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湖》 楔子 安湖 作者:乔在依 楔子 在a市,有一泊大家都熟稔的湖水。它叫安湖,恰落在市中心偏脏部的位置,四周长约2000米的样子,面积也只是几百亩。其实安湖无论说大小,说规模,说景色,都是卑微的,都不足以吸引住来a市观赏游玩的人。但也就是这谭卑微的朴实的水,却徜徉在每一个听说过它,怀着好奇心驻足它身畔察看它深邃清澈的湖水的人心底。安湖自有安湖的灵力,而这里我们从说起它开始。 水是所有湖泊的灵魂。安湖坐落a市中心,被繁华喧嚣气息覆盖,安湖水却无半点的污浊,肮脏。或许是a市的环保做得好,当更多该归功于湖畔住着的市民,这谭子水从未有过一片垃圾。也于是,它的水清澈,深邃,因为久居城市一隅从未因施工规划,人工修凿过,便处处焕发着一种年老的自然的悠久的味道。 单说安湖水的颜色,却是多变的复杂的难以用文字赘述。当从安湖水边最高的建筑——湖水医院的住院总部上俯视时,这湖水因为光线的折会跳出点悠悠的蓝。蓝色是温和的海水的格调,安湖水少去了海水固有的犷,因为这点点蓝也只是短暂跳动,转瞬即逝的。因为天空的变化,或因为在天气有风的时候,涟漪浅浅还是大点的波澜,都会改变湖水的子。它本有纯净清明的墨绿,这是它主色调,一贯保持也最让人忽视,但却会因为你站在它身旁羞了它而扑朔。你走近了它,你能看到它湖水底部灰暗的泥泞的时候,你会发现它首先是黄澄澄的,然后漾过去几个波纹,它的色彩会厚重起来,成暗黄,再到墨绿。但无论如何,你是都能看到水底浅色的水草,和螺虫爬过的花纹的。因为它太清澈了,哪怕在风云骤起的盛夏,暗黑的天空肆虐下,你都能找清掉在水底的一砖一石,即便湖水此时也是暗黑了。 安湖岸是一大圈不知名的铺路石镶嵌出来的。这样层整齐的石砖铺砌的年代已经无法考证,渐裂开的纹路是路人木屐皮鞋踏下的痕迹,而填塞的青色掩埋了岁月的流失。我们不去谈论湖岸整齐的石砖,年代无从得知,但在围湖建设湖水医院时,大型机械肯定动过手脚。我们需要留意的是安湖水和安湖岸浑然的整体。安湖瘦小,风骨清秀恰恰是湖畔这圈整齐的的石路。那种铮铮铁骨,从岸边突兀伸进水里,错落不失规则,和安湖水的丰韵相互应和,便构造了骨感的安湖。a市没有山,但有整齐的山石堆砌的安湖路,安湖路,安湖水怡养着a市的人文,这是大处的安湖。 湖岸还有不得不说的是和湖水医院一并生拔节的垂杨柳。因为安湖湖水与石砖路衔接着,又同处在一个平面,如果说像块璞玉,那这条驻岸的杨柳带则是镶上的翡翠边了,尤其是在春天垂柳抽芽的时候。可即便是冬天只剩光秃秃的树干,a市的冬天还是很冷的,这样的景色也有一番神韵,你站在湖边,绝对不会有朴实得掉色的感觉。“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安湖不少古风中的气色,遗憾的也只是偌大的安湖没有一座人工桥,有一座简陋的凉亭——它还是修建湖水医院废弃的石料堆成的,不美观,也不协调。 湖面并不总是平静的,这就在春雨淅沥,或者夏天皱起的东南风的时候,你看潋滟湖色,少不了动态的波纹的骚扰。夏暮秋生,冬过春来,安湖的水有着季节的年轮,却亦有亘古不变的真谛。水位讲来,它冬天略显体态丰腴,夏天却低上许多。但与众不同的,安湖湖面从未有过舟行的痕迹,安湖已经足以媲美成为a市的喀斯里泰亚之泉,但却从未列入当地风景名胜之列。安湖一直有波纹,只是那些四季风带来的,而人为的美妙泛舟涟漪画面只存在小孩子或是异地客人的遐想里。因为所有的本地人都知道,那个关于安湖之神的传说。 那是爷爷的爷爷说下来的故事。安湖周围有一个村子,不大的村落,男耕女织,生活本是如世外桃源。可是,总会有不如人意的地方,那一年村里人染上了瘟疫。瘟疫肆虐,平安村几天之内便是饿殍遍地,惨不忍睹。可有一家安姓人家,此时正夫人临盆产下一女安氏。此女原系上天神女而降,见风而长,瞬间长大成人。安女见此惨景,自挖双眼在村中化而为两涌泉眼,自泉中所出之水治得百病。自此救得一村人命,安女却因眼泪流尽而去逝。村里人听信了一个长老妖言,说安女生辰犯冲,携瘟疫而来,一点没有报答感恩之意,反而将安姓全家驱逐出村,安女尸身弃之荒野。熟料当天深夜,泉眼之水泛滥成灾,淹没了整个村庄。从此世间再无此村,只存一湖泊,便是现在的安湖。 安湖之神安女最忌讳路人打扰,到后来安湖水面从未有人在上面泛舟划船。这个禁忌一代一代人流传,直到现在的a市所有心底都默默知晓着安湖,知晓着这个故事。恬静淡泊的安湖水下,躺着这样一个善良却嫉恶如仇的安女。她会在暗暗深夜踽踽独行,皱着双眉,回忆她的冲动的报复下的后果。她一定是在回忆往事,一定咀嚼着那么多无辜倒在她的洪水下的眼神,一定忍受着满是缺憾和歉疚的内心的煎熬。她会后悔,因为她本该是善良的神女,可却因自己的冲动使得内心不能安静。这样一种悔恨的心绪从她中飘浮起来,白天泛成湖面的粼粼波光,夜间化成冷冷银月,已经趟过了几百上万个春秋。也只有这片任凭严寒酷暑都无法改造的湖水,才能抚慰点点心绪。于是,安湖也成了庇佑这方土地的神水,成了安湖之神悔恨的福庇。那安湖神女的灵化成为对整个a市居民的博爱,世世代代绵延不断的恩泽。 上善若水,请相信安湖水的灵力是真实存在的。在当地世代居民心底积压太久的虔诚信仰已经随着时间的梦魇扩大。它已然升华,徘徊着,化成一种旋律,一种抒发不尽、描写不完,而又简朴不过的滋味,一种独特的灵。这灵没有声音,却带着似乎命定的音乐感--包括低缓的节奏、生活般周而复始的旋律,以及或绿或蓝的色彩。这灵从未被感知,却鲜活不变活在每一个人风尘仆仆的脚步里,挡却了多少风霜雨露,大生大死。这灵躲在安水湖畔沉睡的柳叶里,脉络分明,也恰随着柳叶枯了又绿,绿了再绿,循环反复释放者绿意永无止境。 这是爱的灵。 时代变迁,安湖依旧流淌着水,坚持这它的灵。已经没有人去考证那么个故事,却所有人都相信并从内心对着它有过敬畏与感激。当a市市政府投资,在安湖边建起全市最大的三级甲等医院——湖水医院时,或许也是应着这安湖最乐的称道的灵。毕竟,只有安湖清撤透明的水才能净化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只有湖面荡漾的涟漪才能够真正去沉淀人卑微而弱小的灵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么多涟漪里没有一条永久的,衰老的皱纹。 而我们的故事就从安湖畔的婚礼开始。 算日子,很普通,农历正月初八,安湖水泛着辛辣的鲜绿色,湖面甚至有结冰的痕迹。唯一没消除干净的,依稀有空气中鞭的年味儿。但阳光很好,安湖边围着一大群人,捧单反的摄影师,拿花篮蹦跳的小孩儿,着礼服的司仪,还有就是说笑的客人。 整条安湖路,迎面走来,我们看到了挽着手的一对男女。白蓝相间的条文衫,蓝黑的牛仔裤,男孩的装束文雅休闲,女孩儿一身翠绿色的紧身衣,脖子上挂着个手机。我们看到男孩俊朗的脸上,撒着一股坚定,文雅,晒着安湖的阳光,飘逸的头发扬起,却平静得比湖水更深沉。女孩抬手推了推额头的头发,一副宽边眼镜背后的眼镜熠熠有光,甚至镜片边缘也是一抹流光。很难想象,这就是今天在安湖畔举行婚礼的一对新人。新郎叫李启新,是a市唯一一家广告传媒公司的总经理,新娘叫肖雅。 为什么以这样休闲的穿着走在安湖畔,这是新娘的想法。肖雅想起的是和启新在温哥华stanley park湖岸散步的日子。那是条景色优美的环岛道路,两边是挺拔的红杉,来来往往的是滑轮好手。就是这样,她的手伸进他的臂弯,由他揽着她的腰,安安静静地走着。他们的左手握着右手,相互紧紧攥着,从说相爱开始,就一直攥在柔和的街灯里——他们总会走很长时间,走很晚到华灯初上时。而那带凉风的灯光,总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的,重重叠叠、三三两两的变幻。但她的心情却未有一点的飘摇,直到现在,她和他走在这修葺整齐的肃穆的安湖路,走向婚姻的门槛前。而这身服装,恰是她们邂逅时的衣服,今天穿来,她还闻到了当初她腼腆脸红的笑。她想把这段甜蜜塞进那折纸扇,在正式婚礼之前,和他一起平静的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实,走稳。 我们远远看去,在新人背后,是正装的伴娘伴郎。伴娘是肖雅的同事和闺中密友,韩馨菲。伴娘的脸蛋红得透骨,浅浅的酒窝挂着,有一番西方美人的神韵。她一直在笑,这笑荡漾着安湖的湖水,从无限深情的眸子深处到软润的颔颊,给人一种温馨与暖和。只或许,还有一层深处的笑意从勾勒脸蛋的线条展现,眉梢眼梢往下挂着,带着点颓败,是祈福,是惊喜,是怅惘,是落寞,我们无法得知。 化妆室里,肖雅换上了纯白水晶鱼尾裙婚纱,有点羞赧地对着镜子,怔怔看着里面妆容致的人儿。那是一张令人禁不住赞叹羡慕的脸,没有瑕疵,没有缺陷。化妆师和造型师已经完成了她们的任务离开了,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她和好友馨菲。 “来,笑一个。”馨菲呼唤着。肖雅葱白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镜面,划过镜中人润泽的唇角,然后,扬起练习过千百次已然成为身体本能的完美微笑。这份完美的诠释会在一小时后和启新真正交换戒指许下爱的幸福时展现。 “这样可以?” “嗯哪。待会撒樱花的时候,场上摄影机闪光灯最闪烁,记得微笑哦。” 司仪的嗓音好像《霍华德的庄园》中的薄荷味道的美腔。他就在安湖路尽头的小草坪上,朗诵着的是那传统而又正派的证婚词,古里古气的,和着理查德·克里德曼《梦中的婚礼》。周围围上了一群人,却都悄然等待着,盼望着新人。 司仪大声介绍着这对新人时,全场飘过雷鸣般的掌声。我们看到了满天飞舞的樱花。纷纷扬扬的樱花花瓣,如雪花一样簌簌飘落。草坪,安湖路上,绝美的景致嚣张地在半空绽放,就着明亮的阳光,肖雅发现每一片花瓣都透明无暇。美丽的花瓣轻盈地飞在她们头上,幸福的味道,肖雅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就着馨菲的嘱咐,露出宁静而恬淡的微笑。 这些樱花都是从日本冷藏空运过来的,花费了大番功夫。也是新娘的嘱咐,肖雅觉得,只有这圣洁的花朵,那法力无边的樱花树上的妖——樱の花才能给人生最短暂幸福的时刻定格。 也曾有一朵花瓣,飞得更远,漂在了安湖本辛辣的绿水里。我们的新郎,手却越捏越紧,额头也渗出越来越多的汗水。终于,倒在了新娘的怀里…… 楔子在线阅读 楔子 - 第一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一章 这是a市唯一一家广告传媒公司——mars广告媒体有限责任公司。从它坐落于a市标志的大厦——远麓大厦,a市商业中心最繁忙的路段,我们可以看到它的实力。近几年,mars蓬勃的业绩发展近于垄断了a市广告产业,影响力也逐步发散到周围城市。 馨菲刚刚结束混沌的四年大学生活,跑向今天的工作岗位。当站在远麓大厦里时,馨菲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豪华的吊灯将高傲洒成一道道光线,时尚并着复古的彩绘宣誓着它的独一无二,洁净宽敞的走廊安安静静地通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明亮的落地窗折着绚丽的阳光,还有那些认真工作着的人,全都散发着睿智的气息。也正是这层气息,让馨菲觉得自己像一个矮人,处处都得以仰视的余光去探寻。这种窘迫与懵懂,馨菲觉得头变得沉甸甸的,只得以最愚笨的敲击唤醒,深吸一口气,在秘书的带领下,赶紧奔向自己的客户部。 馨菲看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台面是银色屏风三合围着,有半人之高。桌上是电脑,电话,口杯等办公常用物品,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与馨菲同屋的有四个相同的台面,屋里安静地只能够听见四季空调风扇的呻吟。馨菲抬眼看了看不远的窗外,那里是洒满阳光的高楼大厦。这样一个工作环境,却是能让她每天都心旷神怡。馨菲在感叹mars的实力时,内心不禁有点阿q式的飘飘然。 “你好,我是肖雅。很高兴认识你。”馨菲刚坐下,迎面走来一个女孩。束起的的长发,简单而活力,碎刘海在额前调皮地跳着,短袖百褶裙更衬托出婀娜的身段。 馨菲立马站起来,笑着说,“你好!我叫韩馨菲,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你真漂亮!”最后一句,是馨菲由衷赞出口的。这是让人舒服的美感,馨菲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生的特别,从女人的直觉看,有这样的女孩子时同事,一定会是很轻松,很快乐的。馨菲心底暗自嘀咕着。 肖雅扶了扶宽边眼镜,深深掩埋起女人被夸赞后的浮晕。“呵呵,谢谢你。宁姐才是我们这儿最漂亮的呢。我来给你介绍下工作环境和同事。”肖雅来公司也一年,从simon fraser&y留学归来,只身一人在a市闯荡,父母都在美国。虽然在mars不过一年,但肖雅大度可心的为人深得mars客户部同事喜爱。而今天看到新来的馨菲,很主动很乐意地上前搭讪。 “我告诉你啊,我们的boss可是潇洒风流,玉树临风,可谓‘李寻欢’级别的哦。”肖雅略带玩笑地说。 “小李飞刀?有吗?哈哈。” “他叫李行裕。我们客户部总监。” 馨菲瞪大了眼睛,行裕?怎么会叫行裕呢?馨菲心咯噔了一下,这个曾经很熟悉的名字, 氤氲在梦里却消失于现实空气中的名字,竟然会在馨菲进入mars第一天蹦出来,而且是毫无征兆地蹦出来,撞击着女孩的口。馨菲藏起那么一点点期待和兴奋,以陌生名字来搪塞浮上口的莫名的躁动。馨菲平静地接过肖雅递过来的水,他都已经消失好久好久了,她早在他消失的地方筑起了一堵墙,就像佛罗斯特用上最后一块砖头修上的墙,墙内想必早已经荒芜。而如今,怎么会是他呢?当然不是。 李行裕恰巧站在了门口。干净鲜明的轮廓,高耸的锁骨,浓浓的眉毛,温柔的眼神,高挑的身材,馨菲刚刚摆脱内心的忧虑,却又不得不折服于眼前的老板的帅气。馨菲有点呆住花痴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眉斜弯向下,眼角微微向上扬起,眼珠黑的很有实感,眼白而且很干净,双眼皮眨着,很有线条的节奏感。 “韩馨菲?”行裕撇撇嘴,试探地打了句招呼。行裕笑了,微眯的双眸,45°的斜角,会有让花儿凋谢的诱惑。馨菲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欢迎加入mars广告传媒,工作要努力哦。”行裕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韩馨菲?”李行裕看着手中一份就职简历。馨菲,女,25岁,a大师范管理学专业本科毕业。mars广告传媒新近的招聘会上,李行裕手上拿起这份简历,就再也没有放下过。照片上是个腼腆的女孩子,眉宇间还有着学生的味道,行裕仔细盯着她,似乎想从中找到点什么贴近自己脑海的东西。那点模糊已久,却萦绕于心的感觉,先是由一泊冷冷的湖水,然后是恍惚间的紫色连衣裙,这紫色沉淀在心底已然接近炭黑可在这时却逐渐明亮起来,飞舞起来。行裕的手不由得有点颤抖,眼角甚至有点湿润。 “留下她。”行裕摆摆手,如释重负,似乎再也不愿意遗失掉。那丝亲切,温婉,却柔和许多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行裕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在自言自语: 你在,我看你一眼,就能看到过去,十六年。 第一天的工作惬意许多,馨菲像一只野猫,熟悉着自己的工作环境。身边有唧唧喳喳总像小鸟般可亲的肖雅,馨菲心底从未有一点的不舒服不自然。馨菲也见到了宁姐,那是行裕的秘书,一个干练漂亮的女人。正如肖雅所说,馨菲惊讶她的美貌,巧的小瓜子脸,浓黑的眉毛,铺上淡淡的职业妆,女孩的秀气与女人的玲珑成熟并在。这曾是馨菲幻想着自己要有的气质,只不过现在看在了眼里,甚至挑起了女人潜在的嫉妒心理。她礼貌地朝新来的馨菲笑了笑,就低下头忙自己的事儿了。她不像肖雅那样随意乐天,倒也不让人感到抵触和生疏。 馨菲收拾东西下班,正巧路过了行裕的办公室。这里的灯光还亮着,仿佛是掺上主人严谨的工作习惯,光线显得流畅透明了许多。 “馨菲?”行裕匆匆收拾好案头的文件,叫住了她。“下班回家对吧?我送你。” “啊?”馨菲吓了一跳,慌张地摆摆手,“不用了。” “能够再遇到你真的很开心,还记得湖水医院吗?”行裕已经拉开了车门。 馨菲再次傻住了,再也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那堵心墙似乎经受了地震摧残,拼命晃动起来。那心底的心底,满园的回忆似乎要倾泻出来,馨菲慌乱地捂住,深怕谁提起重重的园丁剪,剪开那挡住视线的绿篱。 行裕平静地开着车,也承受着大起大落的心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等到馨菲到家门口时,才恍惚醒过神来。馨菲慌忙拉开车门,倒了声谢谢,跑向自己的卧室。 馨菲还是没有忍受住,翻出床底一个沾满灰尘的收藏盒子。这已是很久远的盒子了,背面藏掖着琥珀色的感,斑斓交叠着古铜色的纹路。馨菲爱抚地掸去上面的灰尘,放在手心底轻轻地婆娑着。那细腻的摩擦从手心传递,心底的潮水亦翻腾起来。馨菲放下盒子,在电脑上敲下这么段心情。 “木质的外壳,给人久远的感受。是因为里面装着久远的记忆么?那些被安置在最底下的记忆,已经沉默寡言了这么多年,有渴望过阳光么?在你消失的四年后,我终于能够平静地不再想你了。十六年了,我以为我已经不再记得你。可是今天你出现的一秒,却打败了十六年。你见我之前,做了多久的准备呢?可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打开这个盒子要多久呢?你想知道吗?行裕哥哥,你想我该怎么办?” 馨菲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一不小心,掸落了桌上的盒子。盒子掉在地上,像一弦沉重的音符,敲在馨菲的心头。盒子的一角,露出一枯黄的叶片。它已如灰尘般的颜色,在电脑屏幕的荧光里,暗了又暗。 第一章在线阅读 第一章 - 第二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章 mars 广告媒体有限责任公司采用的为最基础的直线职能型组织。董事会行政执裁总经理下辖五个基础部门,创作设计部,客户服务部,市场营销部,财务部,人力资源管理部门,五大部门各由分管总监负责。而李行裕即是客户服务部的总监。这种形式结构简单,信息传递迅速,利于决策,权利集中,责任明确,方便公司的管理,即便是董事会刚刚有过一次大的变动,也不会影响到下层员工的工作。mars换董事长的消息对于低层的馨菲来说,远没有眼前这个boss给她带来的影响大。 中午午餐时间,又遇见了行裕。他端着餐具,保持着那段微笑,走到馨菲跟前。 “馨菲,一起吃吧。”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馨菲战战兢兢地端过盘子躲过,坐过了肖雅那一桌。馨菲内心底里叹气,不知道该去怎样面对。整个一天,这种胆怯迷失的云彩罩在她头顶,累得没敢抬起头来,不过还是熬到了下班。 这里是a市最为繁华的路段,尤其是在上下班这个点,街上的人潮总会准时涨起,卷起一阵阵枯燥反感的气流。有人作过一个很好的譬喻,这里像个大大的舞池。亢奋,喧嚣,拥挤,华丽,时尚,看得见的是舞池里的五光十色,灯红酒绿,看不见的是舞女的妩媚妖娆,堕落黑暗。馨菲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只得以匆匆地脚步躲过那藏在喧嚣繁华内里贪婪的野兽的眼睛。转过街角,“驻足”广场的另一侧,是一家show girl的时尚服装店,馨菲想起了上次订做的衣服还未取,便顺路走过去。 经过“驻足”广场时,一层哀婉的钢琴曲拂过苍穹,回旋在广场来往的人流之间。那是a市人最为熟稔的《安湖》的旋律。黄昏下的琴键太寂寞,最为瞩目的是那双巧的手。那双弹奏心灵的手,此时敲打在黑白键上,飞舞出多彩的音符不仅是甜蜜的颤音——时而急促仿佛要把夕阳揉碎在湖水里,时而又轻缓宛若湖水上漂浮的水草,而且还有心底深处的一层情意——或许有朦胧的安湖神女的眼泪,或许有忘情的温馨的微笑,或许是藏匿在湿润的风里几千里的陶醉。 那是广场雇佣的琴女。馨菲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轻轻感受着皮肤下流动的琴音。 安湖 啊~朝云妆 夕雾饰 啊~ 悲风起星辰变天女逝 那年的际遇封存在木盒里暖暖地发酵 酿出了思恋和傻傻的坚持 爱恋的舞步沉淀在 安湖底宿命的泥沼 无畏的挣扎 被狠狠的嘲笑 爱情的独舞错过了两个人相守的圆满 深爱的成全却镌刻在幕后 纯白的年华祭奠我抓不住 缘分的执着 散场后台前 我默默的祝福 安湖 啊~朝云妆 夕雾饰 啊~ 悲风起星辰变天女逝 “这首《安湖》弹出如此境界,好久没听到了。”馨菲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陌生男子自言自语。 女孩回过头,看见的是一张干净明艳的脸,一身浅蓝的风衣还背着个大大的帆布包,一个外地观光的游客打扮。他高高的个子,身子瘦削显得有些单薄,更让女孩惊讶的是男子的皮肤,白皙得让馨菲由心底生出一种嫉妒的味道。 “更美的是安湖呢。你可以去看看。”馨菲应了一声。 “嗯,谢谢你。安湖的湖水,可还是十几年前那般纯真动人呢?”男子自言自语,匆匆转过身,消失在暮色里。 客户服务部刚刚接到一个客户,a市四星级“倾慕”大酒店。馨菲被秘书苏宁安排去倾慕大酒店拿资料。 倾慕和mars只隔一条街,是一家新近兴起的酒店。它集商铺、办公、酒店、餐饮、休闲、娱乐于一体,按照四星级旅游涉外饭店标准投资兴建的新型综合豪华商务酒店。近年来,“倾慕”以优越的地段、豪华的环境,优质的服务和智能化的配套设施,给顾客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受,已成为a市一大靓丽的风景线。 馨菲通过前台小姐说明情况后,轻松地找到了倾慕总经理李京才的办公室。馨菲敲了敲门,里面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请进”。已经50出头的李京才,神矍铄,正坐在椅子上看文件。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馨菲第一眼望去,似曾相识。 “韩馨菲小姐对吧?”李总抬起头,很亲切地寻问,慈祥的目光一扫馨菲心底的紧张和忧虑。 旁边的男子突然抬起眼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那双大大的眼珠像是放光了般活起来,从上而下仔细搜寻着什么记忆。男子一点点把记忆酝酿着,此刻这声名字像是活力十足的蛋白酶,一下子就催化开来,刹那仿佛已闻到芬芳的酒香了。 “李总,我是来拿关于你们酒店那个广告项目的相关资料的。”馨菲被看得脸有点烧起来,但还是稳住情绪说。馨菲不明白男子为什么这样不礼貌地注视她。 “都准备好了。”李京才客气地站起身,一点也没有老板的架子。 “嗯,谢谢李总,我们会尽全力完成贵店的广告。”馨菲接过材料,转身就想退出,那个男子慌忙走过来,很绅士风度地帮忙拉开房门。 “安湖曲子不错哦,还记得我?韩馨菲?” 女孩这才找到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是那白皙的皮肤,高挑的个子,他不正是“驻足”广场那个赞美钢琴曲的游客。 “你可叫韩馨菲?”男子掩住内心涌起的波澜,微笑着伸出右手,那颀长洁白的手指更是体现出高贵的知识修养。“你好,我叫李启新,a市土生土长的,只是阔别了这十几年,心底藏匿的幼时的安湖便模糊了。上次在广场恰是我刚回来,那可真是久违的乡音!” “你好。”馨菲心情如撞了小鹿,脸不由有点通红,显然对于陌生男子的主动手无举措。下楼的电梯里,两人无话,馨菲只是畏怯地站在一个角落里,从上到下无聊地看着按键。但她局促的神情还是被启新从侧面看过来的视线发觉,两人就在这么小的空间里静默着。 馨菲指尖敲着电梯,越敲越快,直到那一闪一闪的格子终究跳到“1”时,沉默无话的两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到了。”这突然的默契让女孩心灵受到一种微弱的电击,一直回避的眼神转过去,看到了启新也略显惊讶的神色。 “外面下雨了,韩小姐,我帮你从前台拿把伞。”启新递过的是把陈旧的小黑伞。馨菲打开它,道了声谢,匆匆走进雨幕。在启新眼里,那雨水把女孩的背影完全洗得泛白,宛如岁月斜织起一页一页灰蒙蒙的画卷。 馨菲捧着一堆资料走在雨里向公司方向走着,可是总是不能平复心情。馨菲看到从伞上滴下的水珠,孤零零地最终落地成泥泞。行裕这几天出差了,馨菲左心房有着那雨水孤零零的失落,右心房却是截然相反的轻松。馨菲又想起刚刚的启新,想起盯着自己打量的那青色橄榄般的双瞳,它与行裕质感的黑眼珠,与记忆中的男孩善良的眸子逐渐模糊起来,最后聚焦成一双眼睛,偷窥着自己心底那么小小的秘密。馨菲慌乱了。 第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章 - 第三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三章 半个月如流水,走得很让人没感觉。 每天早晨,馨菲都是在冰凉的晨风里,半睡半醒颠簸着公交去远麓大厦。这时总会有一绺绺阳光透过鳞次栉比的高楼洒在身上。而晚上下班,选择步行走一段路,生活很有规律。而工作,馨菲在自己位置上,表现出新人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到了公司,馨菲才知道今天“倾慕”酒店会派高级助理会来公司就广告方案做最后的商讨。“高级助理?”馨菲被安排接待和指引工作,当看到眼前晃过的公文包,西装打扮的启新时,显得有点意外。 商讨会很愉快地进行,创作设计部总监何在和倾慕的高级助理有着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从广告图案元素的细节,到广告牌的大小,投放位置,启新给出的都是赞赏、肯定的意见。而馨菲则坐在一角,麻利地做着会议的记录工作。歪歪斜斜地字,以独有的醉态折出这次的合作的圆满,馨菲瞟了瞟会议上的其他人,他们的侃侃而谈都凝在了笔尖,馨菲第一次完完整整享受到工作的满足与成就感。 “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结束会议后,何在拉住启新。 “还没具体好,帮助爸拓展一下倾慕,还有就是这里的一些事情。老陆年纪也大了。” “子之才,八斗之外哦。”何在认真地夸了句。启新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馨菲这才发现,创作设计部总监与倾慕高级助理原是旧友。 肖雅上午去办了件案子,中午回公司时神采奕奕。一见到馨菲,就拉过来问,倾慕那个高级助理怎么样。 “商讨会很圆满,那个高级助理很帅。”馨菲有点莫名其妙,肖雅对于客户从未表现出如此的热忱。 “怎么帅?”肖雅不满意地追问。 “和韩剧里的明星差不多。”馨菲撇撇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映出那玲珑白皙的脸。“对了,他和创作部总监何在好像很熟。”馨菲转过头去,发现肖雅脸上抹过一片红晕。 馨菲在吃饭时看到了行裕。他刚出差回来,没有一点风尘仆仆疲倦的味道,相反还是工作时的那般稳重,简洁。 “老板,回来了?”苏宁端着餐盘迎了上去,“那边怎么样?” “还行。”行裕夹过苏宁盘里的**腿,狠狠地啃了一口,“这个算犒劳我的!” 馨菲看到,宁姐眼里跳动着一些其他东西,那是些刚萌芽的,青色的,浓郁的微澜,渗着喜悦和忧虑散开。这些是女人才能懂的信息,馨菲心里泛起一阵酸橙子的味道。 下班馨菲选择去逛逛“心语”书吧。如果让馨菲做个简单的算术题,用单调的大学生活减去叠加的日子,减去被窝里的青春,馨菲的等号后面跟着的就是书。不知道哪位哲人把书列为了神食粮,馨菲打心眼里膜拜这个哲人。 “心语”是家规模不大的书店,躲在a市繁闹的洗染店,咖啡馆,酒吧ktv,唱片行之后。那是条小巷子,每次过去都得转过几个囫囵圈儿。馨菲会发现墙垣内四季常青的叶子,会看到橘黄的街灯,会有如水般光擦肩缓缓而过的心情和拂面袭来的风的波纹,馨菲认为这是很好的读书前的洗礼。“心语”的布置有点古朴,沿窗、靠墙都是长长的木质藤椅。四围墙上悬挂的全是水墨,积墨沉重,淡墨玲珑。玛瑙红的书架,一摊子的书,与众不同的却有一大缸的鲜活的鱼。窗户外是一滩湖水,正是安湖那静谧的,厚重的,清澈的水。馨菲很喜欢这里的味道。 馨菲信手打开了一本《青园》的小说,被一个叫紫色蒲公英的作者写的《银戒》的故事吸引住了。 (一) 我就一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幢楼,车水马龙的喧闹里,我能看出它影着的黑白。我的右手不由得抬起,握住左手中指凉凉的银戒。这个戒指,暗冷的感觉能够吃下烦躁恐惧的情绪,然后冻起整个人,直到我自己感觉颤栗。我吸了口气,冰的感觉深入骨髓,我很想摘下它丢进从阳台上扔下。它会掉进哪一条水沟,银色的光芒被怎样玷污,我都不会有一点吝惜。可是我做不到。 我还记得她妖娆的手指绕过我的臂弯,抓住中指,狠狠地掐疼了我。然后,从她小小的掌心里跳出这样朵银色的光芒。她给我带上,轻轻咬着我的耳朵说,“永远也不许摘下,除非我死了。” 十个月零五天之后,她便死了。也就是说,她给我带上这颗银戒起,那么她的生命在死亡之前只有十个月零五天的时间。而我却不知道。 死亡在十个月零五天之后发生。据目击者说,她是从十层的楼顶跳下来的。速度之快及其突然及其惨状,令行人毛骨悚然。 (二) 她很喜欢唱歌。她的声带,总是有规律的振动,平平仄仄,此起彼伏,便发出了慑人心魄的歌儿。轻轻的音符总会如甘冽的泉水入人心灵,与清风相合着拍子。而这些歌儿总是在漫不经心间哼起来——她总会在走路时来上两段儿自己都叫不上的曲调儿。 “你唱得真好听。” 她停了下来,向我微笑,羞涩而含蓄,就像演员谢幕。她的微笑也煞是好看,浅浅的酒窝,像冬日的盛开的阳光,妩媚动人。她说是想认认真真唱两段给我听,可总不能完整。她很想为我唱首歌儿。 我慌张地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可不会唱那种酸酸的对角的情歌。 那些时候,她还没给我这颗银戒。我的手是空空的,却只有她的手。 (三) 我很喜欢每一个清晨,我们走在宁静的校园,有牛般的薄雾,有清脆的鸟叫,有婆娑着的老树干。她害怕冬天,她的手总是冷冷的,和银戒一样的温度。我总是舍不得的狠狠地揣在怀里。有那么一天,她突然对我说,我们到此为止。 那是十个月零四天。四周安安静静,我似乎还能从这种安静中捕捉到头天晚上我们温存的回忆。可是这样一种温存,总会被破坏,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出分手,只知道许多爱情注定是短命的。爱情只是传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当十个月零四天的某一天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情时,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当时就站在我的面前,对于一切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毫不在乎,目光泰然,表情决绝,任脸前不断有稀薄的雾气流过,不给我任何幻想。 我的愤怒让我无话可说,转身向雾里走去。从此只剩冰冷的银戒,和那句“不许摘下它,除服我死了”的戏言。 (四) 我执着着自己的人生。浑浑噩噩,匆匆忙忙。我每天清晨都会走过那段宁静的路,只不过斑驳陆离的落叶下,没有她窈窕的影子。耳边呼呼吹着的是寂寥的北风,她的歌声再也没有暖和我的心。而手中的银戒,摘了戴上,摘了再戴上已不知道多少次,直至手指习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整整十个月零四天里,我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有关她的事及她和我之间的事,就像分手时那个春天的晨雾,渐渐在我脑海里稀薄。 (五) 我看着眼前十层高的大楼,整整十层的窗户,我仔细地数过去,和我梦里的毫无所差。 我特意赶来这里,风尘仆仆,是在我听到她死的消息的第二天。也即我和我的银戒十个月零五天的日子。 有关她的死,有人对我说,从十楼跳下结束生命,肯定是自杀,这说明她已经作好了最充分的准备。也有人说,她是被人从楼上推下去的,那个人就是我。 关于自杀,我在脑中闪现出一个虚构的场景,这场景与我无数次做的梦一样。那是一个人声喧闹的正午,阳光也烦躁得锈迹斑斑。她先在十层楼顶站了会儿,还是习惯哼了会歌儿。哼着哼着,眼角就挂上了泪水。她缓缓摘下手心那枚银戒,抛向空中,那闪耀的光与挂在脸颊缀成最美的画面。她跨上一步,轻盈的身体从十层楼上快速坠下。坠下之后像一片枫叶,却在落地的刹那发出一声钝响,刺目的血溅了一地。 有关第二种说法,我对此也深信不疑。那像一个梦,确切地说,那是一个人声喧闹的正午,我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和日渐繁华的街道,来到她跟前,狠狠地摘下银戒。再然后,我便把她推下了楼。我听到有物体坠地的沉闷响声,我记得我还向下看了看,她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六) 她怎么死的,我不愿意得知。 她死了,我想我总该可以摘下银戒了。 我奔来她死的楼前,想学着梦中的她,缓缓摘下银戒,送上一个美丽的抛物线。现在我是到楼下了,那楼灰暗的影子让我反感,不仅仅这里摔死过一个漂亮女孩。 从电梯上到楼顶,我抚着银戒,银色的光晕渗着手心的汗滴,我发觉我的眼睛是模糊的。我没有一点犹豫,摘下它。 锈迹斑斑的阳光灼伤了眼睛,淡蓝的银色下,我看到我破碎的心。我还是没有舍得扔下它,反而是攥紧它,,一步步走向边缘…… (七) 十个月零六天。 本地新闻,前天a大楼摔下一女孩,手中攥着丞行银戒。昨日a大楼又坠足一青年男子,尸体不远处亦有一颗银戒。 银戒也死了。 馨菲的眼角不由湿润了。那有爱有恋有吻有想有抱有念的眼泪,馨菲已经无力反抗,只能由着它,陪伴窗户外安湖上吹过的风,向着一个方向流淌,流淌,流淌…… “行裕哥哥,行裕哥哥。”馨菲听到心底的呼唤的声音。 第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章 - 第四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四章 馨菲在办公室递给行裕新作的客户名单整理表格。 “晚上下班后等会我,有事找你。”行裕疲倦地朝表格点点头,似乎有点命令的口吻,让馨菲感觉到很不舒服。馨菲是期待见到行裕的,但那小小的期待的光环被行裕这样的随口的要求浇灭了。馨菲别扭了一天,才熬到下班时间。 是公事还是私事呢,公事非得拖到下班吗?馨菲很奇怪,一个人坐在工作台上焦躁不安。墙壁上的石英钟滴答走着,那有节奏地铿锵悦耳的声音持续着,像极了远麓大厦入眠的摇篮曲。馨菲站起身,走到走廊,眺望着远方。那里是购物中心,形形□的车,形形□的人,来时欣喜,去时满足,馨菲甚至能够捕捉到他们脸上的笑容。行裕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这点馨菲已经习惯了,馨菲习惯的还有那清瘦了疲惫了一天却调侃的微笑。 “很听话。让你等我,还真的等啊!”李行裕一脸坏笑。馨菲想着有点气,脱口道:“老板,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馨菲死盯着行裕,心里盘算着是转身离开还是听他继续说些漫无目的的话题。 “好了。以后喊我行裕就行,我只是想跟你吃顿饭而已。” “对不起。虽然你是我老板。可是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有权利跟你说不。如果没有什么公事,我就先回家了。”馨菲转身拿起包就走。 行裕一把抓住她的手,“出差这几天我有点想你,跟我走。” 馨菲瞪大眼睛,却只得由着男人拉着手走向车。那想挣脱的气力刹那间被“想你”二字打的七零八落。它就像候鸟,刹那间从北方飞回南方,卷走馨菲满身的寒冷,甚至都未曾留意到它飞翔的剪影和片段。馨菲莫名其妙就答应了。 女孩从手术室回到病房,就看到临床位躺着的男孩。他很漂亮,嫩白的皮肤比蛋清还要透明,浅浅的眉毛,浅浅的眼睛却泛着光芒的眼珠子,像极了电视里的天竺人。他时不时地咳嗽两声,那涨红的腮帮子,挺起的小鼻子,配上紧紧抿着的嘴巴,很像动人的小夜莺。甚至连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音,似乎都很有节奏,像首美妙的童谣。女孩不由得侧过身去,偷偷瞄了几眼,脸上流淌着痴痴的矜持,却被刀口的麻痒扭曲得变形。 那是在夜里,女孩腹部的小刀口完全失去了麻药的控制。女孩的小手紧紧抓住被单,脸上背上全湿透了。女孩甚至哽咽了,哭泣着,形单影薄地抵抗着疼痛,那比女孩看过的妖魔吃人的故事可怕多了。 女孩听见男孩起身的声音,听见细细碎碎的拖鞋声。男孩跑到女孩床前,焦灼的看着痛楚的女孩,那闪亮的眸子里透着的关怀与体贴和病房不亮的灯光交错着。男孩说声别哭,又匆匆忙忙跑出病房外。再然后,女孩看到值班的白大褂拿着亮晶晶的针筒又在女孩胳膊上打了一针,女孩的疼痛在流失,却又被一股疲惫的困倦攻击。渐渐,渐渐,女孩闭上眼睛,睡着了。 女孩再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晒到床上了,妈妈也深情地坐在床边望着。女孩转过头去,看见男孩正看着她微笑。那扬起的嘴角,在阳光下漂亮极了,只是这漂亮只是稍纵即逝的——被紧随着的一声美妙的咳嗽打碎,那翘起的小嘴巴紧紧抿起,变了形,滑稽极了。女孩笑了。 男孩看到女孩笑了,小手抠了抠小鼻子。突然男孩像想起什么似的,翻开枕头,找出一个亮晶晶的玛瑙坠子。男孩跑到女孩床前,小手伸到女孩前。 “把它贴在口,那样就不会感觉疼了。”男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煞有介事。 女孩的口有了一点点可心的暖意,那是多么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漾起,比满床的阳光都温馨柔和。女孩刀口的疼痛似乎轻了许多,女孩再也不怕那比魔鬼吃人还让人恐怖的疼痛了。 男孩回到自己的床上,蜷了蜷身子,满意地躺下。 晚饭吃得特别安静,除了那家餐厅今晚客人比较少,行裕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气氛难免显得尴尬许多。馨菲始终缱绻在十六年前的回忆,不知道该从何处找话题。而行裕面对着眼前的女孩,一直一直抑制内心像火一样燃烧的情愫。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吃着饭。 “我们再相遇,是不是一种缘分呢?”终究还是男人打破了沉闷。行裕举起白葡萄酒杯,透过晶亮的体看着对面的女孩折过来的发胖的脸,笑了。“缘分是写在水上的字,如果真把握不好,稍瞬即逝。” “水上能写字吗?”馨菲疑惑了。 “那海市蜃楼不是写出来的吗?”行裕抿了口酒,反驳到。 “对了,该是十六年了吧,你身体怎么样?”馨菲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 “早康复了,那次印象可够深刻的。” 馨菲似乎感觉到男人的漫不经心,而这种漫不经心的强势感由举手投足之中流露出来,让女孩有了一种自卑的距离的感觉。女孩悄悄抬眼注视了行裕一会,却难以找寻让彼此心灵缩短点的痕迹。馨菲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得把这层陌生感和着未嚼碎的食物吞咽下去。 十几年的时光总会改变许多的,行裕哥哥又何尝不是呢?馨菲找出能够慰藉自己的理由,耐心而又平静。“馨菲,我们已经长大了,所以我们要重新认识。”行裕像是读懂了女孩的心一般,意味深长地说。 馨菲疲惫地坐在床上,摆弄着收藏盒子,上面的灰尘早已经掸去,光滑地泛着亮光。馨菲把它搁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沉沉地进入梦乡。 “还疼吗?”男孩转过身,看见女孩皱着的小眉头。 女孩腹部的小刀口,有着蚂蚁撕咬的感觉,又痒又痛,点点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男孩神秘地笑笑,“你可听好了。” “窗前那个湖,你来医院可看见过?” “嗯,妈妈说它叫安湖,平安的安。” “你可知道安湖的湖水不是水?”男孩还刻意伸了伸身子,向窗外眺了眺。可外面的夜色很浓重,除了有少许眨着眼睛的星星。 “那是什么?”女孩来了兴致。 “是眼泪。”男孩平静地回答. “骗人,哪有人有那么多眼泪!”女孩嘟囔着小嘴,有点不服气。 “骗你是小狗。那是仙女的眼泪,安湖神女的眼泪。”男孩又抿起嘴巴,小心翼翼咳嗽了下,补充道,“是爸爸这样告诉我的。你别打岔,听我讲!” “很远很远之前这里是个村庄,村里有个漂亮的小伙子,就像我这样漂亮。”男孩的口气突然变得骄傲,连断续的轻咳嗽声都因而张牙舞爪,把女孩逗笑了。 “一天安湖神女跑下凡来,被人间一个修炼有成的妖怪看上了。妖怪一味就想着和神女成亲,就和神女打起来。神女有仙法,妖怪也大有来头,两人不分胜负。可是,妖怪施放的魔法却给这个村庄带来了瘟疫。神女不忍心看到村庄的人因此受连累,只得委屈自己答应做妖怪的妻子。村里那个漂亮的小伙子,武艺也十分地了得,他对神女也是一见钟情的爱慕。” “什么叫一见钟情的爱慕啊?”女孩嘴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上了。于是他为了救神女,单身匹马闯入妖怪的巢。他当然不是妖怪的对手,凡人再厉害怎么可能是妖怪的对手呢。他被妖怪抓住,活活地折磨死了。”男孩叹了口气,发觉女孩很是伤心。 “临死前,他见到了神女。神女哭泣着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小伙子说了三个字。再然后神女感动和愤怒了,拼劲全力斩杀了妖怪。神女也没有重返天上,就守在了小伙子的墓旁,整日以泪洗面。神女流了许多许多的眼泪,掉在了墓地上,后来的一天墓地被冲开逐渐形成了一个湖泊,也就是现在的安湖了。而当地村民饮用安湖的水,瘟疫也就全消失了。再后来,后世人经常在月亮悬挂的夜晚看见安湖湖底游荡着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正是当年那个漂亮的小伙子和安湖神女。” 男孩津津有味地说着,回过头看见女孩侧过脸去睡着了。男孩吐了吐舌头,轻轻在心底说了句,那三个字是,我爱你。 可女孩已然进入了梦乡。 第四章在线阅读 第四章 - 第五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五章 “爱丽丝之光广告创意大赛?” 早晨到达工作室的馨菲还没有坐稳,肖雅、苏宁还有小赵就围在那里议论着。爱丽丝之广告创意大赛是建立在当代蓬勃发展的广告业基础上,由国家工商总局主办,旨在突出最佳设计理念,推动创意新潮流。每年年底一届,在全国各广告传媒产业展开角逐,最终优胜将给公司带来莫大的荣誉和知名度。 “更难得的是,这次大型比赛恰由我们mars承办。宁姐说,前几次我们都铩羽而归,这次主场作战,可得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肖雅总是在递给馨菲一大杯茶时,说一大堆公司的热点。“为此我们的新总裁会列席动员会。” “新总裁?”馨菲睁大了眼睛,这才恍然意识来公司都几个月了,只知道自己的boss是李行裕。mars经理或者其他高层领导,只在心底保持着瞻仰的高度。 “你刚来那会,董事会有过大变动。新总裁我也没见过呢。可见这次爱丽丝之光,上头的重视程度,咱们任重道远!”肖雅皱了皱眉头,最后一句发自肺腑的感叹,如潮水涨满口,作为地地道道的mars人,那种责任和荣誉归属感写上了眉梢。馨菲心底不由得也一紧。 客户服务部内部会议上,李行裕显得特别严肃。爱丽丝之光创意设计,客户部职责是协助创作设计部门的工作和最后主持比赛环节。这让行裕有点焦躁,客户服务部主打的是mars对外公关和客户源上的工作,实质地并不与传媒广告的创作设计接触。可这次因为比赛mars承办,设计部那头人手不足,只得安排客户部打理协助和比赛环节的工作。 “韩馨菲,你负责前五届爱丽丝之光赛事的工作细节整理,有没有问题?”行裕突然把语气放轻柔许多,说话里带过一丝隐含不住的忧虑。那是与整个会议氛围不符合的柔软的声调,声调里甚至浮动着轻微的诱引,馨菲内心感觉到温暖而情不自禁,只得应了声。 赛事工作细节整理,馨菲会议结束后就一直在咀嚼这几个汉字,连手头刚接过的案子都没顾上。馨菲打开电脑,麻利地展开word。那是一张致的仿古纸笺,空白底上水印着茉莉花,馨菲喜欢把word设成这个样式,而现在是笔酣墨饱,窗明几净了,只等着键盘的滴答声。馨菲还是写不上什么,只得闭上眼睛,恨恨地埋下头去,柔软的长发顺着耳垂铺下,突然又重重地抬起——在那么刹那,仿佛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疾若流星的灵感,女孩满意地扬起嘴唇,右手轻快地点开mars公司官网。对,就从公司理解爱丽丝之光的记录开始找。女孩忘乎所以地投入工作。 下午是动员大会。偌大的阶梯教室,几百名mars员工更为感兴趣的似乎是新总裁。这些猎奇心理浓重的小白领,对于他们工作委身,对于公司上层领导,还是怀有那么种若即若离、可疏可亲的态度。而肖雅,早已经把新董事描绘得神化了。豪门大亨,狩猎n个领域,心宽体胖……馨菲却依旧在脑海里纠结着上午的工作。 “下面有请我们mars广告传媒新任董事长,李京才先生。” “啊!是他?”馨菲和肖雅异口同声。mars传媒董事长和倾慕大酒店总经理,竟然会是同一个人!李京才依旧是那般随和,可亲,笑容可掬地坐下。已过半百的年龄写在脸部皱起的纹路里,但这些都自然地藏在笑容里。但他的眼睛没有微笑。那半垂的睫毛下闪着的是磷火一样的光芒,类似于纯钢的闪光,耀眼却多点冰冷。那多少流露出久经商场沉浮的睿智……馨菲张大嘴巴,想起上次去倾慕去总裁的办公室,总裁却一点也没拿起老板的架子来接待她,还让助理送她到楼下。馨菲内心底生出一丝敬畏和温暖。 “你也认识?”馨菲转过头看肖雅。 “嗯……不,他不是倾慕酒店的老板吗?我们的客户,上次我看见你桌上他的资料。”肖雅显得有些激动,慌忙地搪塞开。 一连几天,爱丽丝之光给整个mars罩上了一层隐形的网。它以一种无法捉的方式布防,拉紧了每一个mars员工的心房。它残缺又完整着,加班,讨论,整理,创作,礼仪,会场,所有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在这张网里进行,平静如水穿过残缺的网眼。而一个环节一个员工的差错,往往就会成为这张完整的网底游不走的鱼。馨菲不幸,成了一条逃不走的鱼。 “健乐药房的客户单子在谁那里?”行裕刚接到陆总经理的电话,气急败坏地跑过来。那是一番要吃人的神情,脸颊上全是火烧云,足以让整个工作室里的人都心惊胆战。陆总劈头就问,药房的客户单子怎么还不处理,那是个老客户了电话直接打到我这儿投诉,客户部这次直接丢了整个mars的信誉!行裕本来就在为爱丽丝比赛会场的事情焦灼,此时又被上司直接批评,心里很不是滋味。 “健乐?”苏宁沉吟了会,“我好像给馨菲了。” “啊!”馨菲叫了起来,这才想起几天前案头的那份文件,全被爱丽丝赛事细节工作给耽搁下来。馨菲慌张地从桌底抽出它,“健乐”赫然在目。 行裕显得有点惊讶,转过头去,“来我办公室!”冷冷地丢下句话。馨菲感觉空调吹来的风一下子冷了几度。 “你失职了。”男人坐在那里,显得有点无打采。 “我只是在忙爱丽丝赛事的细节,一时疏忽,忘掉了桌上的订单……”馨菲不自觉有点胆怯。话音未落便见行裕的眼光冷下来,她这才警觉自己说错话了。 他冷冷道,“既然你认为你还有理由,那这次失职的是我了?” 馨菲只觉得脑里轰地一下出现短暂空白,脸颊火辣辣地发烫,犹如被人当场扇了两大耳光,羞悔得她只想立刻寻个地洞钻下去。她只是出于本能地掩护了自己的失职,却被行裕误会成强词夺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馨菲双眼已经半盈雾气。 “出去,写份反省报告!”他的语气绝情,已经开始下逐客令。 馨菲匆忙退出,不小心撞到了进办公室的苏宁身上。她紧紧咬着下唇,眼睫一眨也不眨,直接冲进卫生间关上门,引来惊讶的目光。馨菲这才以手捂住嘴巴,放任眼泪无声流下来。 行裕办公室里,苏宁得知“健乐”药房已经取消了订单。行裕看着馨菲奔出门去,自己心情也很失落,只得埋下头继续工作。 下班后,行裕早早走出办公室,走过馨菲面前,轻轻抛下一句,“跟我来。”低着头的馨菲原地定了几秒,咬了咬嘴唇后转身,随他走向电梯。当电梯门合上时,行裕低头凝视着她依然有点泛红的眼睛。馨菲慌忙别过首去,并不愿意把自己的软弱与狼狈展现出来。但终究还是抬起头,勇敢迎上他清秀的双瞳。 “行裕哥哥,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犯了。” 行裕起初还因她短暂的骄傲而叹息,可这微颤的嗓音传来终究还是打破了他心中所有的担心,虽然说那轻软的尾音近似在喃喃细语。行裕想说的什么,喉咙里一哽,想说的话全部湮没在嘴里,他原本深冷的眸子里暗色幻变,流过一闪光亮,改口道,“别担心,没什么。”他柔和的声调里,微微泛着委屈的含义,只不过更多的是能给人安定的力量。 “健乐”药房取消了订单,而行裕被取消了年终奖金评审的资格。第二天苏宁带着嗔怨的眼神和馨菲说了这件事,馨菲心情再一次受到波澜。 一星期后,爱丽丝之光广告创意大赛。苏宁负责着会场的布置。 “小赵,帮忙找两人把标语重新扶正了。外面桌上没有鲜花,拿樽合适的。还有第一排的评委席长桌,换用高脚的玻璃杯,杯子里倒上水。”苏宁对着主席台的话筒,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行裕和几个男同事从仓库里取出大幅准备好的宣传喷涂,回过头肩膀上落下灰尘。苏宁立刻取出面纸,匆忙帮忙擦干净。苏宁让馨菲调试投影仪光度和角度,又慌慌张张跑到楼上灯光室检查五部手提电脑的演示程序。“别忘了试一下激光笔和麦克风。”肖雅捧过一大捧材料走过,不忘提醒到。一整天的忙碌,全是按着馨菲罗列的细节,苏宁指挥着,格调高雅的会议厅已经极富渲染力。而mars另一边何在领衔的创作设计展示团队已经蓄势待发,全国其他各公司的队伍已经从宾馆往赛场赶了。 馨菲疲惫地回到家,对明天的比赛满是憧憬。进公司以来唯一的一件大事儿,馨菲和同事们整整加了一个月的班!mars人用自己双手堆砌起这个轻俏华丽的梦,而明天将会是梦之风筝飞扬的时候。馨菲因自己手头牵着风筝的线而激动,满足。馨菲耐心整理好这一个月的付出,“健乐”那次工作错误会碎成一堆堆泡沫蔷薇,远在一个角落里朝着她微笑,那是她的成长,她工作以来的第一个错误。 第五章在线阅读 第五章 - 第六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六章 全国爱丽丝之光广告创意大赛,东道主的mars技压群雄,一举夺魁! 我们可以想象远麓大厦18楼被媒体闪光灯包围的氛围。那是一种情绪,一月有余的集体付出,而到如今夺魁的荣誉像一大块金砖,贴在了每个员工的脸上。 mars的陆总经理甚至在次日的媒体见面会上掉下了眼泪。mars广告传媒创立二十余载,从起步行业的平面广告,到集设计、代理、发布、展示展览为一体,到几年前代表a市获得爱丽丝行动的资格,到现在站在全国爱丽丝的顶峰,陆总经理从最普通的营销部员工到营销部领头羊,到总经理,斑驳的银鬓成了镁光灯下最耀眼的点缀。老陆哽咽着说,都快奔六十的人了,能够看到我们mars夺得爱丽丝之冠,万分欣慰! “老陆,好久不见,身子骨硬朗得还能抗枪不?” “行了,尽恭维我。我的身体状态你还不知道吗?老李,侄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一直跃跃欲试,可是我不太放心。在加拿大那几年,他倒是混到了个文凭,可还年轻……” “老李啊,我真的对不起你。我还想着再干几年,可是我这身体……我想稳稳拿下这次爱丽丝之光,然后想回老家陪陪老伴。年轻人,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越是年轻,越有斗志嘛。我看侄子,肯定行。我这把老骨头该让让了。” “再说再说,我们继续喝。咳咳。” “启新,为什么你都没有找我?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没有来找我?”肖雅强压住心中的怨恨,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雅,对不起。倾慕爸这边有了点事情处理,所以我……”启新淡淡的声音却包含着浓浓的歉意。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是自己因工作忘了她。 肖雅拉了拉嘴角,笑了,“好啦,我吓你的!看你……难道我不知道你么?我理解!”可是泪水却无声地滑落了。“你先把酒店管理好吧,然后我们再见面。我知道在一切顺利之前你也不会着急跟我见面……” “肖雅……”久久的空白,“对不起,等我把事情搞定,我们就结婚。” 肖雅似乎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等倾慕回到正轨,我们就结婚。还有,我想你。” “真的么?真的么?启新,你是真心的么?”在挂掉电话的一瞬间,滑盖手机的指尖能够最近距离触那温软的承诺。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脸颊的痕迹,任由浪潮般的心情反复着,她一半忧虑一半兴奋。她真的没有想到启新会这么说。她以为她还要继续等着,不知道会不会等到自己已完全失去信心。可是现在,现在她终于看到了幸福那么深情地拥抱了自己,那种温暖就和启新第一次接受她时一样。 月光洒进屋里,肖雅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握着的手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攒在手里的是一个美妙的希冀,它此时沐浴着红月亮的光辉,对,那闪亮的红色的月光。 那天的傍晚,西边的晚霞很美。微风轻轻拂过绿叶,翻个转,又轻吻了未眠的花。stanley park里的湖水泛着小小的涟漪,轻和着归鸟的鸣叫。肖雅静静地走在岸边,一直看着前边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生。白蓝相间的条文衫,蓝黑的牛仔裤,很忧郁很安静的搭配,还有不多见的那头黑发,在满是情侣、学生散步的人群中显得有点瞩目。他就只是坐在那里,耳朵里塞着耳塞,似乎在听着歌儿。他闪亮的眸子时而抬起,清纯如水,却从未留意身边走过的人群。那抬起的眼神,深邃地看着湖水,似乎能够洞穿什么。更为潇洒的,他总会习惯地抬起左手,捋捋并不长的头发,而这淳朴的黑色发丝,对于远处异乡的她有着亲切的诱惑力。这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遇上他了,女孩心里想着,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定格着。 红月牙跳上了枝头,闪着金色光芒的湖水已然黯淡许多。男生起身,离开了。肖雅急急走过去,男生却走远了。她在心底嘲笑自己,“真是傻,等到人家走了才想起去说几句话儿。”她低下头来,发现了地上的一副耳机,“他掉下的么?” 意外的邂逅是在library。肖雅远远就望见藏在角落里的男孩子,他捧着一本厚厚的;of&ed dreams》,可眼角却瞥在窗户外的花圃。他不在看书,俊朗的脸庞流露着东方人特有的神韵,这层安定的写意刻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对女孩仿佛瞬间有了磁,她慌慌张张地跑去toilet补好妆,矜持地坐在他身旁。 “hello,ese?”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hello,你哪儿人?hongkong,台湾or大陆?”一口地道的乡音。 “a市。”她爽朗地答道,脸部因为局促和紧张显得有点不自然,她别过头去缓解了会。 “真的?这么巧?我也是。”男生露出一秒钟的欣喜,但随即又绷起脸。那小小的再普通的两个地名,触发了内心深潭底的污泥,深刻的忧郁浮上眉梢。 在她尚未从包里拿出他掉下的耳机时,他匆匆站起身,说有事道了声歉,便走出了阅览室。她怔怔坐在那里,为自己的落魄而灰心丧气。 他们就这样相识,她逐渐了解着他,他中文名字叫李启新,student of publibsp;administration academy。他竟然是musibsp;club的primer pianist,good at musit,handsome……当她把手心的小耳机轻轻放在他手心时,他保持不变的依旧是冷漠。即便从他嘴里偶然飘出那点点的谢意,也瞬间是在温哥华的冷冷的空气里凝固。从见他第一眼起,她感觉他是童话,美轮美奂却如海市蜃楼,永远在心底却捞不上来。而且,她逐渐感觉,他成了童话里的王子,这从她每次想见到他都想自己的玻璃鞋丢哪里了。 “呶,这是我住的公寓,我该回去了。”他依旧只是随手比划了下。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喝杯咖啡?”女孩悻悻地嘟囔着。 “好吧。”男生只是挠了挠头,冷冷地答道。 等肖雅走进这间不大的学生公寓时,才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一地的垃圾,乱得难以形容的屋子,即使现在有人对她说这是难民收容所甚至乞丐住的屋子,她都会相信,但是她绝不会相信这是他房间!高级的大理石瓷砖和原木地板,致淡雅的花色窗帘和高档家具。显然,房间是经过心布置的。可问题是,放在地上的一堆堆的垃圾是什么?还有厨房里那些用过却没有洗过的碗居然可以用一打打来计算。而象牙白的沙发早就由白变灰,只有在边缝里还隐约可以看到一丝原来的色彩…… 男生在冰箱里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可以用来喝的。但却没有一点窘迫,相反很淡然很轻松地说,“ beer。” “你怎么这么邋遢?”肖雅愣在原地,许久才想到中文里的一个词语“邋遢”。他冷冷地站在窗前,没有吱声。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枚雪茄,点燃,吐出几口淡黄的烟雾。他被昏暗的灯光围裹着,似乎一个人在逃避着排斥着挣扎着,而那虚弱无奈忧郁的感情从他偶尔扬起的嘴角惨烈地流露,这不禁唤起她的好奇和同情。 两个月后。 “为了我,你愿意改变吗?”肖雅终于把憋在几周的话吐了出来。他是她心中的童话,是王子,不是那样的,她坚信。 他回过头,闪烁的眸子出冷冷的光芒,摧枯拉朽之势。 “我,我……”肖雅被看得脸红了,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大胆地说出这么句话,现在反而觉得语塞。 “我给你唱首歌吧!”肖雅鼓起勇气,勉强掩住脸颊的火烧云,苦笑到,“嗓音不好,你别介意。” 他还是那样玩世不恭地站着,眼眸子却开始活跃起来。他注视着她的嘴唇,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间冒出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声音,却是有那么点干涩,但若轻若缓,若扬若挫却悄悄推开了一扇大门。她唱到动情处,音带甚至因为激动而沙哑。她都顾不上了,她抬起眼睛,大大的睫毛下闪着红色的月光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 夜是喧闹的,但stanley park此时静的许多。这么一首东方的旋律飘荡着,真正理解它的意思的人不多,但它传递的朴质的情感甚至连公园里的湖水都能阅读。他一把拉过她,狠狠地抱在怀里,他有多久没有这样一种感觉了,他不知道,他只想紧紧抱住这种感觉,紧紧的,永远不放手。 “雅,记得家乡的安湖吗?” “嗯,那是爱湖,爱情之湖,很有灵的!” “你听见安湖水的声音了吗?” “恩?安湖水的声音?这里?” “我听到了,它轻快悦耳极了。它有着你刚刚唱的这首《越人歌》的旋律,它有着你温软动听的声音,它有着抱着你的感觉……” 她躲在他的怀里,啜泣着,呢喃着,“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也要振作起来。” 年轻的爱,会从微微地一瞥开始。当我们互相抱住对方时,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相爱了。启新,你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今晚你向我求婚了吗?我真的真的很感动,我爱你,永远。肖雅合上被子睡了。 第六章在线阅读 第六章 - 第七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七章 馨菲在公司彻彻底底被荣誉感征服着。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惬意,从皮肤渗入,融入血,甜蜜地流淌,抚慰着跳动的心灵,再随着均匀的呼吸弥散到空气里。馨菲即便做了一天枯燥的年终客户报表,却没有一点累的滋味。 “去心语逛一圈吧。”馨菲对自己的报表做得很满意,撇撇嘴,自言自语。 在转过玲珑的书架时,馨菲的眼神再也转不到琳琅的或文艺或时尚的书皮上了。那排外文图书架前,站着一个帅气的男生。馨菲恰好从侧面经过,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高挺的鼻梁,感的唇角,浅浅的眉毛,白皙的皮肤,半边眼睛被刘海的头发遮住了。他颀长的左手指轻轻滑过一个个书脊,动作缓慢而且温柔。他似乎在找什么,因为没有找到而长长地嘘了口气。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这侧边的脸怎么与记忆中的那张侧着熟睡的男孩重叠,她记忆会模糊,会让她含蓄辨不清过去,可是这种从心底升起的熟悉感,却是忍俊不禁地想起他,想起家里床头的收藏盒子,此时沸腾开来,她真想冲过去喊上一声。 “怎么是你?”他回过头,看到笨拙的呆滞的馨菲,有点惊讶。 “啊?刚下班,我就过来随便翻翻。这么巧。”馨菲扭捏地回了声,转过头去装作认真打量架上书的模样。和他在“驻足”广场邂逅说《安湖》曲子,到倾慕的意外相遇,除了后来工作上的商讨会,竟然还会在这么小小的书吧遇到。可这层意外的心情早以被紧张冲掉了,刚刚那个侧面如此熟稔的面庞,怎么跑进心里深处,而让她这么不斯文地专注地盯着看了这么久还被发现。 “是挺巧的。你常来这里?” “嗯。”馨菲不知道说些什么。 “前几天偶然发现这儿的。这边环境不错,我第一次进来就喜欢上了。坐在这边的藤椅上,摇晃着正对着窗外的湖水,读读一些闲书,可是不错的享受哦。” “嗯,那安湖水,”女孩顿了顿,平复过来,“我大学就常来这儿,别看它小,位置不起眼,但只那窗外安湖水的味道就足以让人流连忘返了。” “呵呵,是有小家碧玉的骨感。”启新从书架拿下一本书,安安静静一页一页翻过去。她也拾起一本杂志,整理下心绪,拣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爱丽丝之光落下帷幕,最让人动心的就剩下了mars传统的年会和年终旅行了。那是mars传媒为激励员工士气,深化内部沟通,营造组织气氛而设。这是馨菲步入职场的第一年,在这么个丰收的年成里,无论是兢兢业业的工作心得或是一堆堆破碎了的泡沫蔷薇,还是与同事的相处,馨菲都有许多许多想表达,想展示出来。 “我表演什么节目呢?”馨菲惆怅地对着肖雅。 “唱歌?跳舞都行的,反正你是新人。不过一定要惊艳,一定要惊艳!” 惊艳?馨菲脑里全是空白,连上去表演能够打酱油过去的都想不出来,怎么说惊艳?馨菲内心里给自己压上一块石头。 “大家准备得怎么样了?你呢?” “哈哈,和小李她们来个t台秀,来个气势点的,要不你也试试?”肖雅笑了。 馨菲连连摇手,“我还是算了,我走不起来那个架势。你尽欺负我,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说完连捶几下肖雅,作欲哭状。 “那么多节目,我哪里不管你了呀,嗯,简单点,你可以唱歌。你最喜欢谁就唱他的,还不简单?” “神起!oh-ye。我一直是他们的饭团,我一直就想着将来有钱了去首尔亲眼看看他们!”馨菲想到这些眼神就泛起光来,声音都高昂起来,甚至有点激动地拍起手来。 “你的梦想是去首尔看他们?”肖雅瞪大了眼睛,瞅着眼前这么个小淑女,竟然也是奇特的追星一族。“可是,他们的歌好像那个不适合你唱吧……”肖雅一句话把激动的仙后拉入现实。 “这个,是唉。”馨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显得很痛苦。 李行裕主动约馨菲一起吃晚饭,馨菲还开着玩笑想刀刀叉叉切穷他,很爽朗地答应了。行裕合上车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并没有发动车子。“馨菲,这次的年会,你有什么想法?”行裕一如既往地笑。 馨菲低着头,“还没有。”突然抬起头,“你有什么好计划吗?” “如果我说出来了,馨菲会照我去做吗?”行裕转过头看着馨菲,有点不怀好意又有点期待。 “不会!”馨菲斩钉截铁地一声落下,微微偏了偏首,摆出拒他千里之外的脸色。 行裕自嘲,“我就知道。” 看着行裕略显失望的眼睛,馨菲感觉有那么点满足的征服感。“什么计划呀,说来听听,止不准我会考虑考虑。” “我想说我们来个情歌对唱?” “啊?”馨菲的脸微微发烫,轻俏含羞,躲无可躲之下她索往车后镜子里瞪他一眼,却看见他唇边抑止不了的浅笑,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行!”馨菲果断地拒绝,“太老套了!” “老套?可这是我一直期盼的。”他一字一句地说出口,声音很轻微,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还是被馨菲听见了。馨菲心口轻轻跳了下,有点后悔自己过于直截的拒绝,但却说不出缓和的话来,只得慌忙别开视线。 “我再想想。”女孩还是小心翼翼地补了句。 第二天的行裕一整天都绷着脸,像只萎蔫着的茄子,无打采,甚至从馨菲身边走过,连声招呼也没打。馨菲昨夜满脑子都纠结该不该答应他,甚至到凌晨2点还在婆娑着床头的收藏盒子,后来索失眠了。等到早上撑着熊猫眼上班想把她思考了一夜的决定告诉他时,却遭到了他的无视。一种完全被挫败的感觉袭上心头,馨菲撇撇嘴,很是烦躁,却只得把苦水倒进胃里。 好不容易拖到下班时间,馨菲匆匆走下楼,远远就看见李行裕跨上他心爱的银色宝马。馨菲想冲过去拦住,可看到了副驾驶位置上欢笑的苏宁,还是止住了。行裕上了车,馨菲远远站着,看着那闪亮的宝马疾驰而去,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盯着车子的方向,有点傻傻地站着,直到她脑海里蹦跳着的那串可爱的车牌号码“0425”黯淡下去,她才条件反地转过身来。 “不错的数字,行裕哥哥,明天再和你说吧。”女孩内心安慰自己。 远麓大厦门口走出的正是肖雅。刚刚从洗手间卸完妆,披上立领皮风衣,下身搭配着褶皱式的牛仔裤和蒙古式长靴,时尚白领的淡雅气质与正是下班时刻的愉悦心情相衬,肖雅扬起收手来,伸懒腰似地放松了下,远远就看见站那边的馨菲。 “馨菲!等谁呢?” “啊?”馨菲转过头,吓了一大跳,“没有,看风景呢。我刚收拾文件还准备叫上你一起走,没找着。”馨菲眼睛注意到了肖雅的风衣,“哇,这件衣服什么时候买的呀?太适合你了!” “哈哈,昨天刚买的,哪里适合了呀?”肖雅感到开心,自己独特的眼光受到好友的肯定。 “嗯,很合适。先看这以暗酒红色为主的打色,不同于一般黑色或米色风衣的感觉,是一种靓丽的流动质感。还有,独特的立领设计,和前的帅气的双排扣式样,和你这身材搭配显得特别有型。肖雅啊肖雅,你真优雅,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一定要追你!” “哈哈,瞧你说得,不过我还真是最中意它的暗红色。”肖雅显得兴高采烈,馨菲的审美眼光竟然如此独到。 “该不会是‘驻足’广场那家show girl的吧?”馨菲嘟囔了句。 “啊”肖雅这回意外了,“你怎么知道?” “果真是啊。我常去那家店,店里的女装都不错,店主转哥的品味可不一般。” 肖雅心底如抹了蜜一般,这个刚入公司的女孩竟然和自己有着这么多相同之处,以后不会再一个人孤独地在a市繁华的商场折腾了。“一起走?” “啊,我忘记手袋了!”馨菲看见肖雅手里明晃晃的物事,这才记起刚刚一直在犹豫着和行裕说唱歌的事情,就直接走出公司了。馨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肖雅道别。 第七章在线阅读 第七章 - 第八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八章 晚上,回到家,馨菲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第一遍,没人接。 第二遍,还是一段轻松的铃音过后,传来客服很有磁的声音。 “算了,发个短信好了。”馨菲嘀咕着,“这么晚了,你在干嘛呀?真是奇怪。” “行裕哥,关于你的提议,我郑重地想了想,不忍心你一个人孤单地唱着情歌,所以我愿意帮助你!”按了“发送”后,她自我觉得满意后,才丢下手机,跑去洗浴室兴冲冲地给自己敷上面膜。这个面膜霜已经买了小半年了,她却没怎么用过。她一直不喜欢面部肌完全包裹,好似整个人都会因此窒息的感觉。可现在,她神奇地享受着肌肤贪婪吮吸面膜里矿素营养,还有面膜散发的清淡的薄荷香味。 可信息却如石沉大海,行裕没有回复。 倾慕大酒店vip套房水榭厅内,宾客上首坐着的正是李行裕,紧挨着行裕坐的是秘书苏宁。苏宁今天打扮得很正式,唇彩殷红,就着玲珑灯光本是清秀的面庞姽婳了许多。主位坐着的是a市汽车产业龙头纽浪集团的营销部经理,简涛。这是mars传媒今年新接的一个大客户,而为庆祝两公司一周年合作的愉快,同时也为发展长久合作关系,简总特地定下这桌酒菜。 行裕、苏宁都清楚这种公事的应酬是客户服务部的职责,这种场面也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了。更何况今晚几个人也显得没有什么正事要谈,不外乎吃吃喝喝尽尽兴致,简总又是一个豪爽大方的人,行裕和苏宁当然显得轻车熟路。与简总一道的,还有他们的推广总监,几个作陪的朋友,和两个漂亮的秘书。苏宁是见过世面的,两个秘书不单相貌美若天仙,谈吐举止更是八面玲珑处处周全,轮番替简总替众人敬酒,尤其对着李行裕舌灿莲花,左右夹击。行裕一向不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但还是被简总还有她俩哄得心花怒放。 “先为我们公司业务上的愉快合作干杯!” “今天开心,继续喝。” “来,大家都年轻,喝,喝。”简总举杯,总是一呼百应。酒过半巡,行裕有点受宠若惊,话语也逐渐放开逐渐多起来了。 “李经理和苏小姐可真是佳人才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不知怎地两女把话锋转到了苏宁和行裕身上。 “难得大家这么高兴,要不李先生和苏小姐来个双杯,我俩自是陪上一杯。”一女笑盈盈地端过酒杯。 这两人喝酒怎么与喝水似的!苏宁还在心里给自己咬牙,这么一说顿时一方红晕袭上脸颊。苏宁自以为坚强,可此时却进退两难。她偷偷瞥过去看行裕的脸色,希望能够从他眉宇间找到一点暗示,可除了被酒浸红的肤色,什么也没有。 一桌年轻人都被这个提议哄闹起来。行裕转过眼,看了看娇羞的苏宁,爽朗地干笑了几下,闲闲地说了句,“你们不用灌她,她不会喝酒!”不知道是在替苏宁解围还是在添乱,那略有玩笑的口气搀着七分酒的浓烈擦过苏宁的耳垂,苏宁感到硬生生地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喝酒?”苏宁心里不服嘟囔着。 “哟,李先生心疼了。”一个似嗔非嗔,另一个就更是眉目传情,眼似秋波:“李先生要是心疼了,那这杯李先生替苏小姐喝了吧。” 行裕还是似笑非笑,“听听你俩的口气,我哪敢给她喝。” 席间顿时哄堂大笑,苏宁脸红只得陪笑。行裕像是给自己捅了马蜂窝,不停地接过杯子,有自己的,有苏宁的,这个说那个敬的,走马灯似地被灌着,片刻红到脖子。 “谁和你说过我不会喝酒的?谁有让你替我挡酒的?你看你喝成这个样!”苏宁嘟囔着,好不容易把他搀扶着回到他的公寓。她孱弱的肩上搭着他松软的手臂,脚步显得颤颤巍巍,脸上甚至泛出涔涔的汗滴。她倚着门,好不容易从他公事包里掏出钥匙,生涩地索着房间的灯。 “我哪有醉啊?只是身体有点使不上劲儿。”他潜意识的作了个耸肩的动作,没想到掌握不好身体重心,又歪斜下去。 “起来!别睡地上!”她慌忙拉住他,命令的口吻,无奈又心疼。她看着灯光下的他,锁骨紧凑着,半闭半开的眼睛,清秀的脸庞朦胧上果子酒的甜蜜,补上浑浊的呼吸声,细腻温柔中混着犷和异特有的魅力,她心里不由一荡。 这是她藏在心底的王子,骑着白马,款款而来。他那绅士的微笑,扬起的嘴角,不仅是在公司工作时,还是在宴席上畅快的痛饮,甚至即便现在喝醉萎靡在地上,那漂亮的独特的弧度却始终保持着,每每都能让她看得陶醉。 他接过她递过来拉他的手,温软的肌肤像溢起的泉水,似乎有着醒酒的魔力。 “啊,我喝醉了?”他自言自语,摇摇晃晃站起来,“怎么会呢,就那么点点酒,没醉呢,我还能喝。”他自嘲的摆出苦瓜似的笑脸。 可刚刚说完这句话,他身子又是一个趔趄,向着正前方的床上跌倒,重重地,一下子把她压在身下。映入眼底的是她脑后短发下的细致后颈,两侧耳珠后的肌肤细嫩如雪,透出天然的粉色。他的眼皮在打颤,想挣扎着站起来,却使不上劲儿。他模糊地看着怀内涌着慌张的美眸,心细描的长睫又翘又密,两腮透着完美无暇的胭色,唇瓣如花漾着诱人至极的色泽。那是多么诱人的颜色,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一阵热血冲上心头,他缓慢地低下头。 她惶恐,惊讶,甚至有点期待。颈边的热源近在咫尺,引得血气急速倒流,她的大脑在高热下已经熔融到混沌的境地,几近眩晕。她这样被他压在身下,全身火烧似燎。 唇沿滑过她的鬓边,她耳坠下方本是粉色的肌肤因为他过近的吐纳而透出红晕,诱使他的唇瓣轻柔扫过,然后停留在她的鲜艳唇上。在触及的那一刹两人一同轻喘,他如蜻蜓点水般点过,突然又重重地贴上去。 苏宁涣散的魂魄终于在这亲昵无边的一线间归位。她在他身下再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的菱唇带着微笑和柔情吻下来,四唇相贴。她感到火热,她的心底完全充塞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男的犷和欲望被撩起,他的手不安分起来,他感到身下占据着什么,他想起去占有,竭尽全力,在酒的催使下,荷尔蒙的急速上涨,那潜在内心底的兽终于爆发。 “不要!”苏宁本能地呼喊,可声音却很微弱。那潜入她灵魂的暴动作,将她的意识全然震散,她清醒地认识到压在她身上的是她的爱,那是一团爱的火焰,正在炽烈的烧着,紫蓝的火焰吐纳着酒的腥气。那团火越烧越旺,她本能的反抗和矜持再也无法控制由着血冲上脑头的渴望与激情。她深爱他,她能够给他一切的,她本来会是他的,现在他要去占有,为什么要逃避? 她的衣服被撕破了,她的指甲嵌入了他结实的肌,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可她的心底却是在低低的吟唱,那像是首席慕容的小诗。 如果你欢喜请饮我 一如月色吮饮着潮汐 我原是为你而准备的佳酿 请把我饮尽吧我是那一杯 波涛微微起伏的海洋 请请把我饮尽吧 我是你想要拥有的一切真实 想要寻求的一切幻象 他正如一只饥渴的野兽,暴地野蛮地去撕裂它的猎物,他仅存的模糊的意识完全被欲望奴役,布满血丝的眼球终于在他低沉的咆哮中合上…… 苏宁依偎着熟睡的他,垂下的睫毛显出一点点的倦意。她感觉到下身隐隐地疼,但这些疼痛早却被男人焕发的气息所糜散。她挣扎地起身跑去卫生间冲洗身子,回到房间她又以一种动人的温柔的母的目光注视了男人许久,直到她感觉他似乎醒了,正同样盯着她,盯着她丑陋平凡、令人羞惭的□身体时,她才慌张地收回目光。她轻轻走上前为他掖好被子,也才发现床单上有那么点点梅花的红色,她突然又为出卖了自己而落寞。她的手指触及到他上衣的口袋,那里,他的手机正闪着荧光。 她打开他的手机,三个馨菲的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自私与嫉妒爬上心头,女人毫不犹豫地按了“删除”键。 她已经是他的了,他也会是她的,不容侵犯。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 - 第九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九章 因为年底了,客户报表整理任务比较繁重,而且每一项又得馨菲做好后经由总监审核,这一天,馨菲进进出出行裕办公室已经七八次了。 馨菲又走进办公室了,递给老板客户资料,转身,没有多余的一句话,没有多余的一个表情,更没有多余留下一分一秒在那站会,听一下行裕的意见。她看到这个人就感到厌恶,三个电话一个不接,短信不回,还诚恳地邀请她唱歌,却摆出漠不关心,置之不理的姿态。这就是诚意,她嗤之以鼻,想到这里她肚里就窜上无名火,出门关门都重重的,都快有摔门的心情了。 “站住。这个有问题。”行裕皱起眉头,不明白馨菲今天怎么了,谁惹她了。 馨菲听到的是一声命令,虽然它是很温柔的很自然的飘进来的,但还甚是刺耳。 “什么问题我就这能力,做不好耽误了。你想怎么办?”馨菲转过身,剑拔弩张。 行裕嘴里像吃了黄连,这种语气的说话在他听来还是第一次。“你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与你没关系,你自己一个人去唱你情歌去吧!什么问题,我照你吩咐去改!” “对了,那件事你想好没?这个客户合同违约金,你上面没有提出来,得改下,财务部门好核对。” “我才不想和你这点没诚意的人合作!”馨菲抓起报表,气嘟嘟的。 “没诚意?”行裕苦笑,“我想和你唱歌,那个想法是很土,可怎么没诚意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有大男子诚意?你是想骗我一个人上去亮几句乌鸦嗓子,好丢我脸对不?卑鄙!”尽管馨菲把想说的说了,正在气头上把没想说的也说出口来,慌忙掩住自己的嘴。 “什么电话短信?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啊?有吗?昨晚我喝醉酒了。”行裕想到昨晚又有点不知所措。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通话记录,信息记录,全是空白…… “没有啊,你看。我是真心诚意想和你唱歌的,没有你说的那样,你误会我了!”行裕想递给她手机,可是她没有接,转身走出办公室。 误会?有吗?是误会还是你故意,反正我不会和你唱歌! 馨菲满肚子的怨气直接的后果是工作效率的下降。那几个客户的资料,捣腾着和办公室里高高坐着的那个人,她感觉厌烦,本该今天完成的工作,拖到下班还未完。到华灯初上时,甚至依稀看见的是馨菲脸上豆大的汗珠。 公司最后剩下的只有行裕和馨菲了。行裕从办公室里走出,远远也看见了案头敲键盘的馨菲。 “把资料收拾下,跟我走。” “去哪儿?” “我家。做完我送你回去。”馨菲窒了一窒,虽然不情愿,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得乖乖听从。在走下大厦门口石阶时,馨菲一不小心踩空,失声叫了一声,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身边的男人。行裕惊讶地侧过首来看她,略微苍白惊慌是神色不由让他心情一紧。他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走路也不小心?” “哦,不好意思。”馨菲慌张地缩回手。比摔倒更让她慌张的是,他有温度的白皙的手掌。 行裕的公寓在小石街,离公司不是很远。但这一带集中都有一种富贵典雅的气息。 走入门,行裕的公寓完全是一个开放式的空间,厨房,起居室,卧室,餐厅,客厅还有工作台错落地抱着团。整个房间全是黑,灰,白的色调,行裕拉开吊灯,温柔的灯光刹那间铺满整栋屋子。客厅里最大的空间都被那洁白的爱依瑞斯沙发占据,膨胀着身体的它俨然这儿的主人。馨菲蹦跳着过去,一下子就坠在上面,松软的感觉还有点布艺皮的味道。 “你继续你的工作,我去厨房做饭。” “你会做饭?”馨菲藏起心底的疑惑,坐下打开工作文件。她静下心来,想快点完成她本该白天完成的工作,可是她的心思莫名其妙燥动。那里就像住着一只蝴蝶儿,在花间扑扑 飞着沾着花蜜。她转过头去,看见厨房落地灯的橙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背影,听着案板快刀切菜的铮铮声儿,她强迫地伸了个懒腰,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馨菲工作完成时,行裕的晚饭也大功告成。 “糖醋里脊,蒜泥黄瓜,滑旦虾仁……”馨菲望着满桌的饭菜,雾里坠花似地问道,“你的手艺” “呵呵,是啊。从小和妈妈长大,闲空时就叫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你尝尝味道,应该不错。”行裕很自信的回答,又调开dv机,里面飘出磁的熟稔的男音。她又怔在那里了,jyj 的声音!那每次都能勾起女孩心跳的旋律和音乐,她总能那么轻松熟稔地把握着,竟然会出现这里。 “你喜欢他们,对吧?”行裕淡淡地问了句,“我为你买了许多唱碟,待会你带回家吧。” 她的心里有那么刹那,是空白。她夹了筷黄瓜,送到嘴边,感觉凉凉的,酥酥的,很可口。她抬起眼睛,对上的是他炯炯有神如水般澄澈透底的眼睛。她看到了那潭深水里有熟悉的自己,正轻盈旋转着自己的身子,翩跹起舞,舞起了这潭水的玲珑,浓浓随着涟漪划去的是爱。馨菲读出了自己周身都是这种爱,香甜可口的饭菜,动感磁的音乐,还有桌边给自己带来这份爱的男人。 “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和电话,真的没有。十六年了,我是诚心诚意的想和你唱歌,想和你……” 行裕自己打住自己的话,“在一起”三个字并没有出口。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悄然滋生、如繁花开出占去半壁江山的念头是什么,但他冷静的回到现实。他不是昨晚醉酒的他,他是清醒地爱着眼前的人,他只是想解释清楚他心底所想的,而不是过分地做出什么出格的。 “行裕哥哥,我答应你,和你唱歌。”馨菲吐出早想说的话。 行裕笑了。 年会。 行裕走上台,全场都有点燃的热情。深灰色的衬衫,白色长裤配着同色系的风衣,柔唯美的脸上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的笑意,还有几乎是完美无瑕的优雅台步,诠释mars女员工心底小李飞刀关于温柔的定义。歌名儿在大屏幕显示,很煽情很忧郁的情歌儿,他很熟稔,熟得不看歌词也能和上音律。他缓缓将手中的话筒送到唇边,像演练过千百遍似的,喉咙里自然而然地滚出的歌词。 “我的心想唱首歌给你听,歌词是如此的甜蜜,可是我害羞我没有勇气,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舞台灯光骤变,从本是昏暗的角落里,走上一个羞怯姽婳的身影。一袭洁白的舞裙,温婉若湘灵,从天而降。 “为——”她过于颤抖的音还是未能掩藏内心的波澜,单音出口显得有点破,她掩起嘴唇,干咳地修饰过去,慌忙跟上音乐的节奏,“难道你不懂我的心,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表达,我会对你说我愿意……”那很清脆的夜莺般的声音,和身子一样孱弱单薄,比风还轻盈。 全场轰动了。 李行裕?韩馨菲?什么时候的事情啊?那懵懂在每个人内心自私的好奇心和嫉妒开始萌发。 行裕转过头,“千言万语里,只有一句话能,表达我的心。”低低的男声,如一片秋叶从枝头轻轻落下,带着凉凉的微风,拂面而过,而那其中又蕴含了几多深情。他看着她,从模糊的安湖水泛滥着脑袋起,十六年的积淀一点点划开心扉,那是与着歌词完全一致的心情! 世上有这么一种男人,他的爱会在不经意间流露,从此也便不会遮遮掩掩,他的爱是要拿在人前炫耀的,他会像舞台灯光那般耀眼,他会像月亮一样献着殷勤。 她小心翼翼,扶着洁白的裙裾,回过头去对上他深情的目光。她看到他灰暗的眸子,完完全全注满她的身影,她看到他赭石的嘴唇,一张一合倾诉着他的爱,她看到心底那个藏着十六年的小男孩,咳嗽着的鼓鼓的小腮帮子。她沉重地感觉她不能自已,几乎摔倒,她的身子被一弯温软的胳膊扶住。 i love you, 我爱你,你是我的罗蜜欧,我愿意变成你的祝英台。 幸福的每一天, 浪漫的每一夜, 美丽的爱情祝福著未来…… 旋律依旧在飘荡,全场寂静,自私的八卦好奇的心态早已经被羡慕惊讶而奴役,所有人都醉在那里,静静聆听着天籁般的和声,静静注视着这对情郎玉女。随后轰动全场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馨菲唉馨菲,你真的太惊艳了!”肖雅发自心底地赞叹,才到公司半年,都把我们的李寻欢搞定了。 昏暗的一角,苏宁深深吸了口气,乌青的眼睛缓缓阖上,像两朵复仇的黑色曼陀罗,灵魂和鲜血都汇入那里,灌溉着刻骨的仇恨。 阶梯走廊,刚刚走下舞台的馨菲对着昏暗的窗子,平复着心情。 馨菲转过头,又看见那张明净的笑脸。那已经不再是给她任何安慰和温柔的笑,相反更多有捉弄嘲笑的味道,或多或少让馨菲有点难受。 “你是鬼啊!” “嗯,爱上你的鬼。”行裕仍旧得意地笑,玩世不恭。 馨菲不禁打了个寒颤,由心底产生一种抵触。眼前的行裕怎么也不似十六年前体贴关心人,那时他护着她,陪着她一起疼痛一起玩耍,却一直少言寡语。十六年后,玉树临风的他回来了,功成名就,身边更是一大群的膜拜者,可也强势成熟了许多。 “好吧,你满足了,你在这干嘛?” “爱你。”行裕似是略微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吐出两个字,藏在心里很久的两个字。 馨菲没有一点情绪的波澜,撇过脸去,勉强笑了笑,“你真无聊。” 行裕抓过她的手,紧紧握住,“没有,我是认真地在向你表白,韩馨菲,我说我爱你。” 那枯燥的手,早已经没有了舞台上的热度,馨菲用力挣脱开。“你真是个聪明的人,你的目的今晚可达到了?行裕哥哥,你可还是十六年前的你?” 诚然,她后悔答应他去唱歌,给了他一个展示自我自私的爱的舞台。他把彼此套上了暧昧的光环,上面闪烁的是永远不会褪去的光芒。十六年后再相遇,一个人站在了山顶,一个人站在山脚。两人身在景观完全不同的地方,山顶的行裕哥哥隔着一千级的台阶说相爱,山脚的我承担多少斤的压力? 馨菲对这样的爱嗤之以鼻,转过身,逃进黑暗里。 第九章在线阅读 第九章 - 第十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章 mars这样的公司,年前所有接下的项目单子绝对是按照计划一丝不苟完成。而在年底,这样个大过节的,他们的客户们也都忙着自己的年终总结,会议报告,广告产品宣传这块在此时是搁在一边的。所以,mars结完年终会议后,便会有个长长的假期,员工们就完全像上学的孩子,辛苦一年了,好好回家过个节,放松放松。 年假第一天,馨菲懒懒地躲在被窝,不愿意起来。 从大学落下的习惯,如果白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一个上午馨菲是不会离开被窝的。这也是她们女生宿舍长久积累的生活宝典。被窝是青春的坟墓,馨菲信仰这句话,但还是离不开坟墓。坟墓怕什么,人老总会进去的,我们女人嘛,有的是青春和资本。 于是,馨菲的四年大学,一半的早晨时光是耗在了坟墓里的。 馨菲发现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冬天的阳光晒了半间屋子。快过春节了,a市的年味儿还是比较重的。也因为刚刚开始年假,馨菲的初步计划就是宅家里,抛却一切烦恼,晒阳光。 这是馨菲步入职场的第一年,个中滋味与时间一道给心灵铺满一层深色的灰。工作恰如窗口衰败的海棠,早已经夺不走她眼眸中赭色的光泽。感情则是匍匐缠绵的牵牛花,那十六年的夜露惊醒的是森林中的布谷鸟儿,那歌喉婉转叫绿了她满心灵的灰尘的鸟儿呵,才是最值得留念的! “都忘记了,今天有jyj的演出!”她唅着面包自言自语,坐起身拨弄着遥控器,很兴奋但差点噎住了。 电话响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馨菲,翔组织了个party,快过年了,你也放假了吧,来疯一下?” 兰捏着鼻音,馨菲很容易想到她又敷着她厚厚的面膜。翔是馨菲大学时候的班长,也是院学生会主席,很有魄力的一大男孩。 “兰姐姐,我没接到班长通知呀。”馨菲闹腾着好笑,班级聚会本该班长亲自通知的,兰姐你忙活什么呢? 其实毕业前兰姐就和班长拍拖的,半年没见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你来就是,明晚学院礼堂。” “遵命,班长夫人。”馨菲咬了口面包,唯唯诺诺地挂上电话。也顾不上那头兰姐啐了她。 第二天,馨菲稍微打扮了下,就出门了。 半年未回学校,变化并没有多大。中心大道的法桐,注目着路上的行人,只是显得消瘦,寒碜许多。它们□裸地站在那里,甚至能够看出嶙嶙的骨,却十分僵硬,不似那般的柔软婀娜,用手轻轻一折,就一节一节地断下来。馨菲想到六月份拍毕业照的时候,它们的叶子长如蒲扇,正好可以藏住树荫下她的笑靥。那时候的她,可满是走入社会前的踌躇满志的憧憬,不正如满身绿装的法桐?现在,谁又收去了那一身绿的欢乐,而且还是一片一片呢?馨菲已然是一个社会白领,以已经工作着的略带高傲的姿态想着前几年这里呆过的情景,有点别样的味道。那种带着骄傲玩味地看着她呆过四年的环境,看着身边走过的学弟学妹,久了化而成为了一种无厘头的落寞与惆怅,馨菲皱了皱眉头,不去多想。 院礼堂在四楼,馨菲挤着电梯上来是,屋内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很华美。馨菲刚走进去,就围过来一圈好姐妹。 “小馨儿,你瘦了好多哇。” “怎么没带个男朋友来呢?” “你呆的那家公司怎么样?工作顺心不?” 馨菲刹那间很享受这种氛围,嬉笑着,逗骂着。一群年轻时髦的女人找个桌子便聊开了。 旁边的旁边,兰提着袋子水果在装盘子,班长翔调试着主席台的话筒。馨菲突然看见了邻桌较灰暗的角落里坐着一熟悉的背影,是公司的宁姐。 这个世界挺小的,苏宁和馨菲同为a大公共管理学院,苏宁是大馨菲两届的学姐。 馨菲赶紧起身去打招呼。苏宁愣住了,那本很自然的面部肌抽动了下,不仅仅是意外,更多的有一点慌张与惶恐。在这里学院同学聚会与公司程序的接触完全不同,更闹心的是,苏宁今天带来了男朋友。 兰端着盘子过来,看见了馨菲和苏宁,“宁学姐,你和馨菲也认识?” 苏宁应了声,有点窘迫。 “嗯,同事。我们都在mars传媒。”馨菲微笑着,“想不到宁姐竟然是学姐。” “哈哈,小馨儿你今天一个人来的?”兰数落着,“你看你一大美女,工作也半年了,另一半也舍不得给我们大家伙瞧瞧” 馨菲习惯地吐吐舌头,男朋友,若是那晚我同意了,那今天行裕哥哥就会来?想到行裕,馨菲还是为自己出格又荒唐的拒绝而落寞。 馨菲转过身来,吓了一跳。 行裕哥哥! 很熟悉很潇洒的行裕站在那里。“天那,行裕不会也a大毕业的?”馨菲刚刚还在心底默念的人一下子出现在面前,正如荧屏上的光影穿越时空那般迅疾地切换,让人不知所措。 “哈哈,帅哥吧,宁学姐的男朋友。”兰附着耳朵介绍。 苏宁更局促不安了。那边行裕第一样看见了馨菲,走路踉跄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苏宁忙过去扶了一把,“你走路也这么不小心?” 馨菲呷了口橙汁差点喷出来。馨菲感觉到自己的心颤巍巍的,只是曾经在安详的灯光下,这样颗心在逃避后思念的爱情,如今□裸地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他就站在那里,胳膊被一个女人挽着。 “我不是。”行裕压着嗓子呻吟,看着馨菲涨红的脸颊和眼眶里打着的泪水。行裕全身都抽干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尴尬地苦笑。 聚会前一天。 “明晚我母校有个聚会,我要你当我男朋友。”电话里苏宁说,语气强硬。 “苏宁别闹了。” “不闹。我说认真的,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行裕哑然。行裕不是个傻子,三年共事,苏宁作为一个下手,对他的工作一直无微不至。一个单身女人这样无微不至,超过工作范围外的,他怎么能不感觉?要不是今年梦里的紫色出现了,对着苏宁的感激之情可能就慢慢转化了。 “可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是韩馨菲。”苏宁咬了咬嘴唇,“明天是我们母校的聚会,她不会过来。毕业三年了,姐妹们都名花有主,我却把三年的感情倾注给我的上司了。再说那晚……” 那晚发生了什么,行裕很清楚。那是一个深深负疚的,作为一个男人。 电话那头,苏宁说到那晚,哭起来了。 行裕慌了,只得答应。 馨菲咽下了那差点呛出口的橙汁,扭过头去。 行裕也急了,脸红到脖子,想走过来解释。可是胳膊被苏宁抓住。这时主席台上,响亮的主持人的声音传来。由这次活动的组织者致词。 活动流程接下来是节目表演和舞会。久违的一次聚会,激情饱满的互动。尤其当音响里想起华尔兹的伴奏时,全场都有沸腾的感觉。 馨菲没有了跳舞的热情,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手机亮了下,是行裕的短信,馨菲看都没看,直接摁了关机键。 兰看出馨菲一点不开心,递过来一个剥好的橘子。馨菲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眼前灰暗的一切,发狠似地大口咬着橘子,用力嚼,用力咽,想把一切都咽下去。 橘子,好酸! 第十章在线阅读 第十章 - 第十一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一章 洗完澡,馨菲一个人坐在床上。窗外的月光冷冷的,正落在床头古铜色的盒子上。馨菲回想起白天被苏宁挽着胳膊的行裕,想着前天晚上还和自己在聚光灯下倾心对唱说爱自己的行裕,几天就变成了学姐的男朋友。这个世界,荒诞得让人心疼。馨菲真的心疼,甚至后悔了。那晚,那晚为什么会这样苛刻他的爱,为什么就不能坦荡荡敞开自己的心扉?十六年,你归来的一秒,打败了十六年的执着,可是我却拒绝了。 馨菲的手颤颤地到盒子,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节枯萎的叶,细长月牙的形状已经模糊,女孩甚至不敢去触,生怕它会碎成粉末。盒子的里层,是一个亮晶晶的的扇形坠子。鲜亮的色泽在见光的刹那泛出点点湿晕,与旁边的枯叶形成了大相径庭的魅力。馨菲拿起它,放在掌心许久许久。十六年的冰凉与馨菲的体温融化,化在心底凝成一声呼唤,就如鸟儿一样的啾鸣声,随着森林风一起鼓荡,嘲笑着心底自私和怯懦的樊笼。 馨菲弹了弹灰尘,把坠子戴上。 启新履行着自己的承诺,和肖雅商议了下,完婚的日子定在大年初八。肖雅的父母也从美国飞回来过年,年假便成了肖雅最为繁忙的时候。请帖,购物,婚礼准备,一切都在仓促地进行。如果把婚姻比作一方仿古信笺,信笺上空白处已经有淡淡人影子打了底子——那是唯美的爱情,而现在需要准备的则是一个笔酣墨饱,窗明几净的环境——那这可以说是一场盛大隆重正式的婚礼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天认识,我们穿什么衣服?” “问这个干嘛,你忙昏头了啊?”启新有点纳闷,“我不大记得起来,我只记得你为我唱歌的那晚,是粉色的连衣裙。” “切,我说的是第一次见面。你是那身永远没换过的白蓝相间的条文衫和蓝黑的牛仔裤,我自己穿哪身来着?” “几年前的事情了,谁记挂它啊?” “启新,你说我们穿那身衣服结婚,是不是特别有纪念意义?”肖雅眨巴着眼睛,看着启新刚刚喝下口水差点呛出来。 “啊?那婚纱和礼服怎么办?婚礼,我们只有一次,这样潦倒随意行啊?” “那……我想在婚礼前穿那身衣服挽着你的胳膊在安湖边走一圈,像在stanley park那样……” 馨菲这天被肖雅拉出来购物,主要是买回赠新郎的礼物,大衣,围巾,帽子,领带等等。 “你?结婚?老公是谁?你怎么一直没说过?我给你做伴娘?”馨菲睁大眼睛,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寻问。 “启新,你认识的,倾慕酒店上次来我们公司参与商讨会的高级助理,他也是我们总裁的儿子。伴娘就你啦,愿不愿意啊?”肖雅依旧没有吧眼光挪开在一款棕褐色的西装上。 竟然是他。馨菲这才想起那天肖雅向她探问那个高级助理如何如何时肖雅脸上红晕的神色,还有上次见到未来老爸成了mars总裁时唐突的掩饰。馨菲顿了一下,“哇,总裁的少爷。他回来才几个月,就被你搞定了?真强悍!” “我们早在加拿大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肖雅笑道,递过那件西装,“你看他穿上这身怎么样?” 馨菲发了个呆,她想起“驻足”广场凝神听《安湖》的男孩,想起在“倾慕”办公室盯着自己的眼神,想起心语书吧跑进心灵深处侧面脸庞。这个只见过一两回,却从心底给馨菲一种熟悉感觉的男孩子快结婚了,而新娘子则是自己的好朋友。惊讶,欣喜和羡慕涌上馨菲的心头,看着眼前兴高采烈的肖雅,什么时候才是自己呢? “发什么呆呢?”肖雅嗔怪道,包里的手机响了。 “嗯,启新,我和朋友在逛街呢。” “好好,那我们等你。” 肖雅说启新一会就过来,正好试试这衣服。说罢,拉着肖雅的手走向下一家。 启新把车停好后,小跑着过来,望着姐妹俩,有些尴尬。 “原来你就是肖雅的姐妹。”启新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说些什么。突然,启新的目光凝滞了,定在了那里——那挂在馨菲前的扇坠,宛若跳动的潘多拉魔盒,用魔法撬开了一扇心门,放出汹涌的浪潮吞噬着一切,启新甚至感觉到眩晕。 “怎么了?”肖雅适时扶了一把。 “啊?没什么,这里空气浑浊,不适应。”启新慌忙地回过头,似是躲避着乌黑的魔法。他感到他的心绞一般的疼痛,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启新深深吸了口气,再度斜眼仔细打量着那颗扇坠。玛瑙的朱红,折扇的形状,最为惊奇的是,在扇尾中心颜色沉重下来,泛着一点幽蓝,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藏于心底的,似有无穷的欣喜和振奋,宛若天堂飞回的鸽子,衔着青色的橄榄叶却满身高高在上的寒气。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找了她将近十年,却在放弃时这般戏剧的相逢。他迫不及待想出口寻问,可是看见的是和肖雅嬉笑着的她,会是自己婚礼的伴娘。刹那间,无穷的悲凉与落寞铺满心野,他硬生生地吞下溜在嘴边的话。 灵儿,真的是你吗?我该怎么办? “切,迟到十分钟。”肖雅没注意到启新和馨菲情绪起了点变化。左手依旧挽着馨菲,右手拽起启新,向刚刚那家店走去。 启新有点笨拙得从试衣间走出来,站在那里,外间的两个女孩有一种被电击的感觉。两年加拿大的相处,肖雅自是熟稔准老公一举一动流露出的气质,但国外的启新总是一身休闲装扮,即便偶尔的晚会演出的礼服,也难以有现在站在眼前的男人的魅力。那种气质,恰如清晨洒在桦木上一抹潮湿的苔绿,新鲜甘美侵入心脾,让人神清气爽。温文尔雅,含蓄内敛,比在心语看书的男孩又多了一丝成熟和稳重,而这套西服将此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公,这身可比你弹琴时的那身礼服好看。”肖雅内心的爱喷薄而出,跳着扑过去,狠狠地在启新额上亲了一口。启新赶紧推开,“别闹,你朋友在呢。” 说年假长,是在年假开始的那几天。但当时间真正走到年假的尾巴上时,馨菲不由得也对它自怨自艾起来。过完传统的春节,走了几个亲戚,便收到了公司上班的通知。 mars公司旋转大门前,馨菲遇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早。”行裕老远就过来问候。 “总监早。”馨菲礼貌地笑笑,走进自己的工作室。 行裕了头,感觉到这个微笑的冰冷,还有在那冰冷背后,落了一地的,不是花瓣,似是凋零的繁星。 肖雅忙着后天的婚礼,请假没有来。馨菲抬起脖子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索丢下文件,看窗外的天。门外匆匆地脚步声,苏宁推门进来。 “这是客户部新整理的今年客户报表,总裁需要过目,你看能不能送过去?”苏宁一如既往的微笑。厉害的女人都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的,即便有过聚会的不愉快,但馨菲毕竟是下属同事,虽然说她不可原谅地占据了自己爱的人的心,但这种不可原谅是不可以摆在脸上的,也不可以耽误工作。 于是馨菲第二次来到了“倾慕”酒店。 “你怎么还是这么任!”当馨菲走近总裁办公室时,里面传来声重重的拍桌子声音。 “后天的婚礼,说延缓就延缓?肖正权夫妇专门放下手下的公司,飞回来看你们把这婚结了。你就这样让他们飞回去?” “爸……” “结婚是你自己的想法,年前我还让你慎重考虑,你还咬着牙信誓旦旦,等什么都准备好了,你来反悔?” “爸,我就突然觉得我们现在还不是时候,想稍微延后一点。” “谁把你惯成这个样子的?你不是和肖雅一直相爱吗,早点成家有多少坏处?” 启新有点哽咽,这几天一直纠结的问题想来是那样的荒诞。自己是那样爱肖雅,肖雅回国后在加拿大的每一天都在思念,肖伯父伯母对自己也是内心的喜爱,而与肖雅的婚姻爸也支持。家族集团与肖氏的联合,有什么理由来拒绝这场婚姻? 仅仅只因为那枚失散多年的扇坠? 馨菲站在门外,听到总裁儿子想缓婚也感觉纳闷,想敲门却觉得不合适,怔那儿了。 “在你十岁那年,那场大病差点失去你。你一直抵触我那样的选择,或许你到现在还不能原谅。你自己的路自己选择,如果你能够给肖雅一个答复,我不阻止你。”李京才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在短暂的几秒似乎经历过沧桑洗礼。 “他十岁那年也得过大病?”馨菲嘀咕着。馨菲觉得这样听人家说话不礼貌,便敲了敲门把报表递进去。 第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 第十二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二章 正月初八,安湖水泛着辛辣的鲜绿色,湖面甚至有结冰的痕迹。唯一没消除干净的,依稀有空气中鞭的年味儿。但阳光很好,安湖边围着一大群人,捧单反的摄影师,拿花篮蹦跳的小孩儿,着礼服的司仪,还有就是说笑的客人。 启新和肖雅最终决定,把婚礼选择在安湖畔。在婚礼前,他们保留一小段曲,名为“爱之邂逅”。他们穿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浪漫地走完他们单身的最后一程。 背对着人群,新郎启新面色有点焦虑,拉过身边的何在。“我让你去弄的东西,给我。” “这样行吗?”何在忧心忡忡。 “只有这样了,何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后果我自己承担。”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不清。这个我自己一直都不能说服自己。不说了,时间差不多了,给我。” 肖雅笑着走过来,手上抱着一套衣服,“给你。” 启新平静地接过,心里有点颤抖没有正视肖雅的微笑。那是一件白蓝相间的条文衫,搭配的蓝黑的牛仔裤,放在手心,还有股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启新蹙了蹙眉头,低下头翻开条文衫,在衣领的反面是一张白色的标签,那里是团浅黑色的墨迹,肖雅工工整整写着的两个英文单词,“my love”。 他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有她写的这两个字,或在衣袖,或在衣领,或在衣角。浅黑的墨从未随着时间褪掉,恰恰相反时间成了一块蚌壳,用温热的汗水泪把昔日层层包裹起来,现在翻出来,那些字迹成了一颗颗晶莹光耀的珍珠。 她说,你属于我的,我要给你贴上标签。 她说,无论你走在哪里,就不会忘记带上我的爱上路了。 他的心绞痛了,有了一点动摇。他咬了咬嘴唇,套上衣服。 他们沿着安湖路,迎面走来。白蓝相间的条文衫,蓝黑的牛仔裤,启新的装束文雅休闲,肖雅则是一身翠绿色的紧身衣,戴着一副宽边眼镜,脖子上挂着个手机。 她的手伸进他的臂弯,由他揽着她的腰,安安静静地走着。启新记起他们经常这样左手握着右手,相互紧紧攥着,从说相爱开始,就一直攥在柔和的街灯里——他们总会走很长时间,走很晚到华灯初上时。而那带凉风的灯光,总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的,重重叠叠、三三两两的变幻。但她的心情却未有一点的飘摇,直到现在,她和他走在这修葺整齐的肃穆的安湖路,走向婚姻的门槛前。而这身服装,恰是她们邂逅时的衣服,今天穿来,她还闻到了当初她腼腆脸红的笑。她想把这段甜蜜塞进婚姻那折纸扇,在正式婚礼之前,和他一起平静的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实,走稳。 在一众亲朋好友的注视下,他们将邂逅在那个殿堂。 化妆室里,肖雅换上了纯白水晶鱼尾裙婚纱,有点羞赧地对着镜子,怔怔看着里面妆容致的人儿。那是一张令人禁不住赞叹羡慕的脸,没有瑕疵,没有缺陷。化妆师和造型师已经完成了她们的任务离开了,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她和伴娘馨菲。 “来,笑一个。”馨菲呼唤着。肖雅葱白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镜面,划过镜中人润泽的唇角,然后,扬起练习过千百次已然成为身体本能的完美微笑。这份完美的诠释会在一小时后和启新真正交换戒指许下爱的幸福时展现。 “这样可以?” “嗯哪。待会撒樱花的时候,场上摄影机闪光灯最闪烁,记得微笑哦。” 伴娘馨菲的脸蛋红得透骨,浅浅的酒窝挂着,有一番西方美人的神韵。她一直在笑,这笑荡漾着安湖的湖水,从无限深情的眸子深处到软润的颔颊,给人一种温馨与暖和。司仪的嗓音好像《霍华德的庄园》中的薄荷味道的美腔。他就在安湖路尽头的小草坪上,朗诵着的是那传统而又正派的证婚词,古里古气的,和着理查德克里德曼《梦中的婚礼》。周围围上了一群人,却都悄然等待着,盼望着新人。 司仪大声介绍着这对新人时,全场飘过雷鸣般的掌声。我们看到了满天飞舞的樱花。纷纷扬扬的樱花花瓣,如雪花一样簌簌飘落。草坪,安湖路上,绝美的景致嚣张地在半空绽放,就着明亮的阳光,肖雅发现每一片花瓣都透明无暇。美丽的花瓣轻盈地飞在她们头上,幸福的味道,肖雅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就着馨菲的嘱咐,露出宁静而恬淡的微笑。 这些樱花都是从日本冷藏空运过来的,花费了大番功夫。肖雅觉得,只有这圣洁的花朵,那法力无边的樱花树上的妖——樱の花才能给人生最短暂幸福的时刻定格。 也曾有一朵花瓣,飞得更远,漂在了安湖本辛辣的绿水里。启新的手却越捏越紧,额头也泛出点汗水,重重地摔在肖雅怀里。 “启新——”肖雅大叫,梦支离破碎,眼泪夺眶而出,不停摇晃着怀里的启新。馨菲,李父,肖雅父母都围过来,人群一阵慌乱,把新郎送进湖水医院。人群里,何在暗暗地叹了口气,一切都在他和启新的计划之内。 “患者晕厥原因未知,现在也只是处于深度睡眠中。并无大碍,你们可以放心。”医生给出这样个答案,众人都舒了口气。肖雅在馨菲的安慰下感觉好多了,静静地偎依在启新的床边。 时间太过脆弱,一小时前还在享受着婚礼的甜蜜,一小时后已是病床边抽泣的等待。 肖雅从不觉得人生是坎坷的,从未体验过生活的柴米油盐,也从未有过任何大起大落。虽贵为肖氏千金,但肖雅一直都是独立坚强的。学业阶段,大胆追求自己第一个喜欢上的男孩——启新,加拿大留学选择不依赖父母,独自回国发展,独自一个人等着启新。再多的寂寞孤独也早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了,肖雅现在享受的就该是自己的幸福,穿上鱼尾裙婚纱,挽着老公的胳膊,走进婚姻殿堂。或许,肖雅想过的会更远…… 只不过生活的变数永远不在期料之内,此刻启新莫名其妙地倒在婚礼上,肖雅也才看到生活狰狞的另一边。 是的,幸福都是在瞬间坍塌的。 馨菲看着病床上睡着的启新,心里咯噔了下,那种在心语书吧的熟悉感又浮上来。 启新醒过来了,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墙壁,第一感觉是一种久违的害怕。十岁那年的病,让他整整在这么片白色的汪洋里呆了一年。直到在美国完成那个大手术重新活过来时,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人。如今又回到这里,虽然说是意料之内,但未曾淡忘的是十六年前的病痛的恐惧。启新隐隐约约又觉得肺部绞了一下,很是痛苦。 “熟悉的痛!是它,它又回来了!”启新心底扛不住那点恐惧,咳嗽了几声,惊醒了肖雅。迷迷糊糊的视野中,一个哭泣的女孩,启新内心升出一种歉意,但瞬间便被那剧烈的疼痛掩盖,然后是一段哮喘似的咳嗽。 医生发现启新病情出现逆转,惊恐地询问李京才患者是不是有过旧病。李京才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药盒,这是众人慌乱送启新来医院时打电话叫秘书送来的,孩子的这场病永远是父亲心中不会掩去的症结。 自发间质肺炎。李京才第一次听说这个病,心便堵住了。 “这病还能治?” 医生委婉地摇摇头。 “医生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多少钱都行。”刚刚而立,事业辉煌的李京才,却因为孩子的病奔波劳碌添了许多老泪,而听到这样个答复,悲恸地只能紧紧抓住医生。 “李先生,我们真尽力了。肺移植,国内医疗设备还无法进行这样的手术。” …… 老父亲扶起哭得更厉害的肖雅,这一声声咳嗽如颗颗钉子钉在心头,酿就成莫大的悲哀。十六年前的心境,卷土而来,老头子怔了怔,孩子命大,上次不就不回来了嘛,这次为什么不行?老父亲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奇葩重重地被打击了下。 护士劝家属回去,说病人需要完全的安静。启新此时又睡过去了,只是偶尔的咳嗽几声还是纠结着老父亲的心。 “孩子,我们先走吧,留他在这休息会儿。” “爸,启新小时候是什么病?” “就是老咳嗽,后来治好了。可是这次不知怎地又复发了。”李京才略带沙哑的声音含糊过,他不想给自己未来的儿媳更大的心理压力。年轻人,年轻人当意气风发,而不是被病魔折磨变形,启新已然这样,肖雅何必在受无辜的心理打击? 馨菲带着满腹的悲哀回家。当爸妈为她开过门时,她还是没有想通原本是件多么开心的一天,却有了这样起波澜。这是生活的另一边吗?肖雅,启新,你们都要好好的哦。 肖正权夫妇因为忙于集团事务,在得知启新已经苏醒过来后,第二天早上便匆匆飞往美国。女儿的订婚仪式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肖父也已久经商海浮沉,人生阅历极为丰富,倒也能够沉得住气。肖李两家集团业务上的往来反而更有了亲家般的密切。 “他好些了吗现在?”美国那头肖母刚下飞机就拨通女儿的电话。 “嗯,但是咳嗽病却复发了。爸说他六岁时就有过,病未痊愈。” “咳嗽?六岁?”肖母皱了皱眉头。“启新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顾他。” “妈妈,知道的。”其实肖雅接电话时还在启新的病房,声音有点沙哑。 “生活就是这样磕磕碰碰的,不要在意太多。婚礼改些时间可以重办的,但你要得学会面对生活。你们的路还有很长的,等他身体康复了再说,不要着急的,慢慢来。”肖母担心的是女儿此时的心态。千金小姐的娇气从未遇到过经历过生活的磨砺,如今看着丈夫倒在婚礼上,该是怎样种打击? “妈妈……”肖雅突然哭起来,启新倒地的一瞬,这样一种绝望的失落充塞内心但却被关心和担心压着无法发泄。肖雅一直坐在床边,等着启新醒过来,复又咳嗽地睡去。这样个漫长的夜,肖雅用自己的爱,支撑着自己不去倒下,而如今面对已在重洋外的妈妈电话里传来亲切的安慰,肖雅再也不能忍住积蓄着的压抑。 此时对着妈妈,唯有哭,唯有眼泪,才能够麻醉那份痛苦,悲伤和失落。 第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 第十三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三章 本期待过年来会是个良好的开端,可霾却笼罩着mars。总裁少爷启新婚礼昏倒,mars收到a市汽车产业龙头纽浪的投诉。去年mars帮纽浪制作的一个电视广告有抄袭其竞争公司的嫌疑,而纽浪因此被推上法庭。mars陆总经理第一时间联系了设计部总监何在与客户部总监行裕。 “纽浪是我们的头号客户,合作业已多年,这件事情影响太坏。纽浪营销部经理直接联系我,要求赔偿。两位有什么对策?” 做好一个系列的广告,是设计部的工作。现在纽浪被对手指出侵权,设计部当然首当其冲。广告中是一个小孩子拿着纽浪新款汽车上市的模型,一路奔跑,一路高喊着“纽浪”。然后移动着的汽车模型变大,变大,最后成为豪华的跑车,而开车的正是长大的男孩,一个事业有成的小伙子。广告将车与人生相结合,创意生动且内涵丰富,交稿时当即被拍板,纽浪负责人特别认同。 而现在纽浪的竞争对手称这则广告的设计思路和理念是剽窃的。原广告依托的也是人生发展与跑车的速度淋漓尽致地展现,只不过原广告完全侧重介绍于新车启动速度快,从车的启动开始,逐渐加速,旁边一速度时间表显示,中间切换的是开车的人从青年,中年逐渐成长成熟。 何在辩解说,这绝对是不正常的商业竞争。纽浪这系列广告和那则广告只是有一点基础元素相同,就拿来说抄袭明显言过其实。我们的广告都是我们mars员工灵感与汗水的结晶,纽浪和对手这层次的竞争绝对不能拿我们mars的广告为导火线。我们有义务维护纽浪车广告的商业权利。 陆总点了点头,“这一点我给与肯定。那与纽浪老客户的赔偿问题以及关系修复上,行裕有什么想法?” “其实我们和纽浪合作很多了,关系修复不是特别困难。这次误会我们得首先争回我们mars声誉问题,也就是帮助纽浪营销部门在法庭上反击对手。对于赔偿,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何有赔偿之理?” “那一定要维护好我们公司的声誉,同时修复与纽浪这层客户关系。”陆总三令五申。 “你能联系纽浪那边,表达清楚我们mars的立场?”出了会议室,行裕对着苏宁。 苏宁清楚这是纽浪公司的被竞争对手排挤而委婉地在维护自己的声誉,而把责任干系推在mars头上。商业竞争的勾心斗角,三年的文秘助理苏宁对这些早已谙熟,苏宁在心底清楚,它比较棘手。 可苏宁对于纽浪,却藏匿着一种情愫。那是女人特殊的对于记忆敏锐的嗅觉,何况那是如此刻骨铭心!那晚,行裕正是被纽浪营销部经理带来的两个女秘书灌得酩酊大醉,继而得以出现许多电视中发生的镜头。从女孩到女人,或许那晚只是蜻蜓点水的瞬间,但池塘边纷繁的蜻蜓早已飞舞出一大片云影。苏宁想到那晚,笑了。 行裕不自在了,“笑什么?” “纽浪的事交给我吧。”苏宁相信自己的能力,同时也非常迫切地想去做好它,为公司,更为行裕。 “嗯,办成了我请你吃饭。”行裕随口应了下,可在苏宁心里却激起涟漪。 苏宁早早就到了纽浪公司的营销部。可是只见到了营销秘书,上次的简涛,简总迟迟没有露面。 “我找你们简经理,此次来是代表我mars公司跟贵部门交涉一下那个问题广告的事情。” “哦,实在不好意思,简经理正在主持一个会议,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您在这儿等呢还是和经理约个时间再来?”秘书职业化地接待了苏宁,这让同样身份的苏宁感到不舒服。 “我在这儿等吧。”苏宁甚至都没问需要多长时间会议才结束。苏宁心里清楚,这是上层人卖的关子,就像以往有不重要的客户来mars直接请求找客户部总监行裕一样,苏宁也会推过。何况这次是为那个不愉快的误会而来,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尽地主的面子,等,哪怕是等上一整天。 不需要一整天,一小时后,秘书就过来邀请去见简经理。 “你好你好,苏小姐。”简经理也没起身,就笑了笑请示坐下。 “简经理你可真忙,日理万机。” “哪里哪里,刚刚临时有个会议,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简经理理会了话里略带嘲讽的味道,只能赔笑。 “应该说我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个大忙人了。这次来是为那个广告,我把我公司的诚意转达,一会就走。” “哦,你说。”简经理依旧埋头忙着看自己的报告。 苏宁没有选择坐下,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漫不经心地简涛,也不说话。 “你坐下说。”总监发现不说话,抬起头看见苏宁就这样站着。 “刚在接待室坐了两小时,腿都酸了,站着舒服。”苏宁可以拉长说等了两小时,语气显得玩世不恭。你漫不经心对吧,那慢慢耗呗。 这样简涛不好意思了,一个女士站在他办公桌前和他说业务,对于一向注重绅士修养的经理可受不起了。简涛只得放下手头的工作,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苏小姐想必也累了。这样,我们去楼下咖啡厅边喝边聊。” “其实这里咖啡煮的不错的,要加糖不?” “加糖了能喝到咖啡的原味道?”苏宁没好气地驳了他一句。 简涛皱了皱眉头。 “谢谢简总慷慨,施舍给小女这样个优雅的环境,我们说正事吧。”苏宁丢开手边的咖啡。“简总”两字恭维得绅士男人受不了,忙点头。 “首先简总您个人认为我们mars帮贵公司制作的广告是抄袭剽窃的吗?”苏宁开门见山,直接将了简经理一军。 “这个……我不清楚,我看两个广告是有点相同的元素的,在你们行业领域‘剽窃’一词定义如何我就不知道了。”简经理知道这是个难碰的钉子,说是又找不到完全的理由,说不是自己公司因为这点已经吃亏了,只好折衷地回避。 “那既然你不确定,为何却以此为借口索要我mars负责赔偿呢?” “是这样的,我们当初签订的广告制作合同上有提过。凡该广告自身问题引起的负面影响均由贵公司承担。而现在我们受到竞争对手的投诉的缘由则为该广告,且公司形象已然受到一定影响。” “嗯。”苏宁作为客户服务部的秘书,当然知道那份合同。“那贵公司现在是确定要求我们按照合同要求赔偿损失喽?” “当然。” 苏定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匙咖啡额,洒在桌上。“贵公司损失大概多少?你喝咖啡非得加糖吗?” “待评估。” “那如果贵公司被指控贵公司广告抄袭竞争对手罪名成立,贵公司的损失呢?”苏宁没让他缓口气,接着说“行业里,是否剽窃得当事人认可。当事人否认,那这棱两可的观点在法律上不能认可为事实的。我们mars公司几十年的声誉可以担保我们的广告没有问题,但我们如果说有问题,那贵公司……” 以退为进,mars当然不会搬石头砸自己脚,但真的搬起石头,纽浪可被砸得更疼。苏宁思索了一个晚上,算是找到了这个矛盾点。 简涛看着这个女人,像只老鼠,机警地嗅着苏宁话里的味道。这一点简涛已料到,只不过由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挠在心窝里痒得难受。这么半有半无,笑里藏刀的口气,和刚刚故意泼咖啡的动作,使得简经理心里凉飕飕的。 “我喝咖啡习惯加糖的。”简涛笑了笑,掩饰内心的失态,挑开话题。 “哦,是吗?”苏宁淡定地呷了口咖啡,“简总吃到了糖的味道,丢掉了咖啡的味道哦。”孰重孰轻,你一营销部总监还看不出来吗?苏宁心里嘲笑到。 “有些人的口味不一样吧。这是两种味道的。”男人依旧偏着话题。 “我们mars与贵公司一向合作愉快的,其实也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闹开吧?就譬如刚刚你喝的咖啡,为一块糖舍弃一杯咖啡的原汁原味。”苏宁抱怨道,说着取出纸巾擦掉桌上咖啡渍。 “哈哈,苏小姐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向上级转告贵公司的意见的。” 简涛一边吞咽着自己的苦楚,也想起了那晚“不会喝酒”的苏宁。认人深浅,非一眼之见,这个女人的深浅让简涛心寒。 第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 第十四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四章 湖水医院。 启新的咳嗽逐渐缓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床边的肖雅。他的新娘,两天没有完整合上眼的倦容,恰如西风下枯败的海棠。那双本是动人的眼瞳含着这场闹剧的清韵,写满了惆怅与痛楚。启新心底,一片愧疚油然而生。 新娘这样定定地看着床上的病人,内心平静许多,只是偶尔闪过几句诗一般的音符。“爱感动了我,思念涌向了我,我的心专注于你,哪怕我的脸枯黄了……” 两人这样看着,没有说话。 李父进来,打断了小夫妻。“雅雅,他现在好多了。你快起吃点东西,休息会,我来换你!” “爸,我没事。”肖雅有点倔强地回应,不过声音有点干涩。 “你去吃点东西,我没大碍了……”启新也嗫嚅着,“我不值得你这样。”后面的半句启新特别想说出口,只是又被不由自主地咳嗽打断,吞下去。 “那好,我一会回来。”肖雅转身走出病房时,恰遇到了主治医生递来的病情分析。肖雅瞟了一眼,诊断病为自发间质肺炎。病因栏里,赫然的四个字,乙醚中毒。肖雅慌忙收起病情分析,说声谢谢,把它掖在了手袋里。 “爸,我想去mars传媒锻炼。”启新见到老父亲,第一句话说得特别坚决。 “胡闹什么,你这还得在医院休养。” “没有胡闹,我说认真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现在就像前天那般昏过去!”启新甚至带点威胁的口气。 “你!还真是你自己玩的花招!你到底想怎么样?” “mars。” 启新想到了那个扇坠,想到了戴着扇坠的女孩,想到了刚刚伏在床边肖雅的倦容。两者不知不觉被主观撮合在一起,启新像搓麻绳一般在脑袋里地搓出一切又一切。这一切一切逐渐鲜活起来,甚至变得立体而丰满,一刀便能割出血来。 年后这几天馨菲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枯燥而无趣。当肖雅跳跃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时,工作台上的馨菲激动起来。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了,肖雅终于回来了,馨菲又可以和她一起探究男人,一起聊天,一起以高昂地姿态折磨工作了。 肖雅今天特别兴奋,逢人就招呼着。也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总裁的准儿媳,看着她重新回来上班如此兴高采烈,婚礼的落寞一点也没影响这个孩子的心情时,都舒了口气。肖雅兴奋,不仅仅因为启新病情恢复出院,更重要的事爸决定把启新安排过来接替陆老的mars公司经理职务。对于爸这样的别有用心,肖雅自然开心。 当肖雅把这个消息告诉馨菲时,馨菲淡淡地笑了。“你呀,以后天天和老公打情骂俏,可顾不上我喽。” “呀,哪会啊。他做他的经理,我嘛还留在客户部,工作归工作,我天天陪着馨菲姐啦。” “那样你老公不吃醋哇?” “甭管他。” 启新早早来到了远麓大厦。今天是他接替陆总第一天上任,第一次在mars以经理身份召开全体会议。良好的开端,成功的一半,虽然启新对于第一天的行程安排早已准备好,但还是因为适应一个新环境有点小小的紧张。 “首先,我来作下自我介绍。李启新,二十六岁,管理学博士毕业于simon fraser&y。mars广告传媒有限责任公司成立至今的六年,业绩发展在大家的努力下蒸蒸日上,如今国内广告行业俨然龙头。仅此,我首先在这里谢谢每一个为mars成长付出的人,正是你们,才有mars的今天!” “我一介小子,只虚读几年书,经验方面绝对不及在座诸位。但我有年轻人的活力,有信心,有耐心,有魄力来承担这个位置。以后的工作,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肯定,对于我的作为不当之处更应该多多批评。” 台下一片掌声,资历深的老员工为新经理的诚恳态度感动,刚出道的新员工为经理的谦逊风度赞叹不已,男员工们心底议论着经理内在的真实本领,女员工们痴迷的则是启新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外貌。 做完自我介绍,启新首先想认识下各部门总监。设计部,营销部,财务部,人力部几个总监含笑站起来说了几句,表示了他们对于自己工作的尽职和对新经理的信任。行裕站起来,“客户服务部总监李行裕,叫我行裕即可。” 台上启新怔了下,你叫行裕?这两个字清新的尾音,启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突然感觉到好笑。启新抬头扬了扬眉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怎么会叫行裕呢?客户服务部,他不正是是肖雅顶头上司嘛。这名字竟然会这么巧? 启新不禁又有点眩晕的感觉。 行裕并未留意启新的惊诧,耐心介绍完客户服务部的工作情况后便款款坐下。行裕早就认识总裁的儿子了,对启新行裕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第一眼看见启新就知道启新会有不亚于自己的能力,如今总裁的儿子是自己的上司了,以后工作上可以相互切磋了。 行裕带着苏宁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汇报纽浪关于“广告抄袭”事件的表态。行裕一脸微笑,眉宇间成功的自信膨胀着。这种自信在苏宁看来是男人的伟岸,而在启新眼里略带着挑衅似的味道。 “这位是?”启新发现行裕身边的漂亮女士。明,稳重,成熟,站在总经理办公室,和行裕很酷似一对玉璧佳人。 “经理你好,我是客户服务部门秘书,苏宁。”苏宁赶紧自我介绍。“嗯,我的秘书。与纽浪的交涉就是她负责的。”行裕补充到。 “呵呵,谢谢两位为公司解决这么个麻烦。晚上我请客,请你们客户部撮一顿?正好雅雅也是你们部门,一起。” “你部门总监竟然是个比我还帅的帅哥。”启新咬着嘴唇。 “啊哈?他,李寻欢?你吃醋了?”肖雅来劲儿了,平常一贯冷漠的启新今天突然冒出去这么句酸的话。 “额……” “你应该相信你的女朋友的。”肖雅气呼呼地说,这个呆子,一句玩笑都开不得。 “他叫行裕?还来参加过上次的婚礼?” “是呀。他一直在这个位置,是陆总提拔起来的。”肖雅撇撇嘴,对于启新一连串的疑惑表示不屑。“我们‘李寻欢’少爷人是俊了点,但整天板着脸冷冰冰的,这种冰冷是骨髓里冒出来的,可谓许多女孩子心中冰王子。再加上他工作态度一向一丝不苟,从不在上班时间和我们下属闲聊,所以我们部门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少,了解他的却不多。我是个有夫之妇,我老公也不比他差,对吧?所有老公放心啦。还有,他好像在追求馨菲。” 肖雅的撒娇启新没在意,倒是冒出来的最后一句话在启新心中起了疙瘩。 那个戴扇坠的女孩,启新出院后就在心底保持着份挂念。这份挂念似有似无,隐藏的,朦胧的,模糊的,时常像个灵跳出来在启新心底折腾一番。它如摆在启新工作台的那盆文竹,孱弱微小常常被生活的庸碌所忽视。虽然说启新的心灵业已被肖雅占据,可是,当启新抬起眼看到它时,它窈窕的倩影便顽强地在启新内心深了。说它生命力的顽强,不断的修葺并未剪掉它旺盛的活力,反而这种活力使它在启新心底撷取着养分——那十六年前的病,十六年前的回忆。然后它呼呼长大,开始支配启新的神经,做出了那件令启新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的事情。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 第十五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五章 行裕还是保持着往常的微笑,“晚上有空没?一起吃饭?” 苏宁正在整理文件,心里咯噔了下。这是种女人的直觉,微妙地感觉这个男人有什么话要说。三年与行裕的相处,三年的暧昧与朦胧,苏宁太了解行裕了。行裕说吃饭当然不仅仅是吃饭,应该是以吃饭为理由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苏宁坦荡荡地爱着,就能够坦荡荡地接受任何一切,所以就痛快答应了。 行裕上了车就一直没有说话,手微微曲着握住方向盘,眼睛漠然平视着前方。然后他的宝马就这样低调着穿过车流,偶尔叫上几声,也是带满了和车内不协调的静抵触的情绪。行裕忽然烦躁地按了几次喇叭,然后身子重重地摔在方向盘上,似乎瞬间失去平衡,然后挣扎着坐起来,沉沉地嘘着气。苏宁侧脸看去,是男人很冷峻的面庞,眉毛高高耸着,颌骨挺着,额头锃亮,似乎泛着汗水。苏宁知道男人在思考什么问题,而且是个严重的问题,也只有严重的挫折才能把这样优秀的男人折磨成话都没有了。而这个问题是和自己有关的,不然男人不会主动载着自己一路无语。苏宁似乎明白了男人的心思,咬着嘴唇,手指紧紧地掐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想说什么缓解氛围,声音却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车最终停在了一个小饭店门口。男人喘着气,慢腾腾地停好车,走进去。女人紧随其后。这是家装扮致的小店,屋内旋转着的彩灯,音响里传来清雅的音乐,很温馨的气息。 “吃点什么?”行裕坐下,才第一个发出声音。沙哑的,疲惫的,搀着抽干的柿子饼的僵硬,让人牙疼。苏宁知道,今天面对的不再是往常的行裕。 “随便吧。”女人端着菜谱叫了点菜,喝的叫了酒。 “你喝酒?”男人奇怪地问道,突然又收住,显得很窘迫,那晚的酒…… “说吧,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的。” “嗯,我也能够猜到,你说吧。” “我……”男人卡住了,这个话题男人在车上想了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男人端起杯子,喝了点水,望着女人。 男人眼里的女人今晚平静如水。其实男人眼里,女人一直处事不惊,稳重成熟超越了自己的年纪。这平静的外表神态后里面会藏着的怎样波涛汹涌的感情,男人知道。男人的眼光轻轻地触着这份平静,想从中发掘出点可以启齿的躁动,但是遗憾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纽浪的事谢谢你。” “哦,老板。”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埋下去。女人看不清眼前的男人,熟悉后的陌生,此时男人会是怎样般凶神恶煞,虎视眈眈。从举手投足间,女人敏锐的感觉出男人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而这种敏锐带给女人的是内心一股自尊,拧起来形成一个口袋,包裹住女人的脆弱,彷徨,害怕。 服务生上了菜,还有酒。 男人站起来,抢过酒瓶,咕噜咕噜地喝上几口。“那晚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半天憋出的是这样一句话,女人心底生出一阵冷风。 “什么都发生了。”女人还是平静。女人是选择一早就走了,想留下什么也没发生的迹象,可是床单上的那点点红色却破坏了女人自私的想法。 “我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对不起……” “我没有抵抗。”女人声音压了很低,似乎不愿意去回忆什么,喉咙堵住了。 “为什么要那样”男人没有停下喝酒, “为什么?为什么?”女人突然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叫了几句,扬起手就给了男人一个耳光。女人哭了,起初只是哽咽的喉咙,然后发觉眼眶里湿润了,再然后已经看不出自己面前男人的神态。“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对不起。”男人木讷地说了一句。一句“为什么”已然解开束缚着女人感情的口袋,男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女人还是在哭,男人匆忙递过纸巾,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却无从下手。十六年,男人面对哭的女人,还是未曾学会去递过纸巾擦去泪水,还是未曾明白女人此时需要的是男人厚重的肩膀。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有喜欢的女人。” “馨菲吧。公司所有的人都知道。”女人坐下来,端起酒杯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哭着说出这几个字,猩红的体从她的唇边流到脖子上,滑入衣襟。 男人肯定地点了下头。 “你还想说什么?”女人想到自己情敌时,却稳住了情绪。 “苏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男人捂住脑袋,嗫嚅着这三个字。这三个字的分量在于男人是沉重的,以至于男人都无法重复地说下去。这点沉重从男人嘴里吐出,带着酒气,也吐出男人膛里所有的愧疚和无奈,而这些转化成声音却是越来越轻,男人已经语无伦次了。 “今晚就是为了说对不起吗?”女人打断了。 “是。” “其实我该说对不起才是,上次把你拉去参加同学聚会,让你们误会了。”女人没有再哭,而是一杯杯倒着酒,一杯杯喝下肚子。酒能够短暂麻痹一点知觉,这样女人可以不必再哭哭啼啼。 “不是这样。其实你真的很漂亮,很优秀,为什么偏偏这样选择呢?” “爱你需要多少理由?” “我真的不值得你爱。” “被我爱着痛苦?” “没有,只是,只是……”男人瞬间口吃般,十六年的历历再次跳跃在脑海。男人不知道该不该说,不知道该怎么说。 “馨菲漂亮,人见人爱。我觉得你不是因为这点看上她的。” “嗯。” “那为什么?”苏宁一直困惑这个问题。论相貌,气质,交际,能力,女强人从来没有感觉到哪点输给这个小学妹。 “因为,因为我六岁那年就爱上她了。”行裕吐了口气,说出了积郁内心的十六年的爱。 第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 第十六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六章 92年之前,行裕尚未更事。每一个人都不会特别留意自己生命伊始的那几年,从呱呱落地,满月学走路,到呀呀学语,记忆的霓虹总飞在与脑海相隔甚远的天边,稍纵即逝。从第一声学会,或者说强迫地条件反,嘴中蹦出“妈妈”这个词,行裕闪亮的眸子准确捕捉到妈妈李紫英,作为一个年轻能干的女人,久违沉重而灿烂的笑容。 “来,叫姥姥。姥姥。” “誉儿,来,走到妈妈这边来。”李紫英蹲在两米开外,笑盈盈地拍着手。 “妈妈陪誉儿睡觉觉,不然大灰狼要来吃不睡觉的娃娃喽。” “这是月亮,就现在挂天上的很亮的,你瞧,多亮哈,好像我们誉儿……誉儿记住哦,月亮上有兔子,有仙女,有一颗大树……” “妈妈是个医生,要上班,誉儿乖,要听外婆话。” “誉儿长大了那,明天去上幼儿园。在那里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哦。” “誉儿不哭,妈妈去给你买糖果,一会就回来,先听老师的话,和其他小朋友玩游戏。”紫英不忍心看到第一天来幼儿园趴在窗口哭喊的儿子。 十岁之前,行裕能够串起来的点点滴滴都是与这个叫妈妈的女人有关。行裕也从未感觉过他缺失什么,行裕的缺失紫英已经拿出所有的爱去弥补。十岁的时候,行裕已经是三年级的红领巾了,那天从妈妈头上捉住几和姥姥相似的白发。就那么几,闪耀着躲在紫英乌黑的长发中,突然被敏锐的儿子捉出来,行裕那天发现妈妈哽噎了,眼角挂着点点滴滴的泪花。 “妈妈你为什么哭啊?” “没有,妈妈眼睛里吹进沙子了。”紫英还无法对着自己十岁的儿子说清楚什么,有点很无奈很慌张地解释。 “妈妈,爸爸呢?”放学回来的一天,行裕突然问道。十岁的孩子眼里,同龄人左手都是拉着妈妈,右手拉着一个叫爸爸的男人,这样左右晃来晃去的,跌荡着心中那股童真的喜悦。而行裕往往这时候右手是空空垂着的,够不着另外一只手。所以,孩子从上幼儿园开始,满心底地有一点遗憾,虽然心底并不清楚爸爸是怎么一回事,但看着同班的彤彤,康康他们放学接送的爸爸妈妈,蹦跳着的左右手,这种落寞的自卑感便油然而生。 “誉儿乖,誉儿没有爸爸。”紫英蹲下身子,抚着儿子的脸蛋。那是个冬天,彩织手套摩挲着孩子的脸,对着暖和的阳光,这句很决绝的话从妈妈口里冒出来,行裕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伤心。紫英在心底不愿意接受这样个现实,几年的悲苦紫英一个人吞在了肚子里,几年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留给儿子,而这些的这些折磨着单亲妈妈,刚过三十的女人不仅仅多了儿子捉出来的那几白头发,眼角的鱼尾纹也深了,脸也苍黄了许多,再有一直的胃病。“誉儿以后不要问爸爸了,有妈妈不好吗?”紫英苦笑着默默含下这句话。 90年代初,a市的大街小巷时常蹿着吆喝着叫卖各种小吃和小玩意的商贩。无论是一摇晃就能扑通扑通响的小鼓,还是结结实实扎在草把子上的糖人儿,糖葫芦,对于小孩子都有着不小的诱惑。商贩们抓住的无非是孩子眼中荡漾的稚气和好奇,当然还有那个小馋嘴儿。当然无非也是多赚取一点小钱,养活一个小家。 92年,行裕十岁。 我们每天傍晚都可以湖水医院的值班室门口看着站在那儿的个小男孩儿。他总是背着书包,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偶尔会踢踢路上的石子儿,或者还是跑上几步去旁边的小草坪滚上几圈。这天,医院门口来了一个喷棉花糖的中年人。小男孩儿神奇地望见从那个沾满油的机器里喷出一朵朵絮状的小花,然后用小棍子一圈圈地缠住,待到差不多和小男孩儿脸大时便停下,递给摊前等着的孩子。行裕看着接过这串的孩子贪婪地吮吸,贪婪地咽下肚子。“妈妈,我也想要那个。”行裕终于等到妈妈紫英下班了,便晃着紫英的袖子。 李紫英反过手,一把拉过,“那个棉花糖不好吃的,又酸又苦,况且不卫生,妈妈不许誉儿吃。”匆匆走过那个小摊子,也不顾儿子孱弱和期待的眼神。紫英是个医生,倒不是不疼爱儿子,只是时常保持着医生一贯的卫生与健康的理念。街头这些小孩子垂涎的葫芦或者棉花糖等等类似,在紫英看来,外面一层鲜红的糖衣露天里不知道已经沾了多少灰尘,还有那一个个串成葫芦的山楂果,从外面远远就能看出暗黑色的内仁儿。或许太关爱儿子的成长,紫英从小就给行裕灌输一种苛责的卫生观念,除了教育孩子饭钱洗手,勤洗澡之外,甚至明确定上规矩,不许这样不许那样,轻则斥骂,重则用上量衣服的尺子。 行裕虽然委屈地哇哇大哭,但硬是被紫英拽走了。 行裕只能被动地接受妈妈,每天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小摊贩,从不再开口说想要吃。但对一片白色絮状的小花的渴求,对同龄人咬着它脸上满足的艳羡,这样强烈的神意念,坠在孩子心头,沉甸甸的,很是难受。 一袭紫裙,两朵蝴蝶花扎成的小辫子,左手拉着女人,右手拉着男人,在小摊子前停下来。“爸爸,我也要吃。”小女孩抬了抬头,望了望男人一眼。“那你待会看病得听话,不许哭不许闹,爸爸现在就买给你吃。”“嗯,灵儿会很乖的。”小女孩撇撇嘴表示不屑,然后便很轻松地接过两大串棉花糖。然后便蹦跳着跟在爸妈后面走进医院大门。 行裕呆呆望着她走近,望着她白嫩的小手抓着的他一直渴望的棉花糖,不自觉地流出口水。“你要吃吗?”小女孩好奇地瞪大眼睛,打量着这个帅帅的小男生。 行裕茫然地点点头,像小**啄米般,强烈的渴求感却撞上了脑海里妈妈严厉的眼神儿,又摇了摇头。 女孩儿疑惑了,递过手来,“想吃给你这个。”行裕颤巍巍接过来,便狠狠地咬了一口,久违的甜,和紫英做的蛋糕一样,味觉的刺激让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等到那丝甜甜的糖润入喉咙,浸满全身,手里便也只剩一小棍了。行裕有过未有过的满足感,这种满足如发现新大陆宝藏一般,也和每一次快放假老师给他带上一朵小红花时的感觉一样,嘴角漫出一点笑容。等到抬起头来,那身紫裙已经跑进了候诊大厅。行裕跑到自己经常打滚的小草坪,轻轻藏起这个小棍,藏起棉花糖的味道,藏起那个紫色的身影。 六月的a市酷热难耐,恰如一个大蒸笼。人走在外面,全身都会黏黏的,然后在进入凉处就发现脑门脖颈上全是汗珠,痒痒地噌着衣服,便也将沉静的心唤得烦躁。火辣辣的不仅是太阳,还有是星星点点鹅掌楸下的不解热气的风,吹到身上,反而加了温度。 整个湖水医院也是。除了行政楼有几个破旧的空调之外,其他无论是住院部,急诊部还是综合病房等等都被这酷热的热浪覆盖着。安湖的湖水,尽管也翻着粼粼地光,但湖边的垂柳荫下却有一点让人欣喜的凉意。这里便是夏天行裕和一大堆紫英同事的孩子嬉戏的乐园了。这么一大群孩子,最小的就数丹丹和行裕,十岁,最大的是急诊部主任的儿子,罗罗,十二岁读五年级。还有院行政处处长的孙子,楠楠,护士长的女儿欣欣。整个暑假,紫英都正常上班,所以只好带上行裕,交给值班室的张大爷。那是一个很慈爱,很会讲故事,但经常犯困的小老头子。在这炎热的下午,一个老头,几个孩子就围在安湖边的石头下,钓小龙虾。 小老头子听见值班室里传来的电话声,匆匆小跑过去接。 “小声点,这竿子很沉,肯定是个大的。”罗罗捂着嘴,得意地教训着一边笑着闹着的弟弟妹妹们。 水面泛起一层涟漪,眼尖的行裕早就发现那个水面下暗红色的舞着长长大鳌的龙虾了,不由得也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旁边楠楠已经拿着网兜准备水下拦截了。可是猎物越大也越显得狡猾,撕咬着蚯蚓弓着身子拽下靠岸的芦苇丛。岸上的一群孩子都满头大汗,紧紧地盯着那个波纹地中心,而罗罗显然不敢使上大力气,只得由着竿子被龙虾拽着跑。楠楠也急了,那水面一棵芦苇杆子恰恰挡住了网兜的路线。 “我去把那芦苇拿开。”行裕自告奋勇,便又走下一级台阶,俯下身子,伸出小手去够那截芦苇。颤抖着,那芦苇距离河岸并不是特别远,可恰恰在小行裕手外几公分。小行裕努力够了够,重心突然便失去了,一个跟头栽在湖里,刹那间被水包围了。 行裕耳朵里嗡嗡响着,脑袋里一切空白,鼻子口腔全被水呛着,小手乱舞着,企图找到一个倚着身子的支撑点。岸上的孩子全吓到了,愣在那里,几个女孩子哇哇哭起来。行裕全身恐惧,却在水中一点使不上劲儿来。 安湖可从不是一泼绝情的湖水!你尚可看到光滑如镜,冷若冰霜的外表,甚至有吞噬一切的绝情,你永远不该忽视的是它内里温婉如女子的情怀。安湖水包围着我们懵懂的少年,翻起的水花折着五彩缤纷的烈日,以柔情的冰凉融化着内里的恐惧,凝华成一曲高昂的曲音,飞舞起紫色的音符。 紫衣!又是那身紫色的裙子再次绽放在行裕的瞳孔里,紫色裙子飞奔着,高声喊着“救命啊,有人掉水里了,救命啊,有人掉水里了!”这声音和那天递给他棉花糖的询问都是如此的亲切,如此动听,即便现在是一种高亢的音调,高亢中流出一种悲戚的凄厉,而这个凄厉在行裕耳朵汩汩的水声和周身恐惧却成了另一种温馨的刺激。当行裕满眼都是紫色时,已经不省人事…… 十岁,是行裕整个人生的转折。安湖的湖水湮没了行裕对整个世界的认知,生命的前十年完完整整地被湖水吞噬,等到醒来时,挣扎在脑海里的便只有那奔跑着的紫色裙子,那高亢的救命声,还有飘着的棉花糖的味道。 “她叫馨菲,救了你。”紫英看着醒过来的儿子,收干了眼泪,附着耳朵呢喃。 生活这块废铁如果没有经历过千锤百炼是很难留下印记的,而安湖的水强迫地留给行裕一个紫色的记忆。行裕的心底从此生长了一棵树,就长在了安湖湖畔曾经飞舞地紫色身影边。行裕甚至看见它在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骨朵里尽是对那片紫色的渴望。这种渴望是带有灵魂的,独自生活在十岁小行裕的心底,直到现在,每当紫衣女孩无视般走过时,身后落下一地的,满是花瓣,和十六年弥久的瓣香。 从那以后行裕变得腼腆内向,初中的班主任给对他印象特别深刻。班级活动,比赛什么的他一直不热衷,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闷闷地。很听话,很懂事,从不犯纪律,学习成绩特别突出,一直是班上第一。 这孩子有一个怪怪的习惯,对颜色特别迟钝,好像特别热衷于紫色。美术老师讲,一次课堂教学,画一棵圣诞树,表达圣诞愿望。小行裕递上的圣诞树线条特别优美,可是却奇怪地涂鸦上紫颜色。 “圣诞树应该是什么颜色?” “绿色的。” “那你怎么给它上了紫色了呢?紫色的树可不好看,不是吗?” “老师不是让表达圣诞愿望吗,我的愿望就是圣诞树是紫色的。” 美术老师惊讶了,很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小孩子会有这么奇特的愿望。也因为行裕学习成绩的优秀,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宝,美术老师后来留意了,小行裕所有的作业都离不开紫色,或多或少每一本作业都会留上紫色的印迹,即便是累赘突出的败笔。 生活老师评价这个优秀学生,也想到了另外一件趣味的事情。 有一天班里的蓝蓝穿了一身紫色的连衣裙,恰巧坐在行裕的左前方。小行裕就一直用眼睛盯着她看,看到直到行裕的同桌发现,惊讶地叫出声来,“李行裕喜欢蓝蓝哇,都盯着看到现在了。”全班人都回过头来哄然大笑,小行裕立马脸红了避过头去。 “我没有。”小行裕心里在打颤。 “那为什么盯着蓝蓝看?” “我……我……” 谁也不会想到,行裕对于紫色,尤其是穿紫色衣服的女孩子会有多少的感觉。稍大点后,行裕觉得,紫色是他的鬼魅,缠住了他一生。小时候那会还不能控制,经常会爆发出笑话,等到行裕长成冷峻的大男孩子时,十岁那年被湖水包围的紫色,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如藤蔓越来越牢固地占据了年少的心。青春期懵懂的让行裕清楚这是一份怎么样的感觉了,成熟与理的青春痘痘也渐渐爬上这个俊秀的脸庞。行裕悄悄藏起它,藏得很深很深的,再也不会流露在表面,尽管如此,对于紫色,对于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孩子,那种好感还是不由自主。 行裕的学习成绩一直是第一,初中升高中到大学,没有一点儿波澜。行裕的格也是一贯的沉默寡言,即便玩耍也是懒懒地自己躲在一个角落里。这样一种格,就像那伙子同学里面非常热爱的动画片《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潇洒俊朗的外表迷倒了周边一大群女生,而一直自豪的学业又是老师心中的宠儿。高二时,大男孩行裕收到了第一封女生递来的情诗。 如梦 好像花儿与春相依, 恋上, 花开相依,若有若无, 樱草气息。 好像蝶儿与春相偎, 独赏, 蝶舞相偎,悠悠芬芳, 如梦氤氲。 梦里,花开花落,蝶舞相偎; 梦里,落花成冢,信笺如芬。 温存的想念,相思子的芳香。 梦絮一盏,记忆角落, 被,风干; 相思如梦,梦之尽头, 被,搁浅。 错过花开,恋上花未,零落般的散落,迷失。 幽幽琴声,熟悉身影,搁浅般的思吟,如梦。 梦里花未,梦里花开; 梦里相思,梦里忘怀。 几番遗失的那缕暗香, 渐渐,遗落在, 星空下, 断桥边。 如梦韶华,痴情人,不枉当年。 痴情的追寻, 点滴, 如梦。 这是一个学习成绩和行裕等同优秀的女孩儿,男孩拿到这首小诗时,眼里闪过的却是馨菲递给自己那串小小的棉花糖时闪烁的目光。男孩匆匆地把纸笺还给女孩,微笑地说写得不错。再然后四年大学,行裕孤单单地走过,走过一段没有恋爱只有学业的时光。等到朋友们嬉笑行裕心里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时,行裕默默地含笑认可。 十岁时给过我棉花糖的你,救过我一命的你,现在在哪儿?我还能等到你吗?还能够再遇上你吗?还能够让我再看看你紫色长裙下俊俏的小脸,再听听你甜甜的声音吗? 行裕没有被自己的质问击垮,而是很信心地在内心给与了肯定地回答。这样反反复复,十岁的孩子就在十六年的自我叩问和对紫色的迷离中,走进了mars广告传媒公司。 第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 第十七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七章 启新的走马上任带来mars传媒不少内在质里的变化。首先,启新去掉了所有公司内的繁文缛节,譬如每天早上的签到形式。启新觉得,这些三令五申的的文件反而会束缚员工潜能的挖掘,也限制员工工作时的心理状态,继而会影响到工作效率。启新甚至想去除掉企业传统的请假模式,不过得到下面各部门管理的一致反对。 启新采用了从simon fraser学来的一套优秀的组织管理,为了调动新的一年大家的积极,也为了提升自己的个人威望,决定将今年公司的春游计划改为素质拓展训练。素质拓展训练是以一种体验式的学习,将大部分的课程安排在户外,心设置了一系列新颖、刺激的情景,让受训练者主动去体会、去解决问题,在参与体验的参与过程中,让他们的心理受到挑战,思想得到启发,在特定的环境中去思考、发现、醒悟,对个人、团队重新认识,重新定位。启新就是想把这种团队的锻炼理念拿进整个公司,由此大幅度刺激起大家工作的热情。确定好时间,统计好人数,着手准备,联系教练,日理万机的总经理竟然会放下手里所有的活儿,专注于组织一次户外拓展活动,馨菲实在感到诧异。 “合作+潜能+核心+目标+心态+沟通+信心=素质拓展训练。”三个专业教练已经开始训话了,“列为是mars公司工薪阶层,今天受你们总经理的特别要求,进行一场团队素质竞技练习!”教练强调,“这里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不要放弃个人有过的卑微的想法,这里只有团队,团队至上,竞赛至上,当然安全更是至上!” 馨菲羞赧地躲在队伍里,埋着脸,畏畏缩缩,心扑通地跳着。从六岁做过一个手术,身体素质一直就落后于同龄人,在大学时体育全是惨淡的刚刚及格。而肖雅则表现出完全相反的激情与兴奋。“我们叫禽兽队哇,他们赢了我们是比禽兽还禽兽,输我们是禽兽不如,哈哈。”她鬼使神差地歪点子刹那逗乐了全场,行裕顿了顿,提议改用“勤受”二字,会中肯和委婉许多。当馨菲躲在后面,跟着队伍小心翼翼而又十分洪亮地喊出口号“禽兽禽兽,谁与争锋”时,那一点点的畏缩早如暴雨中的一串水珠,落地无踪。这样一只小禽兽,跳跃内心的是尝试的轻松的音符,正如第一个吃螃蟹那般,在这一声声动人心魄的号子声里,闭上眼睛狠狠对自己说一声,豁出去了! 教练安排先是较为简单的信任背摔。队员依次站到一米四高的小平台上,背向后倒在下面队员用胳膊交叉的网上。八个人高马大的男同事迅速用胳膊交叉成网状,女同事先上,肖雅掸了掸袖子,一点没有顾忌地倒下,迎来一阵欢呼。 “很简单的啦,你站在那种感觉就如洗头发粘在发丝的小水滴,滑下,滑下,然后就在他们胳膊弯里了。” 肖雅笑着拉上馨菲。 “是吗?”馨菲还是紧张得闭上眼睛幻想摔下来的感觉。 滑下,滑下,像水滴,馨菲闭上眼睛,强迫着身子向后倒去。她的紧张在血里发酵,她后悔了,想抓住什么,可身体却不那么听使唤。也就那么瞬间,耳朵里呼呼吹过春天的味道,与同事们的期待而又信心的目光交融,在心底散开,萦绕全身的是暖洋洋。馨菲张开眼睛时已经被同事扶着站起来,惊讶,慌张,高兴各种滋味奇袭上来,她一把拉过旁边的肖雅,抱着叫道,“哈哈,我成功了!” 整个训练过程下来,肖雅的激情更让馨菲目瞪口呆。文绉绉的女孩子,什么活动都抢在了最前头,断桥第一个跳,过于兴奋,结果遗憾地摔在安全垫,不过挂在嘴边的微笑从未摔下来。公司里肖雅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而到了这里,面对着带有竞技特色的各种项目器械,小猫完全露出野的那面,毫不做作,胆大,活泼,敢闯敢拼,巾帼不让须眉! 苏宁今天穿着一身的休闲装,干净清爽,曼妙的身材诚然吸引着身边所有人。她不愠不火,一直远远站着,看着,笑着。勤受队的欢呼呐喊,对面队伍的挑衅助威,都激不起她娱乐竞技的兴致。她的眼睛朦胧上灰暗的忧郁,谁也看不出内里眸子深处——那里一向装着的是那个伟岸的近在咫尺的男子。可现在,是那么难以企及的距离。 “苏宁,我们去走‘依存共渡’。”行裕大方地走过来,一双手拉过她的手。 那是双很柔软很有质感的手,可却是那般的没有温度。她的面容异常静淡,连回应也是淡淡的,也没有了以往礼貌的微笑,只是自然地抓住。 她和他就这样手掌抵着手掌走上两条钢丝绳,下边是吵杂鼎沸的呐喊加油声,她和他却是超乎寻常的冷静。没有话语,没有表情,没有任何大起大伏的情绪,就像以往两人公事上的合作一般,默契得没有一点点瑕疵。也只有她和他在心底清楚,彼此这么点残存的默契有着那般呆板,沉重,彼此握着的双手是那般冰冷,僵硬,甚至可见嶙峋凸起的骨骼。 她像对着空气,一个人在走。她已经收拾好糟糕的心情了,不会再去幻想,不会再去追求。那点点情愫,那夜已在酒里溺毙。她和她的老板朋友,很默契地走到了终点,一起共事三年的默契。 “我们一组,也去过那个试试。”在苏宁和行裕完美走完那段路后,启新指着依存共渡的两条钢丝绳走近馨菲。启新发现这个胆小的女孩子一直害怕地躲在后边,格与雅雅,一个是水上喷薄怒放的莲花,一个却是静静躺在湖面的荷叶。启新嘴唇微微扬了扬,便勾勒出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微笑的线条。 等到馨菲和启新面对面站着的时候,馨菲近距离望着对面的男孩。这个男孩子在他的形体和举动两个属里,最先引人注意的是他温雅的动作。他站定在起点,缓缓伸出手臂,修长的手指自然张开,这会是多么温柔的举动,在女孩子眼里已经超出绅士的范畴。再其次才是他的形体,短式的头发覆盖主前额,下面是炯炯有神的眼睛,自信和镇定闪烁着,如一绺春天的阳光,直着女孩内心的迟疑与羞怯。总而言之,启新的大方,绅士不会让任何女孩子拒绝,也不会让观看的人任何不协调。 “馨菲,稳着点。” “启新你带着点馨菲,平衡好。” 馨菲伸开双手,甩了甩额头的长发,吸了口气。等到两人双手紧紧接触的刹那,馨菲内心迟疑着彷徨着的尖冰终于被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融化,果敢地跨出第一步迈向那条细细的钢筋绳。下面行裕和其他的男同事做着安全工作,绳子上的两个人,手心贴着,相互扶着,一步一步地走,随着脚步的还有一声一声地心跳。 “会是你吗,灵儿?会是吗?”启新的心事如潮水,一个个打着疑问的浪花击打着海岸,似乎想让每一次撞击似乎随着手心的温度飘摇着,融入女孩的心底。 馨菲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她不再看眼前总是让她莫名其妙产生感觉的男孩子。这样一份非常陌生却时常鬼魅缠着她的感觉,如今却又从手心传来。馨菲想着在心底打开一个角落,藏起它,以免得破坏掉本可以如水般清澈的心情来完成这段路。可是馨菲这样想着,脚却不听使唤,没有接触到绳子,两人摔了下去…… “我真的没用,这段简单的路都走不下来。我不懂什么感觉,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会对你产生这种感觉。我和你认识吗?有多认识?为什么每一次的接近都会让我情不自禁?你已经有肖雅了,我也有陪我的行裕哥哥了,我为什么还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若有若无,无法拒绝心底想着的朝向你的若有若无?难不成我们前世有过什么约定?今天摔下来真的对不起,我祝福你和肖雅。”馨菲悄悄在心底疑惑。 第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 第十八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八章 馨菲的脚还是扭伤了,这在她回到家的晚上才发现,脚踝处肿的高高的。当时摔下时只是感觉那儿有点蚂蚁轻咬般的痒,并没有十分在意,回到家心情平静下来才微微感到有一点疼。爸爸仔细地看着女儿的脚,妈妈慌张地递来云南白药,两老口子担忧怕伤筋动骨的,一致坚持第二天送女儿去医院看看。馨菲实在拗不过,第二天也正巧是周末,就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湖水医院。 安湖的水有了春天的绿意,岸边的垂柳新抽出的嫩芽,亮晶晶的,点缀着这个高楼林立的世界。从医院救死扶伤的宗旨看来,这点点灿灿的绿意给与了生命深刻的内涵。每一个春天来湖水医院看病的人,都会停下来仔细打量打量始终平静的一湖水,来寻求内心对病对生命的一种岿然的冷静。而每每看到这些新抽出的绿色,心里深处都会漾起一层涟漪,是对顽强的生命的赞赏,亦是重新拾起抗击病魔的勇气,重新从病体残骸里长出对生命的渴求。 馨菲眼中的垂柳,点点盎然的绿意,只是走过十六年的更替,并没有比十六年前的绿过许多。馨菲每年都会来湖水医院,每年都会静静地坐在安湖一隅里盯着湖水看上半天。馨菲眼中的安湖,垂柳,甚至整个医院,都是静止的,哪怕最大的住院总部已然从十六年前的一排砖瓦房中拔萃而出成十层的高楼,馨菲一点点也没有拾掇出变化。馨菲心底的湖水,馨菲心底的垂柳,馨菲心底的住院部,馨菲心底的男孩,总会在睡梦里浮上心头。这个梦魇啃噬着睡梦里的女孩儿的青春,一点点消化掉成破碎的尘埃,掉在女孩心灵一个角落。女孩儿想,尘埃总会随着时间湮灭的,总会的,一定会的。 “你在干嘛呢?”女孩儿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男孩手中的垂柳条。 “嘿嘿,你猜哇。”男孩头也不回,手依旧麻利地抚平月牙型地嫩叶,从柳条稍端到稍尾,朝着一个方向,一片片仔细而又轻巧地理顺,偶尔咳嗽几声。男孩回过头来,看了看女孩儿的头,笑了笑,把手指间的柳条弯成弧形,绕成一圈。男孩的手指如葱般细长,却很有力地将柳条折起来。却不想手中的柳条不听话地蹦出手心,像刚睡醒的小野猫,伸了神了懒腰般晃了晃又恢复原状。男孩又试了几回,总是圈不成一个圈儿,窘迫而又着急,小脸蛋红扑扑的。 “我明明看见爸爸给妈妈也是这样折的,怎么不行呢?”男孩自言自语地掰弄了几回,把稍尾缠在了已经成型的环上,放开手试了试,终于不掉了。 男孩拉过女孩的手,来,站起来。说着,小心翼翼抬起手,一丝不苟的把手中的花环送向女孩儿的头。“戴上它,这样灵儿会更漂亮的。”男孩还不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信心满满地看着戴上花环的女孩,戴上的是自己藏匿着的懵懂的害羞的心情。 女孩侧过头去,看着水面的自己,扑哧笑了。那浅浅的酒窝,仿佛一个漩涡从男孩眼底直接旋转到心底,然后从心底拉出几个文字蹦出口来。 “灵儿,嫁给我吧。”男孩憋了好大劲儿,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女孩脸蛋刷的一下红到脖子,心扑通着比兔子还要快,“你欺负我,不理你了。”女孩跑开了,像只蝴蝶受到风的影响,小小的翅膀挣扎着,踉踉跄跄地跑开,心情却因刚刚采到花蜜而兴奋愉悦,那几个字撞击着孱弱的翅膀,蝴蝶感到的不是撞击,而是摇曳,这阵风儿摇曳着蝴蝶美丽的翅膀,摇曳着女孩儿心底的小池塘,一摇曳竟然会是十六年。 那年夏天,安湖的水也没有平静过。 “馨菲?!”肖雅老远就蹦跳着叫道,公司里天天相遇,竟然在周末休息时能在医院邂逅。馨菲回过头去,看见了肖雅声旁站着的启新,心不由又怔了下。 “来医院有事?”启新笑着问道。 “额……额……”馨菲有点慌乱地不知所答,是因为刚刚从柳絮环的记忆中清醒过来,还是因为不能说出自己昨天摔下的脚扭了而掩饰,只得随口应了声,“你们呢?” “爸爸胃药没了,我和启新刚从药房那边过来。他硬拽着要来看看安湖水。” “呵呵,嗯那。春天的安湖水是有很有神的。我只是随便过来走走的。”馨菲应到,感觉到时候不早了该去找爸妈了,就转身走了。 启新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可是这微笑却因为心中的旁骛而僵硬了许多。肖雅挽着启新的胳膊,启新放开她,随手扯起一柳丝,嫩嫩的芽儿还没有长出新叶,启新笔画着要做出个环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光秃秃的,没有叶子那鲜艳的绿色衬托,只是一枝条。这样一枝条,本会在几个月后完美地被绿色覆盖却被启新折在了手里。十六年的完完整整生命的更替却在十六年后因为意外而少去了机会。一个短暂地折开柳条这一瞬间,足以改变一个本该完整地生命轮回,而整整十六年的长河,又湮没了多少人情世态? 安湖的水见证过这十六年吧,启新莞尔一笑,甩开内心的霾。 紫英看着眼前紧紧攒着化验单子的女士。今天是周末,妇科门诊前人很少,门前的连排椅子上,只安静地坐着一个女士。从背影看去,齐耳的短发,浅褐色的连体衣裙,略弯着的身子,朦胧中给人一种很高贵的职业素养气质。她坐在那里,手偶尔抖上一会儿,似乎有点焦灼地在等一个人,而门诊这边的安静反而衬托出这个女士的孤单。紫英摘下看报纸的眼镜,仔细看了看表,这才发现她坐在那边已经有一个多钟头了。 苏宁在周四早上醒来的时候,嘴里吐了一口酸水。起身上班工作时,口始终不舒服,像是堵了块石头,特别闷,有点反胃吧,苏宁安慰自己说。可是在参与了公司的素质拓展活动后,今天起来除了感觉到累,又重复出现了那该死的反胃的感觉。不得已苏宁还是选择来了医院进行常规检查,可当医生送上温馨的祝福时,苏宁像一个刚睡醒的孩子豁然醒悟发生什么了。她怀孕了。 苏宁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找了块空座就坐了下来,弯腰的刹那,不自觉得左手扶住了腹部,像是害怕什么从她身体丢失什么。苏宁的脑子依旧断路着的空白,手无举措。孩子,孩子,这个简单的词儿时不时划过脑海,就像断电线端头的火花,闪耀下,再闪耀下,再闪耀下,将整个年轻女孩儿的脸闪得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水。孩子,我的孩子,他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苏宁脑海里嵌入的是先是那晚喝醉的行裕低头吻向自己的火热的唇,如野兽般咆哮着占有自己的画面,然后是高中时的生物课本,一个子从成千上万的同伴中脱颖而出追向自己身体的细胞,游向子。再然后苏宁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腹部,仿佛看到她晦暗的子里仰着一张夜明珠般发亮的小脸,那是一朵有如从寂寞水底开出的珊瑚礁的明艳的脸蛋儿。苏宁的眼眸子里自然地流露出温柔安和的母,这种光芒照着这张明艳的小脸,是人世间最为骨感和美丽的画面。 苏宁手中的化验单打着旋儿落在脚边,沙沙地,不和谐地打破宁静。苏宁弯腰捡起,突然那个“+”号钻入眼球,苏宁清醒地望着这么显眼的结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回到现实中来。怀孕了,我怀上的是行裕的孩子。那个男人伟岸的身形,如披着斗篷的魔法师般,斗篷张开却是无涯的黑暗。这层黑暗,曾经的曾经被一种执着的爱的灯塔照耀着,苏宁一直以助手的姿态眺望着灯塔下朦胧的美感,可是有那么一个晚上,苏宁用酒麻醉了自己,趔趔趄趄地闯进黑暗中。 “你有对我产生过好感吗?” “有。” “是吗?那为什么还是在逃避?” “心是一个杯子,淡茶盛满了,啜饮流年。我盛了她十六年的沉浮,丢不下了。” “……”苏宁没有再清醒过来,再没有了在黑暗中索的勇气。相反,失落与愁绪已经别在了衣襟一角,幻化成那个美的蕾丝花边。苏宁揪住它,恋恋不舍,再也没有爬上灯塔。苏宁明白,她的灵魂已经飘摇在黑暗之外,从旁观者的角度为这份爱喝彩。苏宁接受现实,尝试忘记与放弃。这是酒醒后苏宁的想法。 可是残酷的是现实,不够理的是老天爷,悄悄给她这个化验单上留下了悬念。苏宁颤栗着感到恐惧和无助。 “等人吗?进来坐,屋内暖和点。”紫英微笑地走到女孩旁边,看到的是一张美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单子发呆。 “不是,我怀孕了。”苏宁随口应了声,回头看见了紫英。 “好啊,孩子要当妈妈了,我猜肯定是个儿子呢。”紫英打趣掉,扶起坐着的苏宁就往屋里拉,“等孩子爸爸呢,进屋来陪会我老婆子聊会。今天病人真少,医院怪冷清的。” 孩子爸爸,孩子爸爸,苏宁突然哽咽着重复着,内心的恐惧几何级数上涨,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爱过的男人,怎么去让自己爱过的男人接受这么个荒诞的现实。苏宁是一个强女人,可是面对脆弱如轻纱的感情,再强的玻璃心也会破碎掉。更何况还有了一个直接的催化剂,那张明亮可爱躺在自己腹中的小脸。 “怎么了?不舒服?”眼前的孩子突然哭泣,紫英慌张地安慰。“第一次怀上孩子,不适应吗?” 苏宁双手捂住脸,摇了摇头,站起来说了声谢谢,便冲出走廊。 第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 第十九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十九章 一个慵懒的周末,行裕是一个人度过的。也无非去看了下妈妈,然后有计划地在自己常去的发廊整理了下头发。当镜子中间一张绝伦的脸搭配着七分长的刘海,男人还自恋地甩了甩,然后满意地哼着小曲走开。想象着的却是公司里那么一群炽热的目光,尤其是那个灵动的女孩儿望向自己的一瞥,那一瞥是嗤之以鼻的不屑一顾,还是耐心地斜着眼睛审视,然后抿着嘴躲在角落里莞尔,还是呼吸急促、醉的彻底糊涂? 这种感觉一直维持着,直到自己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开始一天的工作。行裕给自己泡了杯茶,亮晶晶玻璃杯子,行裕斜了斜,茶叶横斜有致,水面的粘着杯壁,水底的仰躺着,迎着光,像嫩绿的芭蕉。透过杯子,行裕发现了桌子上工工整整放着的文件,在最上面赫然有两个便笺。 一个是肖雅的请假条,肖雅得回趟美国,肖雅的叔叔病逝,一贯从小疼着她的叔叔的丧礼,肖雅想最后见一面。行裕随手放在一边,平心而论,这类请假条或有或无,只需和经理启新说一下就可以了。行裕摆弄了一回,正为肖雅公私分明的谨慎态度折衷时,敲门声响了。 行裕眼前划过一道玲珑的曲线,这是道能使行裕在之前几分钟还能小啜几口茶的休闲变成慌乱放下杯子严阵以待的曲线,行裕抬起头,嘴角自然地亮起一个弧度。进来的是馨菲。馨菲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紫色的风衣,颀长的身材在紫色的汪洋大海中显得玲珑曼妙。“早,老板。” 行裕欠了欠身子,“周末愉快吧。刚刚肖雅请假一个月,看来你得寂寞一段时间了。” “知道的。宁姐早上来公司了,帮你仔细整理下办公桌,然后和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行裕在欣赏着他十六年来追寻的紫色,另一半心思却忖度着馨菲会怎样评价他新的外貌,没在意馨菲说什么。 “她说在你桌上放了辞职信的,你看了没有?” 行裕还在那儿发呆,本没听馨菲说什么。“你穿这身紫色风衣真的好漂亮,我想公司所有男同事看见都会多看上几眼的,我会嫉妒的。”行裕玩世不恭地调侃着,每次心仪的女孩子站在自己眼前,行裕专注的便不在是手头的工作还是其他什么,整个魂儿完全被勾住,而这时支撑他形体的便不再是他自己,而是那种藏匿着十几年已如陈酒般醇香的感觉。也只有在直接面对着馨菲,行裕才不想着去控制自己,冷不丁说出些对不上话题,但真真实实却扑朔存在着的话。一个男人,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每次都会想去发泄着这种爱,也不会去顾忌女人是否能够承受,男人的爱就是这么点贱。 “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我又不是你肚中的蛔虫。”馨菲撇撇嘴,很不满意行裕这种漫不经心地玩笑。“我问你你有没有听我说什么?”馨菲提高了音量,略带点恼怒,就像一朵含着花苞即将怒放的骨朵。空气中都由此氤氲出的味道,行裕当然敏感地嗅到,忙正起脸色说,“苏宁,辞职?”行裕这才看见手上拿着的第二张便笺,原来是苏宁的辞职信。 老板: 在递交这份辞呈时,我的心情是有点沉重。现在由于我的一些个人原因的影响,无法在继续胜任您的秘书一职,因此请求允许离开。 三年为mars公司无私贡献着自己,我所得也甚丰。我为我自己不能再继续为公司的发展和进步分忧感到由衷的歉意。我希望老板你能够在百忙中受理我的离职事项,这里感谢老板和所有同事三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和信任。 辞职人:苏宁 时间:xx xx xx 行裕看着苏宁的签名,很清秀很工整的笔迹,看得久了在行裕眼里有一点模糊出那个女孩能干明的身影。而行裕重新审视着它时,也才有发觉这个身影踽踽独行消失的寂寞,像一缝衣针,每远去一步便是狠狠地扎一下自己,自己光鲜的外表下潜藏的□,都被剥离开来,血淋淋。“你别喝了。你如果非把自己灌醉,我代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男人哽咽着拉住女人的手,抢住酒瓶,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浇,想让这团浓烈的火去燃烧掉自己——在眼前女孩儿面前纯粹的伪君子。 此时的行裕,静静地坐着,苏宁的辞职信,越来越沉,沉到自己无法握住,手心全是汗,而呼吸甚至都急促了。 馨菲没有在意老板有多大变化,“宁姐很早就来了,我到时就在你办公室里坐着发呆呢。她说她帮你整理了下桌子,说她辞职了,以后不会来这儿了。”馨菲还在疑惑宁姐说出辞职时的语气,很沉重很哀婉,不怎么像平时那个活力魅力并存的大姐。那种语气,就像一个有心上人的女人,为了心爱的人喝下一杯最毒的酒,而且是心甘情愿以一种最美的姿态一饮而尽,置身生死之外的洒脱和坦然。苏宁没有叹气,没有停顿,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说的,然后扭过头走向门口,毅然地果断地想逃出去。可是这个坚强的女人在那么刹那还是犹豫了,她转过身,对着馨菲笑了笑,苦瓜似的笑容绽放在干净的脸上,在馨菲眼里却反成了一只疲倦的萎蔫的茄子。 “馨菲,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这是苏宁的走前的最后一句话,馨菲对着老板转述着早上的苏宁,心里的疑窦越来越深。宁姐在她眼里一直是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尤其在工作中历练出的气质和魄力。同在mars客户部,待人接物方面馨菲显示出惊人的愚笨,而苏宁却截然相反地睿智。等到馨菲在心底藏起佩服和羡慕的情绪,想着好好向她学习时,她却走了,而且是没有理由没有征兆的,如辞职信上写的“个人原因”,只当是对别人的敷衍。馨菲懂这个强悍的女人对老板有着好感,这从工作中苏宁看老板的眼神就可发现。那双敞开的眸子,每当望向行裕时都活跃得像一条小溪,流淌着温情与柔软,这又怎么会被女人的第六感所忽略掉?可是她既然喜欢着老板,为什么又义无反顾地去辞职,而且昨天的昨天还和行裕温馨而又默契地走完“依存共渡”。 最后一句话,苏宁是对自己说的。苏宁的这句回头话,是真诚地由内心升出对馨菲的祝福。但馨菲总感觉这句平平凡凡的祝福留给她如月亮般单纯的心灵一个大大的的湿晕,贴在她正在疑惑的雾霭之内,整颗心便更朦胧了,朦胧得让自己感到难受。所以,她跑到行裕办公室和他说这件事情。 可是,行裕也不知道苏宁突然选择离去的原因。行裕隐隐约约觉得与自己有关,这种隐约被一种因廉耻而自私包裹着,行裕绞尽脑汁想着去撞破,可是它硬的像堵墙。行裕再次瞥过那份辞职信,“苏宁”两字依旧那般秀气地站着,只不过,人已经走在了视野之外。 行裕一天都没抬起神来。 肖雅回美国的事,是肖雅周末就发短信告诉馨菲的,所以这天馨菲还是想到去机场送行。肖雅和馨菲,这对姐妹花如今已如滴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水,这滴墨水,无论从成色,厚度,韵味都是mars客户部这幅国画中无可挑剔的靓丽。等着飞机前的几十分钟,肖雅几乎把时间都挪给了和馨菲的窃窃私语上。反倒是准老公启新被晾在了一边,只得由着肖雅在那边,抱以微笑。 “你要好好的哦,午餐不许吃冰激凌。” “和我们李总监好好发展哦。” “帮我好好照顾启新。”这句话肖雅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用的是很平淡的语气,等到发现不合适时已然收不回来了。启新听着有些尴尬,忙催促上飞机。肖雅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登机口走去,突然又奔回来,结结实实拥抱了下启新。这场短暂的别离对于肖雅来讲,失去的最弥贵的是馨菲这个可心的朋友。馨菲有点悲伤,走入工作以来第一个朋友,这么多天的相处,馨菲眼中的肖雅是一朵长在天山瑶池的金莲花。她的花瓣不似荷花的羞红或洁白,金黄金黄,无意中总会扎上人的眼睛。但她的高贵姿容对馨菲却一直表现出漫不经心,和馨菲总是平易近人地欢闹。 启新站在那里,离情别绪却是很淡。一个安静单纯的人,也从未认真想过分别该是一种深切的悲伤,从未依靠着悲伤来与世界建立更深刻的联系。相反,启新像是啜饮了一杯白开水,没有味道,没有希冀,也没有回味。肖雅说,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启新爱肖雅,只是现在这种爱淡了许多,它仿佛被蒙上不可触的紫纱,他从选择逃婚开始,便选择了背弃这种爱。他强迫着对自己说过,一定要好好去爱,可是终究被身旁戴着那个扇坠的女孩所打败。启新望着登机的肖雅,从未有过的那般矛盾。 “去哪儿?”机场出来的启新对着馨菲,拉开车门,友好地作了个请的姿势。 “顺道载我去趟心语书吧,好久没去了。” “是吗?我也正想着去那边,一起。”启新发动了车子。 小小的车厢内,包裹的是周华健磁哑的声调。馨菲垂下眼睛,淡淡地听着,安静得像只猫。从身旁,传来一种温暖的气息,依稀侵染着馨菲的脸庞。馨菲张大口呼吸了口气,那掺杂着薄荷和银杏的清新感扑鼻而入,有着泉水般清净的木质余韵。那是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是馨菲最喜欢的男香。也只有它才是这般辛辣、清新、活力的清新东方调,而这时,馨菲瞥过眼又看见了那侧面半边脸熟悉线条,馨菲心底扑通了下,刚刚几秒前还在诧异启新竟然有和自己一样的品味,几秒后已经被一种不纯洁的念头占据。馨菲慌张别过脸去。 启新一直在思忖着什么,没有说话。 还是心语,还是那般的氛围,馨菲似回到家般熟稔,一口气奔到文艺书架旁,抄起几本新刊《青园》和一本小说,就想泡进去。 “你喜欢看这些吗?”启新从旁边走过,指了指她手中的一摞杂志小说。 “呀,还看英文的?”启新更觉诧异。馨菲随手从书架上拿下的是一本《the distaween us》,玛姬·欧法洛著。馨菲倒确实没注意它是英文本的,只看过扉页的作者介绍,英国言情小天后。言情小天后,馨菲笑了,言情耽美同人神马,是小资小文艺女人最为热衷的茶点。大学时的馨菲可常为它们废寝忘食,而如今眼前放着本英国言情小天后的毛姆文学奖作品,哪有不大口嚼嚼的道理?不过由于过于兴奋,倒没注意到它的正文,启新这样问来,不由得有点窘迫。 “我就随便一翻翻,如果它是本好书,可一定不能被语言所局限。”馨菲揣摩着自己真实的英文水平,大学时也不过是区区的六级刚过,应该啃不下手中这本小说的,但怎么都不愿意否认自己选书的大咧随意,只得敷衍道。 “当然了,一本好书不局限于语言。其实我总感觉如果看这类书……”启新顿了顿,想有什么需要表述出来语言却未跟上,只得补了句,“看言情,有点小资哦。” “哼哈,你老婆才小资呢。”馨菲调侃道。 “有吗?她可不是。你手中那本书讲述的感情是超意识流的,在意识流里若真去谈论感情,可以去看看杜拉斯。爱是沾满露水的桔梗花,爱是遇见你之前的那场火烧云,嗯,这些才是感情,感情。” 大神!不单单感情超意识与意识超越馨菲的理解范畴,更有馨菲几秒前还有着调侃肖雅小资的情趣,瞬间被一个杜拉斯给击打得支离破碎。但那个说爱情不存在的女人,曾是馨菲从头膜拜到脚的女神。感情,在眼前这么个大男生看来,居然文绉绉地脱口而出广岛恋中的台词,这得需要多丰富的涵养! “感情文的另一个趋向在国内不太盛行。但单纯说文艺,山蓝紫姬子,ian m的文另自一种意识感情了。但终究披上过多□和,口味也重了点,不适宜传统观念下的人看。” 馨菲瞪大了眼睛,似从雾里走出来一般的感觉。“我还是看点小资的,卿卿我我,小打小爱比较好。”馨菲叹了口气,仿佛这口气才能够完完整整呼出自己的肤浅,使自己不至于太难堪。自诩看过不少书,小文艺青年,连山蓝紫姬子,ian mbsp;都没听说过。 “你手中拿的什么?”馨菲收起眼光,看到了启新手里的书。 “卡夫卡《饥饿的艺术家》还有本海德格尔,偏哲学理点,能够拉拉思维,多想想这个世界。小打小爱都已经不看了,过了那年头,谁还会再去数几个九百九十九去等何以笙呢?” “我会。”馨菲很肯定地回答,“难道你不相信这些吗?” “相对而言,我倾向于现实。”启新认真回答。可是我这是在现实吗?启新内心不由得打起小鼓,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流淌的湖水,想了想,“安湖水是神女的眼泪,我相信这个神话。” 安湖水是神女眼泪,多久前多久前的声音了?馨菲想起了什么,浅蓝的眼影退去,披上一层迷惘的青痕。馨菲没有注意到,启新说完那句话完全虚脱在藤椅上,启新感觉口特别烦闷,努力睁开眼看了看馨菲前的扇坠,再没说什么。 安湖水,眼泪…… 第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 第二十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章 日历翻到了农历四月二十五。李京才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儿子启新的。 “爸,今天你生日,晚上我们吃顿饭。” 启新已经好久没和父亲这样聚在一张饭桌上,但今天这个日子,老父亲的生日,他却一直铭记。他电话联系父亲时,李京才声音显得有点哽咽。 年逾五十的a市商界骄子李京才三十年前白手起家,从酒店行业起步,厚积薄发,狩猎广告传媒,文艺出版多方服务产业,其身家已经打进中国福布斯榜。只是,成功人士的背后,是几多枯败的苇花,几多昏暗的残垣,几多枯槁形容,几多嶙峋瘦骨? 只有李京才他自己清楚,他缺少什么,他需要什么,他会为回国的儿子记住父亲这么个生日落泪。亲情,送孩子去加拿大读书的几年,早已经消失匿迹。a市,他没有亲人,他生命中的亲人如他弹出的一指流星,总会飞不过命运的银河,而他始终是草原上最为孤独的篝火。自幼生长在孤儿院,八岁被养父养母收养,十六岁时未尽孝悌之心养父母车祸而亡。二十五岁成家,妻儿欢聚,也正是他从倾慕发家的开端。再以后十年,李京才的亲人都与着一连串的病魇纠缠,而立之后因经营失误经济严重破损。爱妻舒连八年前心脑血管疾病不治而亡。现在,李京才的灵魂就是闲云野鹤,孤独落寞固守的是集团产业的苍茫,高亢悲鸣却再也不会诉诸面表。李京才能够坐在每一天的黄昏孤芳自赏,能够记住每一个晚霞的瑰丽,他绯红的面颊里写下的是他记忆的孤独,也不会有任何繁杂人事能够比得上他临窗而坐。 他的唯一,就是他远在加拿大读书的儿子启新,即便父与子之间有着很大的沟壑。 生活的冬天,风可以大到摧枯拉朽,风可以寒冷到刺骨,都不是京才生活的宿命,他用他行走的方式将自己温暖,将孩子温暖。所以,即便他活得很累,活得也是有期待。 “还记得我生日,难得。”李京才举起杯子,呷了口酒。 “爸,知子莫若父,你儿子虽然犟,但终归也在犟的理上。” “我知道你始终不能原谅我。但终归都过去了,你是我的儿子,总不该一直这样。”李京才撇过脸,看见窗台上因雨水和背阳而生长的苔藓。苔迹,负荷了太多岁月的陈旧,都该被铲去。 一段沉默。 良久,启新先开口。“爸,首先祝你生日快乐。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肖氏集团在我们的海外拓展方面到底有多大影响?如果,哪一天我和肖雅分开了……” “分开?” “是,分手。” 李父抬眼看了看儿子,正对上启新坚定的眼神。 “感情裂痕?我不明白,其实你那天选择逃避婚姻就已经在这样想了,对吧?” “是。我和她,不适合。”启新对着自己的父亲,不适合三个字出口竟然是那般勉强,勉强到吞吞吐吐完全没有了底气,毕竟孱弱的心房氤氲的全是欺骗的谎言。 “你这drunk pianist 想甩了她?” 启新震惊了,drunk pianist,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来温哥华第一年,启新最为感兴趣的不是simon fraser 多姿多彩的校园社团活动,相反他最为熟悉的是街头巷尾霓虹灯影里的mint,boss,fabric或是各式各样的bar。启新迷恋酒烟雾,迷恋喧嚣鼎沸的hip hop or rap,迷恋灯红酒绿舞池里激情浪荡的舞女,迷恋那个唤做mdma的糖果。 在bayside lounge,启新总是挑挨着窗子的卡座,叫上服务员来几个大大的杯子和一大瓶whisky。启新会不老实地在黑人吧台女的大腿上掐上一把,然后从皮包掏出几张美钞算作小费,赖笑着调情挑逗,张嘴狠狠地喝上几大杯,吐出浑浊霸道的酒气。启新明显地亢奋起来,摇摇摆摆走进中间的舞池,就着激情澎湃的hip hop,修长结实的双腿也开始有节奏的抖动,随着爆炸的舞曲,爆炸的人群,尖叫,狂喊,乱扭,身材一流,肌一流,气质一流,舞技一流,这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总会得到许多人的关注,启新每天都会勾搭 上一个浪荡的白人女人,忘乎所以地激吻,舌头触碰着牙齿,吞吐着胃里翻腾的酒。 启新明显感觉到醉意,启新的世界便在这一小片醉意的影里埋没。启新厌恶对面桌浪荡的绅士把手伸进舞女的裙摆,可却对自己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而兴奋;启新厌恶沉重恶劣的 酒和雪茄烟雾,可嘴却大口大口地吹着瓶子,直到呛着咳嗽或抽搐;启新能够完完全全活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暗自己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没有痛苦,只有快乐。 十几年了,这个丢掉灵魂的人,从国内奔到国外,为的只是那一夜夜醉酒的销魂。 “yod!”steven为找到lee而尖叫。 “don't you& the&onight,your piano performanbsp;,ohyaa, shit drunk!” 启新踉跄地奔到黑白键前,歪斜着身子,凌乱不整的礼服,惺忪地睡眼,浑浊的酒气,打了个饱嗝,有点不知所以然。 全场阒然。东方boy lee 的神指名气自进社团第一次表演就如雷贯耳,可是现在台上的确是一个醉鬼。 启新放下手指,一阵颤音,像是池塘边惊飞的天鹅,飞起满满一湖的涟漪。启新从酒的世界找回一点知觉,那是一只从他朦胧却又豁亮的内心底里飞出的音符,抬起手指间,尾音绵绵。 他像找到了什么,附有重重地放下双手,熟稔地开始跳跃在黑白键间。启新在那么瞬间成了一台机器,胃里翻腾的酒熊熊燃烧出能量,释放在葱一般细长的指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去作一台钢琴,他只是释放着身体内里燃烧的能量,而这能量飞泻而出,是一大片一大片华丽的奏章。慢板,缓慢板,豁的转而为急板,流泻出一段段情意绵绵欢歌笑语激情飞扬,一段段的忧伤美丽抑郁情丝,一段段如云漏月似雾濛花的故事。 台上的启新只是台机器,萎蔫的身躯,软软地蜷在那里,却又像只受伤却嚎叫着的野狼。启新的眼睛再一次朦胧了,满眼的泪花,逐鹿着心地孤独,滚滚而下,似是和着旋律而下的浪漫甘露。全场沐浴着环绕着这东方boy身边的云雾,深深沉醉在这天籁的钢琴曲里,品味着旋律带来的丝丝孤独的甘甜。 那么一刹,旋律化作一座座小桥,彼岸是半身的孤胆,半身的酒,一身的灵魂,此岸是聆听者的心灵和人生况味。 启新软软地倒在了钢琴上,全场轰动地响起热烈的掌声,“drunk pianist!drunk pianist!” 可是,如今这戏谑的绰号从老父亲嘴里叫唤出来,难道,爸爸什么都知道? “你认为你负气奔加拿大的几年生活,做爸爸的一点都没关心过?那几年你的沉沦,你的暗,你有想过爸爸在家里孤苦的感受?你该知道,要不是雅雅,你或许早已经溺毙在昏天黑地的温哥华酒和毒品里。她改变了你,她爱你,你们在适合的年纪邂逅,相互依恋,这该多么完美。我爱雅雅,不单是她贤惠知理,更多的是她救过我儿子,给了我儿子一个崭新的人生,让我儿子现在还能记起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生日!” 李京才缓了口气,“所以,你该知道我是多么期待你们幸福走下去。再说,爱情本身就是一场病痨,苟延残喘风雨绕往你们在国外都经历了,你们都年轻,相爱哪会那般干脆地夭折?你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坎?” 启新埋下头闷了一口酒,那不是一条坎,那是藏匿在生命最不舍得的一页最无法消除的折痕。 “当然,你已经不再有当年那般桀骜,我也老骨头一把,你怎样选择我不会干预,只期望你能够活得开心。如果你执意放弃这段感情或许会有你的理由,那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更没有必要顾虑到我们集团与海外肖氏集团的业务合作。”老父亲还是沉痛地让了一步。 “哦,我会仔细考虑好的。”启新再没有说什么,那心灵深处的折痕似乎逐渐扩散开来,映出一团墨晕,他感觉到父亲的让步,这让他脆弱的血脉更为绷紧,让整个神经中枢更为果断,坚决。 他决定了,他要和肖雅分开,理由或许只是偶然间瞥见的那个扇坠,那个已然在心里扎的女孩儿。只这样一个偶然,他决定逃婚,只这样一个偶然,造就他必然会和肖雅分开,即便他还是那般爱着她。 改变命运的,一个偶然足矣,不是吗? 华灯初上,启新开着车缓缓从远麓大厦的停车场驶出。在a市已是初夏,月亮早已悬于天边,启新车出停车场时,路灯的光亮抑或是天边白净的月光像是被打着旋儿的风吹薄了,淡淡地照进车内。车厢内的空调呜呜地吹着,就着那惨淡的光亮,启新隐隐约约看见了前板玻璃上印出的一张惨白的脸,上面刻满了疲惫和病态的皱纹。 口袋里手机响了,启新拿出来看了看,屏幕上晃荡着一个字,雅。启新缓缓将车靠在路边。 “现在天刚亮呢,有点冷。”由于时差原因,电话那头肖雅像是刚睡醒的呢喃,声音憔悴。 启新没有说话。 “我这些天不太好。”肖雅低声地说。 “怎么了?” “叔叔的葬礼,让我对人生老病死产生许多困惑。还有,还有我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为什么一直都没给我打电话?” “别瞎想。”启新说,“我现在忙,回头复你,好吗?” “不好。” 启新沉默了几秒,接着重重叹了口气,深深地摁掉手机。在那么刹那,启新有一种五脏六腑被掏空的感觉。 肖雅颤巍巍地呢喃依旧萦绕在耳际,而车厢内的安静让刚刚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如刀一样刺进耳膜,硬生生地疼。启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挂掉电话。 虽然说,有些东西隔久了再重逢,是很生疏的一种依恋。启新觉得想逃避内心早已横下的龌龊的想法,但似乎面对更为现实。 手机又响了,还是肖雅的。 “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启新一惊。 “要说再见是不是?”电话那头传来呜咽的啜泣,肖雅像是咬着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启新,我不会怪你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这边的启新有了种窒息的感觉,慌张拉开车门,想出去换口气。肖雅耐心地等他说话。 或许一分钟,会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肖雅终于听到启新说:“雅,你要记得,我是爱你的。我们分手吧。” “不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肖雅的心忽然就痛起来,措手不及错失的痛,她终究是听到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两个字,只得慌乱打断。 她知道,这两个字已经长成一个看不见的伤口,疼痛将会不定期地来袭,在劫难逃。 启新熄灭了车灯,握着方向盘,看着车前依旧惨淡地光亮,此刻成了对他最为尖刻的嘲讽。“外面好灰暗,我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心。” 第二十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 第二十一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一章 “西莱纳,太阳含笑在冬青树叶上,四月已回来和我们游戏了,他将长生草留给水,又将石楠花留给树木,在枝干生长的地方。”法国象征派诗人果尔蒙《西莱纳集》里写春天的走,安静,恬淡。 湖水医院妇科门诊里坐着的紫英,晒着春天的阳光。紫英有一颗偏细腻文艺的心,那是年轻时存下的一份希冀。鱼尾纹的皱起,发丝间的斑驳,已近更年期的紫英对着生活的细微,美妙与玲珑还保持着敏锐的直觉。 “都快四月了那,我还没仔细看过安湖垂柳枝桠上坚硬的小蓓蕾呢。”紫英嘲笑着对同事说。紫英眺着远方涟涟的湖水,遗憾地发现生活的春天已在身后,而自己始终没能抓住她的尾巴。紫英想到前不久还是三月初,妇女节那天,行裕兴冲冲地捧着的那束浅白的康乃馨,再到手头日历赫然地翻到四月,不由自主会感喟许多。 生活的春天总这么容易丢掉吗? 紫英有过春天的感觉已经是三十年前了。那一年紫英还是个大姑娘,刚刚毕业有着很崇高的理想,每天奔波在医院和学校之间。规律,安静,有条不紊的生活使紫英满足,虽然说刚刚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但那寒冷的西伯利亚风已经南归,明媚的春天才是充塞着紫英的内心的。 紫英知道自己怀孕了,孩子出现地突然就如冰冻许多久的湖水有一天化开才被人发现的突然。紫英冷静地接受着这些,那个男人已经飘走如青烟,追随他的是风,留下的是熄灭的柴火。行裕的诞生,就如垂柳枝桠探出头的小蓓蕾,给了紫英一个美妙春天的信号,让紫英不会再去失落孤单的走过冬天眨眼就到盛夏。 作为单亲妈妈,紫英的三十年春天都含辛茹苦浇灌了孩子身上。所以紫英常幻想着自己是长在溪水里一朵花,弱小的身子被水流漫过又托起,昼夜地冲击和激荡,已然形骸憔悴,奄奄一息。人生逆流重重,日子总是那么容易就断桅落帆,等到那朵淡蓝的花朵如释重负从水里抬起来时,看花的人早已消失在淼淼人海。紫英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走过这段路时,才会发现生活之内诸如怜与怨等廉价的点缀总会挡住人的视线,然后找不到贵重的春天。 门诊进来一个女孩,紫英是见过的,就是几天前坐在门口发呆的女孩。 “医生,怀孕期间应该注意点什么,我是一个单亲妈妈。”女孩咬着嘴唇,说出最后几个字,单亲妈妈。 紫英内心怔了下,抬起头端详眼前的女孩。清秀的脸颊,高挑的眉宇间已经一扫前多时的迷茫和柔弱,取而代之的是镇定,成熟和自信。紫英刚刚还在计较着春天是失去,来客却从心灵深处唤起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春天。 一老一少,从怀孕说起,说到她们共同的话题,单亲妈妈。过来人有过来人的眼光,紫英显得理智、耐心许多,对着女孩讲述着过来人的二十几载春天的落寞与繁华。风花雪月最为多情,紫英温和略带沧桑的声音,犹如一阵南风抚着女孩的心房,这阵南风带来的是镜子中的自己的来与去,悲与乐,素与淡,倾听的女孩一颦一笑,一开一拢,恍然间沉浮了二十年。 紫英说道凄凉困苦处,有点不能自已。女孩慌忙抓住紫英的手,递过纸巾。苏宁注意到,医生的右手戴着一颗闪亮的丞形戒指,苏宁感觉很熟悉在哪里见过,那古朴的清亮的光辉,给人以平和与镇定。医生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巾,习惯地抚过它。苏宁抬起头来,医生渐次枯萎的容颜下还有着半老徐娘的风韵,这一抹光彩始终没有黯淡在几十年的时光里。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选择另外的男人。 孩子,因为爱。 紫英用几十载的春天续着心灵深处的那杯茶,让它有着余温。紫英已经早知道今生不会再等到喝茶的人了,但是紫英还是在每个春天以一个优雅迷人的姿势煮着壶中的水。紫英就是和着她的茶,在烟波浩渺的孤独中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女孩晃荡在心底的霾一扫而空,爱一个人,付出不在于多少,不在于时间,不在于得到被爱与否,真正存在的只是内心那点牵挂。这点牵挂,能使十指捏水成弦,奏出一曲高山流水。女孩对行裕,又何不是? 苏宁走后,紫英心情平定了许多。紫英想到了日本作家井上靖的《春将至》。“实际上,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寒冬依然漫长,然而,千真万确,春天正在一步步走近,只是很难看到它会加快步子罢了。不过,即便进了三月,春天依然没有露面。只是弄好了,没有阳光、天色和树木的姿容,会不觉间给人以春的感觉,余寒会变成名符其实的春寒。” 春天的到来只会是姗姗来迟,她是在料峭春寒后的。孩子,你的春天会是那般彩的,祝福你。 苏宁的辞职,给行裕工作带来了最大的不便。她早已是行裕最为依仗的只胳膊,作为秘书,无论在接待客户登记,管理、投诉问题的解决上,还是对于与客户关系的维护,提高等,她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事情也都办得周到圆滑。苏宁的辞职,行裕隐隐约约嗅到了内心一点廉耻的自私,行裕明白,爱是不可以勉强的,不仅他与苏宁之间。即便现在馨菲自然而然被自己安排在身边,如果她依旧没有为自己的果敢追求打动,她和他,只会是山顶与山脚的距离。 他不知道的是,馨菲对心底行裕哥哥的期待。 “纽浪”在mars帮助下,赢得了关于广告抄袭案的官司,使得双方在业务的合作上更为亲密无间。简涛第一时间给行裕挂电话,道明谢意后很慷慨地又在酒店定下宴席。 “苏小姐,一定要来哦。我还想向她请教咖啡加糖的学问。” 行裕把苦涩地微笑咽在喉咙里,“谢谢简总,苏宁已经辞职了。” “哦?这样啊。” 行裕本可以让身边的馨菲跟着自己去应酬,但行裕内心还是纠结了。她对这样的爱嗤之以鼻,应酬是公事还是私事并不重要,只不过她该是没有苏宁那般的气量,能够对酒后的欢颜笑语把握得来去自如。所以行裕狠狠地把心底深处的想法撕碎,晚上选择做一个单刀赴会的关云长。关公面如重枣,行裕由于喝得烂醉脸比关公更为甚之,觥筹交错间,喝酒的陪酒的谁都不会发现满面猩红下藏匿的青灰的失落。行裕大声吆喝着喝酒,单薄艰涩的声带里,每一丝丝凄凉都被酒灼烧。就着耀眼的灯光,行裕垂下眼去,看见的只是坐席上形单影只的自己,昏昏欲睡。 行裕托口去洗手间,转个弯离席去了阳台。 宁静的露台上,行裕背靠着栏杆,冷冷地夜风吹过,酒的作用弱化了不少,心头的苦味又泛滥开来。行裕掏出手机,泛着蓝光的屏幕,熟练地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已拨过无数次却还未曾记住的号码,拇指按在拨出键上,却突然感觉到手指像抽干了力气按不下去。 他的心里在拔河,一边告诉自己,只是打个电话询问询问为什么突然辞职,一边又在否定着,不是自己孤苦落寞,自己伤感而想到给她打电话,而是和简涛喝酒提到她的,他不是在想念她,不是!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欺欺人的可笑,未拨出的号码在屏幕上亮了许久,他看得眼睛都花了,看得那串数字都模糊了,才把拇指移到“c”键上,连按了十一下…… 其实,手机上还有个键,只要按一下可以把数字全部清除。 那个键是挂机键。 他当然知道,他只是想知道他的手指为什么没有力气按下拨出键,他只想多一秒时间去考虑,考虑要不要听听她的声音。当然他也有不知道的,即便他按下去,他听到的只是,永远都会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他深深吸了口气,挺了挺身躯。屏幕的背景灯灭了,渴望的火苗也随之熄掉了,致的手机在他手里成了块燃烧过的黑炭。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重又走进包间。 苏宁的离职,肖雅的请假,让这间有着四个工作台的写字间冷清了不少。馨菲接替了苏宁的工作,给她的感觉是仿佛一下子从山坳里爬上山腰,每天折腾下来累得全身都有骨折的趋向。 馨菲经常乐观地想,工作本来就是一朵停驻在天空的云彩,总有着飘逸的美丽,她就如一个长着青春痘的童话公主逡巡在云彩之上,挥洒一缕纱巾临摹着自己多彩的舞姿,更有天河派来的使者,对,行裕哥哥就是使者,即便累与苦,生活也比梦幻中尤为惬意。 她在变得刻苦,努力,尤其是在她洞察如此美妙的工作真谛后,而公司提前终止实习合同则是对她最为直接的肯定。 行裕叫她到办公室,从案头明晃晃地递出来,“韩馨菲,恭喜你,由于你半年来的勤恳与努力,你的实习期提前结束,现在转为mars正式员工。这是一份新的劳动合同,你看看。” 一份正式工的合同,薪水上调百分之四十,五险一金的待遇……馨菲望着白纸黑字,说不出的激动。 “我身边缺少一个助理,待遇是你手中那份合同的两倍。有兴趣不?”启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总经理,真的吗?”馨菲瞬间有一种冰封的感觉,两倍的薪水,这天掉馅饼了? 她宁可相信那只是句玩笑话,或者是自己的幻听。对,幻听,幻听…… “我说的不是玩笑,你认真考虑下。”启新抽了口气。 “那样不好。客户部苏宁辞职,肖雅去美国了,馨菲再调过去,人手不够。”旁边的行裕站起身来,接过话茬。 “没关系的,人手方面我让人事部多调配几个员工过来。” “不行!”行裕摆了摆手,语调激昂,拒绝的态势有点失控。启新抬了抬眼,正对上行裕清冷的目光。那股直逼人心的寒冷之内,甚至闪过一丝敌意,刹那间又因为行裕自己感到失态而缓过来。“那样客户部还是无法正常运营,还有馨菲现在是我秘书,如果失去她,对我工作也会造成不方便。” 行裕不知道为什么总经理突然想让馨菲去作他助理,只是潜意识的一种占有欲望崩裂而出。在心爱的女人前,他可以失态,因为那样他真实,而且他真的在意。 “馨菲。”行裕又唤了她一声,连同他的视线也跟了过来,投在她的脸上。 馨菲不敢接上他的视线,心里恨着自己怎么不是绝缘体。她注意到他的失态,在上司面前,在她面前。是的,这段时间,她与他走得更近,她愈来愈熟稔他的生活细节,愈来愈欢喜他的一举一动。他工作前都会喝上一小盅毛尖,他说随着妈妈从小喝习惯了,她便每天都会提前把水烧开,数好茶叶放好;他坐在文案前沉思时总会转着手中的笔头,此刻她便绝对不会去敲门递交表单打扰;他看她总是一种温暖的笑,当然有皱眉的时候,那是他对她哪部分工作做得还不满意时,她会在心底把自己的缺陷狠狠挖苦一番。他总会在中餐点走到她的面前,他们已经习惯公司餐厅众人光怪陆离的眼神。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不想离开他。她转过脸,给了启新一个抱歉的微笑,“总经理,我工作也才半年,能力还不够。谢谢你的提拔,我想我还是适合呆在客户服务部。” 启新心底涌出丝酸意,他和她的距离是这般遥远,这段遥远的距离上不单有肖雅,不单有行裕,更有比十六年更长的陌生。 第二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 第二十二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二章 “谢谢你啊。” “啊?”一向冷酷的boss突然在工作台上丢下一句话,让馨菲有点不知所措。 “谢谢你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帮助我。”行裕说得很诚恳。 “哦,原来这样,那怎么谢啊?” “要不请你吃饭吧。九记牛腩,陆羽猪肝烧卖,醉香楼的茶点,福临门的烧鹅腿,真功夫的全家福,太古坊的伊藤寿司,你想吃什么都行。”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馨菲试探地回了句。 “让我猜猜?走,现在就带你去那里吃。”行裕略带挑衅地扬了扬眉毛,“我猜对了怎么办?” “切,走,我就跟你去来着。” 车子停靠在路边,行裕摘掉安全带,示意让馨菲在车上等他。外边的大街和往常一样喧闹,馨菲摇开车窗,搜寻着过往人流里那个左张右望急着过马路的身影。他显得是那般急切,每因为车流经过停顿的那半秒,他都会焦躁地在原地打转,他生怕让车上的女孩等久了。而那如纸般飘摇的背影,卷着街头暖洋洋的热气袭面而来,恰巧落入馨菲的视线里。而在街头那边,最为瞩目的是“健食客”的大大招牌,馨菲视线模糊了。 车门打开的刹那,馨菲已经闻到了她熟悉的鲍汁真菌饭的味道,旁边还有保鲜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馨菲喜滋滋地就想打开捻一口尝尝,行裕麻利地拍掉她的手,“这么馋?今晚又不能只吃这个,反正是你吃,这么着急作甚!” “不只吃这个?” “兴隆街那边新开了家海鲜店,上次和妈妈去吃过一次,味道不错,今晚去那里。” 到达目的地时,馨菲早已经饥肠辘辘。幸亏桌菜都是提前订好的,人到即可上菜,行裕计划的这顿晚饭还是挺周全。 “先尝尝这鱼。这边师傅做的时候只下了油直接蒸的,没加其他酱料,吃起来却有股甜甜的味道。” 馨菲吮了吮筷子,做鱼连盐都不加岂不是很腥? 行裕轻轻笑了:“不会腥。” 馨菲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熟悉的清俊的面庞。桌前坐着的男人怎么就这么像暮色里的爱德华,总能读懂我的心理活动呢? “别发呆。”行裕出声把她从天马行空中拉回来,“鱼冷了就不好吃,快尝尝。” “哦。”馨菲听话尝了一口,眼立马就亮了起来。果真很鲜甜,嫩嫩的,吃在嘴里不留一丝腥气。 行裕看着她馋嘴的模样,满意地掀了掀嘴角。 “对了,我的鲍汁真菌饭,你也尝尝,我从上学时代吃起,都吃了五六年了,百吃不厌。”馨菲突然显得很是大方,刚咽下一块鱼,就推搡过来手头的盒饭。 “哎呀,咬到舌头了……”馨菲只顾着大快朵颐,待到牙齿碰上舌头时,慌乱捂住嘴巴,皱起眉头。 “馨菲,你真可爱。”行裕在心底轻轻说道。 不知不觉,车已经行驶到馨菲家门口。那是栋老式公寓,红砖上爬满翠绿的藤蔓,交错纠结着,院内馨菲亲手栽的木棉树往墙外伸出一枝嫣红。行裕侧过脸去,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玻璃,恰巧循着那张致的瓜子脸勾勒出安静的弧线,就如铅笔素描画渲染的影,泛着清水的双瞳在暗里凝视着亮出的光华。 行裕再也忍不住,侧过身来,双手扳过她的肩头,收拢双臂,把她揽在怀里。他像是捡回了遗失多时的宝贝,像是不停在拍动翅膀的鸟儿归了巢,像是形单影只的守灯人终于点亮 了那盏路灯。 “馨菲,上次年会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自以为是地说爱你。”他在她耳边轻吟细语,暖暖地吐出口气。有过瞬间的抵抗和不羁,都消融在这清清的流水里,她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迷蒙间仿佛漂浮在云端。她很清楚,她内心底是满心欢喜的,那藏匿了十六年的牵肠挂肚和柔情蜜意,只这一刻都被包裹在这温暖的膛。 她略抬了抬脖子,温软的唇已经落了下来。她闭上眼睛,眉心里传来凉凉的感觉,她认真地陶醉着,甚至主动迎上他的双唇,热烈的交缠,咬噬。他们软软地相偎依着,感觉彼此 拥抱着会到宇宙洪荒,良久,良久。 “我会好好爱你的,菲儿。”行裕放开她,垂眸凝视着她妩媚的双瞳,一字一字地吐出。馨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重重地坐回位置,像是迎过了世纪的沧桑,沉默不语。 良久。 “你要进去吗?”行裕首先打破了安静,这含情的语气留露出深深地不舍。他不想她就这么下车,就这么离开他。 馨菲摇了摇头,嘴角轻轻笑了笑。 他转过方向盘,再次发动车子,左转过了湖水医院,来到驻足广场。 入夜的广场,霓虹灯光一泻千里,就着鼓点似的广场音乐,给置身其中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海洋般波澜的快感。馨菲走下车来,望着不远处a市最高的远麓大厦发呆,行裕紧紧跟上,牵上她的手。 “唉,你说房地产暴利不?”对着凉凉的夜风,馨菲随口找了个话题。 “你指房价居高不下?” “对啊,居高不下。几万一平米,够呛。” “那哪里暴利了呀,那是诗意的栖居!”行裕顿了顿,“生活本该就有诗意对吧,几万一平米的房子,我不用几年还是买不得起的。以自己的双手构建自己的诗意,和你,建我们的小巢,安安静静,一辈子的甜蜜。” 行裕略带调侃的语气把馨菲的脸都说红了,“谁说要跟你的,切,自恋狂!” “你不要跟我啊?真的假的?”行裕拉过手心的女孩,还是玩世不恭地笑。 馨菲气嘟嘟地撅起嘴,“就不跟你,诅咒你个自恋狂一辈子单身!”她感觉这个诅咒说重了,慌忙捂住嘴巴,不知所措的动作让行裕乐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把诗意的生活揉进心房。 “哎呀,都忘记一件事了。”行裕慌忙奔向车旁,探进身子从车匣子里取出一个浅黄色的信封,“来,给你。” 馨菲好奇地接过,揭开信封口,轻颤颤地向外倒。 两张机票!正面印着大大的“korea”字样,韩国,首尔?馨菲脑袋立马热起来,那边那传说中的五只男人的地盘…… “你不是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去首尔看看他们吗?最近,他们在江南区新开了家工作室。”诗意的生活,当然包括去和自己爱的女孩实现一个个童话般的梦想,行裕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工作怎么办?” “请假呗。我们俩的假条我已经递给总经理了,你愿意的话明天,明天我们就动身!”简洁有力的话语,真挚的眼神,恳切的态度,馨菲双眼不禁又湿润了。 再送馨菲回家后,已经11点多钟。明天,就明天,和菲儿去首尔,这是她已久的心愿,我一定要陪伴着她去实现。行裕没有选择回自己的公寓,而是来到妈妈那里道声别,顺便整理下行李。站在门口,行裕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从圣弗朗西斯科归来的金矿工人,背着沉甸甸的金子,心情愉快而自豪。行裕又想起他刚刚吻过的湿润的发髻,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颈椎落下的积病,使紫英习惯于晚睡,待到开门撞上满脸喜气的儿子,倒也大吃一惊。 “这么晚了回来?一个劲儿傻笑什么?” “妈!” “吃过没有?我给你热点饭?” “吃过了。你怎么还那样折腾着晚睡?又在摆弄你的老文艺?” “没有。医院的案卷我今天带回家整理了,早了也睡不着,脖子还是酸溜溜的。” “来,儿子帮你揉揉?”行裕又堆上一脸笑容。 “哟,今儿撞什么高兴事儿了,回来看我老婆子也就算了,还这么向我献媚?” “儿子不一向很孝顺嘛……”行裕不满地嘀咕了句,“妈,我明天得出趟远差,所以今晚就过来了。” “远差?”紫英疑惑地回过头,盯上儿子还没收回笑容的半边脸,“这就是你这么high,站门口都在笑的原因?去哪儿呀?” 行裕对上老妈犀利的眼光感到别扭,只是随口敷衍的谎言在妈妈面前在那么几秒后总会自己摇摇欲坠。“其实妈,不是出差,是出去玩一下,去韩国。”行裕还是选择实诚地坦白。 “你一个人?” “和女朋友,馨菲。”行裕就近拣了块沙发,随手抽过桌子上的病历,漫无目的地翻开,准备应付妈妈刀子嘴的盘问。 “老大不小,谈恋爱也不和妈说了?馨菲?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妈,这不在和你说么。她就是十六年前我落水救过我的小女孩,韩馨菲。” 紫英当然记得儿子的救命恩人,那个腼腆识大体的女孩子。只是,现在那个小女孩应该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吧?十六年后,她竟然会和儿子走到一起,这该是冥冥的命运?紫英沉浸在扑朔的命理,那曾经的红绸梦瘗,曾经的夙愿玦月,竟会如此活生生展现在儿子身上! 旁边的行裕,终于收回了嘴角的微笑。在那叠厚厚的病历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份,那清秀工整熟悉的字体,苏宁。 “妈,这些是什么”行裕递过苏宁的病历。 “啊?那是个漂亮秀气的女孩,怀孕了,单亲妈妈,和我一直聊得开。” 行裕脑海里突然炸开一般,苏宁,怀孕,单身妈妈?苏宁辞职是因为怀孕?难道是那晚的祸事?行裕感到一阵头疼,一连串的问题如一颗颗弹,轰开几小时前尚且谈笑自若构筑起的诗意的生活的墙垣,炸开皮肤下每一寸神经,行裕闭上眼睛,全身有了瘫痪的感觉。 “你怎么了?”紫英看出儿子的不对劲。 “没事,妈,我先回去了。明天就动身,我得准备准备。”行裕慌张地摆摆手,起身想拾起沙发上的西装,却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第二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 第二十三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三章 车里保持着一种虚幻的寂静,出了市区,驶上绕城公路,两旁是矮矮壮壮的侧柏,罩着昏黄的灯光。行裕再没有心情开车,虽然身处在闹市,四周是过往的车辆,行裕感觉如置身荒野,心里刮起凄冷的风。明明,明明一小时前的自己还被幸福紧紧搂着,明明明天会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飞往首尔享受那份诗意,可明明现在的自己再也没有一丁点儿知觉。 属于和苏宁的那一段记忆,原本会在苏宁离开后,那些波澜不惊的过往会如云烟。他发现错了,他忘记他给一个女孩带来的心灵上的创害,已如打碎的命运的湖面,波纹四起,远 远不会弥合。他忘记,那份离职报告带给自己的缝衣针剥离□灵魂的抽搐感,他更忘记他做过的那件事会导致那样一个结局——而如今,她怀孕了,是而且肯定是那晚该死的酒麻醉下那个盲目兽的他鲁莽变质的产物。他一直这么认为,苏宁坚强,冷静,理智和伤口的迅速愈合能力,都是为她自己能钦佩的,她定能走出他的影,大胆找寻真正她爱和爱她的人。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份沉甸甸的爱已然超出一个普通女人所能承受的范围,她爱他,竟然会爱的如此坚强,如此无私,如此执着。她没有走出泥淖,反而越陷越深,甚至没有了拔出的欲望。 行裕转过头,隔着一道膜的车窗,外面的世界看起来灰蒙蒙,本来想拉开车窗只需几秒便可看清车顶的路灯,可他发现自己竟没半点力气。车灯远远打在了一幅广告牌上,那是mars做的家粉厂商的广告,主题是一个赤着脚丫子爬着的婴儿,因为饥饿在寻找嘴儿,一脸迷人的微笑。 孩子,孩子,他的孩子,行裕脑海再没丢下那明媚的笑脸。他内心底里开始抽搐,他的孩子,从出生起,会没有爸爸,会得不到博大伟岸的父爱,会是多么可怜。他想到小时候左手牵着妈妈的手,右手始终空荡荡的时候,他突然再也不愿意承认,他的孩子只是爸爸一时的鲁莽和冲动的错误,他不愿意他背上丑恶的自私抛弃他的孩子和妈妈。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展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出去。苏宁,你真像一颗随风吹送的种子,我想,我或许迷路了,你还能带着我们的孩子,给我指出我心底的蓝图?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在同时,手机传来清脆的短信音,幽幽泛蓝的背景灯光下,是馨菲的短信,“行裕哥哥,我爱你,晚安,明天机场见。” 温软香情侬语,他十六年的期待,都在今晚绽放灿烂若花,只是有烟花的夜晚也会有凄凉的夜风。他抿起嘴唇,他的嘴角还留有她的余香,他真的爱她,爱了十六年,他还想继续爱她一个十六年,两个十六年,三个十六年,一辈子的十六年…… 他内心抽搐的疼,他觉得再也无法面对十六年魂牵梦绕的女孩,毕竟他的爱他的感情不再单纯,他的肩膀上已经扛上另一个女人的沉重的爱,那是摆脱不了的现实,即便摆脱了也会更为现实,因为它沉甸甸地与他的身体意识已然血脉相连,她怀上了他们的孩子,他传统的价值观念绝不会允许他去视而不见! 他感觉他步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的牵扯力大得惊人,他无力更无从选择怎么走出。他感到恐惧,慌不择路,甚至不能控手中的方向盘,原路,去路,来时路,转角路,单行路,高速路,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在开车,却不知道向哪条路上前行。他感到疲惫,抬起惺忪的眼睛,骤然发现眼前一片明亮。那是迎面而来的车灯,他潜意识慌忙去打方向盘…… 黑暗里,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呢喃——苏宁!苏宁!苏宁!苏宁! 眼角滚出一行清泪,混在血泊里…… “绕城北路刚发生的起交通事故,快送急救室……” “伤者脑部溢血,颈部轻微骨折,需立即手术。咦,这不是李大夫的儿子行裕吗,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速联系李大夫。”值夜的周大夫惊讶地认出伤者,忙指挥起抢救工作。 “额,哪个李大夫?”护士急切地询问。 “妇科主任李紫英。速去速回!” 紫英披着一件单衣,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赶到手术室门口已经是凌晨三点。紫英在车上就已经低声哭泣,上半夜还来探望过她的孩子路上就遇到了车祸。儿子临走时有点异样,可就儿子谨慎小心的格,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儿子,二十七年的风雨下来,已经从紫英心头的一块蜕变成紫英生活全部的神支柱。这样一个幻想着自己如溪水里一朵花的弱小文艺女子,这样一个二十多载如一日含辛茹苦撑起一个没有男人的小家的坚强女人,只这一夜,只待在手术室门口的几个小时,憔悴了多少年! 手术室的门开了,周大夫赶紧走过来紧紧握住紫英的手。“孩子暂时度过危险期,李大夫大大可以放心。轻微的脑震荡和出血,血块已经切除,颈脖的骨折也包扎,不会是大问题。只是……” 女人的心本就悬着,如秋千般忽高忽低,一句只是仍旧没有找到安全的着陆点。“只是什么?”紫英嘶哑着问到,干涸的眼角再一次老泪盈眶。 “孩子的血型是a型rh,你也知道,这样的稀有血型,目前我们医院血库和本市的血中心,储存量都很少。我刚刚让护士问了,血浆已经没有了,而孩子尚在术后昏迷期,如若短时间找不到血浆,可能导致休克,造成脑部部分神经的损伤,尤其是记忆这块。” 周大夫的话同样是医生的紫英当然清楚,儿子的血型稀有从小紫英就特别关注。 “这种血型的遗传亲缘很大,孩子的亲人中你知道有没有匹配的,可以直接作为供体。医院也已经在以最快的速度联系本市在库登记的稀有血型志愿者了。” “没有。”紫英哽咽了,“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对孩子的影响会有多大?” “你也是大夫,我就直说吧。术后恢复期会有一点不稳定因素,比如血压降低,心源休克等。孩子伤在脑部,颈部磕伤导致失血过多,短时间如果不能弥补可能会造成局部的神经坏死,轻者间歇失忆,重则……”紫英的手越握越紧,周大夫赶紧打断话题,“没有重则,一定能够找到同型配体的,你不要担心!” 启新一大早就在信箱里发现了两张假条。客户部总监李行裕与助理秘书韩馨菲请求休假一周,去韩国旅行。启新看着这两张便笺,心底突然升出一种异样的情愫。华丽丽的嫉妒升腾起来,写在脸上苍白的皮肤纹理间,斑驳怪异。他蹙起眉头,睁大眼睛,仿佛想从白纸黑字里找出一点点细微的瑕疵,来作为阻挠下来理由。他是他们的上司,他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不予批准,但那些他却不屑,他自诩高雅的心地容不下如此寒碜和低俗的琐碎。 他烦躁地站起身,想摆脱这样一层厌烦的情绪。恰巧手机响了,是爸的秘书小林。 “启新?湖水医院来了名护士,说有一位病人,急需a型rh血,李总是a市他们有记录的唯一一个血型相配的,想找李总去志愿献血。可李总昨天出差去c省出差未回。” “哦?那你打电话给爸爸,打给我作甚?” “李总今天赶不回来,护士催促说病人生命垂危,而这血型稀有,亲缘很强,想问问李总的亲属有没有匹配的。” “我也是rh血,我马上赶去医院。”启新觉得救人要紧,撇开先前的焦躁,忙驾车赶往湖水医院。 在护士带领下匆匆办完一套手续,验血,扎针,抽血,400cc的红色体流出体外,护士专业而又利索的手脚不禁让启新侧目。 “不到万分之三的概率,我在这里工作这么几年头一回抽这么稀有的血型,李大夫的儿子真是幸运!”护士微笑着安慰启新,“多谢您,刚抽完血要注意休息,我代表医院先向你说声谢谢。” “没关系,你看我这强壮的体格,体内造血干细胞代谢旺盛着呢,不够还能抽!”启新玩笑道,还刻意秀了秀膀子上的肌。 “你和病人什么关系?这不到万分之三的概率……” “啊?病人在哪儿,我还没见过。” “住院部401室,上楼梯左拐尽头,李大夫的儿子行裕,凌晨出的车祸。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属。” “李行裕?什么亲属?” “你认识他呀?a型rh血在医学范畴上讲除了遗传的亲缘外,很难找到匹配得如此完美。所以我才猜想你是病人家属,看来我猜中了。” 启新眉骨紧锁起来,一点点记忆从心头浮起,难道是…… “哦,不,他是我公司的职员,我们只是认识。”启新没有心情再去病房探望这样一个陌生的亲属,尽自一个人走向楼下的停车场。 他们不是今天飞首尔么,他出车祸了,那么她呢? 第二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 第二十四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四章 “前往首尔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52221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请您到三号柜台办理。谢谢!”机场嘈杂的广播音又响起,馨菲又掏出手机按住call键,又是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开通短信呼。馨菲埋下头,看着最新联系人后的数字增加到10,扁了扁了嘴巴,“快到登机时间了,李行裕,你躲哪里去了?!” 手心的手机抗议地震动起来,馨菲慌乱接过,“你在哪儿呀?只几分钟了,机票还在我这儿,登机手续还没办……” “馨菲?”电话那头顿了顿,“你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我当然在机场,你怎么还不现身?” “我不是行裕。”电话那头慌乱的辩解,“我启新,你在机场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行裕昨晚出车祸了,在医院!” 初夏a市的天气也如变脸的孩子,启新风尘仆仆赶到机场时,沉的乌云已经泼墨一样吞吐着天地。启新找到馨菲是在候机厅外的角落里,她咬着嘴唇,手心紧紧握着手机,彷徨悲痛地蹲着,神色茫然。她是一个踩着爱情七巧板的女孩,辛辛苦苦十六年堆砌的甜蜜本该会随着那趟飞机奔向一个梦想天堂,却摔倒在黯淡的昨夜。是她亲手搭建得不够稳固,还是他们的爱得不到月神的垂怜,她都不再想去思索,昨夜冰凉的吻痕还在眉间,如今吻她的人却在医院,行裕哥哥,你千万不要出事! “快带我去,他伤到哪里了?”启新没有说话,拉起她就奔向车。只一声问候,只一个眼神,只一脸落寞,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一目了然。 “宝贝,昨夜,妈妈在梦里看见你了,你洁白如水仙花的脸蛋,你蓬松柔软的黑发,你轻声呢喃叫妈妈时嘴角浅浅的酒窝,你轻柔如泉水的咿呀声音。” “宝贝,你可真是懂事儿,只在妈妈睡觉的时候轻微地动动手脚,让妈妈能够在梦里看见你。来,起床了,妈妈早上给你做杏子酱和土豆寿司,妈妈知道你是个小馋虫。” “宝贝,来,妈妈把电视打开,听听新闻,看看外边的世界呵。你出来的时候可别被外面斑斓的色彩可迷惑,妈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宝贝,妈妈今天陪你去逛逛商场,你喜欢哪款衣服,哪款玩具熊,哪辆小童车,到时和妈妈说哦。等你出来那一天,妈妈要和你搭积木,玩游戏,妈妈要给你穿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妈妈还要……哎呀,妈妈给你做的土豆寿司快焦了……” “早间新闻,绕城北路今天凌晨发生起恶劣交通事故,一辆白色宝马车逆向行驶与一运输车相撞,肇事司机被送往湖水医院,伤亡未卜。市交通局再次提醒广大市民,大雾天出门行车一定得注意安全。” “来,宝贝,等你长大后开车一定注意安全,妈妈来看看,绕城北路……” 电视荧屏上跳过的正是一辆前车窗已碎,斑驳着血迹的白色宝马,垂头丧气地站在路边,像只斗败的公**,迎面正对着一辆20t的运载卡车。拍摄的镜头一晃而过,黄澄澄的车牌耀眼得紧,ft0425。 “哐当。”女人端着的刚煮好的咖啡摔在地上,滚烫的咖啡飞溅到女人的拖鞋上,硬生生地疼。女人慌忙弯下身子去捂住烫伤的脚踝,满地明晃晃的玻璃渣子好似长了翅膀般到处乱飞,直钻女人的心房。女人呻吟着喊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女人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软软的化妆棉在额头擦来抹去,淡淡地在本就清丽若山水的脸蛋扑上层粉底。女人仔细照了照镜子,女人看见脸颊和鼻梁起了些茶褐的妊娠斑,女人没有管它们,只是轻手轻脚描着眼影。 “宝贝,妈妈是不是该去看看他刚刚妈妈心里好疼,妈妈还惦念着他……” 女人从不把眼影描摹得色彩多么亮丽,女人有多久没有化妆,多久委屈自己宅在家里没有出门了,女人自己也记不得了。女人的眼睛都涣散着很迷人的色彩,恰如秋水融融的清韵,那本是泊能在炎炎夏日清凉人一夏天的双眸,却从镜子里折出别扭的不相称黯然的灰色,也许那段消沉与失落的雾霭还未散尽。 “宝贝,他会没事的,对吧?妈妈发过誓不去见他的,可如果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妈妈会痛心一辈子的。那样,宝贝你也会恨妈妈的,因为他毕竟,毕竟是……”女人左手着隆起的腹部,眼眶有些湿润,“妈妈和他有一段童话,宝贝,等你长大后再跟你讲,总之,妈妈今天带着你去看看他,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女人再没有心思放在梳妆打扮上,随手披上件单线毛衣,踮着脚尖出了门。 湖水医院住院总部是一栋新拔起的十层大厦,正是依傍着安湖而建。所有病房的向阳面都是一扇落地窗,窗外春夏秋冬一沉不变的就是那湾深邃的湖水,没有新鲜感却处处流露着朦胧的新鲜。 馨菲没有等启新停好车就直接冲进了这幢楼,由于过于着急,迎面一头栽进了一个年轻妇女的怀里也顾不上道歉。 “喂,你知道他病房在哪里?”楼下的启新边追边叫到,“你慢点,等会我。” 跑上半层楼梯的馨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匆忙回过头来,看见了刚刚撞上的年轻妇女,正向着院信息咨询台走去,褐□状的披肩式毛衣,小卷的短发高高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颤巍巍地走着小碎步子,右手提着致的小手袋,左手扶着略显肥胖的腹部,馨菲这才猜到,她可能带着身孕。她微笑着在执勤护士打探着什么,语调平缓,轻轻擦亮的嘴唇,有如刚出水未沥干的茄子,她的眼睛是青梅般的浅色。馨菲远远的看上去特别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是谁,启新恰巧跟上来。“401室。你别着急。” 病房的门微微掩着,床头坐着位中年妇女,怔怔地看着窗外正出神儿。“伯母,行裕怎么样了?” 紫英抬起疲倦的双眸,打量了下进门来的女孩,慌乱站起身来。“刚打完镇定剂,在昏睡中,多得感谢早上一位好人的鲜血,他手术很成功。你是?” “哦,伯母,她是馨菲,我是他们公司的同事。”启新堆上笑脸,“既然这样,那就好,那就好。” 紫英脸上现出一秒的惊讶,随及满心欢喜,招呼着馨菲过去,“孩子,你都这么大了。来来,坐这儿,帮我看会誉儿,我给你们洗水果去。” 行裕安静地躺在那里,头颈部缠着厚厚的绷带,只留下浅浅的脸庞的轮廓。馨菲凑上前去,紧紧掖住床角的被子,有点泣不成声。她心爱的男人,睡得平和安详,微微闭着的眼睛上一对浓浓的眉毛,像极了河岸的狗尾巴草,再往下,那微微翘起的双唇,如若笑起来会是那样漂亮的弧度。他轻轻地咳嗽了声,像是刚睡醒的婴儿开始呢喃,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线,玄黑的眸子徜徉着灵动的气息。 馨菲不觉反手攥紧他的手,附上身去,对上他的眉心,直直吻下去。柔软的唇,清新的吻,淡淡的水果香甜的味道,仿若雨后绽放的柳芽儿,那本是幸福的味道却遭遇了一秒的尴尬,从他唇齿间微弱的呢喃,飞进馨菲的耳朵里,却只是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尾音,“s—ning,su—ning—,苏—宁……” 她的心房弹指间禁受住里氏九级的震感,她的脑海里映出刚刚楼下那个年轻的女人,她才想起,那正是她的宁姐,已经辞职三个月的宁姐! 从拥有到失去,一滴盈满委屈和痛苦泪水,顺颊而下…… 病房的门依旧半掩着,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褐□状的披肩式毛衣,小卷的短发高高吹起,致淡雅的素妆容颜。她的额头微微渗出汗水,她的双眼呆滞着看着屋内的一切,越看越有眩晕的感觉。她皱起眉头,右手拉住门框,左手习惯地扶起腹部。 “宝贝,妈妈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女子。宝贝,原谅妈妈,妈妈再也不沾忧愁的河水,再也不摘悔恨的果实了。妈妈不会再来看他,看不到他就不会爱他,看不到他就不会想他。妈妈只爱你,永远只爱你。” “苏小姐?”紫英刚洗完水果回来就看见了病房门口的苏宁,忙叫唤道。苏宁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被发觉,慌乱转过身去,直接奔向楼梯,越奔越快,片刻只留下厚重的背影。 紫英想起昨夜行裕翻到苏宁病历时的表情,豁然惊住,誉儿,难道你…… 第二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 第二十五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五章 “隆——隆——”a市今年第一声雷,紧随着雷声而下的是瓢泼倾泻的大雨,天已经灰蒙蒙地近似夜晚。 馨菲冲出住院部时,雨滴大颗大颗打在脸上,硬硬地却没有痛感。馨菲抬起头,任凭着清凉的雨水顺着眉眼睫毛淋下来,脸上的水珠滚落唇边舌尖,满嘴的咸涩,血腥。 “上车!”启新的叫声,穿透哗哗雨声传来,馨菲没有听见,依旧走在雨幕里。 “你身上全淋湿了,会受凉的。”启新的声音紧随而来,雪亮的闪电刺破漆黑的天空。馨菲捂住耳朵,发足狂奔,她讨厌泪水,她讨厌此刻的自己。 用尽全身力气跑,直到腿沉重得再迈不动,她才停步喘息。隔了厚重的雨帘,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着,路人行色匆匆,各自寻觅自己的归途。温热的体不停滑落,视线模糊中,馨菲一时看不清自己的路在何方。 口口声声说相爱,口口声声嚼着诗意的生活,口口声声发誓偎依着去实现梦想,她的行裕哥哥不大的心房却同时装载着另一个女人,这可怜的爱,就是□裸背叛后的快感呵,是囹圄人心,扯碎人心的快感? “灵儿!”一声低沉的呼唤,像是晴空里断线的风筝,飘摇在滂沱大雨里,那般单薄,那般脆弱。启新跳下车,锃亮的黑皮鞋浸泡在水里,浅色西裤下半边瞬间湿透。“灵儿……” 前面奔跑的馨菲像机器般顿住,“你叫我什么?” 启新追上来,用力搬过她的肩头,揩干她满脸的泪水和雨水,“灵儿,你这是干什么?”他的左手拾起她前的扇坠,雨水的洗刷使得它更显明亮。“无论何时,把它贴在口,那样就不会感觉疼了。” 他的声音,似是飘着哭泣的哽咽,飞舞在茫茫雨水里,单薄如蝉翼的尾音,此刻尖锐如刀,剜开脑海如水的记忆之门,一瞬间便有一段潮流裹着熟悉的温暖袭上心头。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她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意识是否清醒,她抬手拨开脸上湿漉漉的乱发,迎面对上那藏在心底已经疑惑许久的白皙的侧脸。 “你是行裕哥哥?”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湿凉的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神,他狠狠地抱住她,他的嘴唇贴在她的颈边,“回家,回家,灵儿。” 隔了湿透的衣料,她的肌肤清晰体会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力,她感觉她被撕裂的伤口神奇般地在愈合。她像一只蚍蜉,紧紧抱住她的生命之树,舔舐着她微颤微寒的伤口,她愈是尽情地吮吸,愈是觉得甘美,那是失去再又拥有的喜悦。 只是,她的大树,并不是伟岸得足以撑起她的蓝天。启新咬着嘴唇,眼前满是旋转的雨水,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地倒在水泊里。 “他没事,只是早上献过血没有充分休息,再加上淋雨,疲劳导致的晕眩,打点点滴,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献血?” “宝贵的rh血,救了我们李大夫的儿子行裕。”护士边说边递来洁白的毛巾。馨菲这才发现自己完全浇湿的脸庞,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毛巾上晕开一片片润湿的痕渍,像极了寂寞雪地飞鸟的足迹。馨菲用力擦了擦脸,感觉清醒了许多,机场等侯的焦虑,行裕病房的爱怜,那声呢喃带来的痛楚,雨中的无助,似是被毛巾掖干了。馨菲看着熟睡的启新,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从一大早作一个默默无闻的献血者,到机场接她,再回医院,为了安慰自己冲进雨里假称自己是行裕,他真是一个善良体贴的男人。馨菲突然想起肖雅的幸福,可她自己的幸福,却如早晨错过的航班,只在那么个点来到,然后不见踪迹。 启新裤袋里的手机响了,馨菲小心翼翼取出,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听,手机里已经传来焦躁的男音。 “你不能去献血!你身体太孱弱了,我已经在回a市的路上了。”手机的备注栏著着“李京才”,手机设置的自动接听。 李京才,李京才,不是总裁吗? “伯父,我是韩馨菲。启新现在在医院,有点休克。” “休克?他献过血了?” “是。” “唉,这孩子,我还有一小时赶来,麻烦你先照顾他下,谢谢了。” 挂掉电话的后一秒,手机自动切换到主题,朴素简单的中国风风格,桌面的背景是哄闹的人群,而人群中,是相互抵着手掌走在钢丝绳上的一对人。经过简易的模糊效果处理,画面显得很有质感,馨菲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正是那天户外拓展的依存共渡,她和启新最后摔在地上的前一秒?启新拿它改成手机桌面,这,这…… 馨菲的脑海深处跌宕起雨中的那声呼唤,那是带着细碎颤音的疾声呼唤,穿过雨幕,深入骨髓。他叫我什么,灵儿,他怎么知道我叫灵儿,为什么先前我对他都是非常熟悉非常亲近的鬼魅的感觉,为什么他在得知行裕哥哥出车祸后第一时间想到联系我,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关心我,他的手机为什么会设置这样个桌面,难道他真是…… 怎么可以是!馨菲果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是,那么行裕哥哥又是谁,如果他是,他为什么会有肖雅,如果他是,他认识我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说清! 馨菲捂起头,片刻的雨后清醒在一刹那又混沌不清。馨菲忘掉了对总裁的承诺,放好启新的手机,慌张地逃出病房。 启新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清了床边穿着西装的人影,病房的灯光刺激下眼皮立刻垂下。 “灵儿呢?”启新挣扎着坐起身来,这才看见床边坐着的是风尘仆仆的爸。 “谁是灵儿?”李京才压着一肚子的火气,有点嘲讽地说,“你倒挺乐于助人,几百cc的鲜血流出来不皱个眉头。” “爸!”启新有点生气,“我想救人也有错吗?” “那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这不,你看,躺这儿了吧!” 启新感到喉咙里黏着血痰,欲要咳嗽却硬是咳不出来。这种如梦魇般的感觉缠着的日子,已经上三位数了,只是此刻,对上父亲严慈的目光,这种感觉像是有了飞扬跋扈的后台,几何级增长了许多。 “我救了行裕。” “开什么玩笑!”李京才显得不耐烦,“你现在感觉可有哪里难受?饿了的话,我去叫陈姨给你送点吃的。” “他叫李行裕,他的骨子里流着rh血,他是我们mars客户服务部的负责人,陆叔叔提拔起来的。”启新没有注意到爸爸的脸上暗了许多,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真小。” “清贫不惫品行端正神畅裕,是为行裕。二十几年前读的庄子还能朗朗上口呢,不过,他已经过去了。”李父苦笑。 “爸,他在401室。”启新的声音尖锐凄厉,喉咙一阵麻痒,剧烈地咳嗽几声,地板上留下一滩脓血。 “你,怎么又这样了……” 紫英伏在病床边,看着手术后已经昏迷了一天的儿子,心还是高高地挂着。那个襁褓里闭着眼睛熟睡着的婴儿,如今裹着绷带也安安静静地躺着,这二十几年时间溜走在指缝里,却把一个赤着脚只会跟在医生妈妈后边的孩子,魔术般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帅小伙子。借着病房亮起的灯光,紫英端详着儿子,由心萌发出那般如发现新大陆的喜感——她第一次发现儿子竟然这么帅气。那棱角分明俊俏的脸庞,即便是裹着硬硬的绷带,流感的线条反被衬托得淋漓尽致。诚然,儿子的眉宇里有着和他一样的气质,这层气质是雁读寒潭留下的影子,是挥之不去印在儿子身上的。想到他,紫英情不自禁看了看右手戴了快三十年的银戒,清亮宁静的光辉依旧。 行裕终于睁开了双眼,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妈妈,对不起。” 紫英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但还是挣扎着笑着应道,“没事,我儿命大,老天爷不会让我这老婆子孤苦伶仃的。可还记得你六岁时坠入楼下的安湖,不也是这般醒过来了,不过上次多亏了小馨菲。其实啊,妈妈真的很害怕失去你,你醒了就好。” 提起小馨菲,行裕想起了本该诗意的韩国之旅,摇了摇头。 “馨菲来看过你了,又回去了。”紫英想起儿子最为记挂的事儿,“首尔没去成等你身体复原了还有机会去,你们年轻,多的是机会。” 行裕的头又如出车祸前一个人开车时那般胀痛,只得重重地摇了摇,示意妈妈不要再说下去。 “还有……”紫英突然打住自己的话,偏过头去想了想,转过头微笑道,“誉儿,你也二十七岁了,都谈女朋友快成家了,想不想听听妈妈的故事?” 紫英的故事,像是大海里枯败的浪花,只是对行裕而言,海很远并且他从未去过海边。可如今紫英依偎在床边,动人的微笑,亲切的声音,像极了海的微笑,潮水的声音。行裕安安静静地听着,原来那就是海——它每次都被妈妈藏掖得很深,推说长大了会说给誉儿听,直到今天。 行裕迫不及待地点头。 “其实,妈妈只是承受了楼下安湖神女的诅咒。” 第二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 第二十六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六章 那是一个秋天,天,没有太阳,也不见下雨。这时节的安湖最为妩媚了,灰蒙蒙的,满眼望去又显得明朗,很像一位端庄的少妇,褪了少女的娇羞腼腆,亦没有上年纪人的古板沉着,恰是到了显着本色的好处。 在整个大湖不起眼的旮旯里,躺着一只小船。船首坐着一个扎麻花辫的少女,船尾一个戴着高高斗笠,麻布青衣渔夫打扮的伙计,近看却是一张俊秀阳刚的脸庞。他们是a市商贸学院的大学生,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敢情今天是冲着安湖玩耍的。 桨在岸上一点,船载着两人,载满了脉脉的情味儿,无声地去了。船箭一般飞出去四五米,突然又是一个旋儿,转过头来,船身侧向一面,像是要倾翻。船上的两人脸色苍白,默默看着对方,都觉得身在水里,心悬在高空妥妥地落不下来。 “强子哥,这样行吗?安湖神女可最忌讳打扰的。” “古人不常说羽化登仙,许是大致如此,过程不会轻松的。我们这是去幽会神女,难免惊惊乍乍,不用害怕。”船尾的青年笑着应道,“等再熟络熟络这桨子,就没事了。” 两人调正方向,继续向湖心划去。船头的少女力气小了点,船老向一边弯,末了又有点兜圈子。强子哥呼唤少女坐到船尾,相互紧挨着,一起落桨,一起用力,船首翘得老高,船尾落在水里,船上人的身子恰恰与湖面平行。船过处,一圈圈的波纹,一个弧衔着一个弧,密密麻麻向前递着,碰回岸边再有折回来,却又如跳跃的曲线,书写着外文,摇曳着船身。少女淘气地伸出手去捉拿,一次都没有成功。 “别胡闹了,就你那小手,看我的。”到得湖心,青年丢下桨,跑进船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檀木盒子,取出盒子里的东西,冲下船尾,俯下身子,舀上一盒子湖水,嬉皮笑脸地递给少女,“英子,来给你,你要抓的波纹。” “哼,你给我湖水,哪有波纹。”紫英嘟囔起嘴巴,表示不屑。 “这不就有了。”青年随手晃了晃盒子,盒子里的水立刻荡漾开来。 “你哪里找来这么漂亮的盒子,它原来装的什么?”紫英对这冷笑话似的魔术不感冒,好奇心集中在装水的盒子上。 强子伸出紧握拳头的左手,显得郑重其事。“呶,在我左手心里,你可以先猜猜。”谁料想话音刚落,紫英就扑过来,直接对着他的左咯吱窝就是一顿挠,强子左手不由张开,两颗亮闪闪的戒指掉进船舱。 纯银的质地,美的雕琢,那一对戒指躺在手心里,宛若一对双胞胎婴儿,清凉的光辉像是均匀的呼吸,缀满了生命气息的爱意和喜感。 “这对银戒,是养父母生前留给我唯一的纪念。”强子转过身去,对着四面的湖水,默默地祷念了几句话。“爸妈说,这是一对婚戒,将来我找到媳妇时给她戴上。英子,嫁给我,好吗?” 湖面刹那间平静,只落下低吟的风儿。英子脸红得别过去,落入视线的是岸边的垂柳,一直垂到树下,已经发黄的柳叶探入湖水,湖水荡漾着她羞涩的眉眼。 “不要。” “那先戴上它。”强子小心翼翼拉过她的无名指,然后给自己戴上另外一颗。“我们这辈子永远不摘下它,好吗?” 紫英点了点头,“强子哥,我真心爱你,单纯如这安湖的水,朴素如这安湖的水。” “我想听你唱歌。你的歌儿很美,如甘冽的泉水入人心灵。”强子挽过紫英的头,默默地对视着。他和她,躲在湖心的小船里,像极了这蓝盈盈的湖水和灰蒙蒙的天,端庄者对着端庄者,无限的甜蜜与爱意。 想必,路过的安湖神女,也曾感动得掉下眼泪。但谁又曾想过,神女最忌讳外人的打扰,他们触犯了她的底线,能够在一起吗? 强子是商学院经济系的翘楚,本科毕业后直接选择下海经商。紫英学的是中文,毕业选择留在a市一所普通的高中教书。两人所谋不同,但对于彼此的感觉从未因为距离而陌生,在紫英所教书的学校旁边租了间房子,恩恩爱爱营造了一小窝,只欠那纸比东风还要东风的文书。他们都认为不着急,强子哥理想中的婚姻该是以可观的经济供奉起那本红红的本子,那样他们的爱才会有基础,才会稳固,自己也才能在紫英父母心里有一个很冠冕堂皇的位置。所以,那时强子一味的心思是赚钱。 刘易阳说过,细节打败爱情。细节决定许多,就在他们同居享受生活的第二个月,因为防护措施不当,紫英怀孕了。 租住的小窝刹那间愁云密布,紫英哭的死去活来。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完全被社会唾弃的,如今事实成立,他们要么成为年轻的父母,把那纸文书领回家,要么成为谋杀掉孩子的凶手。 强子恨不得撞墙死掉,但即便真的死掉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留下自己爱的人孤苦伶仃。强子内心底里抵制这个幼小生命的出现,他完全打破了他心底对于婚姻和爱的界定。自幼生长在托儿所,养父母又早亡,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更没有一点他向往的生活地位和经济能力。他不会在他没有事业地位的情况下要一个孩子,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过和自己父母打拼着七零八凑的日子。那天两人都没有吃晚饭,强子抱着六神无主的紫英坐到深夜,最后一咬牙齿,凛然若关公刮骨般的坚定:英子,这孩子我们不能要! 紫英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强子慌忙擦眼泪,哄着她:英子,你一辈子都是我的,等几年后我们有钱了,我们要几个孩子。我不想我们的孩子和我们过穷困的日子,我不想。 强子陪着紫英,联系好紫英旧时学医的同学,来到一家小诊所。紫英捂着肚子进去,在躺在手术台上即将行刑前的一秒中,紫英哭喊着叫住了医生。她不舍得,她不舍得丢掉她身上的任何一块,更何况这是属于她和强子的。退一万步讲,孩子无罪,初为人妇的母从内心里生出慈爱,她放弃了人流,可是她却不愿意违背手术室外的强子。她在同学的搀扶下,走出手术室,假装受了莫大的痛楚。强子头两天都没有去工作,就留在家里呵护在床边,这让紫英万分惭愧。她瞒着强子哥留下了她腹中的孩子,她真的割舍不掉它,她只是在寻思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强子哥说清楚,她想留下他,留下属于他们爱的结晶。只是,她看着陪在床边的强子,眉头总是紧皱着,说话做事都容易分心。紫英生气了,若是她果真做掉了这个孩子,她的心理会造成怎样的创伤,她的脾气会变得怎样的坏。她开始假装着使小子,变着方法折磨强子,希望他能够对自己上心一点。她怀疑他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她希望他能够说出口来,哪怕是以吵架的方式。 只是本是善意的假装,却弄假成真。强子本是个自负骄傲的人,他也不愿意失去一个孩子,他的苦衷却又不能说给紫英听。强子借高利贷的款子从国外进来的一批货物,为躲避关税想走私入境,却被全额没收。货财两空,而高利贷的款子来源却是不清不白的黑道,这几天他已经踩进了从学校入商海的第一个大坑,而这坑诚然大了,他甚至面临着牢狱之灾。他不会对紫英说明一切,他更不可能以这样一个父亲的姿态接受一个孩子! 第三天,紫英从学校带完晚上的课就琢磨,想晚上拉强子去看场电影。她想知道强子发生了什么,如若时机合适,她不想继续瞒着强子,她留下了这个孩子。 而强子奔跑了一天,也没有落实到还贷款的钱财,回家倒头便睡下了。半途被紫英吵醒,又要拽着去看电影,他当然没有力和心思出门,抱着她说了句,改天陪你去看,就又呼 呼睡过去。 紫英兴头上被泼了盆凉水,睁着眼睛,越想越委屈,他宁愿睡觉也不陪她,原本热切的馨霎时变得冰冷。 紫英泪眼迷朦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强子觉得好笑,不陪她看电影而已,怎么就变成不爱她了。他这一笑又惹事儿了,紫英的火“腾”地冒到七丈高:你还笑?我知道你觉得我可笑!你不爱我就说出来,我李紫英要是真打胎了,死缠着你让你负责任! 强子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火大地吼了句:我累得像条狗一样,还不是为了你,就不能体谅我点儿?不就一场电影,什么时候不能去看?今天我要睡觉,你要看就自己去。说完,被子一裹,睡了。 紫英被吼得愣住了,此时她已忘了看电影的目的是什么。本来她说强子不爱她只是气话而已,如果说她从未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强子这样一通脾气,她开始怀疑了。 紫英黯然地走出房间,在大街上游来荡去,人来人往,俪影双双,徒留她一人伤感,于是,她把胡思乱想发挥到最高境界,硬是给强子安了个始乱终弃的罪名。她不想回去,回到那个家,那个家他宁可睡觉也不愿意陪她去看场电影,那个家他口口声声说不要她腹中的孩子! 女人在这个时候,信任度和依赖度都降到了最低点。紫英觉得自己脆弱,感情经受不起任何折腾。他不陪我去看电影,我一个人去;他不要这个孩子,我要,我还要一个人抚养他长大。紫英当晚呜咽着在电影院趴了一夜,那个她曾经心目中的强子哥没有出现找过她,而在紫英返回寓所准备大动干戈说分手的时候,强子哥却不在。 那一刻,紫英的仇恨涌上心头。爱情原来只是传说,只是脆弱感情的那点寄托。紫英狠狠咬碎手指,任由脸颊的泪水流下,在他们营造的小窝的墙壁上,写下血书,我们到此为止。 也不知强子是否看到墙壁上的那六个血字,只是,强子和紫英真的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第二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 第二十七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七章 “那个孩子,就是我?”行裕第一次听着妈妈的故事,微微惊讶。 “你说呢?”紫英闭上眼睛,“儿子,你可知妈妈为什么老犯那些文艺子,虽然妈妈是个医生。” “妈妈后来怎么会成为医生呢?” “还不是为了你。二十六年前的社会,可不及今天这般开放。未婚先孕不说,常人眼里,妈妈完全是在外边偷男人留下了种。不提老家那些亲朋好友,甚至每个月来医院孕检因为都是一个人连医生看妈妈的眼光都只有这么低。”紫英想起那些逆流的日子,弱小的身子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就如溪水里的一朵花。紫英倚着床沿比划了个高低的手势,自顾自苦笑。“因为妈妈一个人留在a市,也辞去了中学老师的工作,整天除了听你踢着妈妈的肚皮也无事可做,就从市图书馆借来一套妊娠医学的书。从《女科一知集》,到《百灵妇科》,甚至《女科证治歌括》,都泛读了遍。久病成医,妈妈怀了你十个月,真算成了半个医生。从那以后从未去过医院,再也不用受外人奇怪的眼光,直到到后来生下你。在你两岁时,恰逢湖水医院扩招,你妈因考虑到医生职业待遇的丰厚,奇迹般去参加笔试,奇迹般通过,拿到从业资格证,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五年。” “那个人一直没有找过你?”行裕轻轻放低声音,生怕踩到地雷。 “我不知道,反正我铁了心,付了房租就搬出来另外找了个地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即便找过,也不会轻易找到。起初几年,妈妈还存在那么点希冀,希冀有个男人帮忙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空。到后来,你渐渐地长大,这份希冀却渐渐淡了。妈妈会是个坚强的女人,妈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些年不就这么过来了呢。” 行裕想起小时候上学妈妈接送的情景,想起每次自己都被留在医院值班室做作业,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在家学习做饭,想起后来大学毕业进入mars拿到第一笔工资和妈妈庆祝。两个人的家,其实是妈妈一个弱女子匠心独运用三十年的青春撑起来。三十年的含辛茹苦,换回的却是病榻上躺卧着的儿子,如若,如若儿子不孝顺永久睡去了,那该是怎样一个悲催的事实! “转眼那,你也成了一个男人。从你们男人的角度说,是不是该有股大男子主义,什么都可不顾,什么都可丢弃?就像他,二十几个年头或许都不曾惦念过咱们娘俩。”紫英说话的语气突然沉下来,又回到二十几载的泥淖里行裕熟悉的严慈的口气。 行裕接不上话茬。行裕眼中的男人,在这样个世界是暴力血腥的,是需要用肩膀扛起一片蓝天的。行裕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妈妈口口声声以“男人”叫唤自己,大男子主义一下子在血管中沸腾开来。臭未干嗷嗷待哺的雏燕,现在已然羽翅丰满,他的话语不再是孩子的话语,他的心思不再是孩子的心思,他的意念不再是孩子的意念。他是一个男人了,已经不能对着故去这面镜子观赏模糊不清尚青春懵懂的风华,他必须面对面,用肩膀担起身边的世界。而身边这个世界,当然不是妈妈说的什么都可不顾,什么都可放弃,这个世界里,什么都不会放下。 “妈的观点我不认同。你儿子是男人,有大男子主义,将来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天下的乌鸦可不是一般黑!” 紫英看着儿子一脸的朴素与认真,耐心地寻问,“那你该觉得男人最应该看重什么?” 行裕脱口而出,“信念,责任和爱。” 紫英赞许地点了点头,“在你昏睡的时候,不仅仅馨菲来看过你,有一个女孩站在房门外许久,却没有进来。妈妈不希望妈妈的誉儿还不承认自己是一个男子汉,不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并不该施展在孱弱的小女子身上,这个世界男人可以舍弃许多,唯独弃不掉一份该去用心面对的真实感情。这个世界,也并非所有的女人都会像妈妈这般坚强得傻得友爱!” “妈,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女孩什么傻得友爱?” “我多想了?”紫英自言自语道,“她叫苏宁,是我的病人。” 豆大的汗水渗出额头,行裕咬了咬牙齿,像是又经历了一番出车祸时的剧烈撞击,不过他此刻是清醒地在舔舐这种痛楚。可即便是在昏睡里,他呢喃牵挂割舍不掉的也正是这个名字,这个女人。她已如浮在他心海的一朵云,心潮如水,静的轻柔,动的汹涌,云卷云舒,聚的热烈,散的寡落。这两片变幻莫测的心的天地里,酝酿着的是一场暴风雨,行裕嗅到了暴风雨前的滋味,那是氤氲空气中的变质的痛苦,迷茫,歉疚,自私和一种带着质感却咀嚼不出味道的气味。 紫英没有打断自己的话的意思,“如果她怀上的是你的孩子,而她却如此执著地选择作一个单亲妈妈,足以证明她对这个孩子,对这个孩子的父亲足够的爱。她有着和妈妈一样的格,妈妈在她身上看到的是三十年前妈妈的影子。只是,妈妈不希望或者不允许我的誉儿负疚地辜负一个女人的一辈子,誉儿是男人了,誉儿你自己说的信念,责任怎么可以丢之弃之,任由一个孱弱的女子,颤巍巍地和腹中的孩子唇语,‘你没有爸爸’。那是多么荒唐多么难过的事实!妈妈我……”紫英越说越激动,泣不成声。 “妈——我——”行裕闭上眼睛,满身的疲惫感袭来,像是痛苦的呻吟,牙齿间却只能蹦出几个浅短的音节。行裕沉沉地昏睡过去。 行裕感觉梦到了自己,变成一只无归宿的小鸟,扑腾着翅膀,寻觅着一块栖息之地。飞呀飞,小鸟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火红的金凤凰,凄厉地低声行吟:我乃良禽,欲择木而栖。而在湛蓝的天空下,满是密密麻麻的梧桐树,端庄的,忠实的,芳华的,贤淑的。他的眼睛灼灼有光,在那边,红褐色的树枝饱经风雨,紫藤花亲昵地搭在她的肩头远眺,那是一棵有着矍铄与温软的心的梧桐,寒冬贲临,也只是幽默坦然一笑的梧桐。 那是属于他凤凰的梧桐,她已翘首等待了几千的日月。她以婆娑的枝干,向着他招手,使得他不会再浑浑噩噩地飞,使得他从成长这样久热不退的高烧中苏醒过来,他不再滚烫,不在晕眩,他的表现欲望不见了,他十六年伟大的执着惨淡成初春的雪人已在准确的时辰化作一滩泥水!那曾经在心底浮起的湖水包裹的紫色,如流行感冒带来的忧伤,带来的发烧,只在认真抬起双眸寻觅她的身影的瞬间被同化!他看见他的世界里,已经混沌一片,混沌若安湖神女兴风作浪时紫褐色的湖水。他停驻在她枝头,高亢地鸣叫,烈火熊熊燃烧,他是凤凰,他在烈火中涅槃,抛弃一起虚无的执着和幻想,涅槃,永生! 原来他真心爱的,只是那株不算葳蕤的梧桐。也即在梦里,他咀嚼出那股质感的气味儿,那是带着薄荷清香,混着女人体香和一个腹中未谋面的婴儿的香,那是一个男人炽热的责任感下浓烈的爱香!他爱苏宁,此生就此注定! “李大夫,怎么家常唠叨得这么激动,孩子可刚刚动过手术!”推门进来换点滴的田护士长瞧见了这场景,忍不住嗔怪道,“他睡过去了。” “啊,我都忘记了。”紫英抹了抹眼泪,懊悔自己是个急子在这个时候和儿子谈这件事情。 “早上给行裕献血的也是一孩子,现在休克也躺在医院,你要不过去看看?这边我照应着。” “好,我还没当面谢过他,我去看看。”紫英整理了下心情,轻轻地走出门外。 第二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 第二十八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八章 田护士长讲,那个善良的献血人因为献血过多短暂休克,在三病区204室休息。紫英对医院十分熟悉,穿过住院部与三病区的弄堂,下两层楼梯,拐个弯儿,便到达了目的地。紫英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而进,恰巧看见了启新咳出一口血痰。 “呀,你这是怎么了?”紫英医生的职业本能,扶正启新的背部,一阵轻拍,“怎么咳血了呢” 紫英侧过脸,催促旁边站着的京才,“你病人家属,帮忙按下那个铃,让联系护士,马上叫内科的大夫。” “咦,伯母,你怎么来了?”启新侧过头,望见是早上刚见的行裕的妈妈,有点惊讶。 “原来是你救了誉儿,”紫英这也才发现病床的人是启新,早上自称是同事和馨菲一起来探视的男孩,“真的谢谢你啊,我听护士说你因献血休克,我过来看看。你怎么咳血了呢?”紫英皱了皱眉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轻拍着启新的背部,以让病人舒缓下来。“快去按铃呀,联系值班的护士,我虽然也是医生,但不是太懂这方面!” 李京才站在一边,依旧没有动作。从这个医生进屋之前,李京才似乎就已经闻到了她的气息。那是一股记忆深处的半盏清茶的思绪,在儿子口口声声说“行裕”开始,千杯飘香的心迹已然弥散,他唯有浅笑无言淡然来怀念。沉浮于商场几十载的他,如一只警觉的猎犬,灵敏的鼻子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在沉淀了几十年的愧疚,无奈和感动的泥淖里逡巡流浪的心,还有就是不告而别的苦楚,擦身而过的残美,或是阔别重逢的恨怨!孑然孤苦的内心经常浮现的笑靥,茫茫人海望不穿寻觅不着的背影,或许就在那里,或许已在眼前。她进来了,纤瘦矮小的身段,碎碎的脚步,似曾相识却又不识的面庞,让心已失去节拍。她的眼眶闪烁着的瞳仁,和梦中的一模一样,总有流星陨落般灿烂的光亮,她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直扑病床咳嗽的儿子。她轻轻拍着启新,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已然看不清她,他只是感觉咫尺处盛开着隔世的牡丹,二十几载如一日的雍容娇贵,只是在没有他的日子里,那依旧光彩的花瓣,多了许多散落如大鸟凌乱羽毛的时光痕迹。他的视线模糊了,他挣扎着想叫出声,喉咙却被满腹的激动所阻塞。 “英子!”他终究还是叫出声来,只不过声音摇摇曳曳,冷冷清清如窗外的瘦月。 紫英回过头来,心在半秒间封冻,她的手控制不住狠狠地拍在了启新的背部,只疼得启新叫出声来。她在半秒后回神儿,慌忙地道歉却显得语无伦次。她抖索着站起身子,走向床头的按铃按了下去。 “英子!”京才近似哭泣的呼唤,掺在尖锐的按铃声里,微弱了许多。她自顾自定了心神,抬起眼来,打量着眼前的人。他是那般的意气风发,自由高贵,笔挺的西装包住略微肥胖的身躯。也正是那隆起的啤酒肚子,藏不住他的年龄,他刚毅方正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他的头发却截然相反的矍铄。 “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紫英咬住嘴唇,强撑着本就脆弱的眼皮,一字一停顿。 “我是强子,你的强子哥啊!”歇斯底里的声音,痛楚,慌张,落寞,彷徨。紫英回过头,对上的是他如炬的目光,尽管是隔着恍恍惚惚泪眼,却无法遮掩炽烈的火热的情愫。也只有这双火热的眼睛,才能洞穿少女懵懂的心,才能魂牵梦萦时时刻刻徘徊在紫英心头。她的强子哥,若天之骄子的老鹰,锋利的喙,刚劲的爪,充满意气的翅膀,当真正从梦里走在现实,她不能接受。不仅仅只是二十八年前的分别,不仅仅只是未曾寻觅的身影,不仅仅他的身边走过无数个其他的女人,岁月无痕,人自多情,紫英只感觉她活在一个脆弱的童谣里,她的强子哥,戳破了这个童谣,让她身不由己,悲催一生! “我真的不认识你。”应声而到的护士推门而进,紫英转移出注意力,慌忙叫唤道,“病人咳血,帮忙叫内科周大夫,拿一些止咳镇静药过来。” 启新慌忙摆手,“伯母,不用了,我没事,是旧病了。” 是旧病了,紫英的心房长满豌豆粒般的病疮,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沉疴多年,无力回天的病症!紫英从未有过的虚脱感,直奔病房门外,京才弃下咳嗽的启新,紧紧追出。 三病区与住院部间是条走廊,两边种的是一色的小叶蓉,树梢正好长到走廊的高度,枝叶上还滚动着晶莹的雨水。紫英走在这里,一边是墙壁,一边是树丛,平分了五月初夏的夜色。四周静谧无声,紫英边跑边捂着脸,黑暗的走廊铺满了凌乱的脚步。 “英子,你站住!”低沉的呼喊打破黑夜,紫英愈听愈急。这念想了二十几年的魔音,当真飞舞入耳朵,震撼得是全身神经,紫英脚下踩了个空,硬硬地摔倒了。一双大手慌忙伸过来,想要扶起,步子却没跟上,脚下也是一个趔趄,身子直直地向前摔去。露天的水泥地,低洼处积满了水,李京才这一摔,全身都倒在了水泊里,浑身一个激灵,“哎哟!” 站起的紫英听得叫声,心里也不由得一疼,回过头来,赶紧去扶,“你没事吧?” “老骨头一把,真追不上你了。你别跑了行不行!”李京才气喘吁吁。 “你追什么,摔得不轻吧。”紫英的手触及到冰凉的衣袖,“怎么正巧摔水里!” 李京才反手紧紧抓住紫英的手,“我没事,当年你为什么说不见就不见,这些年你可好?” “强子哥!”紫英再没忍受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顺颊而下,她举起拳头,狠狠地砸着他的膛,似乎想把二十八年的情愫砸进去,可却累得直喘气。 李京才顺势搂住她,“别闹了,真的很高兴再看见你。”他挪了挪手,触到紫英的发丝,凉凉的,滑滑的,像是床上铺了水帘子,捻起一缕来,缠绕指间,丝丝缕缕都是令他心寒的哀愁。 良久,紫英缓过神来,才觉得两不大不小的人这样偎依着不合适。“来,起来,你衣服湿了,不能穿,去趟我宿舍换下。” “好。”京才唯唯诺诺地应道,跟着紫英徒步走到距离不远的宿舍。紫英帮忙除去西服,就径直走进卫生间。 李京才抬眼看了看,两室一厅一卫,很小的房子,却布置得致玲珑。淡紫碎花的壁纸,印花流苏的靠垫,轻盈飘逸的垂坠窗帘,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整间屋子,简约而妩媚。 “英子,你一个人住的宿舍,怎么还两间卧室?” “其实就是家,儿子有时回来住。”紫英随口应道,抽出正准备尝试干洗西服的手,走出来倒了杯水,“时间过得真快,也二十多年,住着习惯了。” “家人呢?” “啊?就和儿子。” “哦。”京才若有所思地接过茶水,眼前突然一亮,看见了紫英右手戴着的戒指。 “这么多年,还戴着它啊。你丈夫怎么允许的呢。”京才指了指她的手,略有开玩笑地说。在同时,他也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同样是一枚没有摘下的银戒,这颗沉沉的戒指,他竟然不知不觉戴了二十几载,已然与手指连在一起。 紫英鼻子酸了酸,平静地摘下它,注视良久,“你不是说过不许摘的吗,就留着了,留了这么多年。我没有男人。”紫英抬起头,对上京才紧蹙的眉头,“强子哥,二十多年来有我们的儿子陪伴着我就够了,还谈什么男人!” “砰!”京才猛然一震,手中的杯子滑落,摔得粉碎,“你说什么?” 女人弯下腰去清理玻璃渣子,眼里又泛满泪花。“当年我瞒过了你,并没有做掉腹中的孩子。那晚别扭后,我一时生气,就在墙上留了字,直接走了。你也没想过来找我,我就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在医院里过到今天。” 李京才摇摇欲坠,像极了澎湃海浪里的一只扁舟。偌大的愧疚与罪恶感袭上膛,无情地扯碎男人的心房,男人的膝盖沉沉地跪了下去,恰落在打碎的玻璃上,斑斓的血丝立马渗透在地毯上。 “英子,我,我对不住你!”满是凄厉地哭叫,男人老泪纵横,再也站不起来。二十八年的情愫,如断章素笺,只在此刻缀成一片骊歌,灿烂若膝下的鲜血。他已经听不清,看不见,他无力面对眼前所有的一切。 他后悔他年少无知,因为当时犯事进监狱蹲了两年,不然他会找她,找到天涯海角;他后悔他浅薄愚昧,他找过她,找遍a市所有的中小学,却没有想过她会从医;他后悔他一心醉于事业,为全名声而成家立业,早已遗忘了正在风华中含辛茹苦拉扯孩子的她。他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相反,他男人本该有的自尊成了他口中呢喃的毒药,他有过一头撞死在这里的念头,只是在此之前,能够求的一声真切的原谅。 紫英怔在原处,当满地的血丝铺满地毯,她才惊恐地叫起来。“强子哥,起来,起来。我没事,我们都没事,我爱你,一直爱到现在,怎么不会原谅你。你曾给我月的明朗,我愿意用一生还你夜的朦胧!” 诚然,银戒不是死了,而是死了二十多年又活了,或者一直活着。因为它们,铸满爱的童话,爱怎会轻易死去? 第二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 第二十九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二十九章 启新这一夜睡得很沉,许是病房安静中掺杂的酒味儿的麻醉效果,启新醒来时,心口轻松了许多。地板上的血痰已经被护士清扫干净了,光溜溜的一尘不染,启新怔怔地看了一眼,不自觉苦笑。这已经是第无数个早晨无数个苦瓜似的笑靥,一痕浅浅的忧伤蔓延,取代了原本爱的癫狂。启新顺手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点,收件箱里厚厚地堆了几条短信。 最晚的是凌晨1点李京才发来的,“启新我儿,爸爸这几天私事离开几天,集团下业务你帮忙照应下,有疑问的与秘书小林商榷。注意自己的身体。”启新我儿,启新我儿,启新不禁哑然失笑,这又算哪门子称呼,爸爸昨天遇到紫英伯母真像遇了故人一般直追出门。紫英伯母原是和爸爸相识,那么出车祸的行裕呢,我们三人血管里流着同样的rh血,难道,难道我们真的有血缘关系? 接着两条是mars高管发来的,人力资源部经理的请示:客户服务部由于总监李行裕和韩馨菲告假,请求调剂设计部两名员工暂填补空缺,设计部经理何在暂领客户总监,总经理意向如何。第二条是何在的叫苦抱怨,什么一人不堪重负云云。末了,何在说mars新接了份a市巿委宣传部,市新闻中心的单子,为a市制作一部巨幅宣传片,甚是棘手。启新一条条翻过去,心底暗自打着立马回公司的算盘。 还有两条10086的房产客和天气提示,启新耐心地一条一条删去,删到最后,启新的手指顿住了。最后一条是一个未添加备注的陌生号码,可启新一眼还是认出那是谁。 “我回来了。” 只四个字,跳跃在启新的视线里,却如四只玻璃鞋子踩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当然记得他亲口说出的分手,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可只这四个字,把他拉入不可逃避的现实。肖雅终究是回来了。 启新赶去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还未坐稳,敲门就进来嘻哈的笑面虎何在。 “我了个去,人事部没人了,非得硬拉我去充胖子,一个设计部还忙活不来,还带个客户服务部。真以为我是铁打的啊?” “要不,我给阿姨打个电话,说你想辞职?”启新一句话戳到何在的软处,何在忙摆手,“不不,我开玩笑的。你看看,这是馨菲刚刚给我的关于a市宣传片的案子。” “馨菲?她回来上班了?” “嗯。案子里讲,这部宣传片旨在发扬城市形象去招商引资,吸引外来的投资者、消费者和旅游者。它需要展示出这个城市的个,要联系起历史文脉,进而达到营销城市的目的。” “怎么,何大才子畏难了?”启新看到何在微微皱着眉头,显得很有难处。 “是有点难度。市委特别重视,来交案子的竟然是市新闻中心主任,他一再叮嘱mars要坚决彻底地完成它,而且要做得尽善尽美。我的团队刚刚也讨论过了,一致认为拍摄城市形象片必须对城市有深刻的理解。我们需要展示出的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的外貌,更有这个城市的灵魂。政府的成就,城市的魅力,城市的特有情调,缺一不可,不可谓不难。” “我觉得,它就是这个城市的文化。它做到以文化为内涵,以人为本,一市民的生活样式为核心内容,就足够了。”启新若有所思。 “也对!可是我们团队一时还未找到这层文化的切入口。”何在顺势倚在办公桌上,“难,难,真难!” 文化的切入口?这个城市?这个城市有什么,启新的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是心语书吧外那泊或安宁静谧或徜徉恣意的湖水,“这个城市有安湖!”启新脱口而出。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下,两下,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请进。”启新托上副官腔,应了声。敲门声停下来了,却没有人进来,启新显得有些不耐烦,“请进!” 何在走到门口,门口站着的是肖雅。“哟,嫂子回来了,请进请进。那个启新,我先出去了,安湖的提议不错。”紧接着,门外闪身进来肖雅,橘色撞色上衣,黄色层叠短裙,一路蹒跚的步子,娇贵和羞涩并敛。 “我回来了。” 启新探手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雪茄和打火机,点燃火,狠狠吸了口,待到烟雾在肺里绕了个圈,又钻出喉咙,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你回来干什么?” “你怎么又抽它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吗?”肖雅慌忙扑过来,隔着长方的办公桌去抢夺启新手上的雪茄。不料启新暴地一甩手,躲开她的手,斥到,“那是过去!现在你凭什么管我!”启新是躲开了,肖雅却没平衡住身体,头一下子重重摔在案头上,“哎哟!”痛得叫出声来。 启新慌忙丢掉烟头,想过去扶,突然却又别过脸去,捧起自己的头,朝下盯住乌木的办公桌,不再作声。 “为什么?我回来为什么看到的还是这样一个你?”肖雅眼睛噙满了泪水,就着冷冷的乌木香,一把火气冲上膛。“李启新!这是为什么!我爱你爱得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这般折磨自己?” 启新依旧捂着头,用尽缄默的方式,填堵着流血的心,她的眼泪,如已被痛苦撕裂的伤口上的盐巴一样苍白,还有同样被苍白了的初衷。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咬了咬嘴唇。“李启新,我肖雅不是没有了你不可以独自生存的人,今天我就把话在这里说透了!你说你爱我,可却从未想过你对你爱的女人的伤害有多深!婚礼你不顾自己的身体,不顾我的感受,衣服上洒乙醚自我麻醉来逃婚,你觉得你这样做算一个男人的行径吗?叔叔去世,我去美国,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没有叔叔,我只是刻意避开你,让你好好地清醒清醒。是,你现在清醒了,清醒得忘却一段感情,可以恣意妄为伤害一个人,可以恣意继续你温哥华那般昏天黑地是日子!” “我做错了许多事,我现在最为后悔的错事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你逃婚的借口,今天我也来戳破,不就是窗外那个女孩子,不就是你和你哥哥之间的承诺!你披着你哥哥的皮,在温哥华有如行尸走,回国后亦还在那个影里。你懂你哥哥对你的爱,你却不懂我对你的爱。你把爱当成什么了,可以随意转手的物品?你以为你是你哥哥可以完完整整给她一份爱,你以为她能够取代我来随意是从地接受你这自私虚伪的爱?” “再说我自己。想在温哥华劝你追你的那段日子,想你婚礼昏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想我选择离开让你清醒,你可知道我自己所受的苦,所受的伤?”她的眼泪滚到唇边,她的舌头咸咸的,她的嗓子已经烧得如烈火,她的身子随着她凄凉的心一寸一寸地下坠。她终于明白,爱情的角逐里,她倾尽所有爱一个人,并不会得到任何等同的回报。她所期待的爱情史诗,也只是她一厢情愿,她独自一人拽着笔,踉踉跄跄写着的。 她倚着桌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依旧保持着他埋着头的姿势,没有讲一句辩词。他忽然便觉得眼眶有些潮,或许是被雪茄熏着了,他惊讶她竟然全都知道,他当然理会她的痛苦,可他自己内心的煎熬却未真正被她读透。他感激她,感激他们相爱,可终究他们不会有结果,与其缠缠绵绵腻着,不如早点干干净净了断。 沉默,依旧是沉默,徜徉在沉默之外的,是她断断续续地抽泣,还有就是他们心口滴血的声音。直至又一阵敲门声打破。 “肖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就直奔老公撒娇啊!”进门的馨菲看见姐妹一眼闪亮,却发现气氛不对,想收住口的戏谑没止住,使得本是尴尬的氛围更为微妙。 “总经理,我想请假去医院看看他,不知道向谁告假,只好来找你。”馨菲走上前,想恭敬地递上假条,侧脸去看肖雅,对上的却是一片冷厌烦的目光。 “我回来,只为看你一眼,也好成全你们。”肖雅甩手直接给了李启新一个耳光,哭着跑出门外,留下怔怔发呆的馨菲。 良久,启新接过假条,“哦,你去吧。我没事,我们分手了。我正好去医院做趟血检,等会我一起吧。” 第二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 第三十章 安湖 作者:乔在依 第三十章 车窗外是倒退飞快的合欢树,葱葱郁郁合抱开来,写满夏日的矫情。车内却很安静,启新开着车子,一言不发,副座的馨菲也似陷入深深的沉思。 “灵儿,你相信爱情吗?” “你叫我什么?你当真是行裕哥哥?” “你的名不唤作灵儿?在我两岁的时候,因为身体素质差,妈妈从蓬莱求回了一对佛坠。那是块晶莹剔透地玛瑙玉,尾部泛着青蓝,妈妈说那是真佛的青色莲花,可保佑孩子一生幸福平安。在我十岁那年,我在医院把它送给了一个女孩,因为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她就成了长在我心口的一颗痣。” “行裕哥!十六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为什么又改了姓名?” “十岁那年我得的是场大病,国内的医疗技术不能医治我。那天夜里,爸爸匆匆把我送到美国做手术。两年后病体康复,我便留在了美国读书,后又去了加拿大深造。自发间质肺炎,你听说过没?那可是绝症,可我却奇迹般地活过来了。爸妈都信佛,认为上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从此也就叫启新了。” 女孩嗡嗡的脑海里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她转过头去,正瞥见了那清新的面庞洒上的阳光,她甚至嗅出了阳光里的鲜嫩味道,原来她的感觉一直是对的,他当真是行裕哥!可是,她却有另外一种滋味儿。她早在他消失的地方筑起了一堵墙,如佛罗斯特用最后一块砖头那般小心翼翼,可是墙终究是倒了,墙内十六年的荒芜早已被人耕除,她一直误认的行裕哥,耕耘了满地的柔情蜜意的怨怼。 “他又是谁?他为什么一直叫行裕,为什么要欺骗我?” “他可能是我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真心爱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叫行裕。灵儿,我说对不起你,我没有恪守住十六年前的承诺。我在加拿大的时候遇到了肖雅,她是我生命里第二个女孩子,我爱她,可现在终究是分了。”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如果,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呢?你能够接受吗?” 车已经驶进湖水医院的停车场,眼前一片昏暗。他像是试探地玩笑,却带足了十分的真诚。 “不能!”女孩斩钉截铁地果断。 “呵呵,灵儿长大了。行裕哥的灵儿大了,灵儿一定要记住,爱一个人,要记住真心付出,要坚强果敢!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总会有一天失去自己的爱!你行裕哥就是这般失去了肖雅,行裕哥能够和你说这些话的机会也不多了。”拉开车门的启新,口异常堵塞,嘴角挂上一丝难言的苦笑。 行裕出车祸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进了朋友圈,一大早401室挤来了几个同城的舍友,带来的礼物慰问品摆满了房间。待到紫英忙活着招呼完孩子们后,李京才的适时赶到让病床上的行裕大吃一惊。 “可感觉好些?”李京才看着行裕脸部的石膏,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董事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孩子,这几年你在我公司上班,我却从未认真打量过你。老陆也是,知道事情真相却从没和我说起过,我对不起你。” 京才几句未说完,床边的紫英一把眼泪又湿了脸庞。“誉儿,快别叫董事长了,他是你爸,妈妈的强子哥。” 行裕瞪圆了眼睛,惊诧地看着这一切。父亲这半个字眼,摇摇晃晃在心坎二十几年,突然蹦出外来在自己的床边,而且竟然会是自己的董事长!行裕感到委屈,却哭不出声来,自己驾车的不谨慎一场车祸,累了母亲,也累来了风尘仆仆的父亲。 “是你给我献血的吧,我知道我骨子里流的是rh血,爸,谢谢你。” “爸,你也在这里!”房门打开了,启新站在了门口,随后的是馨菲,“伯母,行裕怎么样了?” 馨菲进门时,看到行裕,一路沉静的心门豁然敞开,她感到里面留着行裕的余温,感觉很甜,感觉很黏,感觉无言,感觉眷恋。 “馨菲,谢谢你。”行裕看见来人,满是轻松地笑了。沉淀了十六载的紫色沉淀了,升华的水汽业已变成了行云,他终究明白他的心属于谁,他当然能够坦然面对她。 馨菲怔在原处,说不出话。 “谢谢你能来看我,谢谢你口口声声呼唤我行裕哥哥,谢谢十六年前你送的棉花糖,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十六年来,你在我的心底是一只凌风的彩蝶,花影里浅唱,红尘里飞舞的彩蝶。我想,我该一辈子看着你斑斓的羽翼,香痕上,草叶尖,轻盈伫立。只是我爱上了苏宁……” 馨菲感到口一阵阵疼,“十六年前,我有救过你?你果真不是当年的行裕哥哥,为什么一直欺骗我?” “我失足掉下安湖,是你喊来了人啊。我没有欺骗你,只是可惜没有和你去成首尔。我想,总归有一天,有人会和你去那边实现梦想。” “伯母,他为什么会叫行裕?”启新诧过话头,京才走近紫英旁,伸过手帮忙去拭眼泪,却惹得紫英破涕为笑。 “十六年前,你们可曾留过湖水医院?你的儿子叫行裕,这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叫行裕?我一时嫉妒自私哪个女人占有了你,可我还恋着你,就背着他去派出所把原名改了。我们的儿子,永远叫行裕,因为他是行裕爸爸的行裕,不行吗?” 这一番胡搅蛮缠的俏皮话,道尽紫英心底多少处相思,全场哄笑。 mars的城市宣传片最终确定以安湖为线索展开一系列城市生态人文景观,在市政府的支持下,紧锣密鼓地展开拍摄工作。从采集民风,拍摄背景,构思创意等准备工作做起,mars创作团队在何在的领导下殚竭虑,几乎放下了其他所有客户。 这天正是行裕车祸康复出院的一天,也是市电视台与mars拍摄城市宣传片的开机日,安湖路,安湖广场,湖水医院,挤满了工作人员。六月的湖水漾漾的柔波,除却往日那般恬静,委婉,更带有被太阳烤烧的热气。 “怎么还不开镜?”总监启新皱着眉头,询问电台的小张。 “布景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在背景乐钢琴曲方面还没完整落实好,琴女临时出了点事儿,还没赶到。” “我来。”启新不客气地脱掉衬衫,“我自幼娴熟钢琴,我来顶替她。” 安湖曲,安湖曲,启新自己的心底早已经泛起涟漪。他庄重地走上琴台,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演绎这首最美的安湖。 他款款落座,朝着镜头边的何在点了点头,示意马上开始。他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湖水,找寻着那一瞬间的感觉。黯淡的水光,有如梦般闪烁着的光芒,繁星丛里似是无数眨着的闪亮的眼睛,在夏的深处,亮起点点馨香。 安湖呵,神灵之湖,爱湖,他激情澎湃,弱小的心房有如错落的鸟群肆意悠长的飞过,留下那干净漂亮,清浅优美的灵气。想一季风华,揽一世痴语,朝朝暮暮,枕着枯萎的花颜就着那股灵气在梦里相会,他酝酿着流溢着满心的温晴,只待刹那倾泻于指尖。 他的指尖终究落下,苦楚的琴音冉冉升起,黑白的琴键开始不和谐地跳跃,恰若黑暗里舞蹈的灵魂,就着呜咽的安湖神水淌过世纪。湖面每每掀起的灰色的波澜,自成了每一色音符的呼唤,呼唤着天地,呼唤着神灵,呼唤着生死,呼唤着爱…… 湖心落水的行裕,稚嫩的眼神满是新鲜的紫色,写满生的渴求,爱的执着。 踮着肚子,穿着孕装的苏宁,尚自躲在哪个角落,和孩子窃窃私语? 我爱你,纯洁如这安湖水,朴素如这安湖水,湖心跳跃的是那对不死的银戒。 那飘扬在异国他乡的《越人歌》,那清爽的歌喉,许是典雅的高脚杯盛起的最后一盈毒药。 安湖 啊~朝云妆 夕雾饰 啊~ 悲风起星辰变天女逝 那年的际遇封存在木盒里暖暖地发酵 酿出了思恋和傻傻的坚持 爱恋的舞步沉淀在 安湖底宿命的泥沼 无畏的挣扎 被狠狠的嘲笑 爱情的独舞错过了两个人相守的圆满 深爱的成全却镌刻在幕后 纯白的年华祭奠我抓不住 缘分的执着 散场后台前 我默默的祝福 安湖 啊~朝云妆 夕雾饰 啊~ 悲风起星辰变天女逝 他的琴曲急转而下,他的额头渗出汗滴,他的梦被爱若斯薰裹在蓝色的音符里,最后一丝颤音从万籁里分蘖,一口鲜血吐在琴键上…… 第三十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