椎不好吧? 我低头去蘸水,只见萧朔躺在地上——准确地说是躺在我身下,脸色涨红,嘴唇微肿,鬓发凌乱,襟口大开,正努力平复着气息,委委屈屈地看着我…… 我、我干了什么? ——如果不是还要去寻少曦,我真想一头撞在地上。 ***** 翌日醒来,已是近午,我一骨碌爬起来,急急收拾几件衣服就悄悄溜出了院子,落荒而逃。 萧朔还没送盘缠过来,我却是一刻也留不得了。昨晚情形我只记得小半,而且已狠命摇了半天脑袋,想把丢人的记忆摇出脑海,再也不回想。总之我对他做出那等行径,哪有脸面再见,赶紧逃走,此后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 匆匆走在城门大街上,一辆浮华香车散发着浓郁脂粉香味在对面招摇经过,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我却没心思多看,只管低头赶路。 而车中人已撩起车帘,露出半张妙容,冲我招手,娇声叫道:“亦公子!” 她不叫我还好,我一看见她真是怒从心起,冲过去恶狠狠抓着车帘:“你居然还敢叫我,你可知我动怒起来也很可怕的!你只顾替那荣王做缺德事,惹到我头上,但我也不是好惹的!” 昨晚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2 花弄影显然是在袖中放了迷情药香,害的我迷迷糊糊轻薄了萧朔,想起他当时躺在地下的那个小眼神我心里就犯抽抽。 她既是荣王的人,这事八成是那恶趣味的荣王授意的。 花弄影并不胆怯,掩口而笑:“哎呀,那香本是妾身自己用的,是妾身一不小心,袖中系带松了,才叫公子闻见了那香,和荣王爷却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了,公子堂堂男儿,既是去花楼坦荡寻乐,又何必如此介意些许风流手段呢。” 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又不能戳穿自己的女子身份,只气得攥了她的手恨恨捏着泄愤:“我去千红馆本不是为寻乐,只是想寻找一个雍国女子。” “哦?”花弄影吃痛,抖抖袖子,我防着她袖子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香味,急忙松了手。 “说到雍国女子,妾身算一个;昨夜馆中荣王爷幸的那个女子,也是雍国人呢。”花弄影妩媚笑着。 原来昨晚萧朔和我离开后,荣王在千红馆中召了一个新来的雍国女子,并赎了她带回王府去了。 我莫名地有些心焦:“千红馆不是只有你一个雍国人吗?” 花弄影嗤笑:“如今雍国大乱,近日城中花楼时常有雍国女子进来,有什么稀奇。那女子几日前才来,瘦是瘦些,白净瓜子脸儿,模样可人疼。尚未挂牌呢,还是个雏儿,初次就被王爷收了,也算有福。” 说罢,她放下车帘,丢下一句:“公子往后常来啊。”就命启车走了。 她走了以后,我站在原处细细思量。听她的描述,我猜那进了荣王府的女子,很有可能是入诗。 只是这样我要见她就更难了,总不能冲到荣王府找那萧欻要人。 思来想去,我又灰溜溜地悄悄回到院子,和两个下人假作闲聊,打听些荣王府的情况。 耐心等到天黑,换上一套暗色衣衫,蒙了面绑好裤脚,跃身翻上屋顶,辨明方向,朝荣王府潜行。 不似雍国的攒尖屋顶,首阳城中的房屋多为歇山式房顶,较为平坦,立脚十分容易,我跳上跳下,不一会就轻松到了荣王府边上。 我思忖着,萧欻的女眷这么多,王府内院应该有很多人,恐难一次就找到那雍国女子。今夜先探个大概,明晚再来细看。今晚是个月明之夜,并不是夜间潜行的好时机,我当格外小心。 我调匀气息,数好步数,抬头静待,见一朵云飘过,遮了月亮,便起脚跃进荣王府。 府内守卫不少,我不敢大意,像猫一样轻轻落脚,慢慢接近内院,趴在屋顶查看内院格局。还没数完有几个小院,略一分神,脚下咯噔踩上一片碎瓦,背后便有动静,我暗叫不好,右手一撑,腾身倒立而起,堪堪躲过背后那人一袭掌风。 另有一人,身形如电,向我右手抓来!我迅疾换手,左肩伤口仍有微痛,却也侥幸躲过了这一抓。 双脚落在屋瓦,毫不停顿地重新跃起,身形腾挪,从这二人中间的空隙中穿过。 眼看就要冲出这二人的追击,谁想几乎在同时,又有第三个人迎面扑来,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直冲我面门! 我自练习轻功以来,只和义父、阿原对手练习过几回,都是玩闹,哪里经历这样的阵势,看着锋刃就到鼻尖,竟是全然吓愣住。 那人却及时撤去了剑锋,长剑回旋,轻轻架在我肩上,一只手过来捂住我嘴巴,低声对另外两人道:“废物!若不是本王出手,你们连个小丫头也能让跑了!退下!” 那两人惶恐告罪,听着倒像是女声,无声跃下屋顶。 长剑一挑,将我脸上蒙布削为两截,吓得我两眼发懵。 还未能动弹,已被挟着下了屋顶,接着被牢牢拽进一间书房中,按在椅子上。 我战战兢兢抬头,正对上萧欻那双桃花眼。 他收了剑,广袖带风,俯身捏起我下巴,桃花眼眨啊眨:“今夜月色如醉,还以为会有嫦娥下凡来与本王相会,却来了个小兄弟。说吧,你夜探本王府上,意欲何为?谁派你来的?” 我向来不擅于撒谎,一时之间想不出能编个什么像样的谎话,情急之下,只好先把萧朔拉来垫背:“是景王,他让我来的。” 心道,对不起了萧朔,先糊弄过眼下,以后再说清楚。 萧欻哂笑一声:“老七?会派你这么个脓包来?你以为他像外人看起来那么傻啊?你若不说实话,”他似笑非笑地将转过剑刃来轻贴在我耳后,“本王便割了你耳朵来下酒。” 我迟疑了一下,他已揪住了我的耳垂,冰凉剑刃紧贴在我耳畔。 我吓得六神无主:“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听说你昨天收了一个雍国来的女子,我想来确认一下她是不是我的故人。” 萧欻一愣,仍捏着我的耳垂:“仅此而已吗?” 我连忙点头,又怕耳朵被剑刃所伤,不敢动了。 萧欻嗤声而笑:“有意思,你果然有意思……那你直接来问本王不就行了么?……对了,昨日花美人手误,让你着了道,虽非本王的意思,也算小小亏欠了你一次。也罢,你既是为此而来,就让你见见。”说着抬声对屋外道:“去内院,将倩娘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有驾照,但是作者想开小车~~ ☆、入诗 萧欻并不放手,俯在我耳畔问:“这个故人,对你很重要吗?那么你又是什么来历呢?” 我再次编道:“我家本是雍国秣陵城中的商户,岐人打进城时我忙着出逃,让婢子把家里钱财藏起来,却不知她藏哪了。后来与她失散,为找那钱财便得寻到她。” “又不说实话了,耳朵不要了么?”他轻轻一笑,把剑刃微微一转。 耳后一痛,热热的,好似有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我心一横,索性不再说话。 萧欻冷哼一声,慢慢放下剑,仍是揉捏着我的耳朵,“这只耳朵形状像朵花一样,想必尝起来味道一定也不错。本王瞧着割了可惜,这耳朵暂且留在你脑袋上吧。可惜可惜,没有下酒菜了。” 他忽然张嘴,在我耳垂不重不轻地咬了一下。 本来已是很痛,这下我猝不及防,尖叫一声,触电一样跳起来。 他再次将我按回座椅上,慢慢拭了拭嘴边,笑道:“给你一个惩罚,本王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的。” 我攥着拳头怒视着他,但想到自己现在犯在他手里,只好老实坐着。 过了一会,有人轻扣房门,是那倩娘来了。 她一身妇人打扮,低头走来,向萧欻行礼。 我一直盯着她,瞧着她瘦削身形,心里无限酸楚。 她回脸看见我,不相信似的一看再看,禁不住“啊”地一声,想说什么又立刻住了口,立时就要来跪我。 我急忙起身,尽量平静地止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3 住了她要下跪的身形,她脸上已是泪水一片。 我转身对萧欻深行一礼:“王爷,您既然让我与她见面,能否让我与她单独说几句?” 萧欻若有所思,看了看我,便走出门去,将门关上。 入诗便跪下来,拽着我衣角,泣不成声。 我蹲下替她擦泪,自己也是泪盈于睫:“入诗,你受苦了。” 待她平静些,我便忐忑问道:“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她忍住哭泣,待要开口说话,为保不被别人听见,我摆手让她噤声,到一旁的书桌取来纸笔,示意她写来给我看。 她知我意思,便执笔飞快写起来。我看了,再写下疑问给她,两人在纸上简短交谈了一会,屋外已有人在咳嗽。 我便将那纸放在烛火上烧掉,几下将灰烬塞进袖子,简短对她说:“此处不便久叙,下次我找机会再和你说。” 我看着她的妇人装扮,想起她清白之身落在萧欻手上,心中一痛:“你若是不愿意留在此处,便捏捏我的手,我必设法带你出去。” 她伸出手来,却犹豫了一下又缩回去,含泪道:“奴婢愿意誓死跟随您,可现下奴婢只是累赘。而且,王爷看着不像坏人……” 我明白她心意,想到自己能否出得了这王府还未可知,也只能点点头。 萧欻忽在门外笑道:“小兄弟,你自己闯进来就罢了,还想连本王的女人也拐跑啊。本王本想留你在此彻夜长谈,可是已有人找上门来,只好逐客了。” 我拍拍入诗的手,起身出去,萧欻随意将入诗揽在怀中,笑看着我:“小兄弟,你怎么让本王的美人哭成这样?你别是她的旧相好吧。”说着,推开入诗,将我带去前厅。 被我闹了这么一出,我走后,不知萧欻会怎样待她? 我担忧地回看入诗,她挤出个笑容,示意我安心。 萧朔正在前厅灯下缓缓徘徊,身姿仍就挺拔从容,只是脚步略显焦灼。 眼望我出来,他仔细将我看了看,几步走来将我拉到身边,低声问:“没事么?” 我点点头,歉疚地低头不敢看他。 他放手,对萧欻深施一礼:“四哥,此番实在冒犯,全是我的错。明日我再登门致歉,四哥要怎么罚我都成。我这亦兄弟心性冒失,却并无坏心,万望四哥海涵。” 萧欻和颜悦色,拍拍他肩膀:“老七啊,不是哥哥说教,你连人家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就这样大包大揽的,实不明智啊。罢了罢了,这小兄弟确实没碍着我什么事,不过是寻人心切,你回去将你府里那梅花树下酿藏的好酒尽数都给我送来,此事我也不追究了。” 萧朔不动声色,再施一礼,便欲带我告辞。 我停住脚步,对萧欻行礼,言辞恳切:“多谢王爷宽宏大量,原谅小人冲撞之过。小人斗胆,恳求王爷不要怪罪倩娘,此事全是小人一人的错。” 萧欻颇有兴味:“小兄弟,本王记得初遇你时,你曾说过,你从没求过人。” 我心里叹一声,耻笑自己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不再多说,只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 萧欻看着我,终是抬手免了我的礼:“本王从不为难女人,自会怜香惜玉。不过小兄弟,”他冲我暧昧笑笑:“你欠我的人情可是越来越多了。” ***** 萧朔沉默着领我进了马车。我不敢看他,只规规矩矩坐着。 半晌,他无奈长叹一声:“阿辉,你大晚上的跑到荣王府作甚?” 原来他天黑时去了小院,见我行李仍在人却不在,细问了下人,便猜想我大概是因为昨日迷香的事情去荣王府找麻烦。 “荣王久经征战,身手不凡,他府里更是不乏高手、戒备森严,你可知冒失夜闯有多凶险?若不是我去的及时……”他一根手指忽然轻挑我的耳垂,声音着紧:“这是怎么了?你耳后有血迹。” 他手指凉凉的,我禁不住微微一抖。 我讪讪地把萧欻要割我耳朵的情形说了一遍,只把他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的事省略了。 萧朔不说话,收回手去,眸中顿时漫起黑暗。 我小心地拉拉他衣袖:“你生气了?” 他仍不说话,绷着脸坐在旁边,双肘支在膝上,十指交叉握着,眼中夜色愈加深重。 我赶紧道歉:“这次真的是对不住你,多亏你来了救得我出来,我以后再不这么冒失给你添麻烦了……” 他转过头来直视我,眼神微凉:“我没有生你的气。方才荣王说你是去寻人,你去寻何人?你本是要不告而别离开首阳,什么人这么要紧你要夜闯王府去寻?” 我只好将告诉萧欻的说辞略改了改,又说了一遍。 他苦笑摇头:“阿辉,你为何不肯信我?从前在归云山,你对我是无话不谈的。” 那时我确实没有什么秘密,什么都可以信口说来;可如今…… 魏国朝局复杂,虽然萧朔从未跟我提过朝政之事,但他身为皇子,人在局中,不知是什么立场。何况我与魏国八皇子的婚约如今是存是废尚不得知,他若知我身份,不知又是何种想法。 我迟疑着答道:“若你只是王七,我或许可以倾诉一二;但你是魏国景王,我确实没了主意,还是不说稳妥些。” 他握住我手:“阿辉,我在你面前,只是王七。” 我看着他眼睛,却忽地瞧见他紧抿的双唇。想起昨晚的事,便慌忙把手抽回来,眼神躲闪着连连称是。 他本难掩失望之色,此时倒也想起来什么,脸上略显尴尬。 我硬着头皮,声音如蚊子一般:“昨晚,那个,我神智有些不清,不是有意要轻侮你,望你不要怪罪。” 他似在看着我出神,下意识跟着我说道:“不怪罪,不怪罪。” 随即回过神来,恢复平常神态,笑起来如清风朗月:“那是我没照顾好你,以致你中了那千红馆的迷香,又何来怪罪你之说?从前你不是还背过我么?话说回来,”他温和中略带了点戏谑:“我是个男子,谈不上被你轻侮;倒是你,一个女孩家,几次与我肌肤相亲了,怎么就想不起来让我对你负点责任呢?” 他含笑看我,眼角眉梢带了点风情,一反平时正经从容的样子,我居然看得呆了一呆。 他笑意更盛。 我为掩失态,便抄起车内一个靠垫朝他打去:“好你个王七,倒调戏起我来了!负责任,负你个大头鬼!” 他急急想躲,怎奈车厢狭小,终究脑袋挨了一下,头发散乱,头顶原本束得整齐的青玉冠被一下拍歪。 我看着他这狼狈样子,哈哈大笑,心中郁结一扫而空。 他哭笑不得,欲上来揪住我又怕碰了我耳上伤口,只气恨坐着瞪我。 乐非在车外,咳嗽了几声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4 。 ***** 入诗告诉我,那日少曦换了宫女衣服,与她们出了密道逃到宫外,守在宫外一直未逃的锦良姑姑和禁卫李达找到了她们。少曦本想去楚国,思忖之后却直接朝着魏国而来,李达护着她们,混在逃难的流民中间,沿途乞讨躲藏,已来到距首阳不远的卫登镇郊。 一路惊吓劳累,忍饥挨饿,少曦和佩茹都病倒了,她和锦良姑姑勉力靠替人补衣洗衣做活,挣些微薄银钱。一日她独自在河边洗衣时,不曾防备被人从背后捂了口鼻,敲晕过去,醒来时已在人牙子的车上,无力逃脱,被运到了首阳。 第二日,城门一开,我便急急赶去卫登,在镇里镇外打听了两天,一无所获。我猜想少曦之所以要来魏国,大约是要去寻那与我有着婚约的八皇子萧歆,所以或许她们已启程去了首阳。我便又急急赶回首阳,悄悄摸到萧歆的翎王府外,坐在不远不近的茶楼里静静等了两天,仍是不见少曦踪迹。 我心急如焚,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心意 这一日我仍就坐在茶楼里,灵机一动,要来纸笔,一边盯着街上行人,一边画起画来。 一连画了十几张,手腕酸麻。 正揉着手腕,萧朔一身富贵闲人打扮悠悠然走过来,坐在对面。 不等我招呼,他信手拿起一张画纸来,端详一会,不解地问:“阿辉,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你却在此处画这么些鸭蛋做什么?” 我瞪他:“画的是太阳,不是鸭蛋。” 他无语地看我一眼,又念起纸上的字来:“江南一别去,孤月对梧桐。清辉长相待,朝旭何时来?” 他嘴角弯起,不客气地评道:“你这诗作的,没头没脑,甚是不通。” 我白他一眼,觉得近来他越发没正经了:“你一个王爷,不为朝政操劳,见天管我一个闲人作甚?这会又充起酸腐文人来了。” 他仍是满面春风地笑着:“今日天气好,忙完公务便出来寻你。走,我教你骑马去。”说着就过来拉起我。 我一刻也不想离了这里,连忙婉言相拒。 他似知我心思,转眼看向街上:“这翎王府虽不及荣王府气派,却也建得不错,你别是又想进去探访一番吧?你若对王府感兴趣,倒不如去我府里探一探。” 见我不动,他宽慰似的摸摸我头:“乐非会守在这,今天谁进出了翎王府,晚间他会告诉你的。这些字画,我会让人贴在城中各处。” 我待要辩解,他不容分说拉了我走出茶楼:“我觉得你还是学会骑马比较好,下回出远门便可骑马,省得你步行劳累。” 我去卫登镇时匆忙,并未和他打声招呼。想到此处,不由觉得歉疚。 他已轻叹一声:“阿辉,你不想告诉我便不要说了。我想帮你,只是不愿见你辛苦,”他低头凝视我:“你这几日没睡好,眼下乌青。” 他抬手欲抚我眼睛,半途又手一收,顺势理了理自己鬓发,什么都没发生似地一笑:“走吧。” 到了城郊,早有下人牵了两匹马在道旁等着。 萧朔仔细同我讲了骑马的要领,我觉得他甚是啰嗦:“哪有这么些讲究,还是让我先在马上练习一下。你也知道我轻功卓绝,骑个马难道还能摔了。” 他自嘲一笑:“也对,我多虑了。”便牵过一匹棕色的马来。 我却瞧着另一匹眼馋:“我骑那匹黑色的吧?那匹模样俊多了。” 他耐心道:“这匹脾性柔顺,适合初学的人练习。那匹黑色的,呃,模样虽好,脾气却烈,不服生人,万一摔了就不好。” 我却只顾瞧着那黑马,毛色油光水滑,肌腱结实有力,鬃毛飘洒,眼神睥睨,端的是一匹好马。萧朔见状,笑叹道:“拿你没办法。”抬手唤道:“墨金,过来。” 那黑马受他召唤,便踱过来,将头矜持放在他手上。他顺了顺马头鬃毛,趴在马耳朵上不知说些什么,说完,拍拍马背,扶我上去。 我上了马,轻抖缰绳,小步颠了一圈,便觉骑马真是小菜一碟。那马似乎感觉到我得意,忽然扬起四蹄奔跑起来。我乍然一惊,缰绳脱手,人便在马上摇晃起来,好在脚上带力,并未摔下去。 那马倒似要教训我,加速跑起圈来。我一时慌张,本可提气跃下马去逃到一边,想起自己方才的豪迈言语,又不甘心失了面子,便趴下紧紧抱住了它的脖子。 那马更加嚣张,便原地撂起蹄子来。 我只好死死抱住它脖子,不敢松手。 萧朔早已奔过来,手一拍马背,人已腾身而起,落坐在我后面。他一手紧搂住我腰,将我拎起来稳在他胸前,一手抓起缰绳,勒了勒,喝道:“墨金,不得淘气!” 这马渐渐安静下来,仍不满地打着响鼻。 他松口气,低头问我:“还好没摔着。吓着了吧?” 我晕乎乎地摇摇头。 他在耳边大笑,驱马缓缓前行,给我示范:“你看,手要这么握着缰绳……” 他两只手拿着缰绳,我被圈在其中,被一股温暖气息围着。隐隐闻到他衣襟上似有香料的味道,温和清朗,恰如其人,不由问道:“你身上是什么香啊?好闻的很。” 他想了想,停下马来,伸手松松里襟,拉出一块色泽莹润的靑玉来:“我衣服素不熏香,你大概闻到是这块玉的香味。” 这玉坠是个小巧的长命锁形状,我凑上去嗅了嗅,果然是这玉的香味。这倒稀罕,我啧啧称赞。 他大方一笑:“你既喜欢,便把这玉送给你。” 我推辞不迭,他已径自将绳扣从自己脖子上解下,系在我脖子上,让那块玉坠进我衣襟下。 那玉便在我脖子下面贴着皮肤坠着,犹带着他的体温。 马儿小跑起来,那玉便轻轻在皮肤上摩挲,温润的触感生出些酥软,从心口传至四肢,我便更握不好缰绳了。 他声音含了笑意,在耳后问:“这下可想换匹马骑了?” 我晕乎乎地点点头。 北方的艳阳刺眼,照得我双颊滚烫。 ***** 自那画贴出去后,我便整日坐在城南的栖梧阁中。 城南多酒家,栖梧阁便是街口第一家,很容易就能看见它的招牌。少曦若真的到此,必定不会错过。 乐非报说,翎王府上并未有生人上门,应是少曦尚未去那。贴出去字画上画了个太阳,又题了一首暗含我们俩名字的诗,首阳城中与“梧桐”两字沾边的酒家也仅此一家。少曦聪慧,若见了字画,定能猜到是我在此等她。 枯坐大半天,却总不见人来。我强按心焦,尽量想些别的事情。 昨日骑马归来,我想着玉坠本是贴身物件,收了总归不妥,便极力想还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5 给萧朔。他不肯再要,只说送出之物没有归还的道理。 入诗说过,少曦和佩茹都病着,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再等一日,若她们还不出现,我便不得不去请萧朔帮着找人了。 正想着,乐非顶着标准微笑脸,前来向我禀报翎王府今日情况,依旧如常。说完了,他少有地嘟囔了一句:“咱们王爷真是宠着您,他那墨金让你骑,那块玉也给了你。” “宠着?”我汗颜,不由问道:“这两样东西,景王很宝贝吗?” 乐非答道:“自然是宝贝着,那玉是王爷自小就戴着的;那马是随他上过战场的,平时除了马倌谁也不能碰,上次有个美人见了摸了一下,便被王爷斥责了。” 我听了,沉默不语。 乐非见状,补充道:“其实王爷一直记挂着您,早几年前便让属下一直留意着王家,吩咐若是有生人去找那王裕松,便立即禀报。从前还觉得奇怪,后来您出现了属下才知晓,是因为他怕您万一寻来,唯恐错过与您相见的缘故。” 我仍是发怔。 乐非见我不想多说,便告退了。 自重逢以来,我从未问过萧朔有关他在魏国的任何事情,甚至连他为何当初流落在归云山也没有过问。只因原打算短暂歇脚便离开,加上自己也对他隐瞒了身份,便不多问关于他的事情。我整日想着少曦、枳儿她们已是心焦如焚,哪有闲暇去想他作为魏国的一位年轻皇子,是否婚配,府里有多少女人这样的问题。 现下听了乐非的话,我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这玉我是定要还给他的。 冬季白日短,我只不过发了会呆,太阳已渐要西沉。天边云朵层层红染,似火烧一般,仿佛那玉坠烫在心口。 我起身,取了银钱吩咐酒保,若有雍国口音的人来此寻人,便好生招待,让她们在此等我。 走出栖梧阁,冷风吹来,我打个寒颤,清醒下来,摇摇头将刚才的一缕惆怅甩在脑后。自嘲道,宁丹辉,眼下家国破损,亲人失散,你与其有心思想这些闲事,倒不如担心少曦她们在哪里挨冻。 晚间,我正在灯下出神,萧朔带了盒点心来小院看我。 他解下披风,松石色长袍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对我一笑:“今日事情多,到现在才得空过来。你近来找人找得心焦,吃点百合酥能平心静气、缓和心神。” 我接过点心盒,心不在焉地和他闲聊几句。他见我没精神,只当是我近日劳累,便要告辞让我早些休息。 他披上披风,却笨手笨脚系不好带子,自我解嘲地笑道:“刚坐下就要回去,手还冻着没焐热。劳烦你帮我系一下可好?” 我没多想,便伸手去帮他系带子。系好带子,顺手将他肩上披风理理好。无意间抬头,他正专注地看我,眼带笑意。 我才意识到此举过分亲密,甚为不妥,急忙撤手。想了想,还是将那玉坠从脖子上取下来,郑重还他。 他眼中笑意消减:“阿辉,怎么又要还我这个?我说过,送出去的东西怎能再取回。不过小小玉坠,并不贵重,你不必介怀。” 我执意将玉坠塞在他手里:“这玉坠你一直贴身戴着,可见意义非凡。咱们相交不深,我连自己的来历都未告诉你,怎能收下这个东西。” 他将我的手攥住,认真道:“你曾救我性命,见过我最狼狈时的样子,也曾当我是知己,这样的交情难道不算深么?” 我努力抽回手:“萧朔……” 他温声打断我:“王七,我是王七。” 我便改口:“王七,等我找到我姐姐,就该离开这里了,到时你送我些盘缠,之前的救命之恩就算还上了。你身为亲王,府里女眷应当也不少,你知道我向来应付不了复杂的事情,我还是退开一些比较好。这玉坠你还是送给她们,她们一定比我更看重这块玉。” 他看着我,眼里光彩渐渐黯淡下来。半晌,只说道:“你想走也罢,东西送了你便是你的,你若不想要了,也随你处置。” 他将玉坠放在桌上,便匆匆离去。 ☆、重逢 翌日,我无精打采地在栖梧阁坐到入夜,盘算着明日如何开口去找萧朔帮忙找人。乐非急急过来,对我耳语几句,我精神一振,当即随他回到小院。 冲进院中,锦良姑姑早已迎出来,一见了我,早已泪如雨下,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边上一个须发邋遢的中年男子跛着脚走过来,便要向我下拜,我认出他是那禁卫军中的李达。 我手脚发抖却强按激动,不想让乐非看出太多端倪,便令他们不要多礼多言,先守在屋外,自己“呯”地推门迈进屋去。 少曦靠坐在几案上,形容枯槁,正挣扎着起来,抬眼对我笑笑,有气无力道:“丹辉,你还是跟个野丫头似的,扮成个男人,倒吓我一跳。” 我冲过去扶好她,她虚弱至极,靠在我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她脸色蜡黄,头发枯硬,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衫上满是补丁。回想起从前初见,她身着华服、美若天仙,与容烨一起在宫门口等我,宛如一幅隽永的宫廷画卷;如今一个憔悴如斯,一个已不在人世——我多日以来抑制的眼泪也不住地跟她一起流下来。 乐非机敏,向我秉明大夫已经来过,少曦的病是因风寒劳累而起,需要休养,他便告退了。我安抚少曦躺下,待大家平静下来,再与锦良姑姑和李达坐下来叙了前事,少曦只静静躺在榻上听着。 那日她们逃出秣陵,本要前去楚国,但李达却打听到谣言传说楚国暗里与岐人勾结,还有楚军扮作岐军服制参战。谣言难分真假,而秣陵城外的雍国军队残部也难分敌友,少曦便决定直接前往魏国,希冀可以从魏国八皇子处得些助力。 她们和逃难的流民混在一起,路途遥远,连惊带吓,忍饥挨饿,少曦本是养尊处优的无上娇女,很快就病倒了。几个女子本就惹人注意,李达一路为护她们,遭到歹人围攻,一条腿被硬生生打断,饶是如此,仍背着少曦向魏国来。 她们进了魏国边城,向守城魏军说明身份,却因为少曦的公主凤印在途中渡河时落水丢失,无法自证身份,被当成流民驱赶,她们只得继续朝首阳城走。佩茹本也娇弱,走到了卫登,忽然一场急病,尚未筹齐请医的银钱就逝去了。入诗也在外出洗衣时不知所踪,只留下未洗完的衣服在河边,遍寻不见。李达只得背着少曦,带着锦良姑姑一起来首阳。 今日她们刚来到城门边,听得有孩童玩闹时唱着我贴出去的字画上的诗,少曦便要揭下一张来看个究竟,旁边上来一人相询言语间听得她们是雍国人,便留住她们,报与乐非,将她们带到了小院中。 我亦将那日少曦她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6 们进入密道后的事情及入诗的下落告诉她们。说到太后为救我而死,我看了眼少曦,她泪盈满眶,却仍一动不动地听着。 谈至深夜,各自感慨唏嘘,方才各自歇下。 除了少曦需要养病,锦良姑姑和李达也需要休整,连日来我便在小院中全心全意守着她们。 乐非找的大夫很是尽责,但李达的腿伤因在逃亡路上草草包扎,又未得妥善恢复,已不能复原。少曦从前肤如白玉,逃亡途中一直以生姜黄泥涂抹在脸上,之前病倒又胡乱喝了许多草药,仍是面色暗黄,不复从前美貌。 虽是如此,总算大家性命无忧,我由衷感激上苍。少曦日日服药休息,渐渐好起来,已经有力气在院中自己走上几步了。 萧朔一直没有露面,我只有让乐非转达谢意。寻到了少曦,我心里便踏实许多,眼看她慢慢恢复,话却不多,每日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怔怔沉思。她本是一朵宫中娇花,一夜之间经历离乱,逃亡千里吃尽苦头,需要时日缓缓精神。 年关已至,下一步怎么走,还是等来年再细细打算。 除夕夜,首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爆竹声声,烟花耀眼。小院中一切如常,节庆与我们没有关系。锦良姑姑听着外面喧天的爆竹声,想起去年在宫中情形,不免又落下泪来。 子时,少曦带着我、锦良姑姑和李达,在院中简单焚了香炉,摆上酒菜,面朝南向,烧了些纸钱。 她仍不多言,只嘴唇微动,默默祝祷,领着我们向南方叩首。火光中,她的美目含泪,眼中尽是决绝。 大家都满腹心事,春节便在沉默中过去了。 ***** 正月十五这日,萧朔忽然登门。 数日不见,他看起来清瘦了些。我想着上次他离去的匆忙,没容我好好解释,正想着该说些什么,他已向我微笑着摆摆手,似已不再介意,我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笑道:“今日上元节,晚间有灯会,我带你去玩可好?”不等我说话,他已道:“好了,这个待会再说。你姐姐请我到此,我和她谈完咱们再出去。” 少曦请他过来的?我一头雾水,也跟了过去。 萧朔放缓步伐,忽然抬脚走起了魏国官步,来到前厅,对候在那里的少曦缓施一礼,朗声道:“公主殿下,萧朔有礼了。殿下数日来病着,此处实在简陋,招待不周,望恕本王怠慢之罪。不知殿下现可安泰了?” 少曦微微一惊,即刻便平静下来,屈身还礼:“多谢景王殿下垂问,雪中送炭之恩,少曦永志不忘,必将报答。”说完,将萧朔请上上座,转脸瞟我一眼。 我懂她意思,急忙在旁摇头,表示不是我告诉萧朔我们身份之事。 萧朔已然瞧见,忍不住一笑,冲我眨眨眼,敛容对少曦道:“殿下不必惊讶,本王早已知晓你们的身份,并非是令妹向我透露。殿下召本王前来,必是有事相商,不妨直言。” 少曦点头:“景王殿下果然高义,少曦确是有事相求。故国倾覆,少曦惭愧,逃得性命,苟延残喘,却丢了凤印,如今无法自证身份,复国之事更无从谈起。如今山穷水尽,只能求殿下相助我姐妹。” 萧朔沉吟道:“殿下想让本王帮你找回你的公主凤印?” 少曦道:“逃亡途中慌乱,凤印落水,不知流向何方,若要找回,谈何容易。少曦不才,对那凤印的图案纹理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眼下,只有斗胆请景王殿下相助,重新造一方凤印。” 萧朔眉毛微皱:“重造凤印?这主意可真是胆大。” 少曦紧行两步,跪在萧朔座前:“少曦知道此事为难,也知道景王殿下所担的风险。殿下若肯相助此事,他日少曦复国,必当重报。” 我为这重造凤印的主意发懵,忽见少曦这一跪,自己少不得也过去随她一起跪下。 萧朔急忙起身,一把拉住我,再扶起少曦:“昔日令妹对本王有大恩,殿下既求到本王这里,本王再难推辞,便请将凤印的图案详情告知。” 少曦再拜答谢,吩咐我去将她房中的写好的一封图鉴说明取来。我依言去了,找来那图鉴回到前厅交予乐非。 萧朔便道:“天色不早,本王该辞别了,殿下留步。”转脸对我笑道:“可否相送我一程?” 看他笑得正儿八经四平八稳,我只得说:“自当相送殿下。”转眼示意少曦安心。 我恭敬将他送出院门,走到巷口。 他便不再端着王爷架势,冲我挥洒一笑:“走吧,我在依山阁定好了位子,咱们先吃一顿,在楼上看看哪里的花灯漂亮,等人少些再到街上逛。” 见我有些发怔,他便拍拍我,拉长声调:“请——吧——,南华公主殿下。” 坐在马车内,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得马蹄声声,我又想起那日骑马的情形。余光见他坐在旁边,正偷眼瞧着我侧脸微微发笑。 我禁不住有些羞恼:“你笑个什么?” “哦,被你发现了,”他仍笑着:“这车里很气闷吗?我瞧你的脸都憋红了。” 我下意识去摸脸,他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便不再理他。 过了一会,冷不丁他问道:“阿原是谁?” 听到这名字我微微一抖,只简短答道:“他是我义父的关门弟子,义父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他。” 但又觉得奇怪,我从没跟萧朔提到过阿原这个名字,对于秣陵城破时阿原救我的事情也是一笔带过的。 萧朔咳了一声,简单解释道:“前次你醉酒,听你提到了他,刚想起来便随口一问。那么,他是你义父的高徒,现在在何处?” 我低声答道:“义父令归云山中人不得牵涉政事,阿原是要一生守在归云山的。再过几年,他便要成亲了,会带着他的一家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忆起归云山和阿原,不由想起从前种种;而我此生都将留给雍国,不会再回去了。 萧朔见我出神,轻推我笑道:“你不是也有问题要问我吗?问吧。” 我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身份的?是那天找到少曦时发现的吗?” 他故作高深:“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了。” ☆、看灯 见我惊讶,他便笑起来:“其实我早觉得,你和从前在归云山中时略有不同。自你夜探荣王府后,我便令人观察你去找的那个倩娘,发现她的很多行为举止都很像是出自王宫的奴婢,而她跪你作主人,我便猜到七八分,只是仍不明白你明明从前在归云山中,为何变成了雍宫中人。再查之下发现,原来雍国那位南华公主是从小养在宫外的,我才明白。之前两国联姻之时,雍国曾把你的画像送来,放在翎王府中,我让人将那画像拿了出来看了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7 看,你的身份便确认无疑了。” 我结巴起来:“那你,你早知道,我是和翎王有,有婚约的么?” 萧朔认真看我,却答非所问:“你是谁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阿辉。” 他忽然凑近,深吸口气,随即规矩坐回去,自言自语:“好香,这香味很熟悉么。” 我心道不妙,因觉得那玉坠香味好闻,又怕不小心收丢了,这几日我都是随身戴着的,谁知他今日忽然到来,一时忘了取下来。上次还板着脸要还给他,这下却被他发现我又戴在身上了,真是丢脸。 正暗自懊恼,他径自伸手将车帘撩起一线,笑道:“还是透些气吧,我瞧你闷的脸更红了。” 我抬头,见他正笑得兴高采烈,便又去捉了靠垫要打他。 乐非及时在车外说道:“酒楼到了,请两位下车。”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花灯会,一会买个兔子灯,一会买个糖葫芦,兴奋地满街乱窜,不自知地使出了些脚下步法,萧朔和乐非默默地跟着我,在一旁付钱。 我无意间越走越快,萧朔终于拉住我:“好了,慢些走,别人要看出来了。”他轻轻替我掸掸衣服上飘落的灯灰,“乐非都快要累断脚了。” 我回头一瞧,乐非满头是汗,那标准化的笑脸果然有些塌陷。 方才喝了两杯酒,我兴致上来,脚步放慢些,却仍拽着萧朔的袖子四处乱逛。整条街灯火辉煌,映得他笑容倾城。他替我拿着买来的花灯,不停指点我看些新鲜玩意儿。 玩得尽兴,他便送我回去。 我酒劲上来,在车上开始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胡话。萧朔耐心哄着我,让我靠在他肩上眯会。 我转脸瞧瞧他,由衷赞道:“萧朔,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仍是一笑,嘴角弯弯,只将我的头轻按在他肩上:“叫我王七。” 我喃喃道:“王七……”靠着他肩膀,很快睡着了。 在榻上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少曦走来,倚在门口,看着我洗漱完毕,忽然问道:“丹辉,你可喜欢景王么?” 我正要用早饭,闻言急忙放了筷子,摆手否认。 少曦坐到我对面:“你从前与他有交情,你终究是不讨厌他的吧?” 我嗫嚅道:“自然是不讨厌他,可也并没有喜欢。”抬头急急解释:“从前我在山中也和其他男子一起喝酒的,因是习惯了,没有觉得不妥。你千万别见了我昨天和他去喝酒看灯,就以为我是喜欢他了。我过去的事情都讲给你听了,我待他没什么特殊的。” 少曦若有所思:“可昨天他把你送回来,没舍得叫醒你,把你从车里抱进屋的。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很是宠溺。” 我急道:“少曦你别被他们这些皇子的表象骗了,他府里有好些美人呢,他这个人待人和气,大约对谁都是这样。” 少曦笑起来:“他待人和气?我却没看出来。你到首阳的时日也不短了,应该知道这位景王是如今魏国最有权势的亲王,这样的人,究竟能有多和气呢?” 惭愧,我确实不知道这些。想起从前那个倒在山中垂死挣扎、虚弱的连栗子都咬不动的王七,实在难以想象他如今有多大权势。 我老实道:“自我来了首阳,只顾着寻你们,其他事情我难免忽略了。” “那,你可见过翎王?” 我开始低头大口喝粥:“没见过。” 少曦不再多说,只伸手将我快要掉进碗里的额发捋到耳后:“喝慢些,瞧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门外忽传萧朔来了。 这么早他来做什么?我放下粥碗,和少曦一起出去相迎见礼。 萧朔冲我摆摆手:“我来和你姐姐商议昨天没说完的事情。”说着瞧瞧我,忽然笑个不住,阳光照得牙齿白亮亮:“你还在用早饭?喝的是米粥吧?刚起身么?” 他凑过来,随手从怀中抽了块帕子,在我嘴角揩了揩。 少曦无语地看我。哪有公主吃饭连嘴都没擦干净的,我知道她心里在骂我把雍国王室的面子败了精光,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萧朔将帕子塞到我手里:“你快吃饭去,凉了就不好了。” 他与少曦进了前厅。 两人都没说商议什么,我难掩好奇,几口喝完粥,悄悄溜到门边往里瞅,却不敢离的太近。 只见萧朔在厅中负手而立,少曦半屈膝保持行礼姿势对他,语气谨慎:“……昨晚殿下的提议,少曦仔细想来,终是觉得不妥。” 萧朔不动声色:“为何?” “丹辉任情任性,只因从前我雍宫宽和,她又是个不争不闹的公主,才没人为难她……” “任情任性?”萧朔不客气地打断她,“她最爱的是从前在那山中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若她任情任性,当初怎会应允为雍国和亲,来魏国嫁与一个不认识的人?雍宫被毁,她本可以逃回山中逍遥自在去,怎么会几番奔波寻你,陪你一起在乱局中煎熬?” 少曦声渐激越:“正因少曦知道她的这份情谊,才不能应允殿下!她心性单纯,眼下大魏朝局中殿下已是炙手可热,想必殿下对将来亦有自己的打算思量,这些岂是她能应付的?她如今背后已经没有母家作靠山,若一个应对不当,难免祸事上身。少曦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不容闪失。” 萧朔冷冷道:“她虽单纯,却不愚蠢。何况,她若有闪失,自有本王担着,殿下不必忧心,还是请起吧。” 少曦并不起身:“且不说朝局,听闻景王殿下如今府中已有不少女眷,丹辉毫无心机,心事皆写在脸上,要相处起来也并非易事……” “好了,”萧朔长袖一甩,“本王府中虽有女眷,却未立正妃。本王昨天已同你说得很清楚,令妹对本王有大恩,她若嫁来,便是本王的正妻,其他女眷何足挂齿。” 在我印象中,萧朔从来都是温润和煦的样子,此刻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而他与少曦商议的事情,原来竟是要我嫁与他? 他负手在后,朝少曦迈了半步,隐隐给人威压之感:“公主殿下所虑的,无非是听闻风传太子与本王不和,他日太子若登帝位,本王的前途未卜。关于这一点,本王虽早有准备,但现下也不便多说。只是你要明白,本王能给你的助力是那翎王远不能及的。你若将令妹嫁与他,且不说他会否乐意娶一个亡国公主,就算他娶了,你想要借他的力量复国,只怕是遥遥无期。” 他接着冷冷一笑:“公主聪慧,胆魄过人,复国大业并非玩笑,殿下既然打算一力承担,自然知道没有风险,何来回报;若令妹要嫁入魏国,眼下本王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少曦毕竟是柔弱女子,在他威压之下,不由身形微微发抖。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8 这哪里是商议,倒近乎胁迫了。 我顾不得避讳,跑进去扶起少曦,转脸瞪着萧朔:“景王殿下,我与姐姐虽是寄你篱下,但君子怎能乘人之危,你这般欺人,我才不要嫁你!” 萧朔一怔,原本傲然而立的身形松弛下来,对我笑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和你姐姐商议着,要向你提亲。你既来了,那正好咱们便坦白把话说开。” 眨眼间,老母鸡变鸭,他又是那个眉梢眼角蕴含笑意的王七了。 他走到我面前看我眼睛:“阿辉,你嫁与我,可好?” 我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他不急不恼,追问道:“为何不好?” 我一时说不上来,又不敢与他对视,只红了脸呆站着。 他略作讶然,心痛叹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同意的,毕竟咱们相知相近,已有了夫妻之实,原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么。” 我猛地抬头,只见少曦檀口微张,一副震惊得要晕过去的样子。 我脱口对她解释:“没有没有,没有那回事,那天我是在妓馆里中了迷香,我只是亲了他几下而已!” 少曦站立不稳,干脆扶着额头瘫坐在了椅子上。 我窘在当场,萧朔只笑眯眯地看我。 少曦歇了歇,半晌,重新站起来对萧朔行礼:“景王既深情厚意,少曦便应允殿下的提议,只是其中细节,还望景王仔细筹谋。” 萧朔躬身郑重还礼。 等等,还没人问过我的意思吧?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待要说话,萧朔已笼了我手,轻轻将我带出去,剩下少曦坐在几案旁揉着太阳穴。 我仍要挣扎,萧朔将食指竖在嘴前:“你再多说,你姐姐可就要被你气昏了。咱们别处说话去。”说着,将我拽上门外马车。 ☆、坦白 甫一坐下,我便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当着少曦的面说那些?!你定是故意的!那晚的事情,你不是说不在意了么?” 萧朔很受伤似地把手一摊:“我那不是安慰你么?当时你差点扯了我衣裳,我可一直在意着呢。” 我待要拿起靠垫捶他,他已一把将我轻扯进怀中。 我尚未坐稳,他那漂亮嘴唇不由分说便凑了过来。 车内寂静无声,只听见车外马蹄轻点地面,行人交谈琐语,商铺迎来送往——一切芜杂之声似纷纷入耳,而车内又似与世隔绝。 他含着我双唇,似在细细品尝。暂离一下,让我换气,随即又贴上来。 我看着他的眉眼,不由痴了。 他轻声道:“阿辉,把眼睛闭上。” 我已不能思考,依言赶快闭上眼睛。 他嘴唇灼热,逐渐由浅及深,轻易抵开我齿尖,将舌尖衔住,慢慢吮着。 舌尖微痛,带起阵阵酥麻,传遍全身,我只觉天旋地转,瘫软在他怀中。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地离了我嘴唇,放我重新坐稳,理了理我头发。我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便咳了一声:“奥,咱们下去吧。” 我梦游一般,随他沿着护城河走着,来到河边一处小亭中坐下,脸上始终是作烧。 艳阳高照,温度逐渐和暖,乐非将马车上的茶具端来,另有一人从旁边的酒家处拿了小泥炉和茶壶,烧开了水,奉上茶来。 河面水波粼粼,似人心潮微荡。 他坐在对面,略显不安,见我愣着,便拿了个茶杯在手里把玩。玩着玩着,脸越来越红起来。 乐非端上茶点来,他便放了茶杯,转头看着亭外,深吸几口气,再回过头来,几乎是面色如常了。 他先开口打破沉默:“阿辉,方才,恩,我唐突了你,我并非有意对你不敬,我,”他一时语无伦次,自我解围笑道:“你既已许嫁与我,可否不要与我计较?” 我低头,胡乱摆弄着他早间给我的帕子:“那是你和我姐姐谈的交易,我可没答应要嫁你啊。” 他不慌不忙,坐到我侧面来,笑道:“为何不答应?你心里没我?” 我一怔,若说没有那是撒谎,可若说有么…… 无意中,将手里帕子拧得歪七八糟:“你方才也说了,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而你,能轻易在荣王府监视倩娘举动,要看翎王府中的公主画像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连少曦要重造凤印也能一口应下,如此权势,就算雍国没有倾覆,我也不见得堪与你相配。你娶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以手支颐看着我,一脸正经地细细分析:“怎么没有好处?连你姐姐都知道,我如今风头太盛受太子猜忌,若再娶了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儿,更是要烈火烹油,太子岂不更加忌惮。可娶了你就好啦,你无权无势,我便少了妻族助力,太子便可放心,也不会想着对付我,我便可安稳度日。” 我迟疑:“可是你若要示弱,随便娶个小家碧玉也可以,我可是之前与翎王定下婚约的,你娶我不是惹祸上身么?” 他似早想到我有此一问:“所以我向你姐姐提议,让你以雍国镇国公主的身份嫁与我,她要我重造那凤印,造好了便交给你。我会奏请我那老爹,就说当年我有难流落雍国,得受镇国公主恩惠,现今要报答此恩。至于南华公主,在王宫陷落时不知所踪,与翎王的婚事自然作废了。” “什么?!”我腾地站起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顶了镇国公主的名分,那么少曦怎么办?还有那洛家的小子说不定还在等着她,若听闻镇国公主在魏国嫁了你,那洛丰平不明真相,岂不是要和她错过了?” 萧朔示意我稍安勿躁,将一杯热茶递与我:“此事你姐姐已经同意了。至于你说的洛丰平,可是雍国宰辅家的长孙?我听说,他已经另定了门亲事。” “啊?”我想起那日在南郊大营,少曦深情难言地目送他的样子,不禁黯然。 “阿辉,”萧朔站起来,看着亭外流水,眼神悠远:“我离开归云山时,你义父要我此生不得再回去。回到首阳,我虽牵念着你,却一直守约,未再找你。那时,你像是山间一阵自由自在的风,一只无忧无虑的鸟;我从归云山回到首阳城,历经多少明争暗斗、浮浮沉沉,每每觉得人生苦涩难熬之时,便忆及你的笑容,心里总算有所慰藉。我虽恨不得立刻寻了你来,却总希望你好好地活在那山里,像初见时那样,永远做个山中精灵,不入尘世。” 他逆光挺拔站着,如一座玉山立于骄阳之下。我有些难以相信,这位多少首阳城女子的春闺梦中人,竟然对着我说出这一番话来。 我呆呆问道:“可是我如今是雍国公主,我想嫁你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 他转过身来看我,坚定道:“幸而我是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39 魏国亲王,有被雍国利用的资格。那日与你重逢,我既感激上苍将你又带到我身边,又微怨它为何让你踏入红尘,受世事侵扰。后来我知晓了你是雍国公主,我便立即决意要娶你。世事险恶,而你既然不得已出了山、入了局,我断不能让你孤身在其中挣扎。我是一定要娶你的,我会保护你,也断不能容忍你嫁与别人。” “阿辉,”他双手按在我肩上,认真看我:“我会帮你们雍国。若要报答,你就把这一生都托给我,留在我身边。” 虽然我不满他之前与少曦像交易一般谈论与我的婚事,但他这一番直白的心意袒露,令我心神震荡,禁不住点了头。 萧朔似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眼中光彩似能照人,携了我手道:“走,咱们去吃顿好吃的。” ***** 晚间,少曦一改数日沉默,与我秉烛长谈。 她慢慢绣着手中喜帕:“待景王将一切安排好,你便以镇国公主的名号嫁去。咱们雍国王室已然倾覆,无权无势还有性命之忧,景王以报答昔日恩情为由娶你,虽然得不了什么助力,却能博得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如今魏国皇帝疏于朝政,太子平庸狭隘,景王若得此名望,或许并不比他与高门望族联姻的效果差。因此你不必觉得亏欠他许多,免得入了王府矮人一截。” 灯影下,我看着她容光不再的脸,难过道:“那你呢?我顶了你镇国公主的名号,可是我自己的印鉴我根本记不得样子,更没法画出图案来,这样就没法将南华公主的名号换给你了。” 少曦手中活计不停,摇头苦笑道:“这都什么情形了,你还在意这个?咱们宁雍王室如今好似丧家之犬,若不是景王想娶你,这公主的名号非但不是尊贵,而会惹来灾祸。再说,若南华公主出现,岂不是要依约嫁给翎王?如此一来,景王再娶镇国公主,魏国皇室便要娶两个雍国公主,不合惯例,那你与景王的婚事就不成了。” 我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那你以后怎么办?我听说,那洛丰平,他……” 少曦停下针线,语气仍是平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我与他还不是夫妻。如今岐人占了秣陵,我雍国大半国土已并入岐国,听景王的人说,洛家已带头承认了岐人派去的定陵王。” 我无意一瞥,发现她将顶针捏得紧紧,手间已渗出血迹,惊叫一声,急急去掰她手。 她突然声音颤抖恨道:“王兄战败得蹊跷,真相尚未得知,可是我知道这其中有我的错!那洛丰平,便是我让王兄带着去出征的!” 其实她不说,我也觉着不对,容烨身陨沙场,那洛丰平随王出征,却好好地回到了秣陵,还顺利与别人定了亲事。 她继续恨声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执意着迷洛丰平,母后才为我定下与洛家的亲事,以致洛家能在朝中一手遮天!秣陵陷落,直到岐人打进王宫我们才发现,必是有人牢牢封锁了消息,想将我们困死在深宫中。” 有这个能耐的,除了温氏便是洛家。 少曦浑身筛糠一样地抖着,眼泪大片大片落在那大红喜帕上:“是我看错了人,我看错了他。” 我尽力找些说辞来安慰她,她只无力地靠着我流泪。 没多久,她努力平静下来,将那喜帕丢到一边:“瞧我不小心,这帕子沾了眼泪,不能给你用了,明日我重新绣一条。” 转身摸摸我头发:“我因一己私念犯下大错,国破家亡,如今我以死谢罪已是毫无益处,只能以余生赎罪。丹辉,你已舍命救了我,拼力寻到我,如今又为了雍国嫁与景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情,便由我来承担。” 我脸上微烫,想告诉她我同意嫁与景王并非全是为了雍国,她已叹道:“景王,或许并非你的良配……只是眼下别无他法,他如此看重你,前路又有谁人能看清,你只要好好生活……我惟愿你清醒些,别轻易交付了自己的真心,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我红着脸点点头。 ☆、踏春 过了正月,我向萧朔借了两匹马,与李达赶去卫登,将佩茹的墓修缮一番,并代少曦祭拜。来去路上,我探了探李达的口风,回到首阳便张罗起他与锦良姑姑的婚事来。 因在流亡,只能一切从简。外院收拾出来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厢房,用来做他们的新房;定下良辰吉日,在院中举行了简短的仪式。 锦良姑姑一身红衣坐在镜前,笑得分外灿烂。 我凝视镜中她不再年轻的容颜,微微心酸。 少曦嫌我手笨,自己拿了梳子给锦良姑姑梳发。锦良姑姑慌忙推辞道:“使不得,殿下折煞奴婢了。” 少曦将她按在妆台前,一手挽起她头发:“从前许多年,都是我和我母后为了一己之私耽误了你们。可这一路来,若非你们不计前嫌护着我,我早已死了许多回。如今宁雍王室寄人篱下一无所有,我虽愧悔却无以回报,只能替你梳回头而已。” 我瞧着气氛沉重起来,便调笑道:“就该如此,少曦最是挑剔,从前不是嫌我鬓发不齐就是冠带不正。光说不练假把式,如今便要瞧瞧她自己动手能梳出什么花样来。” 她们都被逗得笑起来,少曦便啐我一口:“野丫头。” 我托腮坐在旁边笑着,眼睛看着锦良姑姑的几绺白发。 少曦已巧妙用梳子将那白发藏进发髻中,随口说道:“从前佩茹梳的发式最是无可挑剔…”她忽觉不妥,便岔开话题:“对了,你可知道入诗如今在那荣王府中过的如何?若今天她能来,便更好了。” 我宽慰她:“那荣王虽然风流成性,对待女眷倒还不错。我与入诗见面时,她气色尚可,当日我已嘱咐她,如荣王问起,便说我是秣陵的富户人家。入诗向来忠心,不会透露我们身份的。” 少曦点头:“这一路生死患难,我自是信得过她。” 乐非的两个手下及院中的下人拉着李达灌酒,李达豪爽,来者不拒,喝得满面红光,只是一个劲呵呵笑着。 待夜深人静,少曦站在门廊下,凉凉叹道:“昔日我宁雍王室何等富贵,如今贴身下人成婚,却只能窝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小小院落里。” 我不说话,只与她一道,静静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过了几日,李达与锦良姑姑一道向我辞别。 他们已向少曦请命,潜回雍国寻找枳儿与荔儿下落,并打探雍国国内境况。 我心中不忍,他们煎熬半生,如今刚刚成婚,没享几日安乐,便又要涉险。可我也知道此事至关重要,决不可托与外人,眼下少曦唯有他们可用。 锦良姑姑见我愧疚之色,向我微行一礼道:“公主不必如此。奴婢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0 与李大哥相待半生,又历经艰险,此番心愿达成,奴婢已是心满意足。相比起宫中那些如今已经不在了的旧友,奴婢真心感激上苍,别无所求。我们夫妇如今生死相伴,又能为雍国尽忠,奴婢觉得此生再圆满不过。” 李达不善言辞,只行了大礼,道:“属下宁死不负公主殿下所托。”说罢,紧握了锦良姑姑的手,背起行囊,脚步微跛,出得门去。 ***** 因我将要顶了镇国公主的名号,少曦将我拘在屋中,每日向我交待各种旧事,从雍国王宫礼制到臣下过往,事无巨细,只恐今后我被人看出破绽。 我一一认真听来,还跟着做些笔记,但我实在本无定性,时日一久,难免坐不住。 萧朔一直忙着,这日终于来见我。我倒想起一事来,便对他说:“我初到首阳城时,以为那王裕松就是你,厚着脸皮找他打秋风,得了他的银钱才买了冬衣。如今我傍上你景王殿下这棵大树,欠他的银钱也该还他。” 萧朔刮刮我鼻子:“你傍我这棵大树倒是傍得毫不客气么。” 我便与他在门厅打打闹闹。 少曦在旁轻咳一声,脸上分明写着“成何体统”四个字,眼不见为净道:“今日我要斋戒,你不爱吃素,便随了景王殿下出去用饭吧。” 萧朔正经向她施礼,便拉了我出门。 出得院门,他便舒口气笑道:“早想来找你,奈何你姐姐不允,总说着要恪守规矩。今日天气好,咱们郊外踏青去。” 钻进马车,他便拿起我的手放进掌中握着。 我羞得要挣脱,他轻轻笑道:“别乱动,否则我可难保不做些别的。” 我想起上回,便老实任他握着。 他一根根地玩着我手指:“我派去西边找玉材的人已在回来的路上,待玉材一到,便可开始雕刻镇国公主的凤印。所幸雍国前朝并未封过镇国公主,你姐姐在册封前自己要求公主凤印从简,那玉材尚不算稀有奢华,否则光是寻找玉材还不知要到几时。” 想起少曦,我不由将头靠在他肩上:“少曦并未告诉我她今后的打算。我知道她总在自责,她的脸明明可以服药调理恢复从前容貌的,可她非但不肯,还故意服些药让肤色更加暗黄。她这样惩罚自己,我也劝不了她。” 萧朔摩挲着我手背:“浩太公主理智冷静,她有意毁损容貌,是为不被人发现,她好隐去身份为下一步行事打算,你的新身份也会更加安全。说到这个,”他漫不经心问道:“上回我早已问过你姐姐,荣王府中那个你的旧时侍女始终是个隐患,到底要如何处置?” 我坐起来看他:“入诗最是忠心,绝不会背叛我,只要再找个机会跟她交待周全即可。你也说荣王待她还算不错,如果她愿意,何不就让她留在荣王府?” 萧朔笑笑:“阿辉,你想得太简单。荣王向来与太子交好,与我只不过是表面上和气。假以时日,她若有了荣王子嗣,难免心向荣王。其实……” 他欲言又止,笑道:“罢了,你姐姐的意思,是找机会将她尽早带出荣王府。你既想问问她自己的意思,我便想法子让人问问她是去是留。” 他不放心地看我一眼,强调道:“此事由我来办,你切不可像上次那样偷偷跑去荣王府找她。” 我微微汗颜,用力点头。 一阵春风,朵朵杨柳絮白如初雪,袅袅飘来,缠绵扑在脸上,微微作痒。我觉得新鲜,便追着那柳絮,虚抓在手心玩。 萧朔坐在溪边一棵桃花树下,乐非在一旁烧开了茶水替他倒上。 那柳絮随风而动,起起落落,似要飞上云霄。我玩地兴起,跑跳间微微提气,轻盈起落,追逐那团团柔软。 萧朔任我撒欢,只安坐在落英间,慢慢地喝着茶。我难得舒展筋骨,无比畅快,越跑越远,他终于站起来向我招手:“阿辉!要不要吃点心?” 我便乐颠颠跑回去,与他一起坐下,捻起一块桃花酥来。 一片花瓣恰飘落在古朴的冰裂纹茶碗里,他也不拂掸,悠悠端起来杯来饮尽,倒像是有些醉了似的,撂下茶碗,歪头含笑看我。 我奇道:“你喝酒了?怎么像醉了似的?” 乐非忽然出声道:“殿下。” 就见不远处停下来一辆马车,萧欻一身鲜亮春衫,正跳下车大摇大摆走过来,后面跟着那花弄影,另一个居然是王裕松。 我甚是惊奇,王裕松这呆子竟与荣王这种人交好么? 总之,我并不乐见这三人,嘴里咕哝道:“怎么这里也能遇见他们……” 萧朔不说什么,起身拱手相迎。 走上前来,萧欻便抚掌大笑:“哎呀,巧遇巧遇。老七真是风流雅致,花下品茶,不醉也醉。同是踏青,哥哥却是俗气,只知道抱坛酒出来。” 再冲我笑道:“小兄弟不必奇怪,此地本就是赏春佳处,再者本王与小兄弟有缘,所以自然能够遇见。” 原来他听见我说话了……切,不请自来,煞是烦人。 我瞧瞧萧朔,他脸上只有一片迎客的笑意,彬彬有礼,什么也看不出来。 萧欻衣衫华丽,可他恰有种风流富贵气质,穿着鲜亮却不显突兀;腰间佩剑,剑鞘上菱形宝石映着阳光,七彩流转。我想起夜探荣王府那晚,这剑贴在耳后的冰冷,只觉得耳后凉飕飕的,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花弄影和王裕松随后走过来,与我们互相见礼,萧朔便称我名叫亦辉。大家围坐下来,早有两个下人过来开坛斟酒。 萧欻便端起杯来,朗声祝道:“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雪风。春光难得,咱们且尽此杯。” 上次我与萧欻、花弄影一起喝酒吃了亏,这次便万分谨慎。我瞧瞧萧朔,他已一口将酒饮下,我便放了心,也喝了下去。 萧欻已向我笑道:“方才离的远,本王已瞧见小兄弟极俊的轻功,飘逸如絮。如今寒冬过去,北境牧草渐起,北燕已是蠢蠢欲动,本王不日就要北上镇守军中。小兄弟如此好身手,不如随本王同去,在军中博个功名。” ☆、饮酒 谁要替你卖命去,我心中暗骂,正要开口,萧朔已替我礼貌答道:“兄长谬赞,我这位小兄弟身无所长,只是顽皮罢了,兄长见笑。他不会拳脚,胆子又小的很,只能留在我身边,哪里去的了军中。” 萧欻仍不死心,语带深意:“老七,别小看人家,上回我与小兄弟切磋一番,很是惊艳,深得我心。本王最是爱才,小兄弟与其在首阳城中闷着,不如随了本王去建功立业,将来独当一面、封妻荫子,岂不更好?” 萧朔脸色微沉:“兄长爱才之心虽切,只是我这兄弟已与我立了誓约,此生要留在我身边,只好辜负兄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1 长美意。” 我也拱手假意致歉:“实难从命。” 萧欻便对我一笑,表情玩味,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王裕松忽地在旁叹道:“可惜裕松是一无用书生,不然也要去战场上为国杀敌。” 花弄影清浅一笑,为他斟酒,柔声宽慰。 我别过脸去,尽量不与他对视。 王裕松喝着酒,忍不住将我多看了两眼,迷茫了一会,终于问道:“这位亦兄台,莫不是那天来寻我的那位么?” 这小子记性倒好,到底叫他认出来了。 我只好干咳一声,与他施礼,敷衍几句,只说我当初落魄,如今投在景王门下,便要拿银钱还他,王裕松自是不肯收下。大家劝和几句,我便也作罢,只说了几句谨记恩情、今后报答的话。 王裕松并不知我是女子,直直地看我,我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萧朔温文尔雅向他举杯:“王公子,久闻大名,今日初次相见,咱们且痛饮几杯。” 谁知三杯酒下肚,王裕松仍是盯着我看。 萧朔终于按捺不住,笑容生硬起来:“王公子,我这小兄弟有何不妥么?” 王裕松回过神来,神色尴尬:“亦兄台莫怪,只是上次相见,裕松已觉得兄台观之可亲。这次再见,裕松更对兄台有种熟悉之感,仿佛是家中兄弟一般。” 我心道,我义父便是你王家子弟,说你我是兄弟也不过分。想起义父他老人家,我心中触动,仔细看那王裕松,只见他虽一脸书卷呆气,那清秀眉眼间确实有几分义父的影子。 我一时伤怀,喉咙微哽,咳了一声掩饰过去,对他郑重拱手:“王公子与亦辉投缘,若不嫌弃,今后便将亦辉当兄弟看待吧。” 这书呆子大喜,便与我称兄道弟,热乎喝起酒来。 萧朔不动声色,萧欻与花弄影面面相觑。 酒过三巡,呆子话便多起来:“今日听荣王殿下提起北境,裕松倒想起来,我王家本是世代文臣,但在我叔伯辈中却出了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也曾在北境战场效力。如今裕松手无缚鸡之力,只读得些圣贤之书,将来再能干,也不过是个朝堂之上鼓动唇舌的文臣罢了。怎得那位叔父般,身带吴钩、沙场见血。” 他说着,一脸向往,身形却已醉得东倒西歪起来。 萧欻也感兴趣,插话道:“本王也曾听闻,王家曾出过一位冠绝首阳城的子弟,可谓文能定国、武能□□,为人更是潇洒无拘。奇的是这样一位英才,居然一直未曾娶妻,十几年前竟脱离了王家,不知所踪。据说是与一东海来的女子相恋,便随她去了海上蓬莱,做了一对神仙眷侣。” 听他们兴致勃勃说着什么海上蓬莱神仙眷侣,我想起义父的如雪白发,心里苦涩,只顾自酌自饮。 萧朔拦住我酒杯,关切看着我:“你醉了。”便扶我起身告别。 王裕松的酒量与我一般差劲,也是醉得站不稳。 两下便道了别,我与那呆子被扶上各自的车去,嘴里尚且互相叫着下次再喝。 萧朔一边喂我茶水,一边严肃地说:“以后不许再和那王家小子一起喝酒了,可听见了?” 我不理他,只反复念叨着海外蓬莱、神仙眷侣几个字,掩不住悲伤。 萧朔便轻轻拥着我,将我头靠在他肩上:“别太伤怀,你义父那般通达,做出的选择必是无悔。何况世上哪来的蓬莱仙境,不过都是臆想。人世辛苦,谁的路上都有荆棘。” 我喃喃自语:“他本该留在魏国风光过完一生,现在却孤零零埋在归云山上。王七,你知道我义父的事情,若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萧朔一笑:“若是我,一开始便决不会让心爱之人嫁与旁人。”说着,将我紧紧拥住。 我在他怀中冒出脑袋,胡思乱想,随口说道:“少曦曾偶然对我说过,说我父王其实很爱我娘亲,可我不信。若真是那样,为何他当初那么冷漠;他明明也知道郎衣劫怎么用,只是不舍得以自己的生命冒险救她。” 萧朔换个手,将我抱得更舒服些,轻抚着我脸颊叹道:“阿辉,我虽不知道你父王是否真爱你娘亲,但我知道,一个君王肩担一国之运,是不能任性妄为的。你父王不止一个妃嫔,若是专宠了谁,谁就会受到无形的排挤欺负,他若假作冷淡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将自己性命与别人绑在一起,一损俱损,岂非将性命假以他人。你父亲若不是君王,或许为了你娘亲能将自己性命置于险境,但身为君王,便要以国事为重,他只得选择舍弃你娘亲。”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忍不住又问道:“可你府上也有不少美人,你会怎么做?” 萧朔手一顿,看着我沉默不语。 我方才觉察自己嘴上没遮拦,问了个傻问题,连忙道:“我就随口一问……” 萧朔笑起来:“阿辉,你这是在吃醋了?” 他倒似很开心的样子:“我一直烦闷,你为何总不问我府中事宜,也没有什么吃醋的表现,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这下可好了,你也会吃醋么。” 我支支吾吾,他已正色道:“我要娶你做正妻,除了我,你在府里不用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府中那些女眷皆是一些有心襄助我的朝臣各家进献来的,我当初纳她们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如今也不好轻易遣散了她们。你若介意她们,入府后便将她们找个院子尽数约束起来,好好养着她们便是了。” 我奥了一声,有点喜欢这个答案。 酒劲上来,越来越迷糊,便趴在他怀里睡过去。 其实心里还有个问题,以后若有一天你也面临两难选择,你会舍弃我吗? ***** 数日过去,萧朔将造好的凤印拿来给少曦过目。 两人每次说话,总找借口将我打发开,我便也只好寻空偷听。 少曦点头认可:“这印做得无可挑剔,根本看不出是重造的,殿下定是花了不少功夫。” 她脸上不见轻松,疑虑道:“丹辉本与我相貌有些相似,但昔日见过我的人不少,难保魏国没人认得出来。这倒也罢,着紧的是丹辉当时的画像送到了翎王那里,他必是知晓。” 萧朔抬手示意:“宫中人本王早排查过,无需担心。至于翎王,如今另有一门好姻缘快要落到身上,”他语带淡淡嘲讽:“他已属意别人,向父皇请旨将原来婚约作废,另娶他人。南华公主不知所踪,废除婚约虽不道义却也说的过去,父皇已准了。为表衷心,他已当着未来岳丈的面将阿辉的画像烧了。就算日后他见了阿辉,也不敢乱说什么。” “唯一的麻烦,便是那留在荣王府里的侍婢。”他面无表情,看着少曦,少曦眉头微皱,摇摇头。 萧朔背身,冷冷道:“公主殿下,你们宁雍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2 王室都是如此行事手软么?” 我正听不明白,少曦一再摇头:“她与我一路同生共死,她被拐走也是因为照顾我,我实在有愧于她。何况她本是丹辉的婢女,丹辉信任她看重她。她若愿意留在荣王府,只要不说出我们的秘密……” 说到此,她自己停住了。 萧朔负手在后,目露不悦:“说不下去了?你自己也明白,她既已心向荣王,背叛是迟早的事。正因阿辉信任她,本王才更要如此,省得日后她背叛旧主,既带来麻烦,又惹阿辉伤心。” 少曦低头:“殿下说的是,是少曦短见。” 萧朔语气不改:“公主现在处境如此,竟还优柔寡断。之前你恳求本王,说决心复国不惜一切,可你如此行事,连个背主的奴婢也不忍除掉,倒叫本王不得不重新考虑你的承诺。” 原来他们要杀了入诗么? 我一惊,本来隐蔽的气息不由乱了,萧朔有所察觉,立即转头向我藏身处看来,那一瞬间眼中满是冰冷杀意。 ☆、争执 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我不由一怔,觉得他无比陌生。 几乎与此同时,乐非已跃至身前,白刃一闪,将我扣在身上的竹筐削掉。 萧朔已疾声喝道:“住手!” 乐非刀法迅疾,一招下来却也已看清是我,硬生生停住,赔笑得格外标准。 我尴尬站着,萧朔急急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可伤到了?” 我不理会他,只质问道:“之前我已说过,入诗若愿意,便可留在荣王府。为何你非杀她不可?” 萧朔见我没被误伤,松弛下来:“以后不要这般顽皮偷听,被误伤了怎么办。” 少曦走过来,想拉我手,我甩开她:“少曦你也说了,对入诗心怀愧疚,就算这样你也同意要她死么?” 少曦小声道:“她留在荣王那里,若有一天被指使着出来指认你我,景王殿下岂不是要担欺君之罪?她已心属荣王,早晚要背叛我们。” 我不为所动:“入诗最是原则分明,就算喜欢荣王也不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来的。咱们从前的旧人还剩了几个?你真忍心要她还未犯错就死么?” “还有你,”我怒视萧朔:“你一向说,对我心意坦白,现在要瞒着我除掉我从前的婢女么?” 萧朔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勉强笑道:“你既这么介意,那便不提此事了,由她去吧。”说完带着乐非匆匆离去。 我气结,少曦便将我拉进屋内坐下,缓缓问道:“丹辉,你平日与景王也这么说话么?” 我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是这样,可是我们一直是这么说话的;而且他自己常常说,在我面前只做王七,不是皇子。” 少曦摇头笑道:“你啊……即便他真这么想,可他毕竟是魏国亲王。素闻景王心性坚忍、敢作敢为,十二岁便上北境战场,与部众冲散流落草原,据说硬是靠着吃草根活下来。与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萧朝,本是魏帝属意的太子人选,但在两年前自楚国归来途中却遇刺身亡。萧朔便是那时被那你所救,回到首阳,巩固了自己原有势力还接管了萧朝手下的旧人。他使出雷霆手段,逼得太子一党将五皇子推出去顶了谋害萧朝的罪名。那魏帝每日待在宫中玉佛殿中诵经念佛,虽然依旧临朝,实则不太理政事,多由太子和景王代办,如今连太子都要让景王三分。” 我默默听着,少曦叹道:“这样一个人,你方才当着他属下的面那么对他发火,他面子上如何过得去?更何况他要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是他救命恩人,可人心易凉,旧日恩情哪经得起考验损耗呢?” “丹辉,”少曦将烛火一一点上,凝望着几簇跳动的火焰:“你要懂得分寸,更要把心藏好。” 我想着她的话,一夜难眠。 翌日,我正对着院外的梧桐树发呆,乐非赶来通报,说礼部将派人来迎我,将我安置在专门迎接他国贵人的敦信堂住下。 乐非恭谨将一个回文锦袱递与我:“这是王爷挑的衣料,嘱咐人按照雍宫中的服制赶做的衣衫,请您将男装换了。礼部的那些人对这些细节最是较真,极为啰嗦,提早换好,免得他们到时烦扰您。” 少曦得体笑道:“景王殿下真是用心了。” 换上衣衫,少曦替我梳好头发,点好妆容,满意将我打量着,叹道:“看见你这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宫中……” 我拉住她的手:“咱们一定会回去的,少曦你别怕。” 少曦眼眶只红了一瞬,点头:“对,一定会的。” ***** 礼部的人验了凤印,迎我住进敦信堂,还拨来两个婢女服侍。 我时刻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雍国镇国公主,一举一动皆仿着少曦从前的样子,生怕被看出破绽。 第二日下午,萧朔前来看我。 与从前不同,他此次身着亲王常服,素地青衫,云纹广袖,缓缓行来,气宇轩昂。我迎出门外,文雅一笑,屈身行礼:“景王殿下。” 他端容回礼道:“公主不必多礼。” 待得坐到前厅,侍女奉茶后退下,只剩乐非一人守在门口,萧朔便挽起袖子,冲我笑道:“刚才见你装得那样规矩,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里的侍女是我安排进来的,你大可放松些。” 我低头讷讷道:“不是装的,我是该敬着你。” 他便凑过来,讪讪笑道:“还在生我气么?” 我摇头:“我那天冲你发火,是我不对。你毕竟身份贵重,人前人后我都该敬你,从前是我疏忽了,以后我是该注意。” 他起身过来,袖了我手,有些慌乱的样子:“你生气也罢,只是不要故意疏远我,好不好?” 我抬眼看他,觉得他眼眸幽深,根本不是我能看透,便斟酌着说道:“你那是为了我好,我真的没有生气。以后你会是我夫君,我会尽量懂事些,不再悖逆你了。只是关于入诗,我真的不能坐视不理,你放过她行不行?” 他皱起眉来,忽然一把攥住我手腕将我拉起来,我大惊,连忙看向门外,幸好无人经过。 我扯着他的手低声急道:“萧朔你疯了?若被别人看见,我这公主的名誉还要不要?!” 他不理,无所顾忌地将我拉到内室帘幔后面:“这是怎么了?你为何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我谨慎道:“从前我太欠思虑,总把你当成山里那个好欺负的王七,在你面前总没大没小,现在我是镇国公主的身份,不可像那般胡闹了。咱们的交情我并没有忘,也不是疏远你,只是你既是个王爷,咱们相处,长远来说,还是讲些规矩比较好。” 他不待听完,便用力将我拥进怀中:“阿辉,不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3 要这样。我早说了,不管你我是谁,咱们只要真心相待。你如今这样,是故意要让我伤心么?” 我挣扎出来,抬头看他:“可是……” 话未出口,他猛然低下头封住我嘴唇。 我欲退,腰身却被他手臂紧紧匝住;脚步凌乱,他却步步紧逼,直到退到墙边,他便将我抵在墙上,恣意吻着,时而在我唇上轻咬,像是惩罚我对他的疏远。 我喘不过气,情急之下便去掐他手臂。 他闷哼一声,终于离开我嘴唇,霸道中带些哀怨:“今后可还这样了?” 我赶紧摇头。 他满意笑起来,专注看我,眼神炽烈起来:“阿辉,你穿着这身衣服可真美。” 与包裹严实的魏国女装不同,雍宫中的女子服饰皆是抹胸衣裙,露出脖颈和锁骨;偶尔抬手间,香肩也隐隐若现,在魏人眼中看来确实大胆了些。 我从前时常穿得邋遢,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现在却被他看得手足无措。 他情难自禁地重新拥上来,低头寻找到我嘴唇,极尽温柔地吻起来。 热流漫过全身,我勉力站着,他便紧紧环住我腰身。 他的吻逐渐漫到我脖颈间,炙热鼻息喷在皮肤上,我浑身发软,再难站住。 眼前一花,他竟将我打横抱起,放在榻上。 我一惊,急忙挣扎起身,他已俯身过来重新将我吻住。我急急再去掐他,手却被一把按住。 我只好转过脸去避开,他便不依不饶地吻在我耳垂上,轻咬一下。 我脑中一阵轰鸣,浑身微颤,用仅存的神智艰难挤出几个字:“现在是白天……” 萧朔的眼睛平时深不见底,此刻却明明白白地溢满冲动,微微喘息道:“不要管了,就现在……”便伸手将床帐扯下。 我真急了,张嘴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他吃痛停下来,歉意放开我,起身将床帐系好,自己坐到几案边,一把端起桌上小茶壶来,也不管茶水已凉,对着壶嘴便喝。 我坐起来,不顾羞恼,拿眼睛瞪他:“你我还没成婚,你怎么这般无礼……” 他装作整理衣衫,心虚道:“上次我们在车中那般……你后来也没有责怪,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 我依旧瞪他:“我如今是公主殿下,怎可不按礼行事?你快些向我赔罪。” 他禁不住笑起来,瞟了我一眼又急急别过脸去:“你还是快些将衣衫理好,若再这么坐在那,我可又要无礼了。” 我低头一瞧,方才挣扎间衣衫凌乱,前襟已露了大半,急忙起身仔细整理好衣衫鬓发。 萧朔在旁痴痴看着,双颊发红,眼神微旸。 末了,他站起身来:“阿辉,在此处耐心等着,很快我便会来娶你。” 我刚想说:“我又不急着要嫁,何谈耐不耐心?” 他已大步离去,留下我面红耳赤地呆立在內室,看着榻上的凌乱痕迹。 晚间躺上这榻,不由心跳起来,觉得他留下的气息仍缭绕在枕边,将白天情形回想了一遍,再睡不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 ☆、旧史 萧朔果然说到做到,请婚奏折递上去不过几日,魏帝便允了他的请婚,将婚期定在五月初五。 之前翎王将与我的婚约作废,虽是因为“我”已不知所踪,但在雍国王室落难时废除婚约,笃信佛教的魏帝心中便有些过不去,朝间市井亦有人议论此举失义。如今萧朔以报答昔日恩情为名,甘愿娶一个落魄公主,替魏国皇室挽回了不少面子,魏帝便大大褒奖一番,赐下许多恩赏。 少曦在我搬进敦信堂后,并不欲在小院中继续住下去,便请了萧朔帮忙,竟进入翎王府做了一名侍女。 我听闻此训便让乐非传信给她,极力反对,她原是金枝玉叶,如今怎能去做婢女?少曦简单回了信,只说要在首阳城中等待李达他们的消息,住在小院总非长远之计;且翎王府并不苛待下人,她暂且留意着萧歆的动向,若发现我被他认出来,也好及时通知萧朔。 我万分心焦,但如今在礼部的眼皮子底下住着,并不敢擅自跑出去寻她。 萧朔前来探望,便宽慰我:“你姐姐可比你聪慧多了,她这么做定有自己的思量;况且她如今貌不惊人,翎王府本就无人注意,她这么一来,我倒不用专门分出人手去保护。放心,我既是能安排她进去,她若想离开更是容易。” 我几要跳脚:“少曦是个娇弱公主,从前吹吹风就要生病的,怎么能屈尊做婢女的事情?且我听说,萧歆是荣王的胞弟。你看那荣王如此轻佻,他弟弟恐怕好不到哪里去,少曦若在那吃了亏可怎么办?” 萧朔假作深思:“是啊,我倒是疏忽了,忘了不是每个公主都似你这般能翻墙越瓦的。” 门厅外恰有几个下人经过,我碍着公主身份,端庄落坐在他对面,只用眼神把他杀了几遍。 他绷住笑:“那翎王除了懦弱些,行事还算清白,倒不像荣王那般亲好女色,你不必担心。” 我黯然叹道:“李达这一去,到现在尚无音讯,若是寻不到枳儿和荔儿……更不知道如今雍国境内是个什么光景,军队不知尚存几何,百姓不知是否盼着宁氏回去复国…” 萧朔道:“阿辉,我知你忧心,只是眼下我忙于应对朝中事情,暂分不出多少人手去探知雍国之事。你且耐心些,待咱们成婚后局势稳定些,我便可细查。” 我怕他误会我在有意提醒答应少曦复国之事,便想解释几句,他已摆手笑道:“不必解释,你我之间向来坦率,你心中想什么便直接告诉我,这样正是我最珍视的。我既是要当你们宁雍王室的女婿,本来就该尽心力。” 他这番话让我心里慢慢开出朵花来,却不想被他看出来,我便低了头玩腰上挂的香囊,嘟囔道:“你们魏国的婚礼是不是规矩很多啊?” 他大笑:“你怕是迫不及待要嫁我了吧?” ****** 天气越来越和暖,眼见婚期将近,礼部指派了一个老姑姑,每日来与我讲些魏国上上下下的礼仪。 从前在雍宫时,总觉得虚礼太多,使我不得自在,如今这魏国的礼仪却有过之无不及,听得我昏头昏脑,却强装认真不敢怠慢。 那姑姑便笑着解释:“公主或许有所不知,咱们魏国皇室原是与从前的大膺皇室沾亲,因此许多礼仪沿袭了从前大膺的规矩。是以咱们魏国人都晓得,如今这天下诸国,唯咱们大魏才算沿袭正统,礼仪周正。” 说着,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我好奇起来:“原来魏国竟与大膺朝有这层关系么?那大膺朝崩裂也有六十多年了,到如今哪还有多少人记得,魏国的人还以这个为豪么?”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4 那姑姑脸上皱纹往一起堆了堆,笑道:“那大膺朝毕竟存续了近五百年,自是影响深远。老奴年少时,常听老人们说起那大膺朝皇城庆都的繁华盛景,真正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令人神往。对了,那庆都离咱们首阳城不算远,咱们魏国历代圣上仁德怀旧,并未将那地方改名,仍是叫做庆都,可见咱们圣上确实心胸宽大。” 这可新鲜,历来改朝换代不改都城名字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这魏国如今的都城是首阳,却仍留着那旧都的地名,倒像要提醒世人不忘从前似的。想来从前大膺裂国时,如今诸侯国开国的国君们身为大膺臣下,应该都不算对旧主忠诚光彩,这魏国皇室却是不忌讳这个么。 萧朔再来时,我便将这个疑问讲与他听。 他坐在对面,端起茶来笑道:“你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如今怎么翻起这老皇历来?” 我鼓着嘴:“我身为雍国公主,今后又要做魏国景王妃,这些事总不能一无所知么。” 他喝完一杯茶,清清嗓子:“我看你是呆的闷了,不过想当故事听吧。也好,那我就说与你听听。” “我魏国萧氏,本是大膺的世代武将,从前与大膺皇室姬氏曾结了好几代姻亲,大膺最后一个皇帝,哀帝的母后便是萧氏女子。有传说大膺开国□□乃是半神之身,只是放弃了神格成为凡人,当然,这只是传说,不足以为信;不过□□确与皇后伉俪情深,两人携手共同缔造了大膺基业,□□宫中便只有皇后一人,没有其他妃嫔。此后历代大膺皇帝大多沿袭此例,代代皇子都是嫡出,虽然子嗣稀少,却都是顶绝的英才人物。说来,大膺皇室的确了得,立国近五百年,几度盛衰却能保得江山稳固。只是或许天命不授,那哀帝一时不智,除皇后之外还纳有一个妃子。” 听到此处,我撇撇嘴白他一眼,插嘴:“那哀帝身为中洲天下之主,多宠爱个女子怎么就算不智了?说不定他不喜欢皇后,只爱那个妃子呢?” 他只继续喝茶润嗓:“那妃子逐渐恃宠生骄,后来竟害死皇后,致使朝野震荡。那哀帝虽不及他先祖英杰,却也不算平庸,奈何国运不齐,同一年中竟遇西北土地大旱,东南淮水肆虐,有一日庆都城中更是白日降下流火,烧毁民房无数,一时人心惶惶,皆道是天谴。北方戎狄一向本是分散的各个部落,但那时其中的拓跋一部却出了一位颇有能耐的继承人——便是如今北燕的开国君王——一统草原部落,此时趁机进犯大膺北境。” “那时大膺已一百多年没打过大仗了,加上国内百年不遇的灾困,竟叫戎狄一路跃马南下,直攻至我萧氏驻守的暄城,也就是如今的首阳城。我萧氏忙着抵抗戎狄之时,西南边本就不安分的吕氏此时见姬氏势弱,以皇帝失道、天谴下降为由起兵叛乱,连杀三位驻守封地的姬氏亲王,哀帝亲自兴兵讨伐。那哀帝原并非无用之辈,战势逐渐向好,只是……” 我正听得起劲,见他突然停顿,便追着问道:“只是什么?” 他看看我,继续讲道:“只是哀帝身边近臣中却有一人,为吕氏收买,与吕氏一道设局,将哀帝困在白水城,那地方后来改名叫做,桐庐。” 桐庐?容烨便是在桐庐与岐人交战…… “吕氏起初不敢弑君,要哀帝投降,那哀帝却有血性,不肯就降,杀出重围,终于在鹿野力战而死;消息一传开,庆都城郊兵营哗变,当时的祁氏——便是岐国开国国君——不过是个小小兵长,却借机而起,夺了兵权冲进皇宫,将皇室屠尽,庆都城中其他姬氏皇族猝不及防,大多奋起抵抗,尽被屠戮;少数逃走的,也消失在逃亡路上,自此天下大乱,战火遍地。” “待我萧氏击退戎狄,日夜驰援庆都,祁氏逃出庆都向南流窜,而此时庆都城内外的姬氏一脉已消失殆尽。大膺分崩离析,我萧氏再无力回天,便改暄城为首阳,建立魏国。” “至于为何一直保留着庆都旧名,从前确实是先祖为表对大膺的追念;而到了如今,大约是存了其他念想:只要庆都尚在,世人便能记得从前的大膺,知道这天下本该是一统。” 他说得兴起,站起身来,微微昂首,身姿挺拔,如同一匹千里马眺望眼前征途,毫不掩饰眼中光芒:“将来若有人将这天下再归一统,便是师出有名。” 我看着他这神态,恍惚间觉得从前那中洲之主便该是如此气度。 ☆、婚礼 我下意识重复道:“天下再归一统?” 那是要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办得到呢? 萧朔声音低沉下来:“从前我的兄长在世时,时常与我谈论,如今各国林立,要怎样能做到一统天下。只可恨我们那次自南越归来途中,横遭暗算……他若还在世,一定是魏国最贤明的太子;一统天下的大业,也必能由他开始铺就。可如今他已逝去,没人能像他那么睿智果决又尽得人望……” 我看着萧朔,忽然有个模糊的猜想:也许他心里也有这个愿想?也许他根本就不满足于做个亲王? 我小心地问:“按说,你们两个这么重要的皇子出行在外,定是有重重侍卫保护的,为何会遭人暗算呢?” 萧朔心有余恨地叹了一声:“再多的保护,也抵不过内鬼反叛。是侍卫随从中有人将我们的行程路线泄露了出去,五皇子倾尽人手在雍岐边界附近沿路设下三拨埋伏。我们挺到最后,疲于奔命,五十个精良侍卫皆尽身死。我兄长虽身手不及我,却在关键时为了护我,也身陨当场……就算是我,也挨了致命伤,若不是被你救了也活不下来。” 他情绪起伏,双手微微发抖:“本来他们以为我和兄长都死了,便将此事推到雍国岐国头上;若不是老爷子沉的住气,大力调查此事,魏国已对雍国岐国发兵了。偏我活着回到了首阳,此事才算有了个勉强了结。” 我叹道:“所以背叛之人最为可恨!若不是当初那个近臣背叛哀帝,也许大膺就不会结束,现在没准还是大膺的天下一统呢;若不是那个侍卫背叛你们,现在的太子就是你兄长了。你回来之后,定是要杀了那个叛徒的。” 萧朔点点头,平复些心绪:“不错,我回到首阳之后,就给了他惩罚。” 我没有再细问是什么惩罚,想来萧朔也并不是个手软的人。我也不由地想起从前他倒在山中、生死一线的情形,想来他那时心里就怀着这深仇大恨,后来我却还缠着他聊些不知所谓的废话,实在荒唐。 再看见他眉头紧皱,大失常态,便不想让他沉浸在这段黑暗回忆中太久:“那时你心里有这么沉重的事情,我还每天拉着你扯闲篇,实在是难为你。” 萧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5 朔展颜一笑,目光重新温柔起来:“当然不是,我那时伤重将死,满心苦恨,你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居然傻乎乎地给我渡气。那时我本想抢走你全部真气,可是看你吓得要哭的样子,又松了手。” 他自己边说边笑:“回想起来,后来你给我送药送饭,陪我聊天说笑,我才尝到那种简单纯粹的快乐;与我在人前总端着笑脸不同,在你旁边的时候,我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真的觉得自己就只是王七。” 窗外黄鹂在枝头蹦蹦跳跳,娇嫩鸟鸣撞在人心头,震出这暮春的无边喜悦。 我听完他这番话,只觉得脸上发烫:“哦,是这样啊……”一时笨嘴拙舌,便绕回刚才的话题:“那,那当初那背叛哀帝的近臣呢?后来又怎么样?” 他再看看我,踌躇一下,才缓缓道:“那人的家族,也占了一方领地,自立为王,国号为雍。” “啊?!”我睁大了眼睛。 我震惊之下,已不太耐心听他剩下的话。 雍国国君因与曾与楚帝合谋颠覆了大膺,此后便自然地结为同盟,两国史官将这段历史重新编写一番,隐去了不光彩的真相。魏国虽仇视这两国,但因楚国强势不宜轻易冲突,雍国善商对己有利,权益之下与两国立下盟约,互不相犯。夹在魏楚之间的雍国,从此受到辖制无法发展军力,直至如今亦被岐国颠覆。 原来宁氏祖上是这么个背信弃义的人啊…… 我大失所望,不过很快便释然:“过去的事情已再难改变,当初的先祖确实是有罪,我们后世子孙也应该替他悔罪。可惜姬氏一脉已经没有后人了,不然我会去向他们诚心赔罪,尽力补偿。” “不过这罪由我们宁氏一族担着便是,跟雍国百姓无关。我从归云山去到雍国时,一路只见国中百姓安乐富足,城镇繁华有序,秣陵城中商铺集市更是汇集了各国与海外的各种新奇货品,算来也是宁氏治理有方的缘故。我从前在山里,除了想着吃点好的,根本不操心其他东西,想来百姓都是这种想法,只要平安饱足,管他国君是谁。” 萧朔惊奇中带着赞赏:“你倒坦然,原以为我说了这些,你会骂我一顿将我打出去呢。” 我叹口气:“少曦应是不知道这些,若我告诉她,她大约会将我打出去。” ***** 转眼间到了五月,首阳城中莺啼燕语,百花次第盛开,春在枝头已十分。 初五这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我早早起身,在婢女的帮助下穿上隆重的魏国皇室嫁衣,点上红妆,梳上新娘发髻,戴上珠翠花钿,瞧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默默想着过往,只觉前路茫茫,不知我扶了萧朔的手,会向何处踏去?我嫁与他,到底存了几分真心,几分借他力量复国的算计?他如今虽是爱我,可这漫长一生好似荆棘荒野,他真的能与我相扶一世么? 有一瞬间,我忽然非常想甩下头上沉重花钿,独自逃走。 而门外礼官已朗声道:“吉时到!请浩太公主出阁!” 婢女将一顶大红喜帕轻轻罩在我头上,将我搀出门去,在礼乐声中走上花轿。 亲人都已不在身边,无人为我送嫁。 花轿中满帐红光,我却微微觉得寒冷,自己右手握紧左手。 时间漫长又短暂,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下,喜娘上前扶我下轿。我顶着喜帕,只能看见眼前两三尺地面,茫然跟着她向前走去。 利索跳过门口火盆,喜娘笑赞:“王妃真是身段灵巧,从前这城中还有新妇上门被烧了衣角的呢。”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紧张的神经略略一松。 喜娘告诉我,因雍国王室现已无他人,魏帝为免新妇触景伤情,也为少沾尘世俗气,便决意不出平日修行的玉佛殿,宫中皇后因此也没有到场。 气氛便没什么拘束,我轻移莲步,走进堂上,只听得满屋子人在七嘴八舌,一片嗡嗡。 我耳朵尖,喧闹中忽然听到荣王在其中与人调笑:“本王前日刚从北边回来,不知这是何时冒出来的雍国公主,老七居然还娶进了门来,想必定是美貌非凡、倾国倾城。” 来不及多想,喜娘已将我引到位置站定,我低头看见萧朔的喜服衣摆下露着一双高缦皂履,稳如泰山般站在对面,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三拜礼成,我便在众多婢女婆子的簇拥下进了喜房,端坐在床帐下。 满屋的女子声音,皆在说些吉祥话,反正我今日是新嫁娘,只作娇羞也不用搭理她们,尽量端庄地坐着。 渐渐听得她们散去了,我只觉得头上花钿越来越重,便想伸手把它摘下来。 一个婢女急将我手拦住:“王妃您作什么?这喜帕是要等王爷来亲自揭开的,您若弄掉了就不好了。” 我只好梗着脖子坚持着,感叹成亲真是不易。 过了一会,我困意上来,便倚着床边幔柱,干脆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轻轻推醒,耳边听得萧朔笑了一声。 ☆、花烛 睁开眼睛坐好,脸前喜帕被他慢慢揭开,红烛光里,与他两两对望着。 将交杯酒饮下,觉得脸上热热的。卸了钗环,动动酸痛的脖子,正想着该说点什么,他已凑近拥我入怀。我抬眼一看,房中其他人早已退下了。 他身上却似没有酒气,我好奇道:“那么多客人,你没喝酒么?” 他刮刮我鼻子:“我知道你不喜欢醉醺醺的酒味,因怕你嫌弃,便去沐浴了才过来的。” 我心中欢喜,拉着他袖子:“你没喝醉么?” 他无声笑笑,伸手将帘幔拂下:“自是醉了。” 我还待说话,他已直截了当道:“洞房花烛之夜,你不是要和我聊一晚上闲话吧?” 肆无忌惮的亲吻便落下来,他将我压在枕上,腾出双手去解我衣衫…… 红烛灯光透进床帘,头顶红帐在眼前摇晃,我只觉浑身骨头软软,似要下一秒就要散落开去…… 翌日醒来,听得燕语呢喃,天色已微亮。 我急急要起身,才觉得浑身酸痛,复又倒下。萧朔在旁接住我,在我脸颊上轻吻:“急什么,你昨夜辛苦,再睡一会。” 我嘟囔道:“你早已醒了,怎么不叫我?还要进宫请安去,起的晚了,别人会笑话。” 他慢慢抚弄着我下巴:“这王府里现在是你说了算,连我也得小心伺候着,谁敢笑你?” 我打掉他的手:“我怎么敢叫您景王殿下伺候?” 他回味似地一笑,附在我耳边:“昨夜……后来你累了,睡着以后是我将你擦拭干净的,难道您不记得了吗,公主殿下?” 我羞地捂脸,放下手便去打他,他揪住我手,便在被子打闹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6 成一团。 闹着闹着,他眼神迷离起来,一翻身压了我又吻下来。 我急忙告饶:“你别……我受不住了。” 他不买账,兜住我腰身贴上来:“昨晚我很小心的,你从前在山中活像个小野鹿那么精神,这会还要跟我装娇弱。” 我嘟囔道:“可是痛还没好嘛……” 他便放开我,低低笑道:“好吧,晚上再说。” 他起身穿衣,我看见他身上依稀几道年代久远的疤痕,印在象牙色的健实躯干上,令人遐思,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你曾受过这么多伤么?现在不疼了么?” 他将我手按在原地,像小孩子一般郑重说道:“我很容易受伤的,你既是从前救了我,便要对我负责,以后也要保护好我才是。” 我佯装嗔怒,缩回手,蒙住头,不再理他。 ***** 这一闹耽误了时辰,紧赶慢赶,待来到魏宫还是晚了些。 魏皇宫比雍宫大了许多,內侍引着我们走了很久,方走到了皇后的宫殿。 我好奇打量,只见宫宇巍峨,装饰庄严,虽不像从前雍宫那般富贵奢华,却处处显出皇家威严。从前雍宫中规矩虽多,但宫人们大多活泼,时常闻得笑语;而今一路行来,连一声咳嗽也未闻得,宫人们皆是谨慎用心的表情,我不由感叹魏国到底是大国,且沿袭大膺遗风,果然是治宫严谨。 魏帝身在玉佛殿,传下口谕,不要我们去拜见,言只要拜见皇后便是心意到了。 到了殿门口,我有些紧张,忍不住攥了攥萧朔的袖子。 他几不可闻地低语:“别怕,有我在。” 萧朔的生母在他十岁上就过世了,如今这位殿中坐着的皇后膝下无子,曾短暂照拂过他一段时间。 我端庄走上殿去,与萧朔一起对着皇后拜倒行礼。 皇后鬓发微带花白,观之慈祥可亲。她笑眯眯地让身边宫人扶起我来,看着我说道:“可真是个标致孩子,别说朔儿,本宫看着也喜欢的很。人都说雍国出美女,果然不假。”忽又感伤道:“哎,可怜的孩子,遭此家国剧变,真是让人心疼……”说着,便拿丝帕拭起泪来。 旁边的侍立的宫人们便上来劝解。 我见她如此,也勾起无数伤怀,眼圈也红起来。 萧朔暗中踢踢我脚跟,随即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后膝边:“儿子媳妇不孝,惹的母后伤心。母后一片慈心,儿子无以为报,您若再烦忧扰了凤体安康,儿子可真要无地自容了。” 皇后闻言,拉了他的手含泪笑道:“我儿体贴,母后欣慰,何来烦忧。” 我在旁瞧着这对慈母孝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该说什么。 “景王此番结亲,虽说是为报昔日恩德,可是臣妾似乎闻得,浩太公主之前曾与别人有过婚约,如今就这么嫁来咱们魏国,不知为的什么呢。”一直站在地下的一个穿戴尊贵神态倨傲的女子忽然不客气地说道。 皇后微嗔:“欷儿媳妇,对弟妹说话要持重些。” 原来这位是太子妃。 我转身向她行礼:“回禀太子妃嫂嫂,臣妾虽之前与他人有过婚姻之约,但家国倾覆,那人身为我宁雍家臣却屈从于仇人,如此不忠不义,早将婚约弃之不顾。臣妾本是身如飘萍,却蒙景王怜惜,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而皇上皇后仁心慈爱,开恩允准臣妾嫁与景王。臣妾能有今日,实在感激涕零,除了报答皇上皇后恩情,哪还敢存有他念。” 太子妃两条细细柳眉一挑:“哦,果真如此吗?难道你就一点不想着利用魏国相助,夺回你宁氏江山么?” 一旁另一个命妇打扮的女子附和道:“是啊,虽是嫁进了咱们大魏,却不知是不是和咱们一条心呢。” 殿上一时静默,萧朔正待说话,我已再行礼答道:“不敢相瞒两位嫂嫂,臣妾确实盼望光复宁氏江山,不过却是为了大魏着想。” 不待她们质疑,我继续说道:“我宁雍王室治国,向来不重刀兵,只重商贸。譬如雍国税收实行按商铺数量和商品销量分级计算,海港不设宵禁等,皆是有利于商贸之举措。臣妾记得,大魏用于北境战场的连星弩,便是中洲外浮海边瑶国所发明;只因瑶国人生性野蛮凶残,与中洲几无往来,而我雍国商人却不畏风险,将此物引进中洲、贩来大魏。有雍国作为大魏之邻,互通有无,对大魏有利无害。而那岐人却不同,他们只知兴兵掠夺,由着他们占了雍国靠在大魏身边,反而大魏要分兵防范,岂不是有害无利?” 我恭谨道:“自然了,王爷作为臣子,自是要忠于皇上心意。皇上英明睿智,自有决断,臣妾绝不敢违拗圣意。臣妾如今嫁入大魏,自然盼着大魏国运兴盛福祚绵长,这一番思虑虽然浅薄,教各位嫂嫂见笑,但臣妾之心却是昭昭可见。” 静默了片刻,太子妃无话可说,干笑一声:“哦,如此最好。” 皇后满脸欣慰之色,将手腕上的一个镯子捋下来,由宫人递与我:“我儿竟能如此贤德,本宫实在高兴。” 我便收下谢恩,又一一地与殿上众人见礼。 魏国九位皇子,其中大皇子恭王、三皇子睿王已经过世,他们的遗孀深居简出,除了祭祖之礼,其余场合均不露面,不在殿上;五皇子被除了皇籍贬为庶人,一家流放;八皇子、九皇子尚未娶妻,因此殿上只有太子妃、荣王妃、礼王妃三位皇子妃,及几位如今魏帝的嫔妃来与我相见。 众人寒暄起来,我便不多不少地应景说几句,总算对付过去。 出得宫来,萧朔在马车中便拥了我,笑道:“你今天表现的不错,原本我还捏了把汗呢。皇后可不简单,你别被她一会笑一会哭地唬弄了。” 我捏了他鼻子:“瞧你装的那孝顺样子,我差点当真了。” 打闹了一会,他问道:“对了,你方才在殿上说的那番话,是你姐姐教你的吗?” 我摇头:“不是,她教了我很多礼仪应对,倒没想到这个。我也没想到太子妃那么直白地问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他欣慰道:“你不愧是你义父教导的女儿,说的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块。不过还有一点你想到没有,”他凑到我耳边,气息撩人:“将来咱们有了身带魏雍两国血脉的孩子,两国自然更是亲密了。” 我涨红了脸,便要打他。 他边躲,边正儿八经地说道:“不过我可不是为了这个,如今你还在丧期,虽是雍国礼仪不禁成婚,但若很快便有孩子终归惹人非议。你之前曾经受伤,身体恐怕还需调理。我已叫人配了药方,既调理你身体,又不会短期怀上孩子。” 我鼓着嘴:“既是如此,你就别再碰我,岂不省事。” 他不再多言,靠过来低下头,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7 把我嘴封住。 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 ☆、波澜 第二天起来梳妆时,替我梳头的婢女福穗满脸暧昧笑意。 我瞧着她这表情不对,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总憋着笑。” 另一个婢女福果抿嘴笑道:“回王妃的话,昨夜喜房传出了动静来……咱们奴婢知道王爷宠爱您,这是为您高兴呢。” 我脸上刷地红遍。 昨夜萧朔毫无顾忌,我一时忍不住声音大了些,还是被人听见了。要论起来,其实我倒并不太在乎,夫妇伦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不过想到我目前的镇国公主身份,不由得不羞恼。想起萧朔那心满意足的样子,更是来气。 福穗凑趣道:“王妃不必害羞,待会府里的美人侍妾都要拜见您呢,您是主母,又得王爷如此宠爱,她们都会服服帖帖的。” 想到这府里还有那么些美人,我心里便觉得有些堵。 福穗瞧我脸色不对,赶忙说道:“王爷对王妃可真是特别看重的,奴婢们都是王爷亲自挑来伺候您的,还特别交代了您的习惯喜好。从前那些美人们被送进府来,王爷都是淡淡的,也不经常去见她们,可见王爷并不好女色。” 我见她不安,便道:“罢了,哪个王爷还没有几个美人侍妾,我不在意。” 话虽如此,但等我到了前厅,看见那些前来拜见的美人时,心里却觉得更堵了。 她们个个貌美如花,虽是刻意打扮得素净,却仍是我见犹怜。她们小心恭维了半天,我也强打精神,扮出一副主母的持重模样来,却有些失神,连她们的名字也没记住。 忽听一个美人嗓音尖刻道:“今日姐妹们都来拜见王妃,怎么就少了赵美人?难道怀个孩子就这般娇贵起来,连主母也不放在眼中了!” 另有一人风凉搭腔:“她啊如今金贵着呢,安胎药日日地喝着,风吹吹都怕惊了胎象,哪还把王妃放在眼里。” 我对这些内院争风吃醋之事不感兴趣,便摆手道:“罢了,我听说怀孕辛苦,便由她去。” 众美人见风使舵,立即称赞我宽容大度,将我一阵猛夸。 好不容易散了,我长吐口气,从前当个公主不容易,如今当个王妃更是不容易啊。 晚间萧朔回府,闻得此事,拥着我慌乱道:“阿辉,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请你相信,我心里唯你一人。以往,那些为了巴结而送与我的女子,都被我拒绝了;但是这些将族中女儿进献来的,却是为与我结盟的意思,我不可轻易不纳。而且,自和你重逢以后,我再没去她们那里了……” 我靠在他怀中出神想着,若是我依从原来的婚约,嫁给那素未谋面的萧歆,我大概不会对此介怀,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但如今却因为对萧朔动了心念,只觉得像泡在醋缸里那么酸。 萧朔见我沉默,有些害怕似地将我搂紧:“阿辉,你生气了便打我骂我好了,那些侍妾我以后也不会再见了,你千万别不理我。” 想起少曦的话,我努力平复下心绪:“我不生气,那些美人都是你从前纳的,那时你怎会想到今日会娶我呢?只要以后相安无事就行了。” 他仍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像个孩子:“你……你不会是想抛下我,自己悄悄跑了吧?” 我噗嗤一笑:“你想哪里去了?我如今是浩太公主,怎么会新婚没三天就跑了?” 若我只是归云山的亦小六,大约此时觉得不痛快,便一走了之,不再为难自己;但如今这重重身份使命,我怎么能抛下一切甩手遁走。 ***** 魏国南境涌来大批雍国难民,萧朔奉命前去安抚,一去便是月余未归。 从前一直独来独往,很少觉得孤单;他这一去,我竟时常心里念叨。暖晴花开,微雨燕飞,看着看着眼前便浮现他的脸;夜间入眠,也觉得枕边空落起来。 我因见了府中那些美人心里犯堵,早令她们免了请安之礼,她们也识趣,平日里不叫我看见。然而萧朔刚南下没几天,住在西跨院中的赵美人便产下一子,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仍备了礼端着样子前去探望。 赵美人虚弱躺着,望着孩子,脸上掩不住的骄傲。我随便问候她几句,她都不冷不热地答了,渐露骄矜之色。 我倒不在意,看到那刚出生的小婴儿粉团儿一般,逗弄一番,真心觉得可爱的紧。 其他几个美人见我欢喜,便纷纷上前凑趣恭维:“这孩子长得很像王爷呢,难怪王妃如此喜爱。” “王妃与王爷这般恩爱,很快就会有嫡子了,必定以后也会和王爷一般英武。” 我本来仅仅被这新生小儿的憨态所吸引,完全没想到其他,被她们这么一说,心里倒冒出杂念来,意兴阑珊,也懒得去想她们各自怀揣什么心思,应付了几句就离开了。 一想到萧朔在我之前已与别人有了孩子,心口就像压了块石头,沉的呼吸不畅。 ***** 这天我正恹恹地歪在一棵高大的广玉兰花荫下,看着头顶蓝天发呆,下人呈上一封书信,居然是少曦写来。才这么几天,她已得知萧朔有了庶子,信中半是开导半是提醒,嘱咐我不可因此与萧朔生分。 树下花香甜沁扑鼻,我合上信纸,心里却只有苦涩。 嫁与萧朔,本就掺杂了利用他的打算,如今我却在不知不觉中苛求他一心一意么? 一朵白嫩落花坠在我手边,我捻起花朵苦笑起来,若人的心意能够如这花朵般纯洁无瑕,该有多好。 皇后听闻我不爱出门走动,便时常传我进宫去与她和几个王妃说话。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她们,生怕一个不妥被瞧出破绽。好在雍魏两国礼俗本不相同,偶有疏忽,便以此为由遮掩过去。 太子妃犀利,我不得不避其锋芒;荣王妃精明,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礼王妃沉默寡言,我也难以摸透。每次从宫里回来,我都累得倒头就睡,巴不得萧朔赶紧回来,可以陪我进宫去。 这日皇后传来宫中画师画像,执意要为我也画一幅,待画完时天色已晚,便留我在宫中宿了一夜。 我拿了笑容僵硬的画像,态度诚恳地向皇后谢了恩,回到府中,少不得将那画像挂起来,却怎么看怎么变扭。 没过几日,我又被传进宫去,这次说了几句家常闲话,皇后便放我回府,想来她也看出我不是一个会聊天的,对我不感兴趣了。 回到府中,抬眼便见萧朔立在我居住的东跨院当中,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原本英俊之态。紫藤架下,他凝眉沉思,正午暑气蒸蒸,他却似完全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折扇。 我觉得他这幅认真思索的模样最是动人,便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 见我回来,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8 他收起扇子,走过来一把将我紧抱在怀:“阿辉,你总算回来了。”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他摩挲着我头发:“我知道你肯定想我想坏了,不过这会我要先进宫去,你在家里好好歇着。” 我并未多想,送他出门。 然而到了晚间,萧朔依旧未归。我有些担心起来,刚要着人去打听,萧朔身边的另一个常侍乐川来报,萧朔与太子议事,今晚同留宫中,让我不必担心。 我仍有些惴惴,睡得并不踏实。 翌日顶晚,萧朔终于回府,待他沐浴后用了晚膳,我便急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尽显疲态,坐在美人靠上歇着,长长吐了口气,孩子般歪着头耍赖笑道:“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这幅模样叫我难以抵抗,我便过去亲了亲他。 他顺势抓住我坐在他腿上,手指懒懒绕着我耳边垂下的头发:“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太子找了几个人,告发我私造国玺。” 我大惊失色。 ***** 原来之前萧朔找人重造少曦的凤印,可这事情却被太子发觉了蛛丝马迹,擒住了其中一个参与造印之人逼问,虽未获得真相,却编出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来,昨日便传来刑部及礼部大员,令人诬告萧朔私造魏国皇帝玉玺。得到消息后他疾驰回京,昨日入宫,与太子争辩,被扣留在宫中。刑部彻夜急审人证,终是未能得到确凿证据,不敢擅动,只得先去玉佛殿禀报魏帝,太子也只好许萧朔出宫。 萧朔安抚地拍拍我后背:“别怕,已经没事了。听闻你之前在宫中留宿未归,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才急着赶回来。” 我却越想越怕:“昨日你被拘在宫中,若是他们遣人来搜查府里,顺手弄个假玉玺来塞在哪里再假装搜出来,此事岂不是万分凶险了?” 萧朔笑笑:“你倒不笨,也能想出点坏主意。”他拥着我,靠在椅背上:“太子当然也知道这法子,只不过要贸然来搜我的王府,动静可不小,若是搜不出来,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何况他要搜的是方玉玺,他若暗地里假造一个来栽赃,造的太低劣便不能让人信服;若想造的逼真,就得搜罗顶尖的材质和巧匠,少不得会露了踪迹,到时候被我发现,反可以先告他一个私造玉玺之罪。他不过趁我在外方归,想先发制人唬我一下,我若害怕承认了,便算是着了道。只是我不承认,不过闹一场,他终归拿我没办法。” 我将信将疑:“真的这么轻巧吗?”随即觉得愧疚:“终归是造那个公主印之事把你拖累了。” 他握了我手:“这件事本就是我自己要做的,若不如此,怎么大大方方与你成婚?不过经此一事,太子与我是正式翻脸了,今后你在宫中遇见太子妃都要小心些,别吃了亏。” 我不解:“你没有结一门有权势的亲家而是娶了我,不是已经在示弱了吗?为何太子却这么着急,宁可不能坐实这罪名也要找人告发你呢?” 萧朔道:“这个嘛,谁知我娶了你却得了个感念恩情知恩必报的好名头,声势反倒大起来,所以太子急着寻个事端,借这件事往我身上泼点脏水,坏坏我的名声。” “这么说,你娶了我这落魄公主,倒真的有些好处。”我得意起来。 “确实如此,”他认真点头,即刻便抱了我站起来往床榻走去:“好处多的很……” 从前听人说,小别胜新婚,此番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文的一位人物出场了~~ ☆、飞萤 乐非私下告诉我,虽然私造国玺这个天大罪名没有落实,但有关此事的私下非议一直不断,敢为萧朔说话的人却不多,其中也就萧朔的母族戴氏最为坚定,只可惜先前的戴老国公已经过世,如今戴氏族中官位最高的戴弘远也仅位列三品,算不得多有分量。太子这一手虽明面上看着没有成功,其实已经达到了打压萧朔的目的。 我觉得很是愧疚,若是萧朔没有娶我,而是与朝中随便哪一家世族联姻,如今也不至于没人帮衬。因这份愧疚,我对待他的态度便柔顺很多,看得出他很是受用。 魏帝此时发出国书,谴责岐国侵占雍国;语气虽是不痛不痒,但总算表明了立场。我即刻叫人将此消息传信给少曦,好叫她高兴,少曦回信语气淡淡,只说这是我嫁与萧朔后,魏国该有的姿态。 然而我已以浩太公主的名义向早年嫁到楚国的荣昌公主去信,至今却没她的回音,楚国更是对岐国之举至今未置一词,实在蹊跷,我不由地万分庆幸少曦当初未去投奔楚国。 如此一来,岐国处境有些尴尬:岐国的军力尚不足以吞下雍国全部地盘,雍国境内各地残留的雍军缓过劲来,也纷纷起来反抗。此时魏国接纳了落难的雍国公主,表明了立场,反抗的雍军更是气势大盛。 只是李达他们仍是没有消息传来,我也只有耐心等待。 ****** 七月初,有百姓当街跪拦刑部尚书的车轿,状告太子府中管家强占民女,欺凌至死。刑部不得不详查之下,发现此事属实。太子大义,即将管家捆了送到刑部大狱,自己跪在魏帝长住的玉佛殿外请罪。魏帝许是被扰了清修,十分火大,当面痛斥其品行不端,令其闭门悔过。 一时朝野议论,沸沸扬扬。 萧朔似充耳不闻这些事情,每日里仍是练练剑、看看书、处理些事宜,书房中人来人往,却都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我有些好奇,随口问他每天忙些什么,他闭着眼睛摇着折扇:“当然是准备你的生辰了。” 我急忙摆手:“别,我最不喜欢这种生辰宴席,一堆人对着我恭维拜寿,我还得假意谦虚着一一回礼,没有比这更没劲的了,还是从前在山里好些。” 他停下扇子,很感兴趣地问:“那你从前是怎么过的?” 我:“也没什么,就是顾家嫂子煮碗长寿面,义父为我弹个曲子,小七小八给我捉来好些萤火虫放在房间里。当时总觉得老套,现在觉得那时最是开心。” 他轻敲着脑袋:“原来如此,可是煮面和弹琴我都不在行啊。” 七月十九这天,萧朔丢来一套男装让我穿上,悄悄带我翻出王府角门,坐着寻常马车,先去酒楼吃了一顿,再神神秘秘地往郊外驰去。 行到一片田野,他不由分说拉我下车,站在田埂上。 天色渐暗,无数朗星挂上夜空。 他不理我的询问,站到我背后捂上我眼睛。 待我睁眼,只见无数萤火虫飞舞在空旷四野,一闪一闪,将无边夜色点亮。眼前一片静谧光明,如身处幻境。 我呆看了一会,满心欢喜,问他:“这个地方怎么有这么多萤火虫啊?”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49 他笑道:“你若喜欢,咱们每天都来看。” 我便开心跑下田埂,去追那一只只小虫子。 萧朔在边上放声大笑:“这田下泥土松滑,仔细摔了,要摔一身泥了!” 他的笑容透过夜幕,璀璨胜过满天萤火。 很久之后,纵使历经岁月沧桑,回想起这一幕,我仍禁不住弯起嘴角。 我回头看他,将手中刚抓住的一只萤火虫炫耀地朝他亮了亮,继续追下一只。 疯了一会,萤火虫渐渐或飞走或落下,我才恋恋不舍地回到田边。灯下一瞧,果然衣摆和靴子上都裹了泥,只好脱了靴子,由萧朔抱进马车去。 他理着我头发,我看着他那满眼温柔,情不自禁凑去亲他脸颊。 他无声笑起来,热烈回应,忽又作势推开我:“你急什么,满身的泥,回去沐浴了咱们再……” 我便气鼓鼓地将衣上的泥往他身上乱抹。 第二天乐非偶然见了我,殷勤问道:“王妃您可喜欢那些萤火虫?” 我点点头。 乐非欣慰微笑:“这下可好了,咱们那帮兄弟可以领赏了。” 看我有些不解,他补充道:“咱们魏国这个时节已经没多少萤火虫了,您昨天看到的都是王爷吩咐兄弟们这几天四处捉来的,眼见得您和王爷到了田边他们才把虫子放出来,就怕放早了虫子飞没了。” 我红了脸:“替我向他们道谢。” 乐非微笑不变:“王爷自会有赏的。您高兴,王爷就高兴,兄弟们也就好当差了,咱们都盼着您天天都高兴。” 我脸上更红,瞧着福果在旁抿着嘴笑,只草草打发他:“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日子便这样飞快过去,我每日都像醉酒一般脸红心跳,眼里只看得见萧朔一人。 ***** 直至宫中中秋家宴,我才终于见到了魏国的皇帝和皇子们。 魏帝一脸寡淡,大约是吃斋念佛久了,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大家齐齐向帝后行礼,纷纷入座。 因我是初次与萧朔的兄弟们见面,免不了一一行礼问安,寒暄一番。 太子虽眉目周正,却隐露阴鸷之气,朝我扫来几眼,看得我很不舒服,面上却不能显露,只端庄笑着,看萧朔温文尔雅地和众人分别叙着话。 太子与萧朔之间未置一言。 荣王萧欻坐在对面打量着我,已经几杯酒下去,眼带桃花,对我别有用意地端起酒杯来:“老七,七弟妹,哥哥祝愿你们百年好合。” 我心一横:你认出我来又能怎么样?我只不承认罢了。 我微挽起云丝长袖,镇定端起酒杯来,恭敬地客气两句。精致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衬得我手指细腻白皙,发间华美的并蒂海棠金步摇纹丝不动,完全是个端庄公主,与之前被他揪住要割耳朵的夜行小贼判若两人。 萧欻眨眨眼睛,一口饮尽杯中酒:“七弟妹真是行止端方,不愧是雍国嫡公主。七弟妹的容貌,倒和我从前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看着有些亲切。” 我放下酒杯,垂下眼帘:“蒲柳之姿,泯然众人,所以叫四哥觉得与别人相似呢。” 萧欻带几分醉意摆手道:“仅是形似而已,那位小兄弟言行鲁莽,不及七弟妹分毫。” 他旁边的一位俊美男子搭腔,声音儒雅:“四哥交游广泛,不知又结交到什么有趣的人了?”——正是原本我要嫁的萧歆。 方才见礼时仓促,此刻我忍不住好奇多打量他几眼。萧歆眉眼与萧欻有几分相似,看人时都似含情脉脉,不过萧歆气质高华内敛,少了倜傥之气。 我见他只看了看我便收回了视线,并没显出认出我来的神情或是其他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假作贤惠状搛菜给萧朔。 舞乐声起,一队盛装的舞女们笑靥如花,碎步如波,舞进殿上。 酒意上来,我便离席去更衣。回席路上,恰遇见魏帝离席走出殿来。 想起魏国颁发国书一事我还未正式谢恩,我便上前郑重跪下行礼:“多谢父皇相助,雍国上下同感恩德。” 魏帝身形高大,虽已微微佝偻,却仍不失威势。我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定在我脸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缓缓发话:“一家人无需多礼,起来罢。” 他身旁內侍已周到地将我扶起来。 魏帝抬脚欲走,却又丢下一句:“莫要辜负朔儿的苦心,好好仰仗着他吧。” 我再拜叩首。皇后此时也踏出殿来,略和我应付两句,匆匆向魏帝追去。 回到殿中,歌舞依旧。帝后提前离席,众人便松散许多,萧欻更是撑起一条腿,支着胳膊歪坐着,兴致满满地看着面前翩翩的舞女。 一旁的萧歆漫不经心地倒着酒,隔着舞女飞旋的彩衣,看的到他神情中似天然带着一股忧郁之色。 萧朔咳嗽几声,似有不适。我转头,见他桌上茶杯已空,便示意婢女倒上热茶来。 筵席散时,众人行至宫门告别。 萧歆行至面前,面有愧色,不敢多看我一眼,匆匆向萧朔和我道别便登上马车走了。 这边萧欻走过来打着哈哈:“老八这是因为废了与南华公主的婚约觉得对不住你们雍国哪,别放在心上。”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他个傻子知道什么。” 我待要问问他倩娘最近如何,萧朔已携了我手登上车去。 身后传来萧欻毫不在意的笑声。 萧朔一路无话,我只道他身体不适,便坐直了拢过他来,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让他依靠。 他有些抗拒,绷紧了背,过了一会,终于软下来,靠着我懒懒问道:“方才席间你一直盯着老八看什么?” 我轻轻按摩着他太阳穴,随口道:“好奇啊,原本是要嫁他的。” 萧朔沉默一会,只闷闷道:“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在乱吃醋,瞧着他从没有过的别扭神情,不禁亲了亲他,笑起来:“我才不后悔呢。” 他这才展颜一笑,将我抱在怀里。 ☆、佛寺 正值丰收之季,北境传来消息,北燕骑兵忽然犯境,将北境三座边城刚收获的麦田洗劫一空,存粮告急。魏帝命萧朔带军队及粮草北上,既为领兵反击北燕,又为安抚三城百姓,以免爆发饥荒。 我帮着府内管家打点萧朔的行装,虽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心情却一点也不明朗。 萧朔端坐堂内,擦拭着手中长剑,还是一副从容的样子。 我已缠着他问了好多:北燕难打吗?北境的军队好压服吗?你不会在草原上迷路吧?……能带我去吗? 萧朔一一仔细回答,最后瞪着我说,不行。 我也知道出征不是儿戏,自然不能带女眷,只是随口闹着他罢了。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0 萧朔仍是瞪着我,一字一顿:“你老实地在府里待着,别再想着穿上夜行衣到处乱跑,待我归来时你乖乖在门口迎接,那样我才会高兴。” 我郑重答应他:“我一定规规矩矩的。” 他拥住我:“放心吧,我又不是没在北境打过仗,这次北燕不过是来了几撮骑兵抢粮罢了,父皇命我去领兵,显然是要让我多积累些军功。倒是你,”他凑近我耳边威胁道:“我在你身边留了个暗卫,你若乱跑,等我回来便收拾你。” “你要监视我!”我鼓着嘴气恼起来,和他打成一团。 “对了,”我尽量用寻常口气:“你这些天来才只去看了晟敏一次吧,临走之前也该再去看看,要做个慈父才是。” 萧朔身形一顿,仍抓着我的手,语带歉疚:“对不起,阿辉……在与你重逢之后我就再没碰过别的女子了。但是,在那之前……” 他看着我眼睛:“我发誓以后再不……” 我局促打断他:“我不在意,你也不必介怀。” 话一出口,自己却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他松开我手,后退一步认真观察着我脸上表情:“你真的就一点不在意?” 手指上他的温度一点点淡去,怅然若失。 我还是掩下情绪:“就算是寻常男子,也难做到从一而终;何况你一表人才、身份显赫,我听说至今首阳城里还有很多春闺妙女都视你为梦中人呢。就算不为私情,你身为亲王,在权力场中周旋,结亲联姻本就是收拢势力稳固人心的最好方式,你这么做无可指摘。” 我学着少曦那种理智平静的语气:“我虽有些不痛快,但是不会苛求你。” 嘴上一边说着,心里再一遍告诫自己:面前这个人,是魏国亲王,庇护着宁雍王室的景王。 是一言几可九鼎的萧朔,不是山洞前折着草叶的王七。 他身边的女子不会只有你一个,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萧朔眼中不知闪过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话说。 秋风穿堂而来,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过,微微凉意潜入衣襟。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福穗在门外及时轻声提醒:“王爷、王妃,该用膳了。” 一直到晚间,萧朔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也满腹心事,只与他一起沉默,各自睡下。 夜半,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他小心地伸手过来,将我抱得很紧很紧。 ****** 因萧朔出征在外,晟敏的百日宴办得也潦潦草草。我向来不管这些琐事,见府中管事将此事办得敷衍,心里倒觉得亏待了她们母子,毕竟这是萧朔的第一个孩子,便将原先备下的贺礼加了一倍。 众人连连恭维我贤惠慈善,赵美人面色微现不虞,却也恭敬行礼向我道谢。 少曦曾在信中提点我一些治理内宅的手段,我却懒理对府中这些女眷的事情,应付完她们便当作她们不存在,只因想起这些,脑中便忍不住想象萧朔与她们相处的情景,心中便是一梗。 难以企及少曦那般理智冷静,我便寻些闲书引开心绪沉迷其中,做个混日子的糊涂王妃罢了。 这天我带了晟敏进宫去觐见皇后,皇后只略略瞧了瞧,按例赐下些东西,并无他话。 刚回到府中,赵美人便来求我,这月十五带着晟敏去重华寺进香。 按惯例说,晟敏作为亲王之子,在出生之时就该贡了金锁在佛前开光,在百日之后再佩上,以求平安成长;但因我懒理琐事,府中人见萧朔也未有什么重视的动作,便愈发怠慢起来。重华寺往来香客尽是首阳城中显贵权势人家,佛寺中也拜高踩低,若赵美人只身前去,难免要受轻慢,但借得我这王妃名头却是不同。 想到这些,便觉得对这无辜小儿存了愧疚。我虽懒得出门,却答允带着她们母子前去进香祈福。 重华寺座落在城南近郊积翠山下,一条平缓山路直通寺门,往来进香十分方便。 晟敏由乳母抱着,一路都在呼呼大睡;赵美人和福果开始还聊几句闲话,见我并不搭理,便渐渐也收了声;我觉得气闷,命福果将车窗小帘半卷上去,对着一路景色发呆。 下得车来,只见山门巍峨,门内一只硕大青铜香炉,香火缭绕,直上蓝天,正殿后面还有座佛塔,重重飞檐雕壁,背靠连绵青山,甚是壮观。 啧啧,皇帝一心向佛,这佛寺果然造得气派。 门口的小沙弥显然是见多了达官贵人,瞄了瞄我们乘坐的马车和随行的寥寥几个家丁,便上前来双掌合十,不冷不热地行个佛礼,似懒得多话,并未问我们来历就将我们引向殿中,由着我们自行参拜那金身大佛,便径自走开了。 没得到预期的殷勤招待,赵美人面露怨色,哀哀地看了我一眼。 我大为尴尬。 萧朔临走时嘱咐,因他与太子已是公开翻脸,为免事端,在他回来之前府中人最好深居简出、低调行事,因此今日我并未乘坐亲王规制的四驾马车,车上也未装饰标志亲王的四爪龙纹图案,看起来确实没甚气派。 本想着寺中人得知我们身份后,自然会周到招待,谁知这一寺僧人眼大心大,见我们一行人没啥派头,竟问也懒得问。没人递话,我也不好自己宣布景王妃驾到,只得默默在佛前跪了。 如此倒好,清清静静,正合我意。只是委屈了赵美人,抱了晟敏,哀怨地在一旁干站着。 本来我就是来给她们母子撑场面的,眼下这场面一点也没撑起来,倒显得我是个没用的。 我叹口气,把一边傻站着的福果叫来,吩咐她去找个有分量的僧人来,怎么也得给晟敏求个开光的好东西回去。 眼见福果应声去了,我实在受不了赵美人那软刀子般的幽怨眼神,便让她们等在正殿,自己步出殿后,去看那佛塔。 佛塔一共九层,每层檐角都挂着梵铃,彩色琉璃瓦映衬碧蓝天空,像是闪着圣光。一群鸽子轻盈飞过塔顶,我瞧着心痒,若不是身份所碍,真想卷起裤脚跃到塔顶抓上一只,笑看风云掠过。 眼下只能慨叹一声,拎起裙角,莲步轻抬,迈进塔去,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塔中安静,只闻木质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 上得两层,楼梯愈发狭窄。 “王妃慢行。”——身后似有人轻声唤我。 我正低头注意脚下,冷不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刚想问是谁,忽然听得上方空气异动,一只手闪电般伸向我面门! 我反应迅捷,即刻跳开——却忘了身处窄窄台阶上。这一跳恰恰撞在一旁墙壁上,“咚”地一声眼冒金星。 上方那人嗤笑一声。 我忍痛抬头,昏暗间只对上一双狡黠的桃花眼。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1 萧欻? 一方湿帕子不容躲闪,厚实地捂在我口鼻上。 我大惊之下立刻屏息,挣扎几下终是憋不住,浅浅吸了口气,便立刻晕过去。 ***** 待渐渐醒转过来,眼前仍是昏暗一片。试着活动一下四肢,只听链条哗哗作响——手脚并未被捆住,左脚踝上却锁了根链子,恰锁在脚踝最细处。 来不及郁闷,只听身旁“呜哇”一声稚嫩的幼儿啼叫。我循声小心翼翼摸去,摸到软软一团,再摸摸他身上小袄——果然是晟敏。 我把他抱到怀里,眼睛适应了室内黑暗,隐隐看清身处一间暗室榻上,室内除了一根柱梁别无他物,而我脚上链条的另一头正是锁在那柱子上。 我将晟敏轻放在榻上,过去细细研究一番,绝望地发现这链条两端的锁都已被铸实,非利器难以切开。 我徒劳地挣了几下,脚踝生疼,链条仍是好好地锁在脚上。锁我的人倒还客气,链条长约两丈,我得以在这室内自由活动,但也仅此而已。 四处打量,仅有一扇小窗开在墙上,离地不足一丈,中间还铸了根铁栏。我试着跃过去,脚踩墙壁,双手扒上窗台,头还未伸出去,脚上链条已是绷直,难以再往前。 此时已经入夜,天幕中稀稀拉拉挂着几颗星星,四周一片漆黑半点灯火也不见,显然地处荒僻。 我愤恨地暗骂一句,落回地上,链条抖的哗啦作响。 阵阵松涛声传来,晟敏在榻上呜呜哇哇地叫起来,我摸过去抱了他安抚几下。 窗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听得出与今日塔中唤我的是同一人:“王妃醒了?乐隐无能失职,罪该万死。” ☆、暗室 我闻声一振:“你是乐隐?你在外面?” 乐隐便是萧朔留在我身边的暗卫。 趁着松涛声,他在外急急小声道:“白日里王妃遇袭,属下几番缠斗不过他们,只好暂退,一路跟到此处,眼下……” 我当机立断:“别多说了,你到窗边来。” 我打量一下小窗的尺寸,果断将晟敏的小袄脱下,抱着他再次跃到窗前。链条勒得脚踝生疼,我奋力抬手,先将慢慢将晟敏的小袄递出去。 一只手接住了小袄:“王妃,王爷给属下的命令是只保护您一人……” “少废话。”我双脚用力踏紧墙壁,小心将晟敏举上来——脱了厚厚小袄,铁栏间空隙刚好够他的小身子勉强穿过去。 稀薄星光下,晟敏睁着圆圆眼睛看我,怡然吮着指头,似乎觉得此举很有乐趣。 乐隐接过他,有些犯难,还未开口,我已急急道:“救不了两个就先救一个,你即刻带他回王府求援。” 乐隐也急了:“若属下离开后,他们将王妃带往别处怎么办?” 看来他也明白,单凭他一人之力就算拼了命也难以救我,但又担心离开求援的当口会失去我的踪迹,只好守在这里。 晟敏咿呀了一声,像是抗议被陌生人抱着。乐隐急忙想捂他的小嘴,却又不敢用力。 听得有脚步声过来,我简短道:“快去,若回来不见我,便找荣王要人。” 乐隐也知事态紧急,远处风声一停,人已掠过了窗口。窗外一声断喝,脚步声纷乱,似有两人追了过去。 我静静听了一会,再无别的声音,确认他已走远,松口气落回地面,才觉得脚踝被勒得火辣辣地疼。 稍稍放下心来,我便干脆躺下休息节省体力,脑子里飞快转起各种念头:萧欻与萧朔之前并无过节,为何要捉我和晟敏?纵使我从前得罪过他,也断不至于让他在都城地面掳走景王妃和庶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萧欻完全倒向了太子。 正想着,暗室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点亮一盏油灯,便无声退守到门外。 太子一脸倨傲地走了进来,打量四周,却不见晟敏,脸色一变。 我腾地翻身站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质问,他已猛然狠狠掐住了我脖子,目露凶光:“那小儿去哪里了?谁带走的?” 我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却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太子阴阴冷笑:“好,好,那老七既然只救儿子不救走你,你也无须再跟着他,不如本宫现在幸了你,以后赏你个侍妾名分,好让他看看。” 他原本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直接去扯我衣襟,我喉咙乍然一松,刚喘了口气,领口却已被他扯开到了肩膀。正拼力挣扎间,太子忽然一口咬在我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猝不及防,我痛得尖叫一声,被他用力摁倒在榻上。 他喘息粗重,压在我身上,两只手撕扯着我衣衫。 乐隐已经走了,此时没人能救我。 绝望像黑暗一样弥漫开来,我想哭却咬紧了牙关,只听到脚上链条剧烈地哗哗抖动。 危急之际,我脑中闪过一个主意,渐渐垂下胳膊,装作力气用尽,停下了抵抗。 太子见状□□着,在我脸上掐了一把,撑起身来去抓我双腿…… 我身上受力一松,立即双手在背后一撑,左脚迅疾绕过他脖颈,一个打挺跳下榻来。甫一站稳,闪电般使出吃奶力气,朝小窗提气跃起! 太子毫无防备,遇此惊变,还未有所动作,脖颈就被我脚上链条缠了一圈。 我跃至小窗边,双手死死抓住窗边铁栏,双脚踏在墙壁上,借着这一跃的冲力将太子踉跄拽倒在地,脚上链条绷得笔直,紧紧勒住他的脖颈! 然而他毕竟气力远胜于我,虽被勒得青筋暴起,挣扎几下,很快站起身来,扯住链条将我往回拉。 我抓住铁栏与他僵持,心知被他挣脱后我将是死路一条,双肘抵在窗沿上,磨烂皮磨出血来也不敢放松丝毫。 左脚一点点被拉离墙壁,力气一点点耗尽…… 眼泪溢出眼眶,我忍不住想到萧朔,想到他那么好看的笑容,想到他回来时找不到我会怎样焦急,或者更糟的是,他见了我被侮辱的尸身会不会失去理智…… 还有少曦,她还等着我一起夺回雍国……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我才不要死在这里! 手肘和膝盖都紧紧抵在墙壁上,钻心地痛;原先的两处旧时箭伤也随着用力过猛而痛起来,我咬牙坚持着。 虽然明知不会有人来救,我还是忍不住绝望,朝外面大声呼救。 回应我的只有黑暗中的松涛声。 太子终是扯开脖颈上链条,喘了几口气,暴怒道:“你!你这贱人,你不是雍国公主!你到底是谁?!” 复又橐橐阴笑:“不管你能跳多高,今天都要死在本宫身下!本宫会好好待你,让你死得满意。”说着,手上加力,扯着我脚上链条。 左脚已被扯离墙壁,脚踝几要被扯断,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2 眼看坚持不住。 我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咬咬牙,忽然间松手,顺着他手上的猛烈拉力,就势脚一蹬墙壁,反而□□一样向他弹去! 同一个瞬间,拔出头上发钗,借着冲力瞄准了他喉间! ——已被逼入死地,这是最后一搏;若不成,我便彻底没了后招,将会任他宰割。 山里的兔子被狐狸追上了也要反咬一口,我才不会束手就擒。 太子急避,发钗偏了一偏,终是刺进了他的后颈! 我不顾手掌被钗上的薄锐雕花扎出血来,死死地按住钗柄向里扎下去! 太子一把揪住我,狠狠将我掷在地上,自己身形歪斜几下,也倒在地上。 他伸手颤颤捂在后颈,一脸震惊,似是不相信被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所伤——却不敢将发钗拔出,只怒视我,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我匍匐在地,浑身散架一样疼痛。但此时容不得一刻喘气休整,攒着力气挣扎爬起来,抖抖索索抓起不远处的油灯,顾不得烫,攥在手中,预备着他若再次靠近,便将热灯油泼在他脸上! 太子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竟不顾脖颈有伤,欲朝我过来。 *****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门外似有一阵急急脚步,有人怒喝:“都滚开!此处是本王的地方,本王要进去,谁人敢拦!” 门“啪”地一声被踹开,萧欻一手持剑,怒容满面闯进来。 进得门来,他一扫屋内情景,便是一愣,随即飞快回身将门关上。 门外太子侍卫们不明就里,纷纷拍着门叫道:“荣王大胆!怎可在太子殿下面前持剑!快让我等进去!” “再不开门,我等要撞门进来了!” 萧欻回过神来,不复平时优雅模样,对着门外爆粗怒吼:“都他娘的闭嘴消停点!” 外面动静小了些,萧欻把手中剑“咣当”丢在地上,解下外袍递过来。 我犹自紧攥着油灯,困兽犹斗地瞪着他。 萧欻并未靠近,站在原地,别过脸去,只将拿着外袍的手凑近了些。 我低头一看,身上衣衫在刚才一番缠斗中已是松散破碎,已是衣不蔽体。但此时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向后退开,并不放下油灯,时刻防备着。 萧欻不见动静,转过脸来看看我,忽然一步上前,不容我躲闪,已稳稳攥住我握灯的手,轻轻将油灯夺下。 他飞快就着灯光在我脸上仔细打量一眼,便将灯放在一边,双手一展袍子,为我裹在身上。 我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只觉得手掌、脚踝等处都火辣辣地疼,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勉力站着,仍恨恨瞪他。 萧欻腾出手扶住我,一双桃花眼中情绪无限复杂,竟似有些自责愧疚。 他不再看我,声音似有些发抖:“你,你可曾被他……” 虽然刚才已凶险万分,我还是冷哼一声嘴硬道:“能欺负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荣王既然劫了我来,又何必惺惺作态地关心这些!还是看看太子的死活要紧些吧。” 萧欻扭头看看倒在地上已接近闭气的太子,转过头来,微弱灯光下对着我欲言又止:“本王也没想到太子来得这么快,这绝非本王之意……” 顾不上管我一脸不屑,他这才过去扶起太子。 太子虽说不出话来,眼中目光却锋利如刃,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昂头迎着他的目光,嘲弄一笑,太子勉强从牙缝挤出个字:“杀……”,便晕厥过去。 萧欻在原地没动,似在思索什么。 我暂时摆脱了眼前危机,镇定下来:“荣王殿下,如今太子险些死在你的地方,你的处境大大不妙了。” 萧欻抬头,渐渐恢复了平常神态,随手将太子扔下,似毫不在乎地笑道:“是你用发钗刺伤太子,物证还插在他脖颈上呢,本王将你交给门外的人便是。太子自己忽然到此,并未事先知会本王,受了伤与本王有何干系。” 我冷冷一笑,有些得意:“我一个娇弱雍国公主,手无缚鸡之力,又被锁链栓着,哪伤的了太子呢。是荣王你,手持利剑,众目睽睽之下闯进来,若太子就此昏迷,旁人自然知道是你伤了太子。” ☆、北上 见他神情不变,我继续嘲道:“就算太子醒转,你的处境也不妙。看他的样子,只把我当做一个娇娇公主,不加防备,才着了道。看来你并未把我的真实情况告诉太子啊,你故意纵他毫无防备地前来找我麻烦,莫不是想借刀杀人么。” 萧欻将太子挪到榻上侧躺着,不屑笑道:“借刀杀人?本王要借也不会借你那几下三脚猫。” 他坐在榻边,皱眉看着我,又回看太子,似在想着什么纠结的事情。 看来太子被我伤的并不算致命,萧欻只要把我交给太子侍卫,就算我暂时将刺伤太子之事推到他头上,待太子醒来便会真相大白。 若是,今晚这猪头太子死在此处,便不会有人说得清真相了;到时这个谋害皇储的锅,萧欻不背也得背…… 我暗暗目测着离床榻的距离,昏黑中悄悄地向地上那把剑一点点挪过去。 萧欻头也不抬地嗤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夺了剑就能行凶吧?不妨试试。” 试试就试试! 横竖我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下场。怎么说我也是义父带大的、归云山里出来的人,总不能一下都不反抗地引颈就戮。 我呸了一口,抓起地上的剑,后退两步至门边,突然横身跃起,脚在门上一蹬,整个人像一支离弦之箭冲他刺去。 萧欻眼皮也不抬,待剑锋快到面前,轻松侧身闪开,顺手擒住我手腕。 不待他嘲笑,我却也抓住他手腕,瞬间身形突变,借一冲之下的未尽之力,朝榻上太子的脖颈狠狠踢去! 萧欻反应奇快,立即抓住我脚上链条,起身将我向外带去,我那一脚离太子两寸远,将将踢了个空。 萧欻夺下剑来,毫不犹豫地点了我穴道,我便身不由己瘫在他怀中。 他装模作样笑道:“好险,若叫你踢上一脚,太子今天说不定就要命丧于此。七弟妹长了副兔子模样,狡猾凶狠却胜似狐狸。真应该早些点了你穴道才是,哎,闹成现在这个局面本王也头疼了。” 他低头看看我绷紧的脸,捏了我下巴凑到脸前,暧昧笑道:“有位小兄弟,曾说从不求人,后来为倩娘,却开口求了本王,本王便欣然应允。如今七弟妹不若好好求求本王,说不定本王会放了你呢。” 我只穷凶极恶地瞪着他。 他自我解嘲一叹,将我放下,“锵”地一声斩断我脚上链条。 我正要高兴,眼前一花,人已被像扛个面口袋一样甩上他肩膀,身上各处伤口顿时狠狠疼起来。 萧欻扛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3 着我打开门,我才看清几个太子侍卫模样的人已被他的手下制住。 萧欻示意手下放开他们,简短含糊说道:“太子被这女人误伤,你们快去找大夫来。这罪妇亦受伤昏迷,本王先将她带离此处,待太子醒转,自会有交待。” 未等侍卫们开口,他便大步走开。剩下几个太子侍卫面面相觑,一时无力阻拦,急急冲进去屋去看太子。 早有人牵了马来,萧欻径自将我扔在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我待要出声叫喊,他已利索地翻出之前那块沾了迷药的手帕,又捂在我脸上。 我闷闷咒骂一声:“你大爷的,萧欻你这个卑鄙……”,便无奈陷入昏迷。 ***** 头痛欲裂,神智慢慢恢复过来,只觉周围晃得厉害。 我并不急着睁开眼睛,只感知着四周动静,明白自己正身处行驶的马车之中。马车颠簸,路上不闻人声,显然不是在城市之中。 正想着,就听旁边一声嗤笑:“醒都醒了还不睁眼,又在想着玩什么花样?” 我索性睁眼一看,萧欻一身寻常布衣,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顾不得疼痛,一骨碌爬起来,扒在车窗向外看去:天色已近黄昏,马车正行在一条窄窄土路上,路边几颗稀疏白杨,除此之外便是一片荒野,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萧欻并不拦我,自顾自坐着,似是根本不怕我趁机翻出车窗。我心知他不是疏忽之人,便老实地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这一动,果然发现双脚之间绑了根粗绳,只有尺把长的间距,若不解开,跑不出两步就得被追上。 我暗骂一句,眼珠一转,便理直气壮道:“停车,我要下车解手去。” 萧欻摇头叹气,口中啧啧:“你到底是贵为公主,怎么跟个山野村妇一样,口出如此粗俗之语?真是大煞风景。” 我脸都不红一下:“人有三急,公主也是人啊,快快停车。” 萧欻似笑非笑,解开我脚上绳索,便吩咐停车,拿了一身男装命我换上,自己跳下车活动筋骨。 我才换好衣衫,他便招呼也不打就进来,重新将绳索系上。我忍着气,下了车朝远处走去,正想着果真这么容易逃掉,回头就见身后还跟了一个驾车的人。 我恼道:“这算什么?你难道要看着我解手不成?!” 那人恭敬行礼,一开口便知也是女扮男装:“属下燕舞,跟着您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绝不会窥视的。”说着一出手,手中那驾车的长鞭呼地一声从我身边掠过,不等我反应,她已在地上卷了个什么东西到手中。 我定睛一瞧,是一只蚂蚱。这一鞭看似迅猛,那蚂蚱竟仍是全须全尾,纤毫无损。她五指一乍,蚂蚱便扑翅一跳,遁入草丛。 燕舞坏笑道:“这肮脏小虫差点爬到您身上,真是大不敬。” 好吧,仆随主相,萧欻手下的也都是脸皮够厚的,恐吓我起来理直气壮。 我不再打什么主意,老老实实回到车上。 ***** 两匹瘦弱老马,两个驾车之人,车内闷坐着心怀鬼胎的萧欻和我,在僻静的羊肠小道上不紧不慢前行。 萧欻只管闭目养神,看起来悠闲自在,显然这辆马车没被人识破。 我想着萧朔此时该有多么心焦,终于忍不住问:“你把我带去哪里?” 他眼也不睁:“自然是将你带去北境,把你安全交到老七的手中。” 我被他这幅模样激怒了,上前揪住他衣领:“放屁!我好好的在首阳待着,你把我抓了来,现在又说送我去北境找萧朔?!” 他睁开眼睛,任我揪着,一双桃花眼波纹潋滟:“哦?你原来不愿意去找老七么?既是不愿意找他去,定是舍不得本王,便留在本王身边吧。” 他随意向后一倒,连带着我跟着趴倒在他身上,他便轻笑一声将我按在胸前:“只是以后不要乱说粗话了,多不好。” 我呸地一声,用力挣脱:“我瞧着你不像混蛋太子那般不堪,你放尊重些,我可是你的弟媳。” 他不以为然,长臂一伸又将我锢在胸前,翻身将我压下:“说的不错,你确实是我的弟媳。不过,”他轻佻地捏起我下巴,眼中迷迷离离,甚为勾人,凑到我耳边轻语:“你原本也该是老七的弟媳,怎么他能抢得,如今本王就抢不得?” 我浑身一激灵,他说这话,像是已经知道我本是与萧歆订婚的南华公主?难道入诗真的将我的底细告诉了他? 一愣神间,他忽然张嘴将我耳垂含住,轻咬几下。 我一声尖叫,被他捂在掌间发不出声。我便狠狠去咬他手,他灵活避开,我乘机挣脱,逃到角落里坐好。 他甩甩手,调笑:“你这耳朵滋味甚好,自从上次尝了尝,本王就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呢。这样吧,若哪天老七倒了,你便来本王身边伺候。本王虽是个破落户,但绝不亏待于你,如何?” 我瞪着他:“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萧朔会倒?” 他并不再靠近,拿了软垫在原地懒懒斜靠:“什么意思?你自然心知肚明。至于老七,确实是轻易倒不了,不过从前看似他无懈可击,有了你之后可就难说了。” 说完也不再理我,又闭上眼养起神来,竟像是睡着了。 我见他没了动静,便悄无声息地去扯脚上绳子,才扯几下,萧欻又懒懒睁开眼睛,似桃花慵然带雾:“别再折腾了,本王现下并无害你之心,咱们也确实是在去北境的路上,不信你仔细看看外面。” 我哪知道北境是个什么样子,看着外面的胡杨树半信半疑。 他伸个懒腰:“本王家里不乏美人,你虽姿色不错,却还没到让本王神魂颠倒的地步;况且本王从不喜欢女人浑身带刺。如今离开首阳不远,太子的人在四处寻你,老七还在北境,你若想安全见到他,还是安分在这车上待着,养精蓄锐吧。” 我见他确实没有要再为难我的迹象,便暂时松弛下来:“我落到这田地,还不是被你劫来的?现在你倒想假充好人。” 萧欻拖腔拖调一叹:“真是好人难做——老七到底还是年轻没经验啊,自己为了功劳去了北边,家里却如此疏于防备,难道真以为在首阳城中就没有意外么?” “像本王就想得明白,所以没有子嗣,也没有牵挂。” ☆、夜奔 “太子本就一心要抓了你和那小娃,本王也难劝得动;只是本王知道他手下的人毫无分寸,怕你们被伤了,才主动请缨去抓了你们。否则,本王这般心性高洁,怎会对妇孺下手呢?” “本来么,抓了你们,看看老七是何反应罢了。谁想那位好太子那般行事……” 他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4 歉疚看了我一眼:“本王倒看不惯了。听到你呼救,本想前去英雄救美,却没想到你这般棘手,把太子伤得半死不活,这顶黑锅到头来要落在本王头上,真是费力不讨好。” 他烦恼地拍拍脑门:“本王怜香惜玉,平生最见不得美人落难,若把你交给太子手下,本王实在不忍;你若留在首阳这是非之地,又根本应付不了太子的人——倒不如好人做到底,亲自将你护送去北境,交还到老七那里罢了。” 我才不信他这番假作无辜的说辞,不过想来他应该确实没料到我会伤了太子,否则何以持剑闯入,还不让侍卫进门,闹成这样应是他也始料不及。 我不服气:“萧朔在首阳亦有不少人帮衬,我只要藏在王府中,又怎么会有事?” 萧欻“哈”地大笑一声:“小兄弟,你这脑筋可真是如宫前大街一般直!” 他换个姿势躺地更懒,支起一条长腿,一只手闲闲放在膝头,无端端多了些撩人风致:“老七的从众虽多,却都巴不得将自家的女儿塞到他榻上,攀上这门亲;如今却叫你一个亡国公主占了正妃的位子,他们忍着不动手除去你已是极限。” “这些个老狐狸都是手眼通天,难道他们当中,就真没人知晓你会身陷重华寺?只是就算知晓,也不会施以援手,只怕这会正盼着太子得逞,好废了你,空出景王府的正妃之位来呢。” 他几句话如凉水泼在我头上,半天说不出话。 萧欻见状,假假叹道:“依本王看,小兄弟的心眼太少,身后又没有母家依仗,要做景王妃实在不够用;不如投靠了本王,无权无势,却能寻欢作乐一生。” 我虽心慌,却不想露在脸上叫他瞧见。瞪他一眼,捂了耳朵自己倒下睡觉。 ***** 萧欻对北上路径十分熟悉,一路绕开大路,多半时间在荒野上行车,晃晃悠悠十来日,总算抵达一个边境小城秋山城。 我一路被绑着双脚,连吃饭都是在车上,颠簸得浑身散架,还要忍受萧欻的无聊调笑,想到很快能见到萧朔,不由地打起精神来。 正要兴奋下车,萧欻又点在我穴道上,将我脚上绳子解开,耸肩笑道:“得罪得罪,不如此还真怕你抬脚跑了。” 我翻着白眼,被他负在背上,进了一家客栈。 待他们又要将绳子给我绑上时,我抗议道:“不能再绑了,绑了我怎么沐浴,都这么多天了,如今已然都到了北境,我也不会跑了。” 萧欻想了想,轻松道:“也罢,随你吧。”回头吩咐两个手下:“莺歌、燕舞,把银钱和棉衣都收起来,若她想走,也不能卷了咱们的盘缠去么。” 晚间,我气恨地泡在浴桶里。从前我是吃过没有银钱的苦头的,现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寒冷北境,我连件厚衣服都没有,跑出去也会冻死。 这个萧欻,真真可恶至极! 跨出浴桶,穿上单衣,便没好气地唤莺歌拿我的棉衣来,唤了几声,并没人答应。我无奈,穿好鞋推开门,正要探出头去叫她。 萧欻手持一件棉袍,忽地扑入,立即反手将门关上,拉着我矮身蹲下,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屏息一听,楼梯上、屋顶上都似有急促脚步。 只听“铎、铎”几声响动,似有锐器穿破窗纸,萧欻以手中棉袍抵挡,刷刷一舞,那锐器改了方向,将屋中烛火打灭,又咣当几声落在地板上。 萧欻顺手将棉袍往我身上一裹,低声道:“走!”指了指后窗,拉起我便跳出去。 我见如此情形,心知凶险,匆忙间将棉袍顺手一系,跟着他跳到街上。 北风刺骨,他几下打翻当前的两人,便拽住我往城郊树林狂奔。 来袭之人为数不少,在身后紧追不舍,于奔跑之中频频放箭。 我听着身后箭矢飕飕破空之声,闪转腾挪,万分凶险。 这才明白过来,萧欻武功虽高,但这伙人强弓硬弩、箭术精良,若我们守在客栈,无处躲闪,由着他们乱箭射来,定会死路一条;若跑进树林之中,便可借林木掩护避开箭矢之利。 萧欻速度不及我快,渐渐落在我后面,他便松开我手:“你先走!西北边便是红谷城,你去那里……”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震,一声钝响,一支箭射中他后心肋下。 他挣扎着未倒,但脚步却慢了下来。我惊叫一声,他脸现痛苦之色,却自嘲地笑笑,示意我赶快先走。 我不及多想,本能地脚下加速冲了出去。 冲了几步,终是一跺脚,折返回来。 冲到他背后腾空跃起,双□□替,“啪啪”在空中将两根正射向他的箭踩下。一落地,拉着他全力朝树林跑去。 按说是他令我陷入如此险境,我本该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但想起那天,他不顾后果闯进暗室从太子手中救我,总觉得就这么抛下他有些过意不去。 他被我拖着飞奔,仍不忘嬉笑:“你逃的倒是真快!只是既然都已经跑了,为何又折回来?可见你舍不得本王。” 一口气冲进树林,身后箭矢声声闷响钉在树干上。 总算暂时安全了,我便甩开他手:“好了,把你带到这我算是仁至义尽了,咱们就此各走各路吧。” 萧欻扶着树大口喘气,从前的潇洒倜傥现在只剩下狼狈,摆手道:“且等等,你现在又能去哪?独自出去肯定会被他们盯上。待本王应付他们一会,天亮以后咱们就去秋山军营,本王有老爷子的特命口谕,可以随时进出北境军营。” 我苦笑:“既然你能进军营,为何进了城不直接去军营?” 他强捺背上箭伤疼痛,笑得比哭还难听:“这不是为了隐藏行踪么?若进了军营,被老七得知,定要立刻奔来带走你。” 我拉起他朝林中深处走:“可是你却大意了,所以现在被北燕细作追杀么?” 他随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不停环视四周,谛听响动:“你也知道他们是北燕细作?” 我有些得意:“他们在奔跑时射箭不失准心,大概只有善于骑射的北燕人和魏国北境骑兵能做到。若真的是北境骑兵,你就不会想去军营里了。” 周围传来枯叶被踩踏的细微沙沙声响,萧欻不再多话,向上指指,我懂他意思,一腾身,悄无声息地跃上一棵树冠,藏起身形。 今夜无月,林间一片漆黑。 我极力想看清下面状况,可什么都看不清,模糊间看见萧欻贴着树站立,身姿矫健,眼中杀意寒如冰雪。再听见附近一声沉闷惨叫,接着又是数声,地面脚步声纷乱,踩得枯枝噼啪作响。 过了一会,听到萧欻定了气息道:“可以下来了。” 我溜下地,见萧欻靠在树干上,背后的箭矢已不在原处。他将手中弓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5 箭扔在地上,气息紊乱:“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咱们在此静候一会,待天亮出去。” 原来他令我上树以免误伤,自己在黑暗中听音辨位,将身上中的箭拔出掷向一人,再夺了弓箭,将追进林中的细作一一干掉。 这听音辨位的本事倒叫我佩服,看来萧欻能戍守北境多年,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我松了口气,才发觉冷意——身上裹着的棉袍在客栈中被萧欻用来挡了暗器,又在树林中被树枝刮扯,已近乎破烂;腿上只穿了单裤,更是快要冻僵。 我便缩着身子蹲下,勉强用袍子罩住双腿,方觉暖和些。 萧欻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多少,却死性不改地调笑道:“喂,你到底是不是公主?哪有金枝玉叶像这样不顾仪态蹲在地上的?” 我懒得理他,他拍拍手:“你冷了是不是?来,到本王怀中,咱们依偎取暖。” 都这幅惨象了,还不忘占人便宜。 虽然看不真切,我还是抬头白他一眼。 他见我不动,便也慢慢扶着树弯腰蹲在我旁边:“本王怀抱令多少女子着迷,偏你却不识货。既然如此,咱们便挨在一起蹲着好了,总归暖和点。” 我嘲道:“你能不能消停些?拔了身上的箭一点都不疼吗?” 他若无其事:“本王里面穿了护甲,些许小伤,自然无妨。” 我蜷蜷身子顺口说道:“说的轻巧,我也拔过箭,知道那有多疼。这会太黑看不清你伤势,但你可别死了,不然我没钱没衣的总是麻烦。” 他好奇心大起:“哦?你也中过箭?还自己□□的?” 我这才觉察说漏了嘴,含糊道:“没有,是看过别人中箭。”便再不肯说话,生怕言多有失。 就这么抖抖索索蹲着,听着夜枭声声,好容易到天亮。 萧欻拍拍正打盹的我,拉起我来,两个人却都踉踉跄跄,扶着树站稳,才发现原来是腿都麻了。我瞧着他那站立不稳的滑稽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约我的样子也算狼狈,他看看我一愣,随即也哈哈大笑。 这大约是这位风流王爷与我之间最坦荡的一次交流,仿佛荡尽胸中壁垒,两人都觉得痛快不少。 笑够了,我才发现他的整幅衣袍后摆已是血迹斑斑,便催着他启程去秋山军营。 ☆、篝火 我束好头发,尽量整好衣袍,装作萧欻的随从,跟着他一路走到军营中。沿途见路上行人寥寥,遍地乞儿,都是面黄肌瘦,不少气息奄奄的老弱病残倒在道旁,有些看起来已经没了活气。 我眼中所见,觉得恓惶,对萧欻道:“你看那些人,好像已经逝去了,怎么没人装殓他们?打口薄棺也好啊。” 萧欻皱眉未答,旁边一个斜靠在路边的人却苦笑着答腔:“兄弟说笑了,咱们这儿一直和北燕打仗,今年北燕人数次前来抢劫,咱们的粮食都没了。大家都要饿死了,谁有力气去打棺材?死了人,拉到城外,拿毛皮棺材收了罢了。” 我不解:“毛皮棺材?” 那人有气无力:“便是城外的野狗啊,吃了干净。” 我毛骨悚然。不由地想到雍国,从前那里富庶安宁,如今历经战乱,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是否已是民不聊生,也有人用毛皮棺材下葬呢? 萧欻沉着脸,只催我快走。 走出了几步,听他轻叹道:“都是本王无能所致……” 秋山军营的守将毕恭毕敬地迎接萧欻,并未对他的突然到来多置一词,看来萧欻果真可以自由出入北境军营。 我随着萧欻一路走去他专属的军帐,沿路有各色品级的军士向萧欻问安,语气甚是亲密随意,甚至还有人笑道:“他娘的,王爷你此番还未参战,怎么后背就多了个窟窿?” 萧欻并不见恼,坦然道:“都是本王大意,被城中北燕细作摆了一道。” 众人便哄笑:“原来是阴沟里翻船了!” 萧欻便笑骂几句,进了军帐。 军医过来,似习以为常,并不特别在意,只道并未伤着内脏,休养一阵便好,帮着清理了伤口,敷上伤药包好伤口,叮嘱几句便离去了。 我本避在一旁,此刻一回头,见萧欻裸着上身,面色发白,坐在小榻上。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他虽身形健硕,但身上伤痕遍布,新伤旧伤、大伤小伤的痕迹如蚯蚓一样爬满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这幅模样,与首阳城中的风流王爷判若两人。 萧欻见我震惊,顺手拿起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盖住那些可怖伤痕,手指朝我撩拨地勾一勾,忍痛笑道:“怎么?看见本王不着衣衫便把持不住了?尽可过来,任君采撷。” 我好奇道:“你不是皇子么?怎么会受了这么多伤?” 萧欻熟练地抖开被褥铺好,反问:“你不是公主么?怎么也中过箭?” 过了一会,他收起了调笑颜色:“你是什么公主也罢,是小兄弟也罢,总归昨晚救我一命,咱们说话便尽可痛快些,告诉你也无妨。” “我的母亲本是青楼中打杂的奴婢,老爷子年轻时微服在外,一朝偶遇,她居然便怀有身孕,这才进了宫中。虽然她并不是卖身的娼妓,可是身份也本是极为低贱,受人歧视,连寻常宫娥们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说起从前,仿佛是在说别人的往事:“我虽是皇子,自小便受尽冷眼,时常有人质疑我母亲从前身处青楼难免秽乱,我或许并非皇家血脉;还好老爷子心里清楚,且我长大后面容与他酷似,这才平息了议论。” “别的皇子有母亲娘家帮衬,我与老八无势可仗,我十三岁便独自来到北境历练征战,老八年幼时便去了楚国为质。如今十二载过去,经过多少大小战事,我身上虽留下些伤痕,却还好好活着,凭着战功也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已属幸运了。” 我正听得入神,想象着他年少来到北境战场是怎么样一番辛苦艰难,他将两床棉被扔在我脚下:“这里没有多余军帐,你若去别的帐中并不方便,被人发现了身份更是麻烦,就拿些稻草,在这打个地铺睡下吧。昨晚那样折腾,我乏的很。” 我不由微微腹诽,然而见萧欻已倒头大睡不再理我;我也确实疲乏,便在帐内另一边铺好地铺躺下。 账内温暖,我想着很快就能见到萧朔,不一会就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萧欻靠坐在榻上,松松地披着外衣,翻看着军报。 见我醒来,他摇头笑叹:“公主殿下,您作为金枝玉叶,居然睡觉打呼噜?我还以为帐中进了只小野猫。” 我毫不知羞:“打呼噜才是睡的香啊!再说了,哪有让金枝玉叶打地铺的?” “你是我的随从,自然要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6 睡地铺,不然别人见了岂不生疑”,他恍然大悟似的,立即侧身朝里让让,腾出一个身位:“原来是觉得委屈啊,来来,卧榻分你一半。” 我呸了一声:“我休息好了,这就要去找萧朔。你昨天说到红谷城,他可是在那里?” 萧欻低头继续看军报,慢条斯理道:“你就这么心急见他?不过他现下并不在红谷,你要以什么身份去?总不能说自己是景王妃,让全北境都知道你被劫走的事?” 我急道:“你说带我来北境交给萧朔,难道说话不算话?” 萧欻瞟我一眼,鼻子里哼道:“老七有什么能耐让你这么挂心的?”他站起来穿好外袍:“稍安勿躁,我去外面走走透口气。” 话未说完,我怎么能让他走开,急忙也跟出帐外。 帐外已升起一堆篝火,燕舞坐在篝火旁,却不见了莺歌。见我们出来,燕舞起身行礼,我看见她眼中尚留有眼泪,心里便猜着□□分,也不多问。 萧欻面色凝重,拍拍她肩膀,在篝火边坐下。燕舞拭了拭眼角,起身去拿来些饭食,放下便告退了。 萧欻递来个粗面馒头,略有歉意:“饿了吧?军营里没什么讲究的饭食,勉强吃些吧。” 我并不客气,接过来就啃:“你还没回答我呢,什么时候带我去找萧朔?” 他有些惊奇地看着我:“你竟吃的惯这馒头?” 我不耐烦他这般兜圈子:“少废话了,当初风雪之夜在官道上你也见过我的落魄模样,差点就快冻死饿死了,哪有这些讲究?你只说到底怎么样我才能见到萧朔?” 他慢悠悠吃起东西来:“急也没用,耐心等些天,老七自会来找你的。若我没猜错,这会儿他正从首阳赶过来呢。” 萧欻接着说道:“你自重华寺失踪,他得报后应是赶了回去,我临走前已吩咐了手下,若发现老七回到首阳,便告知他你已到了北境。” 我瞪着他:“你若有心保护我,把我藏在首阳即可,费这么一番周章带我来到北境,难道是为了牵着萧朔的鼻子走吗?” 萧欻优雅地啃了口咸菜:“哦,你总算悟出点眉目了。” 凭良心说,他确实俊美卓然,哪怕身处这简陋之地,啃着馒头咸菜,也如玉堂金马一般风采摄人;但说出话来,却气得我只想捏住他脖子狠狠地掐。 我忍着怒气,直截了当问道:“萧欻,你在北境战功赫赫、受人爱戴,在朝中自然可以立足,在我看来你人品也并不太坏,为何你要投靠太子那般不堪之人?” 萧欻笑笑,似有无限慨叹涌上眉头:“小兄弟,你可知我在北境出生入死,十余载过去,如今在首阳城中有几个与我交好、肯为我助力的朝臣?” 他将手中馒头一口口吃完,抿了口酒:“没有,一个也没有。” 我忽地想到赏花那天,围坐饮酒的不是有王裕松么?便问:“那王裕松呢?他可是王家的人。” 萧欻叹道:“王裕松?王家一贯支持太子,他虽是王家子弟,却连个功名都没有,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小辈;何况他不过是与我饮了几次酒罢了,多半还是因为花弄影的缘故。” “即便是如老六那般,手中无权无钱,亦有臣下与之交好;如你所说,我萧欻人品并不太坏,可是几乎没有谁愿意与我这个青楼女子所生的皇子混在一起,仿佛与我萧欻交好就会沾染了污名、辱了祖宗。我在首阳城中哪有什么力量,若真把你留在首阳,也很快会被□□羽知晓。” 从前雪夜相遇,他那般倜傥无羁,原来俊美皮囊下,这般苍凉。 他凝视着火焰,压抑着嗓音中的无奈与悲愤:“在朝中势单力薄,我除了投靠储君,又能怎么办?就连这次太子被你重创昏迷、生死难料,那些他手下惯于见风使舵的人也没能为我所拉拢,他们宁可向老六示好也不愿和我搭腔!呵呵,是了,就算太子死了,继位的人也不会是我,天下谁能接受青楼女子所出的儿子做皇帝?!” 我默默听着,知道这是他将心底的话告诉了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试探问道:“那你就没想过要支持萧朔?” 萧欻冷冷看我:“呵,你还真是时刻为他着想。只可惜,我虽本身与老七素无过节,可是当年他的母妃慧妃的过世……却与我母亲有着很大关系,从前老三便是一直深恨我母亲。有这个芥蒂,即便我愿意与他交好,挺他登位,他恐怕也不会放过我母亲。若太子登位,好歹我母亲能够安好;若是老七登位,哪里会给她活路。” 我辩解道:“不会的,萧朔不是那种人……”自己却也觉得这辩解无力,便闭上了嘴巴。 ☆、卧谈 萧欻瞟我一眼,晒然道:“你莫不会真的以为老七是个纯良之辈?” 我仍不答话。 萧朔……确实令我难以看透。他在人前温文尔雅,与我独处时也总是满面春风,有时真的难以分清哪些是他的真实情绪,总觉得深不可测。 萧欻微微冷笑:“呵呵,也对,他天生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从无破绽。可那天中秋家宴上,我分明瞧见他看着老八的眼神不善,还觉得奇怪,老八与世无争能碍着他什么。” “后来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才明白是为什么。即使老八从来没见过你,仅仅是有过婚约,他也如此忌惮,连眼神锋芒都掩饰不住;他若日后登位,老八绝没好果子吃。” 篝火毕剥作响,他顺手拿起棍子拨拉几下。 “我本只想留守在北境,做个守土顺臣,朝局纷争与我无关。可老七这两年几次三番光顾北境,此次更趁御敌赈灾之机大肆拉拢北境军中将领、守城官员。呵呵,我萧欻在北境,刀里枪里、深耕细作十载,硬是拼出军功来,唯靠军中声望才能在朝中立足。” “若任由他将北境将领拉拢到麾下,今后我在战场难免处处掣肘;若没了军功,我如何能护住母亲和老八?” 他自嘲地笑着:“因此得知太子要抓你,我便主动请命,安慰自己说这其实是在帮你,免得你直接落到太子手中;可是其实我自己知道,我也想借此机会,分散老七在北境的注意力。呵呵,我萧欻一直自诩保境安民,却这般可笑无能。如今居然如宵小一般,为私权争斗绑架了妇孺。” 萧欻一口一口慢慢将手中酒壶饮尽,脸上显出从没人见过的落寞,深若入骨。 篝火随风招展,火星飞舞,点点灿烂映着他俊美脸庞;他那双眼睛任是桃花般勾人,此时已尽是沧桑无奈。 我见他如此模样,很有些替他心痛,却觉得任何宽慰都那么无力。 我明白,他若不插手此事,任由太子抓了我,便不会因未告知我身份事情而开罪太子,我更没机会伤了太子;那晚他若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7 不来救我,便不会惹上伤害太子之嫌。 他既劫了我却又忍不住救了我,已是把萧朔和太子两边都得罪了。 夜深之时,我躺在萧欻帐内的稻草地铺上,枕着双臂望着帐顶,听着帐外兵士巡逻的脚步声和呼啸的北风。想到萧欻刚才的那些话,思绪万千,难以入眠。 我一直很少过问萧朔在魏国朝中的动向,可听萧欻说来,萧朔已渐对自己的意图不加掩饰,分明是要与太子抗衡、争夺储君之位的;若太子这次真的伤重去世,萧朔极有可能取而代之。 可若是那样,谋害太子的罪名多半会落在那天持剑闯进暗室的萧欻头上。 而萧欻…… 且不说此番共经生死的纠葛之后,我不再似从前只将他看作一个风流浪子;只说他从前对我尚有雪夜赠衣之恩。他若真的顶了这罪名受罚,我真有些过意不去。 但是,我嫁作魏国亲王妃,本就是怀了借助魏国之力复国的目的而来;若我自己坦承伤害太子之罪,难免会名节受损、暴露真实身份。到时别说借力复国无望,替我假造身份的萧朔也会被连累,背上欺君罪名…… 如此想来,虽然恨那太子入骨,却觉得他还是暂时先别死的好。 正胡思乱想间,旁边榻上的萧欻忽开口道:“你还没睡着?” 我知道瞒他不过,便应道:“嗯。在想太子究竟是死是活。” 萧欻嗤笑一声:“你自己的麻烦事还有一堆,倒纠结起太子的死活来。” 虽然帐内一团漆黑,我还是侧头朝他看去,试探问道:“萧欻,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倩娘告诉你的?” 萧欻似了然我心事:“原来你是怕倩娘背叛了你啊。哈哈,我何等睿智,早看出了不对。那雍国浩太公主乃是一直养在深宫的嫡公主,只怕是一阵风都能刮走的弱质娇娇;你这个小兄弟却有本事夜探我府中,上蹿下跳,定是假冒。” “倩娘的举止,时间长了不难看出是宫娥出身,她却认你做主人,而你作为公主的举止毫无破绽,雍宫之事也应对如流,确实应是雍宫中的贵女。细想来,曾听说与老八有婚约的南华公主是在宫外长大的,我便随意试探几次倩娘,她虽有意掩饰死不承认,但看她的反应自然就知了。” 他叹道:“你到底还是天真啊,我若是你,担着这么紧要的干系,会立刻将倩娘除掉灭口,老七也是如此想的吧?” 对于他和萧朔看待此事的态度,我很是反感:“倩娘何错之有?且她对我有恩,即便她不曾与我共经生死,我也不能草菅人命。” 萧欻不屑,毫不留情评论道:“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他见我不搭理,恢复了惯常语气:“我说小兄弟,咱们这么多天同车北上,同吃同睡;如今你又和我同宿一个帐下,你就不担心老七会对你心生怀疑嫌隙么?” 我嗤之以鼻:“我是迫不得已被你绑到北境来的,他要恨也只恨你。” 他接着问:“那么他若要杀我,我死了,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么?” 我噎了一下,萧欻……毕竟不是个坏人,若是死了确实可惜…… 他见我不做声,暧昧笑道:“看来你对我也并非无情么……这样吧,日后若有一天你见弃于他,我若未死,你便来与我作伴,如何?” 我呸呸两声:“萧朔才不会弃我!即便他弃了我,我也决然不会来和你厮混。” “哦?”他开心笑出声来:“那你我二人如今同帐而眠,夜半谈心,这不是厮混是什么?” 我气结,被子一蒙脑袋,不再理会他。 过了很久,我渐渐入睡之时,似听到他轻轻说道:“若是那个官道雪夜,我带了你上马同行,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 昨日睡得太多,翌日早早便醒了。 萧欻已不在帐中。他在军中过得果然粗糙,连洗脸水也没人送来。我只好跑到小河沟边胡乱洗了把脸,河里漂着碎冰,冻得我不住哆嗦。 北燕的军队在魏国边城间神出鬼没地流窜,这些天却没了消息。朝阳初升,军营中士兵已开始了操练。 寒风中,营边光秃秃的树枝直楞楞地随风乱舞,一派萧索;营中操练场上,士兵却是呐喊阵阵,刀枪锃亮,热火朝天。 我驻足观看片刻,心下不由赞许,这北境军营确实治军有方,这里面应是有不少萧欻的功劳吧?若我雍国也有这么一支骁勇劲旅,何愁外敌来犯? 正往回走着,迎头看见萧欻军帐外站着一人,不是乐非是谁? 我虽穿着一身随从服饰,乐非却并未多问,见怪不怪地默默朝我行了个礼。我顾不得理他,急急跑进帐去。 萧朔一身简练戎装,正站在帐中皱着眉翻看案上的军报。 见我进来,他丢下手中军报,嗓音沙哑:“阿辉?” 我一头扑进他怀里,立刻被他温暖气息包围。他紧紧抱住我,将我勒得几乎不能呼吸,颤抖着念叨:“阿辉,阿辉,我这些天来……真是,害怕极了。你若出了事情……你若出事,我该怎么办?” 我努力从他怀中抬起头,开心笑道:“我没事,好好的,只是想你。对了,晟敏还好吗?” 他点头,抚着我乱蓬蓬的头发,近乎贪婪地捧起我的脸看着。 我也看着他,他瘦了好些,脸庞棱角显得格外分明,唇上和下巴胡须拉碴,眼中血丝密布。 我心疼不已,踮起脚来去轻吻他眼睛:“怎么这般憔悴了?” 他不答话,只急切地寻找到我的唇吻住,我便沉醉在他久违的柔软嘴唇中。 这次分别,历经多少惊险磨难,我那么多委屈,此时被他热烈一吻,全都化作泡影,心中只余下脉脉春水般的柔情。 这一吻热烈绵长,他将数日来的担忧思念都融在其中,直叫我忘记身处何地,只想与他就这样纠缠下去…… 一阵冷风忽地吹来,我清醒了些,才想到现在是身处萧欻的军帐,恋恋不舍地离开萧朔的嘴唇。 扭头一看,萧欻不知何时过来的,正撩起了帐帘,看着我们,愣在门口。 “咳、咳”,萧欻生硬咳嗽几声,脸上顿时变换倜傥笑容,若无其事走进来打招呼:“哟,老七来的真快啊。” 方才早起时,我只将昨晚睡的地铺草草卷来堆在角落,萧朔在帐中候了多时,一定看见了……想起萧欻昨晚半真半假的调侃,我不由开始担心,萧朔他,会因此对我生出嫌隙么? 萧朔松开我,沉沉踏出一步,将我挡在背后,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却冷冷道:“真是我的好四哥!眼下战事尚未完结,我也不想闹出动静、扰乱军心,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待剿灭这股北燕人,你我的恩怨再另行清算!” 萧欻毫不在意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8 ,颔首笑道:“也好,哥哥便恭候着。” 两人之间近乎剑拔弩张。 萧朔不再多言,拉起我往外走。他正怒火中烧,手劲大了些,握得我手生疼。 来不及再看身后萧欻表情,我就被萧朔拉了出去,四周士兵多有侧目。我急忙甩掉他手,示意他不要惊动旁人。 萧朔面沉如水,领着我走出大营,虚虚和守将敷衍一番。乐非早已牵了马,和十几个亲兵等在外面。 众人齐齐上马,朝红谷城奔去。 我不欲暴露身份,一路上还是像寻常侍卫一样,默默无言地跟在萧朔后面。 ☆、骚乱 红谷县丞三番五次要把自家住的府衙让与萧朔,被拒绝后便为他在靠近军营的城郊寻到一处院落,恨不能将家中所有银子都花在装点这院落上;更送来几个颇有姿色的侍婢,萧朔尚未来得及退回,便因我被劫之事急着赶回了首阳,如今便放她们在外院做些洒扫活计。 我进得院来,打量一下还算精致的陈设,忍不住皱眉:在这边远苦穷之地,街上还四处倒着饥饿濒死的贫民没人施舍,地方官员为了巴结王爷却能这么大方…… 萧朔见我似露不悦,问道:“不喜欢这里?此地偏远,难免粗陋,不能与首阳相比,且委屈些住下。” 我摆手:“哪里的话,我是觉得这里太铺张了些,北境边城民生多艰,我们还能住这这么好的地方,未免奢侈了。” 自回程起,萧朔脸上始终没有往日的笑容,此刻更是语气不善:“你嫌与我住在此处奢侈?所以你觉得像荣王那样住在大营简陋军帐中才算心安么?” 我看着他脸上的阴郁,竟心虚起来:“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你生我气了么?可是,我宿在那军帐之中只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并没有什么……” 萧朔自话一出口已有后悔之态,见我慌乱解释,又抱住我,捶捶自己额头,显出疲态:“对不起阿辉,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竟然这么大意,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轻捧起我脸,又自责又心痛:“这些都怪我,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我心疼地摸摸他瘦削的脸,摇头表示不介意。 晚间,我边等着萧朔从军营回来,边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觉得四肢舒展,浑身酸痛尽消,衷心感叹:还是住的精致好啊! 有些鄙视自己,白日里嘴上还说着此地奢侈,惹得萧朔不快;实际自己还不是嫌贫爱富,况且他一个自小锦衣玉食的王爷,衣食住行当然更讲究些。 如此想来,不由觉得对他多了些歉意。 等了很久,萧朔未归,我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朦胧间被轻轻抱起、放在床帐中,额头被温暖嘴唇亲了一下,接着被搂进宽厚的怀中。 我闻着他身上清新的皂香,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你就不能轻点抱我?非要把我弄醒了。” 萧朔轻笑,手已潜入我衣下四处游弋起来:“这种事情,当然需要你醒着了……” 我低嗔一声,搂住他脖子,迎接他比平时更多的热切…… …… 大火燎原过后,我懒懒窝在他怀中,细细说起自重华寺以来的遭遇,也说了萧欻劫我的真实用意及暗室中相救的事,不过萧欻昨晚对我说的话自然是只字不提。 萧朔听到太子欲对我无礼时,手上徒然一紧,倏忽又松开,停在我肩头:“这……是他留下的?” 我尴尬起来,却还是振奋道:“那混蛋咬了我一口,不过随后差点被我勒死呢……” 萧朔不说话,只是反复摩挲着我肩上的淡淡伤痕,叹道:“阿辉,我这次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他吻吻我,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我会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 萧朔来到北境后,在红谷城外连续伏击了两次北燕骑兵,这股北燕骑兵遂遁入草原,难寻踪迹。 恰在此时,府中来报我被劫持的消息,他大惊之下,立即布好红谷的防御,留下几个幕僚主持大局,星夜奔驰,秘密回到首阳。 闻得太子重病卧床,他派出人手、各种探查之下便把迅速真相摸了个七七八八。正要找冲进太子府要人之际,荣王府中人却上门告知他,说我被带去了北境。 查证属实之后,他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秋山。 幸而天渐寒冷,北燕一时并未再来犯;而这一番折腾下来,原本已十分紧要的调集粮食、安抚民众一事,也暂时被怠慢了。 如今眼看红谷、秋山及凌河三城粮食告罄,眼看饥民越来越多,内境的粮食却迟迟不到,即使北燕不来犯境,情势也已很是严峻。 然而要从其他城镇调来援粮并不比击退北燕容易。 看着他周旋其中,我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个中的利益勾牵、扯皮推诿,竟有这么多复杂难言的门道。饶是萧朔拿出亲王威势,软硬兼施,每日奔波斡旋,也难以速见成效,颇有焦头烂额之态。 为掩人耳目,不闹出大动静来,我只扮作萧朔的普通侍从,每日待在院中。 萧朔认为北境虽然艰苦,然而总好过危机暗伏的首阳城,便命人打点好首阳城中事宜,只说我卧病在床,不宜出门见人。 而我其实也根本不想回首阳。虽然萧朔平日忙碌,但此处却只有我和他两人相处,不用入宫与贵妇们强颜欢笑,不用应付王府内大小琐事,不用看见那些侍妾美人们,真想就这样在红谷城过一辈子。 天气一天天愈加寒冷。接连两场大雪落下,皑皑白雪遮盖了北境土地上的艰辛,城中的情况却更是岌岌可危。 萧朔费尽周折从内境调来的几批粮草尚在途中,城内饥民大多已是奄奄一息。我偶尔出得门去,常见到路边的施粥处冰凉的没有一丝火气,一丛丛的饥民有气无力地瘫在残破屋檐下,眼里透出动物一般的食欲,令人心惊。 从前我见萧朔手下幕僚不少,此时倒没见几个露过面,大约都忙着。我闲着也是无事,便自告奋勇去一个粥棚坐镇帮忙,每日也忙得脚不沾地。 援粮未到,粥棚中可施舍的粥也越来越像清水。我每每不敢看那些等在大锅前的人们,不忍看他们近乎绝望的眼神。 终于这日,粥棚前的人群数着领到的粥碗中的米粒,有人嘶哑叫道:“朝廷任由北燕人抢了咱们的口粮,又不给咱们粮食,是要看咱们活活饿死!” 立即有人应和:“对!首阳那些大官哪管咱们的死活,县里的老爷们也是肚大腰圆,赈济的口粮都被他们克扣了去!” “王爷虽来到红谷击退了北燕人,却并没有给咱们粮食!北燕人年年都来掠夺,赶走了一次下次还会再来,有什么用啊!”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59 一片绝望的情绪下,人群的愤怒一点即燃。 有人忽然高声叫道:“反正没活路了,咱们抢他娘的!” “还不如出城去投靠了北燕!” “轰”的一声,我尚未想出对策,粥棚前的条桌已被掀翻,饿慌了的人群冲进来,四下翻找着能果腹的口粮。 我被迎面的人群一把冲倒在地,混乱中已被好几个人从身上踩踏过。 这样下去难免会被踩踏而死,急忙手脚并用,在混乱中腾身闪避,奋力爬到墙角。 小小的粥棚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的人群如潮水般洗劫了此处,又朝着县衙和城门方向涌去,一路高叫着“官逼民反”,眼见得饥民越聚越多。 我扫一眼周围,还好,无人死伤,冲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吏喝道:“还不快跑去通报县丞!”两个人清醒过来,飞快跑走了。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亦迅速朝城郊小院跑去。 县城的主街边此时只余下一些老弱,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运起步法快速通过,就闻得一阵急促马蹄由远及近,为首之人正是身着玄色铠甲的萧朔。 他已看见了我,放缓速度,纵马小跑过来,俯下身向我伸出手来。我握住他手,借力轻盈跃到他背后,同乘一骑朝城门奔去。 萧朔简洁说道:“饥民若去县衙和城中富户抢粮倒是不太打紧,县衙有府兵,城中富户也多有家丁护院。我之前已从军中拨了些人过去守着,就是防备饥民□□;但是今晨已在城外隐隐发现了北燕小股骑兵踪迹,此刻就怕在城门边闹开。这些人里,定有北燕细作混在其中煽动,事情闹大便不好收拾。” 转眼间城墙已在眼前,北城门前已聚了黑压压一片饥民,高叫着要求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寻找生路。守城门的士兵在门后列阵,与饥民对峙这,有些人已开始推搡,冲突一触即发。 我很是不解,若说出城去逃难,此时该到南门往首阳方向去才对,哪有往北去的道理? 不等萧朔吩咐,乐非与乐川已自马上高高跃起,飞身穿过人群落到城墙下,几步登上城门墙头,高叫道:“景王殿下驾到!” 城门士兵涌过来,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我紧随着萧朔登上城楼。 萧朔运足中气,徐徐对下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北境百姓的饥寒,皇上时刻挂念,已令本王已从后方调来了粮草,今夜便可抵达城中。” 城楼下的忽有人叫道:“扯谎!从前咱们红谷也有过饥荒,总说内境会有援助,可何时见过后方调来过粮草?!魏国既然根本不管咱们小民的死活,还不如放我们出去自寻生路!” “亲王坐镇又有什么用?!那荣王倒是时常驻守在秋山城中,如今秋山照样没粮,也是饿死了好多人!” 底下便又是一阵骚动,重新拍起城门来。 ☆、拔营 萧朔几不可察地皱皱眉头,仍和颜悦色说道:“本王身负皇命而来,岂会弃北境子民于不顾?大家何妨且耐心等到明天?现下城南的施粥棚中已得了最先运到的粟米,正待开舍;大家不若先去那里吃上一碗热粥,就算要出城也得有些气力。” 能吃饱、不饿死,总是最重要的。 萧朔此言一出,大部分人便动摇起来,不知谁叫道:“咱们先去城南看看,若有粥吃最好,若没有便从南城门出去!” 人群起先犹疑着,有几个人最先离开,很快所有人便朝着城南而去。 我拽拽萧朔袖子,悄声道:“你已经把城中官员和富户们快榨干了,附近的几个城一直磨磨蹭蹭地不想借粮,如今终于肯了?今夜真的有粮草运来?” 萧朔无奈笑笑:“有倒是有,只是今夜还到不了。” 我急道:“那么这些人去了城南,发现粥棚里还是没的吃,岂不照样要闹起来?” 他转身向城楼另一边走去:“这倒不是扯谎,城南确实运进来二十车粮食,我已派兵守在那里,免得哄抢。” 二十车粮食虽是微不足道,倒也可缓一时之急,安抚一下濒死绝望的饥民。只是这些时日来,能搜刮的粮食都已尽数收了上来,如今又哪里冒出这些? 我诧异道:“你该不是把军中存粮拿了出去?若军营哗变岂不更糟?” 萧朔向北望去,漫不经心:“怎么会?只不过拿些自己的家私来补贴罢了。我自首阳返回时,隐隐预料北境粮草困境,便匆匆带了些银钱,沿途购了一批粟米,刚运到了。” 他有些狡黠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你不喜欢院里那几个侍婢,便命人带了去南边,也换得了两车粮食回来。” “啊?!你把她们卖了?”我愣得说不出话来。 哪有亲王家里往外卖奴婢的?!这也太失体面了吧! 萧朔自小尊贵,举手投足皆是皇家气派,分明是一个体恤下人、教养良好的主子,竟能做出这种哪怕令普通贵族也觉得丢份的事情来?! 萧朔笑着刮我鼻子:“你想哪去了?不过是将她们送给了一个熟人,逼得他多出了些力罢了,横竖我又没有染指过她们。” 我开心起来,仍绷着脸,笑意却有些掩饰不住:“你真的没碰过她们啊?” 萧朔一脸理所当然:“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今后都再不会碰别的女子了。” 寒风爽利刮过,吹散满天欲雪的乌云。壮阔广袤的雪原在远处铺开,眼前顿时一亮,北境的冬日阳光照在身上似也暖人。 我与他并肩走着,偷偷瞄着他优美侧脸,忍不住靠近些,悄然去握他垂在衣边的手。 他却忽然抬手去掩嘴边咳嗽。 我抓了个空,正想说话,城下忽然有一人自远而近飞驰而来,口中高呼:“紧急军报!” ***** 凌河城告急! 凌河城中饥荒形势本不似红谷严峻,前日却也发生了类似的饥民□□。与萧朔同来北境的户部官员尽力压制,虽未开城门,城内却乱作一团;而北燕的大队人马恰在此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城外。 萧朔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向红谷守将简短交待了几句,便匆匆下了城楼。 乐非已为我寻了一匹好马来,我便骑上,跟着萧朔一起回到小院中。 我只觉事态紧急,却见他从容招呼下人做饭端来。 进得屋中,他仔细打量我几眼,问道:“你可有被那些暴民伤着?” 见我摇头,便笑道:“还不去换身衣服?身上都是灰土。” 我简单擦洗一下,换了衣服出来,他便示意我一起用饭。 我奇道:“你难道不去救援凌河?此番你是奉命来平定北境三城的,哪一城都出不得差池。若凌河陷落,可怎么交待?” 萧朔已优雅吃起饭来:“那也得吃饱再去。”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0 见我迷惑,他解释道:“军营点兵还得一会,咱们急也急不来。况且秋山距离凌河更近些,荣王会比我们先到那里的。”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问他:“你竟要带我一起去?” “没错,”萧朔气定神闲地搛了一筷子菜放进我碗里:“你的马骑得还不错。到了战场边,便将眼睛蒙住,跟在大军之后。” 我呆了一呆:“哪有你这种夫君?竟不让娇妻留在后方、还带到凶险战场上去?” 萧朔大笑:“还不都是因为你对夫君我难舍难离么?” 他放下筷子,悠然自得地端起一杯茶来慢慢饮下,眼睛却一直含笑看我:“方才在城楼上,众目睽睽之下,你不就已对我情难自禁?若不是我把持的住,已被你这个侍从当众轻薄了。” 我羞怒起来,顾不得他穿着铠甲,抬手便要打他。 他敏捷轻握住我手,正儿八经:“仔细手疼。” 直到他举手做投降状,我才消停下来。 他解释道:“近日太子那帮人的手渐渐伸到了北境,暗卫人手一时不足,若将你留在这里,恐怕难保万无一失。若你在首阳城中的事再发生一次的话,只怕我会失去理智……倒不如带你同去。” 正说着,乐非进来禀报:“王爷,那几个领头闹事的都被兄弟们悄悄制住了,有些是混进来的北燕细作,还有些的确只是饥民……” 萧朔已经吃罢,略有不耐地看他一眼:“就快拔营了,问完了话就尽快处理了。” 我正想问问这个“处理了”是什么意思,乐非已利索应了,躬身欲退。 萧朔叫住他:“叫兄弟们麻利点,去灶房吃些热食。” 下人拿来装好炭火的小手炉,萧朔试了试温度,递到我手中:“先拿着,待会到了营中,临出发前别忘了再换拨炭。” 红谷军营与秋山军营大体上没什么不同,我只扮作萧朔侍卫,在他身后与乐非并肩而行。 前锋军已出发,萧朔来到营中,亲领中军前去凌河。 魏国军队着玄衣黑甲,大军整齐列阵时,乌压压一片,观之震人心魄。 萧朔并不多话,与众将领简要交待几句,拍拍留守红谷的将领肩膀,便跃上马背,拔出长剑,不怒自威:“众军听令:随本王前去,援救凌河城,杀尽北燕人!” 士兵们以手中□□捶地,三呼:“杀尽北燕!杀尽北燕!杀尽北燕!” 声音震天,杀气腾腾,林中飞鸟皆惊起飞散。 我正出神回忆当初容烨出征,忽闻此声也惊得打了个哆嗦,幸得无人发觉。 直到出了北城门,我还在默默感叹:魏国的军力确实远在雍国之上,虽说还没开打,可只瞧着这阵势和士气就高下立判。 随军出征我是头一回,心里亢奋又紧张,起初并不觉着冷,但无遮无挡的旷野上阵阵刀子一样的北风刮过,脸上生疼,怀中暖炉渐渐也熄灭,便缩了脖子。 乐非咳嗽一声,前面的萧朔随之回过头来朝我看了看,我赶紧将身板挺直。 天刚擦黑时,萧朔便命扎营休息。 大军来到避风地势,纷纷升起营火。 乐川已着人烧好了一壶开水。萧朔拿过铜碗,松了松披甲,从怀里扯出条帕子来擦了又擦,倒了一碗递与我:“喝点热水暖和暖和。都是我疏忽,该让你乘车的,骑在马上风大,这下要冻坏了。” 我豪气冲天:“没关系,兵士们还是徒步呢,我有马骑已很好了,单我一人乘车未免太过扎眼;再说雪后泥泞,马车行的慢,会影响行军速度的。” 喝下一口热水,真是通体舒泰,感觉冻僵的四肢重新活络起来。细细一尝,便开心地对他笑道:“呀,这水竟有梅花的味道!” 萧朔也饮了一碗,笑道:“你还真尝出来了?从前听你说过,你曾收了梅花上的雪烹茶。行军时都是喝的雪水,我就让乐川在路上也找了些梅花,收了花瓣上的积雪烧了水来;不过却不是附庸风雅,只是暖身解渴而已。” 原来他还记得我说过的这些小事情么…… 我低下头喝水,觉得这梅花雪水甜丝丝的,果然好喝。 营火边,萧朔专注凝视着我,眼中笑意明亮,有欣赏亦有心疼:“原来我这个王妃是个傻丫头,可算是好哄,在马上行军了这么久都不知叫苦,给你一碗热水就笑得藏也藏不住了?” 他起身放下碗:“我要去巡营了,待帐篷搭好你便快快休息,不要等我。” 乐非跟着萧朔走了,我忽地省得:坏了!从前在归云山,可不就是因为喝了梅花上的雪水煮的茶,才喝坏肚子的么?!只是我后来在和那时的王七聊天说到此事时,因觉得不光彩,略去了喝坏肚子、卧病在床的部分。 就是不知这回会不会喝坏肚子? 我钻进帐篷,忐忑了一会,觉得胃部并无不妥,才放下心来,窝在榻上缩成一团等着萧朔。 躺到迷糊间,感觉到他轻轻钻进被窝,后背顿时被温暖怀抱包围。我拱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气息,安心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手抖开新坑,可直接点击以下传送门。小甜文,缘更,欢迎收藏: 郡主也愁嫁 ☆、围战 未及天亮,部队便开拔了。 我手握缰绳,打着呵欠,随口问旁边的乐非:“平日里你总假笑也就罢了,这行军路上没有旁人,你为何总是这样微笑?怪瘆人的。” 乐非诚恳地答道:“因为属下爱笑。” 后面总不吭声的乐川忽然噗嗤一声。 萧朔并不回头,在前面插了一句:“乐非平日里跟着我,自然是要笑脸迎人;不过他其实在紧张时也是这样笑。” 我奇道:“紧张?乐非你难道害怕上战场么?” 乐非仍是微笑:“上战场却是不怕,但属下此番的任务是在战场上保护您的安全,深觉责任重大。” 我拍拍他肩膀宽慰道:“怕什么?我很好保护的。你见识过我的身法,试问有几人能追的上?” 乐非的微笑透出了汗意:“正是因为属下也追不上您啊……” 我不以为意:“放心吧,王爷若不是有把握保证我的安全,才不会把我带上的。” 一路上,斥候不停地来报凌河的情况。萧朔并无多话,只命军队不许交谈高声,放轻脚步行军。 我瞧着他不甚上心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去问:“咱们真的不用加快速度赶过去吗?若凌河真的被攻破了怎么办?” 萧朔笑笑:“快了,过了正午你就能看见凌河城了。战场不是儿戏,到时你老实地跟着乐非,不许擅自乱动乱跑。” ***** 太阳转过当顶,红谷军悄悄抵达了凌河城郊。 我曾在夜色下见过被攻占洗劫的宫城,然而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1 远远见到了白日曜曜下真正的战场厮杀,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手脚发凉。 萧欻果然已经带着驻守秋山的魏军抵达,已与北燕军队杀在一起。凌河城下四处战火,杀声震天。北燕人数虽比魏军略少,但多为骑兵,在城下平原上冲杀极为有利;魏军虽也有骑兵,却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靠步兵拿着绊马索两两一组为战。 萧朔转头示意,身边的令官便跑出大阵,爬上附近一座小丘,朝凌河城楼挥舞了几下手中小旗。我正要问乐非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前方紧闭的凌河城门毫无征兆地缓缓大开。 我不由“啊”地叫出了声,本来就是赶来解救破城之难,结果现下北燕还占着上风,胜负还难说,凌河倒把自家大门给打开了?! 北燕果真并不客气,眼见的不少骑兵纷纷窜进了城内。 萧朔勒马观看了一会,命红谷军队列好阵势,长盾在前,长矛在后,平行朝战场推进。 我待要策马上前跟他一起,乐非已牢牢拽住了我的马缰,带我退到行伍最后方。 萧朔百忙中回头朝我们这边看了看,随即看向战场。 鼓手们架好战鼓,咚咚咚擂起来,雪化后又冻硬的大地随之震颤起来。 鼓声中,太阳隐进云层,似乎天地为之变色。军士齐声呐喊:“杀!杀!杀!” 北风狂暴,吹得魏国的面面玄色旌旗飒飒鼓噪。 萧朔笔直端坐马上,缓缓前行,身后骑手高举着景王王旗。 战阵中的秋山军闻得鼓声,扭头见了援军,声势大振;而北燕发现了红谷军,也随之变了阵势,渐渐聚在一处,寻找着战力薄弱处开始奔突。 不知萧欻怎么样? 我以手遮风,望向战场,试图找到萧欻身影,却只见混乱一片,哪里能分辨清楚? 萧朔霍地拔出长剑,指向战场,纵马飞驰。八千红谷军跟在身后,冲向战场。 乐非示意我跟上,我们便与押后的弓箭队伍一起朝凌河走去。 乐非提醒道:“王爷吩咐您用帕子蒙上眼睛,现在就系上吧。” 我当然摇头拒绝:“刀剑无眼,哪有人在战场前把眼睛蒙上的?!就算你能保护我,也是我睁着眼睛比较安全吧?” 乐非坚持:“可是……” 我摆摆手不再理他,只顾看向前方交战处。 我在后面看的清楚,红谷军阵线铺的较长,像一条绳索围了上去,将混战成一团的秋山军和北燕人包在其中。 唯一的豁口便是凌河城! 北燕军似有些混乱,一些骑兵意识到不好,向外奋力冲突,眼看要冲出战场时却无一例外被乱箭射杀,只得退回杀阵之中。 渐渐的,多数北燕军身不由己地放弃了突围,转头向凌河城冲去。 我抬头,看不见萧朔,只见他的王旗飘飘,已冲进了战阵深处! 心瞬间揪起来,扯住乐非:“你快去王爷身边保护,我就待在战场外面不会有事的。” 乐非微笑道:“王妃,咱们现在已经在战场之中了,您千万别走神了。” 我待要说话,只听前面纷纷叫喊起来:“北燕将军已死!” “荣王取了北燕将领首级!” 我举目望去,只见凌河城墙下,阵阵硝烟间,有一人骑在马上,脸上身上都被鲜血覆住,根本看不出面目和服制。他右手持长剑,左手正炫耀似地高高举起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这真的是那个首阳城中风流倜傥的萧欻? 我吓得一声尖叫闷在嗓子眼,胃里一阵翻涌,低头想呕吐,却猛地看清地上已散散乱乱地倒了许多尸身,有完整的,更多的是不完整的。鲜血渗进地面,染红了身下的一小片土地,又与泥土一起结冰冻住——都清楚暴露在惨白的日光下。 强烈的血腥味扑入鼻孔,我顿时浑身乏力,只能趴在马上,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呕吐。 乐非慌道:“您赶紧闭上眼,别再看了……” 他解下水壶想递给我,晃了晃才发现里面的水似是冻成了冰:“您还能骑马么?” 旁边一个押队的小校尉边搭弓边嘲笑道:“新进的王爷侍卫吧?看着就像首阳城里的公子哥,从来没见过真格的。” 乐非喝道:“不得放肆!” 那校尉便不服气地瞪我一眼,闭了嘴。 这一停下,我们便离大队远了些,几次差点被横冲乱突的北燕士兵冲到眼前。 旁边的小校尉说话虽不客气,却很讲义气地留在我们旁边,箭法精湛,嗖嗖几箭将对方射下马来。乐非也毫不含糊,手起刀落,将靠近的北燕骑兵斩下马来。 情势一下变得危急,若我继续在战场上发懵,恐怕要连带乐非一起困在这里。 我有些后悔刚才没蒙上眼睛,此刻被战场的血腥残酷吓得软了手脚,反而成了乐非的累赘。 努力深呼吸,不停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你不是也杀过人嘛!现在怎么倒娇气起来?! 渐渐平静下来,觉得手脚有了力气,坐起来对乐非说:“我没事,不会掉队的,咱们快跟上。” 前方已有传令官粗声叫道:“合围!合围!一个北燕人也不要放走!” 战圈渐渐缩小,魏军合围起来。 北燕军没了首领,乱作一团,不管是否情愿,眼见的都被逼进了凌河城。 凌河城门口堆了好几层尸体,几乎阻了前进。魏军推进到城下,拖走尸身,将城门口清理干净。几股北燕部队开始还在城门口奋力对抗,但城墙上乱箭射下,很快都没了声息。 乐非护着我,随着弓箭队伍冲进城门,早有城中士兵开道,引着弓箭手们上到高处排开。一路几乎未遇到敌人,乐非顺利带着我来到城楼上,与待在那里的户部官员草草见了礼。 我这才觉得四肢疲软,顾不得形象便靠在城楼立柱上。尚未放松下来,就听得乐非长长舒了口气,似卸下千斤重担。 为保护我把他紧张成这样,我不禁愧疚,又觉得有些好笑:“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乐非擦着汗微笑着,那表情分明是说,千万别有下次了。 城中有些民宅起了火,北燕军队与魏军已开始了城内巷战。 我不懂萧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巷战的残酷不逊开阔地的战场,还会祸及平民,难道他真的不管百姓死伤么?就算他不管,此事被告到魏国朝中,对他也是恶名一桩。 我在城楼上远近俯视了一会,才渐渐觉出古怪来。 首先,城中并不见有平民四处逃窜,女人孩子更一个也不见,只有失了骑手的战马咴咴悲鸣;再者,我看的很清楚,有些北燕士兵努力地或翻墙或砸门进入民宅院落,却被百姓家中守着的众多男丁消灭,这些男丁的招式显然是行伍中人。 城中的略宽阔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2 些的路上早堆了很多路障,北燕骑兵们无法跨越,只能绕道而行。渐渐地都汇到小片的空地上,而那里的屋顶上早站了一排弓箭手,只等猎物入场。 将近日落时分,视野中的城下已几乎见不到奔突的北燕骑兵了。 我这才明白这场城中巷战的目的所在,并非只是要解救凌河,更在于消灭来犯的北燕人。细一回想,萧朔在出发时说的确实是“杀尽北燕人”。 城中各处点起火把,值更的士兵敲着梆子各处传令:“今夜各家轮流值夜,闭门不出,擅自开门者,以通敌论处!” 城楼上四处透风,却不能生火,乐非便寻了个角落让我坐着休息,站在我旁边挡去些寒意。我瞧着那户部那位名叫丘良功的文弱官员,似乎冻的比我更惨,却硬撑着站在城楼正中,倒也有趣。 没过多久,听得众人行礼道:“景王殿下!” 我抬起头,见到萧朔脚下带风,在侍卫簇拥下快步迈上城楼来。 ☆、得胜 他匆匆两眼扫到了缩在角落的我,神态便是一松,从容与众人见礼。 我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侍从身份,待要站起来向他行礼,却觉得头重脚轻,毫不体面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众人正忙着恭维萧朔英明神勇、全灭敌军、一战成名等等,不期我这一喷嚏,便齐齐哄笑起来。 乐非仍是保持微笑,笑得比哭要难看许多。 萧朔皱眉,走过来毫不避嫌地摸摸我额头:“有些发热了。”便利落将身上披风解下,罩在我身上。 早有一个机灵官员识得眼色,上前禀道:“下官已收拾了住处,王爷若不嫌粗陋,请移驾前去歇息。” 萧朔点头,对他笑道:“如此,有劳李大人了。” 那官员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殿下竟知道下官名姓?!”于是边引路,边叨叨着“万死不辞、荣幸之至”之类的话。 萧朔不理他,过来欲抱起我走。我连忙推了他,表示自己走的动。 可真的自己走了,却头晕目胀,摇摇晃晃。 萧朔回头看看,当即蹲下,示意要背我,口中坦然道:“亦兄弟旧疾未愈,此番为了本王奔波辛苦了,本王背你也不为过。” 城楼上众人一片讶然安静。 我不好再推辞,默默趴到他背上,在众人颇有深意的目光中下了城楼。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硬是赞了一句:“景王殿下果真是爱兵如子啊!” ——众人醒悟过来,纷纷应和。 咳,爱兵如子,真亏得这位大哥想的出,萧朔的儿子还没周岁呢。 从前在归云山我背过他,他碍于男女之防不敢贴着我;如今我被他背着,却觉得无比亲切安慰。他的背宽厚踏实,我搂紧他脖子,脸挨着他耳朵。 他尚未改战时装束,我只能贴着那冰冷盔甲,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血腥气,却觉得暖和了许多,竟就在他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好好地躺在软软的被褥里,额头仍有些烫,却觉得好了很多。 萧朔不在,我便一直躺着休息,乖乖喝药,希望尽快恢复体力。又睡了一觉醒来,一转脸,看见他就睡在旁边。 我见他睡的香甜,想是累坏了,并不起身,只静静看他的脸。 呆呆地看了一会,只觉得越看越好看;而这么美好的人恰是属于我的,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又怕吵醒他,便收回手来,老实躺着。 他却忽然开口:“你想摸便摸摸,何必客气。” 我有种被抓个现行的窘迫,牵强否认:“额,不是,我是怕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 萧朔笑意如水,伸手掖好我被角,将我揽进怀里,继续睡觉。 ***** 过了两日,我已恢复了大半,便再躺不住,吵着要出去透气。萧朔便让我披了厚实大氅,带我出去。 我登上城楼,若是不算城外的狼藉,凌河城内已不见几日前的巷战踪迹,只除了几处烧毁的民房、马厩中栓满的北燕骏马让我还能回忆起那天的战况。 我问萧朔:“你早在凌河城中布置好了,把北燕人赶进城里歼灭?可是北燕骑兵速度很快,若在红谷军没到之前,他们见势不妙就跑了怎么办?而且若是一个不慎,凌河城中百姓损伤重大,你可又怎么向朝中交待呢?” 萧朔示意我往他身后站站避风,细细解释道:“北燕人屡次来犯境,几乎已成常态,每次将他们击退,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可遭殃的是边城百姓。我早想煞煞他们气焰,消减其战力才是良策。” “凌河处于在红谷、秋山两城之间的凹角上,北燕人要撤出没那么快。其实北境三城的守军很多已在这里成家扎根,城中的百姓经过这些年,早已是户户皆兵,并非内境的普通百姓。北燕骑兵所向披靡,若在平原上与之交战,难免兵士要损失惨重,不如把他们圈起来,让骑兵失去俯冲优势。” “秋山一向是荣王驻守,我便去红谷坐镇,同时只在凌河留守军三千。这样,北燕最可能攻打的就是凌河。” 他挺直身躯眺望远处,微微自得:“果然,他们冲着凌河而来。我与户部的丘良功商议好,若北燕来犯,便在城中布置,待我号令便开城放北燕入内。我从前在北境参战,曾来过凌河,凌河土质坚硬,又曾被攻破过,城中百姓多挖有地窖容易藏身。只要将老幼妇孺藏进地窖,留下壮丁与北燕斡旋一阵,民众便不会有重大损伤。” 我追问:“可是若是荣王不带秋山军先赶来怎么办?那北燕人岂不是就撤了?” 萧朔笑笑:“他必然会来,而且会毫不拖延地赶到。荣王一贯靠的是军□□劳,若落下救援不力的罪责,可不是他能承当的起的。” 说着,欣然回头朗声道:“我说的对么,四哥?” 我扭头一看,萧欻正慢慢走来,肩上似缠着绷带,脸色也显苍白。 萧朔语带挑衅,他却似无所谓地笑起来,却难掩一丝颓意和自嘲:“是啊,老七,哥哥怎么会有耽搁?即使凌河城中无人接应,也得带着秋山军中的步兵兄弟和北燕骑兵硬拼。待你摆好阵来了,凌河城门开了,再一起歼灭他们。” 我默然,这才明白,萧欻在北境征战已久,未必想不到这个围战的法子,只是他没有那么大能量让首阳派来的人或凌河的官员与他配合而已。 萧朔不动声色:“四哥此战斩获敌军将领首级,才使得北燕军心大乱,是大功一件。” 萧欻大笑,不知是喜是悲:“这得多谢老七你,若不是你谦让,这首级也轮不到我来砍。哥哥明白,这功劳是你让与我的。” 我回想起那天战场上如修罗般举着头颅的萧欻,还是心有余悸;见他如此,又觉有些悲凉。 两人都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3 身着亲王常服,愈显得身姿挺拔如松柏,烈烈北风吹得衣袍不住翻卷;站在城墙边对视,眼中深意都再无掩饰,如两柄绝世名剑,虽未交手,锋刃之气已在骄阳下四处纵横。 萧欻不再多说,转身欲走,萧朔忽地叫住他:“原本军报只说北燕骑兵不到一千,抢了秋粮,为何已入寒冬他们还不回去,而是附近打转?为何来犯凌河的北燕人却有超过两千之数?秋山军损耗虽重,恐怕不是因为朔此计才造成的吧。” 萧欻脚步未停,走下城墙。 我看他下去,又问:“你当时也可以斩杀北燕将军,却让荣王去占这功劳,是对秋山军的补偿么?” 萧朔调皮地笑笑,做个鬼脸:“不是,只是我知道你在后面看着,若我凶神恶煞地拿个人头在手中,你会被吓着,以后难免不再要我抱了。” 他伸出手将我兜帽紧了紧:“这里风大,咱们还是下去吧。对了,厨房做的胡辣汤很不错,前几日你病着没让你吃,现在回去尝尝。” **** 我既扮作了王爷侍从,便不想闲着,跟着乐川一起看着军中清点军务。 凌河城一战,全歼北燕骑兵两千余人,缴获战马六百余匹,对北燕来说算得上重创。秋山军营前来援救的五千人死伤大半,红谷军营援军死伤一千余人,凌河城中守军死伤三百余人;城中百姓几无损伤。 此战可谓大捷。 待清点完战况,丘良功将奏表写好,拿来与萧朔过目。萧朔安坐椅上,慢慢看了一遍,递与他:“甚好,便是如此呈上去吧。” 丘良功喏喏告退,萧朔站起来,对一旁的我轻松一笑:“这里太冷了,咱们该回首阳了。” 乐非他们悄然退下,我便抱住萧朔,任性道:“我不想回去。” 他抚着我头发:“怎么?还在怕么?此番回去我会把太子那些党羽一一剪去,不必担心安全了。” 我摇头:“不是怕他们。只是在这里只有你我,回去以后……还有好多其他人。” 萧朔将我抱紧:“阿辉,咱们之间没有其他人,以后也不会有。” 收拾停当,萧朔便领军回朝。拔营之日,凌河百姓倾城而出,扶老携幼、夹道相送。 我骑在马上,看着百姓的欢欣,很能理解他们的感激之情。萧朔不仅此战歼灭北燕骑兵,缴获了战马,还带来粮食解了北境三城的饥荒;北燕本就贫瘠,骤然少了两千骑兵,恐怕接下来两三年都再无力来掠抢。 萧朔稳坐马上,暖和春风般笑着,边前行边不停地向路边百姓拱手致意。他这般亲和有礼的做派,连首阳城中寻常官员也难以抵挡,更别说是边城的百姓。 于是百姓们发自肺腑的称赞声便不绝于耳:“从前哪有那么多粮食支援咱们北境,景王殿下这回出手,咱们才没被饿死,景王殿□□恤民生,真心想着咱们百姓!” “这回打得北燕再不敢来抢咱们了,景王殿下真乃当世贤王!” …… 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们更是红着脸蛋在路边追着他的马,看的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脸色不变,却暗暗“嘁”了一声。 乐非咳嗽一声,萧朔随即回头,一脸无辜地朝我笑笑。 萧朔本就是当今朝中风头正劲的亲王,如今北境大捷得胜还朝,自是荣耀无限。北燕历来在边境小打小闹,原本魏帝派他北上不过是为将北燕人撵走,而他却兵行险招,立下大功。 一路之上经过州县府衙,官员们不顾避嫌,纷纷前来拜谒,为景王接风洗尘。而萧朔也一反常态,不像从前那样极力推避,而是坦然受之。 我就算再鲁钝,此时也能大约看出他的意图。 ☆、对质 北方的原野,因寒冬季节而备显空旷荒芜,但冻土之下,却已酝酿着积蓄已久的力量,只等春来,便要惊现于世。 距首阳越来越近,萧朔一时兴起,邀我一起纵马。 他一声吆喝,放任□□墨金驰骋,黑马似体会到主人隐隐激动的心情,便如离弦之箭般飞驰。 北风瞬间鼓起他的玄色披风,如一只黑鹰展开了翅膀。 他纵马跑了一圈,唤我跟上。 我见他兴致高昂,便一夹马腹,奋力追到离他一箭之地,但马的脚力有限,怎么也追不上去。 萧朔回头冲我大笑:“要不要换马?还记得教你骑马时,你偏偏要骑墨金,现在怎么不向我要了?” 我扬鞭作势要抽他:“因为你的马太野了。” …… 玩闹了一会,他勒马在我旁边,指着夕阳下的远方地平线:“阿辉你看,这片土地真是壮美。” 我顺着他的视线极目眺望,感受着他的豪情。 他转头看我,眼睛与这落日下的原野一样幽远,充满深情与野心,缓缓坚定道:“阿辉,与我一起做这江山的主人。” ***** 刚到首阳城郊,宣旨的内监已早早在那候着。魏帝下旨褒扬此次北伐之功,军中诸人皆有封赏。萧朔恭顺交还兵符,军队归入首阳城郊大营。 折腾了大半天,方才回到府中。府中近身服侍的诸人早已得了我的消息,现下见我平安归来,都松了口气。 这倒不是做面子功夫给我看,而是我不在府中期间,对外一直称病,几番有要来上门探病的人都被府内下人委婉劝回了。幸而萧朔已暗中知会了皇后,宫中来人探望,也只是在客厅略坐了坐,没有亲自到我“病榻”前探望。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不用打听,我可以想象,此时的首阳城中关于我这一“病”的传言应是漫天乱飞。 赵美人衣衫素净,抱了晟敏过来,人到面前未曾开口,就先跪倒向我叩首。我待要推辞,萧朔按住我:“这礼你受之无愧,且安心坐着。” 赵美人恭谨行完礼,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萧朔这才环视厅上众人,仍是温和道:“今日本王也乏了,就长话短说。王妃此次陪伴本王出征,辅助本王,立有大功;不过女子随军,不欲为外人知晓。本王也早已吩咐了,不要府中多嘴。可大约是本王平日太好说话,却有人拿此话不当回事。” 他拿起桌上青瓷茶杯,浮了浮茶叶。 府中刘大监顿时跪下,膝行过来,告罪道:“王爷恕罪,都是小的约束不力,那几个舌头不安分的,俱已处置。” 厅上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下,都垂手立着,那几个美人更是不敢多看我一眼。我仔细一看她们,咦,好像少了两人。 萧朔任他跪着,饮了口茶慢慢放下茶杯:“现下本王与王妃已经归来,更不想听到府内府外再有议论。好了,都下去吧。” 众人唯唯诺诺散去,刘大监还在原地跪着。 萧朔似未将他看在眼里,转头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4 对我道:“骑马最是累人,快去歇息吧。” 福穗和福果欲扶我起身,我示意她们退下,犹疑看看地上跪着的人,再探究地看萧朔,意思是你怎么不叫他起来。 萧朔十指交叉相握,虽是白天,眼中却如暗夜,这是他少有的流露怒意的样子。 刘大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萧朔看看我,终于松开双手对他道:“好吧,既然王妃怜悯,你便说说看。” 刘大监战战兢兢道:“是西院洒扫的粗使丫头,听见了赵美人和其他人说话间提到要去重华寺,偷偷通过外院的婆子传信给太子那边,泄露了王妃行迹……” 萧朔的脸色叫人看不清,只听“啪”一声脆响,他忽将茶杯掷在地上。 刘大监不顾一地碎瓷,捣蒜一样叩头:“都是小人管理无方,王爷千万恕罪!” 我瞧着不忍,便劝道:“府里这么多人,难免偶有疏忽,还好查了出来,我和晟敏也没有出什么事。” 萧朔淡淡道:“若你们出了事,他岂还有命在这里磕头么?罢了,”他对刘大监抬手:“以后你知道怎么办,去吧。” 刘大监连连称是,又掉转膝盖,冲我叩首道:“谢王妃怜悯!”这才退下了。 一直以来我都尽量避免回忆暗室中情形,此时太子那张猥琐凶恶的嘴脸又浮现出来,我禁不住一阵恶寒。如今听说他已伤愈,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萧朔见了,起身挽住我手:“阿辉,别想太多,有我在呢,还是先去休息。” 他轻轻拉着我,走过长长的九曲回廊,首阳的初雪仍留在屋檐上。 ***** 翌日一早,宫中便来人宣萧朔与我一道进宫。 魏帝难得一见地端坐在正阳殿,太子立在殿中,一旁跪了个侍女打扮的人。 萧朔对这两人视若无睹,神色如常,领着我向魏帝见礼。我尽力压抑住恨意,不与太子对视。 魏帝赞扬了几句萧朔此次在北境的功劳,便话锋一转,开门见山:“此番让你带着媳妇一道见朕,是因为老二带了这个人来,口口声声称你媳妇身份是假。虽是无稽之谈,但事关皇室,不得不慎重些。” 回到首阳之前,萧朔已对我提及,我在暗室之时显露身手,太子已经认定我并非浩太公主,他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但雍国王室如今在明面上只有我一人,只要我咬定身份,便不会被轻易戳穿。 然而太子这般堂而皇之地要与我御前对质,确实我之前未曾料想的。我脸色虽未变,手心不禁出了汗。 萧朔徐徐禀道:“父皇明鉴,儿臣昔时落难,九死一生,流落到雍国秣陵,恰逢公主到佛寺进香,她大发善心,送医送药救了儿臣,才有今日。儿臣看得清清楚楚,公主当时出行的王室仪仗一样不少;且她若不是富甲天下的雍国公主,哪里能给的起儿臣九转回还丹这样的稀世名贵丹药呢。” 他这一番瞎掰振振有词,说得跟真的一样,把我也唬住了。 太子不待魏帝发话,已经阴恻道:“老七,这也全是你一面之词,你说她是雍国公主,可没见雍国有什么其他人也认她是公主。” 萧朔不急不恼,恭敬对太子道:“朔向来最敬天地鬼神,怎敢对救命恩人信口胡说?况且雍国已经倾覆,公主名分可谓既无利益又无权势,朔何必要为了她而欺上瞒下?找个人来冒名顶替雍国公主,娶了她对朔又有何益?公主乃金枝玉叶,本就养在深宫,又有几人识得真面目?” 魏帝面无表情,有节奏地数着手中佛珠,似对两人的辩论毫不感兴趣。 我在旁只微微蹙眉、轻咬下唇,作出楚楚可怜的委屈状,静静听着。 太子接口道:“可巧,本宫最近恰收了个下人,从前在雍国太后处当差。”转脸对地上跪着的女子道:“凝翠,你说。” 那女子便膝行到我旁边,抬起头来打量我几眼,似是一惊,却立刻跪好:“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奴婢认得,此女并非雍国浩太公主。” 萧朔不慌不忙:“朔倒想问问,谁能证明这个奴婢是雍宫中人,谁又能证明她说的就是真的?” 太子嘴硬道:“她身上有雍国奴婢的标牌,又熟知雍宫礼仪及宫中人事。她既从前在雍国太后身边,自是认得浩太公主模样。” 萧朔不再多言,只躬身一礼:“请父皇明断。” 魏帝眼皮也不抬:“罢了,朕年轻时见过雍国先王,老七媳妇相貌肖似其父,应不会有错。” 看来魏帝也并不信太子所言,不过要看看太子能说出些什么来。 而此时那跪着的女子忽道:“陛下,她确实不是浩太公主,她……是南华公主。” 此言一出,连太子也面露惊色,想必他也没想到我虽不是镇国公主,却是也货真价实是个公主。 魏帝数着佛珠的手一停:“老二,这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反应倒快:“父皇,此女不是浩太公主而是其妹南华公主,南华公主本与八弟定下婚约,可是如今被老七瞒天过海,将她扮作浩太公主给娶了!这岂不是既欺君罔上,又抢夺弟妻,实在罪无可恕!” 我乍然被戳破身份,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词,看来此人确实是雍宫中人,被太子招揽。忽又觉得她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 正回忆着,听萧朔朗笑道:“太子哥哥着实可笑,找来个身份不明的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太子似自己也拿不准,再看那凝翠,她肯定地点头。 太子便赶忙禀道:“从前老八定婚时,雍国送来南华公主的画像,如今让老八拿来一对便知。” 萧朔不落下风,亦再拜道:“父皇,如今根本没有真凭实据,若真叫了老八来,难免令人揣测、又生是非,有损皇室声誉,此举实在荒唐。” 魏帝点头,语带责备:“太子,你行事未免太轻率了些。” 对储君来说,落了行事轻率的名声可是大大不妙。 太子忽道:“父皇明鉴,据儿臣所知,为我大魏发出国书一事,岐国使臣奉命前来商谈,刚刚抵达首阳,随行中人便有一个雍国旧臣,何不唤他前来辨认?” 魏帝有些不耐:“公主都是长在深宫,外臣有几个能见到?这个雍国旧臣就一定见过公主?” 太子掩不住得意之色:“别的臣子确实不一定认得浩太公主,但此人却必是识得。他便是雍国前宰辅的长孙,洛丰平!” ☆、指认 乍然听得这个名字,我脑袋里轰隆一声,有些着慌,只低下头摆弄衣带,努力做出一副听到旧情人名字的窘迫羞耻状掩饰过去。 太子不屑理会我的反应,仍在说着:“此人从前曾是雍国的世子伴读,在宫中行走,后又与浩太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5 公主定下婚约,”他颇带轻蔑地瞥一眼萧朔:“虽说后来婚约作废,当初他不要的女人被别人当个宝贝娶回去了,但总不会不认得曾经的未婚妻吧?” 萧朔脸色微沉,急对魏帝道:“父皇,那洛家本是雍国臣子,后来却变节投向岐人,此等遭人唾弃的贰臣,怎么配进到我大魏皇宫中来!此人乃背信小人,他的言语又岂能取信!” 此刻我的愤恨状倒不是装出来的,插嘴道:“陛下,洛丰平背信弃义,臣妾不愿再见此人的无耻嘴脸!” 太子见萧朔似乱了方寸,更是坚持:“孰是孰非,一见便知,若不是心虚,何必找借口避开!” 魏帝沉吟片刻:“罢了,朕就再给太子一次面子,传那岐国使节与洛丰平立时前来。” 萧朔虽无力翻盘,却还不放弃:“父皇,太子诬陷儿臣与内子,若召这些人来,此举岂非将家丑尽示于外人面前了?” 魏帝端坐在宽大龙椅上,继续数佛珠:“无妨,只让他们上前来相见,且看那洛丰平如何称呼你媳妇便是,其他无需多言,自然旁的闲话也不会有。” 他如此说,萧朔只得应诺称是,便静立在我身旁。 太子一脸志在必得,令凝翠跪到一边不要碍事,也哼了一声站到一旁。 我心中焦急,那洛丰平一来,岂不全都要露馅。偷眼瞧萧朔,他紧握双拳,也似在强装镇定。 我想跟他说话却又不敢,想来只能听天由命,祈祷那洛丰平今日染了风寒得了恶疮出不了门;若他真来了,大不了强词夺理再辩一番。 ***** 殿上龙涎香袅袅从香炉飘出,弥散,充斥着静默,只有皇座上的魏帝手中的佛珠一颗颗碰撞,声音细微清脆。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内监宣道:“岐国使臣觐见!” 我不由一抖,却强忍着并不抬头。听着岐国使臣与洛丰平向魏帝参拜见礼完毕,魏帝却并没有介绍殿上诸人的意思。 洛丰平的声音像一股冰冷流水,漫过荒涂石滩,而我心中恨意像无数藏在暗处的虫子,被这冷水一驱,从栖身的石块下面爬出来,密密麻麻地覆满河滩。 太子指着萧朔与我,不露痕迹笑道:“使者可知这两位身份?” 我心一横:来了! 只听洛丰平略显尴尬的声音:“外臣愚钝,识得这位是雍国公主,那么身旁这位便应是贵国景王殿下。” 太子气息一顿,仍不死心,行到洛丰平面前追问道:“你说她是雍国公主,是哪位公主?” 洛丰平微露难堪:“自然是雍国镇国公主。” 我吃惊,抬头去看他。他已迅速低下了头,不敢多看我一眼。 太子有些失控,难以置信地一问再问:“你看清楚了么?她是那个曾与你有婚约的浩太公主?” 岐国使臣本在有些轻蔑地看着我,这下也觉出了不妥,面露猜疑。 洛丰平飞快再看了我一眼,躬身深揖,冠帽已快碰着地面:“外臣惶恐,浩太公主风华倾世,外臣卑贱之躯,怎堪与公主相配。” 太子气得青筋暴起,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你竟敢当着陛下面就信口胡言!” 岐国使臣大约以为魏国皇室为了我这景王妃与洛丰平之间曾有婚约一事而心存龃龉,恐怕这笔账被算在岐国头上,便赶忙开口道:“陛下,儿女姻缘自有天定。外臣本为国事而来,何必在这些旧事上多做纠缠?” 萧朔此时翩然一笑,满是大国皇子风采:“使者不必多心,我大魏向来是以国事为重。”便向魏帝再行一礼:“父皇,既是要商议国事,内子不便留在此处,儿臣先带她回去。” 魏帝颔首:“去吧,可去看看你母后。” 萧朔便对太子笑道:“听说太子伤愈不久,今日心绪不宁,不如也一道退下,让父皇与使者好好议事。” 太子似是从未遭遇到萧朔如此明晃晃的挑衅,已是气极。在我经过时,忽地伸出脚来踩向我的脚背,我本能地想跳过去,萧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将我向他身上带去。我顿时明白他意思,立即装作站立不稳,弱弱惊叫半声,几乎仆倒在他怀里。 这突然的一下,殿上的人未必看得清楚,萧朔已扶住我,微微怒道:“太子,这是做什么?” 太子双目通红,见没能让我露了马脚,勉强按下恨意,致歉道:“是本宫失脚,弟妹千万见谅。” 魏帝开口,语气多了些不耐与森冷:“罢了,都快些退下吧。” 我没再抬头,唯恐被人看见脸上掩饰不住的愤恨,不仅对洛丰平和岐人使臣,还有对太子。由萧朔扶着,庆幸又不甘地慢慢走出了大殿。 庆幸的是那洛丰平显然是被萧朔拉拢,才未在殿上戳穿我身份;不甘的是,这洛丰平是雍国贰臣,容烨的身陨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想起少曦那痛苦的样子更是令我揪心,只恨不能在殿上就杀了他。 一直到出了宫上了马车,我才问萧朔:“洛丰平何时被你收买了?” 萧朔轻松笑笑:“他虽隐在岐国使臣旁边不欲人知,可是在我向你求娶之时就已在那边埋下了眼线,他刚进首阳,我便得了消息。我猜想太子早晚会来今天这么一手,便派人传了口信去。” 我恨恨道:“这个雍国叛臣,我只恨不能立刻杀之而后快……你给了他什么条件?” 萧朔摸摸我头发,安抚着我情绪:“没有条件,我只是告诉他,我希望他这么做而已,选择怎么做由他自己决定。洛丰平还算不笨,他知道自己身在首阳,我既能传口信到他耳边,也能让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不由有些后怕:“只是这样?可万一他不吃这一套,没有照你的话去做,那咱们今天岂不是麻烦大了?” 萧朔轻描淡写道:“即使那样也无妨,我们只要不松口承认,横竖老爷子不治罪便无事……就算被治罪,难道我就会乖乖领罪么?” 这话实在大胆,我惊讶看他。 萧朔嘴边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继而将我搂进怀里,手臂松弛却充满力量:“阿辉,我已在强大起来,我能保护你。” ***** 晚间,我坐在铜镜前,默默想着白天的殿上情景,刚梳散头发,萧朔就孩子气地贴过来纠缠:“你白天受了惊吓,我得安慰安慰你。” 不由分说,他直接将我从软凳上抱进床帐中,好好“安慰”了一番。 我被这么一“安慰”,便不能再思考,全部视线皆被他的脸庞占据,我便索性沉浸在他给的缠绵“安慰”之中…… 沉溺在温柔乡中,说起来虽不光彩,但这滋味其实很不错,难怪从古至今那么多英雄豪杰前仆后继地往温柔乡里跳。 翌日起身,福穗福果照常将洗漱物件捧到妆台边。我撩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6 起铜盆中水洗脸,温水触碰脸颊、眼睛闭上的刹那,似水中气泡浮起,脑中闪过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凝翠,不就是从前那个推我掉进雍宫玉溪河的宫女么?! 我简单梳洗完,急将此事告诉萧朔,他已坐在桌前等我一起用早膳:“这等小事,不用记挂着,还是趁热进些山药粳米粥要紧。” 我见他胸有成竹模样,便端起碗来,吃了几勺,忽又想起来:“少曦如今怎么样?少曦虽是容貌减损,可若是被这个奴婢遇见,只怕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萧朔笑叹一声,将我放下的粥碗又塞进我手中:“真是乱操心,先吃完,待我细细告诉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安心吃起来。 想到那个凝翠可能会识破少曦身份——哪怕这个可能性很小——我就万分悔恨当初心软,为何不干脆让将她淹死在河里而是从捞她出来,还放过了她,她却并未领我的请,留到如今成了威胁。 忽然间联想到之前萧朔执意要杀入诗,竟对他有了些理解。这个凝翠,当时也不过是奉了太后之命去杀我,她没能完成任务,便逃出了雍宫,本身也算得无辜。只是她之后的行迹和行为都不是我当时能够预料的,若知她如今会在魏宫中指认我,我那时定会不手软地杀掉她。而萧朔身处魏国凶险朝局,大约是见多了类似事情,且他不了解入诗,为防患于未然而要杀她,其实是一种正常的习惯;而我并不能理解,还对他发火。 站在权势顶峰,随口一言可以定人生死,看似风光;焉知暗处有多少瞄准自己的刀锋呢? 想到这路,我便对他油然产生了一股歉意,伸手往他碗中夹了块清爽小菜:“尝尝这个,配着粥吃很开胃。” 萧朔眯起眼睛看我,将头靠过来,得寸进尺道:“如今你也终于学乖巧了,不如你喂我吃吧。” 我不理他,只伸出一根指头戳在他脑门上,将他戳远些,径自吃起来。 下人撤下餐具,我便急切地看着萧朔。说来惭愧,自我被劫走,到了北境军营,直到刚刚想起,我才发现这段时日已将少曦的处境抛到了脑后。眼下想起来,便急不可耐要了解。 偏偏他吞吞吐吐:“你姐姐么,若说好也好好的;若说不好,倒也有些不妥……” ☆、遗孀 我见他遮遮掩掩,更是担心,他却仍不紧不慢地兜圈子:“我本觉得,这位大姨姐为人最是板正,不想竟也有此离经叛道之举……” 我早没了耐心,伸手掐住他胳膊,他立刻嗷嗷哀叫起来:“哎呀呀,你要掐便掐,为什么掐住了还要拧一圈?!” 我几乎要竖起眉毛:“到底怎么了?” 他慢慢揉着胳膊上红印:“这个么,来报说她是有身孕了。” 啊?! 仿佛晴天霹雳闪过,我呆怔了一会。 再瞧着萧朔并不是玩笑,我便揪住他咬牙切齿道:“谁干的?!你当初不是说,她在翎王府没有危险吗?!” 萧朔哭笑不得,护着自己衣领:“你先别急,听我说来。” 大意就是机缘巧合,少曦成了萧歆书房中的侍女,研墨洗笔时偶有交谈,萧歆对她渐生好感,很快竟对她倾心相待。而少曦虽也动心,但身为侍女,还是一个暂时潜在他府中、等待复国时机的公主伪装而成的侍女,自然不可能与他成婚。 然而……少曦现下却有了身孕。 听完他的话我还是不信。少曦身为雍国镇国公主,教养尊贵、最是矜持,即便如今落魄,怎么可能甘愿在没名没分的情况下怀了身孕? 定是那萧歆欺负了她! 我暴躁地在屋子里转着圈,砰砰跺脚:“少曦向来最重礼教规矩,又总是以大局为重,她怎么可能甘愿以侍婢身份怀孕?!那个萧歆从前不是还和别的什么女子有纠葛的么?看着就是个会糊弄女子的小白脸,定是对她用了手段!不行,我要去见少曦!” 萧朔示意我稍安勿躁:“太子那边已是强弩之末,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若出门必须有足够的人保护才行。现下我的人手都派了要紧差事,一时难以抽调足够的人手来,最近你还是别出门的好。你姐姐如今虽是怀了身孕,却仍是平安无事,不用急在此时相见;若不慎被人发觉你与她有往来,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 我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轻重,想到上次被绑走关进暗室的遭遇,还是打个冷战,只好按捺住心情,老实呆在王府中。 少曦应是料想到我的焦急,捎来封薄薄信函。我打开一看,纸上却只有几个娟秀小字:平安亦心安,勿念。 透过纸背,仿佛能看见她镇定从容的样子,我虽然一肚子疑问,也终于稍稍宽下心来。 ***** 岐国使者本为魏国国书一事来试探魏帝的态度,怎奈魏帝只见了他一面就回到佛寺里不出来了,没讨到什么准话儿,只好悻悻而归。我虽深恨洛丰平,却迫于眼下形势,不敢造次闹事,只好在府中摔摔枕头、踢踢花草泄愤。 几场雪过去,很快到了新年。 除夕家宴隆重热闹,皇子皇孙济济一堂,连从前未曾见过的恭王妃、睿王妃也到场了。这两位都是孀居,平日从不出门露面,因此难得一见。 恭王妃年近四十,却不似其他皇室贵人那般保养精心,多年寡居的她已初显老态,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她不欲与别人多话,只略坐了一会,酒过三巡便告退了。 睿王妃却并未提早离席,仍是随时随分地端坐着,脸上挂笑,偶尔与旁人对饮一杯。她就那么坐在那,不突兀也不惹眼,好似她发间钗上珍珠,虽不璀璨但却让人流连注目。我忍不住打量了她几眼:妆容虽不及其他人喜庆,却显得洁净恬淡;整个人清清爽爽,不见一丝孀居的寂寥之相。 她对上我好奇的目光,并不回避,落落大方地一笑。我甚觉亲切,便举起酒杯来,隔着一个桌子向她祝酒。 萧朔本在与礼王随意聊些养马的诀窍,回头看见我与睿王妃遥遥对饮,便微倚着我对她笑道:“三嫂,怀玟和怀珊近来还好么?上回怀珊跟我说想学射箭,我已给她找了个好师傅。” 睿王妃笑着指指正在边上玩闹的一群孩子:“她们在那边玩呢。女孩子家哪里要学什么弓箭,难道以后还要上战场不成?我已训了她,她如今老实学女红呢。你也是,听风就是雨,她不过一时觉得新鲜那么一说,怎么就把师父找好了。” 萧朔认真道:“我答应了侄女的事情怎么会怠慢!她若还想学,尽管告诉我,等我闲下来,我亲自教她。” 睿王妃淡淡一笑,似意有所指:“七弟,你哪里还闲的下来?该做的事情一件也少不得。” 萧朔随意点头,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7 也举杯与她对饮。 太子与太子妃坐在较远处,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见太子虽嘴角带着生硬弧度,眼中却毫无笑意,颇为忌惮地看向这边。 这幅嘴脸令人作呕,我努力忍住恨意,才能在偶尔对视时保持镇定。 对面的萧欻仍是坐没坐相,忽而醉眼朦胧不知在眇着谁,忽而又盯着舞姬们的细腰水袖抚掌大笑。他旁边的萧歆却是一脸心不在焉,面前的酒菜也不曾动过几下。 太子瞟瞟萧歆,眼珠一转:“老八,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萧歆尚在走神,旁边的萧欻笑答:“他这点出息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挂记着名画和美人罢了。” 太子假作笑容,看向萧欻的眼神难掩阴冷。萧欻视若不见,拍拍萧歆肩膀:“世上美人如云如花,为何要为那一个牵肠挂肚,实在是看不开。” 萧歆这才回过神来,对太子歉意拱手:“多谢太子哥哥垂问,实是我府上的事情,一时挂心,是歆怠慢了。” 太子欲举起酒杯,才发现杯中无酒,原来是旁边的侍女贪看歌舞,竟忘记了斟酒。一旁太子妃虽正在与荣王妃聊得起劲,却一眼瞥见,急忙给他满上。 太子这才举起杯来,不阴不阳叹道:“你我兄弟,哥哥也懂得,世上美人虽多,可若本该到手的美人被别家抢了去,又怎么能不挂在心上。”他扫一眼萧朔和我,将手中酒杯对萧歆虚让一下,便仰脖一饮而尽:“来,哥哥陪你喝一杯解愁。” 歌乐声起伏,萧歆不知是未听清楚还是不好辩驳,一言未发,也木木地举起酒杯随着太子一道饮了。 我低下头正要假作贤惠给萧朔布菜,就听他冷冷哼了一声。抬头看他时,他又是面色如常,仿佛刚才是我听错了。 萧欻呵呵笑道:“老八啊,话也说不清楚,到底记挂着哪个美人啊?哥哥们也好替你参谋。罢了,你只有喝酒爽快。” 我心里嘀咕,这个萧歆真是没用,除了脸好看些,也不知少曦看上他哪一点。 一时觉得殿上气闷,便起身带了福果出去透透气。绕着殿外回廊刚走了半圈,刚好看见睿王妃也立在檐下,仰望星空,似有所思。我不欲扰她清净,转身便想回避,她已招呼道:“七弟妹,也出来走走么?” 我便朝她走去:“三嫂在看星星?我扰了三嫂雅兴。” 她走了两步迎我:“哪有,寡居之人,一个人看星星,落在旁人眼中未免显得孤寂可怜,你来了正好陪陪我。” 我随口宽慰道:“人总有喜怒哀乐,虽是寡居,但亦要认真活着。能有情致仰望星空,妙思遐想、自得其乐,逝者泉下有知,亦会赞许。” 话一出口,方觉得对一个刚结识的人这么说有些唐突,正想解释,她却已笑起来,笑容舒展自如:“此话深得我心,原来七弟妹竟是我知己。” 回廊次第红灯盏盏明亮,她虽站得久了却仍是亭亭玉立:“人人皆道我夫君早逝,膝下只得两个女儿,可谓命薄。我初时确实悲痛断肠,如今却觉得这未尝不是老天安排的另一种命运。府中本有一些侍妾美人,他过世之后,我便将她们都遣散了。” 她看着我,虽有迟疑,还是说道:“倘若他还在,如今大概已是太子了,大约我便要像历来的太子妃一样,费尽心思去争得多一点点的宠爱,将来在宫中再拼尽全力养下皇子,再以后,便为自己的皇子去争那储位。如此想来,我倒更愿意过着如今心如止水的生活。” 我心中一颤,她短短几句话像一滴冰水,猛然滴入我脑中一直以来的那团浆糊,便如醍醐灌顶一般。 萧朔要争位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若他争得储君之位,睿王妃所说的便将是我以后的生活。 我勉强笑着,自我安慰:“大约,也不是每个皇帝都有那么多妃妾的……” 睿王妃及时地收住了话题:“是啊,我不过随口感叹,倒是未顾忌你,不要怪我多嘴……” 殿内有个乳娘模样的女子匆匆行来,向我们各行了一礼:“王妃,小郡主嚷着困了,想回府呢。” 睿王妃便急着与我告别,回到殿中照顾女儿去了。 我在原地怔了一会,宫外的爆竹、殿内的喧闹,都不及刚才那一番话在我心中的回响声。几朵焰火呼啸着飞上夜空,那光华令星辰也显黯淡,刹那的绚烂映入我眼中,却顷刻间消散无踪。 我竟有一点想要流泪。 “小兄弟这是怎么了?”萧欻施施然从一旁廊柱阴影中走出来,没有一丝偷听的愧疚:“瞧你总天不怕地不怕的,难道听了区区几句话就怂了么?” 我被他窥见心绪,气恼道:“萧欻你为何不能光明磊落一回?偷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 萧欻拱拱手,嘿嘿笑道:“得罪得罪,不过我可没偷听,刚巧路过而已;哪有偷听了还跑出来说话的?” 我待要反驳他,身后的福果悄声提醒我该回席了,我便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 回府路上,萧朔松松揽着我:“你与三嫂好像很投缘,都聊些什么呢?” 我装作随意道:“没什么,她在看星星,就随便聊了几句……你怎么老别着脸看外面啊?” 萧朔转过脸来温柔一笑:“我今儿喝多了些,怕酒气熏了你。” 我看了看他深邃眼睛,无声将头埋进在他怀中。哪怕此刻如焰火消逝,我也心甘情愿沉迷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文的一位人物出现了一下~~ ☆、顶撞 元宵刚过,户部便有官员递上奏折,称北境有官员与北燕勾结,对内谎报军情,对外泄露城防机密,幸而景王指战有方,荣王作战勇武,才保得北境不失。 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帝震怒,一查之下,很快发现北境几个通敌的官员均属□□羽。魏帝顿感事态严重,连佛寺也不回了,传了户部与刑部尚书,把太子召进宫中连问了三天话。 顿时,上门来拜见萧朔的人多起来。 萧朔稳坐府中,除了平时多有联系的那些人,其余一概拒之门外。 第四日,宫中终于传旨,宣萧朔和我一同觐见。 我很是意外,按说魏帝应是要萧朔议论北境之事。瞧着情势,甚至很有可能涉及储君之位的变动;这种国家大事,我一个女眷是不便参与的,可魏帝指明了要我也进宫去又是为何呢? 穿戴好命妇服制,坐在王府的四驾马车中,正忐忑着,萧朔抓过我的手握住,并不说话,看得出他也有些紧张。他目视前方,无意识地把我手捏在掌中,一根根玩着我手指,忽而问道:“我的冠帽戴得正不正?” 我仔细端详,他鬓发齐整,一身亲王服制衬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8 托下更显英姿勃发。我认真点点头:“戴得端端正正,很是英俊。” 他便开心起来,在我脸上轻吻一下。 外面驾车的乐非也似受了感染,声音难掩兴奋:“王爷,宫门到了。” ***** 残雪正渐渐褪去,露出青色泥土、黄色枯叶,一片颓唐,殿上气氛更是沉重。 太子似已跪了很长时间,腿脚发麻地伏在地上,见得我们上殿,又挣扎着挺直脊背。魏帝坐在龙椅上,手中佛珠沉沉欲坠,眼下暗黑,尽显疲态。 魏帝抬眼,看看身姿挺拔的萧朔,再看看地上强打精神的太子,叹出一口气来。 太子似已预料到自己命运,忽被这一叹刺激,索性破釜沉舟,几近癫狂叫道:“父皇,你别的不信儿臣也就罢了,可儿臣确实知道景王妃不是镇国公主!老七他撒谎骗您!您看,您看,”他膝行两步上前,扯下领襟,露出脖颈上已经愈合的伤疤:“这里就是被这个贱人刺伤的,差点要了儿臣性命!” 魏帝挥手,便有宫人上前请太子下殿。太子绝望地扑上前,抱住魏帝一只脚,哭道:“父皇,老七表面和善,其实最是狠毒!您若是,若真是废了儿臣的位分,也断不能立他为储!否则,他定是要害死儿臣的!” 魏帝只是叹气,宫人便上前掰开太子的手,将他半拉半拖请下殿去。 太子咬牙切齿,忽而声嘶力竭大笑道:“老七,老七!你没有赢,你费尽心思娶到的女人已经被我享用过了!哈哈哈,我把她给睡了!且看你以后如何与她同床共枕!” 几个宫人吓得面如白纸,急急堵了太子的嘴,将他拖下去。 我听着太子歇斯底里的叫嚷,只觉一阵恶寒。 萧朔静静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魏帝示意旁人退下,只留了一个近身内监,殿上便只剩我和萧朔。 魏帝动弹一下肩膀,骨骼咔咔作响,一旁的内监便上前为他捶肩。他长叹一声,叹息随着内监捶打的节奏曲折:“朔儿,你可知为父传你进宫来要问你什么?” 萧朔恭敬拱手:“儿臣不知。” “你不知?呵呵呵,”魏帝笑起来:“你是要朕挑明问出来?也罢,朕便问你,若是传位于你,你可会答应,在朕百年之后保丽妃一命?” 萧朔干脆利落答道:“儿臣不会答应。父皇也心知,宫中厌憎丽妃之人多矣,之所以大家安分,不过是碍于父皇权威;儿臣愚钝,不及父皇管理后宫睿智有方、明察秋毫,父皇若是不在,儿臣也难保丽妃周全。储位人选事关国运,乃社稷头等大事,父皇英明,必不会为一个女人的存亡改变心中人选。” 魏帝大笑,不知是喜是悲:“好,好,好,说的好,你向来以大局为重。既是如此,你今日便了结了她,朕也好放心传位于你。” 魏帝说着,指了指我。 我猛然一惊,在太子胡言乱语的时候,我已准备着为自己辩解,结果这吃斋念佛的老爷子连让我开口的机会也不给,直接要让萧朔杀了我?! 萧朔面不改色:“恕儿臣难以从命。非但如此,儿臣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内子。” 我转头看着他,他一旦严肃起来,侧脸曲线便绷的紧些,比平时硬朗。我心头一热,虽然身处宫中大殿,面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魏国皇帝,却并不害怕。 捶肩的内监手上一僵,停了下来。 魏帝咳嗽几声:“怎么?你不是以国事为重,不顾忌一个女人的存亡么?且不说她是不是雍国公主,就算是又怎么样?雍国弹丸之地,如今又被岐人攻破,这个公主能帮你什么?你若要登基,娶个朝中重臣家中贵女岂不是对局面更有利?再者,她……是否清白,还难以确定,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做你的皇后?叫今后大魏上下如何心服?” 我神经绷紧,双手不自觉地在袖内握成了拳头。 萧朔平静道:“内子曾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将以天下报之,若是登位,必是要她做大魏皇后。内子确是雍国公主,雍国向来注重商贸、不兴兵事,又无天险可守,对我大魏没有威胁只有助益。我大魏若出手助其复国,雍国将以岁币报之,商贸往来,皆以我大魏为先,助我大魏与各地互通有无;大魏军队虽能征善战,仍须积攒国力,今后方能一统天下。若迎娶个高门贵女,又岂能有如此助力?至于……儿臣一直派暗卫跟随在内子身边,她的清白,儿臣自是清楚。” 魏帝冷笑道:“说了这么多,也难以遮掩你与这个女人一起犯下的欺君之罪。若朕执意要杀她呢?朕只问你,如今你是要皇位还是要这个女人?” 萧朔仍是恭敬笔直跪着,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儿臣不会伤害内子。至于皇位,若父皇还有更好的人选,儿臣必当谨遵圣意,日后恭敬奉他为君。” “你!”魏帝气得将手中佛珠摔在地上,珠串散开,一粒粒珠子在地上弹跳着,余音清脆不绝:“还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忤逆朕!就算是从前老三在世也不敢!” 萧朔岿然不动。 “来人!”魏帝见状,青筋暴起,猛然喝道:“把这个欺君的罪妇拖下去,杖杀!” 我暗叫不好,这可恶的老皇帝要把气撒到我头上了! 我打定主意,待会一被带出殿门,我就找准时机跳上房顶,跑他娘的——这王妃做不成,也总不能把小命丢了。 几个禁卫走到殿上,却没敢过来碰我,犹豫地看着萧朔,在原地磨蹭着。 魏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气得双手哆嗦:“怎么?!朕还没死,他也还不是太子,你们现在就要看他眼色了?!” 禁卫们缩手缩脚地走到我身后,想拉我却不敢伸手,吭吭哧哧道:“请王妃先随我等下去……” 萧朔冷哼一声,索性自己站了起来,平视魏帝:“父皇息怒,还请三思。” 殿上宫人见状皆是吓得愣在当场,一时间殿上如时空凝滞,连呼吸声音也没有。 魏帝只惊了一瞬,眼神便逐渐清明,怒极而笑:“好,好,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我仍跪着,抬头去看萧朔。他一反平时的温和谦恭,此刻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傲然挺拔站在殿中,一双云纹皂靴踏在金砖地面,稳如磐石,一步不退。 我心里便安定下来。 萧朔不再多话,语意铿锵:“儿臣今日顶撞父皇,实在不孝,可儿臣却是一心为大魏着想。父皇英明一世,自然明白儿臣所说是否在理。儿臣不欲父皇伤心,这就先告退了。” 说完,跪下再行一礼,便径自拉起我来,走出殿外。 我匆匆一瞥,见魏帝瘫坐在龙椅上,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一旁的内监急急上前给他按摩顺气。 那几个禁卫见状,面面相觑,也悄悄随着我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69 们一起退了出来。 我长出一口气,才发觉手心里全是汗。 萧朔端着与平常无二的从容微笑,仿佛殿上的针锋相对不曾发生过,官步仍迈得一步不乱,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抽了条青色帕子递给我,低声埋怨:“你总忘了随身带个手帕子也罢了,为何我前几次给你的帕子你也不收好?你那些丫鬟真是需要管教了。” 我惭愧地接过来,擦了手中汗水,那帕子带了他的体温,棉质的面料熨帖着掌心。我把帕子紧紧攥在手里,决心这次一定要收好这块。 沿途的禁卫都如平常般肃立在道路两旁,我恨不得把脑后长眼,留神着他们;时刻准备着,禁卫若有异动,我便拉起萧朔逃跑。 直到出来宫门登上马车,我终于拍拍心口:“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回去我要吃一大碗乳酪压压惊。” 萧朔替我将头上沉重花钿取下来:“不是说了么,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不再管自己发冠正不正,双手往脑后一枕,放松靠在车壁上,随口说道:“以后你做了皇后,乳酪还是少吃些的好,容易发胖,穿着礼服便不好看了。” ☆、立储 我吃惊,拉住他胳膊,眼睛睁得老大:“你今日当面抗旨了你知不知道?!咱们能顺利走得出宫,我已经感谢先人保佑了。你先别惦记皇位,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你父皇降罪下来吧。” 萧朔微微一笑:“若是他要降罪,又怎么会让咱们这么轻易出得宫来?老爷子虽有脾气,却不会意气用事,放心吧。” 我还是心有余悸,瞧着萧朔胸有成竹的样子仍有些疑虑:“可今天若不是那几个禁卫胆小,我说不定真被处死了。” 说完我自己忽地明白过来:宫中禁卫从来只听命于皇帝,今日所为并非他们怕得罪萧朔,而是他们已经认了萧朔为君主。 我不由奇道:“禁卫最是为皇帝信赖,你毕竟不是太子,是怎么影响他们的?” 萧朔笑眯眯地凑来亲了我一下:“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我的功劳?” “对啊,”他一本正经点头:“禁卫军大统领谢自清,乃是谢家长房嫡子,也是三嫂的娘家兄弟。三嫂对你一见如故,很是喜欢,自然会关照禁卫照顾咱们,所以说多亏了你招人喜欢哪。” 我知道他又在满嘴胡扯,睿王妃不过除夕见了我一面,而将势力渗透进禁卫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显然是萧朔与谢家借了睿王妃这层联系早已暗中联手了。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总算略略放下心来。 萧朔已哈哈笑道:“得妻如此,我果然好命。咱们这就回去等着册封圣旨吧。” ***** 太子勾结北燕之事终是走漏了消息,朝野皆知,据说弹劾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到魏帝案前;而萧朔那日殿前抗旨的事情却好似没发生过一般,不仅无人得知,连魏帝自己也像是忘记了。至于太子在殿上对我的污蔑,也并听到流言散播。 三日后,魏帝颁旨,废萧欷储君之位,贬为幽王,戍守西境;立七皇子萧朔为太子,监国辅政。 萧朔比从前忙碌了些,下朝回府后时常在书房待到深夜。我知在这紧要当口不应打扰他,每每在房中等他等得困了,便靠在坐榻上睡着;然而每次醒来却总在床帐内好好地躺着,能想得出来他夜半回来轻手轻脚将我抱上床榻的样子。如此过了几夜,我便索性不再等他,困了便自己睡下。 这天早晨,福果捧了刨花水,福穗拿梳子蘸了水给我梳头:“奴婢才学会的,用这刨花水梳头啊,头发满是花香,可好闻了。” 我闻着花香,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只见菱花镜里福穗欲言又止,便发话:“有什么就说吧,你们也知道我脾气的。” 福穗噘嘴道:“奴婢只是觉得,您最近和太子殿下见面太少了,这么好看又好闻的头发,他见不着,真是可惜了。殿下理政辛苦,您不若晚间送碗参汤去书房,殿下一定感念您的心意。” 我尚未搭腔,福果已在旁补充道:“是啊,如今殿下是太子了,西院那些美人从前已安分了些,现下又殷勤起来,一个个争着往殿下书房送夜宵呢。” 福穗见我皱眉,连忙打圆:“殿下素来不理会她们,只是奴婢们瞧着替王妃着急罢了。” 福果仍在嘟囔:“听说现下好多人家都在打听门路,争着想把女儿送进咱们太子府呢。” 福穗朝她使个眼色,她便闭了嘴。 我坐在镜台前,将一根灵芝祥云珍珠钗捏在手中把玩,心里涌上淡淡悲哀:“是啊,殿下以后就是魏国皇帝了,谁家不想让女儿嫁进皇宫呢。” 然而到了晚间,我还是带了小厨房炖好的参汤去了萧朔的书房。 萧朔从案上垒得齐整的奏折中间抬起头来,惊喜笑起来:“阿辉,你怎么会来这找我?” 他孩子一般略起衣袍,从椅子上蹦起来,直接跳过书桌站在我面前:“哈哈,你终于惦记我辛苦,想起来慰问我了么?”说着,将我手中汤盅夺下来,咕嘟几口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福穗。 我讷讷道:“你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他看了看我,似有所悟,挥手屏退下人,上前揽住我,柔声道:“阿辉,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管我是王爷、是太子、还是皇帝,我都还是你的王七,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不变。” 我原本正不知道该同他怎么开口,听了这话,便不再说什么,只静静靠在他肩头与他两厢依偎,任凭如水月华透过窗棂撒在我们两人身上。 ***** 惊蛰一过,整个首阳城随着太子新立之事躁动起来。 门房每日都要接好几张拜帖,赏花会、联诗会、拜寿庆生……各个我记不得名字的贵妇们盛情邀我出席各种聚会,我心烦意乱,统统婉拒,只说自己病愈不久需要静养,每日只闷在府中看书练字消遣。自上次在重华寺被劫,萧朔一听我要出门便如临大敌,见我不爱出门,他倒是放心。 这天我正拿个柳枝在池塘边戏耍锦鲤,刘大监一颠一颠小跑来,低声禀道:“太子妃,李达前来回话。” 我将柳枝一扔:“即刻请他到东偏厅。” 李达风尘仆仆,一瘸一拐迈进门槛,不顾我阻拦执意下拜。我令福穗守在门外,扶他起来,急切道:“虚礼就不必了,你且说有何消息要禀报?” 李达拱手:“回禀公主殿下,我夫妇幸不辱命,已经找到两位小世子了!” 我紧绷的心绪总算松弛下来,双手合十,真心感激上苍给宁雍王室留下了希望。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他:“坐下,慢慢讲来。” 李达与锦良姑姑回到秣陵,按照少曦所说的地址找去,俞大监早已不在那里。他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0 们从俞大监从前身边的人开始寻起,一点点积累线索,又怕惹人注意,不停变换行迹。然而当年故人多已不在,他们扮作江湖艺人,整整寻了一年,终于在雍国东南边城的一个小渔村里寻到俞大监与两位小世子。 现下秣陵被岐人占领,雍国军队残部有的降了岐人,多数不愿投降的便迁到东境,然而东境的残部也并不消停,相互角力,抢夺地盘,乱作一团。魏国向岐国发了国书后,有些忠心于宁雍王室的部将便心向复国,也渐渐团结起来,并试着寻找王室血脉为复国正名。 俞大监虽然听闻魏国景王为了报恩娶了雍国镇国公主,可他知晓少曦从未识得景王,便觉蹊跷;加之他心性谨慎,谁也不相信,只听着街头巷尾风声变化却仍是隐姓埋名,每日带着枳儿出海打渔为生。 直到李达夫妇悄然找上门来,他才得知个中真相。商议之下,锦良姑姑留在渔村中,李达便星夜赶回魏国向我禀报情况。 李达说完,郑重道:“殿下,眼下雍国境内战乱不断,岐人只想着压榨百姓,重税苛捐,秣陵好多大商户被洗劫一空,多数都逃去海上了。如今民不聊生,百姓都念着原先国君的好处,盼着复国呢;若两位世子能出面,定是一呼百应。” 我颔首:“你说的我明白,但王兄身后只留下这两个儿子,此事万不可草率。你先去歇下,待我与浩太公主商议之后,再行打算。” 晚间萧朔回府,我便告知他此事:“如今怎样才能和少曦见面呢?她怀着身孕自是不方便出行,而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去翎王府上,不知你可否找个由头带我去拜访?” 萧朔沉吟:“翎王向来温顺软弱,原本去他府上转转倒是不难。只是恰在此时却有些棘手,因为……” 他语气平静,似在说一件日常的小麻烦:“宫中丽妃昨日服药自裁,宫人发现的早,现下还在救治,不知是否活的成。荣王刚去了北境,想来眼下翎王独力难支,大概没什么心情在府里迎接咱们。” 我见他脸上淡淡的,斟酌着问道:“你母妃当年离世,是因为丽妃的缘故?” 萧朔边将繁冗太子服制上的肩扣一粒粒解开,边示意我上前帮忙:“丽妃确实使了手段令我母亲病情加重,然而老爷子却从未于她病中探视过一次,皇后也是冷眼旁观。如今想来,丽妃固然有罪,可后宫中人又有谁真正无辜。那时我年纪不大也不懂事,未亲眼看见母亲去世;三哥当时已长成少年,想必目睹了更多个中曲折缘由,所以深憎丽妃,执意要杀之,因此父皇犹豫,迟迟未立他为太子。” 我终于帮他把外袍扣子系带解开,他便甩手将外袍丢开,如释重负,伸展几下手脚,又恨又叹:“可叹三哥本是皇子中翘楚,竟因为老爷子心念这个女人而未能当上太子!若他早为太子,就不必去楚国会盟,更不会归途中遇袭!哼,这个女人即使当初对我母亲作的是小恶,却带来这样的结果,我决留不得她。” 可是萧朝的死并不是丽妃造成的吧,我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口。萧朔平日对人虽喜怒不形于色,然而萧朝当初为救他而舍命,与此事有关的任何人事都是他的逆鳞。 萧朔看着脱在一边的太子袍服:“三哥英明睿智,且胸怀壮志,本该是带领大魏称霸诸国的一代明君!从小我跟在他身边做个跟班,原只想着,以后尽力做个辅政亲王,然而如今……我虽不及他文韬武略,且觉得朝局上下之事令人厌倦,也必要按他生前意愿走下去。” 他弯腰,轻轻摩挲那玄色衣袍前襟上金线绣就的飞龙:“总有一天,大魏要一统这天下。” ☆、探望 丽妃自裁虽是大事,却不光彩,无人敢散播消息,宫中并无大动静;丽妃仍病弱在榻,情况倒稳定了些。我照常去向皇后请安,她正兴致勃勃地观赏御花园内的杜鹃,提也未提此事。 萧朔并不拖沓,这日午后带我登门翎王府拜访。 我坐在马车里揣着手,很是心虚,毕竟人家的亲娘被那日萧朔在殿上一番话逼得自裁未遂,人家连日来在宫中侍疾,前脚刚回来,后脚我们就上门去,实在过分。 萧朔一脸问心无愧:“咱们这不是为见你姐姐么?何况我当时只说了,若老爷子不在便不保全丽妃,如今老爷子还在她便自寻短见,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虽觉得他强词夺理,但确实他是为了我的事才屈尊跑这趟,便连连点头作赞同状。萧朔狡黠一笑,似看透我心思:“待会我来应付老八,你找个借口去内院找你姐姐。你若觉得不安,就快些商议事情快些离开。” 来到翎王府,萧歆已恭敬候在门前。 萧朔脸带真挚歉意,上前与他寒暄慰问:“本宫听闻丽妃娘娘身体抱恙,八弟近日来也辛苦了,因此挂念,特来探望。” 他无比惋惜地长叹一声:“哎,此间多有误会,本宫最为不欲的,便是和八弟因此生了嫌隙,你可千万不要怨怼本宫才好。” 萧歆本就儒雅,此时更显谦逊,再三拜礼:“岂敢岂敢,太子哥哥言重了,臣弟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 这两人一派兄友弟恭,我被晾在一边,无语地看着他们携了手做着戏,互相谦让着进了大门。 翎王府内毫无浮华,甚至不像亲王居所,倒似简朴书生住处。 萧朔一路眼见,叹道:“老八,你这里未免太素净了些。虽是廉洁,但咱们皇室子弟也不要太过清苦了,本宫那里虽也不宽裕,明日叫你府上人去看看,喜欢什么便送给你。” 萧歆自是百般推辞,我在一边百般无聊。 萧朔侧头向我递个眼神,便起身细细鉴赏厅内挂着的字画,指着那副岁寒三友笑道:“老八,听闻你历来收藏了不少名画,不如带本宫细赏一番?” 我赶紧道:“七嫂听闻你府上有人已有身孕,还未恭喜你呢。我身边的姑姑很懂生育之事,不如我带了去探望一番,也好叫她宽心。” 这理由实在牵强,但我不善撒谎,也只能编出来这些。 萧朔显然觉得我编得太过拙劣,别过脸去忍了笑意,咳了一声。我红着脸,不好意思看他。 萧歆却答应得干脆:“如此,多谢七嫂好意了。” 府中一个小丫鬟躬身上前,引我去往少曦住处,我便与她闲聊:“你们王爷平日待这位美人怎么样?她有了身孕,是要让人另眼相看了吧?” 这丫鬟倒是老实,有问必答:“回太子妃,咱们王爷对这一位啊真叫用心了,您瞧这边——” 我顺着她手指处,看见大丛绿叶中间已有点点花苞,倒像是芍药。 那丫鬟继续说道:“这位随口说了喜欢芍药花,咱们王爷便搜罗来好多,移栽在这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1 ,就等着花开时引她一笑呢。不过说来奇怪,这一位虽有了身孕,却至今没给个美人的位分,说起来身份上还是侍婢……”她一时嘴快,却立刻打住:“太子妃恕罪,奴婢多嘴了。” 我不以为意,示意身边福穗打赏:“还是快人快语招人喜欢。” 小丫鬟得了我夸奖,将我带到地方,便欢喜退下了。我令福穗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得院去,只见满院春花,少曦身形略显臃肿,站在圃边,拿个小巧水壶正往花上洒水,虽然肤色仍未恢复如初,却仿佛回到了当初在雍宫提起婚事时那副娇憨模样。 我不由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她,不想扰了此刻美好。她偶一抬头见了我,脸上羞赧一闪而过,却很快坦然笑起来,放下水壶,招呼我进屋。 我脚步轻快,拍手笑道:“这萧歆何德何能?竟让咱们浩太公主甘心洒水种花,死心塌地?” 少曦呸我:“哪来的死心塌地?尽知道这些胡话。” 我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收了笑容:“你向来有主意,我不用多问。此事暂且不提,今日我来是有要紧事情。” 我便把李达带回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 少曦脸色沉静下来:“如今魏国太子新立,人心未定、局势多艰,太子须得全力打压政敌、安稳朝局,此时难以对咱们雍国施援。雍国国内各家势力,一时难分敌友;但日久见人心,咱们须得再观察一段时间。若太子强援不到,枳儿和荔儿绝不能轻易露面。” 她问我:“太子府内都可靠么?” 我一愣,嗫嚅道:“这,我拿不准……” 她扶额叹道:“丹辉,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打理内宅之事,可你如今已是魏国的太子妃,今后便是皇后。不管你是否情愿,你要面对的自古以来就凶险诡谲的宫闱之事,一个不慎便要危及自身,可你到现在连太子府内情况都没摸清么?府内原有那些美人来自什么人家?你可有培养一两个心腹呢?” 我一一摇头,只摆弄着衣角。 她见状便不再多问:“如此,暂时不能将枳儿和荔儿接来首阳,以免太子府中人多眼杂走了风声。让他们留在原处也好,有俞千风在,我是放心的。再者,待我产下这孩子,便返回雍国。” 她一手轻抚着腹部:“如今只盼这孩子平安降生,我便再无牵挂……” 我闻言一愣:“你还未告诉萧歆你真实身份?你……是要将孩子留给萧歆,自己回去么?那这孩子岂非没有娘亲陪伴?” 她内疚又无奈道:“我不想告诉他,倒叫他徒增烦恼。是我一时情难自禁……有了这孩子。自雍国颠覆,我本以为余生再无乐趣,谁知遇见萧歆,”她低头一笑,眼中无限依恋:“才知道老天待我宁少曦真是慷慨!但我早已发下复国誓言,不管有多艰险,是必然要回雍国去的。” 我了然:“所以你不要萧歆给你位分,到时便走得容易?那么孩子怎么办?” 少曦努力挤出笑容:“这会是王府第一个孩子,萧歆最是体贴细心,必不会让孩子受委屈。可惜是宁少曦的孩子,要没有娘亲伴着长大。我万千个对不起这孩子,愧为人母,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我只觉心疼,却不知说什么,转眼看向窗外,天色早已暗下去,院中繁花悄然合拢了盛颜。 前院忽有丫鬟来报:“禀太子妃,方才宫中来人传召太子殿下。因传的急,太子殿下便先行进宫去了,吩咐您若是与若茵姑娘投缘,可在咱们府内坐坐再遣人送您回太子府。” 我方察觉已在此停留了太久,笑道:“确实投缘,竟聊到天黑了也不晓得,这下便要告辞了。” 少曦向我盈盈一拜:“奴婢不胜荣幸,下次见面不知何时,奴婢送太子妃一程。” 我急要扶她,却被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只得由着她走在前面将我引到外院。我回头,她眼中尽是不舍之色,再拜道:“望太子妃今后,千万小心珍重。” 我瞧着她身上的下人服饰,压着心酸,对她展颜灿烂一笑:“你也是。本宫瞧着这片芍药长势喜人,待花开遍地,你我再见。” 她含笑点头。 我便转身离去。廊下起了风,隐隐夹杂了雨水气息,我走到回廊尽头,转身望去,见她仍立在月门中间,几绺青丝被春风撩乱,遮住了目光。 ***** 回到外院正厅,萧歆却不在里面。我便随意走动,似懂非懂地观赏厅上字画。厅上已点起烛火,偶然一瞥,见偏厅门帘下什么东西映了烛火,流光一闪而过。 好奇走过去一看,却是一把镶嵌宝石的佩剑靠在墙边,藏在帘幔垂下的阴影里,若不是剑鞘上宝石闪烁,便不易被人发现。我想着是哪个下人粗心,将佩剑随手乱放在这里又忘记收回,顺手捡起来。 萧歆此时匆匆走进来,正看见我将佩剑放在桌上,刹那间脸色一变。 我正纳闷,再看这佩剑一眼,忽地想起:这菱形宝石的剑鞘,不正是萧欻的佩剑么? 我倒未太在意,他们两人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萧欻的剑在这里也不甚奇怪,便随口问道:“这不是荣王的佩剑么?荣王不是已去了北境,怎地把剑留在你这里啦?” 萧歆脸色涨红:“这,是四哥临走时将自己的佩剑赠与了我。” 我“哦”了一声,不欲多留:“今日与若茵姑娘聊得投机,倒忘了时辰,却是失礼,这便告辞了。” 我向萧歆略微一礼,便向厅外走去:“这佩剑看着挺名贵,还是好好收着,乱放在地上怎么好。” 萧歆似有些慌乱地拦了拦我:“七嫂稍候,歆命人备车送您。” 我笑道:“不必客气,太子留了人预备送我回去。”说着便走出门去。 萧歆急了,直接挡在我面前:“不不,还是歆遣人送您比较稳妥。” 我诧异看他,他额头上已有汗渗出。看来这人和我一样,一撒谎就紧张。 我忽然醒悟,心知不妙,揪住他厉声问道:“荣王来过,是不是?!你们要对萧朔做什么?!” ☆、伏击 萧歆被我揪得全无儒雅风度,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人来过。” 我一把搡开他,回身冲进厅里抓起那把佩剑,向外急急行去。萧歆还想上来说什么,未及开口,我退开一步,唰地一下拔出剑来对着他,吼道:“让开!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其实萧氏男子都习过武,若真动起手来,萧歆身手必然强过我太多,大约他从前只见过我温婉纤弱的做派,不防备我突然间凶神恶煞拔剑相对,便是一愣。 我顾不得形象,顾不得泄露身份,提起层层缦纱长裙,步法迅疾从他身边绕过。他回过神来,伸手来抓我袍袖,却抓了个空。 一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2 瞬间,我已如风逸出庭院,只听他在后面追着叫道:“这是为你好,公主你……” 我收剑入鞘,跃上一株高大玉兰树,脚上枝干一弹,纵身翻过翎王府大门。 厚重云层低低压下,天边传来几声闷闷春雷,一场春雨蓄势待发。人人急着归家避雨,街上行人已走得干干净净,只有王府门前一对石狮对着灯笼的红光发呆。 我辨了辨方向,麻利地将长裙打个结,跳上另一个房顶,沿着大道朝魏宫方向追去。 萧朔……千万不能有事。 心砰砰跳着,似卡在喉间。路边吐翠垂柳随风乱舞,我只恨不能缩地成寸,每一次落下都毫不迟疑地再次跃起,连换气也嫌拖沓。 翎王府距魏宫并不远,很快已看的见魏宫轮廓,前面便是朱雀门。 长街上唯有一辆缓缓而驶的四驾马车,四角挂着玄螭,正是萧朔车驾,向朱雀门行去。 我心中一喜,继续追过去。 已行到距马车十步开外,我再顾不得其他,放声喊起来:“萧朔!停下!”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响雷,盖住了我声音。 我有些气愤地仰头望天,却一眼怔住了。 巍峨高耸的朱雀门上,赫然有一人凌风而立,腰系戎带、手持长弓,身上衣袍被带着雨气的风吹得上下翻飞——不是萧欻又是谁! 暗黑天幕下,他挺身耸背,一支羽箭便从身后箭筒中跃出。他回手接住,搭在弦上,弯弓如满月——瞄准了正要驰过门下的马车。 再仔细一看,两旁的屋宇上似也周密地伏了人,隐隐见得锋刃寒光。 伏击! 大约从知道萧朔要去翎王府开始,他们就布置好了这一出。 驾车的乐非和乐川似被大风迷了眼,一手遮着风沙,竟没有抬头发现朱雀门上有人。 我惊得手脚发软,跳下屋顶,拼尽所有力气朝马车跑去,扯着嗓子叫道:“萧朔!” 朱雀门上,萧欻稳稳托弓在手,静等马车靠近,隔了这么远也能感到他满身的杀气,一如那日在凌河城下的修罗模样。 一道闪电如银蛇游过天边,萧欻立在撕裂的夜空下,从前俊美风流的脸庞此刻被照得惨白,那双眼睛再不似桃花,而是亮如电光,满是凌厉仇意,如同上天降下的一尊杀神。 他应是得知丽妃自裁的消息赶回了首阳,可萧朔的地位再难撼动,他愤怒之下才采取了极端手段。那些埋伏在两边的兵士,大约只等他一声箭响,便要乱箭齐发了! 我握紧手中他的佩剑,于奔跑中仰头望向他,唯恐他随时射出那支追魂索命的箭。恰在此时,四目相接,与他对视。 这种局面下,我与他只能是势不两立。我一咬牙,将佩剑掷在地上。 他身形似是一震,手中长弓松了弓弦,慢慢垂下。 闪电转瞬熄灭,再看不清他眼中复杂神色。 那夜在秋山树林中,我见识过萧欻的本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他身上带伤,却仍能听风辨形,出手如电,一人一弓干掉了所有北燕刺客,箭术必是炉火纯青。 我径自奔向马车,脚步丝毫不停:萧朔若死在这里,我便也陪他死在一处。 马车停了下来,萧朔从车窗探出头来,诧异道:“阿辉?你怎么来了?” 我几步跑过去,气喘吁吁,一急之下更说不完整话,只急道:“快走!” 他趴在车窗上,瞧着我卷起的长裙,眼中温柔如绵绵春雨,更像那雨中润泽发亮的青苗:“你特意来寻我的么?” 上面还有个厉害角色拿箭指着,我好不容易调匀气息,见他如此悠闲,真是心急火燎:“快走!此处有危险……你还磨蹭什么?!” 他“哦”了一声:“那你要上来和我一起逃跑么?” 我不再跟他废话,跳上马车,回头再朝朱雀门上望去:雨点已纷纷落下,萧欻仍站在那里,衣衫似被打湿,身影模糊。 我顺脚狠狠踢了一下乐非:“你是睡着了吗?!现在万分危急,快些驶离!” 乐非似刚刚被我踢醒:“属下、属下遵命!”一抖缰绳,甩了个响鞭,马车调了个头,朝太子府奔去。 我进得车来,即刻扑在萧朔身上,将他按倒在马车底板。 萧朔本是一愣,很快便松弛下来,任我压着,表情很是受用:“你今日如此热情么?嗯,若是等不及,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板子有些硌人呢……” 我顾不上和他生气,一言不发,只咬着牙,浑身颤抖紧抱着他。 ——若下一刻乱箭齐发,我希望能用这血肉之躯替他挡一挡。 他不再调笑,缓缓伸臂将我紧紧抱住:“别怕,不会有事的。” 我被他捂在怀里有些气闷,钻出来吸口气:“是荣王,他带了人在这里要伏击你,我看见屋顶上布置了不少人。” 萧朔扬眉:“那你还不赶紧跑?来这车上找我更是危险。你从前不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要逃命的么?” 我未及回答,他已将我搂得更紧,我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只听他在耳边替我答道:“你挂记着我,所以没有逃走。” 我努力拍着他胳膊,示意自己要窒息了。他这才松了手,抱着我坐起来,只心满意足傻笑着,反复念叨我名字:“阿辉、阿辉、我的阿辉……” 雨声渐大,哒哒敲打着马车顶篷。我浑身紧绷,提心吊胆,生怕不知哪个方向会忽然飞来一只箭矢,射中我与萧朔。 萧朔回过神来,安抚地摩挲我后背:“别担心了,荣王此举我早已知晓,他手下的士兵如今已为我号令,咱们不会有事。本来以为你和你姐姐有很多话要说,会在翎王府待久些,谁想你竟追来了。” “你知道?”我先是惊讶,细细一想,是了,大概从那日殿上与他父皇挑明了丽妃之事起,萧朔便预料萧欻为了他母妃必会有所动作,开始防备着萧欻的报复举措了。 这么想来,便觉得自己此番着急上火地跑来有些可笑,萧朔既能成为太子,城府不可谓不深,倒是我瞎操心。 马车远离了朱雀门,外面始终没有一丝异动,也没有射来一根箭羽。 我便甩开他手,无趣地坐到一边。 他便无辜地贴上来:“虽有防备,可是我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荣王武艺高超,若真伤了我怎么办?你到这来保护我,我便不怕了。” 我别过头,鼓着嘴不理他。 车外忽有人出声,气息不匀,像是乐隐的声音:“殿下恕罪,属下脚力实在不济,追不上太子妃……” 萧朔回头看我,无可奈何叹道:“罢了,她疯起来连乐非都追不上……你去吧,下回警醒着些。” 原来是乐隐,大概在翎王府时就没跟上我,看样子刚刚追上来。 我不禁得意起来:“你这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3 些暗卫身手虽不错,论轻功还比不上我雍宫里的一个瘦老头呢。” 萧朔也跟着我笑起来,复又叹道:“从前我真的怕,哪天你过腻了王府生活想一走了之,而我手下竟没有一个人能追的上你。不过,”他俯下身,细心替我将长裙一层层理好、放下,覆在脚面:“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不会抛下我。” 他抬头,对我展颜一笑,昏暗车厢顿时明亮了几分。 马车驶到府门前,下人早撑了伞候在门边,萧朔接过伞来,探身等在车厢边,招呼我下车。尚未走进内院,便有人来报道:“启禀殿下,荣王一直站在朱雀门上没动,是否将他拿下?” 萧朔轻轻替我拂去衣上沾的雨珠,随口道:“不必,今日他毕竟没动手,要拿他也没有名目;仍然监视着便是了,他愿意站在那淋雨便随他去。” 待走进内院,我忙问道:“你……本是打算今天引荣王出手,再拿下他?那我岂不是给你添乱了?” 萧朔拉着我手坐在小桌边:“当然没有,今日看见你来,我只有满心欢喜,再无所求。” 福果端上两小碗姜汤,他便拿起一碗递给我:“快些趁热喝了,去去雨气。” 我喝着姜汤,却想起刚才萧欻见了我默然垂下弓箭的样子,犹豫着问:“其实,荣王常年镇守北境,也算有功,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萧朔放下汤碗,起身走到窗前,注视屋檐下雨落如线,淡淡问道:“你这是为他求情?” 我拿不准他的意思,正在斟酌怎么回答,他已说道:“你不必想了,他执掌北境多年,我本不欲除他,只是他对我已起了杀心,今日布下杀局,竟未动手,不知为何。”他回头看我,牵起嘴角,勉强一笑。 气氛有些奇怪,我亦走了心神,一时忘了答话。 萧欻是因为发现手下已归顺萧朔的迹象才放弃下手?还是因为一时手软,或是……因为我的出现? 雷声再起,隐隐听得宫中丧钟敲响。我眼望萧朔,一起沉默着。 不一会,刘大监匆匆走进来禀报:“禀殿下,宫中丽妃殁了。” ☆、新生 丽妃病情急转直下,于雷电交加之夜骤然离世。一直在玉佛殿清修的魏帝不知为何淋了雨,染了风寒,竟也一病不起。 丽妃的丧礼由鸿胪寺操办,既不隆重亦不敷衍。魏帝这一躺倒,萧朔代理了全部朝政,愈加繁忙起来,只说没有时间出席丽妃丧礼,只颁道旨致了哀思了事。然而我却没借口不去,虽未见过这位丽妃,但她毕竟是萧歆的母亲,也算与少曦沾亲带故,还有萧欻…… 我坐在妆台前,吩咐福穗只为我施些淡妆即可。 福穗为我梳着头,福果在妆匣里翻找了半天,奇道:“哎呀,那支海棠步摇哪里去了?”她惶恐跪下:“奴婢粗心,给收丢了。” 我不以为意,摆手道:“无妨,你再找找,那支步摇太打眼,今日要去祭拜,我是不会戴的。” 福穗皱眉对福果道:“你怎么这样毛手毛脚,太子妃的首饰若丢了可不是小事,赶紧找起来。” 我知福穗素来严格,福果虽有些粗心却最是憨直,便拉着福穗笑道:“好啦,你且陪我去宫中吧,让她在这好好找找。” 虽是妃嫔离世,宫中各处却并不见多少哀色,宫人们面色如常,与平时一般忙碌着。福穗附耳悄声道:“听说皇后也是到灵前略站了站就走了,说是陛下病着,忙于侍疾,咱们不如也别在那耽搁吧?” 我点头,心道我哪敢多待,大约在旁人眼中,我这就是猫哭耗子啊。 丽妃停灵处一片惨淡白色,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宫人沉默地进进出出。萧欻和萧歆浑身缟素,萎靡不堪地垂着眼睛跪在灵旁守着。 听见门前守着的内监有气无力地宣告我的到来,他们二人抬起头来。萧歆无神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萧欻却直直盯着我。 我心虚地走上前去,跪下向丽妃灵柩行礼。他们二人随之还礼,可萧欻的目光始终停在我脸上。 我不欲多留,起身要走。萧欻在身后忽道:“太子妃留步片刻。” 嗓音低沉喑哑,我不由脚步一滞。 萧欻摇晃了一下起身,行到我面前,仍是毫不避讳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印在眼中似的。 虽有不忍,但他已是萧朔的敌人,我还是狠狠心开口:“荣王有何事指教?” 他脸色苍白,闻言勉强笑道:“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算得重要,我只是要与你道别,我娘头七过后我便要去北境了。” 我欠身,淡淡道:“那么先祝王爷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归来?你愿我平安归来?”他眼中一亮,似桃花乍开,复又叹道:“归来又能如何?能挣脱的开什么?” 我淡淡道:“人生在世,总要有所担当,何必要挣脱?只要尽力活着便好。” 他闻言收起叹息,眼中聚了些昔日潇洒神采:“啊,是了,待我归来,愿自请领兵伐岐,替小兄弟出口气。” 我不禁一笑,一时忘记了那日朱雀门前与他生死对视,仿佛身处北境,与他围坐在篝火交谈。 他近乎贪婪地注视我脸上笑容,终是缓缓道:“多保重了,小兄弟。” 我一路满怀心事走出来,登车时偶一抬眼,见宫门边几枝桃花正灼灼而开,风华茂盛,丝毫不见前几日风雨摧残的憔悴痕迹,心下不由释然:萧欻从来潇洒倜傥,些许小事,他应是不会长久挂怀。 ***** 四季的轮回如常进行,春景美好却总是短暂,夏意灼目也难以驻留。 李达记下我与少曦吩咐,带了乐非的一个可靠手下,悄然返回雍国。 魏帝一病不起,久不能临朝,萧朔监国,忙碌已成常态,他却越是忙碌越是精神矍铄。 我闲来无事,寻常戏文看得太多便觉千篇一律,失了兴致,偶去萧朔书房,翻到些用兵治世的书,信手翻来,却觉得有趣。我一本本看来,临睡前得空时便与他闲聊几句讨论心得,每每觉得自己幼稚浅薄,他却并无轻视之意,而是耐心与我娓娓道来,将朝堂之事作为例子为我分析清楚。奈何我自己不争气,总是听着听着便在枕上犯困,听他浅浅一笑,搂了我一起入睡;清晨天色朦胧时他又悄然起身,留我在床上赖到日头高起。 这几日他为南境漕运之事头疼,我生辰这天,他也仅能抽出身来陪我吃了碗长寿面,歉意道:“阿辉,治国之事我本经验不多,只得摸索着来,眼下实在忙乱,你的生辰我本该用心庆贺,现下……” 我并不在意,开心喝着面汤:“这面合我胃口,与从前在山里吃的味道很像,是雍国厨子做的?” 福穗本退到门外,闻言便进来禀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4 道:“这倒不是,是厨娘想着太子妃偏爱雍国口味,因此学了做来。” 萧朔点点头:“有心了,赏!” 乐非匆匆行至门外,见状便立在一旁。萧朔放下碗,示意他进来说话。乐非便行到我面前,微笑道:“禀太子妃,翎王府中消息,翎王侍女今晨刚诞下一女,母女皆平安。” “是吗?!太好了!”我起身猛了些,险将小桌碰翻。 萧朔忍着笑扶住桌子:“你还总像小孩子一样,你姐姐也说了你很多次,情绪要收着些,往后住到宫里更要注意。” 我不理他,开心忘形地抓了乐非的袖子:“那小女娃长什么样?有多重呢?” 乐非脸色一白,一步退开,跪在地上:“这些细节属下不知,太子妃若想知道,属下再去打听。” 萧朔也起身,按住蹦蹦跳跳的我,笑道:“好了,看你把乐非吓的。”转头对乐非道:“去安排吧,尽快让太子妃去见她。” 乐非应了一声退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尚未恢复过来。我一时鲁莽,倒把他吓成这样,有些抱歉,不过很快又满心记挂着少曦,抱着萧朔一阵旋转,摇头晃脑笑眯眯道:“你知道我急着去看少曦?” 萧朔嘴角勾起,一把揽我在怀:“阿辉……你甚少撒娇,可撒起娇来当真是……” 他低头吻住我,片刻,凑在我耳边笑道:“你这么喜欢孩子,不如我们也抓紧要一个……” 我脸上作烧,刚要说话,他一根手指按住我嘴唇:“事不宜迟,我先去书房处理了事情,今晚你且不要睡,等我。” 说完,他便脚下生风地走了,剩下我在原地,全身都作烧起来。 晚间他果然早早回来…… 我一片酸软,再受不得,无力地推他,央道:“今晚就这样不行么?” 他嗓音带些沙哑,却摆出一脸大义:“这是为了皇嗣大计,怎可马虎?为夫不嫌辛苦,你也要配合些才是。” 我觉得委屈:“你同我一起很辛苦么?” 他翻身起来,一滴滚烫汗水落在我身上,俯在我耳边断断续续道:“自然是、甘之如饴,若能、夜夜如此才好。” 夜夜如此?!你岂不是要成昏君了? 我将手指咬在嘴里,尽量不出声。 ***** 翎王本就不起眼,如今王府中连位分都没有的侍女诞下女儿,更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也没有理由正大光明上门拜访。乐非经不得我三番五次催促,只好将我扮作个丫鬟,只称做太子府上送补品的下人,派了几个得力手下捧着几摞补品盒子,跟着我进得翎王府去。 来到少曦住的小院,迎头碰见萧歆一脸沉醉笑意从房中迈出来,犹自频频回头张望。我回避不及,只得尽量低了头让到路边,向他屈膝行礼,祈祷他今日眼神不好认不出我来。 萧歆经过,只略停留了一下,并没有认出我来,点头道:“既是太子妃嫂嫂的好意,把东西收下,去陪若茵说说话吧。” 我松口气走进屋去,都说情爱使人盲目,看来这萧歆真真是陷入情网坏了眼睛。 少曦虚弱躺卧在榻上,眼也不眨地看着身边的摇篮里睡着的一团粉嫩。 见我走进来,她并不客套,只笑道:“你来啦。”便屏退了下人,指指摇篮里的婴儿:“来看看怀珈,是不是很可爱?可惜我不能陪她长大。” 我难掩兴奋,把准备好的小小长命锁拿出来放在她摇篮里:“我专程来看她的,这孩子与我有缘,是同一天的生日。” 怀珈微张着小嘴,睡得正香。我看着小婴儿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蹭,又怕吵醒了她,摸了一下就收回手来。少曦也看着她,温柔又坚决。 我轻晃摇篮,问她:“你难道真的舍得?孩子这么小这么软,你是她娘亲,怎么能抛下她?我瞧那萧歆也是一心在你身上;咱们是要努力复国不错,可并不少你一人之力,你何必一定要抛夫弃女呢?” 少曦苦笑:“因我之过,王兄身陨、雍国倾覆,我这辈子本就不配过得舒心。你当初为了咱们宁雍王室嫁与萧朔,难道如今我就能安心贪恋自己这小窝,安心躲在翎王府过日子不再管雍国?” 少曦轻叹望向熟睡的怀珈,目光像粘在她身上:“萧歆确实与我真心相对,可我的身份毕竟只是个侍女,他虽已将与别人定下的婚事一再拖延,却无力回绝。难道要我留在翎王府做个侍妾么?若我走了,这孩子可以找个有身份的母亲,对她将来才更有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的女主出场~~~ ☆、中秋 少曦向我伸出手来,我急忙握住,只觉她的手柔弱冰凉。 她恢复从前理智神态:“丹辉,我更担心你。如今萧朔成了太子,将来会是魏国皇帝,不仅你以后要面对的东西更加复杂,而且,”她顿了顿,整理了言辞又开口:“据我看来,萧朔虽精明强干,可他毕竟年轻,刚扳倒从前的太子,如今远非是十拿九稳的局面;且他的野心不止于此,否则何以与我们宁雍王室达成约定?所以他若要平定目前局面,就必然要收服魏国朝局中的各股势力,而现下最好的方式,便是联姻。” 她停下,看看我的反应,见我不吭声,继续说道:“这些你也许早就想过了,可我还是要提醒你,别失了自己一颗心。” 我闷闷地答应一声,不肯说话。她便长叹一声:“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平静道:“对了,为免引人注意,我离开时就不去见你了,今日便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惊讶抬头看她,抓紧了她的手,眼泪瞬间涌上来:“不,不是,此生还长,待复国之后,咱们还会再见的。” 她笑笑,也将我的手握紧:“丹辉,好好照顾自己,站稳脚跟;以后,还要替我照顾好怀珈。” 我点头,听她笑道:“到时,我在雍国铺十里红缎迎你,咱们还可以在朝和殿烤芋头吃。” 少曦再三催促,我终于离开翎王府,心中百味杂陈。 ***** 不过月余,萧朔告诉我,少曦要求安排她返回雍国。 他有些犹豫,等着我的反应。我不再迟疑,点头道:“她已下定了决心,我唯有支持她。” 萧朔微微皱眉:“你们宁氏的女子都这般决绝么?我瞧着老八对她不薄,她又刚有了孩子,却能狠下心说走就走。” 我只深深一叹,道:“请你一定派可靠的人保护她。” “这是自然。”萧朔眉头不解,忽地抓住我的手,眼中尽是忧色:“阿辉,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 我一愣,啼笑皆非:“那是自然,我已是你的妻子。那日朱雀门下,你不是说知道我不会抛下你么?” 萧朔浅叹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5 一声,将我拥住:“见了你姐姐如此,生怕你学了她,叫我不得安心。你姐姐走了,那老八以后还会另有佳人;可我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你若走了,我的心里岂不是空了?” 我见他认真模样,心头一颤,却觉甜蜜,抬手去抚他眉头:“我答应你,我永不离开。” 秋风清爽,金黄银杏叶落满地,仿佛传说中神仙居所。我闭上眼睛,摒弃脑中隐隐盘旋的忧虑,与他久久相拥在这一片灿烂之间。 因了魏帝病重,今年中秋便不摆宴。 萧朔携我去向魏帝请安,知晓多说无益,恐怕他父皇见了他更添堵,并不逗留许久。出了玉佛殿,正看见萧歆抱着怀珈前来。 萧歆脸庞瘦削了许多,原本颀长身姿被秋风一吹愈显得单薄。他一手小心抱着怀珈,一手提起袖子,为孩子遮风。怀珈身穿丝缎小袍,脖子上挂着我送的长命锁,窝在他臂弯,吮着手指,安静乖顺,自得其乐。 一般来说,觐见之时都是由乳母抱着孩子;他却亲自抱在怀中,应是对怀珈极为疼爱。 萧歆抬眼见了我们,露出些对萧朔的畏惧之色,却还是行礼走过来,径自将怀珈抱到我面前:“太子妃嫂嫂可要抱抱她?” 我自是一喜,手忙脚乱接过怀珈,萧歆在旁老妈子一般细心指点着:“要这么抱,托住她的头,对。” 我抱稳了怀珈,她竟完全不认生,小小软软的身子倚在我怀中,身上带着一股新鲜的奶香,咧开没牙的小嘴对我一笑。 我的心瞬间被她笑得柔软,惊喜道:“呀,她对我笑呢!” 萧朔在旁环着双臂微笑看我,萧歆则点点头:“自然,这孩子喜欢你,你是她的亲人。” 见我一愣,他补充道:“太子妃您是她伯母,自然是亲的,往后还请多照拂她;若不嫌弃,以后我让人送她到您那里玩耍。” 我只顾看着怀珈可爱的小模样,满口答应。 **** 夜幕早早降临。 出得宫来,百姓皆早早归家团圆赏月,长街上甚少行人。萧朔束起车帘,携了我手,一同仰看天上明月。 我靠在他膝头,听他说着幼时之事:“从前每在中秋宴会散席之后,我母亲都带着哥哥和我回到自己的殿中,坐在屋檐下看着月亮,每人轮流背一首关于月亮的诗,每次总是轮到我的时候卡住……” 他松松笑起来,玩着我的手指:“阿辉,你小时候如何过中秋?” 我诚实答道:“没你这般情调。我义父总是喝得半醉,我多半在抢别家小孩的月饼。” 萧朔忍俊不已。 可我说的是实话,义父每到中秋会便要独自喝一壶闷酒、醉卧月下,阿原更是跑的无影无踪,剩下我百无聊赖便去顾家找小七小八的麻烦。 “团圆月照团圆人。”萧朔捧起我的脸:“从今以后,每个中秋我和你一起过。” 正说着,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北而来,直奔宫门。马蹄声回荡在寂静长街,响亮中透着焦灼,令人无端心头一震。 我不禁探头去看:“何人此时长街纵马?” 萧朔拉回我:“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紧急事情,我待会便会知晓了。” ***** 一夜缠绵。 翌日早晨,萧朔如常在我脸上亲一下,起身进宫上朝。我随后亦乖乖起身,穿戴整齐进宫向皇后请安。 进得宫来,见各处宫人都忙着将昨日喜庆摆设收起入库,不由觉得异样,心下暗觉不祥。果然,还未进得皇后殿中,就隐隐听见一阵女子哭泣声。 我好奇迈进殿去,只见皇后坐在精致榻上,怜惜地轻抚着伏在她脚边哭泣的女子,脸上却渐渐显出不耐来。 我上前屈身行礼,皇后满眼笑意,示意我起身。我自然不能无视这一幕,谨慎问道:“这是怎么了?” 伏在地上的女子闻声抬起头来,脸上脂粉被泪水冲得狼狈,我认出来是好久未见的荣王妃。 她见了我却像见了鬼,脸色煞白,往后一缩,紧紧攥住了皇后的裙角:“母后救我!求您发发慈悲,臣妾惟愿出家为尼,在佛前为父皇母后祝祷安康!求母后应允臣妾吧!” 我一头雾水,皇后只顾低头安慰着荣王妃,却闭口不提答允她的请求。荣王妃似是绝望,干脆伏在皇后脚面上嚎啕大哭起来。 皇后无奈,只好任她哭泣,一旁宫人欲上前将荣王妃拉开,被皇后抬手制止。 皇后在抬头看看我,手中帕子伤感地压上眼角作拭泪状:“哎,朔儿媳妇看来是还未知晓,昨夜北境传来急报,欻儿他,他阵亡了。” 我心上猛然一个抽搐,愣在当场。 皇后犹自拿帕子捂着眼睛,哀哀哭道:“哎,可怜丽妃妹妹,自己刚去了没多久,一个儿子就这样英年早逝……” 我回过神来,走近几步,劝慰皇后节哀。她移了帕子,眼角分明干干净净,伤感叹道:“朔儿媳妇,本宫今日实在哀痛,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看了一眼荣王妃,她似溺水的人胡乱抓了根稻草,忽又松开皇后抓住了我裙裾,哀告道:“太子妃妹妹,我与萧欻感情素来不和,他做什么和我没有关系的啊!求你劝劝太子,求他放我一条生路,应允让我去佛寺出家!” 我被她抓住裙裾动弹不得,一旁宫人急忙上前来掰开她手指。我呆道:“你若真想出家,自便既是了,不须太子答允啊。” 荣王妃抹去眼泪看我,像是我刚讲了个笑话。 皇后见我懵懂模样,叹息一声:“罢了,朔儿媳妇,既然她求了你,你记在心上便是了,快回去吧。” 出门前我穿得喜庆了些,与这悲伤的场面格格不入,我也不欲多留,便行礼退了出来。 一轮火红秋阳正在瓦蓝晴空当中,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草木被晒出的香味。这香味本是沁人心脾,我忽然觉得无比烦躁,急急往宫门走去。 福穗跟在我后面,一路小跑,不住轻声道:“太子妃,您慢些走,小心脚下。” 我越走越快,一口气登上马车,呆坐了一会,只觉胸口越来越气闷。 ——那日萧欻在朱雀门上垂下弓箭、久立大雨之中,不知心中想的是什么? 掀开车帘,马车恰巧经过朱雀门,高高的牌匾在阳光下金光流转,刺痛了我眼睛,忍不住流下一滴泪水来。 ***** 荣王去世的消息对病中的魏帝无疑又是一大打击,白日里竟昏厥过去了好几次,几个皇子留在宫中寸步不离地侍疾,萧朔亦宿在玉佛殿里。 荣王妃一直坚持要求出家为尼。她本不是出身高门,荣王膝下亦无子嗣,萧朔趁魏帝清醒时提了此事,魏帝便应允下来。萧歆扶了荣王灵柩刚刚回到首阳,荣王妃便一头扎进佛寺,着人安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6 排了剃度仪式,竟是急赶着出了家,因此便不去迎灵。 萧朔派了从前在去过北境的丘良功前去迎灵。从前荣王府中热热闹闹花枝招展的众多女眷如今早已不在,只有一两个侍妾在府中迎候,见者无不唏嘘。 ☆、赠剑 这当口,萧歆忽然抱了怀珈登门来访。 萧朔不在,我本待拒绝,可实在想见见怀珈,便命人将他迎到正厅。 怀珈依然活泼可爱,我接过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一时忘了萧歆还坐在对面。萧歆沉默看着我逗怀珈玩耍,直到怀珈打起了哈欠,才开口道:“太子妃嫂嫂,此番歆过来,是替兄长来送一样东西。” 我抬眼看他,才发现他整个人已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原本俊美雅致的脸庞已是憔悴不堪,不由道:“翎王应珍重身体才是,这孩子的娘亲若见了你这样子,该是要心疼了。” 话刚出口,立刻觉得不妥,急忙掩饰:“你说来送东西,是要送与太子么?太子现下在宫里侍疾,不如待你明日进宫交与他。” 萧歆摇摇头:“歆赶去北境,扶了四哥灵柩刚刚归来。四哥之前有托,歆不敢耽搁,今日来便是替他将此物送给你。” 他将“你”字咬得很重。 说着,解下腰中佩剑,放在我面前。佩剑的剑鞘刮了丝丝缕缕伤痕,并未破坏那古朴花纹的美感,反而刻上了岁月沧桑之气;剑鞘当中一颗菱形宝石熠熠闪光,历久弥新。 我命福穗抱过怀珈,伸手拿起这柄剑,慢慢抽剑出鞘,竖在眼前,细细端详。剑身轻盈凌厉,刃口遍布细小的豁口,轻弹一下,铮铮作响——好一把身经百战的剑! 萧欻的剑。 萧歆道:“那日四哥来到歆府中,告诉歆他要在朱雀门行事。歆阻拦不得,争执之下,他仍是匆忙离去,落下了佩剑,却被您见到……这剑,也算是与您有缘……” 我默然凝视,剑身似能摄人魂魄,雪亮锋刃似一面镜子,映出我的眉眼,倏忽间仿佛又映出萧欻那一双风神流转的桃花眼。 在雪夜官道,在暗室窗边,在跳跃的北境篝火之旁,在落雨的朱雀门之上,这双眼睛曾灼灼看向我。 我握着剑问道:“此剑可有名字?萧欻他可有话留给我?” 萧歆摇头:“此剑无名,四哥亦无言。” 我收剑回鞘,对萧歆道:“我收下了,多谢。” 萧歆拱手,起身接过怀珈,便要告辞,忽又想起什么,突兀地问道:“歆府中有人曾见太子妃戴过一支海棠步摇,觉得甚是美好,想打听一下是在哪家银楼中打的样式,不知能否告知?” 他这一问实属僭越,不过我并不计较,随口道:“我于这些首饰上素不留心,好像都是在城中的聚宝楼做的,可惜那支海棠步摇被弄丢了,不然可以查问一下。” 萧歆摆手:“不过随口一问,怎能叨扰。” 怀珈大约渴睡,在他臂弯间闹腾起来。他似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向门外走去。 我耳朵灵,听见他在转身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如今他身边亲人皆尽不再,想来个中滋味甚是难熬;少曦若见了他这般潦倒模样,不知作何感想。 萧欻此次主动出兵攻打北燕,集结北境三城兵力,自秋山城出发,骑兵开路、步兵紧随。 北燕原本是游牧部族聚合而成,尚未从凌河城一战中恢复元气,且城池简陋,被萧欻扫荡而过,深入北燕腹地,一路攻至北燕都城高兰。他麾下军士多是自小生长在北境,从前受尽北燕欺凌,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大魏竟能兵临北燕都城下,个个皆是扬眉吐气。 然而大军深入敌境,粮草军备难以为继,大大影响了战力。萧欻却不肯放弃,执意攻打高兰,出兵之前,在阵前歃血、对天发愿,不破高兰绝不回头。 于是高兰城破,而他也终于遍体鳞伤倒在战场。 这场仗打下来,北燕都城陷落,王室外逃。魏国趁机占领沿路要塞,将边境线向北推进了两百里,逐北燕人至草原深处荒凉贫瘠之地。从前北燕各部落间隐藏的矛盾一齐爆发,重又各自分立,北燕便被肢解开来,不复存在。 萧欻立下此等卓世功勋,被追封为一等亲王,赐号威北王;灵柩回到首阳,千名僧侣诵经超度,而后风光大葬。 萧朔每日忙完事务,简短跟我说到这些事,语气平淡。 我在府中每日照常看书赏花时,偶尔听见侍婢们闲话,议论间总离不开对这位对威北王的憧憬。福果也插嘴道:“可不是么,现在首阳街头巷尾都在说着威北王呢。城中茶馆说书,若不说威北王讨伐高兰,那就没人愿听。” 我将一枝月桂花枝压下,嗅那扑鼻香腻,淡淡接口:“是么?他竟如此威风?” 福果满是向往地点头:“是呢,听说这些天去报名投军的人一下子多起来,就是因为听了威北王事迹的缘故。” 我松开手,那花枝便弹回去,桂花颤颤零落满地。天气已渐寒冷,这是园中最后一树花枝了。 ***** 魏帝的病愈发严重,听说每日躺在榻上总是见到幻象,嘴里叫着从前旧人的名字。尚在首阳城中的皇室子孙并不怠慢,轮流探视照拂。 我也不例外,虽知晓魏帝并不乐意见我,也还是远远地站一会,看着宫人给他喂水喂药,听他沉浸在自己的幻象里胡言乱语。 每每看着他,我总想到自己的生父在生命最后一段时光中的样子,莫非帝王暮年都是这么相似? 这天我正站在玉佛殿旁发呆,睿王妃带着两个女儿前来探望。见我立在一边,与我简短寒暄一番,她便行到魏帝榻前,轻轻唤着:“父皇,臣媳带怀玟和怀珊来看您了。” 两个女孩趴在榻边,怯怯叫了声:“皇爷爷。” 魏帝少有地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老眼昏花地看了睿王妃好一会,才道:“啊,是朝儿媳妇啊,朝儿、朝儿他来了么?” 睿王妃知他脑中已然混乱,拍拍他苍老松弛的手,宽慰笑道:“他在忙着,下回再来看您。” 魏帝茫然点头:“好,好。” 睿王妃才要离开,他忽然又长叹一声:“朝儿,朕对不住朝儿,对不住莹慧,朕……也对不起欻儿和歆儿,更愧对丽绵……” 睿王妃赶快回过身去,缓言安慰。 魏帝却充耳不闻,似又陷入从前幻境中,只望着虚空,自顾自喃喃念道:“丽绵,丽绵,丽绵……你不该遇见朕,朕也不该让你入宫……” 睿王妃见状,领着怀玟和怀珊悄然退出来。 她眼神示意,我便随她走出殿来。 凉风将在殿内沾染的药味和檀香味一扫而空,我略略舒气。 睿王妃浅浅一笑,挽起我手:“多日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7 不见太子妃妹妹了,想和你说几句话,可只怕你嫌三嫂多嘴。” 我一见她便觉亲切,便顺从地任由她拉着:“嫂嫂但说无妨。” 睿王妃凑近了些,一脸关切:“妹妹与太子成婚时日也不短了,且听说太子对你一直是专房之宠,怎么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我不由抽回手,涨红了脸。 睿王妃见状,忙解释道:“并非三嫂要过问你们夫妻私密事,只是……”她微叹一声:“如今你也看到了,父皇怕是不好。等太子登位,皇嗣之事便不再是你们夫妻间的事,而是魏国的国事。你若迟迟没有子嗣,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后来居上。” 我一愣:“其他人?太子从未和我说过。” 睿王妃亦是一怔,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果然是三嫂多嘴了。只是,即便太子只钟情于你一人,可是现下的局势……恐怕由不得他任性……” 她瞧着我神色,不再多话,只安慰我一番,说是还要给皇后请安,便带着两个女儿离去了。 我站在原地怔了一会,慢慢向宫门走去。 正闷闷地快要走到宫门,迎面行来两人,其中那年轻女子遥遥见了我,便赶上前来恭敬行礼:“臣妾宋氏女,见过太子妃。” 我回过神来,急急免礼。这女子妇人打扮,清秀可人,但我从未见过。身后随行的一个姑姑已笑道:“这位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前些日子刚出嫁,今日小两口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我了然,便与她寒暄几句。 此时她身后的男子走过来,见了我却愣住未行礼,迟疑道:“亦……兄弟?” 我抬眼一瞧,王裕松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瞪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不动声色,只作不悦道:“怎么?” 那宋氏急忙拉扯他的袖子:“你怎么又发魔怔了?还不快向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王裕松虽是一脸惊吓,却立刻顺从地向我行礼,惶恐道:“臣一时眼花,认错了人,言行无状,请太子妃降罪。” 从前瞧着他虽是呆子,却自有世家子弟的清高耿直,如今看来却多了些唯唯诺诺之态,竟是个怕老婆的。 我端着架子:“罢了,只是今后还望你谨言慎行才好。” 言下之意,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希望他能听懂。 王裕松不敢抬头,喏喏称是,便与宋氏一同退下。 为我驾车的乐江性子略活泼些,方才遥遥看见王裕松那般情形,抖起鞭子随口道:“太子妃别放心上,刚才这个王公子是个出名的呆头呆脑。” 我倒来了兴致:“哦?怎么个呆法?” ☆、登基 乐江呵呵笑道:“这个么,就是老受骗上当呗。这些年没少被人骗了东西去,听说从前还曾有人装成他的朋友,上门去骗钱;他呢,明明识破了,却还是给了那人不少银钱,您说,这可不是傻么?” 我暗自一乐,那可不就是我么? 想替他辩解:“或许是他为人大方呢。” 乐江赶着马:“咳,那就是呆啊!这还不算什么,后来他还和个青楼女子热乎上了。论说这首阳城中的世家子弟们,与风尘女子逢场作戏一番,倒不稀奇;可是他又发了呆性,被那个女子哄得神魂颠倒,竟昏了头,跑到他家老相爷跟前跪着,说要娶那个青楼女子做正房夫人呢!这还得了,那王相爷自然将他好好收拾了一顿。” 这个青楼女子,难道是……花弄影? 我正听得入神,坐在外面的福穗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乐江答道:“后来?胳膊扭不过大腿。他自然是老实了呗,王家还替他和皇后娘家中的女子订了亲事。他后来倒出息了,用心考取了功名。您也知道,这王家如今是大不如前,他原本不受家里待见,可现下入朝为官,又攀上了皇后娘娘的侄女,王家反倒要依仗起他来。” 我叹道:“可见人事无常,此一时、彼一时。” 乐江总结道:“咳,这还不都是因为咱们太子爷对王家宽宏大量,不然他王公子哪轮得上这些,不过是同首阳城里好多人一样,家道中落,做个破落子弟罢了。” 晚间萧朔回来,我便说起白天遇到王裕松之事。 萧朔忙着卸下外袍,笑道:“我也听说了,午后便传了他说话。” 我想着王裕松的赠银之恩,忙道:“你不要怪罪他,他也不是故意说漏嘴。” 萧朔疲累地闭着眼睛往榻上一倒,修长手指按在额头上:“没有,我只是让他明白,不该说的不能乱说。再提点他上进,如今王家衰落,就指靠他了。” 我坐到萧朔旁边,替他揉着额头:“王裕松昔日帮过我,义父也本是王家子弟,王家虽说之前站在萧欷那边,可是……” 萧朔睁开眼睛:“阿辉,你放心便是。就算不因为你,我也不会对王家彻底清算。说来,你义父的确是所计深远,当日在归云山中,他便向我要了承诺,如若以后王家有得罪我的时候,我便要放他们一线生路。” 他握住我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满意道:“经你一揉,我便倦意全消了。”说着,懒懒起身准备去洗漱,补充道:“况且,王家两代为相,根深叶茂,与其剪除,不如收服。更麻烦的是,他家手里还有一道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因此,在处置萧欷党羽时,我对王家只略作打压,仍许他们留在首阳,又允那王裕松获取功名,保全他的婚事;如此一来,以后王家靠着他,总还过得去。” 我感慨道:“原来义父那时就想到了这层么……” 萧朔回头,露出一丝顽皮,眨眼笑道:“也有他没想到的,他没想到我娶了你啊。” 我一见他笑便犯迷糊,白天里我想问他的话便忘到了脑后。 “对了,”他像不经意间想起来似的:“你不是一直厌恶萧欷么?还有那个背叛旧主的雍宫奴婢,以后你不用忌惮他们了。” 我听到这两个人便直皱眉头:“提他们做什么?那萧欷不是被贬到西境去了么?” 萧朔温暖手指贴上我眉间,刮着我眉毛,柔声道:“阿辉,不要皱眉,我不想要你皱眉。” 他又淡淡一笑:“西境气候恶劣,又多盗匪、艰险骚乱,我看他们未必能过得平安舒坦。” ***** 几场雪下来,腊月已快要过完。 萧朔事务缠身,仍抽空携了我去探望魏帝。 魏帝已是灯枯油尽之态,却难得清醒着,看着挺拔立在榻边的萧朔,沉沉问道:“西边可有老二的消息?” 萧朔滴水不漏地答道:“父皇尽管宽心,二哥自有他的运气。” 魏帝冷笑一声:“好,好,几个皇子中,就属你最像朕年轻时候。”瞟瞟萧朔,复又一声无奈喟叹:“朔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8 儿啊,你要做什么朕现在都拦不住了,朕只盼望,你将来到了朕这把年纪,回首往事时,能少些愧悔。” 萧朔似有动容:“谨遵父皇教诲,儿臣行事定会谨慎。” 魏帝咳了几声,平定呼吸笑道:“朕如今回想起来,从前有许多愧对你母亲和你们兄弟的地方,可惜已无从弥补了;可就算是回到当初,朕也还是无能为力啊。朕年轻时也曾雄心万丈,却迷恋上一个女人,就如你现在迷恋她,”魏帝费力伸手,指了指我:“可你要想清楚,以后你身为背负大魏基业的皇帝,该怎样取舍,万勿像朕一样,困于其中、庸碌一生,哎……” 萧朔静默片刻,只答道:“儿臣明白。” 魏帝挥挥手:“你若能真的明白就好,去吧。” 走出玉佛殿,萧朔并不转脸看我,只悄悄靠过来,将我手笼在袖中握住。 感觉到我微微颤抖,他低声道:“不必介怀,你不是丽妃,我也不是我父皇,咱们只管好好过咱们的日子。” 远远迎面走来礼王一行人,他便松了手,目不斜视地走着,脸上一派太子的庄严稳重。 我心中一暖,抬眼看他时,他微微侧脸,嘴角勾了一勾。 ***** 魏帝这几日似有好转,正当众人以为他能熬到新的一年时,他却在除夕之前悄然撒手西去。 因他久病在床,鸿胪寺早有准备,先帝的丧礼与萧朔登基的典礼皆是有条不紊。 天降瑞雪,人间如琉璃世界。 我立在正阳殿旁,礼乐声中,看着萧朔一身玄色衮服,左手捧玉玺、右手持宝剑,缓缓行来。 他步伐稳健,似能踏平天下;眼神庄肃,似能看尽乾坤。 他步上龙座,端坐龙椅之上,抬眼望向殿里殿外众人,不怒自威。 随众人一起拜倒,三呼万岁时,不由想起清早出门前,他穿上衮服,屏退下人,在镜前有些紧张地询问我:“怎么样?我穿着还合眼么?” 我在叩首低头间,忍不住无声一笑,心道当时不该便宜了他,该打趣几句才对。 祭祖后回到后宫中,便是我的封后典礼。 我换上玄底朱纹的皇后礼服,恭谨行至萧朔面前拜倒,状似虔诚地仰望着这位年轻帝王的眼睛。 萧朔仍一脸正气凝视着我,眼底仿佛藏了笑意,举止却无比庄严。 内监静肃无声地跪倒在一旁,将放置后冠的锦盘举过头顶。萧朔便抬手,将那个约有二斤重的凤冠安在我头上。 他早提醒过我,封后时的凤冠是很重的,据说太后当初册封时戴了凤冠,靠了两个人搀扶才勉强站起来。 虽有准备,可这凤冠还是重的出乎意料。福穗上来扶我,我才梗着脖子,端庄站了起来。 折腾了一天,到了晚间,他和我都疲累不堪地躺倒在榻上,齐齐长舒了一口气。 萧朔翻个身看着我,刮在我鼻子上:“你白天在暗自想什么,竟在典礼上偷偷笑我?” 我无辜道:“我哪有!” 他将我压在身下,伸手去挠我肋下:“还想抵赖!你这可是欺君!我坐在上面,就盯着你一人,当然看得分明。”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乱扭着身子讨饶。 新搬进了宫中的昆阑殿,这卧榻比从前宽大许多,他便放心地裹着我恣意翻滚。 ***** 在身为太子时,萧朔尚且动作含蓄,只剪除了原先萧欷在朝的党羽;但登位之后没过多久,他便展现出新帝的意图和手段:将铸铁行业彻底收为官营;补贴民间养马,经验收合格者由官府出银收购;增加士兵军饷,逐渐扩充各地军队限额。 原先府中的那些美人,如今住在各自分到的宫殿中。起初时,她们还有些人会盛装打扮,在萧朔上下朝时的必经之路上,或是含羞露笑、或是情肠百结地散步,很偶然地与他遇见。 然而萧朔新近登基,脑中有无数棘手事情,眼中自然也对美人视而不见。于是她们每次都被刘大监出面、很官方地打发走;如此三番五次下来,她们便渐渐不再热衷于散步了,倒也算安分。 然而虽然萧朔从不对我提及,我也从宫人们的闲谈中知晓:如今朝中越来越多的大臣上表,提请萧朔再纳新人、充实后宫,萧朔皆以新近登位、诸事待理为由拒绝了。 虽然萧朔待我一切如旧,但我明白,一直以来,我都自欺欺人、拒绝思考的这件事情,现下终于要摆到眼前了。 魏宫中也种着许多报春花。 福果知道我的喜好,一直留意着。今日晨起告诉我,园中有一树花枝已经爆了芽,想是很快就会满园开遍。 北国早春,天气晴朗,惜花正应当时。我便打起精神,由福果引路,前往花园中观赏。 因我步伐稳当,不似其他宫中贵人需要搀扶,福果便轻松很多,走在我旁边逗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遇刺 刚走进花园,迎面看见太后由一个衣着鲜亮、面容清秀的少女搀扶着,笑语嫣嫣地在花丛中散步,谈笑声远远可闻,甚是亲热。 两下相见,那女子便恭敬上前给我行了礼。 太后便笑吟吟地指指她:“皇后,你尚未见过她,这是碧瑶,戴弘远的小女儿,是皇上的亲表妹。这两年她为祖母守孝,并未住在首阳。如今终于回来看望哀家,可见心里还记着哀家呢。” 那戴碧瑶便轻轻拽了太后的胳膊摇晃,一脸娇嗔:“太后又在说笑,碧瑶怎么可能忘了您呢?这不,昨日才回来,今日就赶着进宫来看您了么。” 我瞧着她一袭浅绿色衣衫,如园中嫩叶般娇俏可人,也觉不错,便客套道:“碧瑶妹妹甚得太后欢心,以后便多进宫来陪伴太后才好。” 戴碧瑶躬身行礼,欢喜又乖顺地应道:“多谢皇后娘娘相邀,碧瑶自当在太后面前多多尽孝。” 我点头,并不欲与她们多聊,向太后行了礼,便继续朝园内走去。 福果一直不吭声,待得走到报春花从边,她才小声咕哝:“皇后娘娘,如今您才是后宫之主,这戴碧瑶进宫来,却不主动去拜见您,已经是失了礼数,您不责怪就罢了,为何还邀她常到宫里来?” 我不以为然:“本宫瞧着她天真可爱,多来陪陪太后也好,这宫里活泼的人不多,总是略沉闷了些。” 福果犹豫了一下,撇嘴道:“娘娘,您就是太宽厚了。那戴家是陛下的外祖家,奴婢听说,最近那些叫嚷着劝陛下纳妃的大臣里,声音最大的就是戴家了。如今他们又让这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儿进宫来走动,揣着什么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戴家多年来全力支持萧朔登位,如今戴弘远已被封为国相,看来这是想要更进一步么。 我抬头看那朵含苞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79 待放的花蕾,想到昨日接到少曦来信,信中照常嘱咐指点我,还道:萧朔登基后扩充后宫在所难免,与其等他自己决定纳妃,倒不如顺水推舟,主动向他进言劝他纳妃。 少曦的话仿佛犹在耳畔:“登上皇位,萧朔就不再是从前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为了雍国,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我虽满心期待能瞧见花开,这园中的报春花却自顾自闭着花苞。尽管已失去了很多,但大约总有些事情不能遂人愿。 ***** 威北王的孝期过后,入诗设法传了信,想入宫拜见我。近来我成日神思困倦,想到能见到从前故人,自是高兴,便传了她入宫觐见。 入诗妇人打扮,淡妆素服,带了两个婢女入得宫来。我便让她坐在下首,与她聊些旧事,只是心里有个疙瘩,不自觉地避免谈及萧欻。 久不相见,觉得她陌生了许多,脸上表情淡淡的,少了些拘谨,多了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我看着她:“入诗,你今后有何打算?你可还愿意再跟在我身边么?” 入诗眼中似闪过一丝惊讶,却微微苦笑:“公主殿下,没想到您还愿意让奴婢跟随您……您这番情谊,奴婢本该誓死追随,可是奴婢对王爷……已是再难忘掉,奴婢只能对不起您了。奴婢今日来,就是向您辞别。” 听她终于提起了萧欻,我脸上笑容一僵。 入诗起身,向我恭谨拜了三拜,掉下眼泪来:“公主殿下,奴婢最近时常想起,从前在雍国,与入画一起服侍您的情形,若能一直过那样的生活,该有多好呢。” 我想起从前在雍宫偶有胡闹,入画总是兴冲冲地参与,入诗虽不情愿却总是被我拖下水,默默叹了一声。 入诗仍跪着:“王爷他在时,总爱听奴婢说起您从前在雍宫时的事情,总是要奴婢一件件仔细地告诉他,边听边笑……” 一旁的福穗轻咳一声,委婉提醒道:“还请美人慎言。” 入诗便停住,终又说道:“还有句话不得不说……奴婢曾说起公主昔年在雍宫落水、却安然无恙的事情,王爷当时便道:‘如此甚好,她善轻功,又识水性,便能上天入海,世间没什么能束缚得了她。’” 似朱雀门上的闪电,这句话打在我心坎上。 上天入海,无所束缚么…… 入诗见我不语,向前膝行了两步,恳切道:“奴婢从前陪伴公主时间不短,也算知晓公主心性。您在这宫中,虽贵为皇后,可奴婢猜想,您在这里并不是真正快活,您为何要委屈自己,何不……” 萧朔的声音忽然传进来:“你怎知她并不快活,大胆的奴婢。” 我回过神来,急忙抬头:萧朔一身玄色朝服,正负手立在殿门口,冷冷看过来。初春的阳光仍带寒意,将他的颀长身影投进殿来,似乌云压顶。 入诗脸上并不见惊惶之色,只起身向他行礼。 萧朔缓缓踱步进来:“哦,原来是从前威北王身边旧人,果然是忠心耿耿。如今他已葬在地下,你倒还想着替他来离间朕的皇后,这份心思确实难得。” 入诗不卑不亢:“奴婢亦是公主殿下的旧人,奴婢所言亦是为了公主殿下考虑。” 萧朔眼中难掩怒意,三步开外便感到了他身上杀气:“看来朕对从前威北王府中人还是太过仁慈,才让你敢如此放肆……” 就在此时,一个随入诗进来、一直静立一旁的婢女忽然身形闪动,用力一扯,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长皮鞭,呼啸一声,朝萧朔卷去! 萧朔身着繁琐朝服,长衣广袖,行动不便,猝不及防之下,眼看要被缠上手臂,另一个婢女便趁机一头向他腰间撞去! 乐非尚站在门外,相隔数步,就算再快也无法过来挡下这一击。 殿上宫人尖叫起来:“有刺客!” 我大惊之下,脚一踏地、横身跃出,刚刚来得及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臂。她身形一滞,力气却大得惊人,丢口袋一般将我甩了出去! 入诗惊叫:“公主殿下!” 萧朔得此空隙,闪身的同时一掌击下,那持鞭的女子竟是不躲不闪,硬捱了他一掌,仍是死死拖住了他。另一人迅速扑过去,可门外的乐非已如猎隼般扑进殿来,将一柄短刀精确地插在了她颈上。 我不及收身,“咚”地一声,后背撞在墙上,随后坠在墙边几案,滚到地上,案上两个青瓷大花瓶随之砸在地上,“哗啦”摔了个粉碎。 我尚在碎瓷片中挣扎,殿上早冲进了一众侍卫,将入诗她们三人制住。 萧朔冲过来抱起我:“阿辉,可曾伤了?” 我忍着头晕,勉强站起来,不顾手上被划出的道道伤口,诧异望向入诗:“这……可是你策划的?” 入诗被侍卫狠狠按在地上跪着,尚在震惊,拼命摇头:“不是,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怎会不知这样会害了您,奴婢宁死也不会害您的……” 她只说着不会害我,却不提萧朔。 乐非下手毫不留情,“咔嚓”一声,那持鞭女子的右臂便从肩膀处塌陷下来,她却痛极而笑:“这不关倩娘的事,她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全是我等二人所为!” 这声音听着熟悉,我盯着她陌生的脸:“你是……燕舞?” 她凄然一笑:“不错,看来皇后娘娘还记得我。您从前只见过我乔装后的样子,如今王爷去了,燕舞没了主人,再不用乔装易容,今日便以真实面目去死。” 我轻轻摇头:“就算没了主人,你也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为何要行刺?” 燕舞放声大笑,怒视萧朔:“自然是为了报仇!” 乐非不等她再说,便捂了她嘴,将她拖出殿外。 燕舞虽残了一臂,连咬带拽,竟奋力挣开了乐非的手,面目扭曲,尖利叫道:“皇上……为何定要逼死王爷?!他为北境征战了这么多年,是你!你逼迫他死在战场上的!……” 入诗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瘫倒在地。 一时间殿上一片寂静,无人敢吭一声。 福穗急急带了御医过来给萧朔检查,萧朔恢复了冷静:“先给皇后看看,把伤口处理好。” 方才肩膀撞在墙上,隐隐作痛。 我顾不得手上伤口流血,急忙道:“方才刺客交待,此事,与入诗无关,她并不知晓……” 萧朔广袖一挥,阻止我再说下去,声音毫无起伏:“你可知此事严重,连你也会受牵连?你不想想自己怎么办,倒先想着保住这大胆的奴婢。” 我见他眉头皱起,知他动怒。正想着如何再开口,殿外早有人声传来:“怎么回事?皇上安否?” 原来是太后闻得这边异动,急急赶过来。 她扶了戴碧瑶的手,脚步匆匆走进来,此时脸上的惊吓倒不像是装出来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0 的:“皇上,可曾被刺客伤着了?御医何在,怎么还没给皇上检查!” 萧朔整整衣冠,温言答道:“皇后方才拼死保护,朕安然无事。” 太后瞟我一眼,阴下脸来:“此事出在皇后宫中,且哀家听说,那几个刺客是受了皇后召见,才入得宫来,皇后怎么说也难辞其咎!” ☆、身孕 萧朔劝慰道:“事发突然,皇后怎能预料?而且您看,她为了保护朕也受了伤,母后就不必苛责了。” 戴碧瑶自进得殿来便痴痴望着萧朔,一脸心疼,忽地失声道:“哎呀,表哥的衣袖都破了,幸好是有惊无险。” 话一出口,她似才意识到不妥,急忙跪倒行礼:“碧瑶失言,一时情急,竟将从前旧称叫了出来,实属大不敬,请陛下降罪。” 萧朔这才看向她:“原来是碧瑶表妹,无妨,快起来吧。” 太后怒道:“此等大事,足以震动朝野!定要查个清楚,存了异心的人统统留不得!” 她眼神一变,冷哼一声:“即便此事与皇后无关,可众人都知道,皇上一贯专宠皇后,那刺客便是算准了皇上会到皇后宫里,才在这下手。依哀家看,皇上再不可肆无忌惮地专宠皇后,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寻了破绽。” 萧朔笑道:“母后教训的是,朕都记住了。现在既是安然无事,母后不如先回去休息,待朕处理完此处事宜,再去陪母后说话。” 太后无奈,气色稍平,扫视了众人一圈,便转身离去。 戴碧瑶跟在她身后慢吞吞走了几步,忽又回过来向萧朔矮身行礼:“太后爱子心切,还望陛下体恤她老人家心情,千万珍重自身。” 说完,她微微抬头看向萧朔,眼中含情,颊上绯红。 萧朔点头,温言道:“朕明白,表妹替朕劝解太后宽心。” 戴碧瑶眼望萧朔,缓缓起身,羞道:“碧瑶怎当得陛下叫一声表妹呢,都是旧年之事…” 萧朔温和一笑,很是亲切:“朕这段时间忙着,总想找个时候与舅舅说说心里话,旧年之事,朕怎么会忘呢?” 戴碧瑶涨红了小脸,低声告退。 太后等在殿外,含笑看她一眼,便重新扶了她手臂离去。 我看的明白,却顾不得计较这些。 入诗一直瘫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虽知道行刺之事严重,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入诗再难撇清关系,却仍抱有一线希望:“陛下,入诗她确实冤枉,可否等查清楚……” 萧朔看了看我手上伤口,皱眉道:“别再替她求情,还是想想自己吧。”他目视侍卫:“还愣什么,还不将这个奴婢带走。” 入诗此时倒收起了害怕,看向我平静道:“公主殿下保重,奴婢就此拜别了。” 我一急,当着众人的面不知如何向萧朔求情,膝盖一弯就要给他跪下。他眼明手快,在我膝盖还碰地时已将我一把拉起。 我急得不知怎么办,他看着我,眼中心痛一闪而过,却终是冷冷道:“不必再查,这个奴婢既然敢来和你说了那些混账话,就该承担后果。” 我挣脱他手,眼见入诗无声无息地被拖出殿去,忽然脑中发蒙,四肢无力,身子晃了几下,晕倒过去。 萧朔接住我,脸上露出未曾有过的惊慌:“阿辉!” 失去意识之时,眼前只看见他朝服胸前绣的龙纹图案,那龙在云中张牙舞爪扑来,似要将我一口生吞。 神智昏迷之中,仿佛看见入诗和入画,欢欢喜喜坐在韶和殿中,替我做着鸡毛毽子。 画面一幅幅转换,忽而又是萧欻在马上俯身,眨着眼睛对我笑道,小兄弟可以上天入海,何必囿于方寸宫闱?! …… 耳边的呼唤却一声急过一声:“阿辉、阿辉!” 我睁开眼睛,萧朔正坐在床边,微微颤抖握着我手,见我醒转,神色一松,眼中无限喜悦温情:“阿辉,御医说了你只是一时惊扰,并无大碍,不用担心。而且,”他握着我的手不由紧了些:“你有身孕了!” 我一怔,萧朔已按捺不住兴奋,站起身来:“咱们要有孩子了!” 一旁侍立的宫人、御医们纷纷行礼贺道:“恭喜皇上、皇后!” 惊讶瞬间变为欢喜,之前的心思全抛到了脑后,我不自觉轻抚平坦如常的腹部: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这里慢慢长成么? 萧朔仍穿着之前的朝服,却忘记了要冷静持重,不住地在榻边踱步转圈:“阿辉,我要给孩子想个好名字,可一时还真想不到……” 此时屋里还站着下人,我有些羞赧:“都是满月以后才取名,哪里用的着现在就想名字?何况连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萧朔一拍手掌:“对,那我便想一个男孩名、一个女孩名,不管是男是女,咱们都视若珍宝。” 不等我答话,他转向宫人:“吩咐要备好孩子出生的物品,衣服、鞋子都得分男女备齐。其余还有什么,朕想想……” 福穗抿着嘴笑回道:“陛下,一应事务内廷监都会准备齐全的,您不用费心。” “哦?”萧朔罕见地露出些许羞意,随即朗声笑道:“既是如此,便吩咐他们格外精细些。” 宫人们见状,皆带笑意,应诺而去。 萧朔便回身坐在我旁边,替我垫好身后靠枕:“阿辉,我真快高兴昏头了!你要好好休养,行动万要小心,你从前总蹦蹦跳跳,现在要注意,桌案的边角什么的,别磕碰着……” 他拉着我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我听着并不觉啰嗦,看着他脸庞,心里溢满欢喜。 一团甜蜜之中,忽地想起方才殿中之事,才要开口,他已体贴道:“方才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会暂行按下,先保下你那个奴婢的性命。你只管安胎,如今万事都不及你和孩子重要。” 我笑着点头,他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去更衣。 福穗端来一碗燕窝,看着我喝下:“娘娘,您既有了身孕,就不要操心其他了。您总想着别人,其实,陛下才是您重要的人啊。恕奴婢多嘴,今日在殿上,您只顾替那个威北王府的美人求情,可是陛下是否受伤,您一句也没问呢。”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确如她所说;不由对萧朔多出几分歉疚来。 ***** 我身体一向皮实,有孕之后也并不觉着辛苦;然而宫人们奉了上命,时刻小心翼翼地服侍。萧朔更是将我当成玻璃人般对待。自我有孕,便贪睡迟起,他便每日尽早下朝,陪我一起用午膳;晚间同寝,也总是警醒着,我动动手脚他也能感觉到。 我见他休息不好,便赶他去书房睡。他不肯,只命人另设了一张小榻在床边,如此若他回来的晚,便躺在小榻上,扰不到我。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1 只是入诗还被关押在牢中,每每我问起,萧朔却并不松口。 这日将近正午,太后扶了戴碧瑶前来探望,说起萧朔仍歇在此处一事,叹道:“皇上真是心疼你,难怪羡煞其他妃嫔了。” 不过我已知晓她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还有下文。 果然她接着话锋一转:“你既为皇后,就不该让皇上委屈着,要贤良淑德,劝他去别处好好歇息才是。” 我恭顺点头称是,心里却只想着赶紧应付了她,午膳让福果传个秘制藕粉羹来吃。 戴碧瑶侧坐在旁边,眨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皇后娘娘怀孕辛苦,可惜娘娘的姐妹都不能前来探望,下人们虽然得力,却不及自家姐妹贴心呢。” 自上次殿上之事后,我总算看出一点她的不安分苗头,不过仍是被她的话勾起疑惑:“本宫的姐妹?本宫的姐姐早已嫁入楚宫,远隔千里;本宫妹妹下落不明,陛下一向派人在寻找,她自是不能前来。” 戴碧瑶惊奇笑道:“怎么娘娘还不知吗?娘娘的妹妹、南华公主,如今到了岐国呢。” 我一惊,我就是南华,哪来的又一个南华公主?而且还在岐国? 待要再问,太后已薄嗔道:“碧瑶,就属你嘴快,快不要瞎说了。她们宁雍王室与岐国有灭国之仇,那南华公主又怎会公开出现在岐国?!” 戴碧瑶这才慌忙掩口,矮身赔礼:“哎呀,碧瑶一向莽撞,这回又失言乱说了,皇后娘娘勿怪,权当碧瑶没说过此事。” 我已见识过她这做派,也懒得计较,只道:“聊天闲话而已,无妨。” 正说着,萧朔已下朝回来,进门见了她们,便笑道:“今日天气好,适合母后出来走动,碧瑶表妹也在啊。” 太后慈爱道:“皇后有孕,哀家成天里欢喜得不得了,自是挂心。” 戴碧瑶笑着附和:“太后娘娘成日挂记着皇上和皇后,只是身子一直不得劲,今日总算坐不住,便要碧瑶陪着来了。” 萧朔点头,恳切道:“何劳母后挂心,朕和皇后一向都好。母后应当保重自身,才是朕的福气。” 我耐着性子、挂着笑容,看他们情真意切地聊着。 太后郑重道:“皇上一直住在皇后这里,现下皇后有孕,皇上别扰了她休养,该去别的妃嫔处才是。若是皇上不中意她们,便选几个新人进来,也好助子嗣兴旺。” 萧朔笑容不变:“多谢母后关怀。皇后有孕以来,时有梦中惊噩,御医说是阴阳失调,需要阳气镇守,是以朕才一直在此,毕竟皇嗣之事不可大意。” 我本在假笑,此时看着他一本正经扯谎的样子,却真发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冒名 太后不动声色,点头赞同:“皇上真是有心。” 萧朔便转向一旁的福果:“怎么还不传膳?御医不是嘱咐了,皇后要按时用膳么?都是皇后平日宽纵,你们办事越发不上心了。” 福果急忙告罪:“陛下恕罪,小厨房原本只备了陛下和皇后的午膳,因太后娘娘过来,现在正赶着做呢。” 萧朔脸色微沉:“糊涂东西!这宫里凡事要以太后为先,朕不要紧,且传上来,让太后先用。” 太后忙欣慰笑道:“皇上孝顺,哀家老怀宽慰;可皇上身体才是头等大事。哀家宫里已备好了,哀家便先回去了。” 萧朔歉意道:“都是朕的疏忽,朕明日便去陪母后用膳,母后不要委屈才是。” 戴碧瑶便去扶着太后,忽又似想起什么,转过身眼望萧朔,小脸一红,娇娇怯怯道:“陛下明日可要记得去太后那,碧瑶有件东西想送给您呢。” 萧朔笑意更浓:“朕言出如山,自然会去。” 待她们走出去,萧朔便扶我坐到桌前,招手唤福穗过来:“朕不是吩咐过你们,但凡宫中人来探望皇后,都告诉她们皇后需要静养,打发走么?” 福穗为难道:“其他人倒是好办,可是太后……” 萧朔抬眼:“怎么?” 福穗便不再多话:“是奴婢的疏忽,下次记得了。” 我看着宫人摆膳,嘲笑他:“你可真会胡诌,我哪有连做噩梦、阴阳失调了?” 萧朔回想刚才,不禁也笑起来,在我鼻子刮一下:“是啊,你睡得小猪一样,我有时回来晚了,弄出些许动静,也不见你醒。不过,”他想了想,语气有些低沉:“你确实,有时会做梦呢。” 我身子已有些笨重,不能和他打闹,只把手中帕子轻甩过去:“我若是小猪,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小小猪!你看着办。” 萧朔哈哈大笑:“那我成什么了?这样吧,你是美若天仙,以后咱们孩子便是小天仙,可好?” 我鼓着嘴,瞟着他勉强嗯了一声。 福穗、福果以及门外的乐非,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调笑间,正欲用膳,我忽然想起刚才戴碧瑶提起的话头,问道:“对了,你那表妹说……” 萧朔瞪我一眼:“你说戴碧瑶么?她是我那好舅舅一手□□长大的,呵呵,戴氏从前与太后母家几乎势同水火;如今她与太后倒是亲如一家了。她的话你只管当作耳边风,休要理会。” 我还是固执问道:“可是她说起,岐国出现了个南华公主,可真有此事?” 萧朔眉心一跳,随即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自雍国出事以后,外面一时间冒出多少自称公主世子的,这回有人冒充你的名头也不足为奇,无须在这些小事上费神。来,这个你尝尝。”他搛起一块红豆山药细糕放到我碗里。 我瞧着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那为何她专门向我提起此事呢?是哪里有不妥么?” 萧朔见瞒不过我,便正色道:“真的无须你挂心,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慢慢讲与你听。” 我便草草吃完了饭,筷子一放,催他:“快些告诉我啊。” 他笑叹道:“就知道你心里搁不住事,饭也不能好好吃。”他将碗碟推开:“我陪你去走走消食。” 午间太阳刺眼,我们便沿着回廊慢慢散步。 萧朔神色略沉:“是这样,前些时日,有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女人在岐国出现,自称是南华公主。当初岐国攻下秣陵时,并未伤及各个寺院里的僧侣尼姑;经从前法槛寺里的众人一致指认,这女子便是南华公主。按照你们宁雍王室对外的说法,你南华公主自小长在法槛寺,而法槛寺尼姑众多,就算是全被收买,也不可能在细节上全部口径一致,因此岐人深信这个女子便是南华公主。” 我回想起来,从前俞大监接我回雍宫的路上说起过,他将一个与我相同年纪的女孩子放在法槛寺,少见生人,对外只说是我在寺中祈福;可后来我回宫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2 ,他本有除去这个女孩子的意思,却被我坚持拦住了。 现在看来,显然正是这个女子趁乱而起,利用不知内情的法槛寺中人的确认,竟乘机弄假成真,顶了我的名号。 “可是宁雍王室如今掉下王座,身处险境,尚不如寻常百姓自在,她在此时冒充南华公主,是想做什么?”我隐隐猜想,事情并不像萧朔所说的那般轻松。 萧朔踌躇道:“你要知道,世间多的是蝇营狗苟之事,无须关注这些,也不值得动气。”他担心地看看我:“我若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对身子不好。” 我点点头:“你还是直说吧,不然我会胡乱猜测,岂不是更费神。” 萧朔笑道:“我知道你这样的性子,索性不瞒你。” 他驻足,拍着栏杆:“这个女子冒充了南华公主,竟在岐国都城虞封的妓馆公然挂名,很快名声大噪。” “什么?她竟这般败坏我的名声!”我顿觉受了奇耻大辱,手上一紧,将原本捏在手中赏玩的花瓣揉个粉碎:“你快点派个人去虞封,把这个人砍了!” “哎呀,早说了不许生气的,”他连忙靠过来,一遍遍地在我背上摩挲,像安抚炸毛猫儿一般,渐渐将我的怒气拂去:“我初知此事时也是万分恼火,但若是一刀将她砍了就能解决此事,我岂会容她留到现在。” 萧朔轻轻拍在廊柱上:“若此时除去她,世人便会认为她真的是南华公主,岂不是正好坐实了南华公主沦落为娼妓的事实?如此,你的名声便永远恢复不了了。” 我急躁起来:“那怎么办?难道就让这个人打着南华的名号行下作之事?!我宁雍王室费尽辛苦,复国之事才刚刚开始,竟被她泼了脏水,将名声败坏如斯!” 我越想越怒:“少曦为了复国吃了那么苦,舍了镇国公主的封号,连刚生的孩子都抛下;若此事洗清不了,宁雍王室颜面何存!以后又怎么召令军队、赶走岐人呢?!”不禁跺脚恨道:“若我现在身子方便,我便径自去虞封,亲自取她狗命!” 萧朔吓得连连摆手:“我的公主殿下!您可千万别冲动,为咱们的孩子想想。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要找到假冒之人的破绽,还需从雍宫这里下手。我已给你姐姐去信,且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翌日中午,萧朔果然去了太后处用膳。 福果自作主张悄悄去打听,回来向我汇报:“那个戴碧瑶给陛下送上了自己绣的荷包,陛下只推说自己不用这些,她便装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太后在旁发话,陛下便只好收下了。” 福果气得小脸发红:“谁知道她在那荷包里放的什么啊!娘娘您也给陛下绣一个!难不成让陛下戴着她绣的荷包!” 我心里有些发酸,摇摇头:“陛下收下便是收下了,谁又能强迫他戴哪个。” 福果还要说话,福穗在旁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退出去,留下我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躺着。 我没好意思告诉福果,我并不会绣荷包。 ***** 不多久,我便接到少曦来信。 原来少曦思来想去,为揭穿假冒之人,于雍国东境的小城闹市之中公开亮相,称自己才是南华公主。她当众历数雍宫之事,并痛斥假冒之人,件件清楚明了,教人信服,一时名声四起。而后几经周折,被秣陵城郊大营中的守军残部找到,这才被确认为南华公主。 我不禁莞尔,从前容烨出征时,少曦和我曾在城郊军营相送,大约在场不少人见过我们,却并不知道我们谁是南华公主、谁是浩太公主。 不由松口气,再看下去。 信中少曦还提到一件奇事,她当众自称南华公主后,便被岐国细作盯上。一次对方深夜发难,人数众多,萧朔派去的人竟难以抵挡。遇险之时,忽然有高手出现相助,将前来围杀的岐国细作一一消灭。 少曦只道是雍国义士慷慨相助,便想邀他相助复国,可是那人看清了她的脸之后,却露出失望神色,只冷冷说道:“你并不是南华公主”,便要离去。少曦不肯放弃,赶上去请他为复国出力,那人只道:“雍国之事与我无关”,便随风而去。 她事后想来,那人见了她便知道她不是南华,定是从前见过我。而这样的高手并不是雍宫中人,那么就很可能是归云山中、知道我来历的旧人了。 我捏着信纸,心中初时一暖,又是一叹。从少曦的描述看,这人是谁,自是不言自明。 只是当初在山中说了帮不了我,现在又错把少曦当做我,及时出现相救,原来他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往事已矣。 我将信纸珍重折起来收好,舒口气,多亏少曦有勇有谋,这个危机算是解决了。 少曦如此一来,那假冒南华公主的女子便再演不下去;她倒机警,听到风声便急忙跑了,萧朔派去的人在岐国竟一时寻不到她的踪迹。 ☆、回首 南华公主当众现身,一呼百应,且有魏国相助,雍国旧部很快被一一收拢。 萧朔与我谈及此事,不由赞道:“你姐姐倒是深谙权谋笼络之道,若她是男子,只怕我也要忌惮几分。” 我开心道:“这么说来,你也看好她?你也觉得我们雍国离复国不远了是吗?” 萧朔薄薄一嗔:“怎么还是这么说话?你如今是我的人,是大魏皇后,应该说‘我们魏国’才对。” 我这才发觉说错了话,萧朔笑道:“不过你且放心,雍国既是大魏姻亲,我自然不会亏待。我会下令分兵前往岐国边界,到时由不得岐人不掂量自身斤两。” 我抬头看他。虽是登位不久,可他言行之间已完全是一个自信的帝王了,即便是与我说话间无意流露出来的威严,也隐隐教我觉得有些陌生。 这日,睿王妃进宫来看我,福穗本要回绝,我恰巧听见,便请她进来说话。 也许是因为她与少曦有些神似,我久不见少曦,觉得与睿王妃说说话也好,至少她作为孀居之人,已远离了朝局。 可她虽无恶意,却并不是少曦,此番来看我,也并非无事登门。 待她走后,我再难平静。 睿王妃说到,自从萧朔有意分兵助雍,朝中多有反对之声,文臣多云北境初定,此时急着出兵南境并不可取;武将们虽不反对,却也不见有人发声支持。 一向游离在朝局之外的翎王萧歆,此时似是为极力表现对新帝的忠心,竟一反常态,主动请缨出战;然而萧歆从未带过兵,在朝中亦无甚号召力,萧朔并未允准。 僵持之下,西境忽又传来消息,幽王一家出巡途中遭遇悍匪,随行队伍尽数被杀,幽王一家亦不见踪影。 此事虽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暗地里却都猜测是新帝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3 所为。朝中有些人认为萧朔弑杀手足、太过心狠;北境军中亦有声音,隐约传言威北王之死是受萧朔逼迫;更有甚者,连丽妃之死也被提及,影射新帝对先帝孝道有缺。 我身处后宫,一心期盼着孩子降生,竟对萧朔现下的困境一无所知。只知他近日来繁忙,却并未注意到他脸上时隐时现的一丝忧色。 睿王妃看着我,语重心长:“眼下种种,无非是从前那些从龙之臣,没有得到他们满意的赏赐。而对于一个年轻的新帝来说,最好的赏赐与保证便是与他们结亲,有希望让血脉融入皇家。陛下登位以来,一个新妃也没有纳进宫,有心之人这才忍不住,这是借此事向他施压。” 她离去许久,我还想着她的话:“陛下毕竟尚且年轻,难以独自把控朝局,怎能做到一步不退让?况且在众人眼中看来,纳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他只想做个守成之君倒也罢了,若他还心念着他兄长所图的大业,就必然需要更多助力。” “若陛下因你之故,执意不纳妃,你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你雍国的复国之事,在魏国朝中又有谁会真心相助?” 盛夏时分,我呆呆坐着,只觉手脚冰凉。 晚间,我命人请萧朔早回。 眼看他转过纱橱,卸下疲惫,对我笑起来:“今日吃了些什么?可觉得热么?” 我抚着他脸庞,他果然消瘦了些。 若他有个得力的皇后相助,或许能轻松些;若他收了那些高门世家的女儿,便可多助力支持。 我艰难开口:“你还是纳些新人进宫来吧。” 萧朔一怔,抓住我的手:“你听谁说了什么?” 他扭头厉声唤福穗:“今日有谁来过?” 福穗吓得发抖:“回陛下,只有睿王妃来和皇后说了会话。” “睿王妃么?”萧朔的怒气便收下去,低声道:“她一个孀居之人,竟也来过问这些事了……” 我嗫嚅道:“从前是我疏忽了,总懵懵懂懂,不体谅你的难处。睿王妃把利害都给我说了,若你……” 萧朔抬手,示意我不必再说:“朝中之事我都明白,也知道他们所图为何。可是阿辉,你我之间的情谊实在难得,我不想伤害分毫……” 他看着微微跳动的烛火:“从前我心里只有争权夺位,一直那样活着,倒也不觉得怎样。可是自从你出现在首阳,我便只想抓住你,再不想失去你,不想做个孤家寡人……一想到你可能会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我……” 他喉头哽塞,说不下去。 见他如此,我只觉无限酸楚难言,唯有抱住他,不住地说:“我不会离开,萧朔,我不会离开,你不要担心……” 他小心翼翼地回手抱着我:“阿辉,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不要多想,等孩子出生,外面那些人便会消停些。待以后咱们再添子嗣,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 很快,宫里以为我腹中皇子祈福为名,放出了一批宫人,并分发了安置盘缠,安排她们各自回到本家。随着这些宫人回到民间,一些有关从前丽妃恃宠横行的事迹传入臣民耳中,之前对她抱有同情、觉得萧朔严苛的人渐渐转换了口风。 萧朔在前朝大力提拔北境的将领,不论原先是否出自威北王麾下,一律一视同仁。如此一来,北境军中为威北王抱不平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毕竟萧欻生前为皇子时就不受宠,那些有关受萧朔逼迫而战死的传言也并无证据、只是捕风捉影。 这两厢平息下来,萧朔便顺势从新晋的武将中选了两人,领兵前往魏岐边境。 强邻压境,这一下岐人慌了手脚,不得不将驻守在雍国境内的兵力分批调回,雍军便趁机西进,收复了几座城池。 少曦并不主张冒进,收回城池之后,只在城内安抚民众,巩固防御。谨慎起见,枳儿和荔儿仍旧藏身在原先渔村中。 不过少曦来信中担忧地提起,枳儿已经懂事,自己读书用功,十分勤奋;可荔儿刚刚才到该念书的年龄,却没有合适的人教导,整日只在海边与渔家小子们拉网捡贝壳,完全不像个世子的样子。 我读着信不禁一笑,想起当初她嫌弃我,轻蔑地数落着“成何体统”的样子。想着荔儿终究是个世子,今后要匡扶雍国基业,这样成长难免要荒废,便回信建议将荔儿送到首阳,扮作个普通贵族子弟去国学馆中念书。 少曦见信,便派了李达与锦良姑姑一路将荔儿护送过来。为避人耳目,我忍着未让他们进宫见面,只将此事交与刘大监。 当初荔儿与枳儿一道被带离雍宫时,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孩,如今竟已到了该念书的年纪,不知面容可会长得像容烨? 风闻那戴碧瑶近来进宫越发频繁了,她的心思也已是昭然若揭…… 我扶着福果,步履蹒跚地在花园中散步,看着魁梧的银杏树下,叶片铺了满地金黄。想着旧事沉浮、前路漫漫,不由蹙起眉头。 头顶仿佛传来一声轻轻叹息,我却不曾惊着,倒像有些熟悉的感觉。然而抬头看去,只有烁烁黄叶、郎朗碧宇,并无异样。 大约是因为孩子快要降生了,最近总是忧愁多思,大白天的也疑神疑鬼起来。 ***** 魏国的初雪总是来的很早。 苍穹飘下纷乱雪花时,我觉得身子微微一痛,便急唤宫人准备。 福穗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候着,助产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侍女端来各种热水、棉布、护腰带。 殿内地龙烧暖了炭火,温暖如春。 我挣扎在剧烈疼痛之中,却觉得很不对劲:周身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内息被一股寒意打散,任凭周围的助产婆怎样呼唤,却始终聚不起力量。 萧朔火急火燎地从前朝赶来时,我已近乎昏厥。御医跪了一地,只说我体内忽现寒气,眼下猝然发作抢救不得,已是回天无力。 萧朔当下几欲发狂,不顾众人阻拦,闯进产房来到床边,握着我的手,一声声唤道:“阿辉!阿辉!我在这,不要放弃!” 我一缕神智已陷入混沌,却被他这一声声振聋发聩的喊声唤回,徘徊在黑白边缘。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被他紧握住的手渐渐传来暖意,顺着全身经络散开,驱散寒冷。这股暖流有节奏地冲击着,将我已不受控制的内息重新调回正常。 忽然间,如洪水蓦地冲上心门,我神魂为之一振! 我看向虚空,咬破舌尖,哆嗦着、聚起所有潜藏在经脉中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孩子的啼哭,我便放心地陷入昏迷。 浑浑噩噩间,仿佛飘荡在山野,重峦叠嶂如同迷宫,我却看得清楚,原来是回到了归云山中。 忽见山间溪流边,几只狐狸悠然舔着溪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4 水,一个小鹿般的女孩拉着少年在前面逃也似地跑着,少年拽住了她:“你回头看看……” 恍然间我又变成了那女孩,一回头,睁开眼睛,正对上萧朔近乎血红的双眸。 他见我苏醒,倏忽展颜笑起来,笑容与方才梦中少年的笑脸重叠,竟似不见任何岁月痕迹。 ☆、软肋 福穗急急端来热水给我喂下,我润了润嗓子,笑看萧朔:“你给我渡了真气?都过去这么久了,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内息。” 初见救他时,曾经傻气地对他暴露了内息,没想到如今他却始终记得我内息节奏,紧握住我手,硬是将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萧朔整个人松弛下来,似脱力般松开了我的手。我这才发觉他掌心尽是冷汗。 他坐在床边,支着额头,微微闭上眼睛:“阿辉,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 福果已带着乳母将孩子抱过来:“恭喜皇上、皇后,喜得皇子!” 我瞧着那小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实在觉得没甚可爱,可是心头一股温柔却无休无止地涌上来,只想把世间所有都捧到这小家伙面前任他索取。 萧朔坐直身子,伸手蹭蹭孩子的小脸,孩子眉头一皱,却仍熟睡着。萧朔有些不满意,便想再蹭蹭。 我急忙喝止:“你做什么!” 萧朔便讪讪收回手,示意把孩子抱下去:“这孩子睡得倒香,先起个乳名就叫阿香怎么样?不如你也好好休息,我会照看好这里。” 我不顾身体虚弱,翻个白眼:“哪有男孩子叫这乳名的?你这也太随便了些。” 不过一时也想不起别的名字,便作罢叫他阿香。 萧朔点头,哈哈傻笑着。 我尚有疑惑:“为何我平日里好好的,方才却如此凶险?” 萧朔站起来,有些踉跄,却仍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我会查清楚此事,你只管休息。” 我见他如此,担忧道:“你刚才渡了太多真气给我,你自己……” 他摆摆手:“无妨,你们母子平安就好,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我确实疲倦,看着他走出去,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 我休养期间,隐约闻得萧朔命刘大监着人将各宫中人一一排查了个遍,最终查出与一个姓谢的美人有关。人证物证摆在面前,她只好承认指使宫人在我当日服用的汤药中动了手脚。 萧朔并不啰嗦,当场赐下白绫一条,所有与此事沾边的宫人尽皆赐死。这美人吓晕在大殿上,刘大监便带着人将她拖进了暴室,在她昏迷时将白绫缠上她的脖子,就那样勒死了。 经过此事,宫中上下人人如惊弓之鸟,那些妃嫔美人更是战战兢兢。 我闻得此事亦是一惊,觉得萧朔这般处理确实残酷了些,要惩罚凶手自然应该,可株连太多未免过分。 刚出了月子,便将原先的美人们召到殿中安抚了一番,看着她们的苍白小脸恢复了点血色,心才略安些。 萧朔午间来用膳时,听福果说起此事,笑赞道:“皇后总算也学会点笼络人心的把戏了?只是我却要先做恶人,也罢,我做你垫脚石好了。” 我想象着他赐死谢美人的样子,有些不安,拉着他袖子,欲言又止。 他柔声道:“怎么了?想说什么?” 我这才说道:“我觉得你如今,嗯,是不是心肠有些太硬?那些宫人固然有罪,但也不是每个都该死罪啊。” 他微微一怔,道:“可是若不如此,以后宫中,岂非随便谁都敢起了谋害你和阿香的心思?那我可怎么安心呢?” 我低着头:“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以后再不像从前怠懒了,我既是皇后,就该把这个后宫管起来。只是……” 他笑道:“只是什么?” 我嗫嚅道:“只是见你这般处置那谢美人,不免想到,若以后我也开罪了你,你会怎样……” 话未说完,萧朔脸上笑容顿消:“你这是什么话?!你与她们怎可相提并论?你说这话是要故意伤我?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见他眼中幽黑,也知说错了话,却无从辩解。 一旁摇篮中的阿香似察觉了屋内紧张的氛围,哇哇大哭起来,我急忙过去抱起来哄他。 殿外的宫人听得分明,却一时不敢擅自进来。 萧朔神色稍解,低头一叹:“是我急躁了。可是阿辉,你明明是我的软肋,却嫌我心肠硬么。” 他不再多话,走了出去,命宫人们进来帮忙。 我瞧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不由呆了,后悔自己言语不慎令他伤心。 福穗以为我在与萧朔置气,接过阿香交给乳母,小声劝道:“娘娘,奴婢们一直以来都看的清楚,陛下对您,哪有可挑剔的地方?奴婢知道您素来仁善,可自古以来,哪个帝王能不杀人呢?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您和二皇子。” 是啊,哪个帝王的座下不堆着鲜血呢;就算是宁雍王室,也是杀人无数后,才坐稳了王座。 细细回忆过往,萧朔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如此方能登上帝位,更能相助雍国。如今我过得日渐安稳,却反过来指责他这一秉性,实在忘本。 我便吩咐福穗:“沏一碗百合核桃茶,待会本宫给陛下送去。” 福穗笑着应诺退下。 我带了宫人捧了小食盒,走去前殿,准备去给萧朔陪个不是。 来到前殿,乐非今日倒未当值守卫,只有两个小内监守在书房边,书房门却紧闭着;我耳力好,隐隐听见有女子声音。 我心里一揪。 莫非他与我怄气,便召了其他的美人相陪? 我存了小心思,便吩咐宫人在原地等候,自己趁人不觉悄悄绕过去,贴在一旁听着书房内的声音。 里面似有女子抽泣——果然有女子在屋里! 我心里一凉,却怕被发现,努力稳住气息,想慢慢走开。 谁知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句:“七弟,只求你网开一面,不要牵连怀玟和怀珊……” 这分明是睿王妃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我便停住了脚,忍不住想多听几句。 只听萧朔冷冷道:“三嫂本可置身局外,带着两个侄女好好生活,朕绝不会薄待你们,你却是为何要来趟这浑水?” 睿王妃泣道:“谢家是我母家,有求于我,我怎能坐视不理?况且,我行此事,并非全然为了谢家,而是为了逝去的睿王殿下!” 萧朔沉吟:“为了三哥?” 睿王妃似激动起来:“七弟,陛下!您当初回到首阳,告诉我,睿王殿下为救您而死;您还发誓,要承他意志,一统天下!这些您莫非都忘了?” 萧朔沉声道:“朕自是永志不忘!” 睿王妃冷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5 笑:“可现如今,你为了个女人,令多少重臣世家不满。难道睿王殿下当初舍命救你,就是为了要你将精力放在与这些朝臣内耗上面么?!” 萧朔声音低下去:“此事并非全是为了皇后,而是关乎朕的权威!朕乃堂堂皇帝,在朝堂上对他们平衡支绌就罢了,难道连朕后宫中放什么女人也要他们摆布!” 睿王妃嘲道:“魏国历代都是如此,他们想这样,何错之有!眼下是开疆拓土的大业重要,还是这些后宫小事重要?您和睿王殿下的母妃,还不是先帝当初为了抗衡太后家族才纳进宫的?” 透过窗纸,可见萧朔腾地站起身:“你——!” 他终是又坐回去,叹道:“三嫂,朕不想亏待三哥的旧人,为何你偏偏做出此事?皇后的为人,三嫂也看得明白,她何曾为难过谁。” 睿王妃亦叹道:“我怎会不明白你们两人情谊有多可贵?首阳城里,哪个女子不羡慕你们?我看得出来,皇后确实心性纯直,历经劫难,却仍存初心。我也很喜欢她,可是如今想要她性命的,不止我和谢家……” 我暗暗一惊,原来睿王妃对我用的竟然是这般心思。 “要怪便怪您自己,毫不遮掩地钟情于她,以为给她皇后之位便能护住她,却引得众人侧目,以她为仇……只要她被除掉,您便可仍像从前那般无懈可击!” 睿王妃苦口婆心:“七弟,你太着急了,也太贪心了。就算以后你能威加四海,可现下你分明羽翼未丰,却既想要江山万顷,又想要美人一心,这只有从前天纵英明的大膺皇帝才能做到!况且这位亡国公主根本一无所有,又怎能与大膺皇后相提并论?!” “要江山大业,还是要你与她的真心,陛下自己选……” 萧朔抬高了声音:“别说了!看在三哥面上,朕不会罚你。你将谢美人的遗体带回去给谢家,朕也想你和谢家好好看看,这么一个无辜女子是顶了你们的罪而死的。皇后便是朕的逆鳞,谁要来动,便要掂量好后果。今后,朕也会留意看着,这宫中的禁卫到底是朕的禁卫,还是谢家的禁卫!” 睿王妃声音颤抖:“陛下,皇后对您难道就如此重要?!” 萧朔淡淡道:“纵使在外历经腥风血雨、雪刀霜剑,只要回到家中看见灯下她的影子,朕便得安宁舒心。” 如春雷乍响,我怔在原地。 一直以来,虽与他亲密相伴,我却总存着隐隐担忧,有意无意收着自己的心,直到此刻方知…… 他的心意,原来是如此这般…… 后面书房内又说了些什么,我再听不进去。 ☆、纳妃 我默默折返。 福穗见我将食盒原封不动拿了回来,还以为我又与萧朔怄气,上前劝道:“娘娘,您当真不明白陛下的心意么……” 我接口:“是啊,从前本宫一直不明白。” 福穗还想说什么,我示意她退下:“去拿彩纸来,本宫想剪些图案贴在窗上。” 她虽有些奇怪,却即刻应诺去了。 我站在庭院中,抬眼环顾着座座巍峨宫宇、条条平整砖路,乃至草木花树、檐下龙铃,宫女们发间整齐划一的细细丝带。 今日起,方才真正将这些看入眼睛。 这里便是萧朔与我的家。 晚间,我正坐着剪窗纸,萧朔走进来,坐到我对面,脸色艰难。 我将剪好的金鱼在他眼前晃晃,得意笑问:“瞧,这个剪的怎么样?” 他本是心事重重,看看几案,却被我逗乐:“怎么剪的全是金鱼?” 我毫不羞愧:“我只会剪金鱼,明日我试着剪些兔子。” 他忍俊不已,笑道:“你爱剪什么都行。” 那笑容隐去,他低下头,双肘紧紧抵在膝上,十指交叉相握,似在天人交战。半晌,终是抬起头,低声说道:“阿辉,我……我已决定,要纳新人进宫来。” 我“哦”了一声,并不露惊讶,放下剪纸看他。 他再次低下头,不敢看我:“现下,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给我几年时间,且忍几年,待我将朝局整理清楚……” 我点头:“好,我等着。” 他有些诧异:“你……不生气?我原本答应你,咱们之间不会有别人……” 我站起来,拍掉身上纸屑,看着他:“咱们之间不会有别人。你即便纳了新人入宫,也还是如此,我明白。” 萧朔抬眼看我,发现我一脸郑重,终于伸手拉住我,叹道:“阿辉,对不起,是我无用,要让你受委屈。” 我摇头,不要他再说,只拉起他来:“你同我一起把这些金鱼贴上窗户好不好?” 他却紧抱起我,低头吻下来:“金鱼么,明日再贴……” …… 床笫之间,他将我手抓着,放在胸前,只顾沉思。 我迷糊睡去,待到天明睁眼,却见他仍双目炯炯,似是一夜未眠。 我伸手揉揉他头发:“你没睡?在想什么?” 他低低叹息:“阿辉,我害怕,怕你终有一天会离开。” 我不及答话,他已牢牢将我拉进怀中抱紧。我回抱着他,亦是无言。 只在心里说,纵使你选了江山基业,纵使我心痛如绞,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 腊八过后,萧朔临朝颁旨,纳戴氏之女戴碧瑶、宋氏之女宋婉妍、叶氏之女叶沃若入宫,分别赐予美人位分。 一时间,前朝喜气洋洋,后宫也热闹起来。 我强堆笑容,端坐在萧朔旁边,接受三位新美人的叩拜敬茶,说了几句一个贤惠皇后该说的场面话。 戴美人对宫廷早已熟悉,并不拘束;宋美人亦是落落大方,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叶美人姿色最佳,却现出几分怯懦。 这也难怪,戴氏与宋氏皆是高门世家,又兼从龙之功;而叶氏虽也是世家,可却已有些没落,而叶家女儿却以貌美闻名,此番萧朔将她选进宫来,大约也是中意她的美貌吧。 我这样想着,心中酸楚阵阵翻涌。 萧朔眼皮也不抬,对她们道:“你们既入得宫来,以后便安分度日,朕必不亏待。好了,都下去安顿吧。” 宋氏与叶氏应诺告退,戴美人闻言却未动,仰脸撒娇道:“陛下,表哥,臣妾带了你最爱的吃食来,你何不来臣妾殿中尝一尝?” 萧朔端起茶盅,脸色有些冷:“你如今入得宫来,便是朕的妾室,今后不要再叫表哥了。这宫中你们都听皇后安排,不要自作主张。” 戴美人未曾料想从前对她温柔有加的萧朔如今这般冷淡,一双杏眼顿时泛了水光,委委屈屈退下了。 殿上空气凝重,萧朔转头看我,有些不知所措:“阿辉,我……” 我起身,强迫自己轻松呼吸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6 ,对他笑道:“今后我便要学着做个统管后宫的皇后啦。” 他摇摇头:“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要勉强自己笑,我看了更难受。我纳这些人进宫不过是为了虚名,并不会染指她们,你稍稍宽心可好?” 我点头,便与他一起去看阿香。 ***** 睿王妃又进宫来,请求再见我一面,我本不欲见,想了想却仍是应允了。 她周身不带一件饰物,比从前几次见面时更加素净。我却再不能用从前眼光看她,只在心里哼了一声,这是脱簪待罪么。 她进得殿来,神色如常,向我深施一礼:“皇后,臣妾来向您辞别。” 她曾下毒谋害我和孩子,我实在装不出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样子,顺手拿起案边的绿玉如意把玩,不冷不热地问:“辞别?三嫂这是要去何方?” 她见我这般态度,似有所醒悟,话也直接了不少:“陛下已准了臣妾的情愿,臣妾即将移去城外佛寺中,为亡夫祝祷祈福。臣妾此去,就与红尘再无关系,所有一切都留在首阳城中,包括两个小女。” 我了然,萧朔此次纳新人进宫,却唯独没有谢家女子,还将睿王妃打发进了佛寺,谢家恐怕短时间难再起势了。 睿王妃似卸下了担子,显得一身轻松,再无顾忌,平静看着我,感叹道:“皇后啊,您分明稳坐在这辉煌的昆阑殿中的后位上,可臣妾看着,您就像个头戴凤冠的无助小姑娘。” 我微微一怒,倒像是下意识里的想法被她戳中一般:“你此话何意?莫非是在讥讽本宫么?” 睿王妃并不害怕:“臣妾并无此意。其实……若您不是皇后,臣妾很希望成为您的朋友。如今臣妾将辞别红尘,只想提醒您:在这宫中,您既无家人支撑又无朋友相助,现在陛下又纳了世家大族的女子进来,今后更是少不了风波。唯一能支撑您立足的,就是陛下的宠爱。您除了要步步小心、提防他人,千万记得,不要失了陛下的心。” 她这话说得诚恳,我倒有些动容。可是我不敢再轻易信她,不确定她是否藏了别的用意,只淡淡点头:“本宫记住了。” 睿王妃不再多说,起身辞别。 我看着她单薄背影,明明是被逐去佛寺,她却走得平稳镇定。撇去她曾害我不提,这个女子如少曦一般值得我欣赏。或许皇后之位,向来是该由这种女子才坐得稳吧。 ***** 萧朔依旧照常每天来昆阑殿中歇息,似是忘记了才纳进宫的三位如花似玉的新人。 他不提,我亦努力忘记此事,只作从前那般相处;可是说不出来哪处,总是有点什么与从前不同。 他抱着阿香,对我笑道:“你可有想好孩子的名字?我总忙着,偶尔想起几个,却总觉得不够好,配不起他的嫡子身份。” 睡在他臂弯里的阿香小嘴微张,流着一线口水,实在算不得有什么嫡皇子的风范。然而癞头儿子还是自己的好,我却越看越爱。 我想了想:“他出生时下了好大一场雪,不如就取个‘霰’字。” 萧朔沉吟道:“只是因为下雪就叫这个名字?是否随便了点?” 他考虑了一会,复又自言自语:“倒也妙,我大魏地处北国,今后便要收服天下。若他长大时,自然是要将这大业继续下去;就让他给那些未归顺的疆土,带去一场铺天盖地的北国寒雪。” 他笑起来,将阿香举高:“就叫你晟霰!” 晟霰有些被他勒到,逐渐被摆弄醒来,在空中挥舞着胖胖小手似是表示抗议。萧朔却不理,仍是开心地将他举着、看着。 晟霰终于小嘴一憋,哭闹起来。 我不由心里来火,喝道:“萧朔!你又发哪门子癫啊?快放下他,吓着孩子了!” 萧朔依言将晟霰重新抱回怀里哄着,却不以为然:“你幼时都能飞檐走壁,晟霰怎么被举高点就被吓到?” 我翻个白眼,懒得理他,拿起个布老虎哄好了晟霰,唤了乳母将晟霰抱下去。 萧朔讨好地凑过来笑道:“这样,既然定了他的名字,过完新年咱们就去趟庆都,到太庙向祖宗英灵祈福,将大魏这一代皇嫡子的名字告知祖宗,保佑他福祚绵长,君临天下。” 我闻言吃惊:“晟霰还没到周岁呢,为何这般郑重其事?何况他这么小,哪里就看得出有君临天下的资质?你……不止有他一个儿子,还有晟敏啊。” 大魏皇陵设在庆都,离首阳尚有一天的行程。首阳城中也设有宗庙以供祭祖,是以皇帝若无大事告知祖宗,便不会去皇陵太庙。 萧朔挺直身姿,坚定道:“晟霰是你我的孩子,以后自然要继承我的皇位。不必担心,我会尽力培养他,他定会成为大魏合格的继承人。” 我有些好笑:“可是咱们以后若再有儿子,比晟霰更好更优秀,到时你也仍就认定让晟霰继承帝位?” 萧朔别过脸去,一时没有说话。 ☆、祈愿 我愣了愣,忽然回想起生产晟霰时,周身那股差点要了我性命的寒气,一个不好的猜想冒了出来:“是不是……我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了?” 萧朔回过脸,努力笑着:“没有的事,你不要瞎想。” 我颤抖起来,不觉眼眶酸涩:“你说实话,萧朔,不要骗我……” 他急忙拥住我,顺着我头发,平复着声音:“阿辉,别害怕,御医只是说,你那时受寒毒侵袭,以后恐会难以怀上子嗣;但是咱们还年轻,只要精心将养,总会恢复的。万幸你和晟霰都平安无事,我已是对老天感激不尽。咱们有了晟霰难道还不够么?咱们好好将他养大,让他学文习武,以后做个大魏明主。对了,你还要教他轻功和逃跑的功夫……” 我破涕为笑:“哪有皇帝学逃跑功夫的,又不是什么光彩本事。” 萧朔打趣道:“这有什么,你一身那么好的本事,可别失传。” 我被他深深拥着,将眼泪埋在他宽阔胸膛。 ***** 因萧氏与从前大膺皇室沾亲带故,魏国皇室又向来自认为如今的魏国是大膺的延续,因此魏国皇陵就设在从前大膺皇陵的旁边,紧紧挨着,几乎不分彼此。 其实,我对此颇为腹诽、不以为然:萧氏归萧氏,姬氏归姬氏,干嘛非要占了从前旧主的地盘。恐怕不光为了缅怀,而是硬扯了大膺这块旗子,硬是向天下展示正统名分。 不过按萧朔从前告诉我的,我的宁氏祖上才是最对不起大膺皇室的罪人,自然我也没有资格置喙此事。 去皇陵祭祖是极为隆重的大事,鸿胪寺忙活了许久,才将帝后去皇陵参拜的事宜桩桩件件安排妥当。 首阳通往庆都的道路宽阔又平坦,显然是为了历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7 代皇帝去皇陵祭祖专门铺设。 队队禁卫举着五爪龙旗,在前方开道。萧朔身着帝王戎装,挂剑跨马,英武却不繁冗,乐非与乐川跟随在后。 城中百姓挤满街道两边,争相目睹这位新帝的风采,啧啧赞叹。 我带了晟霰、福果和乳母坐在玄色帐幕围成的大车中,八匹黑色骏马身系红缨,稳稳拉着。随行的官员皆按品着装,骑着马跟在后面。 晟霰虽尚在襁褓,身子却结实,甚是好带,一路上在大车中并不哭闹,只眨巴着眼睛看着沿途风景,看的困了,便乖乖入睡。 福果瞧着欢喜,笑道:“娘娘您看,小殿下真是茁壮精神,盯着车外看了一路,像是知道这以后都是他的江山呢。” 我随口道:“长大以后还不知资质如何,哪里就一定是他的江山了。” 乳母赔笑道:“陛下专门为了小殿下,来皇陵太庙祭祖祈福,如此看重,小殿下又是嫡长子,将来必是咱们大魏的储君。” 我不置可否,看着晟霰熟睡的小脸,幻想着他长大时英俊轩昂的样子。 其实,我倒未必希望他做个威风帝王。想来如萧朔这般精明强干、杀伐决断,在帝位上亦是需要周旋妥协,这皇帝做得辛苦,不当也罢;宁愿他像我从前那般做个世外闲人,浪迹于山野,倒是自由自在。 庆都城如今已缩小了许多面积,早不似从前繁华,据说只有一些大膺旧民的后代坚持在此居住留守。 然而进得城来,只见街道整齐平坦,甚少灰尘;屋宇虽旧,却不显败落,端方古朴,仍能看出从前城中辉煌至极的样貌。 只是车队仪仗进得城来,路旁的百姓虽是规矩朝拜,却大多冷眼相看,更有些对着我的车驾丝毫不掩愤恨之色。我稍稍一想,才醒悟到他们作为大膺遗民,自然是对我这个宁雍氏女子怀有仇视。 当晚,我们在皇陵旁边专供祭扫时安顿的行宫歇下。 萧朔见我闷闷不乐,打趣道:“怎么?我们是来拜祭萧氏先祖,又不是来给大膺皇室赔罪,你何须苦着脸。” 我也自嘲一笑:“瞧见城中那些百姓看我的眼神,总觉得亏欠了他们,心虚的很。” 萧朔轻拍着我后背,温言道:“是我没想到这一层。不过你也无须在意,横竖咱们明日出了皇陵太庙,也不多做停留,你只当没看见那些百姓。” 我松缓了些,靠着他渐渐入睡。 也许是心虚,睡着睡着便有一梦。 梦境中一片黑色原野,众军厮杀。那末代大膺皇帝被敌兵团团围住,却仍浴血奋战,陡然回首看见了我,便抬起鲜血淋漓的剑指过来,悲愤质问:“朕如此信任你,你究竟为何要背叛朕?!” 我吓得无言以对,忽然间,他的脸变成了容烨模样,浑身染血、力竭倒下,口中恨道:“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会有报应……” 不等他说完,敌兵一拥而上,纷纷将长矛扎进他的身体…… 我尖叫一声,从梦境中惊醒,一身冷汗。 身边萧朔知我做了噩梦,一声声唤着我名字,与我额头相抵:“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安静下来,闻着他气息再次入睡。 翌日清晨,皇陵太庙中早已布置好了祭祀的一应礼节物品。 萧朔长身玉立,玄色衮服更添轩昂英俊,望之生威,令臣民不由地想要拜服;而他宽阔怀抱中安然睡着小小的晟霰,偶尔低头,难掩眼底一抹温柔,露出年轻父亲的神态,又令人觉得观之可亲。 我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不由陶醉在此刻的幸福中,觉得他们两人便是我的世界。 我随着萧朔,走进皇陵。 皇陵将山丘起伏化而建之,尽显巍峨。 严冬已近尾声,陵间草木寂寂,却已见春来迹象。长长的护陵河中冰块消融,湍急奔流,水声淙淙;不知名的鸟儿在古松间啼鸣展翅,羽毛艳丽。 陵室前,两条石雕苍龙静静盘踞在石台之上,虽生了层薄薄青苔,却仍栩栩如生;爪牙飞舞,吊睛威严,低首睥睨着后世来人。 我心下拜服,不由赞了一声:“想不到大魏的皇陵竟这般气派!” 萧朔低笑道:“你弄错了,这还没到咱们萧氏的地盘呢;此处是从前大膺的皇陵。按照先祖定下的惯例,但凡来祭拜,都须得先拜过大膺皇室,再到后面的大魏皇陵去。” 我心道,大膺皇室果真名不虚传,数个甲子过去,这皇陵却似仍隐隐盘旋着紫烟龙气。也罢,我虽是宁氏后人,诚心诚意进去赔礼祭拜,应不算太过冒犯。 进得姬氏太庙,看着高案上一排排的灵位,我便战战兢兢地听着礼官提示,郑重参拜、恭敬叩首,大气也不喘一下,每个动作都做到十分,不敢有一丝怠慢。 也许是太过紧张,礼毕起身,悄悄舒口气,偶然瞧见那墙上悬挂着大膺太/祖的庄严宝像,倒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 沿着护陵河向西,走出大膺皇陵。 我这皇后礼服外袍上缀了好些珍珠宝石,布料又垂坠厚实,穿久了实在累人;加之心虚紧张,已觉得满身都起了一层薄汗。 晟霰已然醒了,小眼睛眨巴眨巴四处看着,神色颇为镇定。 萧朔怀抱晟霰在我左前方走着,低低对我笑道:“放松些,瞧你紧张成这样,还不如晟霰呢,看他倒全然不怕这些场面。” 我不理他,心道,合着你们萧氏从前又没怎么对不起大膺皇室,你们父子倒是踏实。 萧氏的皇陵也颇为壮观,只是比起方才姬氏的地方来,还是逊色不少。大约是魏国先祖为显示谦卑,有意将自家陵寝的规格降了下来,以示不敢与旧主姬氏比肩的意思。 如此想来,萧氏的先祖似乎是个厚道人。 我随着萧朔经过护陵河上石桥,走进萧氏太庙,一同在放置牌位的高案前跪下。 萧朔没有让礼官念那些冠冕的祈福词句,而是怀抱晟霰,自己抬首祝祷:“列祖列宗庇佑,朔得遇此生挚爱,而今幸得此子,名唤晟霰,特来呈禀。朔此生唯愿为我大魏开疆拓土,光大祖业;愿祖宗庇佑此子,护他一生平安,君临天下,开创我大魏万世之基业。” 我微微转脸看他,他跪得笔直,眼中尽是虔诚,亦有一丝忧虑畏惧,仿佛此时不再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倒似是个面临困难的普通人,真心向自己的祖先祈求着力量。 他凝视着祖先牌位,我凝视着他。 身为帝王万般不能示于人前的那丝软弱,此刻毫不掩饰地徘徊在他眼底。 到如今我已全然懂得,他的担忧因何而起。 既然,我今后恐怕再难有子嗣,晟霰将是他与我之间唯一的孩子,出不得任何差错;而偌大魏宫之中,隐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8 在暗处的危险和阴谋,连他也难有十足把握全部防备。晟霰现下不足周岁,要平安地长成一个合格的帝位继承人,前路何其漫长。萧朔虽一直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恐惧? 他曾说过,我是他的软肋,如今他的软肋又多了个晟霰。 我眼中一酸,亦虔诚闭目、双掌合十,默默同他一起祝祷。 晟霰无忧无虑,趴在萧朔肩上,眨巴着眼睛好奇看着这一切。 ☆、炸裂 祭拜礼毕,出了太庙,萧朔看起来精神满满,对我笑道:“祖先方才听了我的祝祷,咱们的晟霰一定能平安健壮长大,今后你再不用担心。” 我亦还以一笑,表示安心。 晟霰大约是有些饿了,咿咿呀呀地叫起来,萧朔低头看着他:“这小东西,爹娘还没喊累,你倒先叫起来了。” 我有些心疼,忙道:“他一定饿了,咱们快些回行宫去,给他喂……” 忽然,一股异样味道传进鼻腔。 我狐疑地去看萧朔,他也闻到了这股味道,顿了一下,骤然间脸色一变:“是火/药!快走……” 他话音未落,“轰隆”一声,我们脚下的石桥已炸裂开来! 萧朔反应奇快,电光石火间,立刻腾身向上跃起,一手护着晟霰,一手向我伸过来。我虽慢他半拍,脚下功夫却好过他,也提气跳了起来。 眨眼间,原本厚厚的石桥竟被炸成了无数碎块! 跟在后面几步的乐非和乐川猝不及防,也仓促跳起来,习惯性地拔刀出鞘,却不知敌人隐在何处。 我于跃起之间,心仿佛也跳到嗓子眼,眼睛只盯在晟霰身上。 一瞬间,只见一块崩起的大石块朝着萧朔飞去,而他似被爆炸扬起的粉尘迷了眼睛,只牢牢护住怀中的晟霰,竟是来不及躲闪! 根本没有思考,我脚下一蹬,飞身扑去,堪堪挡住他们,那块大石“咚”地一声闷响,撞在我心口。 萧朔吼道:“阿辉!” 我被如此重撞一下,肋下钝痛,一口鲜血喷出来,忍不住气息尽泄,整个人便坠向河面。 上方的萧朔欲向我扑来,我在昏厥前奋力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护住晟霰要紧! 萧朔瞬间读懂了我的眼神,停顿了一下,抱着晟霰跃向河岸。 “哗啦”一声,我随石块一起深深坠入了冰冷黑暗的护陵河。 失去神智前看到的画面,是萧朔刚在岸边站稳,晟霰在他怀中挣扎、哇哇大哭,他朝我撕心裂肺地叫道:“阿辉!……” *****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之中,能感到自己被水下暗流带着,急速漂流。河水冰冷刺骨,我手脚冻的僵硬,没挣扎几下便动弹不得。 还好,总算晟霰看起来安然无恙。 萧朔定会好好护着他长大。我这么想着,浑身力气终于耗尽,陷入了黑暗中。 好冷啊,冷得全身内外、所有感官都失去了知觉,只觉得口中甜腥、充满鲜血味道。对了,我方才被那石块击中,应是吐了不少血吧。 周身虽冷如寒冰,喉中这口血却似沸腾一般炙热,仿佛我口中含了一团小小火焰。我几乎连吞咽的力气也没有了,积攒了半晌,终于艰难地将这热血咽下去,感觉到温暖渐渐流遍全身。 眼前两团火焰一明一灭,我莫非已是到了阴曹地府? 我想开口问问谁,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随着身上渐暖,封闭的六感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远处有隆隆水声,耳边有人喃喃低语,似心痛难抑:“为何你又弄得遍体鳞伤?” “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只求你能好好活着……” 我喉间动了动,那人似是一喜,唤道:“小六、小六儿,可听到我在叫你么?看的见么?” 双眼逐渐清明,只见一双凤眼近在咫尺,目光灼灼地将我看着,眼中仿佛燃着火焰。 原来周身感到的热度,正是他将我抱在怀中,还渡了真气给我。 我艰难开口,嗓音嘶哑难听:“阿原?” 阿原轻轻松口气,低低道:“是我、是我。小六,你没事,不要怕,会好的。” 我便安心躺着,乍然间闻到他怀中熟悉的淡淡荷花香味,眼泪便似决了堤岸,全涌出来。 他似难以控制地颤抖着、沉默着,只说道:“你,你受苦了。” 我哽咽道:“我这,别是已经死了吧?” 他勉强用从前语气笑道:“傻瓜,我不是说了么,你会好的,你当然还活着。” 环着我的双臂不由地紧了些,他默默道:“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我微弱问道:“这是哪里?你怎么救了我?” 他将我拢了拢,吩咐道:“你别说话了,省着力气。这里,是大膺皇陵地下。” “我这些天正巧在庆都,得知你要到皇陵祭拜,便想来看看你。谁知赶过来却远远看见石桥炸裂,你身受重伤、落水昏迷。护陵河水面下虽暗流湍急,可那魏国皇帝的禁卫们也真是没用,只忙着应付那点伏击,哄乱之间竟没人能救得起你,眼看着河水卷着你流入了暗闸。” “我幼时曾在庆都生活过,知道护陵河水虽在地面上湍急,过了暗闸、流入地下后水速便会放缓,便下来到这附近水中寻你,幸而你天生好水性,总算被我寻到时还有气息。” “不要着急,你且凝神聚气,把渡给你的真气在周身流转一遍,慢慢就会好起来。” 我依言运气,手脚渐热,能活动自如了。 他仍紧紧握着我手,深深地看着我,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知他担忧,努力笑道:“我果然好多了,你真是义父的好徒弟,方才我都以为这回自己小命要没了,没想到你竟也救得回来。” 他没有笑,把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下巴抵在我额头,叹息一声。 我轻轻地问:“大家都还好么?” 他点头:“都好,顾家嫂子很挂念你。” 这里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只看得见他下颔线条似比从前陡峭了些,不由问道:“你呢?你好么?” 他微微低头,那双清亮凤眼里,含了我从前未见过的忧郁。这目光似微小的刺,扎在我心中,心便不住地痉挛着。 他却仍然笑答:“我也很好。” 久别重逢,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们便一起沉默。 我恢复了力气,抬眼四处打量,借着不远处漏进来的天光和折射的水光,才发现阿原抱着我坐在几级窄小台阶上,台阶向上延伸,尽头仿佛是扇门洞,不知通往何处;阶下是黑暗河水,水下影影栋栋,看不清是些什么物事。 想到方才我就被从这样的水中救起来的,不由心生后怕。 我有些发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89 毛,用被他握着的手勉力指指河面:“这水下是些什么东西啊?看着倒吓人的很。” 他笑起来,终于又流露出一点从前的嘲讽语气:“胆小鬼,你都被我捞起来了还怕什么?这里年代久远,水下不过是些水草根茎,看着形状诡异而已。方才在水里,你的外袍繁冗湿重,被我扯下了,你看它缠在那水草上呢。” 他握着我手,指指一片水面,问:“只怕是绕在那里不好取下来,这袍子你还要么?若要,我等下便去给你捞上来。” 我瞧着这片透着诡异的水域,胆战心惊地摇头:“不要了,你别再下水去。” 他怀中灼热,我丢了那件保暖的皇后吉服也不觉寒冷;身上衣衫渐渐都干了,便愈发感觉到这灼热透过布料,烙在我皮肤,烫进筋骨,比方才那冰冷河水更让我打起了哆嗦。 这热度,让人情不自禁,贪恋沉湎…… 我挣扎一下,想站起身来。 他一激灵,本能似地将我抱得更紧,顿了顿,解释道:“你才受过重伤,不要急着活动,且再休息一会才行。” 我“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之前少曦的事,便问道:“对了,前段时间有人在雍国救下了南华公主,是你所为么?” 他一愣,局促答道:“奥,我碰巧经过那里,还以为是你又惹了麻烦,就随便出了几剑,后来才发现那不是你,才发现原来嫁给魏帝的镇国公主竟是你。” 我几要脱口而出,为什么你每次总是碰巧经过? 但终是没这么问,只说道:“你救的是我姐姐,她便是真正的镇国公主,我和她互相调换了身份,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得谢谢你,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雍国的复辟之事可就要完了。” 他哼了一声,笑了:“你若要谢我,只怕谢不过来吧。” 我也笑,确实,从小到大,阿原救过我有多少回了呢? 我靠在他怀中,恍然之间仿佛回到幼时,与他打闹一番后、歪在山石上一起看月亮。 自从出了归云山,我离那个无忧无虑的山野少女已经走了多远? 但想起晟霰和萧朔,我还是脱离他的怀抱,慢慢站起来:“我要回行宫去了,萧朔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问道:“你,真想要回那魏国宫廷去?” 我尚未答话,他低着头,缓缓说道:“你在魏宫,虽是皇后,其实过得并不好吧。你昏迷时,我查了你脉象,有不少寒毒残留的痕迹,是有人想要毒害你。那个魏国皇帝,除了你,宫里还纳有那么些妃嫔……你忍耐着这些,怎会过得舒心。” 我笑得难免苦涩:“这世间,哪里再找的到像归云山那样的地方,能让人一直开心快乐地活着。” 他腾地站起来:“那就随我回去!” ☆、皇陵 回去?回归云山? 我睁大眼睛看他。 他再将我手握住:“世人皆知魏国皇后是雍国公主,魏国已难再改变支持雍国的立场。现在魏国已经援兵雍国,不会轻易撤回。你之所以嫁到魏国,不过是想要为你们雍国获得魏国的支持,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能为雍国做的也都做了,何必继续在魏宫煎熬?现在你掉下水,外面的人寻找不到,便都会以为你已溺水身亡,你便可以借此机会逃离那宫中。” “不要再做什么魏国皇后、雍国公主!跟我回去!” 他果然是懂我的,知道我并不会贪恋皇后尊位或宫中富贵。可是…… 他见我不说话,补充道:“你若放不下那孩子,我会找时间去魏宫把他带出来给你。那孩子如今是魏国皇帝唯一的嫡子,你们在宫中危险重重,难免提心吊胆;你若带着他回到归云山,虽然没有荣华富贵,你们却可以平安自由地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平安自由的生活…… 我想象着我和晟霰尽情地在山间玩耍,虽然粗茶淡饭,他却像小牛犊一般,沐风栉雨,无忧无虑地长大。 那画面,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么? 但脑中一个声音在问:那萧朔呢?就这么抛下他么? 另一个声音说道:他已是魏国皇帝,以后要征战天下;现在他就已有了那么多妃嫔,今后还会再有新人,他总有一天会变心,移情他人、将你丢在脑后! 难道你要像你的娘亲那般,一生只盼着君王的真心,在宫中郁郁而终么? 我不由打个冷战,想起义父最后的嘱咐:小六,不要像你娘亲那样…… 几乎就要答应阿原,随他回归云山去,可萧朔方才抱着晟霰跪在太庙里、露着脆弱的样子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个男人是真心爱着我和孩子的。也许这颗真心会随岁月黯淡,但在那之前,我舍不得离他而去。 而雍国虽有起色,却仍未完成复国之业,今后仍会有需要魏国相援之处。我留在魏宫,便可多予方便。 我摇摆不定的心便定下来。咬咬嘴唇,终是对阿原说:“我不能这么离开,虽然艰难,我须得将这皇后一直做下去。” 阿原站在高我一级的台阶上,一双凤眼里的火焰黯淡下去,脸庞便隐入暗中。 我看着他:“阿原,我……” 他淡淡道:“好吧,我带你出去。” 我压下心里酸楚,欲抬脚跟他走上台阶。可脚下却仍是虚软,竟没能迈步,反而打了个趔趄,忙扶住台阶内侧墙壁。 阿原回头,急道:“小心!” 他便走下来,俯身将我打横抱起,走向那道黑洞洞的窄门:“这里太黑了,也不好走,你需要休息。而且待会要经过墓室,你还是闭上眼睛的好。” 我便歇在他臂弯,老实地闭上眼睛。 水声渐远,周围一片寂静,只听见他脚步声,以及逐渐剧烈的心跳。 我想着身处这大膺皇陵中,就我们两个活人,总觉得心里发毛,轻声问:“你也害怕了吧?” 他似无声笑了笑:“怕倒是不怕,只是觉得你比从前要重了些。” 他稳稳走着,上上下下,左右拐弯,十分从容。 过了一会,能感觉到来到了空阔之处。 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远近昏暗中,几盏长明灯静静燃烧,隐约看见高高穹顶下一排肃穆塑像,大约是大膺历代皇帝的雕像,有的身着戎装,有的高冠广袖,或手持宝剑,或手捧芙蓉,皆是凤目长眉,庄重威严。 想起昨日的噩梦,我心虚的很,赶紧又闭上了眼睛,轻轻道:“阿原,你还是先放我下来,我得拜一拜这些大膺先皇,不然实在不敬。” 阿原便将我放下,我赶紧跪倒在地,对着大膺先皇们的神像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罪人之后宁丹辉,今日经过宝地、扰了众位先皇安眠,实在惶恐。宁氏祖上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0 之罪百死莫赎,小女子今后日日忏悔,替先人赎罪。” 阿原见我如此,便并排跪在我旁边,学着我的样子对着神像祝祷。 过了半晌,他说道:“好了,你先人的错,与你没有关系。地上寒凉,快起来吧。” 他欲将我抱起,我有些担心:“我在此处却不自己用脚走路,似乎太托大了些,大膺先皇们应该会怪我不敬。” 他眉毛一扬笑起来,不由分说重新将我抱在臂弯:“看来你是真的害怕他们啊,不用担心,我方才也求了他们,我保证他们不会对你降罪的。” 我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严肃点!要谦卑你懂不懂!你还敢笑!我们再要放肆,没准都走不出去了。” 他便不说话,任我捂着,鼻息拂在我手指。 我才放下手,他又低声道:“别怕,闭上眼睛,我们一会就出去了。” 皇陵庞大宏伟,又走了好一会,我听得石门机关轧轧转动之声,刚一睁眼却被明亮天光刺痛眼睛,缓了一会,那石门已在背后关上。 原来我们已走出皇陵内部,面前台阶连着一条石头铺就的小径,隐在草木幽深处。 我这才看清阿原模样,一张俊美脸庞与从前几无差别,只是那冷淡清傲之气褪去,眉宇间却多了些落寞憔悴,叫人暗暗心疼。 我小声道:“好了,现在看得清了,放我下来吧。” 他不理会,仍抱着我,慢慢踏上台阶。 我便不再坚持,任由他抱着走完这段路。 眼看要走出树丛,他停住脚步,低头问道:“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回魏宫么?” 那一双秋水般清冽的眼睛看着我,似带希冀。我避开他眼睛,点点头。 他双臂微颤,终于将我放下站稳。 我没有外袍,离开他怀抱,顿时觉得寒冷。他将外袍解下,披在我身上。 我忽地瞧见他手腕上一片洇红,惊问道:“你也受伤了?是救我时伤的?” 他收回手,略略遮了遮:“无妨,只是小伤,在水下被碎石划了手。” 远处传来魏宫侍卫的呼喊,萧朔的声音隐隐夹在其中,透出无限焦急:“阿辉——阿辉——” 阿原欲言又止,领着我走出树林深处,来到护陵河边。他指向前方:“你沿着河走,便能走过去找他。” 风吹动他发丝,他深深看我,低声道:“小六,保重自己,好好活着。” 我用力点头,将不知何时涌上的泪意憋回去:“你也是。” 他笑道:“去吧,我在这看着你走。” 不能再停留了,因为,我的心又开始动摇。 我毅然转过身,朝魏国皇陵方向走去。 我明白,他之前救了少曦,如今在这里又救了我,并不是巧合,定是他出了山,专门寻找我的踪迹,才会在我命悬一线时出现。 只是,既然挂念着我,为何当初不肯随我一起出山…… “阿辉!”一声呼唤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抬眼一看,萧朔奔过来,不顾外袍下浑身衣衫湿透,一把将我拉进怀中,有些哽咽:“阿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做不好。我、我还以为,找不回你了……” 他狂喜着仔细打量我:“你没事?明明我看见你被石头砸中了……那是何人?” 他抬头,视线越过我。 我随之回头,看见阿原仍远远在原地立着。见萧朔看向他,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致意,转身走进树林,身影便消失了。 萧朔眉头皱起,盯着他的背影略略出神:“这人竟能在此处来去自如?” 他片刻便回过神,揽住我:“你感觉怎么样?咱们即刻回行宫,找御医医治。” “皇后找到了!皇后找到了!”一阵喧哗,身后上来一堆侍卫内监,抬了一副轿辇过来。萧朔便将我抱上轿辇,将内监递上来的披风盖在我身上,自己跳下来走在一旁。 有内监急道:“陛下,您怎可随辇而行,这于礼不合啊……” 萧朔沉着脸喝道:“少废话!闭紧嘴巴,即刻将皇后送回行宫!” 我在轿辇上瞧着,侍卫们大都身上带伤,忙问:“晟霰呢?晟霰在哪里?” 萧朔在轿辇旁伸手握住我:“别担心,乐非带着他,你且休息吧。” ***** 萧朔要前来祭拜,皇陵上下乃至整个庆都城皆是戒备森严,若多安插埋伏,必然会暴露。而那偷袭之人却将炸/药预先埋在石桥之中,本以为能一击必中,所以并未布置很多人手伏击。 石桥炸毁后,暗处埋伏的人抢上前来,才发现萧朔连轻伤也不曾受,便泄了士气,萧朔怀抱晟霰,拔剑还击,守在外围的禁卫们立刻冲进来,很快将伏击者们尽数击败。 侍卫们纷纷跳下水救我,但河水湍急冰冷,且水下竟有不少尾凶狠龙鱼,侍卫们皆被咬得遍体鳞伤。 他们寻至暗闸处,再不能向前,便顺着河水寻找,却再不见我踪迹。萧朔将晟霰交与乐非,不顾阻拦跳下水寻我。 “说来有些丢人,我虽在陆上有些本事,水性却不甚好……”萧朔边说,边自嘲笑起来,身上仍有水流下来,留下一路湿脚印。 ☆、接驾 萧朔一跳下水,水下本来就捉襟见肘的侍卫便叫嚷着“护驾!护驾!”,乱团团围在他身边,他便只好爬上岸去。 我想到他的狼狈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来,靠在轿辇上有些得意地想:这些刺客却未料到我这个皇后竟身怀绝世轻功,替萧朔挡下了这一劫。 回到行宫,萧朔守着看御医为我诊了脉,御医禀道:“皇后并无大碍,只在心脉处有些轻微淤血损伤,臣配几幅药,注重调理便会好。” 萧朔默然点头,这才起身去沐浴更衣。 福果通红着眼睛,上前来伺候我更衣:“今日奴婢在后面看见娘娘落水……奴婢心里全没了着落了……” 她几乎又要哭起来,却忽地“咦”了一声:“娘娘身上怎么披了件粗布袍子?内监做事竟敢如此怠慢?!” 我忙摆手,郑重道:“不,这是救起我的人给我的。你且将这袍子小心洗了,再替我收好。” 福果应诺退下,将晟霰抱了过来。 晟霰受了惊吓,不停哭闹,乳母哄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现在见了我,不知怎的又哭起来,像是在向我倾诉委屈一般。 我心疼地将他抱起来拍着:“不哭了、不哭了,娘亲好好的,娘亲在这里……” 晟霰似是能听懂我的话,很快收了泪,闭上小眼睛,踏实睡着了。 萧朔此时进来,靠在门边看了我们一会,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伸臂将我和晟霰抱住。 半晌,他吩咐乳母将晟霰抱下去,紧紧拥住我。我仍是疲倦,便沉沉睡去。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1 半睡半醒间,隐隐听得乐非在外间的声音:“……今日皇陵惊变,现下局面虽稳,但首阳城中未知情形如何,陛下需尽早回銮,以防首阳生变。” 萧朔的声音镇定冰冷:“不急,皇后受伤需要休息静养。你且吩咐将那些俘虏好好审一审,务必撬开他们的嘴,一丝线索也不能放过;严密监视随同所有朝臣,留意谁与外界有联系。另外再对他们放出消息去,就说朕已负重伤,令他们严守秘密不得外传。后日启程,缓缓行进。” 乐非应诺,道:“如今幽王余党已被除了个干净,且看看首阳城中还有哪些人在暗里兴风作浪。” 萧朔问道:“还有,今日那人,可曾发现踪迹?” 乐非似有些气馁,道:“属下去追查时已有些晚,未在皇陵中见到那人;属下又派人在庆都城中搜寻,可那人竟似消失了一般,再找不到。” 萧朔道:“罢了,想来他既能在皇陵中来去自如,应是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你先处理其他事情,不要再找了。” 乐非便应诺而去。 我配合地喝下御医制作的各种汤药,躺着静养了一天。 萧朔将随从的官员召至书房中,房门紧闭了一天。傍晚回来时见我倚在床边,皱着眉小口小口地喝药,便笑道:“良药苦口,你越是喝地慢越是觉得苦,倒不如一口气灌下去。” 我便一横心,将那浓稠药汁咕嘟咕嘟全灌下胃。 福果已倒了杯水候在一旁,萧朔坐下来接过递给我,我急忙倒进嘴里,冲淡苦苦的药味。 我将茶杯递给他,瞧着他满脸关切,便轻松说道:“你刚回来便要伺候我喝药,堂堂大魏皇帝,这么衣不解带地服侍,我已经好很多了。” 他脸上忧色不减,手里把玩着杯子,似是随意道:“昨日救你的那人确实了得,你重伤落水,经他救治,竟又奇迹般好好地回来了,我真应该好好感谢他才是。可惜他走得太匆忙,只见得遥遥一面,看他的身手应是当世无几,对皇陵路线也很熟悉,这等高人,莫不是来自归云山?” 归云山中人不宜多让人知晓,昨日我不想当众提起,因此一直回避提起阿原。现下见萧朔已经猜到,便告诉他:“正是,那人就是阿原。” 念及阿原名字,我语气不由柔软下来:“他曾在庆都生活过,后来去了归云山,作了我义父的关门弟子。我义父医术高明,他自然也不会差,轻功更是在我之上的。归云山中人不涉山外政事,他不愿见到你这大魏皇帝也情有可原,你不要介怀。” 萧朔看着我,有一瞬的恍惚,便点头道:“果然是你的故人。我只可惜如此大恩,没机会报答他。” 我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从小到大欠了他许多救命恩情,若说要还,哪里还得清;他也不指望我会有什么报答的。” 萧朔嘴角一牵,挤出个笑容:“哦,也罢,你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自是了解他的。不过,他对大膺皇陵如此熟悉,确实令我惊奇。”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阿原虽是曾在庆都住过,但毕竟大膺皇陵不是等闲地方,他如此熟悉确实有些蹊跷。 不过我早已习惯了他能在我以为要完蛋时,出人意料地出现,也不欲深究,便答道:“义父从前高深莫测,藏书之中更是有好多绝世孤本,大约他藏有皇陵地图之类的典籍,让阿原看过也不稀奇。” 萧朔点头,站起身来:“你既无大碍,咱们明日便回首阳去。我已让手下去查线索,待我查出谁是幕后黑手,我定要他们痛不欲生。” 每每他的语气越平静,被他提起的人下场便越惨烈。 我试探着问:“我听朝臣们说幽王一家都被杀了,连幼子也没逃过……这可是真的?” 萧朔回头看我,略踌躇一下,还是坦然道:“不错。” 他将手中茶杯稳稳放在桌上:“阿辉,你虽是女子,却亦是生在君王家,须知夺位之争,从来没有心慈手软一说;若争得帝位的是他,他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从前景王府的人。我与幽王之间,从来便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更何况,他竟敢对你下手!”萧朔压着声音中的怒气,声音略哑:“我赐他们痛快了结,已是仁慈。” 我沉默,我虽也恨幽王,可他的家人毕竟是无辜的。可我也知道,如魏国朝局这般复杂,从前明里暗里支持幽王的朝臣并不少,若幽王留有子嗣,难保以后不再起风浪。 权力的角逐,从来是这般残酷。我不能既安心享受着萧朔的权位带来的好处,又转脸指责他巩固皇权时滥杀无辜。 我便只有叹息一声。 ***** 萧朔对外称身受重伤,回程路上便与我一同坐在车中。 随行官员闹不清情况,真的以为他伤重,皆是一脸忧心忡忡,队伍便在沉闷的气氛中行进。 萧朔却是自得其乐,抱着晟霰玩闹,将晟霰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我提醒道:“你要装受伤,是不是也该敬业一点?好歹躺下老实点。” 萧朔将晟霰举得高高,笑道:“横竖又没人能看见,怕什么。” 我有些担心:“你之前对谢家示以颜色,倘若首阳城内禁军得知你重伤的消息,会不会有变故?” 萧朔摇头:“放心,我已对禁军重新做了调整,谢氏早已不能全盘辖制禁军。再说,谢氏在先帝在位时就暗里投靠我,如今若再行投靠他人,只会被看作毫无信义的小人,无人敢重用。这一点,谢氏亦是心知肚明,不会自掘坟墓。” 晟霰玩得累了,伸手向我要抱。 萧朔便把晟霰递给我:“如今只看,谁第一个来迎接咱们了。” ***** 队伍行到首阳城外十里处,乐非来报,礼王在前面候着接驾。 萧朔坐在车内,低低一叹:“果真是他么。”示意乐非退下,不再说话。 我看着他支颐沉思,不欲打扰,只抱了晟霰等在旁边。 萧朔看着我们,眉头渐渐散开,终于一扬眉,若无其事笑道:“待会你抱着晟霰,跟在我身后。” 我想问很多,终究没开口。虽说萧朔有把握,但不知礼王暗中已集结了多少势力,前面等着的,是伪装恭敬的顺臣、还是直截了当的杀局? 萧朔看出我紧张,伸臂将我和晟霰抱住:“别怕,跟在我身后就好。” 马车一停,乐非上前搭着车帘。 萧朔整整冠冕、理理佩剑穗子,走出车厢,徐徐扫视四周,春风和煦一笑,似是对迎接仪仗极为满意,便迈下车去,我抱着晟霰紧随其后。 在场的官员将领,不管是前来接驾的、还是随行归来的,见萧朔从车内走下来,一瞬间脸上表情各自精彩,有人惊讶,有人欢喜,亦有人惧怕。 礼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2 王本是松散站在树荫下,此时急忙迎上来,跪在御前,脸上尽是恭顺:“臣等本听闻皇陵有变、皇上染恙,特带了御医在此迎接。见吾皇神采依旧,不胜庆幸,果真吾皇福泽深厚,臣等真心感念上苍庇佑。” 萧朔大为感动,急忙俯身扶起礼王,目光一一扫过前来接驾的诸人,面露欣慰:“众卿平身。众卿心系于朕,朕心甚慰。此次朕与皇儿化险为夷,全赖先祖英魂显灵庇佑。咱们君臣勠力同心,大魏江山必定千秋万代!”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地,求收藏、求评论…… ☆、搏斗 我抱着晟霰,立在他身后,心里腹诽:鬼话连篇,什么先祖,明明是我救的! 在场的人立刻又再跪倒,三拜道:“天佑吾皇!天佑皇子!”。 我瞧着他们神情,大多流露出真心敬畏拜服之意,不由感叹:萧朔可真能忽悠。 不过也难怪他们被忽悠,石桥炸/裂、飞石碎乱,在场侍卫多有受伤,但当时正踏在石桥正中的我们却好好地站在这里,尤其是晟霰这娇嫩婴儿,毫发未损,不能不令人称奇;事发皇陵内,说成鬼神之事,不由得人不信。 萧朔便命接驾仪仗队伍先行开拔,随行队伍稍歇,整装后进入首阳。 礼王关切道:“皇上,您龙体初愈,应注意休息啊。臣带了御医过来,不如先行看视,以保万无一失。” 萧朔落坐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还是六哥记挂朕,想的周到。” 礼王带来的御医上前来搭脉,却脸现惊奇,禀道:“皇上龙体强健,并不曾受伤。” 萧朔目视正在开拔的队伍,朗声大笑:“朕不是说了,皇陵内先祖显灵庇佑,朕与皇儿分毫无伤。” 礼王眼角微微抽动,躬身道:“臣听闻皇陵出事,时刻悬心。皇陵乃先祖安息之地,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务必彻查!” 萧朔点头:“不错,敢在皇陵生事,惊扰先祖,简直数典忘祖,天诛地灭!这种人,死后到地下,祖宗也不容他!” 礼王闻言脸色一灰,额边不自觉生出一粒豆大汗水。 萧朔起身目视他,平静问道:“这些虚妄之事,怎么六哥动手时不怕,现在却怕了?” 礼王终于颤抖起来:“皇上说笑,臣……” “六哥。”萧朔打断他:“你我幼时曾亲密无间,如今虽是疏远了,但已到了这地步,难道你就不能再对朕坦诚一次?” 礼王仍躬着身,却忽地转头看向身后。 他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他的近身侍卫不知何时已被支开或制服。他带来的接驾队伍忙着开拔,一部分已经走远了。 礼王终于站直了身子,叹道:“七弟,你比我高明,这个皇位名至实归。” 萧朔淡淡道:“若方才六哥不等朕露面,直接号令袭击朕的车队,或许胜败难定。” 礼王面色灰白:“若是那样,我纵使杀了你,却顶着弑君罪名,哪能压服众人?” 萧朔点头:“除去这个缘故,还因为六哥对朕,到底存了一丝兄弟之情,这才犹豫了。” 萧朔缓缓抽出剑来:“为报六哥这份情谊,朕亲自杀你。” 转脸吩咐:“将礼王的佩剑拿来给他。” 乐非急忙劝道:“陛下,万勿意气用事……” 萧朔不理,只持剑而立。 侍卫不敢抗命,将剑递与礼王。礼王也知此时已处死地,干脆一咬牙接过,拔剑出鞘。 我微微吃惊,抱着晟霰与众人退开,空出一块平地。 萧朔回眸,对我宽慰一笑。 转眼间,礼王已抬步,挺剑刺向他! 萧朔格剑挡住。剑刃相撞,铿锵有声。 礼王虽未领军征战过,却看得出身手并不懈怠;此时更是困兽犹斗,与萧朔战在一处,竟丝毫不落下风。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想提醒他小心,却又不敢出声,恐令他分心。 渐渐发现,他们两人剑招原来大为相似,因此难分高下。 萧朔的一帮侍卫围在边上,人人咬牙、手按剑柄,绷得笔直,唯恐萧朔一旦有失,便上前护主。 十几个回合下来,萧朔依旧身手矫健。我从未近距离见过他出剑打斗,此时一见,虽然提心吊胆,却也暗赞他剑术不赖。 忽然间,萧朔剑路一变,使出了几招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招式。众人还未看清,他已经一步上前,将剑锋刺向礼王,穿心而过! 礼王手中剑掉落在地,鲜血从口鼻溢出,却欣赏笑道:“这几招,是师父后来教你的。” 萧朔点头。 礼王气息渐弱:“七弟,我的家人……” 萧朔坦然看他:“若今日败的是朕,六哥会放过朕的妻儿吗?” 礼王苦笑,叹息一声,再无多话,倒在地上。 萧朔抽出剑来,并不回身,默默在原地站了半晌。 礼王的血染红了银丝剑穗,流过萧朔持剑的手、顺着剑尖滴落,渗入地面。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举剑激动欢呼起来:“吾皇神勇!吾皇万岁!” 我抱着晟霰,看着那被千呼万戴的背影,并没有胜利喜悦,只感觉到他的孤独入骨。 ***** 自皇陵回来,看得出萧朔一直郁郁寡欢。 礼王谋逆,在皇陵行谋害之举,辱没先祖、大逆不道;幸而当今皇上得祖宗庇佑,全身而退,毫发无伤。礼王见事不成,欲与首阳城外拦截回銮。礼王如此滔天大罪,本应承受剐身之刑,而皇上念及兄弟情谊,赐予佩剑,公平相搏,一剑穿心,赐礼王痛快一死。 举国皆盛赞,当今皇上英武仁义、天命所归。 而萧朔则沉默处理着此次皇陵之变的后事。 礼王全家贬为庶人、发配西疆,礼王府中下人尽数斩首。 当日随礼王接驾的官员,尽皆落狱抄家,由刑部审讯。空出的职缺,由吏部考察新人提拔填补。 数个朝夕过去,礼王的痕迹便被众人利落抹去,朝局一切如常地运行。 但我知道,此事仍停在萧朔心上。 帝王之路,有旁人不能解的孤独;而他的心,也于无奈之中,越来越硬。 一日晚间落雨,萧朔久久未归,我便带了碗红枣姜汤,去书房看探。 乐非守在门外,面有忧色,见我去了便是一喜:“娘娘来了最好,陛下一个人闷在里面,属下们不敢进去打扰;娘娘或可劝解一二。” 我推门进去,只见桌上灯盏已灭,只剩帷边几盏昏灯燃着。萧朔靠坐在大开的窗前,支着头,任风带雨气吹进来。 他回头见我,似回过神来:“阿辉?现在已很晚了么?” 我走到他身边,抚着他鬓发,他便疲惫地将头埋在我怀中。 良久,回忆道:“小时候,我和六哥一起学剑,我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3 学得慢,他便刻意也慢些,等我学会了才要师父教下一招……” “我一直以为,他不是好争的人。为何后来他却要争?” “我不能不杀他,不能不杀……” “阿辉,答应我永不离开。” 我郑重点头,任他卸下君王面具,放任一时脆弱,沉重地倚靠在我怀中。 ***** 礼王之事刚刚平息,雍国便传来了令我振奋的消息。 在魏、楚声援下,雍军声势渐壮。少曦以南华公主之名,举起光复雍国大旗,来麾下投靠之人越聚越多,终于攻下了秣陵,重立雍国。 少曦来信,满纸欣喜,说已将枳儿以储君身份迎回宫中,只待准备周全,便可扶枳儿登位。 我自是不胜欢喜,将晟霰抱起来抛了几回,他也咯咯笑个不停。乳母在旁提心吊胆,却不敢劝阻。 萧朔听闻,严令我以后不许拿晟霰当玩具举高玩。 自打从皇陵回来,他时常心事重重,与我相处时也偶有走神,不似从前那般热情。 我心情大好,不与他计较,更想到此番复国多亏了魏国的支持,对他便越发温柔。他尝到甜头,便得寸进尺,于榻间索取得越发肆无忌惮。 我承受不住,他却心满意足,躺在我身后,手指绕着我一绺长发,轻抚在我肩膀,在耳边低低赞叹:“阿辉,你从前青涩,有了晟霰之后,愈发叫人沉迷了……” 我只装睡不理他,他便不依不饶地又覆身上来…… …… 宫人们在早晨红着脸换下榻上凌乱被褥,福穗与福果本该早已习以为常,但我瞧着她们神情不太对,便问何事。 福穗便谨慎禀道:“娘娘,如今宫中,有些关于您的谣言呢……” 我不耐见人吞吞吐吐,便命她有话直说。 不听则已,一听倒是一乐。 原来自从皇陵回宫后,宫中便开始风传,我这个中宫皇后身怀妖邪之能。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 或说皇陵中有人亲眼看见,我本已在石桥炸裂时粉身碎骨,现在出现在人前的已是妖魔之身,乃庆都旧莲池之中妖蛇所化,因此迷得皇上神魂颠倒; 或说我被飞石砸中,落入护陵河后被水妖附身,因此河中龙鱼畏惧,不敢噬咬,否则何以众侍卫都被龙鱼所伤,而我平安无事; 更有甚者,说我早在当初、雍宫被攻陷之时就已死去,却因怨念以鬼身留存人间,日夜勾引迷惑皇上,要令大魏亡国…… 我边听边笑。从前总觉得魏宫中人呆板,却能编出这么些精彩故事来,比那些个民间的妖魔志怪话本子还要有趣。 不过瞧着她们二人的样子,渐渐倒笑不出来了。 我见福穗一脸担忧、福果有些心虚的样子,问道:“怎么?” 福果畏畏缩缩:“娘娘,您是不是真有神力在身?那天……奴婢见您心口撞上那么大块飞石,掉进黑河卷进暗闸了,可您却好好地从另一边回来了……” 我这才发觉不能轻视此事,居然连我的贴身宫女都觉得我不正常了。 ☆、谣言 我将手伸给她:“你摸摸我的手,可是热的?” 福果犹豫着,果真伸手来摸,一旁的福穗气得“啪”地将她手打下去:“福果!连你也糊涂了?”拉着她一起跪下:“请娘娘饶恕奴婢们无知之罪!” 我好笑又好气,摆手示意无妨。 福穗这才犹豫着说道:“娘娘,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可是现下有人借着这些无聊谣言添油加醋,想要诋毁娘娘清誉,娘娘千万要戒备。” 毁我清誉? 福穗见我示意,这才说道:“还有谣言说,说娘娘从前,与幽王、威北王存有瓜葛……” 想起从前与幽王在暗室的一番殊死搏斗,我仍忍不住一阵恶寒;而幽王被废除太子之位前,曾于大殿上当众宣称染指于我,虽然后来并未听见议论,但现下被有心之人翻出来诋毁我也不足为奇。 但是,萧欻将我带去北境之事,并无几人知晓。难道是燕舞生前说出去的?可瞧着她对萧欻忠心耿耿,不像是会宣扬此事的样子。 至于散布谣言者,无非就是盼着将我拉下后位那些人,我亦懒得去查。 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并无证据,我若认真去澄清,反倒显得心虚刻意;不若平静以待,等谣言自己平息。 横竖只要萧朔信我,谣言便伤不到我分毫。 我一笑了之,可有人却很快沉不住气了。 ***** 太后染恙,萧朔与我同去请安探望。 太后倚在锦缎靠枕上,神色虚弱,叹道:“哀家老了,有点小病没什么;只是如今皇上子嗣单薄,哀家就算死后去地下见了先帝,也是惭愧。” 在旁端药的宋美人急忙宽慰:“太后,您怎么说出这般伤感之语!” 自从出自太后母家的宋美人进得宫来,太后与戴美人再不似从前那般亲热,眼下侍疾也都是宋美人侍奉在侧。 萧朔一副孝顺模样:“母后,您必定长命百岁,何必担忧这些。” 太后泫然欲泣:“皇上心地纯正,可难保身边人皆尽可靠。像这次皇陵中出事,哀家至今还在后怕!” 太后拉着萧朔的手:“皇上,婉妍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最是放心。有她辅佐皇后,一同侍奉你,将来抚育出的皇子也必定聪慧明理。如此,哀家才能安心去见先帝啊!” 萧朔连连点头:“宋美人由母后□□,必不会错。” 宋美人早已满面娇羞,嗔道:“太后,您怎么又说到婉妍身上!” 她端庄向萧朔行礼,解释道:“陛下勿要怪罪,太后近来病着,偶尔听了那些流言蜚语,这才多忧心些,太后也是一心为陛下您着想。” 太后轻咳几声,眼神不经意瞟向一旁静立的我。 萧朔果然轻易上钩:“哦?何种流言,竟令母后烦忧至此?” 宋美人忙道:“臣妾素来不理这些,并不知道,只是宫中流言盛行,臣妾看不下去。” 太后忽称疲乏,我们便告退出来。 萧朔似对方才提及之事尤为挂心,便唤宋美人至书房问话。 我正揣度着,宋美人要说的,无非就是福穗对我提起的那些谣言。 萧朔看我一眼:“皇后也同去吧。” 宋美人面现难色,萧朔只作不见,宋美人只得跟在我们身后来到御书房。 萧朔和蔼赐座,端起茶杯来,意甚轻松:“何种流言,你但说无妨。” 宋美人谨小慎微,不敢落座,低头禀道:“臣妾本该言无不尽,只是,这些流言,有关皇后娘娘,臣妾不敢妄言。” 萧朔笑道:“皇后向来仁善宽宏,不会怪罪你。朕也自会明辨是非,不妨当做闲话,聊聊便是。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4 ” 每每他笑容一旦亲切起来,原本英俊的脸上便更添了几分惑人的颜色。宋美人见了,便直直身子,将福穗说与我听那些谣言娓娓道来。 萧朔边听边看我,笑个不住。 这些我已听过一遍,不觉新鲜,坐在他对面,无聊地玩转着茶杯盖。 宋美人也陪笑:“臣妾也觉得流言荒谬。只是流言传得变了味,已影响到皇后娘娘的清誉,臣妾觉得陛下须得制止才是。” 萧朔放下茶杯:“皇后的清誉?” 宋美人道:“有传言说,”她愧疚地看看我:“说是,皇后娘娘曾被幽王所玷污。” 萧朔不动声色:“那不过是幽王当初与朕作对,才当众诬陷。皇后从前居于王府,他怎有机会沾染?” 宋美人忙道:“是啊,流言实属无稽之谈。更有甚者,说皇后与威北王有染呢。这就更离奇了,有人说曾在北境军营中见过与皇后娘娘面容相似之人,与威北王……同帐而眠。” 萧朔漫不经心听着,十指轻轻交叠。 宋美人继续道:“还有人说,威北王当初战死,为他整理入殓之时,发现……他怀中藏着一支并蒂海棠金步摇,与皇后曾经戴过的那支十分相似……” 我骤然捏紧了手中的杯盖。 不知为何,心里开始钝钝地发痛。 那支丢失的海棠步摇,难道竟是在他手中么? 萧朔从头到尾神色不变,听完正色道:“最近宫中风气实在需要整顿,皇后要照顾年幼皇子,抽不开身;朕素来知道你是个贤惠能干的,不知美人你,可否为朕与皇后分忧?” 宋美人抬眼,见萧朔颇为欣赏地看向自己,脸上一红:“臣妾遵命,臣妾一定办好此事。” 萧朔赞许:“好,朕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的。你说这么多也累了,且先退下吧,明日朕去你宫里用午膳。” 宋美人闻言,美目放光:“真的?陛下,还从没去过臣妾宫里呢。臣妾,一定准备好。”她激动道:“臣妾先告退。” 说罢眸光转动,隐隐轻蔑瞟我一眼,退了出去。 萧朔轻吐口气,歉意看向我:“阿辉,皆是我当初一时不慎、让你被劫去北境,才有了今日这些事端。这些谣言由宋氏而起,便由宋氏而终,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动气。” 幽王污蔑我的话,当时有不少人听见,宋美人能知道此事并不为奇;但除了一直身在后宫、处处留心观察的人,有谁能知晓我曾戴过的海棠步摇?且我当初身在北境,正是萧朔以我染病为由知会了太后,宫中才未曾细问。 萧朔要宋美人纠察谣言,便意在是要她平息此事。 我明白他的用意,却仍有些发怔:那支海棠步摇,是何时到了萧欻手中? 萧朔见我不语,似想到什么,勉强问道:“对了,我曾听说,他还将自己从前的佩剑赠与了你。你又不怎么会使剑,要那个做什么?” 我心渐低落,并不回避:“毕竟曾与他在北境共同躲过北燕人追杀,也算半个同袍;他既是临终将剑送我,我倒不忍拒绝。那把剑也是好看,我便让人保管起来了。” “原来如此。”萧朔起身,豁达一笑:“你倒有眼光,他那把剑是先帝赐下,曾是大膺皇家之物。不过你若喜欢剑,我便带你去我藏剑阁转转,任你挑来。” 我抬头,看不透他心思,难掩不安:“萧朔,我与荣王并无……” 他牵住我手,将我拉进怀中:“不必说了,我自是知道。谣言险恶,无非是想让你我产生嫌隙,但你我两心相知,何须在意?” 我便顺从靠在他身上,心里的忐忑却一时难消。看多了萧朔与别人说话,很多时候我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难以捉摸,我根本分辨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 疑惑难解,压在心头,我终究是以召见怀珈为名,让萧歆入宫来见。 怀珈长开了些,小小脸蛋上能看得出少曦的美丽,一双眼睛却是随了萧歆,明亮灵动;她已牙牙学语,并不认生,口齿不清地唤我:“娘、娘娘。” 我抱起她来,被她逗得直笑:“本宫不是你娘,你娘她……” 一时失言,急忙改口:“本宫是皇后娘娘,会说吗?皇——后——娘——娘——” 怀珈奶声奶气地跟着我重复念叨。 萧歆似是苦笑:“这孩子的娘亲心狠,抛下她离去,幸得皇后娘娘垂爱,只盼您多疼些她。” 少曦骤然离开,始终未坦明身份;翎王府对外只说,产下怀珈的侍婢得了急病,撒手人寰。萧歆原本定下的婚事,也因此搁置。据说萧歆隐有悔婚之意,可为女方计,却不愿令那小姐背上被退婚之名;那女家却是不敢、也不愿轻易放弃与皇室的结亲,只一再拖延,等他心意回转。 我打量着他,自少曦离去、萧欻战死,他便渐渐不复从前俊雅之态,愈发颓唐起来。 我轻拍怀珈,皱眉对他道:“翎王如今已是作父亲的人,为了怀珈,还请振作。想必,故人也不希望见你如此消沉。” 萧歆站在座下,浅浅一笑:“如今外面谣言肆虐,皇后娘娘却在此时传臣觐见,又言辞关切,难免传出去又起风波。宫闱诡谲,还请皇后娘娘谨慎处之,保全自身,亦是为了故人安心。” 我便放下怀珈,命福穗抱去与晟霰玩耍。回身看着他,坦然道:“你既知道现下这些谣言,也省得本宫解释。本宫此番召你来,是有个疑问。” 萧歆并不多作思索,点点头,向我行礼:“皇后可是想问,那支海棠步摇?” ☆、冷月 我迟疑,心里的猜想愈发明晰,倒有些害怕他的答案:“你果然知道?” 萧歆喟然一叹:“那日……瓢泼大雨,四哥从朱雀门回到我府中,失魂落魄,淋得湿透。他拉着我,只反复念着,说你将他的佩剑掷在地上,没有一丝犹豫……他手中攥着一物,便是你的步摇,并蒂海棠,是你当时掉落在朱雀门下的,被他捡了去。” “我本以为他是行刺失败,却不想他是见你追去……而终未动手。哎,这是我兄弟二人的劫数。那时我本以为要大难临头,哪还能顾及一支步摇的小事……” “可陛下、当时的太子却一直未追究此事,我还曾天真猜测,或许是太子体谅我们母妃新丧,放过了我们。直到兄长他出征北境,一意突进、战死在高兰城下,我才明白,这是早为他安排好的结局。他为国战死立功,便可保我平安活着。” 萧歆哽咽:“我赶去为他入殓,他……盔甲残破,面容却是平静,怀中藏着,那支海棠步摇。我知他心思,送他入棺时,便将那步摇放置在棺中,随他去了……” 萧歆忍住泪意,拱手施礼:“臣擅作主张,还请皇后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5 降罪。” 我略略垂首,心似被一把钝锯慢慢锯着,闷闷地觉得疼,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平静下来,摆摆手:“罢了,一支珠花而已。” 萧歆勉强一笑,愧疚道:“终是臣不谨慎,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如今闹出谣言、带累皇后清誉。” 我摇头:“无妨,陛下不会相信这些,对本宫并没有影响,你无须自责。” 萧歆欲言又止,只说道:“臣力绵薄,帮不上忙,还请皇后千万谨慎小心。” 他便带了怀珈告退。怀珈似是对我极为依恋,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依依不舍地被抱走了。 留我一人,独自坐在殿中发呆。 人人都有他的劫数,但愿下一世,你的劫数不再是我。 福果进得殿来,似是有事要禀,见我如此,便欲悄悄退下。 我正想找些事情岔开心绪,便叫住了她。 福果面露难色:“娘娘,是从前威北王府中的那个美人……她,一直被关在刑部那里,奴婢今日方才知道,她前些日子得了寒疾,现在,已经故去了。” 我漠然点头:“知道了,替本宫好生安葬她。” 福果见我神色不对,担忧看着我:“娘娘,您节哀啊……” 今日身心皆有些麻木,我坐着没动:“她与行刺陛下之人撇不清关系,本宫无权无势,在刑部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法督促他们用心查案、还她清白,根本保不住她。本宫只好一直求陛下宽恕她,可是陛下亦有难处,哪能随便赦免这样一个犯下大罪之人呢。” 身上渐渐寒冷起来,我忍不住抱住膝盖缩起来:“其实本宫心里早知道,她大概终究难逃一死。只是本宫不愿意面对,便总是回避,把她丢在刑部狱中。现在她终于死了,本宫也不再悬心了。” 福果见状不忍,哀哀道:“娘娘不要这么说……奴婢知道,娘娘最是心善,不是这种人。” 我想着入诗从前的干净面容,想着她衰弱地躺在牢狱中咽气的样子,无力摆摆手:“你且下去吧。” 福果试探问道:“娘娘是否身体不适?奴婢去回禀陛下。” 我不耐再多说:“陛下在宋美人那用午膳,你不要去打扰。本宫无碍,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午膳也免了。” 她这才慢慢退下。 晚间,我早早便躺下睡着,却是一宿无梦,连萧朔何时回来的也不知道。 早晨醒来时,却觉浑身无力,发起热来。萧朔得知,守在我身边,尽力找些话来和我聊,却不提入诗身故之事。 我知道他不知如何向我开口,也不想迁怒于他,只安慰他:“我没事,朝政这么忙,若是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你还是先搬去书房住几天,待我好了再回来。” 萧朔摇头:“生病的时候最是要人陪着,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但他要处理的事情终究太多,一时间奏折堆满了半张圆桌,人来人往虽都轻手轻脚,却仍是有不小动静,不利于我静养;最终他还是挪去了书房。 待我病好,便闻得戴、宋两位美人这段时日频频往御书房送了夜宵,没说上几句话便被刘大监客气请了出来。 福果嘴快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开心起来:“娘娘,陛下心里只有娘娘一个人!这份心意实在羡煞旁人了。” 我亦点头微笑,觉得宽慰,心里没来由地想起从前睿王妃的话:“……您就像个头戴凤冠的无助小姑娘……唯一能支撑您立足的,就是陛下的宠爱……” 自入主魏宫,我便开始逼着自己慢慢学着了解朝堂与后宫的关系,记着谁家是谁家的亲戚、谁家又与谁家不对付,逐渐想着管理好这宫中的人与事。 但我学得太慢,这偌大的魏宫,那么多角落,到底要如何掌控在手,想想就令我生畏;我从不插手政事,因此也没有可笼络的助力——我的权威,全是萧朔赋予。 当时隐有不服,如今却发现,她说得虽不留情面、却是一针见血。 虽然不想承认,但身不由己的,我发现自己已不再将萧朔的这份心意视若如常,而是渐渐地对他生出了一份卑微的感激,仿佛自下而上仰望着他;甚至,我竟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他对我的专宠在人前炫耀起来,仿佛这是一面厚实盾牌,我藏身其后,便可高枕无忧。 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这些变化。 直到我终于坐不住,也送了夜宵去御书房,却被伏案疾书的他寥寥几句打发出来。夜风一吹,刘大监殷勤地将我送出院子,我看着他例行公事的笑脸,终于明白过来。 我也如其他人一样,对待萧朔,多出了一分谄媚似的讨好。 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是我小心谨慎地向他询问雍岐战况、探听魏国援兵雍国的计划之时,或许是自北境归来、被旁人质疑清白之时,或许更早,在我嫁与他之时就是这样? 我在冷淡月光下走回空荡的昆阑殿,福果捧了空碗跟在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 卫登附近疏浚古河道,以便物资往来。萧朔亲自移驾前去,带领众人祭拜河神。我心中略略郁结,只带了晟霰玩耍,聊以慰藉。 可每次想安生度日时,总是不能如愿。 宋美人一脸谦卑,前来陪我说话解闷。 其他人皆知我不喜与嫔妃们虚与委蛇,因此不到节庆礼仪时,不会上门来见;宋美人却有意无意地装作不知,时常真诚地过来,不咸不淡地闲聊,巧妙地恭维我几句。因她是太后的侄女,我挡她三回,便还是让她来一回,总算给太后留些面子。 宋美人一脸关切:“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病了,臣妾实在心焦,想来探望,可陛下嘱咐臣妾不要扰了娘娘静养。现下娘娘好了,臣妾过来看看,也好回禀太后她老人家,才可安心。” 我笑笑,道:“劳你费心。” 宋美人躬身一礼,端庄贤淑,她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娘娘这一病来得突然,倒有蹊跷。臣妾想起,前阵子娘娘在皇陵落水,只怕是撞客着了什么东西在作祟,引得娘娘缠绵病榻,还是得去佛前进香祷告一下才好啊。” 我不知她是何意,只推诿道:“拜佛须得心诚,本宫平时进香并不殷勤,岂能如今有事就临时抱佛脚?倒是惹得佛祖嗔怪。” 宋美人点头:“是呢,陛下最是了解娘娘,跟臣妾也是如此说。” 我见她话间显出跟萧朔亲密的神态,不由得微怒起来,正要打发她退下,她却又说道:“所以陛下替娘娘着想,派人去除掉当日在皇陵中现身的邪物;如此,便可保娘娘平安了。” 我奇道:“什么邪物?谁见着样子了么?” 宋美人压低嗓音,神秘道:“娘娘不记得了?臣妾听当时在场的侍卫传说,您的吉服被那邪物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6 吞吃了,身上披了一件粗布袍子,便是那邪物下的诅咒!只要除掉他,此咒便能破解。” 她颇有深意地看着我:“所以陛下派出了高手,务必要斩杀他。” 我此时才明白她来此处的真正目的,问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宋美人观察着我的表情,笑道:“臣妾的二弟在灵芝馆中效力,偶尔听朋友说起,臣妾也是与家人闲聊,才得知此事。说起这邪物,厉害的很,躲进了南边的山中;派去的探子找了几日,才发现那山中隐蔽处,竟住了好些妖物。” 南边的山中隐蔽处? 我抑制不住颤抖起来:“妖物?” 宋美人见戳在我痛处,隐隐得意起来:“可不是么?那山中瘴气四溢、路径不通,不见天日的地方却有一个村寨若隐若现,不是妖物么?臣妾听说,陛下已派了人手过去将他们统统除尽,这样娘娘以后再也不用怕邪物侵扰了。” 她毫不掩饰地看着我,似在品味着我脸上的慌乱,宽慰道:“娘娘安心,有陛下在,咱们什么也不用怕。” 说罢,莞尔一笑,退下了。 ☆、归云 夜风如水潜入衣襟,我纵马飞奔在驿道上。明亮星光下,这条道路延展,尽头掩在黑暗之中。 宋美人不愧是太后的传人,消息灵通、目光锐利,且心思机敏,不知她是何处看出了我的破绽,竟能猜到归云山与我的联系。 但事关归云山,我就算明知这是她推向我的圈套,也不得不跳进去。 那日待她意满志得地离开,我便传来乐江,命他打探消息虚实。乐江不明就里,却不敢违拗我,终是告知我,萧朔确是暗中派了一拨人手前往归云山。 挥手让他退下,我坐在空荡的昆阑殿中,有些头晕目眩。 冷静下来,我试探着开口唤道:“乐隐。” 没有回应。萧朔说过,自从入主魏宫,乐隐便不再跟随左右做我的暗卫,看来确实如此。 我哄着晟霰,静静等待天黑。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换上夜行衣翻越高墙,一切都驾轻就熟。乐非与乐川都跟随萧朔,不在宫中,即使他们在这里,也追不上我。 我跃出最后一道宫墙,在屋檐下的暗影中暂时栖身,待巡逻禁卫经过,一个闪身隐进路边树下,再几个腾跃,远离了外宫墙。 希望能赶在杀手们找到寨子之前赶到,通知大家逃走。 萧朔……当初你逃得性命、在归云山得救,为何现在要翻脸除尽山中之人?! 帝王之心,果真如此难以捉摸。 ***** 一路几乎未曾停歇,奔驰了两天一夜后,那熟悉的山峦曲线终于出现在眼前。我顾不得拴马,直接从马背上跃进林中。 但愿来得及,但愿来得及。 提着一口气,穿梭在幽暗林中,巢中归鸟被惊了好梦,纷纷阴阳怪气地鸣叫。 远远看去,寨子隐在一片漆黑寂静之中,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我近乎绝望地祈祷着:不要让我看见想象中的可怕场景。手脚发抖,努力平定气息走过去。 走着走着,发觉出了怪事。 寨子分明就在眼前不远处,借着星光,甚至能瞧见那一排低矮的栅栏,却怎么也不能靠近。 鬼打墙? 我一路赶来、不眠不休,已是疲累至极,此时干脆坐下来,靠在石头上休息。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每个角落,今夜却在此迷路,实在奇怪。 默默回忆从前的路线,终于觉察出来问题所在。 问题就在于这些石头,是被移动过的! 这些巨石,一直松散地立在寨子外围,仿佛地老天荒。我曾无数次经过它们身边,从未想过它们还可以被移动,做成迷阵,阻挡不怀好意的外来人。 不过这阻拦不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跳上石头顶端,准备直接越过石阵。 “叮铃”一声脆响,脚下似绊住了一根丝线,不知隐在何处的铃铛响了一声,清越之声在万籁俱寂的山林中传得格外悠远。 我吓了一跳,僵在原地,留心动静。 静候了一会,却没什么危险异动,我便轻巧跃过石阵,终于来到紧闭的寨门前。 近乡情怯,我徘徊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一片死寂,没有灯,没有惊醒的家畜,没有熟睡中人的梦呓。 我……来得晚了? 这寂静似最深的噩梦,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站在歪脖树下吼了一声:“大家!我回来了!” 没有动静,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弱弱地在山中回响。 我慌得手脚发软,踉踉跄跄地跑向顾家的院子。 冲进柴门,忍不住叫起来:“顾家嫂子!顾大哥!小七!小八!” 仍是没有人答应,我眼泪一下冒出来,顾不得擦,急急推开屋门,连滚带爬地跑进去。 屋里没有人,除了收拾整齐的家什,什么都没有。 实在不知怎么办,我瘫坐在地,倚着桌腿哭起来。在我只有桌腿高时,绕着桌子与小七小八玩闹,头上磕了包;每每回来晚了,顾家嫂子便将给我留的饭菜放在这桌上,自己在旁做着针线……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没有了。 都是因为,那天我救了那个山外人。如果不曾执意救他,如果义父不会早逝,如果我不随雍宫的人出山…… 我愣愣地坐着,想着这些毫无用处的“如果”。 直到有人低声唤我:“小六?” 我犹在失神,眼神涣散地抬起头。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挡住了照进来的月光;一双凤目清冽如天上星辰,定定看着我。 阿原走进来,一声低叹:“小六,果然是你。” 他蹲下来,轻轻将衣袖拭在我眼角,替我擦泪。淡淡的荷花香气盈满口鼻,我抓住他袖子像抓住根救命稻草:“阿原,阿原,大家都怎么样了?大家都没事,对吧?” 阿原点头:“都没事,你不要怕。” 我这才稍微镇定了些,他拉起我:“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站起来跟他走,但连续赶路消耗力气,一直靠提起的一口气撑着,此刻这口气松弛下去,再难提起来,实在走不快。 他回身看了看我的眼睛,问:“你是连夜赶来的?” 不等我回答,他果断俯身,手臂放在我腿弯后,利索地抱起我,脚下一刻不停,朝寨子外面奔去。 我待要推辞,他低头看过来:“你累了,先休息片刻。” 头顶无边夜空缀满星星,而他的眼睛是其中最亮的两颗。他抱了我,轻捷跃上我来时经过的石阵,无声无息;只有谷间微微风声回荡。我移不开视线,看着他随风而舞的鬓发,褪去少年意气而稍显落寞的脸庞,终是闭上眼睛,将一声叹息按下。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7 大家都离开了么?他为何还守在此处…… 风依然掠过耳际,能感觉到他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即放下我。 我睁开眼,满天星斗仿佛触手可及,整个幽谷铺展眼前。他身后一个小岩洞,石块半遮在洞口。 他走进岩洞将我放在小榻上,旋即走出去:“这里不会被人发现,你先休息一会。” 原来他把我带到从前我闹着要上来的岩壁之上。 我哪有心思休息,思忖一下,还是走出去,来到他身后。他静静坐在岩壁边缘,双腿随意垂下,听见我走出来,却并不回头。 我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问:“阿原,你本来的姓氏,是什么?” 他终于回头看我:“姬尚原,是我的名字。” 一朵云流过天空,星光浮动闪烁。他这大膺皇朝的遗孤,独自坐在这沉睡的寂寂空谷之中,面对着亘古夜色下苍茫的山峦,背影透出无限孤单。 我的心狠狠地疼起来。 沉默了半晌,他如从前一般微带嘲讽地笑了笑:“你从前最爱对着山谷大喊大叫,小傻子一样的,这会倒是安静。” 我不回嘴,无比地想伸过手去,抱住他瘦硬的肩膀,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继续说道:“自从皇陵回来,我就料到魏国皇帝会找来这里,早叫大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这几日发现有外人进山,就把寨子外面的石阵用了起来,让大家撤走了。” 我猜道:“寨子里的大家,是从前大膺旧部?” 他点头:“不错,旁人不知道,这归云山与姬氏先祖大有渊源。当年大膺覆灭,曾祖的旧部带了我祖父藏身于此。后来你义父竟阴差阳错找到此处,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父母便留他在寨子里。” 他起身,来到我面前,伸手刮一下我鼻子:“竟是收留了你这个宁氏后人。” 我如从前般朝他挑衅一笑:“怎么?要我赎罪么?” 笑了一会,苦涩悄悄蔓延上来。 归云山中人不得涉及任何一国政事。因为无论哪一国,都是分裂的大膺旧土。 大膺皇陵中悬挂着太/祖画像,我只觉着熟悉,却没有多想。因为在我心里,阿原就是阿原,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人;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迟钝。且不说他坦然带我走过了皇陵地宫,除了姬氏子孙,没人能做到;就连地宫中那两排大膺先帝们的塑像,也像极了他。 而精明如萧朔,只凭遥遥一眼,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曾在雍宫起火时,冒死从岐人乱军之中将我救出,却不肯陪我出山、助我复国,因为他是大膺姬氏后人,就算心系于我,也断不能背弃先祖、为从前仇人从大膺手中夺走的家业助力。 若我一直做归云山的小六,或许可与他纵情山水、相伴一生;自从我接受了雍国公主的身份,他与我,注定不会走到一起。 我疲累难当,在岩洞小榻倒头睡了一夜。清晨阳光照在脸上,醒来就见矮桌上琴匣边放了两只野果。 这果子从前我经常摘,味道欠佳。阿原得罪我时,我便把它当做暗器,趁他不注意砸他脑袋。现在腹中饥饿,吃起来倒觉得比从前美味很多。 然而吃完果子,我还是走出洞外,对阿原说:“我得要回魏宫去了。” 阿原一怔,上前拽住我的手:“不行!你此次绝不能再回去!你一个皇后,私自跑出宫来,定是惊动了一宫的人,再回去要如何交待?况且那个魏帝肯定能猜到你是来了这里,你前来报信等于是背叛了他,他不会饶你!” ☆、杀念 一路向北,我离归云山渐行渐远,想回头看看却不敢回头。 无人的官道上,迎面飞奔来两骑,踏得烟尘漫天,见了我,急急勒住。乐川跳下马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娘娘,主人命属下来接您回去。” 不等我回答,乐江已过来牵住了我的马缰,似是生怕我逃脱。 我淡然一笑:“不必紧张,本宫正是在回去的路上。”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略松,又拜道:“谢娘娘体恤。” 瞧他们这样子,大约萧朔下了死命令,令他们务必带我回去。 他二人重新上马,一前一后跟在我身边。 我实在忍不住,回首向归云山望去。 重峦叠嶂,山林碧翠,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有一个人曾固执地守在原地等我回去。 那天,我对阿原说:“这个结果,我来这之前就想好了。萧朔不会杀我,顶多废了我皇后之位。但我若是不回去领罪,萧朔怒气无处可发,晟霰可能要受牵连;那些朝臣更是会煽风点火,遭殃的就是雍国。世子正要登位,现下是复国紧要关头,我不能连累他们。” 阿原并不放手:“那个魏帝若真的要杀你怎么办?!帝王之心,最是无情,你就这么相信他?”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坚定点头:“我相信他,他不会杀我的。” 阿原只叹息一声。 我下了岩壁,身后铮然一声,响起了久违的琴声。 从前年少时,曾在此处缠着他弹琴,懵懂地向他求亲,吓得他拨断了琴弦,那一曲我未曾听完,亦未曾听懂。 如今终于懂了,身后那声声琴音,漫山遍野,诉说着弹奏者的心意,都分明在说:留下,留下。 我僵直着往前走,泪流满面,不敢停下、不敢回头。 …… 暮色掩映下,我悄然回到魏宫。昆阑殿一切如常,似乎我并未离开过。 福穗赶紧上来伺候我沐浴更衣,我抱歉道:“连累你们了。” 她和福果是我的近身侍婢,萧朔若是迁怒,她们是首当其冲。 福穗摇头:“娘娘不必在意,娘娘平日待奴婢们那样好,奴婢知道娘娘这么做必是情非得已;奴婢是娘娘的人,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我感激她的体谅,她却小声说道:“眼下娘娘要小心应对,陛下吩咐对外只说您卧病,太后前几日硬是要来探望,好不容易才挡了回去。奴婢瞧着,陛下……这回真的动怒了。” 我沉默不语,只素颜脱簪,在殿中静静等待审判。 入夜时分,萧朔终于踏进殿来。 他面沉如水,甫一进来,便命关了殿门,幽深的眼睛看着我,半晌,冷冷道:“你回来了,可曾看过晟霰了么?” 我跪下来,答道:“方才看过了。” 他几步走过来,脸上尽是愤恨:“你还记得晟霰?!我看你心里就只有那个姓姬的小子!” 我抬头直视他:“就因为他们是大膺旧人,你就一定要杀他们?!别忘了归云山的人救了你的命,且你答应过我义父,此生不再回归云山!” 萧朔冷哼一声:“大魏既是要一统天下,宣称承袭大膺正统,这些大膺余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8 孽到时便可能是动乱的祸根!晟霰是将来大魏的主人,你若为他着想,就该亲手去除掉归云山的人!你却不惜私自出宫,长途奔去通风报信!你……!” 我叹道:“寨子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一般,我不能眼看他们被杀。” 萧朔吼道:“他们不过是外人!我和晟霰才是你的亲人!” “可你为了这些外人,居然不惜背叛我!”他怒火越来越盛,“铮”地一声,突然拔出墙上悬挂的佩剑,指向我,眼中寒光一闪:“你可知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我看着面前颤动的剑锋,全然怔住了。 没想到,他竟真的动了要杀我的念头…… 原来是我一直耽湎在从前恩爱中,总是忽视了他已是名副其实的帝王。 但事已至此,我向他拜道:“陛下要杀我,臣妾愿意承受。只是希望陛下开恩,不要迁怒于其他人,也不要迁怒雍国。” “咣当”一声,萧朔似回过神来,扔下佩剑,神色惊惶:“不,阿辉,我不是故意……” 他失神地后退几步,忽然自嘲地放声大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念着雍国……是了,你当初愿意嫁我,是为了你的雍国;如今你肯回来,也是为了雍国。” 他倚靠在墙边,苦笑道:“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为何我一定要杀他们?呵,因为我嫉妒那姓姬的小子!从前你在千红馆中了迷香,神智不清时叫着他的名字;就连咱们成婚后,你还曾在梦里叫他的名字!还有,那日在皇陵,你看着他的眼神……我,我嫉妒他,嫉妒得要发疯!” “现在你为了他,竟然真的背叛了我……” 我震惊地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失控模样,说不出话来。 他站立不稳,沿着墙瘫坐在地,双手交叉着紧握在一起,不住地颤抖。 见他如此,我心疼难耐,走过去,伸手想摸他的头发。他却猛然抬头,打开我的手,推开殿门径自走出去,沉声道:“今日起,皇后禁足,不得走出昆阑宫院半步。” 我呆在原地。 我终于失去了他。 ***** 萧朔虽然动怒,却并未废除我皇后之位。禁足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惩罚。本来,除了萧朔和晟霰,我本就懒见这宫里的其他人,不出去反而省心。 福穗迟疑着告诉我,萧朔自离开昆阑殿,当晚就宿在了叶美人处,此后便一直留宿。按说美人新受了宠幸,都应在次日来向皇后行礼,可叶美人却一直不来,实在是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我淡然处之,我这个皇后本就无权无势,如今失了君心,这位子根本坐不长久,也不怪她不将我放在眼里。 只是其他人却仍能来探望我,甚是烦心。眼见我彻底失势,新旧众美人们终于扬眉吐气,轮番上门来将我消遣了一番;太后亦是前来,假意安慰,话里话外却是劝我自请废除皇后之位的意思。 我打起精神来应付她们,却并不打算自己乖乖地自请废后。这个魏国皇后之位,好歹能为雍国带去些许支持,就算落得如此境地,我也能当多久是多久。 唯有一直深入简出的赵美人,这日带了晟敏,给我送来两本佛经。 我笑道:“本宫不信神佛。” 赵美人摇头:“娘娘当初救了晟敏,已是积德行善;臣妾一直以来,亦在佛前为娘娘祝祷。娘娘信什么都好,只是要珍重自身为上。” 我仔细打量她,这几年来吃斋念佛,她的眉眼间多了分寡淡平和,确实已与从前王府中略带骄矜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状似玩笑地问:“你既感激本宫,若今后本宫不在这宫里,你可愿意暗中照拂晟霰?” 赵美人淡淡答道:“陛下对娘娘和二皇子视若至宝,哪里用得上臣妾的绵薄之力?” 我便不再多说,本也不指望她能应承什么。 她却又说道:“不过臣妾看的明白,若真是有人心怀不轨,对付完二皇子殿下,便要轮到臣妾的晟敏了。所以即便不念着娘娘的恩德,臣妾也盼望二皇子平安无恙。” 赵氏早年投靠萧朔时尚有些势力,可后来赵氏族中长子早逝,后来的继承人平庸无能,家族迅速衰败,赵美人早已没有母家可以撑腰。 她这话说得可谓大胆直白,却是实情。她告退之后,我倒对她刮目相看了。 少曦此时传来的好消息,令我索然无味的日子聊以宽慰。 枳儿已然登上国君之位,年号崇恩,册封少曦为安国长公主;如今一切仓促,只在旧宫里安置住下,待在秣陵另选好地址,以后国力恢复,再另行重建王宫。 萧朔率先派出使节,与枳儿交换国书,其他国家见魏国表态,纷纷与雍国重修旧好;就连一直对雍国境地置若罔闻的楚国,也发出了修好的国书。见此情形,岐国虽仍未放弃与雍国的交战,却也士气尽泄,将近偃旗息鼓。 福穗见我高兴,趁机劝道:“娘娘,这回您要好好感谢陛下才是!不如让厨房做些陛下爱吃的,奴婢去请陛下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虽然昔日感情已经不在,但我确实要当面感谢他才是。 晚间,萧朔沉着脸踏进宫苑中。 我早等在门口迎接,恭敬行礼:“陛下宏恩,臣妾感激不尽。” 他走到我面前,并不叫我起身:“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谢恩?” 不待我回答,他冷冷道:“不必了,我帮着雍国,并不是施恩,不过是互利而已。说来,我今日倒在为此烦心。你们雍国的安国长公主,当初明明与我约定,复国之后,每年向大魏交付岁币,银五万两、绢五万匹,如今却想擅自改约,不守诺言。哼,她可知道我既然是能扶助雍复国,亦可令雍再次倾覆!” ☆、托付 我忙跪倒在地,求道:“陛下请息怒!雍国如今刚刚复立,国君年幼,尚在与岐人交战,国力实在贫弱。安国公主与臣妾都对陛下感恩戴德,怎敢擅自毁约?只是如今确有难处,求陛下宽限些时日,待雍国喘息已定、休养生息,必当守约,回报陛下!” 我不敢抬头,半晌,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雍国女人,当真没有心肝!” 他拂袖而去。 福果过来扶我,灰心道:“陛下又往叶美人那里去了。奴婢今日听乐江说,叶美人父亲奉命出巡西境,陛下还专门下令派了好些高手随行保护,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迷惑圣心的。” 我哪还顾得上这些,急急回到殿中修书一封,向少曦言明我现在失宠的处境,已不能再在萧朔面前为雍国进言,提醒她万不可在此时开罪魏国,恐将复国之业前功尽弃。 吩咐宫人连夜将信送往秣陵,我终是揪着一颗心,不知少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99 曦她们如今是怎样的困顿,才会连当初与萧朔的约定都想推脱。无论如何,我相信凭她所能,一定会坚持下去。 至于……萧朔,如今我与他的结局,恰如旁人一向所预料,甚至我自己也隐隐恐惧着会有这一天;当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倒松了口气,可以坦然处之了。 渐渐地,没人再有兴趣来奚落我,昆阑殿变成了一座冷宫。我全心扑在晟霰身上,时刻将他看在眼前,唯恐有人见我失宠,起了对他不利的心思。 萧歆却在此时带了怀珈前来觐见。 怀珈笑起来最是甜美可爱,躬着小小的身子向我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我见了她便是满心欢喜,将她抱起来不愿撒手,晟霰在一旁很是眼红。 萧歆看着她,亦是满脸温柔,拱手禀道:“娘娘,歆此番来,是想请娘娘暂时照拂怀珈。歆再三请命,去魏岐边境督军,陛下已经恩准了。” 我有些惊讶:“本宫闻得,翎王从未领军出战过;有威北王从前功勋在,翎王自可安度一生,为何要辜负他的苦心,去军中冒险?战场风云难测,刀枪无眼啊。” 萧歆略略沉默,很快便抬眼,坦荡笑道:“自兄长故去,歆便一直在回想此生。歆久在他国为质,一生懦弱无用,全靠兄长拼命庇护,躲在他背后活着。后来遇到心爱之人,亦是无力留她在身边。现下怀珈略大,也可稍安。歆此去,只想为心爱之人尽些力量,此生也勇武一回。” 我呆了一呆,下意识问道:“那,你为何将怀珈托付与本宫……” 他笑得亲切:“那是自然,您是她的姨母,我难道托付给别人么?” 我愣愣道:“你早已知道,少曦的身份?” 他点头:“她初进府中,虽是容颜受损,但绝非寻常女子。我发现她一直与景王府有联系,还曾猜测她是当时七哥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可我终究还是心陷于她,再看不进别人。再后来发现,她的心智气度,分明是曾居于上位;而兄长那次劫了你去北境,回来之后,告诉了我你的真实身份。且她容颜渐渐恢复,与你相似,我便猜到了真相。” 这个萧欻,明明曾答应我,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 萧歆叹道:“她身在遥远困境,我每日难以心安,现下去岐国边境,好歹会离她近些。” 我看着他坚定眼神,心道,少曦,你这回总算没看走眼。 我不再多说,只盈盈向他一拜:“那便拜托你了……姐夫。” 萧歆眼中一亮,有些羞赧又是开心,与我相视默契一笑:“如此,也请公主殿下照顾好怀珈。” 他转身,意气风发而去。 怀珈只顾在地毯上与晟霰抢夺玩具,连父亲走了也不看一眼,反而抬头冲我咯咯地笑。 我不由笑叹,这孩子真是心大,怜爱地将她抱在怀中。 殿中有两个孩子整日玩闹,便觉热闹了许多,我每日陪着他们,只觉任何烦恼都可以抛在脑后。 怀珈虽比晟霰大些,却是娇养的女孩,不见了父亲,便总缠着要我抱;晟霰虽小,却自带了皇子的矜持骄傲,不屑与怀珈争宠。我便时常抱了怀珈,拉着晟霰,在院内小花圃散步。 萧朔偶有一次经过,瞧见院内情景,站在院外冷冷道:“你对别人家的孩子倒是上心!” 怀珈并不害怕,趴在我身上,扭头厚着脸皮冲他憨笑;晟霰也是一副男儿当自强的不在乎模样。 萧朔再次拂袖而去。 ***** 少曦传来消息,说到从前一直没有动静的荣昌公主忽然向她“南华公主”去信,信中抚慰她多年辛苦委屈,并言明楚王如今转变心意,要与雍国真诚交好。 少曦自是不会轻信,只待空出手来,便准备要细查当年雍岐之战的疑点。我深以为然,当年容烨出征、身死战场,带去的军队、将领全军覆没,只有洛丰平回到了秣陵,不仅如此,他还被岐国接纳,可见是叛臣无疑。不过从前见他与岐人使者来到首阳时,那使者对他的态度也并非友善,想来他在岐国也未必受待见。 所幸枳儿年纪虽小,历经家国之变后,已是格外懂事勤奋。当初雍国朝中最有权势的温、洛两家,洛家背叛旧主,自不必说;秣陵陷落时,温氏分裂为两派,归顺岐人的一派如今已随着岐人军队撤走,而坚持不归降的一派已被差不多岐人杀了干净,如今并无可用之人。 国家刚刚复立,朝中缺少能臣,君主尚且年幼,少曦这个安国长公主只怕正疲于奔命,而我困于魏宫,什么忙也帮不上。 荔儿送来首阳之后,刘大监将他妥善安排在首阳的官学中,只称作是平民子弟。荔儿性情平和,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幸好他初来首阳时,隐瞒了身份,否则现下我失势,也会连累到他。 这一日我正给怀珈讲故事,刘大监忽然来到殿中:“禀娘娘,中秋将至,官学中比赛诗画,挑了甲等的献进宫来,以表对娘娘母仪天下、泽被万民的景仰赞颂。奴婢带了人来,为娘娘呈上。” 说着,暗暗向我递个眼色,闪身退到殿外,示意跟在后面的小童上前来。 这孩子身着官学的白衣,一板一眼地跪下向我行礼,面容像极了从前的枳儿。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是谁,虽是激动,却忍住上前细看的冲动,仍坐在原处,淡淡地慰问了他几句,不过是些勉励他珍惜光阴、奋发上进的场面话。 大约是襁褓时就历经劫难,荔儿看着比同龄人成熟些,想来他也知道与我的关系,却仍举止恭谨、进退守礼。 怀珈等着我继续讲故事,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自己跑过去,拽了拽荔儿衣袖:“喂,你快些走吧,我还要听故事。” 荔儿一愣,略显出被人嫌弃的失落。 我看着心中一痛,这孩子本是千金贵子,却国破家亡,流落民间、隐姓埋名,必是遭受过不少白眼冷落的,因此才会对旁人的嫌弃分外敏感。怀珈不过凳腿高,完全不懂事,随口说出的话也能叫他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我急忙呵斥怀珈:“珈儿,不得失礼!”再歉意地向荔儿解释:“郡主实在太小不懂事,你不要介意。这是你表……你,你就当她是妹妹,就会原谅她了。” 我一时心酸,不顾眼下他们之间尊卑有别:“你抱抱她,她很喜欢小哥哥的。” 大约小孩子总喜欢和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晟敏偶尔来过几次,怀珈便成天闹着要和晟敏一起玩,对比自己小的晟霰很是嫌弃。 荔儿见我鼓励,便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抱怀珈。谁知怀珈从未被我呵斥过,如今见我因为一个外人而对她疾言厉色,正委屈得很,怒道:“都怪你,我都不能听故事了!才不要你抱!”张了小嘴,嗷呜一口狠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0 狠咬在荔儿手臂上。 福穗手快,急忙上前拉住,将怀珈抱到一边。 我大为尴尬,赶紧站起来,想上前看看荔儿的手臂破了没有。荔儿却及时向我行了礼,止住了我。我弄巧成拙,正想着怎么安慰他,他脸上却露出笑意:“禀娘娘,郡主果然是把学生当成哥哥了,才会对学生不见外。” 他此时这一笑,才显出一个稚龄学童的顽皮模样,倒不似来时拘谨了。 小孩子之间的关系真是难懂,被咬了一口这么开心么。 从前我幼时,阿原对我可是从来没容忍谦让过。 怀珈在福穗怀中委屈地抹着眼泪,荔儿眼角余光瞟瞟她,露出些大孩子对小孩子的宠溺容忍。我极是宽慰:“你小小年纪就有气量,你父母必会十分高兴,本宫也希望你将来能成就一番大业。” 荔儿抬头看了看我,脸上波澜不惊,眼角却有水光闪现。 怀珈见他还不走,索性咧嘴大哭起来,福穗忙拿了玩具哄她。 我手忙脚乱,只好命刘大监将荔儿带了下去,轻声道:“本宫多谢大监安排,让本宫与这孩子相见。” 刘大监亦低声回道:“奴婢不敢,都是陛下做主。” 送走他们,我对着怀珈直皱眉头。看来今后对她要少溺爱些,若在这里将她宠坏了,却是我的过失。 ☆、闹剧 萧朔……,就算从前恩爱不再,总归还记挂着些我的事情么。 正对着斜阳嗟叹不已,宫苑外传来一阵喧哗。 我皱皱眉,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个身影单薄的美人由宫人陪着,哭哭啼啼地走进来,弱柳扶风一般。我定睛一瞧,原来是多日未见的叶美人。 想到萧朔连日来宿在她那里,我见着她便想起萧朔与她相处的情形,实在摆不出好脸来。 她一眼见我站在院中,却楚楚可怜地地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朝我脚下扑过来,哭道:“皇后娘娘,求娘娘救救臣妾!” 我一愣,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正要抱住我的脚,却被福果上前挡住。福果板着脸,毫不客气训斥道:“美人这是为何?自从您侍寝之后,连给娘娘请安都没来过,分明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如今出了事情,却有脸来求娘娘?” 叶美人闻言浑身发抖:“不是,臣妾绝不敢对娘娘不敬!是陛下……” 原来是萧朔让她不要对我请安的,也算是宠她。 福果更加来气:“陛下施恩,但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你竟敢如此恃宠生骄!” 叶美人还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只哭道:“都是臣妾的错,求娘娘宽恕!只求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臣妾!” 我示意福果暂退,瞧着叶美人哭得凄惨,倒不像装模作样,便问:“陛下如今对你正是宠爱,你也看到了,本宫被禁足在此已是失势,你有事不去求陛下,为何倒求到本宫这里?” 叶美人抬起泪眼:“不,不是,娘娘是后宫之主,只有您才能救臣妾……” 门口忽传来一声娇嗔:“叶美人放肆!竟敢来惊扰皇后娘娘!” 我抬眼一瞧,久违的宋美人正施施然迈进来。 今日是怎么了,我讨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上门来。 宋美人不紧不慢行至面前,屈身一礼:“禀娘娘,叶美人恃宠生骄,心怀歹意,竟指使手下宫人在戴美人的茶饮中投毒,所幸戴美人只饮了一口,御医救治及时,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说罢,她对着匍匐在地的叶美人厉声道:“戴美人被你害得卧病在床,你不向她悔罪,倒有胆子跑到皇后娘娘这里为自己开脱!” 叶美人吓得面无人色,连声哭喊道:“臣妾没有害人!有人冤枉臣妾!求皇后娘娘查明此事,救救臣妾!” 宋美人见我不发话,便再拜道:“娘娘,何必为这个魅惑陛下的贱婢烦忧?此事臣妾已经回禀了太后,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这种祸乱后宫的人留不得。” 她话里提醒我,是叶美人争去了萧朔的宠爱;又抬出太后来压我,带了挑衅的意思。若在从前,我少不得要给她点颜色看,偏要管了此事。可是现下,我看着这两个人在眼前晃悠,只觉得疲倦心烦。 我便挥挥手,想赶紧打发走她们:“既是太后吩咐了,你便依言行事。” 叶美人还要哭叫,我不耐道:“本宫不是已经教了你,有事不如去求陛下为你做主。” “不错!一切有朕做主。”想是萧朔下朝,被这两位美人的动静惊动了,就赶了过来。 萧朔径自走过来,看着梨花带雨的叶美人,神色一软,温言道:“沃若,你且先起来说话。” 叶美人便止住了哭泣,在宫人搀扶在抖抖索索站起来。 萧朔扫一眼宋美人,问道:“怎么回事?” 宋美人便把事情由来及方才情形又细细禀告了一遍。 我听得无聊、站得脚酸,但人家都站在我宫院中,我也不好自行回殿中坐着,只好待在一边。 萧朔听完,问道:“有谁当场看见叶美人宫中之人下毒?戴美人宫中其他人都能排除下毒的嫌疑么?” 宋美人不慌不忙:“回禀陛下,叶美人与戴美人素来交往不多,为何无端派了宫人去戴美人居所?且戴美人中毒之前的那段时间,只有这个宫人进出过戴美人居所,不是她嫌疑最大么?戴美人宫中之人最是忠心,怎会无故要害主人?因此臣妾奉太后之命,将那宫人扣下,送交内廷监拷问,待她招供,便知分晓。” 萧朔勃然大怒:“岂有屈打成招之理!太后一向仁慈,这真的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你见不得朕宠爱叶美人,要陷害于她?!” 萧朔从不疾言厉色,不期然雷霆一怒,吓得宋美人当即跪倒在地:“臣妾万万不敢!” 萧朔如此维护,那叶美人倒像是方才被吓呆了,脸上并不见轻松。 我正投入地瞧着这热闹,萧朔忽然问:“皇后怎么看?” 这当口我时刻提醒自己,万不可开罪他,便恭谨道:“陛下英明,臣妾自是全然赞同。” 萧朔点头:“既然皇后也这么说了,沃若,你不用害怕,有朕替你做主。” 叶美人如梦初醒:“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多谢陛下。” 萧朔便携了她手,向外走去,回头对宋美人喝道:“还不回去,好生反省!” 宋美人白着小脸,急忙退去。 我看着萧朔扶了叶美人的背影,怔了半晌,一股强大酸意涌上来。 昨天那场闹剧的结果,便是萧朔令宋美人在自己宫中罚跪,直到太后出面劝和,方才放过。中毒的戴美人虽是委屈,可查不出下毒之人,此事终究不了了之。这一来,合宫都知道萧朔看重叶美人,虽然叶美人家世出身不高,亦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1 有人纷纷上门去巴结交好。 福果告诉我这些,忿忿不平:“那个叶美人不过姿色略好些,但又怎能和娘娘相比?这些人拜高踩低,实在无耻。那叶美人更是心机可恶,明明知道陛下会保她,她却非要跑来咱们宫里惺惺作态,在娘娘面前炫耀!” 福穗正整理我的衣物,急忙暗里踢她小腿,叫她不要再说。 我微微一笑:“无妨,整日待着也闷,当看戏罢了。只是这里还有晟霰和怀珈,不要让他们瞧见这些低下的东西,免得沾染。” 福穗笑道:“娘娘气度非凡,怎会和她们一般见识。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对那叶美人不过一时兴起罢了。” 我示意她不用再说,其实对现下的局面我已经习惯,甚至有些满意。若萧朔真的回心转意,为了雍国利益,我仍是不得不接纳他。与其到时逼迫自己笑脸相对、违心讨好,倒不如索性他不来这里的好。 从前我的娘亲,以及容烨的王后,乃至睿王妃,都曾是那么美好的女子,却都曾因为得不到自己夫君多一点的宠爱而黯然神伤,我才不要这样。 你若无情我便休。我宁丹辉从来不是软弱的女子,即使逼不得已要卑躬屈膝,也是为了自己的故国和使命,而不是为了那虚假吝啬的宠爱。 ***** 平淡的日子却总有惊奇。王裕松那呆子竟托人递了拜帖进宫,言辞恳切想要求见我一面。 我得势时不见他过来巴结,如今我失势,他却要来攀交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身在后宫,召见一个无亲无故的朝臣总是有些不妥,我拒绝了。 谁知那呆子不肯罢休,再次递了帖子,执意求见。 想起他是义父的子侄,且对我有赠银之恩,我便允准他前来。 得了我的允准,他次日便急不可耐地冒雪前来。 他满身落雪,草草掸拂几下。一进殿门,他便跪倒在地,一步步膝行至我座下。 他虽是个书呆子,却极有骨气,当初王氏败落,也不曾闻得他有如此卑躬屈膝之举。现下这一举动,我便知他一定有极其看重的事情要来求我。 我轻叹道:“裕松兄,你何必如此?要知道本宫本就无权无势,如今更是禁足宫中,你所求之事,本宫无力帮你,还是不要提了罢。” 王裕松被我一声“裕松兄”唤起了一线希望,固执地伏在地上不肯起来:“裕松知道此事不妥,但实在走投无路,求娘娘念在旧时交情,能宽恕一二。”说着,连连叩首。 我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只好道:“你且说说是何事。” 待他说完,我不禁冷笑起来:“你莫不是在消遣是在本宫?!居然胆敢来求这个?!” 原来萧朔手下的人潜入了岐国,已将从前那个冒充雍国南华公主、在妓馆挂名接客的女子找到,并抓回了首阳。 而这个大胆包天的女子,就是从前首阳城中千红馆的花弄影! 想起从前王裕松曾因为花弄影的缘故与萧欻往从亲密,后来还听说他为娶一个青楼女子与家里闹翻,想必就是为了花弄影。 王裕松叩头不止:“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我怒喝道:“这个女人既然胆敢抹黑我宁雍王室,就该知道是何下场!既是陛下派人抓了她,要杀要剐便不由本宫做主。即便是本宫能做主,本宫也只会杀了她,绝不饶恕!” 王裕松艰难抬起头,额上一片淤青:“娘娘,裕松并非求您宽恕花弄影;……是来求您,宽恕裕松。” “裕松,已经向陛下禀明,用我王家的免死金牌,赦花弄影一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预收:龙女心似百炼钢 预计七月开文~~求关注求收藏~~~ ☆、金牌 我怒得几乎双眉倒竖:“王裕松!你果然是来消遣本宫!你来此就是要炫耀?炫耀你明目张胆地救了本宫的仇人?!” 王裕松继续叩首不停。 我怒极反笑:“好,好,好一个孝子贤孙,你祖上拼死挣来的免死金牌,如今你用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 王裕松低声道:“娘娘金枝玉叶,何必跟一个低贱女子计较。臣知道娘娘厌恶她,她玷污南华公主名节,实在卑劣!可毕竟这件事后来已经澄清,尚未酿成恶果,她罪不至死……” 我打断他:“陛下不立即杀她,便是为了彻底澄清此事。所以对她的判处,必是公开的;而你,也要公开地使用你家的那块金牌?” 王裕松隐隐咬牙:“是。她当初因为臣……的缘故,被臣家长辈逐出大魏,她身无所长,后来在岐国妓馆冒充公主……只是借此多挣些银钱。说来,都是臣年少任性,导致她犯下大错。恕臣大胆,难道雍国王室就一点错处没有么?她自小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可后来乍然得知自己只不过是个替身,又被抛弃、只好流落风尘……” 原来花弄影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 我冷哼一声:“你知道这些内情,来胁迫本宫?” 王裕松再次叩头:“臣不敢!裕松一直守口如瓶,也绝不会做出要挟胁迫这种卑鄙行径。裕松只是想求得娘娘对她的一点怜悯……” 我初次得知佛寺中有个女孩做了我的替身时,确实心怀愧疚。然而之后她冒充公主之名混迹妓馆,我对她的愧疚怜悯早被怒火烧了个干净。 王裕松似是已经麻木,机械地不停叩头。他面前地上洇了点点血迹,大约是磨破了额头。 见他如此,我终于道:“好了,金牌是你家的,你要用在谁身上本宫管不着。这次便罢,下次叫本宫再知道她作恶,绝不放过!” 看来王裕松并不呆,他知道如今我与萧朔不睦,就算他拿出金牌要求萧朔赦免花弄影,只要我这位皇后不揭过此事,暗里还是能要她性命。所以来到这里磕了这么多响头,换得我的承诺。 王裕松跪得僵硬,我火上心头,看他一眼都觉厌烦,甩手令他退下。想了想又问:“是陛下要你来本宫这里请罪的么?” 王裕松跪得眩晕,勉力站起来:“不是,是裕松自己要来。裕松毕竟与娘娘有故交,此番实在觉得愧对娘娘,只能前来谢罪。” 想起从前他赠我银钱时,还是个不谙世事、纤尘不染的纯善公子;听说在朝堂之上,他也从不肯为功名地位而摧眉折腰。如今我却令他折辱至此,我心里亦是愧疚。 他似是知我心思,宽慰道:“娘娘能谅解裕松,裕松已是感激不尽。至于那金牌,早些用掉,对王家并非坏事。” 他后一句话说得含糊,待他走后,我才想明白。萧朔曾与我提起过王家的免死金牌,言语间颇为不快。如今想来,免死金牌一出,无论何人都必须被赦免;那金牌便是一个能随时违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2 抗圣意的豁口,而强硬如萧朔这样的君主,是绝不能容忍这样的豁口存在的。 因此王家这块金牌说来荣耀无限,其实是块烫手山芋。王裕松此番拿出来用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无关痛痒,正是萧朔乐见的结果;至于王裕松和王家,将会因为此事而沦为天下笑柄,并不是萧朔要关心的事。 我看着窗外落雪,想着那王裕松看着文弱呆气,却宁愿为千夫所指,也要救下曾经心爱之人,哪怕她已被踏进污泥、不得翻身,可谓用情至深。 这份情义,叫人又羡又叹。 哎,义父啊,你们王家又出了一个自毁前程的叛逆之辈。 ***** 眼看又要到除夕,我虽在禁足,却仍兴高采烈地带着怀珈和晟霰在昆阑宫中张灯结彩,剪了好些红纸金鱼,和他们一起贴在窗上。 怀珈很是开心,要亲自贴,浆糊糊了一手,却毫不在意地抹在晟霰脸上身上。晟霰话还说不利索,磕磕巴巴地告状:“娘亲,姐姐糊、糊我……” 我和宫人们一起哈哈大笑。 我弯下腰安慰晟霰:“你是小男子汉,让姐姐欺负一下没关系的。” 晟霰嘴巴瘪了一瘪,很委屈却忍住没有哭。 我见他这小模样,忍不住抱起他举得高高,又哈哈笑起来。 宫人们见状似是吓了一跳,急忙想来劝阻,我笑道:“没事,晟霰不怕的……” 忽然背后伸出一双手,将晟霰稳稳接了过去。 宫人们哆嗦着行礼道:“陛下。” 我犹自带笑,一回头,见萧朔已将晟霰抱在怀中,沉着脸:“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举着他玩么?这样危险。” 我赶紧收敛面容,屈身行礼:“臣妾知错。” 萧朔扫一眼满户的金鱼窗花,冷哼道:“你倒是有兴致,禁足禁出了乐趣来。” 我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低下头不答。 萧朔便直视着我,神色冷冷,眼中却尽是怒火。 我在自己院中玩个窗花,你也恼成这样?果然如人所言,中意你时,你做什么都是对;待他变心以后,你做什么都是错。 晟霰伏在萧朔臂弯,闷闷地叫道:“爹爹。” 萧朔低头看他,脸上表情缓和下来。 晟霰重复道:“爹爹,姐姐糊、糊我。” 这小崽子见向我告状得不到我的维护,便又向萧朔再告了一状。 怀珈倒是笑嘻嘻,并不否认。 萧朔叹口气,捏捏晟霰鼻子:“没出息的小子,被丫头欺负了还告状。”说着,抱着晟霰向外走去。 我顿时一急,脚下一个挪步拦在他面前:“把他留下!” 萧朔一愣,迎上我不信任的眼神,眉头皱起:“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不能带他去玩会?” 我这才发觉此举失礼,忙行礼道:“陛下,晟霰还小,还是由臣妾照看最好。” 萧朔冷笑起来,隐隐咬牙:“怎么?你觉得我看不好他?他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儿子!” 他显然又恼怒起来,绕过我,抱着晟霰就走。 我本能地拽住了他:“陛下要带晟霰去哪位美人处?晟霰还小,难免缠人。” 他眼神一转:“怎么,你不想让我去别人那里?” 我趁机朝晟霰伸过手去,想接过他,谁知他小脑袋一缩,缩进萧朔怀里不要我。我无奈,只好收回手:“臣妾不敢,只是怕晟霰扰了陛下兴致。” 萧朔压着怒气:“这你管不着!” 他抬脚便走,我急了眼,拽住他不放。他回身冷笑道:“你终于不怕得罪我了?” 我略一犹豫,他已走出了院门。我记着自己现在还是被下了禁足令,并未追过去。若坏了禁足规矩,不知又要惹出何种事端。横竖晟霰是他的儿子,他总不会太掉以轻心。 萧朔怒气冲冲走出几步,略停了停,又继续朝御书房走去。 当晚,他并未将晟霰送回来。 我把怀珈放在小床上,掖好被角,哄她睡觉。怀珈不肯睡,问:“晟霰弟弟去哪了?他生我气了么?” 我安慰她几句,看着她闭上眼睛睡了,才去洗漱。 福穗为我拢着头发,轻声道:“陛下带着二皇子在御书房歇下了,把乳母也了叫过去,看样子不打算立刻送回来呢。娘娘和陛下怄气这么久,现下连二皇子都波及了,娘娘不如服个软,去求求陛下吧。” “怄气?”我失笑:“本宫不是怄气,是已在心里作了了断。况且本宫现在处于禁足中,擅自出去不是又要招来罪名?晟霰是个男孩子,在别处睡几天也罢,没那么娇气的。” 话虽如此,实际上我自己心里也没底,虽说萧朔一定会保晟霰周全,但难说就万无一失。只盼望他忙碌起来,应该就会把晟霰送回来了。 谁知萧朔竟是铁了心,一直带着晟霰住在书房。据宫人来报,萧朔把晟霰放在身边,或是批阅奏折时将他置于案前,让他玩桌上镇纸;或是将他置于膝上,一同听朝臣议事。晟霰闷了,便将朱笔给他,随他到处乱涂乱画。 这样简直是胡闹,但晟霰似乎很是喜欢这种新奇玩法,旁人亦不敢劝。 很快到了除夕之夜,因着皇后需得出席宫宴,我终于可以走出昆阑院。 魏国先帝共有九子,如今活在世上的仅剩三人,令人不免唏嘘。排行最末的萧欸在幼时就颇有佛缘,出家为僧。先帝从前总闹着要去寺院舍身,自己没舍成,幼子倒先进了佛寺,与世隔绝;而此时萧歆远在边境军中,首阳城中便只剩萧朔这个新帝,因此这除夕宫宴便成了纯粹的后宫宴会。 这几天我惦记这晟霰,都不曾睡得踏实,现在想到总算能见着晟霰,对本来厌烦的繁琐宫宴也期待起来。 落座之前,我终于抱过晟霰来逗了逗。晟霰倒是心宽,离开我几日,仍是白白胖胖,看来是吃好睡好;他自有一派皇子的矜持模样,见了我也并未显出很想念的样子。我暗骂一句小没良心的,坐在萧朔旁边,忍住不去看他,只端正坐着,尽好皇后该有的本分。想着敷衍过这宴会,便趁机带晟霰回去。 谁知有人比我更加心急。 ☆、军报 一圈开席酒方才饮过,坐在上首的太后便开口了:“咦,哀家怎么未见到婉妍呢?皇上还在生她的气,竟连这除夕宫宴也不叫她参加么?” 萧朔脸色微沉:“宋美人心性善妒,不满朕宠爱叶美人,竟想嫁祸于她,朕不得不略施薄惩,将她禁足,母后就不用操心了。” 这话说得可谓丝毫不留情面。太后虽恼怒,却不敢对萧朔发难,只瞟了瞟叶美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众美人中,看来也有些见叶美人得宠、瞧她不顺眼的,见太后对她如此态度,便胆大起来,纷纷面露不屑,将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3 白眼向叶美人丢过去。叶美人顿时吓得小脸一白,求援似地看着萧朔。 太后见萧朔不理,便冲着我来:“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皇上是你夫君,你也该留意些,防止那些妖媚的,迷惑了他去。” 她大约是瞅准了我失宠之后必然心存怨恨,想挑动我来整治叶美人。 我却一心只在晟霰身上,不屑于争宠之事,更不想得罪萧朔,便装怂道:“母后教训的是,不过依臣妾看,陛下对众美人多宠爱些,广施雨露,于皇嗣上亦是好事。陛下想来英明,必是有分寸的,母后不必过虑。” 太后见我这么没出息,怒其不争地瞪我一眼,便黑着脸不再说话。 萧朔被这么一打岔,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所幸歌乐声及时响起,一队窄腰长袖的舞姬莲步轻踏,曼妙舞了进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我无心观舞,眼睛余光时刻瞧着一旁玩耍的晟霰和怀珈。偶而脸颊微侧,便感到身旁两道怒火万丈的目光射过来。 切,你要维护新宠,不能冲太后撒气,便想迁怒于我么。 我偏过头去,假装视而不见。我可不想搅合这趟争宠浑水,只觉得如坐针毡,思忖着待会以什么由头把晟霰带回去我那里去。 正走神,只听萧朔扬声道:“沃若,过来,坐在朕身边。” 众美人闻言,看着叶美人的目光皆是掩不住的羡慕和嫉妒,尤其是身体初愈的戴美人,哀怨地坐着,面前菜肴一下未动。 叶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来到萧朔另一边侧身坐了。她也知道众人对她的注目绝非善意,小脸有些发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萧朔温存问道:“怎么,坐这里不习惯么?” 此种情况,我再是继续赖着,便真是不识趣了。我趁机起身,恭谨道:“臣妾见晟霰有些疲累,不如臣妾抱了他先去休息吧。” 萧朔抬起头,眼中怒意更盛:“你若想退席就自便,晟霰留在这里。” 见他吃错了药似的,就是不放晟霰,我也终于被惹起了脾气,正想开口反驳,忽然殿外有人高叫:“陛下,紧急军报!” 我一愣,这除夕宫宴之上传来的紧急军报,多半不会是好事。 萧朔亦是眉头一紧:“报来!” 舞乐声停,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跑进殿来,跪在萧朔面前,低声禀道:“陛下,边境岐军两日前出现异动,翎王率军攻过边境与岐人交战。目前我军歼灭了对峙的那股岐军,但也折损了一半。还有,据探子来报,楚国已暗中派出了军队,穿了岐军服饰,赶去两国边境增援,还请陛下速速调军支援!” 萧朔并不慌乱,沉吟道:“怎会突然打了起来,岐人倒真有胆量……” 那报信兵却还有话说:“陛下,翎王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他……” 我在一旁听得清楚,急道:“翎王怎么了?” 那报信兵道:“翎王在战阵中被射伤坠马,被乱马踩踏了脊背,现下重伤昏迷不醒,已由军医护送着,在赶往首阳的路上了。” 我倒抽一口气,顾不得难过,立即转头吩咐福果:“将小郡主和二皇子先带回昆阑殿,好生哄着睡下。” 这回萧朔没有反对,挥挥手示意散席:“国事要紧,今日宴席便到这吧。”又吩咐内监,连夜急召兵部、户部官员进宫议事。 他特意看了看一旁的叶美人,对她温柔笑道:“沃若,朕待会便去你宫中陪你。” 叶美人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应诺而去。 他这笑容实在刺眼,我虽是告诫自己不要在乎,心中哀痛却难以控制。 从前,他这笑容只为我一人展开;如今,却终是恩爱不再、相看两厌。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昔日有多美满,如今就有多神伤。 我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心中酸痛,默默给自己鼓劲:宁丹辉,你是堂堂雍国长公主,怎可被儿女私情耽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既早决定了要放下,便不要沉湎于此,还是留心大事要紧。 众人依次退去,我却留下来想多打听些情况,问:“翎王原本只是督军而已,不必冲在前面,为何亲自上阵了?” 说话间飞快扫一眼萧朔,有些阴暗地揣测,当初萧欻便是迫不得已,死在北境战场;如今萧歆在军中又出了事,莫非也是受了萧朔逼迫? 萧朔回看我一眼,压抑着怒意,咬牙切齿地问道:“朕亦有此疑问,翎王从未上过战场,为何将领们不阻拦?” 那士兵犹豫着看我,似有难处。 萧朔不耐烦道:“照实报来,不要耽误军情。” 那士兵禀道:“本是无事,可是翎王闻得消息,说是雍国的安国长公主为岐人诱捕,被杀……杀死在岐人军帐,翎王便发疯一般,红了眼睛,领军就朝岐人军营冲过去,任谁也拦不住……” 猝不及防,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犹自不信,瞪大眼睛问他:“你,说什么?谁被杀死了?是安国公主?是雍国的南华公主?” 那士兵点头:“消息是如此说的,还听说安国公主的遗体,已被还给了雍国。” 猛然间,所有的力气都离我而去,脑中一片空白。 ***** 待清醒过来,我已躺在昆阑殿的榻上。 萧朔支着头坐在床边,见我醒转,低声唤道:“阿辉……” 我茫然坐起来,仍存了一线希望,问道:“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派了一队人手保护在少曦身边的么?为何这消息你没有先得知?会不会是误传,少曦其实并没有事?” 萧朔惶恐地看着我,艰难地开口道:“我,刚刚也得到了消息,你姐姐她,的确是,离世了。” 我忍住心口剧痛,抓着他衣袖:“你不是派人保护她的么?!” 萧朔更加惶恐,声音颤抖起来:“我,确实一直有派人在她身边。只是,自从,上次雍国想修改岁币之约以后,她便来信推辞我派去的人……我见她已入主秣陵、局势安定,而且那时我也需人手保护出巡的朝臣,我,我便将那些人撤回了……” 我想起来,叶美人之父出巡西境,萧朔派了不少人随行护卫。想要证实这猜想,我问:“你将保护少曦的人抽去保护叶美人的父亲了?” 萧朔起身,不敢看我:“是……可是我真的,我没想到,没想到雍国会发生这种事……” 他后面的话我已听不进去。 心里有个声音恶狠狠嘲笑道:宁丹辉,你的任性无能,却让少曦承担了后果!她有你这么个没用的妹妹,难怪会死! 我对那个声音说:“对,你说的对。若是我肯早点向萧朔认错服软,若是我肯花费心思从叶美人那争回他的宠爱,就会有人保护在少曦身边,她就不会被抓被杀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4 。我让她回雍国那么危险的地方,自己躲起来在这锦绣堆里做皇后,却连皇后也做不好,还让别人从她那夺走了保护……你说的对,我这么没用,难怪她会死。” 我失神念叨:“难怪她会死。” 整个世界摇摇欲坠,我略回过神来,是萧朔慌乱捏着我肩膀唤我:“阿辉,我不是有意的……我从来没碰过叶氏,我只是宿在那里,与你怄气……我想让你也嫉妒,想着你会去找我。你若是不信,去叫了叶氏过来问她!我真的没有……” 眼泪已布满我脸颊,萧朔扯出个帕子来,想给我擦拭。我飞快抹一把脸,打掉他的手,一字一顿:“陛下,看在昔日恩情的份上,请您不要再碰我。” 萧朔浑身一震,还是收回了手:“阿辉,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我漠然打断他:“那不重要了。陛下是魏国君主,与雍国无关,本就没有义务保护宁雍王室;陛下帝王之尊,多几个女人,本是寻常之事。” 萧朔后退了一步,颤抖得厉害:“阿辉,你怪我、骂我都好,只是不要这么说……我,我确实可以有很多女人,可那不是我想要的,”他喉头哽咽:“我只想要一个爱人。” 我不再看他,冷冷道:“那么祝愿陛下今后能得遇此人。” 他还想说什么,我闭了眼睛:“请您让我一个人待着。” 听得他停留半晌,终于穿过珠帘离去,我一捶床铺:“来人,拿酒来!” ☆、去意 从前义父时常抱个酒坛,酩酊大醉,我总不懂那辛辣液体有什么神奇魔力,让他如此沉迷。如今痛苦得难以自持,才发觉个中好处:喝个不省人事,便能躲开尘世、万事皆抛,得一宿安眠。 如此醉了醒来、醒来又醉,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日。其间断断续续,反复地梦见少曦,她站在雍宫朱色大门前,面如白玉,发如鸦羽,对还是个山野丫头的我矜持又高傲地笑着;忽而又是她身处盛放的芍药花丛,人比花娇,对我说:“丹辉,你要替照顾好怀珈。” 对了,怀珈…… 我头晕脑胀,挣扎爬下榻来,看清身旁扶住我的人是福果。福果眼中带泪,轻轻摇晃着我:“娘娘,您不能这样糟蹋自己身子,快醒醒吧。” 我迷迷糊糊地问:“怀珈呢?” 福穗听见动静,急急过来禀道:“娘娘,小郡主和二皇子还等着您照顾,您可不能再这么成日醉酒了。” 见我还在发懵,她又说:“娘娘,翎王已经被送回王府了,到现在都没醒,御医说,到明天他若还不醒,怕就是不行了。” 我定了定神,脑中一片混乱,便吩咐她们打盆凉水。福果拗不过我,端了盆凉水过来。 我猛然将脸浸入水中,打了个激灵。浸了半晌,抬起脸来,水顺着眉毛鼻子滴下去,打湿衣襟,终于清醒下来。 福果急道:“娘娘!这寒冬腊月的,您怎么……” 我摆摆手,吩咐道:“福穗,你待会亲自带着妥当的人把小郡主送回翎王府去,将小郡主放在翎王榻边。福果,去把怀珈抱来。” 我坐在地上擦擦脸,怀珈被带了过来。她人虽小,却似也感觉最近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拉着我衣袖,有些怯怯:“皇后娘娘,你不喜欢珈儿了么?” 我瞧着她脸上依稀少曦的眉眼痕迹,忍住泪意,将她搂在怀里拍拍,笑道:“怎么会?我永远都喜欢怀珈。但是,你父王最近不听话,一直睡懒觉不肯起床,你去帮大家把他叫起来,好不好?他若不理你,便是在装睡,你便要一直叫他。你若能把他叫起来,我就让人做很多的乳酪糖糕给你吃,怎么样?” 怀珈开心起来:“只给我吃吗?” 我郑重点头:“只给你,不给晟霰。” 怀珈想了想:“还是给晟霰一点吧。” 我捏捏她小脸蛋,示意福穗带她出去。 残阳如血。 我立在殿前,仰头眺望,蓝天虽阔,目之所及却有一道道宫宇阻挡,将天空切成不规则的形状。 宫人端上晚膳,我便回身进殿,将一道道饭食都吃得精光。 福果在边上看着,欣慰道:“您肯吃饭了?您躺着的时候,陛下来看过几回,吩咐等您醒了就劝您用膳。” 我擦擦嘴,用力点头:“当然要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 福果开心道:“那我再拿碗汤过来!”便欢喜下去了。 我看着面前空碗,不再纠结犹豫。如今少曦走了,便由我顶上,须得恢复体力好赶路。 “娘娘!”福穗面露喜色,快步进来回禀,打断我思绪:“翎王他醒了!娘娘的办法果然有用!奴婢去时,见翎王昏迷着,脸色白得像纸;可小郡主扒在翎王榻边,不停地叫爹爹,他就真的被叫回来了!眼睛睁开,药也都喝下去了!御医看了,说情况有好转呢。” 我笑笑,忍住泪意:“本宫知道翎王如今唯一的牵挂就是怀珈,只有怀珈能叫醒他。吩咐下去,翎王那里需要什么药材,统统都要拿最好的去。还有,叫人做一碗乳酪糖糕,多放些牛乳,给小郡主送去。” 福果端了汤过来,见我心情稍解,轻声劝道:“娘娘,陛下来了,在外面站着,您就见见吧。奴婢觉着,您和陛下一定有误会,只要把话说开了,误会消除了,您和陛下会和好如初的。” 我小口地喝着汤,不答话。 福果不敢多话,悄悄退下了。 晚间,我将晟霰放在榻上,抱在怀中哄他入睡。见他香甜睡着,睫毛微微颤动,我真想把他这小模样印在心里。 他还这么小、这么脆弱,我离开以后,谁能尽心尽力照顾他?他长大以后,还会记得我的模样么? 此时我方才真正明白,少曦从前离开怀珈时,是何种心情。 ***** 翌日,我将赵美人传来殿中叙话。 赵美人带了晟敏过来。她已听说了雍国之事,言语间小心翼翼地宽慰我。晟敏腼腆,规规矩矩地跟在赵美人旁边,眼睛只盯着脚尖看。 从前我从暗室铁窗将他递出去时,他不过那么点大,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我便笑问:“晟敏,可是快要开始念书了?” 晟敏比荔儿年纪还小些,却如小大人一般,恭恭敬敬:“回皇后娘娘,儿臣今年春天便要进学了。” 我便命福穗拿了备好的赏赐给他。 晟敏看了看宫人端过来的众多赏赐,谦虚道:“儿臣不过是要进学,并没有什么功劳,皇后娘娘这么多赏赐,儿臣不敢当。” 我将昆阑殿中能赏人的东西分成了三份,此时拿了一份给他,自然显得太过丰厚,难怪他觉得不安想要推辞。 但这些赏赐并不是因为他要进学而准备的。赵美人虽有皇子,却人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5 微言轻,以后若要笼络宫人,只能靠赏赐打点。待我走后,昆阑殿没了主人,能为晟霰争取到的援手多一个是一个。但愿她不要忘记之前对我说过的话,能尽量帮着些晟霰。 赵美人先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再看看我平静的眼神,终于会意。便对晟敏说:“既是皇后娘娘的赏赐,是对你的看重,你收下谢恩便是。” 晟敏便乖乖听话谢了恩,将东西收下了。 赵美人对我微微点头:“总会有用处的。” 我回她一个感谢的笑容,不再多说。 ***** 我从衣柜中翻找半日,翻出一件粗布衣袍,是在皇陵时,阿原披在我身上的。我的夜行衣都被收走了,这件衣袍眼色暗旧,穿在身上也能起到隐蔽效果。 翻找时无意见着柜子顶上的剑匣,打开一看,是萧欻赠与我的佩剑。我暗道惭愧,一心只准备离开,差点忘了这把剑。 萧欻曾说,我可以上天入海,何必囿于深宫。他说出这话,算的上是我的知己。若是将这把剑丢在魏宫,我岂不愧对他的心意。 待天色擦黑,我拍着晟霰的小小后背,哄他入睡。 看着他无辜地睡在摇篮中,我坐在一边,只能默默道,晟霰,请原谅娘亲,原谅娘亲。 坐到夜深人静,我起身,听了听殿中动静。所有的呼吸声都节奏均匀,宫人们应是都睡下了,守夜的福果也不停打盹,渐渐睡着。 我将从前萧朔赠我的玉坠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在桌上。多年来,这玉坠我一直贴身戴着,沐浴时也不曾拿下;如今取下来,心口一阵怅然若失。 束好头发,换上外袍,将佩剑负在背后,轻轻推开窗,无声跃上屋顶。 背后忽有人轻声道:“娘娘,请您留步。” 是乐隐!他几时又被派回我身边了? 我顿了一顿,并不慌乱:“怎么,你这是要叫人么?就算你们都来,也追不上我,除非现在将我拿下制住。” 我知道他不会叫喊出声,也轻易不会对我出手。 乐隐果然畏缩道:“属下怎敢对娘娘动手,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我轻哼一声,我不为难你,难道为难我自己不成? 脚下加紧,朝南宫门跃去。 很快,乐隐就落在十步之外,被我越甩越远,却锲而不舍地跟在我身后,不住轻语:“娘娘,求您留步、求您回去。” 我不理他,只竖起耳朵注意着周围动静。 正不断腾跃间,只见前面要经过的一座矮殿仍灯火通明,若要这样跃过,很可能会被人看见身影。我只好放慢些速度,先跃上屋顶,再轻轻踮脚,沿着屋脊小跑。心里嘀咕,这是哪个美人,大半夜不睡,不知道养颜么? 不经意往下一瞥,却是戴美人与一个侍婢走在回廊上。她正接过侍婢手中的一盘东西,笑道:“……表哥最爱吃炒栗子,本宫好不容易今日叫人带进宫来,明日便像这样做了,给他送去。” 那侍婢奇道:“陛下尊贵无比,怎会爱吃这民间俗物?” 戴美人摇头:“谁知道,自他从前受伤回来,便开始爱吃这个……” 她们只言片语飘进我耳中,我却愣了一愣,脚步不由放慢了。 一恍神间,乐隐已追了上来,乐非不知何时也追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将我拦住。 乐非单膝跪在屋瓦上,恳切求道:“属下不敢冒犯娘娘。但近日来,陛下为娘娘之事,寝食难安,娘娘今日就算要走,也请和陛下道别后再走。” 眼下情形我一时走不成了。也罢,不告而别总归不妥,我便随着他们来到御书房。 萧朔并未睡下,一个人立在空阔宫院中。 ☆、旧都 今夜无月无星,他便站在暗中,屋内灯影照不清他面容。 听得我跳下地,他回过身来,却没有开口。我虽看不清,却能感到他的目光地望向我,如两泓幽深潭水。 炒栗子么?从前你垂死之时、倒在归云山中,我喂给你的炒栗子,那味道你仍记得么? 那个叫做王七的少年,在山洞前等着我,那笑吟吟的样子,仿佛犹在眼前。 一回首间,原来一路行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惜到如今,我与你,终于要分道扬镳了。 我收敛心神,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与他说话,便郑重道:“萧朔,请你务必照顾好晟霰,还有怀珈和荔儿。他们都只是孩子,需要人保护。” 萧朔走到我面前:“你为何不自己留下保护他们?为何要不告而别?!” 我摇头不答。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发觉他抖得厉害。 他努力克制着颤抖,飞快说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从未违背对你说过的话。你,你留在这里,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已调军去边境,很快会再派人去雍国,我会帮……” 想起少曦,我打断他,斩钉截铁:“萧朔,我已想的明白。若一直依靠魏国,雍国即便是夺回旧土,也不能算是真的复国。若真的天命不授,那便让雍国宁氏归于尘土吧。我此去便是这样,若王业难续,我便为雍国陪葬。” 萧朔慢慢松开手,无力念叨:“是,是这样,你不想再要我帮了,我对雍国没用了,所以你也不要我了……”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虽是心痛,却硬下心肠:“萧朔,你是要做大魏明君的人,我愿你得偿所愿。以后,你一定会遇到值得倾心相爱的人。” 而不是像我这样,一开始就存了利用的心思。 他却死死地又抓住我:“我只想要你!只是你!” 烛影微晃,他眼里泪光闪烁:“从前在朱雀门,你明知伏兵重重,还是追上我马车,抱住我……我以为你此生都是我的了,可你还是要离开!” 他含泪低吼道:“你既是肯为我而死,如今为何不肯为我留下?!” 时移事易。 那时的心意,如同一壶美酒,本该随岁月愈加醇厚,却没有被珍惜地保存,终于失去了香气。 我叹息道:“萧朔,是你帮了雍国复辟。若雍国能挺过这关,从前与你约定的岁币定当奉上。只是,我和你……” “从前我救过你性命,后来你给我皇后的尊荣,其实咱们已经两不相欠。”我确实心痛如绞,却不忘提醒自己,长痛不如短痛。 摘下发冠,长长青丝流泻如瀑。一手将头发拢过肩膀,一手拔出背上佩剑。 萧朔刚要阻拦:“你做什么?” 我一转剑锋——果然是宝剑,手上尚未发力,便利落无声地将我一头青丝齐肩斩下。 我顿觉轻快,胸中沉沉郁结也似消散开去。一松手,缕缕青丝簌簌落下:“你我昔日旧情,今夜尽数斩断,再见时便是陌路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6 人了。” 萧朔如受重击,一连退了几步,盯着地上散落的长发,似不能相信:“阿辉,你……” 他终于沙哑叹道:“你走吧。” 我收了剑,跃上屋顶,再看他一眼。他靠在廊柱上,勉力站着,沉如夜色的眼中,没有一丝生气。我脚下一滑,踉跄几下,踩裂了一块屋瓦;终究还是咬紧牙关,踏稳步子,腾跃间翻过了南宫门,冲进茫茫夜色之中。 这宫里的欢笑与哀愁,这个人曾给的所有温柔,从此抛到脑后。 ***** 未出正月,北国仍有时有飘雪。想来萧朔既已肯放我离开,应是不会再派人追来,我便一路沿官道策马独行。 在卫登歇了一晚,晨曦时出发,路在前方拐弯,隐入晨雾。这条路我从前进魏国时走过,记得前面便是驿站。 不禁松缓了缰绳,勒马停在北风中。 曾有人风雪夜驰马经过此处,眼中光华堪比飞雪风流,驻足一停,与饥寒落魄的夜行人擦肩而过,赠与她一件棉袍、一口热酒。 而今那人不再,草木上覆盖残雪,寂寂无声。 我托了托背上剑囊,继续上路。 绕开雍岐交战之处,一路向南,终于奔入雍国地界。 雍国本以繁华著称,从前我从归云山中去往秣陵,一路所见皆是富庶安乐。秣陵城中更是摩肩接踵、红尘喧嚣;然而如今,果然如同之前李达所言,因为战乱缘故,城镇凋敝,店铺十室九空,连街上行人都也少了许多。或许是原本富庶,倒未出现像我在秋山城中所见的饿殍遍地的现象,我难得松了口气。 马不停蹄地向前,偶尔停歇抬眼眺望,官道尽头出现了一面青色城墙——实际是半面城墙,来往其间的民工负了石砖,络绎不绝,正将另一半重新垒砌起来。城头那古雅的两个字虽经烟熏火燎,仍能辨认出来:“秣陵”。 宫破之时,我中箭跌下亭阁,昏迷中是阿原将我带回了归云山,因此并未目睹城中厮杀的情景。现在看来,当时的攻城之战应是极为惨烈。阿原虽是身手敏捷,然而于乱军重重之中将我一个大活人带出,绝非可以轻描淡写的易事。 再一想来,不知当时少曦她们几个弱女子,是历经了怎样的艰险,逃出了这座城? 可到如今,有人离开、有人陨落,多少人曾与我并肩而行,现下却只剩我一人孤影徘徊。 近乡情怯,我驻马停留多时,终于猛加一鞭,朝秣陵奔去。 城中繁华旧景不再,所幸寥落市井间,已有有些店铺开张,不少百姓搬着石木,叮叮当当地忙着修复家园。 将近正午,我凭着记忆,来到宫门之前。 宫墙已经大致修复完好,只是还未来得及刷上朱色,斑斑驳驳,很多砖瓦上还残留着烈火焚烧痕迹。 我牵马缓缓走过去,门前守卫警觉,离得远远已经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否则不得再靠近!” 我摊开双手,示意并无恶意,上前行礼:“在下亦辉,曾在安国长公主手下效力,前来求见国君,愿追随麾下。” 守卫上下打量着我,警惕道:“有何凭证?若是没有,勿再靠近!” 我倒确实没有凭证,一时犯了难。如今雍岐仍在交战,守卫警惕是理所当然,看来想要进宫见到枳儿,得费一番功夫。 我想了想,又道:“可否烦请通传宫中的俞大监?他若来见,自然知晓在下身份。” 守卫哼了一声:“你是哪来的浑人?咱们前些日子才为俞大监举行了国葬,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俞千风也不在了么? 这下要怎么办?看来只有等入夜,潜进宫中见枳儿了,只盼隔了这么多年,他仍能记得我的脸。 我牵马欲走时,一辆齐整马车迎面驶来,看来是有官员入宫觐见,我便避在一边。 马车停住,走下来一个身量高挑的清秀少年,身穿淡紫官袍,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却眉头紧锁,脸上是与年纪不相符的严肃老成。 他一脸心事,带了两个随从匆匆向宫门行来。经过时无意扫了我一眼,忽然就在我身边停住了。 我抬头,只见他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倒显出了少年的稚气。 我尚在回想从前见过的人,他已靠过来,低声问:“您莫非是……南华长公主?” 阴差阳错,我与少曦互换了身份,其中内幕曲折,应是没有几人知晓。如今世人皆以为浩太公主嫁在魏国,南华公主已经身陨,这少年居然一语道破。 见我发愣,他摇头苦笑:“殿下不记得了,臣是温瑞。” 我这才想起,温瑞便是从前枳儿的陪读。他从前在宫中只见过我寥寥数面,时隔数年,我现在又扮作男装,他居然能还认出我来,真是好眼力。 遇上从前熟人,省了我许多麻烦。我便让温瑞将我称作从前侍从,随着他进得宫去。 从前雍宫的富贵风流,到如今已是南柯一梦。走在断壁残垣间,我亦觉恍然如梦。 一路无语,温瑞引着我,来到几处残存的宫殿之前。 我依稀觉得熟悉,抬头一看,却是朝和殿。 少曦从前的居所。 刹那间,泪水无声溢满眼眶。 温瑞道:“从前的宫殿多毁在大火之中,如今还剩后宫这几座,便临时作为朝议之所,殿下请随臣进去。” 他亦仰首看着殿上匾额,轻轻叹息:“故人凋零,而今臣得再见殿下,恍若隔世。” 殿中旧日陈设皆尽不见痕迹,改成了书房摆设。 有个少年一身朱色,正端坐在案后,皱眉研读着奏章。 我走进去,他抬起头来,与我默默对视了一会。忽然噌地站起来,绕过长长几案冲到我身前,将头靠在我肩上大哭起来。 昔日缠着我编草兜的幼稚孩童,如今已是与我一般高的少年,初现男儿模样;但这么多年的委屈伤痛,只有靠在亲人肩膀痛哭一场才能痊愈。 ☆、集结 本以为我这一走,萧朔会对外宣称皇后染病薨逝,遮掩过去;然而从魏国传来的消息却是,皇后从前身为雍国镇国长公主,闻得其妹安国长公主横死军中,悲痛欲绝、日夜难安,遂自请去佛寺修行,为安国长公主及雍国阵亡军士的魂魄超度祝祷。魏帝感其至诚,便允准皇后暂时离宫,自己也宣布戒除欲念、不再纳妃入宫。 魏国亦发出国书,称边境魏军遭到岐军挑衅,翎王在交战时身负重伤。魏帝誓为弟报仇,与岐军在边境正式开战。 得知此事,虽是心事重重,我仍不禁莞尔:明明魏岐对峙时,是翎王领军先动的手吧;萧朔这个人,惯会强词夺理。 世上已无南华公主,我便仍以男装露面,对外称作枳儿身边侍卫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7 ,留在宫中。 那日,少曦接到荣昌公主从楚国来信,称楚帝派了使节来到雍岐边界,愿为两国调停,力邀国君前往。少曦本心存怀疑、不待理会;然而此信中,荣昌用了从前出嫁时约定的暗语符号,表示她极有把握。这个暗语符号乃是绝密,只有当时的宁雍王室知晓,能证明信件为荣昌亲手所书,并非他人伪造。雍国已是一片凋敝,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与岐国坚持交战;若能此时调停成功,暂停交战,雍国便可得喘息。而岐国已被魏国在另一边强军压境,亦是筋疲力尽,因此料想岐人应是有意愿停战。 因此少曦毅然决定自己冒险赴约,将枳儿留在秣陵,只带了一队侍卫和俞大监随行。然而此行却踏入了陷阱,楚人并无诚意调停,岐人根本没有意愿停战,将她们一行人擒住,俞大监拼死护主,斗至双臂尽断,血尽力竭而死。 少曦……则被洛丰平所杀。 岐军将她们的遗体草草装殓,留在桐庐城下,由刚刚夺下桐庐的廖辛将军将她们迎回。目睹这一切,雍国军士们目眦尽裂;廖辛在城门下的长公主遗体前,带领全军立下血誓,要与岐国厮杀到底,直到拼尽最后一个活人。 …… 枳儿显示出超越年纪的坚忍与成熟,日夜操劳。 从前历任雍国君王,无不勤劳谨慎、左支右绌,在魏楚两大强邻之间维持着基业。而他小小年纪便饱经离乱伤痛,如今却硬是以单薄少年之躯,带着所剩无几的臣子,守着这支离破碎的山河。 我虽不如少曦经验丰富,好在从前在魏国北境军中协理过军务,又曾在萧朔身边耳濡目染,略学了些理政之术,如今矮子里面挑将军,倒也能帮上忙。 然而岐人并未留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不多久,军报传来,岐军不但对桐庐展开了反攻,同时正在派军朝鹿野集结。 枳儿在早朝时紧急议及此事,朝中却几乎无人应答,只有一个年近七旬的将领卢奎,颤颤巍巍地表示愿意前去驻守鹿野。这实属无奈,如今雍国能战的武将和兵力,全都布在了雍岐边界沿线,实在抽不出人手去守鹿野;且鹿野原是个小城,本身地势平坦,城防简陋,若无兵力支援,确实易攻难守。 岐人目前尚在北边与魏国对峙,本该比雍国还要艰难,如今却能主动出击,原因已是不言自明:定是楚国在背后分兵援助。 这种情形下,鹿野若真的开战,便是凶险万分;此时去驻守,几乎是一条不归路。 焦头烂额之时,温瑞当朝出列,提出愿意去驻守鹿野。温瑞虽只比枳儿年长一岁,却是温家仅剩的继承人,又极为枳儿信任,在当前残破的朝局中被委以重任。 我立在殿前一侧,看着这一朝老的老、小的小,心里长叹一声,也走到枳儿座下,行礼道:“臣亦愿为国分忧,前去鹿野驻守。” ***** 一番争议后并没有结果。下朝之后,温瑞并没有退下,而是走上前来与枳儿一起,极力反对我去鹿野。 平心而论,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守城的能耐,也并不想去鹿野经历九死一生。然而如今实在山穷水尽,我虽草包些,但好歹身手敏捷,在魏国北境经过战场厮杀,见识过魏军行纪;而温瑞这孩子出身世代文官之家,很难说见到战场上拼杀中那鲜血横流、残肢断臂的地狱场景,会不会晕倒。 枳儿虽是咬着牙关,然而朝中无人,最终的结论还是由卢奎、温瑞与我一同前去鹿野驻守。 兵部的人东拼西凑,硬是挤出了一千人,跟随我们一起出发去鹿野。 卢奎虽年老,看着倒还硬朗;温瑞却根本骑不惯马,行军一天下来便累瘫了。我叹口气,强打精神,带上枳儿派来的一个叫吉祥的小内监,学着从前萧朔的样子去巡营。 堆堆营火旁,兵士们默默无语地坐着休息,气氛很是沉闷。我深吸口气,握紧腰边佩剑,精神饱满地和伍长们招呼。因我顶了个奉旨监军的头衔,人人见了都得恭恭敬敬,不过也看得出,那恭敬神色并没有几分诚意。 一圈下来,吉祥忿忿道:“这些人真不知好歹,您是何等身份,如今降尊纡贵,和他们一起去守城,他们竟这般不敬!” 吉祥是俞大监后来带过的小徒弟,身手不错,对我的身份知根知底,因此被枳儿派来跟随。 我苦笑:“罢了,军营之中向来只敬军功,况且我也不过是国君的侍卫而已。” 换了是我,与仅仅一千人一同去守城,带队的将领又如此不靠谱,只怕心情更糟。 温瑞明明累得全身散架一般,却不听劝阻,不肯乘车,坚持骑马与我并行。 上一回我骑马行军,还是与萧朔在北境之时,扮作侍卫跟在他马后,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踏过广袤北国的风雪地,心里什么也不怕。如今路旁风景如画,却并不会有人在前方、时不时回眸一笑,而行去的前路更是结局未知。 我发了一会呆,隐隐感觉旁边有道探究的目光。转过头来,温瑞正专注看着前方,耳根却红了起来。 虽是少年老成,到底是个小孩子。我知他紧张,宽慰道:“温大人勿忧,岐人如今自顾不暇,未必就会攻打鹿野。咱们到了以后,巩固城防、调整军备,就算开打,廖将军也会引军来援。” 温瑞点头,耳根的红色渐渐蔓延开来,看我的眼光充满好奇:“您在魏国,明明是……应该住在宫中才对,为何见过北境战场?那北境草原天气严寒,行军岂不是更为艰苦?” 我笑而不答,只说:“巧合而已,若非如此,今日又有谁能同你们一起守鹿野?” 他却老气横秋一叹:“臣明白了,您在魏国……孤立无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伸手拍拍他肩膀:“若论艰辛,谁人不是。陛下、安国长公主,哪个不比我吃的苦头多?就连你,听说昔年家毁、也曾独自流落在码头边,在破船中东躲西藏才活了下来。咱们既都吃过苦头,来路便不要再回首,但行前路,莫论生死。” 温瑞却捏紧了缰绳,白皙面孔上露出超越成年人的坚毅:“不,您是陛下的亲人,臣舍命也要保您活下去。” 我见他认真模样,先是一愣,而后大笑:“你还是个孩子,应该是我来保护你才对。” 他恼怒道:“臣已是三品官员,不是孩子!” 是了,他是温氏的继承人,确实不该小看。 我止住笑,低声道:“既是这样,你便该担负重任。若真有不测,你当陪在陛下身边,哪怕……要随他再次离开秣陵。” 若是兵败,岐人再次攻向秣陵,枳儿便只能再次流亡;有温瑞辅佐,君臣合力,将来一定还有再起的一天。 温瑞咬牙道:“不会有那一天……只要咱们守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8 住鹿野!” 他忽然扬鞭,跑到队伍前头,带头喊起军号来。 兵士们本有些无精打采,见他一个身量未足的白面书生如此精神,不由地受了鼓舞,与他一起喊起来。 仅仅一千人的队伍,喊起来却也气势十足。田野间渔樵纷纷驻目,跟着喊道:“王师万岁!” “别再叫岐人打过来!” …… 我朝他们颔首。不管我有多大能耐,都得尽力保护这片山河。 ***** 然而鹿野城中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城中盛传岐人就要攻来,百姓人心惶惶,军营纪律松散,简直不待岐人攻打就已濒临崩溃。卢奎接管了军营,每日不辞劳苦,亲自练兵;温瑞进驻城中衙门,软硬兼施,将官吏们管理得服服帖帖,颇有些他家先人的手段;我熟悉军务,便在军营中清点军备,监督城防施工。 如此一来,城中总算渐渐安定下来。 我却一直担忧,每晚都要到城墙上巡视一回,方能安睡。 远远眺望,这一带多有丘陵,朦胧月色照着一个个远处的小山包。若是岐人在此间行军,借地势掩护,恐怕要迫近城下时才能被发现。 “明日派人去那里架个烽火台。”我正想着,昏暗中温瑞不知何时走了上来,顺着我目光说了一句。 ☆、放火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lt返回&gt ☆、躲藏 我赶紧跳起来,慌忙间将他推倒在一旁柜子上,道声:“得罪!”跳脚逃出屋去。 俗话说,女人的衣柜永远少一件衣服。我从前在魏国官道差点冻死,是因为少件棉袍;如今在岐国做贼,又是为了一件衣服。可见衣服对于女人至关重要,俗话诚不欺我。 到僻静处一换衣衫,这才发现慌乱中扯出来的是件粉色女装。也罢,掩盖住伤口、出得城去最要紧。 我胡乱扯下布条包扎了伤口,蜷在避风处静静等到天亮,重新整理了头发,沿着城墙朝城门走去。 走着走着就发现大事不妙:经过城门的人,不论男女,每一个都撸起了左臂衣袖! 显然,他们在盘查左臂受伤的人。 我若无其事地绕了个圈,慢慢往回走。又见城墙下围了几个闲汉,正对着墙上贴的画像点评:“这人生得倒是不错!” “可见要当细作,需得脸好才成!” …… 我默默瞟了瞟,确定上面画的与男装的我本人有七分相似,继续慢慢往回走。 想来被盗的那户人家去报了官,说丢失了女装,城中守军意识到盗贼便是昨夜袭营的细作,就命那户主画了像全城通缉。 我抬头看看城墙,这么高,若换做是阿原或许能翻过去,而我是决计过不去的。看来只好在城中躲藏几日,等风声过去再回鹿野。 普通人家是藏不住的,这大清早的,店铺都尚未开张,我藏哪里好? 兜兜转转,还是闪进了一栋香风缭绕的小楼。 青楼此时刚歇业,人人都疲惫不堪,且这里纱幔层叠,最适合躲藏。 我拣了个相对来说素净些的房间,听着这房间的女子浪声浪气地送走恩客,回来躺下睡了,自己便也猫在帘幔后面坐下歇息。折腾了两天,疲累不堪,此时稍微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睡着睡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费力睁开眼,还未看得清楚,就听得一声冷笑:“您好啊,亦公子。” 我定睛一看,久违的花弄影脸上尚留着昨夜残妆,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而我的双手已被一条丝带绑了个结实。 她慢悠悠拿了把椅子坐在对面:“从前在魏国看见你时,老娘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你竟是个女人,怪不得荣王那天冲老娘发脾气。” 从前在首阳的千红馆,我曾不小心中了她袖中迷香,还以为是萧欻的授意。 我皱眉瞧着她:“想你从前虽身处青楼,好歹是跟在荣王身边,举止却矜持不俗,如今却是这粗野做派,呵。” 她嗤笑一声:“那荣王现在也做了战场死鬼,可是老娘还好端端活着,如今满城都在搜捕你,你落在我手里还要嘴硬。” 听着她语气,猜测王裕松并未向她透露我的身份,这就还好办。 我倒有些动了真怒:“你能好端端活着,是因为裕松兄用免死金牌救了你!你却仍是自甘堕落,呵,真替他不值。” “什么免死金牌?不是魏国恩赦么?关那个王裕松什么事?!”她腾地站起来,过来掐住我左臂:“你给老娘说清楚!” 这狠心女人掐得我疼得几乎要晕死,我瞧她并不像装出来的样子,咬牙道:“你从前冒名南华公主在虞封青楼挂牌,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魏国皇帝皇后会放过你么?要不是王裕松拿出了家传的免死金牌保你一命,你早就成了一堆枯骨!你却在此处……重操旧业,呵呵,王裕松果然是个傻瓜,金牌何其珍贵,却用在你这个不值得的女人身上!” 她柳眉倒竖,狠狠将我一推:“胡说!是他负了我,他说要娶我,最后却又弃了我!他家的人逼得我不得不逃出首阳,流落到此!” 我冷冷看着她:“他是负过你,可你却也负了他。” “你,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活着?我根本不会别的营生,我……”她瘫坐在椅子上,捂了脸,半晌不说话。 想来她从前在佛寺中被当成公主,自然不用干活,还有人伺候,一朝沦落,确实难以活下去。 房间内安静,外面嘈杂的丝乐声音传了进来。我这才注意到现在已又到了晚间,想来青楼要开始迎客了。 有人拍门:“红绡,女儿啊,怎么不出来迎接恩客?” 花弄影回过神来,去开了房门,声音忽地嘶哑起来:“妈妈,女儿昨日染了风寒,今日不方便了,求妈妈原谅。” 那老鸨倒也未发火,故作怜惜:“哎呦,那你好好休息,明日可得好起来啊!我吩咐给你熬碗姜汤来。” 花弄影陪笑:“妈妈最是疼我。” 不一会,有人送了姜汤来,花弄影关上门,将汤碗送到我嘴边,动作倒不似方才那么粗鲁了:“喝吧。” 我确实已在发热,大约是手臂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09 伤口沾了河水的缘故,便就着她手将姜汤饮尽。 她拿了修眉小刀将我手上丝带割开,淡漠道:“满城都在搜捕左臂带伤的人,不论男女,你穿了女装也跑不掉。就在这歇着,病好了随便你去哪。” 我呆了一会,道:“多谢。” 她没好气地将一盘点心递过来:“吃吧,我好歹也是雍国人,倒没必要去告发你。” 体温上升,头疼欲裂,在她房间昏昏沉沉歇了一天一夜,总算缓过劲来。 虽然记挂着与我一同火烧岐人军营的兵士,但前天若有人逃出了城,此时应该回到鹿野了,想来卢奎该有应对;眼下我还是自己保命要紧。 ***** 花弄影今夜不敢再装病,装扮一番,出了房门应酬去了。我思索着怎样出城,又觉得饿了,起身去拿她桌上的点心。 谁知运气就这样奇妙,我一直在帘后躲着,没人进来;就这一刻功夫,一个女子推门进来:“红绡姐姐,我给你送药……” 话哽在喉,她看着我,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手中瓷碗“啪”地掉在地上。 我挤出个笑容,正想着撒谎说自己是花弄影的表妹之类的,这女子已走过来,脸上五官都随着恨意扭曲起来。 见我发愣,她咬着牙恨声道:“怎么,您贵人多忘事,不认得我了?——殿下!” 花弄影急急走进来,见此情状,关了房门,对她低声道:“鸳儿,你且勿声张!这是我旧时的朋友,也是咱们雍国人。” 那鸳儿却尖刻一笑:“你的朋友?你是她的替身罢了!你可知道,她就是、就是南华公主!” 外面的暧昧灯光透进来,照在她脂粉厚厚的脸上,我总算分辨出了些昔日痕迹,颤抖起来:“你是,入画?” 入画冷笑道:“殿下总算想起来奴婢的贱名!” 我一时难以置信:“那日宫破,你……没有死?” 入画踢着脚下瓷碗碎片:“奴婢虽然卑贱,却也不想轻易去死,殿下当时见死不救,到如今还宁愿我死了么?” 当时入画被拖走的那一幕,曾久久在我的噩梦中出现,我确实没力量保住她;但即便如此,她对我态度恶劣倒也可以理解,只是为何她一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样子? 我解释道:“入画,我并非不想救你,可那时我总要以浩太公主为重……” “为何是我?!”入画歇斯底里叫起来,幸好外面人声嘈杂,将她的声音盖住了大半:“浩太公主便不提,可为何你能保住入诗和佩茹?却单单让我被抓走?!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折磨我的?!” “从前的宫女中,难道不是我与你的关系最好?!”入画嚎哭起来:“可你偏偏丢下了我!” 我看着她的眼泪将脸上脂粉冲出沟壑,仿佛宫破那夜的情景又重回眼前:“入画,是我对不住你,你……且等等,我若能回到雍国,一定尽力补偿你……” 外面终于有人听到了动静,拍门问道:“姑娘是怎么了?” 花弄影听着我们的对话,一直愣在旁边,此刻忙将我推到帘后,开门赔笑道:“是我不好,与鸳儿拌嘴了,马上就出来。” 外面的人骂骂咧咧地欲走,入画忽然掉头冲了出去,一路尖叫道:“来人哪!有个雍国细作藏在这里!快报官、报官!” 我一惊,没想到她真的怨我至此。 外面顿时混乱起来,走廊上有人跑来跑去,叫着:“报官!快去报官!” 花弄影“啪”地关上房门,死死盯着我的脸:“你果真是南华公主?” 我点头,有些歉意:“你在佛寺当了我的替身……” 她凄然一笑:“若非那样,我早就饿死街头了……我从前冒充你在青楼卖身,是我对不住你。”她抓起一个点心塞进我怀里:“还不快走!” 她打开临街的窗,街上已有远近的兵士陆续朝此处涌过来,看来此番要逃走真的不易了。 我按按太阳穴,醒了醒神,正准备跃出去,她却拉住我,飞快说道:“我本来欠宁雍王室一条命,再后来,却又亏欠了王裕松。你若再见到他,告诉他,我……” 她摇头叹息,苦涩笑起来:“我没有话留给他。” 楼梯上已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我来不及多想,翻身跃上屋顶,跳到对面楼上,才匆匆回头看向她的窗口。 只见花弄影手握一块碎瓷片,狠狠戳进自己左臂,用力划出一道伤口,雪白细嫩的肌肤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我大惊失色:“你——” 她抬起头对我笑笑,那口型像是在说:“还给你。” ☆、买卖 刹那间,她毫不犹豫地翻出了窗口,如一朵绚烂红云,却未能飞上自由的天际——而是重重摔在街边地面上,红色的血从她脑后蔓延开来。 满街的兵士瞬间都被这一动静吸引过去,我咬着牙,乘机又跃过了两座楼宇。 远远看见兵士已进了她的房间,向窗外看过来,我赶紧伏下身子,朝更远处挪去。 身后那条街听得不停有人叫道:“抓住了!细作跳楼了!” “带回去!找人辨认!” …… 眼泪不停冒出来,我努力稳住气息,离开灯火通明的街道,缩在一户人家的猪圈后面,咬着拳头,任眼泪无声流了一会。 还给我什么?你并不欠我的。 若以后再见到王裕松,我该说些什么? 抬眼间,只见云破月来,此处却无花朵与月影共舞。 ***** 但是眼下连出城都万分困难,滨壁城并不大,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被发现,有没有以后还很难说。 恍惚之间,忽听得一声低笑,似在耳边又似隔了很远:“堂堂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偏爱钻猪圈,也不嫌那味儿。” 我惊起四望:“谁?” 那声音又诡异笑道:“若是带你出了城,你有何报答?” 我擦干眼泪,拔出短刀以备不测,可四周一片空地,确实不见人影,只有两头猪在圈里惊恐地哼哼。 我想了想,干脆回答他:“在下几乎是一无所有,若能得救,所能报答的不过是些金银俗物。” “好,俗物最是好!”眼前忽地一闪,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凑在我脸前,喜笑颜开:“真的?你说话可要算数,给多少银钱?” 我目瞪口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私房和能筹到的钱款,试探着伸出五根手指。 “才五两?”这人失望,又自言自语道:“罢了,五两银子也是钱啊,顺手的买卖,总归不赔。” 他爽快拍拍我肩膀:“成交!明日带你出城!” 其实,我想说的是五百两黄金,不过出门在外,能省就省吧。 我打量着这不知从哪冒出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0 来的人,心存疑虑。 他坦然一笑:“不要多心,你瞧我的身手,要打晕你易如反掌,若要抓人我早就动手了。但何必有钱不赚呢?总要和气生财。” 他捂了鼻子,拉起我就走:“这里真臭,亏你呆的住,且跟我回去歇歇。” 虽然直觉上这人确实没有敌意,我还是甩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他负手道:“方才那个你从前的侍女不是说了么?你又没否认,显然就是了。” 原来他是从青楼那里一直跟我过来的,我竟毫无察觉。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又抓住我袖子:“走吧,跟上。” 这人轻功可谓见所未见,只怕就是从前我义父也仅能与他比肩。我被一路拉着,随他上下腾跃,来到一处客栈,从窗户翻了进去。 他丢下我,径自出了房门。不一会,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进来,替我放好了沐浴澡盆,又放下一套男装。 我身心俱疲,虽然摸不透对方,但也顾不上许多,沐浴之后换了衣衫便睡着了。 待被拍醒时,天已大亮,昨夜那男子亲切问道:“好些了吧?我给你把了脉,包扎了伤口。” 我拱手致谢,他摆摆手:“再加五两。” 我:“啊?” 他一一数来:“你的住宿,沐浴之物,这身衣衫,我的诊疗费——一共算作五两银子;加上先前的约定,共是十两了,有异议吗?” 我:“哦,没有。” 他拍手道:“好极了!咱们这就走吧!” 不由分说,将我带下楼,来到客栈后院。这里已停了数辆马车,他指了指其中一辆上的大木箱:“进去吧。” 我疑虑道:“可是出城时还是查验货物的吧?” 他笑道:“怎么?怕啦?你也可以反悔啊。” 可是我也没有好办法,只好钻进木箱赌一把运气了。 数个包裹不轻不重地砸进来,将我盖住,接着木箱被关上钉好,马车朝城门驶去。 我窝在箱子里,闻着这些包裹的清香,应是茶叶,原来这男人倒真有可能是个商人。 马车略停,应是到了城门。 我提心吊胆,屏息听着动静。依稀那男子在说:“都是茶叶,密封……开了就要受潮……实不相瞒,在下是从……来的……” 不一会,马车又平稳走了起来,路面渐渐颠簸,看来是出了城,我终于松了口气。 木箱响动一声被打开了,那男子唉声叹气:“为打发城门那守卫,不得已给出去一两银子,如此我便只有四两的赚头了。” 我钻出箱子活动着手脚:“你们这是要去哪?” 男子重新驾起马车:“自然是去雍国。” 我大喜:“雍国?那岂不是与我顺路?” 他笑道:“可是路费你会给的吧?二两银子。” 我郑重点头,跳上马车。 随意聊了几句,这男子倒是什么都不隐瞒。他名唤虞召,带着人从海上过来,在南墟采买了茶叶,现下便要从雍国海岸回去。 虞召抱怨道:“都怪你们雍国乱了,原先那些往东海上贩卖茶叶的雍国人,现在都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你还是快些打跑岐人的好。” 我奇道:“你是向着雍国的么?所以愿意帮我?” 他哂笑:“我才不管你们中洲人的事情,只是雍国一乱,我们那就没得茶叶喝,害得我要亲自跑来采买,真是辛苦。而且,”他似乎在说一件不重要的事:“你娘亲是我的姨母。”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扭头看我,语气稀松:“啊,对。咱们外祖,本来就不是中洲人,你娘亲从前最受外祖外祖母疼爱,可是后来却不顾他们反对,非要嫁了你父亲,外祖气得带着一家子干脆回海上去啦,反正从此对你娘亲不管不问了。” “直到后来雍国被攻破了,咱们才知道出了事情。这不,我这次遇到你,就顺手帮一把。”他顿了顿:“不过呢,咱们亲兄妹明算账,十二两银子你还是要给的。” 我从前单知道,我娘亲是雍国一个大富商家的女儿,后来她的娘家便不知去向了。 我抓着他手:“你们去了哪里?” 他轻轻拍掉我手:“在海上,说了你也找不到。怎么?想跟我回去?若是要去,这十二两银子便免了你的,船也让你免费搭。” 见我不答,虞召便将海上风景绘声绘色地讲了一路:海上有火一般的云霞映着太阳,有小山一样的鲸鱼唱着歌;海底有无数的珍珠,到了晚间,就像星星一样闪光。最重要的是,人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 我沉默不语,他说的确实令人心动,但眼下我不能抛下危如累卵的雍国,一走了之。 一直到了鹿野城下。 虞召眺望着城楼叹口气:“你和你娘亲一样,就这么执拗啊,这雍国弹丸之地,有什么好的。” 我也看着那不太起眼的“鹿野”二字:“人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况且,我守住了雍国,你们以后喝茶不就容易多了。” 虞召不再多说,拍掌道:“也好,但目前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了。好好活着,我瞧你轻功很不错,若鹿野真的开打,打不过便逃跑,别充好汉。那十二两银子,我以后再来讨要,算着利息。若到时你想随我去海上,船上始终都有你的位子。” 我笑着点头。 说话间,已到了城下。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与他的关系,我便让他先行进城,自己跳下车来。 他将将要走,又回头问道:“对了,谁给你献了‘郎衣’?莫要辜负了他。” 我一愣:“没有啊。” “哎?可我瞧你的脉象……”他眼现迷惑,终是摇摇头:“罢了,也许是我看错了。” 我目送他带着这队车马进了城,才朝城门走过去。 顾家嫂子告诉过我,我娘亲生我时难产,我义父将自己的血给我娘亲服下,此间是个叫做“郎衣劫”的古老术法:为救受血的人性命,献出鲜血的人,必须十足的诚心诚意、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血献给受血者。 但我并没有饮过任何人的血。想来虞召诊脉时发现的,也许是当年我出生时,我娘亲饮下“郎衣”之血的痕迹。 ***** 走到了城门下,守城卫士揉揉眼睛打量我,不可置信道:“亦大人?!” 我应道:“啊,我回来了。” 他忽地回头扯着嗓子大喊:“亦大人回来了!快去通报!” 我被他嗓门吓了一跳。刚走进城中,城楼上就蹿下一个人,“啪”地拍在我肩膀:“亦大人!果真不是小白脸,是个真爷们啊!” 正是陶遥,原来他也逃得回来了。我被他拍得生疼,但总归是同生共死过的,不能翻脸,便呵呵笑着。 城中军士围过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1 来,一阵乱叫:“亦大人回来了!” “亦大人真是个好样的!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我亮亮左臂上的绷带:“哪有,我挂彩了。” 正说着,吉祥哭着扒开人群冲过来:“殿……亦大人,奴婢还以为您……您回来就好了,奴婢本想就死在鹿野算了,没脸回去见陛下……” 吉祥一边嚎哭,一边不忘把陶遥放我肩上的爪子狠狠甩开:“大人,您快些歇着去。” 我回到原先军帐,坐下来长叹一声。 ☆、死守 那夜我们将岐人军营中的粮草烧掉了大半,但随我去的二十个士兵只回来了五个。次日这五个人一直等到了下午仍不见我,只好回来复命。卢奎已将我未归的消息上报给了枳儿,吉祥忙着去通知他另写奏章,禀报我回来的消息。 正发呆,军帐门帘一闪,温瑞猛地冲进来,愣愣看了我一会,拜倒在地上:“殿下……殿下回来了,恕臣……未曾远迎。” 我叫他起身,他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埋着头,肩膀抖起来。 见这孩子这样,我临行前打算训他的话也说不出了,只好笑道:“我交你保管的佩剑呢?” 他并不抬头:“臣这就去拿来。” 过了一会,卢奎随着吉祥过来了,称赞我道:“亦大人真叫老夫刮目相看了!” 温瑞终于拿了佩剑过来,眼圈尚隐隐发红,面色已平静下来。 我接过剑,拔出一截,看着刃上反光:“接下来,咱们就准备着交战!” ***** 粮草被毁拖住了岐人脚步,我回来了五六日,岐军仍未攻来。 兵部算了又算,从腹地陆续调来了一千军士,加上临时征集的人数,总算凑齐了三千五百兵士。桐庐那边的廖辛也派来了五百经验丰富的士兵,表示待桐庐战事暂缓,就抽调更多人手过来。 如此,以四千人守城,对七千人攻城,差距总算小了一些。温瑞贴出交战告示,任百姓撤往腹地。我稍稍宽心,每日看着城防工事。 自我火烧岐军粮草归来,城中士兵们便对我毕恭毕敬,巡营时,一口一个“亦大人”叫得欢实;士气也不似从前低迷,带得卢奎这个老将也信心十足起来。 到了第七日正午,远处山丘中的烽火终于燃烧起来。 弓箭手在城墙上排好,静候敌人开过来。我不顾温瑞阻拦,穿了轻甲,带了吉祥登上城楼。 然而随着岐人推进,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睁大了:这漫山遍野的行伍,粗略目测一下便知,肯定超过了一万人,哪还是军报上说的七千人! 我急召了一名传信兵来:“立即向桐庐求援!” 卢奎也是一惊,很快便镇定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转头对我道:“亦大人,看来老夫此番必要马革裹尸归去,大人快带着温大人出城!” 我摇头:“老将军,你还是省些力气打仗,本官的事情莫要操心。” 卢奎豪迈大笑:“如此,倒是老夫多话了,大人请自便。” 说话间,岐军已逼近了城下壕沟,杀声震天。 卢奎不再看我,喝道:“弓箭准备——放!” 双方弓箭往来,但终究是守城一方占有优势,城下那条深深壕沟渐渐被岐军尸体填满。岐军的冲锋队伍终是冲到了城墙下,纷纷架起了云梯。 城墙上方早有准备,滚木、巨石、火油,纷纷往下招呼,打退了第一波进攻。 岐军却像疯了一般,不停地向上冲来,最疯狂的一阵,城墙几乎陷落。卢奎毕竟年老,眼看不敌,我拔出佩剑,从城楼跃到城墙头,也加入了厮杀。吉祥牢牢跟在我旁边,唯恐我有闪失。 上了战场才发现,手里这把剑果然锋利,虽然轻灵,却丝毫不损威力,削甲如泥。我顾不得抹去敌人喷溅的鲜血,在心里呐喊道:萧欻,多谢你!你曾说过要自请伐岐,如今我便用你的剑多杀几个,还你心愿。 好不容易将岐人势头打压下去,身上白袍银甲已经被血染红。拼杀时不觉得,停下来才发现左臂痛得厉害,想是伤口裂开了。 陶遥跌跌撞撞走过来:“亦大人,请先回城楼休息一会,这里有弟兄们顶着。”吉祥便扶了我上了城楼。卢奎在城墙上不肯退下,抬头冲我拱拱手。 幸好城门已加厚了两层,岐人猛烈地撞了半天,也未曾撞开。 天色已暗,岐人攻打了一天,终于鸣金收兵。 我松了口气,走下城楼。这些天的城防总算没有白费,等到明日,桐庐的援军就会到了;岐军攻势虽凶猛,待援军一到,轮番固守,鹿野总算可以保全。 回到军帐,吉祥为我重新包扎了左臂伤口。他今天也是疲乏,我便命他早些休息。 正在匆忙沐浴,门外忽报温瑞前来。 我便高声道:“温大人请候一会。” 温瑞闷闷地应了一声:“臣在外守着,请您不要着急。” 我三两下收拾好,换上干净衣衫,唤他进来:“可是城中有事?” 温瑞不敢抬头,低下头却恰好瞧见我丢在地上的血衣,顿足道:“殿下受伤了?” 我疲惫坐着,擦着发梢滴水:“不曾,都是别人的血。” 温瑞咬牙道:“臣既是拦不住您,明日臣也随殿下去城楼参战。” 我见他如此固执,严肃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又没学过打斗,到时还要分出人手保护你,岂不是添乱?你待在城中支应后援,比上城楼拼杀更有用。” 他突然红了眼圈:“我不过比殿下小七岁而已,怎么也不该让殿下在前拼杀,臣反倒躲在后面……” 我叹口气,过去拍拍他肩膀,耐心道:“等你和枳儿以后都长大了,我便躲在你们后面,只管在宫中享乐,再不来这鬼地方了。” 他耳根红起来:“臣已经长大了……” “好了,”我阻止他继续闹脾气:“今天我很累,需得休息;明日,仍是各司其职,去吧。” 待他退出去,我便躺倒在榻上,想象着虞召说过的海上美景,沉沉入睡。 ***** 翌日醒来,天光已大亮,听得城头杀声已起。我一骨碌爬起来,怒问吉祥:“怎么不早叫起我?” 吉祥苦着脸:“温大人不让唤醒您。” 我顾不得骂他,急急赶去城墙。 岐军已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昨日轮番交战下来,士兵皆显出疲惫之色。城墙撤下来的伤兵都面露迷茫:“亦大人,援军是不是该到了?” 是啊,援军此时应该到了。 我镇定答道:“不必担心,行军时有些状况也是难免的。最晚正午,援军就会到了。” 然而眼见太阳移到了头顶,桐庐方向仍不见援军的影子。 我心中咯噔一声,有温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2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2 瑞这个国君最信任的重臣在此,廖辛不可能拒不出兵来援,到现在还没来,只有一种可能:桐庐已经自身难保。 岐军再一次攻上了城墙。 我待要再从城楼下去,吉祥拼命拦住:“殿下,再这样您的手臂就要残废了!” 卢奎暴吼一声,似精神倍增,硬是带着士兵压下了这波攻势,自己也倒在血泊中。我急急赶过去时,他已没了气息。 我直起身,城墙上挂彩的士兵们眼巴巴地望着我。 主帅已死,援军不来,城下仍围着黑压压的敌军——他们的斗志已经临近崩溃了。 这一刻,我亦动了逃走的念头。 为了守城,我已拼尽全力,想来枳儿不会怪我;东边的遥远海上,尚有我未曾谋面的一众亲人,我很想去看看虞召所说的,太阳从海水中跃起的瑰丽盛景。 但是鹿野若被攻破,岐人必将势如破竹般攻进秣陵。 沿途那些雍国的百姓会怎样?那些刚刚返回秣陵重建了家园的人会怎样? 少曦的灵柩只简单下葬在王宫北边,尚未迁入祖陵,我一直未敢去祭拜。 要再一次看着秣陵被夺走、王宫被焚烧么? 咽不下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若今日弃城,就算逃得性命,我的余生也将活在愤恨后悔之中,如烈焰焚心、不得安宁! 我招手叫吉祥附耳过来:“去找一套女装来。” 吉祥虽不解,仍是应诺了下去。 我抽出剑来,喝道:“大家坚持住!援军一定会到!本官与你们一道守城,绝不放弃!” 岐军如跗骨之蛆,又攻了上来。我拔剑应对间,余光瞥见旁边的瘦削身影,挤过去怒道:“温瑞,快回城中去!” 温瑞双手握刀,并不理我,虽然身上在颤抖,却红着眼睛,毫无章法地砍杀着对面敌人。 我运起气息,在背后墙上弹起,一跃间将面前两个岐兵踢下城墙。瞅见陶遥在一旁,吼道:“陶遥,你过来负责保护温大人!” 吉祥也冲了回来,守在我左手边。 拼了,所有人都拼了! …… 这一拨岐人终于也被压了下去。 举目四望,半圈城墙之上,几乎没有还能站着的人了。没人说话,死了的人七横八竖倒着,活着的人都眼如死灰。 终于有人小声哭泣道:“亦大人,咱们撤吧。” 我示意温瑞暂且留在此处安抚他们,不顾众人质疑的眼神,跟着吉祥来到城楼的耳房中。 桌上放着他拿来的女装,我一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你怎么拿了套喜服来啊?” 吉祥红了脸:“奴婢仓促之间不知去哪找,就在附近百姓家翻了翻。但百姓家衣衫实在简陋,不敢拿来给您。能找到最好的衣服就是新娘喜服了,奴婢便翻了一件样式简朴的拿来。” 我叹口气,关门命他退下,自己迅速换上了这套大红衣裙。 少曦,你曾说过,待你我在雍国再见,会铺十里红缎迎我;如今我就要去见你了,没有红缎铺地,我便身着红衣,用血染在地上吧。 ☆、与共 我整整衣衫,倒也算合身,便迈出门去,来到城楼正中。 城墙上众人本以为我已悄悄离开了,正惊疑不定,抬头见着我如此模样,都怔住了。 陶遥惊得口吃起来:“亦,亦大人?你,你是亦大人?!” 我矜持一笑,冲他扬扬手中佩剑:“难道有假?” 我不再装作男子声音,拔剑指天,望着城墙上众人扬声道:“我乃昔日安国长公主的手下女兵,与诸位同守此城!安国长公主为国而死,今日我亦辉也愿战死在城头!我们女子尚且不怕,莫非诸位男儿怕了么?!” 静默了一会,陶遥带头吼道:“死守鹿野!战死城头!” 众人血红着眼睛,跟着吼起来:“死守鹿野!战死城头!” 温瑞冲过来,激动道:“殿下……” 我一个眼色,吉祥便在后一记手刀将他劈昏,交给一个小兵:“带温大人撤走!” 日头偏西,若无其事地注视着大地,岐军今日的最后一次攻势涌了过来。 众人的怒吼声、兵戈相撞声、死亡前的呻/吟声交汇在一起。 我按剑,朝城墙走去。 一个矫健身影忽然跃过头顶,掠上女墙,快如闪电,出剑如虹,将岐人架起的云梯尽数砍断踢散! 城下箭矢立刻密集朝他射去,却没有一支能沾到他的衣袂。 城上众人看得惊叹,齐齐喝了一声彩。 我却看得清楚,失声叫道:“阿原?” 阿原还是一身粗布衣衫,落在我身边,打量一番,笑道:“你穿的这件衣服别是寻常人家的喜服?你宁雍王室竟穷成这样了?” 潮湿的东风拂过面庞,吹起我红衣烈烈起舞。 我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只叫着他名字:“阿原,阿原!……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双清冽凤眸定定看我:“前些天你受伤了,我便朝雍国赶过来,打听你到了这里,就来了,眼看又来迟了些。”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他噎住,一时无话。 “咚、咚”几声闷响传来,岐军见云梯不管用,便又开始撞城门了。 ——虞召诊了我脉象,说有人给我献了“郎衣”。 我忽然想起来,从前在魏国皇陵,我被飞石击中心口坠入河中,昏迷中觉得喉间腥涩灼热,而那时阿原的手腕受了伤,他解释说是被石块划破的…… 我咬着嘴唇,死死攥住他的手:“你那时在皇陵……给我饮了你的血,献了‘郎衣’,这才救了我?你的命现在和我的命拴在一起了,是不是?” 所以我受伤,他可以感觉到。 我眼泪断线般掉下来:“就算这样,那日在归云山,你也肯放我回去?我若真的被杀,你也会跟着死掉!” 他深深地看着我,终于叹道:“小六,你是我命里的劫。” 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不为先祖的叛臣、如今的雍国助力;却听凭我带着他的命,回到雍国冒险拼杀,甚至没有告诉我,他早就与我生死与共。 他一直是懂我心意的。 我任凭涕泗滂沱,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 他笑笑,将衣袖轻按在我眼角替我拭泪:“别说这些话。不要哭了,从小我就怕你哭。” “咚、咚”,岐军仍在撞着城门,城门处传来了木材的崩裂之声。 我清醒过来,却更加慌乱:“我,我该怎么办?我已决意死在这里,可你……” 我若死了,他便会被“郎衣”牵制,也将不久于人世。 可他是大膺皇族之后,不应该为雍国而死啊! 一边是鹿野,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3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3 和与我誓死守城的士兵们,一边是阿原的性命……到底如何取舍? 他是来强行带我走的吗? 阿原转头看了看天边那轮如血的夕阳,终于伸手将我紧紧拥在怀里,颤抖着说道:“小六,此生命运作弄,我不能陪你一起活着;今日我便来此,陪你一起死!” ——仿佛无形热流涌入,瞬间充满了四肢与五脏,连那海上的太阳、火烧的云霞也不会比此刻我心更为绚烂炙热。 我也紧紧抱住他,不再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岐军的撞门声、呐喊声,城墙上众人的议论声,统统都听不见了。 ——双手环住他,埋首他怀中,尽情感受他的心跳,贪婪嗅着那久违的芙蓉花香。 这样一个瑰丽夕阳下,死在这样一个怀抱中,我宁丹辉此生真是无上圆满。 ***** 城门的崩裂声越发清脆。 仿佛天地也燥动起来,脚下城楼也随之震颤。 不知何处,忽地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号角。 是岐军冲锋了么? 我仍是与阿原紧紧相拥,静静等候着城门撞破的一刻。 城下却传来了战马咴咴、交战喊杀之声。 阿原轻拍我后背,我这才松开他,转身向城下看去。 城下已出现了一支军队,在残阳余晖下,如同黑色的潮水,砍瓜切菜般冲进了岐军战阵。 城墙上有士兵兴奋叫道:“援军!是援军来了啊!” 可桐庐援军应是从背后过来,怎会从城外自北而来?而且全是骑兵? 我俯在城楼栅栏上,定睛一看,这支军队悬挂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玄色旌旗,上面的苍龙随风叱咤。 ——是魏国军队! 我彻底惊住了,这支魏国骑兵难道是自魏国出发、沿着雍岐边界一路奔驰赶来的? 是萧朔派来的…… 岐人本也已与我们战得筋疲力尽,此时被精锐的魏国骑兵冲杀过来,全然无力抵挡。 战马骄傲嘶鸣,送走了夕阳,在天黑之前结束了这场战斗。 未得我命令,士兵们不敢擅自打开城门。我本欲立即奔下城楼,却犹豫着回看阿原。 阿原一笑:“先去忙你的吧,看来今日咱们不会死了。” 我脸上一红,认真对他说:“你,你就在这等我,千万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我,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他点头:“你去吧,我在这看着你。” 我往城下走去,却不舍得方才那倾心相拥的一刻,频频回头看他。 他挺拔身姿站在城楼的浅淡夜色中,发丝微微随风而舞,目光闪烁如星。 ***** 我来到城下,与魏军将领见礼。 他瞧着我一身红色喜服,忍住了好奇,未作任何评论,倒是个识趣的。 这个将领看着面生,从前未曾见过。果然,他是奉萧朔旨意,一路沿着雍岐边界奔驰过来增援的。他真的很识趣,看的出我尚有顾虑,表明并不欲进城,就在城下安营扎寨。 我暗暗松口气,立刻表示会将鹿野的物资军粮尽数献出,供他们取用。 客气寒暄了一阵,我便道别回到城中。 惭愧,从前我曾说过不想依靠魏国的援助,今日这千钧一发之时,还是被魏国军队给救了。 急急回到城楼,却不见了阿原身影。 我气急败坏地质问吉祥:“那位阿原公子呢?” 吉祥心虚:“他,他走了……殿下也知道,他那么厉害,奴婢哪拦得住啊。” 我急忙跑下城楼,踩过一地杂乱、穿过忙碌的士兵,四处找寻,喊道:“阿原!” 可哪还有阿原的影子? 他走了。 我呆呆回到城墙上。 城墙上的伤兵已陆续撤下,一地的遗体也渐渐被运走;城下,魏军已扎好营寨,点起了营火,似在唱着魏国的行军歌谣。 只要我留在雍国,阿原便不会留在我身边。 他可以陪我死,却不能陪我一起活着。 吉祥小心翼翼地过来:“殿下,那公子临走时说,请您好好保重、好好活着。” 是啊,我要好好活着,连带着他的命一起。 天上星辰闪耀,城下点点营火,夜风带来隐隐的血腥气味,这残酷之后的平静叫人心痛难忍、百感交集。 我站在城墙上,恣意地任眼泪流淌,打湿这身喜服的前襟。 陶遥欲过来和我打个招呼:“亦大人,那位公子呢?好俊的身手啊,真想结识他……” 吉祥应是在我身后作了个手势,拦住了他。陶遥却不识眼色:“……什么?走了?那咱们去抢他回来!带到亦大人这里!” 吉祥跟他说不清楚,急得连推带搡赶走了他,然后默默站在我身后。 我被这么一打岔,终于回过神来,收了眼泪:“吉祥,回军帐吧,明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实在太累了,一夜无梦。 起来面对着一堆战后要处理的事宜,更是觉得生不如死。真是后悔,早知道就不把温瑞送走了,如今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帐帘猛然被掀开,温瑞抖抖索索地冲了进来。 我皱眉:“温瑞,你切记下回不要这样不经通报就闯进来……” 这孩子像是经不起重话,憋了一憋,忽然就哭了起来,跪倒在地上:“殿下,您昨日怎么那样对臣……呜呜,臣确实没用……要是您死在鹿野,臣也不独活……” 他显然是被打晕带出城后,半途又赶了回来。 我少不得耐心安抚他一番:“少年人,不要死啊活啊的总挂在嘴边。再说你怎会没用,眼下我就指望你帮忙了。” 我顺手将工事损失清点、将士抚恤计算这些活都推给他,自己巡营去了。 ☆、前仇 虽然昨日在城墙上已表明自己是女子,但那是为振作士气;为了方便,今日仍是作男装打扮,去伤兵休息处慰问。孰料士兵们见我去了,都默默地将露在外面的皮肉遮了起来。 一个士兵红着脸:“亦大人,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您在这咱们不方便。” 更有人问:“大人,昨日您那个公子呢?” “大人昨日穿着嫁衣可真好看,是要和那位公子成亲吧?” …… 吉祥怕我伤心,急忙呵斥:“都瞎说什么,赶紧养伤,且看你们自己什么时候成亲吧。” 有人笑道:“我都定了亲了,这次从鹿野回去便能成亲!” 众人一阵哄笑。 我也笑起来,不想妨碍他们,便走了出来,去城外看看魏军情况。 魏军经过一夜休整,此刻精神抖擞,纷纷忙着刷马喂草。 廖辛刚刚传来了消息,昨日桐庐果然也是浴血苦战,直到天黑方才结束。桐庐城门被岐军撞开,但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4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4 廖辛硬是领着军士们将岐军顶在城外,几番厮杀,尸体堵塞了城门口。最终岐军兵败,残部仓皇逃回。 腹地征调来的民夫今日正午会到达,打扫这个炼狱般的战场。 经此一役,岐军两万多人几乎全灭于鹿野、桐庐城下,就算有楚国的援助,一时间也难再向雍国发起大规模的进攻;更何况,北部的边境上还有魏国在不停地找他们麻烦。 昨日那将领彬彬有礼,与我寒暄了几句,便道:“昨夜抓了个人,今日一番审问下来,觉得您会感兴趣,不若现在就将此人交给您处置。” 待军士将那被捆得结实的人带上来一看,我便郑重向那将领行礼:“雍国必有重谢!” 将那人押回营中,我简直抑制不住心中恨意,几乎将椅子扶手捏碎。 温瑞闻得消息,赶过来一同审问。 洛丰平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神情却并不见怎么慌张。 我全身紧绷,说不出话来,便由温瑞来问话。 洛丰平并不隐瞒,将历来洛家所为一一道出,从前煽动容烨亲自出征,在桐庐之战时调开容烨的卫队、看他被刺中坠马,封锁雍国前方战败的消息、接应岐军一路攻到秣陵…… 随他说着,从前那些场景又历历在目,我攥住剑柄,手心全是汗水。 温瑞冷静问道:“洛丰平,你洛家在雍国三代为相,位极人臣、权势遮天,当时你还与长公主定下了婚事。放着如此权势不要,去勾结岐国,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岐国能给你们的比这些还要多么?”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之处,自岐国攻破雍国,并未闻得洛家受到多大的重用;除非也能官拜相位、与王室结亲,否则又怎能与洛家在雍国的待遇相比? 洛丰平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好处?纵有什么好处,又怎能与当初洛家在雍国的地位相较?你们想必也听闻,洛家是雍国叛臣,在岐国人人轻视。我祖父前年就过世了,我不过是跟在岐人后面的一条狗。” 温瑞怒道:“那是你们咎由自取,背叛主公,做人不成反做狗!” 洛丰平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到底谁才是叛臣,你宁氏莫非忘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问出了从前闪现过的猜测:“你,洛家,是大膺旧人?” 洛丰平昂起头来:“不错!我的祖姑婆,便是从前大膺皇帝身边的医女。你宁氏今日守住了鹿野,以为很荣耀么?从前,你宁氏背叛大膺皇帝时,便是在这里,眼看着自己的君主死在战场的!” 温瑞显然并不知道还有这段历史,一时懵住了。 我冷笑道:“不错,从前我宁氏祖上确实不光彩,但多少年过去,百姓已在此安定生息,难道为了一己私怨,就有理由叫生灵涂炭?!更何况,若论对大膺的罪孽,岐国王室当初杀入庆都、屠尽大膺皇室,难道你就能容忍?!” 洛丰平也阴森笑起来:“所以,你们与岐人现在不是正在相互残杀么?雍宫已被烧了一次,只要再打下去,终有一天岐宫也会被烧,让你们也尝尝这宫殿焚毁、王室被屠的滋味!哈哈哈!还有楚人,哈哈哈,都会轮到,都会轮到!” 很久之前,在雍宫时见他,他还是个眼露华彩的俊秀世家青年,如今看着这扭曲刻毒的面孔,我只觉齿冷。 温瑞在旁听出了个大概,气愤道:“疯子,你们洛家全是疯子!” 洛丰平嗓音嘶哑:“疯子?不错,当初我祖姑婆目睹皇帝战死,自己被乱军糟蹋、充作营妓,确实变成了疯子。洛家一门在庆都被攻破之时,全族男人被斩首,女人都被□□至死,血浆铺满了整个宅院。我祖父当时尚且年幼,被藏在枯树之中,也几乎吓疯了……哈哈哈,不错,我们就是疯子!” 原来,洛家从三代之始,就怀着报仇的计划而来。 冷冷的风吹进了军帐,四下寂静无声。 我瘫坐在椅子上,忽然问道:“所以你亲手杀了少曦?” 亲手杀了那个曾经心醉于你、在出征之前深情望着你的女子? 似被刺了一刀,洛丰平声音低下去,似隐含着痛楚:“她中了荣昌公主的圈套,被抓进了岐人军帐……岐人,要对她不轨,她……她就那么看着我,眼睛那么平静,让我杀了她……” 他忽然又歇斯底里地笑起来:“所以我冲上去杀了她,一剑穿心!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真是痛快、痛快!哈哈哈!” 他近乎疯狂地仰天大笑,直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笑出了眼泪:“就是那样!我杀了她!” 温瑞脸色煞白。 我战栗不止,再听不下去,近乎虚脱地挥手:“将他押下去关好,带回秣陵,在王陵前处死。” 温瑞缓缓地蹲在地上,抱住了头:“殿下,难道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咱们雍国,就是这么来的?” 我自己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过了好一会,才稳定心神,勉强答道:“不错,我也是在魏国才知道,宁氏先祖,确实是害死膺哀帝的叛臣。” 温瑞摇头:“不,怎么是这样?历代先王,都是睿智开明、爱民如子,所以咱们雍国才成为诸国中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我温氏,从来对国君都是从心里仰望敬服的……怎么是这样?!” 他还是个少年,历经艰难,好不容易辅佐新君复国,想必是靠坚定信仰撑过了这些年。如今乍然得知这些,心中惶惑在所难免。 我揉揉眉心,安慰他的同时,也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历代国君睿智开明也是真的。大膺覆灭已过去了六十多年,难道因为这段旧史,如今我们就要放弃雍国?就算雍国覆灭、再死多少人,大膺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将他拉起来:“正是因为从前犯下了罪行,如今才更要将雍国治理好,让治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如此才勉强算是为前人赎罪。我是这样想的,你觉得呢?” 温瑞看着我,原本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殿下……” 我拍拍他肩膀:“待回去后,将这些都告诉枳儿吧。从前王室隐瞒了这段旧史,以至于我们对此没有提防;今后便让后人都知晓此事,虽不光彩,但还是坦然吧。” 温瑞看着我,还是有些发愣。 我笑道:“怎么?难道说你不愿再辅佐国君了?” 温瑞耳根一红,低下头去:“当然不是,今日殿下这样说,臣更加想为国尽忠了。臣一定要像温氏历代前辈一样,对国君忠心不二,毕生尽力辅佐。” 我点头:“以后的雍国,就靠枳儿与你了。” 温瑞补充:“还有殿下您。” 我哈哈大笑,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待他退下,我长长出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5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5 了一口气,坐下来,努力把头脑放空,却不能如愿。 少曦,少曦,从前绝代风华的少曦,为雍国奉献了一生的浩太公主,你就是这样离世的么? 走出军帐,站在营地中发呆,鼻腔酸涩、尽是泪意,可眼泪却像耗尽了似地,流不出来。 来往士兵见我如此,也不敢多问,只埋头忙碌各自的事情。 呆立许久,吉祥终于看不下去,过来劝道:“殿下,别在风中久站,当心着凉啊。” 一个士兵匆匆跑来:“亦大人,那个要犯洛丰平,刚才自己咬了舌头了!发现的早,没叫他死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救得过来!” 我叹道:“罢了,随他去。若是死了,就把尸体带回秣陵。” 这自久远旧年累积至此的恨意、纠缠的恩怨,好似没有尽头,永远不能了结。 阿原、阿原,一直以来你那样地懂我心意;但你身为大膺皇室后裔,对宁氏的恨意绝不会比洛家要少。你不肯插手雍国之事,却忍不住一次次救我,可是你的心中到底有怎么样的爱与痛,我却从未真正明白过。 ☆、目送 不多时,战场已被打扫干净。 民夫们放了一把火,将堆积的尸体与染了鲜血的荒草一起焚烧。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城外魏军已准备好踏上回程,我便带了好酒来到他们营地送行。 谁料这次迎接我的不是前几次的将领,而是乐非。 乐非身穿魏国普通兵士制服,微笑行礼:“属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好?” 我摆手,指指身上的银色轻甲:“你叫错了,我已经不是魏国皇后了,我是雍国的监军,亦辉。” 乐非微笑不变:“陛下认您是皇后,属下自然称您为皇后。” 我不跟他争论下去:“你怎么也来了?怎么这幅打扮?” 乐非终于不笑了,叹口气:“属下是陛下的贴身侍卫,陛下到哪,属下自然是跟着到哪。穿成这样,不过是为掩人耳目。” 我一怔:“你是说,萧朔来了这里?为何没见他的皇旗?” 话一出口,我自己便明白过来,萧朔此行不欲被别人发现,所以不挂皇旗,想必和乐非一样,都是扮作普通军士而来的。 我喃喃道:“请你,替我转告谢意。这次,多亏了魏国出兵来援,雍国必有重谢。” 乐非恳切道:“娘娘应当知道,陛下为何而来,并非是为了雍国的报答。一接到您驻守鹿野、要和岐人交战的消息,陛下就作好了安排赶过来。且不说沿着岐国边界、孤军深入有多危险,单是扮作普通军士,一路就那么多辛苦。” 萧朔自小尊贵,吃穿用度颇为讲究,即便从前在北境征战时也不肯降低标准;扮作普通军士,长途奔驰,对他来说可谓极其辛苦。 乐非继续道:“可是,咱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跑来,到了城下,陛下看见您,您和从前皇陵中那个男子在城楼,那样当众相拥在一起,您还穿着大红嫁衣……陛下他,他本是打算进城见您的,可见了那情景……陛下从那日起就黑着脸一言不发,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属下说句犯上的话,您这样,确实伤了陛下的心。” 我也叹口气:“你也知晓,我离开魏宫时,就与已你们陛下作了了断。请你,多劝劝他……” 乐非:“若能劝得动,现下咱们就不会在这里了。”他对我深施一礼:“娘娘,从前您宽厚仁善、如今您死守家国,乐非从心里佩服。可是为何您对别人那么宽容,对陛下如此苛求?” 我微微一怔,我有么? 乐非保持行礼姿势:“您若要道谢,就请您亲自去向陛下致谢。” 萧朔堂堂大魏皇帝,丢下一朝政事,微服千里奔驰而来,救下这座小小城池和我的性命,若不当面致谢确实说不过去。 地上草皮被刚结束的大战踢踏得斑斑驳驳,东风带来氤氲的河水味道。水边,一匹雄健睥睨的黑色骏马安静地啃着青草,我认得是墨金。 从前萧朔教我骑马,我不知好歹地非要骑墨金,差点摔下马来,是他赶上来将我圈在怀中的。那天首阳城郊的艳阳烈烈,当时的我只顾沉醉,哪里能够明白好景不长的道理。 一生之中能有那么一个艳阳天,已属命运格外垂青。 旁边它的主人正对着河面出神。他身着普通骑兵制服,却有帝王般挺拔轩昂的背影。 我提了小酒坛,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回过身来,看了我一眼,没有表情,又转头继续看着河面,肩膀微颤。 我知他不愿意看我,对着他后背深施一礼:“萧朔,此番真的多谢你。此等大恩,我和雍国上下都永志不忘,国君必有重谢。” 半晌,他不理会,也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 我便将酒坛放在地上,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被他追上来,一把攥住我的手。 他气恨道:“就这么走了?!急着回去做什么?去见那个姬氏小子?连晟霰你都不问,你可是真是个好娘亲!” 一直以来,萧朔人前人后都是尊贵从容,就算发怒也算克制,几乎没有这种气急败坏的失态模样。 吉祥在远处见到,以为我被人为难,急忙赶过来:“殿下……” 乐非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利落地捂了他的嘴,将他扯到了一边。 我知道挣扎不开,脸上尽量平静地笑笑:“你先放手,我的士兵在城墙上能看见这里。” 他不理会,反将我手捏得更紧:“看到更好!叫那个姬氏小子下来!省得我找去杀他!” 他的眼睛从来都如深潭般难以捉摸,如今却眼角发红,眼中烧着两团怒火。 我的手被捏得生疼,又不敢挣扎,怕被人发现这里的异样,只好答道:“他已经走了,你若要杀他,恐怕得找得到他才行。” “走了?”萧朔松开我手。 手腕已被捏得通红,我吃痛轻轻揉着:“走了,他本以为鹿野失守,赶来陪我一起赴死;后来,你们前来增援,保住了鹿野,他便走了。” 我木然揉着手腕,脑中情不自禁又回响起那日城楼之上相拥时阿原的话:“……我不能陪你一起活着;今日我便来此,陪你一起死!” …… “什么鬼话!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要去死,也不拦着,算什么男人!”萧朔冷哼一声:“怎么?看样子你很想和他死在一处?” 我还未答话,他已逼近一步,冷笑道:“你休想!你是我的皇后,死后也只能和我同穴!” 我见他耍横,无奈道:“萧朔,以前我离开时说过,咱们昔日的情谊都已了断;我不会再回你的宫中。你何不昭告国中上下,就说皇后薨逝,也好再立新后。” 他不说话,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6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6 似在咬着牙齿。 我决心将话说清楚:“至于晟霰,待以后你的皇子多起来,就请你将他送到我这里。雍国眼下虽是动荡,但以后会好起来,他会更安全,也更快乐。” 他眼角更红了,闷哼了一声:“你倒是打一手好算盘,还想把儿子也从我身边带走。他姓萧,不姓姬!” 我见他执着于此,摇头道:“萧朔,我是宁雍氏的公主,大膺皇室的后人怎么可能会和我在一起?我离开魏宫与此无关。” 他似有所动容,平缓下来,声音真挚:“那,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回去?咱们之间的情谊,难道就不能找回来么?” “找回来?”我轻轻一叹:“萧朔,你能把少曦找回来么?” 他愣在了原地。 我看着他:“从前就算你的后宫中还住了那么多妃嫔,我也可隐忍着留下;可是,你却为讨得叶美人的欢心,将少曦身边的人调去保护别人……” 他辩解道:“不是!那样安排只是为了朝政考虑,我从未染指别的女人!从前我也解释过了,可你不信……” 我苦笑:“是啊,帝王之心难以捉摸,我根本分辨不出你哪句是真情、哪句是假意。无论真假,可少曦确实因此而死。若说我是怨你,倒不如说是恨我自己帮不了她。很久之前,雍宫被毁,我背着她一起逃命,总以为我是可以保护她的,可是……” 军营传来了号角声,魏军要开始拔营回国了。 我收起情绪,简短道:“如今你救下鹿野,我今后不再怨你,只有感激。只是,有些东西,譬如美玉,无论多贵重,若是一朝破碎,就再补不好了,倒不如丢开。” 听得背后的魏军开始整编点数,我不再多说,只抱拳行礼:“萧朔,余生多保重。” 乐非来到三步开外,犹豫道:“娘娘,这次陛下来,也给您备了一匹马,预备您一道回首阳时骑的……” 我摇头:“多谢,但是用不着。” 身旁的墨金被拔营号角召唤着,嘶鸣起来。 萧朔一言不发,踩上脚蹬,脚下却一软,踉跄着没能上马。他抓着墨金的鬃毛,靠在它背上歇了一歇,终于翻身坐上去,握好了缰绳。 我退开两步,他在马上看着我,目光似凝聚在我脸上,又似支离破碎地望向我身后的山野。 然后他加鞭纵马,跑向了魏军队伍,再没回头。 乐非见状,急急向我行了礼,跃上自己的马,急急跟过去。 战马咴咴,扬起一阵尘土,很快被潮湿的东风吹走,城下恢复了从前宁静。 我目送他们远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压,顿感轻松;却又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无限惆怅。 吉祥揉着肩膀走过来:“殿下,方才那个人下手真狠,奴婢胳膊都要被扭断了。” 我怒其不争:“他已经对你很客气了,回去给我好好练功。” ***** 温瑞渐将各项事务清点好,每天晚间来向我汇报一次。 我却又开始疲懒,听着他数着军饷、粮草、兵器、铠甲的各种条目,只觉得昏昏欲睡,摆手道:“罢了,我相信你自然算得清楚,你只整理完给我一个总数便是了,不用每日来报。” 温瑞坚持:“还是让殿下知晓清楚的好,臣也能安心。” 这孩子做事实在认真,我并不想打击他这份诚意;但帐内闷暖,我眼睛已都快睁不开:“那么多朝政你都和国君一起经手了,这小小鹿野的军务财政难道我还不放心?去去,我被你念账本念叨得头疼。” 他走上前来,有些紧张:“殿下,果真头疼?” ☆、罪孽 我见他上当,忙支起额头、虚闭眼睛:“是啊,都是被你一条一条账目数落的,快别汇报了!去将吉祥叫来替我揉揉。” 这才想起,吉祥按照我的吩咐,前两日就潜进滨壁城中去了。 忽觉额头两边微微一凉,抬眼一看,温瑞半跪在座前,伸手按在我太阳穴上。 他很自然地说:“从前臣的母亲常犯头风,臣自小就和御医学了按摩手法,母亲头痛时便替她按一按。殿下觉得力道怎么样?” 还别说,这力道、手法都很合适,要不是并没有真的头疼,倒可以让他揉一会。 我只怕给他这么按下去,会真的头疼起来,赶忙推辞:“你虽年纪小,却是朝中重臣,哪能做这伺候人的事情,我休息一下便好。” 温瑞摇头,眼睛微微发红,目光却虔诚纯净,像极了从前我养过的幼兔:“臣愿意为殿下做这些。” 外面一阵嘈杂,听得陶遥在粗声调笑:“咦?吉祥公公,你明明是个内监,却带个……青楼女子回来,是要作甚?” 吉祥还击:“呸!跟你没关系!你还不滚去巡逻,管我作甚!” 我心下明白,拂下温瑞双手,拿起佩剑走出去。 吉祥见我出来,将绑着的女子扔在地上,向我行礼,轻声道:“殿下,奴婢按您吩咐,将此人抓到了。” 入画倒在营火边,被堵住了嘴,愤恨挣扎着抬头看我。虽衣衫轻佻,可她身上却是娇小瘦削,脸上脂粉几乎覆盖了本来面目,却难掩已经开始衰老的迹象。 我叹口气,这真的是从前宫中那个胖乎乎的活泼女孩么? 我慢慢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入画,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 她虽不能说话,眼中刻毒却像利剑一般射向我。 吉祥提醒道:“殿下切不可心软,她上次既然出卖您,可见已经与咱们雍国离心离德;她对您和王宫那么熟悉,又满心怨恨,若被岐人利用,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留着她肯定是个祸患!” 我表示明白,令吉祥将她身上束缚尽数解开。 温瑞跟着出来,此时警惕地站在我旁边,唯恐入画有什么动作。 但入画不过是柔弱的女子,被一路绑来已是疲惫至极,连战也站不稳,仍是仆倒在地,却抬头恨道:“我吃了多少苦,呵,殿下您哪知道?!” “那日宫破,我不过一个普通宫女,若自己趁乱逃跑,或许能有生路;可您拉着我的手一起逃命,我便决心跟着您。可是浩太公主引人注目,所以我们被包围了,您却放开了我的手……”她十指抠进地下草泥:“我被拖到一边糟蹋时,您带着入诗、佩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为何是我?为何您单单放弃了我?!” 我静静看她:“所以你恨我?” 她脸上泪水将妆容冲得一片狼藉,哭喊:“您知道那些畜生是怎么对待我的么?!我怎能不恨!我恨你!恨王宫!恨生在雍国!” 我看着她:“入画,我的确对不起你,我是你的主人,却没能保护你。从前在宫中,你像个小妹妹一样,总陪着我一起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7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7 胡闹,宫破时,你也陪我一起逃命……” 入画眼神迷离,似也陷入曾经美好的回忆中。 吉祥想插嘴说什么,我示意他退下。上前将入画的瘦小身子抱在怀中,她颤抖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我左手轻柔地将她的头放在我肩上,抚着她的乱发;右手,无声地拔出腰间锋利短刀——利落地刺进她胸膛。 我仍将她的头轻轻按在我肩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为了这份情谊,我亲自杀你。” 她似还想说什么,却已断了气息,闭上眼睛,面容平和。 吉祥急忙过来想接走她:“殿下,您的衣衫要弄脏了。” 我看着入画后颈皮肤上隐隐露出的凌乱齿印和层叠旧年伤痕,摇摇头,任她的血浸上我衣衫:“她吃了那么多苦,我却什么都弥补不了……” 可是我不能不除掉她,如今的雍国实在太过脆弱,就如吉祥说的,留着入画,不知会有什么隐患。枳儿还年少,我不能因为对入画的愧疚,就冒险给他留下这么一个隐患。 入画,希望你来世能遇上一个强大的主人,能保护你嬉闹在安稳宅院,再不经历那人间地狱。 我抱着她,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无限苦楚涌上喉间。 苦,好苦,人生真的是苦。 入画半生受尽折磨苦楚,如今却死在我手里;我身为宁雍王室的公主,背负复国重担,如今还要背负这弑杀故人的罪孽。 若能丢下一切逃走、再不面对这残酷,该有多好。 周围的士兵见此异样,悄悄地在不远处驻足围观。温瑞走过来挡住他们视线,低声道:“殿下,还是交给臣处理吧。” 他将入画尸身小心地接了过去,吉祥扶起我走进军帐。 沐浴更衣之后,躺在榻上无法成眠。 从前总觉得,萧朔在铲除异己时心狠嗜杀,如今轮到自己身上,才明白这其中的无奈滋味。大约每个人都无法强大到无所顾忌,身负重担的人,反而破绽更多,也因此越来越绝情;但其后的沉重,却只有自己孤独承受。 如今身为大魏皇帝的萧朔,便是这样走过来的么。 ***** 雍国在桐庐、鹿野两城战胜岐人的消息很是振奋人心,从前出逃的百姓在秣陵收复后一直在观望,现下纷纷回到从前家园。 枳儿很是振奋,也更加忙碌起来。户部统计新增人口、工部计量材料工事,忙得不可开交,温瑞本是商部的主理官,却不得不帮着打理这两部的事情,更加脚不沾地。 而我却因鹿野一战,歪打正着地被当成了神勇将领,不再跟在枳儿旁边,而是去兵部帮忙,禁卫也由我管辖。 虽然众人已经知道我是女子,为了不显突兀,我便还是身着男装,每日巡视禁卫操练,得空时去城郊大营清查军务。 廖辛将西境巡视了一遍,这才回到秣陵。这天在营中初次遇见我,细看之下认出我来,便是目瞪口呆。 我摆手示意他噤声,与他一道登上阅兵楼,这才笑道:“廖将军,别来一向可好?” 想来初次见面时,他还是一个留守营中、送父兄出征的小小少年,而廖家父兄皆随容烨身死战场……到如今,他已是独当一面、英姿勃发的将军了。 廖辛望着台下的营地,似也在回忆多年前送别大军出征时的情形:“臣是男儿,虽有艰难,却一向过得去。可是殿下您……若那时臣知道死守着鹿野的是您,就算累断骨头也会前去增援……” 我摆手,毫不介意:“你在桐庐也战得昏天黑地,总之两座城池都保住了便好。” 廖辛紧握着腰间长剑:“总是臣无用,安国长公主她……臣实在是……” 他眼圈红了,别过脸去。 自少曦回到雍国露面,廖辛第一个领军响应,一路行来直至秣陵收复,可后来少曦却死在岐人军营,遗体由他接回,我明白他是何感受。 阅兵楼上,似还留着从前浩太公主的矜持娇影,移开团扇、与出征的心上人深情对视,而今一切早已随风而逝;当年营中红着脸的少年,如今已是面容冷峻的将军,与我并肩看着这空荡荡的高台。 ***** 时光飞逝。 第一声春雷乍响之后,魏国的军队越过岐国边境,沉稳缓慢地向前推进。 论魏国的军力,完全可以做到迅速攻陷岐国;但我大约能猜到萧朔的意图:岐国覆灭之后,魏楚两国便会变成邻国,届时边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是小事。萧朔显然不欲在此时与楚国直接对上,而楚国也将岐国作为己方的屏障、鼎力支援,因此岐国便成为了魏楚角力的战场。 李达来信中说,萧朔借起兵伐岐一事,对许多从前默默无闻的将领官员委以重任,因此不少没有根基的将领崭露头角。这些人对这位年轻的帝王皆是感激不已,也为魏国的朝局带来了新的气象。 看来萧朔对于帝王之术的运用已是愈发精熟了。提拔新人,既能为朝局注入新鲜力量,又可培养完全忠于自己的势力,分散旧世家的权势。 征伐岐国,便是他一统天下的开端。 何时会轮到雍国? ——那一天尚且遥远,至少在魏国击败楚国之前不会到来。 随着魏岐全面开战,不少人逃难的百姓涌进了雍国,从前出逃的商户现在也都回归了十之八九;经历过战火的秣陵,渐渐又散发出昔日的光彩。 枳儿下朝时,偶尔论及此事,我便趁机请教他:“其实行商之人大多居无定所,且商人最是重利轻义,为何这些商户一见雍国好转便忙不迭地跑回来?迁去魏、楚岂不是更安全?” 枳儿与温瑞相视一笑,两个少年人都露出了“原来你竟连这个也不知道啊”的高深表情,让我略觉不爽。 温瑞便从朝服袍袖中抖出个账册,展开在我眼前:“殿下请看,这是去年东境收来的赋税……” 我一见这些就头疼,连连摆手让他不要故弄玄虚。 ☆、作别 温瑞收了账册,恭敬解释道:“让您看这个,是想说明,这些行商抽取的赋税已恢复了从前的七八成。其实,我朝现下百废待举,各地方府衙尚且没有能力将商户的账务赋税一一查点、监督清楚,可却并未出现大规模漏税的情况。这就说明,是众商户自觉向朝廷清缴了赋税。” 我疑惑道:“所以,咱们的商户都忠君爱国么?” 温瑞尚未答话,枳儿自己先笑了起来。 温瑞向他告个罪,继续道:“自是忠君爱国,只是商户大多重利轻义,哪有那么多大义可言?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只有在我雍国、只有宁雍王室才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殿下应该知晓,我国向来重商,可别国却并非如此;这些商人定居他处,地位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8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8 低下,处处受人轻视,甚至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好的宅院安家。只有宁雍王室上下开明,法制平等、管理有度,这些人只有在雍国才能安居乐业。” 我这才明白:“所以,他们正是为自己着想,才支持咱们?这倒也算是上下一心了。” 我忽又想到:“既是如此,何不让各个商会对咱们宁雍王室效忠?倒不是要让他们服役或加税,商人四海行商、多有见识广博之辈,何不让他们将各地所见定期向咱们汇报?” 我叹道:“想到从前,洛家封锁了消息,直到岐人攻进王宫我们才知晓;若是多一条消息渠道,便不会有那般惨状。” 枳儿和温瑞都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倒是可行,待咱们商榷了便定个章程。” 我摆摆手:“你们商榷便是了,我不过心血来潮出了个主意,且让姑姑我躲些清闲。” 枳儿点头,温瑞却别扭道:“殿下,臣怎敢与陛下并肩,您可不是臣的姑姑。” 我哈哈大笑:“那也差不多!总之,明日得闲,我这长公主也该行些风雅之事,便去城郊踏春去。” 枳儿笑道:“姑母且放心,这些朝政琐事无需您费神。” 我看着这两个已渐成熟的少年,颇感欣慰。 翌日睡到自然醒,带了吉祥,骑马慢悠悠往城郊行去。 沟渠中水波潋滟,河岸边垂柳爆青,雀鸟活泼地穿行在树间,正是江南的大好春色。城中百姓也纷纷到此赏春,三三五五地在草地上对饮,仿佛已甩脱了战乱初平的伤痛。 从前在魏国,萧朔也曾带我在首阳城外踏青。桃花树下、沉醉眼神,如今想来,徒留感伤。 吉祥栓好马,开心道:“殿下您看,咱们雍国又如从前一样了。” 我瞪他:“并非如此,你瞧别人家都带了酒,你却空着手跟我出来、什么都没准备,你当差是越发怠慢了。” 吉祥委屈道:“那,您又没吩咐要带……” 我见他顶嘴,继续瞪他,他哀怨地扭头躲开我眼神,忽然一喜,挥手扬声叫道:“温大人!” 温瑞正站在一颗垂柳边,望着河面似在出神;身后小仆的手中可巧抱了一个精致小酒坛。他转脸见了我们,便行了礼走过来。 吉祥忙不迭迎上去,极为自然地将那坛酒接了过来,谄笑道:“大人也出来踏青啊?” 我奇道:“你今日怎么有空出来玩耍?不是要与陛下讨论商会之事么?” 温瑞低头:“臣昨夜就此写了个奏折,今日一早递了上去,陛下尚需时间翻阅;有故友相约臣在此会面,臣这才到此。” “原来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我瞪着吉祥,示意他不要打温瑞这坛酒的主意。 吉祥悻悻地欲把酒坛还给小仆,温瑞忙笑道:“不过既然遇见殿下,不知殿下能否赏脸与臣对饮几杯?” 吉祥闻言便重新拿稳了酒坛。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我不想多看,犹豫道:“这不妥吧,你是与故友约好的,等人家来了,酒却被喝没了可怎生是好?” 温瑞耳根红起来:“不妨事,不妨事。” 吉祥挤挤眼睛,意思是有便宜干嘛不占。 我们便在垂柳下席地而坐,开了酒对饮。谁知温瑞这孩子是个没酒量的,三杯下去,眼睛便不大睁得开,硬撑了一会,终于歪倒在地睡着了。 吉祥目瞪口呆,问那小仆:“你家大人原来不会喝酒么?” 小仆老实答道:“大人从未喝过酒,大约是不习惯。” 我叹口气,就这还带了酒与人相约?也算舍命陪君子了,不知待会那人来了怎生是好。 吉祥忽低声提醒道:“殿下,那边。” 我抬头一看,见两个风尘仆仆的人正在不远处跳下马来,谨慎望向这边,竟是李达和乐川。 一同行至僻静处,两人便向我行礼下拜,说了事情原委。 李达本是与锦良姑姑一道护送荔儿回秣陵,可半路被乐川和乐江追上,央求他一道加紧赶来见我。李达见事情紧急,便由乐江留下继续护送荔儿,自己与乐川快马加鞭赶过来。 乐川再次跪倒,拿出一个小荷包双手奉与我:“陛下在岐国征战时受伤,让属下拿了这个来给娘娘。” 荷包里是一块色泽莹润的青色玉坠,散发淡淡香味,温和晴朗。 正是从前萧朔送我的那块玉,据乐非说他一直随身戴着;我离开魏宫时将此玉留下了,如今萧朔又派人送来,难道…… 我急急问道:“他怎会受伤?严重么?” 乐川道:“陛下在军帐遭人行刺,被打中了一掌,都是属下失职……陛下似乎说,从前他也曾捱过同样一掌……现下陛下已回宫休养了,让属下告诉娘娘不用挂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从前萧朔受伤垂死、倒在归云山,胸口不正是有个掌印么?我义父为救他,硬是动了气血、提前逝去。 这次他中了那一掌,却不会再有我义父那样的高人替他救治…… 所以将这玉坠送来,是与我作别么…… 我将玉坠攥紧,疾声道:“吉祥,快去准备,我要立即去魏国!” ***** 乐川随我星夜疾驰,忍不住劝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忧,属下见陛下身上并无受伤迹象,娘娘可缓些赶路,不必太过疲累。” 我摇摇头,正是因为乐川这么说,我才更要加紧赶路。从前初见萧朔时,他就浑身不见伤痕,却已是濒死。 北国风大,刮过时毫不留情,我时常在马上迎风红了眼睛,乐川与吉祥都装作没看见,不敢过问。 从前压抑着不去想,如今却满心全是他的影子:在山洞前、花灯下、萤火虫缭绕中的笑容……曾经总以为了断以后会渐渐忘却,没想到他的嘴唇、手指、体温……全部在心里分毫毕现。 离首阳越来越近,我却开始忐忑,就如从前带着义父去萧朔栖身的山洞一样:萧朔,我还来得及见你一面么? 还好,一路紧赶到了首阳,尚未听到任何宫中的消息。 乐川便安排我歇了一天,到了晚间,扮作侍卫悄悄带我进入魏宫。 我仰头看着一切如旧的昆阑殿,从前离开时那般决绝,没想到一听到萧朔受伤垂危的消息,却再顾不得以往种种,重回故地。 殿中无人在侧,萧朔躺在榻上,帐帘半掩,只听见他在帘后虚弱的呼吸。 我心如刀绞,急急奔过去,握住他手。 他费力睁开眼睛,轻声唤我:“阿辉,你怎么来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帘外烛光静谧,却显得他脸色苍白、眼睛幽暗,身影更加孤独,我心里不住地疼痛,眼泪决堤一般:“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回来的。” 他长叹一声:“你不再怪我了么?这次,还会再离开么?” 我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9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19 俯身将他抱紧:“不了,再也不了,你好好养伤,以后我一直都陪着你。” 他沉默一会,忽然道:“阿辉,我想吃炒栗子。” 我心里越发害怕起来,央求他:“现在已经入夜了,明天再吃吧。等你伤好了,我每天都做给你吃。” 我抱着他,虔诚祈求上苍,若他能熬过这一关,我愿用我的全部去交换。 他咳嗽一声,低低笑起来:“你哄我呢,你根本不会做。” 我抚着他鬓发:“我会做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便孩子气地央道:“那么,你陪我躺着,和我说话。” 我便躺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拥着他。 他将头靠在我肩膀:“阿辉,我好累啊。” 我忍住眼泪,抱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羽化而去。 他转过来,轻轻吻我眼角:“怎么哭了?” 一个吻落下来,眉间唇上,便难再停止。久经别离,此时更是情难自禁。 他伸手放下了帘幔…… 缠绵之中,他嗓音略带沙哑,好看的嘴唇开合道:“阿辉,到我上面来。” 他受伤已没有体力了…… 见我犹豫,他半是引诱、半是撒娇地在我耳边低语:“我没事,来啊……” 我经不起他这般,昏了头迷迷糊糊地来到他上面。 他闭上眼,满足叹息一声:“阿辉,我好想你。” 我咬住嘴唇……过了一会,他终于按捺不住,坐起来吻我一下,笑道:“这种事,果然还是得我来……” 说着,火热手掌紧紧揽住我,一个翻身压下,埋首尽情驰骋起来…… 尚未来得及反应,我惊叫一声便被席卷淹没。 榻顶帘幔摇曳,他如同久旱逢甘霖,不知飨足地索取……喘/息与呻/吟声,定然是溢出了帘幔,却无人前来惊扰,只有烛火灯花偶尔轻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感谢大家! 原本要开的《郡主也愁嫁》(怀珈的故事),因为没啥预收藏,额,所以明天起先更几章,之后就随缘再更~抱歉~ ☆、光阴 待次日清晨醒来,我方才觉得事情不对。 见我睁开眼睛,他在枕上笑起来,分明是神采飞扬:“这么早就醒了?不必急着起身,昨晚我贪了些,你还是好好休息。” 我不顾浑身酸痛,掐住他手臂:“你没有受伤?你诓我?” 他吃痛叫道:“啊,别拧……我真的是受伤了啊。在军帐,有刺客窜进来,冲我心口打了一掌,便是从前我被你救的时候,遭的那相同一掌啊!” 我恼怒道:“可你昨晚,你明明就……”想了想,把话咽下去:“你根本不是生命垂危!” 他在枕上支起头,黑发散在肩上,微微一笑:“看来你对昨晚很是满意。” 见我又伸手去掐,他忙道:“我确实是受伤了,可是我又没有说很严重。” 他见我不解,带些得意解释道:“你知道我很容易受伤,所以胆子小。其实自从挨了那一掌,我每次在外面时都会戴块护心镜,之前那一掌将护心镜打裂,我倒没有什么损伤,楚人白白损失了一个绝世高手。” 我气急败坏:“那么,你让人去雍国送我玉坠是什么意思?!” 他无辜地看着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将从前送你的东西再送给你而已。” ——如此一回想,他确实只传话叫我不要担心而已;是我自己以为他伤势严重,心急火燎地跑了来。 我气得无话可说,拥着锦被坐起来,欲穿衣下床。 萧朔长臂一揽,将我拥进怀中,认真道:“你生气也罢,只是别再赌气要离开。此次我有惊无险,你难道不高兴?难道非要待我垂死之时,你才肯回头?” 是啊,他安然无恙,我不是该感谢老天么? 呆了一下,任他抱着,肌肤相贴,亲密无间。他再次不安分起来,我阻拦不过,他委屈道:“可我都忍了这么久……” 正要纠缠在一起,殿外却隐隐传来吵闹之声。 萧朔并不理会,继续道:“不要管这些。” 可殿外却有宫人尖声叫道:“陛下,叶美人小产、流血不止,怕是不好!请您去看看!” 萧朔终于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小产?!” 我的心凉下来,推开他,方才缠绵瞬间一扫而空,唯余屈辱与懊悔。 他急忙道:“这不可能!阿辉,你听我解释,我根本没碰过她,她怎会有孕、又怎会小产?” 我狠狠推开他,穿好衣衫,只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他在这宫里众美相拥、本就逍遥快活,我却一厢情愿地丢下一切、去而复返,如今不过是徒增他人笑柄。 萧朔语无伦次:“你且等等,冷静一下,待我查清楚……” 我背身而立,冷冷道:“宫中美人有孕,除了陛下还能是谁?” 萧朔急了眼:“你信我!这些人我统统没有染指过!” 殿外的宫人见殿中仍无动静,便又喊了一遍。 萧朔气得七窍生烟,见我不理不睬,无奈走出寝殿,猛地推开殿门,冷冷道:“你们当的好差事!大清早的就放任宫人在这殿前喧哗。” 听得刘大监的声音颤颤巍巍:“陛下,奴婢也是怕事情紧急啊……” 萧朔淡淡道:“好、好,将御医都传过来,朕便去看看叶美人,是怎么个小产法。” 我听得萧朔带着众人走远,便将那玉坠放在枕边,整整衣衫走出去。 谁知门口竟有乐非在守着,冲我施礼:“娘娘,请在这里待陛下回来,自有交代。” 我气恼得心烦意乱:“不必了,秣陵还有事,我得回去。我虽愚笨没用,却也并不愿任人耍弄。” 乐非见我动怒,不敢硬拦,跪下劝道:“属下虽不知宫中的事情,但陛下待您之心属下看得明白,就算他宠幸那叶美人,心中最爱仍然非您莫属,您何不容忍……” 他话没说完,我已拂袖而去。 这一宫的破事,我才不要容忍耽搁,只管远离便是。 出得宫去,与吉祥汇合,毫不犹豫地奔回了秣陵。 不多久,萧朔派乐川传信来,信中解释叶氏并未有孕,只是被宋氏下了药才致血崩,她当时已经昏迷,宋氏便做好假象,派人来谎称她小产。而萧朔带去的众多御医中却有经验颇丰者,终于确认叶氏是为人所害,并将叶氏救回。叶氏苏醒后自然真相大白,萧朔便废了宋氏位分,逐出宫去。 我看完了信,折起信笺,不置可否。 即便这就是真相,我也不想再搅进那个宫里的事情,像那些可怜的女子一样,或装可怜、或拼心计,就为了争得他萧朔的一眼青睐。 唯一愧疚的是对晟霰,我上次竟没时间去看他一眼。 乐川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20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20 原本期待我见了信会考虑与他一同回去,至少也回信给萧朔;见我如此反应,只好悻悻而归。 ***** 魏国仍不紧不慢地与岐国交战。岐地土地丰饶、产粮丰富,魏军每占一处,便派出官员将对当地百姓进行清点整编,推行魏国制度;留下部分随军的征夫定居当地,讲述魏国风物;如此一来,将占领地管理得如同铁桶一般。 这场拖延战,如同一道不停流血的伤口,令岐人疲于奔命,楚人亦是焦头烂额。 雍国得此机会,重新振兴起来。 枳儿着人选好了地址,准备在新址上另起一座王宫。 我与枳儿、荔儿漫步在宫中小路上。 一直以来,我们都刻意地避免来到这里。 那断壁残垣上,已生出了丛丛杂草,也有些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地遍布从前清懿殿的墙头。 枳儿眼望断墙,默默不语,似回想起从前在此玩耍嬉闹的情景。 我想不出什么安慰他,说道:“宫破那天我赶到时,你母后已穿好了朝服,躺在榻上,去得安详。” 而后,清懿殿毁于熊熊大火,王后自是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是该造一座新的王宫了,埋葬旧日的哀痛,在那里开始雍国新的未来。 年少的国君点点头,眉目间有从前容烨的温和:“姑母不必替我担忧。对了,楚宫中传来消息,荣昌长公主受楚帝迁怒,已卧病在床许久。”他叹道:“也许是报应吧。” 一旁的荔儿仰头问道:“荣昌长公主是我雍国人,是咱们的大姑母,为何要写信来骗二姑母?她不知道那样会害死二姑母么?” 林荫下,枳儿耐心向幼弟解释:“她嫁入别国多年,又诞育了皇子,自然是要为自己的儿子打算的。她或是为表忠心,或是为挣功劳,才写信去骗二姑母,只怪当时我想不到这一层,竟也没有阻拦二姑母。” 荔儿看向我:“可是三姑母嫁给那魏国皇帝,却并没有背叛咱们雍国。” 枳儿敲敲他脑袋:“乱说话!若无二姑母和三姑母,哪还有雍国今日。两位长公主已为咱们雍国牺牲了太多,以后的事情便将要由你我兄弟承担。” 我莞尔一笑,随他们俩在没有外人时打打闹闹。 容烨,你若在天有灵,看见这两个孩子也会欣慰吧。 ***** 时局安定。 朝中新到任的官员已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我这临时替补便不再去兵部转悠,渐渐空闲下来。 前些日子有海上来的商船,带来了虞召的信,邀我离开雍国去海上相聚。我神往已久,便对枳儿说了要去远游的想法,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温瑞得知此事,特地上门劝我:“如今雍国初初安定,陛下年轻,殿下您怎么放心去海上远游?况且那海上是虚无缥缈之地,又多风险,您此去何时能回来?” 我拍拍他肩膀:“有你们在,我放心的很。” 温瑞的耳根和眼角都红起来:“可是,臣,臣……”磕磕巴巴了半天,他说:“臣等您回来。” 我这次要离开,想必使他回想起从前同在鹿野时的情景,因此伤感。 我们在少年时都不会懂得,聚散离合本是人生的寻常。 ***** 盛夏渐至尾声,七月十九是我的生辰。 我一早便吩咐宫中不要摆宴,只吃了一碗寿面,穿了便装,来到城中河畔溜达。 素闻七月十九是江南一带的送夏节,民间宴饮歌舞、玩闹嬉戏,庆祝炎炎夏日过去,迎来凉爽金秋。只可惜我自出了归云山这么多年,从未体验过此番乐趣,今日终于悠闲,便信步河边,好好看看这秣陵城的一片和乐。 吉祥说,这一天也是民间互相思慕的青年男女相会的节日。 一路行来,河边凉风习习,夏阳明炽热烈,夏花灿烂耀眼,夏草繁盛如茵,映衬树下花间的男女轻衣薄衫、言笑晏晏,真是美好的一天。 再过几日我便要启程去海上,此刻站在河边,看水流脉脉,祈愿这美好能万世延续。 正出神,背后的吉祥忽然哼了一声:“又是你?!……” 我回头一看,哪还有吉祥的人影。 不知从哪里却冒出个小娃娃,站在我面前仰起头,努力掩饰住激动神态,懒懒叫道:“娘亲。”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确定有萧朔和我的痕迹,他脖子上挂着的那熟悉的玉坠、还有那自小就镇定傲慢的小眼神—— “晟霰?!你长这么大了?” 他点头,背书一般说道:“娘亲,晟霰每天思念您,想得眼泪汪汪、可怜巴巴,您怎么舍得丢下晟霰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陪晟霰?” 我心如针扎,弯腰一把抱住他的小身子:“对不起,晟霰,娘亲也很想你!都是我太自私,真的对不起……” 我几欲流泪,看着他的表情却有所醒悟:“你,方才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他别别扭扭,指指我身后:“自然是爹爹。” 萧朔一身深青色寻常衣袍,沉稳英俊,看向我的目光似两泓温柔潭水。 见我回头,他难以察觉地微微脸红:“晟霰实在想你,成天闹个没完,我便带他来寻你。”他戳戳晟霰脑袋:“是吧晟霰,你先前总在念叨,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 晟霰虽是有些交差似的勉强,眼神却是情真意切:“是啊,娘亲,晟霰没有娘亲陪着真的很可怜,还是随儿子回去吧。” 我面露难色,回魏宫么? 萧朔赶紧补充:“如今的朝局,我已把握在手,再不用受人施压影响;宫里的人,大多已经自请出家,我都已安顿妥当。你如今回去,再不必为琐事烦恼;对了,上次的事情,你若仍是不信,可去寺里问问叶氏,或者去查问原先叶氏和宋氏身边的任一宫人,我真的没有失信于你!我……我只想你回到身边。” 我瞧着他恳切神情,犹豫道:“我已和表兄约好,不日要去海上远行……” 萧朔上前,看着我眼睛:“待以后晟霰长大,接了我的位子,我陪你一起去远游,好不好?” 晟霰冷不丁补充:“是啊,儿子我都没长大,需要娘亲来教导的,万一我学坏怎么办?还有怀珈姐,现在已经要学坏了。” 我尚未答话,路旁走过一对男女。 那男子冲萧朔理解地笑笑:“这位大哥,惹娘子生气了不是?今天可是个好日子,要好好哄她才是。” 萧朔尴尬道:“我,我已经在哄了。” 那女子也笑起来:“这个哥哥人虽生得好,却是个笨的。女人家若是哄不好,便是在等你去抱她呢。” 萧朔朗声一笑,拱手行礼:“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那对男女嬉笑着走远,我忙警告道:“你,可别听风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21 公主难逃 作者:锦袍仙 分卷阅读121 就是雨啊……这大庭广众的……” 萧朔淡淡道:“晟霰,去那边玩吧。” 我见势不妙,转身提气欲走,尚未跃起,却被一把拽进熟悉的怀抱。 夕阳下,长河似练、晚风如醉,他展开双臂紧紧拥住了我:“此生,再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了。” (完)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