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红梅》 分卷阅读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 《白雪红梅》作者:殊予瑾之 文案 1v1 he 微虐 外冷内甜冰淇淋攻x外甜内狠梅妖受 万法门里谁也没想到宫饮泓还会回来,更没想到的是,他一回来就接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死神君萧熠。 更更没人想到的是,一年之后,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对此,萧熠想说—— 不,萧熠不想说,萧熠在心中向他祖宗十八代送上了热情的问候。 宫饮泓:捕捉一只神君当背后灵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爽一把就死。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大漠风峪,海中雪山,从此不再千里独行。 只是直到一条路走到尽头的时候,萧熠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同时得到所有,却又失去一切。 萧熠x宫饮泓 第1章 孤影深泓 “传说上古时期一颗星子坠入海中,即成此星璇潭,穴深潭漩,倾覆舟楫无数,过往船只无不绕行。但近几十年里,不少渔民出海时远远瞧见此处大放异彩,冲射霄汉,可见必有神物出没。” 这夜月白风清,烟波浩渺,湍急的江流浩浩荡荡奔腾入海,临海口处打着急漩形成一个十丈宽的漩涡,四周水声轰鸣,白浪澎湃,仿佛无数埋骨深渊的怨灵哀鸣着欲拉人同葬,上方空中常年盘旋着一群凶恶的黑鸟,寻常舟楫绝不敢靠近此地五十里内。 可此时却有二十四只张灯结彩,描金雕楼的画舫一字排开,岿然不动地停在急流之上,深渊之畔。 水云幌漾之中,隐约可见其上笙歌燕舞未歇,人声笑语不断,环佩璆然,推杯换盏,衣香鬓影,热闹非凡。正中那只最大的画舫上,摆着两排席位,各坐着五个人,那上琼浆玉液,珍馐百味,皆是连九五至尊都闻所未闻之物。 正位之上铺着青缎软垫,端坐着一个白须白发的清癯老人,一身金云白鹤袍,低眼凝眸,神色莫测。 若有人自江边远远望去,怕要当做海市蜃楼,仙人下凡。 若是混迹江湖的人瞧见,自这怒江横波的气派,便可推知是万法门的手笔。 再若是听过些传闻,就不难猜到这是上清真人公输煌的百岁寿宴,门下一众弟子欲取潭底至宝为他祝寿。 但若是一个叛门而出的弟子在此,一眼便知,这又是魏玄枢那个纨绔在摆阔。 入秋之后,江风生寒,寂寂江边,树影婆娑。原本再三清理后理应空无一人的山崖边,倚在树上的少年裹紧了身上破烂的披风,像是想到什么笑话,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他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树影间,姿态看上去很随意,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星子般的眼眸,如同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等待时机的孤狼,远远地瞧着他的猎物。 甲板上,头戴金冠,身披狐裘的男子面对公输煌而立,继续说着他的故事,刻意运气吐纳后的声音清朗傲气,直上云霄,隔着惊涛骇浪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这只巨鳌年年来此,为的便是取出渊底延年益寿的灵果。”他顿了顿,灯火中似乎露出了一抹玉珠在握的笑意,“这正是玄枢今年要送给师父的寿礼。” “是么?”公输煌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手上一串珠链,抬眸看了眼身侧的褐衣男子,“苏檀——” 褐衣男子颔首恭谨道:“确有此传言……但这些年不少人听信这传闻来此,欲自巨鳌口中夺食,结果一无所获,反赔了性命。” 魏玄枢睨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苏护卫多虑了,我做事向来谨慎求全,绝不似谢驰岚妄自托大,自寻死路。” 苏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幽深的眼眸。 此时月至中天,陡然间风高浪急,画舫上一阵摇晃,几乎被大浪卷去。 魏玄枢疾步走到了甲板前端,解开白袍,振袖拍了三掌,紧盯着漩涡中那若隐若现的影子,高声喝道:“动手!” 霎时间数十道黑影自二十四只画舫上一掠而出,腾空而起,在哗然声中一飞冲天,驾着木鸢飘在半空中,手中亮出火把,一时间火光冲天而起,驱散了漫天黑压压的恶鸟。 与此同时,十只快舟已从舫上放下,绕漩涡而行,转瞬便将之团团围住,小舟被水浪席卷之力拉扯,仿佛行于悬崖之上,随时有倾覆之危,其上之人纷纷汗如雨下地按住船舷,耗尽灵力稳住船身。 风浪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整片水面像是被一只巨掌托起,一只小船于急流之中震颤着终于稳不住,飞速地打起旋来,眨眼便被吞没其中。 惊呼声里,魏玄枢目不转睛地盯着漩涡,眼见着果然一座小山似的巨鳌浮浮沉沉地从那漩涡里升了起来,不由面露喜色,猛一扬手:“抛饵!” 顿时有十来个活人被自空中盘旋着的木鸢上扔了下去,惊骇欲绝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江水上。水流之下,巨鳌猛地伸长脖子,探出了江面,还未看清空中掉了什么好吃的,便觉江水骤冷,仿佛眨眼入冬,汹涌的江流霎时凝固成冰,巨鳌怒睁着双眼被一同定格在寒冰之中,口中还含着数颗莹莹发光的灵果,在冰封的江面上像是一座别具一格的冰雕。 魏玄枢一脚踏在船舷之上,身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眼中只有那些流光溢彩的灵果。 小船之上的人虽都精通寒冰诀,到底灵力有限,却也支撑不了多久,巨鳌更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所以他必须要快! 画舫上欢呼喝彩声骤起,一众师兄弟都涌至船头,翘首以盼地等着看他取到灵果的一幕。 另一边,江崖上潜伏已久的少年远远看着这一幕,探出舌尖舔了舔虎牙,忽抬起手上金弩,状似随意地朝空中,魏玄枢和巨鳌各发了一箭。 第一箭箭羽衔火,一连射中数个远远避开飞鸟的木鸢,轰地一声巨响,空中骤然爆开一片绚烂的烟花,“万寿无疆”四个金火大字浮现在夜幕之中。 画舫上响起一片难掩惊讶的欢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烟花吸引了过去。 第二箭箭如流星,直追魏玄枢背心。后者正怒视着空中提前绽放的焰火,忽觉芒刺在背,面色一沉,咬牙回头,反手一剑,“铿”地劈在金身小箭之上,绽开几丝火花。 就在这一瞬之间,第三箭已从他身侧反超,如一阵疾风飞掠而出,势不可挡,准确无误地一箭穿透了冰层,穿过巨鳌口中所衔的三颗灵果,去势不止,破冰而出,连带着三只灵果消失在夜色之中。 魏玄枢惊怒交加地落在冰上,几乎捏碎了手中的金箭,猛地回头怒喝了一声:“……宫饮泓!” 回应他的是狂怒之中疯狂挣扎的巨鳌和咔咔碎裂的冰层,眨眼间漩涡再次开始流动,摧枯拉朽地绞碎了寒冰。小舟上的人早已弃舟而逃,刹那间九只小船都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 被漩涡撕扯成了碎片。 “宫饮泓回来了?!” “怎么可能,他还敢回来?” 远听着画舫上人声鼎沸,魏玄枢的心和脚下的碎冰同时一沉,来不及发泄满腔怒火,身后已传来巨鳌咆哮之声,只得以比来时还快百倍的速度向江边逃去。 江波汹涌澎湃,二十四只画舫早已飞速逆流而上,远远避开了漩涡中心。 过了一会儿,遥远的夜幕中才传来一个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嘲讽声:“——魏师弟,小心点儿。” “天哪!真的是他!” “谢驰岚都死了,他怎么还敢回来?” 不敢置信的议论声中,江边的少年几步掠过滔滔江波,飞燕般轻巧敏捷地向画舫追来,不知谁一声令下,空中咻咻咻一片箭雨,可他身如烟影,转眼已穿过箭雨,落在了公输煌面前,利落地单膝跪地,施施然行了一礼:“弟子见过师父。” 席上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接着是一片铿然剑鸣之声。 数十把利剑所指之处,少年略显单薄的身躯匍匐着,似是个认罪的姿态,近看才知,他背脊弯做一个流畅的弓字,四肢绷紧,后脚蹬地,蓄满了力量,像是一只随时可能发难的猎豹,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苏檀紧紧盯着来人,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公输煌微讶的目光落在风尘仆仆的徒弟身上,端详了片刻。 他虽然衣衫褴褛,却显然是刻意打理过,长发依门中规矩高束在脑后,风流俊俏的容貌已被右脸颊上一道长疤划破,反添了几分桀骜,双眸一如往常的明湛焕然,如有烈火。 江波翻涌,巨浪滔天。魏玄枢已经和巨鳌打在了一起,闹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动静。可画舫上没人往那边看上一眼,都心惊胆战地瞧着半年不见的宫饮泓,仿佛这一幕比起魏玄枢斗巨鳌要惊心动魄得多。 不知是谁含怒喝了一句:“宫饮泓!你擅闯禁地,又叛教而出,岂敢来此!” “为师父贺寿,我自是非来不可。”没等公输煌开口,宫饮泓竟自行站了起来,转眸看向那个质问的弟子,忽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剑,五指用力收紧,轻描淡写地将那精钢所铸的剑身捏成了一团,还冲他眨眼一笑,“这位师弟,师父都没说话,你哪里来的资格质问我?” 那弟子惊骇万分地瞪着他流血的手掌,蓦地松开了拿剑的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一步。 似被他气势所摄,一时间无人再动手。宫饮泓神色泰然地解下了自己又脏又烂的披风,露出一身暗红的束袖劲装,又随手把席上翡翠玉盘里剩下的几块糕点都塞进了旁边弟子的嘴里,接着抬手一招,三支箭自夜色中飞来,带着三颗灵果落在他手中一干二净的翡翠盘上。他便解下臂上的小弩,连同另外两只没有用过的小箭一起放上去,将玉盘递给了苏檀:“此乃五行遂心弩,一点小玩意,不成敬意,还请师父笑纳。” 公输煌仍未开口,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开,缓缓扫过了甲板上的十个席位。 在他的诸多弟子中,以攻心为上的谢驰岚无疑是最强大的一个,好行王道的魏玄枢则是最心狠的那个。 而擅以机巧取胜的宫饮泓,却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一个。 ……这很好,很有趣。 于是当魏玄枢自觉九死一生地引开了巨鳌,狼狈万分地逃回画舫之时,便见公输煌冲宫饮泓淡淡地一点头,说了两个字——“坐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都在心底掂量着这两个字的分量——时隔半年,在谢驰岚死在昆华洞之后,擅闯昆华洞被阻,一怒之下叛门而出的宫饮泓,终于还是回来了。 且还是踩在魏玄枢的头上回来的。 他精心备下的烟花,宫饮泓放了,他费尽心思找到的灵果,宫饮泓献了,他应得的赞许,宫饮泓得了。 隐晦又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负伤而归的魏玄枢心底仿佛被人放了把火,噌地一冲三尺高,如鲠在喉,抢在宫饮泓开口之前冷笑道:“师兄投机取巧的本事,也是无人可及。” 宫饮泓谢过师父,甚至没有仔细看他一眼,很谦虚地挥了挥手:“谬赞了。”说着便理所当然地绕到首席弟子的位置上,安然坐了下去。 那唯一空着的首席之位,自然是魏玄枢的。 魏玄枢眯眼瞧着他落座,面色几番变幻,仿佛下定决心般缓缓舒出口气,转身向公输煌道:“师父,虽说宫师兄忽然归来,险些破坏了弟子为师父准备的贺礼,但……这些都只是彩头而已,”说着他瞥了宫饮泓一眼,压低了声音,“我真正准备送给师父的贺礼,是一个消息。” 宫饮泓歪坐在他铺着白狐毛的座椅上,长腿交叠,手中端着盘葡萄,随手剥了一颗扔进嘴里,兴致盎然地盯着他,一脸看戏的表情。 在魏玄枢的记忆里,宫饮泓就从没坐直过,即便如此,这一幕还是如挑衅般刺眼,他胸中一股恶气涌上,加快了语速:“京城暗探传来消息,太子元璧于月前离宫,带着一众护卫改头换面,假做行商,向南而去。” 这一回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好似一个闷雷在众人耳边炸开,气氛陡然凝滞。 公输煌缓缓坐直了身子,面容隐在明灭的灯火里,仿佛江云低垂,山雨欲来。 江风拂过,寒意森然,席上登时静默无声,所有人垂着头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心中纷纷暗骂魏玄枢哪壶不开提哪壶。 连宫饮泓都放下了脚,神色凝重地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若有所思地嚼了起来。 ……南面有什么? ——南海之上,有城名朝夕。 若说中原一带已尽归万法门,连皇帝也要避让三分,那么海上无疑就是朝夕城的地盘。 号称神眷之地,天顾之城的朝夕城,据说是诸神降世的地方。城中最得神眷的萧叶两家,累世积善,每隔数代便有神祇降世,是以两家共为城主,一同治理着那与世隔绝的城池。 上一代神祇萧筠逝世数百年后,二十年前,萧家终于又有一位萧熠横空出世,天呈异象,有凤来仪,立刻便被尊为灵照神君。 眼下朝廷与万法门统领的武林两相对峙,皇权饱受威胁,太子元璧往南边走,想也知道,定是要去向朝夕城的神君求助了。 如今,那位神君……也已经二十岁了。 宫饮泓的心难以抑制地狂跳了几下,把玩着白玉杯,不动声色地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兴许太子只是去海边散散心呢。” 魏玄枢回头凌厉地与他对视:“不论真假,萧灵照于万法门,始终如悬顶之剑。” “胡说八道!”宫饮泓高挑眉峰,看了眼阖目不语的公输煌,调侃道,“在师父大寿之日说这种晦气话,合该罚酒一杯!”他扬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 起下巴冲四周人一笑,“大家说是不是?” 四下里气氛陡然松动,众人都忙不迭点头应和:“是啊,是啊!” 魏玄枢似是察觉了他打岔回避的意图,心头趁胜追击的打压之意登时便按捺不住,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宫饮泓,你可敢与我赌上一局,看来年此时,谁能取萧灵照项上人头,献给师父做贺礼!”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朝夕城是何等遗世独立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动辄主宰朝代变更,一国兴亡,要杀他们的神君,只怕比去杀了皇帝还要难上百倍。 话一出口,魏玄枢便知鲁莽,哪知宫饮泓只怔了一瞬,双眸竟倏然亮起一抹异样的光彩,微笑应道:“有何不可?!只不过,当初谢师兄只取了吴将军的人头,便可进昆华洞一观……” 话虽点到为止,众人却都明白了他的司马昭之心。 昆华洞是昆吾山万法门最隐秘的传承所在,历来是门中禁地,只有下一任门主才有资格进去,他心存觊觎也不奇怪。只是谢驰岚才刚莫名其妙地死在洞中半年,他便这样迫不及待要进去体验一番,为此不惜接下弑神的任务,实在是傻气可嘉,令人叹服。 众人各怀心事的目光中,公输煌睁开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字千钧地允诺:“你二人皆是我的爱徒,谁能胜出,谁便是昆华洞未来之主。” 惊愕的吸气声里,宫饮泓抬眸睨向魏玄枢,舌尖在虎牙下一探而过,含笑的模样像是在说一句极甜蜜的情话:“萧熠的命,是我的。” ———————————————————————————————————————————— 巨鳌:你们这群王八蛋o(*≧д≦)o!! (~ ̄▽ ̄)~ 第2章 灵照神君 横云白露,清樾轻岚。 暮春三月的横云山上漫野青葱,隐有芳菲,山涧潺湲,隐约可闻。从窗户看出去,下方是茫茫一片云雾,碧绿山峦在云间露出一抹流影,飞瀑珠帘就自窗外倾泻而下,飞珠溅玉,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萧熠并不心旷神怡,相反,他觉得云秋刀定是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所以脑子里全是水声。 云家把屋宇都建在飞瀑前横跨两崖的石桥上,究竟是喜欢半干半湿的被褥,还是角落里长出的菌菇? 啊,难道是庄里想死的人太多,方便他们随时跳崖? 为了使自己不疯得太早,他微微抬眼,示意旁边的侍女合上了窗户。 水声骤然小了,山岚云雾的清气被房中鎏金宝篆炉里的檀香所取代,充盈在鼻尖,让人极想打喷嚏。 萧熠微蹙起眉,趁几个侍女去外间取梳洗之物的时候,飞快地把雕花木窗拉开条缝,一把将整个香炉都从窗台上推了下去,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 侍女们捧着金盆玉盏进来服侍他梳洗,丝毫没有注意到神君的小动作,萧熠垂下眼睑,缓缓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 ……若云秋刀杀了个人,毁尸灭迹也就这么简单。 思绪一顿,他胸中又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焦躁感,抬眸不耐地看了眼镜中给他束发的侍女。 今日是第三日了。 从踏入横云山庄的第一日起,他便不喜此地,几欲转身就走,此后多待的每一日,他都能多察觉出一分异样来。 首先是脑子进水的庄主。好歹是继承了“云中君”这样清高的称号,这个云秋刀却总是神色闪躲,从不敢与他对视,显得畏畏缩缩,做贼心虚。有一回还被他撞见在花园里和一个小妾行苟且之事,害得他回房洗了三次眼。 然后是他的儿子云长风。据说是离家五年,在大漠闯荡,十日前方回到庄里,留着把络腮胡,整天躲在房里闭门不出,神神叨叨,行迹可疑。 再然后是那些未加训练的婢女。每每傻乎乎地凝视着他,若在城中,早已被拉出去乱棍打死,这里却竟无人管教。更荒谬的是有一回他纡尊问路,婢女竟也不知方向,红着脸给他一通瞎指,几乎将他引到悬崖边去。 还有那些窥视,如影随形的窥视,回首时四下无人,让人心神不安的宁静,仿佛行于风平浪静的沧海之上,谁也不知道下面潜伏着什么,随时随地都会有东西跳出来,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萧熠眸色幽深地抬起双臂,让另一个侍女为他套上雪绸华衫,又束上了紫绶腰封。 候在门外的叶清臣低声传话:“神君,太子已到了。” 萧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明湛如雪霁晴空,满腹牢骚被埋进脑海深处,转身走了出去。 纵然他有一万个理由离开,这一个理由便足以让他留下。 他已经二十岁了。 二十岁的时候,萧筠已是可令人起死回生,操纵一朝风云,颠覆一国朝堂的人物。他却还在这里,像是一碗荷叶饭一样被层层叠叠地裹起,四平八稳地端到台面上去。 “端着”他的软轿象牙为骨,鹤羽为帘,镂金靠椅,宛如神龛。 萧熠正襟危坐,垂眸看着地面上铺好的雪白软毡。 云秋刀以为他在唱哪出?再撒点花,今日就是他和太子大婚之日了。 谁知一念未歇,空中便落英缤纷,飞花漫天。 萧熠眼眸微转,睨了眼走在轿侧的叶清臣。 后者深埋着头,神色凝重地打了个冷颤。 横云山山崖陡峭,唯有苍云台方圆十丈,平坦开阔。 一行人护送着神龛从山壁后转出来的时候,台上已布置得万分华贵。 高座空置,两排长席边跪满了人,都规矩地低着头,没敢看上一眼。云秋刀在最前端垂手而立。 正座旁加了一个侧座,站在前面的太子一身金红,正倔强地梗着脖子,不耐烦地和身后的谋士拉拉扯扯,目光隐隐含怒锁在缓慢移动的神龛上。 萧熠只看了他一眼,就想让人把自己原封不动地抬回去。 ……不娶了,这样让人一眼看穿的太子,难怪朝廷被万法门打压至此。 这一回叶清臣没等他眼风扫来,已经快步走到了太子面前,微一颔首,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不容分说地一掌按在了他颈后。 “什……”太子面色涨得通红,恼恨至极,却不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张口欲骂,却被这大胆狂徒一把捂住了嘴。 他身后的朝廷侍卫惊慌失措地骚动了一瞬,被面色铁青的谋士制止了动作。 朝夕城一众侍从已鱼贯而入,快如影魅,转眼间堵住了四面出入口,默然静立,宛如一阵误入春日的凌冽冬风,带来一股震慑全场的寒意。 萧熠嘴角几不可见地一勾,像是没瞧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波澜不惊地下了轿。 此时全场肃静,落针可闻,没有一道目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 光敢落在他身上,四周青山环绕,众鸟翱翔,清风徐徐,颇为惬意。 两边席上还未动过的山珍海味色泽鲜美,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银玉石般的光泽。 正座上焚着香,祭神的瓜果飨食已被撤下了,一只通体素净的瓷碗冒着轻烟。 萧熠知道,那是一碗莲子羹。 纵然采集的是莲花之上的第一颗朝露,每一颗莲子都同样大小,圆润光滑有如珍珠,也不能改变它是一碗莲子羹的事实。 他们把丰盛的食物献给神像,然后要求活着的吸霞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常年茹素、被迫清心寡欲的神君在心中一把掀翻了长桌,并一掌呼上了云秋刀进水的脑子。 灵照神君一步步踩在软云般雪白的软毡上,气氛陡然变得神圣而肃穆,静低着头的人屏息静气,紧张地瞅着那双锦靴沉稳从容的移动,有那么一瞬间,那靴上的花纹似乎变得格外清晰,转瞬又飘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清臣终于松开了钳制太子的手,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殿下,请。” 太子一瞬间几乎要破口大骂,却被身后的人用力拽了一把,这才深吸口气,胸膛起伏着转身在侧座上落座,含怒瞪向这个尊贵无比无比尊贵的神祇,继而一怔,暗涌的怒色刹那如潮水般退却。 萧熠正在擦手,一方雪白的绸绢和手背近乎同色,狭长的眼眸低垂,神色淡漠,凛然出尘。 神应当长成什么模样? 那真是春波照影,明月舒光,雪胎梅骨,不足为喻。 眼见太子呆住,云庄主赶紧站了起来,高声道:“各位,今日两位尊客驾临,横云山蓬荜生辉,还请共我举杯,恭迎二位圣驾。”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举起了玉杯。 大部分时候,萧熠并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但此刻他只是心情愉悦地想,愚蠢的人啊,就是这么容易被皮相的光彩吸引目光,乃至忽略一切明晃晃的细节。 譬如此时,就没人会想,为什么他要擦手,更没人会注意,席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太子赵元璧年轻气盛,自觉被人给了个下马威,自然要扳回一城,喝了两口酒,便睨着萧熠道:“听闻神君所奏神弦歌,能使松月凉,又令风泉清,今日幸得相聚,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不待萧熠抬眸,叶清臣已上前一步,冷声道:“回殿下,神弦歌乃是为超度亡魂所奏,今日既无人过世,神君自无故弹奏此曲。但来日方长,若太子真有此念,他日自然可得一闻。” “你!大胆!”赵元璧给他噎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双目怒睁着就要发作,身后的谋士面色难看地死死摁住他,蓦地上前冲萧熠一揖到底,一语切入正题:“万法门一众武林人士目无法纪,藐视朝廷,犯上作乱,其罪当诛。故圣上命我等请神君相助,以求天下河清海晏。还请神君为天下计,与我朝共谋。” 萧熠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万法门势大,连朝廷也压他不住,只得向朝夕城求救。 这几十年来,万法门声势浩大,一统江湖,诸多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之事,连远在海外的朝夕城也有所耳闻。但皇家断不能容忍一个宗派凌驾于朝廷之上,多年里双方也不知有过多少冲突。最激烈的一次,莫过于去年年初,皇帝有意指派一个驻守边疆的将军率军灭了万法门,结果将军接下密诏的第三天,就惨死在了军中。 仅仅一个门派,就有与朝廷抗衡,甚至将之倾覆的势力,实在令人叹服。萧熠常觉自己虽然年少,也当效仿此般铁血手腕,让朝夕城威震天下,人人敬畏,朝廷也得退让三尺,才不负头顶的神光。 这也正是他身在此地的原因。 他心念转动,不过一息之间,众人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这个几乎要被当做哑巴的神君悠悠开口,音色意外的低沉悦耳,如在吟诵,内容却万分空洞,令人失望:“朝夕城不问世事已久。” “可你……您既然驾临此地,难道所为无事?!”赵元璧神色激动地站了起来,“公输煌等人丧尽天良,草菅人命,神君自当怜爱世人,匡扶天地正义才是。” 废话。万法门若叫草菅人命,朝廷又能好到哪去,争权夺势的事,也要嚷出个黑白来,真是可笑。 萧熠眉一挑,淡淡道:“听闻今年年初,圣上亲至灵山拜祭神女,难道竟无所得?” 赵元璧神色一滞,语气隐约含怒,还带着点讥讽之意:“……我明白神君所想,但当初我朝初立之时,为得神助,已与灵山神女定下契约,永世供奉,年年祭拜,此乃先祖遗志,岂可违逆?” 萧熠声音极低:“那么,萧筠呢?” “据我所知,当年若非萧筠逆天而行,扭转乾坤,贵国怕早已二世而亡。正因此,萧筠触犯神怒,以致朝夕城数百年间无一神祇降世,可惜,也没人拜他一拜。”满场静默中,叶清臣的声音冷如霜雪。 赵元璧面色铁青,在谋士的眼神警示下,终究还是没好气地回答:“……兹事体大,我还须回禀父皇,劳烦神君稍待数日。” 就在话出口的一瞬间,整座山峰忽剧烈地一晃,萧熠心中一沉,那盘旋在心头数日的阴霾终于化作了倾盆暴雨。 刹那间惊呼声与数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混成一片,山峰摇晃,宴席倾倒,山石翻滚,人群惊惶,乱成一团。 朝夕城与朝廷的护卫勇猛地冲了过来,各自护好了自己的主人,云秋刀震惊地怒吼着,带着一群人冲了出去:“怎么回事!” 万法门好大的手笔…… 萧熠眯眼抬头,眼看着晴岚高峰之上,那重重桥屋自最高处断裂坠落,狠狠砸在了第二座上,继而是第三座、第四座……横云山仿佛即将崩塌倾倒,每座山峰都在不住摇晃,以致人站立不稳。 “快走!”“小心!”赵元璧由一群侍卫护着,神色狼狈惊惶地飞速向山下退去。 萧熠收回目光,竟一拂袖盘坐在地,迅速取下了脖子上由绛纱包裹的玉珠,置于掌心。 叶清臣神色关切地看着他,一扬手,朝夕城群侍立刻从四面围住了他们静坐于地的神君。 他双目紧闭,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掌间,周身无风自动,扬起束于脑后的束发丝带,额间隐约亮起一个银白清辉的印记。 只一瞬之间,却长似一年半载,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整座山体倾塌的速度骤然停滞,仿佛空中蓄满了粘稠的水,缓慢而沉稳地,每一颗掉落的山石,每一株倾倒的树木,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起,照原样放了回去。 四下里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堪称神迹一幕,一时间忘了反应。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 手中的绛灵珠红光乍然消失,几乎已耗尽灵力的萧熠面无血色地站了起来,紧抿着唇,指了指右前方的某座山峰。 叶清臣毫不迟疑地一颔首,带着侍从,与横云山庄的人一起,怒不可遏地向那座山峰冲去。 剩下的人纷纷聚拢在神君身侧,用一种真正敬若神明的眼神看着他。就连赵元璧也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回到了他身旁,一改方才的不逊之色,变得谨慎有礼起来。 萧熠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嫌弃地一撇……还不跪下叩谢,真不懂规矩。 满地狼藉,无处立足,横云山庄的人将他们引到了不远处临崖而建的苍云殿中暂候。 萧熠微微凝眉,缓缓抚过衣袖上的纹路。稳住混乱的场面,找到作乱之人所在,都没能让他下沉的心停下,那股令人不安的焦躁越发强烈了。 没过多久,叶清臣就带着人回来了:“共三十三人炸山,已尽数身亡。” 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云秋刀的脸色十分难看,当下咬牙道:“神君放心,我定当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 “救命!神君,快救命啊!”门外忽传来带着哭腔的求救声,四周的人慌忙让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抬到了萧熠面前,心口处一把匕首明晃晃泛着寒光,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眉头痛苦地紧皱,眼睛半睁半闭,气息微弱,那满脸络腮胡,分明是云秋刀的儿子云长风。 “少爷去追那些恶徒,反被他们所伤,求神君救他一命!” 云秋刀面色遽变,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危在旦夕的儿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饱含祈求地望着他:“求神君救我儿一命!横云山庄自此归朝夕城调遣。”话毕,他竟然一头磕了下去。 或许是他方才施展的神迹太过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目含期望地看了过来,横云山庄的人纷纷跟着跪了下去,在他脚下匍匐成一片。 萧熠喉结动了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好罢……至少他们没让他复活那三十三个死人。 所有人都恭敬地退了出去,萧熠才低头看了眼被放在窗边软塌上的男子。他的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粘稠的血液不断自心口溢出,却终究还有一口气。 萧熠暗暗松了口气,倾身在他身侧,双手捻了个法诀,闭目快速地念起定魂咒。救人真是件麻烦的事,他拢着眉,忍受着周身灵力被逼出指尖的脱力感,掌中氤氲起的盈盈蓝光源源不断向那人胸前的伤口而去,额角渐渐浸出了冷汗。 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却蓦地睁开双眼,眸中火光一闪,在他凝神屏息之际,忽闪电般向他欺近,左手同时猛地拔出胸口的匕首,电光火石间狠狠插进了他的心口! 干净利落,一击致命。 心脏刹那传来剧痛,萧熠猛地睁开了双眼,脑中一霎空白。 ——这不可能!他早已修得金身护体,普通利器伤不了他分毫。 但那锥心之痛,切骨之寒,却又如此真实,如此强烈。 近在咫尺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紧紧抱着他不松手,猛地一个翻身,两人便相拥着从敞开的窗户向悬崖坠落下去。 水声轰鸣间,无数画面飞过他脑海,与此刻消逝的流景一同化作一片白光,萧熠死死瞪着眼前的人,濒死的恍惚中,竟有种那静水深泓般的眼眸分外温柔的错觉。 ———————————————————————————————————————————————— 【theend】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宫饮泓:装逼遭雷劈,放着我来劈( ′-ω?)▄︻┻┳══━一 第3章 死去活来 萧熠一生之中,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狼狈窝囊地死去。在他心中,也许他会在征战四方之时死于沙场,或是拯救万民于水火时壮烈牺牲,若气运好些,甚至可以在功成身退之后羽化成仙。 不论如何,那将会是一个轰轰烈烈,万众瞩目的退场。 绝非如今这般,在一切开始前,就不明不白,毫无防备地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 如此愚蠢,如此弱小,如此无用! 灼烫的狂怒与耻辱感在他的躯体之上来回扫荡,令他从发顶到脚尖都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等等,躯体?怒意?颤抖? 他怎么会还有知觉? 濒死之时的记忆如潮水般迅速地涌入他的脑海——那把匕首,不论他多么不愿承认,确确实实干净利落地深深捅入了他的心脏,他甚至还记得刀尖上来自对方胸口的血液那滚烫的温度和令人厌恶的粘稠触感。 接着是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大力量将他神魂生生自躯体上割裂下来,窒息感令他的感官陷入恍惚,继而便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死了。彻彻底底,毋庸置疑。 难道这就是死,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中,反反复复地回放生前的画面?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那无边的死寂中,倏而隐约传来一支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曲调,刺耳又嘈杂,宛如来自地狱的折磨,循环往复,不肯停歇。 听到第三遍,萧熠才终于听出来,这是一首他十分熟悉的曲子——神弦歌中的第一首,《宿阿曲》。 但是弹奏的人显然生涩至极,弹错之处无数,磕磕巴巴,不时停顿一瞬,像是在想曲谱。 他为超度亡魂,弹过多少次神弦歌,到他死的时候,叶清臣就给他找这种水准的琴师?! 萧熠胸中再次涌起狂怒,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冷声喝道:“别弹了。” 素月流天,明河共影。 目之所及,一只小舟正以种非同寻常的速度顺流而下,曲调就是从舟上传来。 而他漂浮在半空,垂眸俯瞰——船头上坐着一个人,从他的角度看去,第一眼望见的就是两只按在琴上的手。 那是把极古怪的琴,琴身只有两个巴掌的大小,如孩童的玩具,难怪发出的声音如此幽微。 然后是那两只手。 只一眼萧熠就可断定,那是杀人的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与指侧有着明显因常年握刀剑而生的茧,虽因生涩而显得笨拙缓慢,却能够细致地控制自己的力度,沉稳灵巧到足以在这么小的琴上弹出音调,又不至勾断琴弦。 此时那人仿佛已听见了他喝止的声音,循声望来,刹那间双眼一亮,仿佛有无数星子自深潭中浮起,蔓延成脸上灿烂至极的笑容。 那是他死也不会忘记的一双眼睛。 萧熠没有一刹迟疑,浑身灵力澎湃,杀意凛然地向他俯冲而去,但就在触手可及的一瞬间,灵力却仿佛江流入海般瞬间消失,虚打了个空。 萧熠震怒而错愕地盯着眼前这张年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 少的脸,过了一瞬,才发现虚无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对方脸上的笑意没有因他的杀意而减少分毫,反而因近在咫尺而显得格外明晰,真真切切是种发自内心的纯粹欢喜,以至于他整张脸都显得分外生动,连映照的月光都仿佛比旁边要明亮几分。他开口,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灼热的气息喷在萧熠冰凉的脸上,语速轻快,语气却十分郑重:“宫饮泓,我叫宫饮泓。” 这个杀了他的人,还真是无比兴奋,无比得意,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名字昭告天下。 不错,这世上什么人不会因为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神君而自傲呢。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高兴,甚至自己的手下败将表现得越是愤怒,他就越有高兴的理由。 像是被一巴掌扇在脸上,怒意沸腾到极致,萧熠反而冷静了下来,垂眸看了眼自己变得透明的手掌,往后一飘,忽然轻拂衣袖,以一种无比优雅尊贵的姿态,在虚空之中安然坐了下去。 一天之内,由神变鬼,何等讽刺,任谁也不能接受这样大的落差。 好在对他而言,最简单的事莫过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萧熠抚过衣袖上的褶皱,仿佛将心中无穷的怒意,自厌,苦涩,无措,震惊,悲哀都如尘埃般轻轻拂去,眨眼又变回了那个无悲无喜,高高在上的神君。 而后他再次抬眸看向自己的仇人。 那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红衣少年,高束在脑后的长发还带着湿气,用于伪装的络腮胡和血迹都已消失不见,露出一张干净俊朗的脸,脸颊上有一道刀疤,显得野性而邪气,双眸微微睁大,眸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仿佛对他镇定的姿态感到惊讶。 萧熠不说话,他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笑吟吟地望过来,看上去对此刻的状态非常满意。然而细看便知,他的脸色并不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胸口仿佛真的受了点伤,隐约有血腥气,灵力的气息也很微弱,却还要驱使着小船前行。 他敢断言,此刻只要有任何一个朝夕城侍卫追来,他都必死无疑。 然而追兵呢?! 萧熠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过空荡的船舱,流淌的江河,和远处已化作剪影的横云山。 方才他便发现,虽然船动得极快,自己却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没有落下分毫,并不会因自己的意愿而停下。 那便是说,他不仅是死了,就连灵魂也落在了对方手中。 察觉到他变冷的目光,宫饮泓宽慰道:“放心,我将你放在崖下寒潭底的冰棺里,他们很快就会把你捞上去的。” 那可真是令人安心极了。 萧熠没忍住怒瞪了他一眼,引来一阵轻笑。 前方河水奔涌,忽的分流成了两条,一条向东,一条向北。 萧熠心中猛地一沉。若朝夕城的人追来,循着江流而下,到此处不辨方向,极易让他逃走。 宫饮泓像是松了口气,把小琴往怀中一揣,站起身来,冲岸边幽暗处停泊的一只小船挥了挥手,很快,那只船就悠悠地荡了过来。 摇橹的是个黑衣男子,满脸担忧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宫师兄,你、你得手了么?” 宫饮泓若有似无地睨了萧熠一眼,得意地眨眼道:“你宫师兄出马,自然是万无一失。” 那人倒吸了口气,震惊至极地瞪着他:“你、你真的杀了萧灵照?!” 萧熠眸光一动——这人看不到自己? 宫饮泓扬眉点头,一步跃到了他的船上,顺手将一个不知从哪摸到的蓑笠扣在他头上:“别废话了,你且做个渔翁,帮师兄把追兵引开,回去请你吃酒。” 那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跳到了宫饮泓的船上。 宫饮泓忽的拍了拍他的肩,神色认真地望进对方眼中,嘱咐道:“小心,我等你回来。” 见那人连连点头,他才挥了挥手,摇着橹驱使新船向北面而去。 萧熠毫不意外地看着自己的魂魄跟着他往北飘,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将自己的魂魄绑在他的身上,而旁人却一无所知?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似乎依稀浮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术法,却又抓它不住,任它没入了江流之中。 没过多久,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黑夜中的江水上蓦地绽开一片火光。 那位置…… 萧熠心中一凛,刹那间不可置信地转眸看向宫饮泓。 他手中还摇着橹,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眸光幽暗地看着那团火,神色既不惊讶,也不担忧,紧抿着唇的侧脸线条刚毅,看上去冷酷至极,和方才同师弟说请他吃酒时那笑吟吟的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宫饮泓看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神君觉得我心狠手辣?若非他……”他喉结动了动,有一瞬像是要张口解释什么,最后却只是轻叹了一声,翻出个酒囊,自己喝了一口,又将剩下的酒都倒进了江水中,低声喃喃,“不论如何,我是真心想请你喝这杯酒。” 惺惺作态。 萧熠在心底嗤笑一声,厌恶地转过身去,难掩暴躁地望着身后的江水——叶清臣是不是傻了,竟然就这样让他逃了?! 宫饮泓沉默地再次摇起橹,一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桨声和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斜月西沉,宫饮泓才停了下来,忽在船上洒下了一圈黑色粉末,又点了一柱香,一本正经地朝东方拜了拜,插在了船头,继而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密封的书信,就着香上那一点火星点着了,火光一闪,只见那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萧熠亲启”。 萧熠神色一变,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宫饮泓晃了晃手中已然湮没在火团里的书信,笑道:“这个?大抵是些我万法门中布防,隐秘,哪些弟子有什么弱点之类的吧。” 萧熠暗暗咬牙,眼睁睁看着那封千金难买的密报化作了灰飞。 宫饮泓烧完了信,忽冲他扬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竟毫不迟疑地从顺流飘浮的船上一跃而下。 萧熠猝不及防,被他牵引着拉入了水中。 那船顺流而下,直到整柱香烧到底,方引燃了那圈火药,砰然炸开,自此了无痕迹。 第4章 无相沙漠 宫饮泓泅了半夜的水,萧熠也在水底水鬼般飘了半夜。 浮浮沉沉,浑浊肮脏的江水中,他满腔炽热的怒意都被浇得冰凉。 比死亡更惨的是,他只是一缕被束缚的游魂,不能逃离,也无权自主,只能跟随着束缚住自己的人,并且……看着自己因宫饮泓伤重虚弱而几乎消散的魂魄,他不得不讥讽地承认——就连自己的魂魄,也完全依附在对方的生命之上。一旦对方死去,自己必会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 魂飞魄散。 束缚死魂,会是种何等残忍的术法。在他所见过的记载中,只有那些穷凶极恶的术士,会将死人的魂魄炼制成为自己所驱使的小鬼。 负伤又几乎耗尽灵力的宫饮泓在水底游得并不容易,原本就惨白的脸如今已经快跟他同一个颜色,但他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仿佛体内有无穷的气力似的,即便被汹涌江水冲远,也会缓慢却坚定地回到自己想去的方向。 萧熠冷眼旁观,有一瞬恨不得他当即溺死在水底,却又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不行,宫饮泓必须死在自己手里。 他这么多年饱览经书,苦修术法无数,难道会没本事从这个邪门外道的无名小卒手中逃出去,再为自己报仇么? 纵为厉鬼,他也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因为要杀宫饮泓的人实在很多。 东方泛白的时候,宫饮泓终于在彻底脱力昏厥之前踩到了河底的沙石,一步步,喘息蹒跚着走向河岸。 终于从压抑的水底挣脱出来,萧熠虽明知自己没有躯体,还是下意识理了理衣衫,再拂袖抬眸——前方是一片茫茫沙漠,朝光之中微泛着金红,无边无际,渺无人烟,荒凉苍莽,看上去宁静祥和,其实暗藏杀机。 他只看了一眼,就深深地皱起眉,无数妖兽邪气味道涌入鼻间,腥膻难闻。 这人疯了不成,竟选了这么一条与其说是逃生,不如说是找死的路。 转念之间,前方杀机突显,一支利箭疾若流星,猛地擦过宫饮泓的脸侧,他头一歪,敏捷地侧身避过,身后骤然刀剑铿鸣,刹那间十来个黑衣人已自沙丘红岩后蹿出,站成一排,手中拉弓搭箭,寒芒直指他额心,而身后毛骨悚然,锋利的刀刃几乎已抵住他背心。 宫饮泓浑身湿透,身形微晃,两脚还未站稳,就被团团包围,落入网中。 他此时身负重伤,精疲力尽,灵力枯竭,任何一个略通武艺之人都能一剑了结他的性命,何况是这么一群守株待兔的杀手。 这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连萧熠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拢起眉——他若死在此地,自己岂不是要给他陪葬? 为首一个壮硕男子高立在一块岩石之上,双臂将弓拉得如满月般,歪了歪头,阴恻恻地道:“宫师兄,恭候已久。” 萧熠顿觉无趣——但凡这样不立即动手,偏要寒暄几句的蠢货,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 宫饮泓扫了一圈四周的人,看来这次魏玄枢也不是那么傻,竟早猜到自己会往这边跑,事先便留下了后手。 ……怎么办? 他眼珠一转,索性就地坐了下来:“王师弟,你要迎接我,也无需摆这么大的阵仗。瞧瞧大家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得在这吃了多少天沙啊?” “能手刃宫师兄,我们甘之如饴,深感荣幸。” “荣幸?帮魏玄枢当个走狗就这么自豪?”宫饮泓一脸诧异地抚掌大笑,“我要是你,就不这么傻。” “你少来煽动人心,”姓王的看上去对他的套路破为熟悉,冷笑着一语道破,抬了抬手中的弓箭,“看在师兄弟情分上,给你留一句遗言,说吧。” 宫饮泓撇撇嘴角,自怀中掏出了两样东西,握在双手中,笑道:“抓过阄么?左手还是右手,选一只吧。” 见他神色自若,目光狡诈,围困他的人不由面面相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故弄玄虚。”姓王的冷哼一声,右手用力拉弓。 宫饮泓啧了一声,先打开了左手,光芒一闪,一根链子绕在指间,绛灵珠蓦地坠下。 所有人下意识退了一步,萧熠面色一沉。 “识得么?”宫饮泓笑着举高了光华照人的玉珠,“萧家世代相传的神物,我杀了萧熠的证据。”说着他还冲面若寒霜的萧熠眨了眨眼,“师父亲口说过,谁杀了萧熠,谁就是下一任门主。你们还不跪下?” 自然没人跪下,倒是所有人都两眼放光地看着那颗珠子。 ……这是什么自寻死路的战术。 萧熠正觉可恶又可笑,却见他又摊开了右手,掌心是一个圆盒:“这个总识得吧?兽饵香,往日师父带我们去猎兽之时,人人有份。” 蠢蠢欲动的众人面色乍变,这回毫不犹豫地同时退了一大步。 所以绛灵珠的威慑还比不上一盒香粉? 萧熠深觉被冒犯地拢起眉。 宫饮泓笑眯眯地看向姓王的人,言简意赅地总结道:“选左边,他日我若为门主,必顾念今日之恩,选右边,大家同归于尽,葬身妖兽腹中。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要跟我试试是我死的快,还是妖兽来得快吧?” 姓王的人眸光幽冷地与他对视片刻,竟轻易放下了手中弓箭,冷笑道:“好,你有本事,便进去。” “王师兄!”身后有人阻拦,他却挥了挥手,命人让开了一条道。 宫饮泓笑眯眯地道了声谢,拍拍衣衫,起身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踩在沙丘上,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孤胆独步的潇洒背影。 “师兄!岂能如此放过他!”急怒声中,姓王的男子只是淡然一笑,目光幽深地盯着宫饮泓一步步走远的身影,直到他走出了一百步,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众人倏然噤声,恍然大悟,也纷纷悄无声息地拉弓搭箭。 就在此时,头也不回的宫饮泓忽然间将手中香盒往空中一抛,纵身而起,向后一脚飞踢,香盒在空中疾速飞旋划过,蓦地洒开! 众人惊骇之间,顾不得将手中箭东倒西歪地一放,跟姓王的一并转身就跑,嘭然声中连连纵身入水,头也不回地潜了下去。 宫饮泓哈哈大笑,顺着沙丘一步滑下,翻身而起,一溜烟跑出了数百米方才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喘息着冲萧熠挤挤眼:“……我的师弟们,是不是可爱极了?” 是啊,早知如此,他何必出朝夕城与太子合谋?万法门自己便把自己蠢死了。 萧熠心中冷笑着一眼扫去,见他瘫倒在地,半湿半干的衣衫贴在身上,浑身湿漉漉沾满沙粒,四肢因脱力而微微抽搐,颇觉嫌弃地往后一荡,忽然觉得,当鬼也并不是毫无好处。 宫饮泓似乎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摊平在地上,眼也不睁地咧嘴一笑:“不用担心,那盒兽饵香浸了一夜水,八成早失效了。”话音未落,他身下的沙地忽地剧烈震动起来,轰鸣的奔腾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巨兽咆哮之声,仿佛巨浪将至,黄沙飞扬,茫茫一片。 “……”宫饮泓一窒,露出个闯祸的汗颜表情,猛地翻身匍匐在地,眯眼看向漫漫黄沙中四面奔来的阴影,眨眼间已选定了方向,如一只猎豹般飞踏而出,利用黄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 沙遮挡,灵敏至极地在几只狂奔的野兽间左闪右避地冲过,蹿进了最近一处的沙岩之后。 那岩壁上一只半人高的蜈蚣刚支起身子,已被他手起刀落切成了数断,接着他双指探入蜈蚣首中,捏出发着微光的元丹,毫不犹豫地吞吃入腹。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仿佛已练习过千百回般熟练。 连萧熠都不由收起了轻视的目光,第一次觉得此人的功力虽与他相差甚远,却诡计多端,机变敏捷,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宫饮泓趴在岩壁后,屏息静气地待被兽饵香引来的汹涌兽潮散去,方松了口气,自岩壁后拐了出去,边走边对萧熠道:“这里叫做无相沙漠,无相则无边无际,千变万化。据传此处邪兽无数,有进无出,江湖上很多人都惨死在此,什么飞天大盗,血手将军,魔刀夫妇……可以说是处处英雄冢。神君想必没见过这种地方,习惯就好。” 萧熠只闭眼做充耳不闻状……这么聒噪,难道是用嘴在走路么? “不过这里可比外面安全得多。到底是这样的死地,不是谁都愿意踏足的,所以他们傻乎乎地堵在外面,不敢追进来。” 萧熠心中一沉,不错,虽说逃入死地很危险,却也很少有人愿意冒死追进来,死中求生,此人真是奸诈又胆大。 叶清臣若带兵至此......他神色一凝,心中忽响起一个讥讽的声音——朝夕城的人真会追来么?若要追来,会让他跑出这么远么? 忽如其来的想法令他浑身发冷,却越发觉得理所应当——他人都死了,杀了凶手又如何?灵照神君已死的消息一旦传回朝夕城,城中必会大乱,到那时,萧家、父亲…… 父亲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一瞬间,一切即将发生的事陡然变得清晰无比——灵照神君不能这么窝囊地死,所以他没有死。他的尸身会被毁去,只留下一支胫骨,刻成羽化飞升后留下的骨函。 而神化万相,世间会出现另一个萧熠,即便与他有着不同的面貌,却能将他的一切说得一清二楚,仿佛与他拥有同一个灵魂。 ——莫说他此刻逃不回去,超过十日,就算当真让他复活,灵照神君只怕已另有其人。 顿悟此节,他陡觉冰雪兜头而下,魂魄都冷得发颤,忽觉自己实在是可怜又可笑:既然如此,他的死活又有什么要紧? “神君大人?”宫饮泓紧锁眉头,难掩惊惶地看着萧熠骤然涣散的身形,猛地一步踏至他身前,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拉那道虚影,“喂,萧熠!醒醒!” 萧熠心中仿佛有根绷紧的弦骤然断裂,浑身一轻,霎时间就要化风化云般,眼中已是一片白光,四周一切都陷入恍惚之中。 宫饮泓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他的魂魄骤然化作一缕轻烟,被吸入了发光的绛灵珠中,忙将玉珠高举在阳光下,只见透彻白玉里依稀似有人影摇动,他才舒了口气,笑着晃了晃珠链,对困在其中的魂魄道:“神君辛苦了,先歇息一会儿吧。” 第5章 两军交战 朝阳很快变成了烈日,金色的沙漠开始变得滚烫,散发着灼人的气息。 宫饮泓眯眼辨认了会儿黄沙被风吹出的波纹,循着某个方向走去。 一日之内,他杀萧熠,跳崖,潜入寒潭底安置躯壳,乘船逃命,泅水遁逃,与追兵周旋,没有片刻安宁,此时只不过恢复了一成气力,四肢酸软疼痛,仿佛无数只虫蚁啃咬,疲乏已极,随时可以倒头大睡三天三夜,但他很清楚,自己决不能停下。 即便他打发了一波怕死的追兵,魏玄枢却决不会任由他带着杀死萧熠的成就回到万法门。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亡命之徒前仆后继地追上来,要自己埋骨大漠。 但一想到魏玄枢费尽心思炸山,却反给他创造了机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他就心情愉悦起来,自顾自哼起了一支小曲,谨慎而敏捷地在沙丘与岩壁间穿梭。 萧熠的魂魄在日光下太过虚弱,进入绛灵珠后,周身被灵珠中澎湃的灵气温养,神魂骤然一凛——怎么能就这样去死?十日又如何?无人在意又如何?即便独自一人,他也要杀回去,重夺神君之位! 平心静气,他开始在脑海中飞快地搜寻起过往所看过的浩繁经卷,试图找出一个解开束缚的方法。 过了午时,烈日渐渐西斜,一道腥风扑面,夹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宫饮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忽然笑了笑,停下脚步,俯身自靴中拔出了一把匕首。 四下里静寂无声,忽然连风都停了,万里黄沙无边无际,世间一切仿若静止,日光毫无遮挡,照彻每一寸土地。 宫饮泓敏锐的目光在沙丘上来回逡巡,左腿弯曲,右脚前掌着地,弓起背脊,攥紧了匕首。沙脊之上,阴阳两侧悄然无息,每一粒沙都稳若磐石。 忽然之间,阴面某处沙纹微微一动,一条线快如流星地飞闪过去,仿佛有鱼自沙底游过。宫饮泓猛地回头,身后骤然间狂沙飞扬,飞沙走石间,一条三人粗的巨大黑尾腾空而起,宛如一株古藤,劈头向他砸来! 宫饮泓吹了个口哨,一跃而起,飞速倒退,匕首寒光在掌心一旋,蓦地向身后插去,骤然间寒光暴涨三尺,幻化出一柄青麟古刀,仿佛背后长眼,一刀戳向不知何时已自沙中探出头来的巨蛇幽绿的眼睛。 巨蟒飞速支起身子,巨尾一摆,与古刀撞在一起,宫饮泓一脚踏在布满鳞甲的蛇皮之上,赶在它卷住自己前腾空跃起,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了沙丘上,小如蝼蚁,抬首与五层楼高的巨蟒对峙。 巨蟒吐了吐蛇信,宫饮泓舔了舔虎牙,嗜血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兴奋的眼中都写着一句话——哗,好丰盛的晚餐! 电光火石间,巨蟒蓦地俯首猛冲而来,宫饮泓雀跃地转起掌心匕首,瞅准蟒头低至身前,当下化作巨刃,照头劈去,人亦飞跃而起,巨蟒一个翻身,灵巧地躲过一刀,蛇首骤然飞速升高,蟒口仰天大张,獠牙闪着寒光,追逐着空中下落的人影。 宫饮泓双手一翻,将匕鞘与刀柄反接在一起,咬破指尖,双指在正中一点,血光暴涨,手中匕首骤然化作一把双头巨刃,刀身薄如蝉翼,寒芒如雪。 就在刹那之间,他已连人带刀坠入蟒口之中,巨刃在蟒蛇咧开的口角卡了一瞬,剧痛间蟒蛇嚎叫着整个弹起,宫饮泓一咬牙,忍着裹住自己的蛇信和黏腻的蛇涎,死死拽着双头刃往下猛坠,霎时虎口破裂,满手血痕。 只见寒光一闪,极细的一线银光飞速循着巨蟒痛苦中疯狂摆动的身躯自蛇首拉到了蛇尾。 待蟒身瘫软,鳞甲翻动,宫饮泓浑身浴血地从被生生剖开两半的蛇身中钻了出来,啐了口血,“嘶嘶”地抬手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掌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 心,靠着蛇身往沙地上一坐,大口大口地喘息。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眉飞色舞地拍了拍自己的战利品,随手掰下块蛇鳞,自那残躯中舀了勺蛇血,痛快地仰头喝了下去。 一股热意自丹田升起,很快蔓延至四肢百骸,原本已油尽灯枯的灵力极快地恢复起来,宫饮泓自觉今日运气极好,快意地抬手一抹嘴,还想再来一勺,就见萧熠不知何时已自绛灵珠中脱身而出,远远飘在黄沙之上。 落日之下一道悄无声息,若有似无的白影,远远看去有点吓人。 宫饮泓笑吟吟地冲他一招手:“神君大人,新鲜的蛇血,来一碗吗?” 萧熠紧皱着眉头,几乎要被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肮脏尸身溃烂的气息熏晕过去——方才他就是在宫饮泓往蟒蛇巨臭无比的口中跳时用尽全力挣脱出来的,忍着恶心勉强开口,只说了三个字:“绛灵珠。” 宫饮泓愣了一瞬,低头一看,果然被他戴在颈间的绛灵珠绛纱已被血染做殷红,一滴滴的血珠正自高洁的灵珠下方坠下。 宫饮泓有些心虚,举着不断滴血的灵珠,低头找了半晌,都没能在满是血污的身上找到一处干净的布,只得挠挠头,笑道:“绛灵珠不是凡物,岂是凡血可污的?神君放心,过几日自然就没了。”说着仿佛为了加强可信度,还用力冲他点了点头。 “……”萧熠暗暗磨牙,可恨又可笑——这个疯子,等自己挣脱束缚,定不会放过他。 宫饮泓又喝了几碗蛇血,意犹未尽地砸着嘴,拿出匕首,一刀搁下了蛇信,又取出元丹和蛇胆,再选了蛇身上极块最嫩最软的肉,在其他妖兽没被腥味引来之前迅速逃之夭夭。 在日落时分,他终于找到了个风化而成的红岩洞,砌了个沙坑,烧着荆棘生起一堆火,拿匕首戳着蛇肉,竟做起了烧烤。 萧熠尽可能远地坐在阴影里,抬眸看了眼自顾自哼着歌,无比惬意的宫饮泓,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光芒中他嘴角上扬,眉眼含笑,好像每时每刻都万分开心。 ……浑身血污,精疲力尽,群狼环伺,追兵将至,自己一条命抵得过这所有的狼狈危险,生死挣扎么? 萧熠凝神细思了一瞬——呵,还真抵得过。 蛇肉烤得酥黄,肉香钻入鼻子,宫饮泓咽了咽唾沫,伸手戳了戳滚烫的肉,舔着唇问萧熠:“神君大人,吃么?” 萧熠睨他一眼,面色陡然变得宛如数九寒冬。 他此生最恨之事便是在别人大块朵硕之时忌口。这个混账,分明是故意的。 见他一脸被踩到尾巴的表情,宫饮泓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眸光摇曳间粲然一笑:“吃得到的,我可用灵力助你凝聚成形,虽说撑不了多久,吃几口肉么。” 他语气颇为友善,萧熠的表情却陡然变得警醒起来,盯着他神色几变。 宫饮泓莫名其妙地与他大眼瞪小眼,手中蛇肉都快凉掉的时候,萧熠忽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月光笼在他近乎透明,如烟似雾的身躯上,当真是遗世独立,飘渺如仙:“——宫饮泓,你并没有杀死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摄人,带着股宣判的意味。 四下里忽然变得极安静,仿佛一整个茫茫大漠里群兽都在屏息静听神君的质问。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宫饮泓移开目光,就着刀柄咬下蛇肉:“唔……好吃。” 装疯卖傻! 萧熠向前走了一步,低喝道:“回答我。” 他面色冷漠,心中已恼怒得能在地上刨出个坑,为自己竟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那把匕首恐怕根本不是匕首,只是某种令人离魂的特殊符咒,故宫饮泓动手之时他没察觉到杀意,故以他这微末功力也能破自己不坏金身! “好笑,我没杀你,你自己死的?”宫饮泓转眸间神色骤冷,面带讥讽地嗤笑道,“我不虐待战俘而已,神君可别拿错了主意。” 萧熠微扬下颔,漠然道:“没人当你是好人,我是说,你没这个本事。” “哈哈哈,”宫饮泓假笑几声,沉着脸反唇相讥,“你连自己怎么死都稀里糊涂,竟然觉得我没本事?你知道云秋刀早被他儿子杀了吗?知道云家倒戈了吗?知道横云山庄里有多少万法门的人吗?我在横云山庄里呆了三个月,你以为我是偶然得手?” 萧熠微微拧眉,难怪横云山庄里种种怪事,原来是万法门在捣鬼。可是,云家与万法门…… “你是不是很奇怪,云家为什么会和万法门联手?”宫饮泓扯了扯嘴角,边吃肉边扬眉道,“不错,万法门是为云家弃子云辉夜所创,故他死后,数百年来,万法门对云家秋毫无犯,却互不顺眼。如今江湖中,也只有云家敢明目张胆同万法门作对,为朝廷打这个掩护。可惜啊,云家偏偏出了个云长风。”说着他露出抹轻蔑的笑意,拇指擦了擦嘴角,“此人既怂且色,先是与父亲续弦偷情,被撞破后惊惶之下失手弑父,只得自己假扮父亲,把庄里的旧人换了大半。被我发现之后,你猜如何?” ……不过是占了先机,有什么可得意的。凭你与谁勾结,也没本事杀我。 “解开魂缚,有何祈愿,我答应佑你。”萧熠冷冷对上他目光,霎时明月如霜,寒气四溢,“否则我自有千般手段,叫你葬身此地。” “现学现卖啊神君,”宫饮泓吃完了肉,缓缓舒展四肢,倚靠在岩壁上,勾唇道,“抱歉,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如愿以偿。至于死,能和神君共赴黄泉,我死也瞑目。”仿佛是为了嘲讽萧熠无能,他一边说,一边还自怀中取出那把小琴,轻轻拨了两下,是第二支神弦歌。 萧熠蓦地握紧双手,脸上仿佛冰雪碎裂,杀意一闪而过,切齿道:“既然如此,我亦无话可说,十日之内,看你是死无全尸,还是魂飞魄散。” —————————————————————————————— 萧熠:十日之内,看是我在上面还是你在下面!ヽ(#Д′)?┌┛〃 第6章 九死一生 月光透过客栈的窗棱,窥见屋内人手中的纸条:“……宫饮泓已得绛灵珠,逃入无相沙漠,余命十五寨杀手追入其中,必叫他葬身沙海。”署名是一个“王”。 魏玄枢手背上青筋暴起,将密报揉成一团,怒容满面地一掌拍在梨花木桌上:“王为止这个混账东西,我分明命他守在那里,竟然还是让宫饮泓跑了!” 屋中几人面色惊疑不定,一人道:“魏师兄别生气,宫饮泓就算逃进那沙漠,也出不来呀。” “是啊,师兄,他那是自寻死路,必死无疑。” “你们知道什么?!”魏玄枢拂袖起身,冷冷沉声道,“你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 道他往那逃是为了好玩?我万法门中三大禁地,昆华洞,风陵峪,折雪城。那风陵峪八成就在这无相沙漠之中!他跑进去,是为了以杀死萧熠之功做筹码,先将风陵峪的势力纳入囊中,到那时,他还将我放在眼里么?” 几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眼中都是一片惊愕——他们在门中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另外两个禁地的所在,没想到魏玄枢和宫饮泓两人连这个都摸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弟子壮着胆子道:“师兄,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横云山庄中传来消息,自萧灵照死后,朝夕城的人将整个横云山都戒严起来,不许人出入,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据说那个叫叶清臣的,扬言神君不醒,就要横云山庄为他陪葬。这一日里对庄内之人一一盘问,已逼得庄内暗探纷纷自尽,唯一剩下的一个费尽周折,才把消息传出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连山脚的镇子一并封锁。” 魏玄枢微微拢眉,觉出一丝蹊跷——什么叫“神君不醒”?既然死了,又怎么会醒?难道萧灵照还没死透? 想到此处,他心跳陡然快了几分,毫不迟疑道:“传令下去,萧灵照的事不许外传。阿真,阿五,备下木鸢,我要夜探横云山。” 这夜一轮圆月高悬,横云山上却愁云惨雾,好似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去。自神君出事,朝夕城立刻封锁了山中所有进出口,恐慌压抑的氛围如雾气般笼罩着整个山庄。 太子赵元璧欲要下山竟也不得,指着叶清臣破口大骂了一通,朝廷与朝夕城之人几乎大打出手,被他的谋士许昭杏拦了下来,气得他拂袖回房,闷头大睡。 寂寂深夜,房内一片漆黑,赵元璧先是思绪紊乱地郁结了半夜,最后到底是一日未眠,撑不住当真睡了过去。寂静中只剩下他起伏绵长的呼吸声。忽然之间,床帘仿佛被微风掀起了一道口,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进来,鬼魅般扣住了沉睡之人的下颌,往张开的嘴中塞了一粒丹丸,一抬手,便让他吞了下去。 赵元璧睡梦中猛地一哽,呛咳着醒过来,满脸惊骇地看着坐在床沿上的黑衣人,张口就要呼救,却被他一把掐住了脖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动。”魏玄枢觉得这个唇红齿白的太子瞪着双眼,惊慌失措的模样有几分逗趣,像只被他拎住耳朵的兔子,于是心情愉悦地在他耳边低声道,“喂你吃的毒药叫做‘九死一生’,发作九次,就叫你死去活来九次,而这‘一生’,在我手里,不想死,就乖一点。” 赵元璧此生从未见过如此阴森可怕,煞气四溢之人,五内俱寒,拼命点头。 魏玄枢满意地微微放松了钳制:“萧灵照死了么?回答我。” “死了……不,没、没死……” “到底死了没有?!”魏玄枢手上一紧,在白皙脆弱的脖子上留下五道红印。 赵元璧面色憋得通红,双手抓住那铁钳般的手,拼命发出微弱的气息:“我……不知道啊。” 魏玄枢冷笑道:“死没死你都分不出来?”说着又要用力。 赵元璧惊恐气愤间连珠炮般脱口而出:“他的躯体毫发无伤,却又毫无生气,我怎么知道死了没?!” 魏玄枢幽深的眼眸一动,又问:“为何没人去追杀他的人,问个清楚?” “杀他的人就血肉模糊地躺在一边,怎么问?”见他松手,赵元璧往床内侧一缩,“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解药呢?” 魏玄枢好笑地看着怂成一团的太子,伸手一把将之拽了过来,冷冷道:“带我去看他的尸体。” 山林间浓雾散开,苍云台上,朝夕城中人围坐在一具冰棺之旁,不时有法诀的微光落在冰棺之上。横云山庄和朝廷的人心惊胆战地守在一边,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灵照神君的尸身是连带着这个冰棺一起自寒潭底捞出的,叶清臣忍着满心惊骇,细查之下,很快便发现神君身躯无损,只是仿佛失去了三魂七魄,于是与朝夕城中几个擅招魂的人围坐在冰棺旁,试图以各种术法唤醒神君。 然而一日一夜过去,神君依然没有苏醒的征兆。 叶清臣面若冰霜地盘坐在地,内心无措已极,一想到将神君遇害之事传回城中会引发的暴乱,他便觉天都要塌了。 赵元璧带着魏玄枢从山道间走过去,远远地就瞧见许昭杏神色凝重地望着那具冰棺,心中不由又怕又怒地暗骂——这神君死了也不消停,害自己白白遭殃。 许昭杏没注意到太子去而复返,此时他满心担忧的是萧灵照如果真的死了,谁来引导朝夕城与他们结盟?更深一层,既然灵照神君都这样轻易死在万法门手中,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他们相抗?! 而坐在一边默默围观的“云秋刀”,心情与他们一般沉重:他当初答应与宫饮泓合作,无非是想利用他所假扮的“云长风”帮自己唱一整出金蝉脱壳的戏码,随便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盖棺定论“云长风”已死。然而他没想到朝夕城之人如此蛮横霸道,竟直接扣下庄内所有人,甚至连他也被盘问了一番,还扬言要他抵命。可他却又不能出卖宫饮泓,因为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旦交代,岂不是要连自己所做的龌龊事一并牵连出来?因此他只咬紧牙关,一口咬定是儿子被万法门蛊惑,他毫不知情。 扮作随从的魏玄枢凝眸看去,只见满场如丧考妣,心头暗暗嗤笑:萧灵照即便不死在宫饮泓手上,也会死在自己手上。这些人连个宫饮泓都斗不过,还想跟万法门斗么? 赵元璧走到苍云台上,许昭杏后知后觉地起身迎了上来。 赵元璧只听身后那人在耳侧威胁般冷哼了一声,登时毛骨悚然,谨慎地绷着脸,没露出端倪,若无其事地带着他往冰棺那处晃了一圈,回身向许昭杏问道:“神君眼下如何?” 许昭杏沉重地摇了摇头:“叶先生已试过三十几种术法,皆未能唤醒神君。” 赵元璧望向叶清臣,叶清臣也恰好抬眸冷冷看来,刹那间他灵机一动,蓦地冲叶清臣长揖到底,恭谨道:“先生辛苦了。” 他只说了五个字,许昭杏神色却骤然一变,叶清臣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一颔首,起身疾步走来,似要扶他,口中道:“太子殿下,勿要如此。” 然而魏玄枢比他动作更快,一个闪身已狠狠掐住了赵元璧的脖子,凑在他耳侧冷笑:“好聪明的太子。”说话间阴测测的目光自众人大惊失色的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叶清臣铁青的脸上,挑衅地一笑,“不想送太子去见神君的,麻烦让一让。” 许昭杏急道:“勿伤了太子殿下!我们放你走!”说着求助地看向叶清臣。 叶清臣迟疑一瞬,挥手制止了朝夕城的人:“……好,你走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1 吧。” “别动,否则我杀了他。”魏玄枢一手扭着赵元璧的双手,两指扣住他咽喉,一步步退到山道转弯处,一掌将人劈晕,扛起来蹿入林中。 许昭杏沉声道:“追!”刹那间,朝廷所有侍卫都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 叶清臣转身吩咐道:“害神君之人已经身死,此人与他应是同伙,或许知晓他所用的术法,你们留守此地看护神君,另外的人,跟我追。” 不多时,木鸢腾空而起,两帮人马紧追其后,叫杀声震天,火光如河流,照彻一方夜色。 耳侧风声簌簌,魏玄枢伏在木鸢之上,一手按着昏厥的太子,垂眸瞧去——那俩群废物还在后面穷追不舍,却又碍于太子性命,不敢用箭。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甩下。 这回宫饮泓杀了萧熠,自己也掳走了太子,也算是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想到此处,他颇为自得地扬起唇角,正要驱使木鸢远离追兵,忽觉耳畔风声乍然凝滞,木鸢在空中停了一瞬,竟直直向下坠去! 魏玄枢浑身血冷,急坠间只来得及低头看了眼远处双手扣诀的叶清臣,已猛地坠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殿下!”许昭杏一声惊呼,带人冲向江流之旁,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叶清臣回身吩咐:“去找几艘船来。” 江涛滚滚,冰冷浑浊的水底,魏玄枢再次劈晕了死命挣扎的太子,用灵力撑起一道屏障,飞速随波而下。 许昭杏等人在江中沉浮,不依不挠地循着灵力的气息紧随其后。 很快,坐船的朝夕城人也追了上来,救起了泅水的许昭杏等人。 魏玄枢一边拖着太子逃命,一边暗骂:这会儿这么紧咬不放,昨天怎么不去追宫饮泓?! 想到此处,他瞧了眼被死死拽在手中的筹码,蓦地将心一横,索性向无相沙漠的方向游去。 好!搏一把!要么找到风陵峪,还能靠太子之命与宫饮泓争上一回,要么被这些疯狗追上,那就拖他一起死! 第7章 流沙陷阱 斜月西沉,宫饮泓还不知道朝夕城和朝廷之人正被魏玄枢引着朝无相沙漠追来。和萧熠互相撩完狠话,他便熄灭了火,吞下巨蟒的元丹,花了半夜时间才将之吸收,恢复了不少灵力,这才稍稍安心地靠在岩壁上,阖目打了个盹。 一缕幽魂从他脖子上的绛灵珠中飘了出来,化作人形,紧拢着眉看他——从蛇腹中钻出来,他浑身都是干涸的血污和沙粒,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臭味,就连乞丐都没这么脏。 然而,鬼有鬼道。他虽然没当过鬼,却在许多典籍中看过记载,要做反噬的厉鬼,首要一步便是吸食他的生气,使自己壮大。 既然宫饮泓不肯放了他,他又偏找不到解术之法,索性做个厉鬼,夺了他的舍! 萧熠攥紧了手,恨恨地瞧了一炷香,才横下心,紧闭双眼,一脸横剑自刎的壮烈神色,俯身凑到他面前,与他口鼻间微弱的气息相接。 宫饮泓眼皮下迅速地滚动了一瞬,仿佛在做什么梦,竟毫无所觉般微微张开了嘴。 萧熠一咬牙,索性虚扣住他手腕,俯唇相就,与他鼻尖相抵,唇瓣相贴,霎时间一股无形的生气在两人口鼻之间流转,一呼一吸之间浑然一体,亲密无隙,仿佛两人同坠湖水之中。口齿缠绵间,萧熠原本透明的身躯如染上月华清辉,渐渐地越发清晰。 也不知是当了鬼后味觉出问题,还是因为生气本身对灵魂的吸引,这阴险狡诈之徒口中的气味竟清甜而香醇,像是他幼时偷尝过一口的冰镇桂花酎酒。 令人沉迷的气味源源不断地涌进体内,萧熠一时神思恍惚,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吸食人气,下意识探出舌尖,竟没发现宫饮泓的耳根已经染上一抹醉酒般的绯红。 月光毫无遮挡地落在苍茫大漠之上,映照着岩壁上一对重叠的身影。一个浑身浴血,眉眼俊朗,风流桀骜,一个如烟似雾,冰堆雪砌,顾影无俦。 时光停滞般的静谧之中,一只毒蝎观望了半晌,终究忍不住诱惑,蝎尾高举,在沙地上灵活敏捷地爬来。 直到那只不知好歹的毒蝎已爬到自己腿边,扬起了毒刺,宫饮泓才眼睫微颤,忍无可忍间手中刀光一扬,愠怒的刀锋凌厉至极,一刀便将之钉死在地。 萧熠:“……” 他是刚醒,还是一直醒着?! 萧熠瞬间触电般荡了出去,飘在空中,恼羞成怒地瞪着宫饮泓,浑身发烫,脑中一片嗡鸣,被父亲逮住偷喝桂花酎酒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窘迫过。 他刚刚是不是疯了?竟然觉得这混账味道不错,还伸了舌头,还被逮个正着…… 宫饮泓咳了几声,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戏谑地歪头看着他:“神君大人,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不过我自来风流潇洒,爱慕者无数,这也不是奇事。来吧,别客气!”说着他舔舔唇,竟又闭上眼微抬下巴,满脸笑意地摊开双手,仿佛果真等他来亲。 萧熠哪里见过这种无耻狂徒,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羞耻感中恨不得当下就跟他同归于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克制着颤抖深吸口气,力持冷漠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霎时化作一股轻烟,进了绛灵珠中。 ……神君这是害羞了? 宫饮泓笑个不停,摩挲着嘴唇心情大好,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也不再睡觉,精力旺盛地在沙丘间十步杀一兽地飞蹿出数十里地。 谁知乐极生悲,日正当午,他便被十几只眼冒绿光的恶狼包围,和头狼拼杀了一番,转身夺路而逃,刚越下沙丘,就觉脚下不对,欲要抬脚,却又怎么来得及,登时整个人半截都栽进了流沙之中。 狼群在他四周嗷呜嗷呜地干嚎了几声,眼看是捞不着,转身散了个干净。 真是报应不爽…… 烈日当头,宫饮泓心情复杂地捋了捋头发,试着挣扎了一下,直到流沙没到两只胳膊,才拿起胸前的绛灵珠,晃了晃:“……神君大人,救命啊。” 萧熠充耳不闻。 宫饮泓屈指敲珠:“救命啊,你不爱我了吗?” 萧熠恼怒地睁眼——这人疯了吗!? “救救我吧,神君大人,我保证,以后你如果偷亲我,我绝对不会拆穿你。” ……去、死、吧。 萧熠深吸口气,终于按捺不住,出现在他面前,对半截身子已入土的人怒目而视。 宫饮泓冲他伸出只手,笑眯眯道:“我助你成形,你快拉我出来。” 萧熠盯着那只手,心中忽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与形势扭转的优越感,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抱歉,只有你死,我才能心满意足。” “吵架的话记那么清楚干嘛,真小气。”宫饮泓一脸遗憾地收回了手,点在唇上,“我的生气你还没吸食够吧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2 ?这会儿我要是死了,你也非死不可,这就心满意足了么?” 原来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萧熠怔了一瞬,心中涌起被戏耍的恼怒,这人装疯卖傻,根本是为了气得自己不愿再吸食他的生气,果真是阴险狡诈,以为自己会中计么?! 他垂眸睥睨着已被流沙没过肩膀的人,冷冷道:“解开束缚,我便救你。” “……解开束缚你就跑了,你当我傻么?” 流沙中宫饮泓咕哝一句,流沙没过他脖颈,他只能努力昂着头,高举着双手:“喂,我真的不想死啊,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我还想带神君一起去吃呢!” 哼,临死抱佛脚。 萧熠暗暗冷笑,垂眸看了他一眼。 “你想吃什么?我想吃胭脂鹅脯,鹅脯佐以黄酒,浇上杏腻梅酱,酸甜可口,肥而不腻。”宫饮泓舔了舔唇,仰着头避过漫至唇边的沙粒,“还有螃蟹酿橙,蟹膏甘香肥美,橙甜酒醇……” 萧熠无意识地跟着他咽了咽唾沫,移开眼去,心中不悦地想,由你说破了天,也吃不着。 “这里也能弄出来好吃的,真的!”眼看就要沉下去,宫饮泓仿佛终于慌了,挥着双手疾声道,“萧熠!你拉我出来,我给你做紫驼峰!烤肉!蛇羹!炸鱼!”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最后戛然而止在一声凄厉的“萧熠”上。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鱼…… 不过,他以前常年茹素,的确没吃过这些东西。 算起来,自己原本也不能这样任他去死,毕竟还不想给他陪葬…… 萧熠有些意动地低头一看,他的头已经整个没入了沙中,只剩两只手还在乱舞,看来是撑不了多久了。 算了,既有贡品,就当是普渡众生吧。 可惜他刚准备出手,不远处竟忽地传来人声——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萧熠’,就在那边!” “是宫饮泓!” “快!” 没多久,身后先是飞射出数十只箭,接着空无一人的沙地上便多出了几道黑衣人影,在沙脊上来回逡巡,举目四顾,人人皆是满脸杀气。 一人忽地高呼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萧熠转眸一看,流沙之上宫饮泓两只手都消失了,只剩一颗绛灵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几人登时大喜过望,争先恐后地往前一跃,接着便前仆后继地惨叫着落入了流沙之中,惊慌之下拼命挣扎惨叫,很快就没入沙中,没了声息。 ……一群蠢货。 萧熠皱眉——糟糕,宫饮泓掉下去这么久,还救得回来么? 他飘近些许,瞧着平静无波的流沙地和自己有些涣散的身躯,心狠狠一沉。 难道那个诡计多端的混账真的死了?难道自己当真就要与他一同葬身在这大漠之中? 其实他说的食物,自己真的想尝一尝。 茫茫大漠,风卷残阳,天地间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穷途末路,无人可诉。 一时间,慌乱、遗憾、悲伤、绝望一齐涌上心头,他不由低头对着黄沙,唤了一声:“宫饮泓。” 就在此时,黄沙之上,蓦地竟伸出了一只手,手上一颗绛灵珠晃了晃,耀眼生花。 萧熠眯了眯眼,见鬼一般往后一荡,就见另一只手竟也伸了出来,上面还抓着一只不断摆尾的鱼。 哪里来的鱼?! 萧熠难掩惊愕,瞪着眼瞧着宫饮泓仿佛浮上水面的换气般探出了头,呸地吐了满嘴的沙,笑意粲然地冲他一弯眼眸:“到!” ……这也能爬出来,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萧熠暗暗松了口气,差点跟着他扬起唇,忙抿紧了唇角。 “这种流沙鱼,烤起来很好吃的。”宫饮泓再次冲他伸出了手,邀功般扬眉道,“拉我上去吧,神君。” 他能自流沙里抓鱼,可见根本不是出不来……方才那些杀手,怕也是他故意用绛灵珠为饵引下去解决掉的。 这些萧熠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他刚刚差一点魂飞魄散,死里逃生,忽然不是很想同他计较。 而且,这条鱼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好吃。 因此他还是向宫饮泓伸出了手。 指尖相触的一瞬,灵力骤然涌入他体内,萧熠凝做实体的五指一屈,用力握住了宫饮泓满是沙粒的手,往后一荡,将他整个人带着自沙中飞出,接着在他扑倒在自己身上前松开了手,再次化作虚影,浮在半空。 宫饮泓狠狠摔在沙地上,嘶地捂住嘴:“大哥,你跑什么啊。” 不跑给你当肉垫么? 萧熠冷傲地瞥了他一眼,又钻回了绛灵珠中。 ———————————————————————————————————————————— 毒蝎:我围观,围观而已呀!((???|||)) 第8章 白羽初生 不行……还是不行吗?! 绛灵珠中,萧熠紧闭双目,在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中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冰凉的怒意与绝望来回撕扯,汹涌的灵气环绕着他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而若隐若现的魂魄无法承载如此强烈的力量,每一寸都像是被绷紧的绸缎,被拉扯得变形,皲裂……终于在他无法承受之时,猛地被扭曲排斥之力狠狠推出了绛灵珠。 萧熠咽下一声痛呼,紧咬着牙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就连割裂神魂的自戕之术,竟也没能解开宫饮泓施下的邪术! 他虽温养在灵力澎湃的灵珠中,却耗费了太多精力尝试各种解脱魂缚的法术,看上去反而虚弱了几分,和在轻烟里,似要消失一般,目光阴郁地看向眼前的人。 宫饮泓的烤鱼摊搭在一个岩洞里,烟雾缭绕,洞顶都被熏成了黑色。或许是担忧被追兵发现,他时不时便往岩壁上星星点点的小洞里看上几眼,再拿刀戳戳串在枯枝上的鱼,火光中的侧脸看上去忙碌又专注。 肉还没熟么?怎么还没熟呢?过亮的火光会把人引来么?好烫,好香…… 幼时溜进厨房偷食的回忆霎时涌入脑海,萧熠飘在空中,不由怔了一瞬,眸中恨意陡然凝滞。 见他出来,宫饮泓握着匕首在那团黑糊糊的烤鱼上一划,鲜嫩雪白的肉顿时露了出来。他眨眼一笑:“神君可真会挑时间。”说着便冲他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 萧熠微微拢眉,还是虚握住了,霎时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汹涌而至,沿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不多时他便再次感受到了沙尘与血渍混合的粗糙粘腻的触感,那之下,则是一只温热有力的手。 那只捅了他一刀,毁了他一切的手。 “喏,烤鱼来了。”宫饮泓舔了舔虎牙,正要用刀刃挑出一块鱼肉,忽觉脸颊猛地一痛,被一拳重重打得歪过了头,还没回过头,整个人已被死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3 死抵在了岩壁之上,勉强别过脸,对上近在咫尺一双终于再难维持冷静,怒火熊熊的眼眸。 萧熠魂魄半虚半实,交握的手将他的指骨握的咔咔作响,另一只手用力掐在他脖子上,将他整个人压制在地,凛然威压如同重山压顶,宫饮泓挣了挣,一时动弹不得,“嘶”地痛呼一声,舔了舔嘴角被打出的血,无奈地一笑:“温柔点儿吧……唔……” 萧熠五指收紧,他面色霎时青紫,艰难地高昂着头:“鱼……糊了……” 萧熠血红的双眸微微一动,恢复了一丝清明,总算想起来自己不能杀了他,五指一松,拂袖回荡,在火堆另一侧端坐了下去。 “就知道有这一劫,真是好心没好报……”宫饮泓拇指抹了抹嘴角的血,嘀咕着抬眸看了他一眼,机敏至极地在神君再次震怒之前挑了鱼腹上最好的一块肉,连刀带肉塞到了他手中:“好了好了,火也发了,快吃吧。” 萧熠出了口气,神志都清明了许多,默不作声地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刀和肉,又看向烟雾之后他因灵力透支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发亮的双眸,越发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起来——白日里掉落流沙假意向自己求救,是为了试探自己究竟会不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或者只是为了玩闹?还是炫耀他能从沙子里摸出鱼来? 一边害他离魂又嚷着只想他死,一边却在这种险象环生的环境里耗费灵力助他成形,哪怕被揍的时候都没有停手,只为了给他吃鱼? 他不懂一个人如何能矛盾至此! 然而,如今他手中握着匕首,就算不能一刀捅死他,也能让他生不如死,又为什么不想动手呢? 第三天了。 萧熠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力感却席卷全身。在绛灵珠中耗尽心力,仍旧没能回去,心中堆叠的焦躁与痛苦仿佛都被那一拳挥了出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 他不愿意,却又不得已将目光再次投向宫饮泓。 没有别的办法,要么真的和他同归于尽,要么夺他的舍,这都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竟当真只有宫饮泓愿意才能做到。 自己莫非真是萧家数百年里最无能的一个神君? 想到此处,他自嘲地暗暗嗤笑,心中的火都仿佛烧成了灰。 或许是夜色太静谧,火光太温馨,鱼香萦绕在鼻尖,狭窄逼仄的洞穴里,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疲惫至极地想,无能便无能吧,无能……也要先吃鱼。 “好香,”宫饮泓自己先拿枯枝戳了一块塞进嘴中尝了尝,遗憾地拢起眉,“可惜没酱料。”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因碰着乌紫的嘴角而嘶嘶叫痛,却又满足地眯起眼,“快吃啊,没刺的。” 萧熠喉结微动,岿然不动地横握着匕首,不动声色地冷冷看着他。 宫饮泓疑惑地和他对视一眼,忽然间福至心灵,转身装模作样地贴在壁洞上观察追兵。 萧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把鱼肉塞进了嘴里,作案手法无比娴熟,唇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宫饮泓转过身来,瞥见空空如也的刀刃,顿时笑出了声,歪头道:“怎么样?好吃么?” 他一定是万法门里的厨子,否则不可能在这种荒漠里弄出这样的烤鱼……比他在自家夜宴时偷吃过的银丝鱼还香。 唇齿间鱼香四溢,萧熠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了入口即化的雪白鱼肉,忍着不去看火上还冒着香气的鱼,别过眼道:“……还行。” “那当然,”宫饮泓好似得了天大的赞誉,眉飞色舞地自觉拿过他手中的匕首,又给他戳了一块鱼腹另一侧的肉,笑眯眯地说,“吃吧。这里没别的好吃的,就知道你喜欢吃鱼,出去之后带你吃别的!” 萧熠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鱼? “很奇怪么?”宫饮泓咽下了一块微焦的鱼皮,挑挑眉,“苍云台,我也在。灌蟹鱼圆,楚夷花糕,五色鱼饼……” 每一样都是他偷尝的。 萧熠面色乍变,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顿时有种杀人灭口的冲动。 宫饮泓丝毫没有危机感地接着道:“不过我不明白,如果你想吃,为什么不叫云秋刀给你上呢?堂堂神君,犯得着偷吃么?” 萧熠眯起眼,仿佛浑身长出了刺,寒气四溢间厉声道:“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啊,”宫饮泓含笑迎上他的目光,火光中眼眸有种异样的暖色,“不过,神君就该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不是吗?” 随心所欲,心想事成。 萧熠脑中霎时闪过许多画面,想起幼时因为犯了各种禁忌而被关禁闭的自己,冷笑着几乎要翻个白眼,却仍旧只是拂了拂衣袖,淡淡道:“神君自当自律。” 宫饮泓凝眉看着他,眸中闪过混杂着些怒意和难过的奇特情绪,复又展颜笑道:“没关系,你已经不是神君了,以后吃什么都可以。” 萧熠警告地逼视着他,愠怒地一字一句道:“我永远都是神君。”话音刚落,忽瞥见手中快凉掉的鱼肉,声音陡然一冷,“转过去。” “……嗤。”宫饮泓摇头一笑,转身背对着他,一边看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嘀咕,“好吃吧?下次给你用蒸的,再配上酱料,比这个还好吃呢。”见四周一片寂静,什么动静也无,他回头得意地一笑,“没人追来,这些笨蛋八成是追丢了。” “你的同门都跟着另一个人,”萧熠吃完了鱼,身躯也无法维持地再次虚化,将匕首掷回他手上,“纵然让你当上门主,恐怕也不能服众。”他还记得宫饮泓和同门相争时说过的话,他要杀自己,无非是为了万法门门主之位。 他此时齿颊余香,口气都温和了几分,眸光幽深地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朝夕城可助你稳坐门主之位。” 傲气的神君原来这么好拐,只一条鱼就打算前嫌尽弃,与他结盟。 宫饮泓伸长了双腿倚靠在岩壁上,把玩着刀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你别以为魏玄枢很厉害,我谢师兄在的时候,门中谁不拥戴?谁会把他放在眼中?那时,王师弟整天都站在门外求见我师兄,不过师兄说他心性多变,不堪为伍,派我打发他,我便躲在树上,用师兄给的点心扔他,哈。”说到此处,他笑意忽地一黯,盯着跳跃的火光,面上闪过一抹悲恸,半晌,涩然低语,“可惜,谢师兄死了。” 萧熠不为所动地淡淡道:“而你没有本事收服他的势力。” 宫饮泓仿佛被狠狠戳中了痛脚,浑身一颤,飞速抬眸,猛地欺身而近,铿地将匕首插进了他身后的岩壁:“你会不会说话?!”含怒双眸与他冷漠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忽回身忿忿将剩下的鱼肉全塞进了嘴里,报复似的一口气吃得精光。 呵,原来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4 被自己说中了。 萧熠微挑眉峰,昂首端坐,垂眸不语。 一时间无人开口,四下里只有火光燃烧噼啪作响之声。 宫饮泓负气地三两下灭了火,躲在黑暗里取出怀中的小琴乱弹一气。过了一会儿,细微的铮铮声渐渐平复下来,化作萧熠熟悉的神弦歌第三曲,《圣郎曲》。 “……不错,”琴声中,宫饮泓忽幽幽开口,“我没本事收服原本属于谢师兄的势力。” “从小到大,我在他的庇护下,虽也吃尽了苦头,却从不用操这些心。我以为这场争斗师兄一定会赢。可是在万法门中,从来没有一定的事。当初师父将我带回门中,允诺我有资格追逐门主之位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今天。” 萧熠神色一动,忽想起了那件轰动江湖,流传至朝夕城的传闻:据说公输煌年轻时惩奸除恶,很是收拾了许多恶贯满盈之徒,却对那些恶人留下的子嗣网开一面,不仅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带回了万法门收为徒弟,为了弥补他们的丧亲之痛,承诺将来会将万法门主之位传给其中之一。 听闻这传说时,他还道公输煌不过是做戏,没想到这群人当真被他养大,还抢得如火如荼。 萧熠眸光一转,冷声嘲讽道:“公输煌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难道为了门主之位,便将之一笔勾销?” “不共戴天?”宫饮泓弹完了最后一个音,指尖停在琴上,嗤地一笑,“一边是罪有应得,一边是恩重如山,我凭什么报仇?”顿了顿,他双眸泛寒地恨恨道,“但谢师兄不是罪人,他的仇,我非报不可。” ……所以他想当门主,只不过想给师兄报仇? 那有何难? “谁杀了他?”萧熠恨不得三两下劈了这个人,好回去继续做自己的神君。 “师兄死在昆华洞里,”宫饮泓咬牙道,“那是门中禁地,只有下一任门主才能进去。我闯了三次,都被守门人拦了下来。”他拇指抚过脸上的疤痕,狠厉地一笑,“我去求师父明察,可师父说,师兄只是没能通过试炼,所以灰飞烟灭。” 全是废话。 “然后呢?” “然后?我一怒之下,叛门而出!”他眼中的火光燃烧至此,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化作一泓春水,意味不明地瞧了萧熠一眼,放低了声音缓缓笑了起来,“那时我被门人追得四下逃窜,又不知所措,于是我……去求了一次神。” “你去灵山?”萧熠眉头缓缓拢起,露出一抹不屑的讥讽神色,不耐道,“如何,神女可告诉你是谁杀了他?” “求神的人太多了,”宫饮泓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移开眼,有些难过地轻叹了一声,“我等了三个月,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那时我才明白,神总不会永远庇佑你一个。人啊,还是得靠自己,所以——” 所以他回门争夺门主之位,为此害自己离魂。 萧熠攥紧了掌心——他就知道,他们拜祭的什么灵山神女根本就没用,还不如拜他! “……不论如何,这次我会正大光明走进昆华洞,为师兄报仇。”宫饮泓回过神来,将话头扯回正事,志在必得地一笑。 可那与自己何干?! 萧熠冰冷的目光落在他微扬的嘴角那抹淤青上,忽觉手痒,暗悔方才揍得不够狠。 “说起来,今日可真是危险。若不是恰好有流沙,我还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以后还是小心点好。”宫饮泓眸光一亮,朝他看来,“对了,不如给你换个称呼吧,我若大叫‘神君’,‘萧熠’,太引人注意了些。”说着他捡起枯枝,兴致勃勃地在地上写了“‘灵照神君萧熠’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你觉得叫什么?灵灵?小照?小熠?” 怕不是脑子里进了沙子。 萧熠冷漠扫了他一眼,不予搭理,魂魄霎时没入绛灵珠中。 “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在我手上吧?”宫饮泓一手晃着绛灵珠,一手拿着枯枝在每个字上画圈,自得其乐地嘀咕,“小熠不行,和萧熠差不多……灵灵吧,天灵灵地灵灵,听上去比较吉利……照儿,你说呢?” 不知过了多久,绛灵珠猛地一闪,仿佛其内的人终于忍无可忍,一阵邪风拂过,地面上尘沙翻滚,“熠”字的“火”霎时消失,只留下“羽白”二字。 猝不及防被拂了一脸沙的宫饮泓呸了一声,揉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地上的字——人死如灯灭,没有“火”的萧熠,再也不是“灵照”。 半晌,他忽地扬唇一笑,对着掌心的绛灵珠道:“小白,原来你想我叫你小白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萧熠:……你还小红呢(╯‵□′)╯︵┻━┻ 第9章 移魂换舍 事实证明,冒犯神明的后果很严重。 宫饮泓是在地面剧烈的震颤中醒来的,一睁眼,便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自崩塌的岩顶朝他迎面砸来。 扑面尘沙簌簌而下,宫饮泓剑眉一拧,迅速就地一滚,一掌拍地,一个鹞子翻身凌空而起。电光火石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尘土飞扬,岩壁寸寸碎裂,洞顶已在剧震中裂做数块,一一当头砸下。 他掌心匕首一旋,化为一道巨大的光刃,猛地插入身后洞眼密集的岩壁,身躯同时用力向后撞去,咔咔数声破壁而出。 岩洞在身后轰然倾塌,扬起一片尘土,他却不及回看一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落足之处已被密密麻麻的偌大黑蚁覆盖,眨眼间那些拳头大的蚂蚁便争先恐后地没过足背,顺着他双腿爬上来,啃噬骨肉,带来针扎般的痛痒感,被他手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削做数段,但更多的黑蚁立刻便如潮水般涌来,一时间砍杀不尽。 他一生之中还没见过这么穷凶极恶的蚂蚁,简直比一千只发疯的魏玄枢还要可怕。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将食物残渣都收拾得很干净,这些东西难道是闻着人味儿来的?! 足尖到小腿几乎立刻麻痹僵硬,宫饮泓拧眉啧了一声,掌心抹过刀刃,刀光暴涨间猛一挥刀掀起一片黑蚁,接着飞速回刃刺入腿上承山穴,靠痛感恢复了半分知觉,继而便不敢停歇地纵身而起,在茫茫蚁海中腾挪跳跃,要在双足彻底失去知觉之前摆脱四周这些无孔不入的毒蚁。 然而放眼望去,月光之下的沙丘已染成一片可怖的乌黑,仿佛每一粒沙都变成了蚂蚁,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沙沙声铺天盖地,宛如噩梦。 ……要命。 宫饮泓面色苍白,额角渐渐渗出冷汗,手中刀光不住旋转,虎口都裂开血痕,鲜血顺着刀柄流下去,引得群蚁更加疯狂,恨不得跳起来咬人。 他几乎足不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5 沾地跃出了数里,终于坚持不住,红肿疼痛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索性顺着沙丘一滚而下,抬头之时,耳侧却仍传来那鬼魅般如影随形的沙沙声。 宫饮泓以刀撑地,浑身冷汗浸湿重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用尽全力蜷起一只脚,抬眸看时,顿时眼前一黑—— 前方不远处火星点点,依稀间竟是人影幢幢! 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想也知道是为谁而来。 “小白啊小白,你说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宫饮泓攥着绛灵珠咬牙低语,背脊爬上一抹寒意,追兵在前毒蚁在背,难道当真是无路可逃? 那些人显然也已经望见了铺天盖地气势汹汹的蚁群,惊呼声连连:“天哪,那是什么!”“食人蚁,小心了!”“快起来!” “快点火!”“火!别让他们过来!” 到底是人多势众,纵然惊慌失措,也很快就牵起了一道火墙,照亮了一方天地,也照亮了不远处无处可躲的人。 “快看,是宫饮泓!”“哈,天助我也!”“别让他过来!”“放箭,放箭!” 不知谁一声令下,霎时间一片箭雨从天而降,如疾风骤雨笼罩了他整个身躯! 于此同时,蚁群已经自他身后争先恐后地蔓延了出来,眨眼间就能将他啃噬做一堆白骨。 死亡的阴影一个铺天一个盖地,而他半身不遂动弹不得。 生死一线之间,宫饮泓双眸欲燃,浑身血脉喷张,攥紧了脖子上的灵珠,喃喃着笑道:“小白醒醒,给你看绝招!” 绛灵珠中,萧熠睁着眼,眸如寒潭,漠然无波。 宫饮泓狠狠咬破舌尖,默念法诀,翻身一掌拍在地面上,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激起一片惊涛骇浪般的沙尘,转瞬间随着平地狂风呼啸而上,盘旋成一股巨大的漩涡,如同龙身腾空而起,一股无法抵御的强大斥力如巨浪般霎时间将箭雨和蚁群都反拍出去,火墙立时便被卷得七零八落,蚁群立刻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潮而去。 “沙尘暴!快趴下!” 惊呼声此起彼伏,宫饮泓的身躯仿佛被龙身卷起,霎时没入一片沙尘之中,随着风暴呼啸而去。 然而匍匐在地的杀手们都是亡命之徒,岂能眼睁睁看他逃脱?没多久便回过神来,循着他消失的方向飞快地追了上去。 绝招总要付出代价,宫饮泓使的冲虚生风诀对灵力消耗极大,是绝地中拼死一搏的术法。几个时辰前,他为了助萧熠凝体本就虚耗了许多灵力,此时更是油尽灯枯,在风暴之中随风旋转,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被狠狠甩在沙地上,浑身伤痕累累,昏迷不醒。 浮在半空的魂魄抬眸看了眼天地相接之处亮起的一线白光,笼罩在心间的黑暗似乎亦快要拨云见日。 第四天。 萧熠飘近了一些,垂眸看着重伤昏迷的人。 宫饮泓浑身衣衫都被狂风卷得破破烂烂,露出鲜血淋漓的身躯。他的脸色惨白灰败,额头上不断冒出血来,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正是初次见面时那个濒死的模样,像是一团燃烧殆尽的灰,风一吹,就会消亡。 平心而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几乎已将自己逼入束手无策的绝地。 他胆大心细,机敏急智,身手利落,还是个不错的厨子。 萧熠觉得,自己应当记住这张脸。 不去看覆满整张脸的尘沙和血污,宫饮泓其实长得不差。他的眉骨和鼻峰高挺,显得双眸深邃,睁开的时候,眼眸极亮,仿佛有两团永不熄灭的火,让他上半张脸有些灼灼逼人,而下半张脸的线条却有几分阴柔,刀疤像是不意扫在脸上的墨痕,抿着的嘴角总是若有似无地噙着笑,透出几分轻佻的邪气与年少的稚气来。 萧熠的目光从额头扫到下颌,停在他紧闭的双眼上,脑海中倏地闪过许多纷乱的画面,江流上,流沙里,弹琴的手,含笑的眼,刀上的鱼…… 他忽然意识到,在他一生之中,其实从没如此近地看过谁的脸,也从没似昨夜般毫无顾忌地吃过鱼,更没和任何人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这么久。 宫饮泓并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算的上一个有趣的人,如果他没杀了自己,或许他们会成为朋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狠狠一巴掌拍进了沙中。 “谢谢你的鱼。”最终他这样说道,“我会替你师兄报仇。” 说完他俯身欺近,再次贴上了宫饮泓干裂的唇,极缓地吸食出他最后一口生气。 这一步很难,他必须在宫饮泓将死未死之时,彻底咽气之前完成整个夺舍,否则他也会随着宫饮泓的死而消亡,但这也是他唯一最好的机会——他吸食的生气本不足以夺舍,但此时宫饮泓的生气甚至比他更加微弱,若能趁他灵力耗尽,无法自护之际,借助绛灵珠的力量将他的魂魄吸入珠内,自己自然便能轻易地进入他驱壳之中。严格地说,这不是夺舍,而是移魂。 绛灵珠在宫饮泓胸前不断发出红光,绛纱被他的血浸透,仿佛灵珠也渗出血来。 萧熠一手扣在他心脏之上,微微拢眉,在施法之时,分明瞧见两人魂魄仿佛被一道若隐若现的银链于心脏处连在一起,伸手去捉,却捏了个空。 宫饮泓手脚冰凉,生气渐渐消失,魂魄浑浑噩噩地被牵引而出。 “在那里!”“哈,真是他!”“快快快!” 数声高呼,数十个黑衣人自沙丘上一跃而下,飞快地向躺在地上的半死人冲去,争先恐后地想要抢这个功劳。 谁知刚要触到他的衣衫,原本奄奄一息的人额间银印一闪,蓦地睁开了一双冷若霜雪的眼眸。 “砰”地一声,那群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得横飞而出,狠狠撞进沙土,撞进沙丘的,沙丘登时流动倾塌,转眼将之掩埋,撞上丘岩的,立刻头骨碎裂而死。 剩下的几个运气好的,仓皇无措地自地上爬起,求生的欲望下拼命向后退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宫饮泓翻身坐起,拢着眉理了理褴褛衣衫,以一种十分优雅的姿态站了起来。 “快跑,这小子使诈!”“啊——啊啊——” 他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他们却生生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凉恐惧,惨叫着爬起来就跑,深入沙漠时舍生忘死的英勇像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心脏狂跳,脑中一片空白。 不幸的是,萧熠此时真的很不高兴。 因为他的新躯体不仅每一寸都脏得令人难以忍受,而且还全是伤口,除了还在流血的外伤和之前未痊愈又再次裂开的伤痕,更严重的是奇经八脉折损的内伤。宫饮泓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抽痛,灵力运转不畅,经脉像是被利刃来回削刮,钝痛无比,一旦运气,便似要炸裂开来一般。 很痛,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6 痛得让他怀疑宫饮泓是没有痛觉,才能活蹦乱跳到今天。 萧熠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佩服之意,不知他整天是怎么若无其事地哼着歌四下逃窜,还有心思烤鱼的,因为此时,自己痛得只想毁掉一切! 杀念一起,刹那间,凛然之气横扫千里,四周红岩轰然炸裂,化作齑粉,那几个拔腿狂奔的人只觉一道白光闪过,当即被切做数断。 萧熠胸口郁气稍散,闷哼一声,吐出口血,盘坐在地,施了个低级的治愈术,仅仅止住了鲜血,维持了身躯的基本运转,便起身向回走去。 他没有时间,也不能将宫饮泓彻底治愈,宫饮泓并没有死,一旦他的魂魄恢复知觉,或是这具躯体恢复元气,身魂之间的牵引自然而然会让他魂魄复位,自己毫无疑问会被排斥出去。 萧熠只能忍着剧痛,一步步缩地为寸,边走边随手拍死不知好歹循着血味追来的野兽,直到午时,终于找准了来时的方向,到落日时分,几乎已能望见无相沙漠的入口。但这具身躯却已快坚持不住,经脉寸寸崩裂,连他的灵力都要承载不住,他只能抑制住力量,不再动用术法,脚踏实地,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快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去,回到自己的身躯里,做回他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君之位。 ……然后他挥军北上,灭了万法门满门,称霸中原。假若朝廷的人不肯奉他为正统,他就杀了皇帝,扶植那个脓包太子做个傀儡,叫灵山改姓萧! 汗和着沙自额上流下,将凝结的血块融化,一并渗入眼角,又腥又涩,萧熠抬手欲擦,但手上全是沙尘,低头一看,周身更无一干净之处,只得半闭着眼,用被刺激出的泪水洗去,咬牙想着,再然后,他要去吃胭脂鹅脯,螃蟹酿橙…… 想到此处,他忽地怔愣一瞬,下意识碰了碰胸前的绛灵珠,停了下来。 “神君就该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不是吗?” “你以后就不是神君了,想吃什么都可以。” ……可笑,难道他会为了口吃食放弃流芳百世的宏图霸业? 萧熠唇角一扯,嗤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拂了拂破烂的衣袖,继续向前走去,走得从容又坚定,只是忽然少了一分迫切。 好似他陡然意识到,做回灵照神君并不是件值得期待的事,只不过,是他必须去做的事而已。 —————————————————————————————————————————— 小红:┭┮﹏┭┮鱼都喂了狗了 第10章 魂飞魄散 萧熠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漫漫黄沙中望去,分明尽头就在眼前,却偏偏怎么都无法抵达。 眼看暮色四合,潜伏在沙丘之下的邪兽们也越发骚动起来,他拖着这具残败不堪的身躯,不敢施法,只得拔出了宫饮泓的匕首,斜眸横扫。 他初时杀得太肆意,一路血流成河,四下里早有无数邪兽蠢蠢欲动地遥遥跟来,待最后一丝余晖收尽,数十双绿幽幽的眼睛陡然自黑暗中亮起。 萧熠缓缓吸了口气,翻腕看向手中的匕首。 ……这个是怎么变成长刀的来着? 他还没想到,忽觉身后一股寒风袭来,眸光一动,骤然回身,当头迎上一根白骨横亘的巨尾,迅疾如电地劈至他面前三寸,眼看就要触及额头,只见他额间神印一闪,陡然将之凝固在半空之中,一时动弹不得。 骨龙,阴气凝聚,尸骨虬结而生,朝伏夜出,藏首露尾,卷人入土食之,命门如树根深扎土中。 ——也就是打不着。 萧熠微微别过头,看了眼它深深没入沙中的身躯,心中一沉,不悦地拢起眉,趁咒术还未失效,身形猛地向后掠去,哪知只掠出三丈,仿佛重锤狠狠敲在胸口,心脏痛得抽搐起来,喉头腥甜发痒,闷哼一声,猛地翻身,单膝跪地,吐出口血。 不好…… 萧熠捂住胸口,浑身冷汗涔涔,齿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吟,只觉一只铁钳正在心脏上收紧,仿佛就要将之捏爆,呼吸之间,经脉都疼得像是被万千银针扎入。 宫饮泓这个蠢货,到底干了什么…… 萧熠抹了抹脸上的血,还未支起身子,便觉四周邪气四溢,抬眸扫去,只见身侧尘沙四起,一节节白骨如潜龙在野,于沙中若隐若现,将他围在圈中,接着陡然收紧! 这种低等妖兽,往日里近他十尺都会毙命,可如今……他纵有万般术法,却怕还没杀了骨龙,这具身躯反倒自爆在先! 千钧一发间,萧熠屏住呼吸,看着手背上渗出的血珠,脑中忽地闪过前日里宫饮泓与野兽缠斗的画面——他术法低微,便总是先贴身肉搏,只在最后一刻发出致命一击,如今看来,倒也聪明。 ……好,既已逼至绝境,便也学他拼死一搏! 萧熠破釜沉舟般拔出匕首,寒光一闪,照见眼眸中一团火,仿佛要将那破土而出的骨龙烧做灰烬。 呵,他从来以灵力伏魔,刀都没有拿过,这副白骨好大的福气,竟能死在他手上。 眨眼间骨尾已卷至眼前,他横匕一挡,铿地一声,在白骨上激起一片火花。寒风扫至脸侧,他一掌拍碎了一截骨尾,却被反弹至背心的白骨狠狠拍中,身形踉跄,吐出口血,用力扬刀向前挥劈。这把匕首比他想象中锋利许多,稍一用力,便卡进了骨节之中,于此同时,他也被白骨绞住身躯,高高扬起,继而猛地向地面砸去! 萧熠忍着周身经脉刀割般的痛苦,浑身颤抖着将灵力逼至掌心,五指捏着刀柄,登时血流如注,就在触及地面的一瞬间,陡然光华大盛,仿佛一捧月光自他掌心泄出,白光通天彻地,刀身登时暴涨数尺,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刃,随他下坠之势,倾尽全力狠狠插入沙中! 一阵山崩海啸般的巨响,方圆十里的沙丘都轰然震动起来,萧熠倚刀半跪在沙地上,卷住他身躯的骨尾倏然收紧一瞬,又陡然松开,疯狂地在空中乱舞,如同一根白链,劈碎了一侧的红岩。 下方沙海深处,仿佛有条地龙在痛苦地翻滚挣扎,激起千层沙浪翻涌,四下里窥视的邪兽霎时四散开去。 萧熠只死死紧握着手中的巨刃,任由鲜血自掌间涌出,脸上血色一丝丝褪去,视线一片模糊,无边无际的血光沙尘都骤然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胶着了多久,沙丘渐渐停下了震动,半截白骨寸寸断裂,没入沙中,他身躯微晃,陡然扑倒在地,鲜血渐渐自身下渗出。 茫茫天地一片死寂,黑暗中,只见他胸前的绛灵珠红光一阵疾闪,宫饮泓面色惨白地睁开了眼,紧握双拳,痛得倒吸几口凉气,只觉四肢仿佛被截断一般流血不止,浑身骨头碎裂般动弹不得,恨不得当即再晕过去。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7 “混账萧熠,啊,痛死了……”宫饮泓用尽全力翻过身躯,瘫在原地,双眸通红地瞪向漂浮在空中的魂魄,胸中怒意如炽,胸口疾速起伏间,气息奄奄地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吧?!神君不长……脑子的吗?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你是听不懂吗!” 萧熠的魂魄如烟似雾地浮在空中,神情涣散,恍若未闻。 “……是你把鱼肉……藏起来,引来蚁群的?”宫饮泓一边艰难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保命丹药吃了,一边神色讥讽地扬眉切齿道,“如何?这滋味好受吗?” 就在此时,一阵风过,萧熠的魂魄如一捧尘沙,陡然消散。 宫饮泓倏地瞪大了眼,仿佛被丹药噎住,目呲欲裂地滞了一瞬,整个人猛地弹了起来,拼命伸手去够他消散无踪的魂魄,口中无意义地发出“啊啊”的痛呼,然而萧熠的魂魄仍旧如轻烟般在他指尖消散无踪。 宫饮泓心脏骤停,哇地吐出口血,用力甩了甩头,一口咬在舌尖,恢复了半分清明,猛地扯下绛灵珠,双眸霎时血红,瞪着灵珠惨声疾唤:“喂,神君?萧熠?小白?小白!” 然而绛灵珠黯淡无光,其中没有半分魂魄的踪影。 宫饮泓唇间溢出一声悲鸣,猛地一拳捶向地面,正惊慌失措,魂飞魄散间,身后陡然响起一阵疾速追来脚步声。 他抬眸冷冷望了眼远处的人影,忽地在柔软的沙丘上一翻,仿佛江鱼入海,整个人都潜入了沙海之下,用龟息法屏住呼吸,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握着绛灵珠,置于唇边,双眸紧闭,渐渐有湿润的液体浸湿了绛纱。 “刚刚明明有人的,去哪了?” “放心,他跑不远!” “快去那边找找!” …… 脚步声渐渐远去,一片黑暗之中,宫饮泓浑身发寒,双耳嗡鸣地蜷缩着,满心只有一个恐惧得令人窒息的念头——他害死萧熠了,他怎么能害死他呢?!怎么办?怎么办! 他颤抖着握紧双拳,忽地浑身一震,蓦地将唇贴在绛灵珠上,用尽全力,浑身渗血地运转灵力,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吟,唇齿间鲜血与最后一缕生气一同溢出,推入了灵珠之中。 黑暗之中,萧熠猛地睁开眼,仿佛几乎溺毙在水中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怔愣半晌,才定住神,转眸惊疑不定看向在黄沙之中失去知觉的人——他被血染红的身躯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着,近乎涣散的魂魄已经飘入了绛灵珠中。 而自己再次凝聚的魂魄之上笼罩着一股光华,指尖都充盈着一股陌生的灵力。 宫饮泓…… 萧熠深深凝眉,双眸幽暗地瞪着他,喉咙好似被哽住一般,只觉荒谬可笑。 他竟然主动让出最后一口生气助自己成形,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就能轻易夺舍,再次回逃,而他的魂魄则会沦为阶下囚,甚至魂飞魄散吗?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不是说只有自己死了他的愿望才能实现么? 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哭了?!他凭什么哭?兔死狐悲么? 萧熠怒目圆瞪地别过脸,微颤地攥紧了双拳,这个疯子! ……他从没想过,第一个为他哭丧的人竟是害他去死的人,还很可能……是世上唯一的一个,真是……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熠恨不得把他从绛灵珠中揪出来,掐着脖子质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可生气只有一口,再无魂魄入体,这具躯体就会彻底坏死。 萧熠脑中一片混乱,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仿佛在与谁对峙一般。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该马上入体,用治愈术将这具将死的躯体恢复基本运转,然后继续往回走,不要去管那个自找死路的疯子死活。 可是……可是他偏偏从发顶到足跟都不愿意动上一动。 因他只想把宫饮泓拉出来揍一顿,要他解释清楚一切,要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靠他突发的善心活下来! 没错,不是因为宫饮泓救了他,不是因为宫饮泓为他哭,只不过是他萧灵照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绝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想到此处,萧熠一拂衣袖,微扬下巴,垂眸凝视着将死未死之人,双手相合,蓦地将周身灵力灌注入绛灵珠中,灵珠骤然光华大盛,将宫饮泓整具身躯都笼罩其中,刹那间,撕裂的经脉,渗血的皮肉,仿佛被无形的针线一一缝合,在红光之中渐渐完好如初。 于是他俯身,伸手虚扣他下巴,把那口生气毫不留恋地还了回去。 宫饮泓的魂魄霎时受到躯体牵引,自绛灵珠中飘出,回到驱壳之中,浑浑噩噩间微微睁眼,恍惚中只瞧见萧熠一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中忽地一阵狂跳,用尽全力抬起手,攥了个空,张了张口,声音还哽在喉间,已沉入黑暗之中。 你……是你吗? ———————————————————————————————————— 小白:不是,认错了。 ̄へ ̄ 小红,卒。〒▽〒 第11章 击掌为盟 萧熠觉得自己果然是脑子里进了沙子,才没有选择直接逃走。 因为宫饮泓醒来后,一个字也没有跟他说。 竟、然、一个字也没有说。 不仅一个字不说,还一副仿佛被自己欠了债的神情,冷着脸埋头赶路,也不问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好的,简直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他不开口,萧熠自然没有说话的道理,比他还高冷地待在绛灵珠里,根本不现身,只是怒气横生,令整颗灵珠寒意沁人,宛如冰雪铸就。 宫饮泓恍若未觉,闷不吭声地赶了一日的路。这一路的邪兽都被萧熠料理地相当干净,追兵也都跑到前面去了,加上被他治愈的身躯,这一日里走得分外顺畅,至少赶上之前两日的路程。 ……所以他到底凭什么不说话? 明明刚醒的时候一副震惊至极的样子,转眼竟面色难看地别过脸去,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照经卷中的故事,他难道不该感恩戴德深受感召,幡然悔悟立地成佛,就此心悦诚服归于麾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么? 都是骗人的。 萧熠越想越郁结,不悦地睁开眼,四周澎湃的灵气霎时烟尘般散开。 绛灵珠中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弥漫的灵气宛如静水,隔着玉壁蓄满整个纯白的世界。他的魂魄就像是被困在囚牢之中,那道解不开的铁链紧紧系在宫饮泓身上。 想到那日施法时所见,他神色一动,起身走到珠壁前,隔着近乎透明的玉璧向外看去—— 密密麻麻的大长腿,上面长满了油腻恶心的黑毛,近得仿佛要蹭到他脸上来。 萧熠猛地向后急荡,控制不住地直飘了出去,一低眼,就见宫饮泓猛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8 地跃至半空,手中刀刃狠狠向下扎去! 而下方正是一只巨大的黑蜘蛛,狰狞的花纹背甲上能躺下十来个人,后肢立起来有一层楼高,腹部鼓胀。 不及细想,萧熠脱口而出:“住手!” 宫饮泓在空中猛地一个利落的翻身,足尖在背甲上一点,身躯疾退,落在沙上,诧异地抬眸看向半空中的魂魄。 “……”萧熠抿住唇,在脑海中狠狠给了自己一下。 蜘蛛挥舞着须肢靠近,螯牙中的毒液猛地朝宫饮泓喷去,霎时间尘沙与绿雾交织成一片,他身影淹没其中,连连腾挪闪避至一块岩石之后,寒刃在手中踌躇地转了一圈,迟疑一瞬,蓦地矮身避过了射来的蛛丝。 蛛丝缠上岩石,一通拉扯,当即生生撕裂,轰然炸开,萧熠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子母蛛,腹藏百子,母死则子出,搔其腹部,则节肢回缩以护子。” 宫饮泓眼眸骤亮地望来,整张脸雪霁初晴,嘴角上扬地高呼一声:“知道了!”欢欣雀跃地朝那蜘蛛冲去,身形疾闪,避过不断射来的毒液,三两步跃至蜘蛛身前,忽灵敏至极地向下一倒,滑进了庞大的身躯下方。 蜘蛛八只脚齐齐向后猛退,烟尘之中却始终看不到他人影,蓦地浑身僵直,轰然瘫倒,八足齐缩,溅起一片尘沙。 宫饮泓自尘沙中一跃而起,远远逃开,落在一个风化成蘑菇状的岩石上,冲萧熠眨眼一笑。 笑什么?若非两人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要管他死活。 萧熠冷哼一声,正欲转身回珠,就听他叫道:“等等。” 萧熠仍旧背对着他,眼眸微动,余光中的宫饮泓收敛了笑意,十分郑重地望来:“抱歉。” 他讶然转眸看向前方,一轮明月初上,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升起来。 “没问过你的意思,就强行将你卷进这件事里,是我不对。” ……幡然悔悟? 萧熠饶有兴致地一挑眉,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打量着他的神色。 宫饮泓凝视着他,眸中是不容错认的羞愧自责之意,令他的脸庞看上去远不似往常坦荡明朗,倒像是笼在一层阴影之中。 啊,接着便是心悦诚服归于麾下…… 萧熠眸光微动,缓缓抚过衣袖,微一颔首,示意他继续。 “……我没想到会如此危险,”宫饮泓还在忏悔,一脸痛心顿悟的神色,“早知如此,有些事我该早些告诉你。” 萧熠眯了眯眼,唔,不是很想知道,能直接分道扬镳么? “我会放你回去的,”宫饮泓向前走了一步,昂首看着他,“我发誓,一旦我进了昆华洞,我就会放你走!所以你不用冒险逃命……” 萧熠面色一沉,蓦地落在他身前,眸光冷厉地逼近,一字一句道:“现、在。” 宫饮泓飞速摇摇头,竟反凑上来,颇为无赖地一笑:“好神君,再宽容几日吧,最多不过数月,你就能回去了。你就当出来游玩一趟,有什么不好?” “数月?”萧熠眸中怒意一闪而过,闭了闭眼,冷声道,“十日之内,我若不能回去,朝夕城必定大乱,你担得起么?” “大乱……”宫饮泓嗤地一笑,直视着他道,“我保证,等你回去,莫说朝夕城大乱,就算是天下大乱,你也能镇得住。” “你凭什么保证?” “凭……”宫饮泓语塞,眼珠一转,忽学着他的姿态端坐了下去,摊手道,“就凭我是万法门下一任门主!你不是想结盟么?我现在就跟你结盟,只要你随我回万法门报仇,我愿意把万法门拱手奉上。” 说得好听。 萧熠一个字也不信,仍旧冷冷看着他:“我能夺舍一次,就有第二次。” 宫饮泓拧眉瞪着他固执的神色,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好处?你算一算,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就算你再这么折腾一次,你能保证十日内赶回去么?不会再弄得差点魂飞魄散么?” 萧熠脑海中霎时闪过昨夜两人舍身互救的荒谬情景,垂眸掩去波动的神色,脱口道:“那岂非正合你意?” “……”宫饮泓给他噎得面色一白,双眸一暗,闭上嘴,郁闷地掏出那把小琴,又开始乱弹一气。 直到一首断断续续,难听至极的神弦歌弹完,他才又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地抬眸再次看向萧熠:“如果你真的打算再来一次,方才为什么要提醒我?为什么不由着蜘蛛群把我咬得半死不活,故技重施?” 萧熠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扣弦的指尖,半晌才缓缓道:“……不错,我的确没有这个打算,那太过冒险,不值得。” 何况,他已经想到了另一个更值得一试的办法。 “你想通了?”宫饮泓双眸一亮,大喜过望地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掌,“那我们击掌为誓,你随我回万法门,进了昆华洞,我就放了你。” 萧熠眯眼扫过他高举的手掌,明湛的眼眸,脏兮兮的脸,和另一只手上不及收起来的小琴—— 宫饮泓为什么总是在弹神弦歌?为什么是神弦歌? 他竟从没想过这一点! 神弦歌是为超度亡魂所奏,超、度、亡、魂! 换句话说,便是让亡魂不要再徘徊在尸身之旁,隔离身魂之曲! 宫饮泓知道他的术法不足以牵引住自己的魂魄,才会以神弦歌的驱魂之力为辅,避免自己的魂魄被身躯召回。 可世上没人比他更熟悉神弦歌,以术法而言,这并非一种极难的咒文,只要他从最后一个音节开始逆弹,八成就能将之逆转,由驱魂变为招魂! 想通此节,他不得不以全身力量克制住表情,才没露出喜色,捏了捏掌心,在宫饮泓注意到异常之前伸出手,虚击在他的手掌上,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一言为定。” ———————————————————————————————————————— 小红:你骗人〒▽〒 第12章 逆弹神弦 第一缕朝阳落在宫饮泓脸上的时候,他还没醒,双眸紧闭地仰头倚靠在岩石上,双手环抱,惬意地高翘着脚,眉目舒展,口角均匀,仿佛在做什么好梦。 这还是萧熠第一次见他睡得这么香。 朝光一寸寸照亮脸上的血污,爬过鼻峰,落在那道疤痕之上。 那是一道剑伤,他几乎能想象出那把剑是如何锋芒毕露地划上这张脸。从剑锋之厉看来,那人的剑法定然在他之上,却又故意克制了力道,才没直划上眉眼。 宫饮泓的眼睛生得漂亮,乌黑灵动,颇有些顾盼生辉的意思,若是伤了,恐怕连他也会觉得可惜。 那滴打在绛灵珠上的泪,就是从那微挑的眼角滑落下来。 萧熠静静地浮在空中,陡然间意识到,这已是两日之间他第三次注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9 视他的脸,且一次比一次能无视那些污迹。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意味着——他终于已经彻底瞎了。 萧熠头皮发麻地垂下眼眸,默默掐死了脑海中那个一脸沉痛用力撞钟的小人,收敛心思,双手平摊分开,十指之下,蓦地出现七根若隐若现的丝弦。一手按弦,一手轻拨,起初有些艰涩,但没过多久,一支神弦歌便被他调转了首尾,顺畅地自指尖流淌出来,成了一支全然陌生的曲调。 只弹至一半,他便陡觉身体一轻,蓦地上浮至半空,仿佛那根牵引着他的线被拉长了一般。 萧熠心中大喜,嘴角微微一扬,自得间眸光流转地向下一瞥,恰好对上宫饮泓直直瞧来的眼睛里一抹错愕之色。 萧熠心一沉,十指一收,琴弦骤然消失。 “……这就是传说中的指上琴?”宫饮泓有些诧异地站了起来,抬起双臂,舒展着身子笑道,“大清早就弹琴,看来神君心情不错,只不过……嘶,这曲子怎么这么难听?” 萧熠暗暗松了口气,心情大好,扬眉递过去一个蔑视的眼神:“阳春白雪。”那冷淡的语气中自有一股抑扬顿挫的傲气。 宫饮泓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嘿嘿笑道:“没关系,多听几回就听得懂了。” 这一日有个极好的开头,往下也便顺畅地不可思议。 两人不仅没再争执起来,反而配合得极好,每每有什么妖兽追来,萧熠便开口指点几句致命之处,宫饮泓下手更是精准利落,三两下就解决一个,眉飞色舞,乐不可支,到后面越发嚣张起来,把玩着匕首在群兽间来回跳跃,颇有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痛快地一路砍过去,切瓜一般轻而易举。没多久,连妖兽都仿佛认了怂,一时散了个干净。 萧熠看在眼中,暗自矜傲地拂过衣袖。他毕竟博览群书,没有不识得的邪兽,虽说自己不会用刀,随便动动嘴皮,也能令人功力突飞猛进,千军万马不堪一击,这就是神君该有的睥睨天下之才。 到黄昏时分,宫饮泓忽指了指前方一处坍塌的岩洞,乐道:“快看,烤鱼洞!” 萧熠:“……” “可惜没有鱼,”宫饮泓叹了口气,顿了顿,陡然拎起手中一个烂布包裹,大笑道,“好在我们有狼肉,蛇肉,蜥蜴肉!”说着他转过身来,倒行着冲萧熠嘚瑟,“今晚就给你做顿好的,保管你从没吃过。” “在这?”萧熠微微挑眉,还没被蚂蚁咬够么? “当然!”宫饮泓斩钉截铁地点头,狠狠道,“那群死蚂蚁把我咬得那么惨,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嘿嘿,小白,你这么厉害,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对付蚂蚁吧?” 萧熠冷着脸装石头,闷不吭声。 宫饮泓乖觉地双手合十,十分滑稽夸张地举过头拜了拜:“神君大人,显显灵吧。” 萧熠绷不住嘴角一抽,淡淡道:“平身。” 宫饮泓笑吟吟抬起头来,一刀插在碎裂的岩石堆上,舌尖舔过虎牙,两眼发亮地催促:“快说呀!” “这个容易。”萧熠从容地扬了扬下巴,“先做饭吧。” “……” 宫饮泓满腔战意被一盆凉水兜头浇灭,嘀咕着“个吃货”之类的话,埋头在地上挖了一个极深的坑洞,直到触到微黏的土,才停下手,拿匕首挖出一大块,将用衣角撕下的破布裹上的各种带皮或毛的肉都切了一块,一层层垒起,包在布中,抹上了泥,又放回了坑洞。 ……这是要喂蚂蚁么? 萧熠不悦地落在地上,刚要发问,就见忙着生火的人扬眉一笑:“叫花鸡吃过么?” “……” 宫饮泓一本正经道:“这就是叫花蛇,叫花狼,和叫花蜥蜴。” 叫花鸡他不知道,叫花子还是知道的,宫饮泓竟敢拿乞丐的食物羞辱他?! 萧熠面色一冷,四周寒气骤生,刚被宫饮泓拿火石打出的那点火星立刻就灭了。 一缕青烟飘过脸庞,宫饮泓抬手挥去,无语又好笑地与他对视:“我的神君大人诶,食物可没有贵贱之分。叫花鸡可好吃了,你没吃过,定是因为连乞丐也舍不得用来上贡。” 萧熠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换来一抹自信的笑:“放心吧,我幼时在门中怕被毒死,都是自己动手做。有时候师父带我们上山猎兽,我就吃完了再出去,假装什么都没猎着。” ……果然没猜错,还真是万法门里的厨子,还是个懂得藏拙的奸诈厨子。 说话间宫饮泓已再次生起了火,脸庞映着火光,看上去与他做的食物名称十分般配,戳着火道:“我以前不知道神君要忌口,还在窖里藏过……诶你能喝酒么?” 当然不能。 萧熠想起三个月禁闭换来的那口桂花冰镇酢酒,以及与其味道相似的某个东西,下意识瞥了眼宫饮泓的嘴唇,当即警惕道:“不好喝。” “别紧张嘛,”宫饮泓歪了歪头,轻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整个世上只有我看得到你,何不放松一点呢?” 萧熠充耳不闻地端坐着,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宫饮泓转了转眼珠,忽道:“左右也是坐着,不如我们赌一把吧,谁赢了,谁就得告诉对方一个秘密。”见萧熠仍不理他,他啧了一声道,“好罢,大不了你问我万法门的事,我也照实说,而我绝不问你朝夕城的事。” 萧熠心中一动,抬眸看了他一眼。 宫饮泓展颜一笑,随手自身后掰下一块岩石:“规则很简单,我一掌拍下去,你猜它是裂做单数还是双数,猜对了,你赢。” “……”若十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和一个乞丐一样的人在荒漠里吃着乞丐的食物玩着乞丐的游戏,他一定嗤之以鼻,但眼下,就算说他日后会振兴丐帮,他恐怕也不觉得奇怪了。 宫饮泓已经一掌拍了下去,脏兮兮的手背按在石块上,眨眼道:“如何?” 萧熠垂眸扫了一眼,不屑一猜:“单数。” 宫饮泓拿开了手,石块裂做三块,果然是单数。 “你问。”他向后仰靠在石堆上,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 “万法门在中原有多少分舵,都在何处。” “噗,分舵……”宫饮泓食指点了点额角,“这我可真不清楚,太多了……不过,我知道比分舵更要紧的东西。”见萧熠怀疑地看来,他笑了笑,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门中有三大禁地,昆华洞自不用说,另外两个,一是风陵峪,一是折雪城,普通弟子甚至不知这两处禁地的所在。谢师兄曾经跟我说,这三处禁地是本门的命脉,只要解开三大禁地的秘密,就能将万法门握在手中。” 萧熠看了眼他握紧成拳的手,微抬下巴:“继续。” “有兴趣了?”宫饮泓眨眨眼,又捡起一块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0 石头,一掌劈碎。 萧熠眼也不抬:“单数。” 果然又是单数。 不待他发问,宫饮泓便笑道:“风陵峪,就在这无相沙漠之中。” 萧熠神色微变,眯眼注视着他:“你能找到?” “那得找找才知道。”宫饮泓与他对视一眼,拨了拨火,“差不多好了,最后一把。” 萧熠仍是猜单数。 可惜这一回竟是双数。 萧熠拢眉瞪他:“你使诈。” 宫饮泓笑眯眯地耍赖:“总得让我赢一回吧,不然以后不跟你玩了。” 不要脸。 萧熠忿然收回目光。 “我也不问别的,”宫饮泓一边刨土,一边随口问道,“那个叫叶清臣的,是你的雪童子吧,他……他跟你一起长大,你们很要好么?” 萧熠难掩诧异地抬眸看他。 他怎么会问这个? 雪童子是叶家训练出的死士,一生只忠于一主,几乎都是叶家在各地救回的孤儿,通过雪山试炼之后,便会被送到主人身边。 叶清臣的确是在他幼年时期便被送来,一直相伴左右,只是两人一个沉默一个寡言,无甚交流,始终只是主仆情分,就像这一回,他虽有把握叶清臣不会背叛他,却不知他会不会追杀宫饮泓为自己报仇。 呵,宫饮泓该不会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一对孤儿兄弟,分别被朝夕城和万法门养大,立场对立无法相认,直到叶清臣一刀捅死宫饮泓时,宫饮泓方抓着他衣角哽咽道:“哥,我是你的亲弟弟啊……” “不用想这么久吧,感情这么深么?”宫饮泓啪地把那坑中挖出来的泥团往地上一摔,头也不抬地勾了勾唇,“难道他也会给你肉吃?” 萧熠定了定神,挥去了脑海中叶清臣在弟弟坟前出家赎罪的悲惨画面,开口道:“与你何干?” “好奇么……”宫饮泓三两下拆开了包裹,露出其中冒着香气的肉块来,先挑了一块塞进嘴里,“说起来,雪童子都是叶家选的吧,你会心血来潮,自己去选一个么?” 萧熠盯着他不说话。 宫饮泓便好似忘了什么一般,挑挑拣拣地吃起肉来,还舔着唇道:“哇真好吃,你也快吃啊。” 这混账存心的……萧熠负气瞪他一眼,冷冷道:“不会。”当然不会,他哪有那样的闲心,去管这种小事? 宫饮泓愣了一瞬,半晌才咽下了嘴里的肉,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凝视着他,低声道:“真的不会么?” 萧熠玩味地瞧着他食不下咽的怔忡神色,忽福至心灵地道:“你立即放了我,我便收你做雪童子。”好让你们兄弟相认。 宫饮泓嗤笑一声,终于冲他伸出了手:“我现在难道不是么?我还做饭呢。” 宫饮泓没有撒谎,这样做出来的肉果然又香又嫩,舌头都要吞下去一般,萧熠咽下一块,正要去拿第二块,宫饮泓却忽的伸手抢走了他盯住的那块肉。 他不似萧熠端着架子,早已左右开弓,风卷残云般咽下了四五块,俨然一个饭桶。 萧熠嫌弃地看他一眼,又伸手去拿另一块,谁知宫饮泓电光火石地伸出手,再次给他抢走了。 “你!”萧熠神色一冷,转眸凌厉地扫向他,宫饮泓挑衅般咽了下去,还探出舌尖舔了舔虎牙。 找、死。 萧熠何曾受过此等冒犯,顿时血气上涌,眼见四下无人,迅如闪电地探身过去,一口咬住了他另一只手上的肉,生生撕下了干净的一半。 宫饮泓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小白,你可真……诶诶,你别,给我留点!” 两人你争我夺狼吞虎咽,四只手登时打做一团。 吃完叫花盛宴,萧熠满手都是油,宫饮泓正笑得仰倒,就见他自那三层的衣服里摸出了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方才抢食时生动的神色也随着擦拭的动作消失殆尽,再抬起头,又是那副冰雕雪砌的模样。 宫饮泓目瞪口呆地看着,目光渐渐暗了下去。 要知道,魂魄的形态是由人内心决定,心中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 在他想来,人一辈子纵然身前百般束缚,摆脱累赘的躯壳之后,总该肆意洒脱,任性妄为。 可萧熠的魂魄,不仅齐齐整整地穿着三重衣衫,还带着一方锦帕,随时要将沾染上的人间烟火拭去,仍旧呆在那层层束缚般的衣衫里,做回他高高在上的神君。 ……那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不知为何却忽变得刺眼了起来。 宫饮泓低下头,拿匕首在地上戳戳刺刺,一戳一个洞。 “蚂蚁。”萧熠吃完了贡品心情正好,浮在半空好心提点道。 宫饮泓神色一凛,起身看向四周,果然远处的沙丘上,无数毒蚁已再次向他们所在潮水般涌来。 “快说,怎么打?”宫饮泓立刻手脚麻利地在四周迅速围上一圈火,瞧着那密密麻麻的蚁群便觉怒火沸腾,手心发痒,“别卖关子了。” “这世上有两种咒术,”萧熠慢悠悠道,“第一种,发起攻击,第二种,指定结果。譬如‘天火焚身’,便是攻击……” 宫饮泓紧紧盯着转眼已在百步之内的蚂蚁大军,跃跃欲试地转着匕首,连声催促:“说重点!” 萧熠不悦地扫了他一眼,见他攥着刀刃手指节突起,身体绷紧,目光警惕,随时准备飞跃而出,显然对蚁群忌讳颇深,方一抿唇,大发慈悲道:“……而‘灰飞烟灭’,就是结果。” 宫饮泓登时兴奋起来,双眸一亮:“灰飞烟灭?哈,听上去就很厉害,快说。” “坐下,将绛灵珠置于掌心,以灵力催动。”说话间,萧熠身形一动,已回到了绛灵珠中,二人同时盘坐在地,阖目捻诀,刹那间,灵珠转为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宫饮泓只觉掌心发热,一股铺天盖地的灵力骤然澎湃而出,宛如天河倾泻气势磅礴,杀气浩然无可阻挡! 数以万计的蚁群爬至他面前三步,陡然被一股洪流般的巨大力量湮没,只在一刹之间,便如被风化的岩层般碎裂开来,当场化为齑粉。 ……什么“灰飞烟灭”!这根本不是什么术法,就是靠灵力之威直接碾压。 宫饮泓咽了咽唾沫,瞧着萧熠神色淡然地浮现在空中,目光如一片飞雪落在他身上。 两人默然对视了一瞬,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下次,你先吃。” ———————————— 小红:厉害厉害,你吃你吃(⊙x⊙;) 小白:( ̄▽ ̄)o╭╯☆#╰( ̄﹏ ̄)╯ 第13章 海市蜃楼 眨眼又是两日过去,漫漫荒漠无边无际,死一般的孤寂里,宫饮泓一路哼着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萧熠说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1 话,天南海北,一通掰扯,从他幼时狐假虎威欺负师弟的斑斑劣迹,到后来肆意妄为浪荡江湖的桩桩奇事,从昆吾山到天香楼,从门内暗斗到江湖混战,不过两日之间,萧熠不仅知道了他的顽劣脾性和各种喜好,连天香楼里头牌美人和退隐江湖的杀手厨子间缠绵情史都一清二楚。 说到高兴处,宫饮泓也不忘转过头来问他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萧熠有时理他,有时不理他,只是静静看着苍凉壮美的景致出神。 朝夕城是一座海岛,他甚少踏足其外,这样的大漠风光,只是典籍里的白纸黑字。 远处的沙层在烈日之下由浅杏到深赤,变换着五色,隐约闪耀着金色的光泽。沙丘绵延不绝地起伏,柔软得如同海浪,在炙烤下涌起层层热气,奇形怪状的红岩兀立在沙海之中,犹如一座座孤屿。 这一方天地古老得如同混沌初开,苍莽浩大,身处其中的人渺小如一粒尘沙,不由便心生敬畏。 书上说“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原来也不是空话,高峰重重一如大漠茫茫,总归不是人力能及,若是在这样的地方呆的久了,怕是什么雄心壮志都能被磨掉棱角,在苍茫中寂灭风化。 想到此处,萧熠神色一凛,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的盘算。 两日之间,宫饮泓每次弹起神弦歌,他便逆弹相抵,宫饮泓功力不及他,琴艺更不及他,每每笑倒弹不下去,或是断断续续曲不成曲,或是哭笑不得叫他住手,最后多半是没能顺利施法,反而他虽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倒已将神弦歌逆弹了三首,自觉两人之间的束缚已越来越浅。宫饮泓昨夜睡着之时,他瞬息之间飘荡而出,直至无相沙漠的入口才感到牵引约束之力,复又回返。 今日是第九日了。照他估量,只要今夜再弹一曲,他就能回到横云山庄,只要回到自己的身躯之旁,宫饮泓的束缚必然失效。 换句话说,今夜他就能回去。 但……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一层笃定,他安下心来,反而生出些异样的感觉。 其实他一生之中,还是第一次身处于这样开阔无边而渺无人烟的所在,没有满场膜拜或万众瞩目,没有重重家规和神君光环,不用偷吃也不会受罚,不怕失言也无谓失仪,就连絮絮叨叨的宫饮泓也从聒噪中生出几分温馨来。 待明日醒来,回想起这九日之中的奇遇,无相沙漠和那些层出不穷邪兽,宫饮泓和那些千奇百怪的食物……恍然一场大梦,梦里梦外,何处自由?他是逃出了束缚,还是回到了牢笼? 他还没走,竟有些诡异的不舍了。 荒谬!可笑!无谓至极! 萧熠心中一烧,闭了闭眼,脑中的小人捧起一把把黄沙,把这些令人惊惶失措的胡思乱想都深深地埋进心底深处,末了用力地踩上去,直到它消失在沙土中为止。 “咦?小白,快看!”宫饮泓忽欣喜地叫了起来,“绿洲!” 萧熠思绪一顿,蓦地睁开眼,前方不远处,忽地郁郁葱葱,苍翠横生,一泓静水拥簇其中,望之令人心清。 宫饮泓双眸发亮,激动地脸色泛红,这些时日,他一是靠在夜里挖的沙坑中放下石块,清晨时取石上朝露为饮,二是以沙漠中挖出的根茎汁液解渴,早已口干舌燥,见到这样的景象,自然按捺不住,蓦地纵身而起,刹那间跃出数十里,那苍翠的幻影却仍旧在不远处,恍惚只十步之遥,却偏偏无法抵达。 萧熠暗暗嗤笑,刚要嘲讽,就见他停下脚步,顿悟地扶额一声长叹:“海市蜃楼啊。” 这么快就明白过来……萧熠微讶地一挑眉:“你见过?” “是啊,不就在朝夕……”宫饮泓正远望着海市蜃楼的奇景出神,几乎脱口而出,话说一半蓦地一噎,冲他眨眼而笑,“朝夕之间,海上或沙漠里,总是有人瞧见,这也不算是什么奇事。我以前随师兄闯荡江湖的时候,出过海也上过北漠,自然见过不少。那时候,我和师兄……” 见他又开始回想当年,萧熠自动关上了耳朵,转眸看向远处的幻景。 方才他几乎以为他要说朝夕城了,真是可笑。 朝夕城中常可望见蜃景,沧溟浩渺中的仙山重殿,是它靠近天界的佐证。但此处的蜃景又有些不同。供奉神君之城,便望见仙山,荒芜缺水之地,便浮现绿洲,难道蜃景也是人心所化? 宫饮泓从海上大战扯到大漠决斗,直到见他望着远处出了神,才舔舔唇,住了嘴,转眸看向他目光所及之处,微微一笑。 平沙茫茫,热浪灼人,天地俱寂中,一人一魂并肩而立,望向同一片景致,纵然是海市蜃楼,一息之象,也令神魂震慑,生出种一瞬千年之感。 直到蜃景消散,宫饮泓才打破了某种玄妙的静谧,勾唇道:“很美啊。” 虚假的东西自然是美的,朝夕城里的蜃景更是美上千倍万倍,那又如何呢? 萧熠满腹反驳之语,不知为何,出口却变成了一句:“是啊。” 宫饮泓歪头看他一眼,眼中的笑意蔓延开来,不待他反口就一步三跃地向前而去:“走吧!也许前面真的有绿洲呢。” 怎么可能? “咦?那是什么?”没走多远,宫饮泓再次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萧熠循着他目光看去,差点和他做了同一个动作——不远处一座宛如巨船的红岩阴影之下,竟跪坐着一只几乎与沙漠同色的骆驼,神色悠闲地咀嚼着什么,岿然不动,仿佛这不过是一片普通沙漠,四下里没有任何危机。 宫饮泓快步走到它跟前,诧异地看着他眨了眨一双乌黑偌大的眼睛,无动于衷地继续咀嚼。 宫饮泓满心茫然不解地挠了挠头——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骆驼?是魏玄枢的人带来的么?不,不可能。在无相沙漠里,一只温顺的骆驼只会引来邪兽的攻击,就算他们真的傻乎乎带了,也不可能走出这么远还没被吃掉。 那么,这是只土生土长的骆驼?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沙漠中,又怎么长出一只温顺无害的骆驼呢? 除非它……也是有灵智的妖兽。 宫饮泓眸光一动,默默后退了一步。 骆驼仍旧无动于衷,上下颚不断来回交合着,隐约露出两排白牙,嚼得很香。 萧熠瞧在眼中,不由有些好奇——他吃的是什么?很好吃么? 宫饮泓恰好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疑惑地看着骆驼的嘴,转念就猜到他心中所想,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萧熠转眸看向他,宫饮泓憋笑地咬住下唇,双肩耸动地摆手道:“……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萧熠满头雾水,瞧他有嘲笑之意,正要翻脸,那骆驼却忽地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宫饮泓笑罢,眯眼想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2 了一瞬,不远不近地跟在它后面,走了一路,竟也没有邪兽忽然扑出来,咬断它的脖子,他便暗自得意地转了转匕首。 不管在什么地方,想要活着,总得有自己的本事。这骆驼能在如此凶险的环境之中安之若素,悠然生存,断然也有它独到之处。在这里,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让所有邪兽不约而同地放过它呢?无非便是——寻找水源。 宫饮泓忍不住嘚瑟地拍了拍骆驼的双峰,冲萧熠扬眉一笑:“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实在不错。” 萧熠瞧了他一眼,颔首道:“紫驼峰?” 宫饮泓愣了一瞬,这才明白,在神君眼里,这俨然已是两人的晚餐了。 “你过来,我同你说。”他冲萧熠神秘地勾了勾手指,待萧熠终于纡尊降贵地微微俯身,才忍着笑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是屎。” 它嘴里嚼的…… 萧熠:“……” 萧熠浑身寒意凛然地瞬间消失,四周的滚滚热浪都被冻结一般,骆驼莫名打了个颤,走得快了许多。 宫饮泓晃着绛灵珠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神君真是太可爱了。 ——晚上还是吃鱼吧。 ———————————————————————————————————————— 骆驼:这才是我活下来的本事。( ̄~ ̄)嚼。 萧熠:……闭嘴。(〃>皿<) 第14章 振衣濯足 傍晚时分,漫天霞光,金火流丹,朦朦胧胧,照在一片浮翠澄碧之上。 宫饮泓舔了舔干燥的唇,指尖掐入手心,直到鼻尖嗅到清新的水汽,耳畔响起簌簌的水声,才浑身一松,哈地一笑,拍了拍驼峰,道了声“多谢”,猛地向前跃去,飞鸟归林般直直冲进一片绿荫之中,踏过碧草,顺手折下琼枝,哗地一声整个人欢欣雀跃地一头扎进了一汪澄清湖水之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萧熠及时脱身而出,高高地浮在空中,垂眸四顾——这片货真价实的绿洲约莫方圆五里,绿玉翡翠般镶嵌在金沙之中。春草绿叶凉风舒,绰约可爱,碧波深潭琉璃滑,见之忘俗。 水波涌动,宫饮泓蓦地自水底扬身而起,眉飞色舞地仰首而笑:“爽快!” 他不知何时已将那身破烂衣衫脱了个干净,莹莹水花跳跃在流畅的麦色肌理之上,从高挺的鼻梁到上扬的唇角,自下巴滑向锁骨,阳光下少年的身躯光影朦胧,靡颜腻理都熠熠生辉,似一尾活鱼,在浪里快活地肆意来去,搅乱一池春水。 萧熠看在眼中,不由暗暗有些钦羡。 “下来啊,小白,”宫饮泓却忽冲他伸出手,双眸含光地笑道,“快下来!这里可太舒服了。” 萧熠微微上浮,垂眸漠然道:“不。” 宫饮泓奇道:“为什么?纵是魂魄也在沙尘里呆得够久了,你不想玩玩水么?”问完又好笑地扬了扬眉,“难不成神君住在海边,却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 萧熠缓缓理了理衣袖,是又如何?幼时下水嬉戏被父亲发现,一众侍女皆被杖毙,自那之后,他再没近过水。 “……怎么?难道做个神君,连水都不许下么?”见他神色迟疑,宫饮泓面上笑意一顿,蓦地闪过一丝愤慨之色,猛一拍水,正色道,“这里就我们两个,我发誓,今日之事绝不会叫任何人知道,你不用担心,就当是做了个梦,梦醒了一切如常,在梦里就随心所欲,管他什么规矩,好不好?”说着他又朝萧熠伸出了手,放轻了声音,“来啊,过来啊!” 少年浮在一泓碧水里,身后露红烟紫,柔柯照影,波光粼粼,赤裸的身躯笼在碎金流霞之中,坦荡而恣意,琥珀色的瞳仁里一片呼之欲出的赤诚,绚烂诱人,像是传说中蛊惑人心的海妖,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君,要将他诱下云端,坠入深渊。 萧熠知道他应该拒绝。 可是…… 可是天快黑了,他就要回去了。 他很清楚,在他一生之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这样站在水里,冲他伸出手。 果真如同一场梦。 萧熠望进他明湛欲燃的双眸,只见他唇角微勾,脸上缓缓漾开一圈明媚的笑意,直到身躯一轻,蓦地对上自己的倒影,电光火石间一头载入水中,流水霎时自四面八方涌入眼耳口鼻,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握住了他的手。 萧熠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水,狼狈挣扎着刚浮出水面,就见宫饮泓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的可恶模样,顿时恼羞成怒,索性放开了手脚,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按在他肩头,拼命把人往水里按,宫饮泓哪肯就范,顺势往后一仰,一手揽背一手拽住腰带就往下拉,两人霎时在水中翻滚着扭打成一团。 宫饮泓赤裸着上身,触上去滑不溜手,比活鱼还难抓,加上他水性极佳,又灵巧敏捷,衣衫笨重不通水性的萧熠在水下毫无优势,没几下就被他剥粽子似的拆掉了束腰和两层外衫。 宫饮泓志得意满地浮上去,晃着神君的腰带拍水狂笑:“如何,还不认输么小白?” 萧熠呛咳地浮出水面换气。他只剩下一件湿透的中衣水佩风裳般贴在肌肤之上,乌发散开浮在水面,几缕贴在额角鬓边,冰雕雪铸的面容染上一抹浅红,水光潋滟的双眸含怒朝他看来,朱唇微张地喘息着,是一种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心魄的生动神色。 宫饮泓的笑声忽卡在喉咙里,心头不由一阵狂跳,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呵,愚蠢! 萧熠趁机发难,双掌齐发,击水三千,劈头盖脸地泼过去,见宫饮泓猝不及防连连倒退,才扬眉道:“输的是你。” “……”宫饮泓好笑地歪了歪头,舔着虎牙道,“好,再来!”话毕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萧熠回眸四顾,只见四面水波寂寂,宫饮泓不知在水下捣鼓什么阴谋,急忙捻诀作弊,施了个龟息之术,跟着潜入水中,果见已泅至他身侧的宫饮泓正企图抓住他脚踝,忙用力一挣,被他扒掉了一只鞋。 水底的宫饮泓正憋笑不住,就被好胜心起的萧熠气势汹汹地贴身扑倒,一手按在肩上,一手按在腰腹上,用力向深处摁去。 宫饮泓怕痒,笑得眼角泛红,猛力挣扎,萧熠心知叫他挣脱就抓不回来,于是整个人紧贴在他身上,双手紧扣住他肩背和腰部,任他推搡捶打也不松手。 起初两人只顾着扭打玩闹,直到萧熠揽着他的腰部,触手生滑,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一股电流登时从他腰侧蹿上心头,宫饮泓浑身一软,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心如擂鼓,一时忘了挣扎。 见他忽地没了动作,萧熠诧异地一转头,不意蹭上近在咫尺的侧脸,顿时心头一荡,神色剧震,猛地将人一把推了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3 出去。 两人漂在水底,心神不定地对视了一眼,还未看清彼此脸上的神色,阴暗水底忽地亮起了一丝微光。 宫饮泓转眸一看,面色遽变,猛地一蹬水,整个人如利箭般冲至萧熠身侧,左手一把拉住他,右手拔刀回护地一挡。 萧熠猛地转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幽幽地睁开两只绿眼睛,宫饮泓吃痛地紧皱着眉,一只胳膊被那只丑陋凶猛的鳄鱼死死咬在口中,殷红的血在水中不断化开,狰狞的獠牙用力合紧,眼看就要一口咬断。 又是这样…… 宫饮泓,又是他莫名其妙地救了自己。 可恨。 刹那之间,萧熠心中忽生出一股似曾相识却又迥然不同的狂怒,反手紧握住宫饮泓的另一只手,双眸凛然看向那只不知死活的鳄鱼,额间神印银光一闪,杀意汹涌而至,水面上轰然爆开一片数丈高的巨浪,与千百块血肉一同落下,在碧潭之上泛起一层血沫。 萧熠半搂半拖着宫饮泓浮上水面,坐在岸边,面沉如水垂下眼眸,双指按在他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胳膊上,蓝光一闪而过,那几乎断裂的胳膊顿时完好无损,连条疤痕也没留下。 “哇哦。”宫饮泓面色苍白,动了动胳膊,啧啧称奇,“不愧是我们小白。” 萧熠怒瞪着他不以为意的神色,心头无名火起,恨不得把他拎起来揍,却又不知为何下不了手,双拳握得咔咔直响。 宫饮泓却忽拉住了他半虚半实的手,继续将灵力注入他体内,眨眼笑道:“今晚吃鱼,怎么样?” 他手脚麻利,快活地哼着歌,没多久就在岸边生起一堆火,抓了几只鱼烤了起来,还搭了个架子,将两人的湿衣服挂在上面。 盘坐石上的萧熠抬起头,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也收去了。 宫饮泓走过来,手上拎着一根自水底捞起的绸带,笑吟吟地道:“你的发带。” 萧熠接过来,下意识碰了碰自己已风干的散发,欲要挽起,却又不知怎么弄。 宫饮泓瞧他笨拙僵硬地反过手在脑后比划,不由乐了,十分仗义地抢过了那根发带:“我来帮你吧。” 萧熠怀疑地瞧他一眼,被他掰着头转了过去。 “放心吧,我小时候因为乖觉机敏,心灵手巧,常被师父唤去帮忙束发,”宫饮泓五指轻柔地捋了捋他的长发,一颗颗取下风中吹来的沙粒,心中忽生出一股异样的温柔,怔了怔,松开了手中一丝不苟挽就的发髻,只挑了两边两束鬓发,用发带松松地随意绑了,口中笑着喃喃,“我怎么不记得了……嗐,就这样吧,左右也没有人,挽得那么规整做什么。” ……就知道他不靠谱。 萧熠嫌弃地撇撇嘴角,望着天边升起的弦月,到底没有挣扎,任他五指在发间轻巧地动作,时不时碰上自己的额角和脸颊,轻柔的触感像一道春风,令他心神如浸入温水,惬意舒适,不愿去打破两人之间脉脉流淌的奇异氛围。 宫饮泓挽罢,转过来瞧了一眼,满意地拍拍手走了,心中砰砰直跳,神色复杂地望向跳跃的火,有种隐秘的甜蜜与愧疚。 他当然记得如何束发,只是……见过了小白,他就、就不想要神君了。 这晚的鱼烤得有些微焦,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却都没吃出来。 夜间风凉,宫饮泓套上了自己的乞丐装。 萧熠又变回了魂魄,架子上那两层刚烘干的外衫霎时消失,他却仍旧只剩中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看上去风流蕴藉,勾魂摄魄。 宫饮泓又是欣慰,又是后悔,拿刀在地上一阵乱戳。 萧熠瞧了眼高悬的月亮,忽垂眸道:“猜石,还玩么?” 宫饮泓奇怪地瞅他一眼,调侃道:“怎么今日这么有兴致?可这里没有石头啊。” 萧熠左右一看,果真没有那种大小合适的岩石,眸光微黯,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和你师兄在大漠遇见一个打劫的匪人,然后呢?” “原来你真的在听啊?”宫饮泓乐了,双眸含光地看着他,“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你没兴趣呢。”说着他兴致勃勃地拿根树枝做惊堂木点了点地面,“师兄和他斗酒,他一碗碗地喝,师兄一杯一杯地喝,他喝完三坛便吐了,师兄喝了五坛,还是面无异色,他便认了输。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匪人,他姓吴,原来是个将军……”他讲到此处,神色一黯,忽截住了话头,“等我们回了昆吾山,我带你去山下天香楼喝酒,那里的酒才好喝呢,还有下酒菜……” 萧熠注视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半心半意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他口中的画面,心中生出一抹难掩的苦涩。 宫饮泓又天花乱坠地吹了一回,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熄了火堆,冲他眨眨眼,躺在草地上,没多久就呼吸绵长地陷入沉睡之中。 月至中天——是自己梦醒的时候了。 萧熠飘至他身侧,指间七弦浮现,最后一次看向他的脸。 ———————————————————————————————————————————— 小红:Σ(っ°Д°;)っ桥豆麻袋! 第15章 白羽归心 一滴朝露自叶尖坠下,恰落在宫饮泓的唇上,他舌尖一舔,甘甜沁凉,咂咂嘴睁开了眼睛。 曦光落水,一片碎金,风摇绿叶,沙沙作响,四下里一派静谧祥和之景。 宫饮泓吸了口带着些凉意的晨风,翻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欣然四顾。太久没见过这样绿意盎然的景致,只是看在眼中也觉得愉快。 他舒展了身子,顺手折下一跟树枝,凑过去吸尽了几只花骨朵上的露珠,清甜可口,忍不住连花带蕊一起嚼了,边嚼边笑:“餐英饮露……小白,这该你来吃啊。”说着便拎起了绛灵珠晃悠。 冰凉的灵珠毫无反应。 又不理人了……难道还没起? 宫饮泓高举起绛灵珠,迎着曦光,近乎透明的灵珠里,空荡荡丝毫没有魂魄的影子。 “小白?” 手中花枝陡然坠地,宫饮泓的心也狠狠往下一沉,握紧灵珠仓惶四顾,哪里有萧熠的踪影? 他的魂魄和自己紧系在一起,不可能走远,不可能的…… 宫饮泓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目光疯狂地逡巡在密林之上,方才还宁静美好的景致陡然间寂静地可怕,哪里都看不到那道冰雪凝就的身影。 他该拔腿就追,可是双腿似灌铅一般沉重地抬不起来,仿佛兜头一盆冰水泼下,刹那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萧熠从未放弃逃脱,他从来都是灵照神君,不是他的小白。 “是牛嚼牡丹。” 头顶上陡然传来熟悉的冷漠声音,宫饮泓猛地抬起头,仿佛溺水的人浮上水面,心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4 砰砰直跳,直到目光触及盘坐在树顶的魂魄,浑身方脱力般一松,又气又笑,喉头干紧,半晌才说出话来:“你飘那么高做什么?!” 萧熠垂眸看去,见他脸上一抹惊魂未定的欣喜之色,便有些莫名欣悦,抿唇道:“看日出。” “……好看么?”宫饮泓展颜而笑,不待他回答已三两下利落地爬上了树梢,立在他身侧,循着他目光望向东方那片紫红的霞光。 金光笼在两人身上,融融地裹成一团。 清风拂过脸颊,萧熠回眸看向他含笑的侧脸,心中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宫饮泓若有所觉地也转过脸来,两人对视一瞬,萧熠只觉朝光落在脸上,隐隐有些发热,忙移开了眼,正色道:“……我在找风陵峪。” 没错,就是风陵峪。 做人不能只顾眼前,做神君更该目光长远。 既然宫饮泓对他并无恶意,又有机会一探万法门禁地,他何必急着赶回去?哪怕十日一过,父亲当真如他所想弄了一个假神君,等自己操控了万法门,还怕不能重夺神君之位么? 想通这一节,他就停下了弹至一半的神弦歌,心情愉悦地去睡觉了。 “找到了吗?”宫饮泓双眸一亮,四处张望。 “没有。”萧熠淡然抬眸,望向更高之处霞光浸染的云影,“但找到了别的。” “什么?”宫饮泓抬头看去,澄明苍穹之上,朝光忽的一暗,伴着一声清唳,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展翅掠过,如一片浮云。 “呵,好大的鸟。”宫饮泓难掩惊奇地看着它八尺来长的一对翅膀,“这是什么?雕么?” “东皇隼,又叫雀鹰。就像你那只能觅水源的骆驼,一只降伏的妖隼能带你去任何地方。” “这么厉害?”宫饮泓扬了扬眉,蓦地一跃而下,“那还不追!” 萧熠嘴角一勾,被他带着几步冲出了绿洲,再次回到漫漫黄沙之中。 东皇隼飞得极快,宫饮泓卯足了劲,蹑景追飞的功夫使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清风,沿着起伏的沙丘时上时下地拂过,始终没有让它飞出视线之外,一时有些得意地冲萧熠眨眼:“如何?” 萧熠心头好笑,淡淡道:“夸父追日。” “……”宫饮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笑着继续往前追。 日头渐高,两个时辰过去,宫饮泓已追出千里,实在难以支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甘心地望着东皇隼化作天际一个白点,忿然一捶地。 “不用担心,”萧熠浮现在空中,轻掸衣袖悠然开口,“我已以绛灵珠施下追影咒,它跑不了。” 宫饮泓扯出胸前闪着红光的绛灵珠,喜出望外地冲他比了个拇指,忽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拢起眉:“……等等,你什么时候下的咒?”既然下了咒,他为什么要追得这么辛苦?! 就在夸父追日的时候,萧熠抿住上扬的嘴角,正色道:“快走吧。” “……你个假正经的混蛋。”宫饮泓眯了眯眼,好气又好笑地嘀咕了一句,自认倒霉地爬起来,循着绛灵珠的指引,朝东方而去。 这一追,就追了两日。 直到第二日薄暮时分,茫茫沙海之上,忽地出现一片散乱兀立的岩石群,仿佛一座破败的孤城。 空中传来响彻天地的清啸,宫饮泓趴在一块红岩之后,极目远眺,隐约可见一群妖隼自四面八方飞来,纷纷落在了岩城之中。 “可找着鸟窝了!”宫饮泓吹了声口哨,摩拳擦掌地就要冲出去,却忽觉手背一凉,被一只虚化的手按住了,心头一跳,转眸看向身侧的魂魄,“……做什么?” 萧熠望着前方低声道:“东皇隼落则为雀,起则为鹰,这岩城之中至少藏了数百只,你贸然冲出去,是要给他们加餐么?” 宫饮泓瞥了眼两人相覆的手:“那怎么办?” “不要妄动,”萧熠眸光微动,略一思索道,“先画个阵法,将他们都困入其中,独留一只……”说着他转眸看向宫饮泓,“降服妖隼一如驯马,不可斗法,只得肉搏。” 宫饮泓拔出匕首,铿地插进岩层,扬眉一笑:“没问题!” 谁知夜里忽地起了一阵狂风,久久不息,天地间茫茫一片沙尘,遮天蔽月,昏天暗地,伸手不见五指。 宫饮泓躲在红岩之后,耳边只闻风声哭嚎,被风迷得睁不开眼,正暗暗焦急,忽觉身侧一凉,萧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给我。” 宫饮泓胡乱抬起手,被他握住,以灵力注入,渐渐将他凝出实体,谁知只凝出一只胳膊,萧熠便道:“可以了。” 宫饮泓勉力睁眼,递过一个疑惑的眼神,却被他拉着向风沙中走去,陡然间明白过来,魂魄不会被风沙侵扰,自己虽什么都看不到,只要闭着眼跟他走便行了。 半虚半实的萧熠拉着他穿过混乱的风暴,飞沙走石打在身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宫饮泓深埋着头,紧闭着眼,死死握住混沌天地之中唯一的牵引,心中一甜,缓缓地勾起嘴角。 没过多久,萧熠就引着他来到了散乱的岩石群前,躲在一块高立的岩石之后,宫饮泓喘息着转眸看去,昏暗光线之中,隐约可见许多白羽藏在壁洞里。 “这里没有朱砂,只得以血做法,”萧熠低声道,“你要留着体力与妖隼搏斗,我……”他话未说完,宫饮泓已一口咬破指尖,眸光熠熠地又将手递给了他,萧熠一愣,只得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抓着他的手,绕着整个岩城画了一圈符咒。 画完的时候,宫饮泓的手指都已白得几乎与他同色。 萧熠便莫名有些后悔,拢着眉横他一眼,不悦道:“你的血太少了。” “……”宫饮泓嗤地一笑,咬牙怒道,“你是神君,还是血妖?” 萧熠瞪着他的苍白脸色,到底是没再说什么,两人便趴在岩壁之后,等着东方泛白。 黑暗中,宫饮泓瞧着那些岩洞里被风拂动的羽毛,跃跃欲试地低声道:“我该选哪只?” “不是你选它,是它选你。” 宫饮泓听得云里雾里,按捺着兴奋,一直等到天明时分,萧熠又让他为自己凝出了实体,伸手取下了他脖子上的绛灵珠。 宫饮泓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心高高悬起,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要跑吧?” 要跑早跑了,笨蛋。 萧熠阖目不理,双掌相合,掌心绛灵珠微微发烫,牵引着阵法的符咒都泛起红光。 宫饮泓头搁在交叠的双臂上,盯着他眨眼一笑:“要不抓两只吧,一只煮来吃。” “……”萧熠嫌弃地睁开眼,“闭嘴。” 宫饮泓嗤嗤直乐,还想再调戏几句,耳边忽响起一阵尖锐的厉啸,忙转眸看去——岩城之中,诸多雀鸟似的东皇隼已纷纷立在洞口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5 ,几只振翅欲飞的在空中骤然化作巨鹰大小,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不论如何扑腾也飞不出岩城,鸟群霎时急了,纷纷不信邪地展翅而起,又一一碰壁坠地。 “……真狠。”宫饮泓转眸看着萧熠不为所动的神色,正在咋舌,便见一个极小的白点忽地化作一片飞云,一声厉啸,刹那间撕裂屏障,猛地向两人所在之处俯冲而来! 宫饮泓瞧着那雄劲有力的翅膀,凌厉机警的招子,流畅雪白的羽毛,敏捷矫健的身姿,顿时明白了“是它选你”的意思,舔了舔虎牙,满意地一笑:“好,就是你了!”话音未落,他蓦地抬起了双手,电光火石间与那霆击而来的利爪抓在一起,整个身躯登时腾空而起,被擒上了长空。 萧熠一手捻诀,以阵法之威压制着岩城之中骚动不已的鸟群,抬眸望着他和东皇隼一起冲上云霄——不会这么弱,连只鸟都打不过吧…… 宫饮泓左手被利爪抓着手腕,右手反死死拽着它的脚脖子,手上火辣辣地三道血痕,血流如注,凌空而起后不由一阵目眩,心脏狂跳。 东皇隼振翅而起,刹那间穿破层云,双爪蓦地一松,欲将他自九重天上扔下去。 风声呼啸间,宫饮泓扬唇一笑,右手用力拽着它的脚往下拉,被放开的左手却一把拽住了它身上的羽毛。东皇隼吃痛,一声清唳,在空中一个翻身,欲将他甩下去,宫饮泓右手蓦地一松,左掌在它身上用力一按,借它翻身之力顺势向前一跃,如猎豹般敏捷地蹿上了它的背部,双手青筋暴起地抱在它脖颈之上,任鲜血染红白羽也不松手。东皇隼怒极,在空中疯狂地翻滚冲击,霎时间天旋地转。 萧熠屏息远望着涌动的层云,缓缓攥紧了掌心,心仿佛也跟着被提起,只觉等了一日之久,才陡见云破天开,少年意气风发地骑在隼背之上俯冲而来,嚣张快意地冲他挥了挥手,猎猎红衣似一团明火,而他脸上的焕然光芒能点亮浩荡长空。 萧熠仰头看着,一颗心终于落地,仿佛有颗发烫的种子霎时按捺不住地破土而出,一时间忍不住与他一同扬起嘴角。 春风化雪,明月出岫,千里万里的黄沙都化作了一片飞花流霞。 只两层楼高的鸟背上,宫饮泓怔愣地望着他风采焕映活色生香的小白,陡然间悲从中来,眼眶发红地抓紧了身下的鸟羽。 师兄曾说:“这世上有的人不是不好,反是太好,才会令人愈加难过。”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 东皇隼吃痛,野性复起,蓦地又是一个翻身,宫饮泓猝不及防,竟被它甩了下去。 萧熠心中一沉,疾步向前,双手一伸,恰被他扑了个满怀。 宫饮泓的脸颊在萧熠脸上一蹭而过,刹那间两人皆觉心跳加速,暗暗用力抱紧,复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一个瘫倒在地,一个翻身而起。 已然降服的东皇隼自觉闯祸,乖巧地落在地上,登时化作一团雪白的雀鸟,“啾”了一声,跳至两人身侧,歪头看着。 萧熠见他手上血肉模糊,身上亦多有淤青,便捻起法诀,开始为他疗伤,一面不悦道:“怎么这么多?” 蓝光过处,宫饮泓浑身仿佛浸入温水之中,有气无力地反驳:“你不知道,这怪鸟可了不得,骨头都快给我摇散了……”他本已筋疲力尽,又兼心潮起伏,身心俱疲,没说几句便困顿不已地合上了眼。 萧熠俯身检视着他浑身上下的伤口皆已愈合,最后方抚过他脸颊上的一道血痕,见他睫羽轻颤,唇角微勾,显出几分与平时不同的稚气来,心中忽地又被羽毛扫了扫,不由冷冷睨了那只雀鸟一眼。 “……”东皇隼浑身一冷,默默地跳远了。 萧熠垂下眼眸,盯着他干涩的唇,心中一软,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却又忽地愣住——他怎么也不该在此刻吸食宫饮泓的生气,也早已放弃了这个计划,那他……为什么要低头? ———————————————————————————————————————— 东皇隼:怪我咯?!!!!!!o(*≧д≦)o!! 第16章 风陵来客 “鸟!鸟!” “闭嘴!”嶙峋岩壁之后,黑衣男子紧靠在砂岩上,双手死死捂住胸前人的嘴,警惕地回头向后望去。 烈日下怪石林立,投下交错的影子,寂寂地毫无动静。 另一个人被指节突起的手掩去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水洗过般澄澈的眼睛,倒映出空中一只展翅掠过的白鸟,蓦地波光一动,整个人死命挣扎起来,一口咬在了那只手上,兴奋道:“人!人!” 黑衣人吃痛地皱起眉,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用更大地力气掐住他的脖子,抬眸看时,却倏地瞪大了眼——骑坐在鸟背上一身破烂红衣之人,正是那个该死的宫饮泓! 耳边风声呼啸,如有人呜咽,他看向不远处纵横嵯峨的千岩万壑,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炽热的恨意——进了无相沙漠之后一路未曾遇见,他还道宫饮泓已经葬身妖兽腹中,没想到这混账还是这么走运。 他带着个痴傻的太子,身后还跟着朝夕城和朝廷的恶狗,千辛万苦才在三日前寻到了这片千里乱岩,只不过一时尚未摸到风陵峪的入口,宫饮泓凭什么轻轻巧巧从天而降抢了他的彩?! 一滴泪“啪”地打在手上,魏玄枢自愤怒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赵元璧不知何时已被他掐得面色青白,眼中流下两行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两道雪白的痕迹,忙松开了手,一掌拍向他的背部。 赵元璧呛咳着急喘几口气,面色终于由白转红,双眼通红地抬起头来,委屈至极地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抽泣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他身上九死一生的毒在水底发作了一次,在无相沙漠里醒来之后,便成了一副痴傻模样。魏玄枢原本觉得这样也好,易于操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会想着逃跑。可是在沙漠里走了几日,这傻子不知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更不知多少次几乎坑死他,气得他每每恨不得直接掐死,想到好歹是自己手中的一大筹码,方才忍住了。 对了,筹码…… 魏玄枢神色一动,忽地对傻太子道:“你想坐那只鸟吗?” 赵元璧双眸一亮,嗫嚅道:“想、想的。” “好,那你得乖乖听我的。” 赵元璧当即破涕为笑,捣头如蒜:“嗯嗯,听你的。” 此时,东皇隼上的宫饮泓已经望见了风陵峪的城头,欣然吹了声口哨:“小白快出来,咱们到了!” 萧熠浮现在他身侧,饶有兴致地向下看去——此地地势奇崛,时有乱岩突耸,时有沟壑深陷,风穿过千奇百怪的岩洞,不断发出呜呜之声。迷宫般错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6 综复杂的岩石丛中,一片黄土陡然矮出一截,其下井字状排列着许多屋宇,四面高岩环绕,岩顶密密麻麻站满了带着盔甲的魁梧兵士,正纷纷举箭对着空中不请自来的外客。 宫饮泓匍匐在隼背上眯眼看去,午后刺目的阳光照在最高一处的岩石之上,一个身着天青貂鼠氅衣的中年男子正抬首望来,虽看不清面目,却自有种鹰视狼顾的狠厉之气。 遥遥地两人似乎对视了一眼,那人眸光微动,扬手一挥,霎时间万箭齐发! 东皇隼一声清啸,猛地一扇翅膀,陡然拔高数丈,箭雨纷纷落空。 “换!”中年男子再一挥手,岩上的勇士纷纷应声高喝起来,取出了射程更远的大弓。 “住手!”就在这时,一名褐衣男子忽爬上了岩壁,沉声喝止了要再次发动攻击的人。 “苏使,你怎么来了?”中年男子回眸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们这就将这擅闯禁地的大胆狂徒就地处死。” 苏檀远望着空中那一道盘旋的白影,眸光幽深:“温城主,他是门主座下第六位亲传弟子,宫饮泓。” “那又如何?”城主负手冷笑,“我虽已多年不曾踏足昆吾山,万法门的规矩却还记得——擅闯禁地者,死!”说话间,他眸中冷意闪过,抬手欲挥。 “且慢!”苏檀蓦地架住了他的手腕,神色一冷,“城主是没看见,还是不识得他脖子上的绛灵珠?门主有言在先,谁杀了萧熠,谁就是下一任门主!”他眸光冷厉地四扫,“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犯上!” 城主面色一沉,四下里众人纷纷垂下了弓箭,犹疑不定地看过来。 就在这一瞬之间,宫饮泓已驱着东皇隼从天而降,硕大的白翅一扫而过,几乎拍上城主的发顶,却又霎时间消失不见。 宫饮泓纵身而下,恰落在两人身前,眸光流转,看向那面含怒意的中年男子,扬眉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风陵峪之主,久仰。” 他衣衫褴褛,满面尘土,发髻凌乱,肩上停着一只白雀,看上去像是一个乞丐,偏却坦然自若,顾盼神飞,狂傲地仿佛自己天外飞仙,下凡巡视一般。 苏檀不由一哂。 城主更是不屑又愠怒,冷哼道:“不敢。” 可惜两人看不见,在他上方还盘坐着一个雪月交光般的魂魄,那漠然垂眸的模样,才当真是“尔等蝼蚁,还不跪迎”。 宫饮泓弹了弹脖子上的绛灵珠,微笑道:“城主,我累了。” 城主目光落在那颗灵珠之上,扯出一抹冷淡的假笑,拍手道:“来人,送这位公子回府安置。” 就在此时,岩壁之下忽地响起一道微颤的声音:“我乃当、当朝太子赵元璧,城内之人,速速开门!” 众人面色乍变,纷纷转眸看去,只见高岩之下,黑衣男子一手卡在一身锦绣华服的少年脖子上,神色傲然地高声喝道:“万法门主入室弟子魏玄枢,今挟当朝太子,求见风陵峪之主!” 宫饮泓眯了眯眼,对上他一抹挑衅的笑意。 “……”萧熠面上的冰霜咔咔裂开,恼怒地闭了闭眼,不忍直视——他们双方结盟,被万法门两个弟子一人擒去一个,传出去简直是今年江湖上最好笑的笑话。 城主眸光一动,睨了眼苏檀,哈哈大笑:“看来下任门主的人选还不少,邀他们进城一叙吧。” 地面上豁然洞开一个穴口,魏玄枢遥遥冲宫饮泓勾唇一笑,拎着太子跳了进去。 苏檀面无波澜地对宫饮泓道:“走吧,我与你一道回府。” 风陵峪的城池有些奇异,黄土砌就的房屋皆凹入地面,分布十分密集,走在狭窄的小巷之中,沿路拐角处都是一个小铺,有的所幸临窗而开,老板就坐在家中,好奇地探头张望来人。 转过迂回纵横的巷道,眼前忽地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上书“风陵府”三字,两个仆从推开红漆侧门,引着他们走了进去。 行至无人院中,宫饮泓放慢脚步,瞧着那两个引路的仆从进了房间,方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展颜笑道:“苏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苏大哥? 萧熠拧眉收回了四顾的目光,疑惑地落在两人身上。 “门主有命。”苏檀停下脚步,低头凝视着他,“小公子,你……当真杀了萧灵照?” 宫饮泓瞥了眼旁边寒气四溢的魂魄,轻咳一声,笑吟吟道:“……什么小公子,大公子,师兄以前教你多少次了。” 苏檀淡淡一笑,上下打量着他:“受伤了么?” 宫饮泓回想起指尖拂过伤口春风般温柔的触感,扬唇轻笑:“没有。” 萧熠不悦地瞧着他甜滋滋的笑意,暗暗冷哼——什么没有,若不是自己,早就凉了,等你上坟么? 苏檀点点头,见那两个仆从从房中退了出来,便吩咐道:“去烧些水来,拿身干净衣服。”又冲宫饮泓道,“回房歇着吧,晚上我叫你。” 回到房间,宫饮泓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穿着中衣四仰八叉地躺在锦褥华裀之上,任由白雀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彻底放松之后,连日来的疲惫感霎时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手指都懒得动上一动,转眸看着盘坐在塌上的魂魄,低声喃喃:“没想到魏玄枢竟然抓住了太子。” 萧熠眸也不抬:“一个草包太子,很难抓么?” 宫饮泓深感赞同:“那倒是,一个草包太子,定然不比一个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神君难抓。” “……” 宫饮泓懒洋洋地闭上眼,心满意足地下结论:“所以,最厉害的还是我。” 萧熠冷冷看他一眼,身形霎时消失。 宫饮泓晃了晃绛灵珠,眼前闪过城主和魏玄枢的脸,缓缓勾起一抹战意燃烧的笑:“歇一会儿吧,晚上带你去看好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白:不去。 ̄へ ̄ 小红:有好吃的!ヾ(???ゞ) 小白:不去,打包。 ̄へ ̄ 小红:好吧,那我找苏大哥去了。(?▽?*) 小白:站、住。 第17章 夜宴惊魂 “风陵峪于此地立城已三百余年之久,这一代城主温峤原是门主的师弟,按礼你该尊称他为师叔。”苏檀领着宫饮泓自杏黄廊墙外走过,脚步略慢,声音低沉,“门主继位后,他便入了此地,至今已四十余年。此人城府颇深,你要小心。” 也就是说,城中内外早已换上了城主心腹,他野心不小,宫饮泓或魏玄枢指望他老实交出禁地之秘,是痴心妄想。 ……那又有何可小心的,杀了便是。 萧熠居高临下地睨着前方意图不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7 明故弄玄虚的男子,深觉他比较值得小心。 “放心。”宫饮泓笑了笑,顺手按下一枝自墙外斜伸出的三角梅,若有所思地斜眸看向不远处方正的庭院。 余晖之中,一簇簇紫红的三角梅在沙土筑就的院墙上开得旺盛,院中一个满月状的清池漾着碎金,别有风情。 城主温峤换了身华贵的锦缎黑袍,坐在清池前的正席之上,正对着前方噼啪作响的篝火,两侧席上已七七八八地坐满了人,大多都是白日里挽弓相对的勇士,见他走近,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抬头警惕地看来,一时间气氛乍冷。 宫饮泓的目光却掠过这些敌视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人身上。 魏玄枢也换了身干净衣裳,一身贵气地坐在首席,与他对视一眼,遥遥举杯,甚是自许地一饮而尽。 宫饮泓扯了扯嘴角,送他一抹假笑。 萧熠却拢眉看着他身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赵元璧,笼在袖中的手暗暗捏紧。 不对,这个太子哪里不对…… 待二人入席,温峤四下里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今夜贵客驾临,风陵峪蓬荜生辉,二位不要拘束,自便吧。” 一句话,便将两人都划成了外客。 宫饮泓又看向魏玄枢,两人都有些似笑非笑的。 连萧熠都忍不住好笑地瞅了眼温峤,鹬蚌还没相争,渔翁已经按捺不住了。 温峤说了这句就不再废话,拍拍手招来几个舞姬,扭着水蛇般的腰反弹琵琶,给喝酒吃肉的人助兴,席间一时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丝毫没有谈正事的机会。 宫饮泓不着急,往嘴里塞了颗葡萄,饶有兴致地看那几个美貌舞姬金蛇乱舞。 论舞艺,她们是比不上天香楼的美人们,论美貌,光肌肤就逊了一筹,不过这些风沙里长出来的花明艳夺目得多,动作也带着股寻常难见的野性。 宫饮泓忍不住转眸去看萧熠,神君哪里见过这种妖女,火光映在雪白的脸上,耳根都有些微红,微蹙着眉,目光游移,神色介于嫌弃与好奇之间,偶见了什么香艳的动作,便飞快地垂下眼,仿佛给他个木鱼就要开始念经。 宫饮泓噗嗤直乐,觉得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比歌舞还有趣,端着盘葡萄略侧了身,津津有味地看他力持镇定地暗暗发窘,心里数着数,暗想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苏檀暗暗扫过全场,只见满场目不转睛欢欣愉悦的神色中,唯独宫饮泓微抬着头,对着半空笑眯眯地走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檀不由有些诧异。他自小喜欢美人,对着美人说话都要轻三分,也没少去天香楼,怎么此时如此色不异空? 场上的舞姬们跳到了热闹之处,飞旋着如飞花朝席上飘去,宫饮泓刚数到二十,萧熠蓦地转过头来,陡然沉下了脸。 宫饮泓塞葡萄的动作一顿,翘着凳子差点翻过去,转眸看时,一个美人已经玉体横陈地躺在了他的桌子上,拎着酒壶往樱桃小口中倒酒,齿间含着颗葡萄,媚眼如丝地盯着他。 宫饮泓失笑,舔了舔虎牙,也不客气,伸手就往那裸露的柳腰上摸去,摩挲了下裙上的铜饰,接着往下滑去。 不!堪!入!目! 众人的起哄声中,萧熠一口气从喉头塞到胸口,简直要气活,刚要开口制止此等当众淫乱之事,就见宫饮泓轻笑一声,竟自她身上摸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指尖拨弄着对着面色乍变的美人歪头笑道:“不用了,我喜欢吃瓜。” 说着刀光一动,将她身侧的一半西瓜切成了小块。 就在此时,对面咔擦一声,魏玄枢已捏断了他桌上的舞姬脖颈,撒开手,淡淡一笑:“抱歉,手重了些,他日必赔给城主。” “……无须在意。”温峤捏着酒杯笑了笑,示意左右将尸身收走,眸色又幽暗了几分。他原也没想过能如此简单地解决掉二人,不过是试探一番,最好能插两个人在他们身边,没想到这两个不近美色,一个比一个干脆。 羊肉烤好了,几个仆从挨个分切,魏玄枢身边的傻太子便有些坐不住,眼睛跟着那些人不住地转,被他死死按着手才没当场闹起来要。 魏玄枢怕他露馅,转移注意地高声道:“宫饮泓,没想到你还会驯鸟。”语带嘲讽,十分挑衅。 赵元璧果然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两眼发亮地看向对面的人肩头那只白雀。 宫饮泓正拿着块羊腿啃得香,闻言抹了抹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回,意味深长道:“这有何难?驯鸟如同驯人,一个棒槌一把甜枣,先将它的性命死死握在掌心,再稍给些甜头,时日长了,自然认命,再久些,不怕它不掏心掏肺地对你。” 他是见赵元璧对魏玄枢驯服得很,有意挑拨,没想到傻太子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懂,倒是浮在半空的魂魄仿佛兜头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寒由心生,指尖都微微发颤,面色惨白地怔住了。 “是么?我只知‘周公吐脯,天下归心’,倒不知还有这些卑鄙手段。” “魏师弟过谦了,你若不知,天下无耻之徒岂不是没了祖师爷爷?” 宫饮泓还不知胡说八道已把自己坑了进去,和魏玄枢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起来。 “父亲。”就在此时,忽地一声清唤,池后转出一个身形娇小的白衣少女,臂上一只金钏,韶颜稚齿,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却有些目光涣散,神色也颇为漠然,行到温峤身侧。 温峤错愕地看着他足不出户的掌珠,面上的棱角陡然软了下去:“你怎么出来了?” “我刚才……”那少女一边说话,一边目光幽幽地在场上逡巡,“好像看到一个魂魄。” 耳边一道惊雷,宫饮泓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目光飞速一扫,砰砰直跳的心才落了地——不知何时,小白已经跑了。 一直未出声的苏檀转眸看她:“魂魄?” “小女青瞳承天眷顾,生得一双通灵之眼,是修灵的好苗子。”温峤难掩得意地搂着自己的女儿,“你瞧见的魂魄在哪?是什么模样?给苏使说说看。” 温青瞳便点点头,向席上走来,直直走向宫饮泓。 宫饮泓怎么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能看见魂魄的人,心头暗跳,手心都渗出汗来,深怕她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绛灵珠,笑眯眯地拿了块西瓜转移注意:“小妹妹,吃吗?” 温青瞳恍若未闻,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毫无表情,只一双黑瞳瘆人地盯着他,寒意森森,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一点也不像温峤的女儿,更像是萧熠的私生女。 不料她走到他身前三步,满场屏息以待,身侧的苏檀却忽的开口道:“城主,说到魂魄,萧熠已死,照门主所言,宫饮泓便是下任门主,他既已来到风陵峪,您何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8 时带他往禁地一观?” 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而随意地陡然提出这件大事,全场霎时一凛,纷纷转眸看向温峤。 温峤愣了一瞬,目光在宫饮泓和魏玄枢面上一扫,笑道:“苏使,白日里我已说过,这两位一个杀了萧熠,一个带来太子,可说旗鼓相当,我亦不知该认谁为下任门主,又岂能贸然将人带入禁地?” 苏檀剑眉一拧,还要说话,魏玄枢却已站了起来,一撂衣袂,纵身而出:“这有何难?你我一决胜负便是。” 不要脸。 宫饮泓嗤笑一声,温峤是故意推诿,他却是顺水推舟默认了两人平起平坐之位,若照赌约所言,他哪有资格跟自己一较高下? ……不过,能揍他一顿也不错。 宫饮泓双眸欲燃地看着台上面目可憎之人,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陡然间自席上一蹿而起,足尖在桌角一点,手心匕首一旋,寒光暴涨,掠起一道惊风,自半空中劈头向他砍去。 魏玄枢冷笑一声,原地不动地捻了个诀,衣衫无风自动,浑身霎时被一团水光笼罩,利刃砍在水壁之上,千钧之力都仿佛被柔波化去,一刹凝滞。 这招是天水剑诀中的保命绝招,一旦使出来,除非他灵力耗尽,否则极难打破。 宫饮泓收刀落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缩头乌龟,有本事你别出来!” 万法门中弟子有修身与修灵之分,宫饮泓自幼灵力稀薄,以修身为主,他的乾坤诛邪斩看似刚猛,却也不过用了三分灵力,而自己却是个修灵者,天生要高上三分,若非他一贯投机取巧,根本比不过自己! 万法门又岂能交给一个武夫?! 想到此处,魏玄枢眸中狠意一闪而过,猛地欺身而上,左手捻诀,包裹着身体的水光旋转着化作一道道飞剑,迅若流星霹雳朝宫饮泓杀去,与此同时,右手上却暗扣住袖中一根银丝。 宫饮泓身形幻如鬼魅,在万剑之中来回穿梭,堪堪避过剑光,眨眼间竟已逼至他身前,龇牙一笑,猛地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继而快刀如电地直欲抵上他脖颈,却见近在咫尺的人舔着嘴角的血冷冷一笑,陡然间万千利刺自他身上炸开! 宫饮泓神色一惊,当下就欲向后跃开,就在这一刹之间,魏玄枢竟猛地伸手死死拽住了他脖上的绛灵珠! 混账! 宫饮泓顿时由惊转怒,不管不顾猛地横刀砍向他的手臂,拼得被暗器重伤也要砍下这只找死的手。 电光火石之间,魏玄枢却觉掌心仿佛握在一团滚烫的烈火之上,剧痛穿心,面色煞白地陡然撒开了手,抓着血肉模糊的手滚到在地,捶地痛呼。 宫饮泓跟着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无数飞射而来的利刺,以刀撑地立起身子,握住脖子上的绛灵珠,忍不住抿唇一笑。 就在此时,身后忽地传来风声,宫饮泓侧身避过,抬手一抓,满手油腻,竟是一只啃了几口的羊腿,诧然回眸看去,席上的太子正要哭不哭、怒意沸腾地瞪着自己,憋得满脸通红:“你!你!坏人!”说完就被魏玄枢狠狠剜了一眼,顿时眼眶一红,委屈巴巴地抽泣起来。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他神智有损,不似常人。 宫饮泓哈地一笑,眸光微动地看向魏玄枢,当即断然道:“你弄个傻子来假冒太子?” 魏玄枢心中一沉,面色惨白,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他早知道若这傻子露陷,宫饮泓就会睁眼说瞎话,绝不承认太子身份,只好叫傻子装木头人,没想到这白痴如此不中用……偏偏傻子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信物,也说不出任何皇城秘辛,不论他如何辩白,也无法证明这当真是当朝太子。 “不论如何,你都已经输了。”宫饮泓扬眉说罢,转身看向温峤,“城主,如今谁才是下任门主,你还有什么疑虑么?” 温峤神色难看地扫过大哭的傻子和负伤的魏玄枢,淡然凝视自己的苏檀,最后落在宫饮泓身上,顿了片刻方指着魏玄枢怒喝道:“……来人,将这两个混入禁城的不轨之徒关进地牢!” 待哭闹不已的赵元璧和含怒不语的魏玄枢一道被人绑走,他才对坐回席上的宫饮泓道:“今日天色已晚,尊者请先回房歇息,禁地之事,明日再议吧。” 苏檀面色一沉,正欲开口,宫饮泓却已放下了高跷在桌上的腿,撂下酒杯轻笑道:“好,明日便明日。麻烦城主给我半块烤羊,多撒些辣粉和香料,要细细地撒匀,并一壶温酒,几碟可口小菜,送进我房中。”说着便毫不留恋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苏檀的肩,“苏大哥,明日见。” “……”被当做店小二的温峤愠怒地瞪着他走远,咬牙冷声道,“还不照做。” 满场不知所措的静默之中,谁也没注意到那个静静立在一边的少女眸光幽深,若有所思地喃喃:“珠子……是珠子。” —————————————————————————————————————— 小红向您发出【会心一击】,血条-100,好感度-999。 小白:…… 小红:等等!听我解释!Σ(っ°Д°;)っ 第18章 不死神咒 房中烛火摇曳,照着桌上一大盘热腾腾的烤羊肉,并一碟沙糖拌蜜,一碟酱瓜,一小碟花生米,一壶温在尊中的酒。 宫饮泓坐在桌边,抬手按住了迫不及待向羊肉冲去的白雀,往它嘴里扔了颗花生米,轻声唤道:“小白,快出来!羊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昏黄的光线下,屋中陡然冷了几分,萧熠的魂魄浮现在空中,冷冷垂眸看着他的动作,一个棒槌一把甜枣的警语还在耳侧,就连这副献宝的神色都变得居心叵测起来。 东皇隼再如何也不过是只鸟,自己难道也这般好骗,被掳走也就罢了,还要心甘情愿地跟着么? 想到此处,他便觉心头涌上一股羞耻感,指尖都掐进掌中,他堂堂神君,给点甜头就跟着跑,说出去何等可笑。 “怎么了?你不喜欢羊肉么?” 宫饮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解地看着又变回雪精冰魄的人,心中暗暗嘀咕,怎么又冻上了?有这么冷么? 半晌,萧熠淡淡开口:“你我也算是盟友,如今我助你进了风陵峪,斗败了魏玄枢,你难道就打算用这个来回报我?” “……”宫饮泓怔了怔,收回了手,目光也渐渐地变了,“那你想要什么?” 萧熠拂袖缓缓道:“若要我接着与你合作,除非你先拿出诚意来。” 宫饮泓指尖按在额角,头疼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又变回了数日前那副带着敌意的模样,心中却忽有个声音冷笑着反问:这样难道不好?难道不是你自私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29 自利,贪心不足,得寸进尺?小白看似冷漠,其实心性纯善,若他真当你做朋友,到那时…… 宫饮泓蓦地遏住思绪,背心已渗出冷汗来,低头抚着白雀,笑道:“什么诚意?你说,只要我做得到,定教神君满意。” 他轻易认下,萧熠却又不觉欣悦,闷声道:“至少我要知道,风陵峪为何会是你万法门的禁地?万法门把禁地藏在这片有进无出的荒漠里,有何图谋?” “这我怎么知道?”宫饮泓嗤地一笑,扔了颗花生在自己嘴中,“没准是当年的门主在此地埋了什么宝藏,要么便是秘笈,还能有什么?你啊,还是江湖经验太少。” “你的谢师兄难道也没告诉过你?” “没有。”宫饮泓无辜地摊开手,“师兄的确来过此地,可他当时乃是下任门主,入禁地天经地义,却没理由把禁地之秘告诉我。”说着他轻叹了口气,“何况师兄死得蹊跷,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见萧熠仍是一脸怀疑神色,他深吸了口气,忽地一笑,决然道,“好,既然你真这么想知道,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说吧,怎么关门?” 萧熠看了眼紧闭的门窗,说了个避世诀,教他撑开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房间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宫饮泓看了眼彻底化为一团漆黑的四周与变得分外明亮的房间,方才小心地自怀中掏出了一本黄布包裹的书册,郑重地放在桌上:“这便是师兄进昆华洞之前,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萧熠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那本泛黄的书册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韶烟集”。 宫饮泓的神情分外认真:“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书中的三个故事。” “……” 韶烟集,不就是本风流野史?!因著者乃是朝夕城齐家一名叫韶烟的女子,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这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事,此书也早该绝迹江湖了,也不知他师兄从何得来。 萧熠不由愠怒地横了他一眼:“我对痴男怨女之事毫无兴趣,宫饮泓……你莫以为胡说八道就能糊弄过去。” “你会有兴趣的,这可是本旷世奇书,”宫饮泓翻开书册,冲他扬眉一笑,“第一个故事,叫做‘不死神咒’。” 萧熠浑身一震,双眸凌厉如电地向他扫去。 “没错,就是你们萧家上一位神君萧筠所创的不死神咒。”宫饮泓点点头,笑道,“不过据这书上记载,萧筠之所以创出这个咒法,是和一个女子有关,她叫做棠绰灵,是棠氏一族的族人。” “胡扯。”萧熠忍不住出声反驳,“天下谁人不知,不死神咒是在临夏之战中为复活守城的兵士所创,岂会是为了一名女子?” “你先听我讲完,”宫饮泓屈指敲敲桌子,接着道,“书上说,彼时萧筠已死,世间尚无万法门,我们的创教之主云辉夜受友人之托,带她去到了海上的折雪城,发现了一个冰封在雪中的女子,额心有海棠状纹路。而云辉夜的那位友人,额心恰好有同样的纹路。她一接近,那冰雪之上的符文便亮了起来,云辉夜将灵力注入符文之中,冰雪中的女子竟就活了过来。她自称棠绰灵,说是萧筠将她封印在此,等待她的族人归来。” “原来棠氏一族曾得天独厚,他们以海棠为印,灵巫血脉代代相传,一旦天眼开,不仅通古知今,甚至能窥天命,却不知为何忽遭天罚,每代继承了血脉的灵巫到了十六岁开天眼的年纪,就会双目流血,无端眼盲,因而他们逐渐失势,为外界排斥,不得不遁世而居。而棠绰灵作为第十八代灵巫传人,不甘心家族就此衰落,为了扭转族人眼盲的命运,与萧筠共创了‘不死神咒’,将自己作为最后一代灵巫封印在折雪城中。其他棠氏族人则离开了折雪城,再也没有人继承灵巫血脉,也就再没有人眼盲。” 听到此处,萧熠眸光微动,不由对这个故事中的女子心生敬意。 他原以为会听到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没想到竟是个为了家族以一人之躯抵挡厄运的孤胆英雄。可惜她的事迹竟无人知晓,一生埋没在一本早已失传的野史之中。 纵然如此,她一命换一族,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谁知宫饮泓却接着讲了下去:“然而奇怪的是,当棠绰灵被唤醒之时,那名后人的身上灵巫血脉已然觉醒,但当她开启天眼时,却没有眼盲,而是顺利完成了传承,反而棠绰灵原本就已失明的眼睛再次流血,没多久便死了。” ……这就自相矛盾,狗屁不通了。 萧熠紧拢的眉舒展开来,不悦道:“不可能。” 既是不死神咒,棠绰灵为何会死?她既然没死,灵巫血脉又如何会传下去?她若是死了,天罚又为何不降临在下一代灵巫身上? “或许可能呢,”宫饮泓抿了口酒,乌黑的眼珠一转,“或许不死神咒有什么蹊跷之处,瞒过了天道,将血脉传了下去,却让上一代灵巫替这一代受了天罚。” 不、可、能! 萧筠怎么可能那么厉害,随便创个术法就能瞒过天道,若真能瞒过天道,他又怎么会因逆转天命,害整个朝夕城受罚,数百年再没出过一个神君?! 萧熠摁住了脑海中跳脚的小人,不为所动地道:“那又如何?你讲这个故事,莫非是想告诉我,折雪城中有不死神咒?” “……”宫饮泓无语地盯了他半晌,痛心疾首道,“小白啊,你悟性太低了。” 萧熠眸光如刀地扫了他一眼:“陈年往事不论真假都毫无意义,我只想知晓眼下这风陵峪中有什么?” 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东西? “你方才没听见么?城主说了,明日便带我去看,那时不就知道了……”说着宫饮泓又眯起眼眸,若有所思地一笑,“不过我猜他八成不会这么轻易就范,明日又不知有什么诡计推脱,怕还要靠你助我相寻。” 说了这么多,原来全是废话,毫无半分诚意,只不过想让我甘心为你所驱使,利用我对付旁人?!难道我也是你的雀鹰么? 萧熠闭了闭眼,一时怒火中烧,十指一分,指下便出现了七根若隐若现的琴弦。 “若说眼下风陵峪中有什么,”宫饮泓却忽地冲他眨眼一笑,“有我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丝顽皮的笑意,像是春风拨弄杨柳,一颗石子在湖面跳出几圈波纹,萧熠只觉心弦微微一动,蓦地怔在原地,心底骤然响起一个质问的声音——你气什么?若只是与人结盟,为何要在意他的态度,他利用你,你也在利用他不是么?难道他利用你,你就要气得放弃唾手可得的禁地之秘? 你来到风陵峪,真的是想要得到此处的禁地之秘么,还是根本就有更想要得到的东西? 笑话!我是朝夕城的神君,除了称霸天下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0 ,哪里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若你不是神君呢? 萧熠脑海中的小人前所未有的严肃,若你不是神君,你是不是想跟他一起上天下水,无拘无束? 萧熠挥散记忆中少年站在水中的画面,极力稳定心神——不错,我是钦羡他坦荡快活,潇洒肆意,那又如何?我自然永远都是神君。 小人却上蹿下跳地扯着他耳朵,咬牙切齿地嚷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是钦羡他,还是钦、慕、他! “……小白?”宫饮泓眯眼看着忽然变成雕像的人一脸即将风化的神色,茫然不解地往嘴里塞了颗花生,正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两人同时一惊,对视一眼,宫饮泓撤下避世诀,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只瞅了一眼,立刻砰地关上了。 月下院中打在一处的两道身影,分明正是苏檀和温青瞳! —————————————————————————————————————————— 小白:……这悟性分明是太高了ミ?Д?彡快叫救护车,我还能抢救一下ヽ(*。>Д<)o゜ 小红:乖,没得救了,死心认命吧。φ(>;lt;*) 第19章 兵临城下 奇哉,苏檀生性沉稳,从不轻易与人动手,为什么会跟温家小姐打起来?这个温家小姐看似柔弱年幼,竟然没被他一掌劈飞? 宫饮泓眼眸一转,拎起绛灵珠,给萧熠比划了个“进来带你去看热闹”的手势,待魂魄冷哼着消失在空中,便将绛灵珠往衣领中一塞,抓了把花生推开门,夜风灌进颈中,带来几分凉意。 此时门外两人已过了十来招,温青瞳身形浮于空中,双腕相扣,如花半张的双手间飞出千万只银蝶,纷纷朝苏檀冲去,月光下煞是好看,但那蝶翅闪烁着利刃般的寒光,穿过花树也摧枝折叶。苏檀不欲伤人,剑不出鞘地向前一抵,铿鸣间一道金光凝聚的八卦浮现在空中,如一道烈焰织就的蛛网,挡在群蝶之前,一时间飞蛾扑火,无一能破。 “……”黑咕隆咚的我看什么? 暗觉上当的萧熠伸手拍在灵珠壁上,白光闪过,霎时四周照得透亮,近在咫尺的躯体上,自锁骨至小腹的肌理都分毫毕现。 萧熠愣了一瞬,被烫着似的松开了手,僵硬地盘坐回珠心,过了半晌,缓缓扶住了额——萧熠啊萧熠,上回他赤身裸体,你也未觉异样,此时怎么比见到朝夕城沉海还要惊心动魄?! 他双手渐渐下滑,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双臂之间,独留一只红透的耳朵,脑海中的小人怒掀满桌经文,仰天长啸:宫饮泓你坏我修行! 脖子上的绛灵珠有些发烫,不知小白又在做什么,宫饮泓不敢再独自看戏,倚在门边高叫了声好,见僵持着的两人朝他看来,嚼着花生笑道:“二位半夜三更这样有兴致?这是在比武招亲么?” 苏檀握着长剑的右手用力一推,长剑翻转间,一股无形剑气浩然荡开,逼得温青瞳后退了三步,方道:“我偶见一人在你门外徘徊,行迹鬼祟,不料竟是温姑娘。” 温青瞳双袖向后一拂,乌黑双瞳凝视着宫饮泓,冷声道:“这是我家。” 宫饮泓点点头:“是啊,温姑娘,月下相逢也是缘分,不如大家一起来我房里喝酒吃肉?”说着他往后一靠,倚着的门吱呀大开,露出了房内那桌吃食。 温青瞳冷冷扫了一眼,目光在他身上落雪般一顿,转身便走。 宫饮泓拍了拍身上的花生皮,走到苏檀身边,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我若记得不错,你十八岁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能五招解决。这个温姑娘能在你手下过十五招,看来不简单啊。” 呵,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是这姓苏的太简单了吧。 萧熠浮在空中,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垂眸一看,宫饮泓正和苏檀并肩而立,相视而笑,眸光中似有万千过往闪过,顿时气结——这颗甜枣毫无自觉,迟早被他揣进怀里带回家去,关在府中十年八载,除了自己谁也不准见,才知道什么叫一报还一报。 “此女灵力极高,不知为何盯上了你,”苏檀欲言又止地看着宫饮泓,“莫非你……” “我也奇怪呢,”宫饮泓笑吟吟地一摊手,“莫非是我倜傥风流,又招了美人芳心?” 苏檀噎了一瞬,失笑地一摇头。 院中一阵风过,摇落许多三角梅,苏檀目光扫过他大开的房门,又落在他身上,宫饮泓打了个哈欠,装傻地一笑:“夜已深了,苏大哥,早些歇息。” 换做以往,他自然早已请苏檀一道回房喝酒吃肉,只不过小白还虎视眈眈地立在一旁,若是真请他吃了小白的羊肉,小白可能会气到吃人…… 想到此处,他不由觉得夜风乍冷,默默拉了拉衣襟。 谁知他刚走了三步,身后忽传来一声疾呼:“公子留步。” 宫饮泓回头一看,只见三个仆从行色匆匆地踏进院门,对二人抱拳道:“二位,城主有请。” 这么快就城主有请,难道温青瞳去告了个状? 宫饮泓和苏檀对视一眼,又冲空中的魂魄眨眨眼,跟在三人身后,绕过后院,一路向前厅而去。 前厅之中已是灯火通明,城主温峤和温青瞳皆立在厅中,许多守卫围在四周,宫饮泓一步踏入,目光就落在那负手傲立在一旁的魏玄枢身上,眸光一转,掩去了诧异之色,笑吟吟道:“城主,大家这么晚不睡,是等着吃夜宵么?” 温峤脸上却毫无笑意,神色肃然地指了指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你,再说一次。” “是!我等于今夜亥时三刻窥见城外风峪之中有火光,暗探出城探得,城外十里处约有五十名高手聚集,据衣饰及言谈推断,应是朝廷与朝夕城之人。”话音一落,四周寂寂,众人面上皆是一副惊忧之色,连宫饮泓也变了脸色。 魏玄枢睨了宫饮泓一眼,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上不存在的灰尘:“朝廷之人来此,正因太子在我手中。” 这混账……难怪他被关进去的时候都不怎么挣扎,原来早有后招。 这八成是他破釜沉舟之计,故意留下痕迹引追兵来此,分明是宁愿禁地被毁也不愿此地落在自己手中。 宫饮泓心头恼恨,冲他竖起拇指:“魏师弟真是高招。” 魏玄枢一扬眉:“不敢,朝廷的人固然是因我而来,朝夕城的人却是师兄的功劳。” 念及朝夕城,宫饮泓心中一沉,暗觉手痒,只恨方才揍得不够狠。自己苦心布局,谨慎行事,分明已甩掉了朝夕城之人,他倒好,绑了个活生生的太子,也不知是怎么招摇过市,竟引来两帮人马——小白……神君知道朝夕城的人追来,会怎么做? 萧熠此时亦暗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1 自惊诧:叶清臣追来做什么?难道是要杀了宫饮泓给自己报仇?糟糕,以宫饮泓这微末灵力,怎么打得过他? “二位不必谦虚,”温峤冷哼一声,含怒道,“风陵峪隐匿此地百载,一朝暴露,二位皆是功不可没。” 宫饮泓扯出一抹假笑:“城主勿急,风陵峪地势奇异,若无东皇隼引路,他们未必能寻到入口,是吧,魏师弟?” 魏玄枢冷哼:“我看未必。” 温峤怒瞪了二人一眼,沉声道:“胡闹!风陵峪乃门中重地,岂能置于此等危险境地?一日!我给你们一日时间将这群人打发走,谁能做到,我便带他进禁地,若二位做不到,休怪我照门规处置!” 魏玄枢爽快应下:“好!但既是公平比试,还请苏护卫勿要插手。”说着睨了苏檀一眼。 苏檀默然不语,众人纷纷看向宫饮泓。 见所有人都朝他看来,宫饮泓一挑眉,忽攥着脖子上的绛灵珠亲了一口:“来就来!该我的我绝不会放手,谁来都一样。” “……”绛灵珠中思绪纷乱的魂魄心弦一动,嘴角几不可见地一扬。 ———————————————————————————————————————— 叶清臣:神君大大,我来救你啦!ヾ(?°?°?)?? 小白:很好。现在向后转!齐步走!(;¬_¬) 叶清臣:……啊?(」゜ロ゜)」 第20章 金口玉言 第一缕朝光落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之上时,宫饮泓已利落地翻出了风陵府的院墙。 “风陵峪若如此容易被发现,也不会在此地隐匿了数百年。这个混账城主,存心推我们去送死,不用管他。走,小白,咱们自己摸进禁地里去。”宫饮泓像是全忘了神君的立场,嘀嘀咕咕地把两人划做同一阵营,带着他上了街。 萧熠也不点破,慢悠悠地飘在他身后。 风陵峪这座小城与两人见过的绿洲差不多大小,形状方正,街道纵横交错,屋宇老实地待在规整的格子里,家家户户门前挂着个铜铃,无一不同,放眼望去四面皆是高岩峭壁,若所谓禁地真在此城之中,风陵府更像是唯一有可能的地方。 阳光洒在沙石砌就的街道上,偶有一两个行人在狭窄的街道上走过,见到宫饮泓这个陌生人,纷纷瞩目。 宫饮泓见一个老人带着幼童坐在门前矮凳上,便顺手折下朵三角梅,插在幼童鬓边,白须白发的老人不由对他一笑,他便坐在路边跟老人闲聊,从一日三餐到门前花树,尽说些琐碎的事。待幼童哭闹起来,他又起身接着往别处晃悠,俨然一副无所事事闲杂人等的模样。 如此从旭日初升到日当正午,这座宁静安谧又透着古怪小镇便被他逛了个通透。宫饮泓正觉口渴,便瞧见一座土房前搭了个小棚,一个妇人自窗后舀出一碗碗的凉茶,几个少妇打扮的女子挎着食盒等在窗外,低声交谈着什么。 宫饮泓自袖中摸出几个铜板,跟着凑了过去,探头探脑地观望。那几个少妇见他靠近,停下交谈,稀奇又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宫饮泓的目光扫过她们发间的青铜簪子,笑了笑,往后退开了几步。 窗后的妇人嚷了一声:“周家嫂子,你的梅子汤。” 其中一名少妇便应了一声,接过那碗汤水放在食盒中,又自袖中取出了一朵布攒花递了过去。接下来的几个少妇亦纷纷用蜜饼,汗巾,枇杷果等物换得了一碗汤水。 宫饮泓与萧熠对望一眼,下意识掂了掂手中的铜板,摊在掌心对妇人笑道:“老板娘,一碗梅子汤。” 那妇人瞧他一眼,收回长勺,不悦道:“你哪里来的?咱们不收这个。” 宫饮泓扬眉笑道:“那你瞧我这身上,什么能换一碗?” 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指着他脖子道:“就你那颗珠子……”话未说完,四周陡然生出一股寒风,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惊疑不定地住了口。 宫饮泓噗嗤一笑,舔了舔唇,转身走了。 何等古怪的小镇,处处都是铜制品,却不用铜钱;青天白日,街上人烟稀少,还都是老弱妇孺…… 宫饮泓趴在房顶,撑着片大叶子挡太阳,瞧着下面僻静的街道,嘴里还嚼着片嫩叶:“小白,你说……” 萧熠眸也不抬:“铜矿。” “聪明。”宫饮泓含笑瞅了他一眼,茫茫沙漠与世隔绝,能有这么多铜,只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白日里不见青壮男子,也必是在采矿,街上无人来往,地下必有密道,晌午时分,少妇买了梅子汤回家,想来密道就在家家户户房中…… “只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有铜,为什么不用铜钱?难道是因为家里的铜太多?”宫饮泓摩挲着下巴,眉眼一动,“不如找个密道下去瞧瞧?”说着兴致勃勃地便要跃下去,目光往下一扫,却又忽地怔住,“魏玄枢?” 下方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身黑衣的魏玄枢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身侧的白衣少女先踏进了一间食肆。 宫饮泓呵地笑起来,饶有兴致道:“这个傻子,是没见过温家小姐动手的模样吧,竟敢打她的主意。”说着纵身而下,准备跟过去瞧个热闹。 可他还未踏入那间食肆,便听街上一阵人声喧哗,仿佛整个城镇此刻方才苏醒一般,回首看时,只见每家每户的人都涌了出来,或是欢欣雀跃地跑在街上,或是满脸兴奋地挤在窗前门口,一时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好大的阵势,就像是朝夕城中神君出巡一般。 宫饮泓站在门口,半晌才望见人影幢幢中,一个黄衫女子双手笼在袖中,疾步走来。此女二十来岁,相貌还算清秀,额间似是画了朵小花,发髻凌乱,双目怔怔盯着前方,仿佛对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左手拇指飞速点在指节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擦身而过的瞬间,衣上油渍污迹清晰可见,实在很是邋遢。 萧熠一拢眉,直接飘回了绛灵珠中。 可街上的人却好似没看见一般,仍旧争先恐后地追在她身侧,口里不住地嚷嚷:“荆姑娘,这是我为您备的百花清露!”“荆姑娘,您看看,这是我给您做的衣裳!”“荆姑娘,您还记得我么?我是何家阿姐,给您送过半月的果子!”“荆姑娘,荆姑娘!” 宫饮泓没多久便被挤到了一边,好奇万分地远远望着眼前抢着上贡的场景,一时间两人心中想的都是:不知萧熠若是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出现在朝夕城,那些信徒是不是也能这么狂热? 这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这么受人拥戴?宫饮泓眼见挤不进去,索性几步跃上房檐,使了个倒挂金钩,吓得站在窗边的女子纷纷避开了去。 只见那黄衫女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2 进了食肆,老板忙不迭笑迎上去:“荆姑娘,今儿怎么亲自出来了?来点儿什么?” 她也不答话,埋头直直走到窗边的位置,忽地一愣。原来那桌边早已坐着二人,正是魏玄枢和温青瞳。 老板跟着走过去,对两人作了个揖:“二位,实在抱歉,这原是为荆姑娘留的位子,还请二位移步。” 魏玄枢此人一贯喜欢摆谱,还从未遇见过被别人摆的时候,霎时脸色一黑:“你纵不认识我,难道也不认得你们城主的大小姐?” 好不要脸。宫饮泓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啧啧摇头,看得津津有味。 老板堆笑道:“自然认得,但……这位可是荆姑娘。”言下之意,岂不是说这荆姑娘比起城主家小姐还要矜贵? 更奇怪的是,在场的人仿佛觉得理所应当,温青瞳竟也不反驳,淡然起身,却被魏玄枢一把按住。 魏玄枢一扬眉,冷冷道:“这位荆姑娘,麻烦你去旁边坐吧。” 宫饮泓倒挂在窗前抚掌而笑,满脸写着“看热闹不怕事大,快给我打起来”。 但那荆姑娘仍旧充耳不闻地立在原地,双眼发直,像是完全不将二人放在眼中。 魏玄枢哪受过这种气,一怒之下拍案而起:“要么我们便比试一场,谁赢了谁坐在此地。” 老板急道:“这位公子,你是外来的不懂规矩,还是莫要大放厥词的好!” 见四周嘘声四起,那女子却毫无反应,魏玄枢怒极,一把推在她肩上:“喂!说话!” 那女子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被身后的人伸手扶住了,不可置信般抬起头来,仿佛此时双眸才聚焦似的,一抹带着冷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恨恨的,比寻常女子沙哑许多:“十八日,我算了十八日!”说着她疾步冲到魏玄枢跟前,一把掀翻了那张桌子,满是血丝的双眸怒瞪着他,形如疯癫地将四周的饭菜通通往地上扫,接着顺手操起盘菜,连菜带盘整个扣在了魏玄枢身上,“就知道吃!我叫你吃!我叫你吃!” 魏玄枢猝不及防被她扣个正着,错愕地瞪着眼,不可置信之下一时竟忘了反应。 哈!宫饮泓乐得差点从房檐上倒栽下去。 所有人却霎时间噤若寒蝉,纷纷面露惊恐之色,迅速后退。 “你!敢!”魏玄枢面上青筋暴起,当下杀气横生,刚要起掌,却被温青瞳一把按住了手:“魏公子,荆姑娘是城中贵客,请勿要动怒。” 魏玄枢怒火中烧地瞪了她一眼,还未说话,却听她又向那疯女子道:“荆姑娘,他是外客,不懂规矩,还请恕他无知之罪。” 那荆姑娘柳眉倒竖:“温青瞳,看在你爹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但他……就算你爹来求情也没用。” 温青瞳便不再说话,冷冷地立在一旁。 魏玄枢气得浑身颤抖,面色铁青地一笑:“呵,求情?好啊,我倒想看看最后是谁向谁求情!”话音未落双掌一分,掌中剑意凛然,陡然间飞出数十把寒冰剑,猛地朝她射去,温青瞳神色一变,掌心一翻,无数银蝶铺天盖地地飞出,欲要挡住利剑,然而终究来不及,冰剑寒气肆意,穿透蝶墙,眨眼间便重伤那女子。 “你,”那女子浑身是血地自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唇边的血,抬手指着他,切齿道,“自今时今刻起,三灾八难,处处受挫,乃至明日此时,必有生死之劫!”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又极响,仿佛穿透层云的一道神谕,震彻心魂。 在场的人忙扶着她向外走去,急唤“找大夫”,一面纷纷对魏玄枢唾弃道:“你等死吧!” 魏玄枢还欲动手,温青瞳冷声道:“她是城中贵客,你哪个字不懂?”说着转身便走。 魏玄枢眸中杀意闪过,攥紧双拳,跟在她身后向外走,谁知脚下一滑,“砰”地一声摔倒在满地饭菜之中,头狠狠在桌角一磕,眼冒金星之间,一个酒坛倒下,对着他的脸泼了整坛的水。 在那之后,他便好似喝醉了酒一般,平地都能摔跤,三步被树砸,五步被雷劈地回到府中之时,已是鼻青脸肿,连眸中的怒火都化作了隐约的惧意。 宫饮泓在后面跟了一路,先是幸灾乐祸,渐渐地神色也凝重起来,蹲在树上低声喃喃:“这么灵验?难不成她真成了神了?” “没想到此地竟还有人会通神谕。”萧熠盘坐在他身侧,神色复杂地望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 “那是什么?你也会么?”宫饮泓顿时双眸发亮地看着他,满脸惊喜崇拜之色。 萧熠矜傲地勾了勾唇角:“通神谕有三重,传神,通神,化神,到至高境界,只言片语即可颠覆乾坤。” “那你练到第几重了?”宫饮泓兴奋不已,连声道,“来跟我说,‘宫饮泓长命百岁’。” “第一重。”萧熠扫他一眼,淡淡道,“正如你所说的棠氏一族,因能窥天命便遭受天罚,通神谕更是有违天道,故而境界越高,说得越多,便要折寿相抵。世上修此术法之人几乎活不过三年。” “……那你练什么?”宫饮泓顿时由喜转惊,面色惨白地恨不得抓着他晃,“你疯了吧?!” 萧熠瞧他神色关切,心中甚是满意,不由微微一笑:“放心,我十年前练的。” “十年前?那你活到现在也算是过了劫数了。”宫饮泓松了口气,话音一落,两人骤然神色一怔,双双想起他如今这半生不死的模样,恰似渡劫,而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默然对视半晌,宫饮泓咽了咽唾沫,率先从树上跳了下去,终是忍笑不禁地道:“术法害人,不能乱练啊。” “……”滚蛋! —————————————————————————————————————— 术法:不要甩锅,谢谢。(〃>皿<) 第21章 痴情血契 风陵府的地牢就建在后院那一汪清池之下,入夜后四下静寂,牢中的人便可清晰地听见上方传来水波暗涌之声。 “八十九,九十……十一,十二……” 玄枢说他上去抓鱼给自己吃,数到一百,他就能抓到了……怎么还没数到呢? 阴暗的地牢一隅,杂乱的稻草中隐隐传来喃喃低语,男子蜷缩在草中,发冠歪在一边,掰着手指仔细而艰难地数着,一脸泫然欲泣——怎么办?他已经数了好多次了,总是数不到一百。 远处忽地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他双眸一亮,欢喜地冲到门边,刚牵起的嘴角却又迅速垮了下去。 地牢中灯火昏暗,两个狱卒押着一个人踏了进来,那人还在兴致盎然地东张西望,看模样,正是那个打伤了玄枢,害两人被关进来的坏蛋。 “大哥,你们这一天送几次饭啊?” “……一道。” “这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3 么小气?几个菜啊?” “……” 赵元璧气鼓鼓地一跺脚,转身钻进了稻草里,可惜没多久,他就听见了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翻身,果然瞧见那个坏蛋被一把推了进来,笑吟吟地冲狱卒挥了挥手:“多谢了,麻烦菜里多放些辣子。” 赵元璧瞪圆了眼,脸颊憋得通红,他怎么能进来?这是他和玄枢的房子! 宫饮泓一转身,就瞧见半个人都被埋进稻草堆的傻太子,脸上脏兮兮的,头上还挂着几根稻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一只捍卫领地的流浪猫,和半个月前那个张扬跋扈的太子仿佛是两个人。 宫饮泓愣了一瞬,笑眯眯道:“……吃了吗?” 赵元璧委屈地攥紧了拳头,一翻身又躲进了稻草堆里。 宫饮泓好笑地摇摇头,转身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扯了根稻草,望着这阴暗肮脏的牢狱,不由慨然长叹:“人生啊。” 一日之前,坐在这里的还是魏玄枢,没想到这么快就换成了他。 一个时辰之前,城主将二人召到前厅,说一日之期已到,二人要么自己出城引开敌军,要么便依照门规打入地牢。司马昭之心,分明就是想把两人推出城去,死活不论,左右是再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机智如他,本提议叫那位了不起的荆姑娘说句“这些人永远进不来”,轻而易举解决此事,却又被城主否决,说那个叫荆如愿的女子非他麾下之人,不想死便休去招惹。 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了下地牢。 但他没想到的是,魏玄枢却选了出城,更没想到的是,那混蛋也不知跟温青瞳说了什么,竟忽悠得那冷冰冰的小姑娘与他同去。 宫饮泓回想着魏玄枢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绛灵珠一闪,萧熠的魂魄浮现在牢狱上空,垂眸看着斑驳潮湿的墙面上几只恶心的虫子欢快地爬过去,一股浑浊肮脏的味道弥漫在四周,笼在袖中的手默默攥紧,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表情端坐起来,内心抓狂地恨不得在这鬼地方四角各放一把火。 宫饮泓噗嗤一笑,侧耳听着上方隐约可闻的水声,戏谑道:“你说这上面的池子里有鱼么?” “没有!” 萧熠还没说话,稻草堆中忽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被他忘到脑后的傻太子双眼通红地翻身而起,大声嚎道,“没有鱼!玄枢都抓走了!” “……”萧熠默然看着他激愤的模样,不觉好笑,反觉悲哀。过去的太子纵然是个不可一世的草包,却也是个有心智傲气的草包,没想到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还傻乎乎地亲近坑害了他的人。 他心中一动,忽转眸睨了宫饮泓一眼,自己呢?他是否也同样被人操纵了心智而不自知? 宫饮泓正哭笑不得地与义愤填膺的傻太子对视,还坏心眼地出言调戏:“他要是都抓走了,怎么不带回来跟你一起吃呢?” 赵元璧愣了愣,眨眨眼,很是伤心地抽噎了一声。 宫饮泓眉飞色舞地一拍手,坏笑道:“你看,他一定是不要你了。” 赵元璧浑身一抖,肩头耸动,悲从中来,“哇”地放声大哭。 宫饮泓登时放声大笑:“太子殿下啊,若来日你恢复神智,想起今日之事,怕是要从皇城上跳下去吧。” “……”幼稚,无聊。 萧熠默默收回了怀疑的目光,拒绝承认自己会上这种笨蛋的当。 宫饮泓逗完傻太子,倚着墙心满意足地翘起一只脚,转眸望着他家神君发呆——这枯燥阴暗的牢房里样样肮脏丑陋,还好还有一个永远那么好看的小白,明月舒光一般,照着整个画面都美好起来。 凝神入定的萧熠却受不了赵元璧嚎啕大哭,修眉一拢:“让他闭嘴。” 宫饮泓只得走过去,一掌劈在哭闹不休的傻太子脖颈后,让他昏睡在稻草堆中,接着坐回原地,继续百无聊赖盯着神君发呆。 萧熠被他看得心神不定,恼羞成怒地睁开眼:“你就打算这么坐着?” “不用担心,”宫饮泓伸了个懒腰,歪着头笑起来,“苏檀还在,温峤不敢杀我。” 萧熠不悦地冷哼:“所以,你在等他来救?” “我只是在等着看魏玄枢的下场……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真有本事将人引开?” 萧熠面色稍霁:“叶清臣是我的雪童子,没那么容易上当。” 宫饮泓的脸色却又难看起来,埋下头扯着稻草嗤笑:“有的人只不过天生运气好,换个人,难道就不能当你的雪童子了么?” 萧熠瞧着他忿然不平的神色,陡然想起沙漠里的对话,心头不由闪过一丝疑惑,眸光一动:“也是。若让你和他一起去雪山试炼,或许最后出来的那个,是你。” 宫饮泓整个人一顿,半晌方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神色,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分明在笑,却又偏令人生出几分莫名的难过:“……那当然。” 萧熠微微拢眉,将脑中兄弟相认的画面抹得一干二净,心下狐疑更甚——他也是个孤儿,难道叶清臣幼时是抢了他的名额,才被叶家选了回来? “……若他真能闯进来,”宫饮泓望着他轻声道,“你要怎么样呢?” 脑海中那个惨遭遗弃的小宫饮泓还在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萧熠一时心软,几欲伸手去拍拍他的头,狼狈地别过脸,声音也跟着轻了几分:“……你说三个故事,第二个呢?” 宫饮泓望着他别扭的神情,像忽然被塞了颗糖,抿着唇角缓缓溢出一抹极粲然的笑来。 此时的风陵峪外,一轮寒月照着茫茫乱岩,冷风蚀骨,在嶙峋怪石间穿梭着,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声。 一点火光倏然在寒夜中亮起,醒目得宛如猎猎旗帜,随着奔马之声渐渐驰远。 马背上温青瞳长发随风扬起,冷睨着身前共骑的男子,轻斥道:“你这样,能引走谁?” 骏马疾驰之中,魏玄枢听着身后传来的喧哗追逐之声,策马驰近一处岩壁,猛地回头,在风声呼啸中低声咬牙——“你。” “什……”温青瞳瞳孔骤然放大,猝不及防被他翻身扑倒,两人登时向后翻滚着落下岩壁,一路滚入了曲折阴暗的岩洞之中。 那火把在空中远远地扬出去,仿佛不胜寒风,倏地化作了一缕青烟。 天旋地转,魏玄枢稳住急坠之势,仍是一头磕在岩壁之上,愠怒地捂住额角,头晕目眩间不待身下的女子回过神来,已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黑暗中,温青瞳定了定神,冷冷抬眸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抱歉了,温姑娘。”魏玄枢右手捻诀,五指间水光涌动,转瞬化作流波如链,将她牢牢困住,这才扶着洞壁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4 “我确有一事相求。” 温青瞳眯眼:“你骗我?” “怎么叫骗呢?”魏玄枢扯了扯嘴角,碰着伤处,“嘶”了一声,神情越发恼恨,语带讥讽道,“你若能抓住这些人献给门主,门主自会器重你远甚那个荆如愿——只不过,你抓不住啊。” 温青瞳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魏玄枢俯身欺近她身前,低声道,“若你助我掌握禁地之秘,我他日成了门主,莫说只是器重于你,就算让你做门主夫人,又有何妨?” 温青瞳毫不犹豫地一口啐在他脸上,冷笑道:“就凭你,也配与门主大人相提并论?” 魏玄枢抹了抹脸,恼恨地一拂袖:“你若不愿意,休怪我用强——有一个赵元璧,就可以有第二个。” “……无耻之徒。”温青瞳眸中寒光涌动,双手猛地握紧成拳,周身忽地爆开一股巨大的灵力,锁住她的光链渐渐支撑不住,猛地崩裂! 洞中霎时怪风暴起,飞沙走石,眨眼间无数银蝶仿佛自她四肢百骸中汹涌而出,铺天盖地地冲魏玄枢冲去! 魏玄枢不料她灵力竟如此之高,霎时被汹涌杀意逼得连连倒退,手中飞速捻诀,刚做了个起势,却觉脚下剧震,猛地竟摔倒在地,电光火石间银蝶如无数飞刃,眨眼将他埋葬在一片银光之中。 等魏玄枢双眸恢复清明之时,洞中形势早已倒转,被捆起来的那个变成了他自己。 一身白衣的温青瞳立在他身前,见遍体鳞伤的人醒转,幽幽道:“我也有个主意。” 魏玄枢挣了挣,捆住他的银链比他化出的那根牢固地多,一时竟挣脱不开,可见温青瞳的灵力甚至在他之上。他拧眉望着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仿佛此刻才认识了她:“……哼,原来是我眼拙。” 温青瞳道:“宫饮泓说萧熠死了,你看见了么?” 魏玄枢不料她问及此事,眯眼打量着她:“看见如何,没看见又如何?” “他的尸身入土了么?” 魏玄枢眸光微动,若有所思:“……没有。” 温青瞳神色一变,追问道:“那他身上可有伤口?” 魏玄枢回想着那日情形,冷笑道:“他都断气了,难道还能活着?” “断气?”温青瞳看傻子般睨着他,“你以为什么叫做死,魂魄离体叫死么?魂魄再入轮回或是魂飞魄散,才、叫、死。” 魏玄枢浑身一震,眸中闪过狂喜之色:“你是说,萧熠可能没死?!宫饮泓根本没能杀了他?” 温青瞳冷漠不语地看着他,那夜偶然窥见的情形倏地闪过脑海,记忆中月光下那道凛然出尘的身影倏然变得分外清晰——看来那果真便是朝夕城的灵照神君。 他为何那么平静地跟在宫饮泓身边?两人是否早已私下达成了什么盟约?宫饮泓会不会背叛门主? 无需细想,便知此事事关重大。而她只需如实上报给门主,门主自会知道,她温青瞳之能绝不逊于荆如愿! 至于眼前的人……温青瞳抬眸,双手捻诀,宽大的衣袖忽地无风自动,一只银蝶浮现在她指尖,她轻轻一吹,便扑扇着翅膀,飞向魏玄枢的颈间。 魏玄枢神色乍变,眼看着那翅如银刃的蝴蝶仿佛一道死亡的阴影向自己逼近,不由死命挣扎起来:“你、你何须杀我?不如我们联手对付宫饮泓!” 温青瞳静静看着他惨白惊惶的神色,竟抿唇一笑:“父亲由得我随你出城,就是要你的命,我又岂能令他失望?” 地牢之中烛火忽地一阵摇曳。 宫饮泓觉得有些冷,耳根和脸颊都冻得发红,缩在角落里搓了搓手,轻咳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世上有些术法总是有些名不副实,你明白么?就是说或许它叫这个名字,但其实吧……” “其实你让我离魂的术法,不是这个故事里的‘痴情血契’?”萧熠落在他身前,长身玉立,微挑的眉目间竟依稀流转着一抹戏谑,似一抹晕开的月光,令人目眩。 宫饮泓心头乱了一拍,张着嘴半晌才叹了口气:“是,但是那并不是说我……” 萧熠此刻心情极好:“不是说,你痴情于我?”最后几个字咬得清晰又肯定,一点也不像是个疑问。 他的语调比平日低沉许多,却带着抹令人心驰的笑意,宫饮泓心中一荡,深吸了口气,索性无赖地眨眼一笑:“若神君喜欢,我便痴情于你,也无不可呀。” 方才他所讲的第二个故事叫做“镜湖女妖”。说的是镜湖之中有个以幻象诱人的女妖,云辉夜等人将她降服后方知,原来她本是个剑客的剑侍,内心倾慕主人,后来也有幸被主人垂怜,两人缠绵了一段时日,这女子便觉自己阻碍了主人修习剑术,却又舍不得离开,于是想用个叫做“痴情血契”的术法,将自己的魂魄剥离驱壳,与主人的魂魄连在一起,谁知她施法失败,离魂之后竟没能与主人成功结契,魂魄飘荡在湖中,反倒成了一个女妖。 “痴情血契……原来是它。”萧熠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失神喃喃,终于想起来他的确曾在经卷中见过此术法的记载,只不过因为它总是用在生死痴缠的男女之间,所以他看过便扔进了脑海深处,“若我记的不错,痴情血契本是用于拯救自己濒死的情人。” 宫饮泓万不料他竟见过此术法在别处的记载,神色陡然一变,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等等……” “以符文凝就的刀刃先后刺入二人心脏,让受法者身魂剥离,肉身不灭,而魂魄则依附于施法者,待他命力耗尽,二人共赴黄泉。此术施法者需甘心与受法者平分寿命,非情深似海绝不可为……”说到此处,他倏地抬头望向眼前手足无措的少年,面上戏谑之意褪得一干二净,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神色震动,不可置信般呓语,“你却成功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白:我知道了,你就是——我的疯狂粉丝。(* ̄︶ ̄) 小红:……是的,神君大大,给个签名吧。←_← 第22章 请君入瓮 白月惨惨,落进曲折幽深的洞穴,在银蝶颤动的翅羽上折射出一丝寒光。 魏玄枢死死盯着那只逼近的蝶,浑身绷紧,手上青筋暴起,四肢百骸灵力拼命冲撞在周身束缚之上,却始终挣脱不开,只眨眼间,蝶翼已贴上他脖颈,寒意顺着背脊瞬间蔓延至全身,他狠狠怒视着静立前方的少女,喉咙中溢出一声濒死的嘶吼。 千钧一发之间,一道阴影骤然闪过,挡住了惨白的月光,整个洞穴轰然剧震起来,大小碎石夹杂着尘灰自上方猛地坠下,岩洞飞速坍塌,几息之间便会将两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5 人一同埋葬! 魏玄枢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飞,狠狠撞在岩壁上又摔在地面,蓦地吐出口血,浑身冷汗,生死一线,形势陡转之间不由放声大笑:“好,我死,你也休想活着出去!” 温青瞳无暇理会他,倚着猛烈摇晃的岩壁勉强站稳,双掌相合,无数银蝶争相飞出,纤薄的蝶翼如千万把银刃层层堆叠,在上方撑出一道屏障,与坠落的巨岩相抗,接着她一声清咤,右掌心灵力凝聚,猛地向上劈去,爆开一圈巨大的白光,霎时间竟将坠落的岩石都化作粉末! 她如银蝶般轻巧地一跃而上,甫一出洞便觉浑身血冷,凛然杀气自四面八方涌来,急忙捻诀回护,银蝶飞旋间铿然挡住数道剑意,一眼扫去,月光之下四面皆是黑影涌动,人影幢幢,一时竟难辨虚实。 “装神弄鬼。”温青瞳回身四顾,陡然拂袖一掌劈向右方,一道黑影却骤然自前方闪现至她身前,一道剑影闪电般划向她纤细脖颈。 电光火石间温青瞳身形骤然向后暴退,同时掌心蝶影纷飞,剑影刀光急漩做一道旋风向那现出真身的黑衣人杀去。 那人手中长剑一横,铿鸣声中一道巨大的力量夹带着沙石将飞蝶绞作齑粉。 温青瞳神色一变:“苏檀?” 黑衣人不语,身形疾掠,眨眼间纵身而起,手中剑身紫电环绕,猛地当头对她劈下,刹那间飞沙走石,电闪雷鸣。 “你敢伤我!”温青瞳双眸怒瞠,衣袖翻飞间双手一翻,澎湃灵力汹涌而出,银光与雷电登时交织在一处,爆开一圈巨大的光芒,照亮了一方天地,刹那间两人衣袂翻飞地过了数十招。 “快,是那边!”脚步声凌乱,数十个举着火把的人影由远及近,眨眼已在斗在一处的二人近前。 黑衣人眉峰一拢,一掌拍在剑身之上,嗡鸣声中激起一片沙尘,温青瞳当即被这道霸道至极的剑气震透心脉,连退十来步,猛地跌倒在地,紧咬着唇,喉头一阵腥甜。 待沙尘散去,黑衣人已杳然无踪,四面火光浮动,刀刃泛寒,一群面露诧异的男人将她团团围住。 “许大人,是个女子。”火把在她面前一晃,面前侍卫打扮的男子纷纷让开,为首一人走到她身前,月光下眉眼温和而提防:“你是谁?怎会在此?” 众人目光注视下,温青瞳眸光一转,缓缓扶着地面坐直,吸了口气,蓦地放声大哭。 众人错愕间,不远处奔来一个侍卫,边跑边喜极高呼:“许大人,找着了!叶大人在岩洞里找到了那个恶徒!” “好!”许昭杏大喜过望地一拍掌,吩咐了一句“仔细绑起来”,便立即带人迎了上去。 被留下的几个侍卫将哭泣的美貌少女绑起来,一时面面相觑,谁也没注意到,自她袖中颤巍巍地飞出一只银蝶,眨眼消失在月色之中。 风陵府中,夜风中几朵三角梅摇晃着落入清池,蝶翼轻颤,掠过柔波荡漾的池水,向前方灯火摇曳的格窗而去。 清池之下,月光照不到的牢房深处,一片令人窒息的静谧。 一人一魂四目相对,眸光涌动,无声对峙了不知多久。 “啪”地一声,灯花炸开。 仿佛陡然惊醒,宫饮泓一歪头,笑了起来:“你这记载怕有失偏颇吧。难道世上只有情人愿意以命相托?譬如父母子女,兄弟手足,知己君臣,难道便不肯将命分他一半?” 萧熠微眯着眼,一脸“我看你怎么瞎扯”的表情。 “痴情血契之所以要人痴情,只不过是因求生怕死乃人之天性,损耗自身而供养他人毕竟违背本性。但只要我真心愿以灵力供你魂魄,意志至坚,至死不悔,所为何事根本就不重要。”宫饮泓随手捡了几根稻草,缓缓倚靠在墙上,“旁人我是不知,但我与师兄确是刎颈之交,情同手足,只要能为他报仇,莫说半条命,整条命给你又有何妨?” 见他眸光乍冷,宫饮泓舔舔虎牙,眉眼微挑,露出几分偎红倚绿年少风流的意韵来:“但如我方才所言,神君若是喜欢,我也……” “不是便好。”他还没说完,萧熠已移开了目光,漠然道,“人贵自知,总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带着几分不屑的冰冷声音还回荡在耳边,他已轻烟般消失在空中。 地牢中霎时归于一片死寂,宫饮泓嘴角眉梢还凝固着一抹轻佻的笑意,眸中的光采却已倏然黯淡下去,自嘲地看了眼掌心一如心事般纵横错乱的血痕,咬紧牙根攥紧了枯草,低头掩去眼角眉梢仓皇溢出的伤心之色。 太难了,师兄…… 没过多久,狱外忽响起脚步声与人声,锁链哗啦一响,铁门拉开,两个仆从走了进来:“宫饮泓,城主有请。” 缩在墙角的人半个人笼在阴影里,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两人又重复了一遍。 宫饮泓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眼角泛红地怒瞪了两人一眼:“做什么?” “城主有要事相商,请公子移步。” 宫饮泓翻了个白眼,冷声道:“半夜三更,他就是要死了也轮不到我去奔丧,有事叫他明天自己过来。”说着往角落里一翻,不动了。 “……”两人还没见过赖在地牢里不肯出去的人,面面相觑之下,只得接着道,“事出紧急,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宫饮泓周身寒气四溢,头也不回地道:“他没死就去找大夫,死了就去找棺材,关我屁事,滚!”说着他手掌猛地往地上一拍,咔咔数声,一道裂痕顿时飞速蔓延至两人足下。 “……”两人再次对望一眼,立刻放弃了上前强行将他拖走的念头,如实道,“城主找您,是因大小姐和魏公子不慎被敌军所擒,事关重大,请您……” “……魏玄枢那个蠢蛋被抓了?”宫饮泓神色一怔,蓦地转过身来,高挑着眉峰,拍拍身上的草屑,欣然走了出去。 牢门很快再次被锁上,躲在稻草堆中的人翻身坐起,六神无主,惊惶失措地红了眼。 前厅之中灯火通明,一片死寂。 宫饮泓绕过地面上翻倒的香炉,抬眸瞅了眼勃然大怒的温峤,挑眉不语。 “人是你们引来的,”温峤却猛地冲至他身前,步步紧逼,怒火如炽地瞪着他道,“如今我的爱女却落入他们手中。宫饮泓,你若不能将她救回来,我就叫你死无全尸!” “冷静。”宫饮泓连连后退,眸光流转地一笑,“温小姐灵力颇高,又机警聪颖,想来一时间不会有大碍。救她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他说得轻巧,厅中所有人都不由面露惊诧之色。 温峤怀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办法?” 宫饮泓站定,从容道:“办法是有,只怕城主不同意。” “说。” “温小姐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6 和魏玄枢,两人都非愚钝之辈,一时落入敌手,他们会如何?”宫饮泓扫了眼众人神色,轻笑道,“当然是装傻。” “魏玄枢会说太子与他走散,温小姐八成也会说自己撞坏了脑袋什么都不知道,总之他们中任何一个都不会说出此地乃是万法门禁地所在。” “那又如何?” “他们既不知此地来历,也不知温小姐身份,”宫饮泓扬眉回身,“要想救温小姐,只需大开城门,派人去接她回来便是。” “你!胡说八道!”温峤顿时面色一黑。 “城主,禁地藏得如此之深,纵是我知晓此地乃禁地所在,尚看不出端倪,何况是城外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就算让他们进来转一圈又如何?在他们眼中,这也只不过是沙漠里一个与世隔绝的普通城池。”宫饮泓神色悠然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你大可请几个人进来,与他们把酒言欢,感谢他们救回任性出城的大小姐,假意帮他们找一番太子,再将人送出去,大家相安无事。” 温峤眸光幽暗地低语:“……或者,我还可以直接将他们毒杀。” 胸前绛灵珠陡然寒凉浸骨,宫饮泓不动声色地舔舔唇:“当然可以。只不过朝夕城的人也不是蠢物,若是露了马脚,反倒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好。”温峤思量一瞬,终是答应下来,吩咐了一番,沉声威胁道,“若是此计令禁地暴露,你仍要以死谢罪!” 宫饮泓打了个呵欠:“那在我死前,至少可以回房睡个好觉。” 温峤担心爱女,命手下之人加紧布置,连夜将整座城池检阅了一通,又召集城中男女老少反复交代,三令五申,到朝阳初升之时,风陵峪已彻底藏起了一切讳莫如深的隐秘,在阳光之下化作了一座宁静安逸的世外桃源。 一骑侍从奔马而出,很快便请回了他们的小姐和数位贵客。 宫饮泓趴在墙后,看着多日不见的叶清臣和许昭杏带着四五个随从,在热情好客的温城主指引下在那池清水边入座,好笑地低声道:“看来这叶清臣也没聪明到哪去。” 绛灵珠中的人生了一夜闷气,闷不吭声地想,再蠢也比你聪明。 这边宾客尽欢,许昭杏果然便提出要找他们“在沙漠中走失的主子。” 温峤沉吟道:“这倒也无甚不可,只不过本城所在十分隐蔽,又是世代隐居,但凡有外人出入,断无不知不报之理,诸位所说的公子,怕是并不在城中。” 许昭杏道:“虽说如此,总要寻觅一番,尚可安心。” “好,那待诸位吃好,我便陪你们去寻上一回。” 叶清臣却忽道:“不敢劳烦城主,不如请那边那位少年陪我们走上一趟吧。”说着众人皆循着他目光看向正躲在墙上一株三角梅后看戏的宫饮泓。 “……”被发现的宫饮泓摸摸鼻子,一跃而下,落在众人身前,阳光下笑意焕然,“好啊,总归我是个无事闲人。” 许昭杏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俊逸非凡,神采风流,不由目露赞赏之意:“这位也是贵府的公子么?” “他姓宫,也是府中贵客。”温峤垂眸掩去一抹幽暗之色,笑道,“你来此地也不过数日之久,怕是尚分不清各处街道吧。” 老匹夫,想借刀杀人? 宫饮泓抬眸与他无声厮杀了一回,轻笑道:“那倒不怕,我整日无事闲逛,或许还真见过你们主子呢。”谁怕谁,正好把魏玄枢的底牌卖了。 叶清臣抬眸,神色莫测地注视着他:“那就有劳了。” ———————————————————— 师兄:今天师弟甩锅了吗?甩了。ヽ(ー_ー)ノ 小白:死都死了,不要诈尸(??ˇ?ˇ??) 小红:别气了,给你唱一首爱的自杀╰(*′︶*)╯ 小白:去你师兄坟头唱吧( ̄ε(# ̄) 第23章 引火烧身 傻子,还不快跑。 绛灵珠中,萧熠忍不住睁开双眼,眉宇间闪过一抹忧色。 叶清臣一贯行事谨慎,除非心中已有决断,决不会无端做这样的要求。 宫饮泓平日里看着聪明,怎么此时却无端犯傻,不仅不跑,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他拢着眉在黑暗中走了一个来回,脚下忽的一顿,又冷着脸坐了回去。 等等,他是朝夕城的神君,叶清臣是他的雪童子,宫饮泓是谁?又不是和他私奔的情人,用得着他来操心? 被逮回去最好,那时他魂魄归位,宫饮泓也落在他手里,还不任他揉捏…… 他指尖缓缓拂过衣上褶皱,又闭上了眼。 宫饮泓带着一行人在风陵峪纵横狭窄的街道中挨家挨户地询问,温峤因要陪着“疯掉的小姐”,不便跟来,但怕他故意捣乱,便指了五个侍卫跟在众人身后,渐渐地日影西斜,最后一条路也逛到了头。 宫饮泓晃晃悠悠走在前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肩头的白雀,眼珠乌溜溜地转来转去,还在打着怎么把太子还给这些人却又不至暴露此地的主意。 许昭杏和叶清臣稍后一步,目光交汇,叶清臣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侍卫微一颔首,猝不及防地回身出手,点住了风陵府中之人的穴道。 黄昏的光线洒在寂静无人的小巷尽头,许昭杏开口道:“此地与世隔绝,又是无边荒漠,险象环生,不知阁下为何会来此?” “那你们呢?”宫饮泓心中一跳,不答反问,“你们又为何来此?” 许昭杏一本正经道:“我们主子年少轻狂,性喜怪诞之事,见人迹罕至之处,便想一探究竟。” 宫饮泓笑眯眯道:“是么?我恰好也是如此。” 见他答得狡黠,许昭杏忍不住一笑,又问:“不知你又是如何进入此城的呢?” “自然也是托了那位温小姐的福,”宫饮泓漫不经心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似要去折墙根处的花,“她三天两头地从城里跑出去,被我撞见,救了回来。” “是么?”许昭杏叹了口气,叶清臣上前一步,冷冷道:“你是否与人相约在此?” 魏、玄、枢……宫饮泓暗暗咬牙,啪地折下一支花,转身挑眉轻笑道:“有吗?我这个人一贯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不过,红粉知己倒是有些,莫非是个女子?她叫什么?小羽还是小白?” “……”绛灵珠中凝神细听的人脸色一黑。这个混蛋,死到临头还要胡说八道。 叶清臣眯眼沉声道:“你有胆量冲朝夕城下手,难道没有胆量承认?” 宫饮泓斜眸一扫,两人身后,四名高手已堵住了整条路。 “什么朝夕城?”宫饮泓摸摸下巴,眨巴着眼奇道,“朝夕城不是在海上么?原来你们是朝夕城的人?” 见他一味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7 装傻,叶清臣面色一冷:“带回去,我自有方法撬开他的嘴。” 宫饮泓扔下了手中的花,向后退了一步:“朝夕城的人怎么这般不讲理?你们要是仗势欺人,我可要嚷了。” 许昭杏道:“无谓多言,若是在你身上搜不出该有的东西,我们自然放了你。” “搜身?”宫饮泓眼眸一转,嗤笑道,“好啊——搜就搜,我自己来。”说着便一把拉下了衣上的腰带。 “……”众人还没见过如此干脆奔放的人,一时错愕,忘了反应。 小巷中冷风乍起,最后一缕余晖都消失了。 “我说没有吧?”宫饮泓歪头一笑,三两下扒了外衫,露出雪白的中衣,双手拎在衣襟之上,手腕忽的用力一抖,整件衣衫脱手而出,猛地劈头盖在叶清臣脸上,肩上白雀陡然间化隼而起,掀起一阵狂风,他一把抓住了鸟足,利落地翻身而上,眨眼间直上云霄,一只手攥住脖子上的绛灵珠,嘴里不忘争强好胜地道:“如何?就是眼皮子底下,他也抓不住我!” 自他潇洒脱衣开始,萧熠就已当真恼怒起来,听他还在得意,恨不得给他掀下去,陡然浮现在空中,冷声道:“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哪个烟花巷里学来的?” 暮色之中,他的神色看上去鄙夷又冷漠,宫饮泓脸上笑意飞速黯淡下去,眼眶一红,用力攥紧了鸟羽,咬牙道:“你的雪童子连烟花巷里的招数都抵不过,岂不更是没用?” 他跟叶清臣到底什么仇怨?就这么重要,冒着把自己交出去的风险也要来争这口气? 萧熠气得闭上眼,狠声道:“你逃的掉再说吧。” 飞沙走石间,叶清臣一把扯下脸上的外衫,愠怒地抬眸望去,见一片茫茫暮色中,一人一鸟眼看就要飞出城去,登时双眸一沉,双手捻诀,霎时间风声骤停,东皇隼竟扇不动翅膀,一声清唳,直直向下坠去。 宫饮泓神色一变,陡然间翻身而下,任东皇隼在掌心化作白雀,人在空中几个翻转,猛地伸手拉住了一根树枝,哗地一声自茂盛的枝叶间砸了下去。 这一下摔得极狠,萧熠只听得喀喇一声刺耳的脆响,心中一跳,急忙凝眸看去,却见他面色苍白地撒开了手,在地上一个翻滚,轻巧利落地翻身而起,飞速躲入了树旁一块岩石之后。 吱呀一声,房前窗上烛光一闪,一个人影狐疑地探头看了一眼,又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宫饮泓满头冷汗地倚靠在岩石之后,咽下痛吟,咬牙屏住呼吸,直到外面没了动静,方才疾速喘了口气,呼吸之间胸口闷痛不已,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当此之际也无暇理会,只闷哼一声,面不改色地将脱臼的手臂又接了回去,转头看向这个古怪的院落。 他早前在城中晃来晃去,竟没发现这里竟有另一个院落,想必是藏在四面屋宅之间,方才逃过了他的法眼。 这还不是古怪之处,古怪的是小院中不仅凌乱地栽着许多树,还错落地摆着许多巨岩。 宫饮泓谨慎地扫视着院落,心中推测是什么奇门五行的阵法,不敢贸然上前,但追兵又如锋芒在背,耽误不得,一时不由拢紧了眉。 见他一件中衣被挂得破烂,浑身伤痕累累,苍白的脸上被树枝划出几道血痕,额角的冷汗渗入翻开的血肉,看上去刺眼得很,萧熠垂下眼眸,暗骂叶清臣心狠手辣,一时没忍住,低声道:“……左边三步。” 宫饮泓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抿出一丝浅笑,终究不敢得寸进尺,乖巧地照他所言走了过去,又回头,眨着眼看他,萧熠嫌弃地瞪他一眼:“正前五步。”如此指点着他一路平安无事地闯过了阵法,来到房前墙角。 宫饮泓双手合十,眉飞色舞地冲他拜了拜。 萧熠移开眼:“叶清臣的五行术数是和我一起学的。”还不快跑! 宫饮泓一撇嘴角,小心翼翼地自窗户的缝隙向内望去,只见灯火之下,屋中摆设十分凌乱,四处散着书本纸张,一个黄衫女子背对着窗户,正在奋笔疾书,忽又侧过身子,俯身自地上拾起一张黄符,看容貌,分明就是那日那个一句话坑死魏玄枢的荆如愿。 她重伤未愈,面上也无几分血色,俯身案上,神情专注之至,也不知在做什么。 宫饮泓再回头看时,院墙上人影涌动,已有几人纵身跃下,这些人本就干惯了翻墙捉人的事,灵敏又轻巧,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宫饮泓眼眸一转,捡起一颗石子掂了掂,用力掷在了方才萧熠指点他避过的一处青砖之上。 一声清响,接着咔咔数声,两侧岩石中骤然弹出数十把刀剑,一时间寒光粼粼,交错在一起。 宫饮泓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唾沫,矮身在房侧躲好,等着被惊动的荆如愿恼怒地撂下手中的纸笔,气冲冲地挽着袖子推门而出,趿拉着鞋走到院中,厉喝道:“谁在找死?” 刚一落地就被逮个正着的许昭杏和叶清臣对视一眼,叶清臣往阴影处一躲,许昭杏开口道:“抱歉,打扰了,屋主见谅,我们的一个朋友不慎摔进了院子里,故来相寻。” “摔进院子里?”荆如愿哈地一笑,“那早死了,别找了,滚吧。” “……” 宫饮泓早在她出屋的瞬间便灵巧地自窗户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站在一片鬼画符之中,颇有种无处落脚的感觉,目光却飞速在屋中扫视——荆如愿能在禁地之中,却又不归城主的管,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是门主放在此地的人,她地位如此之高,所住之地又如此隐蔽,想来与禁地之秘必有极大关系。 只有这么一个院落,也只这么一间屋子,若有密道,理应藏在此处。宫饮泓眯着眼细细看过去,一时间却看不出端倪来,他陡然摔落,本就受了内伤,焦急之下整个人都晃了晃,忙闭眼定下神来,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萧熠看不下去,暗骂一声,咬牙道:“八卦盘,乾坤颠倒。” 宫饮泓循着他目光看向墙上悬挂的八卦,又转眸看回来,无辜又讨好地一笑——他对这个实在一窍不通,乾坤颠倒是什么意思? “……”萧熠飘过去,指了指太极上方的阴爻和下方的阳爻,“乾三连,坤六断,转过来。” 宫饮泓眼眸一弯,果然如他所说,走过去伸手将那八卦盘上下扭转,只听咔地一声,脚下一空,整个人登时向下坠落! 荆如愿听见屋中响动,面色乍变,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许昭杏一笑,神色从容地缓缓道:“屋主有所不知,我们乃是城外之人,寻人至此,因偶然救了出城的小姐,被城主邀请入此地饮宴……” 他故意说的极慢,与荆如愿周旋,就为了让叶清臣带人自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溜进去。 叶清臣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8 已走到阵法尽头,隐身于一块巨岩之后,眼眸微动,忽的捻了个法诀,霎时间平地掀起一阵狂风,院中树叶沙沙,满地沙石飞旋。 荆如愿不由抬袖掩面,他与两个朝夕城的侍卫身形一闪,已如风掠影地在她身侧扫过,数息之间便闪入屋中,毫不犹豫地自地面上洞开之处一跃而下! 荆如愿将手拢入袖中,意识到什么似的,淡淡一笑:“行了,今夜死的人够多了,我看你文质彬彬,饶你一命,滚吧。” 许昭杏眸光微动,猜测叶清臣已追了进去,便也不强求,含笑告了辞,带着另两个侍卫守在院外,等着接应。 而此时,宫饮泓已然一路自曲折的密道滑落到了底处,身下岩石冰凉,四周一片漆黑寂静。 他摸索着站起身来,取出火折子,吹了吹,还未看清密道之中的情形,便听耳边传来些许动静,仿佛许多蛇在爬行,蓦地侧过身子,火光一闪之间,照见身后的洞穴中不知从何处伸出无数带刺的藤蔓,铺天盖地地仿佛恶魔自地狱里伸出的手臂,向他席卷而来! 宫饮泓吹了声口哨,转身就跑,手中刀光飞旋,将沿着岩壁比他还跑得快的藤蔓狠狠砍断,可那些藤蔓不知是用了什么术法,生生不息仿佛见光就长,一路追着他怎么都砍不尽。他一口气在曲折迂回的密道之中蹿出数百米,脚下稍慢,登时被一根藤蔓绊倒,沿着双足缠了上来。 宫饮泓撑起身子,手中刀光暴涨,引得岩洞都震动起来,猛地扬刀挥向后方岩洞挥去,凌厉刀光如雪月交辉,霎时照得洞中宛如白昼,一块巨岩轰然落下,将还在飞涨的藤蔓狠狠斩断,也把退路堵了个严实。 宫饮泓不敢停歇,麻利地扯下缠在脚上的几根陡然枯黄的枝叶,再起身之时,却觉脚下一软,麻痹之感循着被刺破的双足蔓延而上,几乎栽倒,不由骂了一声:“这鬼东西是那群死蚂蚁栽的么?!” 见他面白如纸,满脸冷汗,萧熠拢了拢眉,忽向他伸出一只手。 宫饮泓一愣,受宠若惊地看向他。 萧熠别开脸,冷冷道:“快点,想死么?” “小白,你真是心怀慈悲,普照天下。”宫饮泓双眸含光,一脸感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助他凝出实体。 什么普照天下,普照你一个而已,蠢死了。 萧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看手上渐渐凝出行来,交握的手冰凉如雪,必是伤及筋脉,面色又是一黑。 就在此时,火折子的微光映在岩壁之上,忽地多出几道黑影。 两人神色一变,转眸看时,只见前方忽的蹿出三只似豹的野兽来,通体青色,一口獠牙,目露凶光地望着二人。 这不知名的野兽来得不巧,萧熠满腹怒火无处正无处可撒,抬眸凌厉至极地扫过去,杀念仿佛化作无数刀剑,对着那三只不知好歹的野兽狠狠砍去,霎时间一片刀光剑影。 没多久便听嗷呜几声惨叫,三只野兽都被削掉了脑袋,血淋淋躺了一地。 凝出实体的萧熠优雅地盘坐在地,回眸瞥了宫饮泓一眼。 “不愧是神君大人。”宫饮泓十分捧场,双眸发亮地赞道。 萧熠懒得理他,掌心蓝光氤氲,抬手便要为他疗伤,本该先疗内伤,但他眸光一动,下意识便先向着脸上那几道刺目的血痕去了,直到抚上对方的脸颊方才回过神来,两人眼波交错,一时都愣住了。 宫饮泓浑身僵直,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落在脸上的手没有半分温度,却像是一团火,灼得他脸颊立时便烧了起来,一路烧到耳根。 然而萧熠比他还僵,自觉掌心烫得灼心,连忙错开了目光,佯装镇定地看向他脸上的伤口,愣是死撑着没有移开僵硬的手,直到伤痕彻底愈合,方才暗暗捏了捏衣袖,又若无其事地向下移去。 宫饮泓觉得这恩赐简直要变成折磨了,小白本就怀疑他意图不轨,只要这只手再往下移上三寸,他满腹心事断然无所遁形,再也无从抵赖,若不是前路险象环生,他几乎就要出声打断。 正自甜蜜又苦恼地纠结着,眼珠乱转间忽的触及萧熠身后,他神色陡然一变,手中匕首登时脱手而出,刀光暴涨,铿地一声斩在身后不知何时竟又爬起来的一只野兽身上,溅出一片火星,那野兽一声厉吼,竟毫发无伤地冲了上来! 萧熠此时亦已发现那只被他斩首的野兽竟又自己长出了新的脑袋,面色陡然一沉,杀念复起,一道无形的煞气轰然荡开,整个洞穴都震动起来,那只扑上来的野兽在半空中一声惊嚎,骤然间化作齑粉! 但就在此时,近在咫尺的阴影之中陡然扑出一只同样复活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向宫饮泓咬去。 宫饮泓猛地就地一滚,避开了近在眼前的獠牙,一把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刀刃,反手一挥,山摇地动间狠狠斩下了它的脑袋,但身后骤然一冷,蓦地起身,脚下却一阵麻软,闪避不及,终是被不知从何出冒出来的另一只野兽一口咬在了脖颈之上,霎时间血流如注! 萧熠回首间瞧见这一幕,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发顶,陡然间魂飞魄散,浑身发颤地向前走了一步,一片冰雪自他足下绽开,猛然间铺天盖地地蔓延至整个密道。 宫饮泓生死之间正拼命挣扎,便觉身上铁箍似的野兽一声惨嚎,猛然灰飞烟灭,他捂住脖子上的戗伤,头晕脑胀地爬起来看时,洞中仿佛落入冰窖,不由打了个寒战,勉强一笑,有气无力地夸了句:“厉害。” 萧熠站在阴影处,看不清表情,顿了顿方几步走到他身前,低着头伸手捂在他脖子上,蓝光过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他犹嫌不足,拿衣袖把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一并抹了。 宫饮泓还靠在岩壁上发晕,心中狂跳,眼前一片迷蒙,却听岩洞后方陡震动起来,被他用巨岩堵住的出口处一阵轰鸣。 宫饮泓眨眨眼,定下神来,按住了萧熠为他治疗内伤的手,咬牙道:“走。” 萧熠也亦瞧见了不断震动的巨岩,心知追兵已至,一墙之隔,的确耽误不得,只得先握住他的手,半拉半揽地带着他往前走。 宫饮泓胸前折断的肋骨已在方才的争斗中不意被那野兽踩碎,走动之间碎骨卡在血肉里,疼痛难忍,喉头至唇齿间满是腥甜,他也不敢停步,只顺势微侧过头,状似不经意地蹭在身旁人的颈窝处,见他只僵了一瞬,终究没嫌弃地把自己推开,便微微一勾唇角,暗想今夜实在走了大运,捡着天大的便宜,胸口都不觉痛了。 可惜没走多远,萧熠就停下了,拢眉看着眼前骤然断裂的密道,低头一看,下方赫然是一片翻涌的岩浆,火舌不时卷上两侧的断崖,热浪灼人。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萧熠拢紧了怀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39 里半抱着的人,一时恼恨至极,宫饮泓却推了推他,低声疾道:“走。” 萧熠一拢眉,才听见身后一阵轰然坍塌之声,接着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野兽嘶吼之声。 叶清臣刚自被堵塞的密道中钻出来,恰遇着那只被宫饮泓斩首的野兽复活,迎面扑个正着,两个手下连忙帮手,与它缠斗起来。 叶清臣便几个闪身,先走一步,追了上来。 萧熠听出他脚步声,反倒镇定下来,低语:“是叶清臣。”事已至此,也无甚可逃的,索性直接跟他见面,还是先将怀里的人治好要紧。 宫饮泓神色骤变,连连推他,见他不动,心中狠狠一沉,只道小白是要趁机和叶清臣会面,想跟他走了,登时满腹酸水直冒,一咬牙根,紧握住他的手,蓦地将自己的灵力全抽了回来。 萧熠猝不及防再次化作了魂魄,不由错愕恼怒地转眸瞪向眼前好坏不分的白眼狼。 宫饮泓不敢看他,踉跄了两步,自己站稳了。 此时,叶清臣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甬道另一头,见宫饮泓摇摇欲坠地站在绝路之上,暗道天网恢恢,步步逼近,厉声道:“大胆恶徒,胆敢刺杀神君,偷窃灵珠,还不束手就擒!” 宫饮泓一见他就双眸战意灼然,舔了舔虎牙,冷笑道:“你连你家神君都护不住,怎么不自绝谢罪?”话音未落,陡然转身一步跃起,在岩浆上方轻似飞燕地一掠而过,竟是要生生跳过火海,跃到对面断崖上去! 他蹑景追飞的功夫虽是极高,但此时内外皆伤,怎么跳的过去! 萧熠一颗心陡然高高提起,眼也不眨地跟在他身侧,直到他十分争气地一脚踩上对面的实地,方才松了口气。 宫饮泓屈膝半跪在地面,胸口锥痛至极,暗暗咽下一口血,视线一时模糊,还未定下神来,脚下 忽的一沉,整块被他踩上的断崖轰然塌陷,刹那间连人带石向下方的火海栽去,眼前一黑,霎时失去了意识。 萧熠心跟着狠狠一沉,双眸凌厉至极地回扫过去。 对面崖边,叶清臣正神色漠然地看着他下落,手中还捻着诀。神君还不知中了什么术法,他并不能让宫饮泓死在此处,但总要教他吃些苦头。 谁知就在宫饮泓背脊几乎被火舌舔上的一瞬,他额间一道银光闪过,竟豁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在空中凌空翻身而起,几个回旋再次落上了崖边,冷冷拂袖看来。 火海翻涌间光线时明时暗,映在他冷如霜雪的眼眸之上,分明仍是那件破烂如乞儿的中衣,却莫名生出股遗世独立的冷傲来。 叶清臣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震惊至极地瞪着他额间亮起的神印,半晌方自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神君……” 萧熠淡淡看了他一眼:“回去,将我肉身好生看管。” “神君大人!”叶清臣眸间霎时涌起狂喜与惊愕,蓦地跪了下去,“您果然无事!” 萧熠此时只觉胸口仿佛刚碎了大石,痛得浑身冷汗,几乎要维持不住神君的仪态,心中把那个只会找死的混蛋骂得狗血淋头,咬牙只道:“回去。” 叶清臣正是满心惊疑,一时忘了规矩,追问道:“可是,神君您怎么会……” 萧熠脸色一沉:“我自有分寸。” 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叶清臣陡然一个激灵,这才记起神君的脾气,一时满身冷汗,连忙低头应下,再抬头之时,断崖上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 —————————————— 叶清臣:我觉得我很委屈(?_?) 第24章 平生伤心 迷雾刚刚散开,宫饮泓就知道自己这是中招了。 他混迹江湖十载,也不是第一次陷在这种幻境里,因此十分沉稳地闭上了眼,拔出匕首就往脖子上抹。 谁知刀刃刚抵上脖子,就听见一声低哑的:“宫饮泓!”这声音听上去还很年幼,不知是刻意压低还是带着哭腔,令人心里一颤。 宫饮泓睁开眼,瞧见不远处的林子里蹿出一团白雪似的人来,月白缎袄外还披了件白狐氅衣,映着张粉雕玉琢似的脸上一双水洗过似的眼睛,奔来的步伐虽急切,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云端栽下的小仙童。 宫饮泓津津有味地细细看了一遍,小时候的萧熠精致漂亮,眸中还满盛着情绪,比起如今那副不动声色的冷漠模样生动可爱得多。 纵然如此,这幻境也太荒唐了些,幼时的萧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又怎么会眼眸泛红一脸掩饰不住的伤心呢? 宫饮泓都有些心疼了。 萧熠几步跑到了他跟前,俯下身又叫了一声:“宫饮泓。”他几乎是跪在了雪地里,狐氅和雪泥沾在一起,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似的,伸出冻的通红的手在几寸深的雪里飞速扒着,眼眸像是一汪将倾未倾的湖水,看上去又深情又伤心。 要是萧熠知道幻境这么编排他,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灰飞烟灭了…… 宫饮泓心惊肉跳又心头窃喜地伸手去抚小神君通红的眼睛,谁知却抚了个空,惊愕之下循着他目光向下看去,这才发现雪地里躺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小乞丐,正是幼时的自己。 宫饮泓豁然起身,怔然看着眼前这一幕,双足仿佛被冻在了雪里,再挪不得半寸。 被风雪掩埋的乞儿已经去了半条命了,整张脸冻的青紫,小神君把他挖出来,拿狐氅裹了,紧紧抱在怀里,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走,嘴里低声喃喃着什么,还一点不嫌脏地蹭了蹭他的头发,神色温柔极了。 宫饮泓怔忡地笑了,他快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记忆了。 他看着小神君像捡着什么宝贝似的,把乞儿安置在山上一间破庙里,欢喜地捡柴生火,把他抱在怀里捂热疗伤,擦脸更衣,甚至无师自通地自冰里抓了只鱼回来,在火堆边做烤鱼,心中柔软又酸涩。 小乞丐已经醒了,盯着他的目光里全是警惕,浑身紧绷,像是随时准备跳起来咬人,却又微微发着颤,仿佛下一瞬就要害怕地哭起来。 盯着那副可怜兮兮的怂样,宫饮泓不堪回首地叹了口气,想伸手抱抱他,却只是静立着不动,因为正如他记忆中一样,下一瞬,小神君便抱了上去,低声安抚道:“不怕,没事了。”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得到的第一个拥抱。 宫饮泓低下头,缓缓地笑了。 那时他不到十岁,就在三日之前,被万法门通缉的父母终于在镇上被抓,当众处决,他就躲在旁边客栈的二楼上,在高声喝彩的人群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完了万法门的宣判,等到刽子手手起刀落,血高高溅起,他眼中一片血红,恍惚听见四面沸腾欢呼之声,心头忽的涌起一股无穷无尽的害怕,浑身冰冷地倒退了几步,扭头就跑。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0 他已经被母亲拷在柴房里三天了,身上还留着父亲毒打留下的淤青,他以为自己并不会为他们的死感到伤心。 可是他忽然明白,他也再等不到哪一天,等他足够乖巧懂事的时候,他们抱着他说,乖乖,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呢? 他哭着跑了很远,耳边仍然充斥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声音,直到气力耗尽,倒进雪地的刹那,方才醍醐灌顶——父母是罪人,他自然也是罪人,三灾八难,千刀万剐,都是苍天有眼,活该罢了。 可小神君偏又把他从冰雪之中挖了出来。 他来得这样巧,仿佛于深雪中捧出一团火来,仿佛承载了上天诣旨的一句宽恕,是他做梦也不曾妄想过的神迹。 他会用珍惜的眼神看着自己,会温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会小心翼翼地把鱼刺挑出来,再把鱼肉喂给他,会抱着他取暖,把他冻僵的脚握在掌心,他一生之中也没受过这么大的福气,战战兢兢眼也不敢眨一下,怕喘气太大,就要把眼前的人吹散了。 到了夜里,他不敢睡,小神君竟也没睡着,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看,四目相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我叫萧熠,是朝夕城的神君。” 小乞丐深信不疑,他这样尊贵漂亮,菩萨心肠,平白无故地对人天好地好,除了悲悯世人的神仙,还会是什么呢? 他还说:“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回去,做我的雪童子。” 小乞丐双眼放光,捣头如蒜,他并不知道雪童子是什么,却知道“带你回去”四个字的意义,若是能跟着这样好的神君走,就算被带回去炼丹,他也愿意自己跳进炼丹炉里。 小神君很满意地笑了,他又说:“你若还是不肯说你的名字,我就要叫你小红了。” 小乞丐不吭声,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怕小神君知道他是罪人之子,便不肯要他了。 可或许就是因为他不肯说,小神君最终还是没有带他走。 第二日,他浑身烧得滚烫,小神君出去了很久,满身风雪地找回了几根救命的药草,因没熬药的锅炉,他便一棵棵嚼碎了,喂进他的嘴里。 到了晚上,他的烧果真就退了,小神君摸了摸他的额头,忽然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待在这里,明日一醒,我便回来了。” 他有试着抓紧他的手,也惊慌失措要哭不哭地看着他,可是最终,小神君只是温声安慰了他一会儿,再三保证明天一定会回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天,日出,日落。 黄昏时分,雪开始化了,寒风呼啸,分外地冷,被小神君用棍子抵住的窗户也破了,小乞丐紧紧地裹着狐氅,坐在门槛上,眼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宫饮泓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望着白雪融化后露出的泥泞,轻声道:“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人的好运是不会有第二次的,不拼尽全力抓住的话,一松手,就没有了。” 小乞丐听不见,他执着地等在那里,直到雪地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人声,他的眼睛飞快地亮了起来,刚站起身张口欲呼,却又更快地暗了下去。 宫饮泓垂下眼眸,心中生出许多细细密密的难过。 他是被打晕捆回万法门的,一开始既不肯拜师,也不肯听话,千方百计地往山下跑,一心只想要回去找他的神君,生怕他找不到自己会担忧难过。师父起初还赞他性情倔强,不忘亲恩,没过几日,门中上下都将他认作不识好歹的白眼狼,总算是被吊起来痛打了一顿,扔进了地牢里。 谢驰岚不忍,又劝师父开恩,把他救了回去,私下里问他究竟想跑去何处?他终于忍不住说:“我是朝夕城神君的雪童子,我要去找他。”刚说到神君二字,就被师兄惊恐地捂住了嘴。 后来师兄费劲口舌,劝他先保住性命,再图后事,他方忍着焦灼,暂时老实了下来,然而心心念念,仍期待着哪日钻到空子,一口气溜下昆吾山,溜到朝夕城去,抱着小神君哭,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回来。 直到有一天,谢驰岚不知从何处得了只漂亮的雪狐,师兄弟们纷纷钦羡,他坐在房中,膝上躺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灵物,缓缓道:“说来可笑,我前段时日在北边做事,住在客栈里时,遇见一只流落街头的奶狗,只有一点大,在雪地里蹲着,看上去又灵气,又可怜,我不忍心,日日拿着好肉去喂它,甚至把它抱回房中,准备将它一并带回来养着。可惜那日还未回客栈,师父便急召我们回门,我只好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他叹了口气,又笑着抚了抚雪狐的头,“如今看来,总归是和它没有缘分,有雪狐在,也算是个安慰了。” 他张了张口,想问师兄怎么不叫人去寻它,师兄弟们却纷纷笑了起来,夸赞雪狐灵气逼人,岂是路边野狗比得上呢? 独他喉头哽住一般,在一片欢笑声中退了出去,站在檐下向远处看。 烟雨之中远山仿佛化开的翠黛,重重叠叠,怎么都望不到尽头。 师兄这样温柔的人,也不会日日惦记自己救过的狗,在神君眼中,自己与他救过的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世上有数不清的可怜人,自己未必便是最可怜的那一个,他或者一时还记得曾经在雪地里救过一个乞儿,但遇着更好的人的时候,也不会再派人来找他了罢。 可是那只狗呢,他想,它会不会在雪地里,一直等到死呢。 那日之后,他终于放弃了下山去找神君的念头,只是从此记恨上那只狐狸,总是明里暗里欺负它。 可是他始终也不能忘记那天晚上说要带他回去的小神君,受罚的时候,试炼的时候,头破血流,吃苦受难的时候,他总忍不住偷偷地想,若是那时他真的跟神君走了,会如何呢?他们会一起长大么?会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下海玩水么?那会是如何明亮美好的一生呢? 其实师兄对他也很好,像是一池温水,令人舒适,但小神君对他好,带着种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的亲昵,滚烫灼人,碰一下,一辈子都带着印记。 或许是上天也惩罚他贪心不足,再后来,师兄也没了,被他欺负过的那只狐狸,被乱棍打死在了昆华洞前。 他终于叛门而出,第一个念头,还是去朝夕城找他的神君。 可惜,师兄没有骗他,萧熠早已忘记了他。 萧家门禁森严,他怎么都混不进去,投递拜帖,排队都要排到城门口去,投进去也是杳无音讯。 唯一一次好运,撞见神君出府,满城沸腾,街道上挤满了人,开路的侍卫就有五十几人,场面堪比皇帝出宫,他挤在人群中望了一个时辰,才望见一辆华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1 丽的马车驶来,四面垂帘,前后各站着两名侍女,里面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一个白衣银带的男子骑马跟在马车旁,掀开帘子,跟里面的人笑着说了句什么。 他紧紧盯着帘帐,连萧熠的衣角也看不见,只听见一句:“那就是神君的雪童子,叶清臣,叶大人啊。” 他转眸盯着马上的人,一瞬间双目通红,恨不得冲出去咬他一口。 那原本会是他的位子,是他的神君,是他的人生。 他不能甘心,便卑鄙阴暗地嫉恨起叶清臣来。 他知道,那时他还太小,不通情爱,这只不过是天长日久扎根于心的一点妄念。 可他生来天地间,六亲不存,浮萍飘絮,所有的,也只有这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念想了。 在云家之时,他原本还瞻前顾后,怕自己并非钟情神君,痴情血契结不出来,但瞧见叶清臣站在萧熠身旁的时候,他便又气血上头,一心只想把他的神君抢回来。 可如今真抢回来了,又如何呢? 他想起在水里同他打闹的小白,站在岩城边仰头对他笑的小白……比记忆里清晰,比想象中鲜活,比所有人都要好的小白。 他终究是得不到了。 寂静的密道尽头,萧熠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 先前他打发了叶清臣,便先找个地方治好了宫饮泓胸口的伤,想到此处险象环生,他又十分笨手笨脚,不如索性把他带到平安处,再换他出来,谁知走到密道尽头,却瞧见一堵墙。他正自琢磨,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去,宫饮泓则晕倒在了地上。 他四下环顾,发现此处一片酒香,宫饮泓身下的地面比别处颜色暗沉许多,凝神细思了片刻,便猜到此地乃是典籍中所记载过的积愁之地,来到此处,平生伤心之事皆会入梦,令人困顿于千愁万绪之中,只有以酒浇地,方可解开术法。 但他想来,宫饮泓平日里没心没肺,一副嘻天哈地的潇洒模样,哪有会许多伤心事?最多也不过是那个师兄之死罢了。以他豁达开朗的心性,至多困顿片刻,不难清醒才对。 可宫饮泓却忽然哭了起来,咬着牙一声不发,紧闭着的眼中却泪水直流,面色惨白,微微发颤,神色难过至极,仿佛有人拿刀子一下一下地捅他心口似的。 萧熠看在眼中,有些恼怒又有些心慌——至于么?沙漠里自己几乎魂飞魄散那回,也不见他哭得这样惨!积愁之地里溺于悲痛而死的人一数一大把,哭也不知寻个好地方! 萧熠心慌意乱地围着他飘了一圈,怎么办?他必须让宫饮泓尽快醒过来,可他没有酒,也上不了他的身,他一个魂魄,连抓着他摇晃也做不到。 他一时又急又痛,脑海中的小人频频撞墙,连叫“我家小红这回要没命啦”,恨不得跟着一起哭起来,被他一脚踹开了。 就在此时,他脑中陡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个被弃之不用已久的法子,来不及细想,俯身便凑在宫饮泓唇边,口中一呼一吸,无形的生气流转在虚实之间,仿佛生死相依,相濡以沫,分外的亲密缱绻,旖旎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宫饮泓心头狂跳,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几下,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错愕地跟俯在自己身上的魂魄大眼瞪小眼,眼睫一颤,眼角滑下一行眼泪。 萧熠定定地看着他,伸手虚抹在他眼角,依稀是个抚泪的动作,俯视的眼眸像是梦里那一汪湖水,有种分外温柔的错觉,宫饮泓咽了咽唾沫,僵着身子不敢动,就听他负气道:“哭得丑死了。”说完颇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自己飘了回去。 ……温柔的错觉,果然还是错觉。 小白到底遭逢了什么大变,才能从小时候那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变成现在这副嘴硬心软的欠揍模样。 宫饮泓心酸地撇撇嘴角,腹诽着爬了起来。 ———————————————————— 小红:你始乱终弃(?_?) 小白:……我从小就洁癖?_? 第25章 禁地之秘 寒风呼啸,风陵府檐角的铜铃不住晃动,府内依稀传来说笑之声。 府门前的女子正要扣门,便听闻门内脚步声由远及近,忙后退数步,闪身于府门旁大树之后,掀下斗篷,侧头看去,月光下眉目染上几分灵动,竟是荆如愿。 她常年待在房中钻研术法,疲惫之时便趴在桌上打盹,夜半风凉陡然惊醒,起身看时,却发现今夜溜进密道的老鼠竟无声无息地跑掉了,一时烦躁无奈,只得来找温峤善后。 她虽一向不理世事,却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旦禁地之秘外泄,后果非同小可,门主绝不会轻饶了她,何况这些人能自她的密道里逃出来,绝非常人,若有所顿悟,她一生心血怕也要毁于一旦。 故而这些人……非死不可。 此时府门大开,两排拎着灯笼的仆从站在路边,摇曳的灯火中,温峤领着一行人走了出来,嘴里笑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再留,来,我送几位贵客出城。” 荆如愿循着灯火望去,那几个恰是今夜闯入她院中之人,张口欲呼,转念却又忍住,不远不近地悄声跟了上去。 温峤若知晓此事,少不得唠叨许多,不如她跟上去,自己下手。 夜幕中巉岩高耸,一行人行至城池边缘的料峭高岩旁,温峤便示意几人上前,为他们蒙眼。 叶清臣看了看许昭杏,隐约有些歉然。后者微垂着头,神色冷淡,不发一言。他身后几人神色却有些不忿,也只不敢贸然出声。 今夜他遵照神君指示,和他们汇合后便提出要离城。许昭杏几人没找到太子,自然不愿轻易放弃,但神君之事着实蹊跷,他亦不敢告知,本以为要与几人倒戈相向,才能将他们一并带走,没想到许昭杏虽脸色难看,却仍旧忍气吞声地答应下来。 转眼间,一行人都被蒙上了眼,黑暗中由引路人牵引着自密道向城外而去。 荆如愿见温峤转身欲去,便沿着墙根摸到密道入口,打算跟进去。 谁知就在此时,地面陡然间一声巨响,仿佛千军万马纷至沓来,整座城池都震动摇晃起来! 众人一时东倒西歪,纷纷闪避坠落的岩石与地面的裂纹。 “怎么回事!”温峤神色骤变地躲过一块当头砸下的岩石,厉声向左右道,“赶紧下去查看!” 曲折幽深的地道之下亦是一阵剧震,叶清臣一把拉下眼上的黑布,扶墙站稳,混乱之中,引路之人已纷纷被许昭杏及其手下扭断了脖子。 叶清臣拧眉:“你……” “你们要去便去,”许昭杏手中攥紧余下两颗“奔雷”,神色决然,“我们救不出太子,绝不能就此离城!”说话间他一挥手,一人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2 循着地道飞速向城外跑去,看上去意图他们的援军自外面引进来。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叶清臣双指捻诀,漠然看着他:“抱歉。” 山摇地动之际,地底深处的两人刚打开了最后一道机关。 “这鬼地方机关重重的,我倒要看看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宫饮泓一步自洞开的墙踏了进去。 万法门的禁地中究竟有什么秘密,萧熠也难掩好奇地抬眸望去—— 这是一个宽敞幽深的洞穴,潮湿阴暗,岩壁上爬满了青苔,洞高数尺,被一道石柱分为两半。石柱上亮着两盏绿幽幽的灯火,看上去阴森可怖。 宫饮泓上下打量了一番,向石柱之后转去,刚要走动,却见微弱的光线下,岩壁上的青苔呼吸般上下浮动起来,眨眼间纷纷飞起,扑面而来! 原来满布在墙上的哪里是什么青苔,竟是某种青色的飞虫。 “什么东西?” 宫饮泓不及细看,猛一挥刀,拔腿就跑,身后嗡鸣不断,一路随他向岩洞深处跑去,沿路无数同样的飞虫跟着追随而来,密密麻麻化作一团如影随形的鬼魅青雾。 宫饮泓一口气也不知蹿出去多远,忽听萧熠道:“不用跑了。”方才停下脚步,喘息着看向身后仿佛被什么震慑在外一般的青虫,接着取出火折子,低头一照,脚下一圈暗红的印记,像是个阵法,正暗暗流光,所在之处隐约一股血腥味。 萧熠浮在半空,端详了一会儿那群飞虫,低眸与他对视,似有些领悟,又有些不解:“是青蚨。” “……青蚨。”电光火石间,宫饮泓双眸豁然一亮,哈地一笑,快意地坐在了地上,抚掌道,“原来是青蚨铜钱。” 传说中青蚨母子分离后必会重聚,只要将母子青蚨的血涂在铜钱之上,用子留母,则子钱自回。 此地既有铜矿,又不用铜钱,想必是私铸了许多青蚨铜钱,流入外界。 ……难不成,这便是万法门动摇朝廷根基的计谋? 萧熠抬眸睨了眼舔着唇啧啧慨叹的宫饮泓,暗觉没有这样简单。 “你也知道,我们万法门立足江湖百载,起初威震一方,只因不论是哪个门派敢来挑衅,都会死伤惨重,铩羽而归,虽然如此,它立于昆吾山上,并不怎么干涉江湖大事。直到师父继位,为了立威,亲自率人诛杀了许多……许多恶人,江湖上交口称赞,自此以后,万法门方成了正道首领,处处除恶伏魔。最厉害的是,不论是谁都逃不脱本门的追杀,哪怕逃至天涯海角,都会一夜暴毙,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宫饮泓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忽另起了个话头,“韶烟集上只有三个故事与万法门相关,而第三个故事,说的便是万法门的创立——‘云辉夜自此后顿悟万法诀,因创万法门’,书中还说,这万法诀是种以霸道著称的法诀,号称天底下无人可与之相抗,乃是我万法门镇门之术,只有门主有资格继承。” 萧熠拢着眉神色沉吟,既如他所言……万法诀怎么会是从不死神咒与痴情血契顿悟而来?这三个法诀一个是让人起死回生,一个是让人离魂续命,第三个却是杀人之法,怎么看都毫无干系。 宫饮泓冲他眨了眨眼:“若是他们将万法诀画在铜钱之上,一旦启诀引咒,不论人身在何处,只要身上有青蚨铜钱,就难逃一死。人死后子钱飞回,岂非了无痕迹?” 萧熠微一摇头:“说得轻巧,纵然万法诀真能万里之外取人性命,铜钱千万,若人人手中皆有,又如何能随心所欲地取得某一人的性命?” 宫饮泓舔了舔虎牙,眸光欲燃:“门主不会让风陵峪掌握所有秘术,或许在折雪城中,我们便能知晓万法诀长什么样子。” 萧熠淡淡一笑:“那倒也不枉我留下一回。” 宫饮泓一窒,眸光微暗,歪头瞧着他,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留下的么?” 萧熠心头一跳,故作傲慢地将手笼进袖中:“……你以为?” 宫饮泓笑嘻嘻道:“唉,我还以为你为我神魂颠倒,情有独钟,不惜背叛家门……”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背叛朝夕城。”萧熠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心中一紧,浑身陡然僵直,声音冷厉,像是在警告他,却是在警告自己,“你既已如约将所知都告诉了我,我亦会如约送你回昆华洞。你放我离开之后,我会立即带兵攻打万法门,若你愿意与我再次结盟,让万法门臣服于朝夕城之下,我愿扶植你为门主,甚至可以与你一道颠覆朝堂,助你登帝……” 宫饮泓垂眸,他每说一句,眸光便黯淡一分,听到最后,反而笑了:“你就这么全盘托出,可真够信任我的。”说着伸手冲他虚拜了拜,一字一句地说,“放心吧神君大人,万法门会有的,天下也会有的,世间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的声音陡然没了笑意,听上去冷冰冰懒洋洋的,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萧熠迟疑地垂眸,对上他晦涩难懂的目光,胸口仿佛又碎了大石,既憋闷又隐痛,只一瞬就狼狈地移开眼去。 ……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怎么像是欺负了人似的? 他一晚上救了他一二三四五回,还要帮他称帝,难道不是色令智昏,呸,慈悲为怀? 他又觉理直气壮了些,抬眸冷冷瞪了宫饮泓一眼,不知好歹,恃宠而骄! 宫饮泓却神色一凛,附在穴壁上侧耳听了一瞬,蓦地站了起来,低声道:“有人来了,出去再说。”说着沉吟一瞬,辨明方向,一溜烟向幽暗的洞穴深处跑去。 —————————————————— 小白:掐指一算我保佑你这么多次,还不上贡还愿吗?ψ(?′)ψ 小红:好的神君大人,上供童男一个~( ̄▽ ̄~)~ 小白:童男……在哪?(?_?) 小红:在这!有童子身的男人(??ε??) 小白:……也、也行吧(????ω????) 第26章 地道混战 又是一次剧震。 风陵峪中家家户户都自屋宇中仓皇而出,不安地徘徊在狭窄的街道上。 温峤正立在高耸的重岩之上,面色冷凝地望着深夜里亮起的万千灯火。他已命人开启了禁地重重机关,最外层的断龙石将整座城池与外界全然隔断,这些溜进密道之中作怪的鼠辈,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时月朗星稀,半点照不进地底幽深纵横,错综复杂的甬道。 宫饮泓只听得身后轰鸣声不断,重重石门纷纷落下,晚一步都要被关在甬道之中,在震动中一路狂奔了不知多久,自觉已在城池之外,刚松了口气,目光扫过前方,心头猛地一跳,飞快地侧身贴在还震颤不休的岩壁之上,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与此路相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3 接的横道之上,火光一晃而过照亮的几个身影,分明是许昭杏和他的人。 宫饮泓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余光恰瞥见面色铁青的叶清臣也带人匆匆追了上去。 他冲萧熠挤挤眼,做了个幸灾乐祸的“内讧”口型。 萧熠不理他,身形一荡,自己向前飘至道口,欲看个分明,却见一身黑披风的荆如愿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暗藏杀机的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叶清臣方才消失的方向。 荆如愿行至路口,神色陡然警惕起来,捻诀四顾,声音回荡在石洞中,尖厉刺耳:“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萧熠回头一看,宫饮泓挑了挑眉,岿然不动,却听一声冷笑,一道身影从另一侧的道口转了出来,挡在她前方:“荆姑娘,几日不见。承你吉言,我还活着。” 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宫饮泓却已靠在墙上翻了个白眼,听出这是祸害遗千年的魏玄枢。 荆如愿眯眼打量一瞬,也认出了他来,不悦道:“怎么又是你?活着还不快滚,很想死么?” “死的是你!”魏玄枢落入敌手,此时方趁乱逃脱,念及这一日间的屈辱与她的诅咒关系重大,眸中恨意涌动,周身水汽氤氲,天水化剑,仿佛天地流瀑,万千白光向她而去。 荆如愿自知不敌,飞速倒退,同时双手至于唇上,打了个尖锐的呼哨,霎时间她身后无数藤蔓自岩壁上蔓延开来,仿佛从黑暗中伸出一只巨手,将她握在掌心,将那白光抵挡其外。 魏玄枢飞身而上,不断驱使着飞光切开粗壮的藤蔓,直到藤蔓豁然洞开,其后却陡然冲出了三只似豹的野兽来! 魏玄枢见荆如愿消失,怒意更甚,剑光一旋,与那三只野兽缠斗起来。 他本以为这东西不难对付,谁知这三只野兽被他斩于剑下后却又一一复生,循环往复,一时竟不得脱身,反被咬伤多处,方左右支绌地觉出危险来。 宫饮泓正在暗中看得大乐,身后却隐约传来脚步声,忙一手拎住肩膀上的白雀,侧身闪进了岩壁只容得一人的缝隙之间,一只眼睛瞧着对面旁道里走来的人,神色乍惊,匆忙向浮在半空的魂魄使眼色。 萧熠冷冷望了眼那个面色阴郁的少女,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温青瞳转身瞧见打斗中的魏玄枢,阴冷面容上勾起一丝笑来。她原本在房中写她的密报,却忽然地动山摇,人声喧哗,只得收起密报下密道查看,没想到这样好运,于是抬手捻诀,无声无息间数十只银蝶扇着致命的翅膀向魏玄枢背部而去,霎时间将他背部划出无数血痕! 魏玄枢只觉背上陡然间剧痛难忍,然而前方一只野兽尚在激斗,不能回身,一时冷汗涔涔。 生死一瞬间,前方脚步声又起,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前方路口,一眼瞧见温青瞳,眸光乍亮,脚步一顿,猛地拔剑向温青瞳而去,铿地一声,霸道剑意如龙啸般扑面而来。 “苏檀!你又坏我好事!”温青瞳怒骂一声,迫不得已弃招回挡,身形疾退,被如影随形的浩大杀意逼得闪身向左方甬道逃去。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苏大哥?他为什么要杀温青瞳? 宫饮泓拢了拢眉,顾不得再看魏玄枢的热闹,举步就要跟上去,谁知刚一步踏出岩壁缝隙,就觉脖后一寒,几缕发丝飘落在地。一人趁他僵住,反扭住了他的手臂,贴在他耳后沉声道:“宫饮泓。” 宫饮泓瞥了眼脖子上泛着寒光的刀刃,手中一松,被他拎着爪子倒栽葱的白雀迫不及待翻身而起,陡然化隼,在狭窄的甬道中扇起一股凛然狂风,于此同时他身形急转,双手一翻挣脱开来,一手折断了刀刃,一手掐住了身后人的脖子,膝盖屈起,猛踢他腹部数下。 待狂风停歇,白雀再次落在他肩头,他才看清,这被他狂揍了一番的人竟是许昭杏。 原来左边那条路已被机关封做了个死循环,许昭杏的人为拖住叶清臣或引开城中追捕之人都留在了后面,他却又绕了回来。 宫饮泓见这个温文尔雅的人躺在地上捧腹忍痛,颇有些不好意思,蹲在他身侧低声道:“太子在风陵府的地牢里,你从这个旁道上去,应当能找着吧。”说完便站起身来,刚一转身,就见叶清臣站在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盯着他看。 宫饮泓暗暗一惊,又不甘示弱地冲他扬眉一笑,舔着虎牙就迎上去,叶清臣却移开了眼,仿佛没瞧见他一般,径直走到许昭杏身侧,将他扶了起来,见他痛苦呻吟间仍道:“去救太子。”只得叹了口气,带着他向旁道而去。 宫饮泓望着二人背影,惊奇道:“我还是第一次瞧他这么顺眼。” 萧熠浮现在空中,神色颇为不虞:“是么?我叫他回去,他倒管起朝廷的闲事来。” “哦,既然他这么不听话,你还是换个雪童子吧。” 宫饮泓自言自语般的声音传进耳朵,叶清臣额角一滴冷汗滑落,终究没敢回身,脚步又快了几分。 宫饮泓扬起一抹狐假虎威的坏笑,转身走向前方甬道,迟疑了一瞬,仍是向右而去,此时魏玄枢已不知所踪,那三只野兽也不知去了何处,四面都是凌乱的脚步声与人声。他机敏伶俐,东躲西藏地一路走到了无路可走之处。 萧熠见他面对着一堵岩壁站定,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眼下如何?”还不求我? 宫饮泓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忽的摊开掌心,露出了自许昭杏手上顺来的一颗奔雷,眨眼笑道:“如何?试试看我找没找对方向吧。”说着将那颗奔雷向前方掷去。 第三次地动山摇。 温青瞳脚下一晃,猛地摔倒在地,蓦地回身,黑衣人人影未至,剑意却已探至她额间,在她额心点出一滴血来,血光滴落在地,她身后竟骤然伸出无数扭曲带刺的藤蔓,仿佛活物一般,将她死死卷住。 温青瞳神色大变,心知自己的血引发了荆如愿所种的鬼藤,一时不敢挣扎。 黑衣人尚未落地,足尖点过之处已被如狂潮涌至的藤蔓覆盖,眉间一凛,长剑在地上一点,刹那回鞘,人已跃出了藤蔓所在,眼见整片洞穴仿佛被蛛网覆盖,荆棘丛生间隐约可见温青瞳毫无血色,失去意识的模样,黑衣人驻足片刻,终于转身而去。 温青瞳身处荆棘之间,面色惨白地缓缓睁开眼,指尖一只银蝶颤巍巍地飞起,半晌方飞出了这片被藤蔓占据的洞穴,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骤然化作齑粉。 魏玄枢出现在洞口,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温姑娘,好巧。”话音未落,他双指捻做剑诀,猛地向她所在指去,周身灵力汹涌而出,化作万千天水剑,白光耀眼凛然杀去! 温青瞳这一回再无处可躲,瞳孔放大,死死盯着那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嘴里溢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4 出一声不甘心的惨叫,仿佛一只被针穿透的银蝶,困于蛛网之上。 被剑光所伤的藤蔓再次涌动起来,眨眼间已冲至他身侧,魏玄枢还来不及得意,便飞速向后退去,谁知没退几步,身后同样涌出一片藤蔓,转瞬间将他也困在了荆刺之间,动弹不得。 只见荆如愿自侧旁的岔路走了出来,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双手一挥,前方困住温青瞳的藤蔓霎时如潮水退去,露出少女千疮百孔的尸身。 魏玄枢忙道:“荆姑娘,你若肯放我出去,我愿意答应你任何条件!” 荆如愿充耳不闻地走至温青瞳身侧蹲下,颇觉棘手地凝视了一会儿。她虽与温青瞳素无来往,也有几分不忍,转念想到温峤爱女如命,如今爱女丧生,与她的鬼藤不无关系,必定迁怒于她,这风陵峪是待不下去了,又有些惶惶。 百感交集间,忽瞥见她衣襟边露出一个纸角,荆如愿好奇地抽出一看,双眸霎时一惊,面色乍亮,收起纸张,起身对魏玄枢道:“你杀了城主爱女,待他来取你的命吧。”说完便匆匆而去。 “喂,别走!回来!”魏玄枢终于神色惊惶地挣扎起来,却只能让藤蔓越缠越紧,棘刺将浑身刺得血肉模糊,最可怕的是那刺极长极深,竟封住了他的经脉,令他灵力不可运转,挣脱不得。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不成? 一片静寂中,魏玄枢只觉心脏狂跳之声越发巨大,渐渐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死一般的沉寂中忽的传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仿佛死神临近之声,魏玄枢浑身一颤,霎时间满身冷汗,瞪大双眼,余光中黑暗中的岔道口隐约出现一个身影,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终于向这团诡异的藤蔓走了过来,渐渐地,一张脏兮兮的傻脸出现在他视野中,一看见他,通红的眼睛里就掉下两行泪来:“玄、玄枢,你怎么了?” 魏玄枢仿佛死里逃生地喘了几口气,看着眼前浑身是伤还在诚心为他掉泪的太子,心中忽涌起一股奇妙的滋味,自嘲地一笑,哑声道:“我没抓到鱼,你怎么来了……” 赵元璧伤心抽泣道:“你没回来,我们的房子饿了,张嘴吃了我……” 魏玄枢嗤地一笑,眸中忽又燃起一抹希望:“赵元璧,你还你不记得,你要听我的?” 赵元璧拼命点头:“我听你的。” “你过来,伸手到我怀里来,能不能摸到一张黄符,一张黄色的纸……” 赵元璧果然伸手去摸,他身上的藤蔓霎时活过来一般,死死将赵元璧与他缠做了一团。 赵元璧疼得厉害,顿时嚎啕大哭。 “元璧乖,忍一忍,”魏玄枢安抚地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你再伸手试试。” 他还从未用过此般温和的口气与自己说话,赵元璧吸吸鼻子,傻眼地瞧着他,忍着剧痛,鼓足勇气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之中,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一张三角黄符来。 魏玄枢面色大喜,命他塞进自己手中,在藤蔓上划破指尖,令鲜血滴落在黄符之上,口中默念法诀,霎时间黄符上一道烈焰熊熊而起,将两人都包裹其中,紧紧缠绕在两人身上的藤蔓顿时烧得焦黑,就在这藤蔓回缩的一瞬间,魏玄枢抱住赵元璧猛地翻滚而出,身上火焰在沙尘间熄灭,顾不得喘息,飞速脱身而去。 ———————————————————— 小红:贵圈真乱,先跑为上。(?ò?ó?) 第27章 虞河烟火 九霄之上,层云之间,溶溶月色中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飞箭如雨,迅如电掣,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反震得四散开来。 萧熠最后一次回望夜幕中匿于峥嵘的风陵峪。 夜壑风雷,峭壁之内火星点点,依稀可见人影来去,一片混乱。 今日之后,这座灵谲波诡的禁城在他眼中再无半分隐秘,甚至能看见来日攻城之时长驱直入,摧枯拉朽之势。 折雪城,昆吾山……很快万法门连带新任门主都是他囊中之物。 萧熠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黑暗中眼眸如星子般隐约发亮。 风涛漱击,寒意沁骨,宫饮泓俯身紧抱着东皇聿的脖子,猎猎风中转眸瞧他。 月光下萧熠长身玉立,飘渺云间,当真宛如神祇降世,乾坤在握,湛然有神的双眸微微一动,忽的对上他目光,是一抹似笑非笑,亲昵纵容的神色,仿佛白雪化了一泓春水,犹不自知。 海立山崩,烟云灭没,天地俱静,明月入怀。 往日情形似万千尘沙自两人对视的眼眸中闪过,于无声处似有满心鼓噪,鼓噪中却又溢出一点心满意足的静谧来。 宫饮泓打了个呼哨,放声笑道:“走吧小白,请你吃鱼!” 萧熠以为宫饮泓会直接赶往折雪城,没想到他驱使着东皇隼飞出无相沙漠之后,却一路向东,三日后落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小城镇外。 这座小城临水而建,一条河穿城而过,一面是云山邈漠,一面是春波碧水,霞如绮散,明瑟可爱。满城正是桃柳烂漫的时候,行人如织,远远望去,热闹又安逸。 宫饮泓落在城外,先在河边狂饮了几口水,又掬水洗了把脸,方心旷神怡地往城里走,边走边吹嘘这里的鱼多么天下一绝,猫吃了不吐刺,人吃了不洗碗。 萧熠十分不信,斜眼瞧他眉飞色舞地胡说八道。 田埂上有人牵着老牛远远地看来,宫饮泓便自来熟地与对方高声寒暄,余晖照在他脸上,是相识以来还没见过的轻松愉悦。春风拂面,萧熠也觉浑身都如绿叶般舒展开来,颇为惬意。 在无相沙漠里待了这段时日,随时随地眼前都是一片苍茫,无边荒漠仿佛成了一个如影随形的噩梦,直到此时,两人方像活过来一般,眼睛都亮了几分。 行至城门口,萧熠却忽的一愣,神色微变地抬头望着那高悬的“虞河”二字——怎么会是这里?! 宫饮泓侧身让过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转眸盯着忽然停下脚步的魂魄:“怎么?” 萧熠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失神喃喃:“……这里,我曾来过。” 废话,你当然来过。 宫饮泓白他一眼,委屈又欣慰地想,总算你还没忘光。 不远处那座山就是小神君救他的地方,此地只有这么一座城,小神君会上山闲逛,必然是在城里住过。 “母亲……”萧熠神色凝重,含糊不清地喃喃了一句,陡然回过神来,垂眸道,“走吧。” 宫饮泓不知他为何忽然低沉了几分,只得假作不觉,自闹市穿过,一路东瞅瞅杂耍卖艺,西看看说书算命,兴致勃勃地高声喝彩,没多久便见八成没逛过集市的神君难掩好奇地又看了过来。 宫饮泓挤到做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5 糖人的老人摊子前,瞧那摊子上数着五六个人物有两个十分眼熟,一时好笑,指着问:“这个仙风道骨的长须老人是谁啊?” “这位你都不认识?”老人停下了捏人的动作,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万法门门主,公输煌。” 宫饮泓信服地点点头,瞅了眼身旁分明好奇却还端着架子的人,又指了指那个端坐着弹琴的白衣小人,不怀好意地忍笑问道:“那这个呢?” “别指!”老人神色乍变,“这可是朝夕城的灵照神君。” “……”萧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猛地转头凑了过来,勃然变色。 胡说!这小人这样丑,眉眼挤在一处,一脸欠揍,哪里像自己? “您真是手巧,颇得神韵!”宫饮泓哈哈大笑,掏出几文钱,把“公输煌”和“萧灵照”都买了下来,洋洋得意地转身欲走。 “等等!”萧熠瞧着一旁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一口咬掉了手中糖人的头,十分有危机感地看着宫饮泓,眯眼道,“叫他做个你。” 宫饮泓噗嗤直乐,果然如他所愿,叫老人又捏了个一身破烂红衣的“宫饮泓”,这才举着三个糖人往前走。 萧熠见那“宫饮泓”眉歪眼斜,头大身小,十分写意,自觉扳回一城,满意地跟了上去。 宫饮泓晃晃悠悠地哼着歌,在腹中饥饿到忍不住要吃糖人时终于晃到了小城中唯一一家客栈前。 萧熠记得自己幼时曾住过这里的客栈,若没记错,似乎叫做“万源客栈”,正要抬眸看时,却见 宫饮泓摸出一柱买来的香,在客栈旁的柳树下拜了三拜,虔诚地插在了土中,方起身拍了拍衣摆,踏进了客栈的大门。 萧熠拢眉注视着他诡异的举动,连客栈名字也来不及瞧,就见他敲着柜台对小二道:“要一间上房。” 小二难掩嫌弃地打量着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房没有……柴房倒还有一间。” “……”宫饮泓噎了一瞬,诧异地笑道,“你不认识我?” 小二端详了他一眼,和善地一笑:“我在南门讨饭,北街打劫的时候,确实没见过你,难不成你是西岸的兄弟?”话音刚落,一本账本猛地拍上了他的后脑勺,高瘦的老板疾步走过来,“反了你了,连宫少侠都不认识。”又对宫饮泓笑道,“回来啦,宫少侠,原先的房间还给您留着,先去歇着吧,热水和饭菜马上就给您送上来。” “马老板,一年不见,生意又好了。”宫饮泓笑眯眯地跟他寒暄了几句,转身上了楼。 身后依稀传来老板训小二的声音:“五年前咱客栈起火,若不是少侠好心出钱重建,哪里还有如今的‘朝夕客栈’,你仔细记着他的相貌,不可亏待了……” “重建?”萧熠古怪地看向他,“看不出你如此好心。” “不是好心,”他犹自不觉,宫饮泓心中忽的一哽,停下脚步,脱口道,“师兄曾救过一只狗。” “……所以?” 见他高挑着眉一脸错愕,宫饮泓顿时泄气,推门而入的瞬间低语道:“……就是,为了还愿。” 没说出的半句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所以那只狗会一直等在他出现过的地方,以为他还会回来,混蛋。 客栈一面临河,窗外就是一弯碧水,河上许多渔船往来。 萧熠浮在半空,眼前忽的闪过一个女子持着针线坐在窗边的情形,眸光一暗,转过了身去。 待二人都洗过澡用了饭,宫饮泓便问店家借了只小船,自己摇至河心,竖了几根鱼竿,在满河星月,两岸春风中惬意地翘着脚垂钓。 夹岸灯火繁华,人声鼎沸,船上却风和月莹,沉静安然,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宫饮泓双手置于脑后,半躺在船上,抬头望着星空,嘴里哼着个曲子。 萧熠在他身侧端正优雅地坐着,天心月到,水面风来,忽问:“你怎么不弹琴了?” 宫饮泓一怔,摸出怀里的小琴,神色复杂地笑了笑:“……不需要了。” “是么?”萧熠微微点头,状似平静转过头去,嘴角缓缓地上扬,双眸映着粼粼波光,灵心明照,如月沉波,即现随隐。 最初,他怕痴情血契锁不住自己的魂魄,所以用神弦歌辅助,如今,原来已经不需要了。 ——术法未变,二人功力未变,宫饮泓,什么变了呢? 宫饮泓扣了扣船舷,问他:“你怎么不弹了?” 若他此时再逆弹神弦,难道还能回去么? “因为我不想弹了。”萧熠转眸看他,清湛眸中仿佛纤埃微露尽皆浣尽,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宫饮泓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脑子烧得迷糊,眨眨眼道:“待会儿钓上了鱼,是清蒸,还是红烧?” 没想到萧熠想了想,竟认真道:“看是什么鱼。” 宫饮泓忍不住敲着船舷放声大笑起来,引得船身一阵震荡。 萧熠微微一笑,心想,看来这鱼是钓不上来了。 ———————————— 小红:我已经钓上来了,宫小红钓鱼,小白上钩。(?>?<?) 圣诞快乐(?′??)*??* 第28章 求而不得 那晚宫饮泓最终还是钓上了鱼来,自己去厨房熬了碗鱼汤,两人分着吃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宫饮泓白天便在城中无所事事地乱晃,将一条路上各种小吃都领着萧熠尝了一遍,夜里就在河里钓鱼,有时还将船摇至城外,在浅摊处摸出许多田螺,拎回去爆炒。 萧熠平生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河鲜,也是第一次过这种肆意放纵,吃喝玩乐的生活,因想叶清臣已知晓他无事,自然会将消息带回朝夕城,便安下心来,一时也将折雪城的事抛之脑后,不曾催促。 宫饮泓也似忘了这一茬般,日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萧熠今天吃什么,去看戏还是赌钱。 宫饮泓更喜欢赌钱。他一向手气不好,原本是没有这个嗜好的,可如今有萧熠在,仿佛开了天眼,把把都赢,常常被赌坊的打手追出去三条街,鸡飞狗跳,满载而归。 而萧熠却更喜欢看戏。他在朝夕城时日日独居,父亲从不与他亲近,身边服侍的人无一不匍匐跪拜,不敢多看他一眼。有一次他在后院静坐,院外传来锣鼓声,他好奇问了一句,那声音便从此消失了。 其实他并不觉得吵。 从锣鼓到戏腔,身边的议论与喝彩声,连宫饮泓磕瓜子的声音都很有趣。所有的嘈杂汇聚成一种带着烟火气的生动热闹,反衬得他二十年的生活被雪覆盖一般苍白无趣。 他在满座欢声之间,时常想起他的母亲。 ……也许这就是母亲想让他过的日子,为此不惜背叛朝夕城。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6 到了晚上钓鱼的时候,两人就在船上下棋。宫饮泓是个臭棋篓子,下棋只看眼前,往往被萧熠三五下杀得丢盔卸甲,他便开始耍赖。 萧熠十分不齿,但担忧他胡闹下去惊跑了水下的鱼,每杀他八盘总还会让他两回,宫饮泓就心满意足,自以为突飞猛进,哼着歌去烤鱼。 如此逍遥了近半月,一日黄昏时分,宫饮泓拎着一袋子田螺正沿着田埂往回走,忽听见身后马蹄声疾,回首一看,一人飞快地打马而来,遥遥地扬鞭唤了他一声:“小公子!” 宫饮泓向前迎了几步,高声笑道:“苏大哥,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萧熠当即沉下脸去,原来在此地流连半月,是为了等他。 “让你久等了。”苏檀含笑驰近,翻身下马,宫饮泓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微讶地退了一步。 “多日不见,你还好么?”马上那黄衫女子却笑吟吟地同他打了声招呼,余晖照在她凌乱的发髻上,显得毛茸茸的,看上去比往日里平和得多,竟是荆如愿。 回到客栈,宫饮泓趁在厨房炒田螺的时候偷偷问苏檀:“她怎么会跟来?” “……温青瞳死了。”苏檀抱臂倚在门边,看着明灭火光中宫饮泓的侧脸,低声道。 宫饮泓手上一抖,半瓶辣酱都倒了下去,爆开一片油花,忙后退一步,转眸愕然道:“什么?” “那夜温峤暴怒封城,亲率人在密道中一一搜寻,”苏檀神色莫测地顿了顿,“荆如愿找到我,说温青瞳死在她的鬼藤之中,要我带她走。她知晓一条密道通往外界,即使封城也封不了,我便同意了。” 宫饮泓颠了颠锅,“嗞啦”的滚油声中若有所思地道:“……你为什么要杀温青瞳?” 等他起锅之时,才听见苏檀开口:“……抱歉,无可奉告。” 宫饮泓将田螺倒进了一个盘子里,又拨了一小半放进一只碗里,拿另一只碗倒扣上去,这才拎着酒壶并食盒往外走。 无可奉告……难不成是师父给他的任务?怎么可能。 苏檀接过他手中的酒,忽低声问:“你知道禁地之秘了?” 宫饮泓用力冲他眨眨眼,粲然一笑。 苏檀便欣慰地点点头,走到了前面。 宫饮泓飞速转身,冲浮在空中的魂魄作了个揖,狗腿地指了指厨房里留给他的夜宵。 萧熠冷哼一声,从他身侧飘了过去。 天色已暗了下来,月朗星稀,清风和畅,荆如愿正一个人站在小船上,低头看着桌上那盘残局,见两人端着酒菜走来,古怪地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宫少侠,你很有兴致啊,与谁下棋么?” 宫饮泓一跃而上,船身晃荡间笑道:“是啊。” 荆如愿拂衣坐下,一手还敲着棋盘,盯着宫饮泓道:“这黑子老谋深算,白子实在差了许多,最后却是白子赢了,嘿嘿,真是有趣。” 苏檀凝眉看了眼棋盘,垂眸将之移到一边。 “见笑了,”宫饮泓镇定自若地指了指船边钓竿上一高一低坠着的两个糖人,笑道,“今日我和客栈里一个孩子下着玩,让了他几步。” 萧熠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真能瞎吹。 这两个糖人是两人下棋时的筹码,谁输了便往下放一点,“宫饮泓”好几次差点落水,都是他放了他一马,才没被鱼吃个干净。 “咦,这一个不是你么,”荆如愿拎着鱼线把两个糖人都拉了起来,眼眸一转,诧异道,“另一个……是萧灵照吧。” 苏檀目光在那两个糖人身上停顿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了,将酒壶砰地放在桌上,淡淡道:“吃饭。” 月至中天,三人把酒都喝了个干净。 荆如愿第一个醉倒,满面绯红地趴在桌上说胡话。她平日里看着疯疯癫癫,不好招惹,喝醉了酒却豪爽干脆起来,被宫饮泓三五句话套出了底。 原来她竟是世外高人冲虚老道的关门弟子,冲虚坐化之后,被公输煌招徕了去,一直待在禁地之中,为他钻研术法。她生性孤僻又狂妄,原本是看不惯折雪城的城主,才跑去风陵峪待着,如今风陵峪更加待不下去,她便打算再回折雪城。 波心月荡,夜风转凉。 宫饮泓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颗田螺吸进嘴里,舔着唇开始收拾桌子:“走吧。” 苏檀原本便寡言少语,喝了酒更是一言不发,本是静静坐在一边,当他收到自己面前时,却忽按住了他的手,声音喑哑:“……来时我曾想,或许你不会在这里等了。” 宫饮泓怔了一瞬,恍然般拍了拍他的手,轻叹道:“苏大哥,你别多想。这些年我们三人常在此相聚,纵然如今……我又怎么会不来呢?” 他能下山后,没事就要来此处看看,后来谢驰岚和苏檀便都知道来这里寻他,三人没少在此处喝酒,如今谢驰岚已故,旧地重游,故人不在,难免心生感慨。 苏檀松开手,抬眸看了他半晌,淡淡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刚上山时的情形?” 他原本是钟山派的弟子,可惜那个门派整日里不知死活地跟万法门作对,被一锅端了,因他不曾作恶,公输煌网开一面,将他收回了万法门,做个扫地的门童。 “当然记得,那时候门里的人老欺负你,你也不说话,任他们欺负。师兄看不过去,叫我偷偷地帮你……”后来苏檀受门主倚重,感念师兄心善,常常来寻,师兄为了避嫌,不敢与他当面交好,每每派宫饮泓去见他。宫饮泓还记得自己坐在树上,掷果子给他,说师兄不能见你,苏檀便点点头,也看不出是否失望,拿着果子走了,第二日又来,有段时间,宫饮泓都觉得他就是来领果子的。 直到有天晚上下雪,他和谢驰岚从外边回来,瞧见苏檀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树下,身上都是积雪。 听见二人踩雪的声音,他飞速转过头来,月光落在他脸上,那神情温柔得雪都要化了。 当时宫饮泓心中便嘎噔一声,谴责地转头盯着依旧波澜不惊温和从容的师兄,作孽啊,又惹了一笔情债。 宫饮泓顿了顿,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劝道:“师兄为人向来心善,他定不愿我们为他难过。” 苏檀看着他道:“你能这样想便好,不要为了公子做傻事,他若知道,必定难安。”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眸光闪烁,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在这时,宫饮泓身后幽幽响起一个不悦的声音:“说完没,我饿了。” “……” 宫饮泓把田螺热了,又熬了碗鱼片粥,并两碟小菜,做贼似的摸回房里,给神君上贡。 萧熠其实吃得很少,他本就是个魂魄,又怎么会饿? 宫饮泓瞧他不似往日里吃得干净,还道是今晚辣酱放多了,又觉得他薄唇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7 辣得发红的样子比平时还好看,偷偷多看了几眼,才去洗漱。 待躺上了床,他却又睡不着了。 窗外朗月生华,清辉如霜,给端坐在窗前小塌上的萧熠勾勒出一层银光,澄静幽寂如白露凝出的幻影。 他不知从哪个典籍里看来,说魂魄吸月之精华有助修为,便夜夜大开着窗户修炼。 宫饮泓盯着他忧愁地想,万一神君修炼成了妖怪,可怎么收场? 萧熠睁开眼,没好气道:“做什么?” 宫饮泓侧身躺着,转了转乌黑的眼珠:“你不喜欢苏大哥?” “……哼。”你倒是很喜欢他么?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宫饮泓长叹一声,把感天动地的“程门立雪”讲了一遍,末了唏嘘道,“苏大哥这点隐晦的心思,或许师兄临死也没能知道,只有我猜到了一二。求而不得,何等伤心?我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心有戚戚。师兄如今走了,我总得安慰他几句。” “……”萧熠不动声色地挑眉睨着他,脑海中的小人按着他猛锤头,什么心有戚戚,你这个笨蛋,连别人喜欢的是谁也没弄清楚,还在这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倒真要替苏檀觉得可怜了。 “怎么,你不信?”宫饮泓扬眉道,“我师兄丰神俊秀,谦谦君子,男女通吃,喜欢他的人能从昆吾山排到折雪城。” “那你呢?也喜欢他?” “我自然喜欢师兄,”宫饮泓垂下眼眸,偷笑着占口头便宜,“不过那时候我太小,还一心惦记着初恋情人呢。” 萧熠轻哼道:“……那人呢?” 宫饮泓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身上绕了一圈,痛心疾首地摇头:“岁月啊……” 室中陷于一片静寂,宫饮泓以为萧熠又已经了无兴致地入定的时候,他忽然轻声道:“……你也求而不得么?” 宫饮泓浑身一僵,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雪,双眸飞快地黯淡下去,忽将被子拉过发顶,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 风吹窗格,隐约作响,宫饮泓把被子扯下来,窗下的魂魄已经不见了。 —————————————————— 小白:当着我的面含情脉脉,当我死的?ヽ(‘⌒′メ)ノ 苏檀:我怎么觉得阴森森的?⊙ω⊙ 第29章 月迷津渡 虞河城里少有外客来往,朝夕客栈中也并无许多住客,夜深人静之时分外清冷幽寂,连窗外的流波暗涌之声也十分清晰。 “吱呀”一声轻响,一道身影鬼魅般自半开的房门中溜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第四间房门前,素手一扬,在窗前门上隐蔽处各贴了两道黄符,符纹金光一闪,照亮了那人双眸中一抹兴奋之色。 夜色仿佛越发深浓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慵懒气氛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窗棱上的一团白雀抖了抖翎羽,眯眼埋进了翅膀中。 床上的少年蹭了蹭柔软如绵云的被褥,发出了绵长平稳的呼吸,脖颈间的绛灵珠滑落在枕上,红光一闪,一脸不悦的魂魄陡然浮现在空中,怒其不争地瞪了眼轻易中咒的人,接着冷冷抬眸,恰对上蹑手蹑脚推门而入的女子。 荆如愿……她想做什么? 萧熠浮在宫饮泓身前,若有所思地看着荆如愿小心翼翼地走进床前,她神色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她俯身看了眼陷入沉睡的宫饮泓,古怪地一笑,忽自袖间摸出了一张黄符,向绛灵珠贴去。 萧熠一眼看清那是张照魂符,霎时间神色大变,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沉睡中的人,沉声喝道:“宫饮泓,醒醒!” 要说荆如愿的符咒之术的确堪称高明,宫饮泓一贯谨慎,竟也轻易中招,此时犹自不觉,眼看那符咒就要贴上绛灵珠,萧熠双眸一冷,正要夺舍入体,就听身后铿地一声剑鸣,浩荡剑气逼至,连他都觉四周一冷。 荆如愿更是浑身一凛,陡然间向一旁闪去,回身之时,那长剑已然指到了她颈间。 举剑的苏檀正眉宇含霜地凝视着她。 ……他来得倒快,今夜又没有雪,难道也在风露立中宵?可惜对牛弹琴,遇上宫饮泓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傻子。 萧熠垂眸冷笑,危机解除便开始幸灾乐祸,悠然掸去了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 荆如愿微扬着下巴,双指弹了弹剑锋,眸中忽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难道这便是五神剑之一的‘郁孤直’?剑身上刻有八卦,能召唤雷电的那把?” “……”苏檀收回了剑,面沉如水地道,“你想对小公子做什么?” 荆如愿遗憾地盯着他手中长剑归鞘,又恢复了往日里轻狂的神色,轻哼道:“我做什么,难道还要向你交代?”说着便抬脚向外走去。 苏檀向右一步,飞速挡在她身前。 “……我不过是想瞧瞧他脖子上那颗珠子,你急什么?”荆如愿白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怕我轻薄了他?”说着嗤笑一声,理直气壮地推他一把,走了出去,仿佛她当真只是为了瞧个新奇。 萧熠凝眸看着她消失在门外,心中警铃大作。此女看上去狂妄疯癫,没想到心机也如此深沉。她会直接用上照魂符,必然是已对自己的存在心生怀疑。她会跟来此地,断非她所言般只是顺路同行。 他沉思着转过身,一眼便瞧见苏檀正静立在床前,十分轻柔而熟稔地给宫饮泓捏了捏被角。 “……”萧熠只觉平生所见刺眼之事莫过于此,比幼时偷了块糕点藏在柜子里,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只蜘蛛爬了那次还要恼怒,一时间竟惊怒交加地僵住了。 夜风狠狠拍在窗上,房中陡然森冷了几分,月影婆娑,落在宫饮泓沉睡的脸上,显得柔和又沉静。他平日里眉飞色舞的,这会儿却委屈巴巴地蹙着眉,看上去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可怜。 苏檀眸光幽深地盯着他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忽的俯下身去,动作镇重又轻柔,渐渐接近了宫饮泓的脸。 然而宫饮泓还傻乎乎睡得正香,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 混账!他的人也是别人碰得的么? 萧熠气极反笑,周身寒气四溢,咬牙切齿地一闭眼。 苏檀只觉眼前忽的闪过一道白光,不待抬眸,近在咫尺的人忽然双眸一睁,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掌。 苏檀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推得倒退数步,差点坐倒在地,踉跄着站稳,就见“宫饮泓”一手撑着床沿,缓缓地坐直了,一双眼睛冷若冰霜地看着自己,一抹毫不掩饰的恼怒之色。 他还没见过宫饮泓如此厌恶的神情,一时面色煞白,一颗心顿时凉透,惨然一笑,哑声道:“……你仍是惦着他么?” ……他是谁? 萧熠愣了一瞬,没有做声,眼眸微垂,只当默认。 苏檀忍不住道:“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8 难道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比得上他?” “……”什么人这么厉害? 萧熠暗暗嘀咕,陡然回想起宫饮泓将他师兄吹得天花乱坠的模样,隐约有些猜测,顿时面色也难看起来。 苏檀见他仍不做声,眸光晦暗,看上去似有些伤心,一时口不择言地急痛道:“可你不是已经把他……”他说了一半,见“宫饮泓”眸光凌厉地射来,陡然改口,声音一低,喟叹般道,“他已经死了啊。” 萧熠听到此处,心中狠狠一沉——宫饮泓果然是胡说八道,什么初恋,他一心惦记的分明就是那个死了的谢驰岚。 他胸口堵得慌,看苏檀便越发不顺眼,恨不得字字化刀,当场戳死一个泄愤,当即横眉冷笑,回忆着这几日看过的戏文,淡淡道:“死了又如何?纵然死了,我也一生一世惦记着他。” 苏檀果然被一刀捅在心窝子上,倒退了三步,苦涩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狼狈地逃走了。 萧熠说完,自己也觉十分怄血,简直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忿忿然离开了宫饮泓的身躯,恼恨地瞪着沉睡的人,过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其实他从头到尾没想过宫饮泓的意思。 他毕竟是朝夕城的灵照神君,纵然私下里种种不如意,也只有别人被他挑的时候。 他不喜欢宫饮泓的时候,恨不得他死,喜欢了,就打算带回家藏着,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宫饮泓能怎么想?难道还会拒绝么? 故而宫饮泓说的那些真真假假的话,他纵然堵气,却也并不曾当真放在心上,因为他从没想过,宫饮泓可能会为了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拒绝自己。 可如今苏檀这一闹,他忽然又不那么笃定了。 万一宫饮泓当真如他所言,打算一生一世惦记着个死人,又怎么办呢? 他转念又想,即使宫饮泓当真被他带回去了,又能如何呢?只能如同他偷食的那些点心一般,被藏在无人可见之处,渐渐的,失去所有香气。 月影西斜,照在他怔然出神的脸上,烟凝露重,暗涌回澜,如在迷津。 清辉同样照进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一只纸鹤轻飘飘地落在荆如愿的桌上,她打了个呵欠,拾起来,就着烛火烧了,火光乍亮间古怪地一笑。 萧灵照和苏檀两人,不论哪个都不该这样轻率,可是偏偏两人没一个注意到她,叫她借着纸鹤的眼睛看了一出好戏。 她常年待在禁地之中,竟不知晓世上男子之间还有这等好笑之事,有趣,有趣。 她想着,对着烛光比照了一下手中的糖人。那是“宫饮泓”的身子,她却把“萧灵照”的头拧下来,安了上去,看上去有几分诡异。另一个糖人的竹签也被她扯了出来,尖头扎进了小人的身体。 正中红心。 次日里天气晴好。 宫饮泓一夜好眠,一睁眼,就见萧熠板着脸坐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昨晚睡觉踹着他了?不可能啊。 宫饮泓咳了一声,谨慎地将绛灵珠从枕边拨到胸前,笑眯眯道,“早?” “荆如愿知道我在这里。”萧熠神色淡淡的,张口就惊得他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昨夜她潜入房中想用照魂符,被苏檀赶走了,但她不会停手。她是公输煌的人,一旦确认我的存在,后患无穷,”他看了宫饮泓一眼,提醒道,“先下手为强。” 宫饮泓愣了愣,拢眉正色道:“你要我杀了她?” “不用,”萧熠缓缓道,“她既然要去折雪城,正好用她引路。只不过,一来要拔了她的利爪,以免伤人,二来,她既知晓我在,怕不会当真孤身行事,你要找个地方,金蝉脱壳。” 宫饮泓眼眸一转,忽的笑了:“这个容易,原本就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等来了要等的人,一行人自然该往折雪城去了。 临走之前,宫饮泓问店家要了一柱香,又在柳树下拜了一回。 荆如愿倚在门口看稀奇,意味深长地道:“拜什么不好,拜柳树,也不怕招了鬼。” “不要胡说。”苏檀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他心情不好,脸色分外难看,纵然宫饮泓早上照面之时笑眯眯地叫他“苏大哥”,仿佛昨夜之事丝毫不放在心上,他也没能平和地笑回去。 荆如愿心知肚明,不愿跟这种情场失意的人一般见识,冷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要抢门主之位,可见爹娘也是罪人,八成就在此地处决的,是么?” 苏檀盯着宫饮泓的动作,没有理她。 浮在空中的魂魄却怔住了——他记得他住在此处的时候,的确有一日外面人声嘈杂,喧哗热闹,母亲以为是朝夕城的人追来,吓得将门死死锁住,一整日都不许他出门一步。 难道那一日,就是宫饮泓的父母被万法门处置的时候么? 那时宫饮泓和他,岂非只有一墙之隔? 宫饮泓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冲他们笑了笑,目光却直直地落在萧熠身上:“走吧。” 萧熠看着曦光穿过柳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纵横交错的命途中偶然窥见却不可挽回的遗憾,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可言明的酸涩灼烫之感。 那时两人同在此处,各自惊惶痛苦,一墙之隔,却终究没能打个照面。 若是光阴倒转,或许他真的可以赶在万法门之前找到他,将他带回朝夕城。 —————————————————— 小红:糟糕,被盗号了(#?Д?) 小白:哼,对手不堪一击ψ(?′)ψ 荆如愿:这对cp我萌了,做个合体手办桀桀桀(′▽)ノ? 元旦快乐 第30章 飞流直下 正是暮春时节,小城外温风如酒,山色如娥。 宫饮泓也不买马,直直引着两人一魂往山上走。满山将红间白,飞花沾衣,三三两两的游人坐在桃杏之下,衣摆上春光流动,人人笑靥生辉,遥遥望见三个江湖人走来,都忍不住好奇地多瞧几眼。 宫饮泓今日心情甚好,换了身簇新招摇的红衣,跳脱飞扬地走在最前面,端的是年少风流,顾眄生姿,脸上一道疤痕更添了几分意气,仿佛身后自带刀光剑影,一眼便知这是个潇洒江湖的游侠儿,一时引来诸多少年钦羡的目光,不少少女躲在桃树后偷看,胆大的甚至把香囊远远地掷过来,见他抬手接了,又与同伴嬉笑推搡着跑了。 苏檀黑衣抱剑,沉默地跟在后面,一脸见惯不惊。 荆如愿见他得意洋洋地将香囊绕在指间转,十分看不上这副满楼红袖招的浪荡模样,出声嘲讽:“你叫宫饮泓,难道就要穿红衣么?” 宫饮泓轻笑:“生是一团火,死是一堆灰,我又没死,难道要穿白的么?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49 ” 萧熠:“……” 宫饮泓冲荆如愿眨眨眼,压低了声音:“再说了,红衣辟邪啊。” 春色晴好,山阳的一面游人众多,待转到阴面,却陡然空寂下来,茂密的树荫里只有流水潺潺之声。 有好心人见几人往林子里走,连忙出声阻拦:“几位留步,这后山去不得呀!” 荆如愿怀疑地瞥了宫饮泓一眼,问道:“怎么?” “前几年城里有人出钱,想整修山上那破庙,结果那破庙竟然闹鬼!又是血手印又是断肢,人都被吓跑啦,从此后山就没人敢去了。” 荆如愿师门渊源,对鬼神之事钻研颇深,闻言立即兴致高昂起来:“哦?这么有趣?”说完便双眸放光地率先转身走了进去。 苏檀看了宫饮泓一眼,也跟着荆如愿走了进去。 好心人见劝不住,摇头叹息着走了。 宫饮泓摸摸鼻子,心虚地跟在后面嘀咕:“……有这么可怕吗?” 萧熠飘在他身侧,心不在焉地随口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前几年我被人追杀,受了点伤逃到此处,跟那人恶斗一场,反将他杀了,”宫饮泓轻描淡写满脸无辜,也不刻意压低声音,“谁知怎么就传出这种谣言来。” 荆如愿听见,顿时泄气,停步转身,拢眉道:“无趣。鬼都没有,你带我们去那做什么?” “这庙跟我有缘,拜一拜绝处逢生,拜两拜绝地反杀,拜三拜么……”宫饮泓笑眯眯地转眸看了萧熠一眼。 荆如愿冷哼着道:“送入洞房?” 宫饮泓愣了愣,放声大笑:“承你吉言。” ……这也太迷信了。 萧熠自沉思中抬起头来,缓缓地白了他一眼。 漫林碧透,绿叶风舒,三人踩在柔软的泥土上,渐渐走进密林深处。 宫饮泓一路同白雀一起上窜下跳,仿佛两只放归山林的鸟,时不时便摘下几株药草,兴致勃勃地拿到荆如愿面前,问她是什么。 荆如愿起初还有点兴趣,神色高傲地一一说了,没过多久就不耐烦起来,扫也不扫他一眼。 宫饮泓也不恼,笑眯眯地走开了,把玩着指间的符草,抬眸望向飘在树枝间春雪流云般的白影。 萧熠静静望着前方,眼底一片深沉的暗影,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 宫饮泓怔然停下了脚步,小白今日怎么了? 这段时日两人日夜待在一起,他已能敏感地从萧熠冰封雪凝的表情下看出暗流涌动的情绪。早起时还以为他在担心荆如愿,但以他动不动就将人灰飞烟灭的作风,一个荆如愿怕还不至如此被他放在心上。 宫饮泓沉吟地在树上拍了拍,瞅一眼苏檀和荆如愿已走到了前面,忽的纵身一跃,蹭蹭两下蹿上了树枝,猛地一个倒挂金钟,利落地翻倒下来,挡在了萧熠面前。 萧熠只觉眼前忽的柳枝似的荡下一把黑发,定睛一看,恰对上双点墨流光的眼珠,仿佛差点一头栽进一汪明湖,心头一跳,忙向后荡了几寸,抿了抿几乎贴上他额头的唇,若无其事道:“做什么?” 宫饮泓双眸一弯,忽冲他伸出只手,萧熠迟疑了一瞬,瞥一眼下方皆是交叠的枝叶,宫饮泓又笑眯眯执着地伸着手,方别开眼,不情不愿地将手递了过去。 也不知是痴情血契生了效,还是他吸收了足够的月光精华,如今他和宫饮泓之间那道无形的牵引比起在无相沙漠里时要紧密得多,故而他才能轻易夺他的舍,也才能在眨眼间被他凝聚出形态来。 宫饮泓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眨眨眼又放开了,萧熠恼怒又莫名地瞪了他一眼,垂眸时才见掌心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块摊开的锦帕,上面放着一块完好无损的海棠酥。 恰是他在戏院里常吃的那种。 他一生之中,除了母亲,也只有眼前的人记得他喜欢的食物。 萧熠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一时眸光翻涌,也不知想了什么,忽抬起头来,心旌摇动间猛地朝他弯起的唇角凑了过去—— 宫饮泓却已轻飘飘地翻身而下,丝毫不知错过了什么,还自鸣得意地冲他摆摆手,摇摇晃晃地哼着歌走了。 ……这混蛋,萧熠气结地闭了闭眼,狠狠咬着海棠酥泄愤,脑海中的小人拨着算盘一阵阵地仰天长叹,若是早十年把他带回家该多好呢,也许他会悄悄把点心塞进他手心,会在夜里带着小菜躲进他房中,甚至带他翻出萧家的院墙,溜到海边去烤鱼。 萧熠胸口一滞,忽又咽不下去了,口中香甜的糕点一阵阵地发苦。 可是那十年早已过去了。 宫饮泓带着两人在山林里慢悠悠地乱逛,半路还停下来吃了只烤野兔。这条路他走了千百遍,不论如何都不会走错,今日却走了一日,才爬到了庙宇之前。 破庙比当初还要破上几分,四面漏风,牌匾早在地上折成了半截,被尘灰覆盖着看不出庙名。 月光清清冷冷地穿过破瓦与蛛网,铺在地面上,阴森森的破庙果然有几分可怕。 萧熠在庙里飘了一圈,连神像也没瞧见一尊,一转身,却见宫饮泓已在脏兮兮的地上坐下了:“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歇一晚上吧。” 苏檀没什么意见,拿剑砍了许多木柴回来,宫饮泓便用几块长的挡住了破窗和破门,又在地上生起了一堆火,烤了三只鸟,与两人分着吃了。 夜色深浓,天际一片流云飘过,挡住了皓月。 荆如愿坐在一边,拇指点着指节,也不知算出了什么,矜傲地笑了笑,走到了宫饮泓面前,隔着火堆坐了下来。 宫饮泓正闷闷不乐地拿木棍戳火,他一看萧熠那副又嫌弃又好奇的神情,就知道他并没有想起这个地方,哪怕自己一点也不敢整修这座破庙,让它全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也没能唤醒他的记忆。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神君,宫饮泓悲愤地想,剩下的十八块海棠酥,一块也不给你了。 荆如愿阴晴不定地盯了宫饮泓半晌,待他诧异地抬眸看来,忽的一笑:“你当真杀了萧灵照么?” 静坐在一旁的苏檀缓缓抬起头来。 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宫饮泓和萧熠对视了一眼,奇道:“自然。我的绛灵珠,你不是也瞧见了么?” 荆如愿好整以暇地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映着火光一展,冷笑道:“温青瞳似乎不这样想。” 宫饮泓眼皮一跳,一目十行地瞅见白纸上写着亲眼所见,宫饮泓身侧跟着萧熠之魂魄,疑其心怀鬼胎云云。 苏檀站在宫饮泓身后,神色瞬息几变,终是归于平静,默默绕至荆如愿身后,扣紧了手中的长剑。 “是你当真杀了神君,还是这位神君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依我猜测,你们双方怕是早有盟约吧。”荆如愿步步紧逼,稳操胜券地扬了扬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0 眉,讥讽道,“这颗绛灵珠,是他的聘礼,还是嫁妆?” “……”宫饮泓满心警惕地听到最后,猛地呛咳了几声,大笑起来,“荆姑娘,你可真敢想。” 萧熠冷哼一声。 可笑!这还用猜?当然是聘礼!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公输煌。”荆如愿见他不肯承认,忽地松开手,那封密报轻飘飘落入火中,眨眼烧做飞灰,她眼中却是一抹狂热胜火的光芒,语气迫切,“你用的是痴情血契,对么?——不是也没有关系,我从未亲眼见过剥离人身魂的术法,只要你肯让我看一眼这法诀的效力,我答应为你们保守这个秘密。” 萧熠正色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动。奇怪,她怎么知道是痴情血契?纵是猜测,也太快了些。 宫饮泓不为所动,诧异地挑了挑眉:“什么痴情血契,身魂剥离?听也没听过。荆姑娘,没想到你还要钻研这样生僻的术法。” “你当真不肯告诉我?”荆如愿不耐地拧起眉,愤然道,“你可知姓魏的是如……”她只说到一半,忽的竟发不出声来,霎时间面色铁青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目眦欲裂地自牙缝间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你、你——” “加了符水的烤肉好吃么?”宫饮泓悠然翘起一只腿,笑吟吟地对上她怨恨的目光,“我当然知道魏玄枢是怎么得罪了你,倒了一场大霉。神谕术着实可怕,我自知不敌,只好釜底抽薪,”说着他歪了歪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脸上笑意骤冷,显出几分邪气来,“不用担心,带我去折雪城,我便为你解咒,否则,你怕是白修习一回这要命的术法。” 荆如愿怒不可遏,一手捂着脖颈,一手自火中捡起根木棍,在地上飞速写道:“若非高人指点,凭你能画符毒哑我?” “我怎么了?”宫饮泓坦然一扬眉,信誓旦旦道,“就是我亲手画的。” 苏檀都忍不住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 荆如愿几乎要将手中木棍戳断,入地三分地写:“无耻!” 宫饮泓得意洋洋,冲她挑衅地龇牙一笑。 荆如愿眸中怒火沸腾,猛地闭了闭眼,半晌方才冷静下来,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道:“我知道谢驰岚在哪。” 宫饮泓嘴角笑意一凝,缓缓坐直了身子,神色不定地盯着她,仿佛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住她的脖子。 荆如愿勾了勾唇,接着在地上写:“你想不想知道?” 宫饮泓凝视了她半晌,眉峰渐渐舒展开来,忽地摊手一笑:“我知道,师兄在月光里,在春风里,在千山万水,云梦之中。” “……”萧熠心中冷哼,看不出他还是个诗人。 荆如愿被他噎地一愣,顿了顿,在地上写道:“谢驰岚还没死。你把萧熠的魂魄给我,我带你去见他。” 破庙中忽的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停滞了,不知过了多久,风猛地撞上破窗,砰砰作响。 宫饮泓陡然回过神来,蓦地一阵大笑,苏檀的长剑已毫不迟疑地架上她脖颈。 宫饮泓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蓦地凑近她面前,眸中一片毫不遮掩的杀意:“眼下,是我在威胁你。” 两人目光对峙,无声之中仿佛剑影刀光厮杀成一片。 一片寂静中,萧熠忽地轻哼了一声。 宫饮泓垂下眼眸,收敛了那股张牙舞爪的邪气。 苏檀微一侧耳,拢眉道:“有人上山。”这些人来得极快,过不了多久就会将此处团团围住。 荆如愿微微昂首,神色稍安,写道:“立即为我解咒,否则你们等着被绑回昆吾山。” “我的庙里,轮得到你来威胁我?”宫饮泓一脚踢翻了火堆,将地上的字迹毁去,冲苏檀一招手,拽着荆如愿几步绕到了庙后风声呼啸的悬崖边,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 萧熠听得一阵水声哗哗,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看来他高崖跳水不是一两次,难怪在横云山庄那样熟练。 只是白月惨淡,照在人脸上,也是一片晦暗不明之色,再看不清那双暗流汹涌的眼睛里,倒映的究竟是谁的影子。 —————————————————— 小红:论攻略神君的一百种食物,首先喂他一只鱼,然后喂他一盘田螺,再然后喂他一块糕点……(?>?<?) 小白:……最后,喂他一只小红。(?˙ー˙?) 谢驰岚:诈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白:麻烦让一让,我还没诈呢。(??ˇ?ˇ??) 第31章 风雨同舟 转眼已是燥热的初夏,渡口边停泊着数十只大小不一的船,船夫打着赤膊来来回回地搬运货物,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海面上天色暗沉,飞鸟低徊,眼看就要落雨,站在大船船头的青衣男子擦了把汗,高声催促起来:“手脚麻利点,别磨蹭。” 宫饮泓认得此人,他是顺远镖局的总镖头,名叫陈年,曾多次去昆吾山拜访过公输煌。此人生得魁梧威猛,看着忠厚老实,却是个极善钻营的品性。江湖上原有三大镖局,顺远并非最老道的一家,他也不是武艺最强的一个,但如今另两家已然门庭凋零,剩他一家独大。 宫饮泓转了转眼珠,放下马车的车帘,转身看向坐在软垫上的荆如愿。 后者脑门上被贴了一张黄符,歪歪扭扭的符文正出自宫饮泓之手,一张脸自中间被挡去一半,看上去有几分滑稽,见他转身,鼓着腮帮子使劲吹了几口气,露出黄符之下熊熊欲燃的怒火来。 宫饮泓忍笑咳了一声,将一旁的纸笔递给了她。 荆如愿被定身符定在原地,手腕却还勉强动得,立即接过纸笔奋笔疾书:“满意了么?还不给我解咒!” “你不是要带我去见师兄么?”宫饮泓席地而坐,伸手在小案上捞了颗果子,“咔”地咬了一口,故意咧咧嘴,露出两颗凶巴巴的虎牙,“还没见到呢,哪敢放了你?” 荆如愿咬牙切齿,将纸戳得哗哗作响:“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要不要脸?” ……确实不要。 宫饮泓支颔想了想,笑眯眯道:“荆姐姐,看你的容貌,比我们都大吧,你就当提携后……” “辈”字还未出口,他已被纸糊了一脸未干的墨。 那夜三人从悬崖跳下,还未着水,东皇隼便将宫饮泓抓了上去,苏檀却拉着她在水中沉浮了许久,浮上水面之时,荆如愿已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也不知是怕高还是畏水,不待两人威逼,便将顺远镖局供了出来,别的事却不肯多说。 风陵峪私铸的那些青蚨铜钱,要留下母钱,将子钱从唯一不能封闭的密道运出,至折雪城中印上万法诀,方可散出去。要掩人耳目又妥善安稳,一个信誉良好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1 又早已投诚的镖局掺和进来也不是奇事。 宫饮泓三两口啃完果子,抹了抹脸上的墨渍,转身钻出了马车,一股潮湿温热的腥风扑面而来,嘴角仿佛都沾上了咸味。 苏檀带着斗笠坐在马车边上,一手拉着缰绳,拢眉道:“要下雨了。” 这雨来得不巧。风雨将至,并不是出海的好天气。陈年忙着装船,是想抢在暴雨之前出发。此时若不能及时上船,怕只能目送他们出海了。但几人方才赶到此地,尚不及筹备,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如何溜上船去? 满船货已装好,船夫拉起了桅杆上的帆布,只等陈年一声令下,就要开船。 “不用担心,”宫饮泓拍拍苏檀的肩,跳下了马车,“暗的不行,便来明的吧。” 苏檀还想叮嘱几句,尚未开口,他晃悠几步,忽的几个腾跃,眨眼间闪过了渡口熙攘的人流,一跃而上,落在船头,扬声道:“陈镖头等等,你忘了一样货。” 陈年猛地回头,微微后退了一步,一双吊角眼谨慎地打量着他,沉声道:“谁?” 宫饮泓学着萧熠的神色,冷淡高傲地睨他一眼,伸手在他眼下一晃,一闪而过一个小巧的金符,正是万法门弟子的信物。 陈年神色一变,拱手笑道:“原来是万法门的少侠,失敬。” 宫饮泓揣好金符,冷声道:“我乃上清真人门下弟子宫饮泓,师父有命,要我护送一人去折雪城。” 陈年转转眼珠,狡狯地嘿嘿一笑:“折雪城?那是什么地方?” “不用跟我装傻,”宫饮泓捋了捋袖口,下巴微扬,示意他看向马车,“你不识得我,总识得他。” 陈年转眸看去,便见戴斗笠的黑衣男子扬了扬鞭,驱着车近前了几步。 他没见过宫饮泓,却对跟在公输煌身侧的苏檀十分熟悉,狐疑道:“……苏护卫?” 苏檀仿佛听见他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陈年皱了皱眉,迟疑起来。万法门的内斗比起皇位之争也不遑多让,他并不想过早卷入,却也不敢贸然得罪了谁。何况苏檀在场,未必不是真有其事。 “陈镖头无需担忧,我要护送之人你也识得。”宫饮泓遥遥冲苏檀招了招手,苏檀便钻入马车中,撕了黄符,反剪着荆如愿的手把她带了出来。 陈年睁大了眼:“荆姑娘?”荆如愿当初便是坐他的船离开折雪城,他自然认识,沉吟一瞬,终于点了点头:“既有苏护卫与荆姑娘在,在下断无不从之理。”当即命人将二人引上来。 苏檀在公输煌近前听使,荆如愿可随意出入禁地,能将这两人攥在手里,他也不由对宫饮泓高看一眼,谨慎道:“宫少侠放心,我们的船行得极快,十日便可及交接之处,折雪城自有船只前来接货,若彼时折雪城未得密令,或是另有安排,我便带诸位在近海诸岛游赏一回,也不虚此行。” 这老滑头,他倒撇清得快,话也说的好听。 宫饮泓笑笑:“放心,折雪城会将我们迎进去的。” 不多时,船已扬帆离岸,苏檀在船舱中看守荆如愿,陈年匆匆忙忙地在舱内来回奔走,独留宫饮泓站在船头上吹风。 一声清唳,东皇隼展翅而起,掠过万顷海面,畅快地盘旋了一圈,落在他肩上,化作一只白雀。 一阵狂风掀起巨浪,船身猛地一阵摇晃,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须臾间暴雨倾盆而下。 “痛快!”宫饮泓来了兴致,临风而立,仰面迎着狂风骤雨,任雨水淋湿发髻,顺着脖颈滚落,转瞬湿透衣衫,舔了舔流进嘴角清甜的雨滴,眉目都舒展开来,吸了口沁人心脾的水汽,忽的扣舷长啸,“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左抚东皇羽,右拍灵照肩。身为蜉蝣辈,懒问龟鹤年。” 他像一块带着暗纹的玉石,被水洗过便分外容光射露,剔透可人,不起眼的纹路也变得清晰可见。那是一团从心间烧起来的明火,一股纵横天地的少年意气,能焚尽沧海,颠倒乾坤,要将万里阴云付之一炬,重燃起一抹绮丽霞光来。 白雀被雨淋透,抖着翎羽微微发颤,却也似被他的豪情快意感染,在他肩上激动地跳来跳去,“啾啾”地应和着。 萧熠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风雨穿过他的魂魄,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遮罩,没留下半分痕迹,即便是在暴雨急坠之中,也有种与世隔绝的静默安宁。他身在红尘中,却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宫饮泓似有所觉,下意识回过头,明湛双眸中流光涌动,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欢喜之色,觑一眼四下无人,低声道:“小白,你舍得出来了?” 萧熠这段时日常呆在绛灵珠中,也不知在想什么,整日也不见他出来,月光精华也不吸了。宫饮泓常拎着绛灵珠在光下照看,瞧见珠中一抹身影方才作罢,今日见他出来,不由十分惊喜。 萧熠似笑非笑地一扬眉:“你还会吟诗。” ……诗是师兄教的,他把原诗瞎改一通,也不知小白听见了没有。 宫饮泓嘻嘻一笑,有些心虚,猛地探手而出,顽笑地捉住了他袖中的手。 风雨陡然灌入萧熠袖中,仿佛双手交握之处裂开了一道缝隙,盈盈不绝的生机争先恐后地涌入,眨眼被他拉进鲜活生动又燥热粘腻的万丈红尘。 萧熠也不知是被他掌心烫着,还是被雨水打疼,手微微一颤,怔了怔,不动声色地挣开去:“你属鱼的么?遇水便来劲。” “你怎么知道?”宫饮泓打了个呼哨,撑在船舷上快活地晃了晃脚,一本正经道,“我先祖原是东海鲛人,落泪成珠,被你们朝夕城捉了去,方有这绛灵珠……” 萧熠难得没有拆穿,顺着他的话道:“所以你来找我报仇?” “是啊,”宫饮泓半真半假地一笑,“谁叫你不记得我了。” “你待如何?” “哈,当然是长驱直入,率军冲进朝夕城,将你掳回去……”萧熠忽然一眼横来,说到兴头上得意忘形的人陡然一个激灵,猛咳了几声,及时把“暖床”两个字咽了下去,干巴巴道,“上香。” 他转的实在生硬,萧熠没忍住唇角一扬,他便得寸进尺地大笑起来。 船舱口上,苏檀剑柄撩起湿透的舱帘,静静地看着船头上的人在风雨中自言自语,自得其乐,灼烫炽热的眸光注视之处,却是一片空无。 他看了许久,终于垂下眼眸,转身而去。 七日转瞬即过,海风日渐转冷,仿佛从夏日行至冬日,往来船只也渐渐稀少。这日宫饮泓醒来一看,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上竟多了许多碎冰,海天交接之处一片皑皑白光,宛如垂云坠落,堆积成雪。 呼啸的风夹着冷意拍来,有点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2 凉飕飕的,宫饮泓吸吸鼻子,裹了裹单薄的衣衫,打算去问陈年讨要一身披风,正要转身,却觉浑身一暖,一件黑狐裘当头罩下。 宫饮泓拉下来一看,苏檀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不由冲他一笑:“多谢。” 苏檀看着他裹好了狐裘,忽开口道:“我不能随你去折雪城了。” 宫饮泓颇为意外:“怎么?” 苏檀神色冷凝:“我接到密报,十日前,温峤离开了风陵峪,往昆吾山去了。” 宫饮泓眼眸一转:“为了温青瞳之死?” “他自接管了风陵峪后,四十年未曾踏出此城一步,”苏檀眸光幽深地握紧了手中长剑,“此次去昆吾山,若讨不回一个公道,想必不会善了。” 宫饮泓拢起眉头:“他待如何?要凶手偿命?” “恐怕不会如此简单。”苏檀推测道,“风陵峪此番闹得天翻地覆,他也知禁地之秘有外泄之嫌,必然据爱女之死大作文章,不论是你还是魏玄枢,都不会轻易放过。” “真的是你……杀了她?”宫饮泓见他点头,忍不住追问,“师父吩咐的么?” 苏檀抬眸对上他眼睛,摇了摇头:“抱歉,连累了你。” “为什么?”宫饮泓不解,温青瞳只是一个小姑娘,自己还没为了萧熠被撞破一事杀人灭口,他怎么先动上了手? “小公子,”苏檀郑重地看着他,字字千钧地道,“大公子曾说,欲成大事,便要狠心到底,对己如此,对人亦然,留不得一丝纰漏。”他垂眸掩去一丝温柔之色,叹息般道,“你还不够狠心……他也一样。” 宫饮泓挑眉:“他?” “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杀他。”苏檀洞若观火地凝视着他,半晌方涩然道,“你们要多加小心。” ———————————————————— 小红:我给大家来段freestyle(′▽)ノ? 小小白:啾啾啾啾为你打call(≧ω≦) 小白:那我给大家念段经吧(?˙ー˙?) 小红:(#?Д?) 第32章 沧澜夜语 苏檀走得急,陈年为他备了艘快艇,衣食瓜果齐备还送了个船夫并一个侍女,又大张旗鼓地给他践了行,当日便将他送走了。 可人一走,陈年便越发狐疑起来,总觉得跑了个挡箭牌,宫饮泓这个烫手山芋落在手里后患无穷,不敢送去折雪城,因此面上虽热情爽朗,背地里却派人溜去找荆如愿,想放了她,再将宫饮泓扔海里喂鱼。 这也是因宫饮泓常年偷懒,躲在谢驰岚身后只出力不出面,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号,更没人看好他做下任门主,怕领他入了禁地,他日要惨遭牵连,所以陈年宁愿痛下杀手也不愿卖他人情。 好在荆如愿一心想叫宫饮泓交出萧熠给她揣摩痴情血契,也瞧不上陈年两面三刀畏畏缩缩的做派,翻了老大个白眼,不肯搭理来人。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没多久,宫饮泓笑嘻嘻地推门而入:“多谢荆姐姐不杀之恩。” 荆如愿抱着茶壶灌了几口水,闻言素手一摊,冲他伸了出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饮泓自然知道她讨要的是什么,手一扬,给她掷了个果子。 荆如愿怒目而视,反手给他扔了回去,猛地一拍桌子,口中无声胜有声地喝道:“滚!” 宫饮泓歪在门上笑:“你到底为何要那什么血契?难道你有个深爱的将死之人?”他顿了顿,惊道,“莫非……我师兄?” 荆如愿知道他拐着弯儿想套话,冷哼一声,蘸着茶水在小案上写:“萧灵照换谢驰岚,不换拉倒。”接着便坐了回去,阖目不再理他。 舱中一时无声,月光从小窗透进来,小案上那行水写的字泛出一层粼粼的光泽,眨眼风干。 宫饮泓回到船舱里躺着,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扔那颗果子,口中喃喃道:“荆如愿能随意进出风陵峪与折雪城,这也罢了……她还知晓师兄的事。呵,师兄死在昆华洞里,难不成她连昆华洞也去过?那咱们还抢什么,门主之位让给她得了。”他想了想,忽又一怔,“她该不会是师父的私生女吧?” 公输煌与冲虚道人交好多年,门中不少弟子都练过冲虚生风诀,如今冲虚道人死了,他的徒弟便教师父藏在禁地里,总觉得千丝万缕,厘之不清。 正越想越出神,房中忽响起一个碾冰碎玉的声音:“你怎么不换。”这语气不像疑问,倒像是嘲讽。 宫饮泓转过头,黑漆漆的房间里,萧熠像一道清辉落在窗前,正洞若观火地盯着他看,一双眼睛墨黑清冷,仿佛皓月窥人。 宫饮泓愣了一瞬,恍然笑了:“哦,你这几天就为这个不自在呢?”说着便来劲似的坐了起来,本欲狠狠调戏几句,对上他双眸,却又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你放心。” 三个字比春风还要轻软,眨眼拂起满心飞絮,萧熠心中一动,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 宫饮泓耳根一红,忙接着道:“师兄的确是死在了昆华洞中,我很清楚。”他叹口气,摸了摸脸上的疤。昆华洞口,常年由一个跛脚老人看守,他不仅清扫洞外,也时不时打扫洞内,宫饮泓并不知晓他和谢驰岚之间有什么渊源,师兄也从不提起,但因他爱满山乱晃,有时晃到洞口,老人便将师兄爱吃的点心偷偷摸摸地递给他,让他转交。 当日他擅闯昆华洞,本该被当场处决,老人一剑硬生生往上移了几寸,只给他留下这么一道不痛不痒的伤疤。那时他死活不信师兄死在了洞中,杀气腾腾地定要闯进去一看,刀剑相抵,老人却在他耳边哑声道:“我已将他亲手葬了,你走吧。” 宫饮泓还记得老人眼中泻出的那抹不容错认的悲痛之色,他知道,老人没有骗他。 何况,就算师兄当真活着,他也没无私到拿小白去换的地步……荆如愿着实高估了他。 宫饮泓惭愧地摸了摸鼻子,辩白似的道:“若师兄当真还活着,我赴汤蹈火也去救他,怕还要劳你帮手呢。” 萧熠不置可否地闭上眼,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的时候,冷冰冰地仿佛一尊冰雕,谁也不知道他心里一个小人正耀武扬威地哼哼,让你把什么师兄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到最后还不是要靠我去救。 宫饮泓却好似从他抿住的嘴角瞧出一丝端倪来,眼珠一转,笑道:“依你说,咱们怎么对付荆如愿的好?” 她此时虽说不了话,却还能写能动,待进了折雪城,又是她熟悉的地盘和熟悉的人,她随时可以反将宫饮泓置之死地。 苏檀临走的意思,也是叫两人尽快杀人灭口,以免弄出第二个温青瞳。 但……荆如愿究竟为何会对痴情血契生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3 出这样大的兴致,以至于以她性情之孤傲怪僻,也容得宫饮泓胁迫戏耍。 萧熠有种奇异的直觉,这一点一定十分重要。 他睁开眼,缓缓道:“答应她。” 宫饮泓愣住了。 “但让她先带你去见谢驰岚,纵见不到,也无妨。” 宫饮泓笑了,小白这是缓兵之计啊,答应了荆如愿,她自然会在折雪城里护着自己。 “可之后如何,她可不傻,未必不会下个什么要命的符咒给我,免得我反悔。” “不用反悔。”萧熠眸光泛寒,声音冷淡得像江上轻烟,“她想见我,见过之后,可还能活着么?” 话虽如此,宫饮泓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他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但也没滥杀过无辜,纵然是为大事计,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如此又过了一日,到第九日,宫饮泓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去找荆如愿,照萧熠所言先答应了下来,荆如愿果然没那么傻,画了道傀儡符让他喝了,母符捏在自己手里,冷睨着宫饮泓。 宫饮泓想起她写的“无耻”二字,心里愧疚起来,暗叹一声,拎着酒壶跑到甲板上吹风。 四下里的海风刮骨的冷,月光底下翻涌的浪花仿佛凝结成一堆堆的雪,来回漂浮在海面上。 宫饮泓倚在甲板上喝闷酒,盯着海面上的浮冰发怔,师兄啊师兄,怎么这么难呢? 萧熠站在一边看着,天幕沉沉,云海翻腾,宫饮泓一个人站在船舷边上,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又渺小,丝毫看不出出海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来。 ……苏檀说自己心软,那是跟他不熟,父亲可没教过他“心软”两个字,只有“野心”而已。 萧熠眼眸暗了暗,复又看向宫饮泓,眸中闪出抹疑惑来。 宫饮泓是心软的那个,这并不稀奇,从他讲的那些闯荡江湖的事迹就能听出来,他行事看似凶狠,其实走的仍是正派的路子。 可他如今却要为一己私仇,去坑害一个无关的人,这不像是一个正派的人会做的事。 他能说服自己,除非……他有一个更好的理由。 萧熠想不出这个理由是什么,自然也劝不了他,心中不由烦闷起来,板着脸晃到他面前,张了张口,憋出四个字:“……我要吃鱼。” “……” 神君大人要吃鱼,宫饮泓可不敢耽搁,满腔愁绪都抛到脑后,伶俐地溜进了后厨。 船上的厨舱脏兮兮的,满地水渍,踩上去发出啧啧的轻响,宫饮泓小心地举着油灯,在黑漆漆的舱里照了一圈,墙上挂着些干货,框里是瓜果, 木桶里倒真有几尾活鱼,宫饮泓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用大晚上去海里捞,刚挽着袖子准备去捞鱼,却见一旁的大缸盖子猛地动了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宫饮泓歪过头,忽伸手扣了扣那缸身,微微后退半步,戏谑地一挑眉:“谁把王八藏瓮里了,今晚煮了当夜宵吧。”说着便伸手去掀那个木盖子。谁知刚掀了一条缝,从中陡然一股大力顶起,一道黑影猛地蹿了出来! 宫饮泓毫不惊讶,右手高举的油灯及时一歪,那藏身缸中的人便捂着头嚎叫起来。 一柱香后,回到舱中的宫饮泓挑亮了灯,提防又好笑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白净清俊,浑身湿淋淋地捂在被子里发颤,一手捂着被烫伤的额角,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单纯又直白地写着恼怒和矜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浩瀚无边的冰海上,凭空钻出一个富贵子弟,难不成他才是鲛人? 宫饮泓打了个呵欠,慢悠悠道:“你再不说话,我可叫人了。” 少年抖了抖,一双眼睛仓皇地转来转去,仍然不吭声。 宫饮泓与萧熠对视一眼,萧熠的夜宵被此人搅黄,满心不悦,冷冷提议:“吊进水里,再捞起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舱门忽“砰砰砰”地响了三声,在静寂的深夜里,突兀又悚然。 少年往角落里一缩,惊恐地瞪着门口。 宫饮泓一把掀起被子,将他裹了进去,转身把门拉开条缝,觑一眼,又轻笑着整个拉开了:“荆姑娘,有何贵干?” 荆如愿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幽幽看着他,抬手举了张纸,上面横七竖八画着许多看不懂的符咒,被三个添上去的大字掩盖:“我饿了。” 宫饮泓无言以对,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厨子了。 荆如愿把纸往他身上一拍,毫不客气地自己走进了船舱,大有不给饭吃就不走的架势。她自与宫饮泓达成协议后便再次潜心术法,已经一日没进食了。 宫饮泓正要说话,却见那团被子里的人骨碌碌的眼睛瞪着荆如愿,脱口叫了声:“荆姐姐?”接着整个人面色一白,将被子一掀,死命想从小窗钻出去。 宫饮泓关上舱门,任他见了猫的耗子般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又坐了回去,裹紧了被子,垂眸道:“荆姐姐,你要回城么?能不能……假装没见过我?” 荆如愿从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起,就一脸茫然,直到此时,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少年名叫江飞梓,是折雪城城主江亭鸾的儿子,他低着头,紧握着双拳,整张脸都陷入了阴影中:“城主病重,我若此时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的声音很轻,话也说的含糊,在场的人却都听明白了。 折雪城这样的禁地,往往与世隔绝,不可与外界多有交流,门主为了将禁地紧紧攥在手中,不会愿意轻易变换看守者,因此城主更替常以世袭为主,这也是一种优待。城主病重,自然会想传位给自己的子嗣,他不愿当继任者,所以在母亲奄奄一息的时候,自己跑了。 舱中忽然便静了下来,寂静中弥漫着股无形的寒意。 仿佛察觉到宫饮泓变冷的目光中一抹轻蔑与嘲讽,江飞梓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双目通红,魔怔般怒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知道什么?折雪城里千年冰雪,什么都没有!我若做了城主,一辈子都会被困在里面!我凭什么就要被困在里面?”他浑身发颤地瞪着眼睛,眼中像是要滴出血来,紧咬着牙根,“我从出生到今日,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出去过,难道我就活该这样一辈子?” 宫饮泓怔了怔,飞速转眸看向垂眸不语的萧熠,心中没来由地一疼。 荆如愿嫌吵,画了张沉睡符把血泪控诉的江飞梓贴了,宫饮泓便做了碗莲子羹,把她也打发了去,舱中再次静悄悄的,只有一盘清蒸鱼散发着清香。 “你看我做什么?”萧熠神色仍旧淡漠,还带着讥讽,“我不会丢下濒死的母亲,朝夕城也没有积雪,我更没有逃……”他忽的一滞,是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4 没有逃掉。 他的声音忽的便低沉了下去,几乎像是在自我说服:“朝夕城,已经数百年没有神君了。” 宫饮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把鱼刺一根一根地挑出来,鱼肉推过去:“再不吃就凉了。” 萧熠半晌没做声,目光定定地盯在鱼肉上:“母亲……曾带我离城。” 一路逃到虞河,他发起烧来,耽误了几日,被朝夕城的人抓了回去。 从此他再也没见过母亲,直到她濒死…… “那时我不知为何要逃。母亲说,你看月亮,它一直挂在天上,难道不会寂寞么?”萧熠的声音又轻又冷,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宫饮泓,眼眸像是月光下陡然结了一层冰的浩瀚深海,把这段时日里挠心挠肺的那点辗转思量,迟疑不舍都冻结在了暗涌里,只剩下孩童时一语中的的通明决绝:“可它生来就在天上啊。”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宫饮泓静静看着灵照神君在眼前消失,把一口没动的鱼倒进了海里,注视着它眨眼被汹涌的波涛吞没,冷风呼呼地灌进心口,忽的涌出一股冰凉的难过来,仿佛被丢弃的是他,却又更像是小白。 —————————————————— 小红:哭泣的吃鱼群众,浪费食物可耻(┯_┯) 第33章 无梅折雪 海上飘了一夜的雪,及至天明,雪霁初晴,满天明霞映照着碧海上浮沉的白雪,溶溶漾漾,熠熠生辉。 宫饮泓站在甲板上,吸了口潮湿的寒气,放眼望去,一艘大船逆光自海天相交处的碧波之上行来,仿佛朝光之中的一抹幻影。船身积了许多雪,远远望去像是一小座漂浮的冰山。 两船相接,陈年花了两个时辰,总算将船上的货物交接完毕。 宫饮泓冲他挥挥手,拎着江飞梓,跟在荆如愿身后,没费多少口舌便混上了大船。 江飞梓便是躲在这艘大船上出的城,此时见满船的人都惊愕地盯着他,臊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直往船舱里冲。 荆如愿比他冲得更快,口中无声地念念有词,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打头的船舱。好在她疯癫惯了,旁人也都见惯不惊。 宫饮泓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甲板上的一干人等,见众人冻得青白的脸上神色各异,有的仓皇,有的黯然,有的欣喜,却都对他这个外来者无甚兴趣,显得人心惶惶,各怀鬼胎。 宫饮泓眼珠转了转,心道,看来折雪城主是当真命悬一线了。 大船在海上行了三日,终于望见那座冰雪堆积的岛屿。 宫饮泓在船舱里独自躺着,听见靠岸的声响,晃了晃胸前的绛灵珠,低语道:“小白,我们到了。” 一点光落进珠内,照见一道岿然不动静坐入定的影子。 萧熠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自撞见江飞梓,他就像被当头棒喝似的幡然悔悟,自己关了自己禁闭。 宫饮泓大抵明白萧熠在想什么,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几年前他曾拉着谢驰岚下山喝酒,不料那酒太烈,谢驰岚醉了三日才醒,醒来后发现误了去猎场修行的事,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月都没出来,说要明心自省。那回他十分愧疚,蔫蔫地也跟着在院子里闷了一个月,直到师兄出关,才把写了一半的检讨一扔,一溜烟下山玩儿去了。 按理说,这回好端端一个神君,被他拐出来吃喝玩乐,从最初那副吃口鱼还要叫他转过身去的拧巴模样,到如今自己张口说要吃的理直气壮,仿佛是堕落了许多,他也该觉得心虚愧疚。 但他不仅不内疚,反而很得意,还暗暗地替小白开心。 朝夕城的神君太苦了,常人被困在一城一地中尚觉折磨,他却一直被困在灵照神君的躯壳里,一言一行都被捆得死死的,难怪他娘会带他逃跑。 ——可惜萧熠似乎不这样想。 朝夕城上一位神君萧筠,二十岁时翻手为云覆手为云,万人之生死,一国之存亡,只在他一念之间。最可敬的是他不图一己得失,心怀天下,力挽狂澜,北逐外族,南安叛军,将鄢国少帝一手扶上皇位,在最后一役中耗尽灵力身死魂销,只留下一支骨函,一时万民敬仰,无不称颂。 朝夕城也因此威震天下,成了千万人心驰神往的神降之城。 可那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风云变幻,朝代更迭,江湖上门派起起落落,朝夕城地处偏远,没再出过一位翻云覆雨的神君,对中原大事几乎插不上手,渐渐地便成了说书人口中的一段传说,威名成了虚名,神话也成了闲话。 萧熠此时横空出世,自然是朝夕城唯一的希冀,又有先贤在前,背负多重的担子可想而知,也不知自小被拘束到何等地步,才会出来放个风也有如此深的罪恶感。 偏偏小白并不是一个生性冷淡之人,他会促狭地趁人跪拜之际偷食,会和自己在水潭中玩闹嬉戏,吃到好吃的,看见好玩的,眼中便亮晶晶的,星河鹭起一般,他又心软好哄,给点甜头就能看见眼中冰消雪融,还以为装得天衣无缝,一看便是没人疼过,十分真心藏了九分,他还觉剩下的一分稀罕。 宫饮泓心里难过又憋闷,将绛灵珠捻在两指之间,几乎想用力将之碾碎,好把困在其中的魂魄放出来,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翻身而起,自己拿了包袱出去了。 折雪城乃是极寒之地,一出舱门便觉冷风刺骨,白雀打了个寒颤,一头钻进了宫饮泓的袖子里。众人踩在数尺深的积雪上,闷头迎着夹冰带雪的寒风,无人说话,天地间只有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宫饮泓走神地想着萧熠的事,紧拢着黑狐裘衣也不知走了多远,一抬头便瞧见一座冰雕雪砌的城楼,上面没有刻字,倒是城墙之前一块斜插进雪地里的冰碑上,铁画银钩地刻着一句诗——“此地惜无梅,堪折一枝雪”。 宫饮泓念了一遍,便听身后一声冷哼,一回头,与江飞梓打了个照面。他眼角发红地瞪着碑面,恨恨地不知在想什么,见宫饮泓转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如何?这鬼地方,你这么想来,不如待在这别走!”这也是个少爷秉性,分明茫然无措,灰心丧气,偏要张牙舞爪地跳脚。 宫饮泓懒得理他,拿脚便走。 一时众人穿过城门,自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穿过。也不知是因风雪天寒还是人烟稀少,一路上家家院院门户禁闭,一点声息也无,冰雪铺天盖地,没有半分生气,冷清肃穆,寂静压抑,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直到进了城主府邸,方才有了几分人气。 江飞梓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面,一把掀开花厅前蕴火流光的珠帘,横冲直撞地走进去,不像回家,倒像来寻仇。 宫饮泓跟在两个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5 仆从身后,走到院中,忽觉心中一动,仿佛有人窥视,蓦地回头,四下里却只有些扫雪的丫鬟仆从,只得狐疑地收回目光,跟着踏进了花厅,顿觉暖风拂面,香气袭人,仿佛踏入春日。 厅中四角摆着水晶瓶,瓶中插着二尺高的粉花,花蕊花瓣皆是玉石雕出,粼粼含光,栩栩如生。 正堂上悬着玉纱帘,雪白的绒衾自软塌上滚下,影影绰绰地只能瞧见一道半倚在塌上的人影,想必便是病重的城主江亭鸾。 她伸手掀起纱帘,气息奄奄地冲江飞梓招手道:“回来便好,你去哪里了?过来……娘瞧瞧。”她的声音轻的像是一缕烟,却也能听出浓浓的关切之情。 江飞梓面上负气之色一滞,眸中闪过一丝挣扎,迟疑片刻,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一手捞起帘子,挂在了金钩之上,低眉垂眼地坐在榻边,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哼哼唧唧地回答着江亭鸾的问话,只是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宫饮泓被晾在一边,瞅一眼身边的荆如愿喝着茶又老神在在地掰着手指算数,只好歪着头去瞧江亭鸾的真容,一眼望去,心中不由暗暗咋舌——江亭鸾可真是个大美人,分明已瘦得形销骨立,满脸病容,却还能看出清丽绝俗的风姿来,面无血色的一张巴掌小脸上秋波泛愁,柳眉含烟,越发显得风致嫣然,似察觉宫饮泓的窥视,她忽的转眸睨了他一眼,目光陡然一冷,凛然如剑,不怒自威。 宫饮泓急忙转眼,正要告罪,忽的一愣——几日不见的萧熠凭空出现在他身前,直直凝望着江亭鸾,一眨不眨,仿佛为她容光所摄,眸中万千流光闪过,似喜似悲,竟是怔住了。 为什么? 宫饮泓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喉头至胸口顿时像被塞了一团雪,吐不出咽不下,又冰又痛,一时梗得说不出话来。 江亭鸾浑然不觉,低唤了一声:“……阿雪,把客人引到客房里去。”说着又拉着江飞梓,声音温柔,“和娘亲一起用饭吧,我让他们备下你最爱吃的酥油螺。”竟是丝毫不打算搭理他们。 立在一旁的侍女应了一声,矜傲地扫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发间金簪上坠的紫瑛来回摇晃,晃的人心烦。 难怪荆如愿不喜此地,江飞梓也要跑,宫饮泓回头看了眼还立在江亭鸾塌前的魂魄,郁卒地踢着雪想,连他都想立刻就走。 回到房中,小丫鬟很快便送来了饭菜。宫饮泓拿着银箸戳来戳去,等了好半晌,才见萧熠的魂魄悠悠地自禁闭的房门飘了进来,“啪”地搁了筷子,抬眸一笑:“我竟不知,你能离我这么远了。” 萧熠神色恍惚,似没听清,缓缓地看了看他。 宫饮泓见他不答,便笑了笑,埋头吃了一碗冷饭,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看此地玄乎得很,没什么守卫,禁地之秘八成被捏在城主手上,”他顿了顿,试探地看了萧熠一眼,半真半假地道,“城主病重,若是当真回天乏术……江飞梓,倒是个好拿捏的人。” 萧熠听到此处,神色怔忡了一瞬,忽垂眸道:“我要救她。”他的声音还是一般的冷淡,却带出股斩钉截铁的意味来。 奇哉,若说神君是普渡众生,他打算杀了荆如愿的时候,可不见心慈手软,如何见了江亭鸾一面,就要救她? 宫饮泓心中嗤笑,叹了口气,把碗一扔,转身上塌,拉起被褥闷住了头:“睡了。” ……这么早?萧熠飘到床前,疑惑地伸手自被上抚过,蓝光过处,并无异常。 他抬头望向窗外浅浅的一弯白月,也不知想了什么,忽自窗口飘了出去,长袖一拂,吱呀一声,将窗户合上了。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眸光能将那扇窗户烧出个洞来,半晌,摇头道:“……得,翅膀硬了,爱去哪去哪,懒得管你。”说着又拉起了被子。 冷月疏疏如落雪,穿阁过户,落在枝头。 本该蒙头大睡的人悄无声息地躲在墙外,遥遥望着萧熠的魂魄立在枝上,怔怔地往亮着灯火的室内看,仿佛十分神往。 那间房屋半支着窗户,只能瞧见两个人坐在桌边的身子,四下俱寂,依稀可以听见江亭鸾说话时中气不足的声音:“尝尝这个罢,是特意为你熬的……”一会儿又劝说,“这个积食,少吃两口,莫要贪嘴。” 江飞梓起初还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声,到后来,仿佛是忍到了极限,忽的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怒道:“你够了吗?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江亭鸾一惊,捂着嘴用力地咳了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江飞梓也不上前安抚,顿了顿,声音一低:“你从来不这样对我,这时候又何必假情假意地哄着我上当?”说完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江亭鸾顾不得咳嗽,急忙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个空,反地一个踉跄,打翻了半个桌子的饭菜,江飞梓在门口停了停脚,瞪了眼立在一旁的侍女:“愣着做甚,还不去收拾?”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雪地里。 寒风刺骨,宫饮泓抖了抖身上的雪,望向枝上的人。 萧熠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江飞梓的背影走远,月光下,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杀意。 ———————————————— 小红:我看城主如情敌(??ˇ?ˇ??) 小白:……我看城主如亲妈(?_?) 第34章 飞鸿踏雪 夜色渐浓,冷月寒灯渐隐,飒飒冷风被紧闭的窗户挡在屋外,吹不进华贵的紫锦帐。 柔软的帘帐却无风自动地荡了起来。 缕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江亭鸾已陷入昏睡之中。她面色青白,额角渗汗,紧咬牙根,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双手时不时胡乱挥舞一番,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衣袖倏地滑下,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许多甚至已然化脓,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浮于上空的魂魄目光暗了暗,鼻尖仿佛又嗅到了梨花的香气。 逼仄残破的小院里,素衣女子躺在梨花树下的小塌上,如同一抹将散未散的白雾,见他走进来,昏暗无神的双眸陡然泛起异样的光彩。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用尽全力冲他伸出手,声音低哑而温柔:“过来……娘看看你。” 他却怔在原地,只看见她手腕上丑陋可怖的红点,一如花瓣上虫蛀的洞眼,层层叠叠,仿佛要将她吞噬。 那是死亡利刃般悬挂在她发顶,投下无处可逃的斑驳阴影,名医良药也救不得,百千经卷也阻不得。十方八地的魑魅魍魉都聚在这些洞眼里,嘲弄地冷睨着他,神君神祇,无不可笑,术法神谕,皆是妄语。 枝头最后一片梨花飘落的时候,她也彻底被蛀空了,残败的身躯上没有一处好肉,仿佛被践踏的花泥。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6 萧熠闭了闭眼,指尖捻紧衣袖,止住了微颤。 果然……江亭鸾的病与母亲的怪病一模一样。 当初是他年少无用,直至母亲身死魂销,他也没能找出病因来。 这一回天意叫他遇上,他不信仍旧弄不清母亲的死因。 他眸中浮现出一抹难掩的恨意,像是夜间风起,江面上粼粼的冷光,渐渐地平息,变得幽暗深邃。 可是如今,他还差了一点…… 他摊开掌心,一团清冷的光华在掌心流转,那是他积蓄的月华,魂魄吸之,渐可显形,可移物,可凝体,甚至化为厉鬼,取人性命。 ……眼下他算是宫饮泓“养”的魂魄,若吸食他的生气,比千万缕月光还要有用。 他拢袖垂眸,有一瞬迟疑。 客房中一片静寂,宫饮泓已经睡着了。 他似乎有些怕冷,紧紧裹在被褥里,端端正正地平躺着。白雀也缩着脖子,在他凌乱发间筑了个临时的窝,显出几分淘气来。 萧熠吸食过他三次生气,想过杀他,想过救他,想过带他回去,甚至也想过……跟他走。 回头一看,无非尽是痴心妄想,幻梦空花。 他不愿将他变成藏在抽屉里落满灰尘的旧物,也不愿做一个抛弃责任背叛家族的罪人,只好把恩怨情仇都拂去,留下最干净和残忍的真相——他只不过是宫饮泓费尽心思藏起的一枚棋子,宫饮泓,也不过是他争权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萧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俯下身去:“抱歉。” 一片白雪飘落在唇上,轻柔中带着些许冷意。 最后一次,他比以往都要专注认真,仿佛当真在偷吃桂花酢酒。四唇相贴,温柔缱绻,一如深吻,虚影犹现真心,无情却似多情。 宫饮泓却仿佛被魇住一般,浑身发寒地渗出汗来,面色渐渐发白,眼睫不住轻颤,只是始终没有睁开。 片刻之后,交叠的身影终于微微分开,萧熠抬起头,在回神之前,已于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幽堂夜静,炉烟生暖,藏在他发间的霜雪渐渐融化,水珠滚落在软枕之上,一片濡湿。 折雪城里不论何时都是天地俱寂,躺在昏暗暖和的屋内,实难分清白日黑夜。 宫饮泓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头晕眼花地醒过来,只觉紧攥的掌心咯得生疼,松开一看,却是一枚铜钱。他嘶嘶地捂着头,半晌才想起来,是昨夜他见小白进了江亭鸾的房间,气得转身就走,笼在袖中的白雀却啾啾地叫了两声,引着他找到了船上那批货。 此时这些一箱箱的铜钱被随意堆在一个旧院的仓库里,只得两个昏昏欲睡的看守者。 想来这批钱与真钱一般无二,就算真有人闯入此地,也想不到这钱会飞,最多当是城主怪癖,喜欢数铜钱罢了,故而无需严加看守。 由此可见,他所猜不错,折雪城无论有什么秘密,都只在城主身上。这枚铜钱上暂且不见异常,小白又一直守在城主身侧,想来她还未曾处理过这批货。 想到此处,他欲要起身,却陡觉手脚发软,只好哭笑不得地倒了回去,食指意犹未尽地点在唇上。 这回亏大了,知道的是半夜有人偷吸生气,不知道还以为他一夜风流。 他拎起绛灵珠,报复地屈指一弹,却见珠中光晕如水波晃漾,其内已空无一人。 他带着笑意的双眸又暗了下去,半夜里喘不上气却不敢乱动的难受感却涌了上来,恨不得跑出去大吼一声“混账小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始乱终弃”,方可一舒胸中郁气。 就在此时,门外忽的传来敲门声,宫饮泓拢眉爬起来,拍拍衣服拉开房门,站在门口的人却是荆如愿,她的衣服比他还要皱上几分,两人一个懒散一个邋遢,看上去仿佛一对姐弟。 这回她没有拿纸,双指在摊开的掌上走了几步,一边做了个口型:“谢驰岚。” 宫饮泓微讶地一挑眉:“你是说,带我去见师兄?他在这?” 荆如愿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警告似的指了指他的脖子,提醒他别忘了两人之间的交易。 宫饮泓笑了笑,将畏寒的白雀安置在屋内,给它备了点食水,方才跟着她向外走去。 庭院里的雪都扫在两边,露出石板路来。院中果然没有一株花,只有被雪覆盖的假山和一汪冰冻的湖水,看上去十分无趣。 宫饮泓想起江飞梓,终于有些同情,要在这样无趣的地方待一辈子,他也宁愿投海自尽。 正想着,眼前忽的金光一闪,宫饮泓眯了眯眼,瞧见假山之后转出一个侍女来。 正是昨日引他们回房的那个名唤“阿雪”的侍女,她仍旧挽着一个单髻,插着跟紫瑛坠的金簪,一身柳黄锦裙,恍如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她手上端着一个小巧的鎏金香炉,一手护着火,见两人走来,先冲他淡淡点了点头,又对荆如愿微微一笑:“荆姐姐,此番回来,可是要长住?” 这侍女似乎比荆如愿还要年长几岁,容貌清丽,冷着脸时矜傲地很,笑起来倒分外娇俏。 荆如愿哼笑一声,仿佛没有听见,脚下一步不停,却听那侍女在身后道:“荆姐姐的府邸弃置已久,若要回府,还请先告知我们一声,我亲命人去打理一番。” 荆如愿停步转身,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又抬脚走了。 宫饮泓不敢掺和女子间的恩怨,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待走出了城主府邸,他又忍不住好奇:“这个阿雪,可是怎么得罪了你?” 荆如愿也送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这侍女和主子都是一般的拿腔作调,虚情假意,听着就令她生厌。当年她初入此地,就见过城主一次,遥遥地隔着层纱,说了许多殷勤的废话,等她有事要寻人相助的时候,便次次遇上她闭关清修,连人影都见不着。 荆如愿想着旧事,一路带着宫饮泓往雪山上去。 此地雪山倒也不高,只是不易行走,花了一个时辰,两人才爬上半山腰,转身看去,整个折雪城仿佛置于脚下。此城比起风陵峪还要小很多,白日里街上也空无一人。 宫饮泓目测了一番他与城主府邸间的距离,心中不由一紧,隔了这么远,萧熠的魂魄还是没有跟来,若不是他夜间查过,几乎要怀疑痴情血契已经解开了。 两人又走了一截,在山腰上远远瞧见一个被雪覆盖的破旧小院。 宫饮泓问:“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荆如愿点点头。 宫饮泓停下脚步,古怪地看着她:“你是说,我师兄在这里面?” 荆如愿扬眉回看,笃定地点了点头。 宫饮泓心中半分不信,好笑地跟着她往院子里走,刚一步踏进小院,他却神色一凛,身形疾退,忙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7 叫:“小心!” 然而于此同时,院中竟爆开一声巨响,深雪轰然炸开,紧跟着烈焰四起,轰鸣不断,带着满院煞气冲天而起! 荆如愿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震得飞出,狠狠摔倒在墙角,霎时间浑身剧痛,衣上绽开大片血迹。 院中已是一片火海,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院落不住震动,宫饮泓瞧不见人影,急忙翻身上墙,目光疾扫,踩着灼热欲塌的院墙掠至她所在之处,俯身向下伸出手,厉声道:“快拉住我!快!” 此时荆如愿双眼已被额角流下的血渗得双红,蜷缩抽搐着,痛苦万分,恍惚中听见他的声音,仿佛绝望之中一根救命稻草,咬紧牙根,拼尽全力地将手伸了出去,宫饮泓再往下俯了一截,一把拉住,用力将她提起。此时火舌已经卷上了他的手臂,他也顾不得避让,一鼓作气地将她拉上墙头,甩在背上,在危墙坍塌之前一跃而下,敏捷地蹿了出去,直到将小院远远甩在身后,方才停下脚步,掏出止血的丹药,喂背上的人吃了一粒。 浑身是血的荆如愿靠在他背上喘息,面色惨白,几近昏厥。 宫饮泓抬头望了眼山顶上不断崩塌的雪,不敢迟疑,拔腿就跑,一边咬牙苦笑:“……荆姐姐,你可真受欢迎。” 荆如愿指节泛白地抓着他的衣襟,口中嗬嗬作响,脑海中混乱地想着——是谁要杀她?他又为何要救她?他已跟着她进了折雪城,也已知晓谢驰岚所在,若是此时她意外身亡,萧熠之事只得作罢,于他只有好处而已。 “别看我,我也后悔,”宫饮泓手臂上也烧得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尖滚下,还没落地,就已凝结成冰,疼得龇牙咧嘴,没半分好气,“我若知你这样重,怎会贸然相救?” “……”荆如愿没有了声息,宫饮泓歪头看了眼,似乎是被他气晕了。 宫饮泓见她伤重,不敢耽搁,疾步向山下而去,但见天寒路远,不由心想,不如请小白现身相救,这点伤…… 他想到此处,忽的瞥见颈间空荡荡的绛灵珠,心中陡然一空,一步踩虚,差点从雪山上滚下去,跪倒在三尺深的雪地里,缓了缓,又爬起来,只觉手臂上更疼了三分,深吸口气,独自往下走去。 他怎么忘了,原来小白并不在这里。 第35章 病入膏肓 傍晚时分,窗外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簌簌有声。冷风夹裹着几片飞雪从半掩的窗户飘进来,冲散了室内浓重的木樨熏香。萧熠若有所觉,睁眼看了看雕花窗格,又看向塌上阖目养神的江亭鸾。 这位城主的病俨然是更重了。 他守了她一日,这一日里她只用过一碗梗米粥,半块糕点,几口水罢了,大半日里都在昏睡,却也睡得不沉,略有响动便会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门口,两个侍女寸步不离地立在床头,默不作声,偶尔喂她几口水。 天色渐暗,萧熠仍没等到动手的时机,盯着上前喂水的侍女,没来由地心生不耐,一眼看去,窗外的雪仿佛下得更大了了,扑簌簌的仿佛鹅毛落在心上,令人心浮气躁。 就在他忍不住要冒险出手解决那两个侍女的时候,房门忽响了三声,江飞梓推门而入。 江亭鸾双眸发亮冲他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江飞梓冷硬别扭地问了她几句饮食,见她神色和蔼地冲他微笑,便低下头,盯着足尖脱口道:“我要出城。” 江亭鸾眉宇间又笼上急色,在侍女的搀扶下撑起身子:“做城主……有什么不好?你生性单纯,娘护不了你了,你留在此地,永远不用受人欺负。” 她言语间情真意切,爱子之心拳拳。 萧熠想起母亲,不由一怔,江飞梓却似被踩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怒道:“谁要你护着,你几时护过我?!我生病的时候,你只是闭关,理过我么?我是什么性子,喜好什么吃食,难道不是你向雪娘问来的?”他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江亭鸾凄惶歉然的脸上,又飞速移开了,双眸发红地来回走了几步,“我要出城,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你要死便死,别惺惺作态!更别想着操纵我!” “飞梓!”江亭鸾惨然唤了一声,眼看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陡然一黑,猛地昏厥过去。 “城主!”两个侍女冲上去一阵抚慰,瞧她面如黄纸,毫无生气,不由面面相觑,一个道“我去找阿雪姐姐”,一个道“我去请大夫”,接着便都惊惶地奔了出去。 萧熠冷眼瞧着瞬间空下来的屋子,又回头看了眼气晕的江亭鸾,暗暗心生疑惑。 他憎恶江飞梓,是因当年母亲病时,他恨不得时时相伴左右而不得,而江飞梓有此机会,却一心只想着逃跑,半点不念母子之情。可今日看来,这对母子旧怨颇深,倒是他不明就里,多管闲事了……不如趁此时无人,做了正事,也好回去瞧瞧宫饮泓做什么去了。 想到此处,他眸光微动,“砰然”数声,门窗猛地无风自合。他便飘至榻前,凝神静气,渐渐显出身形来,双掌相合,将一团蓝光推至昏睡的江亭鸾身上,渐渐笼住了整个人。 过了片刻,躺在床榻上的女子消瘦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手腕与脖颈处的红疹也渐渐消失无踪,仿佛大病痊愈,恢复如初。 萧熠神色不动,不惊不喜。当初他救母亲的时候,也是一施法便似痊愈,到第二日再看时,那些红点又都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 他也曾想过是否是中毒,但他查遍了母亲的饮食熏香,并无一样有毒之物。 正凝神想着,忽听身后咔擦一声,萧熠来不及撤手,猛然转身,只见侧面墙上,江飞梓一手撩着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僵在豁然洞开的暗道出口,震惊至极地瞪着他。 一时两人面对面僵持着,谁也没说话。 任谁也不知道此地竟还有个暗道,更想不到江飞梓前脚将他娘气个半死,后脚却从暗道里钻了出来! 糟糕,宫饮泓这回怕要气死了。 萧熠心中一沉,自知闯祸,脑海中霎时间闪过许多杀人灭口的念头,表面上却仍是那副清冷尊贵的神色。 江飞梓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姿容绝世的仙人似幻似真地浮在半空,又看一眼榻上显然已恢复了几分颜色的江亭鸾,心头砰砰狂跳,猛地几步冲上来,直直跪倒在他身前,双眸发光,冲口道:“神仙哥哥!您是来救我娘的么?” “……”同样是城主之子,温青瞳一眼便猜知他身份,这个江飞梓,果然是个傻的。 萧熠心中稍定,又觉可笑,掌心暗暗氤氲的灵力无声散去,陡然消失在空中。 “别走!”江飞梓大叫一声,急忙站了起来,满眼热切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半晌方怔怔狂喜道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8 ,“有神仙……有神仙救娘,她不会死,我也不用当城主了!” 此时天色昏暗,乱雪纷纷,屋中都亮起了灯火。 宫饮泓正光着一只臂膀坐在桌边,一边上药,一边嘶嘶地将花生扔进嘴里磨牙,白雀在桌上着急地跳来跳去,等他给它也喂几颗。 他今日可遭了大难,好不容易将荆如愿背回来,又给她输灵力吊命,又找仆从给她包扎熬药,折腾了许久才可怜巴巴地回房,也没人理会,想想实在凄凉。 萧熠刚回到房中,一眼便望见他手臂上狰狞一片,脸色顿时一变,疾步飘至他身前:“你怎么了?” 宫饮泓没好气地觑他一眼,漠然转过背去,单手往手臂上绕布,显然不想理他。 ——照他多日里思来想去下定的决心,此时恰是袖手旁观,与宫饮泓划清界限的时机。 可萧熠脑中嗡地一声,耳边只听小人一时嚷“小红受伤了”一时嚷“小红造反了”,咋咋呼呼地在心上乱窜,一踩一个洞,哪里还记得这些,急怒地瞪着他背脊,既狠不下心不管,又拉不下脸出手相助,拢着眉僵立了半晌,忽见他手上一松,那包了一半的绷带又滑落下去,露出烧得溃烂的血肉来。 萧熠心中仿佛被狠狠咬了一口,登时泄气,飘至他身前,闷闷地伸手虚抚,蓝光一过,血肉当即愈合。 了不得,神君也有服软的时候。 宫饮泓顿觉捡了大便宜,嘴角勾了勾,忍不住抬眸笑眯眯地睨他,仿佛被塞了颗糖的小孩子,立刻把怨愤忘了个干净。 萧熠被他瞧得不自在起来,咳了一声,拂袖正色道:“你又闯了什么祸?” 宫饮泓哼哼两声,方把今日所遇之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他,并将自己如何神勇机智吹得天花乱坠,末了感慨道:“也不知她是得罪了谁,一回来就要置她于死地。不过照她那个疯癫的秉性,想来得罪的人也多……” 萧熠早习惯他夸大其词,原本几日没听他聒噪,瞧着他眉飞色舞还颇觉亲切,谁知越听脸色越难看:“你就为了救她?” 宫饮泓这才想起两人当初定下的过河拆桥之计,摸摸鼻子,摆手道:“算啦,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算计女子算什么本事。” 萧熠冷冷道:“那倒是我枉作小人了。” 宫饮泓笑嘻嘻地望着他:“什么小人,您是神君大人,自然我才是小人。”说着冲他作了个揖,“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萧熠抿抿嘴角,不说话了。 宫饮泓瞧着他忍笑,又夸道:“你如今不需我相助,便可施法了么?厉害厉害。” 萧熠却想起自己吸食他生气,又被江飞梓撞见的事,有些心虚地别过眼。 宫饮泓几日没同他讲话,此时只道小白闹完了别扭,两人已和好,心情颇好,见他心虚,也以为是为了偷他生气去救江亭鸾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仍笑吟吟地逗他说话。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桌上一灯如豆,映得他脸上笑意融融,暖如春色。 萧熠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还是道:“江飞梓瞧见了我。” 宫饮泓瞬间哑然,面色一沉,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什么?” 秘密如杯中之水,一旦泄露丝毫,便似杯身裂缝,裂痕会似蛛网般延伸开去,迟早满溢出去。一个温青瞳磕了一下还不知补上了没有,再来个江飞梓……苏檀临走之时千叮万嘱,结果仍然捅出这样大的篓子来,恐怕要被两人气个仰倒。 宫饮泓拧着眉心,一时十分急恼,早知如此,就不该任他去救那个不相干的城主,若是坏了大事,死后怎么去见师兄? 萧熠本也觉自己疏忽大意,但见宫饮泓眸中一抹责怪之色,偏又不愿被他看轻,拂袖淡然道:“那也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谁知宫饮泓瞧见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即大怒,扬眉冷笑道,“和城主的性命比起来,我的事自然没有什么。只怕神君大人的宏图大业,也没有什么了。” 萧熠本欲说江飞梓将他当做了神仙,没人会把他的话当真,见他神色愠怒语气讥诮,一时却又说不出来,只冷着脸反唇相讥:“你不也救了荆如愿,难道便不怕坏了大事?” 宫饮泓与他横眉冷对了半晌,愤然转身上了床榻,一把拉上了被褥,乌眸黯然对着冰冷的墙面,粼粼地闪过一丝伤心。 原来那颗糖,不是给他的。 萧熠犹自浮在半空,冷冷瞪着被褥下那团一动不动的人影,直到灯芯烧到了底,灯火一晃而灭,黑暗中幽幽地徒留一缕轻烟,心间莫名蹿起的恼意便也烧做了灰烬,只剩下一片惘然的冰凉。 分明是能说清楚的事,为何要进退失据,斤斤计较,吵闹不休……难道不是不敢示好又不愿两不相干,宁愿幼稚可笑,也不肯善罢甘休。 他狠狠将小人踩进心底,心底却仍然传来讥讽的声音,承认吧,你只是舍不得罢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辗转了半夜,直到天光乍亮时堪堪入睡,谁知窗外却传来一阵鞭炮声响,一派喜气。 宫饮泓睡眼惺忪,烦不胜烦地掀开被子,披衣出门一看,后院里侍女和仆从乱成一片,江飞梓站在积雪的假山上,指使着这个放鞭炮,那个洒符水,闹了半晌,自己拿了一炷香,走在院中案桌前,神色万分庄重虔诚地祷祝:“不知何方仙人仙游至此,小人诚心祷祝,若有幸得仙君庇佑,救家母性命,我愿为仙君立庙供奉,还请仙人现身相见!”说着跪地拜了三拜。 宫饮泓好气又好笑,回眸一看,萧熠不知何时已立在他身侧,正冷眼望着江飞梓,见他望来,便转眸看着他,仍旧是一副清冷矜傲的神色,宫饮泓却愣是从那平静无波的黑眸中瞧出几分委屈来,再一想昨夜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便知是自己误会在先,忙冲他做个鬼脸,以示歉意。 萧熠却又别过眼去。 宫饮泓的怒气一贯来去如风,此时已不放在心上,见他仍旧记仇,腹诽了几句小气,笑道:“你还是现身相见吧,万一他画幅画像日日祭拜,一样露馅。” 萧熠这才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放心。” 宫饮泓笑了笑,收起旁的心思,转眸四顾,却见院中人人一头雾水地由着江飞梓胡闹,只是不见那个叫阿雪的女子。 此时天色灰蒙,府中大半奴仆聚集于此,倒是各处逛一逛的好时候。 宫饮泓眼珠转了转,转身上了房檐,俯瞰着整个府邸,四下俱寂,似乎并无什么异样,他转眸间,却忽的瞥见府外长街上,一行人正拉着货物向海边而去,不由怔住,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却听袖中白雀欢喜地啾鸣了几声,似要冲出去,忙伸手按住了它的身子,回头一看,只见府邸东南角的偏僻院落上,飞过一只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59 长尾五彩的稚鸟,晃眼看去,仿佛一只小凤凰。 —————————————————— 好不容易有电脑了,结果电脑竟然打不开论坛(?_?) 消失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立个flag,明天开始日更,阿门。 第36章 扑朔迷离 “瑶光鵺,”萧熠冷清的声音难得也带上了几分诧异,“居海而生,栖必赤焰珊瑚,食必玉液珠胶,百难存一。”这鸟娇贵至极,幼时他曾见人养过一只,不出半月便销声匿迹了,没想到能在这苦寒之地瞧见。 宫饮泓一手摁着躁动的白雀,一手按在墙头,向院内看去,目光更是惊诧——那院中角落上,赫然竟是一株开得正艳的红梅! 不是说无梅折雪么?这梅花是哪里来的? 一个窈窕的青衣女子立在檐下,两指执着一片叶子,置于唇边,吹奏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清晨第一缕朝晖落在她年轻的面庞上,一双琥珀色眼珠凝视着上空,分外明丽动人。 那只鵺鸟随着清音在空中徘徊,曲音乍高,它陡然自上空栽下,赤椽叼起一片梅花,翅羽平张,似一道彩光划过,眨眼间将花瓣投入了桌上的金杯之中,继而轻盈地收翅落在一株三尺高的珊瑚之上,冲女子啾鸣了几声。 女子便自怀中掏出一粒珍珠大小的珠丸,就着半碗奶腴化了,递到它面前,抚摸着它光彩照人的羽毛,忽柔声唱道:“君为云间雪,我是地上泥。翩翩有时至,皎皎共此躯。清霜擢绿萼,红酥吐珠玑。无端风吹散,花落不沾衣。”她声音清婉哀绵,兼之曲调缠绵,词意悱恻,闻之令人心中一荡。 萧熠听出这是首艳诗,不由拧起眉,瞅了瞅宫饮泓,后者的目光却怔怔地定在那株红梅旁,浑然没听进去。他转眸一看,只见疏影横斜之后,那墙上笔走龙蛇地刻着一句诗——“拂衣淡看风刀冷,知有梅花雪上开。”那字刚柔拙巧,迥劲秀逸,颇有些风骨意趣,看得出是个男子的笔迹。 宫饮泓已自墙头跃下,见那女子提防地抬眸望来,几步走近她身侧,低声疾语:“你认识谢驰岚?” 那女子神色一震,眸中警惕之色尤胜:“你是谁?” “他的师弟。”宫饮泓乌眸直直凝视着她,“我叫……” 那女子惊怔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宫饮泓。”见宫饮泓诧然颔首,她顿了顿,似喜似悲地低喃,“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屋中香烟袅袅,那女子提着青瓷茶壶,缓缓地给他斟了一杯茶,仿佛在理清思绪,直到杯中茶满,她才幽幽开口道:“我叫殷蔓罗,是此地船工之女,谢大哥来此地时,曾救过我一命,还答应带我离开。”她顿了顿,终于抬头看向宫饮泓,“他临去时说,若是他三月不归,让我等一个叫宫饮泓的人。” 宫饮泓眼眸微黯:“他已经……” “过世了。”殷蔓罗惨然一笑,“我知道。谢大哥是梅骨柔肠,世间雪压霜欺,总不会让这般好人活得太长。”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饮尽了一杯茶,一时无人说话。 直到宫饮泓一时不察,白雀自他袖间蹿了出去,欢喜地跳上了珊瑚树,冲树上那只鵺鸟啾啾直叫,鵺鸟瞅了他一眼,冷艳地转过身去,白雀倏然冲天而起,化出东皇隼的本形,猛地连鸟带树扑倒在地,瑶光鵺一声清唳,怒啄它翎羽,两只鸟上蹿下跳地打在一处,一时鸡飞狗跳,一扫室内的哀默氛围。 殷蔓罗也撑不住莞尔一笑:“它们俩倒像是一对。” 宫饮泓松了口气,抬手将东皇隼招了回来,抚着白雀的羽毛笑道:“不敢,这东皇隼可不如你的瑶光鵺漂亮。” “这并非我的鸟。”殷蔓罗脸上笑意散去,“九月初三是门主寿辰,我会陪折雪城新任城主前去受封。这是我要代献给门主的寿礼。” 宫饮泓一愣,拢眉道:“可你说,师兄让我带你离开。”公输煌每年寿辰上,各门各派献上的美人无数,歌女舞姬,奇艳争辉。她说是去代献鵺鸟,怕是与鵺鸟一并被献了上去。 殷蔓罗微微低下头,又替他斟了一杯茶,轻叹道:“太迟了……这是我向阿雪姐姐求来的差事。我虽薄命,也想去谢大哥坟前拜上一拜。” 宫饮泓怔了怔,笑道:“殷姑娘,师兄既派我来接你,若我不将此事办好,怕他泉下难安,要来找我麻烦。还是请你禀明城主,回绝了此事吧。这只鸟,我代你献给师父便是。” 殷蔓罗摇摇头:“不必了。我训了它数月,它也只听我的话。” 宫饮泓想起她驱使鵺鸟衔梅入杯的情形,心念微动,忽道:“如今城主病重沉疴,你长在府中,可曾听闻什么因由?” 殷蔓罗摇摇头:“城主的病来得突然,我不过一个训鸟的歌女,岂能知道城主的事?”说着她忽地一怔。 “怎么?你想到何事?” 殷蔓罗四下看了一眼,见门窗紧闭,方迟疑道:“只是闲话罢了……我幼时曾听人提起,说城主自海中救回了一名男子,两人情意深重,城主几乎与他一同离城,但不知为何,最终那男子独自走了,城主却有了江少爷。那时流言颇多,有人说,那夜曾见阿雪姐姐亲自将那男子引上了离岛的船。不过后来城主恩威日重,渐渐的也没人敢说了。”她抿了口茶,怅然道,“我想……也许城主是相思成疾。” 宫饮泓转眸望向萧熠,没想到江飞梓那个纨绔子弟还有这么曲折的身世…… 一日辰光忽忽而过,宫饮泓又与殷蔓罗聊了许多谢驰岚的事,江飞梓也在外面求了一日的神,总算入了夜,两人都回到了房中。 江飞梓屏退了左右侍女,关上门窗,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也不点灯。他求了一日也不见仙人现身,下面的仆从当面只说他孝心可感天地,私下里也不知怎么说他傻。他今日去见母亲时,只见她已全然不复昨夜的好颜色,眼看没有几日好活,大厦将倾,他却被看得极紧,逃不出去,难道真要和母亲一起被困在此地? 他越想越焦急,恨不得今夜便冒险溜上一艘货船,就此离去。 就在他拍案起身之时,昏暗的屋中忽地一亮,桌上的油灯竟自己燃了起来。 江飞梓吃惊地抬眸一看,登时大喜:“神仙——” “闭嘴。”半空中冰雪之姿的仙人冷冷扫他一眼,止住了他脱口而出的惊呼,“本君原非常人可见,但念你孝悌之心,特开此恩。若你再招摇行事,将本君现身之事告知他人,休怪本君无情。” 江飞梓被他眼风一扫,顿时冷汗涔涔,忙跪下道:“仙君在上,请恕小人无知。” “江亭鸾之病,本君自会酌情。”萧熠见他面露喜色,又沉声道,“你为人子,可知母亲为何而病?”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0 江飞梓低下头:“我……我只知是在近一月前,母亲忽然发作,府中大夫看过,却也查不出病因。” “你父亲何在?” “……我不曾见过生父,也不知生父是何人。”他怔了怔,面上闪过一丝伤心之色,“所有人讳莫如深,从不提起。” 萧熠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得又疾言厉色地震慑了他一番,离开了。 院中白月惨惨,他自去江亭鸾处看了一眼,只见她昏睡在床,果然又成了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看了眼桌上的茶水,沉吟片刻,又飘去了东南角的小院。 院落里冰雪堆积,寒意浸骨,一株红梅却开得十分妖异,房中亮着一盏灯。 萧熠刚飘进院落,却见灯火一闪,悚然熄灭,房中响起一声惨叫,接着是尖锐的鸟鸣。 他神色微变,飞身而入,只见黑暗中殷蔓罗已倒在血泊之中,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地紧握着胸口的一把匕首,一道黑影自大开的窗户猛地蹿了出去,上下扑打的瑶光鵺一声凄鸣,紧紧跟了上去。 萧熠顾不得细想,忙施法治愈她心脉,待护住她性命,再追出去时,那人已不知所踪。 他只得回房告知宫饮泓此事,让他找人为殷蔓罗包扎了伤口,府中人心惶惶地闹了一回,再回房时,已是月至中天。 “……我本以为城主的病是她下的手,”宫饮泓神色凝重地屈指扣着桌面,“因城主要将她献出去,她心生愤懑,故而训鸟投毒。” 萧熠盘坐在旁,没有说话,显然他也这样推测。 “如今看来,只怕并非如此。”宫饮泓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荆如愿和殷蔓罗相继出事,还都是在引他接触到某些真相之前,就仿佛他身后有只看不见的手,总想蒙住他双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到底是谁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未必。”萧熠缓缓开口,“或许她是与同伙反水,又或许她只是演了一出戏。” “我倒觉得她无需如此。往日里我未如约前来,她也许会为报仇而对城主投毒,可如今我已在此,也说了可带她离开,她又何须再闹这些把戏?”宫饮泓眼珠一转,“依我看,撇开其他,折雪城毕竟是江亭鸾的地盘,她人虽病倒在榻,耳目却遍布四方,只有她的授意,才能让人在荆如愿院中布下阵法,也只有她的人,才能在她府中肆意杀人后不知所踪。”他越说越觉得有理,“或许是她得知殷蔓罗泄露她当年的情事,怕她说出别的隐秘来,故而命人痛下杀手。” “你当真相信殷蔓罗在等你?”萧熠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或许她受人指使,正是想叫你将她带走。” 宫饮泓一挑眉:“……那你当真觉得江亭鸾是个值得出手相救的美人?也许她故意装病,正是想引你现身。” “……”两人默然互瞪了半晌,眼看前仇旧怨又要涌上心头,宫饮泓先叹了口气,伸手道:“好,我便与你打个赌。明日我去守着江亭鸾,你去守着殷蔓罗,看看究竟谁猜得对。” “那你岂非必输无疑?”萧熠伸手与他拍了三掌,消失在空中。 两人果然便分头行事,一个悄无声息地躲在江亭鸾房中梁上,一个光明正大地静坐在殷蔓罗屋中椅上,只在深夜里萧熠前来为江亭鸾治病时见上一面。 如此静守了三日,平静无波,只是殷蔓罗已然醒转,江亭鸾却日渐病重。 到第三日夜里,两人都守不下去,双双回到了房中,面面相觑。 宫饮泓先无精打采地摆手服输:“我认输,随你怎么处置,整日里一个人也没有,要闷死人了。” 萧熠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氤氲着得意的眉目却陡然变色,仿佛一支利箭穿心而过,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怕之色:“宫饮泓……” 宫饮泓茫然望着他骇然欲绝的双眸,半晌方低眼循着他目光看去,原来他手腕之上,不知何时已冒出了几粒诡异的红疹来。 ———————————— 东皇隼:小美人等等我(≧ω≦) 瑶光鵺:哪里来的麻雀(;一_一) 东皇隼:我很威猛的,扑倒!(づ●─●)づ 瑶光鵺:……滚,我公的。( ̄ε(# ̄) 东皇隼:哇好巧,我也是公的。Σ(|||▽|||) 第37章 一人之神 折雪城地处极寒,一应食材俱是海上运回,故而厨仓甚大,收拾得齐整妥帖。夜风生寒,厨中灶台自临窗处向内结了一层白霜,一脚踏上去便是一个清晰的印子。 宫饮泓身轻如云地落了下去,没发出一点声响,回身正欲伸手去抹,那痕迹却好似被风吹过一般,眨眼消失了。 他收回了手,眸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无奈,好笑和动容的神色,转身向厨仓内走去,边走边咋舌——带着霜露的各色鲜果鲜蔬,琥珀般冻在冰中的鱼虾蟹,泡在坛中的熊掌豹胎,乃至什么蜜唧雪蛆,天花龙蜓,无所不有。 宫饮泓随手捻了一颗荔枝,还没剥开,就被一阵邪风打了下去,忍不住无奈又戏谑地冲身侧的魂魄道:“小白,吃一堑长一智,我会先让你试毒的……” 萧熠恍若未闻,一阵寒风似的向内荡去,幽幽蓝光带着凛冽的寒气一闪而过,终于停在一个白瓷罐前。 宫饮泓笑了笑,走过去,刚要伸手去拿,萧熠却忽虚握住了他的手。 他面若寒霜,拉他的动作却分外温柔。 宫饮泓张了张口,喉头萦绕了一夜的疑惑几乎脱口而出,对上他黑如深渊的眼中一抹似曾相识的神色,却又莫名说不出口,只好助他凝出形态,看着他把瓷罐打开,露出其中蜜好的雪梨,取出银针试过——果然仍旧无毒。 宫饮泓舔舔虎牙,觉出几分可怖来,他是在江亭鸾那里守了三日,但那些侍女一样如此,没道理他染病别人却没事。思来想去,这三日里唯一与平日不同的便是他偷吃了江亭鸾一块雪梨糕,但吃之前他也一样用银针试过。方才萧熠也亲自去江亭鸾房中再验了一遍,不论是糕点,还是茶水,香料,皆没有毒性,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两人才到厨仓中一探……难道这毒果然无迹可寻,当真见了鬼了? 他又找出了几样糕点的原料,等着萧熠挨着验过去。 待把雪梨糕所需的用料都查过一遍,皆是无毒,宫饮泓再抬眸看时,萧熠的脸色已难看至极,一双眼眸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雪前夜霜云凝聚的夜空,暗云低垂,霜雪欲坠,额间神印一闪,那罐雪梨便陡然化作了一滩难辨原形的雪水。 宫饮泓叹了口气,不敢再乱说乱动,乖乖跟他一同回到了房中。 从发现他身上的红疹开始,萧熠整个人都古怪起来,看他的眼神就像他忽然变成了一团随时会化的雪,分明那几个红点早已被他治愈,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1 他眉目间的凝重之色也没有消散分毫,待他也越发珍重小心。 宫饮泓起初还觉得受宠若惊,一边自我唾弃,一边心头窃喜,等他躺回被褥里,萧熠却静静浮在一旁,丝毫不打算回绛灵珠中之时,他才终于心惊胆战地想起,幼时那个把他的脚踹在怀中捂热的小神君看他的时候,就是这副“你别死”的神情。 “小白,我已经好了。”宫饮泓忍不住抬手撩起衣袖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担心什么?” 萧熠看了眼他完好无损的胳膊,又蹙着眉垂下眼帘,半晌才恨恨道:“你不明白。我已治愈江亭鸾很多次了,可她……” “我是不明白,”宫饮泓蓦地翻身而起,欺近他身前,含笑凝视着他双眼,轻声道,“但有灵照神君救我,我又怎么会有事呢?” 萧熠与他静静对视了一会儿,仿佛被逼至绝境,眉眼间的冰雪终于渐渐融化,却露出抹更加锋利尖锐的神情来,宛如明河倾塌,海立山崩,剥离出深渊中隐秘却丑陋的真实。 “宫饮泓,”他忽的一笑,眸中却黑沉沉地毫无半分笑意,身体前倾,几乎是贴在他唇上低语,“可我,根本就不是灵照神君。” 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仿佛一道惊雷劈过,宫饮泓倏地瞪大双眼,望着他讥讽的神色,心头有如鼓锤,脑中霎时间闪过无数念头,却又一个都没能捉住:“什么?” “萧筠死后,朝夕城已经数百年没有过降世神祇了。”萧熠双眸含冰地缓缓道,“中原万法门一家独大,朝夕城齐家蠢蠢欲动,外忧内患,萧家与叶家岂能甘心?他们太需要一个神君了。”他顿了顿,语调忽地温柔了几分,“而我的母亲,是海上一名绝色的舞姬,和另外几名美人一起被萧家家主纳作了妾室。” “可她比旁人不幸,在最恰当的时候生下了我。九凤来朝,紫霞满天,天降神眷,举城欢欣——一场宾主尽欢的戏法而已。”语带讥诮地说完,他双眸幽暗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夜海深潭,波云诡谲,最后一缕光也消失了。 宫饮泓心中翻江倒海,许久才回过神来,仿佛听见什么极其荒谬的话,惊极反笑:“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注视着萧熠沉默肃然的模样,咽了咽唾沫,“可……你的神印呢?你的绛灵珠呢?你摧枯拉朽,起死回生的灵力呢?” “萧筠有神印么,用绛灵珠么?他需要茹素,戒欲,独居,慎言,装模作样地坐在神龛之上么?萧家倾一城之力助我苦修十年,灵力高又有什么奇怪?”萧熠豁然起身,仿佛再也忍不下去,声音陡然急促凌厉了起来,眼中却升起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之色,“宫饮泓,能起死回生的从来就不是我。若我真是神君,母亲又怎么会死?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 宫饮泓怔怔抬眸望着他眸中赤裸裸的焦灼恐慌,心疼得要缩起来,喉头一阵发紧。从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萧熠脸上如此毫不遮掩的软弱情感,仿佛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撕下了那层冰雪铸就的假面,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灵魂,那并不美好,却真实得令人心颤。 而他只是从只言片语中窥见片鳞只甲,已为他二十年中残忍扭曲的生活感到无法忍受的窒息。他不是神君,却要承受虚名加诸于他的一切,折断躯骨把自己塞进神龛,如履薄冰地谨守着伪装,放弃一切喜好与欲望,拼尽全力维持神迹,追逐一个无法企及的幻影,成为一个不曾存在的人。 二十年,他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不被人发现,又要有多强的意志,才能不被彻底抹杀? 这样的日子,只怕叫他过上半个月,他就疯了。 “你当然是真的,”不知过了多久,宫饮泓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把烟云吹散,他朝半空中对他怒目而视的人伸出手,“你救过我……那么多次。对我而言,你就是神君。” 萧熠嗤地闭了闭眼,又咬牙切齿地瞪向他,仿佛气他执迷不悟,顽固不化。宫饮泓却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紧攥着的双手,刹那间由虚化实,冰凉的手掌也被他握紧至温热:“这一次也一样,我不是别人,你救了我,我就会活下来。”他的声音笃定地像是在陈述一件已然发生的事实,眼中亮起一种日月星辉般无法抹杀的神采。 萧熠低头望着,心潮翻涌,竟移不开眼去,斗转星移,流光轮转,仿佛只是片刻,眨眼便望到了晨光穿透窗棱。金光笼在两人身上,粲然生辉,魑魅魍魉都不敢侵犯,跗骨之蛆般的红疹也一样不知所踪。 萧熠不敢置信地拉着他的胳膊在阳光下来回看了三遍,高悬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宫饮泓这回大获全胜,忍不住笑吟吟地冲他做了个鬼脸:“你看,至少你是我的神,能主宰我的生死。” 萧熠望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唇边也渐渐溢出一抹冰消雪融的笑容,双眸如朝光照彻,刹那间通透明澈,直望见白雾消散,春风化雪,露出一条曲折离奇却春光明媚的前路来,从头到脚都掠过一阵神魂震颤的欢喜,一时竟难以克制,忽倾身用力抱住了他。 宫饮泓顿时心头狂跳地僵在原地,只听宛如新生的神君在耳边一字千钧地道:“好,那你以后要给我日日上贡,永远也不许反悔。” 第38章 将死之人 黄昏时分,碧空万顷,彩霞满天,檐角墙头的冰雪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荆如愿还没睁眼,鼻尖便传来一阵梅花的清香,令人心神愉悦,她弯弯嘴角,正欲接着睡下去,却听耳边咔咔作响,像是房中钻进来一只惹人厌烦的老鼠。她心中一跳,紧紧皱起眉,下一瞬,果然听见一个带着几分得意的找打声音:“荆姐姐,该醒了。” 荆如愿没好气地睁开眼,只见桌上不知从何处折了一支红梅,插在白瓶中,红衣少年支着一只脚笑吟吟地坐在桌边,手里正剥着瓜子,剥好却又不吃,都放进桌上一方锦帕里。也不知几日不见,他看上去意气风发,眼角眉梢如春风拂过的绿叶般舒展开来,似乎过得很是顺心如意。 荆如愿不忿地白了他一眼,蠕动着裹着暖和的被褥倚墙坐了起来,感觉身上伤口已尽数治愈,摸摸脸上也未曾留下疤痕,方觉他还算有点良心,冲他抬了抬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其实宫饮泓今日并不怎么顺心如意,他本想去瞧瞧江亭鸾气色如何,谁知被拒之门外,萧熠飘进去也不见人,于是他又去找殷蔓罗,想让她用瑶光鵺揪出那个刺杀她的人,不料她竟说鵺鸟不是狗,认不出来,不软不硬地拒绝了。路过院子的时候,那原本存放着铜钱的房间前却无人看守,进去一看,里面已然搬空了。 好在这正是他心情大好的时候,也不觉得灰心丧气。江亭鸾不理人,他就在她院外堆了个怪模怪样的雪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2 人,殷蔓罗不合作,他便折了她几支梅花,空屋子里没搜出什么,萧熠便教他画了个恶作剧的阵法,叫进去的人都会沾上一身恶臭。 但这已是他们来到此地的第七日,折雪城的隐秘依然毫无头绪,疏疏如乱雪,百般无奈之下,他才冒着暴露的风险让萧熠救醒了重伤之后便昏睡不醒的荆如愿。 宫饮泓剥着瓜子,笑眯眯道:“荆姐姐,你睡了这么多日,可梦见是谁要杀你么?” 荆如愿仿佛这才想起之前那场飞来横祸,扯扯嘴角,忽自怀中掏出了那张傀儡符,三两下撕成了粉碎,然后抬眸盯着他。 宫饮泓会意,转眸看了眼萧熠,见他微微颔首,方拎起茶壶,倒了半杯冷茶,又自袖中掏出张符纸,浸在了茶中。 待符纸浸透,荆如愿狠狠咳了几声,捂着脖子,沙哑地开口道:“你也算救我一命,我饶你不死。” “可不知要杀你的人是否会饶了你?”宫饮泓说着,将桌上的小香炉递了过去。 荆如愿接了,掀开炉盖,指尖点了点已然熄灭的香灰,放在鼻尖一嗅,双眸骤冷:“沉眠香。” “不错。”宫饮泓冲她扬眉一笑,“看来,你的朋友可不太欢迎你回来。” “他们不想叫我醒,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荆如愿冷哼一声,“出去等着。” 他的确早就发现她被下药的事,只不过那时对他而言,她昏着也好,所以未曾插手。 宫饮泓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仔细包起瓜子,走了出去。 等到明月初上,荆如愿剪了个傀儡幻影放在房中,与他一同自院墙翻出去,又走上上雪山的老路时,宫饮泓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找人报仇?” “有人不想让我回去,我就偏要回去。”灰暗狭窄的雪径上,荆如愿转头看了看他,黑眸闪了闪,“再说,我一向一诺千金,答应带你去找谢驰岚,就不会反悔。” 宫饮泓微诧地笑道:“荆姐姐,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还拿这话来唬我?” “我没骗过你。”荆如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你不愿来,那便算了。” 宫饮泓与萧熠对视一眼,还是跟了上去:“可那小院已经毁了,我师兄会在里面?” “没关系,他还在。” “……” 宫饮泓只得一头雾水地跟着她又回到了那被烧得一片焦黑的小院。 断壁残垣已被雪埋了一半,剩下的半边屋子里什么都烧成了灰,月光下看来,颇有些凄凉。 荆如愿冷着脸在屋中转了一圈,俯身捡起了一块看不出模样的玉璋,擦了擦揣进袖中。 半面墙上依稀还能看见涂抹过的痕迹,她伸手抚过砖墙:“可惜了我推演出的移魂术。”说着恨恨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出去。 “移魂术?”宫饮泓倚坐在断壁上挑挑眉,“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把师兄的魂魄困在此地吧?” “魂魄?”荆如愿正拿着个精巧的八卦盘,在院中走来走去,仿佛在寻找什么,闻言霍地转身,双眸含光地望着他疾速道,“不错,我若能参透痴情血契,便当真可知如何将养着死人的魂魄……”见宫饮泓笑眯眯地不肯接话,她的脸色又沉了沉,“哼,你不愿让我见萧熠,那便罢了。叫苏檀把他的郁孤直借我看看,总行吧?” “郁孤直?那是什么?” 荆如愿的脸终于彻底黑了下去,转过身没好气地道:“一把刻着八卦符文,上能唤风雨雷电,下能召九幽怨灵的神剑。” “怨灵?”宫饮泓心中忽的闪过一丝异样之感,仿佛自己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般,一时僵在了原地。 荆如愿却已朝着西南方走去,笃定道:“就是这里。”说着怒瞪宫饮泓一眼,“还不过来挖!” “你以前说师兄没死,”宫饮泓抛开思绪,好笑地走过去,蹲在地上,“如今不会说,师兄被埋葬在此地吧?” 溶溶月色中,荆如愿乌黑的双眸带着丝古怪的笑意静静看来,仍有些沙哑的声音显得幽暗而诡异:“古有无启民,居穴食土。其人死,埋之,其心不朽,百年化为人。” 宫饮泓吃了一惊,将信将疑地看向萧熠,见萧熠拢眉点了点头,方站直身子,朝她逼近了一步:“你是说?” “书中记载说来神奇,但这咒术也并非无人可参破。”荆如愿见他惊异,满意地扬眉露出一抹傲色,勾唇道,“况且,我所用的符咒与冰石皆非凡物。谢驰岚的心脏在我手中,不需百年,就可化人。” 宫饮泓本以为昨夜所知已是最为惊骇的秘闻,没想到今夜还有更为骇人听闻的故事,惊疑之下不由失笑:“你是说,师兄的心脏,被你埋在这里?” “折雪城冰雪千年不化,我取山中极寒之冰,塑成冰龛,将他封存于此,又以返生符咒封印。”荆如愿仿佛在谈论着一件自己亲手铸就的旷世杰作,眉目间亮起一抹惊人的光彩。她自做下此惊天之举,一直藏于心中,没有机会与旁人吐露,此时一旦开口,便滔滔不绝,“我唤他为‘雪胎’。他将于冰雪之中重获新生,从此生死轮转,脱于天地,握于己手。”说到最后,她素手一握,眸光不可逼视,露出一股藐视天地的傲气来。 她本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在这一刻看来,却仿佛有种能与神佛相抗的力量。 宫饮泓舔舔虎牙,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拿出匕首,将信将疑地开始挖土。 ……不可能。 萧熠静静注视着荆如愿,心中半分不信。要自典籍中的传说拼凑出真相,再寻访查证,最终破解神话,掌握秘术,也不知要如何苦心钻研,耗尽多少才思,又需多少机缘。萧筠以不死神咒名扬天下,这女子若真能悟出此返生之术,岂非不比所谓神祇差上多少? 可惜宫饮泓挖了半个时辰,土下仍然只是土,连冰龛的影子也没瞧见,心中疑惑渐消,暗觉荆如愿疯病犯了又来坑人,站在坑底抬头嘲讽道:“……荆姐姐,你是不是埋得太深了?” “不可能!我分明就埋在此处。”荆如愿面上得意之色霎时被慌乱取代,取出那八卦盘,再次念念有词地寻了起来,这次她蹙眉向东边走了十来步,又指使着沦为苦力的宫饮泓挖。 萧熠见宫饮泓双手已冻得青紫,几欲开口叫他别再理这疯女子,但这回宫饮泓刚挖开了一层冰雪,就见雪中金光一闪,露出一块似曾相识的小金符。 “……孟霖深。”待三人回到房中,宫饮泓比对着捡回那块略显陈旧金符,和他怀中摸出来的金符,沉思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名字来,“——大师兄。我入门晚,从未见过他,只是谢师兄曾提过一次,说他年幼时,大师兄擅闯禁地,从此一去不回。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昆华洞。” 萧熠猜测道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3 :“江飞梓的父亲?” “照殷蔓罗所说,时间恰能对上。”宫饮泓微微点头,握紧了手中的两块金符,抬眸笑道,“难道他没死,又回来了?偏偏此时回来,莫非是来见濒死的江亭鸾,顺便带走他的儿子?” “恐怕没这么简单,”萧熠的目光移向窗外,“他当初擅闯禁地,可知是有夺位之心。” “夺位?”宫饮泓把那枚陈旧的金符磕在桌上,嗤笑道,“他‘死’了十几年,师父哪里还会认他?就算他儿子真当上折雪城主,也没什么用。” “你们商量完了么?”自发现“谢驰岚”不知所踪,便双眸发直陷入沉思的荆如愿忽地开口,幽幽地抬眸看向宫饮泓,通红双眸中露出一抹森然渗人的寒意,“商量完了,别忘了告诉我,究竟是谁、为何、要动我雪胎!” 宫饮泓挠挠头,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道:“或许,师兄已经长出来……不,活过来了,所以他自己爬出来,走了……” “你不信我。”荆如愿眯眼凝视着他,眸中淬火,仿佛下一瞬就要翻脸。 “……”宫饮泓和萧熠交换了个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荆姑娘,我是世上最想信你的人,可如今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会看见的。”荆如愿截口打断他,忽自袖中拿出了那块捡回来的玉璋,放在桌上。 萧熠识得,这是可知人生死的“问天璋”,不算珍稀之物,许多混迹市井的道人都会揣着一块,用于测卦,但所测是否准确,还须看测问之人的修为。 荆如愿已咬破指尖,用血在其上画了个复杂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地念了几句,最后疾问:“谢驰岚生死何在!生死何在!”血深入碧玉,一道金光闪过,玉上骤然浮现四个字:“非死非生。” 宫饮泓诧异地扬了扬眉,荆如愿见他仍不全信,又问“孟霖深”,玉上是“而立之年”,再问“江亭鸾”,这回写着:“将死之人”。 宫饮泓这回信了七成,喃喃道:“……看来孟霖深果然未死。” 荆如愿垂着眼,声音微低,忽问“荆如愿”,玉上的字却纹丝不动。 “……通神谕有违天道,世上修炼此术之人几乎活不过三年。” 萧熠说过的话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宫饮泓望向萧熠,却见他眸光闪烁,若有所思,仿佛就要参透什么天机,唇角欲勾未勾,慧波流光,昙华将放,叫人一时移不开眼。 荆如愿见他竟发起呆来,冷笑一声,忽问了句“宫饮泓”,漫不经心转眸瞥去,继而神色一怔,顿时难掩惊诧地抬眸看他。 宫饮泓眸光沉沉地看了眼玉璋,却是扬唇一笑,在萧熠回神望来之前,猛地伸手抹去了玉上的字:“……你这东西,怕是坏了吧。” ———————————————————— 荆如愿:春天种下一个谢驰岚,秋天收获一筐……卧槽谁把我的种子挖走了(?○Д○)? 第39章 无药可救 次日,江亭鸾依旧不知所踪,连那个叫阿雪的侍女也不见了。 宫饮泓拦住一个侍女追问,对方却说:“城主闭关了,您若要离岛,我可为您安排船只。” 他再去寻殷蔓罗,对方竟也闭门称病不见,他把一棵梅花树几乎薅秃,也没人出来制止。 “女人真是难懂。”碰了一鼻子灰的宫饮泓一碗翡翠虾丸汤推到了萧熠面前,敲着碗一笑,“喏,贡品。” 自他前日里莫名中了一回招后,他便不再用端来的饭菜,而是亲自下厨。厨仓里的仆从虽都十分诧异,但见他动作熟练,厨艺精湛,便也无话可说,加上他生性随和讨喜,没多久便和众人打成一片。不过两日,走在府中便时常有人与他打招呼,倒像是在此地住了十年似的。 “可惜这些下人也知之甚少,只说城主常年闭关,不是奇事,闭关的所在无人知晓,也不用他们送饭。” 萧熠想了想,问:“荆如愿呢,她可知道?” 宫饮泓脑海中闪过荆如愿那副似笑非笑抓住他把柄的模样,低头咬了口丸子:“算了吧,就怕她又指个地方,说江亭鸾被她种在下面,叫我自己挖出来。” 萧熠忍不住勾了勾唇,又问:“你真不信她所言?” “不,我信她的确这样做了,”宫饮泓抬起头来,双眸幽暗,像是藏着一抹叹息,“但她也不过是试试而已,绝非所说那般有把握。或许……师兄并不想落在她手中,替她以身试法,所以才会消失。” “……她所钻研的术法,从风陵峪中死而复生的异藤异兽,到痴情血契,乃至此地的雪胎移魂,无非不是生死相关——她不想死在通神谕的反噬之下。”萧熠凝视着他,似乎还要往下说,宫饮泓却赞了句“聪明”,笑眯眯夹了个丸子在他碗里:“快吃,小心凉了。” “……”萧熠愣了愣,半晌才扬眉道,“好,那便先解决这城里的事——我去找江亭鸾。” 宫饮泓忙道:“一起。” “不,你去找孟霖深。”萧熠眸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们在此地耽搁太久了,是时候离开,做些更要紧的事了。” 宫饮泓食不知味地咽下丸子,见他神色虽如以往般平静,眼中却是一抹明亮异常的神采,只得道:“好,那我们便分头行事,尽早离开。” 于是夜半时分,江飞梓再次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神仙。 萧熠本以为江亭鸾房中的密道便可通往她闭关所在,没想到最后却只是走到了那间储藏过铜钱的空屋,想了想,便飘到了江飞梓的房中。 江飞梓正对着个精致的鎏金小船出神,忽听门窗砰然紧闭,一惊之下,抬头四顾,却见萧熠正优雅尊贵地坐在半空中,垂眸睨着他,不由欣喜若狂:“仙君大人!多谢您出手相救,母亲昨日已好了许多,想来再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萧熠盯着这个路边捡来的信徒,心中升起一股熟稔而冰冷的愉悦。 与宫饮泓给他递上贡品时心软又发烫的奇异感觉不同,这是他更加熟悉的,受人匍匐时的征服感。此时回想起来,对着宫饮泓时,他患得患失,幼稚混乱,更像是一个自己也认不出的陌生人,对着旁人,反倒更像是以往心如止水,处变不惊的自己。 脑海中的小人凉凉道:“但以往的你,并不会在旁人面前想着小红。” ……闭嘴。 见萧熠不说话,江飞梓紧张地舔舔唇,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母亲已去闭关修养了,不敢再劳您出手……若仙君不嫌弃,请收我为徒,让我随侍左右,报您大恩!” 很嫌弃。 萧熠眼也不抬地冷冷道:“江亭鸾闭关之处,乃极阴之地,直通幽冥,煞气萦绕,她在彼处,不出三日便魂归黄泉。” “……什么?”江飞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4 梓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 “你是她的儿子,只有以你之阳气,方可冲散阴煞,”萧熠神色淡然地阖上眼,“去吧,我助你一臂之力。” 江飞梓面色煞白:“是!” 萧熠几句话忽悠完,跟在急急忙忙的江飞梓身后,一路穿过曲折幽暗的甬道,在雪山腹中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走出出口时,已到了山的另一面。 “据说,这是当年棠氏一族所在……娘常年在此地闭关,”江飞梓神色复杂地指了指不远处一堵冰砖砌成的三丈高墙,转眸看向萧熠,讪然道,“仙君,我进不去,就在外面,行么?” 萧熠看了看他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第一次觉得江亭鸾算是自作自受,淡淡道:“在此静坐一炷香,勿被他人打扰。”说着便消失在空中。 而此时,宫饮泓正弓着身子,黑猫般轻巧无声地自一排排房檐上走过,玩味地看着下方仆从所在的屋宇。他想过了,孟霖深回到此地,想要行动自由,不惹人疑心,最方便的法子便是混在下人之中,而城主要给他安个身份也不算太难。虽说他认不出孟霖深,但此地若是失火,他想,他的大师兄应当不会跑得比别人慢。 一报还一报啊,大师兄,你炸我一次,我烧你一回,方见得兄弟情深。 宫饮泓将一把赤火符挨着贴过去,末了环视一圈,跃上了不远处山包上能将此地一览无遗的最佳位置,坏笑着呵了呵手。 冰天雪地中,一片火光熊熊而起,照亮了一方夜空,不知谁惊叫了一声:“走水啦!”鳞次栉比的屋宇中霎时嘈杂混乱起来,宫饮泓只屏息静气隐匿在一块雪石之后,专注地望着前方,暗暗数了十下,果然便见一道黑影猛地自被火光照得发白的夜空中猛地蹿起,仿佛一只谨慎敏捷的豹子,半匍匐着一落而下。继而只听一声闷哼,他竟一脚踏空,与冰石碎雪一同直直向下坠去,急忙扭身已来不及,死死卡在了冰雪堆积的陷阱之间,一时竟挣脱不开,蓦地转头向宫饮泓藏身之处看来,一双眼睛中闪出利剑般的寒光。 宫饮泓便探出头去,笑吟吟地跟这头被他捕获的困兽打了个招呼:“见过大师兄。” 那男子面色一沉,额角青筋暴起,咔咔数声,困住他的冰雪陡然炸开!冰雪飞散间他猛地蹿起,五指微弯,狠狠向宫饮泓拍去! 雪山背面,萧熠正诧异地看着冰雪高墙之后的院落——其间花草繁茂,绿意盎然,一池碧波荡漾,小径曲折,几间瓦房,正如外界寻常村落一般。只是地面上隐有流火之光不时浮现,显而易见是一个巨大的阵法,扭转着极寒,这符文古老复杂,连他也认不出来,想必是棠氏一族所遗留。若非他此刻只是魂魄,只怕也不敢轻易踏入。 萧熠仍旧谨慎地飘高了些许,以免触动阵法,刚落到一间亮着灯火的村舍之上,便听其间一个女子恨恨道:“……多管闲事的外来人实在可恨,你别担心,且在此休养,我自有法子杀了他。” 萧熠微一拢眉,飘进去一看,果然是那个叫阿雪的侍女。他环视一圈,房中陈设与府中相比十分简陋,却又收拾得干净齐整,颇为温馨。 “不可,”江亭鸾歪在床榻上,紧紧拉着那侍女的手,神色担忧道,“我原便觉你们行事太过冒进,荆如愿是门主送来的贵客,你们惹恼了她,日后如何是好?再来,宫饮泓毕竟是门主的嫡系弟子,行事古怪,功力不低,哪里是能轻易杀死的呢?您还是听我一句劝,趁如今还来得及,今夜便离岛吧!” “不是我不想走,”那侍女眉间掠过一抹急怒之色,咬唇道,“是那个孟霖深,他非说飞梓一团孩子气,若我将天罡阵传给他,他定受不住外人的胁迫欺瞒,说要解决了宫饮泓再走。” ……天罡阵?不是万法诀么? 萧熠神色乍变,继而恍然——是了,公输煌又怎会将万法门的镇门之术轻易传给千里之外的禁地中人,只是这天罡阵他却未曾听过,不知有何用处? 他转念之间,那侍女竟忽然眼眶一红,十分无助地拉着江亭鸾的手,泫然欲泣:“阿雪,怎么办?天意如此,莫非真如飞梓所说,有神灵在此?我怕是逃不了了。” “城主放心,”江亭鸾却紧握住她的手,撑起病体,宽慰道,“我会帮你。” “我只怕来不及了,那姓宫的已然起疑,在府中四下查探,纵然荆如愿未醒,殷蔓罗也三缄其口,但纸包不住火,”侍女起身在房中转了几圈,蓦地潸然泪下,“阿雪,我抢了你的夫君,抢了你的儿子,神灵都看见了,这是我的报应啊!” “不是的,城主,”江亭鸾眸中泪光闪烁,面上却是一抹强硬的冷意,“当初是我自作自受,如今是他有眼无珠……与您何干?当年若不是您担下虚名,我早已被乱棍打死,飞梓又哪里能活到今日?眼下,正是我该报答您的时候,我定会帮您逃出去。”说到最后,她眼中的湿意也消失了,越发显得果断冷静,“请您再给我几日,让我劝服飞梓继承城主之位,我绝不能住在此地,让我回去。” 那侍女又哽咽了一会儿,抹了抹泪:“……好,我都听你的。”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萧熠看到此刻,惊愕之余,心下已是一片雪亮——难怪江飞梓说母亲判若两人,装模作样,原来他本是阿雪的儿子,如今这躯壳之下,才是他的亲生母亲……也难怪他们要炸了荆如愿的小院,又下药让她昏迷,竟是为了隐藏这移魂之事。 想来公输煌敢将禁地交到他们手中,必也有将他们握在手心的法子,只是不知是什么法子,能隔着千里之外,逼得人舍弃原身,魂魄托身以逃? ——难道是那绝症? “江亭鸾”目送着“阿雪”离去,房中一时静了下来。 萧熠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她虽只是一个侍女,却似乎比真正的城主还要沉着精干,身患重病还一心为主,令人叹服,若真能救她一命,让她和江飞梓母子相认,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这样想着,正要离去,却见“江亭鸾”窸窸窣窣地在床上跪了下来,一双眼睛恰好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却是空洞麻木,没有一丝光彩。 她说:“婢女阿雪,一心求死,若有神灵,请勿相救。” 萧熠浑身发寒,猛地向后一荡,对上她死气沉沉的双眸,脑中轰得炸开—— 他仍然不知她身上是何种病症,却忽然间明白,他母亲是怎么死的了。 第40章 执棋之人 清晨凉风拂过,枝头黄鹂啾鸣几声,绿叶交叠,映着窗内鸳鸯锦被翻红浪,碧纱橱中人影交缠,依稀传来令人耳赤心跳的缠绵声响。匆忙赶至门外的黑衣男子被守在门前的仆从拦了一拦,忙收回了扣门的手,垂眸候在门外。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5 光影渐移,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终于归于平静。 “乖。”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支起身子,亲吻着身下人的额头,反手拉过外衫,披在了身上,向外要了一声水,又亲了亲那人的嘴角,笑道:“还疼么?” “不疼。”躺在床上的美貌少年揉了揉带着红痕的眼,薄被下白玉似的身子布满了红紫的淫糜印记,黑葡萄似的眼珠还氤氲着水汽,却是一片懵懂纯净,伸出手臂,声音沙哑而甜腻,“要亲。” 男子双眸微暗,忍着冲动,双指捻起他下巴,拇指摩挲着花瓣似的嘴唇,俯身咬了一口,柔声道:“我是说,胸口还疼么?” 少年瑟缩了一下,脸上的潮红都迅速地退了下去,仿佛想起那种死去活来的疼痛,双眼惊恐地蓄满泪水,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委屈至极:“……好疼,好疼!”以前也很疼,每隔一段时间就疼一次,但最近疼得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多了。 男子心中一软,忙将他抱进怀中安慰:“不疼了,不疼了。”眸中却闪过一丝混杂着心痛和冷酷的矛盾神色。 “玄枢,我是不是……要死了?”忘记自己尊贵身份的傻太子可怜巴巴地紧紧拉住仇人的手。 “不会的……”魏玄枢亲了亲怀里人的额头,闪躲地移开幽暗的双眼,“你怎么会死?”见他害怕地直往怀里钻,又笑了笑,安抚地拍着他背脊,忽道,“你若是要死了,最后一件事,想做什么?” 赵元璧头枕在他肩头上,眨着眼想了想,撇嘴哽咽道:“要亲。” 魏玄枢笑意一怔,胸中霎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刺痛,过了许久,才涩然笑道:“为什么要亲?” “因为……喜欢,”赵元璧支起身子,清澈眸中明晃晃地倒映着他的影子,忽然就笑了起来,“喜欢,要亲。” 魏玄枢胸中鼓噪至极,按捺不住把他摁倒在床上,狠狠地亲了一遍,才按着他双手,幽幽道:“若是不喜欢了呢?” 赵元璧愣了一会儿,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喜欢的。” 魏玄枢垂眸,脸上闪过一抹寒意,声调骤冷:“……若是我杀了你,害了你呢?” 赵元璧浑身一颤,双眼瞪得浑圆,眼角泛红,眼泪又哗哗地溢了出来,呜咽一声:“喜、喜欢的。” “赵元璧,”魏玄枢缓缓俯在他颈侧,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一匹恶狼对着猎物亮出他的獠牙,赵元璧吓得缩起了脖子,他却只是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一字一句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赵元璧傻乎乎地瞪着他,不解其意,过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要亲。” “扣扣”门外响起敲门声,“魏公子,水来了。” 魏玄枢穿戴好衣物,由着赵元璧在木桶里玩水,嘱咐他不许出来,便转到了外间。 黑衣男子半跪在地:“属下见过公子。” 魏玄枢便倚在桌边端起茶碗:“说吧。” “孟霖深传信,数日前,宫饮泓已进了折雪城。” “呵,我还以为他死了,”魏玄枢扬眉冷笑,“不愧是我的宮师弟……可惜啊,已经太迟了。”他苦心多年才寻到孟霖深这枚棋子,折雪城他志在必得,这一回,绝不会再让宫饮泓占了上风。 “孟霖深说他不日便可将江亭鸾带回来,只是要先解决宫饮泓。” “提醒他,一个月了。”魏玄枢眉间浮现一抹不耐,冷冷道,“他再不回来,只怕半路毒发身亡。” “是。”黑衣男子接着道,“收到信报,温峤已死。” “……死了?”魏玄枢放下茶杯,有些诧异地转了转眼眸,失笑地想,也是,他敢那样大张旗鼓地离城,师父又岂能饶了他?只不过温峤敢离城,想来是有所依仗,他这一死,风陵峪必然会乱起来…… “门主命苏檀前往风陵峪处理城中之事,选出下任城主。” 收买人心的好差事,倒都落在姓苏的头上了。魏玄枢扯扯嘴角,听他接着道:“又因折雪城主病重,门主已下令传召两位继任城主回山,提前受封。” 魏玄枢眯起眼:“什么时候?” “就在下月。” 魏玄枢点点头,垂眸沉吟道:“这两个月里太子失踪,皇帝震怒,朝廷强硬了许多,与万法门冲突颇多。师父必会借此事召集各大门派及门中弟子,大摆筵席,弄得声势浩大,以昭示武力。宫饮泓不会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或许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要师父传位于他……”他顿了顿,忽道,“朝夕城可有什么动静?” “叶清臣已暗中将萧灵照遗体运回了朝夕城,却没传出别的消息,萧家似乎将此事瞒了下来,打算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魏玄枢嗤笑一声,眼前浮现那个苍白阴暗的少女冷冷注视着他的模样,那冷冰冰的话语仿佛还在他耳侧,“魂魄离体叫死么?魂魄再入轮回或是魂飞魄散,才叫死。” 若是萧熠没死,朝夕城按兵不动,只怕是与宫饮泓达成了什么盟约,他眸光暗转,过了许久,才道:“叫人把萧熠已死的消息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再找人去煽动沿海那几个门派,让他们趁火打劫,攻打朝夕城。” 置身事外……我要你自顾不暇。 这边有人风流快活,运筹帷幄,另一边被朝光染做橘色的冰天雪地之中,宫饮泓已与孟霖深缠斗了半夜,终于一刀穿透他肩胛,将他狠狠钉在了雪山之上。 “大师兄,承让了。”雪上绽开几朵鲜艳的血花,宫饮泓舔舔虎牙,微喘着笑道,“看来这些年,师兄不仅疏于练功,行事也毛躁了些。” 两人边打边走,宫饮泓早看好了地势,引着他连踩了不知多少陷阱,孟霖深怒目而视,额上青筋暴起,欲要挣扎,却觉灵力凝滞,又被落雪埋了半个身子,四肢冰冷无力,一时动弹不得,不由骂道:“卑鄙!” 宫饮泓一笑:“不敢当,都是师父的教诲。大师兄离门十几载,怕是忘光了。” 孟霖深别开脸,冷冷道:“我不知你说什么……我是府中船工,不识得你。”此人轮廓硬朗,线条冷硬成熟,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只是双目浑浊,眼神闪躲,仿佛一把生锈的重剑,眉眼间皆是被岁月打磨后的痕迹,看上去的确挺像一个普通的船工。 宫饮泓掏出那枚陈旧的金符,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如我将这东西交给师父,请他老人家认认。” “你!”孟霖深眼中掠过一丝惊惶之色,强自镇定道,“……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宫饮泓拿刀鞘拍实了他身上的积雪,堆成一个雪人,倚着雪壁道,“只不过我听谢师兄说大师兄死了十几年了,怎么却此时冒出来,还有妻有子?” 孟霖深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宫饮泓笑了笑,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6 后退了一步,转身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雪地,眉目间掠过一丝忧色——小白怎么还没来找他?以他的本事,找个江亭鸾应当比自己抓孟霖深快得多…… “大师兄既然不愿和我说话,还是跟我回去见师父吧,想必师父看见你们一家团聚,也是十分欣慰。” 孟霖深恨恨睨着他:“……你一样是擅闯禁地,难道师父会放过你?” “江城主命不久矣,江飞梓不成气候,大师兄抛妻弃子十几年,偏偏此时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回来主持大局的呢。”宫饮泓啧啧道,“以后这折雪城,只怕要改姓孟了吧。” “休得胡言!我绝无此意!” 宫饮泓挑眉与他对视,两人无声对峙了许久,孟霖深终于垂眸道:“……不错,我当初混入禁地,是别有企图,但此次回来,只不过……想再见城主一面。” “是么?那你为何要炸了荆如愿的小院,拿走她的心脏,又去杀殷蔓罗?” 孟霖深深深地拧起眉:“……她的心脏?” 看来这件事不是他干的……宫饮泓转了转眼珠,忽压低声音:“大师兄,你看看我。” 孟霖深道:“……看什么?” 宫饮泓笑吟吟地站直了身子,明湛双眸中一抹狂傲意气:“看我可像是下任门主。” 孟霖深哼道:“就凭你?” “你该知道,你已离门十数载,敢再出现在师父面前,就是个死字。我可以放了你。只要我能得到禁地之秘,我自然助你一家团聚,远走高飞。” 孟霖深眸中暗云诡谲地凝视着他,半晌,方铁青着脸道:“好,你过来。” 宫饮泓上前一步,缓缓俯下身去,还未贴近他的脸,忽觉不对,猛地疾退,却见他周身雪中骤然射出千万道银光,纷纷如骤雨利箭射来! 宫饮泓霎时间疾退出百步开外,仍不意被一道十分眼熟的利刺划过眼角,留下一道殷红的痕迹,立时认出了这旧相识,狠声道:“魏、玄、枢。” 他还以为这人已经死在了风陵峪里,没想到他人虽不在,却安了这么一枚棋子在此。 就在此时,那些如影随形的利刺却陡然调转枪头,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刚自雪中挣扎而出的孟霖深而去,他浑身浴血避无可避,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却见四下里冰雪骤然腾空而起,蓦地化作一个冰罩,将他扣在了里面。 宫饮泓忙回身,冲陡然出现在他身后冰雕雪砌般的魂魄微一摇头,萧熠一语不发地伸手抚过他眼角的伤痕,面若寒霜地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雪地里几乎与他同时出现的女子。 宫饮泓见他面色难看,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由担忧地看了他几眼,才对那女子笑道:“原来是阿雪姑娘。” 萧熠在他耳边道:“这是城主江亭鸾,她与侍女早已移魂换体。” 宫饮泓吃了一惊,忙不动声色地一笑:“……还是说,我该叫你城主?” 第41章 风雪惊变 四面传来杂乱森冷的铿鸣声,刀光剑影映着雪光,分外刺目,眨眼之间,匆忙赶来的折雪城护卫已将宫饮泓团团围住。 阿雪粉底洒金的裙摆缓缓扫过银雪,抿唇笑道:“阁下擅闯折雪城,伤我城中之人,又胡言乱语,实在古怪得紧,只怕我不得不将你关起来,交由城主处置了。”说着她眸中寒光一闪,素手一扬,霎时间四面冰雪耸然而起,要将宫饮泓困在其间! 宫饮泓仰头一笑,猛地纵身而起,飞快地踩在不断升高的冰壁之上,仿佛在与之比快,忽然间却一脚踹碎了冰层,整个人利箭般破冰而出,直直向阿雪俯冲而去。 “动手!”阿雪厉喝一声,四面护卫一拥而上,一时间刀剑齐飞。 宫饮泓踢飞众人,在刀剑之上踩过,眨眼间已跃至她身前。阿雪连退数步,陡然自袖间落下两把峨眉刺,裙摆飞舞地迎上去,和他打在一处。她杀意凛然,招式狠辣诡谲,又能驱冰雪相抗,宫饮泓却是赤手双拳,又要凝神听着萧熠三言两语讲述他所见之事,还要提防着身后的冷箭,一时间竟占不了上风。 乱雪纷纷中,宫饮泓身形如电,忽随手夺了把长剑,铿地挡住她手中刚刺,低声笑道:“你杀我做什么?江飞梓到底是谁的儿子,你到底是侍女还是城主,原本也不与我相干。” 阿雪眸中寒光涌动,另一支峨眉刺猛然朝他脖颈而去,宫饮泓忙撤剑闪身,转至她身后,幽幽道:“不过……此人要将你交给魏玄枢,我便不可袖手旁观了。” 阿雪神色陡变,蓦地回身冷喝:“又在胡言!” 宫饮泓掷了手中的剑,沉静自若地站在原地,也不抵抗,任由身后刀剑架上了脖子,淡淡道:“一个人抛妻弃子十几年,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甚至连儿子的亲娘认不出,他又回来做什么呢?” 阿雪双眸幽暗地在他和孟霖深之间逡巡,正自惊疑不定,却听身后一阵疾呼,一名仆从飞快地跑近:“阿雪姐姐,不得了了,城主、城主快不行了!” 阿雪登时大惊失色:“什么?怎么会这样?” 那仆从神色惊惶:“城主叫我请您立即过去。” 阿雪不敢耽搁,转身看了眼宫饮泓,对身后护卫道:“将他关进雪窟,好生看守。”说着便匆匆跟着仆从离开了。 宫饮泓束手就擒,任由护卫推搡着向前走,眼望着空中的魂魄冲他点点头,转身跟了上去,心中不由一阵嘀咕:小白忽然叫他停手,究竟想做什么? 雪窟在雪山深处,是一座冰雪堆砌的地牢,莹澈照影,光洁漂亮,却冷得入骨三分。宫饮泓在里面枯坐了一日一夜,从天灵盖到足尖,从五脏六腑到奇经八脉都一清如洗,只觉六根清净,差个木鱼就能坐地飞升,而萧熠一直都没回来。 就在他忍不住要逃出去的时候,门前那道冰岩咔咔而响,忽地打开了。 一道强光射入,他眯了眯眼,才看清背光而立的人竟是江飞梓,身后还跟着许多护卫。只是数日不见,他面上那轻狂骄纵,愤世嫉俗之色竟已收敛不少,显得清冷安静了许多。 宫饮泓诧异地看了他几眼,他也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宫饮泓一番,才皱着眉道:“出来吧。” 宫饮泓只好一头雾水地钻出门,跟着他往外走去。 万里碧霄如洗,山白雪寂,有种尘埃落定般的宁静。 宫饮泓被江飞梓领着走出雪山,还以为他会带自己回府,谁知他却穿过城池,直直向海边而去,满心疑惑便如雪花片片堆积。 遥遥望去,便见海边一艘大船,江亭鸾披着貂鼠氅衣,发间金光熠熠,领着一众仆从站在岸边,却不见阿雪和孟霖深。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要死了么?怎么一日之间天翻地覆一般? 宫饮泓转着重回手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7 中的匕首,眼眸暗转,瞅了眼江飞梓,奇道:“小子,你娘大好了?” 江飞梓撇撇嘴角,再掩饰不住嫌弃之意:“既为神君之人,当谨言慎行,尊贵得体。” “……什么?”宫饮泓停下脚步,哑口无言地瞧着他,却见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忿之色,盯着他恨恨道,“你侍奉神君若不用心,迟早有一日,神君会让我随侍的。” 宫饮泓听得云里雾里,但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意气,舔舔虎牙,玩着匕首凑近他面前,眨眼笑道:“不会有那天的。” 江飞梓与他互瞪了半晌,冷哼一声,转身向前走去。 身畔忽地一声轻笑,宫饮泓蓦地转身,终于瞧见了一日不知所踪的神君,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萧熠正戏谑地瞧着他,见他看来,立时敛去笑意,掸掸衣袖,扬眉道:“他说的不错。” 宫饮泓好笑地看他一眼,按捺住满心疑惑,跟在他身后走到海边。 江亭鸾一夜之间像是焕然新生,优雅高贵地立在风雪中,见他走来,便微微颔首:“宫少侠,往日我卧病在床,未能相见,实在抱歉。” “不敢。”宫饮泓扬眉一笑,心中诧异已极,飞快地瞅了萧熠一眼——小白这是干什么了?!这假城主被他灌迷药了? 江亭鸾又道:“我已安排好船只送您与荆姑娘离岛,请上船吧。” 宫饮泓见萧熠点头,只好跟着她向前而去,走过江亭鸾身侧时,她却忽低语道:“天罡阵法,我已交与神君。来日万法门易主,还请门主勿忘今日之情。” “……当然。”宫饮泓隐约恍然,抬眸盯着萧熠,似惊似喜地扬起嘴角。 直到进了船舱,大船扬帆而起,水波荡漾间离开了那冰雪凝结之地。宫饮泓这才爬上床榻,双眼发光地盯着眼前闭目静坐的人:“别装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熠睁开眼,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见他难掩好奇地又凑近了些,眼中尽是叹服的光辉,忍不住起了调戏之心,默不作声地任他追问了许久,才缓缓附在他耳侧:“——我要吃鱼。” “小白!你可真是越来越……”宫饮泓磨了磨牙,失笑地瞧了他一会儿,去厨房弄了盘放了许多辣子的烤鱼,并一壶酒摆在他面前,又助他凝出了实体,“这回可以说了吧?” “如你所见,我说服了他们母子与我们结盟。”萧熠微微一笑,说完便低头拿起了筷子。 “……然后呢?”宫饮泓见他只顾慢条斯理地吃起鱼来,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忙伸手端走了盘子,拍桌道,“快说!你春风得意,我可是差点冻死在雪窟里,不交代清楚,我就……就……不给你做鱼了!” 萧熠抬眸瞧他一眼,见他肩上发上果然还残留着冰雪与白露,映得眸发愈黑,脸颊愈白,眼中还是一抹欢喜明亮的动人神采,叫人不忍拒绝,心中一软,终于搁下筷子,缓缓讲了一个故事。 “上代城主过世之后,江亭鸾便继承了城主之位。而公输煌为了将城主握在手中,会让他们吞下自己赏赐的青蚨,以便随时了结他们的性命。可年少的江亭鸾,一如如今的江飞梓,并不愿意一生待在折雪城中,只是苦无逃身之法。” “十七年前,重伤的孟霖深来到此地,被阿雪救起。江亭鸾怀疑此人来历不明,别有所图,于是叫阿雪假扮城主试探于他。不料阿雪当真对孟霖深动情,不仅与他有了夫妻之实,还打算与他私奔。临走之时,江亭鸾发现,命人去追,阿雪将孟霖深藏在船上,自己被抓了回去。此时阿雪已有身孕,江亭鸾便让阿雪生下了江飞梓,并收做自己的儿子,想让他继承城主之位,以求脱身之机。” “不久之前,江亭鸾终于在荆如愿那里发现了她的移魂术。可即便有人愿与她移魂换体,只怕日长月久,终会露馅,惹怒公输煌,江亭鸾不敢冒险,便按兵不动。直到上月,孟霖深忽然回来,要带江亭鸾走。阿雪见他根本认不出当年与他相恋之人,只记得城主的身份而已,当即心死,决心与江亭鸾移魂后便自尽,让江飞梓继位,好让孟霖深带她离城。谁知江飞梓忽然逃跑,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这阿雪可真是个傻姑娘。大师兄和城主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她却真心实意地把什么都赔进去了。”宫饮泓听得入神,饮着酒唏嘘一番,又奇道,“这都是她告诉你的?她怎么会告诉你?又怎会改了主意?” ……因为他惊怒之下,直接现身,雷霆大怒地把病榻之上的女子狠狠骂了一通,说她自私懦弱,舍弃子女,独善其身。阿雪惊吓之下崩溃大哭,把往事都说了出来。 萧熠拂袖淡淡道:“自然是因我神仙风度,令人心折。” 宫饮泓单手支颔,歪头看他,口中啧啧感叹:“小白,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般无耻。” 萧熠扫他一眼,黑眸如寒夜欲坠:“什么?” 宫饮泓把盘子推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吃鱼,吃鱼……你还没说,怎么说服她的?” “……无非是说孟霖深别有所图,江亭鸾虚情假意,而江飞梓天真可欺,即便当真当上城主,也坐不稳这个位子,何况一旦继位,江飞梓的命一样会被公输煌握在手心。”萧熠眸光渐暗,“那阿雪也并非愚蠢之辈,不过一时伤心绝望,想不开罢了。我说江飞梓一心以为母亲待他一世冷漠,想不到生母果真弃他而去,实在可怜。她便大哭一场,把江飞梓叫进去,告诉了他一切。” “可江亭鸾与孟霖深去哪了?” 萧熠淡然道:“死了。昨日阿雪假做濒死,江飞梓又跪在雪中诚心悔悟,江亭鸾心慌意乱之下信以为真,借阿雪之口把天罡阵传给了他。阿雪便说已备好船只,下令将她和孟霖深逐出岛去。昨夜我见她心软放人,便追上船去,岂知船没开出多远,两人已打成一团,没多久便同归于尽了。” 宫饮泓眸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想想又道:“也是,江亭鸾既已怀疑孟霖深,又怎会任他把自己交到魏玄枢手中?” 萧熠垂眸不语。其实若非他暗中出手,两人虽打在一起,也未必会同归于尽。但他总不愿宫饮泓觉得他心狠手辣,于是隐去不说。 宫饮泓又问:“可江亭鸾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萧熠顿了顿,半晌才双眸幽暗地低声道:“……她说,海上出身低微的女子私下口口相传一个邪术,什么‘自绝之心,扫尘之符,离世之食,焚体之香’,十日必死,神仙难救……呵,一个人存心要死,自然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他怔了一瞬,方道,“她没了必死之心,我便施法治好了她。” 宫饮泓见他面色难看,便不作声地凝视着他。船舱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8 不知过了多久,萧熠忽抬眸看着他,开口道:“我娘就是这样死的。” 宫饮泓面色一白,小心翼翼地伸手,触及他冰凉的指尖,只听他接着道:“当年,母亲带我逃走,我不愿意,她便告诉了我一切……可我不信。” “……我想,她定是想向我证明她所言非虚,才会选择在我眼前,用这种方式离世。”萧熠微微垂头,紧攥着手,自嘲地勾起唇角,“她就揣着必死之心,眼睁睁看着我试遍所有我会的术法,看着我一次次失败,即便修炼通神谕……也没能救活她。她用她的死向我证明——灵照神君,是一个可笑的谎言。” 宫饮泓心中钝痛不已,双眼发红,蓦地抓住了他的手:“小白!” “纵然如此,我还是没有听她的话,”萧熠反手握住他的手,缓缓抬眸,眸中宛如深渊蕴火,寒潭星坠,亮得惊人,“我知道我是假的,却不愿离开。我被满城之人供奉着长大,所到之处无人不匍匐跪拜,若我逃了,我就只是一个卑鄙的骗子。那时我想,就算我只是一个假神君,我也要做成真的,让朝夕城的人不白对我磕一次头。” 不愧是小白……宫饮泓扬唇一笑,心中又难过又激荡,赞赏道:“不错,人生一世,要么轰轰烈烈地活着,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何必逃避自己的命运?”他眸光流动地凝视着他,允诺般道,“你放心,你会做到的,这天下若不是你的,还有谁配呢?” 萧熠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似乎也被染上暖意,微微一笑:“等我做到的那天,我就再也不欠任何人,也不用再放弃任何喜好了。” 到那一天,萧灵照便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也可以抛开一切,如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凡人,天高海阔,陪着他唯一的信徒,去任何地方。 “……自然。”宫饮泓喉头发紧,轻笑着饮了杯酒,“那时你随心所欲,世上又有谁能阻拦呢?” 海上红日半浮半沉,霞光粲然,恍惚日出时分,却原来已是日落之时。 ————————————————————— 本来想写个小剧场一看时间算了吧的分割线(?ω?) 第42章 船在海上行了十来日,海风渐暖,海面上浮冰也消失了,折雪城化作了海平线上一层泛白的光影。 一只白雀站在桅杆上,不住地对着远方啾鸣,听上去声声泣血。 宫饮泓置若罔闻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暖融融的光流淌进四肢百骸,骨头都要融化一般,鼻尖是潮湿腥咸的海风,耳边是柔波细语的海浪,眼前是俊美无俦的心上人。手中有酒,天上有光,平生逍遥,莫过于此。 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蓝,海天之间,除了这一只小船,一切都像是停滞不动,从日出到日落,光阴流转也化作碧波荡漾中粼粼的碎光,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快到了。”萧熠站在船舷边,衣袂当风地远望着前方的逐渐出现的海岸线,眼中映着落日绚烂的光辉。 “多玩几日不好么?”宫饮泓饮尽了壶中的酒,把酒壶一扔,翻身而起,赤脚走到他身侧,双手一撑坐上船舷,“我倒宁愿这船开慢点。” 金红残照下,他高挽着衣袖和裤脚,露出麦色的肌肤,海风扬起高束的乌发,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渔家子。这段时日他逍遥过了头,如鱼入水,骨子里的恣意都舒展开来,似明霞欲燃,眉目间灵动生辉,一派煦色韶光。 萧熠心底仿佛被那光芒灼烫,生出难以言说的妄念来,垂眸捏紧了自己烟影般虚化的手,不悦道:“不好。” 触手可及,生息相合,才是好,如今这般非生非死,似人似鬼,究竟不成。 宫饮泓看了眼天色,回头冲他眨眨眼:“还记得无相沙漠里的水潭么?”说着便猛地往下一倒,哗地栽进了水中,又湿漉漉地钻出来,浮在海面上,仰头望着高船,冲他伸手笑道:“要不要下海去玩?” 萧熠想起当时情形,心中一动,正欲过去,余光却瞥见几个船夫走过来,只好摇了摇头。 宫饮泓便笑了笑:“等我给你找些好东西回来!”说罢深吸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一尾鱼般消失在了海浪里。 碧波荡漾,上下倾倒,天光陡然化作一团浮在上方的小点。宫饮泓捻了个诀,穿过色泽明丽的鱼群,几息之间落至海底,踩在砾石之上。四周一片漆黑,他摸着脖子上的绛灵珠,扯下了珠上的绛纱,霎时间明光倾泻而出,照见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他三两下脱了上衣,踩着粗粝的沙石走了一圈,左边捡几只花纹鲜艳的蚌,右边割几株晶莹剔透的珊瑚,奇花异石,新奇有趣之物,统统裹进衣服里,又顺手逮了两只海蟹,才踩着水浮上海面。 海面上的余晖已暗了下去,他喘息着抹了把面上的水,游至不远处的船边,一抬头,却见船尾上站着一个黄衣女子,正神色莫测地低头直视着海面,怔然出神,竟是一直待在船舱中不肯出来的荆如愿。 宫饮泓心中诧异,浮过去调侃道:“荆姐姐,怎么今日不潜心钻研,反在这消磨功夫?” 荆如愿回过神来,双眸沉沉地瞧着他:“……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消磨的?” 宫饮泓笑意一滞,又扬眉道:“将死之人,更该快活些。” 荆如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我十岁被冲虚道人捡回去做徒弟。十五岁,师父让我们十个弟子习通神谕,不到一年,大师姐就死了,又过了一年,五个师姐都死了,第三年,三个师兄也死了——我是最后一个。师父说我天命眷顾,合该修习此术,故为我更名‘如愿’。如今,我已多活了十年了。你可知这有多艰难么?”她浑身微颤,吸了口气,咬牙道,“这世上生死相关的术法,我无一不知。十年中,每时每刻我都不敢停下,不是在看,就是在算,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说到最后,她不由自嘲地一笑,“可是天叫你死,你又岂能如愿?” 宫饮泓望着她脸色灰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了雪胎,还有移魂,你的法子不是很多么?又何必灰心丧气?” 荆如愿缓缓抬眸盯着他:“难道你肯让我瞧瞧,痴情血契究竟是如何运转的?” “……”宫饮泓谨慎地微微往后荡开,“我已说过了,我不知什么痴情血契。” 荆如愿睨着他提防的模样,冷笑道:“你不用担心。你救过我一命,我不会恩将仇报。”顿了顿,她又眯起眼,“不过,苏檀那把剑,总可借我看看吧?” 宫饮泓眸光微动,先前那股异样的不安又浮现在心头:“……那把剑,真能聚魂?” “不错,”荆如愿点点头,“世间大多典籍之中,只提及郁孤直召唤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69 雷电之能,但我曾在师父留下的古书上,见过完整的记载。郁孤直中藏有一套青苍剑法,练至第七重,便可召怨魂孤鬼。” ……这把剑,他又是从何处得来,要用来做什么呢? 宫饮泓眉目间掠过一缕忧色,沉吟一瞬,对她道:“我会向他讨来给你。” “你答应了我,可不许反悔。”荆如愿一扬眉,此时面上才有了些许笑意,语带深意地道,“你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你,纵然天命难违,我也不怕还你一命。” 宫饮泓失笑:“荆姐姐,你把师兄的心脏弄丢了,便来打我的主意?” “这世间,若非修为足够之辈,入我法眼之人,也不会有此等机缘。”荆如愿盯着他幽幽道,“我不想死,我不信你想。” 宫饮泓泡在渐冷的海水中,喉头动了动,望一眼船头那道若隐若现的白影,笑道:“好啊,那我先多谢你了。” 荆如愿瞧他一眼,转身向船舱走去。 宫饮泓便将包裹一甩,一拍水面,三两步纵身而上,刚翻上船舷,便见萧熠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来,拢着眉一脸不悦之色。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海面,余晖尽收也不见人上来,几乎要忍不住下水去寻,这人倒好,没心没肺只知道自己快活。 萧熠转念之间,宫饮泓已经走了过来。他总是如此,赤裸着身躯也十分坦荡,笑眯眯地往地上一坐,把包裹摊开,露出一大堆五光十色的蚌壳珊瑚,还有两只拼命往边外跑的螃蟹,双眸焕然流光地望着他,盛满了呼之欲出的欢喜,像是鲛人捧着他全部的嫁妆:“喏,给你的。” ——傻子,你知不知道你把喜欢都写在脸上了? 萧熠望着他直白炙热的神色,一瞬间几乎脱口而出,张了张口,又笑着咽了下去。 宫饮泓见他不语,以为他看不上,咳了一声,低头挑拣起来,终于自一个蚌壳中掰出了一颗光华流转的蚌珠,恰是绛灵珠的大小,与之十分神似,竟也明光射目,莹澈照人,忙递过去:“这个如何?” “都很好,你先收着,日后再给我。”萧熠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困惑——有时候他觉得宫饮泓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都奉来,还怕他嫌弃。 可是……他分明已经得到了啊。 萧熠回忆着那个清晨,他抱住他,清清楚楚地说自己归他了。 ……他说了吗? 说了啊。 虽然自那日之后,他们谁也没再提起那件事,可宫饮泓每日变着法给他“上贡”,不是么? 萧熠觉出古怪来,却又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忽道:“你打算如何对付公输煌?何时动手?” 宫饮泓脸色乍变,急忙扫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拢眉低声道:“……什么?” 萧熠疑惑地望着他神情:“当初你以痴情血契将我身魂剥离,不就是为了让我助你杀他么?事到如今,为何还不告诉我?” 宫饮泓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暗暗攥紧双手,心头狂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荆如愿钻研的尽是生死之术,公输煌纵容她在禁地之中肆意来去,甚至将谢驰岚的心脏交与她处置——为什么?公输煌已经百岁了,他也不想死,对么?”萧熠眸中一片通透,笃定道,“你告诉我的三个故事,创教之人自不死神咒与痴情血契中悟出了万法诀,而公输煌手握万法诀,荆如愿对痴情血契亦分外用心,他们想做什么,无非是用这两个法诀,倒推出不死神咒罢了。公输煌不想死,自然不愿意把万法门传位于人——他就是杀了谢驰岚的人,不是么?” 夜风生凉,宫饮泓身上有些微颤,面色发白地待他说完,方才缓缓吐出口气,扬唇笑了:“……是。但在那之前,我们总还可以先煮两只海蟹,来下一回酒。” ———————————————— 小白:我说了吗,没说吗,说了啊(*  ̄ー ̄) 小红:“给我上贡”也算表白吗大哥(ノ=Д=)ノ┻━┻ 第43章 一年前的年关,谢驰岚披风戴雪地自外面回来。 他已离山数月了,不知去了何处,沾染了一身寒意,比风雪还冷。 那时,宫饮泓犹自纵情恣意,大冷天躺在院子树枝上喝酒,见他从院外一阵寒风似地走来,眼眸一亮,便将酒坛掷了过去,俯身笑道:“师兄,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谢驰岚接住酒,却没如他所想那般含笑饮下,而是抬起头望着他,往日里春水桃花的眼睛冰雪横湖。 宫饮泓嘴角笑意一凝,自树上翻了下去:“怎么?” 谢驰岚没说话,拎着酒坛,走进了房中。 待他跟进去关紧了门窗,谢驰岚才道:“你又没上山?” 宫饮泓摸摸鼻子,笑着坐到塌上:“师父没找我,我上去干嘛?” “半年前外面有些风声,说皇帝欲出兵剿灭万法门,师父震怒,让我上京去探……” “这我知道,”宫饮泓来了兴致,“你可探出什么来?” 谢驰岚眸光沉了沉:“皇帝属意,将此事交给吴黎。” “他?”宫饮泓一惊,“他不是……在戍边么?” “不日就会下诏,让他暗中带兵回来了。” “不行,他不能接这个诏!”宫饮泓还念着三人在大漠相聚的情分,当即变色道,“师父不会放过他的。” 谢驰岚垂眸:“我已传信于他。” 宫饮泓安下心来:“……那便好,你是叫他逃出军营,来投奔我们么?” “不是。”谢驰岚立在窗前,望向漫天纷飞的雪,“我告诉他,这些年万法门一派独大,师父的野心也越发不可收拾,迟早要改朝换代,称王称霸。而万法诀一出,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抵挡……但我有一计,或可与师父一战。” 宫饮泓惊疑不定地盯着他:“师兄……” “我知你同样看不惯师父的作为,所以如非必要,从不与他亲近。”谢驰岚转身看着他,“这些年师父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门派,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誉满天下的侠士了。若我们坐视不理,就是为虎作伥。” 宫饮泓望着他通明决断的眼睛,胸中多年郁气顿消,眉目间意气陡生,一拍桌子,扬眉笑道:“好!那我们便做点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死也死得漂亮干净,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谢驰岚见他当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副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今日的情状,不由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是这样简单,你且稍安勿躁。” 宫饮泓兴奋地起身:“你的计划是什么?说来听听?” “师父说,只要我能杀了他,就让我继任门主之位,若杀不了他,便提头去见。”谢驰岚眸中映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0 着风雪,越发冷了起来,“我便去信给他,说,若他信得过我,接诏之后,自绝军中……” “什么?!”宫饮泓面上血色尽褪,蓦地坐了下去,瞠目结舌,“你……” 谢驰岚定定地望着窗外:“我会为他报仇。” 宫饮泓气极反笑:“你疯了?那还不如叫他领兵前来,我们里应外合,杀上山去!” 谢驰岚轻叹:“你在万法门中待了这么多年,难道一点也不清楚万法诀的厉害?” “有多厉害?”宫饮泓一把将他拉转过来,“师父已经近百岁了,万法诀也只是一个法诀,我不信它便不可战胜!” “你可知,当年师父在门中也并非脱颖之辈,但因他行事仁义,上任门主临终之前将万法诀传给了他,有功力远甚于他的师叔不服——当日便埋在了山上。”谢驰岚双眸含愁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你可见过无需修炼的法诀?万法诀,根本不是寻常法诀。” 宫饮泓闭了闭眼,咬牙道:“……好,那既然万法诀如此厉害,你要如何杀了师父,给他报仇?难道等师父临死将万法诀传给你,你再帮他咽气?” 谢驰岚却只是微微一笑:“别急,你以后便会知道。” 没过几日,吴黎果然死在了军中。公输煌昭告举教,谢驰岚为下任门主,可随意出入禁地。 砌下落梅如雪乱,宫饮泓站在树上,远望着谢驰岚在众人的簇拥下,银袍白马,一骑轻骑,离开了昆吾山,再抬头看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去。 直到三月,山巅最后的雪也化作了清泉,他才再次看到自禁地归来的谢驰岚。 那时,门中上下俱已将谢驰岚视作下任门主,就连魏玄枢见了他,也恭恭敬敬,不敢放肆。宫饮泓远远瞧着他在花间柳下,人群之中,言笑晏晏地与人推杯换盏,有一刹那几乎要怀疑他那夜所说,只不过是他用吴黎的性命换取门主之位的借口。 可是,就在谢驰岚进昆华洞的前夕,他又回到了他们师兄弟住了十几年的小院,站在树下,对树上的人轻声道:“我此去,未必还能回来,若我没回来,你该知道我会把给你的东西放在哪里。” 宫饮泓浑身一震,自枝干上俯下身去,伸手扯住他衣襟:“若不能回来,为何要去?” “门主之位只是一个饵,我咬或不咬,都是死。可我咬了,师父才会放心,我若不咬,他反倒会觉得奇怪了。”谢驰岚贴在他耳侧几不可闻地低语,末了一笑,“你不是问我此事的计划?第一步,送我去昆华洞吧。”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船舱中,宫饮泓喝了杯酒,声音微低,“师兄没回来,我在朝夕客栈留给我的房间里,只找到了一本《韶烟集》。我也是猜了很久,才明白这三个故事的意思……可是他想让我做什么?他说的计划是什么?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你自己拿了主意。”萧熠凉凉地瞅他一眼。 宫饮泓垂眸一笑,眸光微动地把玩着酒杯:“……我的主意,说不定比他的更妙。” “自然。”萧熠矜傲地微抬下巴,”他只能一个人进昆华洞,胜不过公输煌也是情有可原。而你有我一起,还有绛灵珠在手,又怎么会斗不过他?” 宫饮泓笑笑:“是啊。” 萧熠却又狐疑地眯眼瞧他:“可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我?早在无相沙漠里,我便叫你去杀了公输煌,你却直到今日也没对我提及此事。” “……”宫饮泓心头一跳,舔舔唇,转着眼珠道,“那……我那时没见过神君,想看你几时能猜出来么。我在风陵峪里,不就把《韶烟集》都告诉你了。”顿了顿,他真诚地抚掌道,“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不愧是我们小白。” 萧熠嫌弃地睨他一眼:“……那眼下如何?” 宫饮泓靠在舱壁上想了想,瞧见桌上的螃蟹,便敲着酒杯笑起来:“先回去,请你去天香楼吃蟹酿橙。” 次日大船终于靠岸,荆如愿一上岸便没了踪影,宫饮泓买了匹快马,不过五日,便到了一个繁华的城镇。 这城镇名叫昆山镇,距昆吾山只十里远,远远可望见雾霭流岚的山峰,城中人来人往,俱是江湖人士。此时已是六月天气,烈日灼热,又摩肩接踵,人心浮动,免不了便当街动起手来,一时喧哗打斗声不断。 宫饮泓一路看着热闹,缓缓地移到天香楼前时,已自路人口中听说了万法门为庆贺新封禁地之主而宴请天下豪杰之事。 萧熠心中暗自奇怪,既然禁地如此隐秘,为何封城主的时候却请如此多的人来,岂不是昭告天下? 宫饮泓瞧出他疑问,低声道:“我猜这招叫做‘乱花渐欲迷人眼’,人多水浑,师父又不会当众宣封,谁知道是谁受了封?” 萧熠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却听一个娇柔声音一咏三叹地自身后传来:“宫少侠,你站在门口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 萧熠眉峰一拢,宫饮泓却已转过身去,对着倚门而立的粉衫女子一笑:“我说,许久没来你们这,不知后厨的手艺变了没有?” 那女子袅袅娜娜地带着他走进去,穿过倚红拥翠的人群,转上了二楼,打开了一间房门。 宫饮泓在萧熠越加冷凝的目光下熟门熟路地走进房中,朝正自抚琴的美貌女子笑了笑:“潘姐姐,一年不见,更好看了,可见是林大哥养得好。” 萧熠一怔,想起无相沙漠里他讲过的故事来——天香楼的头牌潘霞卿,救了退隐江湖的杀手林断云,杀手便在楼里做起了厨子,筹钱为她赎身……想来这就是潘霞卿。 那女子一身如烟似雾的白纱裙,气质清雅,不似风尘女子,见他进来,双手按在琴上,抬眸静静地瞧着他,待粉衣女子合上门,面上那副清冷神色却陡然碎裂,一拍桌案站起来,双眸蕴火地恨声道:“宫饮泓,我在这等了你一年,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宫饮泓坐在椅子上,茫然地一摊手:“你等我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和林大哥早赎身走人了。” 潘霞卿翻了个白眼:“难不成我们想留在此地么?你自己过来瞧瞧。” 宫饮泓便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只见她按下纱裙,小腹微微隆起,显然是有孕在身。 宫饮泓急忙退了两步,望着萧熠道:“这可不关我事!” “废话!”潘霞卿柳眉倒竖,指着门口道,“你自己去厨房找你林大哥,我立即收拾包袱,今晚便走。” 宫饮泓只好又云里雾里地去了后厨。 沉默寡言的林断云跟他回房,自腰间摸出一把莹白发光的软剑,放在桌上。 潘霞卿瞧着他神色,缓缓道:“这玩意藏在我床底下一个酒坛子里,那几坛酒……是你师兄送来的。”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1 宫饮泓将剑拿在手中,剑身五指来宽,薄如蝉翼,寒光慑人,不可逼视。 萧熠心生疑惑,轻声道:“五神剑,傲霜枝。” “真有意思,”宫饮泓弹着柔软的剑身,舔了舔虎牙,眸光暗涌地喃喃,“苏大哥得了把郁孤直,林大哥就得了把傲霜枝,偏偏我却没有,怎么可能?” ———————————————— 小红:师兄偏心(#?Д?) 小白:你没有神剑,可是有神君啊(?˙ー˙?) 小红:也是Σ(|||▽||| ) 谢驰岚:我有这么多台词,感恩(?_?) 第44章 柳暗花明 苏檀乘着夜色赶到天香楼时,楼中正是灯火通明,丝竹绕梁,莺声燕语的好时候。他走到门前,恰见一个纸糊的灯笼不胜凉风地自楼上坠下,几息间烧做了一团,像是某种预兆。 苏檀握了握手中的剑,怔然地看着那团火烧尽,方才跨进了楼中。 宫饮泓独自坐在雅间里,前面摆着一桌子酒菜。可他既没有大块朵硕,也没有自斟自饮,只是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眸中仿佛暴雨将至。见苏檀走进来,他转过头笑了:“苏大哥,坐吧。” 苏檀将剑放在桌边,坐在了他对面。 隔着一桌子菜,两人对视了一眼,气氛有些古怪而疏离。 宫饮泓余光瞥向桌上的剑,开门见山地道:“苏大哥,今日请你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 宫饮泓伸手抚向剑身,笑道:“听说这把剑,上能召雷电,下能聚魂灵,我有个朋友好奇,托我借剑一观。” 苏檀眸色一沉:“荆如愿?” “是。” “她几时成了你的朋友?”苏檀顿了片刻,淡淡道,“此女行事疯癫,胡言乱语,小公子,你少与她打交道的好。”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宫饮泓扬眉间五指一收,一把握住剑身,苏檀却猛地伸手按住了另一端:“不行。” “好。”宫饮泓与他对峙半晌,遗憾地撒开手,脸上还挂着笑,眸光却彻底冷了下去,“那你至少该告诉我,我的那把在哪里?” 苏檀脸色骤变,喉头动了动:“……你的那把?” 宫饮泓双眸欲燃地站起身来,按着桌角俯身而视:“师兄把东西留在虞河镇,除了我,那里只有你知道……你拿走了什么?那是师兄留给我的东西!” 苏檀垂眸饮了一杯酒,静了半晌,仍淡淡道:“我不知道。” 宫饮泓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面上闪过失望,不解,伤心,愠怒之色,猛地自靴子里摸出了匕首,在掌间一转,铿地一声插进了桌子里,狠声道:“今日你不拿出来,休想走出这间屋子。” 桌上的菜由热转凉,灯火浮动,不知过了多久,苏檀终于看向他:“小公子,很多事,你与公子都想得太过简单……” “我与师兄如此信任你!”宫饮泓厉声打断,双眸发红地睨着他,只道,“拿出来,否则我再没你这个大哥。” 苏檀见他眸中一抹决绝之色,心中钝痛不已,低头叹息一声,终于自怀中摸出了一封信。 宫饮泓一把夺过,摊开一看,立时面色煞白,浑身发颤。 “宮师弟,我死后,门中亦无树大招风之辈,师父心患既除,必将松懈一时,你可借机行事。我已将所寻四把神剑藏于如下所在,你需抓紧时日,寻出第五把神剑,合五神剑之力,或可与万法诀一战……”其下详细写着四把神剑分别在无相沙漠,折雪城,天香楼,吴黎之墓。 “……骨里红,折雪城殷蔓罗院中梅树下。”宫饮泓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心中滚油般悔恨,他几乎把那株梅花折光,竟也未曾想过挖开看一看!复又抬眸,凛然望向苏檀,气得眼前发黑,“郁孤直,无相沙漠绿洲潭中,有灵驼相引……哈,那只骆驼,我就奇怪怎么会有只骆驼……”他笑了笑,猛地一把掀了桌子,发怒的猎豹般扑向苏檀,将他狠狠扑倒在地,几拳砸在他脸上,“苏檀,你他娘的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 “宫饮泓。”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宫饮泓浑身一震,双眼通红地转过头去,萧熠正在身后静静地望着他,不喜不怒地像是一缕清冷的月光,眸中一抹制止的神色。 仿佛一盆冷水泼下,满腔怒火都化作了委屈,宫饮泓一撇嘴角,低头起身。 苏檀抹了抹嘴角的血,站起来,沉声道:“小公子,公子的计划并不可行。五把神剑只有四把,如何能成?纵然当真寻到第五把,怕也难与万法诀相抗。” 宫饮泓冷冷道:“所以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动手?毁了师兄的计划,把我瞒在鼓里,自己拿一把剑去对付他?苏檀,我竟不知你如此狂妄自大!” “小公子,我乃门主随侍,可寻到最佳时机下手,何况我自得此剑,朝乾夕惕,日夜修炼,已将青苍卷练至第九重。”苏檀双眸幽深地望着他,缓缓道,“此事,我比你更有能力下手。” “呵,难怪你会去杀温青瞳……”宫饮泓嗤笑一声,怒意褪去,心中升起一股无力之感,“你说五把神剑合力也打不过万法诀,难道你拿一个能聚魂的剑就能对付得了?” “能或不能,我都愿意一试。”苏檀望着他,眸中亮起一种异样温柔的光来,“小公子,若有人要以身犯险,我宁愿这个人是我。” 宫饮泓却后退几步,眸中尽是不解:“苏大哥,这世上不止你一人甘愿舍身取义。这是我要做的事,谁,也不能自作主张地替我。” 苏檀双眸一黯,低头拿了剑,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漠然:“此事已然如此,多说无益。我会伺机下手,你不用前来赴宴了,我不会让你上山回门的。”说完他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萧熠撤下避世诀,苏檀推开门,却见外面静静立着潘霞卿。 潘霞卿看了他一眼,望向宫饮泓:“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苏檀一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萧熠见宫饮泓望向自己,暗哼一声,也跟着飘了出去。 潘霞卿关了门,走到宫饮泓面前。 “什么事,潘姐姐?”宫饮泓勉强打起精神,拉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倚在墙边上。 潘霞卿看了眼地面:“我方才敲门,敲了十几次,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推也推不开,你们在干嘛?” 宫饮泓下巴指了指满地狼藉:“吃饭啊。” 潘霞卿道:“……我和林大哥就要走了。” “嗯,”宫饮泓点点头,眸中升起一点笑意,“你们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地方住下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你怎么不问我们会去哪?”潘霞卿双手抚向小腹,抬眸望着他,“难道你不会来看他?”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2 宫饮泓一滞,忙笑道,“当然会来。” 潘霞卿静静地瞧着他,双眸澄静通明:“你不会来了,对么?” 宫饮泓舔舔唇,喉头一哽:“我……” “若是以往你得知此事,恐怕连孩子的名字都帮忙想了数十个了。”潘霞卿不待他回答,已笑起来,“宫少侠一贯古道热肠,怎么这次一句话也不提?你怕我日后伤心?” 宫饮泓叹了口气:“潘姐姐,你们妇人有了身孕,便都这般疑神疑鬼么?” 潘霞卿笑了笑,上下打量他一眼:“或许吧……听说你杀了萧灵照,真的?” 宫饮泓移开眼:“是啊。” 潘霞卿便轻叹道:“寻常人若非心有死志,怎么会对自己喜爱之人下手?” “……”宫饮泓不由失笑,“潘姐姐,你怕我给他殉情?” “我怕我的孩子见不到他家的恩人,”潘霞卿站起身来,眸中一片赤诚,“当初若非你出钱保我清白之身,我又哪有今日?谢公子之死无可挽回,你年少气盛,不要一时冲动,令人所亲所爱之人伤心。” 宫饮泓怔然半晌,才笑道:“……潘姐姐,你以前不这样婆婆妈妈的,怎么如今身为人母,便如此多话?小心林大哥受不了你。” 潘霞卿白他一眼,嗔怒道:“你自己仔细着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送走了潘霞卿和林断云,抬头看时,已月至中天。 宫饮泓脸上笑意尽散,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走着,浑浑噩噩地一路走到河边,只觉夜色沉沉,天意犹如一道黑暗的幕布蒙在他眼前,身如蝼蚁,不辨前路,脑中嗡嗡地响成一片,头疼欲裂。“天叫你死,你又岂能如愿?”“不要一时冲动,令所亲所爱之人伤心。”“第一步,送我去昆华洞吧。”“若有人要以身犯险,我宁愿这个人是我”“要么轰轰烈烈地活着,要么轰轰烈烈地死。”……这些声音在他脑中嘈杂地吵着架,忽然间又都被一个声音压了下去——“等我做到的那天,我就再也不欠任何人,也不用再放弃任何喜好了。” 他的声音总是冰冷,这一句却带着笑意,像是冰消雪融后,清泉滑过玉石,侵染桃花春草,沾染上几分温柔气息,要将人送进波光粼粼的梦境。 这梦境他分明是能得到的,却又永远得不到了。 宫饮泓魔怔般立在原地,心中大恸,悲从中来,几乎放声大哭。 “宫饮泓。”萧熠的声音忽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宫饮泓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声音沙哑:“怎么?” 萧熠瞧着他带着湿意的眼睛,心中兵荒马乱,城摧山倾,不假思索道:“不就是被拿走一把神剑么,也值得伤心?”说着他蓦地抬手,抚向额间,神印银光闪烁,眨眼间竟被他自额上取了下来,握在掌心,朝面前人伸出去,摊开手时,掌中赫然是一道月光般流淌着的幻剑,“第五把,苌弘念,拿去。” 宫饮泓浑身一震,赫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目光自那把幻剑移到他轻描淡写又分外温柔的神情上,只觉眼前一片目眩,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中突突直跳,一时回不过神来。 萧熠见他不动,微微飘进了些,将那道光放进他额间:“这是把念剑,日后我会教你……” 命运待他向来残酷,小白却偏偏是它最后的温柔,像深雪中捧出一团火来,上苍一道宽宏的旨意,是只属于他的神迹。 宫饮泓惊怔地望着他,如同那个自雪中被挖出来的小乞丐怔然望着救了自己的神君。 萧熠话还未说完,便见他眼中风流云散,霎时亮起朝光万丈,耀眼得不可逼视,忽地向他扑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在凝出形态的瞬间,将他扑进了河中。 水底一片冰凉,两人纠缠在一起,却不觉冷。 萧熠被他死死抱住,心头狂跳,自觉得意,微微勾起唇来,缓缓地伸手抱了回去。 宫饮泓紧紧抱着他的神君,心潮翻涌,胸中又生出无穷无尽的希望与勇气来,刹那间,他已改了主意——他会照师兄的计划,好好找苏檀商量,找齐五把神剑,再去杀公输煌,也会陪在小白身边,看着他乾坤在握,随心所欲的那一日,再与他去到更美更远的地方,吃更多更好的佳肴,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前路,与不会坠落的日月。 漆黑的水底,一团微弱的光在浪中翻涌,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 —————————————————————————— 《论正确的表白方式》 错误示范: 苏檀:我喜欢你,所以我拿走了你的装备,准备帮你打boss。(?˙ー˙?) 小红:???敢偷我装备,打不死你!??(◣д◢)?? 正确示范: 小白:看到这个装备没有,拿去。╰(*′︶*)╯ 小红:天哪小白你最好了!ε?(?> ? <)? з 第45章 空谷藏碧 月影西沉,宫饮泓拿定主意,心中平静下来,湿漉漉地爬上岸,回客栈洗了个澡,本欲当即出发去找苏檀,却一不小心筋疲力尽地睡着了。大约只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他陡然惊醒,不敢耽搁,爬起来便走,出了天香楼,牵着马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包子铺要了七八个肉包子揣在怀里,立即上马出城,往昆吾山而去。 谁知还没出得城门,便见城门口堵着一群人,吵吵嚷嚷,水泄不通。 宫饮泓叼着个包子翻身下马,挤进去张望,却见被他们围着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矮丑男子,紫锦绔衫,金冠明珠,赤金璎珞,狮蛮玉带,玛瑙戒指,浑身上下俱写着“贵气”,正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讲着:“你们还不信,看到没有,这些东西,我朱老六就是打朝夕城抢来的!” 宫饮泓心中一沉,转眸看向萧熠,见他拧起眉,便咽下口中的包子,笑问道:“这位大哥,你知道朝夕城在哪么?” 那人一挥手:“当然知道,我们长洲派没别的好处,就是离南海近,所以朝夕城里一出事,立马便听到了风声!赶去一看,天哪,那城里已经乱成一片,金玉宝石遍地都是,随手可拾……” “真的假的?”围观人群被他说得心痒难耐,“那萧灵照果真死了?”“我先时也听说他死了,不过没听说朝夕城乱起来啊。”“嗐,你没听他说么,是沿海几个门派和海寇趁机合力打过去,所以乱了!” “自然是真的!”那人嘿嘿笑着,边说边往外挤,“你们不信便算了,别挡着我的路,我还要找几个兄弟伙一起去一趟,去得迟了就什么也没了!” 那些人便难以取舍地议论起来,既舍不得万法门的宴席,又舍不得白捡的珠宝,围着他不让走,更多人围拢来,听他又双眼发光地说起了朝夕城是如何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3 的奇珍遍地,美人大把……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鸟唳,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发顶风起,下意识抱头矮身,却听一身惊呼,那浑身珠光宝气的男子被一只硕大的白鹰抓住肩颈,死命挣扎着,眨眼间离开了墙洞,直上云霄! 众人追出去看了一眼,望着那男子消失在空中,便都惊魂不定地散了。 宫饮泓吃完最后一个包子,拍拍手上了马,一路疾驰,到了昆吾山脚隐秘无人的树林中,方打了个呼哨,唤回东皇隼。 东皇隼将那男子扔在了地上,化作白雀落在宫饮泓肩上,低头一看,包子早没了,气得啾啾直啄宫饮泓的头发。 宫饮泓一手按住它,只盯着那摔得鼻青脸肿的男子,阴测测地一笑:“朱老六是吧?” 朱老六瑟缩了一下,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说说看,谁叫你这么胡说八道的?”宫饮泓在他身侧蹲下,“说得好,我下次还来听你说书,若说的不好……”他拿出匕首来,在他脸上比划着,邪气地一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喂鸟!” 白雀与那男子同时抖了抖。 “我……我我说,”朱老六往后缩了缩脖子,忙哭道,“我,我也不知道……诶诶诶别急,我就是有人给了我银钱,让我这么说,说要是说得好,这身衣东西都是我的。我鬼迷心窍啊……我把这些东西都给你,你放了我!” 宫饮泓将他一掌劈晕,倒挂在林中,果真扒了他的衣服珠宝,拿在手中一捏,竟是真货。 “他恐怕不是唯一一个……谁会散布这种谣言?”宫饮泓神色凝重地望向萧熠,“这么大手笔,我倒想到一个人……可魏玄枢没道理这样做,难道是师父要对付朝夕城?” 萧熠摇摇头:“不会,公输煌开此宴席,多半是为与朝廷示威,纵要再煽动人心对付朝夕城,也大可等此宴过后。” “可如今朝夕城固然无事,也会有不少人信以为真地赶去闹事,”宫饮泓寻思半晌,终于开口道,“你要不要……回去稳定军心?” 萧熠诧然扬眉道:“怎么你舍得放我回去了么?”他原是嘲讽之意,谁知话一出口,陡觉十分暧昧,耳根一红,顿时闭了嘴。 宫饮泓忍不住大笑起来,含笑望着他道:“不舍得。但如今计划有变,我不会进昆华洞,你也不必跟着我,自可先回去。等我找到苏大哥,劝服了他,我便去寻你。” 萧熠负手冷哼:“如今我身上既无神印,亦无灵珠,回去又有何用?” 宫饮泓心中一甜,笑嘻嘻道:“那我先把神剑还给你?” “……不用。”萧熠心道,聘礼怎么能收回来,面上却只淡淡道,“萧家和叶家不至连这些人也挡不住,何况叶清臣知晓我未死……父亲会有办法的。” “哦,原是你舍不得……”宫饮泓恍然大笑,舔舔虎牙,在萧熠恼羞成怒前敛去笑意,“好!那我们便一同去找苏大哥, 我再随你回朝夕城,共谋大事。” 不料两人行至山脚,却竟被守山门的护卫拦住了。 “做什么?”宫饮泓眯眼睨着两个护卫,一时好笑,“你们不识得我?” 护卫漠然道:“抱歉,苏护卫有令,今日来往侠士众多,鱼龙混杂,为防有人趁机混入门中作乱,只有手持英雄帖之人方可上山。” “苏檀个混蛋……”宫饮泓不屑地嗤了一声,随手扯过身边一人的英雄帖递过去,那人连连惊叫,被他凶恶地拿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便敢怒不敢言地站到了一边,“喏,拿去。” 护卫却不接:“抱歉,英雄帖上有客人名姓,名姓不符者,山上亦无座次。” “……”宫饮泓气结,将那英雄帖掷回那人怀中,扬着匕首冷笑道,“闪开,别逼我动手。” 那护卫凛然道:“我为万法门守山乃是依令行事。门规严谨,你若要硬闯,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话音落,他一挥手,陡然自山崖林间露出一排同着褐衣的护卫,手持弓箭,肃然静立地对着下方,如同一队精兵,威慑十足。 等在山下各门各派的人纷纷骚动起来,无不叹服。 宫饮泓被当成了立威的筏子,气极反笑:“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拦住我!” 说着打了个呼哨,白雀霎时化隼而起,在空中嚣张地展翅盘旋了一圈。 宫饮泓拉着它的爪子,凌空翻身而上,垂眸看了眼那排护卫,笑道:“看来本门还要加强防御才行啊。”说着便驱使着东皇隼冲天而去。 谁知一根金箭陡然间穿破层云,直直追着一人一鸟而来,金光如日,如影随形,竟避无可避,几乎射伤东皇隼。宫饮泓俯身扬刀,铿地一声将之砍开,刹那间认出了这支箭,面色一寒,驱使着东皇隼直直回落。 还未落地,就见王为止站在崖边,一手接住飞回的金箭,一手高举着一把精致的弩,挑衅地高声笑道:“宫师兄,看来师父并不怎么瞧得上你的贺礼啊……这五行遂心弩,师父已赏了我了。” 宫饮泓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倨傲神色,嗤笑道:“师父将他瞧不上的东西赏给你,你倒挺得意的么!” “你!”王为止面色一沉,见四下有人偷笑,当即厉喝道,“看住这个企图混上山的恶徒!将他赶出山去!” 宫饮泓目光扫过那一排护卫,落在王为止脸上,扬声道:“哈,我在这山上住了十几年,我倒想看看今日谁能拦得住我上山,是各位苏护卫的手下,还是被我从小揍到大的师弟!”他目光扫过下方各门各派惊疑忍笑的路人,掸了掸衣袖,傲人挺直了背脊,眨眼笑道,“诸位贵客,席上见。”话毕驱使着东皇隼向山外飞去。 昆吾山巍峨绵延,壁立千仞,自下向上望去,犹如自千丈潭底望向水面,碧空如练,烈日高悬,被层层叠叠碧波般的枝叶遮挡。 “苏檀如今竟与魏玄枢联起手来了,可真是厉害。”幽寂山谷中,宫饮泓双手攀着岩石,在几乎直上直下的崖壁上攀爬,负气冷笑道,“昆吾山这么大,我不信你们还能全守住了!” 萧熠瞧着他没好气地趴在崖壁上,似一只气鼓鼓的壁虎,不由好笑:“你撩狠话的时候倒装得极像,一点也不像落荒而逃。” 宫饮泓冲他龇了龇牙,扬眉道:“跟你学的。” “……”萧熠拢眉回想了一会儿,哼道,“只得其形,未见其神。” 宫饮泓还要反击,却忽听风中隐隐传来人声,神色一震,贴在壁上听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过来,便与萧熠使了个眼神。 萧熠会意颔首,循着风向飘去,不一时便回来,奇道:“是魏玄枢。” 宫饮泓更觉奇怪——门中这等大事,恰是他出尽风头的时候,他跑这后山来蹲着,难道是为了堵自己? 他想了想,迅速地爬上一截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4 山崖,隐在树荫间,倚着峭壁,足尖踩在只一掌宽的山岩上,向萧熠所指的方向挪去。 空谷幽寂,清溪潺潺,自崖上流下,一人蹲在清浅的溪水边,正专心致志地玩着水,身后一片柔软潮湿的青草之上是一间新搭的木屋。 魏玄枢正站在屋前,与一个男子说话:“……宫饮泓不会死心,他心眼颇多,你们需打起万分精神。昆吾山虽大,不用守着别处,只将宴席所在的山峰团团围住,一只鸟也不叫飞进去。” 那男子应了一声,又问:“您几时上来?” 魏玄枢目光移向水边的人,轻笑道:“太子既然喜欢这里,我便再陪他玩一会儿。这几日门中人多眼杂,他留在此地也好,以免被人瞧见认他出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收回目光,又肃然道,“叫阿真多找人手,仔细守着此处,千万别让旁人误闯此地,更别让他不小心走丢了……此处潮湿,房中可备了火炉?” 宫饮泓听着魏玄枢絮絮叨叨地问起起居饮食来,心中一阵惊讶好笑——怎么多日不见,他竟成了情圣了? 可当他好奇地转眸望向赵元璧时,登时浑身一震,几乎失足跌下去。 只见玩水的赵元璧不知何时竟自水中摸出一块嫩绿如玉的浑圆糕点,毫无讶色地双手一掰,取出了其中一张字条,垂眸瞧了一眼,攥入掌心。 此时魏玄枢已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背,俯下身去,笑问:“在看什么?” 赵元璧左手伸进水中,随手捞出颗石头,转身递到他掌心,傻笑起来:“送你。” 魏玄枢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挑起他下巴,瞧了瞧,满意道:“如今气色果真好了许多,你毒性方解,别在水边待得太久,小心沾上水汽。”说着低头亲了他一口。 赵元璧温顺地抱住他背脊,由着他越亲越往下,就势倒进水中,任由他动作,右手不经意松开,那揉坏的纸条无声无息地顺水流走。他面色绯红,口中哼叫着,眼神一时迷离,一时清明,双手死死掐进魏玄枢的背脊,却是望着碧空,清晰地露出了一抹屈辱之色。 宫饮泓倚在崖壁上,十指狠狠扣进岩石,背心冷汗涔涔,脑中一片混乱。 萧熠正好奇地瞧着两个男子滚做一团,颇想飘近些观摩一番,一回头却瞥见宫饮泓惊慌失措的神色,不由愕然道:“怎么?你怕?”他想了想又道,“纵然赵元璧恢复神智,或他与魏玄枢纠缠不清,总与我们大事无碍……即便山上有人同他传信,那也不至惊怕。” 宫饮泓微微摇头,心中发凉。 他惊恐的不是恢复神智的太子,亦不是和太子滚做一团的魏玄枢,却是那块十分眼熟的点心!昆华洞看守禁地的老人亲手所制的香茶丸,他记不清多少次接过这点心送至谢驰岚的手中,怎么它会顺流而下,恰好落进太子手中?那老人……他与太子不可能见过面,可见两人都已与朝廷有了联系,他们想做什么?那张字条上会写着什么? 他脑中嗡鸣一片,眼前霎时间却闪过那日他悲痛万分怒闯昆华洞时,老人一剑划过他脸颊,说自己已收敛了师兄尸骨时,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与一抹不容错认的刻骨恨意。 他虽从未问过老人与谢驰岚之间的关系,却也知道两人必然渊源颇深,他会做什么? ——要报仇的不止他一个,想杀了公输煌的,也不止他一人! ———————————————————————— 小白:正想学习一下就有人现场教学,记笔记?(?????)? 小红:…… 第46章 穷途末路 这可不太妙,太不妙了。 一个苏檀死活拦着他上山,只怕就要今日下手,尚需赶去阻止,如今却又冒出来第二个! 照师兄所言,纵然他们里应外合攻上山去,也杀不了公输煌,只有流血漂橹的份,反倒可能彻底激怒公输煌,直接与朝廷宣战,毕竟这些年他没有动手,八成只是在等不死神咒罢了。 这还不是最糟,最糟的是打草惊蛇,不论是苏檀还是守洞老人的背叛,都会让公输煌从谢驰岚已死,门中大患已除的梦中清醒过来,到那时不仅两人会死,恐怕所有门中人都会被死死盯住,他又如何完成师兄的计划? 宫饮泓额角缓缓渗出汗来,趁魏玄枢两人纠缠在一起,屏住呼吸远远离开了此处,一边低声告知萧熠他的担忧,一边不敢耽搁地向上爬去。 萧熠听完,心中亦是一沉。 他曾说过,宫饮泓没本事收服谢驰岚的势力,虽是气他,却不是假话。他更像是一个独行客,很潇洒,却也很任性,难以令人信服,只做得了自己的主。谢驰岚曾经的势力,他并非全无了解,但在无人指引之时,他情愿独自想出旁的法子来,也不会去找这些人商量。更要紧的是,守洞老人并不信服他,对他暗怀心思的苏檀也不,甚至将大事交托于他的谢驰岚也并不对他全然信任,或怕他冲动,或怕他反对,直到死后才和盘托出,更像是无可选择的选择。 这一团散沙各有各的主意,不可控之处实在太多,待解了眼前之危,他还须问清谢驰岚还剩哪些人手,再将人暗中统率起来,以免出更多的乱子。 宫饮泓还在咬紧牙根向上攀爬,满脸通红,汗落如雨打湿衣衫,十指紧扣着崖壁,青筋暴起,浑身绷紧,片刻也不敢放松,半点也无平日里逍遥自在的模样。 萧熠看不下去,拢眉脱口道:“我代你上山寻人。” 宫饮泓停了一下,趴在岩壁上冲他轻笑:“心疼了?” “……” “可是不行,”宫饮泓摇摇头,轻声道,“人多眼杂,魏玄枢都不敢叫太子上山,我怎么敢让你出去?” 萧熠便觉这比喻有些不对,却又一时不知何处不对,只得道:“那你也不用着急,你若被困山中,我亦可去取剑回来。”他微微低头,双眸静定地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深潭,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宫饮泓趴在滚烫的岩石上望着他,像被灌了一碗冰镇甜水,心中焦躁一时散尽,又笑了起来:“是啊,我还有你呢。”说着他深吸了口气,接着又向上爬去。 萧熠见了,便知他终究不愿让这些人白白牺牲,登时一腔怒意都冲谢驰岚及其手下而去。归根结底,也是谢驰岚考虑不周,这些人便欺负宫饮泓不管事,一个个自作主张,他日落入自己手中,非叫他们挨个爬一次峭壁不可。 万法门的宴席在摆最高峰顶,两个时辰后,宫饮泓已爬上了此峰峰底,藏在树荫间,远望着峰上来往的人流,暗暗抹了一把汗。 此时已近午时,烈日当空,大多客人已上了峰,四下里十分静寂,只有一排排门中弟子及护卫肃然守在峰道上,果然将整座山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5 峰围得水泄不通。 这要如何过去? 萧熠不由看了眼宫饮泓,他却仿佛胸有成竹,平复了喘息,便冲萧熠一眨眼,无声道:“对面见。”话毕猛地一个翻身,如鱼得水般钻进了土中。 “……” 萧熠如风般飘过那群峰底的守卫,在山峰茂林间寻了一会儿,才见宫饮泓浑身是土地自地下钻出来半截,四下张望,像一只迷路的地鼠,叫人想拍拍头,再扔水里洗洗干净。 萧熠恍然失笑:“遁地术?” 难怪当初他能在流沙里摸鱼……他之前从没想到此处,实因不知真有人愿学这在地底打洞的术法。 宫饮泓自土中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正自得意,见他颇有些轻视之意,忍不住低声道:“你可别与魏玄枢一样见识!他一直逮不着我,就是因他不知我会……”他话未说完,便听一声惊呼:“谁在那里!”忙一个翻身,又进了土中。 萧熠忍着笑,衣袖轻拂扬起落叶纷纷,替他掩去痕迹。 等宫饮泓当真凭此术穿过重重把守,“钻”至宴席附近的山林中时,连萧熠也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暗暗承认此术确有可用之处。 万法门的宴席摆得声势浩大,自峰顶石崖铺开,向林间延伸。此崖上平坦开阔,难得是竟修做一个皇家园庭一般,其上流水石桥,奇花争妍,亭台环云,一如仙境。成百上千的江湖人士或坐于亭中,或卧于石上,或立于花间,竟也不觉拥挤。 花间搭着一个戏台,几个男子正在上面弹剑长歌,引来满堂喝彩。 石崖尽头高耸的石壁上刻着铁画银钩,气势非凡的“万法归一”四个大字,昆华洞就在此峰阴面的瀑布后,要绕到此石壁的背面,方可自天梯下至洞口。 宫饮泓灰头土脸地自土中钻出,飞身蹿上了崖边林间一棵高树,伸手压下一根长枝,目光缓缓自宴席上扫过——公输煌就坐在石壁之下高高的石台之上,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惊叹不已地喝酒说笑,苏檀如以往般立在他身侧。 而魏玄枢端坐在石台近前的一张圆桌上,一面与人说话,一面十分警惕地四下打量,似乎想自满堂宾客中将谁揪出来。 如此远的距离,他纵然现身,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苏檀身边,最好是等宴席初散之时,制造片刻混乱,方可趁乱将苏檀拉走。 ……可昆华洞的老人又会几时动手?会不会在众人正自饮酒高歌之时,朝廷的人马便忽然冲上山来? 宫饮泓手心暗暗生汗,一时想不出主意来,只能躲在树上暗中观望。 谁知就在此时,四下里惊呼骤起,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金线绿纱百花裙的女子拖着旖旎的裙摆走上了戏台,肩上竟赫然立着一只五彩生辉的小凤凰! 宫饮泓与萧熠骇然对视一眼,一颗心陡然直坠谷底,遍体生寒,几乎自枝头坠下——殷蔓罗……她为何会来此地?!折雪城无人前来受封,她却带着她的瑶光鵺出现在这里! 他脑中霎时间闪过无数零碎的片段,从殷蔓罗谈论起谢驰岚时眸中的爱慕之情,到她拒绝放弃前来献鸟的坚定神色,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走马灯一般自他脑海中掠过,拼凑出一个匪夷所思却又令人恐惧的真相——她十分清楚谁杀了谢驰岚,她,也要报仇。 为此她主动领了为公输煌贺寿的差事,训练鵺鸟……为此她几乎被杀之后便开始与自己划清界限,以免影响她的计划。 她要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要让瑶光鵺将毒物投入公输煌的杯子之中,叫他在喝彩声与新奇中放轻戒心,一时不慎,将杯中之物饮下,就此气绝身亡! ……但傻姑娘啊,这又怎么可能呢?! 真正会发生的是,公输煌发现她的意图,将她杀死,然后彻查她的来历。到那时,莫说昆吾山,连折雪城也会被牵连进去,江亭鸾母子必死无疑,那把骨里红也断然会被搜出来……连萧熠也来不及赶去相救! 只是一息之间,却又长得像是过了几百年,宫饮泓只觉天光乍暗,穷途末路,眼前交替浮现着苏檀,殷蔓罗和守洞老人的面容,最后定格在谢驰岚的脸上,他说:“第一步,送我去昆华洞吧。” 那一刹那,他整颗心都凉了下去,被灭顶的绝望湮没,却又在刻骨寒意间无比清醒地知道,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同时阻止三人。 台上殷蔓罗正一手托着鵺鸟,笑盈盈地说话,音调婉转,媚意横生,引得四下里人人伸长了脖子观望,连公输煌脸上也泛起一丝兴味。 宫饮泓睁开眼,双目泛红地望着萧熠,轻若无声地道:“……抱歉。” 天命如此,即便他已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他掌心,自己却仍旧没能握住。 萧熠回头望着他,尚不知他在为何道歉,便见他陡然自枝头跃下,在花间石上几个起落,蓦然间已落在了戏台之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与殷蔓罗惊愕的注视下,行云流水地半跪在地,行了一个礼:“宫饮泓来迟,请师父责罚。” ———————————————— 小红:猪队友太多带不动(ノ=Д=)ノ┻━┻ 抱歉,最近家里开始团年了,整个人都处于被按地摩擦的狂躁状态……(?_?) 第47章 生死缠绵 全场哗然,魏玄枢豁然起身,向左右怒目而视。 苏檀面色微变,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剑。 唯有公输煌处变不惊,抬首玩味地望向戏台上乞丐一般的弟子,淡淡笑道:“我怎不知,我万法门几时成了丐帮?” 四下里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纷纷道:“上清真人好生风趣!” 萧熠静静打量着这位一时之霸主,见他神清目明,却已是白须白发,眼角眉梢分明已露出老态来,眸中却还是一股难以掩饰的野心,不由暗想,世间许多英雄人物,或就因这不服老,不愿死之心,反坏了一世英名。 宫饮泓站起身来,拍拍衣袖,笑道:“师父见谅,实因我怕赶不上门中盛事,披星赶月,却又受小人刁难,方才如此邋遢,令大家见笑。” 魏玄枢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喝道:“宫饮泓,你既知道引人耻笑,还不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免得扫了大家的雅兴。” “我敢站在此处,自有要献给师父的东西,不但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还会令大家精神大振。”说着宫饮泓不待人问,已自脖子上取下了绛灵珠,扯下绛纱,让灵珠之光华水莹般倾泻,在阳光下耀目生辉,令众人惊呼间纷纷抬手遮挡,霎时间灵气满溢,如清风拂扫,四周花石之上尘埃一扫而空。 公输煌眯了眯眼,似乎也被绛灵珠之上所承载的澎湃灵力所惊,竟缓缓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萧熠见满座惊叹,不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6 由勾了勾唇,露出傲然之色。 宫饮泓却又用绛纱将灵珠裹上,攥在了手心里:“师父,此乃朝夕城萧家世代相传之神物。” 公输煌眸中风起云涌,喃喃低语:“绛灵珠。” “正是。”宫饮泓勾唇一笑,“弟子幸不辱命,已完成了赌约。朝夕城路途遥远,弟子因此来迟,还请师父见谅。” 所有人哗然大惊,顿时炸开了锅:“天哪!萧灵照真的死了!”“萧家神物,若非神君已死,怎么会落到他手中?”“原来是他动的手!”“不愧是万法门……” 魏玄枢见势不妙,忙冷笑着打断:“谁知你在胡说什么?捡颗会发光的珠子,就敢拿出来糊弄人么?” 宫饮泓含笑反问道:“魏师弟,说到捡来之物,我记得你不是捡了块上好的玉璧,怎么不见你献上来?你若献出来,咱们还可比比手气。你的玉璧,不比我的灵珠差啊。” 魏玄枢心中狂跳,面色乍变地瞪着他,不再说话了。 公输煌转眸望向他:“……玉璧?”目光落在他背脊上,似一把洞穿一切的利刃。 魏玄枢背心发寒,五脏六腑都揪到了一处,掌心攥出血来,缓缓深吸口气,垂首道:“宫师兄说笑了,我偶得的不过一块古玉,又如何能与绛灵珠相比?怕污了师父的眼,故而不敢上献。” 宫饮泓大笑道:“难得你也知道认输!”说着他又望向公输煌,面露狂傲之色,“天底下,的确没有什么珠宝玉石,还能与我手中的绛灵珠相比。” “我此次回来,就是要在这四海英豪聚集之时,让诸位见证此刻。”宫饮泓双手平张,锋芒毕露转了一圈,转身抬眸睨着公输煌,眸中燃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光采,“师父,您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 公输煌微微颔首,眸深如夜,平静地宣告:“今日起,宫饮泓即为万法门下任门主,今夜,即可进昆华洞试炼。”他声如洪钟,沉稳而清晰,随风回荡在整座山峰之上,即便守在峰底的护卫也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神色惊变,肃然而立。魏玄枢恨得咬牙,目光能在他身上穿出洞来,却终究不发一词。 萧熠抬头望了眼天色,心道,看来今夜就要动手了,虽有些仓促,却也是无奈之举,但凭他与绛灵珠,未必不如五神剑之威。 满场震惊之声化作嗡鸣,宫饮泓闭了闭眼,用尽全力克制着宿命轰然砸在背脊上,令人匍匐畏惧的剧痛,浑身微颤,志得意满般昂首道:“好,师父,待我出了昆华洞,便将绛灵珠献上。” 公输煌也不计较,淡淡点头:“来人,传我令下去,让昆华洞守洞之人严守禁地,增派人手,即刻起不许任何人擅离,以免出了乱子。” 几个护卫领命而去。 公输煌便对宫饮泓道:“此后你即是我唯一的传人,谨记仁义为先,行事不可张狂。” “多谢师父教诲,弟子定不负师父期望。”宫饮泓暗暗松了口气,行了一礼,眼珠一转,却是扬眉对着苏檀,厉声道,“苏护卫,你欺上瞒下,漏了下任门主的英雄帖,又恶意阻碍我回山,是否有些不妥?” 苏檀立在石壁下的阴影之中,闻言浑身一震,抬眸神色复杂地望他一眼,忙单膝跪地,对公输煌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请门主责罚。” 公输煌瞧他一眼,淡淡道:“你待如何?” “师父说要仁义,弟子谨记于心,”宫饮泓望着苏檀,冷笑道,“不如便请苏护卫向我赔礼道歉,并在地牢中过上一夜,以示惩戒。” 公输煌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一圈,颔首同意。 苏檀便走到戏台上,向宫饮泓单膝跪下,垂首道:“属下……自作主张,出了纰漏,请公子见谅。”他的声音低沉微颤,带着股难以察觉的恳求之意。 宫饮泓便睨着他微微一笑:“我原谅你了。苏护卫,记着我的话。”他的声音极沉,一字一句,意味深长。 苏檀心中狠狠一颤,仿佛意识到什么,惶然抬眸与他对视,张口欲言,却见他已转过身去,冷下脸道:“主次有别,请你别忘了,是谁该听谁的。” 四下里便有人将苏檀拉起来,他死死瞪着宫饮泓,面色惨白,终究是一言不发地被拉走了。 宫饮泓便扬眉吐气般笑了笑。 众人皆以为他要下去,谁知他却又绕着殷蔓罗转了一圈,伸手去摸她肩头那瑶光鵺的羽毛,赞道:“好一副美人戏凤图。”说着他临时起意般,在殷蔓罗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转过身,“师父,不如赐了我吧!” 场中众人纷纷倒吸口凉气,一时不由暗暗摇头,连魏玄枢也诧异地望向他,胸中郁气稍解,升起一抹轻视之心——刚当上下任门主,便如此猖狂,分明不将师父放在眼中,宫饮泓啊宫饮泓,你这是找死吧? 公输煌却只是垂眸一瞬,即挥手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宫饮泓春风得意,一把拽住殷蔓罗,将她扯了下去。 “你做什么?”殷蔓罗被他揽住,浑身气得发颤,不住挣扎,咬牙低语。 宫饮泓笑眯眯贴在她耳边,声音一沉:“救你的命!” 他找了个亭子坐下,又嘱咐护卫将美人和瑶光鵺都送回自己院中,死死看住,不许她逃出去,这才举杯与众人同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浑身脏兮兮却出尽风头的轻狂少年身上,不论心头是不屑可笑,还是惊羡叹服,都纷纷举杯,拼命想凑到他跟前去混个脸熟。 人群中,一个貌不惊人的黄杉女子坐在角落里,冷眼看完了这出闹剧,垂眸一瞬,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端起酒杯扬首一饮而尽,转身而去。 宫饮泓在宴席之上狂歌痛饮,放浪形骸,似一团燃烧的火,萧熠劝他也不搭理,气得萧熠一头钻回了灵珠之中,到月出之时,他已醉得不省人事,公输煌叫两人将他扶起,送到半峰上的温泉池中沐浴醒酒,再送往昆华洞。 走到温泉池所在的洞穴,宫饮泓却骤然发起酒疯来,将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说要自己洗。 洞穴不大,甬道曲折,温泉池上水汽蒸腾,远远望去仿佛云海翻涌。 宫饮泓将人都驱至洞外,浑身酒气,满脸通红地扶着穴壁往内走,走得东倒西歪,惊心动魄,萧熠见他摇摇晃晃地似要栽进水中,忍不住沉声唤道:“宫饮泓!” 宫饮泓恍若未闻地一脚踩空,狠狠栽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他呛了口水,哗地浮上水面,这才仿佛清醒了片刻,定了定神,趴在池边歪头望着萧熠,半晌仿佛才认出他来,眸中星河浮槎般粲然一笑:“……小白。” 萧熠早被他气得半死,忿然瞪去正欲骂他个狗血淋头,却见他衣衫尽湿地趴在池边石上,黑发贴在脸颊上,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7 ,神色微醺,与其说是坦荡,不如说是纵情,湿漉漉地一双乌眸隔着水汽望来,点墨一般晕染开,仿佛也蕴了酒,一点火星就能点燃,比平日更荡人心神。 萧熠愣了一瞬,霎时忘了词。 宫饮泓却已含笑冲他伸出了手,如同在无相沙漠中时一般,立在水上,诱他下去。只是因他将服侍的人赶走了,洞中原本该燃起的火把也没人去点,月色如酒倾入洞中,到池边时,已只剩一层若有似无的朦胧银辉,落在浓墨般翻涌的黑暗上,越发暧昧不清,又或因此时两人之间早已有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对望之时脉脉流转的目光,比痴情血契系在神魂之上的纽带还要清晰,萧熠只觉他的神色温柔得近乎悲伤,一种令人想要触碰,想要亲吻的悲伤,似一道魇惑人心的梦魅,要将人心底最深之处流淌的柔情都灼烫起来,沿着血脉一路滚烫地沸腾下去,直至三魂七魄燃烧殆尽方休。 ……可是马上就要进昆华洞了,宫饮泓不知轻重,他可不能跟着胡闹。 萧熠用力咬了口舌尖回过神来,警惕得飘得远些,免得自己被醉鬼传染酒气,在池边一块高石上盘坐下去,阖眼漠然道:“快洗,洗完再商议正事。” “……”宫饮泓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噎了口气,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泛泪花,才钻进了水中。 洞中顿时归于静寂,只剩下哗哗流淌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萧熠听不见他的动静,终于忍不住睁开眼,谁知一睁眼,却见宫饮泓正坐在他面前,一手支颔,眼角泛红,似醒非醒地看着他。 萧熠一怔,尚未回过神来,他笑了笑,竟蓦地凑近,用力地吻在一团虚影之上,猛地前栽,几乎磕上石壁,及时撑住洞壁,定了定神,见萧熠瞪着双眸,眸中闪过一丝不知所措之色,忙借机一把抓住他的手,灵力流转,眨眼间将眼前人凝出形态来,再次凑了上去,实实在在地吻在那冰冷的唇上,似一点火星擦过夜色,化作一道震彻心扉的闪电。 萧熠心神剧震,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柔软滚烫的触感,微醺的生气,似一道烈火燃至心底,比最醇厚的烈酒还要令人沉醉,比最绚烂的烟花还要令人目眩,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由死转生,哪里还记得什么大事,胸中一股本能的窒息感驱使他失控地一把反推回去,紧紧扣住宫饮泓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上去,撬开他唇齿,抢夺他口中热烈鲜活,甜蜜温热的一切,宫饮泓浑身颤栗,自也不甘示弱地与他唇枪舌战,两人意乱情迷,争夺间陡然失去平衡,双双坠进了温水之中。 黑暗翻涌的水底,宫饮泓三两下脱掉自己的衣衫,引着心旌摇荡却束手无策的神君自肩胛吸吮至胸膛,魂魄凝做实体亦是一片冰冷,触碰之处,却将每一寸靡颜腻理都染得绯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伸手握住冰柱一般的地方,在绝望地深吻中,献祭般毫不犹豫地挺身坐了下去。 萧熠忍不住“唔”了一声,想睁眼瞧他,眼前却是一片晕眩的白光,自制力陡然烟消云散,无力自情欲之中挣扎出去,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宫饮泓咬牙忍着剧痛,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背,似绝望中攀附着唯一的浮木,紧闭着眼贴在他肩头,不敢与他对视,怕看见一个肮脏无耻的自己,只是更用力地配合他下意识的动作,直到萧熠的魂魄在极乐之中耗尽了最后一点日月精华,烟云般散开,化作一团困在灵珠中的混沌白影。 宫饮泓才浑身无力地漂浮在温热的水中,寒由心生,彻骨冷颤,一手搭在眼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声痛哭。 ——宫饮泓,你这个王八蛋,你该下的地狱,你把他也拉下去。 ———————————————————————— 小红:壁、壁咚Σ(|||▽||| ) 小白:中了美人计了(ノ=Д=)ノ┻━┻ 第48章 生离死别 “啾”地一声低鸣打破了黑暗沉寂。 浮在水面的人被啄了一口,睁开眼逮住在脸上扑腾的白雀,深吸口气,游到了池边,抚着白羽垂眸一瞬,忽自怀中取出了一个蚌壳,打开壳身,露出其中那颗明珠。他捻在手中,又将脖子上的绛灵珠取下,比在一旁。 “宫师兄,你可洗好了么?”洞外传来呼喊声。 “……来了。” 宫饮泓换上备好的一件金鹤白袍,扯了扯宽大的衣摆,跟在几个提灯人身后,沉默地穿过山林。万籁俱寂,月光疏疏穿林而过,将人影都笼在一片朦胧昏暗里,如地狱的使者,引着他走向一条通往黄泉的路。 这条路,他曾跟在谢驰岚身后走过,如今,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宫饮泓胸中燃起一股悲壮的战意,攥紧了掌心一团只有他能够看见的白影。比师兄幸运的是,有人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兜兜转转,也算如愿以偿。 只是他并不知道,真到了这一日,他会如此遗憾,如此自责,如此不舍。 昆华洞口有一条银链似的瀑布,水声哗然,一排护卫如林肃立。 宫饮泓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一个灰衣老人的身上。老人佝偻着身子,比起他离去时看上去更加瘦骨嶙峋。 宫饮泓走到他面前,双手揣在袖中,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如何?您以前拦着我,不许我入洞,如今,我还是来了。” 老人身躯一颤,缓缓抬头,用一种幽深的目光望着他。 宫饮泓点点脸颊上的疤痕,威胁般笑道:“我记着呢,您等着吧。” 老人喉头动了动,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又深深地垂下了头。 宫饮泓一拂袖,接过一支火把,矮身钻进了洞穴。 幽长的甬道中潮湿而寂静,他举着火把,踩在积水之上,啧啧有声。 前方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都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攻击,但他走得坚定而安然,因为他很清楚,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约莫走了一炷香,火把拂过墙壁,忽地照见墙上有些奇异的刻痕。 宫饮泓停下脚步,细细拿火照过去,原来墙上所刻竟是一幅幅连绵不断的画作。 他一幅幅看过去,只见一个人站在城墙上,下面是两军交战,尸山血海,他手中捏着一个法诀,将士的魂魄便回到了身躯之中,又睁开眼睛,自地上爬起…… 此为临夏之战,萧筠用不死神咒大获全胜,却因逆天而行,死在了战场上。 可想而知,接下去的几幅自然画着痴情血契,一个女子用自己的命力供奉着爱人的魂魄,最后两人一起死去。 再然后则是万法门初创,云辉夜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相合,四面风聚,微张着口,仿佛说了什么,而他座下尸横遍野。 最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8 后一幅,便是在这昆华洞中,云辉夜面前跪着一个男子,他俯身下去,递给他一张字条。 宫饮泓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些画。他自《韶烟集》中得知这三个法诀之间有关系,却又始终悟不出所以然来,此时心中一片濒死的宁静,竟觉隐约之间似有所得。 “看得懂么?”身后忽响起一个低沉威严的语调。 宫饮泓浑身一震,握了握手心白影,灵力暗转,一边转过身去。 只见身后是一个偌大的洞厅,穹顶颇高,公输煌负手立在一处稍高的石台上,低眸望着他,身后是不知通往何处的另一条甬道。 他神色莫测,只是轻描淡写地远远望来,已如黑云压城,气势迫人,令人胆寒。 宫饮泓波澜不惊地颔首道:“师父。” 公输煌眯眼打量他:“你似乎并不惊讶在此地见到我。” 宫饮泓从容走近几步,举着火把随手将厅中四角的油灯点燃:“如同画中一般,师父自然是来此地将万法诀传授于我。” 公输煌捋了捋胡须,扬眉道:“不错,我的确是来将万法诀告诉你。” 宫饮泓放下火把,转身苦笑:“师父,我从没见您用过万法诀,若我听在耳中,只怕也会如谢师兄,如画上之人,如所有听过之人一般,在这世上消失吧。” 不止如此,风陵峪飞入万家的青蚨铜钱,折雪城令千里外的铜钱得到咒术感应的天枢阵,以及最终自他口中说出的万法诀,构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整个江湖笼罩在他手掌之中,是以翻云覆雨,颠倒乾坤! 公输煌微讶地望了他一眼,竟露出一抹赞许之色:“你的悟性一向颇高,可惜……”他叹息道,“万法诀乃是天道所化,既想继承天道,自该通过它的试炼——若你听过此诀而不死,我便可安心将万法门交至你手上。” “师父,当年师祖将万法诀传授给您,原来是因您听了它没死?”宫饮泓讶然抬眸,讥讽地嗤笑道,“我还以为是因您行事‘仁义’呢。” 公输煌眸色微冷,缓缓笑道:“不论是因为什么,如今天道已被我握在手中。” “哈,”宫饮泓仿佛听见什么笑话,摇头道,“可您既如此固信天道,却又妄图逆天而行,长生不死,岂非自相矛盾?” 公输煌神色微变,幽冷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低语道:“看来,谢驰岚告诉你的事不少。” “可我想连他也不知晓,当年您将我们这些罪人之子带回门中抚养,只不过为了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名声。他若早知如此,必会韬光养晦,不至惨死。”宫饮泓惨然一笑,暗觉紧攥的手心蓦地一空,心便也跟着一抽,像是被撕裂了一块,因疼痛跳得越发剧烈,咽了咽唾沫,垂眸不动声色地接着道,“您如此人面兽心,难道不怕天道反噬?” “稚子无知。”公输煌淡淡一笑,摊开一只手,缓缓握紧,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地道,“天道在我手中,我便是天道。” 宫饮泓的脸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仿佛过了许久,他才深吸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来,面色惨白地望向前方一道若有似无,惊痛震怒的魂魄,忍着刻骨生寒的悲恸,一字一句地笑道:“可我不这样觉得,师父,我也知晓一个法诀,可将天道从你手中夺走。” ——这个法诀叫做解情咒,是以痴情血契束缚的两人,若是供奉之人忽遇意外,却不愿被供奉之魂与他同死,便将残留的命力尽数供奉给对方,撕碎契约,让他回到自己的躯体之中,而萧熠原本命数未尽,他无须供奉命力,只要解开血契,他自然会回去。 萧熠浑身微颤,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直到此刻才看懂他眼中那团灼灼不灭的星火,喉头哽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如同置身于万丈悬崖,比折雪城更冷的冰窟,比风陵峪更烈的火海,比死更可怕的噩梦,却不论如何都无法挣扎,无力挽回,如此恐惧,如此绝望,如此无能! 公输煌不以为意地淡淡道:“是么?” “师父,不如我们再打个赌?”宫饮泓仍旧一瞬不瞬地望着萧熠,眼眶发热,声音沙哑,“天道恒正,我赌,我死后,你必会为我偿命。” 公输煌听完,竟点头笑了笑:“有趣!”他笑完,眸光一冷,“谢驰岚死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又如何一样? 宫饮泓不语,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一年中发生的一切。 ——师兄死后,他在虞河镇上只得到一本《韶烟集》,无所适从之下,便去朝夕城找他的神君,谁知神君也不理他,伤心之下,他只好四下游荡,照着《韶烟集》的记载,寻到了痴情血契,终于悟出了三个故事的关系,却终究不知该如何应付万法诀,只得回门静候时机。可就在席上,与魏玄枢的赌却让他豁然开朗,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遂心如意的绝妙主意,一个让他安心开怀了大半年,却终究牵连无辜,受其所害的混账法子。 他用痴情血契“杀”了萧熠,得到进昆华洞的机会,他要将于自己有恩的小神君请到昆华洞中,让他万无一失地听见那无活人听过的万法诀,他会将万法门送给他,将天下拱手奉上。 而他自己在临死之前,亦可圆了多年夙愿,与他曾错失的人一起,走过千里万里,风雪同行一程。 可是他错了,他不知道,世上有些人是不可相见的,一相见,就注定害了他。 他的神君正用尽全力想要飘到他面前,却是丝毫不能移动半步,眸中露出一抹痛不欲生的绝望之色,低不可闻地喃喃:“宫饮泓……” 宫饮泓尽可能如寻常般勾了勾唇角,心中默念着解情咒。 与此同时,公输煌口中发出一种如天地崩裂,洪荒席卷的雄浑古音,一种震彻神魂的金石杀伐之声! 宫饮泓知道,萧熠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而他只希望,若天地有灵,保佑他,千万忘了自己。 萧熠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少年在空中炸成一团不辨面目的血花,四分五裂,血肉模糊,那血仿佛要流到他眼中去,再化作眼泪流出来,或要浸透他喉中念不出口的名字,化成一股溢满唇齿的腥甜,还要溅到他的骨髓之上,等他化作白骨的那日,还有触手生疼,不可磨灭的灼烫痕迹。 只一眼,而后山海重叠,云烟消散,越过一片浩瀚无边的血海,赤红的折雪城,焚做灰烬的无相沙漠,干涸皲裂的绿洲深潭,回到最初相识的小船上,他眼底尽数陨落熄灭的星光。 远在南海之上,朝夕城中,躺在冰棺里的灵照神君豁然睁开眼,怔然对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分明醒来,更像死去,惨白的脸上一片冰凉,血红双眸中翻涌着刻骨铭心的滔天恨意与怒火—— 宫饮泓,你骗我,你骗我!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79 ———————————————————————— 小白:我上了个大当Σ(っ °Д °;)っ 小红:我不是故意的,看我大变活人|?ω?) ffff团代表公输煌:avada kedavra!(  ̄ ▽  ̄)o╭╯☆#╰(  ̄﹏ ̄)╯ 抱歉,明天要去亲戚家串门,小红估计要凉一两天了_(:з」∠)_ 第49章 借花献佛 初春之际,浮冰渐融,碧海之上,一艘大船顺流南下,一帆招展,上书一个墨黑的“雪”字。 这一带已是南海,船只一向不少,近日更是百舸争流,但这大船过处,过往大小船只无不退避,由得其一路招摇,走在最前。 这只船极为气派,船身长有二十余丈,两侧飞龙雕凤,描金彩绘,最前方立着一支测风向的高竿,竿上立着一只金铸的小鸟。 高竿之侧,一个云鹤纹紫衣的俊秀男子正举目远眺,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小金船。 他目光所及之处,是天际一座岛屿的虚影。 此时朝霞漫天,那座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岛屿沐浴在一整片金光之中,美得如同幻象,云雾缭绕间,依稀仿佛是天上仙人弯腰放在海中的一块无瑕玉璧,还一时未舍得放手,因此将之托举得略高于海面,恰能使第一缕朝光将之整个笼罩。 这么多年,他已走过四海,见过数不清的风景,却还未到过他心中的神圣之地,这是任何地方也比不上的仙山,是真神所在的天眷之城。 船头自舱中钻出,见他在船头望得出神,不由劝道:“江少爷,这一日便到了,您放心歇着吧。” 男子却只是摇摇头,回头问道:“你去过朝夕城么?” “去是去过,”船头检查过桅杆,走到他身侧,含笑奉承道,“不过连神君的面也没见过,自不敢与您相比。我往日里只听说折雪城受了神君庇护,不可侵犯,没想到这只不过挂了一个字,这些船已退避如此,可见神君看重于您……”他啧啧感叹了几声,又难言好奇地道,“想来您见过他不少次吧?不知神君是什么模样?” 江飞梓吸了口咸腥的海风,低头笑了笑,只望着浮沉的碧波不答。 他今年已三十三岁了,纵是风平浪静,海面上映出他的影子,也早已不复少年时轻狂骄纵的模样,而记忆中的神君,也化作云烟中一道模糊的幻影。 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他,若不是当年万法门覆灭时,神君派人大张旗鼓地送了许多东西去折雪城,将他们纳在羽翼之下,他几乎要以为那是他年少时发过的一场梦。 说来可笑,因神君不再踏足折雪城,而那位高高在上的雪童子再三警告,外人眼中与神君关系匪浅的人,就连朝夕城也只敢远远绕开,若非借着萧叶两家联姻的大喜之事为由,他也不知有没有机会来到此地…… 思绪沉浮如海浪,而船四平八稳地行在海上,渐渐靠近着无数人向往的朝夕城。 等朝霞化作晚霞,他眼中的岛屿终于也不再是一整块朦胧的玉璧,而是能细细窥清其上山纹水路,墨城白墙,令人目不暇接的一幅幅工笔细描。 岛屿四周铺满珍珠粉般细腻的白沙,映着碧蓝清浅的海水,其上春山如黛,碧影繁覆之间开满了各色花枝,桃花如烟,梨花似雪,姚黄魏紫,碎锦繁绣点缀其间,明艳照人。古朴的屋宇错落在如娥山水之间,掩映在绚烂花色之中,浑然一体,超然世外。 繁忙的渡口上早已停泊着许多船只,江飞梓按耐不住跳下船,等着船头熟门熟路地找来三辆车马,将船上的贺礼小心卸下,满载着向城中而去。 城中人来人往,人声嘈杂,街市上许多新奇之物,令人眼花缭乱。一处茶摊上围着许多人,有人高声吹嘘:“看见这个伤没有,就是萧府里那只鸟抓的,我张百天训鸟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刁的鸟……我可不明白,神君干嘛养着这么刁的鸟,真是……”“神君做事,哪里是你能明白的?”“若我是你,就是被那只鸟抓破相,我也得等着见神君一面!”“就是,你要不服气,萧府近日招厨子,你再进去……”“难哟,萧府哪是这么容易进的?” 江飞梓坐在车头半心半意地听着,暗自忐忑,手中捧着一个半人高的白瓷瓶,瓶中是一支灼灼盛放的红梅。 这是临走之时,那个曾经的苏护卫交给他的贺礼。 原本他也觉得折雪城中唯一的一株红梅,确有几分珍贵的寓意,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只随手和其他贺礼放在一处,但此时他望着这满山繁花,很难不生出一丝犹豫来,颇想将这支梅花随便塞在哪个路人手中,以免被萧家看轻。 可当他低眼之时,一缕晚霞恰落在梅瓣之上,仿若一点光火照彻梅骨,霎时间紫府通透,红露欲滴,烁烁欲燃,竟如通灵一般,显出几分夺人心魄的妖异之色来。 江飞梓一个晃神,再回过神来之时,驾车之人已拉住了马,抬头一看,前方车马成行,不远处一座镶嵌在青山绿水中的府邸,正是萧府。 朱漆府门前,一个青衣掌事正拿着纸笔,高声念着:“长舸派,进贡明珠三十对,交露十帐,比目玫瑰佩三十三双……为神君贺喜。”府中下人便来来回回搬运着那些源源不断的贺礼。 “……听说神君大喜之日本是在一个月后,但消息传开后,因往来道贺之人太多,萧府只得早早开了府门纳礼。”船头伸着脖子垂涎欲滴地望着那些宝贝,“江少爷,若非您聘我们护送贺礼至此,我只怕没这开眼界的福气。” 江飞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只觉手中梅花越发烫手起来,可惜还来不及扔掉,前方车马已空,车夫立刻驱车上前。 那青衣掌事一眼扫来,江飞梓只得捧着红梅下了马,报上折雪城的名号,任船头点头哈腰地一样样卸下车上的贺礼。 “折雪城,”青衣掌事看也不多看他一眼,仿佛半点不知晓神君如何特意照拂过此地,低眸飞快地在纸上记下,“红玉珊瑚珠六十双,冰簟珊枕二十五只,黄金鱼钥六十对……”他顿了顿,抬眸盯住江飞梓手中的红梅,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江飞梓只得硬着头皮递过去,昂首道:“此乃折雪城中唯一一株红梅,常开不败,乃天降祥瑞,特折之献与神君。” 那人点点头,示意一个下人接了过去,低头又记道:“红梅一支……下一个。”竟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这些年来,因神君唯独对折雪城有过庇护之举,江飞梓出身江湖后,但凡知道他出身折雪城之人,无一不对他退让三分,何曾受过此等轻慢? 江飞梓心中登时意气又起,不仅不离去,反几步踏上了台阶,高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0 声道:“我是折雪城少城主江飞梓,特来为神君道贺,劳你传个话。” 那掌事不为所动地瞅他一眼,不卑不亢道:“好。下一个。” “……”江飞梓闹了个没脸,犹不甘心地咬牙道,“当年叶清臣亲自到折雪城来,也曾和我喝过酒,你告诉他我来了,我不信他不来见我。” 听到此处,下方众人不由难掩羡慕地讶然议论起来,那掌事却依旧只波澜不惊地应了声好。 江飞梓脸色由红转白,到底是成熟了许多,按耐着没有当众发作,转身拂袖而去。 而那瓶红梅,却被下人捧进了珍宝如山的仓库,毫不在意地摆在角落里。 直到夜幕深垂,幽暗无声的萧府库房之中,忽地闪过一抹妖异的红光,只刹那间,那白瓶之中的红梅陡然消失,宝山之上,却多了一个眉目焕映的红衣少年。 他乌眸流转,悄无声息地自金玉堆砌的小山上一跃而下,轻如片梅落在地上,自袖中摸出一枚红丹吞了,在屋中转了一圈,捻了个法诀,自洞开的小窗跃了出去。 明月如霜,初春的夜晚还带着一丝凉意,他趴在房檐上,眯眼望了一圈重叠的院落与屋脊,小心翼翼地避过巡查之人,黑猫一般弯着腰,自檐上蹑足走过…… 可惜萧府始终是萧府,他才刚走出库房所在的小院,就听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接着便是刀剑齐鸣之声。 他猛地自院墙上翻身而下,来不及辨明方向,一头撞进一个小院,快得似一道夜风席卷而过,在侍卫追来之前,刹那间消失了踪影。 一队巡查侍卫在院中细细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面面相觑之下,只得拢眉离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角落中一支梅花动了动,陡然化作人形,倚在墙上舒了口气,正欲起身往前,却忽听人唤道:“孟小楼,是不是你?” “……”他浑身一震,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白衣侍者站在院门前,正不耐烦地拢眉盯着他,“谁许你到处乱走!所有人都等你一个,还不过来?!” 他心中一动,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 那白衣侍者一路带着他在曲折回廊中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另一个灯火通明的院落之中。 此时,院中正整整齐齐地站着十一个人,男女老少,无一不是肃然而立,噤若寒蝉,四面火把之下,竟是十二口露天的锅灶。 一个青衣男子正拿着纸笔坐在屋檐下的桌案前,审视地盯着众人。 白衣侍者领着他走进去,低头道:“聚贤楼,孟小楼。” 红衣少年在众人身后低头站好,不动声色环视一圈,瞧出这是后厨之地,心中稍安。 果不其然,那青衣男子见人到齐,便道:“既然人已齐了,便开始吧。一人一道拿手菜,通过即可留在府中,否则便领了赏走吧。” 红衣少年心头狂跳,暗觉走运,果然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盘深谙神君心意的清蒸素鱼。 谁知端上桌时,那掌事竟说:“不错,可惜味道过于清淡了些。” ……小白本就不嗜辣,你懂不懂? 红衣少年不由诧异地抬眸瞧他一眼,又在他抬眼前飞速垂下眼,识时务地掏出袖中一颗顺手牵羊的明珠放在鱼目之上:“……是。” 那掌事瞧他一眼:“倒也机灵,留下打个下手吧。” 明月高悬,新进府的“孟小楼”和另外三个厨子一起睡在下人房中。 四周鼾声如雷,他屈着腿倚在窗边,望向月光下的墙头,忽地微微一笑。 ——他想见的人就在数墙之隔的地方,是天意将他送来,可不是他贪心如此。 ———————————————————————————————————————————— 小红:我又回来了!ヾ(?°?°?)?? 小白:哦,请你喝喜酒啊。 小红:Σ(っ°Д°;)っ 第50章 生不逢时 宫饮泓醒来的时候,窗外也是这样的月亮,恍恍惚惚笼在他身上,似刀光剑影,泛起一片浸入骨髓的寒意。 他并不觉得冷,只是锥心刺骨的剧痛,痛得仿佛他永远地停留在被撕裂的瞬间,冷汗眨眼就浸透了衣衫与床褥,若不用尽全力咬紧牙关,喉中便要溢出凄厉的痛呼。 可他愣了一瞬,却骤然大笑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翻身而起,五指紧扣着床沿,眸中闪过狂喜——痛很好,痛,就是活着。 他还活着,还活着! ……小白呢? 他想起阖眼时萧熠望着他的神色,心中滚油一般煎熬,忙抬首四顾,哑声疾呼:“小白?” 这是一间寻常的屋子,有些眼熟,窗外落雪簌簌,雪月交光——折雪城? 宫饮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忍着剧痛,撑起身子翻身下地,踉跄着几步推开了门,寒风夹杂碎雪扑面而来,门外依稀一个人影立在一株梅树之下。 “小……”那人忽地转过身来,月光落在他眉目上,宫饮泓鼓噪的心骤然一静,脱力地靠在门上,笑道,“苏大哥。” “你醒了?”苏檀疾步走近,紧拢着眉峰将他扶了进去,转身点亮了桌上的灯火。 宫饮泓忍痛抬眸,一时愕然:“你……你怎么……” 他的容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却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老了?”苏檀淡淡一笑,倒了杯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一颗红丹递给他,示意他服下。 宫饮泓吞下丹药,浑身剧痛缓缓消散,心中却陡然一凉,一把攥住他衣袖,微颤道:“……多少年?” 苏檀极轻地叹了口气:“十六年。” 风声骤紧,落雪推窗问阁,寒意森森,宫饮泓面色煞白,低声喃喃:“十六年。”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原来已经这么多年。 ……萧熠呢? “我怎么会活过来?”他眼眸一转,转念恍然道,“荆如愿?” “是,她救了你。”苏檀微微点头,“那夜朝廷的人炸山,她让我用郁孤直收起了你的魂魄,守在昆华洞口的老人捡回了你的心脏,交由殷姑娘的鸟带回了折雪城,她们也趁乱混下山去。后来……”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种种过往,却又尽皆略去,“荆如愿施法将你埋在梅花树下,说或许可以让你复活,我原本不肯信她,只是一试。” 其实就连荆如愿也没有多少把握,没想到她确是天资过人,惊世绝俗,不过十六年,就将他“种”了出来。 苏檀三言两语,将那一夜的惊心动魄与十六年里的曲折跌宕都轻描淡写地带过,宫饮泓听得心潮翻涌,感激地望着他,感慨道:“看来我真是福星高照,大难不死。” “不!”苏檀紧拢的眉峰却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1 并未松开,“当初荆如愿告诉我,她将公子埋在此地时,无法聚齐他的魂魄,故而即便当真复活他,也只是一具失去神智的傀儡,而你三魂七魄少了一魄,同样未必能自梅骨中托生,即便真的脱胎换骨,魂魄也随时可能消散,与死无异,魂魄残缺,甚至比死更痛苦。”说着他将那瓶丹药放在桌上,“这是她为你炼制的凝魂丹,可保你的魂魄暂不消散。” 宫饮泓心怀感激地收下了丹药:“她人呢?” 苏檀回过身去,望着门外的那株梅树:“在那。” 宫饮泓一愣,继而又了然。荆如愿曾说,她只剩三年,既然已过了十六年,她想必也已香消玉殒。 苏檀道:“不用担心,我已照她吩咐,在她死后将她‘种’下,只需三年,她就会如你一般回来了。” 宫饮泓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魂魄齐聚,无消散之忧,”苏檀声音一沉,“你却不同。” 宫饮泓抬起手掌,双指一捻,指尖竟蓦地冒出一朵红梅,不由怔忪失笑:“我如今,算什么?” “活下去,是人是妖都好。”苏檀定定凝视着他,目露忧色,“可她留下的丹药,只能助你三个月魂魄不散。当年事后我曾在昆吾山找寻多次,也未能找到消失的那一缕魂魄……” “最后一缕魂魄,”宫饮泓转眸望向窗外的飞雪,怔然一笑,“我知道它在哪。” ——痴情血契曾将他与萧熠的魂魄连在一起,若是无故遗失,只会是在解咒时纠缠不清,被他带走。 “你知道?” 宫饮泓点点头,眸中露出一抹明亮灼热的神采,终于将最想问的事问出了口:“你可知,朝夕城的萧灵照,他如何了?” “果然是他……”苏檀苦涩又释然地笑了笑,缓缓道,“昆吾山大宴之后不到一个月,朝夕城忽打出神君诛魔的旗号,向万法门宣战。三个月后,萧灵照攻下风陵峪,一日之间召回了所有的青蚨铜钱。” 那一日,遮天蔽日的青蚨如同细密的箭雨,在众目睽睽之下纷纷飞回风陵峪,仿佛一张无形而可怖的罗网自所有人头上撤去,那铺天盖地的画面,惊世骇俗的真相,带来的是整个江湖的震荡。 “一夕之间,万法门由正变邪,尽失人心,公输煌震怒,约战萧灵照。”苏檀眼前仿佛又闪过那日的情形,两人在昆吾之巅临风对峙,在万众仰望的目光中,萧灵照面如霜雪,唇齿轻启,不知说了什么,门主陡然震惊失色,只片刻间便果真如身受天谴的邪魔一般碎尸万段,化作了一滩血肉,而萧灵照在欢呼声与膜拜声中一步步走过去,踩在他的残躯之上,仿佛踩过最卑微的尘土,低眸扫过峰底的众人,神色淡漠无情得如同睥睨人间的一轮冷月。那一瞬间,就连他也几乎臣服在神君威仪之下。 “那一战后,灵照神君名震天下,无人敢掠其锋芒。之后三四年,朝夕城在中原建了许多神君府邸,声势浩大,四海回避,乃至朝廷也尊他为神君,在灵山重设神坛,祭祀萧筠。” 宫饮泓听得入神,心中乍喜乍悲,既为他遂心如意,扬眉吐气的神君开心,又为他孤身只影,深埋无踪的小白难过。 他的小白曾那么认真又欢喜地打算着替朝夕城扬名之后,便做他一个人的神君,等实现的一日,宣誓要当他信徒的人却早背弃他,成了泉下枯骨。他将什么都告诉了自己,连神印也给了他,他却一直在骗他,别有用心地算计他,甚至血肉横飞地死在他面前……种种过往叠加在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情无义,可恨至极。 “我去找他。”想到此处,宫饮泓焚心蚀骨般再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萧熠面前,让他再把自己捅死一次才解心头之恨。 苏檀望着他的神色,迟疑了一瞬,怕惊动什么般放轻了声音:“他要成亲了。” 宫饮泓浑身一僵,仿佛过了许久才听懂这几个字,张了张口,没说出一个字来,半晌,忽缓缓地蹲了下去,像被剜去了心头血肉般,双目通红地蜷成一团。 报应来的如此之快,他都不知该哭该笑,该庆幸小白如他所愿地将他抛之脑后,还是遗憾他曾唾手可得却如海市蜃楼般烟消云散的痴心妄想,或是为自己自作自受活该痛苦的下场拍手称快。 十六年,他眼一闭一睁,昨日情仇就已是前尘旧怨,他还揣着满心污泥般的罪孽无人可恕,他已拂去肩上尘埃,回到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云端。 “君为云间雪,我是地上泥……”月影西斜,更深露重,宫饮泓将目光自不远处的院墙硬生生收了回来,呸呸两声,止住了口中无意识哼出的小调,头黯然抵在窗框上,“什么蠢人写的词,真是晦气。” 苏檀想让他找萧熠拿回自己的魂魄,才让他化出原形,混进萧府。可他原本只想神魂消散前再偷看萧熠一眼,如今却忍不住得寸进尺,顺水推舟地留在府中,想再给他做一回菜,想知道他能不能尝出来,想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想出现在他面前,想把他抓走,不让他成亲……果真是贪心不足又卑鄙无耻。 可他一生之中任性妄为,偏偏于此事上无一丝一毫放纵的资格。 自作孽,不可活。 ———————————————— 小红:我错了,你捅死我吧!o(╥﹏╥)o 小白:好的。 (  ′-ω ?)▄︻┻┳══━一 你的好友向你发出【会心一击】 小红:等等,能换个捅法吗??!!!∑(?Д?ノ)ノ 第51章 暗流汹涌 夜深人静,深宫阙楼上灯火依稀。 一个人影负手立在栏边,被月光勾勒出颀长身形,滚金的龙袍上,逼真的龙纹似要冲霄而去。 一个黑衣人半跪在他身侧:“圣上,许先生传来密信,萧灵照大婚之日定在下月十五,他已安排好一切,会以聚贤楼厨子的身份混入萧府,见机行事。” “很好,再多派些人手过去。”那人望着明月,眸如寒潭,泛起深深的恨意,幽幽开口,“朕要在他大婚当日,叫萧灵照身败名裂,万人唾弃,叫朝夕城沉入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是。”黑衣人叩首领命而去。 他却仍旧一动不动地孤身站在阁上,直到月沉日出,风中隐约响起冰冷又温柔的呓语:“开心么?我会让他为你偿命,让他死得无比凄惨……”他怔怔望着东方一缕红光,仿佛又看见那日自他指间溢出的血。也是这般,初时只有一点,眨眼间却铺天盖地,蔓延成一片可怖的血红,将天地都染红了,将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的衣襟都染红了。 而那个人指节泛白地死死抓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瞪着通红的眼睛,不知是要发怒,还是要落泪,他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2 脑中一片空白,浑身颤抖,想哭又想笑,握刀的手僵在那里,灼烫而冰凉。 “赵元璧,”那人却竟讥讽地勾起唇角,眸中暗流汹涌,泛起他永生永世不能遗忘的烈火,猛然间将他僵硬的手用力拉了过去,在他耳侧狠声留下最后一句话,“要狠,就狠到底。” 他的身躯砸在他肩上,他浑浑噩噩,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凄厉地大哭大笑起来,他做到了!他杀了他!他报了仇! 急促的马蹄声骤停,他双眸血红地转过身,冷笑着望向追至崖边的一行人,朝廷人马纷纷跪地,高呼千岁,而萧灵照漠然坐在马上,仿佛看不见前面有人。 ……是他,是他害死了玄枢! 十几年日日夜夜的噩梦中,他终于明白过来,他那么爱他,若不是因为萧灵照领兵将他们追至绝路,他怎么舍得下手?! 他总是这样急切地向梦中人解释,他只是不愿看他死在别人手下啊,他宁愿是他自己动手,他会为他报仇,送萧灵照下九重炼狱! 朝光映在他面上,闪过一抹奇异的光采,仿佛听见情人在耳边的呢喃。 只要萧灵照死了,梦中的人必定不会再用那样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会像以往那般,温柔地亲吻他吧。 神君大婚,四海来贺。 朝夕城几乎被道贺之人踏沉三寸,婚期未至,岛上已是人满为患,萧府只好先摆开了流水席,后厨里又人手不足,日日忙得足不沾地,从早到晚没有片刻歇息之时,实在累极,方可在屋中打个盹。 这日还未破晓,一个男子便打着呵欠急匆匆走进后厨旁的下人房中,推搡起黑屋里正倚墙而睡的人:“孟小楼,该你了!快去快去!” 宫饮泓睁开眼,半梦半醒地扶住抽痛的额角,深吸口气爬起来,只觉浑身酸痛,仿佛回到在昆吾山上练功时。 早知当厨子如此辛苦,他也不会胡思乱想,浪费最后一晚歇息时间。 “灶上炖着八宝攒汤,仔细着点!”身后传来那人含糊的叮嘱声,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吞下一颗凝魂丹,舒展身躯向外走去。 院中灰蒙蒙的,依稀可见人影来去,一夜未熄的灶火闪烁,咕噜噜的沸水声,徐徐升起的轻烟,交织成一片繁忙的景象。 他还未走近,便听人高叫着:“孟小楼!添点柴火!”只得加快脚步,加入了繁忙之中。 他初时还担心真正的孟小楼出现,后来见始终无人来问,便也安下心来,谁知当了八九日厨子,连后厨的门也没能出去,这样下去,只怕萧熠的亲还没成,他倒先累得魂飞魄散,到了阎王那里,也不知怎么说。 朝阳初升,宫饮泓一面剁肉,一面暗暗腹诽,什么婚宴要先摆一个月,朝夕城方圆十里的鱼肉也是倒了大霉,这亲还未结,先造了这么多杀孽,多不慈悲,不如别结了,普度众生,大家欢喜。 何况萧熠本人还要吃素,不知暗地里多恼恨……眼前晃过当初他一本正经偷吃的模样,宫饮泓不由勾了勾唇,可想到这十六年里,再没人给他做鱼,他唇角那点笑意又陡然消散无踪,脑中一个念头迫不及待钻了出来——不如把他带走,想吃什么吃什么,怎么不比成亲好?有何不好?他说不定也不想留在这里,他说过想跟你走的…… “哐”地一声,宫饮泓用力将菜刀插进砧板,斩断魔音贯脑的邪念。 “孟小楼?孟小楼!喂!” 一人一掌拍在他肩上,他猛然回神,转身看时,却是那日引他来此的白衣侍者,正拧眉不悦地望着他:“给我过来。” 此人名叫墨川,是后厨掌事之侄,平日里除了帮手上菜,便是指点江山,比旁人清闲得多,不知怎么偏看他不惯,常冷冰冰地将他拉到一边受训。 宫饮泓习以为常,乐得清闲地跟着他走到院中角落,低头垂眸,打起瞌睡来。 院中其他厨子知道他一贯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暗中对这新来的少年心生同情,纷纷摇头,只听他高声呵斥道:“你的八宝攒汤怎么做的?你可知自后厨到前院有多远?我将你一碗汤端上桌子,要自后厨出去,穿过九曲回廊,清隐亭,碧岑池,缀金阁,杏坞桐园,方可至瑤圃……你虽是初至府中,不辨方向,也该知晓此地之大,不似你聚贤楼一般,这汤如此温热,上桌之时早已冰凉,还能入口么?” 宫饮泓听到此处,眼眸微动,忽抬头诧道:“没想到瑤圃这样远,神君若是去前院赴宴,岂不是要走半个时辰?” 墨川眼眸闪了闪,哼笑道:“你懂什么?神君所在的天章阁就在碧岑池东侧,大公子萧舜则住在西侧天福院,萧城主……” “墨川!”掌事一声怒喝,截住了他的话,“孟小楼,过来做事!” 宫饮泓转了转眼珠,老实地走了过去,墨川还意犹未尽地在他耳侧嘲讽道:“你初来此地,还是休要乱跑的好。” 宫饮泓添着柴火,闻言只是一笑,见他神清气爽地转身走了,方若有所思地转眸睨着他的背影。 萧府中怎么会有这般缺心眼的仆人?这几日他也刻意与人闲聊,想听些萧熠的事,可这些人大多嘴严,他除了得知萧熠还有个叫萧舜的哥哥之外一无所获。这人倒好,莫名其妙将一个陌生人当做孟小楼,处处针对,还毫无戒心地将府中方位一一泄露,简直像是特意来告诉他一般………… 他心中忽的一跳,品出些不对劲来,等到次日墨川再来找他麻烦时,他便试探着低声道:“只听小哥说府中如何好,我却不曾见过,可能让我也跟去送一回菜?” 那墨川神色迟疑了一瞬,终是对着他点了点头,沉声嘱咐:“府中阵法颇多,勿要走远。” 宫饮泓心中一沉,不动声色地谢过他,垂眸掩去一抹杀意——是谁要害小白? 正午时分,正是一日中最忙的时候,墨川果然趁着人多手乱,将一盘桃花酥塞到宫饮泓手上,喝道:“还不跟上!” 宫饮泓低眸跟在一众侍者之后,第一次踏出了后厨,穿过悠长回廊,刚要钻出凉亭下的假山,前方却忽的停了下来。所有人默然静立,端着盘子一动不动。 一时万籁俱寂,仿佛流光静止,却依稀传来一阵极为清雅动人的琴声。 他偷眼望去,只见假山外的一池碧水上浮着两支精致的棠木舫,舫头相接,舫上皆挂着竹帘,隐约可见人影。 宫饮泓心中一动,蓦地狂跳起来,直直望着船舫,眼也不敢眨。 一曲终了,正对着他的舫头上竹帘掀起,却是一袭白衣的美貌女子推开琴案,优雅地钻了出来,风姿绰约地立在舫头,轻笑着露出一对梨涡,扬声问道:“如何?” 宫饮泓失望地咬咬牙,正要移开眼,对面的舫上却忽地多了一道雪白的人影。 天地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3 俱寂,万物消散,他只是静静立在那里,艳阳绿柳便陡然失色,碧波春水也化作冰雪寒潭。 所有人噤若寒蝉,埋着头不敢多望一眼,宫饮泓却死死盯着那道背影,眼眶发红,什么都抛之脑后,正要克制不住地冲过去,却不知萧熠说了什么,那女子笑意甚浓,又上前一步,握住了他递出的手。 烈日刺目穿心,他狼狈地垂下眼,口中泛起阵阵苦意。 ……小白也曾这样冲他伸出手,也曾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忽然间,一声熟悉的清唳陡然响彻长空,他猛地抬头,却见东皇隼厉鸣着扑下来,萧熠仰着头抬手去接,登时被它一爪狠狠抓在手背上,赫然留下三道血痕。 那女子一声惊呼,萧熠却只是平静地拂袖挥退了侍女,抚了抚白雀的翎羽,扬手将它放了。 宫饮泓双眸蕴火地望着嚣张不已在空中盘旋的东皇隼,舌尖舔了舔虎牙——十几年不见,这笨鸟造反了,连小白也敢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东皇隼:我有一个很怂的主人,只敢凶我。 ̄へ ̄ 第52章 相逢不识 月光倒囊入水,岛屿之上繁星般的灯火在山水之间绵延,似浮在波涛上一块欲燃的血玉。流水席昼夜不歇,及至深夜,城中四处仍是痛饮狂歌或醉倒长街的侠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而灯火不及之处,山中一个不起眼的幽闭院落里,一片漆黑的屋内隐约响起铁链哗然之声。 一个青衣男子衣袍翻卷地走进院落,铁链声骤然消失,他在门外停了一瞬,推门而入,神色莫测地看向被紧紧锁在墙边的人:“……别挣了,没用的。” 屋中静坐在地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红衣男子,即便沦为阶下囚,依旧安之若素,闻言抬眸,揉着被铁箍锁住的手腕,无奈笑道:“叶大护法,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将我关起来,你们朝夕城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叶清臣眸光幽暗地打量着他:“许先生,多年不见,你穿成这样,深夜在萧府外徘徊,究竟想做什么?” “穿成怎样?”许昭杏失笑地低眸看了自己一眼,温和地笑道,“我乃是代表圣上前来为神君贺喜,自然要穿得喜气一些。怎么?难道这也犯了神君的忌讳?” 神君深恶赤红,府中早无人敢在他面前着红衣,但此事即便在岛上也算是秘闻,他理应无从得知……叶清臣眼波微动,又道:“若是圣上派你前来贺喜,又怎会如此悄无声息?何不大张旗鼓,昭示隆恩?” 许昭杏望着眼前沉稳如山的男子,眸光闪烁地轻叹:“……或许,我只是想先来见你一面。” 叶清臣别开眼,面容隐在黑暗里,断然道:“我却不想在此处见到你。” 许昭杏闭了闭眼,映着月光的眼眸望向他,温声道:“你我虽各为其主,却也相识一场。当初你也曾千辛万苦救我出风陵峪,也曾与我携手诛灭万法门……难道我就不能来朝夕城找你?” “你会这样说,想必对我的情意早已心知肚明,”叶清臣蓦然转身,神情坦荡而冷凝,“难道不明白,我不想你死?” 许昭杏本意叫他心软放行,却不料他如此坦率,一时不由狼狈地低下头,沉默半晌,却又笑了笑:“未必就会死。”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来,低声正色道,“你就没想过,或许你的主人并不配拥有这一切?” 叶清臣浑身一震,几步走到他面前,利剑般的目光直直逼视着他。 “他是假的。”许昭杏仿佛被那近在咫尺饱含敌意的眼神刺伤,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轻飘飘的几个字,重逾千钧,“他根本不是神祇。” 叶清臣心中一沉,急忙拢眉四顾,捻了个避世诀,方站直了身子,面沉如水地与他对视。 许昭杏端详着他神色,眸光几变,忽地失笑,眯眼讥讽道:“……你知道?” 叶清臣沉声道:“就算他是假的,又如何?难道不比你的太子强?” 许昭杏好笑地勾了勾唇,目露不屑之色:“可笑,太子乃是真龙天子,早已顺应天命荣登大宝,又岂是一个招摇撞骗欺世盗名之辈可比?” 叶清臣眼眸幽暗,语气比他更加不屑:“神君的天下,乃是由他自己打下,而赵元璧的江山,只不过是从父辈继承而来。若是双方相战,你的圣上能在神君手下活过一招么?” 铁链哗然,许昭杏扶着墙站起身来,掷地有声地冷笑道:“圣上至少从未欺瞒过天下人,他心性坚韧,假以时日会是一代明君。而你的神君,不过是第二个公输煌!” 两人默然对峙,横眉冷对,皆觉对方执迷不悟。 月光静谧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叶清臣终于沉声开口:“所以,是谁告诉你这件事?又是谁会在府中接应你?”他话虽是疑问,出口之时,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眸中顿时一冷,“萧舜?” 许昭杏吸了口气,面色微白地道:“你猜到又如何?就算你阻得了一时,也不可能永远将天下人瞒在鼓中。” 叶清臣却又别开眼,只道:“……神君大婚之后,我会放你走。”话毕转身而去。 云涛吞吐,海上旭日再起,又是新的一日。 一身青衣的宫饮泓拎着一个篮子,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冷泉院,来给此处恶名远扬的刁鸟喂食。 当初他将绛灵珠交由东皇隼带回朝夕城,也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府中人人提鸟色变,墨川听说他要来喂鸟,也是一脸“你做什么想不开”的神色。 说来这个墨川,他背后不管站着谁,在萧家必然根深树大,他不过提了一句,第二日掌事便将这差事交给了他,看来他家小白看似呼风喝雨,威风八面,其实内院起火,危机四伏。 宫饮泓暗暗磨着牙,跟着引路人走到院中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仰头望向枝头啾鸣的白雀。 引路的侍者见他是新来的,好意叮嘱道:“此乃神鸟东皇隼,落则为雀,起则为隼,野性难驯,你仔细着些,掉了一根羽毛,神君也会不悦。若它忽然发怒,你可千万不要动手,自那边的小门跑了就是。” 跟着自己的时候是妖禽,跟着神君变成了神鸟了…… 宫饮泓腹诽着笑了笑,谢过那人,将一篮子生肉瓜果都放在树下,后退两步,扬声叫道:“下来,吃饭了。” 那侍者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这样随意的呼喝那只金贵无比的神鸟,一脸震惊地瞪了他一眼,连忙几步退至院门前。 白雀正在枝头巡视领地般跃来跃去,听见他声音,忽竟停了下来,转身歪头望他一眼,陡然离枝而起,俯冲而下,在他发顶厉鸣着盘旋了几圈,似是迟疑困惑。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4 宫饮泓叹息一声,心知他脸上疤痕消失,浑身气息亦大变,这笨鸟未必能立即认出他,便自袖中摸出一颗花生,似以往般抛过去。 东皇隼一口衔住,顿觉亲切,仿佛认出他几分,欣喜不已地化做白雀落在他肩头,亲昵地探头去啄他的脸。 宫饮泓被他啄得发痒,轻笑着用脸蹭了蹭他的羽毛,又给他喂了一颗。 立在门前的侍者被这意料之外的变故震惊,揉了揉眼,又走了回来:“你……你怎么做到的?这只鸟自从进了府,没人降服得了,连神君也敢抓,怎、怎会如此?” 宫饮泓闻言,忍不住屈指用力扣在白雀头上,引来一阵抗议的激烈啾鸣,他冲白雀龇了龇牙:“神善被鸟欺,神君宽宏,没把它炖了,它自然得寸进尺。” 白雀气得跳脚,扑腾着跳至他发顶,用力啄了几口,被他一把抓了下来。 “你是不知,自它进了府中,神君便得了天命相授,故轻而易举地灭了万法门。神君说它乃是天降祥鸟,不可冒犯。”侍者见过无数个训鸟人,无一不是被东皇隼啄得鸡飞狗跳,此时被他与神鸟和谐相处的画面震住,忍不住如实道,“神君虽用符咒将它拘住,却半点不曾亏待过它,还时常来看它,对它十分纵容。”说到此处,他两眼放光地欣然道,“如今你既与神鸟有缘,神君总算可以放心了,我这就去回禀!神君必会重赏于你,说不定还会召见你!”话毕他不待宫饮泓回答,已雀跃万分地转身而去。 “等等……”宫饮泓来不及制止,见他人已跑远,只得忐忑不安地低眸看向掌心的白雀。 院中一片静寂,碎金般的阳光自枝头漏下,笼在一人一鸟的身上。 宫饮泓与白雀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会儿,忽喃喃道:“他还记着我,是不是?否则你这么一只蠢鸟,有什么可矜贵的?” 白雀愤怒地扑着翅膀啾了一声。 “你也觉得?”宫饮泓挑眉一笑,乌黑的眼眸霎时明湛焕然,灿如晴空,深吸了口气,心中的渴望终是压过了胆怯,“好,我去见他。” 何况,哪怕小白真的忘了他,他也总得告诉他孟小楼的事,叫他小心。 没过多久,那侍者果然欣喜不已地疾步跑来,说神君召见,引着他向萧熠所在的天章阁而去。 天章阁处在碧岑池的东侧,是一个十分寂静清冷的院落,院外空无一人,侍女仆从无一不远远从池塘另一侧绕开,仿佛此地被下了什么禁制一般,不敢接近。与整个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萧府比起来,此处俨然是一座建在皇宫内院的古刹,还未踏进院门,沉闷肃穆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走到院门前,那侍者低声道:“我不能进去,你小心说话。”说完转身就跑,好似院中住的不是神君,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宫饮泓满心情怯霎时都化作了愠怒,伸手一把推开院门,一步踏进去,惊愕震怒地环顾着眼前花木萧条,了无意趣的院落,越看越觉像是一个死寂的坟墓。 这是什么鬼地方?!竟连东皇隼住的冷泉院也比不上! 萧熠是一个如此温柔的人,一个威震天下的神君,凭什么被关在这样一个寂寥荒芜的所在,被人以敬畏为借口疏远隔离?萧家靠着他称霸江湖,享尽荣华富贵,却仍要他清心寡欲地待在孤寂神龛之中,简直混账! 他心中一阵隐痛,也不等人接引,绕过阁楼,转到后院,准备放火烧了这鬼地方,却陡然浑身一僵,望着前方撞入眼帘的人,霎时间心神俱失地停在原地,一颗心差些自口中跳出来。 紫绶白衣的萧熠就立在他十步之外,一如横云山庄初见之时,整个人像是冰雪堆砌雕琢出的无瑕幻影,片尘不染,一双碾冰飞霜的冷漠眼眸波澜不惊地折射着世间万物。 枝上春雪,沧海明月,可望不可即。 可这春雪曾融在他唇上,这明月曾落进他怀中。 千年万年,永生永世,他也不会忘记。 被他气得发狠的小白,将他自流沙中拉出的小白,喜欢吃鱼的小白,碧潭中被他诱下云端的小白,鲜活会笑的小白,要他日日上供的小白,将神念放在他掌心的小白……还有,最后一眼,被他亲手毁掉的小白。 狂喜与悲痛,庆幸与悔恨,无数过往与难以辨明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恍惚间他好似又站在昆华洞中,望着错失的恋人,等着生死的判决,心魂激荡,血脉贲张,喉间一股腥甜涌上,几乎当场神魂消散,却浑然未觉魂魄撕裂的剧痛,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一个人。 萧熠对身旁的侍者吩咐了什么,那侍者应声离去,而他则一寸寸转过身来,仿佛时光被拉长一般缓慢,深渊般幽暗的眼眸终于正对上宫饮泓的脸,在原地静立了一瞬,缓缓举步向他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仿佛踏在他心尖上,宫饮泓脑中逐渐空白,喉头发紧,在他走到身前三步时,终于自唇齿间挤出喑哑微颤的声音:“小白,是我。” 可萧熠却恍若未闻,仿佛根本没见过眼前的人,漠然无波地自他身侧走了过去。 ———————————————————————————————————————————————— 小白:什么东西碎了,踩过去清零哐当的,谁没扫地?(▼ヘ▼#) 小红:〒▽〒算你狠……(卒) 第53章 情深杀人 似一道寒风渗入四肢百骸,宫饮泓如坠冰窖地僵立在原地,一颗心狠狠沉至无底深渊,惊痛着还未回过神来,却听身后传来萧熠冷淡不悦的声音:“还不过来?” 他脑中一片混沌,心间却隐约生出些希望来,转身望着在凉亭之中坐下的人,疾步走了过去,张口又唤:“小……” 萧熠端方雅正地坐在石凳上,微微侧脸对着他,神色冷傲,眉头微蹙,手腕微伸,指尖在石桌上点了点。 宫饮泓愣了愣,顺着他指尖瞧见桌上的茶具,于是从善如流地端起青花茶壶,一手握着青瓷杯,倒起茶来,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头,脑中发昏,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小白是一时认不出他?还是早已忘了他?或是气恼不肯相认?为什么他看见自己会毫无反应?任谁看见一个死在自己眼前的人死而复生,哪怕没有半分感情,至少也会有一丝讶异,可他……他竟平静地像是什么也没看见! 他手中一湿,陡然回神,猛地意识到温热的茶水已然溢出了杯缘,忙将茶壶放在一边,直觉看向萧熠。 可萧熠仍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桌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 宫饮泓心中一个寒颤,骇然欲绝地瞪大了双眸,望进他那双深邃幽深的眼睛。 萧熠却若有所觉地抬起眼,眸带冷意地直直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5 对上他目光,一股威慑扑面而来:“谁准你,直视我?” 宫饮泓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稍安,却又升起一股异样来,忙低下头,将茶杯递过去,低声道:“不敢。” “你驯服了东皇隼?”萧熠似乎当真未能认出他来,低眸开口,语气疏远冷淡,喜怒难测,“你叫什么名字?” 宫饮泓心中酸涩难忍,脱口就要说“宫饮泓”,就在此时,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悦耳的笑唤:“神君哥哥!” 宫饮泓抬眸看去,刚瞅见一方自转角漾出的湘裙,就听萧熠道:“你先退下。” “……”宫饮泓紧攥着双拳,心中翻涌着不知什么滋味,应声走出亭外,隔着隐隐绰绰的枝叶望见那日船头的女子含笑走来,终究忍不住,趁萧熠回头前身形一转,陡然消失。 绿荫之间却多出了一枝红梅。 女子走过他时,犹笑盈盈地望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笑靥生辉,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宫饮泓早打听到,这一位就是萧熠即将迎娶的未婚妻,叶家的大小姐,名叫叶露琤,天资过人,据闻与萧熠师从同一位琴术师,习得神弦歌,算是师兄妹。 他正满腔灼痛,见她走近,心中更加不是滋味,红梅登时无情打彩地凋零了一地。 叶露琤已走进了亭中,背着手立在萧熠面前,率真地一笑:“神君哥哥,明日就要去东山准备祭天,你今日找我做什么?” 萧熠淡淡道:“坐吧。” 叶露琤坐下,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倒了杯茶水饮了,又自袖中摸出一张字条,在手中展开瞅了一眼,轻咳着念道:“明日未时三刻,天章阁玉渊亭。”她吐吐舌头,转眸笑道,“我来早了,你不会生气了吧?” 她神情自然爽朗,连宫饮泓看着,也觉狡黠可爱,令人厌恶不起来。 萧熠却丝毫不为所动,恍若未见地道:“我不知我父亲和叶城主是怎么与你说的。可有一件事,我必须亲口告诉你。”他缓缓抬眸,乌眸沉沉,神色冷凝地对着她。 叶露琤和宫饮泓同时一怔,见他神色郑重,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树影婆娑,四下俱寂,萧熠平静开口:“我就要死了。” 五个字,轻描淡写,带着种彻骨凉薄,仿佛一道惊雷劈过,千山重雪将倾。 宫饮泓如遭雷轰,魂魄不可抑制地发颤,心中那股异样化作一股寒意直窜发顶。 叶露琤亦面露震惊之色,不可置信地瞪着杏眼:“你、你说什么?” “我逆天而行,魂魄残缺,五感渐失,再一两个月,就会魂飞魄散。”萧熠不紧不慢地说完,低眸饮了口茶。 凉亭陷入一片可怖的死寂之中。 过了许久,叶露琤惨白的面色渐渐转红,猛地一拍石桌,怒目圆睁地站起身来:“怎么可能?!神君大人,你就算不愿意娶我,也不用说这样的谎话!” 萧熠抬起头,漠然对着前方不知何处:“你是叶家大小姐,理应听说过,三年前,我曾召集八大长老,在府中闭关修炼。” “那、那又如何?!” “十年,我花了十年……终于窥破天道,悟出重度此生的逆光之法,”萧熠勾了勾唇角,眸中矜傲之意一闪而过,却又化作一片惘然,声音忽地一轻,像是舌尖尝出命运酝酿的苦味,带出一抹千回百转的艰涩,“要倒转乾坤,推翻一切,去救一个人。” 叶露琤瞠目结舌,一时不知是神君悟出此等通天彻地的术法,还是他言语间不容错认的深情更为令人震惊。 “我已救了他,只要三日之内,逆光阵结,我就能留在过去,将此生重来。”他眸中依稀温软的色泽陡然化作一片将倾欲坠暴风雪,声音都带上切齿冰冷的恨意,“可是就在第三日,萧舜硬闯天章阁,撞破了我的阵法……”他顿了顿,自回忆中回过神来,平息了满腔剑鸣鞘中般震荡的杀意,平静道,“于是我被强行唤回,撕扯间留下了一缕魂魄。三年间,我逐渐失明,失味,近乎失聪……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说得平淡,字字锥心刺骨,绞碎神魂,亭畔红梅仿佛不胜寒风,不住轻颤,梅瓣上渗出斑斑点点殷红的血,顺着花尖落下,诡异骇人。 叶露琤浑身发颤,死死瞪着他,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的人早已失明,摇着头连退三步,直到此刻才窥见神君冰霜凝结的面具下惊心动魄的大喜大悲,深爱痛恨,仿佛亲眼看见他自云端坠落,变成一个会痛会死的寻常人,半晌才颤声道:“难怪,难怪萧大公子会……” 萧熠抚过衣袖上褶皱,淡淡道:“如今你什么都知晓了,还要结亲么?” 叶露琤怔了许久,眸中暗流汹涌,渐渐变得澄澈通明,终究咬牙道:“可我嫁给你,原不是为我们两情相悦,是为了萧叶两家联手。”她心念电转,很快便猜出了这场联姻的用意,沉吟着道,“何况你若是死了,朝夕城便会再次失去神君,他们此时安排我嫁给你,是要你……留下血脉。”顿了顿,声音微轻,“即便,并非你真正的血脉。” 萧熠侧耳凝神听完,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这桩婚事只是为了掩盖我的死,我不在意,是因我很快便会‘羽化飞升’,可你……嫁与神君,只得孤身抚养‘神君血脉’,落得终生孤寂。” 叶露琤终于明白他的好意,笑了笑,深吸口气,红着眼道:“多谢你,但我仍要嫁给你。因为——我姓叶。” 萧熠闭了闭眼,仿佛她的回答并不在意料之外:“好……那你走吧。” “叶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忽然间,一个压抑着冰凉怒意的声音打破了小亭中凝结的氛围。 叶露琤慌忙转身,对着走到亭下的两名男子行礼道:“萧城主,周长老。” 走在稍前的男子两鬓微白,一身银纹玄衣,气势沉如深海,正是萧熠的父亲萧潮生。他寒光摄人的双目在两人面前扫过,在萧熠脸上深深顿住,开口道:“叶小姐,请回吧。” 叶露琤忙颔首告退,走到拐角处,方回首远远地望了凉亭一眼。 亭中,萧潮生站在萧熠对面,沉声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萧熠竟不起身行礼,把玩着瓷杯,浑不在意地低眸一笑:“我做了一辈子骗子,难道死到临头,还不能说几句真话?” “死到临头也是你自己找死!”萧潮生几乎被他玩世不恭的模样气个仰倒,怒极反笑,“你会好心提点叶家小姐,怎么不好心救救你兄长?他被你震碎周身筋脉,府中医治三年,却也落得个双腿残疾!兄弟阋墙,成何体统!” 萧熠五指一收,瓷杯骤然化作齑粉,他额间银光隐动,冷冷抬眸,一字一句恨声道:“那是他该死!”他冷哼一声,“当初若非各大长老相救,他早就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6 命丧当场。你敢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叫他灰、飞、烟、灭!” “你、你这逆子!”萧潮生气得脸色发青,终究顾忌着他神君身份,指节攥得节节凸起,蓦地拂袖而去。 “萧城主!”他身后的白衣长老疾唤了几声,见他走远,摇头捋了捋胡须,转头对着萧熠叹息,“神君大人,您这又是何苦?您能悟出逆光之术,难道悟不出不死神咒?又何必一心求死?” “……我何曾求死?”萧熠微一扬眉,冷声道,“只求早日失聪,免听诸多废话。” 周长老似乎与他关系不错,不气反笑,自己进了亭中坐下,自顾自慨叹道:“逆光之阵,何等旷古烁今的术法,神君,您有惊世之才,是天下人的神君,岂能因一人一事而将世人抛之脑后?” 萧熠讥讽地勾了勾唇,眸中空无一人:“周长老,我是不是天下人的神君,难道您不清楚吗?” 周长老噎了一瞬,摇头不语,感慨地回忆着当初萧熠找他相助施法的情形,喃喃道:“乙巳年腊月十九……真想知道,你回到二十几年前,想救的人是谁。” 萧熠默然不答,起身向外走去。 空无一人的凉亭外,红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压弯,颤抖着几欲折断,梅花如血泪片片洒落。 ……是我。 梅骨之中的魂魄被醍醐灌顶的惊痛顿悟死死钉在原地,被摧心裂胆的悔恨寸寸啃噬,被千重深雪般沉重的真相碾做粉碎,五内俱崩,血红双目前一阵阵发黑,泪流满面之时,却又蓦地痴痴大笑起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普度众生的小神君。 那个将他自深雪里挖出来,欢喜地抱着他去了破庙,无师自通地给他煮鱼,温柔地将他的脚揣在怀里,含笑唤他小红,说要带他回去做雪童子的人,是小白。 是被他狠心舍弃,独自留在尘世的小白。 从头到尾,他想要渡的都只是他一人。 为了一个不守信约的骗子,他放弃了一切,苦心孤诣,一腔孤勇,执意逆天而行,却不敌天命,明净琉璃摔出乱琼碎玉,冰魂雪魄绞做残鳞败甲。 迅电飞光,天地同流,洪流席卷,无情狠厉地摧折逆流而上的殊绝灵心,却温柔又残忍地解开渺小如他曾经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一切症结。 原来那日在雪地里一去不回的人,不是抛弃了他,不是忘记了他,是被不可逆转的命运带走,去往遥远的来日,在一片枯寂荒芜中,焚尽残躯煨热赤诚真心,等着与他重逢。 不知过了多久,红梅陡然消失,宫饮泓面白如纸地扶住身侧的树枝,唇齿间一片腥甜,反手抹去唇角的血,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始知情多不如恨,由来深情可杀人。 ———————————————————————————————— 小红:吓得我花都谢了。┭┮﹏┭┮ 小白:谁在这里乱栽花?来人啊,砍了。 ̄へ ̄ 小红,又卒_(:3」∠?)_ 第54章 斜日当空,宫饮泓却似走在凛冽刺骨的寒潭水底,每一步都踏在冰刃之上,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有人用长钉一下下敲打,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只剩下两句话。 小白要死了。 他害死了他……他害死了他! 引他来的侍者见他面色灰败,魂不守舍,以为他受了神君呵斥,不由心生愧疚,也不敢问他怎么到此时才出来,只好心将他向后厨引去。 谁知到了后厨所在的会香院前,却见院落已被手持刀剑的侍卫团团围住,院里院外一片肃杀的沉寂。 “这是怎么了?”侍者愕然停下脚步,探头观望着院内站成一排的仆从,和正在他们前方来回踱步的青衣人。 那人转过身来,不经意向两人望了一眼,霎时间神色乍变,沉声厉喝:“抓住他!” 霎时间刀剑齐鸣,侍者吓得连退数步。 宫饮泓被几个侍卫拿刀剑架住了脖子,方回神似的抬起头,目光穿过院门,双眸恢复了些清明,对着难掩震惊的叶清臣笑了笑。 叶清臣走到他面前,默然不语地打量着他,眸中一片惊涛骇浪。 宫饮泓与他对视,剑眉微扬:“你知道我是谁。” 叶清臣眼眸骤暗,低声喃喃:“我当然知道。”说着他凛然转身,“带回去。” 宫饮泓没有挣扎,由着几人押着他胳膊跟在叶清臣身后,转头向后望去,看了眼面无血色的墨川。 可一行人没走出多远,却在碧岑池旁绿柳之下遇见一个坐在木轮椅上的清贵男子,一身紫纹白衣,眼尾狭长,余晖下面色显得异常的苍白,手中把玩着几颗玉珠,若有所思。他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的仆从,见叶清臣一行走来,便推着他拦在了路中,仿佛已在此处静候了许久。 宫饮泓眼眸微转,猜到此人便是被萧熠废掉双腿的萧舜,也就是破坏了小白阵法,害他魂魄受损的那个仇人,双眸一红,登时杀意凛然,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束缚,冲过去噬其骨肉,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拉住。 “见过大公子。”叶清臣停下脚步,冲他行了一礼,接着便要自他身侧过去。 萧舜却示意左右将他推到宫饮泓身前,抬眸打量了他一眼,笑问:“这是怎么了?” “一个混入府中,意图不轨的奸细。”叶清臣语气冷淡,“大公子无须在意。” 萧舜高挑眉峰,眸中闪过一丝阴郁之色:“是么?既是奸细,还不就地处决?”说着他手一扬,三颗玉珠夹带金石铮鸣之声,凌厉狠辣地射向宫饮泓发顶喉间,眨眼间就要至他于死地! 电光火石间,叶清臣长剑一伸,铿然几声,若无其事地挡住了三颗玉珠,拱手道:“大公子,此人我自会妥善处置,请您勿插手此事。” 萧舜见他不卑不亢,消瘦的脸上陡然浮现一道阴影,指节紧攥扶手,眯眼狠声道:“我乃府中嫡子,也便是下任城主!怎么?我竟管不得府中之事?!” 叶清臣低头淡淡道:“小人并无此意。” “你莫以为你是萧熠的人,便可不将我放在眼中!”萧舜厉声道,“你立刻跟我去见父亲,我倒要问问,这事我管不管得!” 叶清臣却仍旧淡淡的:“抱歉,此事事关重大,小人不敢耽搁,来日再向公子赔罪。”说着一挥手,领着众人离去,丝毫不理会身后被他气得面色青白的人,一路将宫饮泓带去了地牢。 萧府的地牢十分气派,干净又安静,四面燃着明亮的莲灯,十二根寒铁铸就的柱子静默地伫立在正中,前方摆着一个香案。 宫饮泓被铁链牢牢捆在一根铁柱上,只觉一股寒意自背心渗入骨髓,忍不住拢眉开口:“你不带我去见他?” 叶清臣抬眸冷冷看他一眼,冲左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7 右递过一个眼神,那两人便一颔首,取来带着倒勾的长鞭,一左一右地站在宫饮泓身侧,一语不发地扬手便打。 宫饮泓浑身一震,身上登时多了几条血痕,不解地瞪向叶清臣,怒道:“你做什么?!” 叶清臣走近他身前,伸手掐住他下巴,冷声道:“是谁,给你这张脸?” “……”宫饮泓对上他带着寒意的双眸,混沌了半日的脑子直到此刻才清醒过来,心中一沉——他以为遇见一个故人,可对方却根本不是认出了他,而是认为有人假扮他! “我就是宫饮泓!”他明湛欲燃的双眸中掠过一抹恳切之色,疾声道,“让我见他!” “宫饮泓……”叶清臣面上恨意涌动,手中一用力,在他脸上留下青紫的掐痕,铁箍般的力量几乎将他下颌卸下,“是谁告诉你这个名字?!” 他神色凶冷,心中却是一片骇然,以致浑身发寒——这世上究竟是谁得知了神君的死穴,竟派人假扮此人! “没有人!我就是宫饮泓!”宫饮泓气结,恨不得一口咬在这蠢人的脖子上,又恼恨被自己竟没意识到这一点,傻乎乎还以为他会带自己去见小白! 叶清臣侧过头,左右更加卖力地扬起鞭子。 宫饮泓暗骂一声,知他疑心甚重,却不敢当面化出原形遁逃,只得在鞭声中忍着痛断断续续咬牙道:“你……当年在风陵峪中……见过我!”他额角渗出冷汗,顺着脸颊落下,“你将我打下火海……是他救了我!” 谁知叶清臣听他说出细节,神色却又是一沉,命左右打得更狠,只要他招人背后之人。 宫饮泓气得面色煞白,闭了闭眼,道:“好,我说。” 叶清臣停下鞭打,却听他道:“……我误打误撞冒充孟小楼入府,是墨川接应我,他背后的人,是萧舜。他对神君心怀愤恨,又有争权之心,还想杀我灭口……” 废话! 叶清臣面色彻底冷下去,转身走至另外十一根铁柱前,咬破指尖,一一以血洒上其上阴文,只听一声嗡鸣,十二根铁柱上同时漾出一片金光,交织成一个激荡杀伐之声的阵法! 叶清臣冷冷道:“我给你一炷香时间,要么你招出背后的人,我会放你一条生路,若你不说,一炷香后,我会开启阵法,叫你葬身此地。”说话间,一个侍卫将一炷香插进了案前香炉之中。 宫饮泓直视着他暗藏杀机的双眸,心知他一心认定自己图谋不轨,即便自己真招出供来,他也绝不会放了他,怎么办?难道还没和小白相认,就死在这里?! 就是死,也不该死在叶清臣手上! 他心中意气骤生,扬眉冷笑道:“好,要我说也行。” “我背后那人答应事成之后会重赏于我,只要你给我备上一艘船,船上有百颗明珠,我便将此事来龙去脉写在纸上交给你。否则,就是死在此处,我也不会透露一个字。”说到最后,他舔舔牙尖,语气竟然还很得意,“我这张脸,有一张,就会有第二张。你想清楚。” 牢狱之中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叶清臣面色阴暗地与他无声对峙,一股无形的杀气在两人之间流转。 直到那炷香燃到尽头,宫饮泓双眉一挑,一副“有本事杀了我”的无赖神色,叶清臣眸光暗转,终于沉声道:“给他纸笔。” 宫饮泓暗暗松了口气,看着他命左右取来纸笔,将桌案搬至他身前,松开了他一支手。 宫饮泓转转手腕,取过笔,笔尖晃悠着指向那两个侍卫,对叶清臣笑道:“等我上了船,你才能看。” 叶清臣抬抬下巴,命那两人后退了几步,冷声道:“你别以为上了船便万无一失,若我发现你骗我,不出一个时辰,我就能将你抓回来。” 宫饮泓笑着指向门口:“请吧,记得找艘好点的船。” 叶清臣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而去,心中忌惮更深,若非早知宫饮泓身死,恐怕他也分不出二人的差异来——此人非死不可,绝不能让他见到神君! 他吸了口气,走到门外,对左右沉声道:“将此处牢牢围住,所有机关全数开启,纵是一只鸟飞过,也要射下来!”左右应了,他又问,“神君现在何处?”岛上人多眼杂,为掩人耳目,神君是暗中出行,他则留在府中,不曾跟随。 一人禀告道:“叶大人放心,有东山焰火为讯,神君大人已平安抵达。” 叶清臣点点头,却见门外一人疾速跑来:“叶大人,城主召见。” 他心知这是萧舜作怪,也不惊诧,淡然随人去了城主书房中,不过一炷香,便安然走了出来,望一眼天际西沉的弦月,疾步向外走去,谁知刚走出院落,便是一个侍卫面色惊惶地迎上来:“叶大人,不好了,那人跑了!” 叶清臣心中狠狠一沉,一阵疾风似的向地牢跑去,一路听那人断断续续道:“他、他是乘神鸟跑的,兄弟们不敢用箭……” 地牢中空空荡荡,两个被打晕的侍卫已被抬了下去,案台上只留下一张纸,纸上墨迹未干,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几片梅花。 叶清臣伸手拿起,一眼扫尽,竟是一首香艳情诗,末了龙飞凤舞地写着“小红赠白”四个字,浑身发颤地闭上眼,咬牙道:“备马,去东山。” 东山又名涵虚山,在朝夕城之东,是岛上最高的一座山,当年宫饮泓来岛上寻神君之时,也见过萧熠在此山中的神降台前祭天。 东方既白,云烟渐散,宫饮泓自盘旋在山巅云间的鸟背上向下望去,只见神降台前隐隐绰绰地静立着许多人,一个女子正在台上弹琴,依稀正是白日里见过的叶露琤。 一个长老打扮的男子隐约说着:“叶姑娘,你弹完一曲琴歌……接着……神君大人便……” 萧熠却不在此地。 他眯起眼,驱使着东皇隼远离了那群人,借着渐亮的日光举目四顾。 离大婚还有十来日,之前叶露琤曾提起过在东山准备祭天之事,眼下看来,是要他们先将祭天预演一次,以免出错,为避人耳目,方才选在这样的时候。 故而小白也不会离得太远。 一缕日光落在至高之处的峭壁上,他双眸一亮,瞥见那悬崖边一个四面凌风的八角亭。 他要找的人正由两个侍者引着,一步步向那亭中走去。 宫饮泓按耐着狂跳的心脏,毫不犹豫地驱使东皇隼向下俯冲而去——自来到此地,他总是担忧愧疚,瞻前顾后,实在愚蠢至极!直到叶清臣要杀他的一刻,他才忽然明白,他死而复生,难道是为了将时间浪费在沉缅过往之上?为何要沉浸在无穷无尽的痛苦悔恨之中?小白要死了,那便去救他!小白要成亲,那便阻止他!不管小白是爱他还是恨他,他都要告诉他,宫饮泓还活着! 他双眸中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8 亮起比朝光更加耀眼的光芒,发烫地落在就要一步踏进亭中的那抹白衣之上,正要唤他,眼角余光却陡然瞥见那两个侍者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向后退去。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小白别进去!”刹那间,宫饮泓背脊一阵发凉,面色刷得雪白,几乎是下意识地高呼出声,整个人自鸟背上一跃而下,疾风迅电般扑倒在萧熠身上。 “轰地”一声巨响,整座山都震动起来,一片火海陡然在亭间荡开,火焰一窜数丈,惊呼声中,那两名侍者拔腿就跑,却不见身后火海中骤然漾起一阵疾风,风火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疾旋着将两道纠缠在一处的人影带往别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红:管他那么多,抓走再说!ヽ( ̄▽ ̄)? 东皇隼:滴滴打鸟提醒你,还没给钱(??ˇ?ˇ??) 第55章 绮绿春风拂过千竿修竹,沙沙作响,一声咻鸣冲出重叠的枝叶,在空中绽开一道醒目的白焰,打破了一方静谧。 白衣人俯下身,缓缓触到身下昏迷不醒的人,一道蓝光自指尖流水般溢出,很快治愈了他浑身伤痕。 一道光穿过枝叶,斑斑点点地落在他衣间发上,乌黑瞳仁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美得像是一场梦。 偏偏却是无情无波,空无一物。 宫饮泓睁开眼,怔怔地对着近在咫尺的人,心中又欢喜又酸涩,又痛惜又焦灼,心尖缩成一团,不知是什么滋味。 直到萧熠收回手去,宫饮泓才陡然回神,蓦地伸手死死抓住了他衣袖。 萧熠拧眉回扯,眸间闪过一丝难掩的嫌弃,宫饮泓却猛然翻身而起,紧紧抱住了他,力道之大几乎将对方扑倒:“小白,是我!”他的声音又急又亮,似一道火光划过沉寂黑夜,带着能穿透千层冰雪的滚烫。 萧熠浑身一僵,仿佛没听明白,空洞的眼眸倏地放大,霎时呆在原地,竟连伸手推他都忘了。 宫饮泓忙微微起身,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脸,眼眶微热,声音发颤:“是我,宫饮泓,我回来了。” 萧熠浑身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冰凉的指尖沿着他脸颊滑向唇角、下巴、脖颈,渐渐变得温热、灼烫,猛然间五指一收,竟是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将他往地上一掼,俯身凑近他,微眯双眼,溢出滔天怒火,咬牙嗤道:“小小梅妖,也敢骗我?” 果然没这么容易…… 宫饮泓被他掐得面色发白,一时欲哭无泪,见他额间银光隐动,下意识伸手捂住,仰头望着他,自喉间拼命溢出嘶哑的悲鸣:“你不记得……荆如愿吗?是她……‘种’出了我!” 萧熠一怔,眸中暗流汹涌,手上劲力微松。 宫饮泓忙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当年虞河镇上,是你救了我,你说你会带我回朝夕城,让我做雪童子!”他双眸发红,“可是你没有回来,所以十年之后,我才用痴情血契带走了你,后来在昆华洞里,我……” 萧熠脸上风云变幻,将信将疑地听他说到此处,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寒意,仿佛破裂的冰层重新冻结,再次收紧了五指,冷声道:“窥心术而已,很新鲜么?” 此话一出,宫饮泓登时哑口无言,面色煞白,心知自己不管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除非……除非自己有别的旁证,否则小白绝不会信他。 竹叶纷纷而下,萧熠却不知为何没有痛下杀手,只与他无声僵持着,仿佛在等他认罪伏诛。 不远处却忽地传来一声惊喜的高喝:“神君大人!”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一片静默。 萧熠微微侧过脸,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耐之色。 电光火石间,宫饮泓双眸倏地一亮,猛地支起身子,凑在他唇角一吻:“等我证明给你看!”话毕他不待萧熠反应,一个翻身,陡然消失在土中。 萧熠手中一空,面色乍变,仓皇摸索着空无一人的地面。 “神君大人!”叶清臣疾步走进,见萧熠神思不属地望着空荡的地面,心中狠狠一沉,忙问:“神君,是何人将您掳至此地?” 萧熠若有所思地将一片柔软的梅花攥在掌心,默然半晌,终是垂眸道:“……没有人。” 因神君遇袭,预演之事只得不了了之,萧熠被送回了府中,萧潮生震怒,命人彻查,却只找到了那两名侍者的尸身。 叶清臣见萧熠回府之后便一语不发,心知那个心怀不轨之人果然还是和神君见了面,而神君却竟选择替他遮掩,眼看就要被他蒙蔽,心中不由一沉到底,蓦地跪下,肃然道:“神君,属下有一事禀告。” 萧熠立在窗前,闻言回头,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日前属下在府中抓住一名奸细,冒名孟小楼混入后厨,与大公子勾结,意图不轨。”他抬头担忧地望着萧熠,斟酌着道,“此人容貌神态,说话行事……与宫饮泓一般无二,恐怕是有人故意支使他来此,以假乱真……蛊惑人心。” 萧熠神色微变,低声道:“……他人呢?” 叶清臣低下头:“属下一时不察,让他逃走了……” 萧熠微一挑眉:“能在你手下逃走,看来此人本事不小。” “……”叶清臣面色难看地接着道,“他已承认有人指使,但不肯说出幕后之人。”他打量着萧熠的神色,又取出袖中那张被他揉成一团的纸,“还留下了一首放荡不堪的艳诗。” 萧熠果然拢起眉,神色莫测地道:“念一遍。” 叶清臣摊开纸,毫无感情地念道:“君为云间雪,我是地下泥。翩翩有时至,皎皎共此躯。清霜擢绿萼,红酥吐珠玑。无端风吹散,花落不沾衣。” 萧熠拢眉听到最后,陡然想起什么似的,浑身一震,猛地上前一步,衣袖陡然带倒了案上香炉。 “砰”地一声,他已劈手夺过那张纸,摊在掌心,一手按在墨迹之上,循着龙飞凤舞的墨渍勾勒出字形,又仿佛被烫及神魂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 叶清臣见他神色陡变,眸中仿佛冰湖乍裂,一片乍喜乍悲的碎光,不由惊怔道:“神君……” “出去。” 叶清臣只好退至门外,担忧地望向神君屋中不曾熄灭的灯火。 另一边,朝夕城夜夜笙歌的酒楼中,宫饮泓总算找到了他喝得烂醉的人证。 江飞梓分明记得自己还在与诸多少侠一起畅饮,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房中,眼前站着一个摇摇晃晃的红衣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晕眩,却见那人蓦地凑近,唤道:“江飞梓,醒醒。” 江飞梓用力眨眨眼,看向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89 眼前的脸,怔了怔,双眸骤然瞪大,惊得向后一仰,几乎自椅子上摔下去,酒意顿时惊飞,心生寒意:“你……你……” “醒了?”宫饮泓站直身子,冲他笑了笑,“多谢你还记得我。没错,我是宫饮泓。” 江飞梓弹起来,几步退至窗边:“你……你不是死了么?” 宫饮泓点点头:“我是死了,但后来又活了。” 江飞梓将信将疑地瞪着他。 “是你带我来此的,记得么?”说着他陡然消失,化作一支红梅,眨眼间又恢复了人形。 江飞梓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我醉了。” “你没醉。”宫饮泓双眸灼灼地望着他,三言两语讲完荆如愿救他的事。 江飞梓震惊失语,半晌才说出话来:“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苏檀是荆如愿的夫君……以为他们只是在岛上隐居。”他摇摇头,却又拢眉道,“等等,你既是梅妖,我为何要相信你是宫饮泓?” 宫饮泓揉揉眉心,咬牙狠狠道:“当年我告诉过你,我绝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成为神侍。” 江飞梓望着他与当初一般无二的神色,倒吸一口凉气,眸中再无怀疑之色,绕着墙根又转了回来,面色几变:“……你没死就没死,找我做什么?” “我想请你替我向神君作证,”宫饮泓几步走到他身前,“证明我是由你从折雪城中带来。” 江飞梓目光在他急切的脸上转了一圈,忽地带上一抹戏弄的冷笑:“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宫饮泓咬牙道:“你的神君眼下十分危险,你救不救他?” “神君好好的要成亲,有什么危险?”江飞梓在桌边站定,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嗤笑道,“我看你是倾慕神君,故意要破坏他婚宴。” 宫饮泓却坦然扬眉,假笑道:“是又如何?” 江飞梓没想到他竟无耻承认,一时噎住。 宫饮泓扬唇一笑:“你帮我,等神君和我成亲的时候,我请你吃喜酒,让你坐在首席。” 江飞梓翻个白眼:“呸,你做梦。” 宫饮泓却望着他,眸中升起一抹恳求之意,正色道:“就一次,带我去见他,告诉他你知道的。” 江飞梓静默不语地与他对视,脑中却忽的浮现出许多年前,神君在他母子面前现身,让他们臣服于眼前人时的模样。 半晌,他终于开口:“若神君见你是妖孽,要杀你……” 宫饮泓却垂下眼,唇角勾起一抹怔忪的笑意:“他不会。” 小白若真的一点不信他,他早就灰飞烟灭了……又怎么会又亲又抱还能全须全尾地跑掉? 只不过,他曾用尽全力也未能逆转结局,如今又失明……故此疑心甚重,一时不敢轻信罢了。 江飞梓见他笑意未散,脸上却浮现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悲色,不由如实道:“……可我也进不去。” 宫饮泓却望向窗外的灯火,笃定道:“没关系,他会来找你。” 果然,次日朝阳初升,江飞梓还未用饭,便见着了一直未曾露过面的叶清臣,也终于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中,被请进了萧府之中。 等跟在叶清臣身后,走在萧府幽静雅致的庭院之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神君所在的天章阁,江飞梓望着端坐在阁中的神君,不由低头看了眼手中瓷瓶里那支红梅,心中五味陈杂——神君果真跟他关系匪浅……他少时曾以为宫饮泓是神君随侍,眼下看来,两人说不定真会请他去吃酒。 他为自己的想象狠狠打了个冷颤,却听萧熠问道:“荆如愿可回过折雪城?” “是,她就葬在岛上,”江飞梓如实道,“苏檀也在城中,这支红梅,是他让我带来的。”说着便将瓷瓶放在了地上。 叶清臣立在门边,眼中望着那支红得妖异的梅花,满脸警惕之色。 但萧熠只随意问了两句,便叫他们出去,和上门。 宫饮泓已迫不及待地化出人形,半跪着凑到他身前,双眸含光地伸手去拉他:“小白,你听见了。我是江飞梓带来的,你要是仍不信,我可以带你去折雪城看看,或者,等三年之后,荆如愿复活……” 萧熠却丝毫不为所动望着前方,冷声打断了他:“你走吧。” 宫饮泓一怔:“为什么?” 萧熠却伸手推开他,起身淡淡道:“你是谁与我何干?我要娶的人,是叶露琤。” 他的声音极冷,不带丝毫感情,似一把冰刃切进人心里,仿佛要斩断两人间一切过往,宫饮泓脑中轰得一声,最后一根弦也断了,飞速起身绕到他面前,双眸通红地急道:“为什么不肯认我?你在生气,对不对?”他见萧熠神色决绝,心中又慌又怕,眼前一阵阵发黑,双手紧紧握在他肩上,“你恨我骗了你,害了你么?那你杀了我,打死我啊!” 萧熠眉目间骤然闪过一抹怒意,猛地拉着他衣襟凑近他耳边,狠声低语:“这世上没有人能想死就死,想活就活,想找谁,谁都留在原地。你以为你是谁?以为我是谁?”语罢他撒手就走,宫饮泓被他语气中的恨意死死钉在原地,魔怔般动弹不得,却听哗啦一声,却是萧熠极怒之间不意踢翻了那个瓷瓶,在一地碎瓷间狼狈地停下了脚步。 宫饮泓仿佛被那声音惊醒,陡然想起小白之所以看不见,正是为了回去救他,又想起小神君低头望着他时伤心又温柔的神色,仿佛溺水之人浮上水面,怔怔道:“你没那么恨我——你舍不得杀我,为什么舍得不认我?” 萧熠却冷笑着转过身来:“你这么想死?好啊。”他蓦地提高了声音,“叶清臣!” 叶清臣当即破门而入,毫不留情地一剑架上宫饮泓的脖子。 宫饮泓恍若未见,只直直凝视着萧熠,忽地竟笑了起来:“你的念剑呢?你怎么不动手?” “你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动手,”萧熠却别开脸去,冷声道,“滚!” 叶清臣一手扭住宫饮泓的手臂,架着他向外走去,宫饮泓不住挣扎,见他头也不回,眸中终于忍不住露出伤心之色来:“萧熠,你真的不肯认我?” 萧熠却只是站在那里,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 小白:冷漠.jpg. 小红:吐血.gif 第56章 地牢之中莲灯摇曳,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照出红衣少年的影子。 他沉默地盘坐在一根柱子下,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小白不认他了。 恍惚千山雪崩,将他埋在又冷又黑的雪下,呼吸之间五脏六腑冷如刀割。 他想过小白会为被他骗的事恼怒,却以为他会像当年初相识的时候一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0 样,气他就一拳打在他脸上,恨他就引蚂蚁来咬他,就夺他的舍让他半死不活,那怒意也是生动而直接的,再烈再烫,也总有熄灭的时候。 可他曾为了救他付出那样触目惊心的代价,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叫他走?仿佛索性将他们过往都丢弃,要从此以后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宫饮泓泥人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浑身好似没有一点气力,连指尖也不想动弹,即便残缺的魂魄已在身躯中不安地蹿动撕扯,他却忽然仿佛感觉不到那种剧痛了般,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他想,他是一个如此卑劣自私的人,愿意付出一切来赎罪,却不愿听他的话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他又能去哪呢? 醒来之后,他只想见小白一面,小白若原谅了他,就找回残缺的魂魄,带他离开这里,他若不原谅他,就向他赎罪,一直等到他原谅自己的那天。 可是小白却要一刀两断。他宁愿在最后的时光里娶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也不愿和自己待在一起,他还醒过来做什么呢? 他不如就留在魂飞魄散的那一天,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小白永远都是舍不得他离开的神情。 此念一起,他陡觉浑身一轻,脑中蓦地一片空明,四肢都失去了知觉,掌心一松,一瓶凝神丹滚落在地。他的魂魄很轻,像是要腾空而起,可心却仍旧被埋在雪下,心心念念地想着——若他就此魂飞魄散,这些散魂会留在小白身边吗? 等等。 宫饮泓心脏像被铁锤猛地一击,近乎消散的魂魄又蓦地凝聚在一起,浑身似被自水中捞出来一般,额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上,他忍着筋骨寸断般的剧痛,用尽全力伸手捡起凝神丹,颤抖着一把塞进嘴里,继而浑身脱力地一松,喘息着靠向身后的铁柱,为自己濒死之际胆大包天的闪念所震惊迟疑——他知道,他遗失的那缕魂魄一定在小白身上,那么,逆光法阵中,小白留在过去的魂魄,会不会……在他身上? 他闭上慌乱转动的眼睛,心中狂跳,既觉得荒谬,又偏偏无法打消这个念头,反而似一株扎根于心的野草,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 他的魂魄会跟着小白,一是因痴情血契将两人的魂魄紧紧连结在一起,二是因他临死之时心心念念地挂念着他,而小白,哪怕如今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当初在逆光法阵中时,却是为了他施的法,也必然心心念念地只有他一人——他的魂魄还会去哪? 宫饮泓双目发怔地咽了咽唾沫,为这大胆的设想而满心忐忑,或许这只是他绝望之中的痴心妄想,可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此时,铁门一阵哐哐作响,面若寒霜的叶清臣推门而入,目光阴沉地落在铁柱边一滩烂泥般枯坐不动的人身上。 神君要赶他出府,他不肯,和自己大打出手,被关进了地牢之中,谁知竟似赖在此地了一般,死活不肯出去,简直是他生平未见的无赖狡诈。 “神君不会见你,” 叶清臣厌恶地不愿靠近一步,“你再待多久也没有用。” 宫饮泓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头也不抬。 “自作孽,不可活,”叶清臣沉声道,“你再不走,我只能开启阵法,让你葬身此地。” 小红低着头幽幽道:“……我是谁,他想不想我死,你心知肚明。” “神君或许不想你死,”叶清臣的语气杀意凛然,“我却很想你死。” 宫饮泓缓缓抬起头来,神思不属地望着他:“眼下不行,”他眸带犹疑地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他遗失的魂魄,可能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虚弱试探,半分自信也无,叶清臣却觉耳边一个惊雷,陡然愣在原地。 宫饮泓见他如此反应,心中反倒生出几分希冀来:“不如……带我去见见哪位长老,看有没有法子试出来?” 叶清臣目光在他脸上来回逡巡,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快步走近他面前,宫饮泓扶着铁柱缓缓起身,深吸口气平息还在驱壳之间翻腾的魂魄,正欲跟他走,却觉脑后一痛,骤然沉入了黑暗之中。 等他悠悠醒转,已似一条砧板上的鱼,双手双脚都被紧紧捆住,整个人躺在一块寒气四溢的冰上,正对着黑漆漆的穹顶,忙眯起眼扭头四顾。 这是个幽暗阴冷的石室,不点烛蜡,四角亮着明珠,四面空荡,比起房间,更像是在坟墓之中。 不远处隐约传来争执之声,“不行,你的主意越发大了,可还记得你的身份!”“难道您不想救他?”“你啊你!你叫我怎么说?若此人死在这里,我拿什么同神君交代?” 宫饮泓高声叫喊起来:“两位,可能过来说话?” “……”那边骤然一静,渐渐传来脚步声,却是一个老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看模样,正是那日和萧熠交谈的周长老。 宫饮泓便冲他笑了笑。 周长老神情古怪地打量着他:“听说神君残魂在你身上?” 宫饮泓点点头:“乙巳年腊月十九,他救的人是我。我想,或许有这个可能。” 周长老双眼来回打量着他,满眼稀奇之色,半晌才道:“的确有这可能……但我还须以引魂之阵牵引出你身上所有的魂魄,才能悉知。” 宫饮泓双眸一亮,不假思索地道:“请。” 周长老吸吸鼻子,忽转身打了个喷嚏,皱起眉头:“若我没看错,你乃是依托花骨而生,且魂魄原就不稳,恐怕未必能撑过这的阵法。” 宫饮泓却淡淡一笑,镇定自若地道:“没关系,我一定能撑过去。” 周长老见他神色坚定,也只得叹息道:“……好,既然如此,老夫也只得尽力为之。”说着他伸出手,缓缓覆在宫饮泓眼上。 宫饮泓只觉眼前一黑,一股倦意陡然自四肢百骸袭来,眨眼间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周长老收回手,在冰榻之前立定,双手捻诀,口中念念有词,双袖一振,陡然间地面亮起一阵流淌的金光,绘成一个古老而繁复的阵法。 他蓦然睁眼,眸中射出一道精光,正欲张口启动阵法,却听身后一声轰鸣,室中陡然天光大亮,叶清臣的佩剑铿然磕在地上,声音低微:“……神君大人。” “你刚才说谁,魂魄不稳?” 碰地一声,一个茶杯撞在墙上,顿时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明亮的房间中一片压抑的沉寂,几名侍者纷纷低着头,屏息静气,无人敢动。 窗边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的纸条,面上阴晴不定。 什么叫许昭杏失踪?!许昭杏焉能失踪? 那个混入府中的孟小楼又是谁?! 难不成,除了他与朝廷,还有别的势力插手?东山杀阵功败垂成,至今也未查出坏事之人,莫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1 非就是这第三方在从中作梗? 他神色几变,却又缓缓舒出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不论如何,那个孟小楼与他无干也是好事……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依计行事”四个字,折起来,递给立在身前的侍者:“多谢诸位少侠问候,你记得送些回礼。” 待那人领命而去,他回过头,冷冷望着窗外枝头啾鸣不已的雀鸟,手指一弹,一粒玉珠迅如利箭,陡然自它头上穿过,血花四溅。 雀鸟当即栽下枝头,立毙当场。 他勾勾唇角,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阴郁诡异的笑意,缓缓握紧了双手。 很快,很快,他那出身卑贱却被捧上云端的弟弟,就会如这只飞上枝头的雀鸟一般,栽进污浊不堪的淤泥之中,回到与他真正相配的所在。 就在此时,却听一人禀报道:“大公子,门外有人揭榜,说能医治您的腿……” 萧舜转眸凌厉地扫过一眼,那侍者忙嗫嚅着改口:“他自称是一位江湖名医,说、说想来看看您、您的……” “想看看,就让他进来吧。”萧舜将手放在他毫无知觉的腿上,讥讽地喃喃,“他可知,医治不力,会有何下场么?” 正是午后时分,萧府门外烈日高悬,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府门前。 直到一个青衣侍者匆匆跑来,冲门房点点头,跑到马车之前,扬声道:“这位大夫,您请。” 马车中微微晃动,一支修长白皙的手掀开杏黄的车帘,一个月白布衣的男子弓着身子,高束在脑后的乌发自肩头滑落,映出一张水中玉石般温润清越的脸,一双春水桃花似的眼眸冲他和善地弯了弯。 侍者不知为何,陡然便自脸颊红至耳根,慌忙移开眼去,却又忍不住瞟他。 那人一步跃下,理理衣衫,却回身向车中伸出手,陡然抱出了一坨……一只硕大的白狐。 侍者满头雾水,诧异地瞪大了眼,却忽被那只狐狸狭长的眼睛冷冷扫过,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转身在前面开路。 月白衣衫的男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抱着那团雪白的毛,跟在他身后,缓缓拾阶而上,走到牌匾下时,却忽地停了停脚步,若有所思地望向“萧府”二字,缓缓移向前方的玉宇琼楼,眸中春水凝结,化作一片寒冰。 好气派的府邸,好威风的神君。 ———————————————————————————————————————————— 崩坏小剧场 叶清臣:大哥,求求你走吧,我们只有一间牢房!_(:з」∠)_ 小红:等等,我忽然想起!我腹中怀了他的孩子!ヾ(?°?°?)?? 周长老:胎气不稳,可能会难产。┐( ̄ヘ ̄)┌ 小白:????? 第57章 宫饮泓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有人把他从冰冷的雪地里抱出来,自背后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轻柔地像是怕折断一支梅花,却又亲密地没有留下一丝缝隙,似一泓三月的春水,温暖又亲昵地没过他发顶,羽毛般温软的微光星星点点,珍惜地落在额间发上。每当他感到神魂寸寸碎裂,锥心刺骨,窒息般的恐慌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不由自已地挣扎抽搐,那泓春水就将他裹得更紧,托着他自地狱中浮起,得以喘息,春雨般柔软的亲吻安抚地落在他唇间脸上,于是他浑身颤抖着,自喉间溢出破碎的哽咽,想要更深地偎进这片刻安帖舒和之中,却又蓦地自九重云霄失重,狠狠坠进刀剑丛生的炼狱,利刃穿心而过,痛得咬牙蜷缩,如此循环反复,不得停歇…… 就在他被痛苦与甜蜜之间不断的交替折磨地快要发疯之时,忽然之间一个激灵,脱力地平静下来,仿佛一只手轻轻抚平了每一缕魂魄,春风吹拂着,将他推进无边无际的静寂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宫饮泓大汗淋漓地睁开眼,抬手放在额间,恍惚的双眼在望见周长老时陡然清醒,迫不及待地哑声追问:“如何?” 周长老用一种比他昏过去前更加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嘿嘿笑道:“你身上魂魄碎裂,少了一魄,却多了一魂。” “那这一魂……” 周长老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捋着胡须道:“的确是神君失去的魂魄。” 宫饮泓欣喜至极,浑身又忽然蓄满了气力,蓦地翻身而起,连自己手脚上的束缚几时被解开也未察觉,双目灼然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一想到小白的魂魄就在他身上,他就似一棵绝处逢生的枯树,春风一过,忽又生机勃勃,笑意盎然地似要开出花来,“那您立刻带我去救神君么?” 周长老却轻咳一声,别开眼道:“这……此事事关重大,我还须准备好万无一失的法阵……” “那我先去找他。”宫饮泓不以为意,轻笑着便向外走去。 周长老却忽又伸手拦在他身前,竟有些支吾:“等等……神君今日有要事在身,你此时去见他,恐怕不妥。” 宫饮泓奇怪地看他一眼,心中忽地一抽:“什么要事?” 周长老捋着胡须,迟疑着还未说话,他已笑意尽失,蓦地向外跑去——他还没死,小白竟要与别人成亲! 周长老连忙高声道:“别跑了,唉,出不去的!” 宫饮泓一口气跑至黑暗尽头,伸手抚上丝严合缝的石板,却不论如何都掰不开,用力挥拳打上去也纹丝不动,于是屏息静气,凝聚全身灵力蕴于掌中,蓦地挥掌而出,那石板终于微微一晃,自上方扑簌簌地落下许多沙土,灵力却如泥牛入海,了无痕迹。 他心中焦灼气恼已极,一掌狠狠拍在石上,几乎要脱口念出万法诀来。 “此处乃是萧家世代家主安眠的陵墓,你小心些。”周长老缓缓跟过来,好心提醒,“若是出了差错,连神君也无法交代。” 宫饮泓便深吸口气,伸手探向地面,却竟也无法使出遁地之术来。 难道他就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束手无策地任由小白娶别人?! 他双目通红,额角青筋暴起,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死也做不到! “为防贼人闯入,此处禁制甚严,你出不去的。”周长老见他充耳不闻地一寸寸摸索着石壁,仿佛循着什么无形的指引,身轻如燕地踏壁而上,只得仰着头道,“你就老实待在此地吧,待神君大婚之后,他自然会回……”他“来”字尚未出口,却见宫饮泓整个人陡然间凭空消失在黑暗之中,顿时惊诧至极地后退数步,呆在原地,暗叫糟糕,蓦地敲击石板打开机关,慌忙向外追去,却未察觉天光大亮的瞬间,一片梅花被他衣袍拂卷,腾空而起,悠悠地跟在他身后飘了出去。 这日晴照万里,碧霄沧海交相倒影,上下俱澄澈,就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2 连尘世之中喧哗热闹的岛屿,掩映在云浪之间,也显出它仙境般的神韵来。 宫饮泓坐在东皇隼背上,自云烟之间俯身望去,金光耀目,十里红尘,站满了为神君大婚欢欣雀跃的看客,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欢喜祝福之色,似烈火般刺目灼人。 他握紧了身下的白羽,伸出舌尖舔舔虎牙,不去细想他要做的事会招致多少人的唾骂,不去想小白如何冷漠地赶他走,甚至不去想他亏欠了他多少,将所有的怯懦和犹疑都抛在脑后,只想着一件事——小白是他的,除非他死,绝不让他与旁人结亲! 眨眼间,东山已近在眼前,神降台两侧侍卫林立,其下满是朝夕城的信众与江湖上各大门派之主。萧叶两家家主立在最前方,领着众人一同举香祷祝。 一片肃穆庄严的静寂之中,悠悠琴音自台上响起,面若桃花的静女身着喜服,蒙着轻纱,双眸含烟地轻抚琴弦,口中婉转吟唱着一曲琴歌:“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所有人都虔诚地低头阖目,待一曲唱罢,神君就会乘着鸾鸟由天而降,与尘世中的女子结为夫妇,以示天恩。 那高高伫立的峰顶之上,一座新建的琉璃阁折射出炫目光华,隐约可见一道立在其间的人影。 宫饮泓驱使着东皇隼轻盈地落在琉璃瓦上,任它凶悍地啄咬起一旁的五彩鸾凤,自己则翻身而下,蓦地落在四面凌风的阁中,抬头看向一身喜服的神君。 萧熠从未穿过这样色泽明艳的衣服,金冠红袍映得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雪霁霞明,滚金龙凤纹带束着腰身,含章挺秀地卓立在那里,青松拔灌木,白玉映尘沙一般出世不凡。 饶是宫饮泓满腔焚天灭地的孤勇,也不由被触目惊心的美貌惊得一愣,下意识倒吸了口气。 谁知萧熠竟便拢起眉,双目敏锐凌厉地向他所在射来,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宫饮泓回过神来,起身四顾,见守在阁外的侍卫未被惊动,才几步走至他身前,深深看着他,深吸口气:“你真要成亲?” 清脆悦耳的歌声乘风而上,眼看已唱至曲终,萧熠墨黑而空洞的双目直对着他,眉间飞快地闪过一丝酌量之色,扬眉轻嗤:“是又如何?” 宫饮泓浑身轻颤地紧盯着他,被这轻描淡写的回答穿心而过,双手成拳,声音低哑地道:“你真不肯认我?” 萧熠冷笑着别开脸去,负气道:“不认。” “……好。”宫饮泓双眸转为血红,仿佛大雨将倾,却是忽地上前一步,一手紧紧抓住他肩头,凑过去狠狠一口亲在他唇上,趁他惊愕之时舌尖长驱直入撬开他唇齿,一阵胡搅蛮缠,同时五指紧握,指间蓦地出现一把寒光灼目的匕首,电光火石间竟毫不留情地狠狠插进他胸膛之中! 萧熠唇角微勾,一只手正要抚上他背脊,忽觉心口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剧痛,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转瞬间却又明白过来,捂着胸前开始愈合的伤口,神色一慌,猛地伸手去夺他手中的刀,疾声厉喝:“宫饮泓!” 守在门外的叶清臣被惊动,忙带着几个侍卫推门而入,却见神君头也不回地一拂袖,一阵威压迎面而来,势不可挡的强风将他们反震而出。 片刻之间,宫饮泓却已调转刀头,毫不犹疑将带着他心头血的利刃再次刺入自己的胸膛之中! 深情为锁,心血为链,流光暗转间,血契再成,刹那之间,两人本已纠缠不清的魂魄再次连结在一起。 “自作孽不可活,我偏要活……”宫饮泓双目血色欲燃,蓦地栽进眼前人发颤的怀抱之中,紧紧揽住他脖颈,在陷入黑暗之前,贴在他耳边邪气地轻笑道,“……你娶吧。” 萧熠面色煞白地抱着怀中温热如常却失去气息的躯体,仿佛又回到昆华洞中,浑身血液都凝结不动,胸口绞痛至极却又怒恨交加,天昏地暗间恨不得当真掐死这个肆意妄为的混账,俯下身,却只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满腔怒意惊涛骇浪般倾泻而出,霎时间整座琉璃阁轰然炸裂! 不知何时弦歌已停,四下里一片凝重的静寂,众人抬头惑然不解地望着峰顶阁上本该出现却毫无动静的神君,却只听一声山崩海裂般的巨响,整座山峰都摇晃起来,惊呼声中,一只隼鸟厉鸣着自尘嚣之上腾空而起,载着红衣交叠的两道人影,消失在万丈云霄之间。 萧潮生面色难看至极,挥手厉喝:“怎么回事!?快追上去!”说着亲自领着一众侍卫向峰顶而去。 台上的叶露琤推开古琴,不知为何心头骤然一松,心虚地望了眼父亲,静立在一旁,叶城主却冲她安抚地点点头,回护地将她拉到身后。 一时间场面大乱,众人面面相觑,惊骇茫然地举目眺望,不明所以,人群之中的江飞梓却忽的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一柱香插进了香案之中。 萧舜抚着轮椅扶手,自觉天助,忍不住轻笑出声,趁父亲不在,双手轻拍,命两名侍者将他推上了台前,忽地高声道:“诸位,小弟惯来任性,实在让你们见笑了。今日难得四海英杰齐聚,不如……由我为大家讲个故事。”他眸间闪过一抹阴郁决绝之色,“或者说,变个戏法。” 众人神色莫名,一头雾水地看向台上病容苍白的萧家大公子,只一名月白衣衫的男子仍旧轻抚着怀中雪白的狐狸毛,乍惊乍喜地望向悠悠云间。 —————————————————————————————————————————————————— 论自杀式道歉 小红:我错了,你打我吧。_(°ω°?∠)_ 小白:滚,我不打。ー( ̄~ ̄) 小红:你真不打?┗( ′?∧?)┛ 小白:就不!o(′^)o 小红:给你一刀,看你打不打。(  ′-ω ?)▄︻┻┳══━一 小白:????? 第58章 “……你能看见了么?”海崖边潮湿阴暗的洞穴之中海浪声声,半透明的魂魄小心翼翼地飘近坐在洞口处的人,沉烟落霭般欺近他面前一寸,虚握在他的手上,仰头直视着他乌黑的瞳仁。 痴情血契让两人的魂魄再次纠缠,原本错位的魂魄自也魂归正位。他清醒过来,便发觉自己魂魄已全,想来萧熠也该恢复才对。 可萧熠低头抱着他的躯壳,一语不发,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他。 “小白?”宫饮泓舔舔唇,心中乱了一拍,心虚地觑了眼自己的躯壳。他不是真死,所以这具躯壳也没有化出原形来。小白知道他用的是痴情血契,不是当真自尽了吧? 他那是一时情急,无计可施,才会一气之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3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3 下出此下策,可是他将痴情血契施与受的顺序调转,仍旧成功,就足以证明…… “还记得镜湖女妖么?”宫饮泓眨眨发热的眼睛,微微一笑,“她失败了,我却成功了,你知道是为什么……还是不肯认我么?”他笑意勉强起来,虚张声势地嘀咕道,“你要是掉头回去成亲,拜堂的时候,我就站在你前面,洞房的时候我就站在你床头……我说得出做得到,可不是说笑。”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萧熠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见,宫饮泓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死缠烂打地将两人魂魄绑在一起,看似占据了上风,逼得神君从婚宴上逃跑,可其实是一脚踩在岌岌可危的冰层之上,只等萧熠一开口,就会一头栽进去。 可沉默比怒恨来得可怕,他一句话没说,他心中已经滚油般煎熬了一遍,无计可施,只能低头卑微又虔诚地偷亲在他手背上,把赤诚的心剖开给他,哑声低喃:“我爱你,你别不理我了……” “……你爱我?”萧熠指尖微动,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幽深眼眸微动,深深望进他潮湿明亮的眼睛里,脸上怒火隐现,恨恨咬牙,“所以在我面前死第二次?” 他的声音又冷又轻,分明是嘲弄之意,听上去却又带着令人伤心的悲戚,宫饮泓见他不可置信般瞪着自己,一贯清冷的双眸竟也微微发红,霎时心疼得缩起,顾不得细想,忙默念解情咒,片刻之间便回到躯体之中,蓦然睁眼望着他,伸手去摸他的眼角,虚弱地笑了笑,心虚又狡诈地辩解:“……是在你面前活第二次。” 萧熠垂眸看着这个说死就死说活就活的混蛋,面上冰霜乍裂,波涛汹涌,刹那间闪过无数不可辨明的情绪,恼恨已极地攥着他衣襟将他按在地上,五指成拳,一拳毫不留情地砸下来——却又不知为何在触及的脸颊的一瞬蓦地滑开,狠狠落在他脑侧的岩石上。 “小白……”宫饮泓却好似被砸在心尖上,心魂都跟着颤了颤,陡然被悔恨淹没,喉头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萧熠也不想听他说话,双目通红地一手掐住他下巴,猛地低头咬了下去。 他没舍得揍他,咬起来却丝毫不见心软,宫饮泓的唇上眨眼就被咬出血来,却顿时安下心来,还胆大包天地探出舌尖去叩问他的利齿,被他乱无章法地跟着咬了一口,痛得紧皱起眉,老老实实地不敢讨要甜头,只盯着他蕴火流光,咫尺春深的双眸看,一时看得痴了,下意识伸手去抚,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恶狠狠地一口咬在脖颈上,唇软齿利,热气吐在喉结上,又麻又痒。宫饮泓登时一个激灵,只觉一把火自小腹烧上来,唔地一声,忍不住挣扎着想伸手去抱他。 萧熠也不知是无所察觉,还是故意为之,死死抓着他的手不准动,却用唇齿咬开他衣衫,循着锁骨怒啃至肩头。他是梅骨为躯,身上曾经的疤痕已尽皆消失不见,因在折雪城里长出,肌肤还比往日里还要白上三分,却也比往日嫩上几分,一口就是一个青紫泛红的印记。萧熠泄完愤,唇瓣摩挲着他肩上被自己咬出来的印记,眸光不由一暗,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 他一生克己禁欲,心火一起,下意识便要压制,宫饮泓先受不了,转过脖子胡乱亲在他耳尖上,吐出一丝滚烫的浊气:“小白……你再不动……我就动了……” 萧熠耳尖一抹殷红霎时蔓延开来,如霞染雪色,不合时宜地想起许多年前的温泉水底,眸中恨意涌动,抬头堵住他的嘴。 宫饮泓正口干舌燥,如获甘霖地吸吮他唇舌,却神魂震荡,犹觉不足,焦灼地伸手去褪他衣衫。萧熠哪容他如上次般放肆,一把将他按在地上,额间银光一闪,他身上红衣陡然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宫饮泓背脊一凉,咽咽唾沫,不敢动了,“你、你先。” 萧熠被他惜命又讨好的模样逗得勾了勾唇角,含怒的眼眸温软下来,轻轻吻了吻他嘴角,慢条斯理地开动了。 上一次在黑乎乎的水底,他又是满腔慷慨赴死之意,萧熠也只是一缕凝结成形魂魄,哪里像这次般,光天化日,赤身相对,萧熠还很新鲜,什么都要停下来着迷地慢慢咂品。宫饮泓被他磨得半死,在两人肌肤相贴,赤裸交缠的一瞬便颤抖着达到了巅峰,眼前光芒散去,却恰对上萧熠眸中一抹烫人心神的爱溺,仿佛深雪化泓,白月生晕,一时心荡神驰,意乱情迷,双腿主动紧紧地缠上他因情欲而滚烫的腰身,仰头亲吻他胸膛,拉着他的手抚向身后,低声道:“小白……进、进来……” 就是大罗金仙也破不了这样的魔障,萧熠脑中嗡地一声,目眩神驰,神智骤失,彻底栽进情欲之中,宫饮泓珍惜地吻去他额角落下的汗滴,咬着他发丝忍痛,等着自酸楚难耐的碾磨之中化出甜美入骨的滋味来,口中一边呜咽,一边胡思乱想地嘀咕:“若我……不是一心赴死……早在无相沙漠……”他话未说完,萧熠陡然一震,撞得更狠,洞中一时地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哽咽声,他眼前一片金灿灿的黄沙。 萧熠食髓知味,本就一时停不下来,又存了心报复他上次刻意引诱他交出日月精华的事,难得放纵,将他按在地上弄了五六次,才将化成一滩水的人抱在膝上,温柔地吻了吻他湿润的眼角,心满意足地扬唇一笑。 宫饮泓身已战死,心却不死,被他春风化雪的一笑晃得眼花,又情生意动,翻身过去揽住他腰身,亲了亲他的腹肌,十分找死地道:“……折雪城呢?” 萧熠只觉一股邪火春风吹又生,忙将他拉起来,垂首阖目抵在他额间低吟:“你疯了?” 此时海上明月初升,月光落在宫饮泓的脸上,映出一抹坦荡肆意的焕然光采,嘴角抿起一个勾人的弧度:“可是洞房花烛夜,你不要了么?” 神君的洞房花烛夜果然过得十分尽兴,以至于不自量力的宫饮泓自作自受地直接昏了过去。 次日朝阳初起,萧熠睁开眼,拢眉望了眼怀中浑身青紫昏迷不醒的人,拉过自己皱成一团的喜袍将他盖住,翻身而起,打算去找些吃食,免得心有余力不足的傻子饿死在这,谁知刚一动,就被死死扣住了手腕,宫饮泓拉下红衣,面色发白地望着他:“……你去哪?” 萧熠拢眉回眸,诧然望着他紧张的神色,微眯的眸中闪过一丝顿悟:“……你怕我回去?” 宫饮泓舔舔干燥的唇,手上攥得更紧,紧张地道:“洞府都洞过了,你可不能反悔。” “你傻了?”萧熠一时啼笑皆非,好笑地扯了扯他的脸。 宫饮泓自己也觉得好笑。他知道小白喜欢他,有痴情血契为证,可是他也清楚,小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已做了十六年的神君,尝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4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4 过权势的滋味,对于坐拥天下的神君而言,一个人,和他的天下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呢? 如今的世道,断袖分桃的事终究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况且他还是一个成亲都要在万人膜拜之中从天而降的神君……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制止萧熠回朝夕城,若他回了朝夕城,会不会在萧府的压力之下,又去娶叶小姐呢? 他潇洒半生,至今始知两情相悦并非是尘埃落定,热血上头之时不管不顾,此时反而患得患失,千头万绪,理之不清。 他虽笑笑不说话,萧熠却已自那神情之中看出端倪来,心中不由暗暗冷哼,屈指用力敲在他额上——这不知好歹的混蛋竟敢小瞧他……他得知他魂魄残缺,自己的魂魄或许在他身上之时,便陪着他入了周长老的引魂阵,原本打算成亲后便让周长老助二人魂魄归位,之后依旧假死遁逃……谁知有人心急火燎地冲来抢亲,害他一番布置全数落空,留下一堆烂摊子……这会儿知道担心了,就不告诉你。 想到此处,萧熠没好气地道:“放手。” 宫饮泓低眸可怜巴巴地道:“可我说爱你,你也没回我……” “我恨你,宫饮泓,”萧熠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手指在他唇间摩挲,神色幽暗又温柔,“我的恨比你的爱来得深,你别妄想一晚上就能把十六年抹过去。这口气,等我死的那天才会咽下去。在那之前,你每日都得乖乖地偿还我,懂么?” 宫饮泓心中一荡,霎时间笑出声来,再装不下去,探过去亲了亲他,拇指与食指一捻,指尖蓦地绽出一朵红梅,递到他手中,喜滋滋道:“好。” ———————————————————————————————————— 小红:来啊,快活啊,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o(*////▽////*)q 于是两人大干了三天……嗯就是我出去度假这三天,债见ヽ( ̄▽ ̄)? 第59章 黄昏时分,金红余晖笼罩着不知名的海崖,仅着一件白中衣的神君立在崖边,宽大的衣摆和披散的黑发被海风扬起,飘然欲去。 惊涛拍岸,千堆雪中陡然蹿出一个赤裸着上身的人来,三两步蹿上了崖顶,直直扑进白衣人怀中,大笑道:“看我抓了什么!” 萧熠差些被他扑个仰倒,鼻尖传来一股浓重海腥味,及时转头避过了几乎蹭上他脸的蟹钳,转眸瞪了他一眼。 宫饮泓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才笑嘻嘻地收回了手,将两只硕大的海蟹往崖边石上砸晕了过去:“今晚怎么吃?烤还是蒸?” 萧熠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地望着黄昏明净的长空,答非所问道:“我们回去吧。” “怎么?”宫饮泓愣了愣,扔下螃蟹转身瞧他。 他们已经在此地待了三天了,萧熠始终没有提过回去的事,他还以为…… 萧熠转过眼来,眸色幽深地与他对视,宫饮泓下意识用手抹了把顺着额头滑下的腥咸海水,不意将沙揉进右眼眼角,登时酸涩刺痛,红了一片。 萧熠拢眉啧了一声,一步跨到他面前,一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一手掰住他的脸,凑近看了看,目光在自己海里洗过的衣服和双手上扫过,索性低头探出舌尖,轻轻舔舐在他眼上。 宫饮泓另一只眼霎时瞪得溜圆。 两人更亲密的事也做过许多回,但轻柔的吻落在眼上,竟比落在唇上还要亲昵灼烫,而他的下颔凑得无比近,黄昏绚烂的光影里,象牙白的脖颈仿佛要变得透明,只看一眼就觉心荡神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宫饮泓毫不犹豫地伸长舌尖舔了一口。 “……”萧熠身形一僵,一道红痕自他舔过之处飞速蔓延至脸颊,忙用力掰住他下巴,恼羞成怒道,“别动!” 宫饮泓一本正经地摊开手,闭眼保证:“不动。” 萧熠啼笑皆非地望着他不安好心的模样,捏了捏他下巴:“已经好了,别装了。” 宫饮泓只好遗憾地睁开眼,叹道:“……为什么要回去?” “你不觉得奇怪么?”萧熠眉间闪过一丝忧色,目光望向他身后翻涌的海浪,“三天了,这海面上风平浪静,一个人都没有。” 宫饮泓目光一怔,蓦地转过身去,眼皮一跳,心中亦觉出不对劲来。 是啊,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乘鸟而去,神君自大婚上失踪已三日,朝夕城的人却一点影子也不见,着实有些古怪。 萧熠的声音微冷:“朝夕城内必有大事。” 还是一件让他们连神君逃婚都来不及管的大事。 不知何时,余晖已收尽,沉沉海面上风浪乍起,仿佛大雨将至。 萧熠披着红袍,将衣服惨遭毒手的人裹进怀里,坐在东皇隼之上,在云海翻涌间,向朝夕城而去。 当日他逃婚时因抱着宫饮泓的肉身神思不属,并未逃出多远便落了下去,此时天光还未全暗,东皇隼便在空中盘旋起来。 两人低头一看,面色皆是一变——海面上碧波荡漾,原本有座小岛的地方竟然空无一物! 东皇隼似也惊疑,盘旋许久,贴着海面掠过,朝夕城却当真已不翼而飞! 饶是萧熠早有预料,也绝想不到整座城池会就此消失无踪,一时不由惊怔失色。 “怎会如此?”宫饮泓只觉一股寒意窜上心头,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担忧道,“我下去看看!”说着便翻身而下。 “等等!”萧熠来不及拽住他,就见他游鱼入海似的钻进了海浪之中,不由恨恨咬牙,跟着翻身而下,施了个龟息之术潜入水中。 水下阴暗一片,萧熠一把扯下绛灵珠上的绛纱,霎时照得一方透亮,宫饮泓警觉地转过身来,已被他抓住了手腕。 这个就会自作主张的混账还诧异地转头望着他,萧熠气得默念了几遍心经,反手拖着他向深处而去。 很快两人一起游向深海之中,绛灵珠的光辉穿透幽暗海水,渐渐勾勒出一座岛屿的轮廓,隐约间还可瞧见那些起伏绵延的山峰,错落有致的屋宇,却是一片可怖的死寂,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发生了什么?! 宫饮泓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心中狠狠一沉,连忙转眸去瞧身边的人。萧熠却只是望着下方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的朝夕城,喉结微动,拉着他向更深处而去,落在往日繁华又安逸的街道上。 两人挨家挨户地推门而入,将整座岛屿搜了一遍,却一个人也没遇到,一具尸首也没瞧见,只留下一座空无一人的海底城,阴暗而诡异。 两人浮上海面,宫饮泓深吸口气,忙道:“没人,也是好事。” 萧熠的神色还算镇定,点点头,召来东皇隼,翻身而上,冲他伸出手:“走吧。” “去哪?”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5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5 宫饮泓握住他的手,追问道,“你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萧熠将他拉至身前,抚了抚东皇隼的翎羽,眸光幽暗地淡淡道:“中原。” 两个字,简短却明了。 宫饮泓霎时明白过来,万法门早不复存在,若问世上还有将朝夕城毁掉的能力与意图,无非就是朝廷。可朝夕城能在海上屹立数百年,怎么会被朝廷在一夕之间轻易毁去?除非……有人里应外合。 “……萧舜。”宫饮泓牙齿打颤地吐出这个名字。他知此人心怀歹意,却以为他只不过想要报复萧熠一人,谁知此人竟如此心狠手辣,竟连萧家也一并背叛了么?! 那他将小白掳走,岂不是无形之间帮了此人一把? “不用担心,我想并无大事……”萧熠安抚地揽住他,垂眸凝视着海面,幽深目光穿过深不见底的海水,仿佛窥见了结局般通透。 话虽如此,两人依然不敢耽搁,接连赶了几日路,累得东皇隼想要跳海,才终于上了岸。 十六年间,神君府邸早已遍布各地。南方沿海一带,几乎每座城中都有一座神君府,两人便决定去一座稍大的县城中打探情况。 谁知刚一步踏进城内,便听见一片喧哗吵闹之声,街上人人面上义愤填膺,举着重锤长耙,各式各样的武器,浩浩荡荡向前方而去。 宫饮泓心中一跳,与萧熠对望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地跟在队伍之后,一路跟到了已被砸得稀烂的神君府前。 一片废墟之中,只有一座神像还伫立着。阳光落在他身上,茕茕孑立,看上去十分悲哀。 萧熠下意识攥了攥宫饮泓的手,只听几名男子高吼一声,猛地伸手将那神像推翻在地,众人蜂拥而上,纷纷上前怒砸,边砸边骂:“萧灵照这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什么神君!不过是个妾生子!”“若非萧大公子大义灭亲,我们岂不被蒙骗一世!”“难怪朝夕城的人都气得离岛而去!” 宫饮泓霎时变了脸色,正欲上前理论,却被用力拽住,回头一看,萧熠置身事外地立在阳光下,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一个意料之中的结局,还掸了掸衣袖,仿佛嫌弃沾上的灰尘。 “你怎么不气?”宫饮泓急怒道,“若不是你灭了万法门,他们不过是公输煌掌心随时能捏死的蝼蚁而已!” “他们说的没错,我本就不是神君,”萧熠却竟勾了勾唇,眸光明澈地落在他脸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坦然,“就连灭万法门的时候,我也只想着给你报仇罢了。” “……那也轮不到他萧舜来‘大义灭亲’!”宫饮泓不忿地转过身,几步走到一个旁观者身边,问道,“请问你可知那位萧家大公子人在何处?” 路人摇摇头,另一个人却凑过来,高声道:“听说那萧大公子被封了大将军,眼下正在长阳军中呢。” 宫饮泓冷笑道:“呵,那他岂不是很威风?” “那是自然,”路人丝毫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萧大公子置生死于度外,宁愿大义灭亲,背叛亲族,也要揭发这弥天大谎,实在傲骨铮铮,出淤泥而不染……” 那人絮絮叨叨还未夸完,宫饮泓已听不下去,深吸口气,转身拽着萧熠就走,走出城外,方才神色阴沉地道:“若朝廷只是想除掉朝夕城,眼下根本不必如此重用萧舜。赵元璧让萧舜如此大张旗鼓地身处军中,想必是存心诱你出现,再用千军万马困住你——他想杀你。”说到最后,他眉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杀意。 朝廷若只是想到打倒一个伪神,那也罢了,萧熠怎么说也帮他们灭了万法门,赵元璧岂能如此恩将仇报,赶尽杀绝? 萧熠轻描淡写地一笑:“没关系,你知道,我要杀他或是杀萧舜,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何必心急。”他握了握他的手,停下脚步,双眸中带着挣脱藩篱的豁达自在,“自今日起,萧灵照再也不复存在,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宫饮泓转头望着他,带着火气的眸光渐渐温软下去,忽倾身抱住他,得意地笑起来:“不错,你早就是我一个人的小白了。”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两人在深山碧潭边生起篝火。 宫饮泓认真地盯着手中逐渐酥黄的烤鱼,萧熠坐在一边,手中拿着根木棍,在柔软的泥土上缓缓写着“云烟影里现真身,始悟形骸为桎梏”。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恍惚间仿佛又回到无相沙漠中的绿洲,天地间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个人。 不多时,宫饮泓将烤好的鱼递过去,开口打破了静谧:“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萧熠低头写下自己的名字,沉吟着没有说话,宫饮泓便收回烤鱼,先啃了一口:“……是不是先找到萧叶两家家主,那些长老,然后起兵造反,杀了萧舜和赵元璧?” 萧熠眸光微动,将“熠”字的“火”抹了去,抬头笑道:“造反容易,可我并不想当皇帝,总不能弑了君便撒手不管。” “那要如何?”宫饮泓将那只鱼递到他嘴边,让他咬了一口,又收了回来。 萧熠咽下鱼肉,却问:“当初若你杀了公输煌不用死,你怎么打算?” “当然是跟你走,你说去哪就去哪!” 萧熠淡淡一笑:“可你想做什么?难道……去虞河镇做个厨子?” “那也不错!”宫饮泓双眸一亮,将鱼又递了过去,“去开家酒馆如何!” 萧熠却摇摇头:“你此时一时新鲜,三年五载,难道不会闷么?” 宫饮泓想了想,眨眼一笑:“给你做便不会。” 萧熠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开口缓缓道:“你可曾想过,世间大多数夫妻,无非是靠子嗣维持婚姻,一生一世,也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尚有许多人熬不过去。而你我既无后代,如今又可逃离生死,一生一世,或许便是百年千年。” 宫饮泓欣然凑到他身上,扬唇道:“那岂非很好?我们便天天似今日这般。” 萧熠低眸凝视着靠在肩上的人,声音却十分严肃:“据典籍中记载,恐怕两人再如何相爱,也磨不过漫长光阴。若无所事事,日日空对,十年二十年不错,百年千年又如何?”他顿了顿,别开眼出神地喃喃道,“说不准哪一日,你便又喜欢上别人,而我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他正因自己想象中的画面紧蹙起眉头,宫饮泓已盯着他大笑起来,只觉他担心两人日后的模样实在可爱得很,掰住他下巴亲了一口:“你怎么连婚姻之事都知道?” 萧熠却不悦地望着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正色道:“我所看过的典籍,五六成都出自出家之人之手。”可见有多少沉痛教训在前。 宫饮泓又纵声大笑起来,直到萧熠气恼地自己吃起鱼来,他才忍住笑意,想想又觉他所说也并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6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6 非全无道理。 两人既无生死之忧,的确需得找个长久的大业来做,小白本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绝不会安于平静无波的生活。 “可是我一生之中,其实从未想过究竟要做些什么。”宫饮泓想了想,神色渐渐正经起来,“几乎都是师兄告诉我要做什么,我便照办,办完了便无所事事,四处游玩……” 萧熠抬眸凝视了他半晌,眸中忽地亮起一抹异样的神采:“可我记得,你曾很清楚地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宫饮泓诧然:“什么?” 萧熠的声音很轻,却又显得十分坚定:“要么轰轰烈烈地死,要么轰轰烈烈地活。” 宫饮泓仿佛又回到那艘晃晃悠悠的大船上,心中意气陡生,眸中亦燃起一抹耀眼的光辉:“不错!如今不用轰轰烈烈地去死,自然要轰轰烈烈地活下去。” “我们……去一趟昆吾山吧。”萧熠扬眉一笑,拾起木棍,将那个“火”字又加了回去。 ———————————————————————————————————————————— 我回来咯!还有三章!加油!?(?>?<?)? 第60章 晨景纤秾,凉凝露草。斑驳的光影缓缓照彻深谷,照见枝叶层叠之下两道交叠的人影。 枝上白雀欣悦地啾鸣起来,宫饮泓闭着眼翻过身,伸长手臂揽紧了白衣之下修长精瘦的腰身,唇角心满意足地一扬,躺平了仰头瞧他:“早啊,小白。” 萧熠倚在树干上犹自安睡,闻言眉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伸手碰了碰他的脸,低头靠近赖在他腿上不肯起来的人。自宫饮泓的角度看去,眉眼唇鼻,皆是金昭玉粹,靡不动人,似醒非醒的双眸日星隐耀,点墨沉烟,瞳仁中自己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宫饮泓舔舔唇,喜滋滋地闭上眼,却没等到近在咫尺的吻,反是耳边一热,传来一句带着戏谑和嫌弃的低语:“腿麻了,起来。” “……”宫饮泓失笑地睁开眼,蓦然翻身而起,一手掰住他肩头,自食其力地要回了他的吻。 昨夜两人说定了去处,一时聊到兴起,东拉西扯地又说起江湖旧事来,不知什么时候便倚在一处睡着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小白那么滔滔不绝地说话,仿佛他终于挣开了神君的枷锁,忙不迭要肆意妄为一番。从这柔软薄唇中吐出的话锋利又辛辣,上至王侯将相,下至江湖草莽,无一不被他损得无地自容,偏偏当他问到自己的时候,小白顿了片刻,垂下眼眸,打发他般轻声道:“……你是骨红照雪,白羽朱砂。” 世上哪有这样古怪的梅花品种,分明是“骨红照水”,“白须朱砂”……宫饮泓眼珠转了转,渐渐咂摸出甜味来,舔着牙尖没点破他九曲十八弯的情话,心中却欢喜鼓噪,不讲道理地凑上去就亲。 他往日只觉萧熠做神君太久,说话行事约束规整,不得自由,谁知如今不做神君,别的事上倒是随意了许多,偏于情事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别扭,说句情话也含蓄地像是一句禅语谶诗,更别提在海崖上的三日,自己简直像是一个引诱圣僧的妖孽,若不主动纠缠,他便不动如山,被吃干抹净后,还要身残志坚地躺在那听他一本正经地念叨“纵欲伤身”…… 宫饮泓腹诽中忽又想起他日后看破红尘出家为僧的预言,心中一紧,不由吻得更卖力了些,存心要灭天理,存人欲,将他枝上的雪也染成红色,再不能飞回九重天上做云。 萧熠于此事上总不是他对手,将心经从头念到尾,再掉过头来念一遍,也不舍得推开度到口中的桂花酢酒。他想梅花不应当这般炙热如火,照雪融心,也不当这般镌心刻骨,心上朱砂,触之生疼。可是十六年如此漫长,他偶尔也会做这样的梦,无相沙漠,折雪城里,虞河镇上,或许在某一个关节,曾藏着一个本该发生的吻,若它当真发生,他就不会被舍弃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但宫饮泓却又回来了,比他做过的所有梦都要荒谬可笑却又不容抗拒,仿佛命运将他逼至绝处,却又假做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将一切触之即碎的好梦都捧至他面前,等着看他空欢喜一场。所以他喜形于色,把持不定,放纵任情,却其实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恨不能将一百年一日而过,与其说担忧未来如何,不如说担忧这未来不过又是镜花水月,一场虚影。 直到白雀不解风情地化隼而起,在空中盘旋着厉鸣起来,萧熠才及时恢复神智,惩罚地咬了口大清早就不安分的人,平复呼吸,拉着他站起来,轻拂衣衫,又恢复了那副矜贵出尘的正经模样,自袖中摸出两个昨日摘的果子递给他:“别作怪,今日还要赶路。” 宫饮泓接过野果,遗憾地舔舔唇,迁怒地瞪了眼坏事的东皇隼,率先红衣翻飞地翻身而上,伸手将萧熠拉在身前,揽住他腰身,将头搁在他肩上,这才又志得意满地高呼:“驾!” “……” 萧熠忍俊不禁的轻笑与宫饮泓的放声大笑中,东皇隼不太情愿地腾空而起,载着两人向白云之上而去。 千重青山倏忽而过,到黄昏之时,东皇隼恰飞至秦河之侧的一座城池上空,炊烟袅袅,正是万家生火做饭的时候。 宫饮泓腹中饥饿,驱着东皇隼向下落去,却忽听城外林中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刀剑铮鸣间惨呼声令人不忍卒听。 不知谁一声带着痛苦之意的长啸冲破九霄:“神君不灭,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冒犯神君,定受天谴!” 宫饮泓面色乍变,忙让东皇隼飞速俯冲而下,定睛看时,却见林中刀剑刺目,数十个佩剑的官兵将十几个手无寸铁之人团团围住。那些人浑身浴血,分明已被逼至死地,却仍拼死护着一座神像,眸中燃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光芒,不依不挠地与那些咄咄逼人的官兵对峙。 “萧灵照早就跑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神君,不过一个卑鄙小人,我劝你们趁早悔悟,砸了这神像!” “胡说八道!神君泽被天下,救世人于水火之中,你们不过是畏惧神君之威,竟颠倒黑白,污蔑神君之名!” “哈,他若没跑,你倒叫他来救你们啊!我告诉你们,圣上已颁旨昭告天下,凡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之人,统统杀之祭天!” “你!要杀便杀,无需废话!” 宫饮泓双眸一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忙握紧了萧熠发冷的手,抬眸看时,却见他闭了闭眼,陡然自空中翻身而下。 林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听一阵金石炸裂之声,刀剑纷纷化作齑粉,狂风乍起,一股不可违逆的强力仿佛山崩海啸,陡然将官兵推得连连后退,纷纷摔倒在地,惊疑不定地看时,却见一个俊若神祇的白衣男子片尘不染地立在前方,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7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7 漠然无波地垂眸看来,仿若俯视凡尘蝼蚁的一轮白月。 林中一时寂然无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惊骇失语。 只听他淡淡开口:“萧灵照在此,有何贵干?”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官兵们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在一股凛然杀气之下动弹不得,战战兢兢地盯着他。 他容貌实在突出,比那石像之上所刻惊人百倍,往那一站便是天人之姿,加上额间银印暗光涌动,威压铺天盖地,所以不论是往日的江飞梓,还是此时的众人,一眼之下便深信不疑。 就连那些笃信萧灵照只是凡人的官兵,此时也忘得一干二净,以为天神下凡,吓得不敢动弹。 萧熠不悦地拧眉,冷冷道:“看什么?没事便滚吧。” 话音刚落,官兵们便如蒙大赦,纷纷汗如雨下地转身而逃,眨眼间消失在林中。 萧熠深吸口气,转过身去,那些人自是惊喜若狂,当即跪地不起,口中高呼:“神君大人!”“神君大人,您终于来了!”“神君大人,当初若非您灭了万法门,我父亲大仇难报,我一直期望能见您一面!” 萧熠静默地看着这些素未谋面却偏偏死心塌地的追随者,缓缓道:“多谢诸位抬爱,我……”他顿了顿,忽展眉断然道,“你们可知,还有多少人甘愿追随于我?” “我知道!”一个男子忙颤声道,“各地信众不愿臣服朝廷者尚有百余人,朝廷无德,在各地打砸神君府邸,我们便私下密信联系,要将各地神像救出,在南面游仙渡相聚,出海去寻神君。” “好,你再传密信于众人,让他们无需护送神像,亦无需与朝廷明斗,仍至游仙渡相候。” 众人欣喜若狂,纷纷叩首:“是!” 宫饮泓手心生汗,眼睁睁看着萧熠八风不动地立在原地,受了众人一拜,待他回到身边,不由担忧地问出口:“你……你怎么不告诉他们?” 萧熠轻抚着身下的鸟羽,眼望着远方轻声道:“放心,我受了这一拜,自然会货真价实地度他们一回。” 宫饮泓若有所思,在风声呼啸间喃喃:“……这就是你要回昆吾山的缘由?” 三日之后,两人终于到了昆吾山。 日头正高,东皇隼在空中盘旋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在一片荒芜乱石之中找出了当日被萧熠毁得一干二净的昆华洞所在。 宫饮泓落在几乎被夷为平地,面目全非的昆吾山上,只觉触目惊心,几乎能想象当日小白是何等的恨海难填,以致崩山碎石,毁天灭地,将此地摧枯拉朽地弄成这般模样。 他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心中一阵刺痛,默不作声地伸手一拽,却觉萧熠手掌冰冷异常,指尖微微发颤,忙急转至煞气四溢的人身前,按着他肩头唤道:“小白!” 萧熠茫然对上他殷殷关切之色,浑身陡然一凛,方觉踏足此地,他背心已无声无息地生出冷汗来,心血一阵阵上冲,仿佛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那日,天地间只有他的恨意在肆虐,但任凭他如何旷世无匹,移山填海,他想救的人,终究是救不回来了! 他回过神来,心中一阵狂跳,忙掩饰地别开眼,神色如常地垂眸道:“昆华洞就在下面。” 宫饮泓却不由他糊弄,存心要将那段悲惨记忆抹去,眼眸一转,忽握住他的手,蓦地跪了下去,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扬眉笑道:“这可是你我初次洞房所在,不如我们在此拜天地吧!” 四野寂寂,荒草丛生,乌鸦群飞,乱石嶙峋,日光下一片荒凉。 “……”萧熠环顾了一圈这乱坟岗一般的所在,目光落在他赤诚欢喜的眼眸中,心里既无奈又可笑,几乎要脱口道“这什么鬼地方谁要在这拜天地”,却在他明晃晃执着又炙热的神情里,仿佛被魇住一般动弹不得,僵持半晌,终是啧地一声,不甘不愿地一拂衣袂,跟着跪了下去。 宫饮泓偷笑地凑过去亲他一口,又飞快地跪了回来,在小白彻底翻脸之前一本正经地道:“一拜天地!”说着便十分虔诚地匍匐下去,一边用力扯身边人的衣袖。 萧熠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平生之中第一次下拜。 “二拜高堂!”宫饮泓兴高采烈地念完,又嘀咕起来,“没有高堂……二拜、拜山河!” “……”萧熠抬头质疑地扫他一眼,拜什么山河? 宫饮泓笑嘻嘻地伸出手,猛地按在他脑后,强行与他一并拜了下去。 “夫夫对拜!”宫饮泓转过身来,春风得意地瞧着他,明湛眸中坦荡又温柔的深情亮得晃人,萧熠怔了怔,心中忽地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震动,像是有人吻在心尖上,轻颤的涟漪会融入骨血中去,让一切伤口愈合。这儿戏般的拜天地也陡然变得珍重起来。 这一回,他望着他的眼睛,以他生平所有的虔诚缓缓拜了下去。 两人的头轻轻撞在一起,宫饮泓忽地伸手在他眼下凭空捏出一朵梅花来,轻笑道:“礼成。” 萧熠勾了勾唇,伸手握住他的手,抬头认真地吻在他额上—— 我不拜天地,不拜山河,却要拜你。多谢你,回到我身边。 —————————————————————————————— 小红:师父,来,吃喜糖。ヾ(??▽?)ノ 小白:干嘛给他吃? ̄へ ̄ 小红:这还有别的鬼吗?(o?▽?)o 公输煌:……滚(ノД)ノ 第61章 千秋功业 当日峰岩崩裂,昆华洞被埋得极深,宫饮泓推开最后一块挡在半塌陷的洞口前的山石,拍拍手上的尘土,探头望了眼漆黑狭窄的洞口,取出火折子,拖着萧熠自坠落在地的“昆华”二字上踩过,再次走进了这个曾让他葬身的所在。 火折子的微光映在嶙峋怪石上,显出许多狰狞的黑影,幽窄逼仄、只由一人通行的甬道中幽幽寂寂,不知何处水声滴答,阴冷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熠借着火光细细打量这被他毁掉一半的岩洞,他上次来时,浑浑噩噩凝不出形态,也看不清所在,杀人毁山之时,却未再踏足一次。因此于他而言,这昆华洞总是笼在一团迷雾之中,诡异可怖一如梦魇,常令他满身大汗地惊醒……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一个极为寻常的石洞而已。 宫饮泓轻咳一声,转头偷觑他一眼,心虚不安地哼起歌来,只盼早些自这鬼地方出去,以免小白伤心起来,他无计可施——拜堂是一回事,他可不想在这洞房! 萧熠瞧见他那副惴惴不安装腔作势的模样,转眸猜中他心思,唇角一勾,忽不怀好意地停下脚步,低头垂眼,神色隐在晦暗之中,显得黯然又孤凄。 “小白……”宫饮泓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霎时急红了眼,交握的掌心都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8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8 生出汗来,若不是甬道狭窄,只怕已围着他转了起来,忽觉手腕一紧,萧熠头也不抬地上前一步,缓缓地将他抵在了冰冷潮湿的岩壁上。 两人侧身交叠,被两侧狭窄的石壁夹在一处,自胸膛以下都抵得丝严合缝,四支长腿交错叠在一处,仿佛自黑暗中生出的某种纠缠不清的藤蔓,不可分割,在这不见天日的所在,滋生着无人知晓的暧昧绮念…… 宫饮泓心中一阵狂跳,手上一抖,火折子险些掉下去,盯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喉头微动,忽觉此地虽然逼仄阴森,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正欲反客为主地亲上去,萧熠却偏过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叶清臣告诉我,洞中有与万法门立派相关的壁画,你知道在哪,带我去吧。”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宫饮泓崩得死紧的身躯陡然泄气,仰头靠在石壁上,好气又好笑地缓缓呼出灼热的气息,咬牙长叹,“小白,开花的时候是不能泼水的,你再逗我一次,花枝都要折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无奈又可怜,仿佛真受了多大的委屈,萧熠一时心软,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亲了亲:“别折,晚上再开。” “好吧,你可要说话算数。”宫饮泓狠狠回亲了一口,尝到点甜头,舔舔虎牙,方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向前走去。 自深处飘来的细微阴风拂动微光,两人一前一后地拉着手,很快就走到了他记忆中的壁画所在。 “就是这些——”宫饮泓停步在最初的那副“临夏之战”前,收起了轻佻顽笑之色,心中又升起那日那种难以捉摸不可言说的诡异感,“不死神咒,痴情血契,万法诀……这三个法诀究竟有什么关系?” 萧熠神色幽深,沉吟不语地看着墙上隐约可见的线条,一手接过火折子。 宫饮泓配合地任他拉着手腕,指尖在那斑驳不成形的几幅画上轻轻抚过,转头看他:“师父至死也未能逆推出不死神咒,你真觉得我们在这里看一会儿就能解开?” “公输煌资质平庸,野心虽大,悟性却低,岂可与你我相比?”萧熠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轻蔑的恨意,“他费尽心机,也只不过想出个微末的青蚨之术,日日对着这些画,却还看不破你的痴情血契,实在不值一提。” 宫饮泓挑挑眉,只觉这洞中的冷风更加阴冷了些,不知是否是公输煌在天之灵在指着两人破口大骂。 萧熠忽道:“我后来查遍城中古籍,那句万法诀非是人言或术语,语调语义皆与上古祈雨之术相近,意思应是,‘凝聚,坠落’。” 宫饮泓拧眉喃喃:“这算是什么杀人之术?再者,痴情血契的法咒之意是‘以情为引,以命为续,’听上去可毫不相干啊……” “若说相似之处,这三个术法皆乃生死之术,”萧熠沉吟着低语,“何为生?何为死?” 宫饮泓摊手一笑:“这还不简单?有气就是生,断气就是死。” “不……不对。”萧熠忽地抬起头来,转眸看向他,眸中倏地闪过一丝流光,宫饮泓刹那恍悟,乌眸转动间改口道:“是……灵魂不灭而肉身尚存为生,灵魂已散而肉身腐败为死。” 譬如他以痴情血契保住小白的魂魄与驱壳,虽则身魂分离,他也仍然活着,又譬如……两人心中同时浮现了一个名字——“棠绰灵。” “她也一样……不死神咒保住了她的魂魄与肉身,让她身魂分离,逃过了棠氏一族的天谴,所以她身魂合一后,又活了过来。”宫饮泓倏地转头,望着临夏之战,脸上是一抹惊悟之色,“这些人也一样,只不过不死神咒是在他们濒死一刻生效,就在他们命力耗尽而离魂的刹那,又以某种力量延续了他们的生命。”他说到此处,忽半真半假地笑问,“难不成不死神咒便是痴情血契,只不过萧筠兼爱天下,普度众生,故而以自己的命力供养了这许多人?” “一人之命再长,分给数百人,每人又能分得多少?”萧熠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依我看,一样是保人性命,不死神咒用的未必便是命力……” “可……棠绰灵身魂合一时,萧筠也早过世了,不管是他的灵力还是命力,都不该能护她这么久。”宫饮泓脚尖抵在墙根,抱臂靠在身后岩壁上,头向身边人肩上一歪,头疼地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力量,既不会因他身死而消亡,又能让人肉身不死,魂魄不散呢?” 萧熠转过头,薄唇轻启,若有似无地触着他额角:“上次你在这里站了许久,难道不曾悟出什么?” “仿佛是有想到些什么……”宫饮泓想了想,忽握紧了他的手,面带愧意地嘀咕道,“可上回我刚做了坏事,害你在我掌心化成一团白光,又要舍身赴死,哪有这许多心思……”他说到此处,忽地顿了顿,仿佛一滴水递在发上,陡然穿心而过,心中陡然一阵狂跳,缓缓地站直了身子,与同样面色乍变的萧熠对视——那时他迫不得已引诱对方,正是为了夺走他魂魄中不受他操控的另一种力量。 洞中陡然一阵静默,只剩下滴水穿石的滴答声。 “怎么可能?”萧熠不可置信地蹙眉疾语,“以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化形,那是鬼道而已……如何用以续命?” “……鬼道与人道,又有何不同?” 萧熠倏而斜眸看向万法门初立的画面,眸中一片惊涛骇浪,渐渐地归于通明沉静,字字惊心地道:“万法归一……是凝聚……” 宫饮泓只觉心惊胆战又豁然开朗,仿佛两人窥破了什么天机,伸手触上痴情血契的画面,声音都放轻了许多:“……而后,以天地为续。”他浑身都因这顿悟而轻颤起来,脑中念头飞转,来回寻思这着一推断的漏洞,却只是越想越笃定——所谓不死神咒,便是万法诀中驱使天地万物之力“凝聚”的前半句,加上痴情血契之中,转化他力以续命的后半句……而万法诀,也只不过是将不死神咒用于续命之力改用于夺命而已! 他一拍萧熠的肩膀,眉飞色舞地大笑起来:“什么神咒,说得玄乎,原来如此简单!” 萧熠的神色比他更为震动,以天地灵气获得永生,道理听上去或许浅显,可谁又真的知晓该如何去做? 可眼下,两人面前却清清楚楚地展开了一条挣脱生死藩篱的道路,在这狭窄幽暗的洞穴里,他们却能比世上任何人走得更高更远,自此跃出三千界,不在五行中! 若非两人一个熟知痴情血契,又曾殒命于此地,而另一个曾亲入鬼道,又熟知朝夕城中三千典籍,岂能如此轻易悟出这不死之术! 他曾翻阅的典籍,无非“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而如今无需他人来受,两人已逐字逐句地悟出了长生之术,焉能不令人骄矜狂傲! 萧熠缓缓勾起唇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9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99 ,一时眸光焕然,眉目生辉,面上闪过一抹无人可掠的锋芒——自今日始,他才要叫所有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睥睨天地,俯视众生的萧灵照。 就在此时,两人却听洞口处遥遥传来击掌之声,对视一眼,神色骤变。 萧熠额间银光一闪,沿路堵塞的乱石陡然碎裂,洞穴震动间劈开一条平坦宽敞的直路来,拓宽的洞口处传来一道白光,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随着两人走近逐渐清晰——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脚边蹲坐着一只白狐。 宫饮泓浑身一震,蓦地用力拽住了萧熠的衣袖,愕然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与那男子对视。 萧熠转眸看他一眼,勉强收了浑身凛然的杀气,回头看向这陡然出现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背光而立,只能看见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含笑开口:“师弟,许久不见,莫非你有了神君,就不认师兄了么?” 宫饮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年总是闹着下山找神君,没想到还真让你找到了,”那人笑了笑,转眸看向萧熠,“灵照神君,久仰大名,我是谢驰岚。” 萧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拖着惊怔失色的宫饮泓走出去,站在日头下,谨慎地打量这位不知真假的谢师兄,只一眼,却深深拢起眉:“狐妖。” “神君好眼力。”谢驰岚笑了笑,轻抚身侧的白狐,对宫饮泓道,“你以往总是欺负它,可当初若非它机敏假死,伺机带走我的尸身,又舍去妖丹,助我成妖,只怕你我再不得相聚。” 宫饮泓倒吸口气,蓦地转眸去瞪那只狐狸:“你是假死?!这么说……挖走师兄心脏的是你?” 狐狸狭长眼眸转了转,仿佛是对他翻了个白眼。 宫饮泓却又定下神来,眯眼道:“不对,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谢驰岚负手而立,微微一笑:“这个容易,当年你初入门中,一心想要下山……”直到他将宫饮泓幼时如何捉弄别人的业绩挨着数落一遍,宫饮泓才大梦初醒般奔过去,激动万分地绕着他转了一圈,蓦地与他击掌相握:“师兄!你真的还活着!” 拜了天地,悟出不死神咒,又与重生的师兄相认,这一日中出了三件大喜之事,不得不庆祝一番,三人一狐便去了昆山镇上,在天香楼叫了一桌酒席。 宫饮泓笑眯眯地拿根筷子逗那只狐狸:“雪儿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啊,什么时候化了妖,也不跟我说一声?”害他当真以为狐狸殉主死了,还替他哭了一场。 这雪狐自开灵智,便被他明里暗里欺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口咬断了他的筷子,冲他狠狠龇了龇獠牙,却被谢驰岚按住了头。 宫饮泓大笑几声,面无惧色地舔舔虎牙,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和他撕咬一场。 “……”这人乐傻了,跟只妖兽闹什么? 萧熠嫌弃地眯了眯眼,伸手按在他脖后,将他拉了过去,宫饮泓便挑衅地冲那狐狸扬扬眉,转身趴在他身上,笑吟吟地瞧着师兄。 谢驰岚不由摇摇头,好笑地看着他从未坐直过的师弟没骨头般趴在正襟危坐的神君肩上,格格不入仿佛雪上烈火,称得上世间奇观。 却是萧熠率先开口:“谢公子可有什么打算?” “我也没有什么打算,化妖重生之后,原本得了些消息,打算杀一个人为师弟报仇,”他顿了顿,见宫饮泓脸上笑意乍消,慌忙要张口争辩,便轻笑道,“不过眼下看来却是不必了。” 他虽说得不清不楚,想也知道是下山之后发现师弟身亡,而万法门却被萧熠所灭,想到当初自己心心念念的神君,以为是萧熠利用他除了万法门,害他丧命,而后却又与他人结亲,故而想要杀了萧熠替他报仇……哪知是自己自以为是始乱终弃地坑了神君一把…… 宫饮泓万分心虚,忙道:“不必不必,大家喝酒。”说着端起一杯酒,自己喝了一口,又递到萧熠唇边,颇为谄媚地笑了笑。 谢驰岚还没见他露出过这种神情,吃着花生看热闹,却见萧熠冷冷扫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推开了那杯酒,却又用拇指无比自然地抹去了他嘴边的酒渍,有种不自觉的亲昵。 他还在暗暗发笑,却听萧熠道:“既然如此,谢师兄何不与我一起做些大事?” “大事?”谢驰岚垂下眼眸,眸光幽暗道,“什么大事?” 宫饮泓却欣然含笑地望着他:“是啊,到底什么大事?” 萧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笑道:“眼下,你已悟出了不死神咒,而我手握逆光阵法,师兄亦知化妖返生之术,而折雪城里,还有一位熟知栽种生人之法的人,我们何不开山立派,将这些逆转天命,自握生死之术传下去?”他眉眼轻扬,眸中一派与天地争辉的狂色至此一览无遗,夺目摇神,宫饮泓看得一怔。 谢驰岚眸中亦闪过一抹惊赏之色,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打算来,缓缓端起了酒:“……不错,这才是真正福泽后世,名留青史的千秋功业。” —————————————————————————————————————— 小红:小白,开车的时候是不能泼水的,你再泼一次,车都要翻了。〒▽〒 小白:憋着,我是要干大事的人,晚上再开。 ̄ω ̄= 第62章 云霞障天,瀚海汪洋,海浪冲打之声回荡在蜿蜒的海岸上,一排排静待出海的舟楫在海风中沉浮。在南方大小沿海城镇的渡口中,游仙渡口地处偏僻,往来客商极少,多是当地出海捕鱼采蚌的渔夫。 这日却有一艘巨大的楼船缓缓地靠了岸,引得当地人纷纷站在岸边探看议论。这段时日,此地聚集的外来人日益增多,将小镇上几家客栈塞得人满为患。可这些人既不出海,也不似行商,待在客栈中几乎不出门,早叫当地人好奇得挠心,却又打听不出什么来。因此见到这艘稀奇的巨船,所有人顿时便将两者联系到了一处。 果然,不多时人群中陆陆续续便走出一些外地来客,纷纷上了大船。 这些人都穿着一身素白衣衫,看上去飘飘欲仙,为首的一人怀中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是个唇角含笑的翩翩公子,引得许多渔家女红了脸。 好事人数了一通,不多不少,恰是一百四十九个,加上船头上那衣袂翻飞气度不凡的紫衣男子,凑了个整。 一时登船者尽,远望去甲板上尽是人头,船却停在原地,仿佛依旧等待着什么人。 四月的天气,海风燥热,观望热闹的人群满身大汗地站不住,渐渐散了些,忽地却听人群之中爆出一声惊呼。待要离去的人急忙转身望去,只见湛蓝苍空之中,忽飞出一只硕大的白鹰,在海面上投下一道飞速接近的阴影。那白鹰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0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0 之上,依稀坐着两个人,还未看清容貌,眨眼间便落在了船上。 船上的人纷纷面露狂喜之色,跪地齐呼:“神君大人!”声音响彻云霄。 东皇隼收起羽翼,化作白鸟跳上宫饮泓的肩头。 宫饮泓转眸与谢驰岚交换了个眼神,见他点点头,便知这些人已经他筛选,皆是真心实意要追随神君之人,于是捏了捏萧熠的手,走到一侧,冲单膝跪在最前方的江飞梓挤眉弄眼地一笑,得意洋洋地做了个“婚宴”的口型。 江飞梓翻了个白眼,痛心疾首地转眸望向被染指的神君。 好在萧熠仍旧是那副冰清水冷的神情,仿佛冰雪鉴魄,容光耀晔,令人不敢逼视。但若有人撞着胆子细看,便会发觉他微扬着下巴,眉眼舒展,嘴角还噙着一缕笑意,仿佛冰层之下暗流熠熠,比往日生动肆意许多。 他身上亦穿着一身白衣,不似往日里紫绶雪衣的华贵,倒与船上人相似,只是宽袍缓带的寻常衣衫,被海风拂动,长袖如云。 “诸位,萧舜所言非虚。”他的声音一如清流漱石,压过澎湃涛声,被灼热的风吹进每个人耳中,却似一道惊雷霹雳,“萧灵照从不是什么降世神祇,我与你们一样,只是一个人。” 霎时间众人纷纷如遭雷击,愕然抬头,震惊失色地盯着他,一时间海上黑云盘旋凝聚,狂风席卷,船只沉浮晃荡,鸦雀无声。 “但如今,我熟知三千术法,业已窥得天道——可不死,可重生,可纵横天下,亦可逆天而行,细算来,比所谓灵照神君岂不厉害得多?”萧熠扬眉一笑,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悠然踱步,忽一回首,声音陡高,傲意凛然,“你们往日跪拜于灵照神君,不过是祈神垂怜。若日后仍愿追随于我,便是入我仙门,自此登临仙途,脱胎换骨,抛却生死,通天彻地,覆雨翻云!”一番话震天动地,响遏行云,字字坠落在众人心头,似星火燎原,刹那间众人震惊的目光由怔愕无措变得若有所思,跃跃欲试,为他所勾勒的情景热血沸腾——纵然以往膜拜神君,亦听过仙人飞升的传说,谁又曾当真想过自己能长生不死!只这一点,便足以令任何人动心。何况谁都知道萧灵照摧枯拉朽毁掉万法门的本事,哪怕只习到皮毛,也是毕生幸事! 风流云散,一缕光辉笼在白衣之上,萧熠整个人仿佛融入金光之中,双眸犀燃烛照,日月不可夺其辉,似要将神魂照彻,让一切通明广澈,万物无所遁形:“神者从示,仙者从人,诸位自可为仙,何需求神!” 似天地浩气快然涌进四肢百骸,众人心神震动,面上纷纷升起壮志豪情,忽有一人激动不已地慨然高呼:“我欲成仙,请仙君度我!”像是一点火星落在油面,激起一片烈火,霎时间百人齐声激越高呼:“请仙君度我!” 自今日起,仙人再不是典籍中虚无缥缈的记载,而是一条初露门径的登天大道, 他亦不再是一个蒙蔽世人的假神祇,而是一个真正引人脱胎换骨的仙门之主。人能长生不死,便有无穷无尽的岁月,有的是时间去修习和开创各式各样的术法,他会与他的同伴一起,带着这些门徒,一步步登临彼岸,窥探出天地之间无人曾知的隐秘。 萧熠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抬眸与宫饮泓对望了一眼,只见他与有荣焉地含笑冲自己竖了竖拇指,蓦地蹿上船舷,仰头欣然疾呼:“扬帆!” 天地浩大,浮踪浪迹,风帆鼓胀,大船在滚滚白浪之间,仿佛行于烟云之中,眨眼间飘然远去。这一幕永远地熠熠生辉地留在众人的记忆里,也时常毫无因由地闪现在岸边观望者的脑海中。谁也不知道,一个崭新的人间,已在此刻降临。 大船之上,宫饮泓和萧熠并肩立在船头,心绪万千地望着翻涌的海浪,仿佛看见往昔甘苦流水般逝去,而两人携手驶向更波澜壮阔的未来。这并非一条坦途,还有无数风波隐匿在沧海之中碧霄之下,只是再多的苦难与危机,也抵不过并肩同行,开天辟地的欢愉。 宫饮泓目光烁烁地转眸望着萧熠,摩拳擦掌道:“……那三十来艘船跟了咱们一路了,我似乎看见萧舜也在船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拾?不如我……”话音未落,陡然间四下轰鸣炸裂之声爆起,跟在大船之后的官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压,桅杆折断,船身纷纷崩裂,惊呼之声遥遥传来。 萧熠平静无波地斜眸睨他:“少打主意,不用你动手。” “……”宫饮泓哭笑不得,分明该受宠若惊,却又有种仿佛被嫌弃的郁闷感,伸手勾住他脖子,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来,咱们聊聊。” 萧熠垂眸睨着半张脸凑到唇边的人:“……聊什么?” “仙君大人,你开山立派,是一代门主,”宫饮泓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那我的身份……是什么?”他不指望萧熠答出“夫君”二字,哪怕他说“同道”或是“伴侣”,他也可打蛇棍随上,为自己伸张正义,争取出战的权利。 谁知萧熠微微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双眸隐笑,一本正经道:“你是禁脔。” “……什么?”宫饮泓一噎,无言以对地听他道:“除了我,谁也不用放在心上,亦不可多看他人一眼,除非得我号令,不许擅自行事,不许胡作非为……” 宫饮泓眨巴眨巴眼,蓦地大笑起来:“小白啊小白,你可真太霸道了……怎么叫胡作非为?”他扣在萧熠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拉,唇便在萧熠脸颊上温软地贴了帖,说话时气息温热,虎牙在面上擦过,生出一阵麻痒,萧熠心中一动,一时没推他,宫饮泓便得寸进尺地凑了上去,“嘻,不如本禁脔先服侍仙君快活快活吧。” “非礼勿视,诸位还是快些回舱中吧。”谢驰岚立在甲板上,含笑驱散了站在楼边窗前探头探脑一脸震惊的众人,转过身盯着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顾忌吻在一处的两人,一时不由头疼起来——他还道萧熠是个端方禁欲的正经人,原来与他师弟一般无二的纵情肆意。他看着,心中又生出丝钦羡来,轻抚着雪狐的头叹息道:“想当初,可都是师弟旁观我的风流韵事,替我把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指尖一痛,被雪狐咬了一口,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你快些炼出人形,再来咬人。” 第63章 乾元初立 开宗立派从来不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何况折雪城面临的形势如此复杂。众人上岛之后,虽由江亭鸾安置下住处,却大多不能适应岛上极寒的气候,加上异地他乡的陌生感涌上心头,一时人心惶惶,所幸谢驰岚惯会安抚人心,一早做好了十年的大计,大至术法修炼,小至衣食起居,事无巨细,一一同众人说明,才让众人安下心来。 可此地苦寒,不仅是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1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1 常人难耐,也使得岛上食物有限。为长久计,萧熠只得去钻研棠氏一族留下的阵法,以期改善此地恶劣的环境,宫饮泓则负责领着一群人在雪山中修体。两人反倒繁忙起来,分明住在一处,却竟时常碰不上面。宫饮泓百无聊赖地守着一群人在雪山上练功,时不时动起心思,便说教众人遁地术,借着演示的由头,一股脑儿钻到萧熠那边,磨蹭腻歪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又钻回去。萧熠见他地鼠似的钻来钻去,先是好笑,后来却又心软起来,有时分明无事,也乘着东皇隼去山那边晃悠一圈,吓得众人分外卖力,进步神速。 这还不是最难,最令人头疼的是岛上仿佛冲突不断,新来的门人与岛上原本的船夫仆从起了不少争执,萧熠只得花了几夜时间,与江亭鸾和谢驰岚商讨出新的门规,又由二人分别与两边调和了一番,方使得岛上安静了些。但连谢驰岚也束手无策的却是他的狐狸整日一见殷蔓罗便咬,常引得瑶光鵺与他打在一处,东皇隼也跟着凑热闹,时常闹得院中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每到此时,宫饮泓便幸灾乐祸地在墙头大笑,抓一把花生看好戏,不料乐极生悲,一日忽地撞见萧熠与苏檀站在梅花树下,不知说了什么,苏檀竟亮出了郁孤直,吓得他从墙上栽下去,忙冲过去拽走了萧熠,对天发誓自己一直老老实实当着好禁脔,劝萧熠念在苏檀救他一命的份上,别与他当真,谁知萧熠当即变色,大怒地将他按在雪地里收拾了一通。 ……虽然过程十分新鲜刺激,次日里宫饮泓还是自食苦果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直到苏檀前来探视,才知萧熠问他的是以五神剑将门中分作五派的事,呕得他险些咽气,爬起来就去萧熠身上黏黏糊糊地挂了半日,撕都撕不下来。 “……你给我下去。”萧熠冷着脸走在雪地里,身后挂着个胆大包天没有骨头的梅妖,却还是走得气势凛然,所过之处,雪都冷上三分。 这回他是当真气恼,原本他根本不将苏檀放在眼中,没想到分明是苏檀拿剑,宫饮泓竟然拦他! “不下。”宫饮泓双手在他腰上搂得死紧,无赖至极地任他拖着走,头抵在他肩上嘀咕,“别生气了,给你花。”说着指尖生出一朵花递过去。 “……下去。”萧熠冷冷地给他扔了。 “那给你做鱼?”宫饮泓歪了歪头,笑嘻嘻道。 “不吃。”萧熠怒瞪他一眼,蓦然转身,想把他甩下去。 “那给你……”宫饮泓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话,萧熠耳根一红,狠狠道:“胡说八道!” 十步之外,众门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雪地里,面面相觑,眼瞅着端方优雅的仙君拖着他们宫师父,在雪地里来来回回纠缠不清地转圈,心中一片幻灭的哀嚎。 眨眼间,日子就在吵吵嚷嚷热热闹闹中似水无痕地流过,数月之后,当萧熠终于仿制出棠氏一族的符文,使得岛上积雪开始融化之时,岛上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萧潮生带着叶清臣及一众长老自宫饮泓刚领着人翻过土播下种的一片菜地前毫不留情地踩过,威风八面地与萧熠对峙:“那日,你弃萧叶两家于不顾,消失无踪。后来城中大变,你的身份被揭穿,朝廷恰又伺机灭岛,为保全萧家势力,我亦领着众人离岛而去。如今你既然未死,为何龟缩此地,不来与我接应?” 萧熠拧拧眉,还未说话,宫饮泓便忍不住开口道:“萧城主,麻烦你挪一挪,你踩到我的菜了。”岛上如今人员众多,若不是他率众开荒,怕是难以满足口粮,因此他心疼菜苗得紧。 萧潮生勃然变色地瞪着他,显然不能理解他的担忧,萧熠一笑,将他拉在身后,淡淡道:“父亲,事已至此,我已在此地开山立派,你们若愿意留下,我不介意替你们安置。” “胡闹!”萧潮生面色彻底沉下去,“你岂能留在此地!皇帝敢对朝夕城下手,我们岂能任人鱼肉?!我要你立即去杀了他,自立为帝……再将你兄长救出来。” “父亲,我一直都很清楚,在你心中,萧舜才是您的儿子,我只不过是你生下来的一个傀儡,故而即便他毁了朝夕城,你也把账算在我头上。”萧熠神色淡然地回握住宫饮泓的手,“可如今,我已不是朝夕城的神君了。当年您栽培我你的恩情,我自问在十六年中已尽数回报。我原本只是个快死的人,您要篡位也好,要报仇也罢,请不必算上我,就当我死了吧。”说罢他便拉着宫饮泓转身而去。 “萧灵照!你怎么敢!”萧潮生的咆哮声自身后传来,萧熠停下脚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各位,你们若有谁想要留下,折雪城欢迎之至。” 那日萧潮生大怒而来,震怒而去,倒是叶清臣和周长老留了下来,为折雪城又增添了一份助力。 好景不长,萧潮生走了没过半月,折雪城便被朝廷的军船再次团团围住,每艘船上都是十尊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岛上众人。 萧熠等人站在海岸边,遥遥望着大船上的官兵。 船上一人高声道:“萧熠,你惑乱人心,为祸天下,还不束手就擒!” 船上官兵跟着纷纷呼喝起来,一时声如雷震,兵戈声起,场面一触即发。 宫饮泓手心发痒,捏得拳头咔咔作响,低声道:“小白,还不动手么?我快忍不住了。”看这气势汹汹的架势,若真打起来,岛上难免也有伤亡,朝廷无非便是明知萧熠需护住满岛的人,才敢不怕死地来与他对峙。可惜赵元璧不知他们已悟出不死神咒,这算盘可算是打错了。 萧熠却只是淡然拂袖:“叫你主子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那人被他随意呼喝的态度所惊,面色一滞,怒道:“你、你敢!” “赵元璧,”萧熠衣袂当风,目光静定地望着船上的帘幕,漠然道,“我知你为何要杀我。这世间只有我能帮你,把你的爪牙收了,下来说话。” 他张口就直呼当朝皇帝的名姓,众人皆是一惊,那官兵厉声疾喝:“大胆!” 谁知那明黄帷幕微动,一身龙袍的赵元璧竟当真走了出来,立在船头,面色阴郁地垂眸盯着他。 宫饮泓陡见故人,不由扬眉一笑:“殿下,许久不见,近来如何?” 赵元璧瞧见他,眯了眯眼,面色霎时一变:“宫饮泓……你当真活着……怎么可能?” 萧熠道:“你若拜我为师,回去好生做你的皇帝,待你死时河清海晏,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赵元璧惊疑不定地盯着他,故作不屑地冷笑道:“难道人死还能复生?” “魏玄枢不能,可你能。”萧熠神色不耐起来,额间银光微动,他原是懒怠收拾弑君的烂摊子才与他商议,“你若不信,那便算了。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2 白雪红梅 作者:殊予瑾之 分卷阅读102 ” 宫饮泓笑道:“我们仙门刚开张,不愿多生是非,所以格外优待于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赵元璧看着两人并肩携手的模样,只觉分外刺目,咬咬牙,终于吩咐左右:“备船。” 那日萧熠与赵元璧在小船上谈了一个时辰,赵元璧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下诏奉萧熠为师,立誓永不叛教,当即撤兵而去。 自此,折雪城再无后顾之忧。 官船消失在碧海之上,一轮红日渐渐沉没,旧日终结,新日将至。 海风扬起众人的衣发,宫饮泓吸了口带着寒意的水汽,转眸看向萧熠:“我忽然想到,我们的仙门似乎还没有名字,折雪城毕竟只是个地名,听上去可不太威风。” “我已取好了,”萧熠勾了勾唇,眼眸映着落霞余晖,神采耀晔,“乾者为天,元者为始,天道初始,故名乾元。” 宫饮泓眉眼舒展,意气风发地抚掌一笑:“好,就叫乾元门。” 潮起潮落,惊涛拍岸,春风来去,折雪城中的冰雪渐渐融化,千株红梅映雪而生。 “数十载后,乾元门乃盛于天下,求仙问道者众,此为仙道之始。” ——《鸿蒙》 the end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