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分卷阅读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 下载尽在 宅书屋槿儿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魔山传记3无夜之城 作者:满袖灰尘 文案: 披着黑夜铸成的枷锁, 没有翅膀, 所以飞不到天堂。 他把最后一滴“销魂”灌进他的口中,白皙修长的指尖,划过渗血的唇角,带出一抹轻微的叹息: “冥风大人的手段如此歹毒,原来也是个美人可惜,毒蛇即使被拔去毒牙,依然是条毒蛇。本王纵有爱惜之心,也不敢把冥风大人贸然留在身边。本王若是将伏魔岛六巨头之一魔首冥风被擒获的消息,昭告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感恩戴德” 他扭过头去,拼命咳嗽,想把喉咙里的毒酒吐出来。 那高贵的身影笑着挥挥手,示意仆从全部退下,慢慢解开他的衣扣 这是一个黑吃黑、恶斗恶的故事: 当阴险狠毒的大魔头,遇到更黑暗强大的大boss,究竟谁能压倒谁 人物关系复杂,较多设定、争斗描写,感情戏为辅,谨慎跳坑 、楔子 “在大陆的最东方,有一座日帝城,那里是日神栖息的故乡而在西方,有一座属于黑夜的城池,那里的人民,生活安定富足。夜晚的风光最迷人,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花灯,好像天上的星星降落人间。城里还有一座月神殿,住着全城最美丽的女人,她被人们称为夜姬公主,也是夜帝城主亲自册封的妃子这座城市的名字叫做:夜帝城。” “我知道了,父王夜帝城就在这里,它就是我们的家。” “是的,舜华。这一切都是属于你的,这也是父王将来留给你的最好礼物” “为什么呀父王。” “因为,你就是夜帝城未来的主人,唯一的下一代夜帝继承人。你要,孩子夜帝城的主人,从来只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把它从你手中夺走。” “我会的,父王。可是如果有一天,夜帝城里没有了夜帝,又会怎样呢” “那样的话,它就等于失去了灵魂,从此变成无夜之城。” 、第1章 魔踪重现一 “九月初九,日、夜二帝约见灵剑之盟总领主风舞阳于未央殿。” 自从六月初六之后,这个震动人心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秋水河上下。 灵剑之盟,是整个大陆上唯一能够压制得住伏魔岛的正派联盟,也是维护人类王朝统治的基石。 上溯到900多年前的第九王朝白鹿王朝起,人类与魔族的争端从未平息,直至第十七王朝的雷武王朝,两者的战斗才真正进入最后关头: 雷武王朝二十年三月初二,春、秋、冬三大灵山领主与魔军首领决战踏雪阁,双方均不惜以身殉战,三大灵剑与三位领主人剑俱亡; 六月初一,东、西、南、北四方灵山领主于东灵山的东君殿一役全军覆灭,也标志着灵剑之盟中地位最高的八大灵山,至此无一幸存。 紧接着的六月初六,余下尚未被伏魔岛缴获的30余把灵剑及各大灵山领主,奉总领主风舞阳之命齐聚中灵山。由于副总领主东侯逸意外身故,集结于中州鹤隐城下的4万魔军,在另一魔军巨头海狼神率领下,遂得以突破临水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达中灵山脚下,对灵剑之盟发起第一次总攻。 是次战役的惨烈和悲壮,历代王朝史书均有详细记载,不一一赘述。 在局势日益恶化的时节,本次领主集会已是仅余的最后战力,却被魔军一举压制在方圆百里的中灵山顶,攻个措手不及。历时四天四夜的围剿中,灵剑之盟再度损失21位领主,又有16把灵剑落入魔军手中,各大灵山守卫军死伤近10万余众。庆幸的是,魔军强攻不下、耗损兵力逾3万之后,终于放缓了攻势,不得不舍弃近在咫尺的京城银都,回师临水关。 关于伏魔岛何以在占尽优势的情形下突然撤兵的原因,历来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解释。唯一可以证实的消息:据说在魔军撤军的前一天,风舞阳派出的传令使凤鸾山领主萧无涯,曾经前往魔首海狼神的大营,逗留足有两个时辰。 不管怎样,延续900多年的灵剑之盟总算留下最后一口气息,犹如一头曾经威风八面,现在却奄奄一息、身上百孔千疮的雄狮,随时等待敌人致命的一击 短短一年多光景,灵剑之盟的108位领主和灵剑,只剩下30位领主,15把灵剑幸存,实际上等于土崩瓦解,已然失去与魔族对抗的资本,无法不令人将仅有的希望寄托在雷武王朝的最后一道屏障日帝城和夜帝城。 在这紧要关头,日、夜二帝亲自约见风舞阳,将对时局造成怎样的影响又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即将发生 没有人知道,此时从中灵山下撤出的魔军,并未回到鹤隐城,却秘密汇合了关内十万魔人,向着秋水河西岸的夜帝城进发 六月二十,中州流渊城外。 碧波浩淼的江面上,有一艘精致华美的画舫正顺着水流,悠悠沿江而下。因为距离京城银都不足五日路程,画舫的主人也不着急,任由船夫不紧不慢摇着桨橹 “太子,前面就是远近驰名的百里回雁楼,是否需要稍事歇息,前往用膳” 一名侍从隔着珠帘,向舱内低声禀报。 “不必了。这次雷武王破例准许我们回洛河故里,已是天大的恩赐,还是应该尽早赶回京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答话的人坐在帘内,案前点着一炉沉香,头也没有抬,正在持卷经文,约摸三十来岁年纪,神情慵懒,身披一件袖口刺金龙的长袍,正是前朝洛河王朝的太子承明。 自从二十年前,第十七王朝的雷武皇帝以非常手段一举取代洛河王朝,建立新朝,太子承明便被禁足深宫,虽然没有取消名义上的“太子”称号,却无任何实权。加上之后雷武皇帝亲自册封自己的儿子雷杰为东宫太子,又颁封了另外三个同族的王子,更加表明这位洛河王朝的太子,再无丝毫掌权登位的机会。是以多年来,太子承明都是深居内苑,从未出过宫门。大约一个月前,不过壮着胆子提起想回故里探视,谁想到居然被获准允许,实属意外之喜。 那侍从也不多问,吩咐船家继续前行,不需泊岸。 太子承明自幼饱读诗书,喜好文墨,却不善习武与兵法韬略之术,颇有几分其父洛河王文采风流的遗风。加之性格温吞散漫,虽禁闭深宫,每日里只与一班学人墨客谈诗论文,饮酒酬答,两耳不闻朝政之事,倒也落得清闲自在。 行至开阔之处,江面上陆陆续续停满了数十条大小船只,都在往岸边靠。远远望去,桨影水光,人声鼎沸,一派忙碌景象。 流渊城位于秋水河东岸,与临水关同为扼江要塞,因为地处崇山峻岭之中,素有“百里雁回”的说法,取其“地势险峻,雁群飞不过百里必回”之意。本地最出名的“回雁楼”便矗立于江岸边,来往进出城内的客人多半选择在此处歇脚,略为休整之后继续下一段路程。 恰在此时,几下清越的箫声从江面上远远传来。 蔼蔼雾色中,一叶轻巧的小舟顺流而下,船上只站着个布衣素服的文弱书生,清淡得像要溶入雾气里,衣袂飘飘,迎风而立,正在低眉吹奏一管 玉箫。 承明太子见那书生风采飘逸,气质夺人,不由击掌赞道: “好一曲临江仙,想不到山野之中也有这等俊雅出尘的人物” 书生隔远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忽然放下玉箫,一手拍打船舷,曼声吟道: “诗酒飘零误半生, 一夜探尽名苑花。 谁家今夜笛箫远, 吹彻江湖断肠声。” 吟声激越低昂,似有无限感慨。那小舟周围尽是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商船,更显出这书生自有一种遗世独立、俯仰自如的气度。 “好诗尤其一句谁家今夜笛箫远,吹彻江湖断肠声,道尽红尘路上的冷暖、世事浮沉。能吟出这等妙句之人,定有非常胸襟,这位兄台可否移步一叙” 小舟漂至近旁,承明太子已忍不住再次喝彩,索性伸手推开花窗,出言相邀。 那书生抬首一望,眸中透出异样的神采。 “龙游浅水,大隐于朝。草民何其有幸一睹天子龙颜,岂敢与贵客同舟共叙” 承明知他识破自己的身份,也不为意,含笑道: “所谓天子血裔,不过都是浮云。承明早无争胜称霸之心,惟愿余生寄情山水,与诸君同享盛世太平。” “呵呵呵,天意囚龙,蛰伏二十年,焉知他日不能破壁而出,啸傲九霄,重振翻云覆雨之风” 书生朗声笑了,短短几句话,隐然有指点江山的豪情。听得承明太子心中一动,正欲详加询问,见那书生拱手一礼,小舟已加快速度擦边而过。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 “小民告退。阁下美意,容当后报。” 承明太子忙探身出舱,高声追问:“先生且慢可否留下尊姓大名” 渺渺雾气里,隐约送来那个人清亮的笑声:“晚生姓易,小字逐尘,不敢劳烦贵人相询” 眼看小舟远去,太子承明嘴里依然念叨着同一个名字: “易逐尘,易逐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认真注:小易同学的最后两句诗可不是我原创,只记得在一篇武侠里看来的,大家可以去百度一下。 、第1章 魔踪重现二 正午时分,回雁楼的大堂高朋满座,食客盈门。 两族争战的结果,除了造成家毁人亡、田园荒芜之外,还带来两大不同寻常的现象:大批逃难迁居的庶民,以及异常活跃的商贩客旅。 由于魔军大规模破坏性的侵袭,又无固定的驻扎之地,举家迁移的难民随处可见,关乎民生、日常必备的饮食、起居物品日益稀缺,此类货品的交易自然空前繁忙起来。譬如此时,在这回雁楼里落脚的,就有不少来往路过的客商,还有一批由秋水河西岸过来的普通百姓,混杂在人流密集的客厅里,一面用膳,互相交流打探各处的最新形势、商情如何。 大堂的正前方,小小的演戏台上,一名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讲述着近来大陆上发生的惊人事件: “列位看官,你道这魔首冥风是何人乃是号称伏魔岛最令人畏惧的六大巨头之一,当年臭名昭著的天谴老魔再传弟子。六月初一,约战灵剑之盟排名前十位的东、西、南、北四大灵山,轰动了半个江湖,真个无人不知,哪个不晓原本冀望由各大领主联手正道的十七大门派,一举擒获那个大魔头。唉,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那天的东灵山上,决斗的正午时分未到,四大领主以及上千群雄全被杀得人仰马翻,整个一败涂地。魔首冥风人未到场,兵不血刃,一人独破四方灵山,诸位说厉不厉害可怜江湖正派中的大半精英,便在此役消耗殆尽,伏魔岛六巨头,果然够手段,好计谋难怪可以横扫天下,让灵剑之盟毫无还手之力” 堂下众人均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有人插上一两句话: “喂,说书的你说这魔首冥风这么厉害,他到底长什么样是哪一族的人还是长着三头六臂,比咱们多一个脑袋” 那说书先生正色答道: “这位看官,您别不信。据江湖上传说,这位冥风大人,可是魔军首领中唯一的人族后裔,跟咱们这里在座的人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人类,那叫手段歹毒啧啧,加上行踪诡异,神机莫测,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听说其人还善于乔装易容,专门改扮成各种形象混迹人群,这才叫人防不胜防,束手无策哇” 众食客不由发出几下惊叹,有人低声惊呼: “哎唷那么说,这个大魔头要是此时易容改扮,就坐在我们这些人中间,不是也无法察觉” 于是更多人纷纷哗然,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一名贩卖山货的药商跳出来大咧咧道: “去他娘的,哪里会有这种事我才不信你们想啊,那个大魔头既然是魔军首领,定然长得凶神恶煞,五大三粗,比那些丑陋不堪的魔兽也好不了多少,怎么可能装扮到认不出来” 旁边的人赶紧拉住 他,“嘘当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如今世道不太平,少说两句” 那药商不知是否喝多了几盅,嘴里犹自嘟囔:“我怕什么难道这里真的有伏魔岛的人在,就叫他站出来,让老子见识见识他娘的,这些年可给那些妖孽害惨了,日子没法过啦” 客厅角落里,忽然有个清清淡淡的声音悠然接口: “这位兄台,岂不闻人不可貌相,各位既非亲眼所见,怎可随意妄下结论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湖上,这种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事情还嫌少么,实在可笑之极” 说话的,乃是个一身素服的斯文书生,独自坐在桌案旁,手上端着杯清茶,摇头晃脑、文绉绉说道。 那药商差点蹦起三尺高,“我说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被魔道迷了心窍你倒说说看,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不成咱们还会冤枉了这班杀千刀的妖孽那些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不是一个个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么” 书生一脸不屑回答:“正邪之间,向来真假莫辨,即便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大恶人,又怎知不是遭世人误解,刻意抹黑所致成王败寇,胜者为尊,唯胜利者方有权撰写历史,以一言之论关尽天下悠悠之口而已” 众人见这书生一派迂腐、酸气十足的样子,偏偏目中无人地侃侃而谈,料想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纷纷出言奚落: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子恨不得扒了这些恶魔的皮,吃他们的肉,再把骨头剁碎了扔到街上喂野狗去,想不到居然有人替他们说话” “你别说,听说最近的伏魔岛专用一种魔毒,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中了蛊,没准真是魔毒进脑” 那书生只顾摇头叹气,万分鄙夷道: “一群愚蠢无知的蚁民难怪总是被别有用心的煽动冲昏了头脑,说到底,你们自己才是最大的帮凶,造成这乱世的罪魁祸首。” 大堂里这时候早坐满了来自四方的客人,再无人搭理这书生,于是继续用膳的用膳,聊天的聊天,听那说书的喷得口沫横飞。 一个风情万种、妩媚动人的女子,袅袅婷婷走入大堂,那眼波滴溜溜一转,丹唇未启先笑,仿佛在每个人心尖上狠狠掐了一把,羞答答走至书生面前,敛袖行礼:“虹影参见大” 被书生微微一瞪,赶紧改口:“见过易公子。” “起来吧,这种地方就不必拘礼了。我叫你去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书生气定神闲问道。 唤作“虹影”的女子仍不敢坐下,恭敬地站在桌旁,用唯有两人听见的声音: “禀告公子,六月二十八日东宫太子雷杰二十四岁生辰,雷武皇帝已决定在太子殿外设宴千席,银都万民同 庆,为太子祝寿。各部官员,包括所有皇族成员、三位册封的王子,还有银月亲王、前朝的承明太子都会前往,呈上贺礼。” 书生沉吟片刻,冷笑道:“挑在这个时候大肆为那个白痴太子庆贺生辰,定是为了提振士气,也为确定王朝下一任继承人做准备,看来连雷武皇帝这只老狐狸都沉不住气了,就看下面的各路人马如何登场今天是六月十八,还有十日时间,我们也要备好贺礼。” 那女子甚为不解,疑惑地问:“可是公子,我们为何要去为太子贺寿” “因为贺寿只是借口,探听、摸清各方的虚实和动向,才是目的。抱持同样想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到时候,定有一场好戏可瞧。” 书生胸有成竹地回答,又问: “关于承明太子有什么情报” 女子躬身答话:“虹影已经打听清楚,太子承明一向深居简出,每日里只与一班文人墨客饮酒吟诗,的确没有争霸之心而且,此人几乎不近女色,倒是在内宫里豢养了几名年轻貌美的少年,似有娈童之癖,所以属下插不上手” 说到这里,娇媚的脸上带着几分愧疚,惴惴不安瞟着身边的人。 那书生却不以为意,眉头轻皱,“娈童之癖要找几个美貌清秀的男子,也不是难事,这事就交给明珠吧。” “是” 女子低头领命,正欲退去,见那书生又抿一口清茶,若有所思道: “还有,这里所有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他悠闲自如靠在椅背上,瞥眼周围毫无所知的人群,薄薄的唇边泛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悬在头顶。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不知何时从江面飞来,发出嗡嗡的轰鸣,瞬间掩盖了天空。 “快跑呀是那些毒虫” 有谁惊骇地叫了一声。酒楼里的食客全都炸了锅,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那一团团“乌云”漫天飞下,围攻、袭击每一个见到的生人原来是大群来自伏魔岛的魔王蜂,不过黄蜂般大小,却长着尖利、带毒的刺管,可以迅速钻入人体,在薄薄的皮肤下蜿蜒爬行,然后循着血液进入大脑,直至吸干全部脑髓。大堂里和楼外的客人最先遭殃,转眼有数十人毒魔发作,一律双眼暴突,喉咙发出格格怪叫,全身皮肤变成乌青色,情状极为可怖。 又有人惊悸地叫起来: “看江上的商船” 不远处的江岸边,五六头硕大的翼龙正从云端扑落,嘴里喷出炽热的火焰,将半个江面顷刻燃成熊熊火海,不管路过还是停靠的船只,统统卷入烈焰之中。 这些货船,乃是商家的命根子,不少人已在哀号。有两只翼龙随即转变了方向,朝着回雁楼飞来,两道长长的 火舌迅疾扫入大堂 真是不忍目睹的人间地狱: 混乱,尖叫,断椽残肢,火光冲天,满地翻滚的伤者不过半盏茶光景,一座三层高的回雁楼只烧剩一座框架。上百号人烧死的烧死,中毒的中毒,即便有人企图逃出门外,也被那些蜂拥而至的魔王蜂围追、啃食凄厉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 尤以那说书先生、贩卖山货的药商,以及几名出言附和的客人死状最惨,竟然被人连根拔掉了舌头,两颗眼珠子也被生生挖去 其余的酒楼里里外外、连伙计带食客二百余人,同样无一幸免。 太阳重新透出云层的时候,江风吹散浓浓的黑烟,水面漂满焦黑的木块、残骸,再无一点人声。 所有的毒虫和翼龙均已退去。 在那间曾经繁华喧闹的酒楼前,散发出阵阵恶臭,除了横七竖八、堆积如山的尸首,只有一群衣衫褴褛、刚刚路过的小乞丐,睁大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惊恐万状看着这一切 硝烟中,站着一个清俊文雅的年轻书生。 他的衣衫,整洁得没有染上半点尘埃,脸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回过头望着这些孩子们: “你们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全部死去吗因为他们全都有眼无珠,说了不该说的话,见了不该见的人,连老天爷也帮不了他们,只能这样接受惩罚。” 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乞丐,仰起脏兮兮的小脸蛋,壮着胆子问他: “为什么说错话也要去死这样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 “是啊,这就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因为有的人,你们绝对不能惹,哪怕只说错一个字,也会招来灭顶之灾只怪这些人的运气,实在不够好” 他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眼里闪出一抹凶光,像在郑重警告这群一无所知的孩童。 孩子们都被吓坏了,半晌无人做声。 仍是那个最大胆的小乞丐,眨巴明亮的眼睛,用颤抖稚嫩的嗓音: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 “那我们的运气呢,够不够好” 那书生再次笑了,居然俯来,凝视他的脸庞: “你们的运气,当然比他们好太多。你看这满地金钱财物、行李包裹,里面还有好吃的东西、漂亮的衣服现在所有人都死了,这些东西就是你们的了,你们还不快去把它们捡起来,带回家去,交给自己的爹娘” 他说话的语调有一种诡异的缓慢、亲切,充满诱惑力,甚至还亲昵地用手揉揉那孩子一头乱发。 眼看见散落一地的行李和杂物,这些贫困度日的孩子早就眼睛发亮,也顾不上害怕,欢呼地奔过去捡拾尸体旁的物品。 雀跃的笑语还在耳边,那些不小心触碰到尸首的孩子最先沾染上剧毒,很快全身乌青,口鼻流血, 四肢抽搐地死去。 紧接着是所有上前翻捡财物的小乞丐们,纷纷栽倒在地上,哭叫,翻滚,口吐白沫,渐渐没了声息 只有从江面吹来的热风,卷起阵阵刺鼻的腥气。 天地间,仿佛已没有别的生物存在。 那布衣书生负手站立良久,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帕,仔仔细细揩干净方才触摸过孩子头发的手掌,轻飘飘抛在地上。 “你们看,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吧。你们的运气,的确比那些人好太多,至少可以迅速死去卑贱的人们,卑微地活在这世上,何尝不是一种负担要是从此解脱了,也少受几十年罪。” 他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怜悯,衣袖轻拂,消失在迷雾中。 回雁楼仅存的密室里,一个沉默的身影始终望着楼外,那样专注。 一名伙计轻手轻脚走进室内,向他汇报: “大掌柜的,整座楼面几近焚毁,加上酒窖、储物、桌椅等用具,损失一时难以估计。” 那人转过身来,随手拨弄手边的算珠,应声道: “回去再好好算算,先记下这笔账总有一天,我们要向那个人讨回来” 王朝历二十年六月十八,中州流渊城外,江湖传闻:有伏魔岛大魔头现身回雁楼,因有人出语怨咒魔族,迁怒之下一气焚烧四十七艘商船,共二百八十四名平民为之丧命,百年回雁楼损毁殆尽。 、第2章 太子寿辰一 六月二十八日的京城银都,处处洋溢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浓厚气氛。 因为这一天,乃是雷武王朝的东宫太子雷杰24岁生辰,雷武皇帝特意下令:银都京城里将大庆三日,与民同乐。关闭城门的时间也延长至通宵,而且取消宵禁,酒坊开放限酒令,人人皆可尽情狂欢,不拘出入。 朝野皆知,太子雷杰乃是雷武皇帝唯一的亲生儿子,虽然自小患有痴呆症据说这位太子并非一出生即痴傻,而是在幼年时遭遇其父王当时的政敌陷害,被掷下山崖,从此落下痴呆的病根,在雷武王朝立朝的第二年即册封为东宫太子,无可争议的皇位第一继承人。这也直接导致前朝的承明太子,彻底被放逐于权力的争夺之外。雷武皇帝对爱子的偏袒呵护之心,再明显不过。 譬如这一次的生辰大庆,往年倒不曾有过。听闻今年太子的心情不佳,开春以来一直郁郁寡欢,皇帝陛下怜惜之余,遂决定为太子大办寿辰,各部官员及各州郡守均需前往。同时也为了鼓舞近一年来被魔军打击的国民士气,期待可以增添一点喜庆的气息。 才到清晨,京城里便忙开了。市集的商铺全部提早开门,街上车水马龙,到处是三五成群的行人,还多了不少来自各州县的游客和官员。 巳时未至,太子殿内张灯结彩,无数宫人忙碌地进进出出,而又井然有序。随着礼乐声奏响,雷武皇帝亲临太子殿,陪同东宫太子一道接受百官朝拜,呈献贺礼。 但见巍峨的宫阙下,依照品级、密密麻麻站满了各部官员、皇亲国戚,人人均穿上最正式、隆重的朝服,果然冠盖云集,个个威风显赫。 雷武王朝的朝廷体例向来沿用旧制,文武百官根据职能划分,归属军务、政务、内务、工部四府所辖,加上监察、太学两院,简称“四府两院”。顾名思义,军务府统领全国军务防御、兵役备战;政务府管辖大小政务、州域治理;内务府负责皇宫内苑的各项礼制安排、开销用度;工部府则涉及各地的民用工事、农田水利等民生大事。四府的首辅大臣,均称为“尚书”。至于监察院,独立于四府之外,负责各部官员的人事任免、稽查考核等,拥有弹劾朝中大臣的特权,首辅大臣称为“监察御史”。还有一个太学院,乃是王朝特设的最高学府,专为精研学问的各家大师们所设,并定期开坛授课,指导各地的修行学子。 此时的正殿之上,以马上征战天下的老皇帝端坐在高大的龙椅上,依然保持着多年戎马生涯养成的习惯始终硬朗挺直的腰板,如鹰隼一样深沉锐利的目光,令人畏惧的帝王威仪。在他身旁,坐 着一个清秀消瘦的年轻人,华丽贵重的锦袍,左右袖口上都绣着一条腾云欲飞的五爪金龙,自然就是雷武王朝唯一的东宫太子雷杰。 以常人的标准,这位东宫太子的五官也说得上俊秀,个头也不算瘦小,据说遗传自当年有“京师第一美人”之称的生身母亲。只是一双眸子有些呆滞无神,始终畏缩地盯着脚下,根本不敢抬头望向任何人。即便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总显得局促不安,用那些反对立储的大臣们嘲笑的话来说:“哪怕穿上再尊贵的龙袍,完全像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相比起雷武皇帝仪表堂堂、孔武魁伟的气派,难免令人心存阴暗地怀疑:并坐在朝堂上的这两个人,是否真的具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当然不会有人说出口。于是满朝文武百官都在噤若寒蝉的气氛中,屏息聆听皇帝陛下带着不满的质问: “各州郡守都到齐了吗南部五州为什么只来了两个” 王朝疆域共下辖三十九州,每逢重要朝会,每州的郡守和城主必须亲身前往,或者派人参与。中部十四州与北部五州,向来不会缺席;东部七州与西部八州,分别隶属日帝城和夜帝城的地域,都是各派一州的特使作为形式上与会;剩下的南部五州,因为南灵山领主南光晓殉战身亡,导致今年仅派了两名城主前来晋见,似有敷衍的嫌疑。 没有人敢贸然答话。 南州江城郡守躬身立在阶下,不卑不亢地回答: “南老侯爷托臣转告陛下,南氏家族近来正在操办已故南灵山领主的丧事,所以派不出足够人手为太子祝寿。” “哦,既然如此南家历代贵胄,忠诚护国,子孙为社稷捐躯,理应嘉奖,派不出人手来就算了。” 皇帝的语气虽然严厉,也有些无奈。毕竟时局日益严峻,安抚、稳定民心才是上策,明知地方上有附逆、不敬之心,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顿了片刻,转过脸慈祥地问太子: “皇儿,你说说看,这南部五州,今日有哪几个没有来呢” 往日的朝堂例会,雷武皇帝也曾经不止一次携带太子上朝,偶尔考问几个最简单、相关的问题。虽然不抱什么期望,多少还是指望太子能够了解一些基本国事,为将来继承帝位做好准备。以往的每一次,几乎总是那个人帮他预先抄好上朝大臣的名单,以及一些亟待商讨的议题,偷偷塞在他的衣袖里,以备随时应付父皇的提问。可是今天那么多人站在下面,大概都是来看他的笑话吧 太子雷杰更加紧张,低下头呐呐半天,答不出一个字。看 得身后侍立的美貌少年,都在替他着急。 “没没有。”他涨红脸庞,结结巴巴说道。 雷武皇帝的神情实在失望。阶下群臣个个咬住嘴唇,憋着没笑出声。 好在尴尬时候,殿外大声通传: “银月亲王到” 真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名字 满朝文武的视线不由自主转向殿外,用各式各样妒忌、艳羡的目光,迎接那个像月华一样出众的男子: 仅仅一件月白绣金色的朝服,已胜过世间最奢华的盛装;根本不需要皇权标志的玉冠,更衬托出他与生俱来的高贵风采。怕是最苛刻的政敌,也不得不叹服于他的独特魅力吧就这样看着他迈进朝堂,以无可挑剔的风度上前行礼: “恭贺太子殿下24岁生辰之喜。臣略备薄礼,祝陛下和太子福泽永享,寿与天齐。” “亲王不必客气。我儿贵为一国储君,正当与臣民同庆,共享盛世之欢。” 雷武皇帝淡淡应道,礼节式的回答里,还有一种刻意的讽刺与疏远。 、第2章 太子寿辰二 银月亲王,和承明太子一样,其实也是前朝洛河皇帝遗留下来的几位王子之一,在新朝建立之后,即被赐封“亲王”的称号,依旧待以皇族的礼遇。二十年弹指一挥间,谁想到这位前朝的小王子,一朝羽翼渐丰,竟然笼络了王朝大半势力,不要说人脉和声望远在有名无实的承明太子之上,甚至威胁到本朝东宫太子的地位,朝野中赞同由他即位的呼声,一直未曾停歇这样一个如芒刺在背的人物,如何不让精明独断的老皇帝心怀忌恨,寝食难安 随同的侍从呈上礼盒,晶莹剔透的水晶托盘上仅有一对小小的冰蟾,通体莹润如玉,透明似冰,额头上两只用红宝石镶嵌的圆眼睛,尤其栩栩如生。 “这是产自西海的至宝冰玉蟾蜍,为雌雄一对,置于卧室之内,可令满室生凉,暑气顿消,而且蚊虫不入,正好可以给太子盛夏消暑之用。” 说来也奇妙,时至六月酷暑天气,自打这对冰玉蟾蜍呈上来之后,当真满殿细细风凉,似用冰镇过一般,令人暑热渐祛,神清气爽,果然是好物。 “难得亲王有心,朕倒有些出乎意外” 皇帝的语气暗带讥讽,台阶下早有人按捺不住,大声道: “这贺礼不能收什么产自西海的冰玉蟾蜍分明暗示当今太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承继帝位乃是痴心妄想,根本不配统御天下,银月亲王究竟有何居心” 群臣中大步迈出一个魁梧壮实、雄赳赳、同样身着皇族服饰的青年,正是雷武皇帝册封的三位王子之一,虽不是皇帝亲生骨肉,同为雷氏宗族血脉,人称“厉王子”,难得武艺出众,骁勇善战,深得皇帝器重。只是勇武有余,难免头脑简单,心浮气躁,失之于鲁莽。 譬如此时,雷武皇帝的脸色明显暗沉下来,一众大臣均识趣地不予置评。 那气宇高华的皇族青年笑了笑,回过头若无其事问道: “哦本王一心前来贺寿,不过一对小小的冰蟾,倒没有像厉王子想得这般深入,莫非这才是王子本人的内心想法不知殿下又带了什么宝贝,来向太子献礼” 厉王子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当场炸毛: “胡说冰蟾是亲王送的,又不是我送的,谁知道亲王有什么企图陛下明鉴,就算东宫太子患有痴呆症,臣也一力拥护太子继承大统,忠心辅佐,绝无二心臣特意从宫外带回一样特别的礼物,送与太子消遣。来呀,献上来” 说着,神气活现一挥手,两名随从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猴子上殿。 雷武皇帝的 眉头立即皱起,“这是何意” “陛下,这是臣从江湖卖艺人那里买来的金丝毛猴,不但会学人行路、吃饭,还会钻火圈、走铁丝、爬杆子,可机灵听话了太子要是在宫里实在闲得慌,就用这小毛猴来逗趣解闷,再合适不过。陛下不信,臣可以即时演示一遍嘘来,跳一个再来一次,小畜生,给我坐下” 为了献媚讨好,堂堂一个皇帝亲封的厉王子,真的在朝堂之上耍起猴来。那小猴子身穿一件花花绿绿的短褂,两只机灵的眼睛骨碌碌乱转,跟着指令又叫又跳,抓耳挠腮,模样甚是滑稽。 凡是熟知内情的大臣们都十分清楚:三位御封的雷氏宗族王子,正是为了从中选出一位摄政王,将来辅佐太子雷杰而立。鉴于太子的痴呆症毫无痊愈迹象,谁能够成为摄政王,实际上等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呼风唤雨、权倾天下,皆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三位王子背地里,没少为此勾心斗角,一面费心钻营。像厉王子方才的陈词表白,一方面表现自己赤胆忠心,顺便狠狠踩了对手一脚。却没想到,他口口声声“痴呆症”、“在宫里闲得发慌”什么的,明摆着指责太子无能,又过于急切显示自己的意图,同样犯了雷武皇帝的大忌 果不其然,旁边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慢悠悠接话: “厉王子送一只耍把戏的小猴儿给太子,难道不是在暗讽东宫太子就像一只衣冠楚楚的猴儿一般,被人耍得团团转,只配当笑话来看么” 说话的,乃是以善于察言观色、机敏阴沉著称的恭王子,以皇族身份在内务府担任要职,颇有政才,尤擅笼络人心。 好几名大臣已在下面窃笑起来。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 厉王子的脸霎时涨成猪肝色,扑嗵一声跪下,急着替自己辩解:“陛下臣一片赤心,天地可鉴,绝无冒犯太子之意” 银月亲王倒是笃定站在一边,只当看戏一般。 雷武皇帝神情变了又变,忍住没发作,挥挥手道:“算了。厉儿,恭儿,都是朕的左右手,社稷之栋梁,朕一向所知。银月亲王也是一番好意为我儿祝寿,想必并无恶意。不过一份贺礼,何必闹得像斗气似的,各不相让既是一家人,理应兄弟齐心,共同匡扶朝政还有恭儿,舒儿,你们都带了什么礼物,不妨一起呈上来。” 这一番话,表面轻描淡写,各行安抚:一边是自家人语气的“厉儿、恭儿”,另一边却是客客气气的“银月亲王”,实则暗示了亲疏有别,明眼人一听便知。 恭王子最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附和道: “陛下教训得是。儿 臣恭祝太子生辰大喜,特意准备一只翡翠镶金的玉盒,正好装得下亲王送的那对冰玉蟾蜍。” 年龄最小的舒王子也捧出礼盒,“舒儿送的是一支千年灵芝,听说可以包治百病,强身健体,请太子笑纳。” 有机警的侍从快手快脚将那小猴儿和冰蟾送往后宫,才算平息一场风波。 接下来,轮到前朝承明太子献上一株名贵的珊瑚树,除了较为罕有之外,与其人低调散漫的性子一样,并无特异之处。然后是各部官员、皇室宗族一一呈上贺礼,转眼积了一大堆。 “皇儿,你看这么多礼物,喜欢哪一样” 皇帝满含爱意的眼神,与一般宠溺儿女的父亲无异。 太子雷杰的目光,却不知呆呆停在何处,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雷武皇帝微叹口气,唯有招来殿上的礼仪官和内侍,宣布圣谕:“开筵席吧,众卿请随意尽兴,不需拘礼。再传朕的旨意:大开宫门,至日落时分,凡京城百姓愿奉上贺礼,以博太子一笑者,皆可赴宴朕已在宫门外设下彩物和赏金,诸位王子不妨也加些赏赐,与庶民同乐。” 丝竹声奏响,满殿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纷纷入席。上千桌宫廷盛宴,从大殿沿着阶下,一直排满整个后花园,流水似端上来的美酒佳肴,穿梭不息忙碌的宫人,终于一扫方才拘谨肃穆的气氛,觥筹交错,好不欢欣喜庆 、第2章 太子寿辰三 京城的禁宫之外,从未试过这般热闹 因为首次撤除严密的防卫,宽敞的御道两旁,挤满了四面八方、拖男带女前来凑热闹的人们,犹如逛集市一般。何况听说,还是雷武皇帝与众位王子要与民同庆,谁不想来看个稀奇连一向威严神武、专责守护皇城安全的殿前一等大将军朱鼎朱侯爷,也只是带着一队人马,轻轻松松站在大门口,笑呵呵望着。 这一头,是厉王子叫人竖起的十七八丈高的旗杆,谁能摘下杆顶挂着的一串寿桃,就能获赏五吊铜钱。不少人争着上去尝试,在众人喝彩中摘下寿桃,喜滋滋地领赏钱。 那一边,是舒王子派人制作的几十盏精致花灯,猜中灯谜者,赏赐二十文,另赠送花灯一盏。爱美的小姑娘和孩子们兴致勃勃围在一旁,一旦有人猜中谜面,便无比羡慕地瞧着他把花灯取走。 恭王子索性让人在宫门外圈出一块空地,当众分发寿面,附送三十文铜钱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蜂拥而至的人们顷刻排成长龙,兴高采烈来领寿面。 忽听得“哐哐哐”锣鼓声响,原来是银月亲王府的人在另一头派发印有王府徽记的大红“福”字,十日之内任何时候,皆可凭着印章前往亲王府兑换十吊钱,保证随到随付。 谁不知道,这位银月亲王乃当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民间早有“五个王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银月亲王”的说法。十吊赏钱固然诱人,还可以得到亲王府赠送的印章,更是不可多得的荣耀。于是“呼啦”一声,排队领寿面的人一下跑掉大半,全部转去抢“福”字。 这边见情形不对,赶紧回去禀报,很快将赏钱加至五十文,乐得看热闹的人们抢完“福”字又跑回来,两边排得不亦乐乎,真巴不得天天有这等好福利。 最冷清的是承明太子的征联悬赏:几幅由太子亲自手书的上联高挂台上,却少有人能对出下联,连带设下的赏钱也无人问津。反正前朝太子的身份一向为人所忽视,不过当作陪衬的摆设而已。 要说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设在御道正中央一座高高的博弈台: 四五丈高的平台上,端坐一位仙风道骨的黑衣老者,目光深邃,面前摆着一副陈旧的罗盘。上台对弈的棋手不是坐在对面,而是坐在他的侧边,正前方反倒空无一人。原来这位老者,是皇帝陛下特地请来助兴的民间异人,携带的罗盘里据说住着一位棋仙,有心与爱好此道的高手交流棋艺,以棋会友。 两边争寿面、抢彩头的正忙得欢。这里上台弈棋的,已走马灯似的换了七八人,观看的百姓在台下围了里三 层外三层,个个瞪大好奇的眼睛,见那老者向一上来的人拱拱手,摆个姿势,“朋友请坐,请问为哪位王子争彩物” 那人笑嘻嘻道:“当然是银月亲王赢了一子,就赏三十文钱呐” 老者也不啰嗦,举手一拂罗盘,“好又一个为银月亲王来的,果然是趋炎附势最为容易。此盘局势与方才几局都是大同小异,胜负既分,天下大定。可叹天命所归,以棋仙之力亦无法扭转胜局,枉作螳臂挡车之举,姑且随意奉陪几着” 随着他衣袂拂过,说来神奇,原先敝旧的罗盘,不知何时幻变成一盘摆好阵势的黑白棋局,隐隐竟闻战马嘶鸣、杀戮之声,烟云滚滚,硝烟弥漫。看盘中局面,白子明显占据压倒性优势,已接近终盘阶段,即使不懂棋道的人都能瞧出,胜负之判毫无悬念。 “棋仙一向执黑棋,朋友代银月亲王一方执白棋。白子先行,朋友只需像前面上来的几位一样,乘胜追击,多吃掉棋仙的黑子,便可领赏钱。” 老者捋须笑道。听他话中之意,前面似乎有好几人都是冲着银月亲王而来,并且轻松赢得赏赐。 台下众人不由啧啧称奇,这棋盘居然会根据对手选择的不同,自动变换棋局正如初学者与人切磋棋艺,自然是挑赢面较大、形势有利的局面来入手;随着造诣渐渐提高,棋局的难度也越来越大,直至能解开无人化解的“死局”,可成一代宗师。难怪挂在台上的告示写得分明: 所有与棋仙对弈者,可在四位王子与银月亲王当中任意选择一方,争领赏金,各方赏赐如下 代银月亲王者,凡吃掉棋仙一子,赏三十文钱; 代恭王子弈棋,凡吃掉棋仙一子,赏四十文钱,赐酒一杯。有赢棋仙者,皇帝陛下另赏官银百两; 代厉王子弈棋,凡吃掉棋仙一子,赏五十文钱,赐酒一壶。有赢棋仙者,皇帝陛下另赏官银百两; 代舒王子弈棋,凡吃掉棋仙一子,赏八十文钱。有赢棋仙者,皇帝陛下另加重赏; 代承明太子弈棋,赐太子手绘画卷一幅。 一望可知,选银月亲王一方最为十拿九稳,笃定通赢的局势。世人皆有拈轻怕难、贪图小利的心理,何况赏金也不低,怎不让愿代银月亲王弈棋的人趋之若鹜,前赴后继 只见棋枰上异光闪动,杀声震天。随着执白棋的人举手落子,黑子竟也无人自动,有条不紊、恰恰落在最适宜的地方,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操控一般,噼噼啪啪走了十几着。那老者只是坐在旁边,眯起眼观看对局。 不一 会儿功夫,白子果然士气如虹,一步步压缩四边,黑棋孤军作战,退无可退,唯有投子认输。终盘计算数目,白子净吃黑棋十五子,赏钱450文。围观众人一片欢呼,满怀羡慕看着那人把钱领走。 老者伸手一抹棋盘,烽烟散尽,又变回原先黑漆漆的罗盘模样,并无丝毫异状,笑眯眯望向台下,“还有哪位朋友愿意赐教” 众人张大的嘴巴还未阖上,又一人高呼:“我来” 那人跨上平台,大咧咧坐下,“我选恭王子” 人群不由一阵振奋:终于有人选择难度较高的棋局,总好过盘盘了无新意的对弈。 老者点头道:“朋友不盲目追随大流,勇气可嘉。老朽要代棋仙提醒一句,此盘对局比起方才的形势一片大好,风险不可同日而语。白子虎视一方,似有大展雄才之志,可惜受到太多掣肘,费尽心机终究难成气候。朋友自己小心了。” 面前的罗盘格格震动,幻变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却是黑棋全面居于优势,步步进逼;白子拘束于狭小的空间,看似独当一面,实则前后左右皆被钳制,眼见败局已定,颓势难挽。 “仍是棋仙执黑棋,朋友代恭王子一方执白棋,白子先行。” 老者含笑提醒。 那人乍见盘中局势,顿然愣了神,拈起棋子,战战兢兢走了几步。棋仙倒是落子飞快,黑棋顷刻占据所有有利位置。 接下来几十着,白子无论如何试图突围、折腾,总是被困于方寸之间,无法施展拳脚,越来越溃不成军那人皱眉思考良久,一无良策,唯有推枰认输。 双方计算子目,白子虽败,其间仍吃掉棋仙八子,共赏320文钱,恭王子派人赐酒八杯。领赏的人倒无任何沮丧,在众人掌声中喝个满脸通红,乐颠颠而去。 台上暂时沉寂了片刻。 老者也不着急,等到又有人跃上高台,得意洋洋在棋案旁坐下: “让我来不就是为了几十个赏钱吗,输赢怕什么我挑厉王子” 大概人人心中均有数:除了选择稳操胜券的银月亲王一方,不论代哪一位王子下棋,总敌不过棋仙神技,不过冲着更高的赏金和诸位王子的赏赐,但求多灭掉棋仙几枚黑子足矣。 老者依旧客客气气说道:“呵呵,棋艺之道,原本就是为了博君一笑,何必将胜负得失看得过重老朽不妨把话说在前头,代厉王子这一局,赏赐固然不低,难度也不小。白子的棋力分散四方,处处与人争胜,未免急功近利,不知收敛;勇而无谋,因小失大,纵然手握强兵,难逃全军覆灭的 结局。” 众人眼前一花,棋局再度起了变化:黑棋稳稳控制中盘,逐渐向四面渗透;白子只在边角游弋,虽然给予还击,始终如困兽之斗,无力撼动大局,反而拖入困境。 不待老者提醒“棋仙执黑子,代厉王子一方执白子”,来人已冒出一头冷汗,摸着下巴踌躇半晌,方才勉强落下一子。棋仙仍是不假思索,仿佛随意跟进,数子之间便将白棋逼至穷途末路,再无翻身之日。 那人哪里料到这盘棋会如此不堪,继续苦苦支撑了几手,早无心恋战,干脆痛快认输。最终计算胜负之目,黑棋完胜,白子只吃掉黑棋六子,赏钱450文。虽是惨败,比起前面代银月亲王的大胜,更觉风光。还有人火速回报宫中,厉王子亲赐美酒六壶,乐得那人被众人簇拥着合不拢嘴,各方皆大欢喜。 这时候,两边分发寿面和彩物的已派发完毕,剩下绝大多数人都被吸引到这一边,观看的游客围个水泄不通。无须置疑,包括正在宫中赴宴的数位王子和皇帝陛下,何尝不是在关注这场棋台博弈 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中,有一个斯文清俊的布衣书生走上博弈台,在那老者对面坐下。脸上的笑容,如同身上的衣衫一样素淡。 “兄台是为哪位王子而来” 老者打量他一眼,照例问道。 那人抬起黑亮的双眸,轻轻松松吐出四个字: “承明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我其实是个围棋白痴,全是自己瞎编的要是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请帮我指出来 、第3章 投其所好一 台下刹时一片安静。 照说诸位王子当中,除开权势滔天的银月亲王和患有痴呆症的东宫太子,就数承明太子的身份最尴尬,最不被人看好。三位雷氏宗族的王子再怎么不济,至少还有希望当上摄政王,辅佐未来的新帝临朝。作为前朝太子,姑且不论将来雷武皇帝还政于洛河王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即使有朝一日雷武王朝真的垮掉,皇权十之还是落在别人手里,几时轮到这位“过气”又无实力的太子染指江山 棋台上摆的是一盘小小的棋局,未尝不是在演绎着天下大势、群雄逐鹿的万里疆土,更是雷武皇帝用来探测各位王子声望的风向标。加上愿为承明太子效力者既无赏金,只得一幅手绘的寻常画卷,再有心的人也懒得为此白费力气。 老者满脸均是惊奇,“良禽尚且择木而栖,兄台纵有绝顶之才,也需审时度势,何必选择承明太子此乃死局,胜负天定,朋友还是谨慎考虑为好。” 书生笃定一笑:“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晚生一向相信,只要精诚所至,谋划得当,人力一样可以逆转天时。” “好兄台如此自负,棋仙正期待高人指教”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 老者话刚说完,举袖拂过罗盘,呈现出一副迥然特异的阵势: 黑子密密匝匝,布满四面和大半的棋盘,仿似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白子孤守中宫,仅余一角弹丸之地苟延残喘,犹如风雨飘摇中的小舟,形势岌岌可危。 台下略懂棋道的人不禁发出轻叹,暗自为那书生可惜。 连设局的黑衣老者也忍不住连连摇头,“唉,老朽观看棋仙对弈不下上千盘棋,从未见过这等危殆的局面。白子势单力孤,固守中盘,却无兵力和人马可供调遣,而强敌环伺,一无内应,二无外援,兄台想要挽狂澜于既倒,除非天纵英才,棋力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书生一语不发,熟稔地拈起几颗白子,一一布下,老者的目光忽然发亮,轻轻“咦”了一声,棋仙的落子明显缓慢下来。 “所谓善弈者谋势。势不在强,须懂得顺势而为;兵贵精而不贵多,用人之道,能招揽多少人并不重要,关键是摆在合适的位置。非是晚辈过于自信,凡事预则立,不谋则废。是故,人算可比天机,天下无有不成之事,端看为人主君者,是否真的求贤若渴,有多大的容人之量” 那书生一面胸有成竹地缓缓道来,谈笑之间,驱使白子于黑棋的空隙中左右斡旋,游刃有余,仿佛受命出征的统帅,运筹帷幄、指挥调配从容不迫,胸中自有雄兵百万。接连几着妙到毫巅的反击,出人意料的绝处 逢生,精彩得令人拍案叫绝。弈至第十七、八手,竟在万千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局面顿时豁然开朗。 老者一迭声击掌赞叹:“好棋,好棋妙啊,此着妙不可言兄台见识非凡,胸怀远大,而又思虑缜密,方才一番话教人茅塞顿开,无比佩服” 观棋的人们早看得目瞪口呆,全都屏息静气观望棋局的发展。 枰上异光闪动,黑棋的移动越发犹疑不定,似乎棋仙也要费尽思量 双方胶结咬杀弈至第三十多手,当真步步惊心,着着险绝,争夺之激烈,俨然两军对阵、杀得血肉横飞的征战场:黑棋攻势凌厉,奋力反扑,势如猛虎下山,频现神机莫测的妙着;白子则借势打力,引而不发,防守滴水不漏,举重若轻便化解重重危机。冷不防一支奇兵突出,不知何时已深入敌军后方,死死扼住黑棋的要害。 棋仙长考良久,毫无动静。众人正在疑惑,静默之中,“嗒”的一声棋子落下,黑方竟束手无策,甘愿弃子认输 老者喟然长叹一声,拱手作礼,“先生大才,有经天纬地之能,棋仙甘拜下风老朽阅遍天下俊杰,今日有幸一睹国士风范,敢问台甫尊姓高名” 书生笑而不语,径直起身要走。 老者诧异地问:“兄台不领赏金和彩物吗,连一件赏赐都不要” 那书生转过身来,抬首四顾,望见棋台之旁悬挂的一幅画卷,伸手取下,“晚生不需任何赏赐,只要太子这一幅鸿飞万里图。”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老者轻捋白须,露出惋惜之色: “常言道乱世择明主,时危见贤才。先生的胸襟和抱负非比常人,为何定要大材小用,看中一个不成气候的承明太子倘若投靠银月亲王一方,何愁大事不成,亦可一展宏图,成就万世伟业。” “哈哈哈,低眉折腰,攀附权贵,岂是我辈所为王图霸业弹指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那书生朗声大笑,携带画卷,昂首走下棋台。待承明太子派来的人匆匆赶到,眼前茫茫人海,哪里去寻书生的踪影 东宫太子殿内,盛宴正酣。听了宫廷侍卫的回报,谁不满怀惊讶 雷武皇帝深思片刻,转问阶下: “监察御史,这书生是何来历银都之中,尚有这等高人不为朕所听闻,难道不是监察院的失职” 这监察御史,乃是负责各部官员选拔任免的监察院首辅大臣,名唤司徒进贤,其他本事没多少,为人最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传 闻这位司徒大人当年只是监察院里一名小小的秘书令,数年默默无闻,用的也是从前的本名。碰巧有一次遇到雷武皇帝前来监察院巡视,于是灵机一动,偷偷将花名册上自己的名字改为“司徒进贤”。皇帝陛下翻看名册时,果然大感兴趣,特地指名召见,待见到这司徒进贤精明善变,应对得体,一番冠冕堂皇地表白自己“求才若渴、为国举贤荐能之心”,当场博得龙心大悦,加以提拔,从此官运亨通,成为天子手下备受宠信的红人。 尤其在当今派系纷争,朝野各方势力互相勾结、倾轧的复杂形势中,这司徒进贤居然没有依附任何一个阵营,反而如鱼得水地周游于各方利益之中,着实令人刮目。 得到皇帝垂询,监察御史赶紧举步出座,满面诚恳道:“我王圣明,民间向来多奇人异士,正好印证本朝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全赖吾皇二十年来治理有方。今日乃太子殿下生辰之喜,与京城万民共庆,才会招来各方贤能,实在可喜可贺臣时刻谨记为陛下荐贤的职责,必定竭尽所能,尽快寻访到这位高人的下落。” 皇帝满意点点头,不再责备之意,“那好,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朕等着御史大人的消息。厉儿,恭儿,舒儿,你们陪太子继续饮酒,朕有些疲累,先回去歇息一下。” 三位王子和司徒进贤一同躬身答应。 他和蔼地拍拍东宫太子肩膀,“皇儿,你留在这里好好玩玩,父王晚些再来看你莲卿,记得用心侍候太子,别出什么岔子” 最后一句话,可是板起脸,对着一直站在身后的美貌少年所说。 银蓝色头发的少年应声答道:“知道了,陛下,莲卿一定好好看顾太子” 被特意关照的年轻人依旧没有反应,怔怔坐在龙椅上,仿佛眼前这一切通通与他无关,不过在看一台布景华丽、出场人物众多的热闹大戏 身为父亲的老人无奈摇摇头,大概连叹气都不忍心,在群臣恭送的呼声中,迈着略显苍老的步子,疲惫地走出大殿。 、第3章 投其所好二 雷武皇帝一离去,席间的气氛更显随意。 三位王子自然不会理会呆坐在上首的太子雷杰,各自与旁边的大臣应酬招呼,刻意结纳。围在银月亲王身边的人最多,争着上来敬酒、问候的人络绎不绝,反倒成为整个筵席最受瞩目的主角。乐坊的舞姬、宫女们在庭前轻歌曼舞,丝竹声悦耳悠扬,如仙乐飘飘。 厉王子喝得有几分酒意,斜起一双醉眼问对面的恭王子:“听闻王弟在宫门外分完寿面又分钱,还不如人家发一张亲王府的福字受欢迎,嘿嘿这不是白费力气不讨好” 恭王子也不客气,反唇相讥:“总好过王兄在路边树一根木杆子,难道不是把人当猴儿耍” 邻座的舒王子一旁插话:“再热闹也比不上那位弈赢棋仙的奇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为承明太子而来若是能将此人收为己用,定然如虎添翼。” 酒席过半程,除了满座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还有不少愿意为太子献礼的平民也得以入席。基本上都是些颇有名头的人物,京城里的显贵大半到齐,奉上的礼单排成长队,通报声、笑语声此起彼伏 起先,并没有人注意到从堂下缓步走来一个素服清淡的布衣书生,渐渐开始有人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身后,吃惊地瞪大眼睛。 在他身后,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跟着两个人:一个风韵楚楚、特别娇媚动人的女子;还有一个乌发如墨玉,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的高挑男子。 单看那女子,一颦一笑,风致嫣然,已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是对比同来的男子,竟比那女郎还要妖娆美艳三分,身穿一件水红色、几近透明的纱衣,包裹住妙曼柔软的身段,足踝上系着丁玲作响的脚铃,行走之间,别有一段销魂蚀骨的风流。一对勾人的桃花眼,只消轻飘飘一晃,席上一半男人骨头都快酥掉了,只觉口干舌燥,浑身发软。 历代王朝一向不禁男风,不少王公贵族、富贵人家素有豢养娈童的癖好。市面上清秀美貌的男倌,索价并不比同级别的歌女低。难怪这两个人一出现在宴席上,自然而然吸引众多好色之徒的眼光。 然而,随着那书生走到近前,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不得不回到那人身上: 文雅潇洒的举止,飘逸出尘的气质,顾盼自豪的神采,即使走在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犹似闲庭信步花间,没有丝毫拘束和谦卑。漆黑明亮的眸子,清冷又深邃,不知隐藏着多少无人可以窥探的秘密 满堂贵宾尚未有反应,坐在大殿另一头的承明太子第一个瞧见,顾不得礼节和身份,趋步迎 上来: “易公子,幸会,幸会十日前流渊城外一别,常自挂念,想不到在此地重会,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书生含笑伫立堂前,拱手回礼,“殿下别来无恙。晚生那日也是碰巧路过流渊城,今日特来为东宫太子庆贺寿辰。” 有知情的人悄悄禀报: “太子,他就是在博弈台上赢了棋仙的人。” 承明太子简直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这先生何以如此垂青叫孤王如何担当得起” 三位在座的雷氏王子既震惊又意外,妒忌得眼都绿了 那姓易的书生半点不在意,泰然自若扫视一圈,笑容可掬道: “晚生特地带来一名歌舞坊出来的伶人,愿为东宫太子和各位王子献艺。” 他轻轻一拍手。 同行的女子取出一把带来的琵琶,铮铮弹拨起来。那身穿舞衣的男子一个轻旋,汇入庭前歌舞的宫女当中。 他个子本就高挑,披着红色的纱衣,在一群舞姬簇拥下,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抢眼。每一个动作都是妙曼多姿,浑身上下柔若无骨,脚上的金铃细细轻响,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加上眼波流盼,妩媚勾魂,举手抬足尽显风情,把那些宫女们全比了下去。看得满殿宾客心荡神怡,又像被什么东西搔到心坎上,浑身暖洋洋、麻酥酥的。 琵琶声渐转急促,男子的舞步也越旋越快,纱衣笼罩的胴体若隐若现,舞到酣时,下摆的纱巾被风掀起,笔直的长腿下半遮半掩的密处,几乎在挑拨每个人的神经 忽然一声划响,乐曲将歇未歇,男子最后一个动作轻盈跃上台阶,身上的舞衣层层落下,似盛开的红色蔷薇,衬托起花心中央赤身侧卧的人体,娇喘吁吁,妖艳动人。琵琶一拢收住,余韵袅袅。 稍过片时,席间的客人如梦初醒,轰天价叫好即便见惯风月的贵胄子弟们,何曾见过这等尤物一些平素即有此癖好者,更加难耐,眼里全是裸的欲望。 厉王子第一个鼓起掌来:“哈哈,精彩,妙绝果然秀色可餐,赏心悦目想不到易先生不但棋艺高超,还是一个风雅识情趣之人。” 恭王子连声赞道:“先生非比常人,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令我等大开眼界。他日有暇,不知是否有幸邀得先生过府一叙,恭聆教诲” 两人都是殷勤急切地意图延揽这书生,言语之间出奇客气。 那书生却不曾搭理,偏过头,笑着望向承明太子,“这伶人唤作明珠,草民见其身世可怜 ,前几日才从歌舞坊里买回来的。太子若不嫌弃,愿意收留府中,也算他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承明自从禁足深宫,除了每日里风花雪月、饮酒作乐之外,颇喜男风,特地于府邸中辟出馆舍,蓄养各地买来的小倌,自号为“风流别院主人”。反正此等无伤大雅的爱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更无须避讳。这书生当众以自己赎买的伶人献上,再愚钝的人也能明白,显然是投其所好、有心结交之意。 承明太子早有些受宠若惊,哪会拒绝,嘴里连连道:“不嫌弃,不嫌弃先生一番美意,承明何德何能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书生挥手招来那男子,身上的大红舞衣还未披好,脸红如醉,美色生香,近看之下,更有一番诱人的情韵。 “明珠,这是承明太子,你今后就留在太子府中,好好侍奉殿下。” “明珠见过太子。” 那伶人低头拜倒,连说话声也是软软的沙哑,带着的味道,惹得旁边的达官贵人们又是一阵妒忌,狂吞口水。 恭王子不失时机插道:“人言道宝剑送侠士,易先生慷慨以美人相赠,玉成一桩美事,也算是本朝的一段佳话,哈哈” 殿上一干人等纷纷跟着附和,溜须拍马有之,逗趣搭讪有之,尽是逢迎的话。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 承明太子自是喜不自胜,忙命人先将明珠送回府邸,又亲自安排书生坐在自己旁边的贵宾位置。不少人见这书生器宇不凡,虽不知是何来历,已颇得雷武皇帝和几位王子青睐,少不得主动上前敬酒示好。 唯独对面的银月亲王,抚着手中杯沿,不冷不热冒出一句: “听闻十日之前的流渊城外,曾经有伏魔岛的大魔头现身,一举夺去二百多条人命,不知易先生有无遇到那个大魔头” 书生眸光轻转,行若无事道:“晚生那天,是与承明太子同时离开,也没见丝毫异状。听闻九月初九,日、夜二帝约见灵剑之盟总领主,不知亲王对此有何看法” 对面的皇族青年一笑置之,不再置辞。 那书生坐在席间,身边围满前来搭话、结识的各部官员,一概来者不拒,谈笑风生,神采飞扬眼看着流水似的筵席继续,宫廷内外一派喜气洋洋。 、第4章 谁寄相思 所有这一切,看在龙椅上的太子雷杰眼里,全无任何意义。 进来献礼的人们穿梭不息,礼仪官不停在阶下念着礼单: “工部府尚书,玳瑁玉麒麟一对。” “太学院大学士,云母扇雕花屏风一副。” “博罗州郡守,纤云纱一匹。” “天鉴师府监事,刻字沉香金桃木镇纸。”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记得从前每一年生辰,除了父王送的礼物,他最期待那个人带来的惊喜:一个用柳条编织的小小花篮,一只会唱歌的蝈蝈,一片可以吹出美妙乐曲的青竹叶,甚至只是一块已经放凉、吃了一半的糕饼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每次都能令他快活一整天,偷偷躲在被子里不舍得入睡。 可是今年,第一次,也许是将来无数次那个人再也不可能回来看他了 陪侍在身边的少年莲卿,好奇地拿起一件又一件物品左看右看,不停絮絮叨叨: “太子你瞧,这对琥珀杯好漂亮,里面还有一只蝴蝶的样子,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还有这座飞马石雕,刻得好精致,尾巴上的毛都像真的一样,是不是内务府送的哎呀这么一大堆礼物,我都看不过来了,该有好几百件吧” 太子雷杰根本没有注意那些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目光定定盯着脚下,嘴里无意识地重复: “第97,政务府第256,监察院参事第313,北忠王府” 少年一点没听见他的话,随手翻阅堆在案前的厚厚一叠礼单,“太子,你刚才说什么哇,这里还有好多宝贝太子,你喜欢哪一样我们通通搬回去照我说,每一样都好。” 是啊,样样都是好的但他,也只想要那唯一一个人。 他机械端起一杯酒。酒液澄澈碧绿,如同那个人翡翠似的眼睛 一阵风吹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片桃红色的花瓣,轻轻落在杯盏里,荡起一圈涟漪,恍惚有青色的衫影晃过 盛夏时节,怎么还有桃花盛开 他蓦然抬首,乍见满殿桃花纷飞,春风缕缕荡漾,匆忙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酒杯,不顾一切追出去。 “春” 他跑得那样急切,甚至没有发现庭前横亘的栏杆,“扑嗵”一声绊倒在阶下,却不曾停步,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奔出殿外。 身后是满堂宾客们嗤嗤的嘲笑声。 陪侍的少年吓坏了,赶忙跟去,“太子,太子你去哪里当心点,别 跑那么快呀” 清风掀起案上的礼单,清清楚楚记录着每一件礼盒奉上的次序、物品和人名 “正一册录九十七,政务府尚书,琥珀杯一对。” “正三册录二百五十六,监察院参事,水晶石飞马雕刻一座。” “正四册录三百一十三,北忠王府” 怕是负责收录的礼仪官,也从来没有把这些繁复的资料记在心上 唯有那姓易的儒雅书生,望着少年莲卿追出的身影,现出一抹奇异的表情。 阳光明媚。御花园里繁花似锦,春光灿烂,像是有谁用一枝无形的画笔涂抹上最斑斓的色彩。 太子雷杰不知疲倦地奔跑,追着那一缕春风和花香,像在追逐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境 风里有谁的声音在呢喃: “小杰小杰”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坚强,要好好活下去,做个万民景仰的好皇帝。你能做到的,千万不要让我和姨父失望啊” “不,别走” 那是那个人离开前最后一天,他们在栖霞谷同游时说的话。他的笑容那样温暖,却像尖刀一寸寸割碎他的心。 “不要哭,小杰,没关系的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想” “真的很想要吗如果,这是你心里想的” 他们像童年和少年时无数次一样同榻而眠因为那个人晚上总是怕黑,每次都要到天明,被姨妈派来的宫女将他们拉出被窝。 可是没有哪一次,能像这天夜晚,令他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温存的细语,比春风更加旖旎;呼吸里,萦绕着花草的芬芳。 “别为我担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小杰,只有这一次” 炽热的泪水,就这样打湿了浅绿色的长发。 只叹寒夜冬深,春风一度,却已是最后的温柔 清风吹拂过树梢。 恍惚看见那个淡青色的人影就站在面前,青衫如画,一如从前的亲切、明朗 他一下子停住,却见眼前一株盛开的绯红色桃花,花瓣飞得满园都是,烂漫如天边的云霞,朵朵花束间,还有片片嫩绿如碧玉的新叶再忍不住,扑在树下放声大哭。 追随而来的少年愣在一旁,声音哽塞: “太子别这样。我知道,在你心里面哪一个王子做摄政王,都比不上世子殿下可是,春城殿下再怎么好他已经 不在了,太子你要振作起来呀” 少年举目环顾四周,指着那株如云似火的桃花,泪珠伴着笑颜滑落。 “太子,你看这棵桃花自从今年三月再也没有开过,今天是太子生辰,一定是世子殿下记挂太子,回来给太子贺寿了太子你怎么可以让世子殿下伤心难过” 满树绯红色桃花,如同受到感染一般,沙沙风声掠过,片片落红如雨,凄美又迷离 太子雷杰渐渐止住哭声。 因为他还听到有一阵飘渺的古琴声,从大树后面传来。 一个银袍束发的青年端坐在花丛里弹琴,松松的乌发半垂在胸前,偶尔抬起眼帘,清澈如水的目光仿佛能照进人心。 “洛河苏氏的苏三公子” 少年一声轻呼。 洛河苏氏的苏三公子,是天下闻名的第一相师,以善于识人相面、占卜吉凶、通晓过去未来之事著称,学识广博,尤其精于琴艺。 “雕栏画阁犹在,只是人事已非,唉人人都说东宫太子痴,有谁知太子只是痴于情这世上有太多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又有几人能够明白太子殿下的苦衷” 那弹琴的青年发出浩叹,伸手按住琴弦,探究的眼神,静静落在太子雷杰身上。 少年的眼睛亮了,“苏三公子也知道太子的心事” 银袍青年从身后搬出一座锈迹斑斑的狮虎兽铜像,约三四寸高。指尖一翻,于铜像口中挟出一枚小小的玉签,摊在掌心里。 “桃李春风空相忆,君问归期未有期根据签文所言,太子心中想念的人,早已消失在人世,此生无望,再会无期。死者已矣,太子多思也无益,尚请节哀顺变,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他的眼里有着万分同情,还有一丝无奈的伤感。 “不在了” 太子雷杰脚下一个趑趄,脸色白得像雪。短短几句话,像最确切无误的判词,让他失去所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 静穆的琴声适时响起,似在抚慰人们心底的哀思 苏三公子婉转低沉的嗓音,连同琴声一道,淙淙泻入心扉: “太子是否至今想不通,世子殿下既然如此关心、维护太子,为何还要毅然决然走上那条路明知道太子所处的境况危机四伏,艰难重重,为何忍心抛下太子,让太子一个人面对将来更艰险万倍的处境不是世子殿下没有预料到现在的局势,他是为太子未来的前途铺路: 其一,至少一年之内,太子的性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其二,因为碧罗衣公主的姻亲关系,春 城殿下亡故之后,日帝顾念旧情,看在已故亲妹夫的情分上,必然会退出争霸天下,转而全力支持太子,等于获得日帝城这支强力可靠的外援,优势难以估量; 更重要的是,世子殿下希望太子能够尽快成长起来,因为他对太子抱有足够的信心,根本不需要辅佐的摄政王,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争得天下,让所有人心悦诚服拥戴东宫太子坐上至尊之位” “想当初,苏三也曾经为春城殿下作过预言天恩浩荡,生死两难。太子用心想想:死,既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世子殿下何以历尽千辛万苦,仍要挣扎求全,不忘为太子安排好这一切生,既然有了一线希望,殿下为何宁愿选择放弃,义无反顾踏上一条注定不归的路他是为了谁这样左右为难,费心思量太子有没有体会过春城殿下的苦心” 太子雷杰彻底呆住,泪水像断了线一样滑下。 每当思念难眠的夜晚,不是没有伤心过:那个人为何舍得留下他孤零零一人,就此撒手红尘 再回首,已隔天涯。 不知过去多久,那银袍青年似也不忍他太过悲痛,轻轻接道: “不过,签文后面还有两句长恨春归无觅处,落花时节又逢君。虽然阴阳永隔,也许会有意外的机缘,想要再见一面,也不是绝无可能。太子是否愿听详情” 少年抢着答应:“愿意愿意太子,苏三公子可是天下最有名的相师,他说的话,从来不会错,你快向他好好请教” 太子雷杰通红的双眼迅速被点亮,目不转睛、迫切望着树下的银袍青年。 苏三公子换上肃穆认真的语气: “太子可曾听说过万神之剑那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人族至宝,传说谁拥有它,就能登上至尊之位的宝座,可惜却在九百年前的白鹿王朝时期失落了。如今神剑即将重现人间,太子若是寻得万神之剑,借助其扭转乾坤、逆转阴阳的力量,或许能够起死回生,使愿望成真。” “万神之剑”太子雷杰嘴里茫然念着。 也是这时,一队带刀侍卫从长廊下匆匆赶来,远远望见他们,长舒口气,奔过来行礼,“参见太子殿下陛下听闻太子中途无故离席,甚感焦虑,派臣等前来寻找,请殿下速速回宫” 雷武王朝未来的储君犹豫不决看了苏三公子一眼,欲言又止,终于垂下头,怏怏地在众人簇拥下返回宫殿。 少年莲卿临走时,不经意地向旁边树丛瞥了一下,快步跟去。 花园里静谧无人 。 银袍束发的青年信手调拨琴弦,淡淡说道: “冥风大人来了这么久,何不现身说话莫非只为了来这里赏花” 花树下不知何时现出一个素淡的身影,正是那名叫易逐尘的书生,不慌不忙笑道: “苏三公子一番苦心将东宫太子引到这里,又煞有其事说了那么多话,难道不是受人指使,趁机打探万神之剑的下落” “别有用心倒是不假,受人所托也是真的,只是不像冥风大人想的那般复杂,也无阴暗龌龊、不可告人之处。苏三问心无愧。” 银袍青年一派坦然,微微躬一躬身,当作行礼。 那个大魔头傲不回礼,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哦,原来苏三公子不是在为银月亲王办事,是以个人身份想要提醒、激励东宫太子可惜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太子根本没有想到,当初春灵山领主临去之前,说不定已经留下了万神之剑的秘密” 苏三公子缓缓点头道: “的确有这个可能。至今为止,知道万神之剑确切消息的人,似乎也只有故去的春灵山领主一个。然而冥风大人和苏三,都不是东宫太子,又怎知太子到底有没有收到过春城领主透露的信息也许那种方法,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了解” 他故意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倒是冥风大人刻意接近、结交前朝太子,出于何种居心若是伏魔岛有意另起炉灶,转而扶持承明太子,银月亲王很有理由怀疑:我们与魔族的合作是否还有必要维持下去” “呵呵群雄博弈天下,唯能者得之,谁是天生贵胄合纵联盟,利之所在,从来没有不变的盟友,各取所需而已。亲王和苏三公子都是明白人,想必理解在下的意思。” 书生拊掌而笑,声震林梢,言谈举止尽显狂傲之气。 银袍青年被他的锐气所慑,竟半晌无语。 “冥风大人有惊世之才,为苏三平生少见,世所罕有。然则承明太子平庸无能、优柔寡断,毫无天子气象,冥风大人却执意逆天而行,岂非明珠暗投,大材小用苏三着实不解,还请大人指教。” 书生负手轻行几步,神态间满是自负: “方今天下乱世,霸者居其势,强者争其位,而智者谋其利所处的位置和立场不同,瞄准的目标也不同。就像一场天地设下的赌局,各人均握有自己的筹码和资本,端看参与下注的人,舍得押进去多少是否有输得起的本钱还是孤注一掷,以求最后一举翻盘胜者通赢,则天下唾手可得;强者恒强,方可争得立足之 地。” “好一句方今乱世,霸者居其势,强者争其位,智者谋其利” 苏三公子击掌赞道:“足见冥风大人胸怀韬略,气魄不凡苏三斗胆猜测,大人必定不会志在一个小小的承明太子,恐怕还是为了制衡朝中银月亲王的势力,好让伏魔岛从中渔利吧” 不等对方反驳,转身又搬出那座狮虎兽铜像,“冥风大人不如也占上一卦,以卜吉凶” 他的手尚未伸入铜像口中,被那书生一口回绝: “不必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是我易逐尘想得到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就算上天有意戏弄于我,让它来跟我好好斗一场哈哈” 衣袂激扬,“砰”的一响,将铜像击倒在地,裂成两半,占卜的玉签撒满一地。大笑声中,人已消失不见。 待他走后,苏三公子俯身拾起地上一支玉签,慢慢合拢掌心,一面轻抚膝上的古琴,惋惜地叹息: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慧极必伤唉,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摘自雷武王朝风物志名都篇: “坊间有艺坊教习伶人,又称优人,自幼童时蓄养,虽男子亦体态轻盈,貌若女子,美姿容,善歌舞,以色侍人,价高者奇货可居,多为豪门贵客赎买,纳为男宠。京城多以此攀比,附庸者众,蔚然成风。 另,宫中及京师人家,常以未满十八岁少年充当侍童,亦由此风而起,云云。” 、第5章 入幕之宾一 银都最气派豪华的客栈,叫做“常来客栈”,这几天的生意特别好。因为东宫太子寿辰,来往的客人特别多,不但所有客房全部住满,连最贵的上房,也早早被一名出手大方、年轻俊雅的书生订下。 这书生的穿着十分普通,却比其他客人都要挑剔:所有床铺、被褥、杯碗、茶具,必须全是新的,而且天天定时打扫,保持一尘不染的整洁。除此之外,未经允许,任何人等不得随意进入好在客人给的银两也不少,伙计们自然不敢怠慢。 何况六月二十八日,太子生辰这天,这书生自从回来之后,登门前来拜访的人一个接一个,几乎全是京城里的贵族名流,差点把门槛都踩破了,在客房里逗留不超过半盏茶光景,便被一一客气地打发走。连见惯世面的老掌柜也不由暗暗称奇:这书生究竟是何等人物,架子倒比那些达官贵人们还要大 月上梢头,客栈内外终于清静下来。 客房里,那名叫易逐尘的书生在灯下写完最后一封书函,搁下笔,轻轻舒口气。 侍立旁边的俏丽女子替他收好信笺,小声问道:“时辰不早,大人是否现在安歇” 书生端起手边清茶,随意扫一眼案上堆放的拜帖,舒舒服服倚在坐椅上,“歇息早着呢,今天晚上才刚刚开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至少还有几名贵客即将到访” 女子甚是不解,“虹影愚钝,大人今日前往为东宫太子祝寿,到底有何用意” “因为这一切都是师尊作的安排。师尊认为:方今群雄争霸,无论哪一方独立坐大,都对我们没有实质好处。从前,是魔族联手银月亲王吞并雷武王朝;如今银月亲王的势力越强,已经对魔族构成威胁,唯有扶植另一股力量对他加以牵制,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自顾不暇,伏魔岛才有机会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女子似有所悟,“可是为什么选择毫无根基、胸无大志的承明太子这样会不会冒的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正因为毫无根基,所以方便我们的势力渗入;因为平庸无奇、不被所有人看好,所以承明太子才会对我们更加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容易对他进行操纵和控制。要是换了另一个人脉和基础深厚、又有野心的人,未必甘心成为我们的傀儡。那个白痴的东宫太子实在扶不起来,算来算去,就剩下这个前朝太子,是比较适宜的人选”书生心平气和地解释。 “而且今天,我已经见过师尊大人根据师尊的安排,我们一方面要培植银月亲王的敌对势力,另一方面也要加紧魔军的进攻。这一次,我们的目标 不再是108座灵山,而是秋水河西岸的夜帝城” 提到那个城池的名字,他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深思的眼神透出灼热的光芒。 女子恍然大悟,垂首道:“属下明白谨遵大人调遣。” 门外响起清晰的叩门声,有人彬彬有礼问道: “敢问易先生是否就寝舒王子前来拜会” 房间里的人毫无意外放下茶碗,笑道:“我没说错吧第一位贵宾,果然这么快就到了。” 门刚拉开,舒王子一眼看见易逐尘揽着那娇媚女子坐在案前,身上只披件薄薄的长袍,一手提着画笔,另一只手却轻佻地伸入衣内。女子衣衫半褪,酥胸微露,像只依人的小猫蜷在怀里,羞得满面潮红。 “咳咳,易先生不愧名士风流,那个红袖添香夜读书,别有一番情趣啊,小王深夜造访,冒昧打扰了。” 舒王子的神情略显尴尬,勉强挤出几声干笑。旁边还跟着几名仆从,站在门外。 那书生忙抛下画笔,热情地起身相迎,顺便吩咐竹椅上娇羞未起的女子: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 “呀,舒王子簧夜光临,晚生何等荣幸之至虹影,给王子上茶。” 女子杏眼含春,轻抚云鬓,袅袅婷婷端来一盏热茶,双手奉上,“请殿下用茶。” 她胸前的衣襟还未整好,薄如蝉翼的纱裙下露出一弯雪脯,回眸嫣然一笑,看得那几名侍从喉咙一阵发干,心头狂跳不止。 舒王子又轻咳两下,自行在上首的位置坐下,象征性啜几口清茶,满有兴趣打量这间客房。 “易先生在京城里没有固定的处所吗是打算久居还是暂住屈身于客栈之中,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晚生正有在京城久居之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寓所,所以迫不得已” 那书生显得颇为无奈,苦笑摊开手。 舒王子立即眼光发亮,迫不及待接上,“先生若不嫌弃,不妨搬到寒舍去住。小王也有许多问题要请教先生,事不宜迟,不如现下就动身” “公子” 旁边站的女子低低叫了一声,盈盈美目充满哀怨。 书生好似突然醒悟,几分为难望着舒王子,“殿下你看,晚生就算不敢辜负王子的美意,也不能因此冷落了美人请容许草民他日登门拜谢。” 舒王子好生失望,又不能过于失礼,何况对方也说“他日登门拜谢”,显然并未完全拒绝之意,唯有强装笑颜,客客气气说道: “嘿嘿,先生所言极是。春宵一刻 值千金,为免美人抱怨,小王就不留在这里大煞风景了本王确是诚意相邀,期待先生大驾光临。” 书生拱了拱手。舒王子带着几名侍从恋恋不舍退出房间。 一行人刚离去,女子闩上房门。易逐尘朝她使个眼色,虹影心领神会,迅速隐入黑暗中。 楼下又传来喧闹声。这一回,不止几部车驾、仆从那么简单,似有一队人马开来,吵得其他房间的客人们纷纷探头张望。 有人大声呼喝: “厉王子驾到无关人等一律留在房内,不得擅自出入” 于是所有客人,包括掌柜、伙计,个个缩回头去,再不敢吭气。 凌乱的脚步声踏上楼梯,来到正中间厢房,连敲门都省略,直接“砰”一声推开房门,一个武将模样的人大步走进来。 “哈哈哈,易先生怎么住在这种小店里,让本王一阵好找” 房间里的人无可奈何转过身,望着摇摇欲坠的门框,以及楼梯口外一队长枪短刀的卫兵,故意叹口气: “厉王子敢情是来拿人,还是拘禁囚犯呐草民一无犯事,二不曾得罪诸位,不过一介布衣书生,当不起殿下如此礼遇。” “唉,先生是责怪本王太过无礼了本王是个粗人,不像你们读书人专玩虚的,那些礼节、仪式什么的就免了,总之一片诚心来接先生过府叙谈” 说着便要动手,去牵他的衣袖。 易逐尘不动声色后退半步,低头咳嗽几声,仿佛气虚体弱的样子,“咳咳抱歉,晚生今日在酒宴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恐怕不能跟随殿下前往,请王子恕罪。” 厉王子哪里肯听,伸掌一抓,扣住他的手腕他本是武将出身,手劲又大,一般人等如何抵受得住那书生眉头皱起,面色已是一片青白。 “易先生何必客气这一出门就是马车,哪有这么容易着凉” “那且容晚生收拾一下行李衣物再走” 书生竭力想要摆脱,无奈被死死拖住手臂,憋得直喘气。 “嗬,用不着如此麻烦,待会儿叫他们把这里的东西全部带走就是” 厉王子大手一挥,周围的卫兵呼啦围上来,竟是把人强行带走的架势。 进退两难的关头,门外又有人笑道: “王兄连禁卫军都带来了,果然对易公子志在必得可是这么一厢情愿地强人所难,就算把人请到府上,也没什么诚意吧” 进来的人一脸阴沉的假笑,同样带着一队侍卫,原来是与厉王子势成水火的恭王子。< br>  厉王子立马绷起脸,针锋相对道: “王弟这么快便收到消息,难道不是抱着一样心思只不过先下手为强,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抢走” 两人乌眼鸡似的对峙,只苦了夹在中间的易逐尘,左看看右看看,陪着小心道:“两位王子都是一番盛情,草民受宠若惊,愧不敢当咳咳,只是晚生真的抱恙在身,不便出门,且让在下过几日恢复精神,定当一一亲自拜会。” 言罢又急促咳了几下,似乎颇为难受。 厉王子也怕伤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眼见讨不到好处,总不能真的不留余地,把场面弄僵,只好悻悻松开手,打起哈哈: “易先生说哪里话既然染上风寒,本王怎会勉强,自然是等先生把病养好,再来讨教” 恭王子已换上诚挚的语气,长揖一礼:“古人求贤若渴之心,为求高人指点,不惜屈尊降贵,屡遭碰壁而不气馁。本王岂会轻言放弃,改日必定相请先生王兄,时候不早,该让易公子好好安歇,这就一起回吧。” 厉王子连连点头,“也是也是,易先生早点歇息。王弟,你先请” 两个人居然装模作样谦让起来,互相推托一番,在那书生“恭送两位王子殿下”的客套中,各自领着一班人马撤出客栈。 房内静了一会。忽然一阵劲风袭来,熄灭桌上的油灯,四周一片漆黑。 屋后一声娇叱,似有寒光闪动,听见那女子的喝声: “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屋顶,胆敢偷袭我家公子” 朦胧月色下,清清楚楚现出几个黑色的人影,其中一个雄浑充沛的嗓音,中气十足: “银月亲王有话转告易先生,不管阁下是为了何种目的留在京城,最好不要碍了亲王的大事,否则后果难料” 女子飞身跃上屋顶,那几个人影同时一晃,已不见踪迹。 屋里的易逐尘苦笑一声:“由他们去吧,不必追了。” 案上的油灯重新被点亮,书生将油灯移到窗台,照亮窗前的方寸之地,伸手推开窗户,提高嗓音道: “还有一位贵客到来许久,为何不进来说话” 一阵沙沙的衣料声响,在橘黄的灯光下,果然有两个身披斗篷的人站在后院,想是伫立已久。一位穿斗篷的人跨步上前,扬声发话: “我们是承明太子派来的特使,特意前来探望先生” 书生笃定笑了,闪烁的光影跳跃在眼中: “只怕不是太子派来的特使。承明太子屈尊光临寒舍,更深夜凉, 何不进屋相谈” 另一个身穿斗篷的人默默摘下头上风帽,正是洛河王朝的太子承明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什么时候,最抢手的都是人才哟 、第5章 入幕之宾二 宁静的客房内,笑魇如花的女子细心剪去烛台上的灯花,重新为两人捧上新茶。 承明太子坐在案前,心中百感交集,正不知如何开口,抬头望见墙上挂的一幅水墨卷轴,忍不住驻足细观。 “太子是否记得这幅鸿飞万里图也是晚生今日在博弈台赢得的彩物。” 书生在旁边含笑提醒。 承明太子伸手轻抚画轴,竟有些发颤,“先生赢棋之后,真的分文赏金都不要,就取了这幅孤王信手所作的鸿飞万里图” “虽是信手挥就,可见太子胸怀天下的抱负。白露秋霜,鸿雁南飞,志在万里江天;奈何故国不堪回首,重峦险嶂,山迢水远,而关山难越,徒生望洋兴叹之感难道不是作此画者当时心境的写照” 书生一面指点画卷,细细道来,清亮的眼眸始终不曾离开他的视线。 听得承明太子一把握住他的双手,激动难以抑制:“孤王本已心灰意冷,二十年来浑浑噩噩度日,常自忧虑,却无人可倾诉,唯独易先生明察秋毫,明白本王的苦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唉,即便先生无意相助,这叫承明承明死也瞑目” 易逐尘忙拍打他的手背,以示宽慰,“太子切莫心急,且听晚生冒昧一言。” 他把太子安顿回座上,示意女子添上茶水。 “太子身为前朝洛河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十年前,本朝雷武皇帝曾经与当时的洛河王达成协议,待掌朝二十年期满,定将皇权重新交还给洛河王朝。其后洛河王一夜暴毙,深宫内经历了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仅留下太子殿下,以及少数几位庶出的皇子皇孙,包括当今的银月亲王。如今将近二十年期满之时,虽说雷武皇帝早已册立唯一的东宫太子,毕竟从未公开撕毁过协议,甚至没有废除殿下的太子头衔这就意味着,从名义上而言,雷武皇帝只要有一日承认自己亲口作出的承诺,这天下始终属于洛河王朝,只有承明太子才是最理所当然的储君人选。 银月亲王的人望和呼声再高,唯一招人非议的就是他的洛河王族血裔身份。太子想必听说过,这位亲王其实是洛河王与民间女子所出的私生子,直至七岁接入宫中,是否纯正的皇族血统值得怀疑。殿下乃堂堂正正的嫡系长子,事实无可改变,这也是上天赋予殿下的最大优势,唯一可与银月亲王较量的本钱。就算太子真的一无长处、二无背后靠山支持,立储看重名分,能力并非必须,抓住他的这一软肋,足以让殿下手握最大的筹码,任他翻云覆雨,我自岿然不动,看谁笑到最后到其时,究竟鹿死谁手,有谁敢轻言妄断” 这一番耐心地分析,当场令承明太子冷静下来,不免忧虑地问: “诚 如先生所言,雷武皇帝真的愿意还政于洛河王朝么册立东宫太子雷杰,不就是等于公然反悔,岂会轻易将天下拱手让人那么先生以上言论,可谓一纸空谈,有何意义” 书生严肃点头道: “的确只是画饼充饥,毫无意义。因为不管是否满二十年,雷武皇帝都绝不会把江山留给洛河王的后人,包括太子殿下然而这么多年来,雷武皇帝有充分足够的理由和时机,为何没有把太子和银月亲王全部干脆除掉,以绝后患原因在于他有顾虑: 一来,当年是皇帝亲自发的诏书,以天子名义昭告天下,只在位二十年。君无戏言,自然不能这么快便出尔反尔。也许其中还有洛河王的原因传闻四十多年前,两位皇帝曾经一同征战天下,结拜为异姓兄弟,亲如手足。在那个皇权交接的夜晚,究竟有无达成某项交易,谁又知道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9 二来,关键还在太子雷杰身上。因为东宫太子的痴呆症,雷武皇帝又无其他子嗣,这就必然要及早确定摄政王的人选,或者另立新君。所以他一直在观望,直到银月亲王强势崛起,才不得不加以遏制。可惜三位雷氏王子难成大器,尚不足以制衡,这个时候,若有人能够削弱、分化银月亲王赖以倚傍的根基,雷武皇帝必定乐于见到这种两虎相争的局面,甚至暗中推一把,坐收其利” 他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太子承明顿时省悟:“先生是说,只要有人敢于与银月亲王公开唱对台戏,打压他的气焰,雷武皇帝非但不会加以阻挠,而且还会暗中扶持,这也是我们借以翻身的大好时机” 书生欣然赞道:“太子果然不是愚驽之人,一点就通这就叫做,平衡在各方利益的夹缝中求存不但如此,往近处看,殿下可以趁机培养自己的力量,网罗人才,韬光养晦,提升在朝野的声望;往长远看,待两边势成水火,斗得两败俱伤,到头来,殿下不是一样可以坐拥其成,乐得白捡便宜的好处太子试想想,上个月,当殿下提出要回洛河故里探视,雷武皇帝何以不像往年一样给予驳回,而是破例准许,对殿下的禁令也有所放松,这其中难道没有特别的意味或者潜藏什么不言自明的弦外之音时局不同,此一时彼一时也” 太子承明心中霎时雪亮,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还有一股久违的热流暗潮涌动,急切地问: “先生所见甚有道理可是本王荒废朝政已久,与朝中大臣绝少往来,手下更无可以倚重的幕僚,该从哪里入手重整旗鼓” 易逐尘此时正与他对案而坐,不由哑然失笑:“太子太过自谦什么叫与朝中大臣绝少往来太子的人脉全在那帮洛河王朝遗留下来的老 臣,他们都是当年社稷的栋梁,今日仍具有举足轻重、左右天下言论的影响力。否则的话,雷武皇帝也不必诸多顾忌,为了立储的事情伤透脑筋。 王朝的权力机构尽在四府两院雷武皇帝系戎马出身,深谙握有兵权的重要,一向把军务府直接掌控在自己手里,不容他人觊觎,加上被他看重的厉王子,也安插在府中,已没有外人插足的余地;内务府则是恭王子和雷氏宗族传统管理的范畴,皇家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撼动;政务府和工部府早就成为银月亲王的天下,也是他经营多年的资本,根基深厚,想要染指谈何容易至于剩下的监察院和太学院,监察院先不说太子平日里常与一班文人墨客、学者名流饮宴论文,应酬往来,不是已经建立了很好的人气从太学院那班德高望重的大学士作突破口,是最稳妥、又不会引人注目的选择。” 承明太子再按捺不住,在案旁来来回回踱了几圈,一面搓着手,显然甚是心动,尚有几分犹疑。 “照先生刚才的意思,雷武皇帝不过是想借他人之手,来压制银月亲王的势头。我就算能与银月亲王抗衡,也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始终掌握在别人手中,还有可能随时被一脚踢开。几时才能真正脱离樊笼,一抒胸中块垒” “太子有这份不甘人后的心志,已不枉草民大半夜替殿下谋划” 书生拍案而叹,也站起身,目光炯炯望着他: “岂不闻政治权谋,原本就是各方权力的平衡角逐,既相互利用,又互为掣肘;别人利用了殿下,殿下也可以借力他人,各显神通,看谁的手段和本事更高明而已太子如果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除非愿意回到从前寄人篱下,处处遭人冷落,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江山旁落,任由那个私生子银月亲王鸠占鹊巢,在庙堂上耀武扬威只怕太子越是委曲求全,别人越是欺上门来,自家性命都堪忧,倒不如放手一拼,至少能够争得一席立足之地” 灯光下,那书生的眼眸亮得像窗外寒星。承明太子不由呼吸急促,背着手转了又转,仿佛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易先生有旷世之才,所言字字珠玑,若是为了博取功名富贵,大可以投靠银月亲王,或是诸位王子先生与我素昧平生,更无任何牵连,为何如此青睐有加,费心指点参谋承明尚有自知之明,深感无从报答先生厚意于万一,我这叫本王情何以堪” 书生仰头一笑,笑声豪迈逼人: “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当建立不世之伟业,扬名于万世,倘若庸庸碌碌地随波逐流,趋炎附势,与那些专事逢迎的小人何异晚生愿意跟随辅佐太子,也是自行衡量之后的决定,焉敢妄求一 丝半分的报答” 承明太子早已感动得泪光点点,咬牙一跺脚,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也罢有易先生这几句话,孤王姑且搏上一搏唉,本王适才在屋外看得一清二楚,先生为我委屈周旋于三位王子之中,不惜得罪银月亲王,冒着被刺客偷袭的风险,险些被厉王子强行押走承明好生惭愧,只恨无力保护先生的安全” 说到动情处,几乎滴下泪来。那书生身上披的仍是件薄薄的长衫,衣襟散开,被他这么一拽,袖口往下滑去,露出方才被厉王子扼住手腕时留下的半圈淤痕,煞是惹眼,看得承明太子又是一阵心疼,从怀里掏出条绣花丝巾,替他小心裹好。 易逐尘微微发怔,干咳两声,抽回手腕。 虹影早低下头,默默退到一旁。 承明太子还道他真是受了风寒,关怀地问:“先生贵体不适,不如早些休息。旅居客栈,多有不便,须及早寻个定居之所为好。” 书生苦笑道:“太子没看出来晚生既然谢绝了三位王子的邀请,除了一个地方,还能搬到哪里去住” 承明太子惊喜交集,乐得合不拢嘴: “甚是甚是,像易先生这样的客人,真是请都请不到来人啊快把易先生的行李搬回府去,再多派一辆马车” 于是六月二十八日夜晚,易逐尘在到达银都三日之后,无视三位雷氏王子的招揽,投入承明太子府中,奉为上宾。 、第6章 一丘之貉 当晚搬入太子府中,第一个前来拜见的就是伶人明珠。他已换上一件家居的宽袍,安置在后院的别墅里。易逐尘则被特意安排住在太子驿馆的正苑厢房,室内的装饰用品不算奢华,胜在精致古雅,而且环境清幽,与承明太子日常起居的卧室、书房,仅有一院之隔,并下拨十几个手脚麻利、得力的仆役供其差使。 从那以后,太子承明身边便多了一个气质清逸的儒雅书生。这书生不但见识广博,谈吐不凡,而且棋艺书画、音律诗赋无一不晓,经常跟随参与每一次设在太子府的文人酒会。承明太子与他同行同座,礼遇有加,几乎到了须臾不可分离的地步。 相处十余日,承明太子曾经提出不以主从之礼,愿与这书生平辈相称。易逐尘推脱不过,唯有报上自己的年岁,刚过二十六;承明太子年长六岁,正满三十二岁之龄。 数日后,一篇文辞华美、意境深远、据说出自承明太子之手的千言长诗,在太学院学者之中广受好评。这首长诗抒发的是对雷武王朝建朝二十年的感慨,回顾往昔,不遗余力赞美了雷武皇帝建立的功绩,二十年来是如何从前朝洛河王手中接过治国重担,殚精竭虑为百姓福利、为苍生谋福祉,终于不负所托,造就今日国富民强、天下归心的盛世气象。尤其点睛一笔在于,诗作者不忘抒写自己的感激之情,顺便表达“心系黎民,忧心如焚”、深感肩负责任重大的忧国忧民情怀。关于这首诗的用典贴切、辞藻精妙、平仄韵律之工整,连太学院的大文学士也赞不绝口,誉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受此启发,由几位饱读诗书的大学士们联手编纂,合写了一篇记叙雷武皇帝和洛河皇帝当年一同转战天下,推翻旧王朝、创建洛河王朝的传记。文中用充满激情的大量文字,详细描述两位皇帝的结义情深,同富贵共患难,又如何相互支持、谦让帝位,最终决定轮流执政二十年,遂成就两段王朝的佳话云云原本这类涉及当朝史实的书籍,应当由专门的史学官负责,不过雷武皇帝既没有明确表示反对,撰写的人又都是颇富盛名的大学者,也不妨碍这本传记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 传闻承明太子连夜拜读完之后,感动得“泣血扪心,夙夜嗟叹,涕泪交流,三日未眠”,一口气为之题写十多首序诗,并亲自手抄三十余本原作,分赠给太学院学子“以兹共勉”。毫无意外,这位早已被人遗忘的前朝太子,再度引起国人的注意,并且留下谦逊恭良、真情至性的良好印象。 接着在洛河王故里,有人上报发现“天降五彩龙文巨石”,显示难以辨识的文字。时间不早不晚,恰好在承 明太子探视故里一月之后,而且传得神乎其神。太学院的学士们纷纷惊呼“天降祥瑞,必有圣君临朝,解救百姓于水火”,于是争相发而为文,赋诗感言,纷纷攘攘了好一阵。等到皇帝陛下也深感好奇,五彩巨石被押送进京,沿途万民轰动,观者如堵。 只因伏魔岛屠戮之剧,各地深受其苦,谁不盼着改变现状反正这么一来,不少人已隐隐联想到改朝换代上去。再经过上述一连串令人侧目的事件,言论的风潮也渐渐转移到承明太子身上,人们仿佛这时候才发现,这位具有洛河皇帝遗风的承明太子,原来才是皇权继承人的正统人选。 七月上旬,入住太子府不满十日,易逐尘第一个前往拜谒的,就是监察院的监察御史司徒进贤。 司徒进贤是个混迹官场十余年的老手,年逾四十有余,形貌干瘦。起初听说易逐尘来访,并无太大兴趣,不过想起在皇帝面前承诺要打听此人的消息,便请在后堂相见。 那书生被带进来的时候,并不主动上前行礼。司徒进贤见多了这类恃才傲物,明明是前来谒见、想要得到引荐的清高文人,偏要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目无下尘的样子。端着杯茶皮笑肉不笑地问: “易先生到访,来见本御史何事” 易逐尘自然而然笑道:“晚生听闻,御史大人答应陛下要寻访到在下,不敢劳烦大人费心,自行前来应到。” 司徒进贤眼皮都不抬,拖长声调: “全京城里谁人不知,易先生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终于投入承明太子门下,陛下也有所耳闻,并无特别表示,先生可以不必惦记,这就请回吧。” 书生也不着恼,自己找个位置,大剌剌坐下,一副神秘莫测的语气: “晚生并非专为一己而来,还想与御史大人探讨几个问题。” “哦愿闻先生详解。” 书生却不答话,拿眼光往两边一扫。司徒进贤知他的意思,挥手屏退左右。 易逐尘慢条斯理地开言:“司徒大人当年凭着机敏善变和一点雕虫小技,讨得皇帝陛下欢心,人人都道司徒大人是个只会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之徒,有谁想到:雷武皇帝半生戎马、英明决断,岂会轻易被篡改花名册上的名字这等幼稚小儿的伎俩打动,被一个除了花言巧语、毫无所长的庸人所蒙蔽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陛下正好需要御史大人这样的人” 司徒进贤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此话怎讲” “历朝多有一代明君受惑于奸佞小人,难道那些原本睿智聪慧、天生 豪杰的人间帝王们,真的已经耳聋目盲、昏庸无能,到了颠倒黑白、不辨贤愚的地步只怕事实未必如此。因为他们是王者,手握无上权力的人固然需要勇于直言忤逆的忠臣良将,同样需要可以维护他们绝对权威的下属,甚至更加依赖于这些善于逢迎的弄臣,才能时时刻刻体现王者至高无上、不容侵犯挑战的威严。精明果断如雷武皇帝亦不能免俗,尤其在他以非常手段夺得帝位之后,迫切需要一个擅长揣摩圣意的人,敢在群臣反对之中说出他想要说而不便说的话 司徒大人不过抓住最有利的时机,又认准了陛下的心思。这等清醒敏锐的认识,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皇帝陛下对御史大人的赏识重用,也非全无原则的宠信。那些既无本事、又无头脑的蠢材,才会妒忌大人的平步青云,只敢偷偷躲在背后恶意揣测,谣言中伤。” 书生优哉游哉把这些话说完。司徒进贤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应付过随便打个哈哈: “易先生的言论果然新奇这等吹捧巴结的方式,倒也独特本官便是先生所说的巧言令色、阿谀奉承陛下的小人,那又如何先生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晚生只是斗胆来为御史大人作个谋划”易逐尘继续摇头晃脑、振振有词道: “须知天意难测,伴君如伴虎,自古以谗言媚上、风光一时的佞臣,大多下场惨淡要么权势太盛,不知收敛,引起国君忌恨,一着不慎便触犯天威,招致杀身之祸;要么就是身为主君有意纵容,待激起民愤之后,将所有责任一概推到臣子身上,便于打着清君侧,诛奸臣的旗号剪除异己,整肃朝政,最终成为替昏君背黑锅的替罪羊御史大人自然不是愚妄无知的蠢人,跟从陛下多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如今在这风起云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的关头,是否还有把握摸透雷武皇帝心中所想” 司徒进贤的脸色变了变,依旧不动声色,“皇帝陛下作何打算,如果本官吃不准,难道易先生会比下官更清楚” “比大人清楚也说不上,姑且提出来与大人共同参详。” 易逐尘镇定如常,离开座位转了几圈,背着手有板有眼地分析:“雷武皇帝一心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点无须置疑。问题是何以这么多年,都没有把承明太子和银月亲王予以铲除,从而留下后患原因就在于东宫太子的痴呆症陛下担心以太子雷杰之力,将来恐怕无法统御臣民,索性放长线钓大鱼,坐等那些企图觊觎皇权的人争相冒头,任由他们互相倾轧排挤,彼此消耗牵制,最后顺理成章 地出手,将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力量一网打尽,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这才放心把一个安宁稳固的江山交给太子雷杰。 司徒大人深知皇帝陛下的苦心,所以至今没有投靠任何一方,可谓聪明之举。然而接下来,大人若是押不准陛下的态度,依然左右摇摆不定,万一不小心站错了边非是在下危言耸听,说不定御史大人就会成为将来新君登位时第一个用来立威的牺牲品。” 司徒进贤方才为之动容,忍不住问: “那么以先生之见,陛下现在究竟抱着何种态度” “扶持承明太子,打压银月亲王” 那书生霍然停步,转身盯住他,一字一句回答。 司徒进贤猛地放声大笑,“说来说去,原来易先生还是来为承明太子当说客,说什么为本官谋划、与本官共同参详的借口” 易逐尘也笑了,“司徒大人不会不知道,皇帝陛下所思,便是大人身家性命所系;援手承明太子,正是陛下想说又不便说,需要假手臣子去做的事,怎么不是在替大人谋划其实御史大人比谁都清楚银月亲王是雷武皇帝心中最忌惮的人,岂能容忍其一手遮天,借助承明太子来分化他的势力,无疑是一条事半功倍、行之有效的方法。” 司徒进贤心中暗暗吃惊,不得不佩服这书生判断精准,表面还是冷冷回应: “先生巧舌如簧,不管说得多动听,无非要我们监察院支持承明太子,与炙手可热的银月亲王对抗,这种强为他人出头、白冒风险的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 易逐尘道:“晚生刚才说过,助力承明太子,就是为陛下分忧,为司徒大人的前途着想;司徒大人不妨理解成: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0 “哦这个倒要请教。” “因为我和大人属于一样的人都是天生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小人既是小人,从来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利之所在,趋之若鹜,为达成一己目的,哪怕背信弃义,落井下石,借刀杀人,管他用多少无辜的人来垫背什么礼义廉耻、天下苍生,才是那些自诩清高的正人君子们所要担心的问题。” 两人同时看见对方眼里含意深长的笑意。 “哈哈,有趣,有趣”司徒进贤非但没有着恼,反而面露得色,“本官倒不曾想到,会遇到易先生这样的同类照这么说,我若与先生合作,不就是别人所说的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或许还可以换另一种说法,叫作一丘之貉。” 那书生绝无愧色地补充。 司徒进贤不禁叹了口气,“易先生不是常人,年纪轻轻,能有这等心机和见识,若是晋身官场,哪有没有别人混的地方本官身在监察院多年,也未见过易先生这种人才,可否将真实姓名相告,有无兴趣留在监察院里谋个一官半职” “姓名和称呼,不过是个符号。在下是个什么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楚。承蒙司徒大人赏识,不胜荣幸之至,大人心中明白就好” 易逐尘嘴角勾起一弯邪魅,别有深意道:“至于陛下那边,还请御史大人多多美言几句。日后大人与我们就算同一阵营总之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司徒进贤知他不愿自揭身份,也不勉强,点头道:“也罢。先生是条蛟龙,岂会屈身监察院这滩浅水将来迟早要居于万人之上的位置,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连下官到时候,也要仰仗易先生的提携,彼此彼此” “不敢叨扰大人,晚生告辞。” 两人又客气一番,书生拱拱手,退出厅堂。 司徒进贤立在堂上,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唔风云际会,群雄逐鹿,京城里果然是龙争虎斗的好地方像本官这种真正无良的小人,还是躲在一 边看戏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写战国策 、第7章 针锋相对一 一转眼便到七月下旬,进入盛夏时节,天气越发炎热。这天难得无事,承明太子带着几名小倌和明珠在后殿纳凉,一同饮酒嬉戏,好不快活。 自从将这伶人收入府中,承明太子爱他媚态天生,尤胜女子,加之善解人意,又会侍候人,真巴不得日日捧在手心上,当成宝贝似的,倒把其他小倌都冷落一旁。于是这天的后殿里,少不得又是一番颠鸾倒凤、左拥右抱的旖旎景致。直到尽兴而起,犹搂着那明珠在怀里调笑,听闻侍从在殿外禀报: “太子,易公子已在偏厅等候多时,请问太子” “要见,要见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报今后凡是易先生求见,无论何时,一定尽快告知本王” 急得承明太子匆匆整好衣冠,带着明珠赶去偏厅。 踏进厅门,果然看到一个素淡的身影倚在栏边,四面门窗洞开,从水阁吹来的凉风掀起他的衣角,衣袂微扬,当真望之如画。那人手里还擎着支画笔,正凝神对着案上一幅画轴发呆。 承明太子一眼认出,这幅画乃是自己早间未绘完的夏荷听雨图。空白位置上,用工笔细细描摹了一位香雾云鬟、飘渺如仙的绰约丽人,旁边题着两句诗,“云为风骨月为魄,玉颜倾尽水中仙。”显然是那人方才等候时信手所加。 “逐尘画得好一手工笔仕女图画中人气质绝俗,神韵兼备,令人悠然向往啊。”承明太子连声称赞。 易逐尘回过神,迅速将画卷揉成一团,墨迹沾染,几不可辨,“在下随手涂抹,玷污了太子的画作,不要也罢”抬眼却见满脸欢爱痕迹的明珠,心中已明白大半。 明珠被他这么一瞟,立马着了慌,怯怯地缩到一边。 承明太子要紧问道:“先生前来见我,是有何事”见他刚要答话,笑着止住,“不忙,我们且坐下再说。” 于是吩咐侍从在廊前风凉处摆张茶几,端上两三件精致点心和消暑的酸梅汤,两人对几而坐。 易逐尘开口道:“太子有无听到消息今年丰城、常州一带大旱,入夏以来滴雨未降。过几日便是七月二十五,银月亲王将在京城的祭天台祭天祈雨。” 丰城、常州等地,为中州重要的粮食产区,素有“丰城熟,天下足”的美誉。倘若因大旱而歉收,对民生的影响非同小可。至于每年七月二十五,乃是夏季里例行祭天的日子,一向由当朝皇帝委派心腹重臣,代行祭祀职责。近几年都是被银月亲王一手操办,亲自主持典礼,一来显示自己肱股之臣的重要地位,二来也可趁机招揽人气,提高在民众中的声望。 “这个祭天仪式不是都由银月亲王把持的么虽说丰城大旱孤王怕是想插手也插不上。”承明太子颇有几分为难。 “不然”易逐尘摇头道,“太子想要抢走银月亲王的风头,这是最好的时机丰城乃天下粮仓,备受国人瞩目。太子明日应即刻上书陛下,申明自己愿为百姓分忧,与银月亲王共同主持祭天大典。雷武皇帝必定准奏。” “嗯,这是何意” “因为太子身为洛河王的继承人,身份更加名正言顺,比银月亲王更适合承担祭天大礼。而且这次祈雨,听说还广泛召集了各地的商贩富豪参与,要求出钱出物,作为贡品。明摆着是银月亲王想要捞一笔,笼络这些商人为自己作财力支持,太子岂可坐视” 易逐尘只顾向他解释,全没注意到两人离得近了,明晃晃的阳光映在他白皙的脸颊,眉目清淡秀挺,目光清亮照人,看得承明太子几乎分了神。 “太子” “啊” 承明太子忙收回思绪,不提防一名仆从奉上茶水,举手一碰,将茶水打翻在几案上,溅得对面的人一身都是。 “哎呀先生有没烫着” 承明太子也慌了,正待站起身,抬头却见易逐尘紧抿双唇,微红的面庞沾上水滴,恰似雨露新濯,莹莹生色,不禁呆了下。省起他素有洁癖,定是不喜由下人伺候,想也不想便从怀里掏出一条贴身汗巾,亲手替他揩拭。 他才与明珠狎昵完毕,兴致未消,这举动怎么看都有过分亲密的味道,连旁边的明珠都觉尴尬,识趣地扭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看 易逐尘已拂袖而起,退开两步,正色道:“太子草民方才提及的事情,若是太子同意,亟需着手去办,不容耽搁” 承明太子好生惆怅,收起汗巾,干咳道:“那就照先生的意思去办,咳咳只是孤王有点担心,我们公然插手银月亲王的事,他会不会有所防备对我们加以暗算” “此事交给草民去筹划,太子准备好给陛下的奏疏即可。晚生先行告退” 易逐尘毫不犹豫截住他,根本不容商量的余地,躬一躬身,快步出了偏厅。 次日朝堂之上,合议丰城等地赈济事宜,许久不理政事的承明太子居然当庭上书,要求与银月亲王共同主持祭天。监察御史司徒进贤从旁附议,雷武皇帝遂予准奏。 当日的亲王府,一个袖口绣金龙的高贵男子,也与身边的弹琴青年谈论此事。 “承明太子这个时候参与祭典,明摆着是要跟我分庭抗礼之意,十有八九受了伏魔岛唆摆。” “他们是想借此提升承明太子的威望。有那个人在,届时的祭天典礼,定会有魔军前来干扰,亲王要早作安排。” “兵来将挡,让他们尽管来吧,正好把那个大魔头一举擒获且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此事暂且不议,苏三有无兴趣与本 王探讨一下,参与本次祭祀的商贾名单” 七月二十五,天空晴朗无云。 京都城外的祭天台,是一座高达三十余丈的双层石台,底座呈四方形,上层为圆月形,共有九十九级台阶通往顶部,寓意“九天无极,九九归一”之数。而在祭天台下,是成片空旷开朗的平地,并无任何林木和建筑遮挡,布满长枪护卫的御林军,还有数千前来观看的百姓,都在翘首等待仪式开始。 三声威风炮响,先由两队近卫军开路,一驾皇家威仪的豪华车辇驶到台下。 车里走出一位身穿月白色轻袍、风采翩翩的皇族青年,刚一出现,便吸引所有惊叹的目光自然就是主持祭天大典的银月亲王 祭礼的乐师奏响器乐,仪仗队们迅速排好队列。从各地请来的祭祝师、扶乩者,以及专责勘测天象、水文的天鉴师和地鉴师们各自按部就班忙碌起来。其余政务府、工部府的一众官员也已等候多时,只等吉时一到,即可登坛祈雨。 距离祭天台不远的地方,搭起一座精致凉棚。坐在里面的,既非普通百姓,也非参加祭典的各部大臣,而是上百名特意邀请来的商界巨贾。他们有的财大气粗,富甲一方;要么就是各大商社的掌舵人,掌握着各地货运交易的兴衰。此时,这些大商家们都在窃窃私语,各自心里打着算盘。 “陈老板,你看这次的礼金应该奉上多少才合适唉,时局艰难,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瞧王掌柜说的王掌柜做的全是大买卖,小店才是小本经营,除了一千多两纹银,也拿不出多少” “关键是这位银月亲王,据说将来极有可能独揽大权,咱们这些生意人,也得看上头的脸色吃饭,预先找好靠山,比投多少本钱都重要” “那是那是,不过万一押错了宝,可是会血本无归呀我听说,这次大名鼎鼎的北辰家也有人来了,他们的当家人一向眼光独到,我们也跟着行事,多半不会出岔子。” 朔北的北辰家族,是天下公认的第一豪富之家,也是雷武王朝最大的“商运之家”,积累的财产之丰,传说能够抵上半个国库。所属商号遍及各州各府,包括火器、粮食、盐运、药材、布料等等,凡是能够赚取利润的领域,几乎无一不涉及。 更令人佩服的是,北辰家族并非专以经营买卖起家,比起一般生意人,还具有非同寻常的政治头脑历经三代王朝的更替而不衰,于乱世之中打下根基,一步步积累起雄厚的资本,没有敏锐长远的目光、冷静精准的决断,绝不可能办到尤其近两代当家人,被称为百年难遇的经商天才,以工于计算、识货奇准而著称。在这暗流涌动、随时可能发生天翻 地覆的时代关头,有谁不是急于寻找出路,或者削尖脑袋,希望挤上一条相对稳固的大船,不会被历史的洪流所吞没 “哟,连北辰当家也来了么是哪一位怎么不见他们出手” “这你就不懂了仪式才刚开始,以北辰家的财力,自然是豪掷千金,留到最后压场的,何必急着现在掏几个小钱” 不少人这样议论,试图在百多人之中找到那个具有神奇光环的人物。无奈北辰家的当家人,为人低调不事张扬,从无炫富骄横之举,日常货物交易往来,都是交给各分店掌柜去打理。以至于除了本族之外,见过其真面目的人可谓寥寥无几,自是无从寻起。 祭祝师们在礼乐伴奏下,跳起祈求降雨的祝祷舞。台下百姓个个凝神肃立,鸦雀无声。 一边是绵绵不绝的唱诵声,另一边是礼仪官不停通报各地商贩献上的祭品: “荣州布行,烤猪豚、三牲各一,献金三百两” “万庆酒楼,蒸酒十五桶,牛头、牛腿各一,献金五百两” “陈氏商社,布帛二十匹,献金六百五十两” “凤城、鲤城、九江粮铺,共粮食百担,并献金八百两” 还有商贾们陆陆续续呈上礼单。 凉棚里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人在问一位始终沉默的客人: “大掌柜的,该献上礼金了吧这次银月亲王特地邀请咱们北辰家族观礼,也算给足面子,总要有所表示”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1 “再等一等。银子迟早要掏的,也得花在最合适的时候,等这些人都热闹完了,我们再出手不迟。” 那人举手示意,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赤金红玉戒指,不紧不慢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注:关于北辰家族的历史,详情请回看第二部的有关章节。 、第7章 针锋相对二 “砰”“砰”“砰” 又是三声炮响,同样由两队近卫军开路,一辆更加豪华的皇家专用马车驶进场内,毫无二致的威仪和排场,走下车子的,却是许久未在民众之前露面的洛河王朝太子承明,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布衣书生。 在场人等谁不讶异只因前朝太子从不理朝堂之事,空顶着太子名号,如此招摇地公开出现,若非得到雷武皇帝默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两边站立的官员齐齐下拜: “参见太子” 要知承明太子的头衔,比起一般皇子高了可不止半级,银月亲王也须起身,亲自迎上前,嘴里客套几句: “太子来的倒是时候,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才这么隆重登场。这大概又是算无遗策的易公子的主意” 讽刺的眼神直接略过承明太子,轻飘飘落在那布衣书生身上。 那书生面有得色,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不怀好意说道:“让亲王先到,可以有足够时间做好部署,省得一会儿措手不及。” 双方各自心照不宣。众人簇拥之下,由承明太子率先登上祭天台。 凉棚里同样一阵骚动。 明明听到礼仪官已在宣读名单:“莫州北辰家族,献金”却被北辰家的人匆匆撤下,再未呈上。 众人纷纷议论: “怎么回事北辰家怎么撤回礼单了” “为什么临时变卦难道他们想追加献金,还是分文不出” “不可能吧这也太不给银月亲王面子了” 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人焦急质问: “大掌柜的,为何突然收回礼金我们真的一两银子都不捐了” “不必捐了,献上也是白搭。” 那人苦笑摇摇头,专注地盯着台上有个潇洒倜傥的身影,正与银月亲王笑语应答,气度俊雅不凡。 “有那个大魔头在,这场祭天能否完成尚且难说,何必浪费银两” 祭司们唱完祝词,然后是占卜者们扶乩、占卜,确定吉时和方位,宰杀牲畜、歃血敬神、祈灵告天等等一系列繁琐冗长的程序,终于轮到主礼的承明太子当众宣读祷文。 整个过程,易逐尘都是和其他人一道,不远不近站在视线所及之处,并无任何举动,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度过。台下百姓和各部官员,眼见承明太子应对得体,举止合乎皇家礼度,不由暗自赞赏。 接下来是银月亲王宣读祷文,经过台边时,似有若无扫了易逐尘一眼。那人偏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果然刚读几句,头顶响起呼啦啦拍打翅膀的声音,上百名人面鸟身的魔族翼人像一团黑云飞过上空。他们并不直接落下,而是举起一块块坚硬的巨石,劈头盖脑砸向祭天台和周围百姓。一时间,乱石密集如雨,堆积在台上的三牲、器物等祭品,通通砸成稀烂,围观人等惊走躲避。 “近卫军,放箭” 正在读祷文的人挑眉冷笑,一声令下。 祭天台四面顿时出现五百名弓箭手,竟不知何时布下。密匝匝、明晃晃的流矢飞向半空,将那些翼人射得根本无法靠近,盘桓了一阵,便七零八落、灰溜溜撤走。 银月亲王也不命令追击,这些弓箭手犹如出现时一样,又退回隐蔽处,行动高效快捷,训练有素,许多人不由拍手叫好。 袖手站在一旁的易逐尘酸溜溜道: “原来亲王还会未卜先知,怎么预先知道伏魔岛的人必定前来滋扰” “本王倒不会未卜先知,只是知道有某个人在此,魔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人气宇雍容地回答。 就在这时,脚底传来隆隆震动声,一阵腥风刮过,易逐尘的衣袖似扬了下。 尖锐的呜呜声响,空阔如砥的平地上,同时冒出数十头庞然巨兽,从四面八方朝着祭天台冲击,踏起遮天的尘沙。 这些魔兽原是借助土遁由地底下钻出来,行动如此迅速一致,倒似有人现场发号施令,否则焉能及时调度 银月亲王不动声色做个手势: “御林军” 如同排练好似的,台下上千名长枪护卫的御林军飞快拉开队列,点燃事先埋藏的火线,开启设下的机关陷阱。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祭天台周围地面瞬间陷落几个大洞,几十头魔兽炸得血肉横飞,跌下坑底,再也爬不起来。因为爆炸的威力过于强大,又无提前警示,一些无辜百姓和大臣也被殃及,哀声一片。 平心而论,这场围歼战赢得干脆利落,堪称完美,只是太过轻松,未免有些蹊跷 银月亲王果断一挥手: “包围台上,这里有魔族的人混入” 上千名御林军和带来的两队近卫军已掉转方向,层层集结在祭天台下,围个滴水不漏。在场的众人和官员都傻了眼,无人敢乱动。 承明太子惊讶地环视四周,愕然道:“银月亲王这是何意除了本太子以及亲王手下的人,台上并无他人,谁是魔族的人” >  “如果没有魔族的人,有谁能够近距离指挥魔军” 对面的人咄咄相逼。 易逐尘故意奇道:“亲王无凭无据,就能肯定谁是从伏魔岛来的,除非王爷真的跟魔族很熟吧依晚生看,指挥魔军的人,倒像是银月亲王,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消灭魔军实在配合默契呀” 银月亲王冷然道:“易公子不必转移目标。方才那些魔兽出现之前,是谁在暗中发出指令” 易逐尘嘿嘿一笑,从袖里亮出块太子府的令牌,好生委屈,“我的确发出指令,那是在指示太子的近卫队做好警戒,免得被亲王的人挟制住” 话语刚落,跟随承明太子而来的两队近卫军果然一声呐喊,齐向台上冲去,与银月亲王的卫队形成对峙。 几乎同时,情势又起变化:原先被击退的翼人竟然去而复返,带来大批增援的魔军,却是围击承明太子的近卫军 几头尚未消灭的魔兽,刚从地里爬出,杀气腾腾撞向台上的承明太子。 这一变故实在突兀,祭天台上的侍卫本就不多,又被魔军和其他御林军阻住,完全没有任何防护承明太子吓得腿都软了,头脑一片空白。 易逐尘大声怒喝:“亲王为何与魔族合谋陷害太子” 随即压低嗓门:“太子莫慌,快拔出佩剑” 银月亲王立刻明白此中关键,却也迟了 几只魔兽已跃上祭台,承明太子不假思索拔出腰间佩剑,便觉有一股奇异绵长的力道从背后传来,托着手中佩剑往前刺出。 火辣辣的阳光照得他眼花 接着发生的事情,连承明太子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把平日用来装饰的佩剑,陡然发出森森杀气,寒光凛冽。明明没有任何武功底子,那几头扑到面前的魔兽竟被无形劲气击落,坠下高台,倒地而亡 匪夷所思的是,台下与近卫军缠斗的翼人们也惊慌失措起来,乱哄哄抛下兵器,齐声喊道: “真命天子现身,快逃哇” “别打了新人王有神灵护体” 片刻功夫,所有魔军逃得一个不剩 整个过程发展太快,又无法解释,全体亲眼目睹的人们看到的便是:原本气势汹汹的魔兽企图袭击承明太子,处变不惊的太子殿下刚举起佩剑,就有神光闪现,如同神明附身,把来犯的魔军通通震慑而走。 比起银月亲王以近卫军阻击魔军,承明太子可是单凭一人吓跑了全部魔族。何况银月亲王的歼魔之战也有些可疑,又伤了不少无辜百姓,一些大臣都不免心 中嘀咕。 普通民众最易相信“真龙天子”之说,围观的人纷纷下跪,争先恐后对着台上叩拜: “天子后裔在此,受我等一拜” “神灵保佑,新王出世,社稷有望啊” 惊魂未定的承明太子持剑立在祭天台中央,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乍见这么多人向自己跪拜,蓦然生起久被遗忘的尊贵感,也懂得顺水推舟,镇定自若地朝众人挥手致意,衬着庄严肃穆的神坛,颇有一代诸君之风。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2 等于吃了哑巴亏的银月亲王望向边上的易逐尘,那人向他眨眨眼睛,双手依旧拢在袖中,露出诡秘的笑容: “亲王与伏魔岛合作无间,不愧是曾经的盟友” 能在承明太子背后暗中助力的,自然是易逐尘;所有被击退的魔兵不过是按照部署,造成败逃的假象。而之前的两次溃逃,反而坐实了银月亲王与魔军串通的嫌疑,有意合力围攻承明太子无异于众目睽睽之下倒打一耙,在敌人背上狠狠戳上一刀。不是没有预料这个大魔头或许会耍什么花招,的确难以想象他竟借助敌方之手抬高自己的身价,还把对手摆了一道 银月亲王亦是闪念奇快,转头下令: “来人捉拿混入的魔族,反抗者立斩无赦” 五百名弓箭手再度出现,万箭齐发,全部瞄准台上易逐尘一人。 这一着同样算得极准:目标不在承明太子,而是看上去无关紧要的易逐尘,别人便不敢持有异议。若是对方出手反击,自然揭穿他假装不会武功的书生身份;倘若冒险不予抵抗,正好将之一举诛灭 、第8章 暗箭难防 这个时候,全体魔军刚刚退却,易逐尘所处的位置距承明太子最近,又远离众人之外,一个挡箭的人都没有。 快得无法分辨的当口,几乎没有人看到,易逐尘举袖一晃,袖底忽然飞出一线银光,在破空的风声中划过尖细的鸣响,击落最先射到的一轮羽箭,反撞向第二批 完全不知究竟的承明太子,从银月亲王下令拿人便看在眼里,情急之下没及细想,快步跨过来试图拉开易逐尘,疾声喊道:“不许放箭” 他是文人出身,素不练武,动作自然不够迅捷,这短短几步冲上,其实已经迟了,恰好在第一批流矢被击落之后。更没意识到万箭齐发的厉害,连自己也置身危险之中 易逐尘乍见承明太子出来,就知要糟,唯有将他顺势一带,拽到身前,口中说道:“太子当心”一面拍向他的衣袖,真气冲荡,借力扫落第三批羽箭。 身为伏魔岛六巨头之一,“魔首冥风”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躲开这些飞箭原也不是难事,只须出手够快,尽量不露痕迹,便让对方抓不着把柄至于为何利箭会自动落空,没有被射伤,顶多事后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谅银月亲王也不能真拿他怎样他千算万算,可没想到承明太子会自动站出为他说话,为保住这位无端卷入的“真命天子”,不得已用上了几成内力。 银月亲王岂会不知,单凭这些寻常箭矢根本难不住那个大魔头,大喝一声:“停手”一掠衣袍跃上,单掌按在承明太子后心,将他推开。 他这一掌,运上了“隔山打牛”之力,明里是要将承明太子推开,劲力全部对准正忙于借助承明太子挡箭的易逐尘。两股真气同时在承明太子身上相遇,一触即僵持不下。 两人都没有料到对方的功力如此深湛,心中戒备,暗自凝神对战。 埋伏的弓箭手虽停止放箭,尚有方才射出的一批羽箭其中绝大部分皆被激撞的真气打落,只剩最后一支被银月亲王的衣袂卷起,骤然加速,挟带嗤嗤劲风,直接飞向承明太子 易逐尘此时的处境颇为踌躇: 要说分神挡开飞来的羽箭吧,自己正在应付银月亲王的掌力,一不小心就会吃大亏;若是完全袖手不理,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君”,总不能视若无睹唯有憋着一口真气,作势空出左手替他格挡 他原本也是做个样子,暗中卸去箭上大半力道,只要不对准要害,便是射中承明太子也无妨。哪知那飞箭被他一拨,偏了方向,依旧蕴含一股凌厉的后劲,余势未消。吃惊之下,不及松手,被迫又分出几成功力,明知有弄伤的风险,还不能明目张胆地显示武功,任由箭头擦破掌心,“噗”地插在小臂上。 丹田里陡然一阵气息乱 窜,原来是银月亲王的真气趁虚而入。忙收束内息,一手把承明太子甩开,退后几步,胳膊上一片血迹淋漓。冷笑道: “银月亲王好狠的出手既诬陷在下是伏魔岛的人,何以连承明太子也想灭在乱箭之下幸亏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挺身而出,否则我们不是要无辜枉死在这祭天台上” 银月亲王收回掌力,浑若无事一般,负手轻松道: “本王只是要抓魔族的奸细。既然太子如此袒护易先生,本王已经命令停手,还帮助太子脱离险境。流矢无眼,伤到先生,情非得已。” 方才的一系列动作,都是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若非造诣深厚的高手,根本不可能看出其中奥妙。普通民众确实所见,是银月亲王亲自下令射杀这书生,承明太子冒死相护,以身阻隔,亲王立即停止了放箭,还及时推开太子。那最后一支羽箭的确防不胜防,易逐尘试图拨开箭头未遂,才被箭矢所伤。众人不明真相,自是毫无疑议。 昏头昏脑夹在两人当中的承明太子,至今没弄明白,那些羽箭是何人击落除了有一霎那间,感觉有两股热流在体内通过之外,并无其他异样。他刚被银月亲王和易逐尘推开,可是在眼皮底下清清楚楚看到易逐尘为他挡住利箭,手臂受伤,慌忙奔回来,拉住他的手不停询问: “先生伤情怎样严不严重唉,孤王已经叫他们不要射了,没想到还是连累先生为我受伤,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面懊悔地跺脚,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易逐尘早在心里把他骂了不止一千次要不是这位“百无一用的废物太子”擅自出来添乱,自己何至于如此狼狈他从未做过这等“舍己为人”的蠢事,怕是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心中懊恼绝不逊于承明太子,面上还得假意敷衍: “太子不必担心,只是擦伤一点皮肉太子,祭礼尚未完成,处理正事要紧” 话未说完,隐隐觉得内息不畅,喉咙竟有一股腥气上涌,皱起眉头,暗中调整气息。 他和银月亲王的功力本就相差无几,绝顶高手比拼内力,不容丝毫分神,方才为了躲避飞来的羽箭,不得已让对方占了上风,其实已然丹田受创。臂上的箭伤倒是只伤及表皮,无关紧要。 “哎呀,先生何必推托疗伤一样要紧” 承明太子见他脸色不佳,还道他伤势严重,立即叫上侍卫和巫医,当场清理箭头,止血包扎。 这边厢忙着处理伤口,那边的银月亲王吩咐完其余官员和一众人等,不过是些剩余琐事和例行仪式,也无特别重要的事情,回过头满有诚意地问承明太子: “按照惯例,每逢祭天完毕,陛下都会亲赐御酒与筵席犒劳百官,太子是否愿意移驾亲王 府赴宴” 承明太子犹豫道:“这个易先生受了伤,孤王还是带他及早回府” 易逐尘连忙截住,“太子,当然要去太子乃是主祭之人,行事须分轻重,理当接受陛下的犒劳” 他说得急了,颇有几分训斥的味道,胸口一痛,“哇”地吐出半口鲜血。 但凡做一件事情,他从来只考虑后果和目的,绝不会顾及无关重要的人或感情,就算对自己也毫不吝惜 唬得承明太子赶紧拍打他的背脊,好言安慰,“好好,要去要去爱卿说去,孤王便去且安心歇养不迟。” 旁边的银月亲王见了,施施然一笑,别有用心道:“太子与易先生的君臣之义,令人无比羡慕啊” 易逐尘听出他的嘲讽之意,也无暇理会,硬压下喉咙里的半口鲜血。银月亲王知他定是在自己掌下吃了暗亏,两人皆算计了对方一把,算是各有所获。 于是两边近卫军自行收队,剩下的人员收拾残局,整理器物。一行人等骑马的骑马,登车的登车,浩浩荡荡开往亲王府。 凉棚某个偏僻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桌上的茶水尚温,显然客人离去不久。 仪式将近结束,大部分客商都走得七七八八。围观百姓一边议论,跟着渐渐散去。 王朝历二十年七月二十五的这场祭天求雨,首次在普通国民心中树立承明太子是“真龙天子”的印象。两日之后,丰城、常州喜降甘霖,大大缓解当地旱情,人人皆道承明太子上承天命,诚心感动神灵,无不额首称庆。 当晚的银月亲王府,高朋满座,灯火如昼。 与往年的犒赏宴不同,在那位优雅高贵的皇族青年身边,主座上还多了一个引人瞩目的承明太子难得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居于如此显要的位置,雷武皇帝的赏赐又特别丰厚,承明太子好久没有享受这般礼遇,显得神采奕奕,格外振奋。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为巴结银月亲王而来,见他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前来讨好、结纳的人也不少,乐得承明太子一面忙于应酬,又要认识各部官员和各界名流,几乎成为宴席上最忙碌的人,风光令人侧目。 不过,比起同样坐在主座的银月亲王,那天生雍容的王者气度,即使是敌人也不得不为之叹服。承明太子纵有太子头衔,始终盖不住他的光彩悦目,魅力无敌。无怪民间早有类似说法“五个王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银月亲王。” 这“五位王子”里面,当然包括今日大出风头的承明太子,酒席过半,方才顾得上旁边甚少说话的易逐尘。他的伤处已包扎妥当,简单换过一套衣衫,从宴席开始就神情疲累,心不在焉,甚至没碰过面前的酒菜。 “先生哪里不适是不是箭伤有变” 承明太子好不担忧,抽空探问。 易逐尘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息运气,时刻留意银月亲王的举动,自然懒得与这些达官贵人周旋,随口应道: “无妨。太子也知道,晚生一向不好饮酒。” 恰好,雷武皇帝御赐的三壶美酒送到,首席上人人皆有份。陪侍的酒童逐一斟入杯中,捧到案前。 按照惯例,银月亲王先与承明太子各敬一杯,然后与百官共饮。那身穿龙袍的贵族青年亲自斟满一杯御酒,笑盈盈递给易逐尘。 “今日的祭天之礼,有劳易先生辛苦筹划,不愧是承明太子的第一功臣,本王定要敬先生一杯” 易逐尘冷冷睨着他,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 “抱歉晚生不胜酒力,恕不奉陪亲王。” 承明太子忙替他挡驾,“先生身体不适,由孤王代饮可好” 银月亲王故意上下打量易逐尘,诧异道:“这是陛下赏赐的美酒,人人皆要饮用,先生真的不喝这也太不给太子面子了吧莫非易先生受的是严重的内伤,生怕饮酒会加重伤势还是有另外不敢告人的隐疾” 最后一句话,可是直接戳中那大魔头的痛处,尤其不愿此时被银月亲王打探到他的真实伤情。眼见那杯酒是从同一壶里倒出,并没发现下毒或者其他异状,板着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才放下杯盏,听到承明太子惊道:“呀这是宫里最烈的烈酒,先生看在孤王的面上,只须饮一小口就够了,何必整杯喝尽酒性伤身,连孤王也不敢多饮。” 易逐尘望望周围,果然人人都是小心翼翼浅啜一两口,否则的话,仅几壶御酒,如何够这许多人享用只怪自己被银月亲王的言语所激,一时冲动,居然没想到这层。他素来不善饮,烈酒入喉,顿感腹中火辣辣的酒意上涌,再次把承明太子在心中骂了何止一千遍,恨不得把手里的杯子扣过去 银月亲王的唇边浮起一丝浅笑,换上另一杯酒递给承明太子,“本王敬太子的,是五柳山庄的合欢酒,以重金从山庄主人处购得。太子是个雅趣之人,不妨仔细品品。” 五柳山庄的合欢酒,为天下十大名酿之一,久闻其名,承明太子欣然接过,细饮一口,醇香醉人,的确是难得一尝的好酒。 席间的易逐尘正在头昏脑胀,浑身不自在,倒没留意他们说些什么。 那杯御酒果然极为烈性,又是空腹饮酒,喝得太急。他原本可以运用内力来压制酒劲,可是这样一来,对于耗损的内息殊无好处,便没有运功,酒性一起,更觉难受。心里盘算须得尽早打道回府,以免夜长梦多,银月亲王又出什么花样。 “太子草民甚是疲乏,要先行退席 ” 他站起身来,刚欲举步,不留神脚下一晃,忙用手撑住,却扶到承明太子及时伸出的右手。 “先生小心孤王也有些倦了,且送先生一道回去。” 易逐尘抚着额头道:“不可太子还要犒劳百官,中途退席有失礼数。”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3 银月亲王也从旁相劝:“御赐的酒都喝了,这里有本王应对。太子体恤先生,劳累了一日,理应趁早回宫安寝。” 易逐尘想到,与承明太子一同回去,至少可以防备银月亲王对其单独下手。加之头痛欲裂,步履虚浮,便不再推辞,任由承明太子搀着自己胳膊。 承明太子见他满脸绯红、醉意朦胧的样子,真是心疼又怜惜,扶着他的手臂不忍放开,吩咐仆从去备马车。 银月亲王脸上的笑意越甚,与众人起身相送,陪同他们走至堂下,忽然凑近承明太子耳边,低声笑道: “只羡鸳鸯不羡仙。良辰难遇,愿太子今夜得偿夙愿,与身边人君臣同心,共醉合欢” 、第9章 无奈多情一 承明太子却未深究银月亲王话中含义,半拖半挽着易逐尘,登上同一部车辇。他这几日与这书生都是同行而出,同案而食,下人们早见惯不怪,按部就班整理车队,起驾回宫。 一登上马车,易逐尘暗暗吁口气,疲惫地靠在软垫上,倒头欲睡,承明太子亲自扶他坐下,又取来一张锦垫,帮他枕在背后,关心地道:“先生醉了,先在车上小憩一阵”一面叮嘱驾车的仆役小心慢行,切莫颠簸。 易逐尘含糊应了一声,一只手撑在头部,懒懒倚着锦垫,自顾闭目养神,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擦响,明知承明太子就坐在身边,也不理会。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行出大半个时辰,一切平静如常,不见任何异动,方才放宽心。他素性矜持谨慎,操心布置数日,终觉困倦,醉意上来,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这样睡了不知多久,随着车辆晃动,车厢里的空间自不算宽敞,渐渐靠到承明太子身上朦朦胧胧觉得,似乎有人摩挲他的头发,在他耳畔轻声道: “唉,孤王岂会不知,你本不是常人那些招来的魔军和击落的箭雨,其实都是你安排的吧可你又确实为了我费尽苦心,身受箭伤” 他还在半醉半醒,隐隐感到哪里不对劲,听见承明太子又叹口气,一只手臂揽在他的腰部,让他舒服地挨着自己,替他拭去额上的细汗,万分温柔道: “我猜不出你是什么人为了何种目的接近孤王可我明知道你在哄骗我,还是心甘情愿被你骗究竟是你太聪明了,还是孤王自己太傻” 马车不期然停下,原来已到太子府邸。 易逐尘一下子清醒大半,胸中烦闷,“哇”地呕吐起来,弄到承明太子衣角上都是。 他本想借着酒劲趁机推开承明太子,让他知难而退,谁想对方比自己还紧张,反而贴得更近,向车外高声道: “来人快把易先生扶到寝宫,备好热水和醒酒汤” 大群仆从立刻迎上,安顿车辇,收拾杂物,七手八脚把他搀进太子寝宫。 这天正好是明珠和另一名男宠侍寝,正在室内等候,乍见承明太子带着醉得不清不楚的易逐尘进来,都吓一跳。明珠刚欲上前为承明太子更衣,被摇手制止: “不急去拿套衣衫给先生换上,当心酒后着凉” 一群人又张罗清理换衣,走马灯似地捧来茶汤、热毛巾等等用具。 易逐尘其实多半在装醉,眯眼歪在竹榻上,骤见这么多人服侍自己清洗、喂茶,赶忙拽住身边的承明太子,“太子” 他故意装出有气无力的样子,配上晕红火热的双颊,欲言又止的情态看得承明太子一阵莫名心跳,怎会不理解他的意思立马应道: “好好逐尘不喜 这些人,叫他们退下便是。” 回头屏退左右,只留下明珠和那名小倌,自己换套家常便服,用热水和香榧洗净手脸,亲手调了碗羹汤,端至榻前,笑道: “爱卿嫌弃那些下人,由孤王侍候可好” 易逐尘还想拒绝,已被他坐在榻上,一匙匙喂到嘴边。没奈何低下头,三两口把羹汤喝个精光,居然出了一身大汗。 承明太子把空碗递给明珠,替他解开外衫和中衣,以免汗湿重衫。另只手松开他的发带,乌润的长发就这样披散一半下来,带着潮湿的水汽 明珠和那小倌素知承明太子风流体贴,可从没见他对任何一个男宠这般细致入微,心中暗自称奇。 易逐尘再不拘礼,也不习惯这样亲昵的举止,耐着性子撑起身,便要下榻,嘴里一面念道:“太子,不可如此主臣有别” 承明太子不管他是真醉还是假醉,生怕他会跌倒,起手去扶他的手臂,一不小心就按到伤处,痛得易逐尘“哎呀”叫出来,浑身一软,正好跌在承明太子怀里。 “啧啧,逐尘客气什么若非爱卿处处维护孤王,焉能化险为夷,也就没有今日的承明太子” 承明太子搂住他柔声说道,温热的呼吸蹭在耳后,已有些急促。 易逐尘脸色骤变,皱紧眉头: “太子时辰不早草民要回房歇息,请让明珠陪侍太子就寝” 他心里着实厌恶这种状况,严厉的眼神狠狠瞪着近旁的明珠。 承明太子可半点没有放手的意思,小心翼翼扳住他的肩膀,认真道: “承明今夜不需任何人侍寝,愿与先生联床夜话,效法古人君臣同榻之义如何” 他随意挥挥手,示意明珠和那小倌先行退下。明珠就算想上前帮忙,犹豫一会儿,唯有默默退出。 偌大的寝宫只有承明太子和易逐尘两人。红烛高照,珠帘低垂,铜炉里的檀香静静散发袅袅轻烟。 易逐尘忍了又忍,才没发作,微微使劲挣开承明太子,摇摇晃晃走向那张丝被铺就的华美龙床,满不客气道: “草民先去睡了太子自便” 连外衫都没有脱,和衣躺在床上,听见三下更漏声响,许久不见承明太子动静,似乎有人熄灭烛火,便欲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黑暗中,恍惚觉得承明太子睡在身边,拉过一幅被褥盖在身上,伸手轻触他的脸颊,极慢极慢说道: “爱卿只把孤王视作辅佐的主君来看待,承明可是第一次见到先生便心生仰慕你把明珠当做礼物献给我,逐尘知不知我对他实是爱屋及乌” 火热的气息渐渐覆上来,像细雨一样亲吻他的发丝,耳际 易逐尘猛地一惊,霍然睁开眼睛,“太子只怕弄错了,晚生并非太子 的禁脔”暗中运起几分内力,欲把他震开。 哪知道承明太子的力气忽然大得惊人,眼眶通红,呼吸粗重,仿佛失去自制,全然没有往日的温和敦厚之风,一翻身摁住他的双臂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五指又重重掐在箭头射伤之处,深深嵌进肉里,让他顿时半条手臂酸麻,眼前金星乱冒,竟是反抗无能 “逐尘是怪我把你当成普通的娈童么那些伶人纵有倾国倾城之色,怎能跟爱卿相比先生就让承明一次” 他的手指尚死死扣在肉中,毫不顾惜地用力,言语却无比轻慢、温存,肆意吻上他的唇边,一边去扯弄乱的外衫 易逐尘闷哼一声,脑中灵光甫闪,已明白原委: 定是今日的酒席上,银月亲王那杯“合欢”做了手脚,使得承明太子酒后乱性;而自己预先被灌醉,无论结果如何,势必大大影响他和承明太子的关系,可谓用心险恶的离间之计 他这样略为迟疑,已被承明太子整个压上,单手一扯,撕开他的里衣,暴露出脖颈以下大片肌肤,微光中衬着墨黑的长发,令承明太子不由愣了下 易逐尘恼羞成怒,忍住疼痛,“啪”的一掌击过去,踹开身上的承明太子,顺手点了他的昏睡穴道。这才跳下床榻,重新点亮红烛,从容整好衣物,对着帘外唤道: “明珠” 明珠其实一直在外厢等候,不敢远离,听到召唤,立即掀帘而入。第一眼看到灯光下的易逐尘,只随便披件宽大轻软的长袍,前襟从锁骨处散开,如墨的长发松松束在脑后,脸上红潮未退,眸中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戾之气居然看得怔住。 “看什么下次不准拿这种伶人的衣服给我” 这件长袍,原是承明太子刚进来时,叫明珠找来给易逐尘换上,他仓促之间只挑了件小倌们日常穿着的服饰,倒没考虑其他,更没想到顶头上司会因此迁怒于己,被他凶巴巴瞪得一阵心虚,哪里敢再看 “是,大人。” “进去罢那个窝囊太子喝了催情的药酒,正在发 情,你今晚好好伺候他。要是问起我,就说我根本没来过” 瞥见属下惊异之极的表情,易逐尘朝他厌烦地摆摆手,也不知在生谁的气,黑着脸便出了寝宫。 明珠战战兢兢跪了好久,忍不住又偷望一眼远去的背影,听到帐后承明太子的声音,急急奔到床边。 床上的人浑身火烫,神志昏乱,一直在喃喃叫着一个名字:“逐尘,逐尘”烦躁地扭动身躯,似乎压抑已久。 明珠深知催情之物的厉害,迅速除去衣物,钻进被褥里,连声轻唤:“太子,太子我是明珠” “呵爱卿又回来了吗孤王很是高兴只羡鸳鸯不羡仙,银 月亲王果真没说错” 承明太子满意地舒口气,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唯恐再度失去一般 龙凤帐里,无限风光。 翌日醒来,承明太子倒像没事一样,见了明珠,也没问什么。早膳过后,易逐尘照例前来拜会,说的都是些朝中各地政事,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过,两人依旧以礼相待,同行同入,形影不离。 这天傍晚,承明太子带着明珠和几名男宠到后花苑游玩,经过绿荫掩映下的凉亭,离远听到苍凉的洞箫声,却见一个清淡孤寂的身影倚在栏边,正在垂首吹奏一管玉箫。 承明太子想起第一次在流渊城外遇见这书生时,也是吹着这支玉箫。不忍心打搅,悄悄吩咐随从取来一张锦瑟,便在亭外合奏起来。 黄昏的风不再如日间燥热,颇有几分凉意。庭院里的花草、建筑,都被涂上一层暗红色的金辉凉亭里的人似比夕阳还要清冷,神情疏淡。明珠和那几名小倌随之轻舒长袖,曼声吟唱,歌声悠扬婉转,舞步婀娜,真是“人在花中舞,花与人争艳”。 一曲奏完,承明太子笑着把锦瑟推开,拥住明珠,半带调侃道: “先生多才多艺,当初那曲临江仙,加上一句吹彻江湖断肠声,实让孤王惊为天人,何曾想到今日有幸能与先生朝夕相伴,琴箫合鸣明珠的舞也跳得好,明珠便像是这花苑里的芙蓉花,香艳浓丽,教人欲罢不能;逐尘却像冰山雪峰上的雪莲花,只可仰望,不能采撷,孤王就算想靠近,也束手无策啊” 易逐尘沉默一阵,淡淡答道: “太子过于强求了。人生在世,犹如经历一段漫长的旅程,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有幸相识相遇,继而陪在身侧、同行一路的人,永远都是少数。过了这段路途,迟早要分道扬镳,又会在下一个阶段,遇到另一批同行的伴侣,何须惆怅或许有些人可以长伴一生,而另一些人只是机缘巧合地短暂交集,此后注定擦肩而过,终究留不住太子所要做的,好好珍惜当下,享受现在的相聚时光就好。”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4 他说这些话之时,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一个总是大大咧咧、胸无城府的年轻人,可惜已和他的空伤剑一起,成为尘封的过去 承明太子点头道: “不错,先生说得在理,是承明自作多情了本太子自罚一杯,哈哈” 言罢自明珠手里接过一杯桂花陈酿,一口喝尽。 易逐尘向他行个礼,穿过花丛,就此离去。 承明太子目送他的背影,心中百般滋味,怏怏地问明珠: “明珠,你与易先生早就相识么他究竟来自何方孤王与他真的只有君臣情谊” 明珠起初讪讪地不愿回答,见他满脸失落,终是 不忍欺瞒,支支吾吾道: “殿下或许不会相信,不瞒太子说我们公子就像九天上的凤凰,太子是水里的潜龙,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太子最好不要妄求像对明珠那样,免得这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承明太子听了,心中不胜唏嘘,此后再无一语提及。 、第9章 无奈多情二 当日夜晚,位于银都城外的秘密营地,魔首冥风亲自坐镇,布置魔军的行动事宜。 两堆燃起数丈高的碧磷火下,黝黑的石台上,那披着深色斗篷的人无声端坐,已令跪在下面的魔将们心惊胆战,大气不敢透一口。 “铁翼、黑水两营统领何在祭天台之战,明明命你等撤退之后,要暗伏一队人马做内应,银月亲王放箭的时候,为什么一个魔兵都不见是不是每次都要我自己出手,替你们收拾残局” 愠怒的声音阴恻恻响起,几大统领吓得浑身发软,鼻尖冒汗。铁翼、黑水的两位统领哭丧着脸,连连叩首: “大人,属下等收到命令,必须从速溃逃,若是留下人手,未免不够逼真一时没想起,护卫冥风大人的安全,导致首领受伤我等罪该万死求首领饶命” 魔军中人人皆知,七月二十五日的行动,冥风大人遭银月亲王暗算受了箭伤,正在气头上,巴不得拿手下的魔将来泄气。 “废物叫你们撤退,你们就会撤退,也不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当时的情势,与那些不长脑子的骷髅和魔兽们有何区别来人,先抽四十鞭子,再押进水牢里,饿上二十天” 那人一拍桌案,震得四壁回响。全体魔将脸都白了,个个低下头,听着那两名统领当场被铐在石壁上鞭打哀叫的声音。 直至鞭打结束,两名皮开肉绽的统领被拖出营外,冥风大人继续下令: “其余各营从即日起全部撤离银都,秘密开往夜帝城,尽快与海狼神的人马汇合我会预先做好部署,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拿下夜帝城今后有谁耽误我的计划,记着提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各大统领哪敢耽搁,接了命令立马脚底抹油似的退出,生怕又被抓到什么把柄。 空旷的帐营里,只剩虹影、明珠和少数几名魔将。 “明珠,我把你献给承明太子,是让你好好迷惑、侍奉他,为何他还是欲求不满,整日胡言乱语” 高台上的人猛然提高音量,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明珠霎时红了脸,好生难堪,忸怩答道: “禀报大人,承明太子确实喜好男风,属下已经尽力了可是,他真正看上的好像不是明珠,而是而是” 说到一半,声音渐细,再没胆接下去。 “是谁快说” 这句凌厉之极的喝问,差点让明珠打个激灵,跪在地上,硬起头皮、吞吞吐吐说道: “那个人其实是冥风大人。” 最后四个字虽然细微, 所有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放肆” 主位上的人一步跨下来,左右两巴掌掴过去,打得明珠摔出几步远,口鼻处渗出殷红的血痕。 “首、首领恕罪,明珠绝不是有意冒犯” 那娇怯怯的人儿五体投地趴在脚下,苦苦哀告,全身抖得筛糠似的。 “混账,这些话是你说的么要不是看在你尚有用处,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喂那些发 情的公狗真是笑话,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以色侍人的娈童,更没丝毫兴趣,承明太子他能动什么心思” 冥风大人实在有点气急败坏,凶恶的眼神像要把他整个吃掉。 旁边的虹影和几个魔将,没有一个吭气,对比刚才看着两个统领受罚,也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 明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惶恐之下已有些慌不择言:“属下不敢隐瞒,承明太子对冥风大人心存妄想,虽然有些不可思议,明珠和其他小倌私底下一致认为,像大人这样这样才情、相貌出众就算在顶级的青楼院里,那些挂头牌的花魁们都万万不及,也难怪太子神魂颠倒,想入非非” 几名魔将的眼珠都瞪圆了,忍不住偷偷觑视他们的首领 “住嘴” 那张俊逸冷淡的面庞余怒未消,厉声喝止。 此刻包括明珠在内,怕是没有人会考究,魔首大人究竟有无足够美貌的问题 “虹影,回去把我的衣服和床铺统统换过从今日起,由你随身侍候,不准明珠这个贱人碰我的东西。他要是有事见我,叫他从头到脚洗干净再来” 冥风大人已厌恶得不愿再瞧一眼,撂下这句话,撇开一堆面面相觑的手下,气冲冲离开帐营。 三日之后,易逐尘来见承明太子,对他说道: “晚生曾经提醒太子,可从两院入手,扩大太子的影响力。如今监察院的御史司徒进贤已承诺站在我们一边;太学院里支持太子的呼声,也渐渐增多。不过银月亲王在两院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视,太子切不可掉以轻心,为长远计,必须另找外援。日帝城和夜帝城,是王朝的最后一道屏障。日帝城出于碧罗衣公主和当朝皇后的关系,势必支持东宫太子雷杰,只有夜帝城,可设法联络争取,成为殿下的有力助援。请太子赐予晚生一道令牌,作为殿下的特使前往拜谒,晚生愿游说夜帝城主与太子联手,共襄大事。” “那么说,先生要走了吗打算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最好即刻动身。银月 亲王必定也在盯着夜帝城,还须抢在对方前头。” 承明太子也不挽留,一口应允: “好,就照先生说的去办,祝爱卿马到功成。届时如有需要,孤王亦会亲往夜帝城,为先生助阵。” 易逐尘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随即回去收拾行李,办理关牒、文书等等公务。一切准备妥当,次日午时,由承明太子送出宫外,正式骑马登程。 午后时分,银月亲王府。 身穿月白色轻袍的皇族青年,正与一个银袍乌发的青年在长廊下对弈。 廊外一声低叱,几道快如轻烟的黑影掠过屋檐。有人大声呼斥: “何方妖孽,敢来银月亲王府撒野” 屋顶的人桀桀怪笑,尖着嗓音道: “伏魔岛的冥风大人有话转告银月亲王:合欢酒虽好,亲王的用心未免令人不齿,看在昔日盟友的份上,冥风大人暂不追究。亲王若是执意与我们首领作对,冥风大人手里还握着中灵山总领主与魔族勾结的证据,亲王好自为之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摇曳而过。 从四面赶来的近卫军徒劳追出几步,脸上一片茫然。 长廊里的人笑着一摆手,“不必追了,不过是魔军的礼尚往来。” 各处守卫陆续退出廊下。那个有着“亲王”头衔的皇族青年信手落子,与对面轻松问答: “苏三方才说,那个大魔头今日午时,已经离开承明太子府” “从内务府得到的消息,看样子是要以特使身份前往夜帝城。在这一点上,魔军的意图,倒是与我们不谋而合。亲王对此有何看法” 坐在上首的人风度闲雅地轻敲几案: “上次的祭天典礼,原本可以从那些商人手里得到一笔不菲的献金,全被魔族搅黄了。包括北辰家族,原以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投靠本王,没想到临时变卦,至今仍无答复夜帝城那边,断不容许魔族再度得手,本王少不得也要亲自出马,就在夜帝城下与那个大魔头一决雌雄苏三近来的棋力似乎大有长进,连本王也要颇费思量。” “草民的棋艺,哪能跟王爷比亲王是天纵聪明,苏三至多只算雕虫小技,更比不上弈赢棋仙的人。” 苏三公子抿嘴一笑,眼睛弯成细线,随手拈起一枚棋子,忽而换了话题: “亲王打算前去夜帝城,有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长倾天下醉,白马系轻尘” “苏三说的是二百多年前,息丰王朝时期天劫会的创始人天谴老魔吗其人姓柳,字长倾 ,乃第十三代夜帝最信赖的大弟子,文采武功冠绝当时,举世无双,天下为之倾倒。这两句诗,正是当年夜帝为其题写,若非后来横生变故,铁定会成为第十四代夜帝的继承人选。自从被放逐到伏魔岛,现在已是伏魔岛六巨头一致尊崇的师尊大人。苏三是想提醒本王,预防这位一直在背后操控大局的天谴老魔,还是与夜帝城相关的种种机密” 银袍青年顺着他的话语接道:“不管怎样,夜帝城始终是那个旷世魔头的故地,与前几代夜帝也颇有渊源。听说出了这个贻害百年的祸首之后,夜帝城从此传下规矩,只立当任夜帝的子嗣为继承人,绝不传位给弟子门徒不能不令人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隐衷。亲王应该调查清楚这些事情的底细,为九月初九会见日、夜二帝做好准备。” 银月亲王似是对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大感兴趣,沉吟道:“照说这位师尊大人,该有二百多岁,难道真的得到魔族助力,可以回到二十岁最鼎盛的年龄本王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能在三界之内掀起血雨腥风的绝世魔头,究竟怎样的惊世骇俗,颠倒众生” “其实亲王想见这个人,也许不在别处,就在京城之内”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5 苏三公子的目光一直注视棋盘,从他嘴里吐出这句话,着实让人觉得意外不等对方追问,自行解释: “因为魔首冥风在银都的这一个月时间,每一步行动皆有十分明确的目的,难说不是受人指使。既然要向自己的弟子详细传达计划,那么以此推论,天谴老魔本人也在京城,并非绝无可能。亲王是否同意” “苏三如此肯定,莫非已有更进一步的怀疑” “只是觉得某个人有这种可能而已,苏三也是姑且猜测。天机不可泄露,尚不敢告知亲王,以免造成误导。” 银袍青年抬起头,轻瞟自己的主君。 银月亲王也笑了: “论棋艺,本王或许稍胜一筹;论到识人,人人都说苏三公子的眼光最准,除此之外,本王还能相信谁的判断” 这天的银都城门外,午后的骄阳热烈似火。 一个布衣素服的书生独自牵马而行,腰间别着一管玉箫。虽然只有简简单单几件行李,却像排场最大的贵族一样旁若无人,回望阳光下耸立的城门,朗声徐吟: “落魄江湖任我行,云为四壁水为家。仰天长啸出京华,我辈岂是樊笼人” 笑声未止,翻身跃上马背,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这一天,是雷武王朝二十年八月初二,未时 。银都城外所有经过的路人,许多年后,依然没有忘记,那个比京城里的帝王还要高傲、邪气清狂的年轻人。 、外章 夜帝城琐记 “月娥之神驾车出于西海,栖于夜城。” “西海”,即是大陆西端的轩辕海。这也是史书上记载的最早关于夜帝城的传说。在西部八州的重镇之中,夜帝城不算最大,人口也只有二十多万,却是西州最核心、繁华富庶的地区。 早在远古时期,月神就看上了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修建起一座白石砌成的宫殿以作供奉,这座宫殿也被称为“月神殿”。从此,人们就在月神的庇佑之下,安宁幸福地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一个强盛的城邦。这里的人们爱好和平,厌恶战争,善良淳朴,与世无争,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悠闲低调的生活,从来不会主动滋扰、侵犯别处的居民。 大约在距今八百多年前的第十三王朝扶日王朝初年,因为中州地区连年饥荒,百姓民不聊生,引起当时的藩王和几个附属小国联合叛乱,王朝几近分崩离析。在这关键时候,全赖镇守西州的夜帝城主和东州的日帝城主联手起兵,勤王平叛,这才挽救了一个立朝之初即面临崩溃的新王朝。“扶日王朝”之名,由此而来。 为表达褒奖和感激之情,自此东部七州和西部八州被正式并入王朝的疆域版图。两城城主皆以帝号称之,并称为“日、夜二帝”,以示与王朝皇帝共分天下、平起平坐之意。“日帝城”和“夜帝城”的名号从此确立。正因为这个缘故,两城的地位不同于一般藩属小国,更非王朝下辖的郡县,一应军备防务、赋税体例皆自成一体,拥有最大限度的自主和特权。 作为分管和职权范围的不同,两城之间还默守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日帝城主绝不会在日落之后出手显露武功,只在日间出手;与之相对应,夜帝城主也绝不会在日出之后与人交手,只有在夜间才亲自动手这些都是为了表示给予对方的同等尊重。 总而言之,日帝城和夜帝城都是王朝的重要屏障,作用无可置疑。夜帝城矗立于秋水河西岸,以南北流向的秋水河为界,过到东岸即为中州管辖范畴。因其位置险要,素有“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的称誉。 从第一代夜帝算起,传至现今第二十代,每一代夜帝座下皆有风云使、云霄使、离月使和飞星使“四大暗使”,全都是江湖上顶级的高手。加上防卫森严,兵强马壮,近千年来,夜帝城从未被外敌攻陷过。 据说夜帝城最美的风光在夜晚。 根据文人墨客们充满浪漫情怀的描述:每逢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满城灯火璀璨,如宝光玉树,流光溢彩,夜色迷离,醉而不知往返”独特旖旎的风情,令人沉醉。 因为月神本身,就是一个羞涩神秘的少女,是所有闺中女子的守护神。每当月圆之夜,不知有多少情窦 初开的少女和倾心相恋的情侣们在对月祈祷,祈求人月团圆,佳期永续。这样久而久之,月神也成为爱情和婚姻的守护神,庇佑着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白首不离,相依相伴。 每到八月十五 一年之中月色最美、最圆的日子,夜帝城主还会在月神殿里亲自带领臣民拜祭月神,祈愿月神赐予自己的子民万代福泽永享,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一天,又称为“月神祭”。 除了三月初三、六月初六、九月初九这传统的三大节庆之外,夜帝城里最热闹隆重、为人所熟知的节日,还有一年一度、二月十二的“优昙花会”。 优昙花又称“昙花”,是一种只在夜间开放的奇花,以夜帝城的昙花最为出名,每年只会在二月十二深夜子时同时开放,日出即谢,须待来年的二月十二,才能重睹芳容。所以这一天的夜晚,必定全城百姓同欢,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全部倾巢而出,挑灯赏花,彻夜笙歌,直至天明。所谓“花与人的盛会”,举国为之癫狂。 居住在月神的故乡,城民们的服饰多以黑色、赭色等深色为主。夜帝穿着的龙袍,也是黑底绣金龙,特意区别于日帝白底绣金龙的龙袍,均是日夜二帝的独有标记,绝不允许混淆。 历代夜帝城主的宫邸,都设在月神殿里,即位之后,将迎娶全城最美丽的女子为“夜姬”王妃。在十三代夜帝以前,夜帝的继承人唯能者得之,可以是前任城主的亲生子嗣、宗族家人,也可以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门徒弟子。自第十四代夜帝开始,夜帝城立下严格规矩,并以血誓写入传世的文书中: 只有当任城主的亲缘骨肉,才能成为唯一有资格的继承人,非“殷”姓者一概不得染指 因为第十三代夜帝宗族姓“殷”,名梦琴。此后的历代夜帝多以殷为姓氏,流传至今。 关于夜帝城主专用的兵器,史书上称为“银星刺”,为雌雄两把、长不过一尺的短刺,传说凝聚了夜晚星月交辉的精华,锋锐无匹,代表夜帝城里最高的权威。此兵器只由夜帝本人随身佩戴,绝少有人见过 摘录自雷武王朝地理志夜帝城简论 天色已蒙蒙放亮。他揉一揉略微酸涩的眼睛,抛下那本读了半夜的夜帝城简论,居然有些抵挡不住的倦意。 有250多年了吧还是260年他早就记不清,或者他只是假装记不起,假装把自己当成那个阅尽数百年沧桑,所有事情都如同过眼云烟、激不起半丝涟漪的迟暮老人 果然时间才是最大的杀手啊 他的身体,依然充满青春活力,连那些曾经遭受的创伤,也淡得快看不出痕迹然而他的心, 已不再年轻,早被岁月的尘埃盖上一层厚厚的铠甲。 “梦琴,梦琴想不到二百多年后再见到你的名字。你当初有没有为我后悔过你究竟爱我多一点,还是恨我至死” 他百无聊赖倚在窗前,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发出叹息,银蓝色的碎发几乎融入淡淡的晨曦 无论怎样,他最喜欢清晨。因为每一个黎明的到来,总是能令他心情大好,至少让他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仿佛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的感觉。 可惜他的一生,已经无法改变 “再过几天冥风那孩子就要到达夜帝城了。殷梦琴,我的恩师这一次,我一定让他把属于我的东西带回来” 像天空般湛蓝的眼睛,眺望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晨光,却一点一点,沉入夜色之中 、第10章 北辰之主一 所有住在秋水河边的人,很少没有听说过“枫叶渡”这个地方。 因为秋水河的江面十分宽广,水流又急,综观整条河道,可以直接通船到对岸的渡口,实在不多。而枫叶渡和秋林渚,恰好就是秋水河中段最重要、繁忙的两大渡口,一在东岸,一在西岸,也是过往夜帝城的必经要道,凡由中州进入夜帝城范围者,必先从枫叶渡过河。 船家们自然不愁生意。反正一年到头除了天气恶劣、不得不封江的那几天,赶着前来乘船的客人从未间断。 距离渡口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规模不小的“顺风茶馆”,乃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可以歇脚打尖的茶寮,做的更是独家买卖,凡欲从此处渡河者,几乎都会来这里喝口热茶,一面等候渡船到来。 张大爷在顺风茶馆门口卖炒松仁,已经五六年了。 松子很脆,很香,从新鲜的松果里刚取出来,用干枯的荷叶包上一大包,才卖一文钱,足够在茶馆里要一壶清茶,消磨大半天时光。 所以张大爷的生意一向不好也不坏,每天一大早茶馆刚开门就来这里摆摊,天黑收拾回家,几乎是看着每一批客人进门,又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根据往年惯例,一般来说,总是从东岸到对面夜帝城的船客,多于从西岸过来的客人。近一年来,由于魔军是由西北向东南扫荡的路线,导致从西州渡河前往中州躲避战乱的人也日益增多,渐渐超过了从中州去往夜帝城的客人。 不过最近几天,不知什么原因,似乎来这里乘船到夜帝城的人又突然多起来,而且全是身份不明、看上去绝非普通百姓的奇怪人物。 比如八月初五,天气越发炎热这一天,张大爷和往常一样早早到了老地方支好摊子,这才发现多出几张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包括对面那个卖烧饼的大汉、旁边一个烤地瓜的、两个挑水果的小贩、三四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以及一群聚在树荫底下乘凉的挑夫 茶馆里同样不冷清,刚开门不够半个时辰,陆续前来的客人已经三三两两占据一半桌位。其中最大的两张桌子旁,是一伙劲装打扮的镖师,约有二三十人,镖旗、兵器俱全,个个精干十足,只闷头喝茶吃菜,话都不说几句。 张大爷当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他只关心自己的炒松子能不能卖出去。可是无论那些和他一道呆在门口摆摊的人,还是坐在茶楼里的客人,都不像是会光顾他的样子何况那两个卖水果的小贩,老是凶巴巴瞪着他,一副嫌他碍手碍脚、挡住自己财路的凶恶模样。 张大爷至多在心里嘀咕两下,照样卖他的炒松子,一面盘算着今天的生意恐怕不会好,要不要提早收摊的问题。 转眼到了晌午,歇脚的客人们来 了又去。那伙镖师倒是笃定得很,丝毫没有上路的意思。张大爷守着他的货摊都快睡着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串轻缓的马蹄声 火辣的太阳下,走来一匹矫健的白马。 马上只有一个衣衫素净的斯文书生,简简单单的行囊,悠闲自得跨下马背。 也许是心理上的错觉,张大爷立刻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异样起来:比如那几个貌似懒散的乞丐,神情明显有些紧张;原本高声说笑的挑夫们,笑声一下低了不少;连对面烤地瓜的,自打那书生出现后,居然烤焦了炭炉里的红薯 更令人意外的是,那文质彬彬、白净俊秀的青年书生,目光向两旁一扫,若无其事朝他走来,仔仔细细从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 “给我一包炒松仁。” 张大爷一向尊敬读书人,何况还是一位态度友善、前来帮衬的客人立马利索地收下铜钱,挑了一包最大的松子递给他。 那书生笑着说句“谢谢”,拴好马匹,径直走进茶楼。 张大爷对这书生颇有好感,一直目送他进了大堂,在那伙镖师近旁找到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一壶桂花香片,自顾嗑着松子。 他既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大鱼大肉,连一碟点心都不要,十足一个怀才不遇的寒酸书生,偏偏嗑松子的动作都那么文雅,要不是远处又有马车声吸引注意力,张大爷绝对不介意继续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停在门口的,是一队装满行李的豪华马车,男男女女下来一大堆人,簇拥着中间一个肥头大耳、衣着光鲜的胖老头,看样子像是某个乡村里携带一家老小出远门的豪门大户,前呼后拥涌进茶楼。伙计们殷勤地带领落座,恰巧就在那书生邻近,与对面的两桌镖师形成夹角之势。 书生一点不在意,仍旧在嗑桌上的松子。 这时候茶馆里的客人已将近满座,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辰,到处人声喧哗。伙计们个个忙得陀螺似的连轴转,恨不得多生两只手脚。 那胖老爷身边坐了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妾,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小花被上绣着一角小小的枯叶图样,胳膊小腿儿乱蹬,哇哇地哭闹不休。 那小妾生得体态风骚,眉眼娇俏,伸出青葱似的玉指拍抚哄他,嘴里哼道: “哦哦,宝宝乖,宝宝不哭。宝宝是不是饿了娘亲给奶喝”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6 一头哄着,一手撩起胸前的衣襟,露出白嫩高耸的胸脯,当众喂起奶来。 坐在对角的两名镖师目光顿时发直,一眨不眨盯着,露出色迷迷的表情。 胖老爷的几名家丁实在看不过眼,怒冲冲围上去,指着两名镖师大骂:“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奶子么,回家看你妈的去” 这群镖师也不是省油的灯,拉开架势便与家丁们对骂: “老子就是看了又怎样自己把东西亮出来,还不许人家看了眼睛长在老子头上,你管得着” “我操你娘的” 两边一轮污言秽语,各自口水横飞,不知是谁先动手推搡了一下,立刻演变成拳脚大战,甚而抽出身上带的兵器,隔着那书生狭小的桌子,乒乒乓乓一顿乱打。 这一番乱战,双方都有十几号人,打得碗碟齐飞,桌椅掀翻。伙计们固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劝阻。茶馆里的其他客人惊叫而起,一下子走掉近半,其中不乏趁机浑水摸鱼、不付账单便开溜的。 那胖老爷气得吹须瞪眼,一个劲跳脚怒骂: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全部给我上,好好教训他们” 倒是那正在喝茶的书生,距离混战的中心最近,居然没事人一样,连位子都不曾挪动一分,任由激烈的刀枪棍棒,从他头上飞来飞去,让张大爷着实替他捏一把冷汗 那群镖师的总镖头,是一个五短身材、高鼻深目的壮实汉子,一开口声如炸雷,“都别打了通通他妈的住手” 一柄长刀从众人中间越过,刚好架住两边的兵刃。 没有人预想到,那柄长刀在半空中停滞了一刹,忽然直劈而下,转而砍向近在咫尺的文弱书生两边刚才还在对打的兵器,也迅速改变目标,全部默契地对准同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哐啷啷”一阵巨响,众人但觉眼前一花,那书生人影微晃,不知使个什么法子,竟然让所有袭击他的刀枪棍棒交缠在一起,二三十人震了个人仰马翻。书生负手轻拂衣袖,潇洒豪笑: “哈哈,想不到堂堂鹰连十二堡的大堡主鹰老大,为了围攻区区在下,宁愿屈尊装成一个普通的镖师,这也太给晚生面子了” 他这一手借力打力的功夫,用得极为巧妙,非绝顶高手不能办到。“鹰连十二堡”乃江湖上有名的十七大门派之一,中部七州黑白两道公认的一方枭雄,曾经以一夜之间血洗桃花渡二十八座水寨名声大振,共有十二位堡主,其中武功最高的大堡主姓鹰,名羽飞,以功力深湛、目光如鹰著称,人称“鹰老大”,善使一柄力大招猛的厚背长刀。 其余镖师自然都是鹰连十二堡的人假扮,从一大早便候在这里,等待目标前来。借故与那些家丁挑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希望出其不意突袭对手,可惜还是被人轻易破解 胖老爷的神色也变了,一扫方才的迟钝可笑之态,目间杀气毕现,厉声喝道: “动手” 身边的所谓“家丁”和“亲属”,全体亮出兵器,杀气腾腾扑向书生。加上门外卖烧饼的、烤红薯的、挑水果的、一群乞丐和挑夫,还有茶馆里至今未走的客人,几乎全是预先埋下 的伏兵,一声呐喊,从四面八方冲上来,堵住书生所有退路。 跑堂的伙计们全不知缩到哪里去。茶楼外的张大爷看傻了眼他卖了大半辈子炒松仁,几时见过这等大阵仗,两只膝盖直打哆嗦,都不晓得迈开步子 鹰老大和鹰连十二堡的人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咬牙恨恨道: “你、你早已识破我们的身份,为何不速速逃走,还敢留在这里” 书生随便扫视周围至少近百人,轻蔑一笑: “在下不但知道大堡主的身份,还知道其余诸位都是三十六江楼属下分堂枯叶帘的人。能够请得动鹰连十二堡和枯叶帘向晚生出手,必定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可惜各位接受差遣之前,都不调查一下这次要伏击的区区在下,又是什么身份” “三十六江楼”是近一两年兴起的杀手组织,他们的行踪诡秘,人员众多,行事非正非邪,据说只要你出得起足够高的价钱,可以命令他们去做任何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包括刺杀这世上任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相比另一名声响亮的杀手组织“千绝门”,自从门主独孤凰被南灵山领主南光晓击毙后,“三十六江楼”隐然有取代其地位之势。“枯叶帘”只是其中一个分堂,因为每次行动之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片枯叶而得名。 那胖老爷正是“枯叶帘”现任堂主,沉着嗓门道:“阁下不需要知道是谁委托我们取你的性命。不管什么人,上了我们三十六江楼的任务名单,你就乖乖等着受死吧” 双掌连击,堂上数十人已攻至书生面前。 那娇滴滴的小妾忽然把手里的婴儿连襁褓向前抛去,抛个媚眼,咯咯娇笑,“公子先帮奴家抱抱宝宝” 婴儿带着哇哇哭声从众人上方越过,比所有兵器都要快。 书生不慌不忙,拈起桌上一粒松子“噗”地击向婴儿,只听“轰”的一声那婴儿在空中炸成碎块,爆炸的气浪裹挟尸体的残骸“噼噼啪啪”四面散落 这婴儿身上原来携带了火弹,稍加外力便会自行引爆。“枯叶帘”用一个无辜的婴儿来当暗器,固然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可是这书生仅用一枚松子击穿婴儿的身体,引发炸药,何尝不是狠辣无情,教人胆寒 冲在最前头的十来人,猛然被爆炸震开几步,接着又被炸碎的肉块砸在身上,惊退而避。趁着这停顿的空隙,书生抓起一大把松子扬手掷出,劲力贯注,每一粒松子都像一枚尖利的铁钉,直直钉入这些人眼眶、脑门。 松子的颗粒原本十分细小,穿透脑门之后,还会从另一头钻出,甚而掀起半个头盖骨,露出白花花的脑浆;从眼眶钉入的,则带出一颗颗黑白相间的眼珠、混合鲜血的红白之物 ,看得人恶心想吐。 余下人等还待一拥而上,那书生又抓起几把松子,身形如鬼魅,在人群中一进一出,倏忽如电,转眼击落数十把兵器;双手连扬,依旧将松子当暗器使,打碎一圈人的脑门。满地都是抱头哀叫的伤者,砸碎的头盖骨,沾满白色豆腐样的血块 可叹这些香脆可口、用来解馋的小小松子,居然成为这书生手里最血腥、可怕的杀人利器 张大爷打死都不愿相信,这是他刚刚以一文钱卖给书生的炒松仁至少一个月之内,他再也不想来这里卖炒松子了。 、第10章 北辰之主二 鹰连十二堡的大堡主脸色一片铁青,强装镇定道:“小子休得猖狂有我们鹰连十二堡在你当我们真是吃素的不成” 他是算计着对方手无寸铁,仅有一包松子,总有打完的时候,让“枯叶帘”的人先行顶上,届时己方再出击,捡个现成便宜。 那书生袖手站在原地,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鹰老大若是不服,不妨看看自己的手下还剩下多少” “放屁怎么没剩下多少” 鹰老大气急出口,顿觉得哪里不对劲,听到身后一片惨呼,以及沉闷的倒地声,赫然发现带来的二十多名“镖师”全部口鼻发青,浑身皮肤变成黑紫色,抽搐地在地上扭动,竟是中了剧毒的症状。 书生摇头道:“贵手下中的可是千幻门的至毒,晚生这会儿也没有解药,大堡主还是趁早请人收尸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什么时候下的毒手” 鹰老大眼中真正露出怯色,结结巴巴地,说话都不利落。 书生故作惊讶道:“各位没有发现,方才最后一个捧上茶来的伙计根本不是这茶馆里的人鹰连十二堡在伏击暗算别人之前,难道都不先调查清楚周围的情况哎唷,看来大堡主这几十年的江湖阅历,算是白混了。” 鹰老大和“枯叶帘”堂主,也称得上江湖中有名的狠角色,见惯无数杀伐、屠戮场面,此时对着堂上遍地尸首,身边折损过半的属下,和尸首中间那斯斯文文的清俊书生,双双对视一眼,纵然在酷暑闷热的大白天,顿觉脊背发凉,一股惧意直窜心头。 “枯叶帘”堂主嘶哑着声音:“你是什么人” 书生背着手走上几步,慢悠悠道: “两位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却猜得出:请来两位大名鼎鼎的当家和堂主,在我前往夜帝城必经的路上截杀我的人,必定是中灵山上的灵剑之盟总领主晚生猜得对吗” 见二人仍不回答,眯眼一笑,笑得既阴险又邪气: “两位这时候不承认也可以,我再给大堡主和堂主一次机会,免得说我们读书人不讲道理来人” 同样双掌连拍,茶馆外不知从哪里冒出上百名持刀的黑衣人,像黑压压的幽灵一样,无声地包围住大堂。 鹰连十二堡和“枯叶帘”等人,自以为在对手未到达之前便布下罗网,居然没有察觉这些黑衣人是何时伏下,不由相顾愕然。 然而使众人更震惊的,不仅仅是那些黑衣武士,还有刚刚从门外走进来这个人: 半黑半白的服饰,一半黝黑一半白皙的肌肤,就连头发、眉毛和胡子,也是一半乌黑一半斑白,黑白分明的眼眸鬼气森森。 鹰老大失声惊道:“千幻门的白无敌” 如果说,千绝门是一个纯粹的杀手 组织,门下网罗众多无名高手;千幻门则是一个汇集三教九流的神秘帮会,以善于用毒和各种奇门巫术著称。两大邪教组织皆崛起于北部蛮荒的幽云城下,也是200年前“天谴老魔”创立“天劫会”的发源地,如今已成为妖魔横行的“邪恶之域”。千幻门门主白无敌,性情凶残冷酷,最擅长幻化之术,素有“千面妖人”的称号,谁料到会在此刻出现 根本不容骇怕的功夫,从白无敌嘴里只吐出一个字:“杀” 上百名黑衣武士同时拔刀,半空中陡然出现无数把利刃,寒芒飞射,激坠如雨,俨然结成密不透风的“刀网”,要把这空间内所有物体穿刺、绞杀成碎片 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茶楼里摆放的桌椅和碗碟、茶具率先遭殃,自外围向里面一圈圈砸成稀烂;然后是包围圈里的数十名鹰连十二堡和“三十六江楼”帮众,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发出几声惨叫,便被飞窜的尖刀刺成筛子。 这是千幻门最拿手的“天网飞刀阵”,融合了各种快刀阵法、五行巫术、奇门幻术等等神秘异能,通常用于围剿人数较多的敌方。 “枯叶帘”堂主快吓懵了,眼睁睁瞧着那“刀网”向自己所处的内圈压缩,急叫:“等等我、我承认,出五百两重金委托我们在这里伏击阁下的,其实是当朝的银月亲王” 说也奇怪,满堂密雨似的刀阵瞬间收回,上百名黑压压的黑衣武士依旧沉默地围住整个大厅,虎视眈眈。 鹰连十二堡大堡主跟着附和:“我们也是接到银月亲王密令,务必在枫叶渡之前狙杀承明太子派往夜帝城的特使,没想到阁下跟千幻门有关系” 两人自打白无敌出现,心下已怯了三分;待见到千幻门举手之间便灭了自己仅余大半属下,哪里敢存侥幸之心何况这功夫诡异的狠辣书生,纵不知他的身份和来历,能够调来千幻门门主亲自出马,绝对是比白无敌更可怕、名头响亮百倍的人物只怪自己事先没弄清楚目标的扎手程度,此时乖乖低头认栽,是最明智的保命之举。 那书生这会儿倒不急着盘问了,大模大样坐回酒桌旁,顺手提起案上一把茶壶,笑嘻嘻道:“既然两位都老实交代了,总要给二位一点好处不是只不过,在下一向是个爱记仇的人,对于得罪我的人绝不轻饶。贵帮和贵派不如来个生死对决,谁能够把对方干掉,自己又活下来的,我就饶他一条性命。” “你” 鹰老大颤抖着嘴唇,看看环伺身边的千幻门武士,瞬间无语。 “这么说两位是不愿互相残杀,宁愿共同赴死啰那我只好请白门主代劳,送两位一同上路好了。” 书生无奈摊摊手,很是为难的样子 。 千幻门门主一言不发,垂手侍立一旁,明显居于下属的位置。 能令白无敌这等剽悍角色甘心俯首,该是怎样难以仰望的江湖地位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7 “枯叶帘”和鹰老大等人顿觉万念俱灰:不是没有见过强敌,然而强到无法揣测的地步,除了把自己的小命奉上,便只有听天由命,任凭宰割的份 “得罪休怪大家都是为了活命。” “枯叶帘”堂主低声嗫嚅一句,从袖子里亮出一对弯钩,率先带领帮众冲上;鹰连十二堡也不含糊,剩下为数不多的人马全体压上,红着眼一轮对砍但见刀光霍霍,血肉横飞,双方都是玩命的打法,倒比方才联手围攻那书生更凶狠十分。 这时候,茶楼里的客人早走个精光,只有瑟缩在柜台后面几个跑堂伙计。整个楼面更是一片狼藉,略为完整的桌椅都没剩下几张。那书生抱膝坐在一张木椅上,摇晃手里的茶壶,一边敲打桌面,嘟嘟囔囔地抱怨: “怎的连一滴茶水都没有这茶馆是怎么做生意的喂,伙计,快上壶好茶” 磨蹭好一阵子,一个小伙计战战兢兢捧着壶热茶,端到面前,上下牙齿直打颤: “客客官,您请慢用。这这是本店掌柜特意奉送的上等仙露桂花香片,不收钱” 书生掀开壶盖,轻嗅一口,挑指赞道:“好,果然是好茶香而不浓,醇和甘润,茶馆里还有这等好东西贵店掌柜太客气了。” 自己斟了杯香茗,欣然品尝起来,一面观看大厅中间两帮人马杀个你死我活,竟当作看戏一般。 伙计哪敢逗留,撂下茶壶便不见人影。 鹰老大和“枯叶帘”正斗得不可开交,起初尚维持势均力敌之势。渐渐地,到底是鹰连十二堡堡主功力更高一筹,三十六江楼门下碰之则死,“枯叶帘”则胜在人数较多,不出半盏茶功夫,双方仅杀剩下寥寥可数几人。 激战之际,鹰老大陡然一声大吼,奋起平生力气,四尺长的厚背大刀劈中“枯叶帘”堂主胸膛。两只手犹在发颤,差点让长刀跌落,气喘不止 “啪、啪、啪” 那书生连连击掌,大声称赞: “鹰堡主好一招力劈乾坤,依稀可见昔年纵横中州黑白两道的风采可是我这时候又改变主意了,想要最先坦白的人留下来反正晚生也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两位想必不会怪罪。” 鹰老大浑身血迹斑斑,用手拄着长刀,乍听此语,一个踉跄,差点喷出血来。猛然回首,发现全部手下不知何时被那些黑衣武士杀个精光,唯独自己孤零零一人。错愕间,不提防脚下的“枯叶帘”堂主忽然一跃而起,一对双钩齐齐捅进他的小腹,白乎乎的肥肉和肝肠流了一地都是 两大 帮派至此无人幸存。 鹰老大似乎至死仍不相信这个事实,直直盯着那书生,不甘心地问:“阁下究竟是何人我鹰羽飞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却不想栽在一个无名之辈手里” 书生朝他弯子,万分严肃、轻摇手指说道:“那么鹰堡主这次死得不算亏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堡主这辈子遇到的所有恶人加起来,绝对抵不上在下一个” 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出一个名字,鹰老大垂死的眼睛即时睁大,仿佛看见世上最可怕的东西,面部肌肉惊骇地扭曲: “你你居然是哈哈,我们鹰连十二堡真是有眼无珠,竟然敢接刺杀你的任务该死当真该死” 喉咙里发出难听的格格声,当场断了气。 那书生已轻蔑地移开目光,皱着眉头望一眼满堂堆积的尸首,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仔仔细细擦干净根本不存在的尘埃。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优雅,却有一种理性、克制的残酷,随口吩咐旁边的白无敌,像在吩咐厨房宰一只鸡、杀一条鱼这般简单: “过几天找人去把鹰连十二堡和枯叶帘都灭了。” “是,大人。” 千幻门门主低下头,顺从说道。 这书生不是别人,自然就是伏魔岛六巨头之一、以承明太子特使的身份前往夜帝城、化名“易逐尘”的魔首冥风 他素来厌恶各种不洁、污秽之物,示意那些黑衣武士速速清理堂上的尸体和杂物,正打算离去。 “等一等,各位至少先付了茶水钱再走。” 身后响起一个平和冷静的声音。 他冷冷地转过身,看见楼面之上立了个身穿普通麻布长衫的人,五官平凡之极,约摸三十来岁,旁边还有几个畏畏缩缩的跑堂伙计。 “阁下是” “区区在下是个生意人,也是这顺风茶馆的掌柜。” 那人笑着回答,移步向他走来。看他的身法和步履,明显不会任何武功,面对一群杀人如剪草的恶魔,却态度从容,毫无惧色。 就连在门口卖了五六年炒松仁的张大爷,也从没见过这茶馆的掌柜露面,平日里都是由请来的伙计和账房管事打理经营。 “原来是大掌柜驾到。多谢刚才一壶好茶,敢问掌柜如何称呼” 书生眼神一转,也客气起来,满面笑容同他打招呼。 “在下复姓北辰。” 那人说话之时,一瞬不瞬盯着这书生,仿佛随口报出的只是一个普通姓氏。 易逐尘微感意外,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这顺风茶馆是北辰家的生意” 犀利的目光落在这掌柜左手戴的一枚赤金红玉戒指,金边上刻着精致的族徽,立即醒悟,“你是北辰家的大当家” “不才正是北辰沁芳。” 那人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地回答。 、第10章 北辰之主三 北辰家族的掌舵人,乃是总管家族全盘生意和财务支出的总掌柜,拥有最终决策、说一不二的无上权威。最新一代掌舵人,名为北辰沁芳,和上一代将北辰家族推至王朝首富位置的当家人一样,都被誉为百年难得的经商天才。据说前代掌舵人于十五年前因病去世时,深恐数十年积蓄的庞大家业无法守住,破例没有将总掌柜的钥匙传给儿子一辈,而是直接交给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嫡孙北辰沁芳,从而造就了北辰家族史上最年轻的当家人。 这位北辰当家,也的确没有辜负祖辈的深切厚望,不但将原有家业打理得有声有色,甚至雄心勃勃,使北辰家族势力渗透、扩展到朝野、江湖每一个领域,其手腕和眼光无人不叹服。令绝大多数人难以置信的是,传闻这个一手掌管着整个大陆最雄厚财力的人,生活却极为俭朴,深居简出,行事低调,酒色一概不沾,年逾三十一岁尚未婚娶,性情严谨刻板,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易逐尘忍不住再次打量面前的人: 毫不起眼的外貌,半新不旧的麻布长衫,倒是洗得干干净净。浑身上下除了那枚代表北辰家族当家人身份的赤金戒指,再无任何特异之处。不要说天下第一首富之家,便是一个薄有田产的乡下财主,派头也远不止于此,偏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威严。 他的笑容顷刻像毒蛇一样尖刻、阴冷,“久闻北辰当家的大名,不知大掌柜的有何指教” 北辰沁芳从账房先生手里接过一本账簿,随便翻开几页: “各位今日光临小店吃茶,共花销23两银子另46文钱。在本店滋事械斗,击坏34张木桌外加195张凳子,碗碟、酒具310多个。以每张酒桌约一两银子、一张木凳100文钱、一套杯碗80文钱计,加上其他器具、楼面损坏,约要赔偿457两纹银。还有因各位私斗而吓走、趁机不付茶钱的,有21桌,合计账单105两92文钱,合起来就是562两银子另18文钱。略去零头兼打个折扣计算,须支付560两纹银。至于这位公子喝的仙露香片桂花茶,乃在下私人奉送,可以不收钱。” 他微笑放下账簿,轮流看看各人。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掌柜方才说什么” “请各位支付560两纹银。” 易逐尘冷冷道:“北辰当家算的好一本聪明账打坏的东西要我们赔也还罢了,凭什么其他客人的账单也要我们付钱你说吃了多少便是多少,这不是成心敲诈我们,漫天要价么” 他是有意与对方为难,料想对方也不可能记得每一桌 客人点的酒菜,合共多少银两。 北辰沁芳扫了他一眼,向两边点点头: “方才几位大镖师前后要了7壶花雕酒,两壶热茶,一大盘盐水牛肉,两只叫化鸡,15个灌汤肉包子,八碟小菜,共计3两6文钱;那位大老爷要了两盅炖熊掌,一碗鱼翅粥,一锅水煮羊肉汤,外加四碟小菜,一壶高粱酒,共计5两71文钱。在他们左边那桌,吃了半碟水晶猪蹄,一条清蒸鲤鱼,一盘红烧肉,两盘炒青菜,5碗白米饭,共1两10文钱;还有后面几桌,分别花了1两30文钱、53文钱、2两48文钱、1两19文钱,加起来已有13两237文钱。客官还想知道哪几桌的花费,尽可以核算一下这笔账对不对。小店做的是诚信生意,岂会随意敲诈、欺负来店的客人在下既为北辰家总掌柜,要是连一间小小茶馆里每一桌客人吃了多少都记不清楚,怎么掌管每日里上千万的生意往来” 他这一连串数字皆是随口报来,根本不需要看账簿。易逐尘虽是绝顶聪明之人,也不能像他那样过目不忘,算得分毫不差,愣了半天,居然无言以对,硬邦邦道: “抱歉。晚生乃是一介布衣,只吃得起一文钱的炒松子。” “客官要是自己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请贵手下先垫付也可以。” 那人笑眯眯望着近旁的白无敌和上百名黑衣武士,好像真的打算收钱的样子。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却像看一个不可理喻、想钱想疯了的怪物 要说近一两年,魔军横扫四方,虽不是以劫财为目的,想弄几个银两来花销也不是难事。魔首冥风既为魔军首领之一,更不曾为缺钱伤过脑筋,可是被人讨账讨到头上,还是前所未有头一遭 “抱歉,我的手下带多少银子也与我无关。大掌柜够胆量,就自己去向他们讨。” 易逐尘显然不屑与这种“疯子”纠缠,正欲迈开步子。 “这位公子且留步,在下还有一笔账没算完” 北辰沁芳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摊在桌上。 “六月二十那天,在流渊城外,阁下举手之间便烧毁整座回雁楼,令本族损失逾千两官银,其中包括516张桌椅、800多套碗碟杯具,35桶上等好酒,以及屋梁门柱、楼面修缮等等费用,200多名当时用餐的客人花费,共计1374两。这是详细的账面记录,加上方才的560两,合共1934两,请一并都付了如何” 这一回,站得最远的伙计也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北辰沁芳偏找了张难得完好的木椅,在易逐尘对面 坐下,双手撑在案上,凑近说道: “易公子大概不知道,那回雁楼也是我们北辰家的产业。易公子下次大杀四方,在江湖上扬威立万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留条活路,尽量不要在人多财旺的场所冥风大人。” 易逐尘慢慢转过身,森冷的眸子,已透出浓浓的杀意: “北辰当家这话是认真的” “十分诚意”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8 “大当家信不信,就凭你揭穿我的身份,我可以让你死一千次” “在下方才说过,区区只是一个生意人,只关心利润多少,至于易公子是什么身份,与在下半点关系都没有。” 易逐尘盯了他好一阵子,做个手势,让白无敌等人暂且退到外面等候。那些黑衣武士行动倒是极为高效,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把大厅里的尸首、杂物都收拾个七七八八。偌大的厅堂空荡荡的,就剩下一张桌子旁的两人,以及远远躲到一边的几个伙计。 那大魔头似笑非笑斜睨着他: “大掌柜不说我还忘了,六月初一在东灵山上死去的北灵山领主北辰晖,也是姓北辰的人。北辰家族是想向我索命来的” “从辈分上来说,那是我侄子,我是他小叔。北辰晖这人输就输在利令智昏、急功冒进、不知收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都死了,便失去使用价值,报仇有何益处在下从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铁定没有回报的事情。如果看作一宗生意的话,倒是冥风大人这一仗堪称以小博大的经典,以最少的投入,最稳赚不赔的方式,获取最大的利益,令在下无比佩服。”北辰沁芳满有诚意说道。 王朝历二十年六月初一这场东灵山大决战,魔首冥风以一人之力单挑东、西、南、北四方灵山领主,北辰家族的北辰晖于此役战败身亡,天下人人皆知。 易逐尘一时也吃不准他的用意,讥讽道:“比不上大当家深谙生财之道,人一死便上书中灵山,以灵剑之盟副总领主礼遇厚葬,替北辰家族赚足人气和名声,这样的厚颜无耻程度的确无人能及,我们伏魔岛自愧不如。” “不敢当,大家彼此彼此。” 那个人居然半点不着恼,十分谦逊地推辞。 易逐尘心想这人脸皮够厚,既然不是为北辰晖寻仇而来,端着架子问:“如此北辰当家非要缠着晚生,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便是一个,请冥风大人惠赐1934两纹银。” “没有就是没有你能把我怎样” 易逐尘彻底沉下脸,煞是不耐烦。 这年头,欠债的倒比讨债的还 要理直气壮 北辰沁芳不由苦笑:“易公子出门,难道都是吃霸王餐,住霸王店不成还不如直接带一队魔军明火执仗打劫更爽快那么在下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冥风大人,直到讨回银两为止。”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透出一丝狡黠、冷锐的光芒。 易逐尘倒被他勾起好奇心,优雅的薄唇扬起一弯弧度,“哦北辰当家打算怎样向我追讨大掌柜一不会武功,二不在江湖上混,一旦走出这顺风茶馆,大当家能去哪里追回在下” 北辰沁芳面不改色道:“冥风大人未免小看北辰家的财力了。不瞒大人说,尊驾来到枫叶渡,是否要坐渡船到对岸夜帝城去那摆渡的也是本族的独家生意。包括易公子在京城里住宿的常来客栈,太子寿辰时供应筵席的食材酒品还有阁下这一路上总免不了打尖落脚、租借马车什么的吧冥风大人是个讲究的人,寻常粗陋的小店肯定看不上,只要在王朝范围内,门面稍微体面点的,十间至少九间与北辰家有生意往来。除非魔首大人打算天天带着贵手下在街上招摇,否则,总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在下就算不是江湖中人,要找到冥风大人,岂非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伏魔岛的魔首大人正在喝茶,听到这里,一口茶水卡在喉咙,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差点噎住。 眼看见对面的北辰沁芳笑得好不惬意,猛地撂下茶杯,阴森森说: “你不怕我杀了你” “唉,区区只是个生意人,杀了在下对易公子有何好处”北辰沁芳甚是无辜,忽然压低语调: “何况就凭区区手里掌握的上千万家财,我不信冥风大人真的没有动心过。” 这句话可谓切中要害北辰家族财倾天下,坐拥大陆上近三分之一财富,在这群雄争霸的混乱时局,能够得到北辰家族助力,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筹码。 易逐尘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目光微闪,不动声色道: “人人都说,北辰当家每次做买卖押得极准,这次押的是哪一边” 、第11章 无本生意 根据北辰家族人的说法,本族第七代掌舵人北辰沁芳,四岁即会算账,七岁跟随上一代掌舵人学习管理家族生意。11岁时,正逢当时的雷武王与洛河王的皇权之争进入白热化,包括朝野的主流皆不看好雷武王会篡位成功。时任上一任大当家遍询族人意见,唯有北辰沁芳提出异议,建议扶持新王,投向雷武王朝,大为前任当家人所赞赏。后来的形势发展,也证明了北辰家族独具慧眼,自此,再无人会质疑这位日后接任的北辰大掌柜。 诸如以上种种传闻,易逐尘自然都听说过,故而有此一问。 北辰沁芳也不隐瞒,爽快答道: “当然是银月亲王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银月亲王最具王者之相,必成大器。北辰家族要保住目前的财富和地位,投靠银月亲王,是确定无疑、明智上佳的选择。” 这个回答可算毫无意外,符合大多数人的预期。 “大掌柜不愧是个明白人”易逐尘话语中明显带着鄙夷。 北辰沁芳却认真起来,“无关个人喜恶、是非感情,纯看是否能以风险最低的投入,换取最大价值的回报,这是商场交易的不二法则银月亲王恰好就是一个最值得投入的人选。在下虽然欣赏易公子的才干和手段,然对阁下选择承明太子实在不敢苟同。冥风大人或许出于魔族考虑,想让伏魔岛从中得到好处;区区也是北辰家族的总掌柜,可不能拿本族上百年的基业和前途来开玩笑,除非有五成以上把握,绝不敢冒这种风险。” 他的态度如此郑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随即抚掌而叹: “乱世起风烟,群雄豪赌天下,一掷乾坤作赌注,有谁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易公子曾经说过,方今之世,霸者居其势,强者争其位,而智者谋其利,在下深有同感。而在区区眼中,翻云覆雨,操控江山,不过是经营一盘更大的生意冥风大人知不知道,这世上获利最多的买卖是什么不是贩盐,不是卖米,是投资一个未来的君主,用银两扶持一个全新的王朝” 易逐尘不由心中一动,蓦然自他脸上看到那种熟悉的、骄傲的神采: 如同一个赌徒遇到另一个赌徒,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理解那种执着的渴望、不惜孤注一掷的疯狂 当他流露出这种狂热之时,原本平凡无奇的人,整个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豪气这种野心和自负,当日也曾在北辰晖身上看到过,是流淌在北辰家族子孙血液里固执的存在;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北辰沁芳无疑更加拥有自信的资本。 因为这是一个风云激荡、注定了不平凡的年代,充满各种冒险、机遇、奋斗、挑战、奇迹和形形色色的野心家。这是时代赋予他们的使命,是时代造就 了他们;同时也是他们,用自己对梦想的追求,创造出这个时代最热血沸腾的传奇。 像北辰沁芳和易逐尘,当然都是其中无法令人忽视的佼佼者 “比起所有金钱的投资,这才是真正一本万利、富不可言的独家买卖成就一代君王,共享万世之名,天下财富皆入我囊中自古商人皆逐利,为了获取高额回报,冥风大人说,值不值得投入重金下血本” 北辰沁芳目光炽热凝视着他。 易逐尘原本没指望他会站在自己这一方,沉默片时,淡淡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那就各为其主,各谋其利罢。岂不闻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也不然。” 北辰沁芳摇头道:“易公子不觉得,在下和大人都是同一类人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锱铢必较,自私自利只不过,冥风大人算计的是权术和谋略,在下算计的是金钱和利润,归根到底,算计的都是人心而已。” 易逐尘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冥风大人没有做过生意,也许难以体会:须知商场如战场,虽然没有你死我活的厮杀,一样充满了尔虞我诈、深不可测的风险,既要不断打击、排挤对手,又要抓住各种机会为我所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别的不说,譬如一宗寻常之极的买卖,那也是一场智力和心理的博弈,就看谁能充分利用、抓住人心” 他意味深长说完这番话,易逐尘只抬了下眼皮: “倒要听听北辰当家的高论。” 北辰沁芳回头叫伙计拿来一大一小两个酒壶,并排放在桌上。 “例如同样一桶酒,易公子认为,是装在这个大的酒壶里卖20文钱一壶容易卖出去,还是装在小壶里卖7文钱一壶赚得多” 易逐尘估量那大壶,足足可以装下3个小壶的酒量,略一思索,即有答案: “自然是7文钱一壶酒容易卖出去。因为从一般客人的感觉上来说,20文一壶酒的确贵了点,何况是大壶,未必喝得完;换成7文钱一小壶,价钱立即降了不止一半有余,人人喝得起,更加令人容易接受。虽然从表面上看,每一小壶酒的得利是少了,可是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卖一大壶酒和卖3小壶酒的成本是一样的,酒也是那桶酒,不过多装入几个酒壶,却能卖得更多的价钱,所以总计起来还是比大壶酒赚得多。” 北辰沁芳鼓掌赞道:“冥风大人资质过人,天生是块经商的好料子事实就是如此。7文钱一壶酒比起20文一壶酒,似乎赚少一大半,给人的错觉是,商家基本上已无多少利润可图这便叫薄利多销,抓住普通民众贪图便宜的心理。” 他又挥手叫伙计撤走桌上的小酒壶,单单留下那 只大壶,一本正经道: “若要客人心甘情愿掏钱买下这20文钱一壶酒,其实还有其他方法,冥风大人想不想得到” 易逐尘对这些经营买卖之事素无研究,想也不想,“自然是降价推销,或者买一大壶酒送一小壶酒,只要价钱公道,总有人买。” “那些都是平常做法,赚不了多少。” 北辰沁芳呵呵一笑。说话间,伙计已端上一碟热腾腾的炒米糕,与大酒壶放在一道。 “此乃本店特制的四色炒米糕,单卖15文钱一碟。与这一大壶酒搭配一起卖,合共24文钱。” 易逐尘刚听他前半段话,不屑地撇撇嘴: “一碟炒米糕,就要15文钱大掌柜也赚得太狠了吧” 北辰沁芳向他解释: “15文一碟炒米糕,确实少有人问津,实际上就是个标价。因为绝大多数人看到这个价钱,多半便选择24文钱买一大壶酒加一碟炒米糕,有了价钱的差距,心理上会觉得两者加在一起划算很多。而一碟炒米糕的成本至多3文钱,作用仅是为了将20文的一大壶酒销售出去。所以说,15文钱一碟炒米糕,就是价格的障眼法,纯粹起到迷惑耳目的作用,诱使客人产生廉价的错觉,最终心甘情愿掏银子。冥风大人以为,这个方法是不是更简单有效” 易逐尘看看那碟炒米糕,又瞧瞧那一大壶酒,心里不得不同意他说得极有道理,嘴上半带揶揄:“北辰当家真是精打细算。都说无商不奸,多承掌柜的指教,晚生今日才算明白,为何北辰之家会成为天下首富” “哪里哪里,这些乃是商家常用的小小伎俩,说出来与易公子共同切磋。”被他“称赞”的人满面诚恳地谦让。 易逐尘对这人实在没脾气,难得没有想掐死此人的冲动,漫无边际扯了一大堆,也无兴趣与他继续交谈,双手抱在胸前,懒懒道: “好吧,看在大掌柜的份上,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妨把话挑明说那1934两银子是没法还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作为补偿。” 以伏魔岛六巨头的身份,作出这种承诺已属万分客气,给足面子。 北辰沁芳立即道:“那就请冥风大人下次行动之前,能否稍微透露一点魔军的动向北辰家族名下的商号遍及四海,要是预先得到消息,至少可以有所准备。譬如说,易公子现在到夜帝城去,是否将会开启战端大约何时动手在下还打算在夜帝城里开店营业” 他的脸上露出商人特有的狡狯。 “这个绝对不行”易逐尘干脆回绝: “大当家摆明站在与我们敌对一方,岂能轻易将机密泄露予你万一有人到银月亲王那里去告密” “在下再三说过,区区只是个生意人,从不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19 关心征战之事,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权当是跟冥风大人卖个交情,那些银子就算花钱买信息,日后可以多多联系,共同分享消息来源如何这仅是我和易公子个人之间的交易,保证不会出卖给任何人” 易逐尘一挑俊眉,“北辰当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刺探情报来的早知如此,何必拿那一千多两银子当幌子抱歉,交易不成功,将来也不用相见,后会无期” 果然不再罗嗦,起身便离开座位。 后面的北辰沁芳犹在嘟嘟囔囔:“买卖不成,那1934两银子,冥风大人就得还了,若是加上利息” 易逐尘忽然转回身,一步跨到他面前,单手扣住北辰沁芳下颌,一对清冷的黑眸凑得老近,闪着邪恶的笑容: “我倒是有个解决的方法:我们可以把大掌柜劫持到伏魔岛去,然后向北辰家族敲诈一大笔银两,再把人杀掉,这样不就银钱两清了吗” 候在茶馆外的白无敌等手下,一下子全涌进来,密麻麻站满一地,吓得几个伙计根本不敢靠近。 北辰沁芳可没料到这大魔头说翻脸就翻脸,背后已渗出冷汗,脖子被卡得喘不过气来,强笑道: “易公子恐怕打错算盘了。按照族内传下的规矩,凡是当家人被恶意劫持,支付的赎金最多3000两银子,一文钱都不会多给这是为了防止居心不良的人趁机勒索巨额赎金,导致人财两失,损失惨重宁愿让人质牺牲掉,另选一个新的掌舵人。冥风大人想必不会为了三千两银子做出杀鸡取卵之举。” 易逐尘听他说得煞有其事,也不知是真是假,手上继续用力,故意吓唬他: “我才不信,富甲天下的北辰大当家只值区区三千两银子哼,我现在就把你抓回去,看你们家里人舍不舍得拿银两来换” 北辰沁芳深知此人手段,没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越发小心应对: “咳因为本族信奉的第一要义,从不做赔本买卖。如果确定一件货物或一宗交易,根本不值得所付出的代价,就要毫不吝惜舍弃,纵然这人是本族的当家人何况管理商社,不同于冥风大人统御军队,即使总掌柜不在,下面还有十几个分管的掌柜,至少不会群龙无首,可以维持运作一段时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身为总掌柜的在下,的确只值3000两银子可不是糊弄冥风大人。” 他第一次与易逐尘如此接近,面对那双如黑铁石深邃的黑眸,近到可以照见自己的身影,竟移不开目光,赶紧收束心神 易逐尘本不是真想要他性命,这时候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作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那我就多挟持几次北辰当家,一次开价三千两,十 次也有三万两” 北辰沁芳第101次在心里暗叹“伏魔岛的人果然不能惹”,还想找什么话来自嘲一下,脖子被那只冰凉的手越掐越紧衣领忽然一松,呼吸又顺畅起来。 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大笑: “大掌柜下次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最好花钱多请几个保镖,否则,什么时候又被人绑了都不知道哈哈” 接着一股大力将他推回椅子上。 等他站稳身形,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那飘逸的身影已旋风般掠出茶楼,半空一个回身,袖底飞出的劲风又把大门两旁的花窗扫个稀里哗啦 跟从的手下转眼撤个精光。 伙计们全瞪直了眼,渐渐才敢胆怯地围上来。 “咳咳”北辰沁芳一面咳嗽,按住自己的喉咙,憋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狼狈万分说道: “好,你等着咳咳,我说过,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不管是钱,还是人” 十日之后,中州“鹰连十二堡”与“三十六江楼”下属分堂“枯叶帘”,突遭幽云城千幻门所灭,原因不明。至此,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七大门派唯余十六门派,三十六江楼与千幻门由是结下梁子。 另摘自北辰家族谱志: “昔本族出于朔北莫州,经商五代,兴盛于第六代当家人。族内设总掌柜一名,其下附设各地分店掌柜,逢每月初八例行集会,由各支系分社上报、咨询商务事宜,清核账目,凡有不决,可待总掌柜定夺 至第七代当家人北辰沁芳,幼学经商,天赋奇才,秉承数代之风,励精图治,广拓商路,令本族享誉日隆,商埠之盛,前所未有。”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看耽美的读者喜欢早点确定cp, 好吧这一部的主cp之一,是比尔盖茨天才首富攻vs天才阴谋家邪恶美人小受, 北辰当家我看好你哦 、第12章 故地重游一 过了秋水河,就是西州的地域范围。 五日之后,八月初十,易逐尘正式踏足夜帝城内。 城里的街道干净而清爽,铺着厚重的麻石板,踩在脚下有一种粗糙的感觉。站在车马冷落的街头,重新审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他无法不承认:这里,始终是他一辈子最难忘却的地方。 两旁屋舍林立,高低错落,极有气派。因未到午时,街上行人寥寥,三三两两地擦肩而过夜帝城民喜在夜间出门,天亮前就寝,直至次日午后开始新一天的生活,所以正午之前反而是城中最冷清的时辰。 相比起半年前优昙花夜的仓促路过,如果说那时候,他只是想寻回属于自己的记忆;而这一次又将带走些什么 易逐尘并不打算先去招待各地来使的驿馆报到。他已经接到消息:八月十五是夜帝城里一年一次的“月神祭”,照例被请来参加祭礼的来宾和使者正陆续抵达,其中包括代表东宫太子和三位雷氏王子的特使也在邀请之列,甚至传闻银月亲王会亲自到来观礼,并与夜帝城主私下会晤。 他特意到几条街上走了一遭,一面留心周围的状况:原本和平安宁的城池,笼罩着一层莫名的紧张气氛,不时可以看见携带刀枪的卫队们在路上巡视,遇到形迹可疑的人即上前盘查。好在他随身带着太子府的公文,那些卫兵们对他还算客气。而在有人聚集的地方,总是隐约听到悄声议论: “哎,听说没有伏魔岛大肆集结兵力,开往夜帝城来了据说这一次,不拿下夜帝城誓不退兵” “好可怕哇,整整五万魔军,加上十万变成僵尸的魔人,还是魔首海狼神带兵,最迟一个月之后,就要来屠城了” “天哪希望今年的月神祭,夜帝能够跟各地来使商量出办法,联手起兵抗魔否则我就带着全家,逃到中州去。” “算了,这年头,去哪里还不是一样反正逃不过去。” 易逐尘暗自冷笑。所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这都是他预先派人在城里散布的谣言,旨在扰乱民心,造成恐慌的情绪,更加有利于计划实施可是他的内心深处,为何总有一种异常微妙的情愫 不知不觉绕到月神殿外一条大街上,静谧的石道上传来喧嚣的马车声 “快让开夜姬王妃回宫,闲杂人等让道” 他的脊背顿时僵直,却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转一下目光,依旧慢慢走在路旁。 夜姬王妃乃夜帝的正室妻子,地位形同一国之母,也是所有城民心中的骄傲,满街行人 已不约而同停住步伐,恭敬地目送那驾由近卫军亲自护送的凤辇,驶过御道。 前头是两排盔甲鲜明的仪仗队,然后是一队手持宫灯的宫娥,中间一辆绣满龙凤图案的华丽车辇,如同众星环绕中的明月,高贵而夺目晨风掀起车帘,微露出车内披戴面纱的绰约丽影,引得两旁肃立的城民一阵欢呼: “快看,真的是夜姬王妃” “夜姬主母安好月神保佑夜帝和王妃” 车辇飞驰而过,面纱后面的剪水明眸,恰似惊鸿一瞥,从易逐尘背后轻飘飘掠过,辚辚远去。车队扬起的尘埃,堪堪擦着他的衣角。 她终究还是没有记得他他们就像完全陌生人一样擦身而过 易逐尘定定停下脚步,胸口什么地方有抽痛的感觉,听着周围人群兴奋的欢叫声,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路人 他平复下翻腾的思绪,决定还是换个方向,先到另一个地方去。 拐过几条弯弯曲曲的长街,来到一座雕梁画栋的庭园前这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庄园,仅从大门两边茂密丛生的杂草便可判断。然而走到近旁你才会看出,这座庭院曾经有着怎样显赫的历史和辉煌的过去。 朱红雕花的围墙,乌黑沉重的大门向内敞开。门楣上一副镀金刻字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两个草字“柳园”,狂放不羁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下还有几行鎏金小字:“谁识碧柳无情处,不知长留此园中。梦琴亲题”,却是端丽飘逸,明显出自不同手笔。 “柳园留园谁识碧柳无情处,不知长留此园中。第十三代夜帝,其实还是想留住师尊的吧” 易逐尘独自伫立门前,抬头仰望牌匾上那两行诗句,喃喃念道。 “殷梦琴”,是第十三代夜帝的名讳。这庄园名为“柳园”,自然就是当年夜帝最信赖的大弟子、后来成为“天谴老魔”的柳长倾的住所。时隔二百多年,难得没有被拆毁,依然保持它尊贵庄严的气象。 庭院里的景致也没有荒芜,处处繁花绿草,楼台水榭依旧。种的最多的还是柳树,披拂长长的枝条,在风中轻盈起舞,那一片绿荫之地,已成为游客们任意憩息、乘凉的绝佳去处,只是没有人会关心这里发生过怎样荡气回肠的故事 沿着湖岸向前走去,岸边有一座宽阔的石台,石台上“琴台折柳”四字清晰可辨,又是取自“殷梦琴”和“柳长倾”两个名字的合意。足以使人想象,当初一个折柳赋诗,一个琴台弹奏,该是何等风流蕴藉、温柔旖旎的情景 r>  一路行来,这些类似的笔迹和题词比比皆是,或一人独写,或两人合题,总是少不了“梦琴亲笔”、“梦琴戏题”之类的字句,可见这庄园的主人与前任夜帝关系非同一般。 “无怪人人都说,第十三代夜帝最钟爱自己的大弟子,的确不是虚传” 易逐尘暗自感叹,赶紧加快步伐,穿过绿树婆娑的后院,随着游人渐渐稀少,径直到了最破落的内苑厢房。 门前的石阶上长着厚厚的青苔,显然许久未有人来过。锈迹斑斑的铜锁,随手一挥便断成两截。推开破败的铁门,一排雅致的青砖瓦房无声矗立,幽静得一声鸟叫虫鸣都听不见,连照进院内的阳光也暗淡几分。 他轻轻走进最大那间厢房,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不要碰到任何腐烂的家具。屋子里到处落满尘埃,蛛网密布,靠墙而立的几排高大书架,稍微触动一下便轰然坍塌,架上的书籍也随之化成片片纸碎,不复存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霉味。 唯有房间中央一幅织锦屏风,虽有些泛黄,依然色泽鲜明,在灰扑扑的积尘中现出淋漓墨迹,力透锦面。走近细看,原来绘着一个银蓝色长发的男子,轻袍缓带,蓝眸含笑,顾盼神飞,那天生慑人的气质,便是绣在锦缎上也令人倾倒。旁边题有两句诗: “长倾天下醉,白马系轻尘。” 无须多问,易逐尘一眼认出,画的是自己的师尊柳长倾,与其年轻时的相貌几无二致。而更引起他注意的,还有下端极为细小的两行题字: “别梦依稀孤影寒,杨柳枝头半笼烟三十年后,忆及往事,每每午夜梦回,犹见故人身影,自知无缘再见。梦琴绝笔。” 这数行小字的墨迹更加新鲜,应是后来所加,笔力凝滞而枯涩,透着一股沉痛之意。尤其最末那个“笔”字,收尾的一竖长长拉下,似有无限怅恨和不舍 易逐尘仔细端详这几个字,眼神忽然一亮,便俯,在那长长一划指向的位置,袖里银光微闪,“喀”的一声,屏风下方的地砖即时裂开一寸大小的方洞。 他伸手在洞内摸索一阵,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雕花银质小盒,表面的银漆已有部分剥落,那极为精美繁复的花纹,处处彰显它的贵重和神秘。揭开盒盖,隐隐见玄光浮动,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匣底镶嵌光滑锃亮的铜片,刻满奇形古怪的符号。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0 他满意地盖上盒盖,伸脚在地上一跺,先前裂开的方洞复又合上,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然后捧着银盒,迅速走出厢房。 站在院内的阳光下,深深吸一口清新的 空气,他仿佛觉得自己又从令人窒息的时光中,回到人间。 离开后院,易逐尘重新转回小湖边。时过正午,游人开始多起来,三五成群聚集在绿柳环绕的草地上,悠闲地纳凉嬉戏。孩童们欢快地放纸鸢,还有几个摆摊卖梨子的,玩杂耍的,卖茶水的热闹非凡。有些富裕人家,索性驾着马车,就停在风凉处,铺开各色汤水和食盒席地野餐,当作游园一般。 易逐尘抬目四顾,骤然望见树荫底下有一个玄衣短发的青年,坐在山石上,专心致志劈着竹子。 他用的是一把普通砍刀,劈得那样一丝不苟,仿佛所有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做这件无比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忽略了身边一切无关的事物。倔强的面庞紧紧板着,渗出晶莹的汗水 没有人留意这个专注劈竹子的玄衣青年。 易逐尘却知道,他不仅在劈竹子,同时也是在练功只有每天不下数百次地重复这种挥刀、劈砍的动作,而且坚持十年以上,才能精确地控制自己出手的力度、劲道,以及杀人时的速度。 多少年过去了,想不到他还保留这个一成不变的习惯 易逐尘不禁露出微笑,驻足另一棵树下,远远注视那玄衣青年。 湖边响起几声惊叫,一匹拴在岸边的高头骏马大概受了惊吓,挣脱缰绳,一路狂奔过来,修长的四蹄,连续踢翻几辆车辇。一个放纸鸢的孩童不知是否看傻了,竟不懂得躲避,呆呆立在原地。孩童的母亲在后面拼命大叫,已来不及将他拉开,眼看就要踏于马蹄之下。 千钧一发时刻,那正在劈竹子的青年身形一晃,飞掠到马头前。双足稳稳站住,大喝一声,居然用空手架住奔马扬起的前蹄,运足力气,再往前一推,硬生生把骏马推后了两丈,重重顶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 一匹骏马的冲击力何等惊人,这青年敢用徒手力挽奔马,本身就要具有极高的功力 人群爆发轰然喝彩声。孩童的母亲赶紧过来抱起孩子,眼里含着泪花,连连道谢。 有人当场认出: “是夜帝座下的云霄使大人怪不得这么好身手” 夜帝城夜帝手下,有威名赫赫的“四大暗使”,分别是风云使、云霄使、离月使和飞星使,全都是造诣深厚的武功高手,专责护卫月神殿和夜帝的安全。谁想到这个朴实沉默的青年,有着如此大的来头和身份。 青年却不在意,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回到树下劈竹子,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众人见他无任何表示,自是 不敢上前打搅。那骏马的主人牵走马匹,就此散去。 易逐尘的眼睛更亮了,扬声说道: “光劈竹子有什么用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帮我削一只竹蜻蜓” 玄衣青年刹时一愣,猛抬起头,冷冰冰道: “你如果想要,我明天就削给你。” “有人发过的誓言尚且可以遗忘,我凭什么相信云霄使大人,会兑现自己的承诺”易逐尘慢条斯理地说。 青年勃然变色,严厉瞪着他,一句一句道: “阁下何人此话怎讲我平生只对一个人发过誓言,至死绝不背叛他” 易逐尘也不直接回应,悠然吟道: “曾为京华客,今作故园游” 青年正想说什么,一名卫兵驰马赶到,急匆匆汇报: “禀告云霄使风云使大人临时有事外出,明日不能到宫中轮值,请云霄使大人速速回去交接公务。” 那玄衣青年横了易逐尘一眼,到底什么都没说,与卫兵策马而去。 易逐尘并没有因此失望,因为他至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明日的月神殿,将会由这青年当值,他就可以利用承明太子特使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前往驿馆报到。 作者有话要说:晕死第一部的人间春 色篇居然会屏蔽了“春 色”两个字 这也太过分了 、第12章 故地重游二 翌日上午,易逐尘先到城门旁边的公署衙门交换了公文,领取可进出各个驿馆的令牌,接着前往供奉月神和夜帝居住的月神殿。 作为夜帝城里至高无上的象征,月神殿同时也是每年八月十五举行“月神祭”的地方。来自四面八方的特使和嘉宾,都会安排住在殿内的特别公馆,享受最尊贵的礼遇,并由“四大暗使”负责接待,绝不会有一丝怠慢。 整座月神殿的建筑群分为前殿、后殿和月坛三大部分,占据夜帝城里地势最高的山头。前殿是夜帝城主用来与城民议事、招待外宾、举行各类活动的场所;后殿是夜帝和夜姬日常居住、休闲的私人处所,类似禁宫内苑,属于月神殿里最隐秘森严的地带。连接前殿和后殿的月坛,则位于正中央的位置,专为拜祭月神所设,只有两层,淡白色的穹顶呈半圆形,仿似新月初升。旁边还有一座三层楼高的月神塑像,全用上等的白玉石雕砌,据说已有上千年历史,端庄秀美,俯视着脚下的万千臣民。 至于所有建筑的外墙,都是半灰半白的银灰色,在白天看来,未免过分朴素;只有到了夜间,在月色笼罩下,才会散发出淡淡的银蓝色,如同罩上柔和的光晕,加上镶嵌其中的无数宝石、珍珠和水晶石,闪亮夺目,胜似繁星点点,美轮美奂。 易逐尘此时站在宫墙高大的阴影里,遥望宫门上那两座青鸾鸟的雕像传说它们都是月神的坐骑,每天驾着月神的车辇,从西海升上天空努力抑制住急切的心跳,犹豫一会,自阴影里走出,正待进入宫门,恰见前方有一队显赫的车马,正是被邀请来观礼的舒王子。 他转念一想,立即走上前,含笑施礼: “舒王子殿下别来无恙,想不到在此处又见到王子。” 刚从马车下来的舒王子也有些意外,虽知道他已投靠承明太子,毕竟对方主动上来见礼,没准还有继续交往的机会,忙客气回应: “易先生也是来参加月神祭的小王许久未曾恭聆先生教诲” 两人这样边走边说,把守大门的侍卫见他与舒王子同行,又带着公署衙门的令牌,自然不会阻拦,连登记名册都省了,直接恭迎进入前殿。这也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不必留下自己的姓名,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月神殿,至少在“月神祭”之前的几天内,曾经听过“易逐尘”这个名字的夜帝本人和风云使,都不会发现他的到来。 气派豪华的大厅里,果然是那昨日的玄衣青年在迎接、招待各方贵宾,听到舒王子的名号,少不得亲自上前问候,代夜帝城主接受拜帖,寒暄应酬等等。转身看见一 旁的易逐尘,扫一眼手里的文书,不免惊讶道: “原来易先生是承明太子的特使昨日多有失礼。” 易逐尘坦然道: “只是见到云霄使大人,颇像从前认识的一位故友。” 云霄使也不多问,继续安排众人的下榻之处、公事交接,好不容易送走了舒王子后者临去之前,仍不忘向易逐尘再三表示:“先生有暇,定要多来小王的住处相与叙谈。” 易逐尘但笑不答。 玄衣青年吩咐完手下一众事宜,才对他说: “让先生久候了。由在下带易先生到入住的馆舍如何” “有劳云霄使大人。” 两人一同步出大厅。 这一路走去,无非是从前殿绕过月坛,再到下榻的公馆,沿途所见建筑和装饰虽不算奢华,均是古朴典雅、清新简洁的风格,别具韵味。偶见几棵高大茂密的月桂树和金盏花点缀其中,氤氲出满院幽香。 易逐尘起初还与云霄使神态自若地应答,都是些公务上的客套话,随着越往殿内走,神情渐渐寥落,话也越来越少,似乎有什么心事,脚下居然半点不缓,仿佛曾经很熟稔这里的路径,根本不需要人带路一般 跟在旁边的玄衣青年看看他,冷不防问道: “先生昨日说过,曾为京华客,今作故园游。莫非易先生曾经来过夜帝城或者月神殿” 易逐尘拍打身边一根庭柱,摇头喟叹:“来过又如何庭园楼阁犹在,只是物是人非。夜帝城已不是我心中的夜帝城,月神殿也不是从前的月神殿” 如果说,女人之间的友谊,总是借由分享彼此的情感经历、心路历程来拉近距离;对于男人而言,除非他们自己愿意,或者不小心让别人窥破心事,有许多事情宁愿烂在肚子里,至死都不会坦露出来。 云霄使沉默一阵,接着问: “能否冒昧请教先生,家乡何处父母高堂是否健在” “没有家。我幼年时父母即已离世,由师尊养育成人,即使回到家中,也没有人认识我,像外人一样。有家归不得,与无家可归何异” 那个人冷冷回答。 两边都不说话,各自闷头走了一段路,仍是云霄使率先打破沉寂: “我也是自小父母双亡,七岁那年,承蒙上一代夜帝垂怜,收留我进月神殿,与当时尚未继任的少主人一同修行、读书记得和少主第一次见面,我就在练习劈竹子,我向他亲口发过誓言,这一辈子只效忠他一个人,绝不背叛。这 样一起度过三年,直至我被送出宫外,正式培养成四大暗使的候任者。十六岁时,当我回到月神殿,上一任夜帝刚刚病逝,少主人成了当今的夜帝城主,我就是他手下的云霄使何况先帝弥留之际,我曾在他的床前立誓,终身守护少主和夜帝城,永无贰心” 青年目光闪闪逼视他,像在观察他的反应。 每一代夜帝座下都有四大暗使,是最心腹的家臣,除了要求武功卓绝,还必须绝对忠诚,一般从少年开始培养,跟随新任城主即位,直到本代夜帝过世或者退位,方可卸任退休,绝不会侍奉两代主人。 易逐尘偏不接他的话头,淡淡道: “听说夜帝城里的规矩,除殷氏子嗣之外,不得立第二个继承人。这么算来,云霄使也是在童年时见过当今夜帝,如果十六岁继任,至今已有十一年” “没错,是第十三代夜帝传下的规则。我也不会记错的,少主人比我小一岁,继位时年方十五,今年二十六。”青年十分认真地纠正。 两人走在绿影婆娑的长廊下,清风吹拂,蝉鸣阵阵,不知为何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压抑气氛易逐尘抬头望见前面一座小楼,忽然一愣,放慢了步伐。 “这是”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1 “那是前代夜帝生前常去的占星楼,少主年幼时常被先帝抱着在楼上夜观星象。先帝去世前几年,病势日渐沉重,一次也没有上去过,便把此楼封了,直到今日。” 那小楼就在长廊之侧的假山上,高不过三层,造型质朴,青砖陈旧,已有些年月,如今更加大门紧锁,墙头爬满藤蔓,孤零零矗立在一众楼台之中,极为惹眼,难怪引人猜疑。 易逐尘的手指拂过路边沾满露水的花叶,漫不经心问: “请恕在下有一事不明:听说上一任夜帝也是一代高手,正当壮年何以会染上重病,不治身亡” “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先帝的唯一继承人、本代夜帝的缘故。” 青年回话之时,脸上神色肃然,掩不住伤感: “易先生有所不知。先帝四十岁之后,始得少主人一子,族中祭师早有预言,少主天资聪慧,禀赋绝不逊于当年未入魔道的柳长倾。先帝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少主人身上,取名舜华,便是寓意天地灵气精华之所钟,祈愿神灵庇佑。可惜天不从人愿,少主一出生即遭遇难产,当时的主母也因难产而死,导致少主人自小体弱多病,连最有名的神医都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注定少年夭折,而且药石无效” 易逐尘不以为然道: “我看夜帝现在不是还活得好 好的也不像病弱体虚的样子。” 两人这时离那小楼已渐行渐远,云霄使毫不理会他的打断,继续说道: “当初先帝也曾为此忧心如焚,四处寻医问药,终于得到高人指点,找到一个方法:那就是用自己的几十年练功修为,全部注入少主身上,以此来换回少主生命的延续。十余年来,先帝爱子心切,从未放弃,几乎倾尽全部心血,总算保住少主人性命,自己却心力交瘁,耗尽功力而亡,至死仍叫着少主人的名字,始终牵念不舍” 他不期然顿住,恰好看见易逐尘择下一朵月季,被花上的尖刺刺破手掌,痛得轻呼一声,眸中蒙上薄薄的泪光。 “哎呀,先生要当心这里的花都有刺。” 青年忙取出手帕替他包扎,关切之情,出自肺腑。 易逐尘咬咬牙,抽回手掌,笑语轻松道:“是啊,如今贵主上也超过二十六了,依然贵体康健,将来必定长命百岁,帝位永固。” 云霄使茫然瞪大眼睛,竟有些失落,不晓得如何作答。 不觉走到长廊尽头,月坛半圆形的弧顶和月神高大的塑像遥遥在望。易逐尘见那玄衣青年不再往前行,便知月坛之后属于禁宫内苑,不欲让外人靠近。 “那是后殿,夜姬主母和家眷居住的后宫。除非得到允许,外人不得擅入。” 易逐尘仿佛全没听到青年的解释,只顾瞧着高墙露出的一角飞檐,看得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霄使轻咳一声,拉拉他的衣袖示意:“咳,易先生请走这边,公馆在月坛的东面。” 易逐尘才反应过来,低下头一语不发,依言折往东面。 经过月坛之下,那压抑的气氛总算渐渐缓和,云霄使的话又多起来,表情也不似刚才的严肃: “这个是拜月台。易先生想必知道,过几天的月神祭,便是在这月坛上举行。先向月神的石像祝祷,再由族中最德高望重的祭司主持祭礼。这位老祭司经历过三代夜帝,见识广博,智慧非同凡人,少主出生时也是他作出预言,可谓看着本代夜帝长大” 易逐尘的视线,被旁边草地上一间石头堆砌的小屋所吸引,木门轻掩,毫无动静,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那是给大祭司专用的小屋。不过,这位老祭司向来不见外客,易先生若有什么疑难想向他请教,恐怕要等下次了。” 易逐尘循着青年的指点仔细望去,果然看到屋后有一个形容干瘦、身材佝偻的老者,正在静思打坐,如同岩石枯木一般,许久不见动一下。 “对了,只要你持有历 代夜帝赐予的信物,或者夜帝本人亲临,那就任何时候都可以见他。” 云霄使再补充一句。 易逐尘不由看多那小屋两眼,心知现时不便打搅,暗中记下方位,与云霄使快步走过。 接下来一路无话,很快到达住宿的公馆,由云霄使亲自安排入住、服侍的仆役等等琐事。众人见他对一个身无官职的布衣书生如此礼重,无不大感惊讶。倒是易逐尘满不在乎,一副理所当然接受的样子。 那玄衣青年临去之前仍不放心,千叮万嘱一番,说好明日再来探访,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第12章 故地重游三 当夜子时,拜月台下,有一道飘渺的身影掠过小屋,静静停在木门之外。 屋内响起苍老的声音: “远方来的客人,白天过门而不入,深夜登门有何指教” 木门咿呀一声打开,昏黄的油灯下,只有一个白发稀疏的老者,端坐石床上,那满面沟壑纵横的皱纹和浑浊深沉的眼睛,仿佛镌刻岁月的痕迹 黑影从门外进来,正是一身素服的易逐尘,并不往前行去,背对木门,默默亮出袖袍里的一件事物。 老祭司的眼光登时亮了,单手按在胸前,无声弯下腰,当作敬礼。 “果然是最尊贵的稀客。既有这件信物,想要打听什么,在月神面前,我们都是她卑微的子民,必定知无不言,竭尽所能。” 易逐尘矜持一笑,收起信物,“我想要知道二百多年前,第十三代夜帝和弟子柳长倾之间的事情。” 室内的油灯也好似暗了一下。 老人缄默片时,沙哑着嗓音道: “尊客刚才提到的名字,乃是夜帝城历史上最忌讳的人物,然而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客人请耐心细听大约在第十四王朝息丰王朝时期,当时的夜帝殷梦琴刚刚年满19岁,游历中州各地,于劫匪手中救下一个10岁的孤儿,因见其资质极佳,收为入室弟子,悉心栽培。谁想到这个孩子聪颖过人,悟性奇高,无论学什么,琴棋书画、诗文武艺、兵法韬略,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别人苦心钻研十年,他只需短短几年便达到常人无法超越的境界。至15岁,已尽得其师真传;18岁时,足以和十三代夜帝并驾齐驱;到了20岁,无论文采武功,俱是青出于蓝,超越其师之上,成为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人。这孤儿,便是日后名震三界的天谴老魔柳长倾” 夜晚的凉风灌进石屋内,吹得那盏油灯忽明忽暗,似在为这二百年前的故事,增添无言的注脚。 “那年的秋日祭,夜帝殷梦琴第一次带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上京城,拜会天下英豪。那柳长倾一人横扫江湖上各大门派好手,单挑灵剑之盟的八大灵山领主;朝堂之上纵论方略,震惊四座,白马风流,意气风发,不知倾倒多少城民夜帝欣喜之下,亲笔为其题写长倾天下醉,白马系轻尘的诗句,自此传遍天下,无人不晓。唉,便是当时的三岁孩童都知道,下一代夜帝的继承人,非其人莫属。” 老人悠悠叹口气,苍凉的语音回荡在室内,愈发萧瑟。 “所以说人生难料,世事无常。有谁知这柳长倾不愧是修炼的奇才,武功越高,越是不满足,渐渐转入邪道。尤其令人费解的是,他对着多少爱恋思慕他的女子视若无物,弃如敝履,唯独对自己年长九岁的恩师日久生情,兴起 觊觎之心,欲念一起,如情潮深陷,遑论师恩人伦就在殷梦琴三十岁那年,按惯例必须迎娶夜姬王妃,那柳长倾一怒之下,当着夜帝城民的面,于婚礼上公然劫走了新郎官,囚禁在自己的庄园里整整三日三夜,任何人无法踏进一步经历此事之后,柳长倾从此性情大变,练功走火入魔。为铲除祸患,第十三代夜帝不得不忍痛将之擒拿,亲自送往中灵山上的灵剑祭,宣布断绝师徒情谊。” “只可惜原本一个可以大有作为、绝代无双的人,就这样自毁前程。之后的一切发展,都是他咎由自取灵剑祭上反下中灵山,创立天劫会,三十年后再度被灵剑之盟联手围剿,终身禁锢于伏魔岛。夜帝殷梦琴临终留下血书:后任城主绝不可传位于自己的弟子门徒,唯殷氏子嗣方有资格继任,若违此誓,必遭月神惩罚,子孙万代铭记最尊贵的客人,你要听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此外还有什么需要解答的问题” 老祭司摇着花白的头发,重新阖上眼睛。所有往事的唏嘘,都随着岁月变迁,消失在过往的云烟里 从他开始讲述时起,易逐尘一直站在灯影下,安静聆听他的述说,忍不住问: “这么说,如果那柳长倾当初顺利登上城主之位的话,也许会成为一代明主也未可知” “历史和人的一生都没有如果。能否成为一代明君,除了雄图大略,非凡的才智,还要看当时的环境和形势,他留下什么,改变了什么。千秋功过,且留给后人评说。” “那怎样才算一个好的君主” “以苍生为念,社稷为次,天下为先。即使没有值得炫耀的丰功伟绩,历史也会因他而改写,在人类前行的轨迹中,始终留下他的足迹。” 老人睿智深沉的眼眸含着笑意,不知何时停注在易逐尘身上,像是对他投以鼓励。 寂然良久,易逐尘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方盒,轻轻摆在石床上。 “这是第十三代夜帝的记忆之盒,请在月神祭那天,放回它应该放的地方。” 这银质小盒,正是易逐尘昨日于柳园取出,名为“记忆之盒”。每一任夜帝都有属于自己的记忆之盒,记录着他们一生的经历和回顾,过世之后,再由专职的祭司安放在月神像下。唯独殷梦琴,却将自己的记忆之盒暗藏在柳园的书房里,足见他对自己的弟子难忘旧情。 “死者已矣,过往皆成云烟。选在月神祭上开启记忆之盒,无异于让这段隐情暴露于世人前,对于夜帝城和生者来说,都未必是件好事,还请客人三思。” 满面沧桑的老人并未伸手去接银盒,郑重提醒。 易逐尘正色道: “还历史以本来面目,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使受缚的灵魂 得到解脱,正是逝者最大的心愿” 老祭司没有犹豫太久,伸出枯瘦的手恭恭敬敬捧起盒子,虔诚道: “能够找到第十三代夜帝的记忆之盒,不管客人来自何方,必定是月神派来的使者,一切将会如贵客所愿。” 易逐尘知他答应了自己的交托,再无别事,朝老人点点头,正欲离去,听到背后清晰的话语: “客人请留步” 他诧异地转回身,只见老人指着桌上一幅半展开的卷轴,“这是整个西州和夜帝城的山川地理图,既然有缘,就送给客人吧,也算物尽其用。” 易逐尘的目光一接触那绘在上等绢丝上的地图,便似被吸住似的,再也舍不得移开。 “夜帝城名下,共统辖着西部八大州域,城民逾九百万,千百年来,备受神明眷顾,富庶辽阔,水土丰美,物广民丰,谁不羡慕如果每一个月神的子民,都把她看成自己的家园,期待一个天纵英才的明主,让百姓过上和平安乐的日子,何尝不是万民之福” 随着老人感慨的述说,易逐尘久久抚摩着地图上每一座山川、河流的名字,呼吸越来越炽热心头忽然一颤,一手抓起卷轴,掉头迈出门外 携着那卷地图,走出小屋,微凉的夜风,让他稍微冷静了些。经过那条栽满花草的长廊,易逐尘蓦然停下脚步。 因为他看见长廊顶上有一个人 这人手里提着个酒壶,正坐在高高的花架上自斟自饮,时而抱膝独吟,举杯凝思 重要的不是他在做什么,而是他那尊贵无比的风度、多年居于上位养成的雍容举止,即使随随便便便坐在花架上,就像坐在金璧辉煌的大殿上,令人生起膜拜的冲动。 更重要的还有他身上披的那件龙袍黑色丝绒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一条腾云欲飞的五色金龙,鲜明得如此刺目,毫无疑问表明他的身份:漆黑如夜色流淌的乌发,略带几分忧郁的眼神,慵懒又威严,除了当今的夜帝城主,还会有谁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2 易逐尘远远站在长廊外,望着那个月色下独酌的身影,却像一只陷入绝境的野兽,有一种越来越无法遏制的愤怒: 他是那么健康,那么优秀,那么无可挑剔 哦,不与其说“愤怒”,不如说他在疯狂地妒忌更加恰当 是的,他妒忌他的相貌,他的风度,他的地位,他拥有的一切一切那个人越是受万民拥戴,令人羡慕,他就越是恨得发抖 因为他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恶毒,以及散发出的无形杀气,长廊顶上的人抬起眼帘,深黑的眸子朝他所在的方位略略一扫,嗓音柔和而沉稳: “朋友既然来了许久,何不上来共饮一杯” 易逐尘攥紧自 己的拳头,阴笑道: “夜帝好有兴致想找人陪饮,身边多的是佳人美眷、臣仆无数,何须区区在下效劳” 那人微叹道: “高处不胜寒。越是身居高位,肩负的责任也越大,未必找得到相知以对的朋友。” 他慢慢从山石后面走出,身形一闪,也跃到长廊顶上,就站在那人对面。 黑色龙袍的人乍见到他,虽有稍许吃惊: “是你” 随即摇头苦笑:“我早知你会回来,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我当然会回来就为了亲眼看看你,还能风光多久夜帝殷、舜、华” 易逐尘咬牙切齿地说,仿佛心里住了个吞噬理智的恶魔,一步跨上前,提起那壶酒,斟满酒杯,一饮而尽。殊不知妒火也像烈酒一样,会烧伤自己和他人,胸口一窒,丹田里的气息提不上来,颓然向后倒去 身旁的黑衣人比他动作还快,微滑脚步,已接住他的身体,黑云似的袖袍一展,轻灵落在廊下,左手犹按在他的后心,缓缓注入真气,带着几分责备,轻声道: “你明知不能喝酒,何苦非要如此跟自己过不去” 易逐尘咬住唇边,硬压下涌到喉咙的一股腥气,如同赌咒一般: “我要是死了你不是更舒心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乐得祈福还愿” 他猛然一手推开他,凝聚起半口真气,飞掠出了长廊。 只留下那个披着龙袍的身影,孤单单站在无边的夜色里,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次日一早,云霄使果然如约前来探视,正遇上舒王子也来拜访易逐尘,两人把盏而坐,相谈甚欢。 说到今年月神祭,舒王子便有些烦恼,忍不住抱怨: “先生有所不知,小王这次参加祭祀,特意带了一班歌女伶人,原本想在祭礼中歌舞助兴,现下还没找到合适的曲目唱词,正为此而大伤脑筋。” 每年的月神祭上,因为仪式太过冗长,受邀前来观礼的又多是各地贵宾,为免气氛沉闷无聊,总会适时安排一些歌舞娱乐图个喜庆。这舒王子自告奋勇带来伶人献艺,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易逐尘微笑道: “王子殿下不嫌弃,由晚生献丑现填几支如何” 舒王子自是喜出望外:“先生大才,若肯费心赐词,必定字字珠玑,文采斐然,小王求之不得” 此后一连数日,每当闲暇时候,云霄使几乎总会看到舒王子将易逐尘请至下榻的馆舍,帮着填词作曲,排演歌舞,自己多半插不上话。 某日趁着无人,舒王子曾向易逐尘请教乱世中的保身之道。 易逐尘沉吟一阵,只道:“王子须牢记,日后只要多亲近东宫太子雷杰,凡事尽量站在东宫太子一边,总之不会 错。” 舒王子似有所悟,连声道谢,自此记在心上,当真对东宫太子大为改观。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同城的某间豪华驿馆,有人刚刚会晤夜帝城主回来,正在吩咐手下: “准备好月神祭的大礼,疏通几个说得上话的大臣我要让所有夜帝城的臣民都知道,只有跟本王联手,才能抵御魔军,保住全城百姓的性命” 据雷武王朝地理志夜帝城简论记载: 月坛西面,有月娥女神塑像,为白玉石雕砌,高四十五尺,左手驾车,右手持半月轮,头戴月桂花冠,裙裾飘扬,贞洁端丽,不可方物。 又,传闻月神座下石阶,为历代夜帝“记忆之盒”存放之所,于月神祭日开启,能使记忆重现,时光倒流,如沐神恩 、第13章 月神之祭一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从上午开始,家家户户便忙开了:洒扫庭院,蒸制糕饼,准备祭品女人和孩子们在窗台插满月桂花枝,然后焚香沐浴,换上干净的新衣裳。傍晚,全家齐聚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待月上梢头,再带上贡品,赶去月神殿里瞻仰和拜祭月神。 夜晚来临的时候,一轮银辉高照,将整座月神殿映得晶莹剔透,如同琼楼玉宇一般,衬着空中燃放的焰火,五彩绚烂,仿似人间仙境。未到深夜时分,无数前来观礼的人们挤满了殿外的官道和空地,盛况难以描述。 拜月台上,早聚集了来自各方的贵宾和宗族大臣,人人穿着盛装。因为夜帝城内,并不禁止女子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不少人携带女眷出席,骤一看去,真是衣香鬓影,富贵云集。这些到场的宾客中,包括日帝城派遣而来的特使、厉王子、舒王子的使者,以及东宫太子雷杰的特使少年莲卿等等,虽然济济一堂,并不显得嘈杂,偶尔低声交谈几句,都在耐心等待主人登场。 “夜帝城主、夜姬王妃到” 一声嘹亮的通报,汇集了所有人的注意。半圆形的穹顶下,出现一对堪比月神炫目的身影: 当先一个身穿黑底绣金色的龙袍,俊美而略显忧郁的五官,乌润披散的长发,身材高大又优雅,即使无声站在那儿,也有一种王者独具的威严。自从走入大殿,满堂都浮动着一股清幽的兰花香气。 这是令所有花香失去味道的王者之香,似有若无之间,盖住了梅的清冷,菊的淡雅,牡丹的馥郁和百合的芬芳。 在他的右手边,是一位同样穿着黑色绣花长裙的女子,头戴薄薄的面纱,依稀可见纱巾后面秋水般的明眸,让人下意识觉得,必定是个倾国无双的美人。逶迤的裙裾上,缀满闪闪发光的金线和各种珍稀的宝石,富丽华贵到了极致,便是无法形容的高雅。 这女子,当然就是有着“夜帝城里最美丽女人”之称的王妃水月莹。不少来自外地的客人,都曾听说过她的芳名。 两人身后,只跟了一个手提宫灯的侍女和少年,并无多大排场,两旁宾客纷纷低下头,恭敬地让开道路,目送他们走上月坛最高的位置。然后是风云使、云霄使、离月使和飞星使四大暗使陆续抵达,分别站在台阶之下。 一对神仙似的璧人刚刚就座,又传来响亮的通传: “银月亲王到” 相比起主人无可置疑的显赫地位和出身,这个名字无疑更容易引起轰动效应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完美得毫无瑕疵的五官和风度,高贵得实在无法忽略的光彩;仅仅一袭月白色轻袍,足以将他和世上所有的王侯贵族区别开来。无论哪一个场合,他永远都是最受瞩目的 一个。 玉座上的夜帝城主也须起身,亲自相迎: “亲王是难得的稀客,拨冗光临本城盛典,月神殿四壁生辉。” “夜帝太过客气,今后还须多多交流。” 那人莞尔一笑,示意随从献上贺礼。 十来个彪形壮汉抬着两架漂染布料的织机,和一辆用于耕作的犁车,吭哧吭哧摆在台下。有侍者大声读着礼单: “西州之地,物产丰饶,然域内多山地,耕种殊为不易,桑蚕丝料匮乏。今银月亲王携中州耕作之术,及织造、种养桑柞法,尽献夜帝城主。另遣工部府二十名织工、耕农留驻西州,传授培植稻粱、织作技艺,协同推广,以助民生。” 西部八州,大部分位于高原地带,群山环抱,地势险要,自然不如平原地区易于耕种粮食,农耕技术也颇为薄弱,桑蚕、丝料更加稀缺,是以普通民众的穿着,多以深色俭朴的粗布衣服为主。虽说以夜帝城的富庶和资源丰富,足够换回充足的口粮,如能学习中州先进的耕种生产技术,加以推广,绝对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大殿外果然站着二十来个从工部府带来的织匠等人,随时听候调遣。雷武王朝的工部府,向来由银月亲王把持,掌管各地的民用工事、农田水利等事宜,要抽调几个农工好手,根本不在话下。 “经与夜帝城主会晤协商,拟供应火器、枪械一批,共抗魔军,如遇围城之困,银月亲王必发兵援助;西州各地盐运、粮道,皆由银月亲王承办,以作交换,特许商队贩运绢丝、布匹入西州各城,广开商路” 侍者继续宣读礼单,意思十分清楚: 除了无偿提供织造、耕作技术和火药、枪械之外,银月亲王还将与夜帝城主联合抗魔,并有权利出兵支援。作为交换条件,便是西州的盐运、粮食贸易由银月亲王垄断,同时开放绢丝、绸缎等衣料的经营特权。 西州濒临西海,与靠近东海的日帝城一样,都是大陆上最重要的盐产区。雷武王朝统辖的中州地区,沃野千里,河网密布,农业发达,唯独缺乏大型盐矿,大部分百姓所用食盐,每年均要从西州和东州输入,夜帝城亦可借此换回大量的米面、布匹等物资。银月亲王和夜帝此番合作,可算强强联手,各取所需,想必也是之前会晤时达成的协议,特意选在月神祭上当众宣布。 须知历来政治联盟,无非各方利益的重新分配、博弈和角逐。自古亦然,概莫能外。 几位族中大臣纷纷跟着表态: “恭喜主公。银月亲王带来的三件大礼,于我西州有百利而无一害,实乃月神子民之福” “夜帝城与亲王合作,可以外修防务,内促民生,国富民强,指日可待呀” “我主英明银月亲王是雷武王 朝手握实权的人物,夜帝城更加如虎添翼,固若金汤,何惧外敌侵扰” 在场的使臣和宾客不由大为震惊。其中不少人均是抱着相同目的而来,都想拉拢、联络夜帝城的力量为己所用,如今见夜帝城与银月亲王联军几成定局,恐怕已无第三方插足的余地。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3 熙熙攘攘的议论中,殿外又有人报: “舒王子和承明太子特使到” 长长的台阶上,最先进来的是一身皇家装束的舒王子,繁复贵重的朝服,不可谓不醒目,始终比不过身后那布衣素服的清俊书生,傲岸不羁的气质,清亮夺人的眼神,还带了个千娇百媚、眼波如水的美艳女子。刚迈进殿内,铿锵有力道: “夜帝城可以跟任何人联手,唯独不能和银月亲王联兵” 堂上一片哗然。夜帝和风云使乍见这书生,同时变了颜色 书生慢步走到两架织机旁,侃侃道: “银月亲王虎狼之心,其心可诛所谓无偿提供火药和枪具,共抗魔军,无非要将夜帝城拉进火坑,沦为他人与伏魔岛争胜的前线和战场。待战火一起,便名正言顺以援军名义,将自己的兵力渗入夜帝城,进而控制整个西州,又可扩大己方地盘到其时,有谁会真的替夜帝城抵挡魔军有谁还记得月神之名盐运和粮道,是西州的两大营商命脉,一对内输入,一对外输出,事关国库粮仓。交由银月亲王来承办,等于将自己的命门双手奉上,任由对方扼住咽喉予取予夺,事事仰人鼻息,国将不国,谈何促进民生可言特许贩卖绸缎等织物,不过是以西州稀缺之物,试图狠赚一笔,不知对哪方有百利无一害与他人联手,至多捞不到好处;与银月亲王联兵,无异以身饲虎口,傀儡之城指日可待,不必等伏魔岛大军袭来,夜帝城已先丧失邦国之实” 一名大臣怒斥: “阁下好生无礼危言耸听、公然咀咒我西州空有邦国之名,是何居心夜帝城大敌当前,寻求与外援强势合作,有何不可难道只能困守孤城,坐以待毙吗” 书生朗声笑道:“求助外援无可厚非,那也要看是真正可靠的强援,还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光看到眼前诱人的一纸协约,却赔上夜帝城二十代夜帝打下的基业,到底谁在大言不惭谁是替西州百姓着想谁为自己的私利说话果然忠言逆耳,恐怕将来悔之晚矣” 众人见这书生言辞犀利,出语惊人,早把同来的舒王子忘在一边,连夜帝城主和银月亲王也保持沉默,听凭这书生宏论滔滔。 又一名大臣道: “听阁下之意,似乎对银月亲王三项大礼的诚意颇有怀疑。老夫愚钝,倒要请教先生,将盐运和粮道由银月亲王承办,究竟有何不妥西州所出 产者,食盐最丰,稻粱为缺,亲王以中州农耕、机械技术相授,助我国民垦殖开荒,推广种植,实乃功德无量,作为答谢,以盐运和粮运来交换,甚为公平,也是表明双方平等合作的诚意。岂有只许别人献礼,不许我方回应之理何况西州的粮库本就不充盈,年年均需大费周章从各地收集、联运,有银月亲王协力操办,再便捷不过,何来被控制国运之说” 说话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者,一开声中气十足,甚具气度,显然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这书生,自然是凭着承明太子特使身份到场的易逐尘,认出乃是掌管西州粮油、食盐贩运的布政使,俊眼斜睨,嗤笑道: “布政使大人的高论教人叹为观止敢问大人,夜帝城一年有多少食盐外运收成几何能换回几多口粮光是贩盐单月的收入,便抵得上诸位一年的俸禄有余吧天下还有这等公平的交换条件,真是闻所未闻正因为赖以民生的盐运如此重要,粮食严重不足,更不可轻易交给外人控制,宜均摊利润,不宜垄断经营,以免大商巨贾操纵市价。布政使大人主管盐政多年,竟不懂这般浅显的道理,只考虑方便快捷,是为了自己行事方便,还是方便与外人私相授予、背后交易,委实耐人寻味啊” “你” 这布政使大臣,正好是银月亲王事先疏通、帮忙说话的要员之一,被易逐尘一语道破私心,顿觉底气不足,无从反驳。 堂下又有人道: “盐运和粮道尚可说事关大局,必须慎之又慎。特许经营绸缎织物,能让百姓购得来自中州的上等布料,添衣着被,于我民众福利颇多。商贸往来,各取利益,缘何也被扣以暴利之名还说不是危言耸听,谣言惑众” 易逐尘瞥一眼这人,便知是总管全城财政、商务的财务司大臣,因精明干练,管理国库多年,深受夜帝倚重,毫不客气道: “财务司大人竟出此幼稚无知之言可知如今市场行情:一匹麻布卖价多少可以裁成几件成衣普通民众能穿几年一匹绢丝价值几何又有多少人家购买得起西州百姓向来崇尚节俭,衣着朴实,是生存环境使然,亦是民风教化之功。夜帝城里最大的兴隆布行,今晨最新报价,一匹葛布不过一两官银,粗棉一两半,棉麻二两七十吊钱,足够缝制三十余件成衣,普通人家穿用十年有余;而从银都运来的上等绫罗,一匹动辄要价百两以上,丝帛、绸缎二三百两纹银,制成衣被,顶多使用三年,何等丰厚的利润,有哪一个商队不眼红,谁不想分一杯羹是以多年来,夜帝城一直限制、管束上等布料交易,一夜之间却为银月亲王破例,将偌大一块市场拱手相让,让外邦之人堂而 皇之大肆赚取西州子民的血汗钱,可见财务司大人是真没做过生意,只会帮竞争对手数钱营商暴利尚在其次,由此助长浮华奢侈之风,攀比斗富,不思节制,风尚败坏,危害更加令人担忧” “这个” “财务司身在其位,非但没有体察过民间的商埠市情,遑论国计民生朝堂之上虚言空谈,自以为是,尸位素餐,白白辜负了夜帝和国民的厚望,徒增笑柄而已” 堂堂的财务司大臣遭这书生一轮抢白,竟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倒不是真的对市面上布匹行价一无所知,只不如易逐尘了解得这般详尽细致。殿上诸人却越听越诧异:虽说这书生的态度未免张狂,然每句话皆有理有据,极具说服力,并不惹人过分反感。也有人大不服气,大喇喇跳出来道: “妈的都是放屁,简直一派胡言那银月亲王愿意提供火药、枪械,与我西州联手抗魔,又有什么问题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力量,大家都受伏魔岛荼毒,正当一致对敌,扯那些杂七杂八、没影子的事做什么” 、第13章 月神之祭二 此人相貌粗豪,一副武将打扮,乃是负责夜帝城军备防务的兵马大将军,戎马半生,战功赫赫,不同于那些文臣雅士,性子鲁莽耿直,忠心不二。易逐尘倒不介意他的无礼,稍微放缓语气,称赞道: “冯大将军快人快语,够爽快可否听晚生一言将军总管防卫之事,不会不明白:兵危战凶,最是凶险莫测。从来善用兵者,以不轻启战端为高,御敌于千里之外次之;最不智者,将战火引入本土,四面树敌,内外交困,使百姓置于水火之中,家不成家,国之不国。夜帝城凭借秋水河的雄关天险,享有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的美名,千百年来,从未被敌手攻陷过,如何一听魔军将至的风声,便乱了阵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外援身上全不知已成为别人用以争夺天下的棋子和筹码” “伏魔岛是普天下一致对抗的公敌,人人皆知;还有多少虎视眈眈、窥伺在身侧的暗敌,就等着将夜帝城挡在炮口上,正好浑水摸鱼,行趁火打劫之实,比起明面上的敌人,难道不须提防西州之民向以和为贵,厌恶争战,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兵强马壮,上下一心,足以自保。所以照晚生的意思,赠送的火药、枪具不妨接受;贸然与人订下联盟则大大不妥,必须三思又三思。冯虎将军以为然否” 这兵马大将军正是姓冯名虎,从没想到易逐尘会叫出自己的名字,呆呆怔了一下,再细思书生方才的言论,居然越想越有道理,搔搔脑袋讪笑道: “嘿嘿,那个先生说的也是。” 场面一时有些沉寂,几个被银月亲王收买的大臣们自然要反驳: “开放贩卖丝绸布料的经营特权,便说是牟取暴利,助长奢侈;那推广农耕织造技术,总是好事一桩,该不会别有用心、贻害我西州之民了罢阁下又待如何狡辩” “恰恰相反所谓传授农耕技艺,承办粮道、盐运和绢丝,提供军力支援三件大礼,如果说后两项至少还有一点明面的好处,就数第一件最是望梅止渴、毫无实质意义可言” 易逐尘斩钉截铁道,扬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幅卷轴,“刷”的挂在大殿的柱子上: 绢丝织就的缎面上,绘得密密麻麻,赫然标注着每一座山峦、河流、城池的名字,不知曾经花费绘图者多少心血,正是那位老祭司日前赠送的山川地理图 “诸位请看,这是西部八州的总地形西州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境内多丘陵和山地,是以农田稀少,以种植棉麻、果树、各类珍贵草药山货为主。譬如青州、鹿州和墨城,三州的棉麻产出,已占秋水河西域四 分之一强;百川和濯州,早有百草之乡的美名;定宁州的瓜果栽培,独创高山层架、反季间种之法;还有应州和贺州,也是天下闻名的盐矿丰产地,渊源由来已久。所有这些优势,便不及中州的耕作之术先进了是否都要开山垦殖,全部改种桑蚕和稻粱,以推广农田为上各处的地利条件千差万别,只须因地制宜,发挥本土所长,自然惠及民生,真有必要一味照搬别处的做法 农田司的梁大人理应了解,以最贫瘠的应州和贺州为例,土地多沙砾岩石,青苗、小麦之类的作物根本无法成活,若是强制推行栽种,首先就得大规模围海造田、烧山伐木,修建水渠、灌溉打井,哪一样不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非短时间可以奏效。放弃上天赐予的饭碗,偏要折腾己方之短,可谓舍本逐末,结果必定事倍功半、劳民伤财,两头不讨好;若是不打算在西州大举推广耕种” 说到此处,顺手弹了弹摆在堂下的机车,冷笑道:“人家不过献上几架根本无甚大用的犁车和织机,派遣几个外来的农工巧手,便值得如此感恩戴德、众口称颂么晚生很有理由怀疑:银月亲王和各位大人,其实是来断送夜帝城的后路的吧” 大殿内又是一阵轰动。 他一面洋洋洒洒地阐释,一面逐一对着地图细细详解,指点江山,旁征博引,直把人看花了眼。巧合的是,适才出语诘问之人,正好是掌管农田司的大臣梁如海。这书生对西州的风物人情、地理特产、朝政时局,乃至官员的职位名称,俱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已经不能用预先收集情报、做足准备功夫来解释 那梁如海目瞪口呆了半天,忍不住问: “那、那请先生指教,既然不能跟银月亲王订盟,魔军即将兵临城下,夜帝城该当如何应对” 身为一国重臣,要向一名来自外邦的特使请教治国保民之道,原本就显得突兀。此时的堂上众人,震服于这书生的雄辩和口才,居然没有一个想到阻止,都极有兴趣听他的演述。 易逐尘眼中刹时闪现无法掩饰的光彩,潇洒地一挥衣袖,负手徐行几步,仍是以那卷地图为示例,从容道: “指教不敢当,权且与各位共同商榷。兵法有云: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合则同,不合则谋。兵法又云: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西州地处大陆边陲,西临轩辕海,东面和北面与中州、北州相交,南接南部五州。近可与中州、北州鼎足而立,远可与东州的日帝城、南州互相呼应,联成一线。乱世称雄之道,以维持各方的平衡、掣肘为上,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最大限 度保存己方的实力。我若是夜帝城主,便不会轻易与任何一方联兵,以免授人口实,引火烧身,宁愿保持中立姿态,坐观其变。 各位看这地图只需于秋水河西岸的扼关要塞布下重兵,层层设伏,重点在夜帝城两侧的墨城和蒙城严防死守,再以青州、鹿州贺州和应州为后盾。魔军号称十万之众,至少有五万是人族百姓变成的魔人,战斗力可想而知;剩下的四万多魔族精锐,受制于补给和长途跋涉,战线无法拉开,势不能持久,而夜帝城一旦表明置身事外的态度,魔军必定罢兵回撤,转战他处。想我西州独占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内修防务,安定民心,厉兵秣马,休养生息,假以时日,何愁国不富、民不强待时机一到,天下匮乏,领一支雄兵长驱直入中州,东联日帝城,平定南五州,问鼎江山,易如反掌,何须急于这时四处求援,事必仰仗他人迟早泯灭为附庸属地之列而已” 当他于众人瞩目之下,毫无顾忌、滔滔不绝说完这番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压抑不住的热切之情;甚至当他脱口说出“想我西州”这几个字,也没有任何违和之感。以一个外来使节的身份,在各地官员齐集的公开场合,擅自评议他国朝政,例如“我若是夜帝城主”的僭越之词,已是极其冒犯无礼。何况作为雷武王朝承明太子的特使,刚才那些话,俨然将夜帝城与王朝所有势力联合的可能,都一举否定了,大大有悖于此次出使的目的。 然而包括夜帝在内的殿上众臣,并不以为忤,既钦佩这书生的学问和见识,更被他的热情所感染 凡是夜帝城子民,有谁不期盼自己的家国兴盛强大,从此扬眉吐气,不受外敌侵扰这书生的每一次立论,句句站在西州臣民立场,殷切恳挚之情,绝不矫饰民心并不会总被蒙蔽。孰真孰假,谁是真正为西州的前途谋划,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连那几个替银月亲王说话的大臣们,也对他肃然起敬,一改傲慢的语气,客客气气地问: “如此,先生前来夜帝城是为承明太子捎带何种信息” 易逐尘挥手收回地图,交给身边的女子,微笑环视众人,“本特使向夜帝城主献上的,不多不少也是三件大礼来人” 随着他高声令下,殿外同样进来十几个魁梧汉子,抬着一箱箱装订好的抄本和书籍,整整齐齐码在台下,足有七八十卷之多。 “这是京城银都太学院里珍藏的一部分西州经史典籍。记得前朝的洛河皇帝,为在民间推广修文研读之风,曾在夜帝城里协助开办学宫,招纳各地学子,至今遗风犹存。承明太子愿将这些 书籍赠予夜帝城,共兴西州文运教化之功。” 早在洛河王朝时期,注重文治的洛河王的确花费不少精力在各地兴办私塾学堂,对于提倡民众读书习文的风气助益不小,这是当今雷武皇帝也不能抹煞的功劳,西州同为受益者之一。易逐尘这时提起这段往事,更以承明太子名义,将那些珍贵的西州典籍相赠,绝对是想唤起夜帝城民对洛河皇帝的好感,不着痕迹地转移到承明太子身上,而又显得十分自然,毫无强人所难之意。 其中以几位最先与易逐尘争论的老臣子为首,都是在洛河王朝协办的学宫里读书入仕,对此记忆犹新,乍听之下还不敢相信,不由好奇凑前查看,小心翼翼触摸那些泛黄的书页果然全是难得一见的珍本典籍。立即脸泛红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这个先生携来这等厚礼,需要什么交换条件” 易逐尘摇头道: “不需条件,全部无偿送与西州。君子之道,以化成天下,德被社稷苍生,岂在一时一地的寸土和利益之争承明太子唯愿与夜帝城修好,共促天下学子传道论学,以文会友,于愿足矣,可不像别人非得计较什么交换的好处” 他故意瞟了下堂上的银月亲王,暗讽之意十分明显。这几句话真是干脆漂亮,足够大方:横竖承明太子也拿不出什么值得交易的本钱,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在西州的文人之中赚足口碑,博得个慷慨助学的美名,顺便把竞争敌手也贬低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4 他的神色依旧镇静如常,语气不知为何有些苦涩的异样。 同在玉座上的夜姬,从来不曾开过声,即使在易逐尘走入大殿时,也没有人看到她面纱后面的表情。此时竟然娇躯轻颤,许久不敢去接。 陪侍的宫女手脚伶俐,赶紧替她接过礼盒,打开盒盖,呈到面前: 盒子里只有一块朱红色的玉佩,看不出多名贵。相比起前面的两件大礼,实在平常之极,众人都不明所以。 唯独夜姬一见这玉佩,“啊”的一声低呼,玉手掩住樱唇,差点惊叫起来,柔荑般的指尖微微发抖。 易逐尘冷冷瞧着她,“王妃是否觉得这玉佩甚为眼熟晚生也不过借花敬佛,将东西还与王妃。” 身侧的夜帝接口道:“特使的一点心意,爱妃就收下吧。” 玉座上的丽人垂下头,低低道:“多谢先生。” 这是以私人身份,单独向一国王妃献上贺礼,虽然有些不合惯例,毕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因为在夜帝城的观念里,夜姬王妃的地位足以跟夜帝平起平坐,于月神祭上向王妃献礼,顶多是别出心裁、刻意讨好而已。 宫女们收下礼盒,一切仿佛重归平静。夜帝右手边的风云使忽然咤道: “这书生是伏魔岛的人仗着三寸不烂之舌,无非是想阻碍夜帝城与他人联盟,否则怎么可能肯定伏魔岛必定退兵各位切勿相信他的一派胡言主公,待臣先拿下他” “铿啷”拔出手里的佩刀,就欲挺身而上。 这风云使曾经在数月前的优昙花夜,为营救春灵山领主与其交过锋注:详情参见第一部,自然识得他的身份,只因顾及月神祭的重大场合,才没有抢先动手,这时按捺不住要揭穿他。 对面的云霄使和飞星使跟着耸然动容 易逐尘也知迟早会被人认出,便这么背着手,面无惧色直视他,端看他这一刀是否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写论战、争斗之类的东西口 自从看了大秦帝国,对里面的商君实在佩服得不得了,尤其是他跟孟子辩论那一段,啧啧,那口才和学问冥风大人,俺对不起你 、第14章 前尘如梦一 想不到这次出手阻止的竟是夜帝本人,伸手按住风云使的刀柄,淡淡道: “风云使稍安勿躁。易先生始终是承明太子的特使,千里迢迢而来,夜帝城自当以礼相待。今日政务繁多,吉时也快到了,先准备祭礼要紧,与银月亲王结盟一事,且容后再商议。亲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必不会怪罪。各位赏光参加本城的盛典,便是夜帝城最尊贵的客人,可在殿内随意观赏,把酒言欢,共同瞻仰月神的圣光。” 他这轻描淡写的发话,既没明确表示拒绝或接受任何一方,也没追究这位“承明太子特使”的来历,却把与银月亲王达成的协议搁置了,就等于间接站在易逐尘这边,倾向已十分明显。 风云使闻言愣了一下,黑着脸被迫撤回兵器,心中百般不解:明明主公也知此人来者不善,为何还要对他有意纵容,网开一面 倒是云霄使大为紧张,忙过来拉开易逐尘,帮着打圆场:“先生休怪,请这边上座。” 坐在上首的银月亲王仅付之一笑,仍然没说什么。 其余来宾大半事不关己,不过走个仪式,照例呈上拜帖之后,便随心所欲地互相倾谈、饮酒酬答。月神祭不是朝堂聚会,种种礼数都要宽松、随便得多,相当于一个各地名流、政要云集的交际场合,在等待祭典开始的间隙,还可四处走动,一面品酒饮茶,尽管招呼、认识每一位到场的客人,一时笑语声四起,气氛无比轻松融洽。 那布衣书生易逐尘一夜之间成为夜帝城的红人,尤其在西州的臣民之中最受欢迎,去到哪里都有人前来搭讪、问候。他的见闻广博,反应敏捷,口才又好,无论谈到何种话题,总能说得头头是道、一针见血,教人不佩服都难。加上带来个名叫“虹影”的美艳女子,更显出他风流蕴藉、倜傥不羁的名士风范。 好不容易应付完几个前来讨教的使臣,偷空到外间喝口茶,眼前忽而人影一晃,又一个人凑到身边,悄声道: “冥风大人辩才无敌,三言两语便拆散银月亲王与夜帝城的联盟。不过,断了银月亲王企图垄断丝绸贩运的财路,对于我等一心只做买卖的生意人,实在受益匪浅。有钱大家一起赚,冥风大人是真懂得营商之道,大快人心啊” 易逐尘抬眼看这人,衣着和五官皆是普普通通,指上戴一枚硕大的赤金红玉戒指,却是北辰家的大当家北辰沁芳,也不晓得他如何受邀出席祭礼,绷起脸道: “抱歉,本特使不认识大掌柜,从无跟任何生意人有来往。烦请借道一过。” 北辰沁芳知他此时绝不愿泄露自己的底细,嘿 嘿笑道:“一回生,两回熟。易兄与在下也算有一面之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抱歉,本特使跟大掌柜真的不是很熟,不敢与阁下称兄道弟” 易逐尘干脆打断他,已十二分不耐烦,直接绕道走开。 北辰沁芳半点不觉难堪,瞅瞅四周无人,忽然神秘兮兮道: “其实这月神殿里最清楚易兄另一重身份的,除了在下和银月亲王,至少还有风云使和夜帝本人奇妙的是,偏偏至今没有一个人揭穿易兄的真面目,其中的原因何在,易兄可否指点一二” 易逐尘冷冰冰回望他,“北辰当家以为呢” “自然是因为连夜帝城主都有心包庇、维护易兄,别人还有何话说可见易兄与夜帝城的渊源非浅,在下猜得是否八九不离十” 北辰沁芳摩挲手里的戒指,露出诡秘的笑容。易逐尘未及答话,听到殿上大声通告: “舒王子献伶人歌舞助兴” 大殿内外的客人纷纷聚集到拜月台下。易逐尘再不搭理北辰沁芳,两三口喝完杯中的热茶,匆匆离开外廊。 在月坛两层高的大殿上,其中特设一块演艺歌舞的平台,专为祭神仪式颂词、伴奏而用,四面全无遮挡,以保证各个方位的观众都能观赏。 一阵飘渺婉转的丝竹之音,几记清脆的檀板,由舒王子亲自手持木槌轻敲鼓面,宣布舞乐正式开始如水的月光下,没有喧闹的鼓点和人声,只见二十来个身披纱衣的少女,踩着轻盈的步伐,舒展云袖,在平台上翩翩起舞,伴随仙乐一般的吟唱,恍惚唱的是: “ 皎皎明月兮, 照我于东墙。 今日何日兮 良辰难再现。 ” 起初并听不清歌中唱词,只觉文辞华美,曲乐凄清,如梦似幻待四下皆静,歌声愈发悠扬,那二十余名少女中间,簇拥一个一身大红罗衣、头戴面纱的舞姬,舞姿最是优美大方,风姿楚楚,显然是少女们的中心。 戏台上同时出现另一个眉目清秀的舞者,一副白衣飘然的游子形象,手持玉箫,低眉独奏,一面与那红衣舞姬双双共舞。 曲声立即换了唱词: “有彼佳人兮, 俟我于城墙; 彼何人兮, 赠我以玉瑶 ”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似蝶恋双飞,动作配合默契,情致缠绵,极尽旖旎。 这下众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在模拟一对男女如何于月色下相识、相恋,进而私定终身的情景, 难得配上如此动听的词曲、悦耳的唱腔,分外忧伤感人。 月神原本就是爱和婚姻的守护神,于祭神的歌舞之中融入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最平常不过。 尤其唱到“彼何人兮,赠我以玉瑶”时,那红衣舞姬真的取出一方朱红色、类似玉佩的东西,系在丝帕上,赠予吹箫的男子,脸上神情哀婉。 大殿上的夜姬水月莹又是一声悲叹,双手掩面,仿佛不忍目睹。 “ 皎皎明月兮, 照我于东墙; 今日何日兮 愿朝夕与之共。 ” 歌声再次变换曲调,一段如泣如诉的行板,浓烈得似化不开的相思 易逐尘站在堂下,远远望着玉座上的丽影,眼前正在上演由他亲笔填写的舞曲,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 待月西窗下, 迎风弄花影。 树摇暗香度, 疑似玉人来。 ” 在少女们的轻歌伴舞下,那白衣舞者不停地徘徊,徘徊,却始终与红衣女子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相思相望不能相聚,尽显焦灼、失落、惆怅种种煎熬之情。 夜姬王妃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隐隐有啜泣之声,如何看得下去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5 幸好弦乐声骤然降低,台下的礼仪官这时宣告: “吉时到” 这才是整个月神祭最重要的仪式 报时的号角一声声传递出去,舞女们迅速退场之后,殿上的来宾纷纷起身肃立,月坛内外千万人一齐屏息静气,将虔诚的目光转到拜月台下那尊女神塑像。 夜帝和夜姬也带领四大暗使和众臣,缓步走下大堂,并肩站在阶前。 所有灯火于瞬时熄灭,唯有一轮满月高挂夜空,皎洁的月光却将整座夜帝城照得一片亮堂,恍如白昼。 满面皱纹的老祭司站在拜月台上,枯瘦的手臂和斑白的须发,宛如岁月的年轮,双手高举法杖,用苍凉的语调念出一句古老的咒语。 夜帝和夜姬双双点燃手里的烛火,代表月神的子民向神明上香祈愿。全体夜帝城民随即拜伏于地,对着神像的方位参拜、祝祷,黑压压跪满一片。 此时,伴唱的少女又哼起神秘的歌谣。老祭司以额触地、手心向天,触摸女神低垂的裙角,念着一大串长长的祷词,然后环绕月神像缓缓行了一圈,一面抛洒掺和了月桂花瓣和大麦酒汁的圣水,伸出法杖指向女神右手的半月轮 真是一幅神奇的景象: 仿 佛有一点神光倏然点亮,于半月轮上迅即扩散,很快形成一个圆满的光环,好似满月的清辉普照大地。整座月神像也随之罩在银白色的光晕里,七彩的虹霓浅浅浮动,晶莹剔透,玉色流转天上的明月却不知何时躲入云中,像是蒙上面纱的羞涩少女。 老祭司继续环绕神像三圈,再次念动奇特的咒语。约摸半柱香功夫,直到夜帝和夜姬上香祝祷完毕,大殿上重新点起灯火,一轮满月重现夜空仍是金黄,明亮,冰清玉洁。 低沉的鼓声中,老祭司又取出一个银制方盒,暗哑陈旧的色泽丝毫无损它的精美凡是熟悉仪式的人都能认出,这是属于某一代夜帝城主的记忆之盒。而上一代夜帝的记忆之盒早在十多年前就安放在月神像下,这是哪一位过世城主的记忆,要到今日才来开启 镶嵌黄铜的盒盖被轻轻打开。老人手捧方盒喃喃念祷,干瘦的食指循着神像底座上冰凉的玉石一路摸索,划了一道奇异的刻符原本平滑的石面缓缓裂开,犹如拉开了连通历史和时空的大门,夹杂着无数遥远记忆的叹息,像潮水一样漫过大堂 这是月神殿里最庄严肃穆的一刻: 面对千百年来历代守护夜帝城的城主英灵,再无畏的人也会心怀敬意。如果记忆可以触摸的话,那像流水一样呜咽的风声,急遽划过拜月台下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虽不再跪伏于地上,依然保持静默的姿势,伫立在寒风里。 那银质小盒甫放入石壁,立即有一束炫目的光亮跳跃而出,初时只是一线银光,继而以地面为支点迅速向两面铺开,像展开一幅五光十色的巨型画布,又像一把慢慢摊开的折扇,最终形成一面三层楼高的透明光幕,悬挂在神像前方的半空中 并不是每年月神祭,均能有幸目睹安放前任夜帝记忆之盒的情景,何况当众启封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等神迹,除了抬头仰视,没有一丝声响。 光幕上光影跳动,异彩纷呈,辨不出任何景物,却有一个梦呓般的声音在呢喃: “梦琴梦琴你就是夜帝城的夜帝,从此,也是我的恩师殷梦琴” 也许根本没有人听得清这句尘封在岁月里的呼唤,不过是一缕细不可闻的清风,从远古的时光里飘来,转瞬从你的耳际悄然而过 歌女们再次唱出哀伤的曲调: “别梦依稀孤影寒, 杨柳枝头半笼烟。 谁识碧柳无情处 不知长留此园中。 ” 这也是易逐尘预先写好的唱词,早于祭 礼前几天便教与她们,反复排演。 当那些混乱模糊的色调渐渐退去,光影中央的景物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人开始苏醒的意识,驱散了梦魇的阴霾光幕上依稀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穿着黑底绣金龙袍的青年人,正弯子,对面前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和蔼说道: “我叫殷梦琴。你姓柳,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叫长倾吧。你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弟子吗,长倾” “我愿意。” 那孩子,有着堪比天使的容颜,和一双足以让世上的海洋全部陷落的蓝色眼眸,小小年纪,已具有魅惑众生的魔力。 “是十三代夜帝和柳长倾大魔头” 不少人惊愕地叫出来。 可是谁能发现那个曾经倾倒天下、绝代无双的人,如今只是静静地、独自走出长廊,假装成一个全然陌生的路人,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精彩好戏 、第14章 前尘如梦二 “柳长倾”,这是一个天生带着魔咒的名字 这是二百年来,夜帝城最忌讳的名字 观礼的众多来宾中,再无人想到,开启的是这位饱受争议的第十三代夜帝的记忆之盒,震动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不满者有之。 这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一幕幕百年前的画卷,虽然涉及不为人知的宫廷秘事,最德高望重的老祭司都没有阻止的意思,其他人等包括夜帝在内,亦无权加以反对。 跳跃的光影继续变换背景: 凉亭里,宫苑内,古色古香的书房,落红满径的花园从春到冬,白昼到黑夜,唯一不变的主角,始终是那身披黑色龙袍的青年,和长着银蓝色头发的孩子,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似一幅美轮美奂的风景画。 他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 他一招一式向他传授武功; 他携着他四处游历,足迹遍及西州各地; 他带他坐上朝堂,指导参与朝政议事。 “老师,你真的会把这些都教给我吗” “当然,长倾,只要你想学,我全都教给你。” “告诉我,长倾,等你长大了,想当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师,等我长大了要跟你一样,做个跟老师一样出色、人人羡慕的人” “傻孩子,你将来一定会比老师出色、厉害百倍。到时候,就该老师来羡慕你啰。” “老师,这世上你对我最好了。我一辈子都要陪着老师” “长倾,又说傻话了不是有朝一日,你会飞得更高,拥有无限前程,怎么可能永远留在老师身边” 光幕上的龙袍青年依旧儒雅和蔼,愈发丰神秀逸,增添几分成熟的魅力。而当那银蓝色头发的孩子抬起头,已长成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身量刚及青年的肩膀,一双湖水蓝似的眼睛澄净得销魂夺魄,仿佛立刻就能攫走你的心,惹得围观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平心而论,虽说人人都曾听说过“天谴老魔”的名号,可是普通人的印象里,总是习惯将这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想象成阴险冷酷、凶狠暴戾的形象,谁知竟是这样一个俊美无俦、宛若传说中的天人之姿哪怕只是模糊的幻影,足以引人遐思 与少年比肩而立的青年却忽略了:那孩子望向自己的眼神,有着异乎寻常的炽热,还有一种与其年龄绝不相称的痴迷。 接下来的图景转换加快: 绿影婆娑的花廊下,两个连天上路过的 飞鸟都要妒忌的身影随意倚在案前,一个黑发黑袍,一个白衣蓝发,一个题诗,一个作画。黑衣人刚刚搁下画笔,对面的人轻声吟诵: “谁识碧柳无情处不知长留此园中老师是在怪我四处留情,欠下太多风月情债么” 黑衣人含笑抬眸,满眼尽是宠溺,“你呀,谁叫我的长倾永远那么出众难怪普天下的女人都要为你疯狂” 一只手盖在他的手腕上,低下头小心亲吻。 “老师,你知道,无论有多少个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黑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长倾,我是你的授业恩师,你敬重我,爱戴我那也是人之常情。” “你的顾虑太多了,老师不要欺骗自己,我也不想隐藏我的心我要你对着月神回答:你愿意接受我吗梦琴” 蓝发青年一个箭步拦在急待挣脱他的手臂、企图起身躲避的人面前,俯视他的眼睛 他的身高,早就超出自己老师半个头,全然脱去少年的纤秀和柔媚。潇洒出尘的白衣,深邃慑人的眼神,配上张扬的银蓝色束发,相比起那身穿龙袍的人,全无丝毫逊色,倒有一种睨视天下、世俗岂奈我何的霸气。 “长倾,你真是胆大妄为,你给我退下为师要回去歇息了。” 黑衣青年脸色突变,衣袖一拂,宽大的龙袍仓促隐入内堂。 撇下那蓝发白衣的人,怅望他离去的方向,没有半分愧意。 烛光摇曳的书房里。 黑袍黑发的人一脸疲惫,优雅的背影被灯光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青灰的墙面。 “长倾,我要告诉你十日后,我就要大婚了身为夜帝城主,我必须迎娶夜姬王妃,实在不能再拖了,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6 “梦琴,我不会让你这样做你是在毁了我们,也是在拖累一个无辜女人的一生你总是想着你的夜帝城和臣民,在你眼中,究竟我重要,还是夜帝城重要” 蓝发白衣的人似乎比他更烦躁,不停地在身边踱来踱去,试图与之争辩。 “长倾,你怎么不明白我们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人绝不会容许我们何况我是一国之主,你我已有师徒的名分不要逼我做出抉择,你让我害怕,我越来越不敢面对你” “梦琴你到底在怕什么我爱的是你,你敢发誓你爱的不是我吗两情相悦有什么错你从小教导我,做事但求无愧于心我不过恋上自己的恩师,你如果是女儿 之身,没有夜帝城主的身份,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娶你” 他急切拉着黑衣人的双手,既焦灼又无奈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能理解,那是被相思深深折磨着的痛苦 “算了,长倾我看你已经走入魔障,迟早会葬送自己的前程我们不要纠结这些问题好不好等过几年,我就把夜帝的位子传给你,你也会娶妻生子” “我不我不需要你的城主之位,也不想娶任何女人梦琴,不如你跟我退隐江湖吧,一起游遍天下,一起泛舟四海,再不用理会别人的眼光” 他猛然攫住他的龙袍,顺势拥入自己怀里,压在书架上反复吻着,“原谅我,老师我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你” 衣袖散开带起的疾风,扫落了案上的烛台。 漆黑中响起一声悲鸣:“天啊长倾,我们都疯了我会和你一样万劫不复。” 至此,观看的人彻底炸开了锅。 因为最迟钝的人都看明白了:人人只道第十三代夜帝偏爱自己的大弟子,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历代朝野一向不禁男风,然而对自己的师长兼主君,敢生起不轨、侵犯之心,这柳长倾的所作所为果然不愧是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大魔头。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隐隐觉得:如果不是这“天谴老魔”后来堕入魔道,如果不是殷梦琴的夜帝身份,两人也许真的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未尝不是一段江湖上称羡的佳话,可叹造化弄人,令人深感惋惜。 画面中央突然呈现一幅满堂红色、喜庆洋洋的场景: 月神殿里张灯结彩,贺客云集。 那黑色龙袍的青年,披着一件大红金色吉服,与头戴面纱的新娘子双双站在朝堂,接受百官和殿外万民的朝拜,尽显王者尊贵的威仪清隽如玉的面容却有些苍白,似乎抑郁不乐、忧心牵挂着什么。 远处传来打斗、惊呼的声音。 台下朝贺的百官和臣民迅速让开通道: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朝堂,一步步向他走来,身后是数百名拦截不及的侍卫亲兵,和闻讯赶来的四大暗使。 他的手里并没有握着兵器,对他苦涩一笑: “老师,你今天大婚,为什么骗我说在十日之后可惜弟子没有准备贺礼。” “长倾,这是夜帝城的夜姬王妃,今后也是你的主母和师母,你应该跪下参见行礼。” 新郎官微微挡在新娘面前,脸上毫无表情。 “我这一生只会向一个人跪拜,老师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听你的”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真的慢慢跪下来向他行礼,银蓝色的散发垂落在光滑的石阶上众人正待松口气,谁也比不上他的动作更快白色的人影微微一晃,夺下旁边一名侍卫的短刀,闪身跨到新郎身后,一手箍住他的腰间,另一只手利落地举起短刀,架在新郎的脖颈 “叫他们全部退开,梦琴我要你立刻跟我走” 殿堂里一阵大乱。 新娘子吓得连声尖叫。 黑色龙袍的人被他挟持在刀下,反应最为镇定,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危险处境,更多是替他担忧和不安: “长倾你这是欺师犯上,大逆不道,快收手吧趁现在,我还有机会赦免你。” “我再也不会放手了,梦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就是要在所有夜帝城民面前,让他们亲眼看着我把你带走” 白衣人咬着他的耳垂,纵声笑语,下一个瞬间,已带同他飞身跃起雪亮的短刀划过一片光弧,满殿挤作一团的侍卫高手,加上封堵前后退路的四大暗使,竟无人抵挡得住他的攻势,像潮水一样一触即溃,眼睁睁瞧着那白色人影大笑而去。 真是匪夷所思的强悍武功 此时站在月台内外举头仰视这光幕的人,何止成百上千却都和画面里的人一样,惊得说不出话来,唯有一片寂静 只因为那白衣人的风采,实在太过耀目甚至盖住了婚典的主角,当他把人劫走之时,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说不出谴责之词。 紧接着的图像异常模糊,而且无法连贯,似乎连这意识的主人也分不清当时的情景,完全陷入迷惘: 一边是无数重叠的人影、来来往往的人声和马蹄声、集结的铠甲刀枪; 另一边是昏暗的斗室、摇曳的罗帐、烛影下的屏风,混合着热情的私语、甜蜜而痛苦的,不停地反复,交错 “梦琴你是我的,我要你永远属于我不要拒绝我,梦琴难道你不想吗” “唉,长倾,长倾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我们再也不能回头了我该用什么理由来宽恕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老师我只想得到你” 一声裂帛的闷响, 然后是永堕沉沦的黑暗 等到影像重新出现,白衣蓝发的人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半跌坐在地上,急喘着气,数十把长枪短刃指住他的前心后背,随时准备扎个透明窟窿。 绣金曳地的龙袍停在面 前,低头看着他,一语未发。 “主公,不能再犹豫了,斩除后患啊” 旁边有人大声提醒。 黑衣人煞白了脸,火光映照他温润清隽的面容,却是无比冷漠绝情,沉默半晌,向他慢慢举起手,痛心道: “不要恨我,长倾你居然修习魔族的武功,为师也保不住你。你这一身功夫都是我一招一式亲手传授的,与其让你祸害天下,不如我现在就用这把银星刺废掉你的功力,你我师徒之义从此恩断义绝” 弯下腰一挥手,袖里银光轻闪,那白衣人低哼一声,双手腕处血肉模糊。 而他竟然抬起头对他惨笑,“我不恨你,梦琴你不认我作弟子,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爱你,再也不用顾及什么师徒名分” 黑色的龙袍剧烈颤抖,第二次举手用力一挥 鲜红的血光充斥整个画面 光幕内外同时静得使人窒息 跃动的光束忽然暗了一下,明灭不定,这表明“记忆之盒”的能量即将耗尽,回忆接近尾声。 浓厚的血色散尽之后,是一个万人聚集、肃杀森严的殿堂。 一柄柄寒光闪耀的灵剑,挂在黝黑的铁架上。 那蓝发蓝眸的人,浑身披戴锁链,灰白的衣袍沾满了血迹,被押往中央的刑台,仍是那么桀骜不驯,气质夺人,唇边始终含着一缕讽刺的微笑。 无数个声音在高喊: “诛魔镇邪,血祭灵剑” “诛魔镇邪,血祭灵剑” 众人心中不由一凛:这个莫非就是息丰王朝六十六年时,中灵山上未央殿里那场最著名的“灵剑祭”据说还是由第十三代夜帝亲自将这大魔头送往灵剑之盟,却不知后来如何逃过诸多正道高手的围剿 破空的剑气冲霄而起。杀气弥漫。 剑影森森。 呐喊声中,白色的人影赫然突破纵横的剑网,似一股恐怖的飓风扫入人群,凡是上前拦截者,触之则亡 看那些人使用的灵剑,至少包括当时东、西、南、北、春、夏、秋、冬八大灵山的领主。 即使面对亲自出手的龙袍青年,这大魔头轻易架开他的来势,第二招便夺下他的兵器,苦笑道: “无论你曾经怎样对我,我有生之年都不会用你教我的武功与你动手,老师这一把银星刺我带走了” 忽然一手搂住他的腰际,狠狠吻在唇上。 龙袍青年一脸错愕。 巨鸟似的身影已一闪而过,半空中响彻他的誓言: “我输给了你的夜帝城,殷梦琴你的子孙后代和你的臣民,会替你承受这悲剧的结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7 层层叠叠的画面彻底杂乱无章,迅速越过无数时空的距离,最后呈现的影像: 一个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临终之际,用抖震的手指亲笔写下血书。 “城主之位,只授予殷氏嫡系子孙,不得传与外姓他人。凡我族民,切记莫忘。若违此约,国破城亡” 这就是全体西州子民人人熟知的第十三代夜帝的传世遗书,如今连三岁孩童皆能随口背出。 明灭的光影瞬时熄灭,那高达三层楼的光幕也随之黯淡,慢慢收敛,就像收起一幅褪色的陈年画卷,直至缩成一束光柱,跃回匣子里。 空气中没有留下半丝痕迹,如同无数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人和事迹,不管多么显赫,终归要烟消云散呼啸的夜风穿过殿堂,却见冷月无声,天地无言,月神的石像怜悯地俯视脚下芸芸众生,是在叹息这红尘中太多勘不破情关的痴情男女 而对于今夜目睹这段往事的旁观者来说,在老祭司念完最后一句咒语,收起法杖,便可以满怀唏嘘地散去。所有的震动和惋惜,也只是一段作为谈资的风流野史,当真相落幕之后,曲终人散尽,还有多少人记得故事里的主角,和他们悲欢离合的一生 你听, 美丽的少女们又唱起那首古老的情歌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故国神游, 山河依旧。 人道是, 风月无情人暗改; 树犹如此, 人何以堪 ” 、第14章 前尘如梦三 其实从一开始,他注意的就是他。没错,他穿的是黑底绣金龙的绒袍,而那个人,只是一身素服的布衣书生。 多么微妙的感觉这世上,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从来不超过五个,有一个已经死了。他在这里等了四年,再加上七年,一共十一年。他从不怀疑那个人一定会回来,为了取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一切。 昨夜月坛下的相遇,他有预感:这是命运之手布下的开始。他真的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凭借一介特使的身份,名正言顺打乱了他和银月亲王的联盟;舌战群英,咄咄逼人,轻而易举折服他的手下和臣民他是来向他示威的吧还有第三件大礼、戏台上的歌舞,当众启封第十三代夜帝的记忆之盒,让所有人重温那句血的誓言他毫不怀疑,这些都是谁的刻意安排偏偏无力、也无权阻止这一切发生,正因为他被称为现在这座城池的主人,夜帝殷舜华 “这场好戏,你是做给我看的吗他们说,你是为了争夺夜帝城而来,只有我最清楚,你的最终目的,究竟为了什么易逐尘,为什么你叫易逐尘是不是因为我叫殷舜华我坐在王座上,你站在人群里;你在台下看戏,台上演绎着别人的故事。现实何等讽刺我甚至看得见你在冷笑,嘲笑这个颠倒的世界如此荒谬。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莫名的悲喜剧,你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角色,无论开场或者结局,早就规定了位置和唱词谁叫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你用那句残忍的话诅咒我,伤害的难道不是你自己你看别人的故事里,总是那么跌宕起伏、悲喜交集;属于你的故事,又将何去何从你期待未来的观看者,会留下怎样的评价 还有我的夜姬王妃,你不用害怕,握紧我的手。请相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让我们坦然接受,一起等待命运裁决的时刻” 他站在人群里,仿佛从未看王座上的他一眼,因为他注意的方向,一直是另一个人。没错,不管多少权贵显赫、王侯贵族所在的地方,值得他由始至终注目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才是这故事的绝对主角和掌控者。他属于过去的历史,依然操纵着这个时代。 真是个谜一样的男人 他用满怀敬畏的目光,投向人群外的他,不能不这样感叹。当他远远看着那个人,和身边来来往往的宾客们一样,悠闲地品着美酒,倚在雕花的栏杆上,欣赏这刚刚落幕的故事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二百年漫长的光阴,足以改变沧海桑田,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痕迹。他的修行早已达到返璞归真、浑然无形的最高境界,像深藏不露的宝刀掩尽了锋芒,即使混迹于茫茫人海,也不 必担心被认出来。虽然偶尔,你还能自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深邃里,捕捉到一点点模糊的影子 但他仍然无法想象:一向教导他们无情无欲的他,原来也曾用心去爱过一个人,也曾拥有燃烧的激情,不惜为爱的火焰所伤时隔多年以后,当他在这么多无关紧要的旁人面前,无情地揭开这段血淋淋的往事,如何能够保持心如止水,需要多么强悍的神经 “也许你从不需要任何人理解,那你相信天意吗,师尊你曾经是造物的宠儿,高高在上,傲视俗尘,享有无数人难以企及的荣耀,却在一夜间失去所有,毕生遭受千夫所指。你是人世间最大的叛逆者,一次次被自己蔑视的宿命打倒,要用数倍于常人的生命去抗争,是否怨恨过那个带给你这一切的人 我在月台上,你站在长廊下,云淡风轻地笑着。你让他们亲耳听到你的咀咒,是向他们警告你终会实现自己的誓言,用一座城池来陪葬,用血来祭奠你付出的生命和青春 啊,就让这场血祭快点开始吧我看见王座上的他,握起了她的手你以为我会伤害她吗我不过是来凭吊我们失去的过去,看看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失去。我们都是这场祭奠的献祭品,如果无力改变,我宁愿和这座被咀咒过的城池一道,粉身碎骨,玉石皆焚,直至堕入不朽的黑暗” 他特意端起一杯酒,在廊檐下找个安静而舒适的位置,居然从头到尾观赏完那一幕幕变幻的图景,丝毫没有影响此刻愉快的心情是的,你不用怀疑只有他,才是所有故事的起源和终结者,这台上台下唯一的操控人。 他的样子,当然有了很大不同: 银蓝色的长发,在月色下柔和许多;湖水蓝似的眼睛,像从前一样明净,只是收敛了独有的霸气。由于与魔界达成的某项交易,他可以永远保持二十岁的青春和相貌。自从他将毕生功力传给自己的弟子,连身材、气质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将他同那个声名赫赫的大魔头联系起来。 他的一生充满冒险和挑战,有着顽强的适应能力。也许他真的厌倦了总是万人仰视、备受瞩目的生活,一点儿也不介意用另一个陌生的名字,重新阐释这段历史。因为他活得实在太长久了,没有人比他经历更多的惊涛骇浪、风云聚散,连生离死别这样悲情的场面,他都已经淡漠了反而是像微尘一样平凡无奇、默默无闻的人生,带给他足够的新鲜感,可以让他享受到不被打扰的平静。 所谓成见和陈规,绝不会为他所设无论是谁,到了他这种随心所欲的年龄,还有什么事不敢做他就喜欢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用他那双阅尽 二百年风霜的眼睛,像个满怀好奇的孩子,去窥探红尘中种种世态炎凉、人间的繁华万象。这样新奇的体验,可惜找不到分享的人想到这里,他未免遗憾地叹口气,不动声色扫过眼前笑语寒暄的人们,顺便应付完几个前来客套的贵宾,一面对着光幕上的龙袍青年,优雅地轻晃酒杯。 “我的老师,我们算是又见面了么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在这里等我,等待我回来开启你的记忆之盒;你从不期待旁人的理解,只需要我一个人读懂你的告白。我该钦佩你的坚强,还是责怪你的软弱,梦琴你用那么决绝的方式,试图斩断我们之间的羁绊,也断送了自己一生的退路。你一定不想承认,你有多么恨我,就有多爱我但你至少不能否认,我们都曾是彼此最美好的回忆 你总是不肯让步,把我们逼入绝境。我们明明相爱,却不停地互相伤害。为什么不相信我在我把你从婚礼上劫走的三天三夜里,你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我,不是吗老师好吧,我既然得到了你,实在不能对你苛求太多。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看你最爱的人和你的城池一决胜负,证明谁才有资格占据你的心 还有冥风那个孩子,他真的很像我,而且比我预想的更加出色。我会借助他的手来终结我们的恩怨现在你可以满意了吧因为记录着你我的时代,早已过去。历史,即将进入下一个轮回。” 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迅速喝干杯里的残酒,向远处那个称他为“师尊”的人发出指示,然后轻快地转过身,脸上展现出堪称无辜的笑容。 、外章 宁把相思付倾城一 我在这里写下我的追忆和忏悔,也记录自己一生的领悟:如果相爱变成一种折磨,我愿放弃我的爱,连同此生无望的幸福。 摘自梦琴笔记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救下那个银蓝色头发的男孩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那双冰湖般的眼睛,美得简直不属于人间所有 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是在一座被土匪洗劫的村庄,他就站在一堆死尸中间,周围是正在杀戮的匪徒,居然没有一丝惊慌,甚至连企图逃走的意思都没有,沉默而淡然地看着这一切也许是他实在太小了,也许他所有的亲人都已被流寇所杀,没有人在意这侥幸生存的孩童。我至今仍记得他的眼睛:明明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又仿佛深邃得包涵所有;明明是蔑视一切的眼神,却像个怜悯地俯视凡尘的天使 后来,我曾经无数次问起他的身世,他都不肯告诉我:究竟是世代生长在那座山庄里的村民,还是偶尔与家人路过的旅客我只知道他姓柳,于是重新给他取了名字,就叫“柳长倾”。 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这孩子让人有一种莫名想要保护、亲近他的欲望,没有征询任何人的意见,我把他带回我的夜帝城,收为第一个入室弟子。虽然有几个大臣反对说,这孤儿的来历不明,带有不祥的气息 我当然不会接受这种虚妄的说法,只是一笑置之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宁愿被他毁了我的一生,也不忍心抛弃他。我暗自做出决定,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希望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令我意外的是,这孩子的天分和资质实在惊人。无论文采武学、琴棋书画、奇门异术、兵法韬略,他总是一教就会,一学就精,而且触类旁通,迅速吸收、融为己有。这么强大的修行能力,让我既惊喜又时时担心,担心他会不会自恃聪明,容易走上歧途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孩子的确天赋异禀,是个旷世不遇的奇才 不过在开头几年,他并没有像大多数早慧的孩子那样锋芒毕露,反而显得过于沉静。他从不与同龄人一起玩耍,只热衷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孜孜不倦地钻研我教给他的各种学问和武功,仿佛完全关闭了与外界沟通的大门。大概因为我是他的收留者兼授业老师的缘故,他只愿意跟我一个人亲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他是不是对我过于依赖了,影响他未来的性情和成长 记得那天,是他十三岁生辰,我问他有什么愿望,他居然回答:希望年年都跟我一起度过生辰,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我听了也只当是小孩子无知的戏言,可是看看他因为认真而越发无邪的面庞,又有几分莫名的感动接下来一连几年,每到生日那天,他都会固执地反复提起同一个愿望,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无可否认,我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漂亮又聪明的孩子,对他的期望非常高,难免有时候苛责了一点。但我自己心里明白,其实是我的宠溺和纵容,促成了他对我近乎独占的依恋。 例如日常起居,从他住进月神殿的第一天起,我就为他准备了单独的房间和服侍的仆役,何况我是一城之主,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不可能时时照顾他的修习和生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呆在我的书房里,利用一切能抓住的机会靠近我,即使等到深夜,也要坚持到我回来才肯就寝。每当这时,我只好把他留在我的寝宫,亲自照看他入睡,直到第二天敦促他用完早膳。 我后来也看出来了,他似乎十分在意我对他的重视程度,哪怕我对其他下属或者弟子表现出类似的善意,尤其对一些年轻的女孩子稍有好感,他都会闷闷不乐好一阵子,大半天不搭理我。 有一次,他忽然问我:“老师,是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要娶女人为妻,然后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我摸摸他的脑袋说:“当然了,长倾,这是每一个成人的必经阶段。将来,你也会喜欢上一个温柔漂亮的大家闺秀,跟她幸福美满地共度此生。” 他却噘起嘴巴说:“我才不会跟别人成家生子,只愿意陪着老师老师,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刚满十五岁,不再是孩童时单纯的稚气,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热切凝视着我。 我实在有些啼笑皆非,更加为之心惊,因为我知道,他绝对是发自内心说这些话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我很自私地没有去纠正他的偏执态度 或许从那时起,我们都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幸福的时光常常是这样,在我们没有来得及了解其中意义的时候,就像流水一样悄然滑过。一切仿佛还在昨天,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第一次叫我“老师”转眼之间,我把所有能教的东西都教给了长倾,他仍在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地成长着。 他的惊人天赋,得到最大发挥,种种让人瞠目结舌的出众才华,简直就像造物的奇迹,令人妒忌得发狂。还有很多人断言,他必定会超越我,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我听了总有说不出的骄傲:因为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弟子,在他身上凝聚了我的毕生心血和全部希望,怎能不为他 欣喜自豪 他对武学境界的追求,尤其追求完美,以我的所学和修为,远远无法满足他的需要,以至于有一段日子,我发现他背着我,在偷偷修行别派的武功那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他所涉猎的武学,如此博杂,其中就包括来自魔族的修行方法。 印象中最后一次以师父的名义,与他练习对招。我刚演示完最终一式银星刺的解法,他似乎毫不费力便掌握了其中要诀,在我稍微分神的功夫,一不小心被他打落兵器,忽然想趁机考较他的内力,于是空手直接拍向他的胸膛,差不多用上八分力气。 他也没有犹豫,单掌迎上我的左掌,两者相交之际,一股略带阴邪的力量,把我狠狠撞了一下。 我收势不住,向旁边飘开几丈,双脚尚未落地,一双坚实稳定的手臂扶住了我原来是长倾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8 明媚的阳光映在他银蓝色的长发,他的呼吸萦绕在脸旁,笑盈盈注视着我,灼热的目光,令我不由有些失措我这才察觉,我最宠爱的弟子长倾,已经长大了,不知何时高过我半个头,早不是那个时时跟在我身后的沉静孩子,而是一个风采翩翩、任何女人见了都会脸红心跳的俊美青年。 “对不起,老师,是我没有控制好力度。” 他笑着说道,等我站稳身形,小心放开我,潇洒地行礼。 “长倾,你终于出师了,这也是我传授你的最后一课,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这天下,必定是属于你的。” 我既欣慰,又感慨。丹田里气血翻涌,一头栽倒在地上。 “梦琴” 我不怎么清楚后来的情形,依稀记得是长倾把我抱回寝宫。他的怀抱,异常安定舒适,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忘记他的心跳,那么有力、真切 此后连续几天,他不眠不休守在我床边。因为我偶尔清醒过来,总是看见他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在我耳边说: “梦琴,梦琴,对不起,我不该用上别派的武功,我才刚刚开始研习,没想到对你伤害那么大” “梦琴,你快醒醒是我不好老师,我以后都不会和你动手,我会尽我的力量来保护你” 朦朦胧胧之时,有温热的东西印在我的唇上,试探地轻啄,温柔而谨慎。 “梦琴,告诉我,为什么我日日夜夜总想着你从哪一天开始,你占据了我的心” 这次以后,哪怕我亲自提出,他都不肯跟我练习过招。他的武学造诣已不在我之下,仍然把我当成师长一样尊敬。 然而是什 么分辨不出的情绪,在我们之间悄悄滋长连他看我的眼神,也和从前不同。我只是选择逃避,假装忽略掉这种危险的感情。 唉,长倾,长倾,我怎么想到你会那么任性胡为,毫不顾忌揭破了我们的心事 在我们常去的御花园里,我为他题诗作画。他竟然吻着我的手,对我说: “老师,无论有多少个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你的顾虑太多了不要欺骗自己,我也不想隐藏我的心我要你对着月神回答:你愿意接受我吗,梦琴” 很早以前,他就习惯直呼我的名字,只有在朝堂上或者跟我认真探讨的时候,才会叫我“老师”。 可是我无法回答,同样不敢回答 因为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面对我层层掩饰的内心。 即使我是夜帝城主,生为月神的子民,我相信,神灵绝不会庇佑这样的我们 狼狈之下,我故意生气拒绝了他,匆匆回到内堂。 万籁俱静的夜晚,我整整在书房里徘徊一夜,回想起我们相处八年的点点滴滴,万分纠结地承认: 我真的爱上了他身居夜帝之位的我,真的爱上自己的弟子自己亲手教养长大的男孩 谁来告诉我,是这世界太疯狂,还是我的错觉 不,长倾,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像我这样虚伪、软弱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 那一年,长倾18岁,我27岁。 我的婚姻大事,终于被大臣们提上议事日程。新娘子的正式人选,是夜帝城里艳名远播的名门闺秀。 我没有向长倾提起一个字,却理所当然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喜悦。我特意为他修建一座“柳园”,春夜弹琴赋诗,夏观荷塘月色,秋天登高饮酒,冬日围炉赏雪,全然不理会背后的闲言碎语 虽然不曾作出任何承诺,我们也不曾讨论过彼此的未来,其实早已心照不宣。只是在外人面前,我还要保持自己主君和尊长的身份;他也始终对我以礼相待,再没有像上次的贸然冲动,默默用他日渐坚韧的肩膀守护着我,他大概认为,我迟早会认同他,一时羞于启齿而已。 这是属于我们的最幸福又难忘的日子它是如此短暂匆忙,像黑夜里珍贵的阳光,照亮今后漫长孤寂的岁月在我即将满三十岁那年,实在找不到足够借口把婚期继续拖延下去,我和长倾都面临无可避免的选择。 不是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我总是 一厢情愿地觉得:他对我这种狂热固执的感情,不过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性依恋,假以时日,当年轻的激情一旦散去,终究会回到正常的生活,所谓的“爱”,也就黯然褪色。 至于我自己,从我登上城主的位置,就要担负起城主的职责,在我心里面占最重要地位的,永远是我的臣民和夜帝城,再装不下多余的感情,哪怕将来会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夜帝城需要我,也需要一个夜姬王妃 那段时期,我把长倾派到远离夜帝城的地方,等他赶回来的时候,正是大婚前几天。 我告诉他关于婚礼的事,故意把日期说成“十日之后”。他显得特别烦躁,还提议我放弃帝位,跟他一起退隐江湖。 想象和他携手漫游天下、逍遥隐逸于山野林间的日子,我的确有些动摇,那也是一转念间想到我曾经立下的宏图大志、百业待兴的夜帝城,还有那么多需要着手处理的事情,教我如何抛得开,放得下 与其辜负西州千万子民,不如辜负你一个人。 我狠心正想推开他,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左手的衣袖突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被他扯入怀里 “原谅我,老师我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你” “你” 僵直的后背抵着身后的书案,无处躲避,近在眼前的火热气息堵住我的声音,在我们一进一退之中带起的疾风,掀翻了案上的烛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然而有什么似火的激情在夜色下熊熊燃起,点燃了我们遏制已久的渴望 他强硬又霸道地吻着我,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喃喃说道: “不,别说不爱我,梦琴我宁愿你欺骗我,也不要你说根本没爱过我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偏偏是你,老师11年前,如果不是你在那个村子里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到夜帝城,如果不是你做我的恩师,把我当作世上最亲的人,我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如果你还不相信,尽管把我的心剖开来看,我只要你一句话,梦琴为了你的夜帝城,你真的忍心看着你的长倾为你相思至死吗” 他的声音充满压抑的痛楚,勒得我胸口发痛,双臂酸麻。黑暗中,更真实感受到他的身体一丝一毫的战栗,和眼中被绝望燃烧的痴情,像是乞求我的回答。 我的心头猛地一颤,想起小时候每逢他这样恳求我,我都会无条件答允忍不住环抱他的肩膀,回应他热烈的亲吻,和他一起沉入欲望的海洋管它什么夜帝城、君臣礼仪,只要我心爱的长倾快乐 ,我愿意堕入最深的地狱 “天啊长倾,我们都疯了我会和你一样万劫不复。” “什么都不必说我等了这么久,就等这一天。” 他如愿以偿叹口气,将这个吻更加引向深处。我们的身躯贴合更近,呼吸开始急促,本能地向对方索取更多。他的指尖不知何时解开我的长袍,滑过触觉敏感的腰部 我忽然一个激灵,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 我就要大婚了,居然这个时候和自己的弟子,在后宫里暗通私情,淫乱宫闱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用尽力气推开了他。 他的脸一下刷白,一动不动看着我。 对不起,长倾,正因为我爱你,宁可伤害你。 我苦笑一声,像个可耻的逃兵,再次从他身边匆匆逃走,羞愧得,不敢回头望一眼。 、外章 宁把相思付倾城二 此后几天,我借口国事繁忙,一直不肯见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婚礼那天。 我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在礼仪官和大臣们的摆布下,完成一系列冗长、机械的仪式:更衣,沐浴,焚香,上朝,迎娶新娘,赐酒百官,接受城民拜贺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唯独缺少我最在意那个人。而我似乎也有预感,等待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直到他的身影闯入朝堂,我有种彻底解脱的轻松感。 长倾,你果然来了,我终究还是瞒不过你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最信赖的弟子,也是我亲手选定的继承人,才会毫无防备,让他突破数千亲兵的守卫,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劫走。 “我再也不会放手了,梦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就是要在所有夜帝城民面前,让他们亲眼看着我把你带走” 我的意识一片空白,任由他挟着我冲出重围,汹涌的人群在他面前一波波溃退,我看见所有人脸上迅速闪现的既羡慕又恐惧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有些得意: 长倾,他是我教出来的弟子呀夜帝城里有谁能拦得住他 还有他的白衣,真的好耀眼衬着我的黑色龙袍和大红吉服,令人移不开眼睛。 到了他的柳园,我的心情出乎预料平静,听到无数兵马在园外呐喊、调度,却许久不见进来,第一句话问的是: “他们怎么不追来,是你动的手脚” 他把我放在那张铺满龙凤喜幛的大床,并没有限制我的举动,只是快速查视一遍书房的门窗和后院,笑着回答: “因为我在柳园周围布下了魔族的血魂阵,这种阵法需要在方圆百里之内埋下一百个刚死亡的幼童骸骨,再配合各种邪术和幻术,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会困死在外面,找不到入园的进口,效力至少维持三天也就是说,在这三天之内,除非我主动放人,或者撤销阵法,没有任何人可以进来打扰我们。梦琴,你觉得这些魔族的妖术是不是很邪恶要是从前,你一定不赞同我。其实,我还研习过很多魔族的武功和奇门异术。我始终认为,任何一项修行都要博览杂学,兼容各派,不可囿于门户之见,这样才能吸取各家所长,融汇前人的智慧,成就大器之才。老师,我说得对不对” 他答得那样详尽、自然,如同平日与我探讨学问,含意深长的蓝色眼眸,让我无法直视,隐隐泛起不祥的感觉。 不等我开口,他走过去点燃案上的红烛,又从酒壶里斟了两杯酒,坐到我身边,一面整理我的衣 襟,对我说: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29 “梦琴,今天是你的婚期,也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逃走了。我知道这么做,你一定会生我的气;可是不当机立断,又让你左右为难,我们永远没法跨进一步,迫不得已只好对你用强了。为了稍稍惩罚你,我在这两杯合卺酒里面都下了魔族的噬魂散,那是最烈性的催情迷药,看我们两个谁能扛得更久” 他一手搂在我的腰间,另一只手直接举起酒杯,全部灌进我的喉咙。自己才将第二杯酒一口饮尽。 我的脸腾地发烫,正想用内功把酒逼出来,看见他眼中含着恶质的笑意,气得拂袖而起: “长倾你太过分了” 我大步走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蓦然头晕目眩,手脚发软,一点迈不动脚步。 “梦琴,你老是这么固执你明知你的功力比不过我,何必自己硬挺” 他轻微叹口气,抱起我放回床上,擦去我额上的冷汗,替我松开衣带,散发身体的热量。 “不要这样长倾,你欺君犯上会遭神明惩罚的。” 我发出微弱的抗议,试图坐起身,一阵阵电流般的颤栗袭来。 “犯上就犯上吧我又不是第一次” 他轻笑着说,驾轻就熟噙住我的双唇,像是安抚一样握着我仍在挣扎的手,一件一件解下我的大红朝服。 急遽的高温,在我们之间迅速升腾他的吻也越来越失去控制,带有更多掠夺的味道。当他的指尖触及我的脊背,颤抖纠缠的身躯,宣示着彼此最原始、火辣辣的欲望 “梦琴,梦琴你是我的,我要你永远属于我不要拒绝我,梦琴难道你不想要吗” “唉,长倾,长倾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我们再也不能回头了我该用什么理由来宽恕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老师我只想得到你。” 我的功力始终不如他深厚,多年清心寡欲的修为,竟然一朝崩溃,如情潮深陷,轻易落入他的掌控。 “还好这都是因为迷药的作用”我还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显然也把持不住,粗暴地撕开我最后一件里袍,制止了我徒劳无功的反抗,挺身强压过来 “我不会让你难受的,梦琴不如我来帮你吧” 这是他在我耳边调笑说的话。 后来的情形,恍如在梦中。一切那么模糊,又无比真实。 我已经分不清被情欲之火炙烤的我们,究竟哪一个是现实的存在,哪一个 是我们期待的自己我一面痛恨自己的放纵和无耻,却毫无羞耻地和他投入到这场为堕落者设下的盛宴,不可自拔。 真是荒唐的三天三夜 长倾没有让我迈出一步房门,不管昼夜晨昏,外面如何天翻地覆。他像化身诱惑的爱人和魔鬼,用他的无尽温柔和热情包围了我,一次次带着我沉浸在极乐满足的巅峰,一次次推翻我仅存的矜持和自尊。 不再有世俗的偏见和打扰,没有上下、尊卑、主从之分,我们像飞蛾扑火一样,渴望彼此的慰藉;如同初次堕入爱河的情侣,尽情享受肉体和心灵的欢愉,挥霍着我们一生的幸福。 我从未试过这么极致的快乐从来没有忍受过这种罪恶的煎熬 这是毕生追求的梦想。 这是此生纠缠的噩梦。 长倾属于我,我属于长倾,唯独不属于我自己。 而柳园,只属于我们, 在那与世隔绝的三天三夜里,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天堂。 我曾经问长倾,为什么用这种无法挽回的方式即使我娶了夜姬王妃,我们仍然可以像从前一样来往,没有人敢非议我们。 他说:“我不怕任何人指责。既然是光明正大的相恋,为什么要委屈你和自己我要让全天下知道,我爱的就是你没有什么夜姬王妃,你是我一个人的。” “可是我做不到,我必须顾虑许多。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也许会后悔、恨你一辈子。” “肯不肯原谅我,那是你的决定。我只是不想再错过,错过我们的现在。” 他拥着我回答。 多年以后回想起,我都想告诉他:无论你使用的手段多么偏激、恶劣,长倾,我更没有资格原谅你,因为我比你自私、卑鄙百倍 第四天早上,长倾撤走了阵法。 当四大暗使冲进来找到我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柳园。我清楚地听到远处不断传来厮杀、搏斗的声音,知道必定是全城卫队都在出动堵截他。据手下们告诉我:维持“血魂阵”的运行,极其消耗功力,为了躲避追捕,他不惜召唤出许多来自黑暗地界的妖兽,战况十分激烈。 他们还汇报说:之前设置的血魂阵,他亲手残杀了100个活生生的孩子。我听了大为吃惊,因为长倾向我说过,那些孩童的尸骨,他都是费了好大功夫从各地收集而来,绝对没有伤害一条人命 受伤和战死送回来的士兵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无辜殃及的城民百姓。大量冒出的妖兽恶灵四处肆虐,让全城上下 一片恐慌。我查验过被这些魔物攻击的伤者可怖的样子,也忍不住义愤填膺:此种行径,与滥杀无辜的邪教何异我怎能容许夜帝城成为魔族妖孽的横行之地,肆意危害我的子民 到了第七天,情况越发严重。我收到消息: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苦战,他们终于把他困在夜帝城外一座小山头,长倾也招来最凶猛的大型魔兽,正在负隅抵抗,双方伤亡惨重。 我比谁都清楚,他的武功,是江湖上公认的顶级高手,无出其右,除了我手里这把象征历代夜帝城主权威的银星刺,没有人能克制那些魔物。 我决定亲自去见长倾。 到达对阵的山前,第一眼看到几只体型巨大的怪兽,在人群中左冲右撞,嘴里喷出灼热的火舌。我怒火中烧,挥手拔出银星刺炫目的银光,汇合夜幕下初升星月的璀璨,照亮半边城池,彻底斩杀这些妖兽于无形 士兵们都为我呐喊助威: “城主万岁”“我王英明” 一队铁翼庞然的翼龙呼啸着向我飞来,它们身上的羽毛化作无数尖利的羽箭,漫天齐射。忽然,另一头更矫健的翼龙疾扑而至,抢在所有同伴的前方,也挡住了大半羽箭。 我毫不犹豫,再次挥出银星刺。 那翼龙怪叫一声,在我眼前急坠而下。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白色人影从龙背上飘落,踉跄跌在地上。 是长倾他是想操纵那只翼龙,为我遮挡利箭吗 埋伏的侍卫趁机一冲而上,各种刀枪兵器将他团团包围。没有咒语驱使的妖兽们,顿时溃不成军,仓皇遁回它们所属的黑暗地界我才发现,要控制这些魔物,对他的消耗如此大 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邪术。除非本身就是魔族,一旦召唤出来的魔兽被消灭,施咒人自己也会元气大损。加上连续七天的身心疲累,没有片刻休整,再充沛的体力也支撑不住,否则怎么会被我的银星刺所伤,逃不出区区几千侍卫围堵 他似乎想站起来,只微微一动,被数十把兵器抵住,又坐回地上。 我走到他面前,默默端详他,不知是何滋味。 只不过相隔四天,上一次在一起,我们还是如胶似漆的情侣,如今却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长倾这些魔兽都是你招来的吗你承认自己在修行邪教的妖术” “是我招来的又怎么样,梦琴,我告诉过你我还会很多别派的旁门功夫。”他毫无所谓笑着看我。 “我只问你一件事那一百个孩童是不是被你所杀” 我的语气 已经十分严厉。 他瞥了我一眼,扭过头去,“我说了不是就不是。你要是不相信我,宁愿相信别人的说辞又何必多问我自己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否认” 我为之无语,心里更加踌躇。 周围太过安静,只有他粗重的喘气声和火把燃烧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决定。 风云使在旁边催促我:“主公,不能再犹豫了,斩除后患啊” 我咬紧牙关,握紧袖里的银星刺,一句一句对他说: “不要恨我,长倾你居然修习魔族的武功,为师也保不住你。你这一身功夫都是我一招一式亲手传授的,与其让你祸害天下,不如我现在就用这把银星刺废掉你的功力,你我师徒之义从此恩断义绝” 狠狠一挥手,银星刺挑断他的双手筋脉。 他痛得一声闷哼,围住他的侍卫们立刻如临大敌,大声喝叱,生怕他会猝起反抗。 他却抬起头对我惨笑: “我不恨你,梦琴你不认我作弟子,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爱你,再也不用顾及师徒名分” 奔涌的鲜血染红他的白衣,像是一滩森冷的嘲笑,直接插在我的心房,宣示着我的无情。尤其他此刻的眼神,我至死都不会忘记,将会日日夜夜折磨我的良知,成为一辈子偿还不了的孽债 然而我别无选择。所谓“君无戏言”,尽管心痛如刀绞,手抖得无法自持,银星刺第二次划下,挑断他的左右脚筋。 他再没一句,被按着跪在血泊里,紧紧闭上眼睛他这身绝世武功,算是彻底毁了;我曾经最得意的弟子,整个夜帝城的骄傲,从此连普通的妇孺都不如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觉得惋惜,还是震慑于我的严厉责罚我提着带血的银星刺,身上一阵阵寒意,用干涩的声音吩咐: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0 “把他押到天牢去,不许见任何人” 风云使赶紧叫人取来锁链。数千兵马一起目睹他押上囚车,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跟随我默默撤回月神殿。 、外章 宁把相思付倾城三 长倾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大陆。江湖上传说,他大逆不道、欺君弑师、因修炼邪术而走火入魔,却无人探究背后详情。 从那天起,不断有人来游说我,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要求正法他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因为这次的影响和破坏实在恶劣,我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经过艰难抉择,只得同意把他交给灵剑之盟总领主,任由六月初六的“灵剑祭”上处置。 “灵剑祭”,就是祭祀108把灵剑的日子,每年都要用一批十恶不赦的恶徒来血祭灵剑,以弘扬正气,威慑魔道。 这年的灵剑祭,因为长倾而轰动天下。 我坐在中灵山未央殿的贵宾席上,身旁站着四大暗使。正殿聚集了108座灵山的领主,从山脚到殿外挤满围观的人们。 人人都颂扬我的镇定冷静、大义灭亲,他们只看到冠冕堂皇的躯壳,看不到我的内心早已如死灰,剩下麻木庸碌的灵魂,迎合着这个庸俗的世间。 一个接一个作恶多端、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在灵剑下伏法。每当献上一个祭祀品,台下就会响起叫好的欢呼声。看到后来,我的眼里全是一片猩红浓稠的血光,仿佛要把我吞没、淹埋,恶心得想呕吐。 到了最后一部囚车,一抹淡白的身影掠过视野,我全身血液几乎凝固 真的是他那张扬不羁的银蓝色头发,浸染鲜血的灰色长衫,半靠半立在囚车上,宽大飘逸的袖袍,遮住了双手和双足系的锁链。 “长倾” 我霍地站起来,泪水涌上眼眶 “主公” 四大暗使提醒我的失态。 怎能不是他再无人有他这般夺目的风采 就算禁锢在囚车里,他一点不显得局促和委顿;无论沦为阶下囚,还是奉为座上宾,他永远都是最骄傲、无法忽视的那一个。一双湖蓝色眼睛,傲岸地睥睨四方,甚至含着一缕嘲笑 这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又看到那个被土匪洗劫的村庄里的男孩,一样淡漠、无视生死的眼神。 他就是长倾曾经沉醉天下、风靡无数的长倾是谁把他送到这里,送上了祭剑的断魂台 我颓然坐在龙椅上,彻底失去力气 人群中有人连声惊叹。如果不是这种场合,我想他们必定不会吝惜自己的掌声和赞美,而不是屏息静气目送他被押往刑台。 铁架上插满108柄神光凛凛的灵剑。 他心不在焉扫了一眼,轻微晃晃头发,鄙夷一笑。他的双脚筋脉尽断,拖着沉重的步履一步步走出囚车,踏上刑台。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再残忍地一片片凌迟 灵剑之盟的人把他扣在铁架上。四把尖刀同时穿透他的左右肩胛,喷涌的血液流入盛满清水的白瓷碗,依次洒向108把出鞘 的灵剑。 因为他是全场最重要的祭品,按照仪式,接下来将会由中灵山总领主手持排名第一的诛天剑,亲自刺进祭品的心脏,被108柄灵剑贯穿全身,血尽骨碎而亡。 鲜血浸透他的衣襟和垂落肩头的蓝发,他的脸色从苍白转为死灰,吃力地抬起眼睛,视线越过重重人海,在搜寻我的踪迹。我匆忙低下头,根本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日上中天时刻。 灵剑之盟总领主拔出那把能令鬼哭神惊的天下第一利器。白虹贯日而出、即将刺入他的心房的一刹,我以为自己也将死去。 难以置信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万人注目之下,他居然有时间抬头看看天色,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滑开剑尖剑光回旋激荡,108把灵剑齐声嗡鸣 但听一声激越的长啸,全部锁链“轰”地挣断,刑台上的人像一条飞天的蛟龙冲破天际,挥舞手里长长的铁链,瞬息扫落数十把灵剑。 未央殿里陷入大乱。108位灵山领主和他们的弟子全部涌进来,层层封锁了正殿,向他大声叫阵: “柳长倾,休得抵抗自古邪不胜正,以你一人之力,绝对逃不过灵剑之盟众位领主的联手” 他被迫退到大殿一角,背靠粗大的廊柱,步履虚浮,赤手空拳,还有些气喘。我从未见过逼入绝境的人,有他这样自信、骄傲的神态,朗声道: “好久闻灵剑之盟里高手如云,也不过如此,我就一次领教诸位斩妖除恶的高招” 我贪婪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发现他又眯眼瞧了下天色我看出那些锁链,其实都是被落空的剑气冲撞所断,也不明白他为何能恢复功力,以及如何避开诛天剑的攻击,却立刻猜到他也许会有不同寻常的举动。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总有种种匪夷所思的念头和想法,用常人绝对想不到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果然,他的眸中瞬间浮现一层血光,眉间杀气大盛。正午的烈日投映到他周围一丈之地,竟然变成惨白色,凭空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伴随猛烈的飓风,像急速旋转的洪流。漩涡中央的他,衣袂被风吹得飒飒翻飞,低声念了几句咒语。 “又是魔族的妖法,别靠近他” 我紧张得脱口而出。 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本身就是恐怖和黑暗的化身,具有吞噬、摧毁一切的力量,扯动、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吸纳着一切它所能吸入的物体,转眼扩大到整个平面,山呼海啸一样席卷过来。 白色的身影比恶魔的化身更可怕,身上还披着囚禁他的锁链,唇边含着血腥的邪笑,带起一股凛冽的杀气,在围攻的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半圈下来,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108位 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灵山领主,加上无数威震四方的正派高手,竟无人敌过他的锋芒 “哈哈,好一句邪不能胜正这就是各位所谓的正道和公义” 摇曳的大笑声撼人心魄。他负手站在殿上,意气勃发,不可一世。 这就是长倾 他是我的长倾 战无不胜、无人可比的长倾 普天之下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令他屈服 泪水顷刻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应该觉得欣慰,还是愤怒可是我必须出手,阻止他逃离中灵山 我一振龙袍,从坐席上掠到他面前,一口气攻出十几招。其余人见我不惜打破数百年来夜帝城主绝不在日间与人动武的惯例,都识趣地退到两旁,观看我们交锋。 “梦琴,你居然为我破例” 他的表情复杂,连续后退几步,只是空手招架,每一击都蕴含极其雄浑的内力,比之前功力又精进不少。 趁着交手的间隙,我皱起眉头问他: “你不是被挑断手脚筋脉了么,怎么可能恢复武功” 他压低声音道:“要是他们问我,我才不告诉他们,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梦琴因为我修习了一种魔族的心法,可以自行接续经脉,重新获得内力。不过这门功夫需要时间,必须在今日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修炼完毕,吸取正午太阳的能量,和灵界的至阴之气阴阳相济,借此压制灵剑。要是迟上半会,你的长倾就变成剑下亡魂了” 解释完毕,他苦笑摇摇头: “无论你曾经怎样对我,我有生之年都不会用你教我的武功与你动手,老师这一把银星刺我带走了” 一出招就逼退我的攻势,夺下我的银星刺,在我还没反应过来,霎时落入他的怀抱,一双火热的唇压在我的唇上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我看不见旁人脸上惊慌鄙视的表情,紧紧闭上眼睛,又茫然张开,眼里只有他长倾,他永远都是那么我行我素,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可是你让我如何自处 我咬咬牙,握紧手掌,却被他用力推开,回眸望了我一眼,疾风般的身影从身边一晃而过。 “我输给了你的夜帝城,殷梦琴你的子孙后代和你的臣民,会替你承受这悲剧的结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长倾。 后来,我回到夜帝城,为此大病一场。病愈之后,我烧毁了所有他的书信和物品,关闭他的柳园,禁止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起有关他的话题。 他的名字,自此成为夜帝城和历史书上的禁忌。 我还派人在江湖上广布讯息:宣布断绝和他的一切关系,他的所作所 为,夜帝城再不会插手过问。因为我最清楚他的才智和手段,必定不会甘于寂寞,迟早会在人间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第二年,果然听说他在北州的蛮荒之地、幽云城下创立邪教组织“天劫会”,广收门徒,信众达数万之多,公然与正派联盟分庭抗礼。再之后,他的声名和“天劫会”的名号愈发响亮,成为正道中人切齿痛恨、又谈之色变的头号公敌 这意味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像两条分叉的河流,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再无相交的机会。 我仍然拒绝接收他的一切消息。 只有寂静无人的夜晚,我会独自来到柳园,走在和他漫步的小径,轻抚月色下的琴台,坐在他的书房里,一遍遍摩挲着我们共同翻阅的书籍、墨宝,直到东方发白 我不是在怀念他,只是怀念我们拥有的过去。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1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这怀念,已经深入骨髓,融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印记。 有好几次,当我在柳园里徘徊,竟然错看他的身影,恍惚以为,他又回到我身边,我们仍是从前亲密无间的师徒。 长倾,我怎能忘记他他是我一生的愧疚和隐痛。 但我绝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假如上天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做出同样选择 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长倾 我和我的夜帝城,整整等了你三十年,把这血的教训写成传世诏书,告诫子孙后代:绝对不能将帝位传给异族外姓,即使他是自己最信赖的弟子。 还有我的记忆之盒,以及这本为你而写的笔记,全部留在柳园,就因为我相信:必定会等到你 如果,你以倾覆一座城池为代价,为了你付出的血泪我亦无权阻止你的报复,正如当年,我无权阻止你来爱我。 你大概认为我是恨你吧 你叫我如何回答 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止一次问我:“究竟我重要,还是你的夜帝城重要” 我只能说: 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而我的生命,早就献给了夜帝城。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爱本身的错。 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再世为人,这样就不用遇见你。因为这样的爱,太过珍贵而奢侈,今生拥有一次,便已足够,何须等到生生世世 我只是对你亏欠太多,后悔没有在我力所能及的时间里,给予你更多、更多你想要的一切 我怎么会恨你呢,长倾 在柳园的三天三夜,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呼吸、血肉、意识和灵魂全部交给你,让你带到光阴的尽头、永恒的蛮荒 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最宠爱的孩子。无论过去、将来,你做过什么事,我已经原谅了你。 还有你十三岁生日那年,问我的 问题: “老师,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那么,让我现在来告诉你珍藏在心里多年的答案: “是的,长倾,我也爱你,用尽我一生的时光,比你所期望的更加爱你” 永别了,长倾。对不起,失去和思念你的岁月,实在太长,我恐怕等不到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宁把相思付倾城。 摘自梦琴笔记 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终于翻完最后一页梦琴笔记,轻轻合上书页,懒散地换个姿势,再啜一口泡好的新茶,整理了下窗台上刚采回来的野花,心情也像那些沾满露水的花瓣一样,慢慢舒展开来。 屋外的点点金阳洒在案前,照着泛黄的书册那是他派去的年轻人,奉命从柳园取回记忆之盒,连同匣子里的小册子也带给了他。昨夜观看月神殿的祭礼,还有那场轰动全城的记忆之盒开启仪式,处理完许多琐碎事务,他才有余暇坐在馆舍里,静静读完这本抄在薄绢上的亲笔手记。 白瓷杯碗里的茶叶浮浮沉沉,像他大起大落的人生。他饶有兴趣转动手里的杯子,欣赏这些青碧的茶叶,让蒸腾的水汽润湿了他蓝色的眼眸。 “梦琴,你这是何苦纠结一辈子,至死都不曾解脱。早知如此,我该名正言顺地去看你。你想不到吧你在柳园见到的幻影,真的是我,是我放心不下,悄悄回来探望你。可是我不敢现身,只敢远远看着你,生怕你见了我,又会拉开我们的距离灵剑祭上告别的吻,竟是我们最后一吻你以为三十年后,我被灵剑之盟第二次围攻,那是什么原因因为我听说你离世的消息,特意赶去夜帝城看你最后一眼,所以才会误中他们的埋伏。 时间过得真快啊,梦琴,一转眼就是二百多年。我早就不是孩子,终于比你老了我们还在纠缠那些恩怨,你觉得可笑吗我要你的子孙后代承受悲剧的代价,不过想用这种方式,要你永远记得我,让千百年后的人们,在传说中依然将我们的名字并列在一起而且,命运的巨轮已经再次启动,你我都无力左右,不如静待另一场风暴来临,让历史的洪流彻底洗荡这座城邦因为它,再不是我们的夜帝城。属于我们的夜帝城,已在那个过去的年代,跟随我们的爱情一起覆亡 这样也好,梦琴。既然你说,我们下辈子不必相见,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你好好活着,用我的眼睛,替你见证这个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然后下一世,生生世世,永不再见” 案上的野花散发着清香,阳光和清风在窗棂上跳跃。这是一个多么美好、晴朗的午后 不管平凡或者不平凡的人生,不都是由这样一个个鲜活的日子 组成的么将来的风雨,且留给将来去操心吧。 他慢悠悠吹开水面的茶叶,蜷缩在舒适的竹椅上,继续心安理得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刻。 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不知道有没有读者猜出师尊大人现在的身份是不是我写得太隐晦了 、第15章 美人无价一 月神祭礼过后,便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无非是歌舞余庆、酒席助兴之类,夜帝和夜姬也退了席。云霄使过来对易逐尘道: “特使如有余暇,夜帝城主请在后堂相见。” “晚生不胜荣幸。” 易逐尘温文有礼地回答。 两人走出人群密集的正殿,穿过旁边的长廊,来到幽静无人的后堂,云霄使伸手掀开门外的纱帘,做个恭请的手势: “先生里面请。” 殿内空间极为宽敞,一应陈设精美雅致,堂上悬挂一道水晶珠帘,似是隔绝了世外红尘,还有一股非兰非麝的淡淡香气。 帘内环佩轻响,现出影影绰绰的婀娜丽影。 云霄使躬身道:“主母。” 易逐尘停下脚步,不慌不忙行礼,“见过夜姬王妃。” 帘后的女子半晌不答,许久,攥着手里易逐尘适才呈献的朱红色玉佩,颤声问:“这玉佩你一直带在身上” 易逐尘冷眼瞧着帘内,淡淡道:“在下并非第一次来夜帝城。七年前,这玉佩的主人曾经说过:无论我的身份是什么,她都愿抛下一切,跟随我到天涯海角不知今日,她是否还记得自己说的话” 那女子仿佛颇为激动,一下子拽住面前的水晶珠帘,白皙、青葱的指尖拽得串串珠链哗哗作响。 “她她从来没有忘记可是,可是” 她捂住脸伤心啜泣起来,透过半开的珠帘,隐约可以看到端丽娇美的容颜,绰约动人的风姿 易逐尘正待跨上一步。门外的云霄使再度躬身道: “主公。” 一阵无以名之的王者之香。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龙袍的身影慢慢踱进内堂,漆黑如瀑布的乌发,流云曳地的长袍,神情慵懒,身边只跟着个垂髫的少年侍童,便有无法掩藏的高华气度。 “先生方才在殿上一番高论,句句珠玑,于我西州获益匪浅,站在夜帝城主的立场,无论如何要感谢先生不吝赐教,费心指点。” 他一面走近前来,气宇雍容说道,声音徐缓又低沉,举止谦和稳重,却予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易逐尘的眼神即刻阴冷起来,刻薄道: “夜帝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主,夜帝城里唯一的主人。晚生不过是个外来的穷酸书生,一时不自量力,胡言乱语了几句,哪里敢在夜帝面前指点江山,卖弄这些毫无用处的政论空谈” 那黑衣龙袍的人并不以为意,看看帘内掩面哭泣的女子,低声叹道: “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早在七年前你回来的时候, 我就向你解释了,也承诺过会还你一个公道,而你却不告而别” 易逐尘猛然爆发一阵大笑,尖刻地截住他: “说得真是好听殷舜华,你敢现在就昭告全城,把真相公之于众么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包括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和夜帝城里最美丽的女人至于我为何会不告而别,你这是明知故问,一个朝不保夕、随时都会横尸街头的人,我拿什么和你争” 黑色龙袍的人神色黯然,眼中闪过一抹同情,“原来你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好转么唉,我的确没有资格说什么,事关西州数百万国民的大事,你至少要给我一点时间” 他无奈地顿了顿,又思考片刻,态度和缓道: “好罢,那些事姑且放下不谈。听说你这次来,是为了阻止我和银月亲王联手,我应该有权知道:你究竟站在魔族这边,还是支持承明太子否则,从我们夜帝城的利益出发,很难做出抉择” 易逐尘用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愤怒道: “我已经给了你七年时间,殷舜华站在承明太子一边,和站在魔族一边,有何区别你只要知道,你和你的夜帝城就是来陪葬的对了,还有九月初九,你和日帝、灵剑之盟总领主的会面,不要说我没有警告你,到头来小心成为银月亲王的绊脚石” “你的意思是这次会面也许是个阴谋我和日帝都认为,近来灵剑之盟的举动实在异常,有必要向风舞阳要个解释,莫非跟银月亲王有关系” 那人显得十分诧异。 易逐尘傲慢地转过头,扫一眼帘后的丽影,“我言尽于此,你自求多福吧。夜帝城主,你猜猜我现在打算做什么我要去找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殷九州哈哈哈” 他一拂衣袖,扬长而去,尖厉的笑声在殿外远远回荡 门外的云霄使始终低头肃立,一言不发。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2 黑色龙袍的人静立良久,慢慢走到珠帘后,轻轻抚摸那女子如云的秀发。 “怎么会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当年”女子低声饮泣,已哭得不成语调。 “该来的总会来,告诉他有何用这是个死结,谁也解不开唯有走一步是一步吧。” 那个人温柔拥住她,发出悲凉的感叹。 夜帝城里另一间馆舍,也有一个穿着袖口绣金龙朝服的贵族男子,刚刚从月神殿归来,和一个银袍束发的青年对坐商谈。 “如此说来,今日的月神祭上,又是那个人坏了亲王 的好事” “这足以证明,魔军的确对夜帝城志在必得。本王更感兴趣的是,看夜帝殷舜华的态度,似乎对那个大魔头颇为偏袒;伏魔岛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当众揭开柳长倾和夜帝城的种种恩怨,不知有何目的” 银袍束发的青年坐在下首,略略思忖一阵,忽然问道: “请恕苏三愚钝,亲王前几日曾经以重金遣人在通往夜帝城的路上,截杀那大魔头,这是何用意明知道以鹰连十二堡和枯叶帘的实力,根本不足担当重任,魔首冥风也不可能改变计划,白白断送百多条人命,实属多此一举,反而容易引起魔军的警觉。” 皇族男子正把玩案上的金瓶,随手搁在一边。 “是没多大用处,本王也没指望能够阻住此人。既然与魔族的联盟破裂,陷对手于不义,又不会妨碍我方的大事,就让他们多造点杀孽,树敌越多,引起的公愤越大,越对我们有好处,仅此而已。苏三认为不是吗” 银袍青年不禁默然: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终成霸业的王者,哪一个不是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使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无数枉死的冤魂,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数字。真正杀人不用刀、铁腕无情,还能打着“公理、正义”的旗号,享受“替天行道”的光环,这才是最令人畏惧的地方 被称为“亲王”的人见他神情有异,抬头笑道: “苏三又在悲天悯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魔军虽然来势汹汹,然杀戮太重,积怨过深,失尽天下民心,迟早会有正义之师替我们讨伐他们,不足以为虑。至于那魔首冥风,多谋善断,机敏莫测,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比起本王如何” 银袍青年收敛容色,正色道: “此人和亲王,都是天纵英明,人中龙凤,可惜命途多舛,锋芒太露;而亲王乃天命所归,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一个是举国之才,可以安邦定国;一个乃王者之象,可以统御天下,还是有区别的。” 皇族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轻描淡写道: “或许夜帝城主也和苏三一样出于爱才之心,存心笼络,故而对此人有意偏袒。根据苏三打听的消息,殷舜华幼年时体弱多病,被名医断言活不过二十岁。而本王所知,夜帝城主的武功修为精深,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与日帝君浩然并立顶级高手之列,甚至超越了风舞阳,为人端庄沉稳,声望颇佳,实在不像短命早夭之人。” “因为听说,是上一代夜帝耗尽心血,拼上几十年修为才挽回爱子的生命,所以壮年早逝。本代夜帝十五岁即继位, 虽然病体痊愈,许多臣民当时都不甚看好。”苏三公子回答。 穿着绣金龙朝服的身影离开座位,慢慢踱至堂下,凝视堂前的一炉沉香,袅袅轻烟令他的表情越发莫测起来。 “另有一件事苏三有无察觉那个大魔头,似乎与夜姬王妃也有纠葛而且,本王已经发现了他武功上的破绽,也许可以趁机擒拿” 银袍青年并未打搅他的思路,垂首等待片刻,轻声问道: “尚有半个多月,便是风舞阳与日、夜二帝的约见之期,不知亲王作何打算 “如果让日、夜二帝发现灵剑之盟总领主的秘密,联合对付本王,将会十分棘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夜帝不愿与本王合作,最好在九月初九之前,先解决夜帝城,或者让殷舜华无法准时赴会,方有回旋的余地。,要时刻留意魔首冥风的动向” 那令人仰视的男子立在屏风下,毫不犹豫说道。 八月十五的夜帝城分外热闹。月圆之夜,月神祭礼过后,人们便纷纷聚集在山脚、酒肆、街头巷尾等地,把酒赏月,分享带来祭神的祭品,纵情歌舞,共聚天伦之乐。大大小小的酒坊、茶楼,均是生意兴隆,顾客盈门,也少不了寻欢作乐的余兴节目。 “醉仙馆”,是夜帝城里最出名的风月场所,号称达官贵人、公子哥儿们的销金窟。单是里头最红牌的十几个花魁,据说每一个都要上百两官银才能请出一见;若要陪酒唱曲、一亲美人芳泽,更不知得豪掷多少银两这天晚上,听说醉仙馆里新来了一批美艳无双的舞姬,引得无数喜好寻花问柳的登徒浪子们闻风而至,趋之若鹜。 从月神殿出来的易逐尘正觉烦闷,心底的抑郁之情无处发泄,又不愿独自回去馆舍,便到醉仙馆消遣解闷。 一楼的大厅里坐满饮酒的客人,穿红戴绿的少女们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其中,不时传来阵阵哄笑声。原来是新请回的舞姬在大厅中央登台歌舞,轮番亮相,最为吸引眼球。此等饮酒取乐的方式,名为“采花会”,为提高场上的气氛,通常由台下的客人们对看上的舞姬逐一竞价,价高者可与美人共度春宵。 此时“花会”正接近尾声,每一个出场的舞姬都是千娇百媚,风韵楚楚。台下很快响起“一百两”、“一百五”、“二百两”的叫价声,最高叫到三百两,乃是本城最大的陈氏珠宝世家之子、醉仙馆的常客。许多出手不够阔绰的寻常客人,只能满怀妒忌瞧着老鸨乐颠颠带着含羞答答的美人,亲自送到席上,顺便报以暧昧的浪笑声。 >  等到十余名舞姬差不多登场完毕,剩下最后一个红衫女子,怀抱月琴刚露脸,老鸨起劲地吆喝: “各位公子大爷、少爷贵客,都说好戏在后头,最好的东西当然是用来压轴的。诸位仔细看清楚,这位玉奴姑娘,芳龄十八岁,可是我们醉仙馆里挂头牌的花魁,今天是花好月圆的佳期之夜,玉奴姑娘第一次开门迎客。我说方才没有抱得美人归的公子们,千万别心疼银子,又错过享受艳福的机会哟” 那女子手挥琴弦,莺歌燕舞,果然歌喉婉转,清脆如叶底黄莺;绯红的脸庞似粉扑扑的桃花,眼波撩人,腰肢纤细,仿佛不盈一握。台下的恩客们眼都放光了,争先恐后叫价: “二百两”、“我出二百五十两”、“三百两现银” “四百两现银” 仍是那珠宝世家的陈公子站起身,财大气粗这么一喊,全场顿时静下来。 自然啰,若不是挥金如土、钱多得没处花的富贵之家,有几个舍得这般砸钱法 老鸨乐得眉开眼笑,赶紧牵起玉奴欲送下台去,“哎唷,陈公子真是出手大方要是没有更高价的,玉奴就是您的了,陈公子今晚坐拥两位美人,艳福无边,比神仙还快活” 坐在门边的易逐尘,正靠在一张酒桌旁,举手道: “我出五百两” 、第15章 美人无价二 大厅里的客人都愣了一下,纷纷望向这边。 那鸨母见易逐尘不过是个衣着普通的布衣书生,上下打量他几眼,怀疑道:“这位客官,我们醉仙馆今晚就要收现银的,敢问这五百两” 易逐尘从怀里掏出那面承明太子的令牌,“啪”的拍在桌上,“就凭这面令牌,可以随时去月神殿向夜帝城主支取,保证分文不少” 在场有不少人刚从月神祭上归来,立即认出这书生原来是今晚大出风头的中州来使,七嘴八舌地议论: “是承明太子的特使他怎么会来这里” “就是献焰火贺礼、舌战群臣那个不愧名士风流哇” “如果是他,别说五百两,便是五千两,也有人愿意给” 那陈公子眼见到手的美人就要飞了,如何肯甘心连忙伸出五个手指,急吼吼道:“我、我出五百五十两” 易逐尘眼皮都不眨一下,“七百两” “啊这” 楼上楼下“哗”的一声 那世家公子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生生被这把银子当砖头使的气派给震住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但凡青楼里的鸨母最懂得趋炎附势、观色识人,要紧帮忙打圆场,“哎唷唷,这位公子爷是来给玉奴姑娘捧场的照我看呐,陈公子有咱们醉仙馆的姑娘作陪,这位公子爷有玉奴姑娘,两边皆大欢喜”说着便要把那舞姬送过来。 大厅另一头又有人道: “白银一千两” “轰”的一声,醉仙馆里像掀开了锅。 一个其貌不扬、穿着更加朴素的男子,笑容可掬走到易逐尘近旁一张桌子边坐下。 不等鸨母张口结舌地问:“这、这位大爷,一千两” 那人随便晃晃左手的赤金红玉戒指,煞有其事道:“没有现银,也没有令牌,就凭这枚戒指,可以到任何一家店铺支取,保证兑现” 那鸨母是何等精明之人,一见这戒指,立马闭了嘴,讪讪干笑:“大爷,这个” 对面的易逐尘满怀敌意望过来,极其不屑道:“想不到北辰当家也会上这种地方,砸银子跟晚生抢女人” 那人气定神闲道:“特使大人有此雅兴,难道只许易兄到青楼寻欢买醉,就不许在下来这里饮酒找乐子” “是么久闻大掌柜为人谨慎,节俭克制,而且酒色不沾,竟舍得如此破费,实在不像一贯精打细算的作风” “呵呵,凡事皆有例外”北辰沁芳好似无辜地摊摊手,“为博美人欢心,万贯家财 都是身外物,奢侈一次又何妨其实以特使大人的身份和地位,要找女人根本不必如此麻烦,有多少出身名门的闺阁淑女们心甘情愿投怀送抱” 易逐尘干脆回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告诉大当家。哼,这世上不是只有大掌柜会花钱,也不是所有银两都姓北辰家的一千二百两” 他再次抬手示意,提高声量。 大厅里差点沸腾了那些终日无所事事、就会吃喝玩乐的酒客闲人,最喜围观此等热闹。包括跑堂的伙计、丫头之类,全被吸引过来,吱吱喳喳,指指点点,直把原先的主角花魁晾在一边。 “一千五百两” 北辰沁芳毫不犹豫,一口接道。 易逐尘的神色已十分难看,转头瞪着他,“阁下定要与我作对这醉仙馆里的花魁又不是只有一个,既然都是来寻开心的,大家各不相犯,何苦跟晚生耗上” 北辰沁芳一本正经道: “易兄是否觉得心情不佳,特意来寻美人消遣的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些欢场卖笑的红伶,多半也是逢场作戏,有几个真的善解人意易兄若是闷得慌,在下一样可以陪易兄聊天解闷。” “北辰当家这话说得可笑既然来逛青楼,自然是找女人的,谁是真情假意,有何关系否则大当家来这里,是做什么豪掷下千两白银,不见得就为了和在下闲聊逗趣吧”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3 北辰沁芳嘿嘿干笑两下,“大家都是男人,易兄想必能够理解。所谓女人,不过是一夕风流、用来发泄情绪的工具,为此而沉迷其中,一蹶不振,实属不智,偶尔放纵一下则未尝不可。” 易逐尘总不相信他的说辞,越想越觉有古怪,侧头寻思一阵,记起上次北辰沁芳说过,北辰家族的生意遍及四面八方,狐疑道: “莫非这酒馆也是大掌柜开的” “当然不是。在下可以用本族上百年的信誉担保,这间醉仙馆,确实跟北辰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北辰沁芳认真地回答。 得到如此肯定的答复,易逐尘便放心了,第三次举起手,“一千八百两” “现银二千两”北辰沁芳继续接上。 大厅里这时候一点叫声都听不见,光剩下目瞪口呆的份。也无人关心谁会夺得花魁,只想知道这场高价竞逐,究竟抬到何等价位 那老鸨都不知说什么好,嘴里只会翻来覆去地念叨:“两位大爷客官,这个” 易逐尘彻底拉下脸,阴沉沉道:“北辰当家是仗着自己财力雄厚,真以为别人拿不出那几个小钱” 北辰沁芳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易兄只消一声令下,有多少银两都是白搭在下不是一样要仰仗冥风大人手下留情”说到最后一句,为防其余人听见,特意放低语调。 易逐尘悻悻道:“哦人人都说,北辰家的人一向锱铢必较,从不做赔本买卖。想当初为了讨回那一千多两赔偿,大掌柜可是追着我从中州到西州,也没见多给面子。如今为了一个酒馆里的舞姬,张口就是二千两现银,大掌柜这笔账,到底是怎么算的呢” 北辰沁芳看着他清俊的面容,笑道: “反正银子就在手里,爱怎么花,值不值得,也是区区自己的事。易兄若不甘心,我再加多999两,总共2999两。易兄果真对玉奴姑娘爱不释手,只须再加上一两银子,合计三千两现银,在下就不和易兄争了,君子不夺人所好,祝易兄今夜美人在抱,共度良宵。” 四下里一片“咝咝”的吸气声转眼升到三千两天价,如果不是人人亲耳所闻,多半是说话的人脑子有毛病 易逐尘反而笑了,抱着手撑在台面上,眼珠一转,再问一次:“这醉仙馆,真不是北辰家的” “绝对不是。” 北辰沁芳答得更爽快。 易逐尘轻松拍拍巴掌,笑盈盈道:“如此,我就不跟价了。大掌柜一人出2999两银子,有如花似玉的美人作陪,这宵一刻值千金在下是故意抬高底价的,能让爱财如命、精明过人的北辰当家做这冤大头,白白破费三千两银子,晚生的心情着实畅快不少,哈哈” 他向老鸨点头示意,顺手收回令牌,表明放弃竞逐之意。周围便“哦”的一声:无论如何,不管结果怎样,是否值得,总算尘埃落定,人人均如释重负。 北辰沁芳优哉游哉摸着手里一杯酒,神色不变道:“能让易兄心情舒畅,区区这三千两银子花得不算冤了。” 老鸨忙站出来发话:“多谢各位公子少爷、贵客大人捧场2999两银子,玉奴姑娘就归这位大爷了,今晚的花魁们可是全部名花有主啰各位客官多喝几杯,咱们醉仙馆里还有其他漂亮的姑娘,准有一个包您满意。” 于是众人继续饮酒的饮酒,听曲的听曲,莺莺燕语,又恢复喧哗热烈的场面。毕竟围观热闹完毕,各自寻欢取乐才是正道。 正逢鸨母领着玉奴从那头过来,一边见礼,颇为难道:“大掌柜的,您看” 北辰沁芳点头道:“送玉奴姑娘回去歇息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那老鸨二话不说,果然带同玉奴和几个丫头就此退下。< br>  易逐尘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就等着看北辰沁芳心疼不已的样子,不免深感失望,“大当家费了这么多功夫和银两,敢情是为了和晚生抢女人,然后把美人撂在一边,独守空房的” 北辰沁芳轻咳一声,“不敢欺瞒易兄,这醉仙馆虽不是北辰家的产业,可是新来的这一批花魁,包括玉奴姑娘,全是本族名下的歌舞坊调教出来的,今夜第一次到醉仙馆串场迎客” 易逐尘的笑容登时僵住,这才省起方才,难怪鸨母没让支付现银,八成一见那枚戒指,便认出自己的幕后东家。 “也就是说,别管这些花魁们得到的赏银是多少,都要分文不少上交回本族,哪怕三百两、七百两,还是三千两。幸亏特使大人聪明,懂得见好就收,否则在下差点可以收回上次损失在易兄手里的1934两白银” 北辰沁芳慢悠悠说完,易逐尘气得变了脸,拔脚走出酒馆。 出了醉仙馆,易逐尘憋着一肚子气,正巧路边有间小小的酒铺,后脚便迈进铺子,掷一锭碎银在柜台上,“店家,要一坛上好的桂花酿” 这铺子大概快打烊了,冷清清的没几个客人。店家答应一声,提一坛未开封的陈酒上来,转身去忙别的事情。 又一人跟进来,正坐在易逐尘对面,自然是北辰沁芳,赔笑道:“咳,易兄休怪在下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的确过分了点我请易兄喝酒赔罪如何” 易逐尘看看四周,面无表情问:“这间酒铺,也是大当家开的” “显然不是。” “那掌柜和伙计都是北辰家的人,或者北辰家请来的” “不不,绝无此事” “这店面和地方,其实是北辰家的产业” “这个怎么可能” “这些美酒和陈酿,都是北辰家名下的酒坊造的” “应该还是店家自己酿的易兄太多虑了,像这种路边的寻常小店,本族尚没有足够精力和人力一一接手。” 北辰沁芳颇有些哭笑不得,忙不迭解释。 易逐尘寒着脸,凶巴巴道:“那么阁下最好滚远点,我一向有喝酒时候杀人的习惯” 他的目中透出凶光,冷飕飕的好不吓人。 北辰沁芳却没被他吓住,眨眨眼睛道: “如此人月两圆之夜,易兄身为一介特使,在夜帝城里大开杀戒,岂不是大煞风景全怪在下打扰了特使大人的雅兴,虽然没有温柔解语的佳人,易兄要是寂寞,区区十分乐意舍命奉陪 ” 易逐尘讽刺道:“笑话大掌柜难道比得上倾国倾城的美人如何奉陪莫非打算堆一屋子银两,整晚上给在下看的么” 北辰沁芳遭他一顿抢白,尴尬不语。 就在这时,易逐尘目光闪动,已然察觉到门外的夜色里有七八条影影绰绰的人影,立时明白过来 “原来北辰当家果然花重金请来不少高手护卫,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敢于到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张扬。” “那是为防止被人恶意绑架,易兄上次建议在下多请几个保镖,区区一直铭记在心上。” 北辰沁芳得意挥挥手,八名劲装彪悍的黑衣人悄无声息从暗处走出,一字排在门外,个个黑巾蒙面,仅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好在这酒铺的掌柜和客人都没看见,否则定会被这些黑衣人吓一跳。 易逐尘勾起嘴角:“敢问大当家,雇用这些护卫花了多少银两” “八人分四班,十二时辰轮流贴身跟随,每人一天2两白银。至今为止,应付几个毛贼尚有余力,若是遇到易兄这样的高手,又会如何” 北辰沁芳随口答道,易逐尘冷哼一声,突然从桌上抄起一双竹筷飞掠而起,衣袂带风,疾点向这些黑衣人的咽喉。 这一出手,真是飘忽如鬼魅,动若脱兔那七八名护卫猝不及防,有几个仓促举起兵器招架,但听一连串惨叫,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击得血肉横飞,横尸当场。剩下四五个捂着洞穿的喉咙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个大魔头身形回转,飞掠回来,乌润的长发微微散开,气都不喘一下,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素净的衣衫没有沾上半点血迹。 北辰沁芳看傻了眼,既佩服又觉心寒。 “看来我再绑架北辰当家几次,也不是什么难事,还可以顺便敲诈一笔银两大掌柜还是尽快请人来收尸吧,不知道有没有替这些护卫们准备足够的赡养费” 易逐尘抛开手里的竹筷,慢吞吞擦拭自己的手掌。 北辰沁芳转头向周围望望,店里的掌柜和客人早不见了影,只留下门外几具血淋淋的尸首,不忍道: “易兄武功非凡,下手也太过了吧就算因为区区在下的缘故,这些护卫与你无冤无仇,如此滥杀无辜,真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那文雅得像书生一样的人放声大笑: “这世上坏事做尽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遭受报应倒是那些心怀仁慈的圣人君子们,死得比谁都要快再说,人迟早终有一死,何谓天理昭昭 千夫所指与我何干别以为我不会向大当家动手,你要是敢跟着来,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就轮到这些保镖们的雇主了另外,我跟北辰当家真的不熟,不准再叫我易兄” 北辰沁芳不禁愕然,眼巴巴干瞪着易逐尘提起那坛未开封的美酒,大步迈出门外,踌躇半晌,拿不定主意到底该跟去呢,还是不跟去 、第15章 美人无价三 夜色苍凉,街上的行人渐渐寥落。易逐尘抱着那坛桂花酒走在大街上,无比彷徨,自己也想不起该往何处去,不知不觉又来到柳园。 比起白天,夜晚的柳园人迹罕至,十分凄清,只有夏虫和夜鸟偶尔鸣叫几声,草丛中飞舞点点流萤。 他在湖边的柳树下找块干净的地方,坐在高高的石头上,出了半会神,发现旁边一块石台上刻着“琴台折柳”四个字,想来正是当年的十三代夜帝和师尊柳长倾抚琴游玩之地,如今斯人已逝,物是人非,还有多少人记得这段刻骨缠绵的痴情不免深有感触,拍开那坛桂花酒,取出从铺子里带来的酒杯,一杯杯浅尝起来。 他一向不爱贪杯,大约半年前,发现自己饮酒之后会扰乱内息,更是滴酒不沾为妙。可是今晚,他的心情越发沉郁,只有一醉解千愁,才能排解心中怨气。 水面吹来的凉风,带着几分寒意,吹得那排杨柳摇摆长长的枝条。易逐尘抱膝仰望天上一轮明月,喃喃自语: “直道相思了无益,当年拼却醉顔红唉,你既忘记当初的誓言,我又何苦对你步步相逼罢了,罢了” 他饮尽杯中的残酒,正待斟满一杯,听见前方一个苍老的声音: “贵客终于来了,老朽等候多时。” 柳树下盘坐一个佝偻枯瘦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因为光线幽暗,却不知何时到来,正是那主持月神祭礼的老祭司。 易逐尘擎着酒杯的手刹时凝住,惊讶道: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4 “是来找我的大祭司有何指教” 老人半闭上浑浊的眼睛,似乎在述说一件完全无关重要的事情,缓缓道: “前几日,客人要求开启第十三代夜帝的记忆之盒,老朽已经遵照指示。客人想不想听一听,关于夜帝殷舜华的事情” 易逐尘当即沉默,既不说好,也没反对。 老人继续说道:“本代夜帝殷舜华,二十六年前刚出生的时候,老朽第一个替他在神明前祈福,测算其未来:这孩子天赋异禀,资质奇佳,为我殷氏王族数百年仅见,也注定身世坎坷,一生多遭磨难。上一代夜帝因此讨教解救之法,老朽的回答是,除了尽量用深厚功力助其延长寿命之外,只能看他自身的造化了。后来,这孩子多次被他父王带来见我,果然聪明又漂亮,是个人见人爱的好苗子” 老祭司的脸上露出微笑,仿佛又看见当年那粉妆玉琢的小小人儿,眼神也慈祥起来。 “唉,老朽曾经谏言先帝,不如另立一个殷氏宗族的后代为城主,先帝却抱着一线希望,总是不忍放 弃。大约九岁那年,事情的确出现转机。有一位名声响亮的世外高人来到月神殿,自称可以医治少帝的病症,条件是必须带出宫中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听说孩子被接了回来,病情果然缓和不少,一直留在宫中深居调养。五年之后,前代夜帝因为长期心力交瘁,终于壮年辞世,临终传位于唯一的爱子殷舜华,正是本代夜帝城主。” 易逐尘忽然开口问道:“不管怎样,殷舜华今年已满二十六岁,并无夭折的征兆。请教大祭司,这表明他的病症得到控制,还是一如既往,毫无改善” “不是。”老人神情凝重道:“老朽是想提醒贵客,此症无药可治,绝无痊愈可能虽然拖过二十岁,也是幼年时被先帝倾尽全力保住的缘故。如今大限将至,无论他看上去是否健康无恙,或者武功修为有多高,起初会出现种种微不足道的病症,然后日渐加重,直至病魔缠身,沉疴难挽,终致衰弱而死。” 易逐尘握紧自己的手掌,“到了此阶段他还有多少时间” “少则三个月,最迟半年之内,必定暴病而终” 老祭司说完又叹口气,像是对他加以宽慰,“客人也不必过于介怀。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如蜉蝣夏花,朝生暮死。有些人二十年光阴,抵得上别人庸庸碌碌几辈子,只须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不会空留遗憾” 易逐尘没有答腔,隔了好久,再次问道: “晚辈还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此人名叫殷九州。大祭司是否听说过” “殷九州是前代夜帝收养的义子,原本与当时尚幼的云霄使、飞星使一道,打算培养成下一任四大暗使的继承人,比本代夜帝年长一岁,自小一起读书、习武,情同手足。十六年前,少帝被接回宫中不久,自此便无人见过殷九州。后来殷舜华顺利即位,新一代四大暗使中,也没有殷九州的名字。说起来,这孩子性情稳重,沉静可靠,是个可以交托重任的人。” “那该去哪里寻找此人的下落” “殷九州尚未入宫之前,原是本城最出名的酒坊、莫语轩主人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孤儿,一直抚养到七岁。改姓殷姓之后,依然与莫语轩有来往那莫语轩主人的小师妹,便是当今的夜姬王妃水月莹。还有本代云霄使孟扬和飞星使肖简,都是与殷九州一同长大的童年好友,或许知道一点信息。” 易逐尘细细琢磨这些话语,想得入了神,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老人的殷殷寄语: “老朽不敢多作奢求,只替西州子民求恳一句:但请贵客务必看在万千城民的份上,尽量不要多造杀 孽,免致天下生灵涂炭,已是莫大的功德。将来的史书,自会留下公正的评价” 当他抬起头,苍老佝偻的背影已像来时一样,隐入茫茫夜色里,唯见清辉如水,照耀波光粼粼的湖面。 易逐尘木然呆立,呐呐道:“是啊,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怕今日风光无限,他日终成一抔黄土。” 抖着手抱起那坛桂花酒,满满斟上一杯,竟有半杯泼洒出来。仰头饮尽,再斟一杯,仍是哆嗦得厉害,全身遏制不住发抖 他的心中好不凄惶,一杯接一杯,一口接一口,越喝越快,却驱不散这莫名的寒意,索性发泄一样抛开那些杯子,捧起整个酒坛,对着嘴巴咕咚咕咚直灌。因为喝得太急,一轮呛咳,又将酒液喷吐回来。 “呀,今朝有酒同相醉,明日何人笑我痴生死皆是天定,何足道哉” 他反复念着这几句话,不知该哭还是笑素淡的身影在月色下徘徊,酒意渐渐上涌,还抱着那坛酒不放,一边咳嗽,不停猛灌。丹田里蓦地气息翻腾,一口热血喷出,染红了单薄的衣衫 站在远处的北辰沁芳,其实早在老祭司现身之前便已跟来。因为对方并未使用轻功,找到这里也非难事,只是害怕被发现,一直躲在湖边的柳树下。 眼看着那人孤独地自斟自饮,与老祭司一番对话,自暴自弃纵酒狂饮,全然不似往日儒雅潇洒的模样。北辰沁芳好生讶异,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状况。 等见到易逐尘竟不顾吐血伤身,仍不停杯,也开始急了,暗忖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总不至于被几杯水酒击倒,可是那人边饮边咳血的架势,简直不想活命似的。回望四周,并不见其他魔族的人在场,虽然惧怕这大魔头的毒辣手段,到底不忍心任其醉死在湖边。 他几步从暗处跨出,抢到易逐尘身边,劈手夺下他的酒坛,掼在地上。 “别喝了,你醉了” 酒坛摔成两半,金黄的液体醇香四溢 易逐尘本已不太清醒,睁大一双惺忪的醉眼,脸庞涨得通红,气呼呼甩开他的手,“滚开你凭什么不让我喝” 北辰沁芳深知绝不能和醉酒之人讲理,出死劲拖住他,急道: “易兄,万事皆可商量再喝下去,你会没命的” 被他摁着手臂的人一面胡乱挣扎,怒道:“我自己的命不用你管”竟挣脱不开,气急攻心,丹田里刹时翻江倒海,大口大口的鲜血像泉涌一样溢出,哪里还有丝毫力气 北辰沁 芳慌了手脚,赶紧拦腰抱住他扶坐在大石下,小心翼翼地问:“好,好你先歇着我、我找个大夫来看看如何” “你敢”易逐尘被戳到痛处似的瞪着他,咳得气都接不上来,用手捂住嘴巴,血液仍从指缝里流出,身体渐渐虚软,竟晕倒在他怀里。 “喂你” 北辰沁芳用力摇晃他的肩膀,那人依旧双目紧闭,面无人色,顿时犯了难:半夜三更带着这醉得不省人事的大魔头,天知道会不会有麻烦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偏连鬼影都不见一个思前想后,唯有先把人安置在附近的客栈稳妥。 好在北辰沁芳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之人,连哄带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弄到最近一间北辰家名下的客栈里。吩咐伙计替他清理换上干净的衣衫,忙活半天,又偷偷请来大夫延治把脉。 那大夫号了一会脉,只说是气虚体弱之症,开完几剂醒酒调补的汤药便走了。北辰沁芳大致安顿好之后,回到房内,见到榻上熟睡未醒的易逐尘,倒是安静不少,只是眉尖轻蹙,脸颊和唇上毫无血色,偶尔喃喃含糊几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更不见半点阴狠暴戾的痕迹想起这样一个清高自许的人,不知道有何伤心失意之事,要如此糟踏自己忍不住摇摇头,帮他把身上的被褥拉好,悄悄退出房间。 带上房门出来,始终不放心,千叮万嘱店里的跑堂伙计务必守口如瓶,切不可将今夜之事泄露出去,时刻留意有无陌生、可疑的客人投宿到访。自己又特意查看一遍护院和门房,确认没有纰漏,这才疲惫地就寝。 提心吊胆折腾大半夜,北辰沁芳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已近天亮,却被一阵似有似无的箫声惊醒细听来源,居然是易逐尘的房间 他生怕出什么意外,赶忙披衣而起,循着箫声一路走去,经过空空无人的楼道,推开最里面一间房门:果然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背对门口,正倚在窗边吹奏一支玉箫。微弱的晨光映着他清淡的侧影,轻衫薄衽,凉风盈袖,仿佛弱不胜衣,却是眉目如画,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箫声悠悠扬扬,凄凉婉转,似有无限惆怅 北辰沁芳性情古板沉闷,平日里除了关心生意买卖,几乎没有任何消遣爱好,对于琴棋书画这类风雅之事,可谓一窍不通,素无兴趣,何曾见识过这等风流俊秀、神仙般的人物此时也被曲声感染,似乎能感应到吹奏者压抑苦闷的内心呆呆站在门外,望着那窗边伫立的身影,看得痴了。 、第16章 与子同行一 翌日大清早,北辰沁芳便遣人给易逐尘送去早膳,将近午时,自己用餐完毕,才到易逐尘房间。见他早已衣着整齐,气色比起昨日简直判若两人,正打算出门的样子。两人都不提昨夜醉酒之事,北辰沁芳惊讶道:“易兄要到哪里去这就走了么” 易逐尘道:“我有事情办,须得离开夜帝城几日。” 北辰沁芳只装不知情,立即道:“在下也想到西州各处走走,顺便考察一下本地商情,正好与易兄同行。” 易逐尘眉头微皱,“我和大当家去的又不是一个方向,如何同行” 北辰沁芳忙道:“易兄去哪,我便去哪,当然是同路至于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在下也可以帮忙解决些。” 这句话果然奏效,易逐尘看了他两眼,居然没有拒绝,“那么北辰当家得答应三个条件:第一不得干涉、过问我的任何事情,所有行动必须听从我的指挥;第二不得招摇、炫耀财富,以免引来他人觊觎;第三不许暴露北辰当家的身份,否则造成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晚生概不负责。” 北辰沁芳满口应承:“行行,一切但凭易兄吩咐反正在下的保镖都让易兄废了,还是跟着易兄安全” 易逐尘懒得理他,也不用怎么收拾行李,只有腰间的一管玉箫,和几件换洗衣物,派伙计给驿馆的云霄使送去一封写好的书函。过了正午,两人一同离开客栈,正式出发。 这一路行来,竟出奇逍遥。那大魔头既没说明要去哪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两人各骑一匹白马代步,这么走走停停,好似漫无目的。北辰沁芳自是不敢多问,只管跟在后头,易逐尘话都甚少说,偶尔搭理几句北辰沁芳没事瞎扯的话题。 走了约摸两个时辰,来到一条官道的分叉路口。其时正午的暑气未散,烈日余威犹在,道路两旁一字排开几座干草搭就的茶寮,专向过往行人兜售茶水冰饮、点心小吃等物。旁边还有一间门面考究的茶楼,档次自然高上一层,不乏衣着光鲜、车马气派的客人光顾。 易逐尘向北辰沁芳打个招呼,自己率先下马,理所当然走向那间茶楼,这是要进去落脚之意。北辰沁芳一把拉住他道: “易兄是否打算喝口茶就走不过稍事歇息片刻,何必非要进这种明摆着坑人的地方,价钱贵且不说,酒水和点心都未必地道。不如在这些路边的茶寮,茶水还是免费的,价廉物美,坐得又通风凉爽。” 易逐尘绷着脸,被他扯到一间草棚下,按在粗硬的板凳上。茶摊的小哥忙着招呼其他路过的客人,捧上两大碗刚烧开的热茶,憨厚地问:“两位请坐,还要点什么” 易逐尘正想说“把好吃的都端上来”,北辰沁芳抢先道:“我们赶着上路, 就要两碟冷水浸的凉糕。” “好咧”那小哥转身端来两碟晶莹雪白的凉糕,卖相也不算差。一向见惯场面的易逐尘久久瞪着这两碟凉糕,不悦道: “北辰当家不是说跟所有大酒肆的掌柜都有交情,还说要负担我们一路上的食宿花销,就吃这些东西” 北辰沁芳呵呵笑道:“解渴充饥而已,花几十两坐在茶楼里,和几文钱坐在茶摊上,区别有多大,何必浪费银两就算那茶楼的东家与在下相识,光顾他们也是要付钱的,总不能白吃白喝。” “啧,北辰家富可敌国,坐拥天下近三分之一财富,竟然斤斤计较那几十两银子。难道不是应该像其他大富人家一样,食必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穿必绫罗绸缎,出门必定豪华马车,仆从如云吗” 北辰沁芳无视他的嘲讽态度,神情坦荡道:“拥有再多钱财,该花钱的时候就花,该省的地方还是得省。在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上花费太多功夫和精力的人,必定没有足够时间经营自己的前途和生意。那些毫无意义的排场、炫富之举,只有刚赚几个小钱的暴发户才会干,迟早坐吃山空,而且一辈子赚不了大钱。” 被他这么一说,易逐尘倒难以反驳了,想起从前的北灵山领主北辰晖,一样生在北辰之家,那可是张扬到了极致,完全不同于北辰沁芳沉实内敛的作风,不由对这看似无甚出奇的人,又仔仔细细打量一圈,生起另眼相看的感觉: “北辰当家的见识非比常人,比起当日的北辰晖果然大不相同想当初那北灵山领主,要是没那么招摇且沉不住气,也许在下的离间之计,也不容易顺利实施。” 北辰沁芳叹道:“北灵山的领主之位,是为了本族利益和长远着想,必须舍得下重本。北辰晖借此大肆铺张宣扬,是因为他没有做过生意,不懂得每一两银子都是一分一厘积攒起来的血汗钱。所以赚钱越多的人,越是毫厘必较,越会珍惜这些别人看不上的区区小钱。” 易逐尘随便夹几口凉糕,不屑道:“这叫作越是有钱的人越小气” 甩手丢下筷子,怫然离座。 北辰沁芳微微一笑,付了三文茶点钱,也跟着上马,继续赶路。 一个时辰之后,才到夜帝城辖内一座小镇上。夕阳西下,又是晚膳投宿时分。这一回,易逐尘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冲着街上最气派的酒楼而去,前脚跨进门内,干脆简洁对着上来的伙计道: “别管多少银子,先上十样最拿手的招牌好菜” 北辰沁芳知他定是不满下午的点心茶水,也不阻拦,识趣地坐在一边。 遇上这种赶着砸钱的客人,伙计们比谁都热情,飞快去张罗,转眼流水似的摆满一桌:香酥鸭、蟹粉羹、翡翠丸子、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5 清蒸鲈鱼、红烧熊掌、油焖竹笋大虾、水晶荷叶鸡、冬瓜鱼翅炖汤果然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教人胃口大开。 易逐尘半点不客气,每样俱吃了几口,这样一顿饭下来,最后一结账:合计十两纹银。 易逐尘心满意足放下筷子,朝北辰沁芳扬扬下巴,后者面露难色道: “易兄在下只带了五两银子,恐怕付不起” “什么北辰当家出门就只带五两银子” “因为在下往日出门,自有人打点好一切,不需花费分文。何况易兄上路前说过,二不得炫耀、显露财富” 北辰沁芳一副委屈的样子。 易逐尘不耐烦道:“那你跟店家说,先赊下这笔账,日后向北辰家讨回来,不就得了” “咳,因为易兄还说过,三不得暴露我的身份要是亮出北辰家的名号,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酒楼似乎前几日才开张,与本族尚未有交易往来。我原本想带易兄到另一家镇上开的分店,是易兄自己迫不及待非要上这儿来” 易逐尘快被他搅晕了没好气道:“如此大当家的意思到底想怎样” “嘿嘿,横竖在下现时拿不出这顿饭钱,易兄想必不会为了区区十两银子,调来贵手下大动干戈,所以” “所以” 易逐尘万分鄙夷瞧着北辰沁芳毫无诚意的笑脸,大大抛个白眼,“啪”的扔下十两银子,再次甩袖离去。 出了饭馆,牵来自己的坐骑,某人的脸色,简直比全世界欠了他还要难看,差点揪着北辰沁芳怒吼: “快说今晚到哪里投宿” 北辰沁芳不敢敷衍,老老实实回答:“这镇上有一家周氏老板开的客栈,价钱公道,舒适又干净,易兄一定满意。而且那周氏是本族多年的熟客,还可以借笔足够的盘缠,保证接下来几日,不会让易兄垫付一文钱” 易逐尘哼了一声,算作同意。 于是这晚,果真到周氏客栈投店,不消说自是要一间最上等的客房。易逐尘进得房内,还算合意,火气也消了大半。 刚放下行李,北辰沁芳抱着一卷铺盖进来,探头探脑道:“易兄这里宽敞,反正可以多住一人,就不必费钱订两间客房了。” 易逐尘一口回绝:“抱歉,晚生从来不惯与人同榻而眠。” “不妨,不妨自然是易兄睡榻上,在下可以把被褥铺在地上,绝对不会打搅易兄的好梦。” 北辰沁芳一径说着,自动开始铺放枕席、被子等物。易逐尘想不到他如此脸皮厚,对于此等吝啬到无法理喻的人,委实没兴趣计较,只得由他去。 这天入夜没多久,易逐尘便独自出去了,将近天亮才回来。北辰沁芳整夜睡在坚硬的地板上,一声不吭,假装睡熟一般。半夜望着窗外 摇曳的树影,想到与这样一个大魔头同行半日,居然相安无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接近午时方上路,继续不紧不慢走着。北辰沁芳倒是发现了:虽然没有明确目标,行程总是不离夜帝城周边范围,像在寻找、等候什么人不过看易逐尘的样子,并不太着急,仿佛早有安排。 午膳时分,正好到达一条江岸旁,那江上停满各式各样运货、游玩的画舫,敢情是一处人来人往的江边集市。北辰沁芳眼睛一亮,指着这些画舫道: “易兄,我请你吃顿本地风味的河鱼宴如何” 易逐尘听着也觉新奇,估摸他的架势,大概不像玩笑。于是选了一艘最大最豪华的楼船,上到船来一看四壁挂满字画,装饰古朴,原来是可以聚餐饮宴,顺便赏玩江景、现捕现吃河鲜的游船。 两人在一处靠窗的雅座坐下,北辰沁芳道:“易兄,我见你昨日在酒楼里,似乎颇爱那道鲈鱼。其实吃河鱼最要紧是新鲜,最好刚捞上来便烹煮宰杀,这样才能保持鲜鱼的美味。如今食肆里用的,多半是隔夜的死鱼,就算皇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好菜,配上再多调料,味道始终大为逊色。” 恰逢船家送来大盆刚捕捞的鱼虾贝类供客人挑选,北辰沁芳亲自卷起衣袖翻拣,稍微在手里一掂量,便能估算出斤两,笑道: “船家可别拿些便宜货色糊弄我们,掏多点银两不打紧,也要客人掏得值,吃得地道你看这条黄鱼,鳞片干涩,眼珠枯瘪,鱼嘴也是张开的,一看就是超过两天的剩货,用来做鱼汤都嫌腥。还有这些毛蟹,并非个大的才好,蟹脚捏上去要硬且厚实,才会多肉;若是干瘪尖细的,蒸熟之后多半只剩一滩水,空洞无肉,毫无嚼头,口感差远了。挑河蚌,则要选蚌壳微微开启的;蚌壳紧闭的,不是死蚌,就是次等货易兄莫瞧盆里的鱼虾扑腾得欢,那是因为船家故意只装半盆水,鱼儿为争得呼吸的空气,必须不停游动,这样会显得特别生猛,像是刚从江里捕获而来。加上盆内还放了几条黄鳝和鲶鱼,最爱在鱼群中兴波搅浪,片刻不安生,所以造成活蹦乱跳的效果。这些都是商家用来蒙混客人的小花招,再常见不过” 那船家知道遇上了行家,赔笑着换上新鲜鱼虾,连声保证一定精心烹制,绝不偷工减料。 时有伙计过来兜售一两银子一盅的龟元膏,说是可以滋养身体、延年益寿、补血提气。北辰沁芳心中一动,招呼伙计近前,对易逐尘道: “易兄可知,最上等的龟元膏,须用南海边特产的数量极少的灵龟,整只熬煮三天三夜,再配上十五六味珍稀药材精制而成,即便本族名下的食铺 ,进货也不多。偏有一些不守信誉的商家,用的是山野中的普通草龟,甚而煮过汤、弃之不用的龟壳滥竽充数,还敢冒称正宗的龟元膏似此等劣货,制成的膏品淡而稀薄,虽然也有一丝草药香气,却缺乏灵龟特有的甘辛浓郁味道,药效大打折扣,成本至多几十文钱,只好哄骗那些不识货的外行,绝对不值一两银子” 他挑剔的自然是伙计送来的龟元膏。船家已在呵斥赶紧撤下,又赔了七八个不是,吩咐伙计去取厨房里储留的上等好货。 易逐尘正觉惊奇,继而想起北辰家族以“识货奇准”著称,别的本事没有,此等看家吃饭的本领必不可少,不禁莞尔。 这样一餐河鱼宴,共尝了六七道河鲜,配上几样精致小菜,味道俱是鲜美无比,为连日来少有。计上后来端给易逐尘尝尝鲜、那一两银子一盅的龟元膏,不过三两纹银,比起昨日酒楼里十两银子的盛宴,风味更为独特,吃得更舒心。 易逐尘兴致颇佳,接下来半日行程,对北辰沁芳的态度大为改观,至少没给啥难看脸色。包括晚上的膳食和住宿,一并交由对方决定,不曾提出什么苛刻条件。 按照北辰沁芳的说法:“真正的奢侈,是不事张扬的奢华,尽在不易觉察的细微处。譬如一餐一饮,一杯一碟,别人只看到食材如何昂贵,菜肴如何丰盛,殊不知那些毫不起眼的寻常配菜、一个小小的茶匙、一根黄杨木竹签,同样花费心思,考究至极。甚或一碗白米饭,说不定也要经过数十道工序,用尽最上等的材料,精心烹煮而成,只为了表现与众不同的品味和身份,实不为外人所知。易兄以为然否” 易逐尘哈哈笑道:“在下只是一名没见过世面的穷酸书生,就知道越贵的馆子越体面,可不懂得北辰当家这等有钱人的排场,见笑见笑” 北辰沁芳却煞有其事道:“我看易兄的言谈举止,虽有些张狂不拘,然气质和风采清逸脱俗,绝不逊色于那些世家子弟,想必也是出身富贵之家,何必拿自己与大多数俗人比,故意轻贱自己” 他这番话皆是由衷之言,听在易逐尘耳中,被他勾起心事,总觉得有嘲讽之意,眼神登时暗沉下来,幽幽道: “我看大当家的话,是不是太多了点真正的聪明人,还须懂得装糊涂,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是是易兄教训得是,在下定当铭记心上。” 北辰沁芳是何等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连连加以附和,就此糊弄过去。 这天的晚膳,便在一间北辰沁芳极力推荐的私房菜馆,深藏小巷之内,门面毫无特色,进去才知来头不小:客厅里只有两三桌客人,个个衣冠楚楚,非富则贵,还得提前订座;做的都是家常 小菜,偏比外面的珍馐美食加倍费钱,吃得人舌头都快吞下去了,仍是欲罢不能。 当晚住在菜馆附设的私人客房,虽不甚宽敞,胜在服侍周到,处处贴心,连易逐尘这样有洁癖的人也挑不出毛病。若不是北辰沁芳又借口两人合住一间省钱,非要搬进来,只怕心情更加大好。 入夜不久,易逐尘照旧整晚出去,近天明始回。北辰沁芳一句没有相问,两者互不干涉,这么平安无恙又过了一天。 、第16章 与子同行二 第三日早上,一反常态辰时即上路。北辰沁芳还道易逐尘有何急事要办,起初并不在意,才走不到几里路,便觉不对劲:自从踏出那私房菜馆,身后老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吊着,而且越往前走,越发明目张胆,时不时有两个面目剽悍的人停在路边,故意窥探他们的行迹。 北辰沁芳心中起疑,忍不住问易逐尘:“易兄你看咱们是不是叫贼人盯上了我瞧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贵手下呀” 易逐尘满不在乎道:“我不认识他们,定是北辰当家昨日在菜馆里的派头不小,被别人惦记上了。江湖上杀人越货的强人一向不少,北辰当家就准备破财挡灾吧。” 言罢继续优哉游哉地信马而行,听那口气,还有几分袖手旁观的味道。 “那如果不肯给钱,又会怎样” “不怎么样,顶多不停地殴打、折磨事主,或者一根根砍下大当家的手指头、脚趾头,打断腿骨什么的,直到你肯拿银两换人。”易逐尘板起面孔、阴森森道。 北辰沁芳打个寒战,未免暗自担心:要是这大魔头见死不救,或者干脆伙同那帮匪徒算计自己,该如何是好不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谁会找上门来 正在心神不定,身后的人影又多了三五个,更有几匹高头大马不远不近跟着。易逐尘偏偏老往僻静的路上走,转过一片密林,四面空旷无人,前方居然有一座小小的简易驿站。 易逐尘跨下马来,嘴里打个哈欠,懒洋洋道:“昨夜没睡好,今天大早就出门了,且到那驿站里歇歇脚。” 北辰沁芳直犯嘀咕:既然没睡够,何不迟点出发这时候进去落脚,不是等着被围攻么但也别无办法,瞥一眼易逐尘的背影,心知决不可指望此人,趁早自谋脱身才是。 那驿站虽小,伙房、厅堂一应俱全,尚有免费的茶水供应。大堂里只稀稀拉拉四五位客人,角落的桌子上趴着个披斗篷的人,像在打瞌睡。 其中几人正议论山贼的事: “嘘,听说这一带最近盗贼横行,很是猖狂呐” “真的近几月世道不太平,我见得多了,今早从东边过来的时候,路上就遇到几个像是响马的人。” “我瞧也不必太惊慌,毕竟是夜帝城的地盘,听说四大暗使中的飞星使都出动了,专门来对付这帮匪徒的” 话刚说完,门外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几十个黑巾蒙面的马贼瞬间包围了整个驿站,七八人一拥而入,举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对厅里的人大喝:“统统不许乱动,把身上的行李交出来” 几名客商吓得瘫倒在地,连声告饶:“各位大爷饶命钱财尽管拿去,只求不要伤害我等的性命啊”手里的包袱尚未解开 ,血光飞溅,斗大的人头齐刷刷滚落,金银、细软散落一地。 “奶奶的,谁说奉上银两就可以饶你们小命聒里聒噪,烦死人了” 动手的马贼一脚踢开这些尸首,俯身去捡财物。这下驿站里的客人,就剩下易逐尘、北辰沁芳,和角落里披斗篷的人。 为首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转过身,指着易逐尘道:“你们两个没听到大爷的话还不把银子交出来” 易逐尘提起空荡荡的行囊,苦着脸道:“在下一介寒生,只有随身带的几卷经书和门外那匹白马,各位好汉要是合意,拿去一用便是。” 北辰沁芳也附和道:“区区做的是小本生意,就这几两碎银,钱财乃身外物,权当送给各位” 偏有一个獐头鼠目的马贼上前报告:“老大,小的打听得很清楚,这两人昨天是在镇上那间私房菜馆里过夜,恐怕油水不少,别被他们蒙骗过去” 北辰沁芳暗暗叫苦。那匪首一眼瞧见那枚赤金红玉戒指,便知不是寻常之物,用马鞭指道:“少罗嗦,先摘下你手里的东西” 饶是北辰沁芳见惯多少风浪,也有些慌了,觑向身边的易逐尘,后者战战兢兢道:“北辰兄,我方才不是把1934两银子还予你了吗,怎说只有几两碎银” “易兄,你” 可怜北辰家的大掌柜这辈子没被人如此落井下石过,生生惊出一身冷汗眼看见众多马贼投来贪婪的目光,和七八柄送到面前的尖刀,急得脱口而出: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6 “等等我身上确实带了值钱的宝贝,包括这枚戒指可是你们谁也不能乱碰,因为这些财物全都要献给伏魔岛的魔首冥风大人” “当”的一声,有马贼手里的刀掉了下来。易逐尘差点呛住。 伏魔岛六巨头的名号,果然令人生畏,那匪首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魔、魔首冥风你们跟那大魔头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北辰沁芳理直气壮、振振有词道:“你们知道伏魔岛在干什么就快打到夜帝城了想要保全身家性命,就得向冥风大人献上金银珠宝和大笔银两还有这位与我同行的小哥,你们别看他穿得寒酸,一副书呆子气,千万不能动他一根汗毛,你们猜他是什么人”忽然指着对面的易逐尘。 “什么人”三四个马贼同时追问。 “他可是冥风大人看上的娈童你们大概没听说过,魔首冥风酷爱男风,但凡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被他见着,便会纳入帐中收为己有,夜夜陪伴春宵,不知有多少人自荐枕席,希望可以捞到好处”北辰沁芳一脸诡秘的表情。 “娈童” 一屋子马贼全瞪直眼,难以置信投在易逐尘身上,继而露出恍然大悟且暧昧的笑容。 那 匪首骂道:“我操这么恶心变态居然喜欢男人,不愧是魔族的大魔头” 因为深受伏魔岛荼毒,民间对于魔军的几大首领可谓又怕又恨,加上了解真相的人少之又少,各种夸张刻薄的传言满天飞,不要说酷爱男宠,便是说吃人喝血、挖心剖腹、与牛马野兽飞禽乱交也有人相信,个个传得有板有眼,活像真的一样。 易逐尘心知北辰沁芳这是故意激怒自己为其出手,不怒反笑,笑眯眯道:“喜欢男人很变态么我倒是听说,让那魔首冥风感兴趣的不一定是年轻美貌的小倌,而是像北辰兄这样老成持重又有钱的成熟男人” “咳,这个” 北辰沁芳怎不明白他是将马贼们的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唯有自嘲地叹口气,无奈道:“易兄何必如此说若是那大魔头有易兄一半美貌,在下真被他看上,也不算亏本,可惜只是被人随便支使和嫁祸危险的人肉盾牌” 围攻的十几个匪徒可不管他们的明争暗踩,还道遇上两只大肥羊,尤其那獐头鼠目的马贼,猥琐地打量易逐尘,阴阳怪气道:“哟哟,瞧你白白嫩嫩的像个娘们,好歹也是个带把的,既然心甘情愿被人操,不如让哥们几个也玩玩,大家一起快活” 说着果真抬手欲摸他的脸蛋。 易逐尘眸中闪过一抹怒气,眼波一转,眉宇间刹时溢满风情,“是么那你想不想现在试试” 看得北辰沁芳和那马贼同时心中一荡,下腹隐隐发热。 那匪首“啪”的拍在自己下属腕上,阻止道:“你小子少给我添乱,色迷心窍还是傻了万一这两个真是伏魔岛的人怎么办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蠢货,你们先把钱抢过来,再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一帮马贼连连点头,“是是,还是老大英明。这里又没有魔族的人,谁知道是我们干的发财是正经”个个摩拳擦掌,再次紧逼过来。 北辰沁芳估计这次难以蒙混过关,一步步往后退,嘴里呐呐道:“别别动手,我给银两便是”将手伸入怀中,像是掏钱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掏出一枚黑色火弹,用力往前一扔但见浓烟弥漫,“轰”的一声巨响北辰沁芳只听到身边的易逐尘低喝了声“快走”身体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拽出门外。 北辰家族原本就是以制作火器起家,至今族中子弟外出,总爱携带几枚硫火弹以作防身之用,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用,威力自然不比寻常炸药,莫说一间小小的驿站,再多十间八间照样炸成一堆瓦砾 晕晕乎乎之中,也不知跑了多远,耳边还回荡着房屋倒塌和马贼的惨叫声,转眼置身山脚密林中,易逐尘停下步子,放开跑得气喘吁吁、惊魂未 定的北辰沁芳,揶揄道:“想不到北辰当家还留了一手,这一火弹抛出去,至少灭掉半个匪帮” 北辰沁芳抹一把冷汗,扑打身上的尘埃,一边苦笑:“多亏易兄没有见死不救,最后关头肯及时援手,区区在下深感荣幸。” 易逐尘横瞪他一眼,忿忿道:“北辰家族火药的厉害谁不知晓我要是不出手,一样炸死在里头” 远望驿站的方向一片火光,里面的客商和马贼大概已无人幸免。埋伏在外面的匪帮可不一样了,加上闻讯赶来增援的人马,合共四五十骑,烟尘滚滚,大声呼叱向这边追来。易逐尘却停在原地,没有半点继续逃跑的意思,仿佛故意等候对方。 北辰沁芳又急了,催促道:“易兄,我们为何不逃远点难道坐以待毙么” 易逐尘装作惊讶的样子,“北辰当家怎么忘记了我们连两匹马都没带出来,如何逃远路” 那帮马贼果然发现目标,很快追到近前,分从三面包抄而上,这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 北辰沁芳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对这大魔头不可有一丝指望,宁愿多掏银子保住性命也好可惜抱怨也没用,愁眉苦脸道:“其实这些马贼都是易兄招来的吧区区只是个生意人,不懂得冥风大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求易兄赐个痛快,死得明白。” 易逐尘展颜一笑,“没错这些马贼,是我昨天晚上派人通风报信,故意引来的。大当家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枉为天下第一富贵之家的总掌柜。” “如此,易兄究竟意欲何为” “因为,我还在等一个人出手北辰当家尽管放心,此人既已到来,便绝不会坐视不理”易逐尘神秘兮兮道。 “能放心才怪” 北辰沁芳嘟囔一句。打头的十余个马贼已冲入密林,纷纷呐喊:“往哪里逃”“在这里”“奶奶的,这两个兔崽子敢炸死我们二十多个兄弟,活得不耐烦了” 近五十匹骏马和黑巾蒙面的大汉,纵马将他们包围在中间,马刀出鞘,杀气腾腾。易逐尘一下子站到北辰沁芳身后,眼泪汪汪、怯怯说道: “北辰兄,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逃不了啦,你那火弹也用完了,不如把银两全给他们,活命要紧” 北辰沁芳带的硫磺弹还真是只有这一颗,那些马贼原本尚有些顾忌火弹的威力,这下全放下心来,狞笑地越逼越近。 北辰沁芳最后的杀手锏都被揭破,再无计可施,一路往后退,壮起胆子问身后的易逐尘:“易兄你说的那个人是否靠得住他真的会出手” “北辰兄不必担心,此人肯定比在下可靠,他就算现在不出手,等到北辰兄被贼寇所杀,必定现身无疑”易逐尘在他耳边回答。 北 辰沁芳眼前一黑,几乎有晕倒的冲动。却听易逐尘扬声道:“好大胆的马贼夜帝座下的飞星使在此,还敢如此猖獗”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冲出五十名黑衣黑马的带刀武士,个个人强马壮,挥刀杀向贼帮。这些啸聚山林的乌合之众,如何是训练有素的黑衣武士们的对手,几轮厮杀,便被打得仓皇逃窜,转眼消灭殆尽。 北辰沁芳的双腿犹在发软,又听易逐尘道:“飞星使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四面空林寂寂,适才厮杀的烟尘未散,距离几丈远的大树下,走出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正是那在驿站里睡觉的人。五十名黑衣武士一起下马,肃立恭迎: “参见飞星使” 那人慢慢解下头上的风帽,露出深栗色的头发,精致秀气的五官,如果不是他的眼神有些冷漠,俨然是个乖巧清秀的腼腆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都没有人评论呢是不是我写得不好 、第17章 借刀杀人一 飞星使肖简,以追踪术和轻功见长,也是四大暗使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年方24岁,原本是一名影卫,十一年前,在第二十代夜帝继位之后,出人意料地取代殷九州,被提拔为本代飞星使。 易逐尘拱手笑道:“恭喜飞星使剿灭马贼有功,夜帝座下必有赏赐” 年轻人毫不在意,淡淡瞧了他一眼,说道:“阁下故意将马贼引到此处,非要等本暗使出手,到底有何企图” 易逐尘神情坦荡道:“没错。不仅如此,还有前日,这附近有一座民宅遭匪帮洗劫一空,正是飞星使大人年少时的旧居,也是在下派人指使马贼所为。” 年轻人脸上微现愠色,强压怒气道:“那只是一间普通民宅,并无值钱之物,连本使也多年未曾回去,不知阁下想找什么宝贝” “找的就是现在飞星使手里的东西” 易逐尘忽然一声长笑,出其不意掠到年轻人面前,单手去切他的脉门北辰沁芳这才留意到,那年轻人右手还提着个小小的包裹,匆忙错步回身,下意识举起右手一挡: “啪”的一响,一件不大不小的物事从包袱里跌落地上。 飞星使满脸飞红,正想俯身去捡,却被易逐尘抢先截住,只得后退几步,清秀的面庞气得发白,恼怒道:“阁下莫要欺人太甚别人当你是承明太子的特使,本暗使却知道,你其实是伏魔岛的人来人,拿下魔族的妖孽” “是” 五十名黑衣武士齐刷刷应答,举刀相向。 北辰沁芳在旁边直叹气:刚摆脱马贼的威胁,现在又得罪了夜帝城的四大暗使,这人真是片刻不肯让人安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声大喊: “肖简住手你不能动他” 两匹骏马从林外一阵风似的驰来,一色黑底绣金线的斗篷,一个剑眉薄唇,神情倨傲;另一个玄衣短发,英气勃勃竟是四大暗使中的风云使和云霄使孟扬。 两人翻身下马,刚才发声喝止的云霄使,第一个挡在易逐尘身前。 五十名黑衣武士自然收起刀枪,躬身相迎:“参见风云使、云霄使” 飞星使惊讶道:“孟扬你们怎么来了” 易逐尘笑吟吟接口:“因为我在出城之前,派人送了封信给他。” 北辰沁芳立即想起,的确在出发当日,易逐尘曾经遣一名伙计将信送去馆舍,原来早已埋下救兵。 不待云霄使答话,风云使挥手命令那些黑衣武士退出林外,声音低沉地解释:“情形有变自从八月十 五之后,这几日接连有布政使大人、农田司的梁如海等几位当初支持联手银月亲王的重臣被暗杀,看样子像死于魔族的毒蛊。如今朝野大臣分成两派:一派力主投向银月亲王,另一派极力反对。主公命我等即刻回城,协助缉拿凶手。” 说着,特意狠瞪易逐尘一眼。易逐尘耸耸肩,异常轻松道:“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与我无关。魔族的毒蛊,并非只有魔族才会用。这叫欲盖弥彰,是银月亲王的借刀杀人、灭口之计,旨在将民众的敌意全部转移到伏魔岛身上,还可以趁机拉拢人心,为己所用。” 北辰沁芳在旁插嘴:“我相信与易兄无关。就和做买卖一样道理,如果你已经同客人谈好价钱,却转身把旁边抢生意的铺子给端了,还非要客人买你的货,这叫做强买强卖,我是客人也不乐意。经营交易之道,在于双方共得利益,而不是两败俱伤。” 云霄使附和道:“我也觉得不是易先生所为连主公都站在易先生这边,根本没有必要节外生枝,授人口实。” 飞星使再没作声,低着头,似乎有些神不守舍。易逐尘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物事,却是一柄旧的折扇。展开扇面,泛黄的纸张如同透着岁月的痕迹,一面画着稚拙的工笔画:两个天真活泼的孩童在花间追逐、嬉戏,旁边题着秀丽工整的四个字“九州同乐”,笔力虽嫌稚嫩,已有飘逸不凡的大家气度;另一面,则是刚劲有力的八个大字:“一日为臣,誓死效君”,墨迹端庄凝重,明显出自不同手笔。 距离最近的云霄使脱口而出:“这是从前少主赠给殷九州殷大哥的扇子肖简,怎么会在你这里” 被前代夜帝收为义子的殷九州,当年曾经和现在的风云使、离月使、云霄使孟扬一道,培养为四大暗使的继任者,自小朝夕共处,亲密无间。尤其殷九州,跟随本代夜帝殷舜华的时间最早,感情自是非一般深厚,两人一同读书、玩耍,好友之间互相题诗赠画,那是常有的事。 “九州同乐一日为臣,誓死效君”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7 易逐尘低声念着这几句话,“啪”的收起扇子,眯起眼睛道:“应该是请教暗使大人,殷九州现在何处为何十六年前,他最后一次出现在飞星使的旧居,自此杳无音讯还请飞星使给个交代。” 云霄使逼视的目光已盯在飞星使身上,正色道:“肖简,我也派人查过,十六年前不应该是更早时候,殷九州最后一次被人见到,的确是在你的家中,从此便下落不明。除了少主之外,殷大哥与你最亲近,我有好几次问你殷九州的消息,你总是吞吞吐吐,不肯据实相告,这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他没在我家里那天他来看过我之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年轻人犹自强辩,偷偷将手里的包裹藏在后头,可是谁都能瞧见,他眼神里难以掩饰的慌张和不安。 “你撒谎其实那段日子,我早就觉得殷大哥行动异常。那一次,我正好要离开夜帝城,特地到你家中道别,亲眼看见殷大哥进了你的家门,我在门外等了三天三夜,也没见殷大哥出来,还以为殷大哥暂留在你家中歇息,所以没去打搅。谁知回来之后,殷九州就失踪了。肖简,你说,殷大哥的扇子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是不是还和他有联系” 单从年龄而言,云霄使孟扬其实与殷九州同年,十六年前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只因殷九州少年老成持重,在同龄人中深受信赖,俨然是当年的四大暗使接班人之首。像孟扬和肖简等人,都惯于称他一声“殷大哥”,以示敬服之意。 此时云霄使的每一句诘问,更让那栗色头发的年轻人神情大变、不知所措。易逐尘又加上一句: “要找别的证据也不是没有,比如他现在提的包裹,正好是殷九州失踪当日所穿的衣服。前日飞星使旧居被马贼翻了遍,也没翻出什么特别的人和物件。倒是飞星使大人随身带着这包裹,似乎颇为重视” 在场几人的视线全集中在那小小的包裹,仔细一看,包在最外层的果然是件少年人穿的外衫,用袖口挽个花结,难怪被易逐尘认出。 云霄使不禁惊呼:“我想起来了,那天殷大哥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风云使也皱起双眉,“小肖,你还是说清楚好,殷九州到底在哪里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万一真出什么意外,大家绝不会怪罪你,只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树林里静得听见夏蝉的鸣叫。 飞星使紧紧捏着包裹,既不放手,也不否认,仿佛攥着世间最珍贵的财宝,脸色红了又白,眼睛只管盯着地下许久,一咬紧抿的双唇:“好吧,我带你们去见他跟我来。”带头走出林外。 北辰沁芳见其他人都走了,哪敢独自留在林中,只能跟着去。 穿过一处空地,想不到距离如此之近,就在山脚下,有两三间青砖瓦房,篱笆围墙,木制的门窗,院子里积满灰尘,显然长年无人居住,与一般民居无异。云霄使不满地问:“肖简,你带我们来你的旧居是什么意思” 这房子果真是飞星使少年时的居所。那年轻人一语未发,领着众人绕到屋后,赫然看见大树下 有一座土坟,长满了青草和野花,坟前竖起一块石制的墓碑,刻着“故友殷九州之墓”几个字。碑上苔痕点点,可见年深日久,绝非最近立的新坟。 云霄使和风云使大为震惊,异口同声道:“什么难道殷九州已经死了” 飞星使慢慢走到坟前,伸手拨开枯黄的杂草,抚摸粗糙的石碑,面带伤感道:“他死了。早在十六年前或许说十七年前,世上再也没有殷九州。” 两大暗使交换疑惑的目光,云霄使急着追问:“那殷大哥是怎么去世的为何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病死的。因为是暴病而亡,为免疫情扩散,必须连夜入葬,所以没有通知你们。后来时过境迁,殷大哥又是孤儿,更没必要公之于众。”飞星使简单回答。 众人都不说话了。易逐尘和北辰沁芳也默默看着他将那小小包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出,珍而重之陈列于墓前,无非是童年时穿的长衫、衣裤、手帕、鞋袜等物,难得每一件均保存完好,叠得整整齐齐。 “这些是殷大哥留下的遗物,我收藏在家中,作个纪念。” 飞星使低声说道。想起那个曾经像大哥哥一样的人,自己自小就如跟屁虫似的,最爱追在他身后跟进跟出,如今此景安在不由心中黯然,半蹲在地上,恍惚出了神 云霄使走近前去,从那包裹中拈起一方淡黄色的丝缎:这是一幅做工考究的缎面,正面绣着条腾云欲飞的五爪金龙,一看就是王室专用之物。四角分别盖着刻有“风”、“云”、“星”、“月”四个字的印章,恰好代表了风云使、云霄使、离月使和飞星使四大暗使的名号。那朱红色的印记,竟是用血字书写,虽然经历多年,已有些褪色,依旧字迹清晰,殷红欲滴。 “想不到这幅盟书殷大哥一直带在身边。”云霄使喟然感叹。 每一代四大暗使的继承人选定之时,都必须与新任夜帝城主订立盟约即是在特备的黄缎上,以自己的鲜血盖上印记,宣誓终生效忠。想当日立下血书之时,参与的人还是殷九州、孟扬,和现在的风云使、离月使四人。后来殷九州无故失踪,破例提拔上来的飞星使肖简也没有再次订立盟书,仍是十六年前这一幅。 此时在场的三大暗使,其中有两人看着自己当年的血字印章,当真各怀感慨,思绪万千,仿佛又回到年少青葱、令人热血沸腾的时候尤其是云霄使孟扬,一遍遍摩挲那方丝缎,久久无言。 一直袖手旁观的易逐尘,不紧不慢摇着手里的折扇,轻飘飘道:“仅仅几件孩童的衣物和 一块锦缎,能说明什么如果真的暴病而亡,更应该把贴身穿的衣服一同烧掉吧,为何还要保存至今晚生敢打赌,这墓里埋的一定不是殷九州本人,飞星使敢不敢开棺验证” “你你胡说” 那秀气腼腆的年轻人激动得惊跳而起,一下子拦在墓前,如同一只受到攻击的小兽,狠狠盯着众人,一字字道:“谁敢动殷大哥的棺木,先杀了我” 他的态度如此激烈,云霄使赶紧过去宽慰他:“小肖你别生气,没有人想对殷大哥不敬,易先生只是说说而已” 风云使看看易逐尘,毫不客气道:“阁下也不是什么好人,故意透露消息给匪帮,把别人家里翻个底朝天,又处心积虑留下书函,向孟扬提起殷九州的事,无非想把我们引到这里,从肖简嘴里打探殷九州的去向,究竟有何居心还有这两日,你表面无所作为,一到夜晚,即以承明太子特使的身份,暗中联络、拜访住在城外的几位重臣,是也不是” “是又怎样本特使奉命出使西州,除了拜会夜帝城主,自然要结纳、认识一些西州的大臣,表达太子的修好之意,这样也犯了夜帝城的大忌至于那些马贼,不是飞星使大人在追捕的么我不过顺水推舟何况让众位终于弄清楚殷九州失踪的真相,在下也算有一份功劳吧”易逐尘语气轻佻地回答。 风云使铁青了脸,竟无话反驳。 云霄使岔开道:“我看这件事,易先生并无多大恶意,可能对小肖有所误会。先生方才说这块黄缎,与普通锦缎无异,就不对了。它是我们当年与少主定下契约的唯一凭证,只有参与订盟之人的鲜血,才能融入其中,对于其他人,却是无效” 他有心转移话题,旨在缓和众人的气氛,一面铺开淡黄色的缎面详加解释,将咬破的食指,轻轻划在自己的“云”字上。那点滴鲜红的血液,一落到丝缎上,顿时如水滴入海,蒸发无形,半点痕迹都不留下。 易逐尘似对这契约颇感兴趣,一把接过来,左右细看,口里笑道:“真有这么神奇我也试试” 他的动作极快,暗中用指甲在掌心一掐,手指划过这些字迹没有人发现:当他的指尖触及缎面时,渗出的点点血迹,同样消融其间,淡然无迹。 云霄使却未发现异状,指着这幅黄缎耐心道:“先生不必试了,要使血书相融,除了订立契约的少主和我们四人,换了别人都无法做到。就算当今的飞星使肖简,因为不是亲手按的印记,一样不被盟书承认。” 适才噎了一肚子气的风云使,早对这假冒书生一百二 十分看不顺眼,挥手不悦道:“何必与他多言殷九州的事先不追究。肖简、孟扬,我们回到城里再说,办理正事要紧” 两大暗使都不反对,于是各自收拾,准备上路。风云使回头对易逐尘道:“阁下既然清白无辜,要不要随同我们一起回城,协助调查朝中大臣被杀之事” 那满脸写着不在乎的大魔头,摇着那把旧折扇,意态悠闲道:“抱歉,本特使也有正事要办,恕不奉陪诸位暗使大人。北辰兄,你说我们接下来到哪里去” 他笑吟吟转向北辰沁芳,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因为事不关己,北辰沁芳谨记“祸从口出”的原则,凡事不置一词,一听他叫“北辰兄”,便知没好事,顿觉头又大了三圈,干笑道:“咳,承蒙易兄垂询,区区哪敢僭越自然是易兄想去哪,在下便去哪。” “哈哈,北辰兄真是善解人意,越来越会做人了”易逐尘纵声大笑,见飞星使还在愤愤盯着自己手里的事物,越发笑得欢畅,“什么了不起的宝贝还给你们这把扇子我带走了” 随手抛还那幅黄缎,人已迈出后院。 听到他的笑声远去,三大暗使均有种微妙的感觉。飞星使举起接过的盟书,忽然惊叫一声: “你们看这是什么” 淡黄绣金龙的锦缎上,龙身中央赫然浮现一个血红的“殷”字印章,衬得四角的“风”、“云”、“星”、“月”四个红字,愈发鲜艳刺目,夺人眼球整幅盟书便如被赋予灵魂和生命,那条腾云驾雾的金龙仿佛刚刚唤醒,矫健昂扬的身姿,随时会从缎面上破空而出 、第17章 借刀杀人二 离开飞星使的旧居,易逐尘和北辰沁芳走在山路上,脸色随之阴郁下来。 北辰沁芳好奇地问:“易兄为何不坚持开棺查验我看那个什么飞星使的紧张样,里面十有八九是座空坟。” “没有必要。”易逐尘冷冷回答:“因为我早就知道,真正的殷九州人在哪里。只要四大暗使开始怀疑他失踪的事实,再找到他存在的证据” 他若有所思摆弄那把折扇,一字字念出上面的题字,轻蔑道:“一日为臣,誓死效君哼,真够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个效忠法” 北辰沁芳不敢接茬,又问: “如今银月亲王已在夜帝城里有所行动,易兄却不急着赶回去,莫非还要继续联络几个住在城外的大臣” “那倒不是。别人借刀杀人,嫁祸于我,我也会借刀杀人,找个更强劲的对手来对付他” 易逐尘语气里掩饰不住得意,“如果我能够亲自见到并说服这个人,公开与银月亲王对立,就够他受的了。” 北辰沁芳对那神秘人物并不感兴趣,却想起另一个问题:“易兄为何愿意告诉我这些当初和现在,之所以许可在下同行,都是因为区区还有点利用价值吧” 易逐尘为之大笑,爽快道:“北辰当家果然有自知之明,我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凭着天下第一财富之家的金字招牌,如果不好好借用一下,岂不浪费何况大当家也没吃多少亏,至少可以了解本特使的动向,回去向银月亲王邀功请赏” 北辰沁芳亦笑道:“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反正易兄和在下一样,都是厚颜无耻之徒。” 于是两边各自冷笑,在山下找回走失的马匹,继续上路。走出大约几里地,易逐尘才揭开话题: “北辰当家必定听说过,距离这里五十里之外,有一座聚宝山庄,庄主姓金,人称金百万,最爱收集天下奇珍异宝。每年一次在这庄内举行的珍宝集会,堪称西州人气最鼎盛、最权威的珠宝古玩交易市场,各地的藏宝、鉴宝买家皆会携带重金和异宝,蜂拥前来。今年的珍宝集会,据说将会有一件意想不到的宝贝现身庄内,待价而沽,唯识货者得” 北辰沁芳点点头,不以为然道:“聚宝山庄我听说过,金百万此人自视甚高,认为真正的至宝都是有价无市,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专门开设聚宝山庄,仅供同好藏家互相鉴宝、赏玩珍品,很少与贩卖珠宝的同行来往。而本族只信奉真金白银、实打实的利润,虽然涉足珠宝买卖,对于那些要价太高,或者难以定价的藏品向来持谨慎态度 ,甚少批量进货,也不参与这类集市交易。易兄莫非对那宝物有意思,要在下花银两买下来不成” 易逐尘轻轻摇晃马鞭,“非也。那宝贝什么的,我并不在乎,可是我要找的人却志在必得,已定于后日午时驾临聚宝山庄,作为顶级贵宾,与其余九位主人邀请的藏家一道,共同鉴赏宝物的真伪。所以我必须在后日八月二十进入聚宝山庄,这是我唯一可以接近此人的机会。” 北辰沁芳眼珠一转,认真地问:“易兄能否告知,究竟是什么宝贝,值得如此大造声势,引来众人追捧” 易逐尘沉吟片刻,慢慢道:“便是说与大当家听也无妨。北辰当家肯定了解,我们伏魔岛六大巨头之中,有一位雷煞王,曾经是师尊收的第一个入室弟子,尽得师尊武功真传。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纵横人魔两道,却在八年前被一位世外高人出手诛杀了这也是魔族至今遭遇的最大败绩。而那件宝物,就是传说中世外高人用来射杀雷煞王的一支金色神箭。” 两人此时正骑着马并驾而行,北辰沁芳为之默然: 要说伏魔岛的所作所为,确实天怨人怒,民愤极大。奈何魔道猖獗,魔军一日比一日势大,人人但求自保,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天降一位拯救万民于水火的世外高人,即便一件传说中用来诛魔的神器,也令世人趋之若鹜,奉为至宝。虽然嘴里说不在乎,焉知这大魔头不是想趁机得到宝物,为魔族称霸扫清障碍 易逐尘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嗤笑道:“北辰当家多虑了。莫说不知那宝物的真伪和功效,就是真有用又如何我若为了那宝贝,自有千万种方法,何须等到今日,非要借助大当家之力,进什么聚宝山庄” 北辰沁芳知他绝非妄言,一面拉紧马头,笑呵呵道:“在下的确有些不懂,易兄想见什么人,只须打出伏魔岛六巨头的旗号,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敢拒之门外吧到底何方神圣,劳动易兄如此大费周章” 易逐尘居然叹口气,颇无奈道:“能够对付银月亲王的,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可惜此人对伏魔岛恨意极深,要是堂而皇之公开找上门,肯定不会见我,更谈不上说服此人,只能到时见机行事。” 北辰沁芳恍然大悟,恭维道:“原来如此,易兄谋划得滴水不漏,佩服佩服那我们先去附近的小镇落脚,后日就上聚宝山庄。” 当日夜晚,两人赶到距离聚宝山庄最近的镇上,名唤“九里桥”,不过是一个地处偏僻的宁静小镇,因有一座修建于五百年前的小石桥而得名。北辰沁芳转了半圈,愣没找到一家相熟的商号和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8 分店,便选了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客栈入住了事。 第二天一早,易逐尘借口有事外出。北辰沁芳也没闲着,托客栈里的伙计带信到附近小镇,请本族名下的商铺派人送些急用的物资和盘缠,再顺便打探聚宝山庄的消息。街上偶尔见几个珠宝商贩路过,大多行色匆匆,不肯停留,急着往山庄里去。易逐尘到天黑才回来,依旧一夜无话。 八月二十日清晨,两人一件行李都没带,轻轻松松前往聚宝山庄。 未到山庄,沿途所见已不同寻常:除了越来越多身份和服饰各异、却往同一个方向的行人,还有不少兜售古玩珍奇的小贩坐在路边,面前摆着一个花瓶、一个镶嵌琉璃的木盒,或者几件零碎的奇石、玉器,神态悠闲地待价而沽。据北辰沁芳所说,这些多半是赝品次货,用来蒙骗不辨真假的外行。 来到庄外,更加热闹非凡:如同一个专售珍品古物的大集市,讨价还价的买家和卖家,穿梭其中的游客和路人,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摆设挂件、书籍字画、名家雕刻等等摊档,几乎挤满每一块空地,直把人晃花了眼,简直不知往哪儿看才好。 这还是庄门外的情形。大门口摆着一人高的青铜古鼎,衬着门楣上典雅苍劲的“聚宝山庄”四个大字,愈发古色古香,气派不凡。易逐尘和北辰沁芳好不容易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挤到门前,却见门廊下设了通传处,只有手持请柬的贵宾才有仆役引入庄内,登记留名,再由管事的负责接待。 北辰沁芳斜眼觑着易逐尘,小声道:“易兄要是没有请柬,是否打算强行闯入” 易逐尘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两张请柬,笑嘻嘻塞进他手里,“北辰兄怎能这么说晚生是个斯文人,从不干大煞风景的事情。” 言毕大摇大摆跨进庄门,自有仆从笑脸相迎,将他们带入前院。但见庄园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连绵不断的亭台楼阁,精心种植搭配的适时花草,处处彰显主人的不俗品位。尤其显眼的是,每一座精美的建筑,均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像什么“赏画亭”、“鉴玉馆”、“奇石轩”、“品书廊”林林总总,大概是按照藏品的种类来分。无论庭院里、走廊下,凡是可以休憩的地方,都摆上可口的茶点、美食、酒水,而且随时更换,供进园的客人一面商谈交易,随意享用。无数来自各地的珍品藏家,分成不同人群,兴致勃勃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互相品鉴,煞是壮观。 两人报上姓名,北辰沁芳只说了个族里其他人的名字,一位面目慈祥、类似总管的老者笑 容可掬迎上来,“原来是易公子和北辰公子,欢迎光临本庄,两位里面请” 礼数虽周到,对于天下首富北辰之家的大名,也没见比其他客人多重视,显然接待的贵宾身份显赫的多了去,早已见惯不怪,主人的派头可见一斑。 两人还没开口,那总管又问:“两位是哪一行的行家对书画、珠宝、古玩,哪一类更有兴趣” 这是在询问客人收藏的喜好,以便指引到不同的厅馆。 易逐尘招摇着一把华丽的乌骨洒金折扇,十足一个不通世务的纨绔弟子,直接道:“凡是宝贝,我们都有兴趣。听闻今年的珍宝集会,贵庄有一件绝世奇珍将要出售,敢问在哪里可以一睹宝物的真容” 那老者客客气气回答:“这件宝物是本庄庄主历经多番波折所得,只有庄主亲自邀请的贵客,方有资格进入专设的荟珍馆,共同鉴证宝物真伪。天下的藏品千千万万,两位公子不妨到各处走走,兴许能寻到其他心仪的宝贝。” 易逐尘板起脸,不满道:“我们是来自北辰家族的人,难道也没有资格进入荟珍馆吗” 那总管丝毫不为所动,不冷不热道:“公子请见谅。本庄的珍宝集会,旨在结识天下真正识货、识宝之人,并非为了比拼财力。就算北辰家的大当家亲自莅临,庄主要是不同意,一样不得其门而入。老朽还有其他琐事,恕不奉陪二位。” 照例客套几句,索性撂下二人,继续招呼其他来宾。易逐尘白白碰个软钉子,瞪眼旁边的北辰沁芳,后者无奈撇撇嘴,那意思很清楚:我没说错吧不是不肯帮忙,人家摆明了根本不卖我的账 此时,正对大门的厅堂里传来一阵争论声,原来是一群画商在热火朝天讨论几幅字画的价格。易逐尘四处望望,立即扯住北辰沁芳,快步走进大堂,指着墙上一幅二尺宽的卷轴高声道: “北辰兄,你看这幅离乱书如何” 、第18章 慧眼识宝一 这是一幅写在薄薄的素笺白纸上的奏疏,由于年月久远,边缘已开裂破损,以上好的黄绫装裱,长不过四尺,洋洋洒洒三五百字,墨迹枯涩暗沉,笔力苍劲萧瑟,一股抑郁不平之气从纸上扑面而来。 坐在卷轴下的卖家搭话道:“公子好眼力这是三百年前息丰王朝时期,一代名臣孟子休被流放之后写给当朝皇帝的陈情奏书,世称离乱书,是难得一见的孤品珍藏。两位瞧这上面的题字和印章,如假包换的真品无疑。” 易逐尘便驻足这字幅下,声情并茂地念诵:“国有祥瑞,而世有离乱人,非君之罪,臣之责也孟子休不愧一代忠良,听说他是遭小人陷害,被国君罢黜,身处北州蛮荒之地,依然念念不忘社稷,为昏君辩护,实在可敬可叹北辰兄看这奏书,字字泣血扪心,沉痛之余不忘告诫,笔力千斤,疏朗狂放而不逾矩,无论布局、行文、运笔,堪称草书中数一数二的佳作” 卖家见有人识货,乐得喜笑颜开,忙从墙上取下卷轴,平铺在几案上,格外殷勤介绍:“这位公子真是见多识广,评得精妙,一看就是饱学之士、懂得鉴赏之人两位既然看上这离乱书,也算有缘。实话告诉二位,这可是从孟家子孙后人手里用重金购来的一批真迹,要不是孟家近年落魄,谁会把祖上珍藏的家底拿出来变卖两位不妨仔细品鉴品鉴,过了这村便没这店,千万别走宝啰” 易逐尘被他赞得甚为受落,一面拿眼瞟着北辰沁芳,神气十足地问:“大掌柜的高见呢” 北辰沁芳可没他这般博学多才,平生所长买卖交易,诗文书画不过普通水准,歪着头研究半天,为难道:“易兄,在下是个生意人,读的书少。其实那上面的字我没几个认出来。” 架不住被易逐尘在脚上用力一踩,随即改口:“是是,字写得怎样,且先不论,我看这奏书的真伪,值得商榷。” 那卖家当场变了脸,急着争辩:“这位公子,话不能乱说,你倒说说看,这离乱书哪里不像真的” 这么一嚷嚷,周围的买家也被吸引过来,各自七嘴八舌地议论。 北辰沁芳怎会不懂这大魔头的意图定定神,轻弹两下纸面,胸有成竹道: “我说不是真品,自然有根据。其一,这种质地上好、薄透的素笺白纸,现今只有芦洲、湖阳出产,若在三百年前,便是东州廊嬛一带的特产,而且韧度极差,不耐久存。行话说纸寿千年,此种白纸放置百年以上,容易受潮发皱,一旦保管不善,则会整张脆裂成碎片,断无可能像这样仅有边缘开裂磨损。 各位仔细看这幅字的纸质,虽然古旧泛黄,然触感柔软,边缘撕裂处富有规则,尚有毛边,可见韧性不错,正是当今芦洲素笺纸的典型特征,顶多几十年历史,绝非数百年前出品。如若不信,各位不妨用手轻拉试试看,个中区别一目了然。” 他这番侃侃而谈,登时把众人震住,无人加以反驳。 北辰沁芳续道:“其二,再看字迹本身。因为素笺白纸的透水性极高,笔迹稍有停滞,便会在纸上留下痕迹,直至渗透纸背。试想一下,那孟子休若是在悲愤之中奋笔疾书,必然下笔如飞,胸无凝滞,一气呵成,不可能留下太多墨点” 忽然掀开奏书的背面,在众人惊呼声中将字轴翻转过来,果见背后墨痕点点,不是一般的密集。 “看正面或许不易发觉,就说这天字第一笔,有谁写个短短的一划尚且要中间停顿还有平字最后一竖,正是书写者激情难抑的收笔之势,从正面看像是一气直下,力透千钧,从背面看,原来中途曾经略微顿住,为求形似又续添一笔种种痕迹,多处可见,孟子休身为一介文人,区区一封奏折,何至于如此百般犹豫,落笔艰涩如果是规规矩矩的正体还罢了,这是一挥而就的狂草,岂不说明临摹者正是小心翼翼模仿原作者的运笔和行书单凭这两点,足以判定为赝品无疑” 这段斩钉截铁的论述说完,那卖家脸都绿了,犹不肯相信,又取出几幅字画,一并摊在桌上,急道:“那么请公子鉴定下,这些画作究竟是真是假连这幅蝶舞夫人的画像,也是赝品么” 蝶舞夫人,乃是息丰王朝时期出名的美人,当朝皇帝的宠姬,相传孟子休曾奉旨为之画像,却无人见过真迹。此时这几卷画轴中,就有一幅细笔彩绘的美人轻舞图,尤为引人瞩目,画中的女子身轻如蝶,舞姿翩跹,衣袂飘飘,说不出妖娆美艳。 易逐尘击掌赞道:“好一幅月下独舞图着墨如行云流水,绝无繁复,笔触细腻传神,却不呆板,包括衣带上的纹饰都是如此灵动天成,惟妙惟肖,可称难得一遇的精品。” 旁边便有人评述:“此画有大家风范,看落款的印章,确是孟子休常用的四海大人刻章,莫非是真品不成” 还有几名画商凑到近前,互相讨论之后一致结论:“画风和用笔极为老到,颇具孟氏鼎盛时期作品的神韵。看纸张的陈旧程度和墨色,可确定不会晚于息丰王朝末年。” 那卖家仍眼巴巴盯着北辰沁芳,抱着一线希望。后者凝神注视画卷,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摸摸上面的印泥,肯定道:“还是仿 作画是上百年的古物不假,印章也是真的,却不是出自孟子休之手。” 众人大惊失色,他已刮下些许朱红色的印泥,详细解释: “大家看这朱漆,用指甲轻擦即可刮去,而画上的水墨和颜料却擦拭不去,证明渗透日久,无法消褪同一幅画的印章和墨色,为何会有如此悬殊的差别除非三百年前便有人作了此画,今日才盖上孟氏独有的刻章,否则尚有何种解释再者,印章和画作如果出于同一时期,印泥盖在墨迹新鲜的纸面上,漆泥自然会与墨色掺杂混合,融为一体,不可析分,年月愈久,越发难以剥离。而这幅美人图印记如此清晰,却与原图互不相干,就像八竿子搭不上边的美人,被强行拉郎配对。所以说,即便古画不假,印章也是真的,极有可能是孟氏后人为求字画脱手,擅自将孟子休的印章印在别人画作上。画得再好,年代越符合又如何只要不是孟子休当年亲手盖的朱漆,便无法证明是孟子休的手迹,仍是造诣高超的仿作无误” “嗡”的一声,周围一片哗然。 卖家哑口无言,灰溜溜收起画卷,懊悔得捶胸顿足,“完了,完了这下可亏大了” 此时,上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厅外顾着招呼其他宾客的老总管,也投来惊奇的目光,叫来几个仆役模样的人,低声吩咐什么。 北辰沁芳幼学经商,阅历无数,虽然不爱收藏,书画鉴赏说不出什么门道,对于各类商品货物的来源真伪,可是自小烂熟于胸,了如指掌。这等造假之术,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 最得意的是易逐尘,乐滋滋拖着北辰沁芳,在众人钦佩之中匆匆挤出人群,故意提高声调:“北辰兄,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到对面的博古楼看看” 转过身小声笑道:“大掌柜的果然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准保叫那老总管,对我们刮目相看,便有机会引起庄主的注意,让我们进入荟珍馆。” 北辰沁芳谦虚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能为易兄效劳,不胜荣幸之至”心里却在想:“这庄园里的客人千千万万,哪有这么容易博得主人青睐想要进到荟珍馆,真是影子都没有” 纳闷间,穿过树木阴阴的花坪,信步来到一座小楼前。门楣上写着“博古楼”三个金字,想必是鉴藏各类古董珍玩的楼馆。 踏进楼内,四面墙壁全是一排排雕刻精美的花梨木柜,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藏品。出入的人络绎不绝,倒比别处显得安静,即使聚在一起品评、议价,也是轻声细语,绝不喧哗。正厅之上,尚有一个身穿长衫的高瘦男子在端 坐抚琴,幽幽琴声,更添雅趣。 易逐尘饶有兴致穿行在木架和陈列中,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时指手画脚,肆无忌惮地评论几句,仿佛真是前来收罗奇珍异宝的大买家。他的口才犀利,见闻又广,无法不令人侧目,一双眼睛老往周围的人群里扫,不知在找些什么 忽然,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一个人身上,止不住亮了: 这是一个锦衣白袍的少年公子,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腰间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金环大刀,不像身娇玉贵的公子哥儿,倒似出自名门的大家子弟。 他原本在厅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此时被墙角边一堆晶莹剔透的宝石吸引,蹲下身子一颗颗拈在指尖,对着光线细细赏玩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大多是浅绿色的祖母绿、绿松石、翡翠绿、琥珀绿、绿水晶每一颗都是那么青翠欲滴、光华璀璨,在阳光下轻轻跃动,像哪个人温润如玉的眼睛 易逐尘灵机一动,已有主意,转过头指着堂上道:“北辰兄,听说这博古楼里有一件庄主最得意的镇楼之宝,你猜是什么就是那琴师正在弹奏的古琴,叫凤尾琴,乃是前朝御封的十大乐师之一使用的古琴。相传一千年前有凤鸟栖于南山,引来百鸟朝贺,于是工匠斫下凤鸟栖息的梧桐木,取其精华,制成这张凤尾琴。每逢月朗风清的夜晚,弹琴者焚香沐浴之后抚之,可模拟凤鸟的鸣叫,引发百鸟和鸣,极其神奇。北辰兄,你听这曲涧底寒松,琴音高远,疏冷平静,隐隐有天籁之声,唯有琴中极品凤尾琴,方能弹出如此神韵啊” 琴案边沉香袅袅,那琴师正心无旁骛弹拨一张有如凤鸟般优美弧线的古琴,全不理会旁人言论。 北辰沁芳听得津津有味,被易逐尘这么一说,登时一脸茫然道:“易兄,在下不通音律嘿嘿,是真的体会不出这琴的好处。” 易逐尘俊脸微沉,北辰沁芳只得接道:“那个琴曲什么的,不敢评价。这凤尾琴,可不太像梧桐木做的。” 易逐尘大惊小怪叫起来:“北辰兄何出此言倘若这琴不是梧桐木做的,就不是真正的凤尾琴,那聚宝山庄岂不是收藏赝品” 周围的人全被惊动,如此耸人听闻的话,想不引人注意都难那琴师终于忍无可忍,收拢琴弦,愠怒道: “两位说话要有证据。若是这么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本庄庄主可不欢迎这样的客人” 这琴师是金百万花重金请来,平日里常与主人把酒闲聊,颇有交情。 易逐尘轻摇折扇,大言不惭道:“是真是假,拿 出来鉴定一下不就知道了所谓珍宝集会,也是给各位藏家互相交流、切磋而已。” 琴师让他这么一激,又见其他人等纷纷附和,傲慢地将琴往前一推,做个请的手势,“两位就好好鉴定鉴定,免得说我们聚宝山庄没有真货” 这是一张做工精美的七弦琴,乌黑平滑的琴身,微微上翘的流畅线条,雕制成凤尾形状,宛似浑然天成,高贵而古雅,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易逐尘率先接过古琴,优雅灵活的指尖信手拨弄琴弦,一连串冷冷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39 、第18章 慧眼识宝二 北辰沁芳被他一唤,才回过神来。上前捧起古琴,入手已觉质感沉重,熟稔地敲敲琴面,侧耳细听,瞥见凤尾翎羽处那两个金漆小字“甲午”,心下便有七分把握,将琴放回架上,点头道: “果然不是梧桐木所制。这是一种近似梧桐的油桐木,木质疏松柔润,纹理浅而细腻,可入水不沉,与梧桐木仅有极其细微的差别。而正宗的梧桐木,质地坚硬紧实,逾千年不腐,年月越久,越发油亮,且入水即沉,叩之有清透之声。最重要的区别是,梧桐木即使表面无香,只需削下一小片,就会散发一股特殊的香气,油桐木却无此清香。贵庄主要是不信,敢不敢在琴上削一小片,做个验证” 琴师冷眼以对,“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说了半天,原来要我们自己把好端端的琴砍个口子,要是鉴定错了,谁来赔回这张绝世名琴” 旁观人等也跟着摇头,无不责备北辰沁芳过于唐突。 北辰沁芳泰然自若看看众人,含笑道:“还有第二个证据,各位要不要听听关键就在这琴尾的甲午二字” 他特意指向那两个小字,像只对易逐尘一人解释: “易兄有所不知,约在五十年前,青州德庆镇有一家木匠工坊,号称天下第一作坊,制出的每一件成品均是精雕细琢、巧夺天工之作,虽然全是木工手艺,价格贵逾黄金,所以存世不多,至今不超过十件。凡是这家作坊出品,会在毫不起眼的位置标上简单年号,以作记认,譬如甲午、庚子等等。其中最得意之作,乃是奉旨为宫中乐师特制的几件仿古乐器,这张凤尾琴,就在此列除了凤尾的甲午二字,取下这三根架弦的榫木,透过琴腹内孔,约在底部下方一寸的暗槽处写有名匠工房,鬼斧神工八个篆体,可确定是天下第一作坊的出品无疑。只怕琴师又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去请贵庄主自行验看,是真是假,自然心中有数。”一边用手在琴上轻松比划。 “这个” 琴师顿时懵了要说平日里常与庄主赏玩此琴,确曾留意到这小小的两个金字,可从没往北辰沁芳说的那方面想,如今对方言之凿凿,竟有几分信了。可是说到拆琴印证,无论如何不敢做主,一时踌躇不决。 糟糕的是,旁边瞧热闹的人中,也有人在窃窃私语:“是嘛,让金百万打开琴来看一看,没准真的是仿古之作” 北辰沁芳又清清嗓门道:“还是要恭喜贵庄主。虽然不是真正的凤尾琴,天下第一作坊制作的名琴,同样是可遇不可求的稀世奇珍,普天之下只有另外两件,至今尚收藏在银都的皇宫中, 寻常人等根本难得一见。” 就在此时,最先接待易逐尘二人的老总管从门外进来,在琴师耳边低语了几句。那琴师的表情更加犹豫,回过头不放心地问:“这位兄台,方才的话可有一句虚言万一本庄主打开查看之后” 北辰沁芳正色道:“绝无虚言,愿以此作坊的全部藏品担保” 老总管便将凤尾琴交与身后跟随的一名仆役,迅速拱拱手,“两位请稍候。”又带同仆役匆匆离去。 连易逐尘也充满好奇,偷空问北辰沁芳:“大当家真的有如此把握万一这家作坊不可靠,没在里面写那几个字” 北辰沁芳眨眨眼道:“易兄放心,我上月才同这间工坊的掌柜喝过酒。真有什么不对,我第一个拿他们家的招牌来下酒” 趁着等候的空隙,刚才弹琴的琴师自是无话可说,闷声站在一边。眼见厅子里的人大半聚拢于此,至少二三百人,时机正正好,易逐尘忽然一拍折扇,大剌剌道:“北辰兄,我看这聚宝山庄真是浪得虚名你我逛了半天,都没一样看得上眼的宝贝,还不如我带来那两件” 北辰沁芳倒真想不到他会带来什么宝物,自然要顺着话题接上:“是么原来易兄还藏着好东西,不如拿出来让大家长长见识。” “喏,就是这两样” 易逐尘不知何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对小巧别致的瓷瓶,半带炫耀地托在掌心,显然早有准备。 这两只瓷瓶玲珑滴翠,初看似玉质的,细看又似普通的青瓷。造型倒不太常见,纤长的瓶身分别塑成一对男女人形:一个是发髻垂髫、婀娜娇俏的少女,一个是齐眉短发、清秀灵动的少年,都是一样的绿发翠眸,神态五官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北辰沁芳不忍打击他,在后面小声提醒:“易兄,这只是常见的青瓷瓶,论材质,既比不上翡翠、墨玉,也不如上好的白瓷和玉瓷” 其他人等便止不住偷笑,失望者有之,鄙夷者有之。 易逐尘才不理会,面不改色、滔滔不绝说道:“北辰兄此言差矣判断一件古玩的价值,不能只看材质和品相,还要看产地和背景。例如平湖产的寿石,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山石,也有人爱如至宝,不惜重金收购,不过为了心头所好四字而已。我这两只瓷瓶,常人不知其来历,自有识货的人认得:原是东方轩辕海上,当年摆在青冥族宗祠里的圣物。可惜青冥族早已灭族,只有极少数后人迁移至大陆上,连宗族的信物也辗转流落到人间,令人唏嘘呀” 他满意地看到,那正在挑拣宝石的锦衣少年 ,乍听到“青冥族”三个字,吃惊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里的瓷瓶。远处内堂的帘幕后,分明有人“咦”了一声堂上的更漏显示,时辰刚过午时。 北辰沁芳却未领会他的深意,困惑地问:“那青冥族究竟是妖族还是人类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青冥族并非异族,他们只是人丁稀少,世代居住在轩辕海的岛屿上,甚少与大陆居民往来。族人大多性情温顺,与世无争,从不喜好争端,最显著的特征是:无论男女都有一头浅绿色的长发和翠绿的眼眸,十分奇异。他们还有一项拿手绝活,擅长培育各类奇花异草,天生就能与这些植物灵气相通,赋予它们旺盛的生命。大约在数百年前一次海啸中,青冥族人家园尽毁,剩下的人不得已逃离出来,搬迁到大陆各地,自此在当地繁衍融合,与其他种族无异,所以这段过往的历史不为外人所知。”易逐尘详尽回答。 北辰沁芳更不明白了,“照易兄所说,既然青冥族不复存在,族人又流散各处,这件宗族信物还有何价值顶多是一对普通瓷瓶” 易逐尘竟严肃起来,扫一眼周围静听的人们,和那锦衣白袍的英武少年,一板一眼说道:“北辰兄又错了青冥族虽然被海潮淹没,尚有族内血脉在人间延续。别的不说,譬如拥有绿发绿眸的人,北辰兄是否听着有些熟悉没错那便是已故的春灵山春城领主,正是青冥族一脉相传的血统。加上其一母所生的胞妹碧罗衣公主,也是当今日帝城的日姬王妃,日夜思念亡母和兄长,谁说这件青冥族的圣物没有价值” 厅子里不出所料“轰”地一下,紧接着难以置信的静穆谁也想不到在这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依然掀起阵阵波澜因为这个和春天一起消失的名字,代表了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太多、太多无法道尽的意义 此时再看这两只瓷瓶,尤其那青衣短发的少年,眉宇间的气质和灵韵,无怪总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北辰沁芳隐约猜到那大魔头用心所在,暗忖此人真不厚道,拿死者的身世来作噱头,便不再追问。 远处锦衣白袍的少年,像是等不及请示和商量,大步走近前,心急地问:“请问兄台,这对青瓶卖价多少要什么条件,才肯出手” 易逐尘一脸紧张地收起瓷瓶,故作高深道:“我这宝贝,千金都不卖只送给真正识货和有缘之人。” 抬眼时,那老总管刚好返回大堂,笑容满面走到他们面前,恭恭敬敬道:“让两位公子久等。两位有无兴趣到东面的玉晶馆看看就由老奴为贵客带路。” “玉晶馆”,顾名思义是收藏玉器珍玩的楼馆。他只字不提凤尾琴验证一事,态度如此恭谦,谁都猜得出来:定是北辰沁芳所言十中八九,否则早被主人赶了出去。 北辰沁芳暗松口气,还想问:为何要去玉晶馆是否别有目的易逐尘抢着回答:“有劳老总管,听说玉晶馆里有不少宝贝,正好大开眼界” 那锦衣少年嘻嘻笑道:“我也想去看看,两位大概不会介意。” 一行四人步出“博古楼”,撇下一群震惊不已的人们,此后又将有无数匪夷所思的传言,在江湖上久久流传 “玉晶馆”位于聚宝山庄东南面,是整个庄园最大、最令人瞩目的楼馆。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自古以来,各种玉石器物及其珍品,深受各地藏家追捧。听说这庄园的主人,也是玉器鉴赏的大行家,尤其对于浑然未琢的璞玉,极为钟爱。 馆有三层:第一层,专为种种玉石雕刻、大件玉器摆设所设,来往交易的,全是财雄势大、一掷千金的富贵人家。第二层,则是各类玉佩首饰、玉玦挂件等等,藏品众多,买家和卖家常可在其中发现心头所好。第三层,乃是未经雕琢的天然原石、玉晶矿材。因为极其考验收藏者的眼光,价格差异悬殊,要么价值连城,要么形同一堆废渣。 登上三楼,正厅里一片人声鼎沸:一堆堆赏玉的玩家围着几十张桌上大大小小的玉石挑挑拣拣,互相开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有黄玉、红玉、青玉、白玉、水晶玉真真假假,掺杂其中,着实叫人眼花缭乱。 厅堂正中最大的一张桌案最为热闹。一大包灰扑扑、黑褐色、或者镶着透明晶体的原玉矿石摊开在案上,大的如磨盘,小的仅有鹅卵大小。数十人拥在案旁,全在注视一个身穿文士长衫的男子在验看货色,挑选玉材。 这男子约摸三、四十岁,五绺长须,气质清癯,不似一般精明市侩的逐利商人,颇有几分飘然脱俗的雅士风范。他随手拈起一块乌青中沁出碧色的原石,在光线下细细转动,皱着眉向对面的卖家道: “老顾,这次的货色不怎么样啊,全是山料和水货,老坑种的籽玉不多。” 他说的都是行内术语,指的是外表包裹一层坚硬岩石的玉矿石料。由于在漫长年月中,玉石精华深埋于地底,被周围的大理石岩和砾石所覆盖,需由采玉人翻山越岭,将偶尔露出地面的原块玉石敲击采集下来,此种料石称为“山料”;有些矿石则经风化崩落,滚至山腰或山脚下,顺着山水、冰川冲到河里,称为“山 流水料”。至于最上等的“籽玉料”,是被流水搬运到河流中的玉石,经过上千万年河水长期的碰撞和冲刷,被浸泡、打磨得质地温润、细腻,为玉中之珍品。 须知所有的玉晶原石,皆裹着一层砾石外皮,在尚未切割之前,谁也说不清里面是什么,玉质如何,含量多少。故在原石交易中,买家唯有凭借自己的眼光,通过外表猜测和判断其价值,称为“赌玉”这是玉石特有的一种交易方式,即使经验再老到的大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所谓“神仙难断寸玉”,此中风险形同赌博,很多时候,甚至赌的纯是胆量和运气而已。 老总管将他们带进来后,既不解释,也没说什么。像易逐尘和锦衣少年这样的外行,顶多在旁边瞧个热闹。这中年男子无疑是个老手,接连验过几块原石便推在一边,干脆道:“老顾,剩下的我也不用看了。不如这样罢,看在你我交情份上,我一次付七千两银子,将这些料石全买下了。你也知道这批货转不了几手,趁早兑成现银稳赚不亏。” 那石贩子甚不甘心,指着最小一块鹅卵般光滑的石料道:“才七千两银子嘿嘿,光是这块老山玉也不止这个价吧这可是从正宗红河边的老场口采来的,看上面的松花和纹路,里面准有上等翠色。” 这块玉石外表呈青灰色,布满点点白色松花,边上一抹二指宽的水绿,绿得触目惊心,幽深纯净,令人忍不住想要揭开内里一探究竟。 中年男子不予争辩,挥手叫来一名黑衣随从,掏出一把小如匕首的刻刀,沿着石上纹路细细切割。“咔”的一声,石块裂成两半:一边是灰色的石岩,另一边则是成块沁碧通透的翡翠玉料犹如一石投入绿波躁动的湖面,激起多少妒忌、贪婪的目光 易逐尘和锦衣少年却同时微微一怔,但凡修炼武功的人都能看出:那把锋利小巧的刻刀,固然是少有的断金切玉的利器;而这黑衣随从下刀和切割的手法堪称纯熟,绝对是功力不凡的好手。因为剖石的部位尤其需要讲究,万一将完整的玉料从中切坏,价值必然大打折扣,这随从看似信手剖解,切得如此精准,实属难得。 男子手指悠闲地敲击桌面,不急不慢道:“没错,单是这块翡翠毛料,已值四千两,可是剩下的山货,能值多少就不好说了” 再次点头示意,那黑衣随从捡起一块巴掌大的原石,刻刀拦腰一断,又是“咔”的一声,剖成两半:内中白惨惨一片,半点玉色全无。 男子继续示意,随从又拿起一块原石,照样从中破开,仍是灰白一片这样连续开了五六块石料,除了 偶见一层薄薄的绿色,一丝玉的影子都没有 那石料贩子已满头是汗,慌忙摆手道:“别、别再开了七千两就七千两,我全让给你”这时倒恨不得把手上的货物全部脱手,生怕对方会临时反悔。 中年男子笑了笑,吩咐仆役取来银子,当场兑现支付。 因为“赌玉”的风险实在巨大,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为此倾家荡产。除非有足够的财力做后盾,绝大多数人均认同见好就收,势头不对便将风险转嫁出去,一致羡慕和庆幸这玉石贩子抛货及时。 唯独易逐尘大摇其头,对老总管道:“我看这位客人才是赚大了。虽然连开几块石料都是赔钱货,谁知道剩下那么多石头中,有没有一块藏着好玉若是再有一块值四千两的玉料,不就翻本了么不过,此人眼光确实厉害,能看出哪些石头里面没料,也是真本事” 北辰沁芳反驳道:“易兄说得轻松玉石交易这行,从来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赌涨不赌跌,就像握着一件烫手山芋,行情看好便得趁早出货,谁也不想做最后垫底的冤大头。” “北辰兄似乎颇有心得,莫非曾经玩过这种猜石头的游戏消遣” “不敢,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略知一二而已。” 那老总管只瞧着他们争辩,笑而不语。 、第18章 慧眼识宝三 易逐尘忽然莞尔一笑,不怀好意道:“北辰兄未免过于自谦,这位客人的眼光虽好,再怎么着,也比不上北辰兄,论到识货验货的本事,还是大掌柜的最拿手” 北辰沁芳连忙否认:“不不,易兄千万不能这么说玉石不同一般货物,赌玉这种事情,就算神仙来了,尚且不敢保证十拿九稳。倘若换了在下,一样瞎猫逮着死老鼠,纯碰运气而已。” 易逐尘仿佛故意与他扭着来,不依不饶道:“啧,北辰兄你就露一手又何妨横竖这庄子里敢自称行家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个,不真金白银出手赌一回,谁知道哪个才是真正识宝之人” 这几句话实在过于狂妄,刻意挑衅的意味完全不加掩饰,惹得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似的,拿眼睛瞪着他们。 “易兄你这是要把我推入火坑啊,一不小心,我可是连老本都得赔上” 北辰沁芳叫苦不迭。要说刚才担保凤尾琴的事,已是冒险;如今平白无故去赌几块不知来历为何的玉石,会算几笔账都知道,铁定划不来。至于易逐尘安的什么心,用脚趾头也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0 易逐尘当仁不让应道,此提议正中下怀,别管北辰沁芳乐不乐意,一把拖住他走过去。周围的人自然而然让出一条通道这庄园里的消息显然传递极快,许多人都听说了书画馆和博古楼的事。 男子依旧坐在案边气定神闲打量他们,最后望着北辰沁芳微笑道:“这位仁兄也懂得断玉、赏玉在下颇好收藏玉晶原石,这几年鉴赏过的货色不少,难免看走眼的时候,正想向同行讨教。” 这男子的涵养倒是不错,面对易逐尘再三挑拨,依然心平气和,一点不动气。 北辰沁芳待要推辞:“哪里哪里,在下做的是小本生意,不似诸位有赏玉的闲情雅兴” 又是易逐尘抢着道:“这个自然俗话说十赌九输,普通人押错宝再正常不过。不是我们夸口,跟神仙比不好说,比起庄子里的各位,还是有足够骄傲的本钱。哪位客人要是不服气,下来赌几场,大家比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反正我们也是冲着聚宝山 庄汇集天下异宝,交结各地鉴宝的藏家而来。晚生说得对么,金大庄主” 这气质清癯的中年男子,正是聚宝山庄的庄主金百万说来倒不稀奇,除了庄主本人亲临,“玉晶馆”里哪里找一位如此财力雄厚,又酷爱收藏、鉴别玉石的大买家 男子大笑站起身,豪爽道:“原来两位是为了聚宝山庄的招牌来的金某要是不应战,岂不显得心虚和不够诚意也罢,两位不嫌冒昧失礼,我们就来赌一赌,顺便领教行家高人的风采。来人,把方才的石料都搬上来” 这一边,北辰沁芳也早看出这男子不是寻常客人,对着易逐尘不停抱怨:“易兄,你想要金百万对我们另眼相看,随便找件古董珍玩也罢了,何苦去砸银子赌玉呢易兄不懂玉石交易这行,这里每一块石头,动辄都是天价的买卖,实在输不起呀” 易逐尘面上挂满笑容,右手狠狠掐在北辰沁芳腰间,轻声道:“大当家的装什么可怜要是连北辰家都输不起,这世上就没有人敢做买卖了。我说赌便赌,别忘了你的小命还在我手里” 老总管笑呵呵走过来,吩咐仆从搬多几张大桌案,将大堆石料通通摆在案上。其余货商见庄主亲自出马与人赌玉,“呼啦啦”全拥了上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男子指着案上的石料,语气平静道:“你我各取十块玉料下赌,当场开石验证,以十块料石的总价值论输赢。兄台若是不愿额外破费银两,可从在下收购的这堆料石里选;或者向这里的其他客人购买,悉从尊便,尊驾认为这法子公平么” 北辰沁芳把手一摊,负气道:“庄主说怎样就怎样,在下哪敢说半个不字” 金百万才不理他与何人斗气,在那堆玉料中翻翻拣拣,精心选了两块黑黝黝、拳头大的原石,递给身边的侍从。北辰沁芳跟着挑了两块差不多大小的。 那黑衣随从接过石料,小心谨慎从四角割起,不一会儿,两块玉石先后露出真容:黑乎乎的岩石内核,竟是成色不错的上等翠玉 “哇,真是运气这么随手一挑,就拣出两块好玉,至少值上万两啊” 有人在下面议论。 刚才出售石料的石贩子顿时面如土色,不知因为妒忌,还是后悔不已 轮到北辰沁芳验石,黑衣随从却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北辰沁芳自然睨着易逐尘,意思是:人家不肯帮忙,总该你动手了吧 谁知后者逍遥自在摇着纸扇,不屑道:“晚生是个读书人,就算会武功,可不是用来劈石头的” 北辰沁芳差点气结跟随他 们前来的锦衣少年看得跃跃欲试,自告奋勇道:“让我来这种考手劲的力气活,我最拿手了”他有心与黑衣随从一较高下,在掌心吐口唾沫,“呼呼”两掌拍下,把两块石头击成碎块四周响起一片惋惜声。 倒不是震惊于这少年开碑裂石的掌力,而是那两块击碎的原石内部,全是粗糙大颗的砂石,色泽杂乱无章,不要说丁点绿色,简直毫无价值可言。 易逐尘的眼神更不好看了。 北辰沁芳漫不在乎道:“抱歉,在下胆子小,刚才被易兄吓到,所以一个不留神,看错了眼” 那金百万的态度仍颇为和气,谦逊道:“兄台承让了,行家看走眼,也是平常事,何况赌局才刚开始,输赢尚且难分。” 说罢,又挑了两块十几斤重的大矿石,形如两座石墩。 要知道,大的原石蕴藏大块璞玉的几率也大。众人见这位聚宝山庄庄主器量和风度俱令人称道,又见那两块土黄色的大石外表,约有一半覆盖密如蛛网的绿痕,行话称为“丝网松花”,乃是判断玉石内部质地的重要依据,没准里面真有好料,无不充满期待。 由于块头不小,黑衣随从先从玉石的底部切起,颇费了一番功夫,慢慢剖开那层绿痕。渐往里面,绿色居然越来越少,而且不成形状,直至变成灰白的岩石,到最后一刀切下,除了沙粒,什么都没有连开两块,皆是如此 这便是行内最忌讳的“暴松花”,表面看似颜色特别鲜艳,分布也很大,其实玉色全堆积在石料外皮,内里反而全无水头,或者玉质极差,只能做低级的边角碎料。 “哎呀,好可惜想不到这么好的皮色,原来都是白心呀” 众人连呼意外,金百万也显得极为失望。好在这批玉料都是低价购回,尚不至于亏大本钱。 北辰沁芳方才一时大意,这回不敢怠慢,认认真真掂量几次,选了两块大不过鹅卵的石料。他与金百万不同,并不刻意取大的来开,而是外表毫不出奇、灰不溜秋的椭圆石头,面上只有淡淡的白点,状似白色糠皮。 锦衣少年拉开架势,打算如法炮制,北辰沁芳赶紧拦住,“喂,等等要从边上开刀,慢点,再慢点儿” 少年见他如此紧张,收回掌势,化掌为刀,仅削下薄薄一层,露出里面整块绿莹莹的透明晶体,光线下折射温润的光芒,成色比起金百万起初开的两块翠玉尤胜一筹也是接连两块如是,不分伯仲 通常推断一块玉料的价值,总要根据暴露出来的玉质和肉眼可见的纹路比较稳妥;如果是外表包得严 严实实的山料矿石,仅凭那些极难辨认的灰色白点,即行内所称“翻沙皮”,就敢下注赌玉,此人眼力非同一般。 那七千两银子贱卖所有石料的玉贩子,在人群中当场晕倒单是这两方少有纯正的翡翠料子,每件已值好几万两,若是转手卖出,价格上涨何止十倍有余 众人大感佩服之余,顿觉易逐尘刚才的狂言并不算过分。金百万的神情凝重起来,在面前的石堆中左翻右翻,始终拿不定主意,沉吟良久,高声道:“把我今天进的最大那块料石搬上来” 两三个身材壮实的家丁在老总管指挥下,抬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摆在桌案上,乃是易逐尘等未到来之前,金百万花了五万银子购得,一直没来得及剖解。大石表面呈麻青色,中间一条黄绿色的蟒带,犹如环形的玉带横贯中央,异常醒目。 黑衣随从正准备下刀,听见金百万道:“从中间开吧。”依言向中段一划,同时单掌击出:“轰”的一声,巨石掉下半边,几乎把桌面砸个窟窿,石头里面却毫无异状 锦衣少年忍不住喝彩:“好掌力” 金百万接道:“再开” 黑衣随从充耳不闻少年的称赞,举刀向剩下的半边玉石再切,“啪”的一下,石块再分成两半:像是打开一个储满绿玉的小型宝盆,那凝碧浓艳的颜色全部聚积在这半块石料底部,如同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全是纯度极高的墨玉,行家称为“满色”,为上品中的上品 “当”的轻响,黑衣随从的刻刀落下,手心里不知何时渗出冷汗 众人瞧得屏息静气,偌大的三楼大厅,竟听不到一点人声。 北辰沁芳也坐不住了,看来看去桌上一堆粗石山料,无论如何找不出一块可以媲美那块巨石的原石。咬咬牙,干脆走出人群,来到一个玉石贩子摊前。 “这石头多少钱” 他背着手巡视一圈,指着一块铜盆大的原石问道。 “一万两。”小贩比着手势回答。 北辰沁芳面无表情道:“八千两,没有现银,用刚才开出的料子作抵押。” 按道理说,那些料石既属于金百万,里面的玉料也应归其所有。远处的金百万点点头,表示同意,即是允许北辰沁芳以此赊账。 “好,让给你” 这小贩也爽快,当众成交。便有侍从帮忙将石块搬到中间的大桌上。 轮到锦衣少年对着这块光溜溜、土褐色的原石体型虽然不小,对比那块墨玉晶石,到底相形见绌,想起黑衣随从单手开石的掌力,摩拳擦掌问道:“快说,该从 哪里下手” 北辰沁芳拍拍他的肩膀,“别急,从上面开始,慢慢来唉,咱们就是碰碰运气,这次没准要亏本了。” 听那语气,想是自己也没多少把握,甚为哀怨的味道。旁边的易逐尘把嘴一撇,全当没听见。 少年凝神运气,照样一掌劈去伴随一阵惊呼,料石的两边剖面,呈现滑如凝脂、洁白细腻的透明晶体,竟是极其罕有的冰种羊脂白玉碴口的断裂处绝无崩裂,参差不齐,可见玉质的韧性极高,是上等美玉的典型特质;尤为惊喜的是,随着少年沿边际将玉石的外皮破开,这块白玉的体积出乎意料庞大,单论分量,相比黑衣随从自巨石里取出的那块大型墨玉不遑多让,价值无疑都是让人咋舌的天价。 天然的冰种白玉本就极为罕见,一旦有人采获,简直像撞大运。北辰沁芳直呼侥幸,锦衣少年比他还要兴奋,脸上的表情乐开了花。 这样一番比试下来,北辰沁芳和金百万各赌五块玉石,其中有四块废石。而从开石的结果来算,北辰沁芳更占优势。 金百万再笃定,也有些心浮气躁。毕竟被人指名道姓上来砸场子,身为庄主要是镇不住场面,明年这“聚宝大会”便不用开了如今情形,必须舍得下重本 一念至此,离开案旁,在几个玉石商那里转了几圈,最后看中一大一小两块原石。 “多少银两” “大的渗青七万五,小的秋梨三万两。庄主若要,总共十万两纹银。” 、第19章 宝物动人心一 “渗青”是指那块横卧地上、长条形的青色大麻石,光滑的石面上有着大片云朵状的白斑。特别显眼的是,就在石头一侧开了个约两寸见方的小孔,透过外部探照的光线,可窥见里面深绿一片,不知延伸到几分。这是一些货主为显示玉石的身价,特地在有料的地方开个“窗口”,以供买家验看,所以石主开价不菲,奇货可居。 “秋梨”则是另一块较小的酱黄色原石,形状四四方方,以皮色似秋梨而得名,又称为鹿皮、酱皮。一般公认,带有鹿皮的,多半是上等白玉好料。 双方顺利成交,玉石搬上台面,先从大的原石解起。 不用金百万指示,黑衣随从熟练地从小孔四周开刀。纵横各凿开三四寸之后,众人的心刹时提到嗓子眼:除了沿洞口周边挖出几块青玉,那色根竟然就此中断,再也不见一丝绿的影子 黑衣随从凉了半截,挥刀继续下切,一直解到五分之四,偌大一块料石,仍然找不到第二块、哪怕薄薄一片碎料。以这块大石七万五千两的身价,等于白白打了水漂 金百万的脸色顷刻变了,示意黑衣随从去开酱黄色的“秋梨”。 好在第一刀刚刚割开色皮,翡翠虽然没有,而是大块黄澄澄、明晃晃的黄晶玉,润泽无瑕,晶莹剔透。这么大块黄晶玉,还是少有的正黄色,水头又好,远超过冰种绿翡翠,市值以十万计,抵消方才买料石的十万两,总算得以保本。 旁观的人都替他舒口气,金百万脸上才恢复一丝笑意。无关胆量和魄力,小小一方玉石,就是这般魅力莫测,牵动人心 厅子另一头,北辰沁芳正在研究两块状如石鼓的原石。整块石面好像撒了一层细细的绿粉,乍看是黄绿色的,叫人洒一点清水上去,却呈现淡绿色,还有一潭潭、一点点碧绿的颜色这叫“荞面松花”,是石中蕴含美玉的标志之一。 “两件全要了,给你五万两。” “八万两。你看这纹路” “六万两。” “行行,六万卖给你”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正式开始解石。锦衣少年向老总管借了把刻刀和石凿,按照北辰沁芳指点,一层层慢慢剖开:果然是两方各重四五百克的“淡水绿”大玉石,只是不及金百万的黄晶玉分量十足,然论纯净度和通透程度,以玉石顶级的标准,估价绝计不会低。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1 自古商人皆为利益疯狂,何况这样一个转手之间暴涨十倍的暴利行当北辰沁芳连开数块玉石几无失手,已不满足于几千上万两的小碎料,转而把目标移到一进厅门便摆在道旁、那块足有七 八百斤重的巨型乌金石。 这巨石超过一人高,如同一座小山矗立堂下,除去另一件黄盐沙矿石,整座玉晶馆就数其体积最为庞大。货主号称是在后江老场口采来的原石,为提高卖价,预先在石上钻了十来个孔洞。通过孔洞望去,只见里面满坑满谷都是碧绿,也不知到底有多少货色由于开价高达三十万两,虽然询问的人不少,始终无人应价。 北辰沁芳生性节俭,平日交易和支出,小至一分一毫都要计较。然而该大手笔时也绝不含糊,千万两银子砸进去,眼皮都不眨一下。 “25万两,以北辰家族任一间店铺做抵押。” “原来是北辰家的人,我就少赚五万两,权当交个朋友,尽管拿去开”卖家一口答应。 整整三层楼都快轰动了这是今年“聚宝大会”以来最大一笔交易,连门廊外和过道旁一样挤得水泄不通,全是闻风而至来看热闹的客人。 害得那锦衣少年分外紧张,手心里捏了一把汗。易逐尘暗自好笑,调侃道:“别担心,那25万两银子又不是你的。他们家的银子多得是,砸也砸不完。” 北辰沁芳好似没听见,只向少年简单交代几句:应在何处开刀,如何分解,力道要多大等等因为这种确定有料的“压场货”,一般不会“走宝”,不需多少经验考量,端看你舍不舍得烧钱。而25万两现银,对于平常人家无异于一串高不可攀的数字;放在北辰家族,就是普通生意一桩,跟花几两银子吃顿饭无多大差别。 从第一刀开下去,便引起一阵骚动:几乎在玉石剖开的瞬间,千百双赤裸裸、火辣辣的眼睛,都被那璀璨的光芒染成了惨绿色,映照出各种震惊、羡慕、贪婪和妒忌的目光。而这骚乱形成的中心,源自少年挥刀剖石的动作。仿佛打开一座望之目眩、取之不尽的宝藏,挑战着每一位藏玉之人梦想和视觉的极限,每划一刀,又掀起更大一波狂潮 这块七八百斤重的乌金石,少年足足解了半个多时辰,开得手都有些软了,最终取出的天然精玉以斗量,一窝窝往外掏。单是最大、最鲜绿那两块,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从而理解什么叫“价值连城”。 刚才差点阴沟翻船的金百万,这次则低调许多,驻足在一块铁灰色青岩石面前,观察犹豫再三,久久不忍释手。这块料石仅有一方睡枕大小,表面粗糙,棱角分明,中间一块暗蓝的石斑,一没“开窗”供人探看,二不见明显的松花和底色,石主却坚持不肯让价,一口咬定18万两。 “16万两。就算最极品的冰种玉,也是这个价。” >  “庄主的眼力是一等一的,既然看上这石头,那就16万两,保证不会让庄主失望”石主拍着胸脯道。 但凡热衷“赌玉”之人,总有一种赌徒心理:越是风险巨大,越是跃跃欲试,想要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这块原石外表不算出众,可是凭借金百万多年阅石无数的经验,越看越觉不同寻常,拼着赔上血本的代价,也要搏一搏 玉石搬到案上,黑衣随从仿佛明白主人的心意,只对准暗蓝色的部位割去。顶着多少热切的目光,才切到第二刀,手便开始发颤: 那刀尖下亮得扎眼的,是前所未见、成片蓝汪汪、亮晶晶的蓝髓玉玉晶石,色泽和成色之美,令人难以置信 你有没有见过这种由天地灵气蕴育出的精灵 小小一枚石头为何如此令人疯狂 有人说“珠宝是女人最好的朋友”,那是缘于人们对物质利益的永恒追求,其实我们每个人何尝不会被各种权欲、名利的魔鬼所诱惑当你有幸目睹这些仿佛充满魔力的精灵,怎能不被它们扇起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大厅里的人得以见证这么多稀世美玉出世,均觉大饱眼福,不虚此行。 赌局只剩下最后两块矿石,除非有更惊人的收获,北辰沁芳可谓稳操胜券。 金百万又开了一方不大的翡翠料,自然把目光投向那座全场最大的黄盐沙玉矿石。 所谓“盐沙”,是指石面有着细小的沙粒,犹如洁白细致的盐粒,一般只出现在品种较好的矿石上。这块黄盐沙石比北辰沁芳购下的乌金石还要庞大,重逾千斤,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表皮呈黄褐色,还有薄如云、细如丝的绿痕,那若隐若现、绿如碧波的颜色这里一丝,那里一缕,格外引人遐想。石头底部同样开了七八个手指粗的小孔,一眼看去满眼鲜亮的翠色,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既是镇馆的“石王”,开价肯定不低。前有25万两白银的乌金石出尽风头,石主咬定30万两的价位不松口。金百万号称身家“百万”,满打满算有好几百万家底的话,30万两也占了近十分之一强,无论如何都要权衡一番。 然而“一夜暴富”的神话实在诱人,有谁能抵挡得住动辄十倍、百倍利润的蛊惑尤其受方才那块蓝髓玉晶石鼓舞,大不了把赚来的都搭进去,没准可以翻盘金百万把心一横,沉声道: “30万两纹银,可用聚宝山庄任何藏品做抵押” 实在无法描述这种举座震惊的情形:一日之间,连续两笔天价的交易,注定了将会成为今年玉石业 内最火爆的传奇,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期盼又一个奇迹诞生。 黑衣随从换上大的钢刀和石锯,不需搬到案上,就在大堂中央剖解。他深吸口气,连续两掌击出,拍向大石底部,掌风雄劲激荡“嘭”的闷响,石料一分为二,轰然倒地:两边剖面朝上,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杂色,全是细小如盐粒的透明沙粒 黑衣随从和众人一样傻了眼,根本不敢抬头看金百万脸色,抖着手去切那开了孔洞的半块料石,石锯深入三分之二处,才发现一层薄薄堆积的绿色石质,恰好在这七八个孔洞开口的地方,也是颜色渗入最深的位置 满屋子没有一人说话。 黑衣随从默默停下手,不知是否继续开下去 金百万如遭重击,一下子蔫了,神情沮丧,喃喃道:“栽了,真的栽了果然贪心不足,终有翻船的一天” 这时的北辰沁芳只随随便便挑块青玉石,回手交给少年切割其实不必找多么稀有的玉材,到了这种局面,哪怕在路边拾几块土旮旯,基本完胜无疑。 他好整以暇踱到那块黄盐沙料石面前,前前后后端详一番,抬手敲击石面,饶有兴趣地问:“这块石头,庄主愿意卖吗价钱只多不少,也是30万两。” 金百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万分惊奇道:“阁下想买这块废石莫说30万两,只怕一文钱也不值。” 北辰沁芳淡然道:“庄主以为一文不值,我却觉得值,各人的判断和标准不同而已。30万两嫌少,我再加多五万两,共35万两纹银,如何” 众人尽皆惊诧,完全无法理解:这人莫非赌昏了头,脑袋也不灵光了明明人人亲眼所见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居然出价35万两 连易逐尘都不明他何以这时节外生枝,皱眉问道:“你就这么肯定这块石头值35万两胜局已定,何必冒险” 北辰沁芳绷着脸道:“不肯定。是我自己的钱,又不用易兄破费,不放胆一试,怎么知道值不值” “你要是敢故意输给金百万,我叫你今天横着出去”易逐尘凶巴巴地警告他,转过头却对金百万笑道: “虽然胜负早见分晓,就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这块石头如果我们赌赢了,庄主还需再加点彩头。” “什么彩头” “让我们也进荟珍馆,见识那件天下第一的宝贝” 易逐尘一字字说完,金百万放声大笑: “两位兜了这么大圈子,敢情是为了这件宝贝金某不才,平生鉴藏过的宝物不少,然论 胆略和眼光,自问比不上这位客人。博古楼里的凤尾琴,诚如客人所言,的确是天下第一作坊的仿制品。这块料石,倘若真是在下不识货,金某尚有何不服气必定以贵宾之礼,拱手恭迎二位入荟珍馆” 易逐尘就等他这句话,应得比谁都快:“好这话可是庄主说的,35万两成交” 不等征求北辰沁芳意见,好似那35万两是自家掏钱一样,催促锦衣少年速速开石。 金百万纵使心存疑虑,30万两真金白银毕竟不是小数目,始终不敢太过冒险。可以平安回本,还净赚5万两,已属万幸,任谁都愿顺势收手,岂会拒绝 北辰沁芳揉揉额角,倒没啥异议,示意少年可以动手。 锦衣少年精神抖擞拉起钢锯,“嘎吱嘎吱”一阵火星飞溅,顺着方才黑衣随从锯开的部位下切:第一刀,毫无异状;第二刀,依然无色;第三刀,索性一剖到底,再开两半,仍是只有那层杂绿 围观的人连声叹息。易逐尘何等失望 北辰沁芳忽然咧嘴一笑,狡黠道:“哎呀,弄错了,应该是这一块” 指点少年去剖解的,却是另一半黑衣随从丢弃的废石。 这块石料,原本是那黄盐沙石的上半部,也有四五百斤重,侧倒在地上,平滑无棱角,连个孔洞和缝隙都没有。 、第19章 宝物动人心二 锦衣少年微愕片刻,二话不说转向另一块矿石,“刷刷”两刀在石头顶部划个十字,右掌干脆利落用力一拍,“哗啦啦”碎屑纷飞,石料被他削去三分之一,再往下一切 哇眼前晶光闪耀,异彩纷呈:有淡紫如云烟的紫岫玉,瑰丽似晚霞的石榴红玉,深邃如海蓝的天青玉一丛丛,一簇簇,堆满石面,叠了一层又一层,看势头,还在往内部延伸,怕是剩下三分之二料石,全是这些纯度极高的名贵玉材,美得如同梦境。观看的人固然目眩神迷,剖石的人都目瞪口呆,简直不知往哪儿下刀好 至于价值,随便拎出一块都是稀世美玉,拿到市面上出售,35万两的石料价,转手可获利数倍,便是卖到上百万两也不稀奇 金百万呆呆望着这些玉料,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神色之惨淡,比起刚才开石之后一无所获还要难看。 “不愧是石王,我早该看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原本是我买下的,30万两,翻本十倍呀天意,莫非都是天意” 至此,二十块玉晶原石、共十场赌局全部结束,以庄主金百万完败告终。而这场耸动一时的聚宝山庄“赌玉之争”,以其层出不穷的极品玉材,和极端疯狂的高投入,直到100多年后的第十九王朝时期,北辰家族第七代掌舵人北辰沁芳已身故多年,依然被众多藏家所津津乐道,奉为经典。 这时,一个眉眼精明、账房先生模样的年轻人从人群挤出,兴冲冲奔向北辰沁芳,“大当家怎么在这里没听说当家人打算插手矿石买卖呀” 这年轻人是族里负责货源采购、探查各地商情的管事之一,像“聚宝大会”这样大型的货材集散流转之地,照例要来踩点、打听一番,没想到遇上自家掌柜。 北辰沁芳正有些烦恼该如何带走这大堆玉料,见这年轻人到来,点头道:“偶尔路过,一时手痒。你来得正好,叫人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去,顺便把买石头的账给清了。” 年轻人答应一声,瞥见满桌战利品,惊喜地问: “听闻大当家的少年时同人赌玉,曾经连开二百块料石无一失手,二十岁后觉得无趣,再没赌过。今儿个被什么勾起兴致再度出山,看来收获不小” 北辰沁芳看也不看易逐尘,自嘲道:“为人所迫,身不由己呀十多年没碰过,生疏不少,幸好没有马失前蹄,否则就闹笑话啰。” 犹在垂头丧气的金百万乍听到这几句话,突然省起什么,“腾”地站起,难以相信盯着他,“你、你是北辰家的人,难道你” “区区正 是北辰沁芳。” 那人态度从容地回答。 众多舍不得散去的石贩客商同时“啊”了一声,继而恍然大悟:北辰家族的当家人被誉为百年不遇的商界奇才,向以慧眼识货著称,无怪乎鉴赏古物珍玩、挑选玉材皆能十拿九稳,一语中的。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传奇人物,作风和行为如此低调,外表如此普通,丝毫没有首富之家应有的派头。 金百万愣了足有半会,肃然起敬,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北辰家的大掌柜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止不住跌足长叹:“今日有幸领教大当家的神技,果然名不虚传唉,我居然敢和北辰当家赌玉,这不是贻笑大方么金某无比汗颜” 易逐尘在旁接道:“行了行了,知道惭愧、技不如人就得了,今后记得别瞧不起人。这下我们够资格进入荟珍馆了么” 听那教训的口吻,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赌赢金百万的是这位架子不小的“易大公子”。 金百万连连点头,“够,够,当然够金某对北辰当家衷心佩服,若是北辰当家都没有资格,这聚宝大会便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2 “那还有我呢”易逐尘又追着问。 锦衣少年走到金百万身边,和他耳语了几句。 聚宝山庄庄主摆出恭请的手势,一脸严肃向易逐尘道:“这位朋友,有位贵宾想要亲自面见足下,也请移步荟珍馆。时辰将至,两位随我来。” 转头吩咐老总管处理“玉晶馆”的事宜,准备迎接一众贵宾到来。于是由金百万亲自带路,只黑衣随从一人跟随,陪同他们前往荟珍馆,再度引起沿途一阵混乱,争相目睹北辰家族当家人的风采。 路上,北辰沁芳逮着机会对易逐尘道: “恭喜特使大人如愿以偿,我知道要见易兄的那位贵宾是谁。” 易逐尘眸光一转,道:“如果大掌柜肯告诉在下何以认定那块玉料值35万两,我就告诉北辰兄。”“ “这个么说了易兄也不懂。反正我只要一看这些石头,自然猜出里面是什么货色,而且猜得八九不离十。” 北辰沁芳莫测高深地回答,一副“人人说我是天才,天才就是不可解释”的无辜样。 易逐尘悻悻扔个白眼,抬起头,荟珍馆就在眼前。 荟珍馆设在聚宝山庄中轴线上,也有三层高,虽然不是最大、最引人注目的建筑,却是装饰最华美、最具神秘色彩的楼馆。传说里面收藏的,都是从千万件藏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庄主爱逾性命的奇珍异宝,从 不轻易示予外人,只有深得主人信赖的至亲好友,才有机会踏足荟珍馆,一睹这些藏品的真容。 走在铺了一层丝帛地毯的楼梯和过道上,且不说两边刻满繁复花纹的黄檀木雕花墙壁,光是那一盏盏镶嵌玛瑙、琉璃、水晶石底座的长明灯,和青铜纯银打造的沉香鼎,无一不是罕有之物。何况眼尖的易逐尘一早发现,这些玛瑙、琉璃、水晶石后面,其实暗藏无数机关陷阱,防卫严密,没有丝毫疏漏。 来到最顶层的暖阁,由金百万掀开门外的毡帘。厅子里不算很大,然通透清爽,处处打扫得一尘不染。三面墙壁均是一格格排列整齐的木龛和书架,摆满各种珍奇异宝。为保持室内干净和通风,门窗处全部悬挂厚厚的绒帘,显得格外幽雅宁静。 长方形的书案旁,已有九位特别邀请的鉴宝藏家在等待,加上进来的金百万、黑衣随从和易逐尘二人,总共一十三人。他们大都是浸淫数十年的行业权威,或者具有丰富经验的大买家。有几位专门收集古玩的巨商,不用介绍,北辰沁芳都能叫出姓名。 阁楼里没有其他侍从,众人换上主人特备的丝质软靴,不需多余的客气和寒暄,依次就座完毕。金百万走向主座的位置,简洁扼要道: “抱歉让诸位久候。各位都知道,本年的聚宝大会有一件绝世宝物要出让,特请众位做个鉴证。因为是稀世之宝,无论最终归谁所有,还请各位出去之后,务必保守机密,不可泄露今日所见的任何信息。” 他见无人提出异议,点首向黑衣随从示意。 众人忽觉眼前一暗,黑衣随从已放下所有门窗幕帘。稍候片时,室内慢慢恢复光亮,甚至比方才拉开帘幕还要亮堂光源来自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就搁在墙边的木架上,光晕柔和而淡白,一点不刺目。这是为了避免烟火之气熏染室内藏品,所以但凡讲究的古器玩家,都会在藏室内禁止烛火,宁愿采用自然照明。 趁着短暂黑暗的间隙,黑衣随从不知在哪个角落按下机括,从木龛深处捧出一个四方形的古旧铜匣,一丝不苟摆在金百万面前。北辰沁芳居然注意到,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屏风后面,也有影影绰绰晃动的人影,似乎被这铜匣子吸引,想要走近看个究竟。 一片静穆之中,十几双眼睛注视下,金百万双手戴上柔软的皮套,轻轻按着铜匣,“咔嗒”一声打开盒盖:半轮金光跃出,这阁楼内原本被夜明珠的银辉笼罩,竟掩映得黯然失色;明明是密闭的空间,无端刮过一阵腥风,隐隐听见地府幽魂的哀号: 一支神光闪闪、约四寸长的金色箭头静静躺在匣中 ,仿佛随时可以扣在弦上,蓄势待发 细看这支箭,又不是普通黄金打造,纯金中透着赤红,锃亮修长的箭杆,镶着细碎的宝石,凸现难以辨认的符印;连乌黑的箭羽上,也点缀几颗亮晶晶的蓝曜石,如同点点繁星。精巧的外形,难掩丝丝渗出的杀气,令人忍不住想象当它发出时,那鬼哭神惊、万物为之退避的凛凛神威。 “各位想必听说过,约在八年前,伏魔岛天谴老魔的大弟子雷煞王刚刚出道、横行天下之时,百姓深受其害,朝野和江湖无人能敌。幸好有一位来自神族的神使不忍生灵涂炭,应邀出手降魔,在落日谷将那大魔头一举剿杀。这位拯救万民的高人,便是世人尊称的莲花大师,据闻当年用来诛杀雷煞王的,就是这支金色神箭。至今东州落日谷一带,百姓仍以仿制的金箭悬挂门上,以此来驱魔辟邪。诸位可鉴定下这金箭的真伪。” 金百万以一方洁净的罗帕,小心托起神箭放在银质的托盘上,语气凝重说道。 莲花大师,乃是民间传说中天降神迹、前来挽救人族的绝世高人。传闻他不但有令妖魔闻风丧胆的无上法力,还有一副怜悯万物、扶危济世的慈悲心肠,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石头都会开出火红的莲花。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消灭雷煞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莲花大师的踪迹。 在场的九位鉴宝藏家不由屏住呼吸,个个瞪大眼睛凑近前去,隔着托盘轮流传看,低声交谈几句。 其中一位胡须斑白、衣饰考究的老者仔细研究一番,用权威的语气道:“箭头是纯度极高的乌金掺和赤金打造,箭杆用的是昆山青金石。看年份至少有三百年以上,总之不是今人伪制。” 有四五位藏家也一致赞同他的观点。 金百万对北辰沁芳极为信服,特意征询他的意见,“北辰大当家怎么看” 北辰沁芳道:“的确是昆山产的赤金和青金石,这种赤金因存量稀少,数百年前便开采殆尽,如今已没有炼制此种材质的工艺,所以可以肯定不会出自当今任何一家金器作坊。可是就算如此,庄主又如何鉴别这支金箭,就是当年莲花大师使用过的呢” 金百万不在意地笑了,欣慰道:“这么说来,各位都同意这是古物无疑。只要确定不是今人仿制的赝品,至于是不是莲花大师当年使用的神器,信者自会相信,识得这宝物的人,必定已经心中有数。” 有人提出疑问:“也不能这么说,没有确实证据证明是否真品,庄主打算怎样定价想要进货的人从何入手而且来历如何,也是个问题” 毕竟顶着“天下第一至宝”的名头,在这魔军横扫半个大陆、所向披靡的危急时刻,握有一件可以克制住魔族的宝物,绝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等惹人垂涎而普通人想得到这件宝贝,必须斟酌再三,掂量清楚付出的代价和后果,亦是情理之中。一众买家便在那里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看法。 长桌另一侧,偏有人发出轻微的笑声。 金百万几分不悦道:“易公子为何发笑有何高见,且说出来共同参详。” 他对这狂妄书生殊无好感,全因碍着北辰沁芳和客人的面子,不得不以礼相待。 笑出声来的当然是易逐尘,从头到尾只有他瞄了那金箭两眼,坐在位子上,一手拍着折扇道: “我笑各位莫非古董玩多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纵然这金箭是真的不假,是否真有神力尚不可知,有谁知道怎么用吗当初莲花大师用它射杀雷煞王,各位该不会以为把这支箭拿在手里,就能令魔军退避三舍、斩妖除魔了吧既然基本的功用都不具备,那就是一件徒有其表的漂亮摆设,何至于让各位奉为至宝尽讨论些摸不着边际的废话,真是天底下一大笑谈,哈哈” 这番颇为不逊的发言,等于把阁子里的人全得罪了,在座的都是珠宝业内备受尊崇的行家,个个怒目以视。北辰沁芳心中暗叹:这人简直是天生的祸首,去到哪里都是血雨腥风,轻易便能四面树敌。 金百万虽然不满,面上还得维持礼貌道: “易公子怎知这里没有人懂得如何使用神箭我等在此判研这件宝物的真伪,正是为了让使用之人充分发挥它的功效,何谓摸不着边际的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说明一下:在本文的设定中,一两银子1000个铜钱大约现在10002000元人民币的购买力。所以小易同学乃一顿饭吃了北辰当家几千到上万块钱,35万两银子比现在的3.5亿元还要多,翻个十倍就是几十亿元人民币哦,金老板的百万身家也有数十多亿元资产,流口水 、第19章 宝物动人心三 便在同时候,北辰沁芳又听到屏风后面有人轻声细语的声音。料想以易逐尘的精明,必定有所觉察,只是没有揭破而已。 易逐尘恍若不闻,继续问道:“那么这位懂得使用金箭的人是谁,庄主能否告知各位的想法还真是有趣:任他武功再强,地位再高,凭着一支金箭便能天下太平,拯万民于水火么世人总是自以为是,人云亦云,有谁知造成这乱世的罪魁祸首,可不全是魔族;目前诸位要对付的最大敌人,也不仅仅是来自伏魔岛的魔军。” 这段立论的确新奇众人均未反应过来,金百万气愤道: “易公子这话什么意思现时与本朝在鹤隐城对抗的,难道不是伏魔岛的魔王军残害千万百姓、占据上百城池、扫荡108座灵山、灭掉数十位领主和50万勇士的,若不是魔族,难不成都是天降神谴,自取灭亡” “啧啧,说你们愚昧无知、轻信人言,真不为过。别的不论,单说108座灵山攻占灵山和灵剑不假,各位以为,这数十位领主和50万勇士,全部死于魔族之手包括东、西、南、北、春、夏、秋、冬八大灵山,都是魔军一手攻陷的还有已故的东、南、北、春、秋、冬六位领主,也是被魔族加害的么再清楚点说,譬如春城领主、秋原领主和冬灵山领主,在踏雪阁与魔首龙岩同归于尽,就没有人怀疑,背后是否有其他力量促成此事有谁最终渔翁得利,占尽好处我只是替这么多殉战的领主们不值,死得其所也还罢了,偏偏死得不明不白。哎呀呀,那些至亲至爱的亲朋好友们也够窝囊,不去找出幕后元凶,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头与伏魔岛纠缠,叫死者如何瞑目” 易逐尘摇着头道,一面夸张地挥舞折扇,眼角的余光却飘向屏风后头。 话音未落,屏风后面的人果然按捺不住,“呼”地揭开纱幔,大步走出来,正是那腰佩金刀、在博古楼相识的锦衣少年,激动道:“你说什么春城领主与那大魔头决战身亡,难道是遭人设计迫害的” 这话说的是雷武王朝十九年三月初二,冬灵山上“踏雪阁之战”,灵剑之盟一举损失三位堪称栋梁的领主,八大灵山从此分崩离析,成为灵剑之盟彻底走向覆亡的前兆。前情详见魔山传记1春晖记 昏暗之中,少年掀帘而出之际,处于北辰沁芳的位置,纵没练过任何暗中视物的本领,也能窥见屏风内,还有一个白底绣金龙袍的身影 微妙的是,除了几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鉴宝藏家,像金百万和黑衣随从,乍见这锦衣少年现身,竟无一点意外之色。< br>  易逐尘紧紧盯住少年,慢悠悠道: “陆河将军想知道真相,不妨去问问中灵山上的灵剑之盟总领主和贵主上;或者待九月初九,日夜二帝亲自约见风舞阳,一切自会见分晓。” 这锦衣少年不是别人,原来是日帝君浩然座下、大名鼎鼎的三大将军之一 陆河将军,因为生就一张娃娃脸,虽然年满二十五岁,加上天性热心开朗,倒像个稚气未脱的青涩少年。和夜帝御下的四大暗使一样,三大将军同为日帝最信赖的家臣,个个都是身经百战、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 “你原来认得我你是说” 少年被他一口道破来历,陡然愣了一下,还想继续问个明白,屏风后面又有人喝道: “哪来的书生在此胡言乱语,企图妖言惑众找寻神箭,是为了斩妖除恶,镇压魔道,谁敢冷嘲热讽、横加指责,公然替魔族说话还想挑拨日夜双城和灵剑之盟的关系,我看你才是来自伏魔岛的奸细,先吃我一刀” 喝声洪亮雄壮,震得耳边嗡嗡作响。一位腰间束甲、虎背熊腰的大汉闪身而出,手中长刀卷起呼呼风声,吹动四面帘幕翻飞,毫不迟疑刺向易逐尘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案旁的易逐尘已不知何时站起,左手在刀尖上灵巧无比地一拨,便让长刀偏了方向,“呼”的砍向桌案,将整张厚实牢固的黑檀木桌面生生砍成两半,在座的鉴宝行家们全部惊避后退。 “好刀法,不愧是日帝城的三大将军,平原将军果然招雄刀猛,神力惊人那么还有一位” 易逐尘双手拢在袖中,含笑而立,瞟着帘内停下话语。 这大汉目光如电,满脸风霜之色,当然是三大将军之一的平原将军,神色为之一凛,冷然道: “伏魔岛天谴老魔的武功你到底是什么人” 阁子里这时可谓相当混乱: 门窗的帘幕全部掀起,桌椅侧翻于地。金百万第一时间抱起那装着金箭的铜匣,黑衣随从全神戒备守护一旁。其余客人要么惊慌失措、不知所以,要么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透一口。 陆河将军朝金百万露齿一笑,拍掌道:“还请庄主带各位贵客暂行回避一下,待我们解决完一些小事,再与各位共同鉴赏宝贝。” 金百万点点头,忙领着众人鱼贯退去。剩下北辰沁芳不声不响站在墙边,少年将军方才在玉晶馆与他合作甚愉快,加之是与易逐尘同来,便不作勉强,任由他留在室内。 铜炉里的薰香散发淡淡香气。 平原将军厉声喝道:“阁下现在可以告知了 吗你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到聚宝山庄刚才那些话居心何在” 易逐尘又掏出那对瓷瓶,在光线下轻轻转动,惟见通体翠绿,莹润无华,顿令两大将军同时安静下来,相顾默然。 “在下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者已矣,如何让死者去得安心,完成他未尽的心愿。春灵山的春城领主,为人谦和谨慎,宅心仁厚,为何会在伤势未曾恢复的情况下,贸然与魔军首领决战踏雪阁,不惜赔上秋灵山和冬灵山两位领主的性命正是因为当日在中灵山上,春城领主曾经当众发下誓言,必在一月之内手刃魔首龙岩,否则愿一死以谢天下这是谁以违反盟规、公平惩罚为名,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两位不会未有所闻吧” “而且春灵山失守,也颇多疑点:为何不早不晚,偏在魔军突袭春灵山当日,调走大部分守卫军为何春灵山告急,无人前往增援何以春城领主被擒时,却没有带上本应随身携带的灵剑是否他已预知了什么,所以故意把灵剑收藏起来以春灵山领主和日帝城至亲的关系,当初身陷雪牢之时,日帝城主尚且不远千里赶来救援;如今斯人已去,尸骨无存,贵主上真的一点都不痛心,还记不记得故人因何枉死” 他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说道。 两大将军脸色大变,既惊且疑。平原将军急得上前一步,怒道:“休得胡言自从世子殿下离世后,主公和主母日夜想念,怎说他们不挂心” 如果,请我们的网站地址宅书屋o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3 这耿直的汉子,竟眼眶泛红,哽咽着说不下去。 明亮的室内,似有缕缕清风吹过,将屏风后面的帘幕轻轻掀起,带来一声悠远的太息: “易先生责问得甚是。丧失至亲之痛,本座和内子无日或忘,与伏魔岛有不共戴天之仇,因闻聚宝山庄有克制魔族的宝物出让,与夜帝城主会晤之后,所以绕道前来。何其有幸竟得见先生带来的青冥族圣物,故托金庄主将先生请至荟珍馆,正想借此请教。平原、陆河不得无礼” 屏风后端坐的白色绣龙袍身影,终于慢慢开口。他的声音庄重又威严,具有无法抗拒的气度。 平原和陆河将军一齐躬身道:“是,主公” 普天之下有资格穿这种白底绣金线飞龙锦袍的人,唯有当今日帝城主君浩然,其挚爱的正室王妃碧罗衣公主,也是春灵山领主的亲妹妹。八月十五月神祭,两位城主在夜帝城秘密约谈之事十分隐秘,各方都没有透露一点风声。易逐尘正是收到密报,预先候在日帝城主回程的路上,想方设法混入聚宝山庄,始有机会面见日帝。 其实北辰沁芳 也猜到荟珍馆里这位贵宾的身份:灵剑之盟名存实亡,王朝疆域内能与银月亲王分庭抗衡的力量,就剩下日、夜双城联手。易逐尘既能破坏夜帝城和银月亲王的联盟在先,继而挑动日帝城与之对立,伏魔岛自可立于不败之地,坐收渔翁之利这算盘打得是精,北辰沁芳更不能说破,权且装聋作哑站在一边,纯作壁上观。 易逐尘合掌收起瓷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一切均在掌握之中,能引日帝亲自垂询,这计划便成功了一半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挑指称赞: “日帝城主好器量,至情至性,无愧一代明主之风如此,日帝是想凭着那支金箭,向魔军公然宣战,为故人报仇雪恨啰” “本座的确有这个念头,”帘后的人坦然道:“可是至今未找到使用神箭的方法。而本座还收到消息,可以用射杀魔族的金箭作信物,找到它的主人莲花大师,邀请高人再度出山,为人间斩妖伏魔,造福万民。奈何莲花大师仙踪难觅,本座尚在物色派去寻找大师的人选,依先生的高见” “虚无缥缈,缘木求鱼,不切实际的无谓之举” 易逐尘一口气批评道。在夜帝城时,日帝城主就听说这年轻书生舌战群臣、辞锋犀利的风采,并不以为忤,静听他的下文。 易逐尘侧头凝思一阵,转而问道: “敢问日帝和夜帝城主约谈之时,对于九月初九与灵剑之盟总领主会见一事,有何看法” “本座和夜帝都认为,灵剑之盟近来的举动十分不寻常,总领主风舞阳的决策也有诸多令人费解之处。” “对银月亲王呢,城主怎么看” “银月亲王此人野心不小,才干和魄力惊人,迟早不甘居于他人之下。其实本座也不赞同和银月亲王联兵,似有引狼入室之忧。” “说得好” 易逐尘一拍桌案,正等他这句回答,随即芜然一笑: “诚然,日帝仍可继续遣人拿着那支金箭去寻找莲花大师,若是十年八年都找不到,不妨等到猴年马月如果我说,现在坐在中灵山上未央殿里的,根本不是风舞阳,而是当朝的银月亲王;当日下令春灵山和夏灵山弃守,又在众多领主面前逼迫春城领主誓言必须一个月之内除魔赎罪的人,也不是风舞阳,而是银月亲王,日帝作何感想” 陆河将军第一个跳起来,“怎么可能你说灵剑之盟总领主是银月亲王假冒的” 易逐尘望着他,郑重道: “陆河将军不相信,不妨细心想想:近几年,风舞阳常年云游在外,是谁在打理盟中事务有 谁见过他的真面目为何一回到中灵山上,就性情大变,决策失当,先是逼死春城领主,又再剥夺副总领主东侯逸的职位造成现在灵剑之盟元气大损、内耗不断的局面,谁该负上最大责任” “嗯这个,好像真有点可疑。”少年将军疑惑地搔搔脑袋。 屏风里的人沉吟道:“不过,排名第一的诛天剑一直在中灵山上,而且绝无虚假。如果假冒总领主的人是银月亲王,风舞阳怎么会心甘情愿把灵剑交给他人银月亲王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因为银月亲王早有独霸天下的野心,至今掌握朝野一半势力,唯独兵权牢牢控制在雷武皇帝手里。所以要借助108座灵山的力量,找到那把象征至高权力的万神之剑,然后与伏魔岛联军,达到其吞并雷武王朝、瓜分整个大陆的目的。其实银月亲王这个秘密,春城领主和东侯领主临终前都已识破,全部记载在一封书函中,交托与夏灵山领主带给真正的风舞阳。城主将来见到夏领主,便能查证。”易逐尘清晰地回答。 阁子里一片寂然这“真相”太过惊人,委实不知如何反应北辰沁芳不是江湖中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张得心头怦怦直跳。 易逐尘负手斜睨众人,悠然道: “日帝可以对在下所言暂时存疑,届时与中灵山总领主会面,务必要探查清楚他的底细,是真是假,一目了然,断断无法瞒尽天下之人” 陆河将军愤怒得涨红脸庞,“呛啷”抽出宝刀,义愤填膺道:“主公,原来是银月亲王在背后捣鬼,这个假仁假义、阴险狠毒的衣冠禽兽世子殿下死得好冤,我们快去揭穿他,为殿下报仇” 春灵山领主在世之时人望颇佳,日帝城上上下下俱对这位温和可亲、唯一的“国舅爷”极其敬服,当日噩耗传来,举国震动。三大将军之中,又以陆河将军与其年龄相近,交情最深,尤其沉不住气。 、第20章 且为卿狂一 屏风后面的白色人影,似也抑制不住内心激荡,站起身踱了几步,幽幽长叹一声,带着无限感伤之情: “先生有所不知,内子与其兄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感情非同一般。自从春灵山领主逝后,本座眼见内子日日以泪洗面,憔悴成疾,能不心疼先生提到青冥族,不瞒易先生阿罗娘家的外公,的确传承了青冥族血统,当年也是京城一大望族,膝下只得两女:一位是阿罗已经故去的亲生母亲,另一位就是现在银都皇宫里的大德端淑皇后而这位从小抚养内子兄妹长大的姨妈一生未有生育,也就是说,青冥族的血脉传至内子这一代,唯剩下兄妹二人,再无旁系分支唉,内子因心念亡兄,尤爱收集绿色宝石,本座原本叫陆河将军顺便搜罗几件绿色珠宝,捎带回给阿罗。想不到在博古楼,一朝重见先生手里的青冥族圣物,本座实在情难自已,感慨万千” 关于春灵山领主和胞妹,与雷武王朝皇室的关系,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北辰沁芳都是第一次听闻。至于易逐尘,自然调查得一清二楚,特地带着那对瓷瓶来聚宝山庄招摇,只须算准时间和地点,抬出春灵山领主的名头,何愁不引起日帝注目相比之下,让北辰沁芳以鉴赏古物为名、与金百万赌玉斗石,最终赢得进入荟珍馆的机会,倒是为免不被日帝城主所见的预防之举。 易逐尘心知对方已被说动,只需再添一把火,抚掌叹道: “春城领主侠义为怀,剑术和人品均令人钦佩,不料英年早逝,像在下这样非亲非故的路人,都深觉惋惜。陆河将军切不可鲁莽行事,一来无凭无据,二来未必有胜过对方的把握” 锦衣少年眼中泛起泪花,跺脚道:“这又不准,那又不做,还想怎么样难道眼巴巴看着那个什么混蛋亲王,继续坐在中灵山上耀武扬威,祸害江湖” 他气恼地挥舞宝刀,心情烦躁之极,想起易逐尘手上的瓷瓶,恋恋不舍地问:“兄台的瓶子,到底怎么卖开个价嘛,主公都肯见你了” 易逐尘故意把玩着瓷瓶,向他眨眨眼道:“陆河将军想找银月亲王报仇,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我这两只青瓶,不用花银两,你能打赢我,就白送给你” “真的” 陆河将军喜形于色,刚要接话,平原将军毕竟阅历丰富,很快发现破绽: “且慢银月亲王假冒灵剑之盟总领主这种机密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阁下如果不是银月亲王的人,就是来栽赃、挑拨生事的你想让主公接见,简直痴心妄想” “呵呵在下是什么身份, 今天让你们瞧个清楚看我有没有资格让日帝接见” 伴随一声朗笑,这年轻书生倏然飞掠而起,直扑向屏风后头,快得无法形容袖底射出一线银光,如流星划过天际。陆河和平原将军大惊失色,同时从两边抢上试图拦截,却已迟了。 “大胆狂徒,敢偷袭主公” 就在同一瞬间,屏风后面似有银河倾泻、怒涛汹涌,一片寒芒凌空飞斩。白色龙袍的身影已迎上易逐尘,耀眼的刀光卷住银光。 “沧海生涛,日月增辉”。 和夜帝城主的“银星刺”一样,日帝城主也有一把历代相传的专用佩刀,刀名“沧海”,以东海的玄铁和青金打造,长逾三尺三寸,重四十六斤,传说能开山裂石、有斩妖祛邪之功。 银芒与刀光汇在一处,竟合成一道浑圆的光轮,好像碧波荡漾的海面升起日月同辉,各据一方天地,谁也夺不去对方的光彩 “哗啦”一声响,遮挡的屏风塌下半边。两条人影在空中一触即分开,那素淡的身影尤其飘逸出尘,邪异如鬼魅。 “魔首冥风” 平原将军惊悚地大呼。他曾参与净魂殿上营救春灵山领主的战斗,对于魔军“六大巨头”的功夫来路,颇有了解。 刀光如沧海浩淼,连绵无际,刹时风平浪静,已回刀入鞘。易逐尘发出连串怪笑,笑声忽高忽低,疾掠回来,正好对上追逐而至的两大将军。双手袖袍隔空一扬,“叮当”两声,竟不知用什么东西,把两人的长刀一起击落在地 纱帘掀起处,一个身披白底绣金龙袍的青年伫立堂上,二十岁年纪,剑眉朗目,气度高华,正是当今的日帝城主君浩然,面露讶然之色: “银星刺你是” 易逐尘若无其事落在对面,衣袂微扬,拍拍袖子笑道:“没错,我就是魔首冥风在下有资格面见日帝了么” 平原和陆河将军匆忙收起佩刀。方才两人合击,尚且不是对手,若非日帝的“沧海”出鞘,后果不堪设想。如今见易逐尘手上空空如也,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对方使什么兵器都没看出来,想起江湖上关于这大魔头的种种恐怖传闻,以及伏魔岛匪夷所思的武功,谈何阻止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面面相觑。 龙袍青年深深打量易逐尘两眼,脸上惊愕之色未退,犹豫片刻,把“沧海”递给身边负责捧刀的侍从,摆摆手道:“算了,冥风大人刚才与本座切磋刀法,并非有意偷袭,平原和陆河不必过分紧张。” 两位将军固然大惑不解,不明一向深恨魔族的主公,何以愿意善罢甘休北 辰沁芳却知易逐尘的能耐,定是刚才对阵之时使了什么招数,令日帝城主另眼相看。 易逐尘收敛笑容,正色道:“请问城主有无见过银月亲王的武功一旦对上,胜算有多大在下曾经有幸跟银月亲王交过手,论功力精深,剑术高超,比起从前的风舞阳只高不低,犹在东侯逸和春城领主之上。” 龙袍青年双眉微皱,“真有这么厉害还请冥风大人详加指点。” 这大魔头毫不隐晦,万分严肃道: “不怕告诉日帝,我们伏魔岛的同门得自师尊真传,修炼一年,等于常人修炼十年,若非有数十年以上功力,根本接不住我的一招。而银月亲王上次与晚生对了一掌,竟能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据我估计,至少百招之内,殊无胜算。方才特意领教一下城主的刀法,虽然功力深厚,威力不容小觑,然比起那把天下排名第一的诛天剑,加上银月亲王出神入化的剑法,胜负仍是未知之数。所以,以晚生看来,城主和银月亲王的武学造诣不相上下,端在伯仲之间,一旦成为对战的敌手,银月亲王老谋深算,深藏不露;城主若急于为亲人复仇,含忿出手,必定关心则乱。须知绝顶高手对决,胜负仅差毫厘,日帝切记不可掉以轻心,以免错失除去银月亲王的良机。” 日帝城主低头沉默不语。 平原和陆河两位将军直听得哑口无言,暗暗心惊: 魔首冥风,果然名不虚传仅这一番论述,非顶尖高手不能道。而银月亲王竟能与之战成平手,该是何等可怕的劲敌 “多谢冥风大人指教,本座铭记于心。” 日帝城主长长吸口气,拱手答道。 易逐尘挑眉而笑,再度从怀里掏出那对青瓷瓶,端端正正摆在墙边的木架上,“刚才跟陆河将军开个玩笑,这两只属于青冥族的圣物,自当物归原主,哪敢索取一分一毫的报酬就当是送给日姬公主,以慰公主思念亡兄之痛” 就在此时,阁门又被推开。原来是庄主金百万听到阁子里的打斗声,担心藏品受损,带同黑衣随从匆匆进来,正好听到易逐尘最后几句话。 金百万大致扫视一下室内的情形,也捧出那个装着金箭的铜匣,语气诚恳道:“既然易公子都肯割爱,金某留着这个宝物不知其用,早就有心赠给日帝,也请日帝一并收下,望早日寻到神箭的主人,为天下百姓请命。” “如此,本座却之不恭。” 日帝城主挥挥手,命陆河将军收下宝物。 易逐尘见无自己的事,长揖一礼,“晚生告辞了,后会有期。日帝如有机会见到夜帝城主 ,不妨与之共同商讨。”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4 他留下这含意深长的话,仰天吟道:“浮名本是身外物,一生真伪有谁知哈哈”昂首迈出暖阁。 众人见他目中无人、傲气十足的架势,却无人上前阻拦。 北辰沁芳和金百万寒暄了几句,说好日后再来拜访,也跟着离去。 等到两人走后,望着日帝深思的眼神,陆河将军不解地问:“主公,虽说这大魔头愿意献上圣物,揭穿银月亲王的秘密,毕竟是魔军首领之一,与我们势不两立,为何不将他拿下,而是轻易放走” 白色龙袍的青年面带忧色,若有所思道: “你们没有发现么他使的是银星刺,属于夜帝城主专用的兵器,必定和夜帝城有着不可分解的渊源。而且当沧海刀遇上银星刺,唯一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日月同毁”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伏魔岛要除,打着正义名号的狼子野心更可恶。传令下去,日帝城从今日开始作战部署。九月初九那天,本座定要见到风舞阳,向他讨还公道” 摘自第十九王朝史官杂记博物篇: 初年,余曾于太阁目睹旷世美玉,宁不惊艳,震撼莫名其一名“碧晶”,一名“流彩”。蓝者如碧空新洗,湛蓝深透;红者似红霞飞彩,渥珠流丹。两玉市值千万,不可估量。尝有西州领主,深爱其宝,欲以辖内二城易之而不得,引为平生之憾据闻为前朝雷武王朝二十年,北辰家族第七代掌舵人北辰沁芳与聚宝山庄庄主“斗石”所获,原石价逾三十万两,观者咋舌,轰传一时。呜呼,巨商豪赌,不计万金,一至于斯 另,时一两银合十吊钱,共计一千铜钱,特注。 走出聚宝山庄,不过午后时辰,易逐尘心情一片大好,脸上的表情尤其得意。 北辰沁芳调侃道:“易兄算无遗策,善于操控人心,想必早就计划好以死者的名义打动日帝,仗着巧舌如簧,挑动日帝城主与银月亲王势成水火,让银月亲王又多一个对头,在下真是叹为观止” 易逐尘神色不变道:“大当家不必冷嘲热讽。攻心为上,攻城次之,人心皆有弱点,总有最易攻陷之处,当然要最大限度地加以利用,为我所用。” “哦那么冥风大人的弱点又是什么不知如何为在下所用”北辰沁芳似笑非笑道。 易逐尘冷冷斜他一眼 ,“北辰当家还是担忧下自己的前途为好,把本钱押在银月亲王身上,当心到头来血本无归,毁了北辰家族几代的基业。” 北辰沁芳几分认真道:“这个不劳易兄费心。易兄如此懂得把握人心,那么说,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真情啰易兄有没有遇见对自己真心真意之人” “没有。就算曾经有人真心对我,也全都背叛了我我不是听错了吧,居然从北辰当家口里听到什么真情假意”易逐尘寒着脸道。 北辰沁芳专注地看着他,点头道:“易兄心里似乎充满仇恨。不管有多大的仇怨,为何不能看开点,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眼见易逐尘的脸色更加不对劲,赶紧改口道:“咳其实我与易兄有同感,在下是个生意人,也只相信利益二字,绝对不会凭感情用事。纵然有所动心,只能以家族利益为重,易兄当能理解。” 易逐尘忍不住转怒为笑,“北辰当家这话实在有趣久闻大掌柜的性情古板,除了做生意之外,从不沾风月之事,想不到也会动情,莫非看上哪位浑身贴满银子的美貌佳人哈” 北辰沁芳不理他的嘲讽,只管往前行去。 两人这时正走在聚宝山庄门外一间间古玩珍品摊档之中,北辰沁芳忽然停下脚步,拈起路边一个玉器小摊上的玉牌,反复赏玩,爱不释手。 这是一块约半个巴掌大的长方形玉牌,质地莹润洁白,镶着细细的银边,没有复杂的花纹,正面刻着“流水”二字,反面刻着“沁芳”,合起来正好是“流水沁芳”四个小字。大概是某个富贵人家的铭牌之物,开价也不高,只要二十两纹银。 易逐尘刚才在庄子里,见北辰沁芳出手都是成千上万两,不明他何以对一块值二十两银子的玉牌如此青睐,奇道:“这玉牌很值钱么我看也是次等货色。” 北辰沁芳有板有眼道:“易兄这回可看走眼了,这是上等的琉璃种羊脂白玉,虽然不事雕琢,胜在质朴天然。在下喜爱的,是上面的流水沁芳四字,倒也清新别致。” 易逐尘鄙夷道:“北辰当家连几十万两的石头都买了,还为这种路边的便宜货破费” 北辰沁芳笑了笑,懒得讨价还价,直接扔下二十两银子将那玉牌买下。 、第20章 且为卿狂二 眼看天色尚早,就算赶回客栈仍未到晚膳时候。两人奔波费神半日,回到投宿的镇上,找了间略微像样的饭馆,聊解空虚的肠胃。 “九里桥”是一个僻静的小镇,不比别处繁华,所出菜式无非农家小炒、粗茶淡饭,难得易逐尘没怎么挑剔,反觉得别有一番清静。 提起接下来的行程,易逐尘只说今夜略作安顿之后,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夜帝城。北辰沁芳料想他这次回到夜帝城,势必与银月亲王直接对峙,恐怕再不会让自己轻易接近,有这几日般朝夕共处的机会,不免些许失落。 易逐尘问到他的打算,北辰沁芳说已决定在夜帝城开铺营业,正要回去布置打点。易逐尘也是闲得无聊,居然有闲心打听做生意之事,满怀兴趣地问:“其实交易买卖,无非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只要货如轮转,能销得出去,便有利可图。这世上的商人千千万万,何以北辰家族能独领风骚,占尽天下财富” 北辰沁芳听到这里,轻扫他一眼,十分正经道:“易兄说得没错。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这是小本经营的基本法则,至多保证不亏本。易兄想知道大钱是怎么赚的,需要在下亲自演示一遍吗” “哦正想领教大掌柜的手段。” 北辰沁芳便放下碗筷,举目向四处张望,正好看见一个面色黧黑的老汉,守着一担小葱,坐在饭馆角落里唉声叹气。那小葱的叶子已有些萎顿脱水,软软地耷拉下来,显然销路不佳,过了午后仍未售尽。 北辰沁芳招手叫他过来,问道:“这小葱多少钱一担” 那老汉愁容满面道:“今早还卖30文钱一担,客人要就20文卖给你。” “这镇上的葱很多,都卖不出去么”北辰沁芳又问。 老汉叹口气道:“不瞒两位客人,我们九里桥别的没有,就数小葱和大葱长得最好,也算远近闻名。今年收成又好,谁知一多了就不值钱,人人急着压价,赶着卖完了事。” “请问老人家贵姓有无固定店铺铺子里还有多少存货”北辰沁芳和颜悦色地问。 那老汉指了指饭馆对面街上一间门面狭窄的小铺子,爽朗道:“老汉我姓王,人人叫我王老汉,在镇上卖了三十多年葱和青菜,这附近种菜和卖葱的,都爱把东西放我那儿存着,这时候少说还有七八担大葱没找到买主呢” 两人循着他的指点望去,果然看见对门一间简易的小摊档,连个门面和招牌都没有,店里随意摆了几堆无人问津的菜叶和大葱,看铺的小伙计无精打采赶着苍蝇。 北辰沁芳沉吟一阵,再问:“除 了王老伯的铺子外,这镇上卖菜的大户肯定还有吧最大的商号是哪一家” 王老汉憨厚道:“呵呵,我那小摊子算什么咱们九里桥最大的菜店当然是马大户开的,就在街道另一头,方圆数十里内,基本上有一半的菜贩都把菜送到他们那里去卖。” 北辰沁芳已有计较,回头对易逐尘道:“易兄,可否借十两银子作本钱我保证今日之内,能让你连本带利成倍翻本” 易逐尘也觉有趣,依言递给他十两纹银。 北辰沁芳转手将银两交给老汉,另外加上五两,一并递给他,几分认真道:“王老伯,我想用40文一担的价钱,买下你店里全部大葱。还有劳烦找多几个帮手,收购这镇子里所有菜贩的葱菜,不管是大葱、小葱、野葱、水葱、香葱,一律40文一担。特别记得要到马大户的店前吆喝,就说中州来的一名富商,老父身患重病,急用九里桥特产的葱白熬汁洗浴,天黑之前务必收购大量现货,而且论量不论质,有多少要多少,现银交易,绝不拖欠。” 那王老汉接过银子,满面惶恐,结结巴巴道:“全、全部都要没准有好几百担呢客官您,真的要这么多葱” 北辰沁芳拍拍他的手道:“老人家,你尽管去办,这点银两我还出得起。收购回来的葱,先在你铺子里放着,要随时向我报账。只有今天有效,过了今晚,明天这些葱或许就不值钱了。” 老汉连声答应,急急捧着银两去张罗。 不一会儿功夫,易逐尘和北辰沁芳坐在饭馆里,亲眼见着对面那间铺子,从门庭冷落到渐渐人声鼎沸。一队队菜贩挑着大担小担葱络绎不绝从四处赶来,新请的七八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各种鲜绿水灵的葱菜堆得店子里都放不下,一直摆到门外的街道上。 两盏茶过后,王老汉满头大汗、喜滋滋回来汇报:“哎哟,这位公子,你可真是大手笔呀一听说有人买葱,这附近的大伙儿都来了,共有256担,花了” 北辰沁芳随口接道:“是一万零贰佰四十文钱,不用算了。” “啥这”那王老汉怔了片刻,摸摸脑袋道:“客人您算得真准总共花费十两二百四十文钱您还要么” 以一担葱四十文计算,250担就有10000文钱。一千文钱等于一两银子,一万文钱就是十两银子。 易逐尘早见识过北辰沁芳心算的本事,自然见惯不怪,刚好夹了块葱油馅饼,抿着嘴笑道:“大掌柜买这么多葱,莫非打算用来搭房子,让我们今晚枕着当床睡的我看这一个月之内,北辰 家族天天都得吃葱花拌面、葱花煎饼、小葱拌豆腐啊哈” 北辰沁芳由他去说,只问王老汉:“那马大户知不知道你们有没到他店里收货” “有,有这些菜贩子,好多都是从那里过来的。”王老汉连连点头。 “那就继续买入,本钱不够我再添。” 说话间,一名伙计匆匆过来,急吼吼道:“不得了啦那马大户见镇上的葱被咱们买了,开价50文钱一担,也在收购囤积葱菜” 北辰沁芳一顿茶杯,“好,你们赶紧叫另一批人换副担子,把收来的葱全部运到马大户那里去卖,对外就说是中州来的人把葱运走了。” “啊这不是自买自卖吗那中州来的富商” 王老汉彻底被弄糊涂了,呆愣在那儿。 “没事,这世上哪有人买葱来治病的这都是一种营销之术,为了抬高货品的身价而已”北辰沁芳和蔼地向他解释。 王老汉满面疑惑依言去办,易逐尘偏头想想,接道:“我知道北辰当家想诱那马大户高价买入这些葱菜,可是这么一转手,不过赚十文钱一担,何来成本翻倍可言至于叫人假装把葱运走,是怕马大户看到王老汉铺子里的葱一下子搬得干干净净,因此而起疑吧” 北辰沁芳呵呵笑道:“这才刚刚开始,易兄怎知不能翻倍这着偷龙转凤,暗度陈仓,我就知道瞒不过易兄的法眼” 眼瞅着对面的铺子,人气慢慢减少,想是大部分菜贩都闻风转去马大户的店铺。 王老汉又揣着银两过来道:“公子,256担葱全卖完了,50文钱一担,共十二两” 北辰沁芳道:“是十二两八百文。” “对对,是这个数钱您拿好。”王老汉连忙点头道。 北辰沁芳却不接银子,摇头道:“不急,你替我放出消息,说中州的客人愿出60文钱买一担葱,多多益善,收不够数量决不罢手。” “什么你又买回去,还升到60文钱” 王老汉吓一大跳,简直像看疯子似的瞪着眼前这气派不小的中州客人。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5 北辰沁芳笃定道:“没错,是60文钱一担,这样马大户才肯把50文一担购入的葱放出来。我就是要他以为,真的有人不惜成本在大量收购市面上所有葱菜,而且志在必得,造成奇货可居的假象。” 可怜一辈子老实巴交、规规矩矩卖菜的王老汉,实在无法理解这种不循常理的买卖之道,唯有继续去张罗。 对面的易逐尘低下头,一个劲发笑。 又过半个 时辰,王老汉再次前来报账:马大户果然把购来的250多担葱,全部以60文的单价倒卖了回来,还在大肆收购。加上各处陆续涌来的菜贩,如今铺子里已购入300担葱菜,总共花费18两银子。 之前北辰沁芳曾交予他向易逐尘借的十两银子,外加自己的五两。这回二话不说,又添了五两作本钱。 不久传来讯息:那马大户卖完店里的囤货,依然不罢休,再抬价到70文一担,继续收买葱菜,不少菜贩又转移了过去。 北辰沁芳照旧吩咐王老汉,一面假装搬运,暗中叫人把铺子里的300担葱全部挑到马大户店里去卖,合共收回21两现银。 如此几番折腾,一晃就是两个时辰,将近日落时分。后面的发展无非老一套:北辰沁芳第三次把葱价升到80文一担,马大户仍是将买走的300担葱,一担不剩全卖过来大约见王老汉铺子里的葱清空得这么快,当真以为有什么中州富商在大举收货。由北辰沁芳再贴3两纹银,共支付24两购葱钱。 那王老汉眼巴巴瞧着基本上是同一批葱菜在自家铺子里前门刚买进来,后脚便卖出去,倒称得上“货如轮转”,只是钱没赚回多少,价格却涨了一倍,都不知该哭还是笑 易逐尘早已酒足饭饱,边喝茶边磕着瓜子,笑盈盈道:“大当家把价抬得这么高,不怕最后没人接手会炒黄了吗” “这叫做人为造市。易兄可知,在下做了十多年买卖,最大的感触和心得是什么”北辰沁芳也替自己斟上一杯茶,气定神闲道。 “愿闻其详。” “商场制胜之道,不在于何时入市和如何入市,重要的是知道何时收手,也即是行话所说的适时止损,要懂得权衡利弊,及时放弃,把损失限制在最小范围,才能够避免不必要的牺牲,赢得更长远的全局。否则,与纯碰运气的赌徒何异” 北辰沁芳轻晃茶杯,继续缓缓道: “但凡做生意的,都有多赚一点的心理,只要利润丰厚,总有人贪心不足,愿意冒天大的风险。然而,并不是每次投入都有回报,或者损失的是金钱,或者是感情和时间诸如此类,甚至还有致命的风险,这时候就要当机立断,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舍得拒绝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也是一种明智。见好就收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是一旦尝到甜头,很少人能及时收手,就看谁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易逐尘细听他的每一句话,不觉入了神。 、第20章 且为卿狂三 话犹在耳,便有一名伙计奔来汇报:“客官那马大户的胃口真大葱价升到100文一担了好多外地来的菜贩,都把货运到他们那儿” 北辰沁芳霍地站起,立即道:“好极了马上把铺子的葱通通抛售出去,从现下开始,只出不进,一根葱都不能购入” 伙计们仿佛也感觉到这是极其关键的一仗,分外卖力,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便将300多担葱销售一空,获利30多两白银。据卖葱的伙计说,全被马大户收入店中,已囤积了近400担葱菜,连附近乡农手里的货源都收集来了。 王老汉对着空荡荡的店铺,喜笑颜开,揣来30多两银子向北辰沁芳道:“我说公子爷,您这价抬得真叫悬呐,好歹现在一担赚20文钱,可赚了六两银子,够回本啰。” 北辰沁芳笑道:“还没完呢。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中州客人已收够需要的葱菜,剩下的都不要了,我们也不会再进一笔货。” 消息一传出去,果然立竿见影:派去打探的人都说,那马大户店前刹时冷清不少,已无菜贩前往卖葱。马大户空对着满店堆积如山的葱菜,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偏偏鲜有人问津。 接着陆续有人回来报告:马大户将葱价降到50文一担推销,仍然购者寥寥;然后跌到40文一担、30文一担始终贩不出去 西州地区天黑得晚,通常戌时才算完全入夜,然则也到了近晚的酉时时分,眼看即将收市。本地葱类本就销路不佳,积压了这么多存货无处抛售,真是亏得底裤都得搭上。 北辰沁芳这时施施然啃着一块火烧,惬意地咂巴嘴巴,闲闲道:“王老伯,你叫人去跟马大户说,我可以出15文一担,买下他400担葱,愿不愿交易,悉从尊便。” 王老汉眼睛瞪得老大,急道:“公子您还买呀就算15文一担,也有400多担,这葱不经放,一过夜就蔫了,白送都没人要” 北辰沁芳道:“放心,我说有人要,就会有人要,保证亏不了。” 王老汉纵有一百个不相信,看在人家付钱的份上,唠叨几句便出去了。过一阵子进来答复:“马大户嫌价太低,要20文一担才肯卖。” 北辰沁芳眼皮都不抬,坚决道:“15文一担,分文不加。他要是再讨价还价,就10文钱一担,爱卖不卖,不卖拉倒” 旁边的易逐尘“噗”地一口茶喷出,险些呛到。 才喝两三口,那边传来回复:愿意出让所有葱菜,价钱10文一担,仅需4两银子,当场现银交货不用传话的人详细描述,都能想象那马大户被迫贱卖存货时捶胸顿足、心疼不已的样子。 小小的菜铺再度热闹起来:400多担葱陆陆续续运达, 堆得没处放;伙计们来来往往,忙着清点数目、腾出地方、整理货品 差不多忙活完毕,北辰沁芳对王老汉道:“叫人去透出风声,说这次来进货的,是北辰家族的当家人一手操办,看中了本地的葱价廉物美。这是镇上最后一批现货,以 50文一担出售,少一文钱都不卖。” 王老汉一副茫然之色,虽然没弄懂“北辰家族当家人”的招牌为何有这么大功效,好在到目前为止,北辰沁芳每一次指示均屡见奇效,一切照办即是。 “九里桥”原本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村镇,一向平静无大事,如今倒腾了一下午的葱价,早把周边各方的目光都吸引到这小小的弹丸之地。不仅附近的乡农纷纷赶来,不少菜商、小贩也聚集到镇上打探行情,围观这场“百葱大战”。北辰家族的名头何止是响亮何况听说向来选货最挑剔的北辰大掌柜,都对这里的葱青睐有加,亲自出马采购,没准真是物有所值,岂可错过一拨拨闻风而至的客商将狭窄的店铺挤得水泄不通,还有些要不了一担的,几文钱一把地争着买。 普通平民百姓都爱凑个热闹,图点便宜。这镇上和附近能找到的货源,早前尽被马大户收罗一空,如今这批现货还真是独家生意。所谓“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九里桥民风淳朴,没见识过多少商家伎俩,一旦有人造势宣扬,自然引来热烈追捧,直把王老汉和铺子里的伙计们忙了个四脚朝天,随着最后一担葱售罄,这场沸沸扬扬、持续半日的“葱价之战”才算降下帷幕,刚好是暮色四合的掌灯时分。 最终结账盘点:433担葱统共卖出21两650文钱,减去4两购葱成本,纯获利17两;如果计上之前100文一担卖给马大户所得的30多两,共有47两 北辰沁芳将王老汉带来的碎银通通摊在桌面上,活像个炫耀抢到玩具的大孩子,一笔笔清点给易逐尘看,“这十两是还给易兄的;这14两是我后来贴进去买葱的,现在可以收回;剩下的就是23两978文纯利钱。其中3两978文付给王老伯作为雇佣伙计、卖葱等等的成本,我与易兄再平分这20两,一人10两,如此易兄不但收回本钱,还净赚10两,岂不是成倍翻本么其实商场如同博弈,区区几百担葱只是做个比拟,以博君一笑;实际商战中,各种营销策略,手段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易兄现在明白大钱是怎么赚来的,我可没有诓骗易兄吧” 易逐尘望望推到面前的20两银子,实在忍俊不禁,由衷赞道:“北辰当家不愧被称为商界奇才,此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魄和本事,天下少有人及最倒霉是那马大户,不明不白输得血本无归。” 北辰沁 芳耸耸肩道:“他要是不贪图暴利,谁又能把钱从他的口袋里抢过来不成” 雷武王朝历二十年八月二十日这天下午,从午后未时到入夜戌时,后世的人不会知道:就因为易逐尘茶余饭后一次闲谈问起,仅仅三个时辰之内,北辰家族的掌舵人将一座偏僻小镇上几乎所有的大葱、小葱、野葱、水葱、菜葱、香葱翻来覆去倒卖了个遍。从10文到100文一担,价格轮番更迭,轻易操控市价于股掌之中。各地商贩纷至沓来,九里桥出产的葱菜自此名声大噪,成为当地名品。此为后话,不必详述。 北辰沁芳继续取出五两银子,塞到王老汉手里,“老人家,另外拜托您帮我做一件事。” 王老汉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慌忙道:“哟,公子爷您这么客气,老汉我承受不起呀有事只管吩咐。” 北辰沁芳道:“我见你的铺子如此简陋,这些钱拿去修葺一下。这铺子还没有招牌吧我想起名叫易氏香葱店,是用我这位朋友的姓氏。老伯你可以照旧在这店里经营、卖菜,一切盈利归你所有。不过有朝一日,也许我和这位朋友会来接手铺子,真有那一天,我就再给你一笔钱到别处开店。当然,也有可能,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你就把这招牌代代传下去” 他有意无意轻瞟了易逐尘一眼。王老汉拍着胸脯道:“公子请放心,这次多亏您帮咱们把葱全卖出去,不要说挂个招牌这点小事,我那烂摊子白送给二位都行,保证照您的吩咐去做呵呵,老汉我先在这里替你们守着,什么时候等两位回来,再把铺子交给你们。” 王老汉收起银两,再次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离去。 易逐尘一双漆亮的黑眸停在北辰沁芳脸上,满眼戏谑道:“北辰当家送间铺子,是打算给在下将来退出江湖,养老用的” “只是纪念我和易兄的这次九里桥之行。易兄日后若无处可去,归隐在这里,其实也不错。”北辰沁芳答道。 “那就多谢大当家赏赐。看来晚生万一当不成特使,至少可以卖卖葱菜,混口饭吃,哈哈” 易逐尘说道,蓦然纵声大笑,笑声清脆开朗,像击碎一串薄冰,是发自内心、真正愉悦的欢笑,毫无机心和阴郁之感。北辰沁芳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畅快,可见心情的确放松,生动得竟有些不敢直视,低下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易逐尘面前。 “还有一件小礼物,也送给易兄。” 原来是那块在聚宝山庄门外买的羊脂白玉牌,不知何时叫人在“流水沁芳”四字旁边多刻了几个字:正面加上“落花”,反面加上“逐尘”,合起来就是正面的“流水落花”,和反面的“沁芳逐尘 ”共八个字。每一个字均同原来一样大小和式样,仿佛天生浑然一体。 易逐尘拈起这块玉牌,举到眼前看了半天,念着上面“流水落花”四字,又是“噗嗤”一笑:“北辰家的人果然品位独特落花流水这是说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还是输得一塌糊涂、落花流水呢想装风雅,也不是这么装的,哈哈哈哈,大当家真是风趣得紧” 北辰沁芳微笑不语,双手环抱胸前,尽情欣赏他的笑颜,心里想道:这么聪慧机敏、活泼洒脱的年轻人,如果不是恶名远扬的大魔头,原本也该是个内心多么纯净无邪、像阳光一样明朗的人,为何总是不愿放开胸怀,偏要和天下所有人为敌却不知什么境遇,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等他笑够,北辰沁芳才指着玉牌向他解释:“易兄学问渊博,岂不闻流水落花,也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思其实这玉牌另有用处,易兄以后拿着它到北辰家族名下任一间店铺花销,费用可以打个折扣,只付六成。当然,仅供易兄一人使用,转借他人不算,而且终生有效。” 他特别加上后面几个字。 易逐尘可没留意他的“落花流水”之说,扬起下巴道:“大掌柜觉得我会用这种东西我要是想进哪家铺子,还不是来去自如,哪个敢向我收钱” 北辰沁芳正色道:“现在或许用不着,世事难料,易兄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总归不会吃亏。” 易逐尘想想也有道理,却撇嘴道:“才打六折我以为凭这块玉牌,至少可以不付银两或者打个对折。” 北辰沁芳立马道:“不付钱可不成,万一易兄天天带着几千名手下到我们店里白吃白喝,不是把我们给吃穷了好好,就打个对折,易兄只需付半价,这是最优惠的了,仍是终生有效。” “哼,北辰当家也太小家子气了,那我就不要白不要啦” 易逐尘爽快一笑,随手把玉牌纳入怀中。北辰沁芳见他收下玉牌,居然有一种莫名欣喜的感觉。 两人付了账单离开饭馆,当晚回到客栈就寝,准备明日返程夜帝城。与此同时,夜帝城里也有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正在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就是送给小易同学专用的vip金卡呀,真的是一辈子有效喔 、第21章 红颜之祸一 八月十五的月神祭之后,夜帝城里一直不平静:先是数日之内,接连有布政使、农田司的梁如海等几名重臣不明不白死于非命,从种种迹象来看,似是死于魔族之手,而且恰好都是月神祭上力主支持银月亲王的人。 朝堂上的纷争也异常激烈:一边是敦促夜帝城主尽快与银月亲王联兵,寻求破解魔军围城之法;另一边则坚决反对,包括不少德高望重、退休闲居的前朝遗老,一致上书力谏夜帝城主励精图治,广纳人才,集举国之力共同抗击魔军。言辞之尖锐,隐隐有对一国之主发泄不满的“逼宫”情绪。导致夜帝殷舜华紧急召回四大暗使,连日来与各部大臣轮流磋商,竭力安抚。 八月二十日晚,亥时,西州北部的鹿州、墨城突发地震。夜帝城里刮起雷雨大风,一道响彻全城的霹雳,将月神殿上高高矗立的神像手中象征无上权威的半月轮整个击断,月坛下燃起熊熊大火,至次日天明才被扑灭。还有不少人看到,神像眼中流下鲜红的血泪 扶着法杖、颤巍巍赶来的老祭司,面对这建城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惊人变故,老泪纵横,跪倒在月神像下,口中喃喃道:“报应,报应这是神明的谴责,违背誓言的代价夜帝城已经失去灵魂,将会国破城亡要破此魔咒,唯有殷氏子孙重登王位” 言罢,盘腿坐在阶前,念完最后一篇祷文,就此圆寂。 月神塑像和主持祭祝的老祭司,乃是千百年来夜帝城民心中的精神支柱,一夜之间同遭劫数,震撼之大,可想而知。加上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魔军大队主力,已到了距离夜帝城不足二百里的百谷关。一时谣言四起,城里笼罩着一片大难临头的恐慌气氛。 八月二十三日,夜帝城内的“莫语轩”迎来了一位绝对称不上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6 “莫语轩”,是一间酒坊的名字,藏身于偏僻小巷中,却是夜帝城里几乎人人知晓的地方,它的名气之大,即使在外地人眼中,也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因为它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主人莫语大师。 莫语大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天下公认的“三大酿酒师”之一。传说他酿制的每一杯美酒,堪比天宫的仙露,连神仙也愿意为之驻足。而普通人只须尝过一口,必定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莫语大师的年纪并不大,今年三十九岁,瘦高个子,国字脸庞,鹰鼻深目,平素不苟言笑,只有谈到心爱的美酒话题,神情才会变得柔和起来,话也特别多。自打十四岁那年,从病逝的师父手中接管莫语轩,连同 刚满一岁的小师妹也托付给他,至今25年,酒坊的金字招牌从未失色过。 八月晴朗的下午,正是酿制新酒的好时节,莫语大师如同往常一样忙碌着,按照惯例,每当酿酒的时候,他总是亲力亲为,不喜旁人打搅。忽然,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门口冷淡道: “客人要是来品尝新酒的,先请回府,今日并非莫语轩开门迎客的日子。” 他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悦耳,即使是拒绝的话语,也让人无法生气。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莫语轩的规矩,每个月只有一天公开宴请宾客,而且必须由主人指定名单。其余日子,就是天王老子上门,一样会被拒之门外。 隔着蒸腾的酒气,一个布衣素服的年轻书生不知何时站在门边,嘴角挂着讽刺的微笑: “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来打听一个人。” “又是你” 莫语大师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沉:他当然认得这个人半年前的优昙花夜上,也是这样晴朗的下午,这书生曾经挟持一个绿色头发、身中剧毒的人,硬要闯进他的酒坊,要求参加每月一次的“墨宴”那是他平生见过最温柔可亲的年轻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这书生嚣张狂放的态度,令他至今印象深刻。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无论你要打听的是谁,我都无可奉告。” 他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继续低头摆弄一坛坛蒸酿。 这书生非但没有退却,反而一步步走近前来,慢慢说道:“我要打听的人,大师一定认识。约在25年前,莫语大师曾在雪地里捡回一个两岁的婴儿,抚养到七岁,被前代夜帝收为义子,改姓殷氏,原本是下一代四大暗使的继承人,却在十六年前无端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收到他的消息。他的名字叫殷,九,州。” 听到这恶狠狠吐出的三个字,莫语大师的脊背顿时僵直,生硬道:“阁下恐怕问错人了,殷九州早在十多年就不住在这里,以后也没有回过酒坊,我不知道他的去向。” 书生犀利地盯着他,像毒蛇一样阴冷的目光,“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据我所知,莫语大师的小师妹,可是当今的夜姬王妃水月莹,与殷九州可算青梅竹马。殷九州入宫后,依然同莫语轩保持联系” “那只是开头几年,”莫语大师打断他,干脆道:“后来殷九州留在月神殿里,更与我们没有来往。” 他推开手边的活计,起身收拾酒槽的器皿,便是准备逐客之意。 书生的眼角扫过两边酒架上那一排排极品名酿,有“醉颜红”、“相思入骨”、“忘情” 、“销魂”、“君子之交”忽而笑道: “犹记得半年前的墨宴,莫语大师曾请晚生品尝美酒。那次的酒宴,夜帝城主也在场,是晚生要求将一杯销魂换成相思入骨,大师还说相思入骨亦入心,情到浓时便转薄不知现在是否有幸再次尝到大师的佳酿” 纤长的手指随意触到一个淡碧色的酒瓶,却被主人伸手挡开,冷冷道:“名酒须配懂得品尝之人。这瓶君子之交只有真正的君子才配饮用,斯人已不在,你还不配” 想当初,能让莫语大师亲手调制出这杯美酒的,普天下唯有那一个人。可惜,斯人远去,徒留下君子的美名 书生并不与他计较,继续施施然道:“那么夜帝殷舜华呢,够不够资格一座普通百姓开的酒坊,能请到夜帝城主大驾光临,这是何等的荣耀难道夜帝和莫语轩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莫语大师脸色骤变,对方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已毫不留情道出真相: “因为夜帝就是殷九州,就是25年前你从雪地捡回抚养长大的孤儿,就是和你的小师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恋人,也是曾经被培养成四大暗使继承人的殷九州当然,他现在早不叫这个名字,自从十一年前正式登上城主之位,他的名字就改成了殷,舜,华” “当”的一声,莫语大师端的酒瓶落在地上,摔成满地莹白的碎片 空气里孕育醉人的气息。 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厢房里走出的一个身披斗篷、头戴面纱的女人。她颤抖着手解开身上的黑色披风,露出里面缀满宝石、金线的华贵丝绒长裙,让这小小的酒坊刹时四壁生辉,仿佛被初升的明月所照亮;而那面纱下秀美无伦的面庞,宛如新月女神最清晰的模样只是她的神情太过凄婉,一对剪水明眸盈盈欲泣,含着说不出的苦楚。 “王妃” 莫语大师忙走上前,似怕她会遭到危险。 女子盯着眼前的书生,呐呐道:“你说得没错你早知道是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这书生,当然是自称“承明太子特使”的易逐尘,他的眼睛,也从未离开女人的面庞,霍然大笑道: “我为什么这样对他因为他是殷九州,根本不配得到现在拥有的一切夜帝城,还有夜帝城的臣民,至高无上的城主之位,万众拥戴的尊荣,包括你夜帝城里最美丽的女人,这些原本就不属于他” 女子的容颜苍白如纸,眼神却坚定起来,颤声道:“你错了。即使他失去所有,只有我仍是属 于他的。不管他叫殷九州,还是殷舜华,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我都是他唯一的妻子。” 都说女人柔弱,然而她们一旦作出选择后的勇气和坚持,连男人都会钦佩。 易逐尘这辈子也忘不了:七年前他第一次回到夜帝城,在他最万念俱灰的时候,是那个像月神一样美丽的女人,用爱点燃了他。在月神殿深深的后宫,一个月色如银的夜晚,他至今清楚地记得她穿着一件极薄的大红束身长裙,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乌黑垂到腰际、略带卷曲的长发,肆无忌惮张扬她的美艳她第一眼看他的时候,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仿佛彻底脱离了轨道他们像两颗寂寞的流星砰然撞上,瞬间爆发出绚丽的火花。 她甚至没有问过他的姓名和来历,就像相恋多年、默契的情侣,把彼此毫无保留交给了对方,任由这狂热到无法扑灭的火焰,掀起急遽的风暴,猝不及防、同时席卷他们的肉体和心灵。 有些人短短一夜,胜过别人漫长庸碌的一生。 后来,他见到朝堂之上、夜帝身边一身盛装的她,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如果不是那一模一样绝色秀美的容颜,他绝不相信,在众人面前那么端庄矜持的女人,也会有热情如火的一面。 他们依旧每天晚上在禁宫里幽会,从不提起这些话题,不需要任何语言的表达,他们只是两个任性贪婪的孩子,永无餍足地向对方索求更奢侈的爱。她像一朵燃烧的红莲,神秘,圣洁,又充满诱惑那样危险、足以毁灭一切的爱,熔化了别人,也烧熔了自己。 所以后来,当她要求把她带走、从此离开这座寂寞的宫殿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曾犹豫,即使自己朝不保夕,只有两手空空,满怀失意,因为她从来不在乎 他们约好一起离开的时间和地点,那是一个记忆里少有的星光灿烂的午夜,他已决定放下一切,只带着她和收拾好的行囊,从兴奋、期待,等到紧张、焦躁,直到最后的麻木、绝望,足足等了一天一夜可是她,最终没有来 一晃多年过去,他曾经无数次替她设想失约的理由,唯独不敢亲口问她。他一直不愿想象:当年的她,究竟为何会突然变卦或许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还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他只要她确切的回答 “你撒谎你在欺骗自己,如果你只想做他的妻子,当初为什么要我带你走你虽是他的妻子,却根本不爱他” 易逐尘无法克制地质问。他多么希望眼前的女人,能像当年一样,给回他足够的信 心。 “不,我爱他我一直爱着他,可是我有不能告诉你的理由,求求你放过他,不要对他这样残忍这些年来他的苦处,有谁知道” 她绝望地捂住脸伤心痛哭。女人到了极度悲痛之时,至少还能哭出来,借此发泄她们内心积压已久的苦闷和辛酸。 “你要我放过殷九州可是连神明都抛弃了他听说鹿州、墨城地震,月坛下突发大火,月神的塑像被雷电击中,这些可不是我设计的,是上天在惩罚他,惩罚他违背了让殷氏子孙继位的誓言他占据这个不属于他的位置十一年,无论得到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管,从此离去” 易逐尘陡然止住笑声,踏上一步,逼视着面色苍白的女人,似从恶魔嘴里吐出每一个字: “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就放过他” “不我不能” 她被他逼得颓然后退,连连摇头,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泪水像两行断线的珍珠滚落,溅起点点水花。 “师妹”莫语大师也看不下去,伸手欲将她扶起。 这是她的拒绝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爱他 易逐尘只觉心中发苦,难以描述的失望,凄然道:“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他,我真是傻,居然痴心妄想回来找你也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在后日的朝会上,我要亲手把殷九州拉下城主的位子,在你和满朝大臣面前他曾经站得有多高,就会跌得多惨,到时候,我看他还能不能摆出这副高高在上、一脸道貌岸然的无辜样” 下午的阳光收起惨淡的光影。 女人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只剩她面对空旷无人的酒坊,那个带来如此恶毒咀咒的身影,也带走了她原本就不存在的希望,令这个温暖的秋日午后,比严冬加倍寒冷 他们没有发现,酒坊门外还有一个戴着赤金红玉戒指的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因为窥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眼里现出抑制不住的光芒。 、第21章 红颜之祸二 这天夜晚,夜帝城招待最尊贵客人的馆舍里,北辰家族的当家人坐在装饰豪华的大堂,正用挑剔的眼光欣赏手中一对嵌花五彩漆金瓶,当这馆舍的主人进来时,也丝毫没有打断他的雅兴。 “听闻北辰当家擅长鉴别古物,莫非对本王这对金瓶有兴趣” 身穿月白色轻袍的皇族青年跨进大堂,已在他身后耐心站了片刻,极有风度地眯眼打量着他。旁边还跟了个银袍束发的静雅青年,怀里抱着一张七弦琴。 北辰沁芳将金瓶摆回书架上,转过头来笑容满面道:“银月亲王府上的,当然都是顶级的珍品。这对漆金瓶乃是海外天罗国的贡物,本朝向来少见,何况还是一模一样的一对,更加珍稀罕有。” 皇族青年走到上首的位子坐下,抬手端起案上斟好的一杯温酒,平淡道: “本王可不敢跟富可敌国的首富之家相比。本王曾经多次遣人向北辰家族送上联络书函,却一直没有回音,还道大当家的或许看不上本王,想不到今日才等到北辰当家大驾光临,真是好大的面子” 北辰沁芳心中暗惊,面上仍堆笑道:“亲王权倾朝野,炙手可热,想来攀龙附凤的人,多得应付不过来。草民只是个生意人,要安安稳稳地讨口饭吃,自然得仰仗亲王,唯王爷马首是瞻。” 皇族青年只凝视自己的酒杯,不温不火道: “本王是真摸不清北辰当家的意图。就在前几日,大掌柜的公然与魔首冥风同行六日,逛青楼,下酒肆,出入聚宝山庄,九里桥倒卖葱菜,本王还以为北辰家族不愧眼光独特,打算和伏魔岛联手,一力扶持那个不成气候的承明太子” 北辰沁芳深知这次事关重大,难以糊弄过去,必须表明立场,忙道:“亲王误会了。在下之所以跟着那个大魔头,是为了讨回他欠本族的一千九百多两银子,还可以多方打探他的底细,包括一些亲王也许不知道的大秘密。” 旁边的银袍青年也替他说话:“其实北辰当家这次来见亲王,就是有心与亲王合作。北辰家族审时度势,着眼大局,从来不会押错宝。” 银月亲王的语气稍有缓和,慢条斯理道:“原来大当家接近魔首冥风,是为了打探消息,定然收获不小。” 北辰沁芳想也不想道:“只有几条。其一,在下无意中发现,那大魔头的武功虽高,却有弱点,一旦过量饮酒,实力就会大打折扣,虚弱不堪一击;其二,他已说动日帝城主,九月初九将会与灵剑之盟总领主当面对质,大举兴师问罪,向风舞阳公开宣战;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关系到亲王夺城的计划 当今夜帝城主,并非殷氏嫡系血脉,而是前代夜帝所收的义子殷九州,魔首冥风策划在后日的朝会上,揭穿殷九州,将他逼下帝位。另外,此人与夜姬王妃也有私情,当年私奔未遂,至今余情未了在下已将所知和盘托出,正如苏三公子所言,本族只看重利益和全局,一直看好银月亲王,不知能否表明合作的诚意” 银月亲王与银袍青年对视一眼,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欣然道: “看来北辰当家收到的消息,和本王一样灵敏。此番得到北辰家族助力,本王如虎添翼,何愁大事不成既然都是自己人,大当家需要什么好处,尽管开口,本王绝不会亏待盟友。”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7 北辰沁芳如释重负,心想幸好据实以告,原来对方早就知晓。身为北辰家的总掌柜,在商场纵横多年,自认不是一个奉行道义的人,一旦牵涉到切身利益,就是一架精确计算得失的工具: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见利忘义,都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事情;若是为了打压对手,甚至可以六亲不认、翻脸无情、明争暗抢、下套使绊,也绝对不会手软他对易逐尘虽心存好感,到底比不过家族的前途筹划重要,这时候急于撇清关系,出卖起情报来,可是一点儿也不留情面,毫无负疚之心。 “亲王如此大方,在下便不客气了本族只要在西州境内经营绢丝绸缎、高级布料的特权。” “原来大掌柜看中的是这个。好本王的商队就与北辰家平分西州一半丝绸市场。” “不,我要至少占七成” “呵呵,七成就七成。本王先祝北辰当家财源滚滚,买卖兴隆” 两人会心地笑了。 北辰沁芳刚想舒一口气,却见银月亲王轻啜口美酒,又问道: “大当家和魔首冥风相处这么久,有何妙计可以将他拿下” 北辰沁芳摸摸下巴道:“自古谓红颜祸水,夜姬水月莹是此人最大的心病,如果借助这个女人,也许会有机会。” 他说得分外自如,而且神情坦荡,好似真的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银月亲王已离开座位,优雅地倚在窗前,那高贵无比的身影,衬着窗外的夜空,犹如一幅最完美的图画。 “夜帝殷舜华不肯与本王联手,就是一大障碍。后日的朝会,魔首冥风若能让夜帝城主退位,夜帝城和西州必然大乱,便无暇赴九月初九的中灵山之约,与日帝君浩然联合对付本王,无疑对我们大有好处,本王十分乐意坐观其成。我打算按兵不动,任由这大魔头在夜帝城里兴风作浪,局势越乱越好,先集中全力应付日帝城主,等他们 斗个你死我活,再伺机趁虚而入,张起网来捉大鱼。他竟然不能碰酒,我们就拿酒来做文章” 北辰沁芳一直看着他杯中美酒,想起那日在柳园,易逐尘纵酒狂饮,还是自己将他扶回客栈,自此有机会与之同行,经历种种遭遇,不禁心生感慨道: “此人果然设计周详,谋略过人。当日在月神祭上,在下还不理解他当众揭开第十三代夜帝与天谴老魔的恩怨,到底用意何在现在想来,他是在预先大造声势,重提起非殷氏子孙不得登位的血誓,然后一面收集殷九州的证据,暗中联络朝中旧臣,再说服日帝城主与亲王对抗,拖住亲王无暇他顾。当一切水到渠成,民怨非议渐起,就可以顺势揭穿殷九州,令民众一致倒戈,迫使夜帝让出王位。包括那些天灾人祸、先前亲王派人暗杀西州重臣,都成了他利用的借口这种特别造势的手法,比起在下在九里桥以散布谣言操纵葱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愧魔首冥风的称号连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让我窥探到这些秘密,前来告知亲王他也许早就计算好,选在九月初九会面之前的关键时刻动手,亲王必然不会阻拦,还会有意纵容,所以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行动,实在用心良苦。” 皇族青年微斜他一眼,既没否认,也不承认,轻笑道:“看来北辰当家对此人甚是赏识,万一到时候不忍心,手下留情” 北辰沁芳若无其事道:“他尚欠本族一千九百多两银子,和北灵山领主北辰晖的一条性命,何来不忍心亲王若擒获此人,就算追不回银两,记得把他的人留给我。” 一旁的苏三公子道:“北辰当家爱惜人才,有惺惺相惜之心,乃人之常情。然而惩恶除魔、替天行道,天下正义人士所为,岂可有妇人之仁理智和人情,孰轻孰重,大当家自会衡量清楚还有莫语轩的莫语大师、四大暗使中的风云使和飞星使,对这大魔头敌意甚深,也会站在我们这边。” 银月亲王断然道:“即刻从中州把本王的三千亲兵调来。八月二十五日,且看那魔首冥风如何上演一出逼宫好戏,然后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他把手里的酒杯一侧,让澄净的酒液沿着花窗,慢慢倾倒在窗台,月色下像滴了一地透明的水银,迅速干涸无迹 每月的五日、十五日和二十五日,都是西部八州各地城主和郡守前来日帝城,参加朝会的日子。因为各州的路途远近不一,并非每次朝堂议事均能聚齐全部大臣,唯有每月的这三天里,各处郡守或者派遣的使者才会一同参与,通常讨论夜帝城主都决 策不了的重大事项。 八月二十五日,正好是月神祭之后第一次朝会。 这天的月神殿里,气氛尤为凝重。铺着名贵绣花织锦地毯的大殿上,到处装饰着闪亮的玉石和珠宝,一大早已站满各方大臣和远道而来的使臣,其中有不少告假多年、未曾上过朝的老臣子,都在焦虑地等待。偏偏时辰已过,仍未见夜帝城主的身影,无端引来各种猜忌和议论。 殿外传来通报: “夜帝和夜姬王妃到” 满朝文武忙列队站好,恭迎那身穿黑色龙袍的人和身边的女子踏过朱红色地毯,登上王位,满殿氤氲着一股似兰似麝的王者之香。 每逢重要朝会,夜帝和夜姬王妃都会双双列席。面纱下的女子虽然看不清表情,可是身躯一直在轻微发抖,黑色龙袍的人扶着她坐在座旁,握住她的手不曾放开。四大暗使分列左右,垂手肃立阶下。 众臣见礼完毕,排在最前头,一位白发苍苍、手持拐杖、气度庄严的老者,乃是辅佐三代夜帝的元老、首席大臣贺兰明德,上次的月神祭礼,因病未能到会,这次率先启奏: “鹿州两地遭遇天灾,大祭司猝然圆寂,朝中重臣屡被暗杀,夜帝城里异端频现、谣言四起、人心涣散,臣请主公速速拿出对策,不容再拖延” 队列中的兵马大将军冯虎反驳道:“什么异端频现、人心涣散我看分明就是魔军的扰乱民心之计,好让我们自乱阵脚,未曾交战已经士气大损” 旁边另一大臣忧心忡忡道:“可是朝野确实有传言,说本朝逆天而行,所以才会招致神谴,带来种种祸端” 说到后来,声音越低,没敢再说下去。 王座上的人颔首道:“鹿州、墨城的天灾,本座已派当地郡守全力救济,情况未如预想的糟糕,很快可以控制局面。至于城内大臣遇害,经四大暗使查明,并非魔族所为,而是有人蓄意谋害,一旦掌握证据,便可将真相公之于众” 殿外又有人报: “殷氏宗族家臣上殿” 五六个清一色朝服、脸色严峻的大臣走入朝堂,他们都是殷氏族内世袭的家臣,享有许多夜帝城主默许的特权,此时却不跪拜行君臣之礼,只是微微躬身,默不作声站在一边。后面跟着三个同样穿着白色祭袍的青年人。 堂上群臣见此等异状,不免心中起疑,再看那三个青年人,居然是老祭司生前主持祭祀时不离左右的助手和弟子。中间一人手捧一个方形木匣,径直走到夜帝座前的阶下,面向众人大声道: “大祭司留下遗书,事关西州国 运,有重要事宜向夜帝和全体城民当众宣布” 另外两人面无表情分站在其两边。 、第22章 王者有情一 大殿上下一片肃然。 要知道,老祭司地位再崇高,只负责侍奉神明,从不干涉朝堂政务,究竟有什么重要遗言,可以不经夜帝城主同意直接向全体民众宣布 只见这名大弟子从木匣内捧出一封写在羊皮上的信函,展开来口齿清晰念道: “老祭司日前圆寂,此信为圆寂前一日所留,信中有言26年前,本代夜帝殷舜华降生人世,然体弱多病,注定少年早夭。时至九岁,先帝一筹莫展之际,有一名世外高人自称能治愈此症,遂将少帝带出宫外,自此却一去不复返。先帝一面派人四处查探未果,无奈之下,唯有将十岁的义子殷九州秘密召入宫中,假称少帝已被寻回。六年之后,少帝杳无音讯,先帝因思子成疾,心力交瘁,溘然离世。临终之时,仍传位于义子殷九州,冒充少帝殷舜华之名,即为本代夜帝。先帝自知有违祖训,已写成密函告知大祭司,言明一旦真正的少帝归来,即将王位交还少帝,有先帝亲笔遗诏为证。老祭司忧心西州未来,深恐身故之后臣民无从得知真相,遗言务必将此事公告天下,何去何从,交由夜帝城主和西州城民决定。此为大祭司遗书和先帝密诏原本,请贺兰明德大人和各位当堂验证” 年轻人将读完的信函放回匣内,连同整个木盒恭恭敬敬交给贺兰明德,然后退到一边。贺兰明德接过木盒,脸色沉重地细读书函,接着递与下一位大臣传看。 此时,大堂上已是压制不住的骚动和阵阵吸气声 毕竟,夜帝城主身为西州八大州域至高无上的主人,其登基和继位必须严格遵循祖训,方能维持绝对权威 那五六名家臣一齐站出来,拱手道: “城主,先帝遗诏绝无虚假,请城主言明真相,给西州子民一个交代” 这时候,他们连“主公”都不肯叫,尊称一声“城主”已是足够客气。 夜帝座下的风云使“霍”地拦在阶前,愤然道: “休得对主公无礼不管事实怎样,主公也是先帝亲自册立、由老祭司在月神面前祝祷赐福的一国之君,合乎礼制,名正言顺,有贺兰明德大人和众多大臣当年共同见证,有何值得质疑之处倒是诸位大人,到底受了何人唆摆一不曾事先上禀,擅自启封先帝遗诏,就是结党生事,扰乱朝纲,罔顾今上,实为大不敬” 他这番疾言厉色,并未使得那些家臣退却,其中一人道: “何谓结党生事,扰乱朝纲如今夜帝城里天灾人祸不断,凶兆连连,难道坐视不理我等皆为殷氏家臣,维护宗室正统,前有第十三代夜帝 的血誓遗言,后有先帝诏书和大祭司遗训,自然要问个明白” 其余家臣和元老们也纷纷附和。这些老臣子都是西州极有名望的人物,大多经历两代夜帝,虽然有些不问政事多年,仍然具有不小的影响力。此时竟会站在同一阵线,定是预先被人说服,有备而来。 首席大臣贺兰明德忙安抚道:“各位暂且冷静,听老夫一言据老臣看来,先帝遗诏和大祭司遗书均无造假,然而主公也的确是先帝册立,在位十一年治国有方,勤政爱民,深受城民拥戴。即使诏书不假,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眼下大敌当前,局势严峻,更不可轻举妄动。倘要主公立即退位,由谁来主持大局谁能代替一国之主” 堂上大臣刚刚传阅完木盒中的信件,顿时吵成一团:有人站在贺兰明德一方,有人赞同那些老臣子们的观点。毕竟夜帝城主即位多年,一向兢兢业业,爱民如子,辖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赢得公正贤明的美誉。加上本人在江湖上的崇高声望,足与日帝城主并驾齐驱,同居顶尖高手之列,一时间要其退位,许多人都接受不了。 更有大臣质疑道:“除了先帝密诏和大祭司遗言,你们说主公不是殷氏血脉,尚有何证据焉知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任意捏造,歪曲事实” 那几名老祭司的弟子当场变色,指天发誓道:“我等一生供奉神职,以忠于神明为己任,如敢在月神面前有半句虚言,定遭天打雷劈,天降横祸,不得好死” 随行的侍从将密函转呈给夜帝城主。王座上的人静静翻阅着信函和诏书,却无任何表示 在这混乱的当口,堂外又有人道: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当今夜帝城主并非真正的殷舜华,而是十六年前无故失踪的殷九州” 声音不算很大,然清清楚楚盖住了殿上所有的喧嚣。 一个气质清俊、布衣素服的年轻书生,从容迈入殿堂,昂首走到阶前凡是参加月神祭礼的人都认出,正是承明太子派来的特使易逐尘 夜帝旁边的夜姬王妃立即惊叫一声,原本绷紧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差点晕倒在玉座上。 夜帝城主忙挽住她,吩咐侍从道:“王妃身体不适,先送王妃回寝宫休息。” 侍女们慌慌张张围上来,搀扶着女子欲退出大堂。她的手依然紧紧抓住夜帝的手不肯放开,仿佛有千言万语。 “放心,我能应付得来。” 黑色龙袍的人轻声安慰,她才忍着低泣慢慢离去。 易逐尘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暗自冷笑。 贺兰明德顿 起拐杖,怒气冲冲道:“荒唐,实在荒唐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朝堂你有何证据,不妨拿出来,老夫倒要听听阁下高论” 易逐尘瞧也不瞧他,走上几步,见众人都在注视自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刷”地打开来,语意铿锵道: “第一,我有物证。这把折扇,是十六年前殷九州的旧物,上面有殷九州和殷舜华的亲笔题字。虽然是少年时所写,笔迹却不会有太大改变,各位可以仔细辨认,哪个更像夜帝城主现在的笔迹” 这把旧折扇,乃是那日从飞星使手里抢来的信物,一面题着“九州同乐”,另一面题着“一日为臣,誓死效君”,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一目了然。 在场不少大臣见过夜帝城主的手书,属于刚正严谨一路,怎么看都不似扇面上“九州同乐”那秀丽飘逸的风格。许多人当即省悟: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主公从前和现在的笔迹相差这么大,简直判若两人,倒是与当年题写“一日为臣,誓死效君”的殷九州颇为神似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8 易逐尘又道: “第二,我有人证。其实四大暗使中的飞星使肖简早已知道,十六年前,当时的殷舜华离开宫中不满一年,殷九州就被先王召入月神殿,顶替殷舜华之名。为了保守机密,所以殷九州只能不明不白失踪,从此再不能以之前的身份公开露面,临入宫之时,便是在飞星使的旧居改换装束,因为无论怎样改头换面,始终瞒不过与他们亲近之人。飞星使和莫语轩的莫语大师均是知晓内情的人,虽然未必肯出来指证,各位若不信,可派人前往飞星使旧居查看殷九州的墓冢,里面必定是一副空棺如果夜帝城主不是殷九州,如何解释先王的义子会失去音讯真正的殷九州又去了哪里” 阶前的飞星使脸色煞白,怒指着他道:“你一派胡言我根本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双唇发颤,却说不出其他反驳之词。 风云使和云霄使想起那日种种情形和飞星使的表现,心头猛地一震。 满殿大臣如同开了锅:真相实在不可思议,偏偏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绝非空穴来风、随意捏造而来。有人愤愤不平,有人心存疑惑,更多有人不知所措,人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尤以那些元老和宗族大臣们的反应最为激动。 十六年前,殷舜华和殷九州均是十岁左右的孩童,两人年岁相当,又曾经朝夕共处。少年人相貌变化最大,只要深居宫中培育几年,借口闭门养病,数年之后由前代夜帝一力扶持,顺理成章继承城主之位,谁会想到换了个人像贺兰明德这批老臣子,也 仅见过夜帝幼童时的模样,还道孩子长大成人,总会相貌大改,唯有闭口无言。 易逐尘满意地看到乱哄哄的局面,收起扇子,转身望着王座上的人,阴森森道:“还有第三个证据凡是历代指定的城主,皆拥有雌雄两把银星刺,你有么” 银星刺,是夜帝专用的兵器,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威,向来有雌雄两柄,除了城主本人,绝少轻易示人。 夜帝城主平静道:“看过第十三代夜帝记忆之盒的人都知道,还有一把银星刺二百多年前就被天谴老魔柳长倾带走,先帝只留下一柄。” 易逐尘哪会罢休,咄咄逼人道:“按照夜帝城祖训,只要拥有两把银星刺,不管是谁,都能成为西州的主人。你既不是殷氏嫡传血脉,又拿不出另一把银星刺,就失去了城主的资格” 早在西州立朝之初,夜帝之位唯能者居之,故而要以一对银星刺作信物,代代相传。到了第十三代夜帝,因为柳长倾逆君犯上,其中一把银星刺被夺走,所以才会传下规矩:只有殷氏子孙方可继承帝位。当然,倘有人得到两把银星刺,不管是不是姓殷,绝对有资格登上城主的宝座。否则的话,便是名分不正,一切都是空谈。 殿上又有大臣道: “且慢主公就算真是殷九州,也未必非退位不可。先帝遗诏有言,待寻回真正的少主殷舜华,才把帝位归还少主。可是少主如今身在何处万一夭折多年、客死他乡,把这城主之位让给谁刚才贺兰大人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以目前形势,仓促之间找谁来代替一国之君废立国主一事,必须慎思又慎行啊” 这番话至少说中一半人的心思。虽说有前代夜帝血誓遗书,好端端的一夜之间更换新君,总是十弊九利、万不得已的事情。与其逼宫废主,弄得人心惶惶,不如维持现状,先稳定局面为佳。还有人提议:不妨昭告全城,以先帝义子的名义,代行城主之职;等少主归来,再交还权位,便不会授人话柄。建议一出,竟然赞成者众。 易逐尘鄙视道:“各位大人真是变得快呀方才尚在质疑诏书真伪,这时候事实俱在,便借口找不到殷舜华。一旦其人站在诸位面前,只怕又要推三阻四,另有一番说辞” 早就看不过眼的贺兰明德怫然道:“阁下还未回答老夫的问题,你究竟是何人你不过是一个区区外邦来使,本朝城主之事,与你何干” 这年轻的布衣书生仰头一笑,朗声道: “与我何干哈哈,你们知道当年带走殷舜华的世外高人是谁他就是伏魔岛的天谴老人柳长倾因为我碰巧认 识真正的殷舜华,而且知道他至今还活着,现在哪里。贺兰大人认为,我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你什么原来少主尚在人世” 贺兰明德惊得目瞪口呆,一脸愕然。 满朝文武霎时鸦雀无声。 如果说出示先帝遗诏和揭发当年真相,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如今透露少帝未死的讯息,则无异于掀起一场天翻地覆的剧变,效果完全不同。更有人联想到近来种种异状,难怪飞来横祸,神明震怒,原来先帝之子流落在外,迄今不能归位,导致天理不容,月神流下血泪 经历三代的老臣子拄着拐杖,颤抖嗓音含泪道:“先生可否告知,少主下落如何老臣今生得见少主一面,死也瞑目” 易逐尘不为所动,悠然觑视夜帝城主,“那要看城主的态度,如果夜帝不肯让位,我说出来又能怎样,仍旧于事无补。” 堂上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在等待那个唯一有权做出决定的人。 王座上的人看了他许久,镇定道:“事关重大,我需要考虑清楚。五日之后,我会给西州子民一个交代” 黑色绣金龙、宽大逶迤的长袍拂案而起,带领侍从退出大堂。 玉座上留下一阵王者之香。易逐尘的目光追随那高挑挺拔的背影,慢慢绽开快意冷酷的笑容。 、第22章 王者有情二 一退出朝堂,偏厅里的四大暗使也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最先忍耐不住的云霄使一把揪住飞星使的衣襟,怒不可遏道:“肖简你老实告诉我,其实你很早就知道,当今夜帝就是殷九州殷大哥,是不是那天在你的旧居里,你其实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们,是不是” 飞星使涨红了脸,分辩道:“不是,我没有骗你们我从来没想过,殷大哥就是主公,这些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为信” 云霄使气愤地打断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你与殷九州自小最为亲近,他搬入宫中,你怎会不知情,怎会认不出谁是殷九州不要忘了,我们都立过血书盟誓,你们这么做怎么对得起至今生死不明的少主” 栗色头发的青年人终于被激怒了,一改往日安静腼腆的模样,用力甩开他,连珠炮般道: “是,我一直知道,我一直在瞒着你们又怎样我想要这么做的么这些都是先帝的安排,难道我和殷大哥还能不从,而且泄露出去你们说殷大哥冒充少主,你以为他真的贪恋权位,稀罕坐上那个位置这些年他独力支撑、苦心经营为了什么就因为几个人众口一词的几句话,可以全部勾销还有我如果可以让我选择,我宁愿殷大哥仍是当年的殷大哥,我依旧做回自己的影卫,至少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亲密共处,也不愿看到他今日,被你们这么多人百般为难” 年轻人越说越动情,眼眶发红,声音哽咽,难过得说不下去。 风云使忙上前劝开:“孟扬,你冷静点。这件事确实不能怪肖简,况且事情尚未完全真相大白,主公也未做出决定,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一切须听从城主的安排。” 云霄使退开半步,尖锐地凝视他们,激动道:“什么叫尚未完全真相大白你们没听到么,易先生说少主尚在人间,他还没有死我当年发过誓言,只对少主一人效忠。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一定会请易先生带我找回少主。肖简,楚天青,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一旦少主归来,你们是站在少帝这边,还是殷九州这边” 偏厅里的三人都愣了一下。四大暗使作为夜帝城主最心腹的家臣,一向同心协力,绝对服从夜帝的命令,不容许丝毫违逆,如今却要因此决裂 飞星使肖简仰起秀气的面庞,第一个道:“我不管谁当夜帝,反正我只听殷大哥的。如果有谁伤害殷大哥,我就和他拼命” 风云使神情严峻,语带责备道: “话不能这么说,孟扬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易逐尘,也许根本就不认识 少主,只是故意用这借口来搅乱局势,挑起争端,好让我们内讧不断。他要是随便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冒充少主,你待怎么办而且他也说了,当年带走少主的不是别人,是伏魔岛的天谴老魔怎知不是那个旷世魔头策划的阴谋,借助少主的名义来夺取西州即使少主还活着,离开我们这么多年,你能保证他仍是当年的殷舜华,一点儿没有变如果他已经受制于人,沦为魔族伤害西州百姓的傀儡,这样的少主你也拥戴你愿意他替代主公的位置吗那姓易的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岂不是正中伏魔岛的诡计,将整个西州和夜帝城白白拱手相让” 风云使楚天青身为四大暗使之首,设想处事总比其余各人谨慎周到得多,说出的每一句话无疑更具分量。然而云霄使孟扬也是个固执脾气的人,指着自己胸膛,毫不妥协、坚定无比道: “是,你说得不错可是我别无选择,宁愿相信易先生不管少主变成什么样子,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还活着,我孟扬此生只忠于他一个人,永远站在他的那边。因为我一辈子都记得二十年前,我是怎样与少主相识;先帝临终前,怎样嘱咐我;我究竟是谁的云霄使” 他凌厉逼人的目光环视三人,最后落在从未开言的离月使身上,高声道:“还有你呢,苍衍,你有什么看法” 离月使冷静如昔,平缓道: “现在说什么都言之尚早,我要见到真正的少帝,才能做出决定。” “好” 云霄使话未说完,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走入厅堂漆黑披散的乌发,略带忧郁的眼神,仍是那么气度雍容,庄重优雅,即使无声站在那儿,也有让人跪拜臣服的王者魅力。 风云使、离月使和飞星使立即肃立相迎,“主公” 云霄使咬咬牙,也低头道:“夜帝。” 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眼前这个人 黑色长袍的人缓缓踱近,没有任何责怪之色,微叹道:“你们不必争了,我答应过,五日之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在此之前,我要先去找一个人,亲口问他几个问题。” 他和蔼地看看四位跟随多年、忠心耿耿的下属,觉得那样欣慰,反而想不起说什么好,只道: “这几日有什么事情,可以找贺兰明德和众位大人共同商议。给我足够准备的时间,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清楚,一切都会得到解决。” 直到他离去很久,四大暗使仍沉浸在莫名的气氛中,久久无人答腔 摘自雷武王朝二十年纪事西州篇: “第二十代夜帝殷舜华,天资聪颖,深得鲜叶宠爱,于十五岁即位,时年二十六,座下四大暗使: 风云使楚天青,时年二十八,擅长刀法与掌功; 云霄使孟扬,时年二十七,擅长刀术; 飞星使肖简,时年二十四,擅长轻功与追踪之术; 离月使苍衍,时年三十,尤擅奇门遁甲与岐黄之术。 ” 夜帝城里这几日可谓空前混乱:在短暂宁静的外表下面,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动荡不安。街头小巷、酒肆坊间、朝野庙堂,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议论关于当今夜帝和少帝殷舜华的事情。没有人说得清这种微妙的局势,也没有人敢预测未来的发展,只能在彷徨中等待,期待又一个天翻地覆的结局震撼人们的神经。 八月的柳园,景色一如往日清新宜人。穿梭如织的游人大多散布在草地上、湖岸边、柳荫下,或者饮酒野餐,聊天赏花,或者只是单纯晒晒太阳,享受一个难得安逸的下午。 湖边的水阁里,也有一个年轻的布衣书生,在独自倚栏而望,手边摆着一副棋盘、半壶清茶,自得其乐地消磨时光。忽然,他一手轻拍栏杆,摇头晃脑吟道: “诗酒飘零误半生,一夜探尽名苑花。谁家今夜笛箫远,吹彻江湖断肠声哈哈,吹彻江湖断肠声,好诗好诗” 吟声萧瑟苍凉,掩不住疏朗豪放之气,吟罢竟从腰间摸出一管玉箫,旁若无人地吹奏起来,惹得途人竞相侧目。 这种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乱世之中随处可见,初始尚能引来一些猎奇的目光,最多看两眼也就熟视无睹,见惯不怪了。 就在这时,水阁四周凭空出现上百名装束整齐的持刀大汉,像是突然从湖水里、楼顶上冒出来,为首一个灰衣大汉扬声道: “姓易的,我们是三十六江楼的有人告诉我们,八月初五,在枫叶渡,是不是你一个人废了枯叶帘的分堂” 八月初五,正好是易逐尘出使西州途中,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三十六江楼”和十七大门派之一“鹰连十二堡”联手伏击,最终遭遇重挫,铩羽而归。 那书生仰首向天,随便打个哈哈:“是我干的没错。是谁要你们来找我的我看他才是存心陷害,叫你们来白白送死的吧”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49 灰衣人目中露出凶光,“你既然承认了动手” 大手一挥, 无数毒箭、暗器像密集的雨点,朝水阁中央射去。围观路人惊得四散逃避。 书生懒懒地倚在栏边,轻风掀起细细的发丝,正眼都没瞧他们一下,顺手抓起一把棋子掷出,划过刺耳的呜呜声,将飞来的羽箭暗器全部击落。埋伏在亭外的武士们瞬间倒下数十个。 灰衣大汉脸都绿了,霍然道:“撒网” 半空中陡地一暗,一张足以覆盖整个水阁、用精钢混合乌蚕丝织就的轻罗网,铺天撒下来网上布满了尖利的倒刺,均用剧毒淬过,真是触及辄死 这种特制的罗网,既融合金属的坚硬和丝质的柔韧,而且分量极轻,即使削铁如泥的宝刀亦无法切割,更不必说被网住之后妄想挣脱。 水阁里的人漫不经心把玩手里的玉箫,轻蔑地撇撇嘴以罗网的覆盖范围,纵有绝顶轻功也飞不出去突然目光一冷,疾掠而起,衣袂翻飞如风,扬手之间,袖底闪过一片银光,宛如万点银星飞溅。 “咝啦啦”连串绷响,那网中央生生被割开一个大洞,网里的人已破网而出 灰衣大汉和围攻的武士们做梦也想不到,是什么兵器能轻而易举切开罗网可惜已没有足够疑惑的时间。那形如鬼魅的身影尚未落地,伴随一声长长的尖啸,震得人心魂俱散,刚刚击落的毒箭暗器又全被他激射而回,反射向四面八方和这些持刀武士。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深厚功力更恐怖的是,方才撕破轻罗网的银光飞入武士群中,光轮碾过之处,毫无顾忌,所向披靡,简直像砍瓜切菜一样,直接将人从中间剖成两半,个个开膛破腹、肠穿肚烂而死。 呈现在眼前的便是这样一幅血腥惨烈的画面: 上百名浑身装备的精壮汉子,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要么被暗器射中、毒发身亡,或者成为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带着铁锈和腥膻的气息杀戮的范围远不止这些参与行动的武士,许多来不及疏散的游人也未能幸免,水阁周边一片哀嚎,血流成河,明明是明媚的湖畔风光,转眼变成人间修罗场 肃杀之中,水汽迷蒙的湖面传来悠悠琴声,一叶小舟从远处缓缓驶近。船上只有一个乌发如墨的男子,穿着宽大的纯黑丝绒长袍,质地极佳,衬着俊美硬朗的五官,几分慵懒的神情,一面独坐抚琴,直像画中走出来一样。 小舟越漂越近。男子一振衣袍,似一朵黑色的流云直掠而上,声势分外慑人,正对着半空中飘忽如电的身影,袖底同样闪现一串银光,架住仍在肆虐的凶器。两片银光瞬时炸开,如同满天星斗汇聚在一起,绽放出灼目的光辉。< br> 在寂寞的夜晚,有什么比皎洁的明月更令人温暖 有什么比璀璨的星空,更加绚烂 如果你见到这种汇集了星月之魂、天地精华的光芒,必定会由衷惊叹因为它象征着一种纯粹、圣洁和完美的力量 而当夜晚过去,星光也会隐退。 那么辉煌、耀眼的光芒,只持续片刻,然后一闪而逝,同时收住,飞落在湖岸上这才制止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凉风细细,掀起如云的黑袍。 那百多个“三十六江楼”的持刀大汉固然一个不剩,过往的行人也逃得干干净净,留下遍地死尸,和难以忍受的死寂。 男子已收回兵器,仍盯着眼前的书生,似怕他会再度出手伤人,温言道:“银星刺不是这么使的,你何必枉造杀孽” 易逐尘双手藏在袖中,冷冷道:“东西在我手里,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这些人自取灭亡,可怨不得我。” 转身走了十余步,却听身后叫道:“人生难得有缘相聚,不如到船上把盏一叙。” 他回过头来,见那黑衣男子已坐回小舟上,一手轻抚着琴弦,向他友善地点头,忍不住怒火上涌,也一撩衣袍掠到小舟上,坐在男子对面,满怀恶意道: “按照历代祖训,夜帝城主从不在日间与人动手,夜帝刚才不是一样把银星刺给亮出来了” 、第23章 黄雀在后一 “破例就破例罢,反正过几日,我也不是夜帝了。” 黑衣男子气宇从容,轻松笑言,抬手替他斟上一杯热茶。 易逐尘狠狠瞪着他每次在这人面前,他总是分外妒忌,也说不上自卑,还是自惭形秽的感觉 “其实谁当上城主,我并不在乎。我就是看不过眼让你坐在这个位子上我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太偏激了。夜帝城不是我一个人的,它属于西州臣民和月神唯一承认的主人。我只不过暂时代替那个人,以他的名字,掌管了西州十一年,迟早会归还给他。” 对面的人一点不生气,柔声说道,再为他的茶杯里添上桂花蜜、兰香粉,熟稔得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易逐尘便不说话了,听那黑衣男子深有感触,娓娓道来: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为什么叫殷九州因为我们西州共有八州,在我七岁被先帝收为义子,第一次见到少主的时候,我发誓说,必定会终身守护少主和夜帝城,还要为西州开疆拓土,至少多添一个州,当作献给少主的登基礼物,所以叫殷九州我比少主年长一岁,既没有他的天赋,也不如他聪明,唯有将勤补拙,尽力把一切做到最好。那时候真是人小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什么事情都会像预想中那样天遂人意。想不到二十年过去,我不但没有为西州的疆域增添半寸领土,反而坐在原本属于少主的位置上,替他统领西州十一年,现在又和你在这船上品茶、聊天。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奇妙这到底是天意,还是命运的安排” 他微笑注视易逐尘,将沏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笑容温暖又真诚。 易逐尘想了下,也从怀里掏出那把旧折扇,扔在案上,硬邦邦道:“这是你的,现在还给你。这种东西,除了被别人抓住把柄、成为攻击你的证据,一点用处都没有,亏你还留着” 男子拾起折扇,珍惜地打开来,摩挲上面写的“九州同乐”和 “一日为臣,誓死效君”几行题字,竟不舍得放开,喃喃道: “九州同乐我记得少主当初写这四个字的时候说过,等我将来为西州增添到九个州,他就会和我一起登上观星楼庆功饮宴,让普天下的人都与我们同乐。我回答说,愿意一生做少主最忠心的臣子,至死效忠无悔原来根本不用一辈子,还不到二十年光景,言犹在耳,墨迹尚存,一切宛如昨日,却已物是人非。” 湖面吹来的风如此轻柔,卷起几片尖尖的柳叶,在水面打了几个圈,漾开细细的波纹,像是谁的心事涟漪 易逐尘端起新沏的清茶 ,低下头浅啜几口:味道刚刚好,他居然还记得他喝茶时喜欢加甜甜的蜜糖和兰香草忍不住思绪翻腾,竟觉气息不顺,轻咳起来。 对面的男子默默关注他,十分自然伸出手帮他推拿按抚,忽然问道: “你会不会找一个人假称殷舜华,做你们的傀儡统治西州还是打算把夜帝城收归伏魔岛所有” 易逐尘扭过头去,冷漠道:“这些事与你无关,总之夜帝城迟早要更换新的主人。” “还有西州的百姓怎么办你打算怎样对待他们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以免殃及无辜”男子严肃地追问。 易逐尘绝然道:“他们的死活,也与我无关。我只能告诉你,夜帝城是伏魔岛的必争之地,如果最后成为一座死城和空城,正好成为魔族的生息之所。” “怎会与你无关”黑衣男子忧心忡忡地站起身,伫立船头,宽大的衣袍飘飘若飞,眺望眼前水天一色的宽阔湖面和如画美景,激情难抑道: “你看这万里江山,西州共八大州域,都是先帝留给少主的,就是殷舜华的家辖下九百万臣民,都是殷舜华的子民。他在这里出生和成长,有他至爱的亲人和朋友,承载着他最初的理想和抱负,他总有一天会落叶归根,回到这里” 易逐尘却狠狠心道:“我实话告诉你,殷舜华已经死了,就算他被天谴老魔柳长倾带走,也活不到今天就像早在十六年前,殷九州被带入宫中的时候,也已经死了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殷舜华” 他抬起眼睛,正碰上黑衣男子深邃如炬的目光,心跳剧烈地像要跳出来一样,连忙移开视线,慌乱得手里的茶杯都打翻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告辞” 匆匆拂干衣上的水迹,走到船边,正欲返回岸上,霎时怔住了:湖边站着一个头戴面纱、似芙蓉照水的娉婷丽影,如同他头一次在月神殿里见到她时的楚楚风姿,也不知来了多久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易逐尘好似从来没有看见她,木无表情从她身边经过,听见她低声说道: “八月三十日晚亥时,子时之前,在七年前约定的地方等我。我跟你走。” 他没有回头,一直走到那棵杨柳树下,才敢停下脚步,远远地窥视那对在船上并肩而立、堪比神仙眷侣的璧人,衬着烟波茫茫的湖面,又像画中一样 夜帝城最豪华的馆舍,也有一个身份高贵的皇族青年和银袍束发的青年,在共坐商谈。 “原来当年被天谴老魔柳长倾带走的前代夜帝之子 依然活着苏三认为,魔首冥风会不会真的找一个人来代替殷舜华” 银袍的青年沉思道:“无论殷舜华是不是死了,他现在的下落如何,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夜帝城主已经确定让权,按照那大魔头的部署,不管谁来坐上城主的宝座,实质都是一样伏魔岛等于不用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轻易控制夜帝城。亲王必须有所行动,加以阻止。” “也好。本王的三千亲兵已乔装改扮陆续混入西州,即将抵达夜帝城。一旦夜帝城里出现异动,本王就以除魔的名义,名正言顺出兵讨伐” 身穿皇族装束的青年毅然道。 从八月二十六日至二十八日,夜帝城主连续三日未曾上朝。据宫中透露消息,夜帝为微服出访,四大暗使均不知情。 八月二十七日,晴。 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三十六江楼”无故于柳园内寻衅私斗,伤亡百余人,祸及在场平民数十人。有人曾见夜帝专用的银星刺出手,然真相未被证实。 与此同时,夜帝城里悄然开张第五家专营中州上等丝绸绫罗的布店,为银月亲王名下商队,因价格昂贵,光顾者寥寥。 八月二十八日,微云。 银月亲王所属三千亲兵集结夜帝城外,夜帝城主明令拒绝进城,被迫驻扎于城门十里之外。 八月二十九日,轻雾。 夜帝城主重出临朝执政,一如往昔,只字未提代位之事。群臣因此各怀疑虑,非议不断。 同日,易逐尘接承明太子密函,信中有言:因离别日久,将于两日内携爱宠明珠亲临夜帝城探视,期待主臣共聚云云。 八月三十日,晴,有风。 夜帝城主破例于观星楼凭吊先帝,赐宴群臣。再度拒绝银月亲王亲兵入城请求,并勒令于三日内退出西州境内。 另,城内五家丝绸布店依旧生意惨淡,毫无起色。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0 而八月三十日这一天的全部意义,对于易逐尘来说,只在于一句话: “晚上亥时,子时之前,在七年前约定的地方等我。我跟你走。” 七年前的夜晚,也是亥时和子时之间,他们相约的地点在西城门外。他从日落西山,等到月上梢头,再等到星光陨落,红日东升,她始终没有来。 七年后的今天,她会不会再度失约如果她又一次欺骗他,又一次给他一丝卑微的希望之后,再无情地打破这虚幻的梦,他该如何忍受 或许他明知道是一场空,依然会赴约 ,只为了看看她,还能够怎样伤害这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相比起入城的主要通道东城门,西城门仅有一条可容纳一辆马车经过的狭窄通路,未到天黑即关闭,夜晚更加罕有人至,连个守门的卫兵都没有。此时在暗淡的月光下,那高大的城墙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蹲伏在面前,投下厚重而幽深的阴影,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易逐尘一个人徘徊在城墙下,自己都不记得站了有多久,甚至不愿去想他为何而来,除了漫无边际的等待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耗尽余下一生的时候,城门的阴影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匆匆走近。 她披着一件连帽的黑色斗篷,斗篷下镶满水晶珠饰的曳地长裙,随着她莲步轻移,在暗夜里闪现点点莹光。她轻喘着气,一直来到他面前,突然停下,像是走得太急,需要暂时平缓一下。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整整七年” 他激动得心怦怦直跳,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却挣开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低头道:“你答应过只要我跟你走,你就放过他。” 易逐尘也愣了,沉默一会儿,苦涩道:“我是答应你没错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是我也知道,他已决定让出夜帝之位,明天就是他承诺的最后期限。只有你从此离开这里,他才可以安枕无忧” 她苍白着脸,嗫嚅说道,双手扭绞在一起,如同纠结凌乱的思绪。 易逐尘顿觉心中一阵苍凉,简直不愿相信她说出的话,艰难道: “你以为我会和他争这城主之位除了你,我还剩下什么我可以发誓,如果你肯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要,立刻跟你远走高飞,这辈子永远不会回来” “如果你跟我走了之后,却暗中派人继续部署,加害于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自己也羞于说下去。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易逐尘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问出这句话,他居然有些想笑的冲动,又有些欲哭无泪的心酸。 她终于敢鼓起勇气望着他,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咬紧嘴唇道:“这是我师兄莫语大师新酿的销魂,任何人饮一口,都会醉倒三天三夜你的武功这么高,你要是喝了它,过完三天后没有行动,我就相信你” 她托着酒瓶的手,在月色下白皙得宛如透明一样,微微颤抖着。她变得那样陌生、难以亲近,易逐尘从未见过她眼中流露出这样乞求、哀怜的神色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 候,她总是充满激情,无虑无求,是一种单纯满足的快乐他怎么忍心让她难过失望 “你想要我喝,我就喝。” 他根本没有犹豫,接过那瓶酒一饮而尽,像赌气一样喝得点滴不剩,还把空空如也的酒瓶亮给她看,运劲一握,将瓷瓶捏成粉碎,锋利的瓷片刺得掌心鲜血淋漓。 她再也无法忍受,扑上来掰开他的手掌,夺过破碎的瓶子摔在地上,掩面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喝下它他们都说你的心计极深,算无遗策,无时无刻不在陷害别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我” 门内传来一声号角,沉重的铁门“轰”地打开。城墙上下、大门内外同时出现无数全副铠甲、挽弓待发的士兵,将他们堵在城外,森冷的箭头无声闪着寒光。 一名瘦高个子的男子从城门后面走出,搀着她的胳膊安慰道:“师妹,你做的没错,对付这种十恶不赦的邪佞之徒,就是不能心软。你放心,喝了我的销魂,任他何等嚣张跋扈,一样束手就擒” 这男子,当然是莫语轩的主人莫语大师,正用憎恶的眼神怒视易逐尘。 城楼上又出现一个剑眉高挑、骑着骏马的黑色人影,正是四大暗使之首的风云使楚天青,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声道: “请王妃速速回避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濒临崩溃的女人却哭着不肯离去,伤心得泪如雨下,“对不起,为了他,我不得不这样做你明明知道会有伏兵,为什么还来见我你早猜到这瓶酒里面放了烈性的毒药,为什么答应我喝下去” 他凄凉摇摇头,苦笑道: “你不必解释。因为你对付我,根本不需任何算计,你想抓我就抓我,你要我喝毒酒就喝毒酒,你要我死,我就去死” 、第23章 黄雀在后二 一片乌云遮住了惨白的月色,映得四野凄清,黯淡无光。 城楼上的风云使第二次号令: “准备放箭” 莫语大师急拉住她道:“师妹,快走吧机不可失,事已至此,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为了这种人而陷夜帝和西州于危险之中,实在不值得” 女子哭得一声低呼,竟晕倒在怀里 莫语大师忙抱起她退到城墙下,无数把长弓硬弩便对准城外的易逐尘,只等待一声令下。 两边对峙的关头,夜色中又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名玄衣短发、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带领数十骑人马从城内驰来,离远便高喊: “夜帝城主有令,全部兵马速速撤回,不得伤害承明太子特使” 这年轻人手持一块黑色漆金令牌,乃是四大暗使中的云霄使孟扬,飞驰到城外,立即下马,拔出佩刀挡在易逐尘身前。数十骑铁甲在他们周围形成半圆形的人墙。 门楼上的风云使冷笑道:“特使大人果然有备而来。方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不计生死,原来早就暗中派人通知城主,亏得王妃相信你真是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痴情种” 易逐尘握着流血的手掌,淡笑道: “我可以为她而死没错,可不想死在你们这些鹰犬爪牙的手里” 他的表情如此自然,眼神清亮如昔,一点看不出中毒受制的迹象。 云霄使撕下一幅衣摆,替他包裹好伤处,虎视眈眈护卫在旁,提高声量道:“夜帝城主令牌在此,谁敢不遵从城主的命令所有人通通退下” 城外卷起一阵狂风,刹时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睛。 风云使大笑道:“好一个承明太子特使别以为主公对你网开一面就没人敢动你,你等着,自有人来收拾你我们走” 当真一挥手,调转马头驰下城楼。那些埋伏的士卒跟着收起弓箭,秩序井然地列队退回城内。 然而是什么闷雷样的声音,从更远方隐隐传来,借助夜幕的掩映,像遮天蔽日的乌云席卷到城下 足足有几千名轻骑薄甲的士兵,从四面八方集结而至。冰冷的铁蹄盖过天边的雷声,踏碎了荒野的霜花 易逐尘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城门内: 在那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大道尽头,风云使的人马刚刚撤走的地方,不知何时停着一辆豪华的双乘马车,大约一直被这些士卒簇拥在中间,并不太显眼。 两旁的士卒退开之后,马车的车门缓缓拉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身影迈出车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高贵安详 ,出众的丰姿足以媲美天上的明月,俊目微扬,脸上露出令人目眩的笑容: “冥风大人许久不见,本王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和魔首大人见面。” 易逐尘面不改色道:“银月亲王这一着以逸待劳,后发制人果然妙极,不出手则已,一击必中连在下都以为亲王会静观其变、坐享其成,亲王却在这时候果断出击,不愧有雷霆决断的霸者风范,难怪人人皆说银月亲王有王者之象。” 银月亲王也笑道:“冥风大人何尝不是机敏善变,智计百出着实让本王花了不少功夫,才布下这瓮中捉鳖之计。” 这集结在城下的数千轻骑,自然是银月亲王秘密调来的三千亲兵,隐然与风云使的兵马形成联手合围之势。刚从城楼下来的风云使,勒马停在马车旁。 银月亲王看看易逐尘,又看了看城墙下缄默不语的莫语大师,背着手悠闲道: “莫语大师的销魂里放的可不是毒药。因为本王深知伏魔岛的武功,以这世上任一种剧毒的毒药,都奈何不了冥风大人,所以特意请莫语大师加大料材的分量,让酒性是普通烈酒的十倍,酒性愈烈,越会加速血脉运行。冥风大人现在表面上似乎毫无症状,其实身上已经开始发热,不久之后便会全身气息不受控制,经脉逆行倒冲,最终衰弱昏厥,内力全废,失去还手之力本王对莫语大师的酿酒技艺十分有信心,在此先行提醒冥风大人。” 莫语轩的莫语大师,为天下最有名的三大酿酒师之一,酿酒的技艺绝对不容置疑,值得信赖 易逐尘轻吸口气,身体难以觉察晃了晃。 这番话说得没错仅仅是剧毒的药物,的确伤不了他,所以他才敢喝下那瓶“销魂”,虽然有些赌气的成分,到底还有把握撑上几个时辰。而这看似无毒无害的美酒,偏偏是他的克星,越是烈酒,愈会扰乱内息。若是普通烈酒也还罢了,在几个月前,他尚可借助内力来压制酒力;近半个月来,他的内息竟然有些不稳的迹象,越来越不受掌控,如何禁得起性烈十倍的“销魂”难道这就是病发前的征兆 身边的云霄使立刻发现他的异状,焦急地望他一眼,担忧道:“易先生哪里不适我护送你回城” 转过头,对风云使义愤填膺道:“楚天青,城主明令银月亲王的亲兵不得入城,且三日内必须退出西州。你勾结银月亲王,私自放人进来,这是私通外敌、背叛国主之罪” 风云使冷着脸道:“谁说我放他们进来,人不是还在城外么既然主公有令,我们先撤了。送王妃回宫” 他一拨马头,举起佩刀,莫语大师抱着昏迷未醒的夜姬王妃登上备好的车辇,在众多士兵的前呼后拥下辚辚而去。云霄使隐隐觉得不妙,最后一队人马已 “哐当”关上城门,将他们彻底隔绝于城门之外。 “混蛋楚天青你给我回来,把门打开” 云霄使气得挥舞宝刀,连连跺脚,向城楼上大喊。然而门内马蹄声渐远,直至没有一点动静。 此时城外只剩下易逐尘、云霄使和带来的几十骑人马,对面是逐渐包抄逼近的三千轻骑兵。城门边唯一可以出入的人行小道,也被银月亲王的马车堵个正着。 一串闷雷炸响,夜帝城的上空彤云滚滚,闪电交加。 易逐尘忽然压低声道: “你听我的指示,孟扬。带着这些人,准备冲回城内” 错愕间,易逐尘已抽出腰间的玉箫横在唇边,呜呜奏出几个音符,箫声尖细峭拔,全然不成曲调,听得人胸口似堵住一样。 天地一片肃杀,瞬间弥漫愁云惨雾,鬼哭狼嚎。 在闪电的映衬下,西城门外仿似进入一个鬼蜮的世界:到处都是黑影幢幢,寒风刺骨,飘忽的妖灵,嗜血的饿鬼,勾魂的歌声,刺耳的尖叫还有一批批死灵化身的骷髅骑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们每一个的战斗力都足以匹敌至少五个人族勇士,而且可以杀之不尽,死而复生。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1 “招魂术” 银月亲王脸色微沉。 想当年,“天劫会”的创始人天谴老魔柳长倾,就是以魔族的“招魂术”召来各类妖兽和邪灵,与正道围剿的高手缠斗七天七夜,百里平川尽变赤土,祸害绵延数十年。 天边正有大团黑压压的“乌云”迅速移近,那是成百上千只来自伏魔岛的铁鸟和翼龙,中间混杂了不计其数的魔王蜂、各种形态可怖的昆虫。 脚下的大地在瑟缩发抖,毫无征兆地,霍然裂开几十道大口子,一头头庞大得像座小山似的巨型怪兽纷纷钻出地面它们全都有着笨重的身躯、坚韧的鳍甲、锋利的獠牙和脚爪,每踏动一步都像地动山摇,嘴里发出令人生畏的低吼,也不知是预先潜伏在地下,还是听到箫声召唤而来 外围的三千轻骑兵早慌了神,大概从未对阵过这么多魔族的魔物,完全不懂得如何应付,被打头的铁鸟和翼龙一冲便乱了阵脚,当场人仰马翻,不成队形。再遇上蝗虫一样蜂拥而来的骷髅骑士,更加手忙脚乱,处于劣势。 那些行动迟缓的怪兽,只需一脚掌踩下去,或者稍微挪动巨大的身躯,便将惊慌逃窜的士兵碾成肉酱。即使侥幸逃脱 巨兽的魔掌,也被无所不在的妖灵们噬成碎片。 箫声仍在继续,再拔高一个音调,催促更多魔兽加入攻击。 不出意料的话,仅凭这些魔族的援兵,成功突围的希望已大为增加 城门下飘出几下古雅的琴声,并没有多清晰,亦不曾倾注半分内力,只是让人听了心境平和,似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出地面的小山包。一个身穿银色绨袍的温婉青年,乌黑的束发松松垂在胸前,安静地低眉抚琴,仿佛忘记了这是濒临厮杀的战场。 易逐尘微哼一声,正待催动箫声,又一道贯穿天地的闪电,紧接着“轰隆”一声霹雳,将那城楼高高的一角劈了下来,骇得人心头直跳,然后是异常诡异的安静 真的太安静了 也不是没有任何声响,明明还能听见那些魔兽的嘶吼和妖灵的歌声,却像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即将发生,静得听见每个人的呼吸。 一些感觉敏锐的铁鸟和毒蜂已停下来,飞在上空不停打转。 易逐尘顿时生起不祥的预感,横着玉箫凝气不发。 短暂停顿的空隙,深灰色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暗红色,像是血液干涸凝固的颜色。一声长长的低鸣从地心深处传来,仿佛在地底下住了个暴躁的恶魔,又像大地在呜咽,战抖,猛烈摇晃 无比惊耸的一幕发生了: 方才钻出这些庞然巨兽的地缝,像丑陋横亘的疤痕,在疯狂地加剧、扩大,形成一道道无底深渊,转眼吞噬了几十头巨兽和无数翼龙、妖灵,它们无论多么竭力挣扎想跃出裂缝,仍是跌落深不见底的黑谷。边上挤做一团的轻骑兵们,措手不及中慌忙策马狂奔,但不管他们奔跑的速度有多快,始终赶不上地面开裂、塌陷的速度,仿佛有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在身后追赶着他们,全部卷入漆黑的洞底 一声高于一声的惊雷,撼动整座夜帝城。 乱石纷飞,草木倾折。眼看高达数十丈的西城门,连同两侧的城墙和塔楼,如同纸糊一样噼里啪啦垮塌下来。 是地震谁也无法预知的地震 “快撤” 易逐尘一惊之下,忙拉住云霄使,顶着飞落的砂石向后急退,却不能往城楼方向躲,以免被落下的砖瓦砸中,唯有远离城门。 那些来不及撤走的魔兽和亲兵们,可在劫难逃了: 不是被埋于瓦砾之下,就是互相倾轧而死。照彻天际的闪电将漫天幽灵和饿鬼照得无所遁形,转瞬烟消云散。作为死灵化身的骷髅骑士,虽然可以无限 重生,最怕的却是来自天界的雷电之火,一不小心被劈中,便化成一堆焦炭,从此形神俱灭。其余会飞的铁鸟和毒虫出于求生本能,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 在这天地之威的巨变面前,无论人族、魔族实在没有多少不同。易逐尘召来的魔兽和妖灵,固然大半失陷于地裂中;银月亲王的三千轻骑兵,同样损失惨重,至少有一半不见踪影。相比之下,来自伏魔岛的魔族,更加无法抵抗这场天灾,可算全军覆没。 而夜帝城里因此倒塌的房屋,睡梦中措手不及的平民,情形只会愈加糟糕。远远听见城内遍地哀声,夹杂混乱的呼叫 匆忙退却的时候,易逐尘百忙中仍不忘瞥眼山岗上弹琴的青年: 他专注地端坐抚琴,丝毫不受周围环境影响,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那小山包不算很高,除了些许晃动之外,竟没有一点波及 难道他早就测算出这场天灾 难道他预先知道哪里最危险,哪里才是安全的所在 大地渐渐恢复平静,雷声渐弱,闪电却越发频密,天上飘起蒙蒙细雨,是为无辜的人们垂泪,还是悲叹这世间的苦难 刚刚立定脚跟,易逐尘骤然发现:即使躲过这场灾难,自己眼下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变。云霄使带来的几十骑人马,不用说所剩无几;银月亲王的三千亲兵,就算丢盔弃甲,阵容不整,从尘埃中爬起来后,尚有一千余人,依旧堵在自己后方。 风烟散去。那穿着月白色轻袍的皇族男子,站在变成废墟的城楼下,隔着溶溶雨幕,白得分外晃眼,身上没有沾染半点尘土,仍是那么尊贵文雅,轻笑道: “苏三不愧为洛河苏氏地鉴师的传人,预言分毫不差,今夜的夜帝城果真有一场浩劫” 弹琴的青年推开琴弦,垂首平淡道: “数日之前,鹿州、墨城突发地震,草民就预料到今日子时至亥时之间,夜帝城还会有一次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就在西城门外。” 他们一前一后看他的眼神,就像怜悯一只落入网中的困兽。 易逐尘的脸色也变了: 天下谁人不知,洛河苏氏的苏三公子,曾是族内最有天分的地鉴师,专职负责勘探地形、观察物候等等关乎民生的预测之事。莫非竟是有备而来,特意利用这场地震,灭掉自己的魔族援兵难怪银月亲王手下,远不如魔军的伤亡严重。当真如此的话,对方的人马势必同样陷入危险之地,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这正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计人力下狠手 一念及此,不由急怒攻心,“ 哇”地吐出大口淤血。 跟随的云霄使慌了手脚,赶紧搀着他,嘴里急道:“易先生你先挺住,我帮你驱除毒性” 触手才惊觉他的身躯火烫,双颊晕红如醉,脉搏和气息急遽奔流,全然无法收束其实饮下那“销魂”没多久,易逐尘已察觉内息不畅,浑身酸痛无力,只不过强行运功镇住,不敢流露一丝端倪。方才吹箫施展招魂之术,原本指望以这些妖兽顶上一阵,有充裕的时间全身而退。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向心思细密的他,谁曾想遇到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不但打乱他的全盘部署,病势发作格外剧烈,落得个穷途末路、一败涂地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冥风大人,虽然迟早要被生擒,乃还是很难对付滴 、第24章 何事最销魂一 云霄使也说不清为何对此人如此关心维护,恨不能把全部功力都贯注到他身上,手足无措道:“要不我去抢匹马过来,我护着你一同冲出去” 易逐尘腹中正翻江倒海,根本无暇思考,蹙眉道: “恐怕不行,没用的这样我们谁也逃不掉城门已经塌陷,部署的兵力较少,你记得往那边突围” 云霄使一下子截住他,生气道: “等等我走了,你不走么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办” 易逐尘抬起头奇怪地望着他,“他们抓的是我,你是夜帝城的人,必不会与你为难何必陪我一起送死” “可是” 离远听见为首的骑兵一声号令,重新集结起来的千余士兵齐声呐喊,刀枪林立,夜幕下攒动的人影,潮水似的奔涌而来。 “快走,没有时间了”易逐尘使劲攥住云霄使胳膊,急促道: “孟扬,你的刀除了劈竹子,还能砍人么” “当然可以” 玄衣短发的青年想起那日在柳园会面的情形,眼角泛起泪光,用力点头。 易逐尘也露出微笑,低声道:“那就好你活着出去。” 攒动的黑影越逼越近,“嗖嗖”箭雨射到一丈之外,全仗着还有四五名随从挥刀替他们挡开。 此时的易逐尘,脸色由晕红变成青白,憋得气都喘不过来,被云霄使半抱半拽着,又往后退了几步。 眼角余光瞄见城楼下的银月亲王,正从士卒手中接过一把长弓,拉满箭弦,对准他们的方向来不及细说,一把推开扶住他的云霄使,从袖里掏出样东西和那管玉箫,塞到他手中。 “带上这个,去找夜帝城主和承明太子孟扬,你发过的誓言” 见他犹在发愣,不耐烦地怒道: “你还不走我没这么容易被他们弄死” 云霄使目中含着泪花,心知这是唯一选择,抹干脸上的雨水,恋恋不舍望一眼身后的人,转身跃上马背。 “嘣”地一声弓响,一支二尺长的箭弩穿过蒙蒙雨雾,疾如星火之势 易逐尘猛吸口气,衣袂带风,飘逸的身影斜掠而上,半空一个急旋,堪堪躲开那支羽箭。 云霄使带领的四五骑随从,人虽不多,胜在人强马壮,偶有几个上来拦截的骑兵,全被一刀一个砍于马下,转眼奔到城外,越过倒塌的城墙,消失在夜色中。 倒不是有心放他们一马,几乎所有人都被头顶上方吸引: 刺眼的闪电下,无数支利箭纷纷射向上 空,那鬼魅的人影瞬息幻化出千百个一模一样的身形,个个狰狞似恶鬼。多少人眼前一花,耳边“嗡”地炸响,便被不知哪里袭来强大的力量原地掀起,冲在最前头的上百名轻骑兵,连人带马倒下成片 移形换影 这是一种极其难练的轻功分身之术,能在同时间分化出千千万万个如影随形的化身,达到惑人耳目的目的。当然,修炼的人首先要有极高的轻功造诣,非凡的灵性和悟性也必不可少。 “雕虫小技,困兽之斗” 银月亲王冷冷一笑,抬起弓弦,“嗖嗖嗖”连珠箭发,连续射出三支羽箭。 真是箭无虚发,说到就到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2 说也神奇,满天一模一样的幻影登时消失无形,只剩下一个飘忽的人影翩然掠过,再度跃起,却变了方向,直奔向外围而去。 风声飒飒。城楼下的月白色人影乘风而起,矫健如蛟龙,纵横潇洒的气势迅即笼罩了每一个人上方 两个同样快捷的身形在空中一晃而过,快得没有人看清他们的动作 “嘭”的闷响,那是掌风相交的声音,其中一个飘逸的身影被迫折回,疾坠而下,半途已然力竭,轻如鸿毛,淡如飞花,落入队阵之中。 雨势并没有加大的迹象,才到九月季节,为什么会飘起绒毛般的雪花 在劫后余生的废墟城墙下,成千轻骑兵的包围圈中,那唯一落网的猎物,身上衣衫大半湿透,几分狼狈地站直身子,捂住胸口,痛苦地喘着粗气这曾经飞扬跋扈、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军首领,如今赤手空拳,独自面对无数指着自己、如临大敌的长枪短戟,也不过是个掩不住凄惶之色、面容苍白如纸的文弱书生。 空旷的荒野如此萧瑟。 令人恍惚觉得,连刚才哀声震天的夜帝城,为什么也沉默下来,仿佛变成一座无人的空城,将他彻底抛弃 他悲哀地这样想,喉咙里气血翻腾,被银月亲王击伤的内腑犹如撕裂一般,鲜血不住从口角溢出 围绕的士卒向两边退开,与他交过手的皇族男子慢慢走进来。弹琴的银袍青年相伴在旁,替他打着一把遮雨的油纸伞。 他站在十步之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眯眼打量他 不用怀疑,这衰弱得呼吸都困难的人,虽然还想竭力挽回颓势,不过是徒劳挣扎,增添捕猎者的一丝乐趣。 “冥风大人何苦负隅顽抗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束手就擒,本王至少不会虐待俘虏。”皇族青年风度翩翩道。 易逐尘低下头急剧咳嗽,心中百 转千回: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麻痹的感觉扩散至全身,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内息,方才勉强发出的仓促一击,已是强弩之末,耗尽他的全部力气,何况还有个以逸待劳、功力比他只高不低的银月亲王在场压阵,早知道逃不出去罢罢输便是输,果然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早晚会有这一天 他好不容易调整呼吸,只盯着那银袍青年,淡淡道:“苏三公子的神算,令人佩服,今日有幸领教洛河苏氏的家传绝学” 银袍青年举手回礼:“能得冥风大人赞誉,苏三愧不敢当。” 易逐尘无声笑了一下,揩干唇边的血迹,放眼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上千轻骑兵,脸上尽是轻蔑,自负道: “我不是输给你们,是输给天意。我原先真的打算和她远走高飞,从此退隐江湖你们根本不必这样费心对付我。” 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不免心中懊恼,他可不想对任何人示弱纵然万分不甘心,也要挺起胸膛,毫无愧色地平视他们,左手从身后亮出那三支接住的羽箭,掷在地上。 这素来心高气傲,在乱世中翻云覆雨、无往不利的一代魔头,即使陷入绝境,依然保持着他的骄傲和尊严 银月亲王点头道:“冥风大人才智出众,少有人敌,本王这次亦须借助夜姬王妃,赔上二千人马,才能侥幸困住冥风大人。” 向两边摆摆手,几名端着长枪的士兵正待上前。 易逐尘却退后一步,傲然道:“不许过来,别让他们碰我” 银月亲王看着他笑了,亲切温和的语气,就像殷勤体贴的主人在招呼来访的贵宾: “冥风大人不愿这些小卒动手,由本王亲自恭请冥风大人如何” 优雅的身影踱到面前,没有任何迟疑,一伸手扣住他的脉门,劲力上冲,直贯奇经八脉。易逐尘痛得两眼发黑,咬住牙没叫出声来,正想运功反抗,两只胳膊都被扭到背后,快速向上一托,肩膀的关节拉得脱了臼,当场昏死过去。 银月亲王已轻而易举接住他,另一只手利落无比地封闭他全身穴道,击碎他的两边琵琶骨,踌躇满志道: “大队回营,跟本王打道回府” 据雷武王朝史记: 王朝历二十年九月初一子时,夜帝城西门大震,城楼倾塌,约数百间民房倒塌,伤亡千余人。有大批魔兽死于此劫,本朝银月亲王三千亲兵驻于城外,损失逾二千人,原因未明。 时值 九月,现雷雨大风,落雪飞霜,蔚为奇观。 从受灾的程度来说,发生在九月初一子时夜帝城的这场地震,并不算特别严重,除了西城附近受损的房屋和伤亡较多,至少城内尚能维持基本的防卫和日常运作。可是不知打哪条大街小巷,或者坊间角落里传出的流言:说是夜帝城主亲口承诺限期之前交回王权,却一再食言,终于引来神明震怒,天降灾祸;更有人言之凿凿、煞有其事地说,其实先帝之子、真正的殷舜华已经归来,奈何不能登位,天地为之同悲,故而天现异象,九月飞雪、雷雨交加云云。 不管传言有几分根据,夜帝城主原先宣布的九月初一会给出答复未能兑现,也的确属实。自从那晚之后,连日来一直忙于视察各处情况以及赈灾事宜,仿佛根本忘记了自己当着众多朝臣的面说过的话。 倒是有几件不太引人注意的小事颇为耐人寻味: 首先,被明令退出西州境内的银月亲王三千亲兵,因为仅剩八百余人,便以避灾的名义,堂而皇之进驻本人在城内的府邸,而且戒备森严,严禁外人靠近。据说连夜帝派去的“四大暗使”之一云霄使数次前往交涉,一概被客气委婉地打发走毕竟银月亲王是中州来的贵宾,实在抓不到什么把柄与其彻底翻脸。 其次是这几日刚抵达夜帝城的承明太子,九月初一大早便赶到银月亲王馆舍,一口咬定对方扣留了自己的特使,非要见人才肯罢休。银月亲王的答复则是,从未私下扣留或羁押过任何人等,即便有云霄使指证,也是毫无根据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于是听凭一无人马、二无实权的承明太子,天天带着男宠明珠到馆舍里闹上几回,始终要不到人,唯有无功而返。 也难怪在这件事上,夜帝帮不上大忙。因为承明太子的特使,身份终究是外邦使臣,总不能因为插手外人事务,而动用本国军马,去对付另一个外来的贵宾,单从邦交礼节上说,便说不过去。何况无凭无据,对方又矢口否认,除非当场从府里把被扣押的人翻出来,否则如何逼迫银月亲王屈服放人 不过,夜帝城到底是西州的地盘,仅凭银月亲王的区区八百名亲兵,多半翻不出多少风浪,万一触怒西州的主人的话,倒是银月亲王自己有被困死夜帝城、成为阶下之囚的危险。因此,与其说双方均奈何不了彼此,不如说各方的力量都在暗中掂量,互相试探,维持着一个微妙短暂的平衡。或者,在等待一个适合行动的契机 而在银月亲王府上,处于这起风波中的人,日子何尝好过呢 、第24章 何事最销魂二 易逐尘开始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浑身像着火一样,头疼欲裂,晕眩乏力。他慢慢张开眼睛,看到的是绣满繁复花纹的金色帐顶和悬挂薄纱的重重床幔,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四面封闭的寝室里,睡在宽阔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软和舒适的锦被,连衣衫也被换过,柔滑如丝缎。随身携带的碎银、公文等杂物,包括那块北辰沁芳赠送的玉牌,则被随意摆在案上。旁边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桐油灯。 他刚想费力挣扎起身,听到帘外有响动,立即闭上眼睛,装作昏睡未醒的样子。感觉一行人走进房内,其中一个明显有着极高内功,轻得几乎没有任何脚步声,静静站在床边,像在低头俯视他,衣袂间萦绕一股幽冷的梅花香气 “冥风大人既然醒了,何必装睡,当真不想见到本王”那个人轻声笑道。 易逐尘无可奈何移开遮住额头的手臂,对着眼前这张无论何时都堪称完美的面庞,已换上一件左手绣金龙的朝服,有气无力道: “现在什么时候” “九月初二酉时,冥风大人已经睡了超过一天一夜。”那人回答。 果然是莫语大师酿制的“销魂”,饶自己二十余年功力也抵挡不住啊 “那就恭喜亲王,终于可以除掉在下这颗眼中钉” 他自嘲地笑笑,瞥眼后面跟着进来的几名侍从,绝不愿意由这些人摆弄自己,试图坐直身子,怎奈双手发软,丹田内空荡荡的无从着力,猜测定是着了什么道儿。 银月亲王似乎看穿他的心思,亲自坐到床头,扶住他的肩膀,“喀喇”两声,将脱臼的关节重新接上,痛得易逐尘眼泪都快掉下来,听见对方含意深长道: “虽然得以擒获易先生,本王可不认为冥风大人像表面那样,输得一无所有。” 唉,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对抗的资本么 他尽量舒服地靠在床榻上,揉捏着酸麻的手臂,假装忽略掉系在腕间那根细细的锁链和琵琶骨碎裂的剧痛,阖上眼懒懒道: “亲王太高估在下了,本特使如今一无人马在手,连武功都被废了,莫非还能侥幸翻盘不成” “因为据本王所知,伏魔岛的天谴老魔柳长倾当年,手脚筋骨俱被挑断,尚且能够自行接续经脉、恢复功力这门功夫多半会传给自己的高徒冥风大人,叫本王如何能不加倍提防,慎而又慎” 银月亲王含笑说道,转头吩咐一名眉清目秀的侍从,将托盘里的酒放在桌案上,自己在床边踱着步子。 “冥风大人想必已料到, 这两日夜帝城主和承明太子,三番数次派人到本王府上索人,看这架势,我一日不肯放人,恐怕别指望离开夜帝城。说实在的,本王耗费这许多人马和力气,才逮住魔首大人,原本是想带上中灵山未央殿,在天下人面前血祭灵剑,正好彰显本王除魔去恶的功德可惜九月初九将近,这么一来,夜帝城主势必会赶去中灵山,促使日夜双城联手讨伐本王,反让冥风大人有机可乘;可是继续扣留在馆舍里,我又着实不放心;若这么不声不响干脆杀了冥风大人,更加不甘心,总有白费功夫、便宜了伏魔岛的感觉如此看来,本王放人不对,不放更不妥,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特使大人。或许这一切,也是冥风大人预先策划好的” 他不动声色看看易逐尘,又走到案前,从酒壶里斟满大杯酒,继续道: “原本本王无论如何想不通:以冥风大人的能力和心计,为何甘愿被生擒软禁,也不肯动用魔军来救援其实是不想过分暴露自己魔军首领的身份,以免授人口实。如果冥风大人的身份仅是承明太子特使的话,本王的确没有足够理由一直扣住易先生不放,亦不可能送上中灵山,证明易先生便是魔首冥风,从而除之后快。所以说,本王这一仗看上去是赢了不假,冥风大人也不算一输到底,随时都有机会反败为胜” 易逐尘才极不情愿睁开眼睛,摊开手一脸苦笑道: “亲王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所谓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情,只要亲王金口一开,指证草民便是魔首冥风,哪怕有雷武皇帝和承明太子撑腰,在下不是一样百口莫辩,任由亲王宰割” 银月亲王已擎着酒杯回到床边,华贵丝质的衣料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语气徐缓又轻柔,却叫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冥风大人不必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态,动什么心思。不管怎样,对付最狡猾的猎物,再多一分小心总是没错。本王虽然打断冥风大人的琵琶骨,且封住了全部内力,最多七天便可恢复如常。为了谨慎起见,本王又请莫语大师酿制了一瓶销魂,不但酒性极烈,而且添加会逐渐侵蚀五脏六腑的药物。冥风大人现在内息受制,正好可以让药力借助酒性散发到全身各处,慢慢发作,等到七天之后,就算功力恢复,也无药可解。若是冥风大人想要冲破压制,贸然运功抵挡毒酒,立时便会经脉逆转,毒发身亡了是现在就死,还是留待将来忍受病痛折磨而死,冥风大人倒是可以权衡下。本王也能稍微出一口胸中恶气” 易逐尘的脸色顿时刷白。 银月亲王挨着他 坐下,一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将整杯酒倒入口中,呛得易逐尘一阵咳嗽,正想摇头挣扎,却被死死扣紧下颌,被迫全部咽入腹中。 一松开手,乌润的长发披散下来,唇边渗出鲜红的血丝,加上痛苦紧蹙的双眉,浑身因痉挛而剧烈颤抖,实在令人不忍目睹 造成这一切的人可没半分怜惜。三四名深衣簪发的侍从立即围过去,一边一个架住易逐尘胳膊,用丝巾使劲掩住他的口鼻,防止他将咽下的毒酒吐出来。还有一人将剩余的烈酒倒入第二杯中,随时准备再行强灌。 修长的指尖忽然撩起他的发丝,审视这张白皙清俊的面容,饶有深意道: “啧啧,世人皆道魔首冥风行事歹毒,狠如蛇蝎,可不知冥风大人美貌犹胜女子,真是我见犹怜。难怪承明太子那个多情种,会对你念念不忘,心生非分之想。” 一只手移开他嘴边的丝帕,那名等候在旁的侍从迅速将第二杯“销魂”倾入他口中,动作娴熟利落,易逐尘根本来不及,又被堵住口鼻,发出难耐的呜呜声。 直到那优雅无比的声音道:“行了,先停一停吧。”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3 几名随从当即放手退开。易逐尘已被闷得脸颊涨红,险些接不上气,好半天缓过劲来,双手撑在床上,怨毒地瞪着他,气喘吁吁道: “你敢杀了我立时有人公开你勾结魔族、冒充灵剑之盟总领主,残害同盟的阴谋” 银月亲王并没被他吓住,特意倾身向前,就像逗弄一只关在笼中的小兽,漫不在乎道: “你也说本王只手遮天,颠倒黑白,就算有几个闲言碎语如今非比往日,只须亮出俘虏魔军首领的功劳,凭本王一向的声望和地位,天下人究竟会相信恶名昭著的冥风大人,还是本王,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易逐尘哪肯示弱,咬牙切齿道:“亲王能有今日的荣耀和地位,全仗着是前朝洛河皇帝的血脉。如果到头来证实,根本不是所谓前朝皇帝的私生子,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获封亲王的称号” 这句话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被他威胁的人反而异常笃定、满有兴趣道: “关于对本王身世的质疑,从二十年前便没有中断过,却从来没有人拿出确实的证据。冥风大人若也无凭无据,如何让人信服” 易逐尘正待答话,撑在身侧的胳膊一阵发麻,靠在榻上不停闷咳,牵动着腕间的锁链叮当作响。 大概是药酒开始发生作用,他只觉全身火烫,五脏六腑似被烤炙一样难受,脸上浮起凄艳的红晕,连双唇也被烧得红艳欲滴。 银月亲王便这么抱着手臂打量他,露出别具意味的笑容: “不过,就这么杀了冥风大人,确实有些暴殄天物本王忽然想到,虽然不能拿冥风大人怎么样,以魔首大人一贯高傲的性子,又有洁癖,要是剥光衣服,扔在肮脏污秽的地牢里,任由十几个精力过剩的壮汉轮流调教几日,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气焰嚣张、盛气凌人” “你” 身为“伏魔岛六巨头”之一,易逐尘什么卑鄙无耻、变着花样折磨人的法子没见识过可是用来折腾别人是一回事,落在自己身上是另一回事,神情霎时僵硬,唇边咬得一片雪白 、第24章 何事最销魂三 银月亲王才不理会他的反应,向几名侍从示意之后,特地转过身去,踱到墙边的书架下,听到背后拉扯、走动的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果然“叮”地一串微响,然后是桌椅翻倒、连声惨叫接着重归平静,只有急促的轻喘。 真的不超出五步 他毫无意外回过头,看到的是其中三名侍从倒在地上,另外三个捂住流血的腕部哀叫、打滚,很快气绝身亡。 桌上的桐油灯打翻在地毯上。 那个刚才还躺在床上、好似虚弱不堪的易逐尘,正吃力地倚在案边,虽是衣衫不整,大口喘着粗气,手上擎着沾染鲜血的锁链,满脸都是暴戾狠绝的杀气。 剩下几个年轻的侍童,吓得远远躲到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啪啪啪” 银月亲王忍不住击掌称赞,像在欣赏一出意料中的好戏。 “佩服佩服,果然精彩绝伦冥风大人不愧是心狠手辣、嗜血无情的一代魔头,这等五步杀六人、不留活口的手段和本事,哪怕有一丁点疏于防范,便被冥风大人有机可乘,让本王又一次大开眼界” 易逐尘紧紧握着那根锁链,衣袖上溅满血迹,冷若冰霜、恶狠狠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定要这般折辱我,我宁愿自断经脉,立刻毒发而死,叫你什么都得不到” 他的脸色因激愤愈发通红,左手勉强支在案上,浑身脱力而瑟瑟发抖。 当日捕获这大魔头之时,趁他尚未苏醒,银月亲王曾吩咐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不但衣衫全部换过,连束发的丝带、鞋袜等随身物品,通通除去,就是生怕藏了什么伤人的利器。 方才那几名随从将他拖到桌案旁,冷不防易逐尘用腕上的锁链一下子扫落那盏桐油灯,滚烫的灯油泼向众人,惊慌失措之际,竟被他以细长柔韧的锁链为武器,狠狠划过六人的手臂。 这些侍从的武功本不高,不知道易逐尘于魔族浸淫多年,从头到脚、包括指甲头发都渗透了魔族的魔蛊和毒物。仅仅触碰到也还罢了,一旦沾染血液进入体内,可是会致命的那锁链的边缘又细,抽到身上就会割破皮肉,足以让毒性渗入,当场毙命。也怪他的出手太过迅捷,无须借助任何内力,纯用小巧的近身格斗加上精确计算,一举放倒六名随从。 门外侍卫听到声响,“呼啦”掀起门帘,全涌了进来,见到一地死尸,个个为之色变。 “这里没你们的事,把地上收拾好,便出去罢。” 那风度高雅的人平淡道。 一众侍卫 赶紧清理完地面的尸首和各种杂物,迅速而有序地退出门外,仅留下几个随身服侍的侍童。 见他仍是戒备的样子,银月亲王意态悠闲道: “也是。这法子用来惩戒、调教几个供人玩乐的小倌倒没什么,用在冥风大人身上未免不够尊重,怪不得冥风大人不乐意。本王也不是个品位低俗之人,这种龌龊不堪、下三流的趣味,或许伏魔岛才会热衷,实在有违本王自小受到的良好教养和皇族身份” 易逐尘也吃不准他是何用意,只是恨恨瞪着。无奈那口气一泄,再提不上来,颓然跌坐回床沿,腹痛如刀绞,视野一片模糊 不知什么时候,那明晃晃的绣金朝服重新出现在眼前,朝他弯下身子,像极惋惜地叹息道: “唉,早知今日,冥风大人当初何苦处处与本王作对,大家依旧做回盟友不是更好要说冥风大人的姿色,如果是京城里卖身的小倌,该有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抢着收入府中可惜,毒蛇即使被拔去毒牙,依然是条毒蛇,本王纵有爱惜之心,也不敢把魔首大人贸然留在身边” 易逐尘还没弄明白哪里不对劲,下颌一紧,又被强迫抬起,剩下的半杯烈酒也灌入口中,像是加倍惩罚他,灌得格外狠力,直到点滴不剩,连挣扎吐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那人的手指依然没有放开,勾起他的下巴,最后停在微敞的领口,俯在他耳边,无比暧昧的语气: “有销魂美酒助兴,冥风大人还有杀人的力气,不如留着今夜好好服侍本王” 易逐尘自打苏醒后,穿的就是一件宽松的丝缎长袍,仅用几枚小小的玉扣系着。被那几个侍从拉扯过,领口不经意打开,暴露出锁骨下细腻的肌肤。如何不懂他的意思不由惊怒交集,气愤地扭过头道: “想不到堂堂银月亲王也有这等癖好” 坐在身边的人顺势按住他的手掌,几乎让他的整个背脊都贴在床栏上,根本没有多少回避的余地,却不曾逼近前来,哑然失笑道: “冥风大人真的不知自古以来的宫闱内苑,越是气派森严的地方,越多丑陋污秽、扭曲变态之事,何况豢养几个男宠和伶人,可是人人称道的风雅韵事。譬如冥风大人当日将明珠献与承明太子,不是一样传为佳话本王虽不如承明太子自命风流,美色当前,可不想错过,自然要好好享用一番” 历代朝野素来不禁男风。易逐尘处处留情,欠下的风月情债不少,唯独对这男风之事不太感兴趣,因为洁癖的关系,总觉得这些以色侍人的男子比女子犹不如。如今却要 自己和平素最瞧不起的娈童一样,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无异于奇耻大辱,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此时再看房内留下来侍候的几个侍童,个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清一色深衣簪发,难怪第一眼望上去就觉得怪异,原来全是府中蓄养的娈童尤其他们偷空窥视自己的眼神,那种又羡慕又妒忌自家的主子另寻新欢的哀怨表情,直接冻掉一地鸡皮疙瘩,更觉阵阵恶心,喉咙里腥气上涌,险些又要吐出血来。 银月亲王怎看不出他眼中惧色便放开一只手,微凉的指尖划过渗血的唇角,万分轻柔道: “冥风大人莫非害怕了不妨问问这些侍童,本王对于自己宠幸之人,最是怜香惜玉。冥风大人跟随承明太子这么久,原来没有试过啊,是了既是本王的新宠,应该叫爱卿才对本王必定会对易爱卿加倍体贴,温存备至” 他说着这些调情的话,一点不显得粗鲁和轻佻,甚至使人产生情深款款的错觉;无论做什么,他的举止永远都是那么高贵典雅,魅力十足,简直让你觉得挑剔他都是一种罪过。 易逐尘被激得脸色阵红阵白,额上满是冷汗,颤抖着声音道:“住口你叫他们,通通退出去” 那高贵的身影笑着挥挥手,示意这些侍从全部退下,慢慢解开他的衣扣 长夜初临。从哪里吹来的风,掀落了床边的纱幔层层叠叠,似水墨剪影 在这么美丽的风景后面,有谁想到是一场血腥和暴力争战的开始 昏黄的桐油灯下,他带着水汽的黑发铺落在床头,衣衫凌乱不堪,也抗拒不了被他拥入怀里,像情侣一样辗转厮磨。 “爱卿今夜从了本王,就是本王的人,我与爱卿共度春宵,这才叫同醉合欢,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对他调戏说道。 如此无瑕的两个躯体,无论哪一个都是造物的宠儿,会引来无限遐想吧 可惜一切都是温情脉脉的假象 不同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游戏,这是两个男人争夺的战场,当他们想要彼此征服对方,除了在身体上加以打击,还要在精神上彻底摧毁,才能死心塌地臣服于自己。 没有呵护,没有怜惜,只有赤裸裸的发泄与剿杀 所谓“一决雌雄”,无非为了让对方像女人一样,“雌伏”于自己脚下,获得那种征服的快感。 而对于易逐尘,这更是尊严和肉体的双重凌迟 因为失败者的命运,就是猎人手中的玩物,无论多么屈辱的待遇,他都只有被 动接受。 环抱住他的人已撩起他的衣摆,用最自然熟练的姿势分开他的双腿,从未体验过的锐痛骤然撕裂了他 他的视线里顿时一片空白,胃部强烈抽搐。 所以说,鲜血不仅可以刺激男人埋藏在心底的嗜血本能,其实是唤起他们与生俱来、破坏一切的欲望,从而引起加倍的兴奋和沉迷。 很不幸的,易逐尘就是被捕猎的一方,所以他必须用自己的鲜血作为失败的代价,去满足另一个男人对于胜利的渴求。 至少眼前的人,从欣赏的角度来说,比起世上绝大多数男宠和自己都耀目得多。 他还能这样安慰自己。 落到这般田地,他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既然暂时无力反抗,不如忍辱求全,等待合适反扑的机会。人总是会为自己的屈服强权找到各种借口。 床幔里的风光依然旖旎,他们如同一对最亲昵的恋人,让夜晚急遽升温,灵魂无处可逃。 发丝纠缠,汗水淋漓。 久久不能停止的律动,彼此衣物摩擦的声音,细碎的轻吟 正是:芙蓉帐里,龙凤和谐,被翻红浪,一夜销魂。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4 如此几番煎熬,未到天明,易逐尘便开始高烧不退,所幸神智还算清醒。银月亲王仍不肯放过他,满意地笑道: “爱卿真是人间尤物啊这等床笫间的万种风情,比起杀人的手段一点不逊色,说是初次承恩都没人信” 易逐尘恨不得自己立刻昏死过去。 那人才略略整理完自己的朝服,好整以暇地离去。随后自有仆从送来极少量饭菜,却从不敢靠近他十步之内,更无人探视他的病情。 接下来两日,银月亲王果然将他当成“娈童”对待,不但叫人替他换上小倌穿的开襟长袍,而且时不时“临幸”几回。 初时,易逐尘尚十分抗拒。几次之后,明知反抗无效,倒也看开了,任由对方为所欲为:横竖他也不是个恪守节操的人,与其一再激怒、挑衅对手,招来更大的伤害和侮辱,如何尽量保护、安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原则和羞耻之心尽可以抛在一边。 连银月亲王都搂着他道:“冥风大人可称得上寡廉鲜耻,这么快便甘于堕落,宁愿沦为本王的胯下弄臣么” 易逐尘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方才承明太子又来找本王要人,他要是知道,自己日日惦记的易爱卿,早已被我收入帐中,正与本王共效鱼水之欢会不会后悔得紧” 银月亲王正扶住他的 腰坐在自己怀里,一面调笑,恶意向上顶弄。易逐尘全身都震了一下,从腿上向下滑去,反而进得更深,忍不住又“嗯”了一声。 “咦,爱卿这算是引诱本王差点忘记告诉冥风大人,本王两日前便昭告天下:不但生擒魔首冥风,而且收为自己的娈童,如今江湖上可谓人人皆知,传得沸沸扬扬” “你不要再说了” 易逐尘已濒临崩溃,他多么希望用肉体的痛楚来麻痹自己双方都不再说话,继续完成这全然无关情爱、只有屈辱和掠夺的交合 九月初五清晨,最后一次“宠幸”之后,银月亲王命人将易逐尘带到一间潮湿狭窄的地牢里,双手双脚全用铁链钉在粗大的墙柱上。 “本王要启程赴九月初九的中灵山之约,有冥风大人扣押在这里,夜帝城主想必不敢轻举妄动。待本王赴会归来,爱卿侥幸还未死的话,一定亲自将爱卿押往未央殿上,血祭灵剑对了,你就算逃得出去,外面全是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的仇家,一旦知道冥风大人失去武功” 这看似风流体贴的人,轻抚他的发丝温柔道,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履走出牢房。 当牢门重重锁上,黑暗笼罩整间斗室,易逐尘方才还茫然无措的眼神,像蛰伏的野兽闪着冷冽的光芒。 在所有对手都以为他被彻底降服而放松警惕之时,他终于等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糟糕,我怎么觉得银月亲王和冥风大人还挺配的 、第25章 绝路逢生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也是九月初五大早,承明太子又带着明珠来到银月亲王馆舍,因为他从云霄使处得到消息,银月亲王已离开府邸。这个时候,夜帝城主倒没有过多阻拦,确认只有银月亲王一人带着随从出城之后,便予放行大概双方都心照不宣,默认他此行前往中灵山的目的。正好顺应了易逐尘当初将玉箫交给云霄使时,向承明太子传达的信息: 无论如何耐心等到九月初九之前,银月亲王必然动身离开馆舍,就有机会进府救援 话说这头的承明太子正与门外侍卫纠缠,非要进去面见主人,可怜两个侍卫陪尽笑脸,一个劲解释“王爷现时不在馆内,太子请回,改日再来”之类的说辞。 连续五日,这磨人的前朝太子天天来找自家王爷吵闹,连看门的仆从都习以为常,烦不胜烦,又不能加以得罪,巴不得早点送走这尊瘟神。 不料那承明太子突然发威,指着他们骂道:“你们两个什么东西本太子是堂堂前朝一国储君,银月亲王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不要说小小一间馆舍,就算他在京城的亲王府,本太子也是想进就进,不用通传全部给我滚开,有本事叫你们王爷来见我” 不由分说,一手推开两名侍卫,气呼呼直往里面闯。 门口的侍卫全干瞪了眼,谁叫府里的主人不在,哪个敢真格上前阻拦 偏偏门外又传来马蹄声,原来是云霄使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宣布:为加强城内防务,请驻扎馆舍的八百名银月亲王亲兵速速调至城外,由四大暗使接手馆舍内防这等于是将这八百名亲兵直接缴械,并逐出夜帝城。两边顿时起了冲突,闹成一团。 承明太子已带着明珠进入内堂,不顾里面的随从劝止,一间间厢房挨个去找,焦急地唤道:“易先生易爱卿,你在哪里快回答孤王啊” 蒙头转向转了半圈,依然一无所获。好在明珠适时提醒:“太子,易先生不是留了支玉箫给你太子试着吹吹看,也许易先生听到箫声,就知道是太子来了” “对对,我怎么忘记这事多亏明珠想得周到” 承明太子赶紧取出那支随身携带的玉箫,站在庭院吹奏起来。 这玉箫也不知什么材质所制,悠悠几个音符,在一片忙乱之中,仍能穿透所有嘈杂,而且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果然,过不了多久,似有模糊的呜呜声从远方响起,时断时续,极不连贯。还是明珠第一个听到,惊喜道: “有回应了太子,你听,是不是易先生在回答” 承明太子欢喜得手都颤了,拽住明珠道:“明珠我继续吹,你再帮忙听听,这声音打哪儿来” 于是一个继续吹箫,明珠凝神谛听片刻,毫不迟疑朝后院走去。 兜兜转转经过几道长廊,寻到一排花房外,但见林荫僻静,鸟语花香,那声音戛然而止。两边房间里突然钻出几个年轻侍童,惊慌失措看着他们。 “就是这里” 明珠反应极快地绕开那些人,撞开正中一间房门,带头冲进去。 这居然是一处专供小倌居住的厢房 房内的陈设不多,摆放着各种小倌们日常穿戴的衣物、服饰、铜镜、妆台等物品,还有形形色色、教人脸红心跳的玉势、皮鞭、系带、香膏等调教专用器具,连墙上都挂满一幅幅活色生香的男色春宫图。 那几个刚刚跟来的侍童,个个一副小倌打扮,脸上敷着薄薄一层脂粉,明显是居住在此间,听到人声惊动而来。 明珠一瞧屋中架势,霎时脸颊绯红,尴尬地把头扭到一边,“太子” 承明太子哪有心思理会这些,扯住其中一名侍童,连声追问:“人呢他在哪里快说,你们把人关到哪儿去了” 这些侍童只负责看管和送饭菜的,既不敢上前阻止,又生怕被他们找到地牢的出口,满面惶恐站在屋内,无人作答。有两三个机灵点的,已偷偷溜出去通风报信。 明珠深知时间紧迫,顾不上羞涩,在室内东翻西找,一幅幅掀开墙上的春宫图,贴着墙壁细听。他到底是伏魔岛训练出来的人,可不似普通男宠孱弱无能,忽然伸手拍打一处墙面,大声道:“找到了” 手掌不知触到什么机关,那墙面豁然向两边退开,露出一扇半人高的铁门,却门闩紧闭,找不到开锁的地方。 承明太子比他更心急,奔过去使劲推门,半天纹风不动,反弄得浑身大汗,回过头冲着几个侍童吼道: “钥匙,谁有钥匙快把钥匙给我本太子告诉你们,易先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要你们通通去陪葬” 说到后面一句,这位一向软弱可欺的前朝太子竟流露出少有的霸气。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侍童全被唬住了,终于有一个怯怯走到墙边,从架上挑了个大尺寸的玉势递给他,低声道: “用这个当钥匙插进去就能打开了。” 承明太子倒有些发怔,接过玉势疑惑道:“你怎知这么多不同尺寸的,就这根管用” 那侍童羞得满脸通红,扭捏道:“因为在教坊和亲王府通常用哪种尺寸来调 教男宠,就可以开密室的门。” 承明太子恍然大悟:原来是用来训诫、惩罚小倌们的刑室种种花样百出的器具,无非为了满足歌舞教坊和达官贵人们对娈童的特殊嗜好;连刑室的门锁和钥匙,都设计得情色十足,香艳撩人。 不由心中一紧,更加担心里面的人,不敢往下多想,手忙脚乱拿那玉势去插门闩的锁孔。 随着“啪嗒”一声,铁门应声而开。承明太子迫不及待弯腰入内,一股潮湿的阴气扑面而来。 室内的空间不大,约等于半间厢房,除了悬吊的锁链和刑具,一无所有。墙上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仅能照见数尺之地。墙角铁链延伸的位置,一个孤零零的人影蜷缩在阴影里,微微动了一下。 除了他要找的易逐尘,还会有谁 “爱卿,爱卿你怎么样了孤王来救你” 承明太子心急火燎跨过去,不顾污水积秽的地面,搀起地上的人,眼眶即刻红了: 只见锁在墙柱上的易逐尘,还不是普通铁链拴住手脚,而是用尖利的铁钉穿透双掌和踝骨,生生钉入墙壁,半跪坐地上。其中一只手掌被他挣脱开来,掌心处筋骨尽现,血肉模糊,肩膀的琵琶骨也穿过长长的锁链,样子惨不忍睹。 “太子草民等得你好苦银月亲王忌恨我辅佐太子,非要我投入他的麾下。草民不愿背叛太子,誓死不从,他便百般折磨,严刑拷打,还找来十几个壮汉日日草民” 易逐尘一见到他,就像受尽委屈的孩子,暗淡的双眸刹时泪光盈盈,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哽咽说道。方才他在地牢里听到箫声,苦于无法呼应,就是用这只手放在唇边,发出啸声。承明太子未练过武,自然不易听到,同为魔族出身的明珠可是一听就明白,很快循声而至。 承明太子的心都碎了陪他蹲在泥水里,揽住他的肩头,连声安慰:“逐尘逐尘,是孤王连累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唉,承明宁愿不要当这个虚名太子,爱卿就不会受这份罪” 他越说越是难过,自责地落下泪来。 易逐尘垂首在他胸前,也看不清表情,可怜兮兮、低声泣道:“那银月亲王还嫌欺侮草民不够,又逼迫我当他的娈童,数次三番要我侍寝,草民力不能抗被迫忍辱顺从于他,稍有侍奉不周,便拳脚相加,以器械惩戒草民本想以死明志,却心念太子,只盼临死得见太子一面,死也瞑目太子不必为我费心,请速速离去”作势便要挣开。 承明太子绝对不会怀疑他的说辞见 他披着一件小倌穿的丝质长衫,乌发垂肩,脖颈和手臂露出的地方,遍布青紫的淤痕,连衣衫上也布满暧昧的污迹。想起这样一个心气高傲、爱洁成癖的人,偏要囚禁在这么污浊不堪的所在,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不知如何坚持下来更加心痛如刀绞,加倍怜惜,急得向门外大喊: “快来人还有人吗你们谁能把这些锁链打开” 跟在后面进来的明珠一直不敢插话,这时候忍不住回答:“太子,那些侍童们都走光了,恐怕没有钥匙不如让明珠来吧。” 要说易逐尘耐着性子,与他绕了这么久,就盼他把锁链打开,可以重获自由,立即点头道:“太子请稍候,就让明珠试试。” 承明太子抹干眼泪退到一旁,明珠从袖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锉刀,精光一闪,“叮”、“叮”几下,便把那些细长的铁链从中截断。这把锉刀如此锋利,显然不是普通人能拥有,一看就是精心筹划,有备而来。 易逐尘又忍着疼痛,待明珠将钉入手掌和踝骨的铁钉一一拔除,这才解除全身禁制,轻吁口气,摇摇晃晃站起身。 远远听见室外响起清晰的人声和脚步声,明珠惊道:“一定是那些看守的侍卫跟来了现在怎么办” 承明太子也慌了。易逐尘神态自若道:“请太子先把玉箫还给草民。” 承明太子依言把玉箫递给他。易逐尘横箫于唇边,一串高亢的箫音飘出,头顶的上方便由远而近传来摇曳的嗡鸣,以及各种魔兽发出的魔音,然后是那些侍卫惊呼和惨叫声: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5 “快看,有毒虫” “啊那是什么快逃哇” 身处地牢的他们没有看到:此时云霄使的人马正与八百名亲兵陷入混斗。忽然凭空出现大批魔兽和毒物,在这府邸里横冲直撞,到处袭击府里的侍卫和仆从,弄得鸡飞狗跳,乱得像两军相争的战场 “我们走吧。” 易逐尘放下玉箫,向承明太子示意。 他的精神尚有些疲惫不振,已不见方才的凄凉惶恐之态。 三人鱼贯出了牢房,承明太子自是不知外面情形,还担心刚刚脱困的人行动不便,想要伸手扶他。 易逐尘却在琢磨如何摆脱他的问题,哄骗道:“太子,这府中耳目众多,三人一起行动容易暴露行踪。不如我和太子分开来走,等事件平息后再行汇合,还可以分散他们追踪的目标。” “那爱卿要小心,务必来与孤王相见,孤王就回去等逐尘归来。” 承明太子心中老大不舍,亦觉得易逐尘所言极 有道理,只一直拉住他的手不放,满脸都是殷殷期盼之情。 明珠也帮着劝说:“太子,此地不宜久留,待出去馆舍,易先生自会来找太子” 易逐尘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毫不犹豫抽回手臂。堪堪走出几步,想起此次脱险,到底有赖这个废物太子援手虽说云霄使迟早会进入府中,将自己解救出来,可承明太子的一番苦心,的的确确出自真情。何况毕竟君臣一场,日后多半无缘相见 想到这里,不期然放慢步子,转回头见承明太子仍在呆呆望着自己,顿然涌起复杂的情绪,便站在厢房的门槛上,朝他深深一礼,诚挚道: “请太子放心相救之恩,逐尘今生没齿难忘。” 但也仅止于此,再无一丝留恋,出了那间小倌们居住的厢房,各朝相反的方向越去越远。 、第25章 绝路逢生二 告别承明太子,易逐尘并不急着出去,专往人少的内堂走。经过那间先前囚禁自己的寝室,进去寻回自己的公文、银两等物品,见北辰沁芳赠送的玉牌也撇在案上,想了一下,一并收入怀中。虽然极其厌恶身上穿的小倌服饰,屋子里却没有其他选择,只得随便找件素色暗花长衫,匆匆换上了事。 他思量着应该先会合云霄使,再作商议。然而云霄使此时尚在前门方位,为了避人耳目,还是决定从后门出府,绕到前门去找云霄使。略为收拾妥当之后,直接穿过内堂,来到后院,从一座小小的偏门出了府邸。 甫到街上,长期刀头舔血的日子养成的直觉,便让他发现情形大大不妙: 短短一条卖干货和小吃的街市,竟有不少混迹于行人中的江湖人士。看他们各自不同的服式,易逐尘清楚地认出,至少有三十六江楼、十七大门派等等在内的黑白两道的门徒和高手,或者三五成群来回巡视,或者伏在暗处观察周围动向;还有那些他根本看不到的伏兵,也许正遍布城内每一条巷道无论正派还是邪派,所有人相同一致的目标,总是有意无意盯着一墙之隔的银月亲王馆舍。 这种摆开来大肆围捕的架势,易逐尘不能确定是否针对自己,其中当然包括不少他的仇家,不免心生后悔:早知如此,不该这么快甩掉那个承明太子,宁愿留在府中等候云霄使,也好过自己独自出来冒险。 可是既已到街上,势不能调转回头,反而引起众人注意。 他稍稍定一定神,低下头沿着街边慢慢走去,尽量显得与普通路人无异。他的双手和脚踝均受了伤,只简单处理过,武功尚未恢复,步履相当迟缓,走快几步都觉得吃力。那“玉箫招魂”的法子又不能多用,反而容易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好在路不长,再走多百来步,拐个弯到了前门,便可见到云霄使。 真是越想低调,越被人找上门前方碰巧过来四五名“三十六江楼”的弟子,个个灰衣短打,腰佩短刀,一路肆无忌惮地大声谈笑: “喂,你们听说了吗那魔首冥风被银月亲王活捉了,就关在下榻的馆舍里,还被收为男宠,天天操得死去活来,真他娘的爽啊” “你知道个屁我听说那大魔头是个比娘们都白嫩的美人,银月亲王这次离府,特意广发英雄帖,邀请各大门派帮忙盯着。帖上说了,这妖人武功全废,身受重伤,装扮成小倌模样” “我操,还是小倌打扮武功全废得好,这叫他妈的报应,想当初灭了咱们枯叶帘那阵子,何等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嘿嘿 这回要是给老子碰上,别管是谁的人,先抓来好好服侍老子,准保干得他嗷嗷叫” “你小子少做梦一天不泻火,又憋不住了喏,对面这教坊馆出来的小白脸,不也挺俊的,一看就是调教过的,你敢不敢上去勾搭” 四人越走越近,居然对他挤眉弄眼地出语挑逗。 易逐尘记得银月亲王今早离去时威胁的话,果然料到自己会趁机逃脱,所以预先调动这么多江湖人马前来助阵,让他一旦踏出馆舍依然寸步难行 所有大户人家的娈童男宠和歌舞教坊的伶人小倌,所着衣服都是款式大同小异的开襟宽幅长衫,绣着粉嫩艳丽的花纹,束腰簪发,极其容易辨认身份。有的还会刻意涂脂抹粉,为了看上去美艳动人,博得主人的怜爱。他这身衣饰算素淡的了,仍是惹来轻薄的目光,以为他是附近哪家男风馆的花魁。 以易逐尘往日脾气,有人胆敢对他如此不逊,早不知死了多少回然目前境况,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心中恼恨,只装做没听见,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走过。 恰在这时候,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公子哥儿从酒馆出来,正要登上停在路边的马车,见到经过的易逐尘,腆着脸拦住他的去路,嬉皮笑脸道:“美人儿赶着去哪上来陪小爷喝几杯。”竟开始动手动脚,欲把他拉上马车。 街上的人似都觉得相当有趣,人人幸灾乐祸看着。那四个“三十六江楼”的弟子,索性停下脚步,站在边上,一脸窃笑地指指点点。 碰到这节骨眼上,易逐尘还真不能过于激烈地反抗。明知道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唯有半推半就、连羞带气地推拒:“这位公子爷你放手” 无奈被那公子哥儿一手抱住腰间,将他强行拽入车内,对赶车的伙计道:“快打马开路” 负责赶马的车夫刚解开缰绳,马儿不待吆喝,已一声长嘶,扬起前蹄直往前冲。易逐尘就看准这个机会,趁着那公子哥儿尚未坐稳,借助马儿骤然加速的冲力,一手将他推出车门,自己驾驶着马车狂奔而去 “哇呀呀你干什么啊有人抢马车了给我抓住他” 那富家公子跌得七荤八素,捂着撞破的额头,坐在地上杀猪似的嚎叫。 满街无一人反应过来。那公子哥儿带来的随从如梦初醒,打马的打马,跑步的跑步,一堆人蜂拥追去。留下几个“三十六江楼”的弟子和一群江湖人士,个个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再说易逐尘,倒没费什么力气控 制马车,只任由马儿疯跑。速度快是快了,暂时可摆脱那些追踪自己的人,但也距离馆舍愈发遥远,难与云霄使及时会合。 跑出几里地后,马车始终慢了下来,让后面的家丁越追越近。易逐尘瞥眼望去,发现还有不少各大门派的弟子混杂其中,想是自己的行为到底引起众人疑心,待明白过来,自然加入追赶行列。 此时,马车正远离热闹的街市,驶上一条偏僻小路,两旁都是高高低低的树丛和茂密的竹林。他把心一横,瞅准机会,趁着转弯时视线被遮挡,不顾地上泥泞,迅速从车厢跃出,滚入路边的草沟里。 一来时已近黄昏,确实视物不清;二来树丛里的野草长势极其茂盛,足够掩藏行迹。大队家丁和江湖豪客呼叱着从面前经过,却无一人看出异状,继续追着那马车而去。 等到人都走远,易逐尘才拖着酸痛的身体,浑身像散架似的,慢慢寻路回去。 他现在的样子,可谓前所未有的狼狈:衣衫和发丝尽乱,沾满枯败的草叶和泥土,两边袖子都被勾破了,腿脚也行走不便,与他平日潇洒俊逸、一尘不染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实在不想见到任何认识的人。 偏偏天上又下起大雨来,在这荒野之地一无遮挡,将他淋得像只落汤鸡,从里到外浇个透唯一的好处就是:至少在这种恶劣天气下,或许会延缓那些人追捕的步伐,让他稍微获得一些喘息的时间。 兜了半圈下来,总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一间可以避雨的驿站,急忙奔过去。 这驿站破败多时,地处偏静,仅有半间屋瓦遮头。里面早有七八人围坐一堆,一边生火烤干衣物,一边歇息聊天,吃着带来的干粮,笑语不断,好不热闹。 当中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正敲打破碗,放声高歌,所唱曲调无非坊间俚曲,一首唱罢,众人拍手叫好,起哄着再来一首。 “我不唱了。听说银月亲王生擒魔首冥风,总领主一时高兴,本月每位领主加多十两俸银,是不是让老戴和老熊也来一首”那青年人大声提议。 “不不不我老熊这把破锣嗓子” “来嘛,戴领主,这多出来的十两俸银可要藏好,别让嫂子又给收去啰” “要么就今天拿出来请大伙儿喝酒,我保证不会透露半句口风” “我看你小子九成欠揍” 一群人跟着取乐,吵得屋顶都快翻了。见到易逐尘进来,也没几人看一眼,继续笑闹起哄。 易逐尘却认出,这几个都是灵剑之盟中排在百名之后的灵山领主,包括正好排名第100位的百劫剑主 人熊百胜、第104位的锦文剑主人戴得福。还有那唱歌的高大青年,也是代掌第101位的星尘剑的代任领主。 这些人的武功实力均不太高,并未参与此次围捕的行动,易逐尘便不怕被他们认出来,自行走到屋内,找了一个稍为干爽的角落坐下,暗自松口气,疲惫地靠在墙壁上。 一旦得到放松,才觉得浑身上下湿得难受,头也疼得厉害。他的高烧尚未退去,一阵冷一阵热的,又不愿像其他江湖豪客那样,除下衣服生火烤干,一个人抱膝坐在墙角直打哆嗦,别提有多落魄,昏昏沉沉之中听到那些人仍在嬉笑、议论: “多十两俸银也好啊,就是不知道银月亲王抓获魔首冥风,和总领主有什么关系” “管他什么关系,有钱领就好,都是为民除害嘛我听说的是,那大魔头还被银月亲王收入府中,当娈童似的养着,这算不算假公济私呀” “嗬,连娈童都肯当,伏魔岛的人果然够无耻那现在这大魔头又逃了,我们是不是没有十两银子了” “我说你这大笨熊有点出息行不行,就惦记着几两银子照我说呐,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管有钱没钱,先开开心心吃了再说魏老弟,来,咱哥几个干了这碗,再唱一首” “对对来,再斟几碗今朝有酒今朝醉,干了” 他们喝得如此开怀,笑得特别大声,虽然只是最简单粗劣的食物和最廉价的烧酒,却显得那么逍遥快活,自得其乐,竟令远处坐着的易逐尘无端羡慕起来,平生第一次生起凄凉无依、孤苦寂寞的感觉。 加上这些人正用一口捡来的铁锅,熬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鲜肉汤,不需添入任何作料,那自然飘出的浓浓肉香,对于一整天水米未进、饥寒交迫的易逐尘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诱惑。不管从前他曾经多么风光无限、出入锦衣玉食,如今在这一锅最普通的鲜肉汤面前,都是难以企及的遥远,更有一种从来不敢奢望的温暖如家的感觉 也许是他的样子太过潦倒,那被人称作“魏老弟”的高大青年不经意望将过来: 他的眼眸像是漆黑色的,细看才会发现,是比夜色还要深邃的深蓝,透着浓浓的倦意,又带着让人亲近的笑意。一眼看到全身湿透的他,露出怜悯之色,亲手盛了一大碗肉汤,摆在他的面前。 “这位朋友,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易逐尘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垂着头将那碗肉汤喝个一干二净,喃喃道:“多谢” “不用客气,出门在外,谁没有个艰难受困的时候” r>  青年人大度一笑,继续回到那群人中间饮酒作乐。 易逐尘鼻子一酸,几乎想落泪的冲动,偶尔听到飘来几句窃窃私语: “哎呀,看他这副打扮,应该也是有钱人家养的娈童吧这么大雨天淋成这样,好像还有病,怪可怜的”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6 “年纪轻轻,长得满清秀的,一个大男人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当侍候人的男宠,我就不同情” “嘘,别这么说人家也要混口饭吃,由不得自己做主” 天色渐渐晚了,那些人也吃饱喝足,打算再次上路。一群人吵吵嚷嚷经过身边,那姓魏的青年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将肩上披的蓑衣解下,盖在他的身上,和颜悦色道: “这蓑衣送给你吧,好歹可以遮雨。” 自己仅戴着一顶竹笠冲入雨中,和众人一起消失夜幕中 易逐尘抚着这件蓑衣,愣了好一会儿,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何种滋味。 不久,门外又传来马蹄声,一片人声鼎沸: “看,这里有座驿站先进去躲阵雨” “妈的,明明见到那妖人,又让他跑了我敢肯定,十有八九是那魔头改装的” 十几个江湖人士涌进来,正是日间参与追捕自己的十七大门派弟子 幸亏他身上多了件遮挡的蓑衣,硬着头皮从地上站起,裹紧外面那层衣物,径直从他们旁边走过,出了驿站。 只有那带头的汉子似乎扭回头多瞧他几眼,也没说什么。 离开驿站的范围,确认没有人跟踪出来,易逐尘赶紧加快步伐他必须尽快找到云霄使,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远远望见前面几点灯火,那是接近打烊的店铺和寂寥无人的小街。 空旷的脚步声,伴随滂沱大雨,回荡在冷冷清清的街头突然,他敏捷地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一排排羽箭和“嗤嗤”乱窜的暗器,急忙跃入街角的阴影里。 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这么快便追来了 可惜雨势实在太大,纵有几件穿透厚厚的蓑衣,无论射出的羽箭还是暗器都失了准头,也让追踪的人暂时失去目标。 易逐尘忍着腰背间的剧痛,自知定是被暗器所伤,迅速打量下周围的环境,提起一口真气,借着夜色掩映,拼命沿着街边跑去。 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他这一生从未试过这般慌不择路耳听见后面的追赶声渐渐逼近,猛抬头见到路边一间门面高大的客栈,门楣挂着醒目的北辰家族徽记,想 也不想便奔过去,使劲拍门。 “店家快开门,我要住店” 木门“咿呀”一声打开,里面的伙计刚刚探出头,乍见易逐尘蓑衣下沾满血迹的衣裳,惊得就要关上大门。 “客官请到别处去住小店已经客满了” 易逐尘用手顶住门边,从袖子里掏出块玉牌,气狠狠、冷森森道: “这玉牌是你们大当家给我的,我现在就要见他” 话才说完,已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26章 休道郎心如铁一 作者有话说: 注意本章是送给最亲爱的善善的生日礼物,为表心意,把这段话写在正文里,将来被转载或盗文,也请不要删去啦,拜谢祝我的善善小美女芳龄永继,洪福齐天,年年十八,岁岁平安 ps,因为美人儿你没有追文,前面就不用看了,单看这一章,名字四个字的是财大气粗腹黑攻,三个字的是心狠手辣落魄魔头小受,不要认错cp哟还有,礼物也有分期送的哦,今天先发上半部分,端午节发下半部分,当粽子打包送给你 好啦,下面开始正文,祝生日快乐亲 2012年6月16日晚 北辰沁芳接到通报,提着灯笼和伙计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满身是血的易逐尘,几乎吓一大跳连忙吩咐把他扶入客栈,又留下几个手脚麻利点的伙计,迅速清理干净门外的痕迹,留意有无陌生人等经过此处。 有了上次经历,先找一间僻静的上房,着人替他换下弄脏湿透的衣衫,包扎处理好伤口。再请来诊病治疗的大夫,也没诊断出什么,说是热毒攻心之症,需要长期加以调养,开了大堆补血调气的药方。北辰沁芳命人照方子煎好药,并一大碗热腾腾的姜汤,亲手喂哺他服下一直忙到下半夜,总算暂时控制住病情,高烧也渐渐退去。 易逐尘苏醒过来,第一个看到坐在床头的北辰沁芳,正一眼不眨盯着自己,笑脸迎人道:“易兄,才十日不见,怎的落到这般境地幸亏易兄运气好,在下这几日碰巧在这附近查对账目,又认得这块玉牌。” 易逐尘根本不愿他提及此事,见客房里还有好几个伙计在忙碌,吃力地坐起身,淡淡道:“我只在此耽搁一夜,明日天一亮自会联系夜帝城主,总之不会少了大掌柜的住店钱,也不会连累北辰家。” “是么” 北辰沁芳不置可否地笑笑,转头叫人收拾好桌上的药碗、茶水等物,要加强客栈的警戒等等。等伙计们全部退出去,关上房门,才坐回床边,故作神秘道: “听闻易兄数日前曾被银月亲王俘获,虽然侥幸逃脱如今外面到处都是想要追捕、寻仇的人,还有人出高价悬赏,只要易兄一踏出这间客栈的门” 易逐尘立即警觉起来,戒备地看着他道:“如此,北辰当家是想怎样也打算把在下交出去,送给那些自诩正道的江湖人士” 北辰沁芳摇摇头,一副毫无所谓的表情,“易兄误会了。区区只是个生意人,除非有天大的利益,什么惩恶扬善 的事情,一向与我们无关,也从未想过要把易兄交给那些名门正派” 易逐尘刚想松口气,却听北辰沁芳接道: “不过,易兄也知道本族是力主支持银月亲王的,既是亲王要对付的人,就是我们北辰家族的敌人。如果把易兄扣下,带回给银月亲王,一来可以取信于盟友,巩固双方的关系;二来可报当初北灵山领主北辰晖身死名裂之仇,实是百利无一害易兄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把你交给亲王处置” 他的脸上现出商人特有的狡狯,看得易逐尘心中一凉,霎时闪过无数个念头,面上仍平静道: “没错,世人皆知北辰家族最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关于我和夜姬王妃,以及说动日帝城主与银月亲王对抗之事,自然是北辰当家泄露给银月亲王在下如今身受重伤,且未恢复功力,居然送上门来,可谓自投罗网,恭喜大掌柜的又立下一桩一等一的大功劳。” 北辰沁芳嘿嘿一笑,好似真的没有听出他话中嘲讽之意,凑近前来,莫测高深道: “是呀,我早对易兄说过,你我都是同一类人翻脸无情,见利忘义,趁火打劫,过河拆桥为何易兄还敢送上门来以魔首大人的算无遗策,我不信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究竟凭什么相信,我会冒着与天下人为敌的风险收留你” 易逐尘只冷冷睨视他,沉着脸道: “就凭我还欠北辰家族一千九百多两银子,我要是死了,你们一两银子都休想收回今日你敢趁机陷害、出卖我,就是与整个夜帝城和伏魔岛为敌不要说做生意,我让你们北辰家一个人都不会剩下” 北辰沁芳一点儿不怕他的恐吓,气定神闲道: “易兄这是提醒在下么如此看来,单凭在下了解易兄的身份和手段,便不可能让冥风大人活着出去,免得将来被杀人灭口,祸及家门。何况你我已是不同阵营,更应趁易兄未与夜帝城主和魔军联系之前,及早铲除,以绝后患,方为北辰家族保命生存的上上之策” “你” 易逐尘被他气得实在无话可说,忽然眼神一暗,脸色大变,扑过来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 “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这一动不打紧,全身即时失去力气,瘫软地直喘粗气。 北辰沁芳面无惧色,几分得意道:“听银月亲王说,易兄全身上下都浸透魔族的毒蛊,在重伤未癒、武功被制的情况下,尚且能够五步杀六人。在下不敢冒险,特地请亲王和苏三公子配了解毒的药方,就掺在方才易兄服用的汤药 里,以防万一” 所谓魔族的毒蛊,乃是利用伏魔岛上各种魔物和毒虫调制的剧毒,可根据毒物的不同组合和比例,随时更换配方。种类千变万化,随心所欲,全凭用蛊的人自行掌握,甚至在不同的时辰内,效果也会有所不同,是以这世上绝无一种百分百能解的药方。 只因你就算摸透了毒蛊的成分和比例,未及配药解毒,魔蛊的种类已发生变化,依然不起作用。不巧的是,易逐尘自从被银月亲王扣留,便没有机会更换配方,加上内力受制,无法驱动魔蛊,只须单独配一种针对的解药,自然能够化解他身上的魔毒,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对于长期生活在伏魔岛的人来说,渗入血液里的毒蛊,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一旦被破解,简直等于剥皮抽骨,直接要了半条命纵使将来重获功力,必然元气大损,难以恢复如初了。 北辰沁芳素不练武,不懂这些修炼的诀窍,只是忌惮这大魔头的武功之高和手段狠毒,但求方法有效,更不会考虑将来的后果。 易逐尘已痛得眼冒金星,蜷缩成一团,冷不防“啪”、“啪”两掌掴过去,狠狠扇在北辰沁芳脸上,怒极道: “你敢算计我” 这两掌虽没什么力气,但动作够快,且是含愤出手,仍在他脸上留下两个红红的手印。 北辰沁芳吓得一直退到床尾,再不敢坐在床头,捂着火辣辣的双颊,理直气壮道:“你的武功这么好,我若不加以防备如何能放心你自己看错人,没找对接手的下家,可不能怪我” 那大魔头的眼光就像要把他吃掉,一言不发,再度扑上来,又一巴掌甩去。 幸得北辰沁芳反应够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依不饶问道: “你说你究竟为什么来投靠我你凭什么相信我不会出卖你” 易逐尘这时全身经脉都似刀剐针扎,如同遭受酷刑,若不是北辰沁芳攥住手腕,差点在床上打起滚来。加上悲愤莫名,“噗”地咳出半口鲜血,挣扎地推开他,心如死灰道: “好,算我找错人你让我走,就当我根本没来过从此以后,我们各谋其事,两不相干谁也不欠谁” 北辰沁芳哪知这许多奥妙还道他出语嘲弄,竟有一股无名火起,猛地将他拽回,掀在榻上,气急败坏道: “不许走既然来了,你以为还能走得出去” 那木床连帐幔加床板晃了几下,嘎吱作响。 “为什么你到底想怎样” 易逐尘被撞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 好似移了位置,气吁吁靠着床头,朝他惨笑一下,样子比哭还难看。 北辰沁芳直直瞪着他,第一次与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庞呼吸相闻,不知为何,涌起多少邪恶的念头,恶意十足道: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7 “我听说易兄被俘期间,曾经成为银月亲王的娈童,日夜陪伴侍寝”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露出尖酸、暧昧的表情。 也许从第一次在回雁楼见到这个人的那天起,他就有了这个念头:想要重重地打击、折服他,看他从云端跌落谷底可是这个人在他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像只骄傲无比的凤凰 易逐尘一下僵住,这始终是他心中最不愿触及的隐痛,一时没弄懂对方的意图,凛然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嘿嘿,易兄是个聪明人,不用我把话说明白不如这样罢你既然和银月亲王都睡了,也陪我睡一晚,我就放你走。” 北辰沁芳厚着脸皮、大言不惭说道。 这副轻浮之极的无赖嘴脸,无论是谁,都会把他当成仗势欺人、好色无耻的卑劣小人吧 易逐尘眼里的寒冰凝结成刀,一字字道: “你给我再说一次” 北辰沁芳吃准了他凶的就剩个样子,稍微放开压制,翘起一只脚,轻松坐在床边,似笑非笑道: “易兄不会没听说过吧但凡钱多得没地方花的有钱人,都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癖好不必说像冥风大人这样气质和相貌俱佳,多少人垂涎三尺嘿嘿,在下真的是个生意人,总得赚点摸得着的好处。银月亲王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休想你是什么东西满身铜臭的暴发户,你比娼妓养的更无耻” 易逐尘万料不到他提出如此非分要求,愠怒得口不择言。 北辰沁芳的眼光立时变了,笑容忽敛,欺身扑上来,一只手卡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衣带,发狠道: “原来是嫌我不够资格我今天就上了你,你能怎样” 偏在这时,一名伙计在门外喊道:“大掌柜的药煎好了,要不要现在送进来” 北辰沁芳恶声恶气回答: “不用了谁也不许进来,我先干了他” 门外果然安静,再无其他声响。 、第26章 休道郎心如铁二 北辰家族的当家人今年三十一岁,尚未娶妻,生性节俭克制,不沾酒色,除了关心生意买卖,并无其他嗜好。也不是真的没有尝过风月之事,平日里与那些高门权贵、商号老板洽谈应酬,难免叫上几个歌女舞妓相陪侍候。也曾见过几个伶人坊里出来的小倌和男宠,或者纤秀稚嫩,身形尚未长开;或者柔若无骨,妖艳如同女子,无非是供人淫乐的玩物,其实引不起特别浓厚的兴趣。 然而面对眼前这已无多少威胁、专为寻求他的庇护而来的落难“凤凰”,即使起初大半为了虚言恫吓,却撩起北辰沁芳隐隐的兴奋,真有一种想将他摁在身下、一逞欲望的冲动 易逐尘被他按在冰凉的枕席上,双手无法挣脱,脖子掐得透不过气来,简直怒不可遏,奋起一丝残余的力气,曲起膝盖撞向他的小腹,顺势扫过他的裆部,自己滚到一边。 这是江湖上最阴损、不入流的偷袭手法。 北辰沁芳疼得龇牙咧齿,下意识往后一躲。见到滚至床边的易逐尘,不由火冒三丈,返身抓住他的小腿,手脚并用将他压制住,然后整个翻转,一把扭着胳膊反剪到背后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竟把他一只手臂又拉得脱了臼 北辰沁芳不会武功,也不是全无体力的文弱之人,个头比起易逐尘还高一点。正是深知易逐尘功夫了得,所以丝毫不敢怠慢,明知对方重伤在身,仍是出尽全力下重手,一上来就瞅准他琵琶骨碎裂、双臂酸软乏力,成功废掉他半条胳膊。 易逐尘惨叫一声,当场无力动弹。 北辰沁芳趁他失去反抗能力,用膝盖死命抵住他后腰,迅速解开他的衣带,扯下外衫褪到手肘上,就用衣袖勒住反剪的双手,才咧开嘴笑道: “对不住了,易兄。你要是省点力气,我又何至于这样对你” “你敢碰我一下有朝一日,必叫你千倍后悔万倍奉还予你” 易逐尘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道,也只剩眼神怨毒,掩饰不住色厉内荏的恐慌。虽然拼力挣扎,可惜脸朝下贴着床铺,再不能起脚踹人。 北辰沁芳何尝不是捏了把汗,方制住这大魔头自己也闹个手忙脚乱,狼狈万分。眼看身下的人衣衫半露、羞愤难当的模样,早已蠢蠢欲动,忍不住勾起戏弄他的兴致,像是偶然想起,邪气道: “其实易兄配不配合都是一样。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药叫催、情、药,任你贞洁烈女,还是盖世英雄,都得听凭摆布。还有那些千奇百怪、用来训练小倌的配件玩物,我保证你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易兄要不要也顺便见识见识”< br>  易逐尘不明他为何提起这些东西,犹记起被银月亲王关押在密室里的情形,头皮都发麻了,不住痛骂: “此等下流不堪、荒淫无耻的龌龊手段江湖宵小所不为,你们这些俗不可耐的有钱人全是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北辰沁芳理所当然道:“那是。易兄都说我是个除了赚钱,什么都不会的暴发户,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银子多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我北辰沁芳开个价钱,不管再稀罕的春药和用具,自有人送上门。” 这倒不是炫耀之言。 如前所述,不少豪门大户为了寻欢作乐,家中豢养姬妾优伶无数,甚至还有专事教导优伶的训诫师。各种名堂的用品和器具,花式齐备,蔚为大观,俨然成为一种风雅时尚。尤其对于北辰家族这样顶级的富贵之家,要说没收藏过几屋子这种玩意,才是咄咄怪事莫非真的会用在自己身上 一想到这些,易逐尘便觉气馁,当场低了声调。 不过,以北辰家大掌柜的习惯,并没怎么动过这些花哨的念头,只要打击到对方懊恼难过,便有一种阴暗的满足,阴笑道: “原来易兄也不喜这些房中情趣,还是喜欢真刀真枪地干那么在下少不得要亲自上阵,冒犯易兄了”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压在身下的人又老是不服气地乱动,寻思必须加快动作,以免夜长梦多。这回不再废话,自己衣服都未除下,伸手揽住他的腰部,抬起一条半垂在帐外的长腿,迫不及待挺身刺入。 “混蛋你来真的啊唔” 易逐尘猛地一个激灵,浑身直颤,后半句话生生被截断,一个字说不出来。 要知道,北辰沁芳被誉为北辰家族百年不遇的“经商奇才”,却非久经花丛的情场老手。对于床笫之事,不管和男人还是女人,向来直来直去,快速省时,干完就走,所有温柔挑逗的手段,一概欠奉。更没想过男人与女人的天生构造不同,欢爱之前需要足够耐心和调教,方能达到鱼水和谐,水乳交融。这时候急着进入,一点准备都不做,登时觉得紧迫非常,卡得分外难受,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还不是易逐尘以男子之身初次承欢,按说前几日接连强迫为银月亲王侍寝,原本有些适应了,不至于过分抵触,也架不住北辰沁芳如此简单粗暴的侵犯,哪怕敷衍安抚一下的情致都没有。 “你、你给我滚出去,别啊” 易逐尘嘴唇都白了,声音暗哑得几近。 “我偏要进去你管得着么” 北辰沁芳才不理会,用左臂从后面勒住他的咽喉,迫使他抬起上半身,伏在耳边说道。 那欲进不进停在一半的窘迫,顿觉下腹阵阵胀痛,憋得满头大汗,急欲找到宣泄的出口唯有忍着不适慢慢拔出,再用力往前一送,再退出,再挺入依次反复,绝无停顿,另一只手犹扭住易逐尘反剪在背后的双手,像对待一具毫无生命的躯体,撞击得床板一个劲摇晃,居然越进越顺,直至顺滑无比,全部没入。 可怜被这样糟蹋的易逐尘,简直折腾得生不如死,苦不堪言脖子卡得快要窒息,像被利刃碾压一样的强烈痛楚;不要说双手被制,就算还有力气,只能用来放松,尽量配合对方的节奏,希望早点结束。闻到鼻端淡淡的血腥气,知道定是受了裂伤,让血液作了润滑。 北辰沁芳进至最深入的位置,终于舒服地闭上眼睛,自顾仰起头,尽情享受这被潮湿紧握的快感。 “膝盖抬起来” 他闷声说道,大概嫌姿势不太顺手,拉过床尾一幅绒被垫在枕上,扣住易逐尘肩膀,让他屈起膝头,半跪在床褥间,汗水浸湿的黑发披落下来,摇曳得凌乱不堪接着开始慢慢抽动,仍然没有一句抚慰、调情的话,不一会儿达到顶点,畅快淋漓地得以释放。 等到一切暂时平息,北辰沁芳才想起似乎没有声息的易逐尘,连忙松开束住手臂的衣袖,把他翻转来对着自己,正待开口探问: “易兄,你” 易逐尘从他完事起就在积蓄力量,眼睛瞪得通红,还没爬起身,“噼啪”两巴掌又挥过去,用未曾脱臼的手臂,结结实实盖在北辰沁芳脸颊。 “你这乌龟儿子王八蛋快活够了是不是就凭你给我舔鞋底都不配” 北辰沁芳愣了半会,仅有的一点内疚之心也被这两巴掌一扫而光,迅速拉下脸,冷酷道: “看来我还干得你不够,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你客气” 易逐尘犹如一只暴怒的野兽,狂怒地冲上去,扼着他的脖子往死里掐。 北辰沁芳照旧如法炮制,拽住他脱臼的胳膊,第二次将他压回床上,轻而易举控制他的上方,气势汹汹地逼问: “说你还打不打我” “我恨不得咬死你,踢死你,捅死你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易逐尘一边喘气,不停口地大骂。北辰沁芳一听便没耐性与他浪费口舌,拉下他的衣带,将他两手交叉着,牢牢绑在床柱上。为免听他吵闹,又用一条汗巾堵住他的嘴巴,凶狠无 比道: “这是你逼我的今晚我要是还能让你骂出一个字,我就不姓北辰” 手上也没客气,掰开他赤裸的双腿,又是强行进入 有了第一次经验,北辰沁芳不再急于完事,而是一点一点地开拓,一次比一次重重地冲撞,感觉完全没有阻碍。趁着方才释放的余韵和热度未消,真是滑腻销魂到了极点,另有一番从未品尝过的滋味,不禁心醉神迷,越发沉湎其中。 低头看看绑在床头的易逐尘,一轮激烈的冲刺过后,早已灭了大半气焰,双手腕部被铁钉穿过的地方,磨得红肿溃烂,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咽,除了被动摆动腰肢,尚有何力逞强一对失神的黑眸泛起水汽,充满怨恨之色。北辰沁芳到底有些心虚,不愿被他这么瞪着,干脆翻出一条丝帕,把他的眼睛也蒙上,继续心安理得地摆弄。 于是这场更加难堪的折腾,易逐尘起初还能不甘心地反抗两下,后来声音和力气都越来越弱,渐渐没了动静。北辰沁芳刚尝到甜头,意犹未尽,也不管对方是否经受得住,平生第一遭不加节制,兴致勃勃弄了半夜,近天明始搂着枕边人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北辰沁芳发现睡在旁边的易逐尘始终不见反应,倒有些为他担心,想起昨夜确实做得狠了,也不知他是因为晕倒,还是病势加重忙侧坐着撑起上半身,小心翼翼拿开蒙眼的丝帕和塞在口中的汗巾。 却见易逐尘一双黑亮的明眸澄澈如清泉,神志出乎意外清醒,只不过面色苍白憔悴,满是冰凉的汗水,将丝帕都浸湿了。北辰沁芳从高处俯视他,眼神复杂地凝视半晌,语意低沉问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你曾经想过,我真的会出卖你吗” 易逐尘把目光转向一边,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放开我” 北辰沁芳是真的恼了,将汗巾往地上一掷,道:“好你非要在我面前摆架子,我看你能横到几时”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8 气呼呼跳下床,草草整理完自己的衣服,朝门外大喊: “谁在外面把煎好的药拿进来” 门闩“格啦”一响,一名小伙计捧着碗犹有余温的汤药推门而入,轻手轻脚摆在案上。 北辰沁芳端起药碗,送到易逐尘嘴边,生硬道:“你喝不喝” 床上的人不理不睬,倔强地扭过脖子。 北辰沁芳冷然道:“你要是不把药喝下去,病就好不了,更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易逐尘僵持片刻,果然慢慢转过头,开始一口一口地抿着汤药。因为双手 被缚,行动不便,还需北辰沁芳一匙匙喂入口中。 一碗药汁很快喝完,北辰沁芳刻意打量易逐尘: 几乎衣不蔽体,身下一片血污;还有他胸前、肩背、大腿、手臂处的点点青紫和累累伤痕其中一半是他昨夜过于鲁莽所留下,另一半却是被银月亲王扣押时的新伤旧伤,不禁掠过邪恶的快意,又有些许微妙的妒忌和不满 他把药碗递回给伙计,严厉吩咐道:“除了按时服药,什么也不能给他吃千万不能放开他,我今晚再过来。” 抬手又将丝帕塞进易逐尘嘴里,不顾缚在床上的人满眼怒火、在肚子里起码“咒骂”了他一百次,自己优哉游哉踱出厢房。 整整一个白天,北辰沁芳都在派人打探外面的消息:那些江湖门派自不必说,据说连夜帝城主和四大暗使,也在暗中四处寻访易逐尘的下落。至于银月亲王,昨日便离开夜帝城,至少十日之后才会回来。 还有一件不太常见的事,昨日黄昏那场大雨,一直下了一日一夜犹未停歇。坊间传闻是因为灾难过后,天地之间的怨气未消,必有轰动全城的大事即将发生。 中午时分,有伙计汇报,易逐尘的情形似乎不太妙,是否需要延医诊治。北辰沁芳不以为意,只叫继续服药监视。 将近傍晚,伙计过来说,易逐尘陷入昏迷,药也喂不下去。北辰沁芳思量片刻,忙完手头的事务,用完晚膳,亲自来到厢房。 先命人解开他身上的束缚,更换干净的衣衫和床褥,知他素有洁癖,再打来一大桶热水,两三个伙计帮着从头到脚清洗个遍。易逐尘仍未醒转,北辰沁芳又派人请来大夫,帮他将脱臼的手臂接上,伤处敷好膏药。据大夫说,他的高烧算是退得七七八八,伤势也在愈合,由于身体虚弱,水米未进,加上气血瘀滞,故而不支昏倒。 待那大夫走后,北辰沁芳看看床上沉睡的易逐尘,想想还是不放心,换上一根结实的牛皮绳,将他的双手缚回床头,自己一人守在房内,等他苏醒。 、第26章 休道郎心如铁三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易逐尘缓缓睁开眼帘,眸光毫无生气转了一圈,嘴里仍是同一句话: “放开我” 北辰沁芳眨眨眼笑道:“你肯乖乖服侍我,我就放了你。” 易逐尘神色黯然,已不见乖张暴戾之气,默默转开视线。 北辰沁芳侧身从案上食盘里拈了块小小的红枣糕这是他方才叫伙计预先备好,故意在他眼前晃动,引诱道: “你要是饿了,就把这块红枣糕吃下去。” 那红枣糕绵绵软软一小块,蘸满晶莹如琥珀的蜜糖汁和枣泥馅,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易逐尘自从逃离馆舍,也有两天两夜未曾饱餐一顿,如何受得了这种出自本能的诱惑微微咽口唾沫,张开口咬在红枣糕上。 他饿得太久,区区一块糕点下肚,根本无济于事,巴巴望向北辰沁芳,那人笑得像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一字字道: “把我手上的也舔干净,一粒碎屑都不能剩下,不然就没有第二块啰。” 易逐尘的脸“腾”地红了,原来喂食红枣糕是假,借以调戏捉弄他是真这红枣糕上的蜜糖汁和枣泥馅沾得满手都是,要自己一一舔食干净,怎么看都有某种暗示的意味。 可他实在饿急了,与这小小的屈辱相比,还是填饱肚子重要。犹豫片刻,委屈地张开双唇,将北辰沁芳两根手指含在口中,细细吮吸,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去上面的红枣馅那唇齿间麻酥酥、湿漉漉、温软粘腻的感觉,虽然只是两根指头,撩拨得北辰沁芳心头痒痒的,第一次看到他服软听话的样子,下腹又开始隐隐躁动。 这盘“香艳满满”的红枣糕,易逐尘连续吃了七八块,方停下口,惴惴不安觑着他。 北辰沁芳最爱看他忍气吞声,却不敢对自己发作的窘态,猥琐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低声叹道:“我知道你九成不愿意如果再让我快活一晚,被你恨一辈子也值得” 他说这话时,原本没打算征求对方意见,信手撩开他的衣袍,在大腿间摩挲 易逐尘脊背一紧,居然没怎么反抗,任由他摆布。 北辰沁芳料他已挫了锐气,只须继续强硬态度,便会服服帖帖。拍着他的大腿,笑眯眯哄道:“把腿张开。” 易逐尘略显茫然,似乎充耳不闻。 北辰沁芳板起脸威胁道:“你不按我的话去做,我就天天把你绑在这里,不给吃饭,不给洗澡,不给你换衣服” 末了还加上一句:“别忘了,我能弄到世上最有效的催情药,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你老 老实实听话” 易逐尘在他目光逼视之下,眼神渐渐怯了,真的乖乖张开双腿,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北辰沁芳乐得心花怒放,做梦都料不到他对自己有如此柔顺乖巧的时候再不想浪费时间,拉开他的双腿环在腰上,心急火燎重新体验一把昨夜销魂的滋味。 也怪北辰沁芳太过性急,虽然想着尽量收敛,这过分直接的火热冲击,还是让承受的人无法忍耐,紧张得弓起腰板,泪水即刻涌上眼眶,束住的双手微微挣了两下,最终变成无力的轻吟 也许桌上的油灯都不忍目睹他的惨状,被窗外的风轻轻刮过,倏然熄灭。黑暗中煽动起越来越旺的情欲之火。 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满溢的激情发泄之后,北辰沁芳总算放缓节奏,伸手去探易逐尘脸颊,湿滑温热一片,弄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忽然听到身下一声抽泣,竟是低声啜泣起来。 北辰沁芳嘴里安抚道:“好好,别哭,我不碰你便是明日一定放你走” 折磨人的动作可一刻没停下,双手握住他的腰部,在他体内反复碾磨,直至易逐尘眼前一黑,在哭泣中昏厥过去。 这样昏了又醒,醒来又昏迷,不记得重复多少回当他最后一次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黎明之时,天终是亮了。 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是那间客栈的厢房,他依旧陷在无可逃离的囚笼 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户,北辰沁芳可以看清楚他灰败枯槁的面容,混合了汗水的泪痕未干,如同一具被摧残得抽去灵魂的精致布偶。不由想起上次纵酒之后,把他带回客栈,也是这样暗淡的黎明,他倚在窗下临风吹箫,清淡得仿佛随时会融入雾气之中,也和现在一样,明明距离这么近,又好像难以触摸的遥远 他想,他终究还是会放了他。 北辰沁芳暗骂自己不该同情心泛滥,然而一遇上他水雾迷蒙的黑眸,到底硬不下心肠,摩挲着他的脸颊,放轻语气道: “我放了你,你还敢不敢打我” “不敢” 易逐尘怯怯摇头,细不可闻地回答,眼眶随即红了,流露哀求的神色。 北辰沁芳心头就这么一软,解开绑住他手腕的牛皮绳。 这一放,到底是放虎归山,还是赔尽血本的买卖,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吧但他并不后悔这个选择。 双手得以解放的易逐尘半倚在床上,显得分外脆弱,虚弱道:“水我要喝水” 北辰沁芳朝他伸出一 只手,柔声道: “你过来让我抱着,我就给你水喝。” 易逐尘黑黑的瞳仁看了他好一会儿,依言握住他的手掌,任他小心扶起自己,亲密地抱在怀里。 北辰沁芳真是百味杂陈,明知他有九成是假装,还是斟了杯热茶,喂他喝下。 喝完茶水,易逐尘的精神似乎恢复少许,温顺地枕在他的肩上,像是随口询问: “今天什么日子” “九月初七卯时。” 北辰沁芳手臂搭在他的腰间,低声答道。 “你大概猜到我迟早会放你走,所以才敢来找我吧你又怎么肯定,我一定会心软,不扣下你” “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你若存心害我,就不会两次救了我。” 偎在怀里的人驯服得像一只小猫,语气疲惫之极,淡淡说道。 “但我起初,的确想过要把你交给银月亲王。所以你昨天决定改变态度,用假意顺从和示弱来换取我的同情,以此来打动我你果然很能忍。” “无论如何,能让我用到这一步,你也该满足了。” 他说话之时,犹在闭目养神,轻得听不出一点感情。 北辰沁芳暗自长叹一声,苦笑道:“是啊,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承明太子明知你在利用他,还是心甘情愿被你哄骗。我却想不通,为何夜帝城主和四大暗使也会帮着你” “这些事情,你没必要明白。等我一离开这里,自会通知属下前来接应。你只需一件事凡是背叛过我的人,必用血来偿还” 易逐尘寒意森森说道,霍地睁开眼睛,目光阴冷得像一条毒蛇,转头咬在北辰沁芳裸露的肩上。同时手中向下急挥,一缕精光划向他的小腹 北辰沁芳唬得魂飞魄散,使劲想把他推开,却被紧紧勾住脖颈,另一只手又要挡住刺向腹下的凶器,顿时险象环生。纠缠之中,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出来,陡然觉得肩膀钻心似的剧痛,竟被撕咬下一大块鲜血淋淋的皮肉 北辰沁芳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跳下床,跌跌撞撞退到门边。此时才发觉,大腿根部划了道长长的血口,一片殷红。幸好他一直在提防对方举动,加上易逐尘力气未复,否则,差点被断了命根,下半辈子便成废人了。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59 而那嘴里咬着块血肉的大魔头,像个真正吃人的恶魔身上仅披一件半长的长衫,光着两条长腿坐在床上,双目赤红,唇边和手上滴满血迹,在黎明幽暗的光线下,面目格外狞厉,“扑”地将嘴里那团东西吐在地上,杀气凛冽道:< br>  “我说过要把你千刀万剐,这只是利息,总有一天会让你后悔所做的事情” 他手里挟的是一片薄薄的刀片,尖如柳叶,类似于江湖中人随身携带的暗器、银针等物,原本藏在束发的丝带里。北辰沁芳救治他时,并未像银月亲王那样详细搜查,更换衣服之后,只随手将发带搁在床边。易逐尘大半时间都被限制了行动,没有机会碰到凶器,一旦解开绳索,不知何时偷偷藏在掌心,出其不意亮出来。 北辰沁芳惊恐万状望着他,脊背一阵阵发凉,越想越后怕,哆哆嗦嗦道:“你、你这个魔鬼疯子你是个疯子不,你根本不是人,你比恶鬼更可怕一千倍” 易逐尘蓦然仰天长啸,满怀悲愤道: “是的,我就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魔早在十六年前,我就应该死了我活下来,就是为了让所有欺骗、对不起我的人,通通一起下地狱” 嘶哑、悲怆的笑声里,有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北辰沁芳脑中灵光一闪,霎时醒悟,惊叫道: “你是殷舜华你才是前代夜帝之子、真正的夜帝城主殷舜华” 那人笑得快缓不过气,仍在大笑: “哈哈你说得没错我才是殷舜华,父王唯一的爱子殷舜华,被所有人认定为下一代夜帝继承人的殷舜华那个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十六年前被天谴老魔柳长倾带走的孩子,也是我我已经一无所有,原本还有半年的命,拜你和银月亲王所赐,现在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一个月,我就要死了你们可以满意了么” 吼到最后一句,泪水伴随笑声滚落,捂住嘴不停咳嗽,像要把剩余的生命和热血,连同压在心中的不满,全部喷发出来。 北辰沁芳惊愕地站在门边,不知说什么好,怜悯,震惊,害怕还是懊悔他都无从分辨。一面退后,颤抖着手拨开门上的木栓,飞快夺门而出,没命地逃离客栈。 过了午后,他才敢壮着胆子回来,偷偷摸上那间厢房。室内一切如故,然人去楼空,地上扔着那块“沁芳逐尘”的玉牌,断成两半。 北辰沁芳弯腰拾起玉牌,抹去上面的浮尘,怔怔看了许久,心中无比怅然 据北辰家族谱志记载:五日之后,夜帝城周边名下三十余间店铺被毁,伤亡数百人,损失逾万两白银。疑遭魔族报复攻击所致,详情待查。 作者有话要说:北辰当家你这个渣攻这样做真的好吗tt 呜呜,写h都没人评论,一定是我写的不好,接下来就没有咯 、第27章 重归王座一 大雨倾盆。 自从九月初五傍晚开始的这场豪雨,下了一日一夜,直到九月初七清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约摸十岁的孩子在雨中奔过,清秀的小脸蛋上,挂满泪珠和雨水,伤心地哭喊: “父王,父王你不要我了吗” 这孩子是谁 为什么这么像童年时候的他 这片大雨浇注下的密林,是易逐尘走出客栈之后,急急忙忙、第一个赶来与云霄使会合的地点,像一只惊弓之鸟,还要时刻躲避众多猎人的围捕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童年的自己,和每次梦中哭醒时一模一样 他呆呆站在那里,满怀疑惑的目光,不由追随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幕,甚至忘记了淋在身上的豪雨,和所处的环境。 “易先生易公子”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可是都不能唤醒他的记忆,那只是另一个被别人用来称呼他的名字。 树丛“哗啦”一响,一个玄衣短发、满面焦灼的年轻人出现在眼前,激动地奔过来: “少主少主可找到你了” 他陡然一惊,原本要迎上去,一连退后几步,愕然道: “你刚才叫我什么” 年轻人双膝跪倒在他面前,浑身都被大雨浇透,哽咽道: “少主对不起都怪孟扬来迟,没有及早迎接少主人回宫” 他连连后退,一个劲摇头,仿佛在躲避他心底深处最不愿承认的事实,“不不,你弄错了我不是殷舜华,更不是你们的少主人” “少主” 玄衣短发的年轻人跪在雨水里,泪流满面道: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那日在柳园重遇,你对我说,光劈竹子有什么用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帮我削一只竹蜻蜓,我回答说你如果想要,我明天就削给你这是我七岁那年,第一次与少主见面说的话那天,我也是在练习劈竹子,从此发誓至死忠于少主,孟扬至今不敢忘我早该猜到是真正的少主人你回来了,却一直不敢相信” 唉,怎么可能忘记呢那一年,当他在月神殿的后花园里,初次见到这个劈竹子的男孩时,也才六岁,穿得像个粉妆玉琢的小雪人,只会追着找人玩。后来,那男孩子果真削了一只竹蜻蜓送给他,从此成为朝夕共处的玩伴 易逐尘却瞪大眼睛盯着他,慌乱道: “不你一定记错了我那天随便说的我从前根本不认识你,我是魔族的人,从小父母双亡,由师尊抚养长大没有亲人和朋友,没有家我真的不是殷舜华” 可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辩解如此苍白,连他自己都无 法说服 年轻人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红着眼颤声道: “少主,你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所有西州臣民和百姓都在等着你还有这几天,城主也一直在找你,想法子救你出来,是他派我来接你回去。” “回家” 易逐尘惶然念道。多少年来,他从未奢望这两个字会与自己有任何关联,也从未期望过有生之时,能听到有人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你已经回来了,少主夜帝城,月神殿,就是你的家,是先帝留给你的,这世上唯一的家” 年轻人温柔的劝说,终于像这漫天雨雾,淙淙渗入他干涸的心田,令他不再那么彷徨和害怕,再一次念出这带着暖意的两个字: “回家” 泪水瞬间沾湿了眼帘。 九月初七的月神殿,原本不是西州各处大臣例行朝会的日子,却聚满了这几日紧急召集的文武百官,上至以贺兰明德等老臣为首的元老和殷氏家臣,下至各部行署的官员,比往日朝会更加隆重。 连续的天灾人祸,西城门外的地震,从初五开始下了两夜一日的滂沱大雨,奇迹般在这天午时忽然停了,叫人不禁猜测:莫非真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还是纯粹的巧合 庄严圣洁的大殿之上,虽是白昼,点燃了最灿烂的灯火,铺上最华丽的地毯,悬挂着大红绣金的帐幔,处处装饰一新,特别不同寻常。 而这一切的富丽堂皇,都比不上那穿着黑底绣金龙长袍的男子,乌发如墨,气度雍容地坐在大殿最高的王座上,俊美端庄犹如神祗,仿佛天生就是这里的主人没有人会怀疑,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坐在这个尊贵无比的位置 易逐尘跟随云霄使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对比他自己,浑身湿得像落汤鸡,脸色灰白,神情狼狈,眉尖和发梢滴着水珠,衣服都来不及替换,因为寒冷而不住发抖,步履蹒跚,精疲力竭 这是多么的讽刺 有多少次,当他被绝望和妒忌逼得快要发疯之时,曾经无数次用类似的想象来安慰自己:有朝一日,他终要亲手把这男子推下王位,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月神殿上,让他在万千夜帝城民面前出丑难堪,无地自容该是何等大快人心、吐气扬眉 他甚至设想:不管那人企图否认,还是反咬一口,他必会布下千百种阴险恶毒的阴谋诡计,或者无耻花招,宁愿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的惨烈结局,也要让他落得身败名裂、遭到万人唾弃的可悲下场 到头来,却是这男子在他陷入困境时不计前嫌伸出援手,光明正大地派人接他进宫。没有欺诈和陷害,没有勾心斗角,令他此前所策划的一切,简直变得毫无意义倒 像他自己一个人在纠结,仿佛一个任性别扭的孩子,在争抢根本没人在意的玩具。 最糟糕的是,他再也无法维持往日刻意营造的儒雅高傲的派头,而以这么落拓潦倒的形象见面尤其两边大臣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活像个在大街上遭人围观的滑稽小丑。有多少人发自内心的拥戴也许全是怜悯和不屑吧想到这里,他就万分沮丧,斗志全消,巴不得掉头逃出大殿。 云霄使已恭谨地停在阶前。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他。 王座上的人第一个走下来,站在他的面前,见他还在发抖,赶忙解下自己的黑色龙袍,为他披在身上。 龙袍上带着他的体温,纯黑丝绒的缎面,绣着那条独一无二、象征至高权威的五色金龙他的目光如此诚挚,帮他整理好穿上的龙袍,然后躬身拜倒在玉阶下,以最郑重的臣子叩见之礼,无比清晰道: “少主,你终于回来了殷九州拜见夜帝城主。” 他惶恐得一个踉跄,几乎是出于本能想要逃避。 “别” 随从的四大暗使也跟着跪拜:“拜见主公” 满殿大臣一起向他跪下行礼: “参见主公天佑我主万岁,万万岁” 响亮的呼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月神殿。 易逐尘脑中一片混乱不,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面对跪在脚下和满殿向他臣服的人们,他一点儿不觉得欣喜,反而有些气恼地质问: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0 “起来,你们通通给我起来殷九州,你这算什么意思我有说过要跟你争这夜帝之位吗你为什么白白让给我我都说了我不是殷舜华,他早就死了” 刚才为他披上龙袍的人,依然没有起身,捧出那幅血字盟书,托在手上,动情道: “连这份我们当年亲手订立的盟书你也不承认么,少主这上面有少主你自己用鲜血按下的印记,除了我们四人,还有谁能融入其中” 这幅黄色绢缎的血书,四角分别盖着“风”、“云”、“星”、“月”四个血红的印章,代表了风云使、云霄使、离月使和飞星使四大暗使的名号。正中一个大大的“殷”字,鲜红欲滴,异常醒目,正是那日在飞星使肖简的旧居,被易逐尘暗中划破手指,滴血渗入缎面,令其清晰地浮现出来。 历代夜帝与四大暗使订立的盟书,至死只得一幅,单凭这以血字盖上的印章,足以判定夜帝城主本人的血缘真伪 群臣中的首席大臣贺兰明德老泪纵横,颤巍巍扶着拐杖,连连叩首:“主公是老臣无能,让少主人流落民间十六年,臣等愚昧,罪该万死其实大祭司当日见到少主带的银星刺,便已认出少主的身份,特以西州山川地理图相赠,期待少主能够重登帝位,延续 我殷氏江山少主你天纵英明,文武全才,必能重振西州国运,造福万民,主公万勿推辞” 其余大臣跟着叩首,齐道: “请主公重掌帝位,继承大统” 易逐尘呆立在大殿上,仿佛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见一名侍从,捧着一个银制方匣,呈到面前。 跪在他脚下的人低声道: “这两把银星刺,如今终于也物归原主,请主公收下。” 银匣里并排陈列着一雄一雌两把银星刺,长不过七寸,形如匕首短刺,细长的尖刃,柄手上镶满晶亮的水晶和宝石,如同满天繁星汇聚在这小小方匣内,璀璨夺目堪与星月争辉。其中一把略长半寸,另一把柄上的银链仅剩半条,似被人用手扯断过。 按照夜帝城惯例,无论是谁,只要拥有两把银星刺,便是西州公认的主人。自从二百年前,被天谴老魔柳长倾带走其中一柄,此后传给自己的弟子易逐尘。在九月初一西城门外那场围捕中,易逐尘自知逃不出去,情急之下将随身携带的玉箫,连同这把银星刺一并交给云霄使孟扬,以此为凭据向夜帝城主和承明太子求援。 其实这法子相当冒险,如若夜帝城主收到银星刺后,非但不出手救援,反而将两柄神器据为己有,谁也无可奈何,名正言顺便可稳坐夜帝之位。 易逐尘从匣子里拈起一把银星刺,用指尖轻轻抚摸,呐呐道: “你何必如此你原本不必还我也许你比我,更配得上拥有它们。” “因为它们,原本是属于你的,我只不过替主公保管了十一年。” 那人欣慰说道,嘴角的笑容未消,反手自身边侍卫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准确刺入自己的胸膛 后面的飞星使肖简惊叫地一个箭步冲上,抱住他道: “殷大哥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满堂的人都惊呆了也有几人迅速围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刚才还被他们称为“城主”的人倒在血泊里。那短剑从前心直贯后背,显然一出手便不留余地,黑色长袍迅速被鲜血濡湿成深褐的一大块 易逐尘距离最近,怎么也料不到他会这样,“当啷”扔下手里的银星刺,心急火燎扑过去,大声道: “殷九州,你休想用这法子要挟我你以为杀死自己,那两把银星刺还予我,我就不会恨你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你听清楚了,我不同意世上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太医这里有没有太医” 四大暗使中的离月使苍衍最擅长医术,一见这情形即知药石无效,摇头道: “主公,来不及了” 、第27章 重归王座二 乱哄哄之中,那昔日与日帝君浩然并列江湖上绝顶高手之列、如今浑身是血的人,全仗有二十余年深厚修为,拼着一口真气,勉强睁开眼睛,气息奄奄道: “少主你千万别那样想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比我出色百倍,只有你才是西州的主人,这一切本该属于你我冒用少主的名义,窃居这位子十一年,原本就是逾越是为不忠不义,才会引来神明示警和这一连串天灾人祸,连累西州万千生灵涂炭,早该以死谢罪何况一国不能容二君,我若不死,少主你便不肯登位,这些大臣也未必服你,反授人话柄殷九州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他日在九泉之下,亦无颜面见先帝” 他的神态轻松,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仿佛终于完成一件多年未遂的夙愿。 易逐尘一把抓住他,怒道: “你还说我是恨你不假,可没叫你用这种方式来偿还你为什么寻死你死了,留下这许多人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让我怎么办你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谁要当你们这个莫名其妙的夜帝城主” 他吼得越大声,或许是勾起他的伤心往事,抑或想起自己的悲惨境遇,一时哽咽难言,眼角泛起泪光。 躺在地上的人见他难过,急着撑起上半身,似是想伸手宽慰他,却使不出力气,还需身后的飞星使小心扶住这腼腆青年哭得双眼红肿,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 “不会的少主,吉人自有天相,你的病就算没好可以慢慢想法子,倾咱们全城和西州之力,总能寻到良方王妃和风云使暗中联手银月亲王,设计围剿害得少主你功力尽废,遭受奇耻大辱,是他们不对九州万死难辞其咎,我若事先得知必定加以阻止,可惜派孟扬赶去时,已于事无补请主公宽宏大量,切莫怪责,臣愿代为请罪” 他的眼中满满为他担忧之色,吃力说道,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风云使满面羞惭,无地自容。周围的大臣和太医们来来往往,忙成一团,个个束手无策,眼看那刀口扩大得更深,鲜血在他身下淌了一地,止也止不住 易逐尘不由一阵酸楚,握住他的手,半跪在他面前,伤感道: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你的性命,我只是妒忌你,妒忌你轻易便能拥有本该属于我、却不能得到的一切虽然我也明白,这都是父王和命运的安排,不能全怪你。七年前我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本想最后见见父王,想不到坐在月神殿上的居然是你,而且得到那么多人拥戴, 用的还是我的名字” 七年前他才十九岁,距离二十岁大限时日无多,病情依然没有痊愈的迹象,就算被他发现这残酷的事实,只能心灰意冷,黯然离去不管过去多少年,那种空虚失意、生无可恋的绝望感觉,他至今难以忘记。 那人垂下眼眸,替他接道: “那一次少主来找我,我已答应会将王位双手奉还,当天夜里少主你却约了夜帝城里最美丽的女人,不告而别” “我以为你不过是惺惺作态,假意敷衍我况且连父王都不在了,我就是个多余的人,留在这个伤心之地,有何意义” 易逐尘噙着泪说道,掩不住落寞神伤。 那人苦笑着,挣扎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浸透了热血的旧折扇正是那面题了“九州同乐”的纸扇,痴痴看了许久,抖着手想要打开,仅开了一半,口中开始溢出大口鲜血,点点溅在扇面上。 飞星使强忍泪花,帮他把扇面展开,听他边咳边念,一句句念道: “九州同乐一日为臣,誓死效君少主,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好怀念当初我们无忧无虑在一起的年少时光,可惜我不能为少主征战沙场,增添一个州的疆土只能代你,守护西州十一年总算没出什么岔子,现在可以问心无愧地交还少主” 易逐尘再听不下去,一手覆在他唇上,泪水顿时夺眶而出,阻止道: “你不要说了” 往事纷至沓来,一幕幕涌现眼前,有几句话长久萦绕在心头,此时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泣不成声道: “九州你是个最好的城主和臣子,至少比我好我该多谢你,没有辱没殷舜华这个名字,和父王的姓氏” 那个重伤垂死的人,现出一丝欣喜,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努力倾身向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附在他耳边微弱道: “少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其实当年先帝临去之时,曾经留下两封诏书其中一封,便是那日和大祭司遗书一起宣读的密诏;另一封除了我,谁也没看过他说,如果能找到你,而且病势好转的话,也还罢了就把夜帝之位传给你可是,如果真的找不到少主,或者少主你非但没有治好病,反而成为天谴老魔派来夺取夜帝城、残害西州百姓的工具便把第二封密诏交予大祭司,让真相公诸于天下那第一封遗诏作废,彻底废了你的城主之名,由我来代掌权位,直至终身先帝是怕你被魔族利 用,为虎作伥,连累社稷苍生宁愿夜帝城被毁,也不能留给邪魔外道少主,你别怪先帝,他自小最疼你自从你走后,日夜思念成疾实在迫于无奈,才会留下两封诏书我将那密诏,就藏在书房窗下的暗格里连王妃都不知情少主你取回诏书之后务必速速毁去,不可教人瞧见以免节外生枝” 他一口气说完这许多,早已眼神涣散,出气多入气少,不用太医诊断,人人均可看出,这是接近油尽灯枯、回光返照之象。 易逐尘听得目瞪口呆,扳住他的肩膀搂入怀里,泉涌般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襟,使劲摇晃他道: “你别死,殷九州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有了那封诏书,你本可以轻而易举对付我” 也许是身体的血液即将流尽,那人的脸上迅速失去血色,比死亡还要苍白,眸子渐渐暗淡,如同耳语一般: “因为我始终相信,少主你会是殷氏最出色的一任夜帝,绝不甘心沦为魔族的杀人傀儡我有最后一个请求,请主公你看在先帝份上,善待西州子民,莫让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易逐尘心里像有什么地方,被剐去一块,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悲痛道: “这既是你的心愿我虽不能答允你什么,自会尽力而为” 正混乱间,殿外又传来人声,一个男子的声音急道: “王妃,你别进去城主说了,叫你不要上殿” 一个头戴面纱、身穿华丽裙裾的女子出现在堂前,不顾众人阻拦,发疯似的冲进来。跟在后面劝止的,是莫语轩的莫语大师。 一见到面前情形,女子霎时愣住了,掀开头上的面纱,现出那张秀美绝丽的容颜,惊悸地尖叫一声,扑倒在受伤人脚下。 “九州为什么不带我走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承担所有的罪责” 莫语大师和众人知拦她不住,无言退到一边,留给他们单独相聚的时光。易逐尘亦默默起身,站开了几步。 那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只来得及看一眼平生最爱的女人,轻轻触摸她的秀发,温柔道:“月莹我叫你不要来是怕你难过。我这十一年最幸福的事,便是娶了你你要好好地过” 转过眼光,望向身边的飞星使肖简、云霄使孟扬、风云使楚天青和离月使苍衍,欣慰道: “小肖,孟扬还有天青,苍衍我宁愿像过去一样和你们一同守护少主,听你们叫我一声殷大哥如 果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 伴随最后一缕叹息,双眼慢慢阖上,流云似的乌发垂落,手上一松,耗尽血气而亡 “殷大哥” “城主” 飞星使和风云使率先跪在地上。 殿上诸人同时拜伏于地,满堂一片悲声。 谁也料不到,那伤心欲绝的女子,忽然抓住他胸前的短剑,双手用力拔起,带着他的鲜血,扎入自己娇弱的身躯,喊道: “九州,你等等我没有你在世上,你叫我如何活下去” 旋转的华丽长裙,像一朵落花从枝头坠落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1 易逐尘脑中“轰”一下,空了半边,根本忘记阻止,第一反应便是踏上前,想将她扶住。 她却受惊似的退到阶下,胸口还扎着那柄短剑,婀娜的身姿摇摇欲坠,哭道:“别过来不许你碰我” 易逐尘和其他人等更不敢靠前,只有莫语大师迈过去,抱住她跌落的身体,痛惜道: “师妹你这是何苦” 那短剑至少插入一半,正中要害位置,似在胸前绽开一朵血红的莲花,怕是神仙也难挽回 “我要和我的夫君在一起。” 女子无力地躺在他怀里,像哀求一样。 莫语大师点点头,依言扶起她,坐在那已经冰冷的人身旁。 所有人都看着她,带着凄楚的笑容,伸出纤长的手指,一遍遍眷恋地抚摩俊美如神祗的面容,喃喃唤出他的名字:“九州” 在易逐尘感觉里,也许过了漫长一辈子,也许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她抬起头,朝他凄婉一笑: “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他木然走了两步,停下步履。 女子仰起似雪的容颜,嘴角渗出血丝,仍是那么清丽绝俗,圣洁犹如女神,轻声道: “你再仔细看看我” 易逐尘苦涩凝视她,记忆里电光火石一闪,蓦地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不是她你是谁” “你终于认出来了你七年前认识的人,根本不是我她是我一母孪生的妹妹,名叫水盈袖,自小便比我长得美纯洁得像个仙子,比水晶还透明可惜她患有疯癫症,平日不发病时与常人无异一发病,便不停出去勾引男人,而且不记得任何人和事,连至爱的亲人都不认得。随着年龄渐大我们不敢放她出门,只好关在家里所以外人皆不知,我还有个相貌极像的亲妹妹更不知道,夜帝城里最美丽的女人其实是个人尽可夫 的花痴病人” 女人又开始低声悲泣,插着短剑的酥胸不住起伏。 易逐尘如遭雷噬,恍惚没听到她的话。 “后来我嫁给九州,搬入月神殿,她也随我住在宫中可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发作的次数也越多常常不穿衣裳,引诱宫中的侍童和侍卫,不管我们如何严加看管总会在夜里跑出来就这样遇见了你” 难怪他们第一次在月神殿里邂逅,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便像天雷勾动地火,毫无保留将自己奉献给他,每一次都那么热烈,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爱他 “她送给你的红玉,是娘亲的遗物她从小佩在身上。因为我们总是不允许她走出月神殿,所以你说要带她离开这里,她才会答应你约她出走的那天夜晚,她正好又发病了,趁我们不注意偷偷逃出宫外,就在本城最大的酒肆醉仙馆不收分文银两,只要男人肯要她” 她痛苦地捂住樱唇,口角咳出鲜血,渐渐难以呼吸这些涉及宫闱的秘闻丑事,在众多大臣面前揭露出来,实在让人不忍卒听,莫语大师心疼地打断她: “师妹,你别说了,我来告诉他。” 他不满地扫了易逐尘一眼,用最简单的话语:“她在醉仙馆,被十余个恶霸轮流糟踏,回来时更加神志不清,失足落入月台下的半月湖里。当我们发现她时,已经奄奄一息,第二天便香消玉殒,所以她无法赴约。这都是七年前的事情,她死时刚满十七岁信不信由你,总之你爱上的女人,是一个花痴病人,她根本就不记得你,只把你当成无数个贪恋她的美色的轻浮浪子之一” 易逐尘怔怔问道:“那她现在葬在哪里” 女人哭得泪湿衣衫,泪眼婆娑道: “我们起初将她葬在月台下面几年前一次山体倾塌,她的棺木被冲开里面只留下一套她穿过的衣衫,唯独不见尸骨老祭司说,她是天上的月神降世冰清玉洁来到人间最终回到只有不染俗尘的仙境才配得上她的九重天界。我见到那块红玉便知是你来找她,却不知如何向你解释,我假装成她的身份欺骗你,是我出于私心,想帮助九州” 她的身躯轻颤起来,大团大团血块从嘴里涌出,流在雪白的粉颈,笑容既哀婉又动人,凄凉道: “是我对不起你我妹妹已不在人世,我欠你的这辈子都无法补偿。我生是九州的人死也要和他在一起,算是向你赎罪还了你的情分” 一手握住露出胸膛外的剑柄,将短剑又插入几分,慢慢倒在死去的人胸前,紧紧偎依着他,直至停止呼吸。 、第27章 重归王座三 大殿内外像死亡的墓地一样沉寂。 平地一声炸雷,一道耀眼的电光照亮了玉阶下这对像神仙眷侣似的璧人。 他们曾经是整座夜帝城的骄傲,所有西州臣民心目中最尊贵的象征 易逐尘又发起抖来,越来越抖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看见手上沾染的尚未凝固的热血,蓦然一阵心虚,撩起衣袖想去擦拭。 “殷大哥,王妃我跟你们去” 身边响起悲怆的呼声,飞星使肖简出其不意拔出自己的佩刀,狠狠捅入腹中。 “小肖不要” 风云使和云霄使从两边抢上,终是慢了一步。那个栗色头发、腼腆清秀的青年踉跄着,捂住腹部坐倒在地,瞪着易逐尘厉声道: “是你害死了城主和王妃你害死了他们我不管谁是真正的殷舜华在我心目中,只有殷大哥才是夜帝城主,我只忠于他一人。我当年并未与你订立盟书,所以我至死都是殷大哥的飞星使而不是你的,我宁愿追随他和王妃而去” 秀气的脸上犹挂着泪痕,扑在地上,再没有气息。 作为每一任夜帝最心腹的家臣,四大暗使都是从少年时开始培养,跟随本代夜帝至终身或者退位,方可卸任,绝不会侍奉两代主人。群臣见他如此刚烈,既意外又不忍,均流露敬佩之色,更有不少人隐隐觉得愧疚,满殿一片肃然。 “是我害死的我杀了他们” 易逐尘茫然对着流了一地的鲜血,喃喃自语,猛回身,怒视众人道: “你们是不是也认为他说得很对既然这么佩服,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去呀” 云霄使忙踏上一步,正要说什么:“少主” “滚开别挡着我” 他克制不住地吼道,暴躁地推开身边的大臣和侍卫,一口气冲出朝堂。 大雨初晴的正午。 明明是九月明媚的骄阳,为什么让他觉得这样寒冷 月神殿灰白的宫墙,为什么是惨白色的像死者白森森的骸骨,无数僵硬而死灰的脸,露出青色的獠牙哦,不它们又变成了血红色,到处都是血红色在蜿蜒地流淌,狰狞地扩散,像亡魂之河上浑浊的毒液,侵蚀、浸染了每一寸土地 那些连绵不断的楼台宫阙,像一座座虎视眈眈、盘踞在路边的巨兽,仿佛随时都会将他倾轧、吞噬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让他浑身无力动弹,喘不过气来就连屋檐上随处可见的青鸾 鸟雕塑和图案、为了迎接他而挂上的红色宫灯和金铃、摇晃着花叶的林荫树木,也在喧嚣地张扬着,得意洋洋显示它们的存在,又像是无数个恶魔派来的使者,朝他张牙舞爪地恐吓,尽情嘲笑他的愚蠢。 他漫无目的、心慌意乱走着,越走越快,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宫道上,小径旁,亭台外,有多少见到他的人,都向他鞠躬行礼,恭敬地跪拜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是因为他身上披的这件黑色龙袍吧他看不清这一张张冷漠麻木的脸,却窥见了每一个人眼底隐藏的尖刻和嗤笑。 占星楼这是占星楼吗 那矗立在山石之上、几乎被荒草埋没的小楼,在他幼年时,父王曾抱着他在这里夜观星象,讲述许多神奇的故事。在他童稚的心灵里,曾经以为,未来的一生,都会像故事里一样幸福美满。 “孩子,你要知道,世上有一种微不足道的小虫,它们的寿命只有半天,在日出时的露水里孵化而出,经历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成长和繁衍、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黄昏到来之前孤独地死去。在九天之上的神宫里,还有一种可与天地同寿的神木,高达九万尺,覆盖九千里,是支撑三界的栋梁和基石。可是它们每日都要遭受天雷噬顶的劫难,被烈火焚烧得根茎枯焦、枝叶凋零;一到夜晚,得到仙露滋润,又重新焕发出生机,顽强地生长,长得枝繁叶茂,这样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永无尽头孩子,在造就这一切的造物主面前,你认为,这世上最卑微短暂的生命,和天上最高贵神圣的生物相比,究竟哪一个更有意义哪一个更值得我们羡慕” 是呀,究竟转瞬即逝的生命,和永恒不灭的意义相比,哪一个才是我们所要追求的目的所有生命存在的价值,又在哪里 然而他空洞的目光却找不到答案,只想快步躲开这座爬满藤蔓、像张开嘴的坟墓一样的小楼,就像躲开他记忆里永远绕不过去的那一段梦魇。 拜月台,前面就是拜月台为何不再来一场风雨,将这一切通通埋葬 曾经有多少荡气回肠的红尘故事,在这里轮回上演也承载了他最初的梦想和荣耀,如今只剩月神悲悯的容颜,在俯视脚下万千蝼蚁似的众生,也许还有那常年坐在台下打坐的老祭司,才能参透一点神灵吝啬给予的启示。 “传说在无边的地狱里,凡是在生前作恶之人,必将得到相应的惩罚:譬如杀生者被人杀,虐畜者沦为禽兽,口出恶言者口舌生疮,善斗者无止歇地与人争斗。还有那些贪心不足、欲望不止的人, 永远得不到他们想得到的一切,焦渴难耐想饮水,则水退避;饥肠辘辘想进食,则摆在面前的食物会在入口的一瞬间消失无踪,他们永远在渴望,又永远无法满足其实人生在世,何尝不是活在另一个相同的地狱杀人者被人杀,善斗者与人斗,永无餍足的人,永远被无穷的欲望所煎熬所以说,孩子,既然人活着或者死后,都要忍受无尽的苦难,则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而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还能选择的时候,活得快乐一些,千万不要任由罪恶的灵魂,来折磨我们自己。” 可是他的灵魂已经罪无可恕,无论在神明还是人间的炼狱里,他都无处可逃,注定将要永久沉沦,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眼泪,铸成了禁锢他的心灵的终生囚牢 风啊,无所不在的精灵你从哪里来快把这些鲜血和泪水吹干,吹干像朝霞驱走晚间的晨雾。 横扫天地的雷电,你是毁灭一切的力量快荡涤走这世间的阴霾这一定是个噩梦,长长的噩梦,他醒来或者不醒来,都会被活活窒息 那就来吧他从不曾恐惧过什么除了被抛弃时的绝望和彷徨。 从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到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都将他抛弃,所以他再也不相信真情,更不敢轻易投入自己,只有那唯一的一次 碧水荡漾的半月湖,是否仍是那样纤尘不染 记得在夏季时,这里会种上许多洁白的睡莲。每当月色如银的夜晚,皎洁的月光倒影在水中,映着满池亭亭玉立的荷花,恍惚能听见飘渺的歌声在湖面袅袅升起他最喜欢带着他的云霄使孟扬和风云使殷九州,偷偷来到湖边赏月、戏水,咯咯笑着捞起一两尾在水面浮游的小鱼,或者是一只啯啯叫的青蛙。 而到了冬季,再冷的天气都不会封冻的湖水,却是比冰还要彻骨的冷冽 他初次见到那个像火一样燃烧的女子湖面上的莲花,当然已经凋尽,她就是一朵最艳丽神秘的红莲,汇集了半月湖上所有的月光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夜晚,她丧生在这冰冻的湖里那刺骨清透的湖水,浸没她的冰肌玉骨时,一定非常冷吧那些水下漫游的鱼儿,有没有顺便亲吻到她海草一样的长发和无瑕的容颜不知道那一刻,水面上有没有飘起一样缥缈的歌声 哦,所有这些,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2 她的朱唇,不只为他绽放;她的明眸,不只为他点亮;她激情四溢的爱,又不是只为他一人放纵他多像个被愚弄的傻瓜,傻瓜怀揣着虚妄的梦境,还以为自己拥有的是满满一段幸福 和企盼 是她疯了,他也疯了 他本就不该来七年前的昨天,十六年后的今天,他根本不该来 刺眼的阳光洒在身上,他的头在隐隐作痛,口干舌燥,不管怎么逃,似乎一辈子都逃不出这座禁闭的宫殿。 如同他在十六年前离开这里,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谁想到兜兜转转,造化弄人,又回到生命的原点,仿佛从来没有离开。 雪白的宫墙,巍峨的大殿,遮天的林荫道,斑驳的花影它们在嘲笑着他,讽刺地环绕在周围,铺天盖地的旋转啊又被浓厚的血色所浸没,染成腥红的颜色,企图将他从头湮灭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里快跟我回去吧” 依稀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声,让他一下清醒,迅速回到现实,扶着长廊的柱子不住喘息。 “你说什么孟扬你要我回到哪里去” 易逐尘不知所措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远处还有一队随时准备侍候的侍从和卫士,更加头晕目眩。 “少主,你别这样,事已至此请城主振作起来,好好谋划一下将来,还有殷大哥他们的后事” 年轻人惴惴说道。 “你错了,孟扬我已经回不去,回不去了一个自己都性命难保的人,怎么做这夜帝城的城主我只想要活下去,继续活下去我不想死,宁愿什么身份、地位都不要” 他接近失控地喊道,一掌击在石柱上,犹不能发泄心中苦闷,袖袍激扬,将长廊下的花木统统扫得树叶纷飞、枝干摧折 他的内力被封住之后,今天正好第七日,已然开始恢复,掌风所到之处,势如狂龙席卷,甚是骇人。那些侍卫和宫人,个个惊叫退避。 忽然间,他张皇地停下动作,伸出手臂试探地摸索,一迭声问道: “孟扬,孟扬这么快天黑了吗现在什么时辰为什么到处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少主现在才正午,天正亮着,你怎么” 年轻人满脸困惑,顿时明白过来,被惊呆了: “少主” 尖锐的叫声,淹没在扑面而来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小易同学是真杯具,连唯一以为爱过自己的人,原来是个神经病 、第28章 兵临城下一 据雷武王朝史记载:二十年九月初九,夜帝城主因故未能赴会,日帝城主君浩然单独与灵剑之盟总领主风舞阳会于未央殿,双方因意见不合,决战三百余回。日帝君浩然仅以一招惜败,忿然返回日帝城,宣布东部七州从此与灵剑之盟划边而治,誓不两立。 传说中这一场震烁江湖、王者之间的巅峰对决,历时六个时辰,从日暮持续到次日天明。灵剑之盟总领主所使的,自然是天下排名第一的“诛天剑”,日帝君浩然的专用宝刀“沧海”随之出手两大神兵对峙的壮烈声势,以及绝顶高手交战的倾世风采,足以令天地变色,神魔动容据闻当夜中灵山上,方圆三百里内几乎所有藏匿于深山密林的各类妖兽和生灵,都被骇得肝胆俱裂、号哭而亡;更不必说远在东方的“苍穹海”上掀起的滔天巨浪,差点吞没了黎明第一颗冉冉升起的晨星 具体决战的情形如何,以及双方为何公然反目,尽管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始终无法证实。唯一确切的消息是:决斗过后的九月初十,五日前才从夜帝城离开的银月亲王,连夜上书雷武皇帝,请求亲自率领灵剑之盟二十万守卫军,连同尚存的三十位灵山领主,加上江湖各大门派高手,开往西州抗击魔军。 关于伏魔岛纠集了十万魔人于魔首海狼神麾下,八月二十六日,再度突破临水关;九月初二,绕道定宁州;九月初八,出其不意出现在距离夜帝城四百里的墨城境内种种确凿无疑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更进一步表明魔族大举进犯的决心。 而灵剑之盟拥有的五十万守卫军,原本分散在108座灵山参与驻防,自从有三分之二的灵山被伏魔岛扫荡攻陷之后,剩余的近三十万便集结在中灵山上,六月初六又遭魔军围剿,损失达十万之众。是以如今的二十万守卫军,余下三十位领主,可谓灵剑之盟最后的战斗力何以总领主风舞阳在决胜过后,反而默许银月亲王以领袖群雄的身份,将任意调配兵力的特权拱手让出个中因由着实耐人寻味。 鉴于雷武皇帝对于银月亲王在朝中势力日益坐大的忌惮,自是不会派遣一兵一将给予助阵,同样乐于看到其与伏魔岛硬碰硬、斗个两败俱伤。九月十一朝会,少有破例钦准了银月亲王出征的请求,甚至象征性拨给五千两军饷。 九月十二,雄心勃勃的银月亲王正式领军发兵。当日的中灵山上,旌旗猎猎,马蹄如雷,各大领主和正派高手云集,未央殿里唯独不见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的总领主风舞阳,而是代掌“诛天”剑的银月亲王。誓师的檄文有言: “伏魔岛志在夺取西州,夜帝城面临围城之困,危在旦夕。魔族妖孽妖言惑众, 设计谋害夜帝城主,意图篡夺帝位,不日将大开城门,迎纳魔军入境,西部八州尽变魔族繁衍之土,人族百姓再无立足之地今日起兵抗魔,誓伏妖邪,生擒魔首,以解西州危难” 檄文一出,江湖轰传,导致群情汹涌,闻者震怒,出师的兵马未至,赢尽天下民心。 与此同时刻,山雨欲来前的夜帝城,又是一番不同寻常的景象: 昔日安宁祥和的城池,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繁华热闹的街市,被四处飘扬的白纱和旗幡所覆盖;所有商铺的大门紧锁,冷冷清清;人人脸上挂着莫名哀伤、不安,甚至恐惧的阴霾何止一座夜帝城包括整个西州,都在这既惊悚又愤怒、既期待又充满绝望的气氛里,越发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最混乱的中心,当然是夜帝城的心脏和灵魂所在月神殿。 自从九月初七,恢宏庄严的正殿再未开启,喋血的地毯已换上崭新的,玉阶上的龙椅因为无人就座,积了点点微尘。连日来,总有许多各处的官员和大臣在殿外来来往往;一批批侍从和太医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以贺兰明德为首的一群老臣子,索性驻留在偏殿里四日四夜,片刻不敢远离,偶尔唉声叹气、满面焦灼地商量着什么偏偏住在这内殿寝宫里的人,从未召见他们一次。 所以九月十一上午,当步履匆匆、跑得额上冒汗的云霄使孟扬,半日之内不知第几次进入站满侍卫与宫人的内堂,见到的依然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愁眉不展候在堂下的贺兰明德等元老重臣。 隔着层层的玉色珠帘和轻纱的银色帐幔,一切摆设都是那么精致奢华,几案上点着可以安神定心的龙延香,营造出静谧优雅的氛围。数日前,这月神殿的新主人便搬进僻静的寝宫里休养疗伤,忙于运功驱毒,不曾踏出半步宫门。 “叮当”一声 一只装满翡翠莲叶羹的青瓷碗,泼洒在嵌花织锦地毯上,打破了短暂的平静。随侍的仆从跪满一地。 “拿走,全部拿走我说了什么都不想吃” “城主恕罪奴婢侍奉不周” “滚开都给我滚开,我不需要任何人侍候你们都当我是个没用的瞎子,喝口汤也要人帮忙么” 暴怒的叱喝声从帘内传来,接着又是“砰”的一下,似有什么杯盏连同托盘不慎跌落地上。 “蠢货,我要杯子我叫你们把杯子给我我自己喝水” 胆战心惊的侍从们手忙脚乱收拾地面的残局。珠帘掀动之间,隐约可见一个黑色的清瘦身影,砸下案上的水晶茶杯 因为曾被强制服下侵蚀内腑的药酒,药力渗入已深,纵然内力恢复,毒性上攻进心脉,导致寝宫里的人双目失明,虽有无数太医开出 药方,丝毫没有起色,反弄得性子一日比一日急躁。且不说能否行动自如,连日常起居、穿衣吃饭等等最简单的事情,都无法随心所欲,处处依赖他人。服侍的人亦是时刻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为泄愤出气的对象。 云霄使立定步子,看看同其他仆从一道侍立堂下的离月使和风云使,两人朝他摇摇头,指了指陆续撤出的饭菜、汤肴,做个无奈的手势。 “还是不肯吃” “嘘,少主刚运完功,就在发脾气” “孟扬,你有什么消息” 云霄使抹一把脸上的热汗,走近珠帘,语气凝重躬身道: “主公,今晨最新报告日帝城主前日与风舞阳会面,已败于诛天剑下。” 这个非比寻常的信息,无法不令人静默。 珠帘里的人也愕了片刻,总算恢复些许冷静,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碗,扶坐回靠椅上,长叹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他赢了仅凭日帝一人之力,原本胜算就不大,若是九州也在,情形会大大不同” 他忽然伤感地说出这个名字,令随从的侍童和堂下大臣,均不敢抬头直视。 云霄使“扑通”跪在阶下,焦虑道: “少主,请速速登基银月亲王已经号令江湖,说少主你与伏魔岛合谋,陷害夜帝城主,即将带领二十万灵剑之盟守卫军,要来讨伐魔族” 堂外的贺兰明德等人不禁脸上变色,立即跟着跪倒,纷纷劝说道: “主公乃是堂堂正正殷氏血脉,只有正式登位,方能昭告天下,堵住世人之口。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啊” “城主务必三思,早作决定” 珠帘“哗啦”一响。 人影微闪,帘子里的人终于掀起帐幔,走出内堂: 一袭黑色的丝绒长袍松松披在身上,乌黑的长发以墨玉绾住;清俊冷漠的面容,即使有些煞白,依然不失俊逸绝尘之气。唯一遗憾的是,两泓原本清亮如深潭的明眸,变得灰暗无华,仿佛失去生命和灵气,令他整个人越发阴郁、压抑起来。 “那就让他们来对付我好了。你们要是觉得害怕,大可以现在弃城而逃,滚得远远的,省得老在我面前聒噪” 那个人冷冷站在面前,满脸的晦气和恶意,冷酷说道。 一屋子的人立刻噤若寒蝉,明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根本看不见自己,仍是大气不敢透一口。 离月使苍衍正色道: “主公,切莫如此说。西州九百万臣民,都是城主的子民,一旦大军来袭,兵危战凶,势必殃及池鱼,又该如何应对身为一国之主,当以社稷和百姓安危为念;为人臣子者,自当尽忠报国,誓死护卫城主的安全” 其他人等亦接道:“臣等也愿誓死 效忠主公,与西州共存亡” “够了” 站在堂上的人最不喜听他们轮番说教,烦躁地一拂衣袖。旁边的侍从还道他要喝茶,战兢兢奉上汤碗,没提防碰个正着,被他连人带汤碗推到一边,愠怒地吼道: “我不管什么西州的国运、苍生你们老是要我登位,登位,登位之后又如何就能改变事实你们告诉我,像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保护西州城民”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3 跪在脚下的云霄使骤然打断他,大声道: “少主你忘记答应殷大哥的临终嘱托吗他至死之时最放心不下西州百姓,对你千叮万嘱;大祭司将西州地图交托于你,正是期望少主延续殷氏社稷。就在大半个月前的月神祭上,少主你自己也说过倘若由你当这夜帝城主,必定内修防务,安定民心,厉兵秣马,休养生息,何愁国不富、民不强,成就万世霸业少主你还说,西州的山川地形各异,不宜一概种植稻粱桑蚕,而应因地制宜,充分利用本土所长这些鸿图抱负,孟扬一介武夫,才疏学浅,不懂得许多,当真只是一纸空谈少主你有没想过将它们变成现实还有当时在场的众多百姓和大臣,人人亲耳所闻,谁不欢欣鼓舞,难道也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他按捺不住、冲口说出这些,本是抱着豁出去的心理,也不怕触怒对方。 黑色长袍的身影就此怔住,半晌不语,空洞的眼眸涌现薄薄的泪光 “少主银月亲王大张旗鼓地出兵征讨你,是算准了你不敢揭露自己身份,再不趁势反击,岂不正中敌手下怀,遂了他们的心愿上次西城门外的一战之仇,岂能不报国不可一日无君,夜帝城不能没有夜帝少主你若重掌西州,先帝泉下有知,定会倍觉欣慰” 哀求的话语带着颤音,便被泪水堵住。 “父王他也是这么期待” 伫立堂上的人难得有了反应,失去焦距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 贺兰明德等人的心紧张得都快跳出来,伏在堂前不知等了多久,听见那个人低声问道: “今天是初几” “九月十一,城主。” “好吧,昭告全城” 他不觉顿了顿,然后漠无表情、疲惫说道: “就在后日,九月十三,择定吉时,筹备登基大典。” “主公英明” 寝宫内外腾起一片欢声。众人脸上至此一扫忧色,迎来久违的笑容。 、第28章 兵临城下二 九月十三,晴空万里。 巍峨壮丽的月神殿沐浴在初秋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气象万千。无论是洁白如玉的素雅宫墙、铺在御道上的麻石青砖、嵌着各种吉祥图案的精美花窗,还是刻满青鸾鸟雕塑的飞檐流瓦,仿佛都被镀上一层金辉,焕发出别样的光彩。矗立在月坛边上的月神塑像,历经风雨过后,越发光洁如新,神圣得令人不可逼视。 然而这一切,他都看不到。 富丽堂皇的寝宫里,每一样可以更换的摆件和陈设都是簇新的,哪怕最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因为这宫殿的新主人素有洁癖,绝不愿沾上一点污痕。穿着崭新宫服的宫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不停,却又井然有序,人人喜气洋洋,伴随他们轻快的脚步,似乎也把这欢乐的气氛带到宫殿的每一间内堂、每一条过道。 虽然这一切,他还是看不到。 镶着琉璃和巨大水晶石的黄铜镜面,站在镜子前的人始终一言不发,散开的乌发似墨色流淌,任由服侍的仆从替他焚香沐浴、束发更衣所有的衣物和饰件必须是纯黑色的,配上繁复华丽的金银花纹。 最后披上一件连夜赶制的黑底绣金龙的长袍,下摆绣着一条腾云欲飞的五色金龙。每一处图案,分别用最稀有的珍珠、玛瑙和宝石嵌成,以纯金的丝线串起,即使在没有一点光亮的黑夜里,也能反射出天上灿烂的星辉那是夜帝城主的专用标志,代表了西州传承九百年、尊贵无上的身份,衬得镜子里的人更加面如白玉,清隽逼人,冷冽如刀 “哎呀呀,城主穿上这身龙袍,真的很合身” “少主的气质,和黑色也好般配,看上去又高贵又帅气,果然天生就是西州的主人” 替他穿衣的侍童们一面整理,七嘴八舌地围着他小声恭维。 可是再多赞美有什么用他的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两名太学院的史官捧着一本新册进来,那是即将记入史册的新章,按照惯例,必须先由登基的新任城主加以过目,御笔批准。 “上面都写了什么”他漠不关心地问。 “本城第二十代夜帝殷舜华,先帝四十而生,天资聪慧,禀赋过人,惜乎幼年多病,体质孱弱” 两名须发半百的老史官清了清嗓门,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念道。 “好了,不用念了” 他随手抓起备好的朱笔,在侍从们的指点下,随便画了两个圈圈,厌恶地掷下笔墨,袖袍一拂,带起旁边的烛台和花架,将对面的铜花镜砸个稀巴烂,自己大步走出宫门。 自有仆从跟随而去,留下两名诚惶诚恐伏在地上的老史官,和几个瞠目结舌的小侍童 饰满半月形和繁 星标志的银灰色大门缓缓推开,宽阔笔直的御道直通向宫外。 至少有十匹披拂着长长鬃毛的雪域宝马,加上十只白色翼鸟驾驶的黑色车辇,于大队仪仗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开始巡视他所管辖的这座城池。 车马辚辚,礼炮齐鸣。 坐在车辇里的人却看不到,当他的车队一出现在视野,立即被宫门外热浪一样的欢呼声所淹盖:成千上万从天明时就聚集在这里的人群,带上各式鲜花和礼品,挤得水泄不通,一直排到长街的尽头;远远望见他穿着黑色龙袍的身影,争相拜倒在大道两旁,激动得热泪横流,不停念叨: “天佑西州,城主终于回来了” “主公万岁夜帝城这下有救了” “求月神保佑少主和夜帝城福寿永享,岁岁太平” 这些发自内心的祈祷和祝福,是历经劫难的人们共同的心声;一张张诚挚朴实的脸庞,是对他由衷的仰望和最大敬意。 可惜他至死不会相信:自己坎坷波折的一生中,曾被人如此期待、赞颂过 熙攘的人群中,有一个戴着赤金红玉戒指的人,也在默默遥望他坐在车内的侧影、暗淡无神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复杂之极 踏上七七四十九级青砖白玉台阶,踩着织锦绣金线的地毯,当他循着月神的指引,来到最高的正殿,在两旁大臣敬畏的目光中,坐上那张足以睥睨天下的至尊宝座此时,距离当日出使西州,参加八月十五月神祭礼,也不过是短短一个月时间。正午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半透明的穹顶,正好洒在他华贵金色的龙袍,顿时瑞气万千,尽显王者无双的威仪。 “臣等拜见夜帝城主” “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殿大臣和侍卫一起向他躬身参拜,黑鸦鸦排满石阶和大殿之外。 呼声合着悠扬的钟声响彻云霄。哪怕再有自信的人置身其中,和高高居于宝座上的人相比,也会觉得自己是多麽渺小,油然而生自惭形秽的感觉 可惜他从来看不到这些,只是按照祭司们之前的教导,机械地重复每一个步骤,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跪在脚下,心甘情愿对他臣服 他现在的名字,应该叫“夜帝殷舜华”;可是无论他自己心底,还是记述本书的作者,都宁愿用回那个读者们早已熟悉的名字: “晚生姓易,小字逐尘,也是随风逐尘的意思。” 因为无论他的地位多么崇高,依然是命运手中玩弄的棋子,就像随风飘散的尘埃,微不足道,身不由己 他无动于衷坐在龙椅上,木然对着空旷的大厅,如同一座精致的背景或者摆设,等待礼仪官念完长长的祝词,然后是更加漫长的百官朝贺、各部行署供奉、各州郡守谒见直到 最后的礼乐歌舞,彻底消磨掉他仅有的耐心,轻蔑地弯起嘴角,说了句“退朝”,自行起身离座,头也不回转入内堂。 身后是风云使和离月使向众人解释的声音: “诸位,今上龙体欠安,需要闭关静养,无法每日临朝。请诸位大人各司其职,恪守本分,为君分忧,凡事可与贺兰明德等大人商讨,如何共抗强敌” 这天夜晚,半月湖边的凉亭里。 银白的月光照在他孤独的黑色身影,衣袂迎风,仿似月中仙人。一名风韵楚楚的美艳女子陪侍在旁。 “大人,海狼神大人派人来报,魔军已到四百里外,随时可以入城。” 他犹豫地叹口气,摇摇头道: “让我想想,再给我十日时间魔族一旦入城,夜帝城必成蛮荒之地,城里的人该如何处置” 一缕黑烟悠悠飘过,凝结成虚幻的人体,落在亭外,是魔军中专事刺探情报、传递消息的隐行者。 “师尊有何指示” “禀报冥风大人,师尊大人说,西州大局已定,尽在掌握,冥风大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决定,既然回到故里,便不会干涉冥风大人的行动。” 当隐行者虚无的形体重新隐入暮色,他的身躯忽然晃了晃,痛苦地捂住胸口,唇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大人你怎么了我去叫太医,陪你回房歇息” 陪侍的女子花容失色,想过来扶住他。 他却费力地推开她,自己伏在凉亭的柱子上咳个不停,灰暗的眼神停留在夜色最浓的方向,凄然道: “没有用的,虹影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更久” 在这微妙的时局里,不止战场上厮杀,夜帝城街市里同样上演了一场“血肉横飞、近身肉搏”的布料大战。 早在八月底,城内连开五家经营上等丝绸绫罗的店铺,据说为银月亲王名下商队所有,因为价格昂贵,一直交易冷清。 九月十二筹备新帝登基,这五间丝绸店忽然生意火爆起来:一来店家趁机打出“为恭贺城主归来,所有上等绸缎折价九成售卖”的招牌;二来适逢新主登位,毕竟是一件难得的喜事,值得大肆庆贺一番,从上到下的臣民百姓稍微阔绰些的,都舍得花钱扯幅上好的布料,置办一两件新装。 于是短短五日之内,这些丝绸铺一口气开到八家,家家生意红火得不得了,所有最昂贵的丝绸布料皆是当日售罄,仍然供不应求。加上这些来自中州的料子质地的确是好,织工又精细,花色品种也多,颜色五彩斑斓,比起西州民众一贯喜好的黑色、褐色等深色服系,自然令人耳目一新,隐隐引领了夜帝城新一轮着装潮流。 不过,从九月十五开始,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4 同城其他经营棉麻、葛布等料子的布行也坐不住了,经过紧急磋商,少有一致地打出“全城布行全部降价七成出售”的牌子,而且派人大造声势,都是指责这八间丝绸铺子趁着夜帝城灾难刚过、百废待兴,便大肆敛财。更有几个饱读诗书的老学究忧心忡忡地在公开场合表示,西州传统崇尚朴实节俭之风,不宜助长浮华奢侈的风气,提议将由各地太学院加以训导、指正云云。 还有另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说是新帝殷舜华本人未登位时,偏爱布衣素服,轻车简从,而不喜过分艳丽、花哨的装束。这一重要信息,毫不意外成为全城廉价布行长期有效的营销利器。所以仅仅十日之后,庆祝新帝登基的新鲜劲头刚过,这八家丝绸铺子的兴旺局面犹如昙花一现,迅速一落千丈,又回复惨淡经营的格局。 随着局势日渐不明朗,不到十月,这八间铺子就维持不下去,纷纷关门大吉,被另一家同样来自中州的布行低价收购接管。传闻这间财大气粗的中州布行,幕后东家正是号称天下首富的北辰家族;而早前一系列打压这些丝绸店铺的非常手段,原来是身在夜帝城的北辰家族总掌柜北辰沁芳暗中指使商场竞争之激烈,绝不亚于一场攻城略地的夺城之战 说到攻城战的主角,区区商场上的失利,当然阻止不了银月亲王二十万大军的进发。九月十二出征,九月十八渡过秋水河。 九月二十,率先到达西州边远的定宁、百川两州,由洛河苏氏的苏三公子出使,一举说动最忠于前任夜帝的两位郡守举兵勤王,答应助力银月亲王讨伐魔族,光复西州,为前任夜帝城主伉俪报血海深仇。 九月二十四,大军开至蒙城境内。蒙城与墨城分别扼守夜帝城南北两端,是通往夜帝城的要塞之一。蒙城城主老迈昏庸,听信银月亲王“领兵支援西州阻击魔军”的说辞,允许大军借道蒙城,从北侧突入夜帝城境内。 西州辖下共青州、鹿州、贺州、应州、定宁州、百川、墨城和夜帝城八大州域,由中州渡过秋水河进入西州,从位置和路途来说,必先经过定宁州、百川,或者蒙城、墨城,如今三大屏障已失去作用,八大州郡有两州被策反,夜帝城等于直接暴露在盟军的炮口上,可以直抵城下 九月的烽火连天,硝烟四起,又一轮人族与魔族的大战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摘自雷武王朝地理志各州府志: “昔计数各州户籍、住民人口,归纳统计如下: 中部十四州,约庶民6000万; 东部七州,约庶民1100万; 西部八州,约庶 民900万; 南部五州,约庶民800万; 北部五州,约庶民500万; 总计三十九州,合共9300万,以此为据,以备政务、工部各府查证云云” 、第29章 正义之师一 定宁州、百川两州郡守叛乱 蒙城关隘失守 银月亲王正率二十万盟军长驱直入,挥师夜帝城 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堪比一次又一次猛烈震荡的冲击波,在这座以月神为名的城池翻起阵阵狂澜。 夜帝城素有“易守难攻”的称谓,因其矗立于秋水河西岸,地势险要,也是以定宁州、百川为门户,墨城、蒙城两城为助翼,西部五州为强大后盾,一旦门户大开,西州的心脏岌岌可危究竟该据城坚守暂时后撤回防还是调遣其余各州兵力前来增援虎视在旁的魔军又该如何应对这一系列问题,足以让以兵马大将军冯虎为首的武将们和贺兰明德等大臣焦头烂额,争得不可开交。 磋商的紧急朝会,开了不下七八次,始终拿不出一个各方都觉得稳妥可行的方案,也没有谁能够一锤定音,作出最终的定夺。眼看着局势一日比一日紧迫,负责夜帝城守卫的冯虎将军简直愁白了头,每日里不是忙着筹备城防事宜,便是与一干人等聚在偏殿的军机阁里讨论军情。 这天的朝会议论分外热烈,一来争议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二来众人也失去耐性,难免言辞过激,声调特别大,远在偏殿之外都能听见争吵的声音。 军机阁的大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两名内宫的侍童当先引路,一个黑色龙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室内众人慌忙起立相迎。 “参见主公” 门外的人并未应答,模样比起十日前又消瘦、憔悴不少,身上还披着件挡风的斗篷,像是许久不曾出门,偶尔漫步经过此间。 随同进来的离月使严肃道:“请各位注意言行,主公在深宫调养,需要绝对安静。虽说形势严峻,城主尚留在城内,各位大人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讨论护城大事也罢,何至于如此心浮气躁,有失我朝威仪” 打从新城主登位以来,从未临朝过问政事,众大臣皆明白他此时最需要安心养病,谁都不忍心用各种繁杂的事务前来打扰,也没指望新帝会出来主持大局,一解目前的困局,听见离月使出言责备,不禁暗自惭愧。 “是末将鲁莽,惊扰主公,请城主暂回歇息。” 召集朝会的冯虎大将军满怀歉疚道。 站在门外的人听而不闻,居然慢慢踱进室内,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那张上首的椅子坐下,侧头问身边的云霄使: “他们在干什么” 云霄使瞟一眼面前:内阁一侧最大的黑檀木方桌上,摆着足足占据室内四分之一空间的巨大沙盘,用细沙和土堆 仿制砌成夜帝城内外的重要山川、建筑及通道,乃是军机部各位将军研究战略部署的模拟地图。方才众人正是围坐在这沙盘周围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各位大人在看沙盘,主公。” “现在什么情况” 刚刚坐下的人轻咳几声,待服侍的随从铺好披风,淡淡问道。 云霄使和冯虎将军对望一眼,意外之极,绝未料到他会对战事感兴趣,简略说了大致情形。 他皱眉凝思片刻,开口便有些气促,却透着飕飕的凉意: “蒙城的城主就是今年刚度过七十一岁寿辰的田百岁吗此人一向懦弱无能,毫无建树,平日热衷于修仙养生,妄想长命百岁。叫他以后都不用浪费时间养生了,直接带上脑袋来见我贺兰大人,找一个精明能干点的、忠心耿耿的人选,即日赶赴蒙城,暂代田百岁之位。” “老臣这就派人去办”贺兰明德躬身应道。 众人正在面面相觑,那人继续问道: “冯虎将军可知定宁州、百川的兵力几何” 冯虎将军十足把握,声如洪钟回答: “据末将所知,定宁州、百川两州郡守各握有十万人马。” “错了定宁州原有十万防卫军,九月以来,又新招募三万精壮,合共十三万兵力;而百川郡守早有反意,四个月前便在中部的横波岭一带秘密操练了十五万兵马,估计在西江一线尚有余兵,总和至少不下十六万人各位将军认为,仅凭夜帝城十五万守城军,是否足够应付” 冯虎将军和众人早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他一直深居养伤,尚有如此清醒的头脑,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拱手肃立,语带惶恐道: “是臣等失察,主公明断秋毫该当如何退敌,恳请主公示下” 黑色龙袍的身影下意识拂去案上的浮尘,缓缓道: “两州叛乱,但也不是无法可解” 抬头转向离月使的方向,“苍衍,你明日到定宁州和百川走一趟,记得带样东西” 离月使走近前来,听他在耳边交代了几句,微现惊诧之色,迟疑道: “城主,这会不会不太妥当万一被抓住把柄” “我说行就行,你尽管去。” 离月使庄重点头道: “主公放心,臣定不辱使命,完成主公交托的重任城主也请保重,调理贵体为上,不宜过分操心劳神。” 待离月使退出离去,再叫来一名侍从,“去拿碗水进来。” 那侍从很快端了满满一大碗清水,小心翼 翼捧到面前。在场的人皆不明所以,听见命令道: “把水倒在沙盘上。” “哗啦”一下,大碗清水泼在沙盘上,瞬间冲垮了沙盘中央用细沙堆砌的房屋和城墙,漫溢的流水犹向四面八方蔓延 连云霄使都吓一大跳,惊讶道:“城主你这是” “别说话,好好看这沙盘” 但见水流接连冲断几处城墙和民居之后,也失去后劲,渐渐慢了下来。这沙盘的范围极大,区区一碗清水最多冲掉几座建筑,便被底下的沙粒所吸收,终至干涸无迹。 冯虎将军和众武将顿时屏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银月亲王的兵马,就像这碗清水,咱们西州的疆域,就是这片沙盘。一碗水流的冲击力,虽然看上去很大,其力量会随着水势的扩散而逐步减弱,直至后继不足,迟早被沙盘所耗干。所以要想抵挡银月亲王这碗清水,夜帝城必须做掩埋水迹的沙土” 他的眼里其实根本看不见沙盘,只是在座椅上信手比划,侃侃而谈,像是对着万里疆域,指点江山: “银月亲王的二十万大军,最大劣势是长途奔袭,不利久战,粮草和补给难免供应不上;而我方则恰恰相反,军备充足,以逸待劳,背靠西部五州强大后援,坐拥地利、人和之便。可用车轮战法,连续派出五队前锋,在银月亲王前往夜帝城的路上,分别于云潭、北界、河口、伏虎岭、山南设伏,逐层加以截击,挫其锐气,消耗对方的战斗力就像这水流遇到沙盘一样,不知不觉被吸干,即使盟军杀至城下,也是疲劳之师,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阁楼里一片寂静,继而腾起啧啧惊叹。在座的大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战法也没有多新奇,人人一听就懂,胜在简单实用,判断异常准确。 冯虎将军乐得喜上眉梢:“臣等立刻遵照主公部署调集兵力” 要知道,天谴老魔柳长倾被称为不世出的奇才,兵法韬略、排兵布阵自然不在话下,毫无保留都传给了自己的得意弟子。 座上的人还想详加阐释,云霄使在旁提醒: “少主,时候不早,剩下的事让冯将军他们去布置吧” 殿外又有侍从匆匆进来汇报: “禀报夜帝、各位大人,银月亲王派来的特使求见” 这侍从跑得太急,没看见云霄使一直向他摇头做手势。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5 冯虎将军这次省悟得倒快,忙道: “去去快把人赶走,说我们没功夫见他” 随行的侍从刚为他披上斗篷,黑色龙袍的人霍然转过身,沉着脸问: “什么银月亲王特使” “城主区区一个信使实在没必要召见,多半是来下战书的,直接打发走就算了。”云霄使劝道。 “我就想听听他派人来说些什么。传来使在正殿晋见” 他一甩衣袍,已迈出阁门。 巍峨瑰丽的宫殿,百官朝列,冠盖如云。这是新任夜帝登基之后,第一次临朝执政,接见的是银月亲王派遣的信使,排场也不算很大,仅是一般国主宣召之礼。 派来的使者是个年轻气盛的世家子弟,只带一名随从,仗着见过几分大场面,进得殿堂也不跪拜,掏出书函便高喊: “我朝银月亲王,书呈夜帝城主阁下” 阶下的风云使叱道: “大胆来使,见了主公还不跪下” 那使者白眼向天,不理不睬,一副傲慢十足的架势。 “念” 王座上的人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不与他计较,一点不动声色。 这使者远远望见石阶上穿龙袍的人,神情倦怠,满脸木然靠在椅垫上,说句话都是有气无力、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觉得多少威风霸气,更生了几分轻慢之心,大喇喇展开信封,当庭念起来: “魔首冥风以妖言惑众,邪魅侍人,诱惑苍生,窃夺夜帝之位,蒙蔽天下人心。今举正义之师,帅旗所向,妖邪敢不闻风伏诛,必以当日公馆之礼遇,以昭天理公义” “住嘴敢对主公如此无礼” 云霄使和风云使已同时拔出宝刀,怒声喝道。 群臣一片哗然。有好几个冲动的武将,当场跟着痛骂: “好大胆子,居然出言不逊,污蔑城主” “什么狗屁战书分明一派胡言” “叫这狗仗人势的混蛋,自己把信吃下去” “” 这战书的意思相当露骨:除了自诩为正义一方,句句暗指当日馆舍之中被强迫为娈童一事,无论新任夜帝如今地位如何,这始终是世人心目中最为不齿的丑闻,毕生洗刷不掉的耻辱还要当众宣读出来,闹得天下皆闻,难怪满殿大臣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那些个脾气火爆点的,差点要亮出家伙,将这使者千刀万剐,砍成肉酱,岂容他继续念下去 那年轻特使似乎颇为满意众人的反应,得意洋洋收起战书,向身边的随从示意,再捧出一个红木小箱,提高声调道: “银月亲王尚有份贺礼,托本使 献给夜帝城主” 箱盖一打开,堂上格外安静。 朝堂里唯一看不见箱子的人,只察觉到台下气氛异样,冷冷地问: “贺礼是什么” 没有人敢说出答案。 云霄使踌躇片刻,轻声答道: “是一件小倌的衣服。” 木箱里装的的确是一件水红色暗花开襟长袍,正是易逐尘扣押在馆舍之时所着服饰。其中意味着什么,委实不言而喻。 那使者笑得一脸暧昧: “亲王说,这衣衫城主曾经穿过,最合适不过,特地赠予城主” 话才说一半,忽然说不下去 因为他这时发现,王座上的人神色已经变了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却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杀意,令他整个人都罩上一层严霜,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即便站在殿上的大臣们,也觉得脊背直泛凉,不寒而栗 隐约听见,那人正阴恻恻地询问: “孟扬这使者模样如何” “五官端正,尚算可观。” “啪”的一声 他一掌击在龙椅上,清脆的响声,大殿里每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道: “来人把他的衣服全部剥光,换上这套衣衫,给我扔到男娼馆最多的大街上,谁上他一次,就赏一吊钱,直到干死为止” “饶命啊夜帝本信使乃、乃是奉命而行” 那使者一下子瘫软在地,怎么也弄不明白他是如何突然翻脸 两三个侍卫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将他剥个精光,在杀猪般的惨叫中,拖出殿外。 、第29章 正义之师二 半日过后,这使者被重新带回正殿时,已折磨得奄奄一息,不成人形: 蓬头乱发,面部浮肿发紫,赤条条的肉体上遍布血污和伤痕;下体处更加红肿溃烂,血肉模糊一片,还有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两条大腿合都合不拢,便这么像死鱼似的摊着。身上那件小倌穿的长衫,自然碎成了布条,撕得破烂不堪。 明明到了掌灯时分,月神殿里灯火通明,新任夜帝城主难得还未歇息,两边大臣一个不缺。 “回禀夜帝,从上午至方才,共有213人干了他,发放赏钱213吊”押送的两名侍从一面捂着口鼻,高声汇报。这使者带来的随从哆哆嗦嗦跪在一边,抖得筛糠一样。 “很好。念在你不辞劳苦、尽心尽力为本城民众的份上,本城主也赏你十吊钱要和那封信函一起,全部用嘴吃下去;前面吃不下,就从后面塞进去” 冷漠无比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残忍,仿佛多么惨无人道的狠辣手段,都是理所当然,而且司空见惯的事情 西州惯例,一吊钱约有二十个铜钱,十吊钱就是二百个铜钱,若是全部塞进一个人肚子里 这使者上午被拖出去当众凌虐之时,群臣中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们,已觉得十分不妥,这时候更加不忍目睹,各自暗中摇头。 只有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武将最有兴致,个个伸长脖颈,瞧着那两名侍从就在这铺满精美绣花地毯的大殿上,将那封战书撕成碎片,用力抬起使者的头和腿部,拾起一个又一个铜钱,粗暴地填入他的嘴里和股间可怜这半死不活的倒霉信使,口中塞满铜钱,直被噎得双眼反白,口角抽搐,想哼都哼不出声。 排在首位的贺兰明德赶紧劝道: “主公月神殿是堂堂议政之所,神明栖息之地,不容血光玷污。当庭虐杀外邦来使,仁者明君所不为,一来有损我西州奉行的宽恕平和之道,二来恐怕主公会背上残暴不仁的骂名” 要说魔军中虐待人的手段,这使者遭受的真不算什么,身为魔族教养长大的大魔头,所谓杀人不眨眼,哪怕再阴损十倍也做得出,从来不需顾忌什么礼义仁慈单从这一点而言,对比上一任夜帝的厚以待人、风度雍容沉稳,越显得新帝性情乖张暴戾,就算最拥护他的大臣们,都无可否认,内心腹诽不已。 早在一边干着急的云霄使趁势道: “城主,这使者出语污蔑,事实如何,清者自清,稍加惩戒即可。主公是一国之主,没必要为此等小事斗气,反变成我们理亏。” 王座上的人神色稍缓,亲 自步下台阶,就站在这使者面前,指着他道: “姑且饶你一条狗命,本城主好事做到底,派辆马车送你们回去告诉银月亲王只要他敢来,他日落在我手里,今日的待遇,便是他将来的下场” 那使者昏昏沉沉,也不知有没听见他的话。带来的随从吓得屁滚尿流,在侍卫们“快滚”的呼声中,慌忙扶起他,惊恐万状逃出大殿。 当天半夜,那随从带着使者连夜赶回银月亲王驻军的大营,已经接近天明。在奢华得如同王府的中央大帐里,随从痛哭流涕讲述了出使的大略经过,地上躺着浑身是伤、惨不忍睹的送信使者。 帐篷里没有其他人,屏风后传来清幽的古琴声。 坐在案旁的,正是那被称为“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皇族男子,没有说一个字,听完随从的讲述,慢慢走到近前,忽然抬手拔起架上一柄长枪,狠狠捅进使者的下腹。 那使者手足抽搐两下,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响声,很快断了气。 剩下的随从惊得张大嘴巴,一句话没问完: “王王爷,你” 长枪轻轻一晃,已从他的口中直贯入腹部,再从后背穿出这随从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当场一命呜呼 “你们可以放心,本王定会厚葬你们的尸首,也算是你们为大军立下的第一桩功劳。” 皇族男子毫无怜悯,淡淡说道,挥手招来几个近身侍卫,吩咐: “把这两人抬出去,用铁棍穿着,模样弄惨点,就说是被魔首冥风虐杀至死,让所有人都看看。事后多花点银子抚恤他们的家人。” 几名侍卫忙依言去办,很快将帐篷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派宁静祥和。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6 屏风后面弹琴的银袍青年双手轻按琴弦,低声叹道: “亲王故意嫁祸魔族,其实早在派这使者出使之时,便没想过让他活着回来吧” “这些世家子弟,仗着自己出身显赫,总是不知天高地厚,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本王托他将那衣衫送去,一来为了羞辱对方,二来也是故意激怒夜帝城主,让他越发不得人心,为我军夺城造势。魔首冥风果然不愧是魔首冥风当日被他侥幸逃脱,趁本王无暇顾及,想不到还能成功翻盘,借此篡了夜帝之位。想出这等报复的法子,倒让本王想起当日情形” 他举止优雅地端起案上酒杯,颇含玩味地笑了,像是回味着什么,一面继续欣赏来自屏风后面的古琴声。 次日天一亮,关于派去送信的使者和随从被魔族残害至死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军,人人目睹了尸骸的惨状,无不悲愤莫名,耸然动容。 当日,由银月亲王亲自下令厚葬两人,并于阵前誓师:此等公然挑衅,视同全军的奇耻大辱,必定同仇敌忾,手刃妖魔,一雪今日之耻 那中军帅旗下的皇族青年,意气风发,风采无匹,无论多少年过后,依然有人记得他光辉灿烂如同神祗的赫赫威仪。你甚至会觉得,能够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拜伏在他的脚下,也是一种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 九月二十七,盟军士气如虹,于夜帝城北部重镇云潭首次与西州前锋相遇,半日之内即势如破竹冲破防线,占据云潭。 九月二十八,盟军继续高歌猛进,于夜帝城八百里外的北界一带,再度遭遇西州兵力阻截,耗时半日,遂击溃当地守军。 二十八日夜晚,北界余部联合河口兵马突袭盟军大营,至天明始退去,并烧毁粮草若干。士兵怨恨逾大,多有烦躁情绪。 九月二十九,银月亲王召集各部将领商议。 “这是西州的消耗战法,我军长途奔袭,战线太长,最为不利。兵贵神速,决不可被西州兵马拖入他们的车轮战,必须趁我军士气正盛,一鼓作气,直取夜帝城可兵分左右两路同时行军,一路伪装成主力,从正面吸引敌方,全力强攻;另一路则挑选精兵强将,轻骑急进,日夜兼程,不带任何辎重,务必最快速度到达城下” 这一战术方案得到麾下将领们一致赞成,立即着手挑选精干兵力,加上那些身负武功的灵山领主、各大门派弟子和江湖好手,准备奇袭攻城。 九月三十日,月神殿的寝宫里。趁着新帝刚练完功,精神尚好,云霄使又领着冯虎大将军前来汇报军情,请示对策。自从接见银月亲王的特使之后,新城主又急病一场,连续数日高烧不止,太医再三嘱咐,不可伤神动气。大概是发泄完了,脾气终于不像初回宫时这般暴躁,也愿配合太医们的诊疗,偶尔召见几个大臣,过问朝堂政务。 听完这几日战报,珠帘后面的人一连串咳嗽,接道: “银月亲王精通兵法,为避免被拖入久战,唯一的机会便是兵行险着,速战速决。多半会分为两路,一路正面强攻,迷惑我方视线另一路则出奇兵突袭,估计三日之内即会到达城外,你们要早做防范。” “是臣会部署好一切。” 等到两人相继退下,身边的女子不无担心地问: “大人海狼神大 人今晨派人来催问,几时可以进驻城内” 那人半倚在椅背上,闭着眼沉吟道: “看来需要魔军出马了虹影,转告海狼神大人,银月亲王窥视在旁,此时入城,恐被对方趁虚而入。只要他在城下截住银月亲王的人马,击退盟军,我便大开城门,让全体魔军进驻夜帝城” “属下遵命。” 十月初一,盟军主力之一于伏虎岭再遇西州兵马伏击,双方激战甚烈,至日暮各自收兵,陷入胶着局面。 也是十月初一开始,一直盘踞在四百里外按兵未动的魔军,终于出动了,在世人震惊的目光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夜帝城沿途所经之处,似一片狂风扫过,号声震撼,黑甲连云,林立的刀枪,掩映得风云为之变色。那些大型魔兽移动的脚步声,让大地都在哭泣、颤栗 十月初二午时,盟军另一支奇兵如神兵天降,出人意料出现在夜帝城北门之外。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迎接他们到来的,居然是抱持同样目的的守候者伏魔岛的十万魔军也在同时抵达城下。 北城门外,旌旗飘扬,两边军队阵列分明。隔着中间至少二十里的空白地带,却没有任何一方采取行动。 于是这天,所有北城门上的夜帝城守军和官兵们,都目睹了这一前所未见的奇异景象,无法不叹为观止。 由冯虎大将军陪同登上城楼的贺兰明德感叹道: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想过,夜帝城也有须得仰仗魔族保护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注:派使者送衣服这一情节,是借用三国演义诸葛亮送司马懿女人衣服的桥段。 冥风大人的心理的确有些扭曲变态,绝对不值得肯定所以他至死都不会有人同情哦 、第30章 冤家路窄一 从十月初三到十月初五,灵剑之盟的守卫军与魔首海狼神率领的十万魔军,在北城门外展开连续三日激战。因为力量对比悬殊,盟军出动三十位灵山领主组成的“灵剑阵法”,才勉强抵挡得住敌方魔人丧心病狂、潮水似的攻击。 仅仅第一日,盟军再度损失九位灵山领主、百多名江湖好手、其余守卫军不计其数。而魔军只不过驱使一批又一批由人族武士和普通百姓中了魔毒转变而来的魔人和活尸、骷髅军队,仿佛永远杀不完,刚驱散又蜂拥上来。那些堆积如山的断臂残肢、腐烂尸首散发的臭味,笼罩在整座夜帝城上空,足足半月不散。连城外流进来的地下河水都是暗红色的,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血腥气。 第二日,盟军的形势稍有好转,因为听说手握“诛天剑”的银月亲王亲自到来压阵。“天下第一神兵”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数千妖族和魔人,只在诛天灵剑出鞘的一刹那,便魂飞魄散,溃不成军。这天城下的战鼓和呐喊声都分外惊心,远在夜帝城内的守军和城民虽说事不关己,却无人入眠,有哪一个不是守着几乎彻夜不息的喊杀声枯坐一夜,惶惶不安等待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从天明传来 第三日,城外的厮杀声愈加激烈。魔军开始遣出翼人、妖人和黑风骑士等精锐营队,灵剑之盟则重新组成以银月亲王的“诛天剑”为首的“灵剑大阵”,依然士气如虹,寸步不让,大有背水一战的气势。 下午申时,连续站在城楼上观战数日、早就跃跃欲试的兵马大将军冯虎实在忍无可忍,一甩披风道:“他奶奶的那个狗屁银月亲王,待本将军去把他的帅旗放倒再说,我看他怎么威风” 不顾众人阻拦,只带三十名士卒,第一次大开城门,飞马奔出城外。 但见城门之外烽烟滚滚,距离数百步外,两军对阵的中央,那面绣着一弯银月、加上四条金龙拱卫的“帅”字旗号,就飘在最高的位置,配合旗下冲杀如虎的人马,说不出的醒目张扬。 冯虎将军沙场征战多年,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莽撞之徒,估摸着差不多射程,便从马头取下一把连弩,瞄准帅旗的旗杆,“嗖”的一箭射去 城上士兵齐声呼喊,为己方擂鼓助威。 无奈那支箭弩,一射到阵列上空,犹如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阻隔住,未到帅旗一丈之处,即自行落下。 冯虎将军毫不气馁,勒马命令道: “列队连弩齐发,对准系旗的杆绳” 三十名士卒纵马在阵前一字排开,个个手持连弓,上百箭齐发,像一阵急雨朝旗杆射去。 这么一闹腾,不要说城内守军,便是对阵中的魔族武士也为之侧目。 可惜所有的箭弩,依然毫无例外未达目标就失去准头,冯虎将军射出的那支距离最近,眼看就要射中旗杆,又被不知哪里发出的暗器击飞。 虽说真正的神箭手能“百步穿杨”,可是远在三百步外,纵使能中目标,也是强弩之末,难免劲道不足。 城头上的呐喊声越大,忽然一起收住。却见十余名大臣簇拥一个黑色龙袍的人登上城楼,原来是新任夜帝闭关休养十日之后,第一次前来视察军情。 留守的副将不敢怠慢,赶紧列队相迎。 “冯虎将军呢怎么不来见我” “禀报夜帝,冯将军说要杀杀银月亲王的气焰,带人下去射帅旗了” 那副将单膝跪地,低下头忐忑不安地回答。 新任城主居然没有责怪,踱到城楼边,听旁边的云霄使说完大约情况,颇不以为然道: “这剑阵的上方遍布罡气,须极为精纯的内力才能破拿一把长弓过来。” 他无比自然地说出后面那句话,随行的大臣和侍从皆没有反应,那副将顺手把一张弓箭手拉的火弩长弓递了上去。 他一手接过长弓,轻舒猿臂,拉开弓弦,箭头对准城外,侧头聆听城下的动静片刻,问道: “在哪里” “约在三百步外,就在那两棵果子最多的大枣树左边的旗亭上方,系了一串风铃的尖顶,再往上二十尺。” 云霄使抬眼打量着距离,一面详细提示。 两人自小在一块玩耍长大,对于夜帝城周围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最熟悉不过,一听便明白。 两边观看的士兵和众人,可是紧张得一句呼声不敢出,针尖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嗖”、“嗖”、“嗖”,三声箭响 带着凄厉风声的三支羽箭,胜似流星赶月,迅速穿过城外士兵射出的箭雨,直入阵中。箭尾因为高速摩擦迸出的火花,咝咝作响,完全无视四面飞来拦截的暗器,分毫不差地依次正中旗面上那弯银色新月。 “蓬”地一声,箭尾携带的火药同时点燃,将那面招摇的帅旗瞬间变成了燃烧的“火旗”,飘飘悠悠从旗杆上坠落 城内城外齐声大呼。 “万岁夜帝万岁” 城头的守军战鼓擂得山响,嗓子都快喊哑了。 不多时,冯虎将军带领三十名士卒回到城楼,一下马便过来参见,喜不自胜道: “主公神技惊人,末将等自愧不如” 黑色 龙袍的人扬手掷还弓箭,嘟囔了句:“一群废物”拂袖离去。 冯虎将军等群臣素知他口舌锋利,对下属一向苛责,也已见惯不怪,习以为常,还道他病体逐渐痊愈,功力恢复如初,更加为之欣喜。 盟军大帐里,来来去去汇报军情的士兵们乱成一堆。 只有坐在正中的皇族青年镇定如昔,对众将笑道: “这是那个大魔头,在报西城门外本王射他的三箭之仇。也罢,看来不宜与魔族硬碰硬,我们暂且退后二百里,跟左路的盟军会合再说。魔军正等着开门入城,必定不会加以追击。” 十月初五傍晚,经过三日激战,灵剑之盟主动鸣金收兵,撤退二百里。魔军并未乘胜追击,依旧驻守北城门外。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7 同日夜晚,月神殿里紧急召开朝会,由夜帝城主亲自主持。 十日前被遣往定宁州、百川两州的离月使苍衍带回难得的好消息: “两州郡守虽然联手起兵,如主公所料,始终心存疑虑。臣按照主公教的言辞,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吓唬他们,果真背叛西州,伏魔岛下一个目标便是侵占两州;唯有忠于新任城主,方能保全两州安然无恙。加上主公交给臣带去的先帝密诏,两位郡守一见遗诏便伏地而泣,说前任夜帝明明握有可以废了主公名位的诏书,却甘愿自杀以让权,个中苦心,至今日方明白。两位郡守已幡然醒悟,不再受银月亲王嗦摆,愿意归顺夜帝城,任凭主公驱使。” 当日离月使临去之前,新城主曾托其“带样东西”,正是殷九州临终秘密交代的第二封先帝遗诏,原本应该速速毁去,决不可公之于众。谁知新城主行事处处出人意表,不但没有毁掉诏书,反而让离月使带给意图谋反的郡守,简直就是授人以柄,冒险之极。此番能够劝服两州,看似轻松简单,实则暗涛汹涌,波折重重,堂上大臣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明知道有惊无险,还是忍不住咂舌。 贺兰明德责备道: “主公这次过于托大,有一封如此重要的诏书,应该先与臣等商议,做好万全之策。虽然都是先帝遗命,万一两州郡守趁机借此造谣生事,就算不至于动摇社稷根基,也大大有损主公的名声。” 王座上的人冷笑道: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封诏书又如何我告诉你们,我就是父王诏书中所说的邪魔外道,谁要是有本事,一样可以来把我扳倒,我早就不想做这个见鬼的夜帝城主两州郡守既然最忠心前任夜帝,我还怕他们拿着这封遗诏来讨伐我”< br>  这个么哎,为什么无论何时,这人总是如此气焰嚣张,半分不懂得收敛又让人不得不服气 满殿大臣不禁默然,贺兰明德讪讪地转换话题: “咳,还有蒙城的城主田百岁,深感有负主上隆恩,已然畏罪自杀。新任城守昨日正式上任,城内一切如常。” “很好。田百岁总算还记得身为臣子的本分,好好安抚他的家人,以宗族之礼厚葬。银月亲王的人马今日刚刚撤兵,会合了另一支盟军之后,必定卷土重来。叫百川和定宁州的郡守将功补过,从后方截断盟军的退路,让银月亲王成为孤军深入之势一旦腹背受敌,他便没有了后路,只能拼死拿下夜帝城,你们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请主公示下。” “屠城。” 说话的人忽然严肃起来,仿佛两个字一出口,便能感觉到森森的寒意。 “屠城这不可能吧” “银月亲王为何这样做太伤天害理了” “他用什么理由屠城我们又不是魔族”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在激烈地讨论,至少有大半不相信这个结论。 那曾在江湖上被视作鬼畜一样存在的大魔头,极不耐烦道: “行了,信不信由你们,换了是我,一样会屠城你们根本不会明白,在有需要和关乎利益的时候,人命最不值一提。什么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这种事情,我难道不比你们清楚” 这么“充分而无可辩驳”的理由满朝文武还有何话可说声音当场低了一半。 “而且,就算银月亲王不来屠城,还有伏魔岛的魔族守在外边,迟早会进城。总之从明日开始,天一亮立即着手撤出夜帝城。所有民众和百姓可以自行离开,也可以由守卫军护送,分别退往最近的蒙城、墨城两地,叫两城的郡守做好接收和安顿的准备。至于朝中官员和军队,年老体弱、伤残的可以先走,其余的必须留下殿后。北城门有魔军驻守,西城门尚未修复,就从东门和南门撤出你们什么都不用说,我已经决定了,七日之内必须全部撤完,有谁不想走的,一切后果自负,我会和这里的守军留到最后。散朝” 他干脆直接作完指示,哪管身后将会如何反对,扔下奏章表示就此退朝。 、第30章 冤家路窄二 十月初六,就在盟军退走的第二天,全城百姓都收到一个相同的命令:立刻收拾行李家当,尽快搬出夜帝城,迁往蒙城和墨城两地 其实在战事尚未开启之前,大部分能迁走的城民都已逃离,或者投亲靠友,远走他乡。剩下的一半要么是老弱妇孺,确实无处可去;要么就是不舍得离开家园,还抱着侥幸的希望毕竟搬离世代居住的故土,不是说走就走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有谁愿意离乡别井如今命令一下,谁都明白这意味着夜帝城将会成为一座异族的城池,再不可能回来。家邦不再,满城遍布着浓浓的离愁别绪。 除了普通百姓,城内的商家也开始清货搬离,特别是大些的商铺、巨贾,都忙着盘点结业,将生意迁往别处。唯有几间丝绸布店,一面将大批料子搬运清走,还留了几个小伙计看守店面,一点没有要关门的意思。这些丝绸铺子,正是半个月前从银月亲王手下商社低价收购回来的高级布行,传闻它们的幕后东家北辰家族的总掌柜依然留在夜帝城,所以至今还在开门做营生。 说到这些丝绸布店,因为贩卖的绫罗绸缎过于昂贵,仅在新城主登基之时趁机火了一把,很快经营惨淡。北辰家族暗中接管之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良,参照那些高级丝缎的花式和染色,推出大批廉价又品种繁多的棉麻粗葛等布料,价格便宜一大截不说,织工和花样同样令人耳目一新,且坚韧耐用,自然深受欢迎。 西州民众原本衣着朴素,崇尚黑色、褐色等深色服饰,自从来自中州的丝绸布行出现在街市,令到西州城民大开眼界,深刻改变固有的观念。只因物以稀为贵,推广不易,加上之前关于助长奢侈之风的争议,导致这些高级布料销售遇阻。如今不过换种方式,在这些普通的棉麻粗布上也运用了各种漂染和精美的纹样;同时又推出一些色泽清淡、素雅奢华的丝绸布匹,满足不同口味和有钱人家的需要,丰俭由人,各取所需,也不致被人诟病引领一代歪风习气。 可见商场的争战一向残酷,既要千方百计踩低、打击对手,还要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才能占尽先机,抢占市场。仅仅半个月时间,不止在夜帝城,北辰家族控制的布行,便于西州各处遍地开花,迅速分食当地布商的生意,更将银月亲王名下的丝绸铺子挤占得几无立足之地,实际等于独家垄断了在西州特许经营丝绸等高级布料的特权。即使夜帝城的店面被迫歇业关门,也不影响在西州其他城市的布局和收益。 至于北辰家族的大当家,为何仍不顾安危,逗留在兵火围城的夜帝城,则是另一回事,谁 也无从探听 十月初七,二百里外的银月亲王大帐。有位天生贵胄的皇族青年,正对身边垂首抚琴的银袍青年说道: “今日战报,定宁州和百川重新归顺西州,企图从后方切断我们的退路。夜帝城从昨日开始搬迁民众,看来是要尽早腾出城池,趁我军后退,好放魔族进城。” 银袍青年挥手拨弄琴弦,徐徐答道: “亲王腹背受敌,此时撤兵回中州,将会前功尽弃,一无所有。唯一反击的机会,便是以攻为守,继续向前不惜一切拿下夜帝城,方能险中求胜,争回主动权。” “没错。所以本王与盟军会合之后,明日即刻杀个回马枪,就堵在那些人撤出的路上,宁愿背上屠城的骂名,决不能让他把城民搬走苏三似乎说过可以摆个诛魔阵法,困住城里的人” 秀挺的眉心跳了下,银袍青年低眸注视着琴台,轻声道: “据草民测算,夜帝城主寿命将尽,拖不了几天夜帝一死,约在十月十五日前后,会有一场天降雷暴,将月神殿和半个夜帝城变成废墟,亲王届时入城,便能一举控制西州。” “就依苏三所言,本王会围在夜帝城外,直到十月十五之前,也不放那个大魔头和城里的人出来” 皇族青年斩钉截铁道。 十月初七,子夜。月神殿后花园里,有一个身穿黑色龙袍的人,也在倾听来自魔军的隐行者捎来消息: “师尊大人再三提醒冥风大人,银月亲王会设下诛魔阵法,阻止城里的人逃离。冥风大人务必要在十月十五之前把人全部撤走,否则将玉石俱焚,城与人亡。海狼神大人已准备十月十五入城。” “十月十五这么快” 黑色龙袍的人喃喃道,虚弱的身躯晃了下,陪同的美艳女子连忙搀扶他坐在栏杆旁。 隐行者又呈上一个朱红色木匣,里面有几粒金色药丸,和一只特别小巧的瓷瓶。 “师尊大人嘱咐,这次的药丸是最后几粒。瓶子里装的是特制的还魂丹,能够暂时延长生命,提升功力,让双目复明;然而效力一过,便会经脉寸断,五脏俱裂,于万分痛苦中死去,请冥风大人量力而为,小心慎用。” 隐行者朝他鞠了一躬,化作轻烟离去。 女子虹影接过木匣,取出一枚金色药丸帮他放在掌心。 他久久拈着这枚散发芬芳气味的药丸,自嘲地苦笑道: “什么灵丹妙药,都是苟延残喘,拖多几日罢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将来死了也会死不瞑目吧 ” 十月初八,护送城民撤离的守城军首先带回消息: 银月亲王率领的灵剑之盟集齐了十五万人马,再度卷土重来,围堵在东门和南门外,扬言凡出城者,不论男女老幼,见一个杀一个。尤其是南门之外,集结的兵力最多,还在前往墨城、蒙城的必经路上,摆下一个极其诡异的阵法:至少有上万名逃离的百姓和护送的士卒,在试图穿过阵列时,一律有去无回,生死不明。 不到下午,大批已经离城的平民不得不被迫返回,和携带的行李一起堆积在出城的道路上,扶老携幼,拥挤不堪。还有不少人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盟军如何不由分说见人就砍,如何将人赶回城内,以及那神秘的阵法如何彪悍厉害,杀人不见血云云。 北城门有魔军驻守,西城门尚未修复通路,东城门是四座城门中最为狭窄的一座,南门则是最宽敞的一座,被银月亲王重兵守在南门外,等于直接断了城里的人最大一条撤退通道。夜帝城主当即向守城的冯虎将军下了死命令: 不惜代价打开东门和南门的通道即使破不开那神秘阵法,先集中兵力突破兵力较弱的东门,能撤走一批是一批。同时诏令百川和定宁州的守军火速赶来增援。 日暮时分,月神殿里又有传言:夜帝城主在与众位大臣商议迁城之事时,忽然吐血晕倒,病情加重,甚至到了弥留之际一时间各种真假莫辨、匪夷所思的消息满天飞。 清凉如水的夜晚,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感觉到阵阵深秋萧瑟的凉意。 秋天是枝头的花朵凋落的季节,也和他短暂的生命一样,即将走到尽头,在寒冬到来前就悄无声息地消逝吧 他以为自己不会惧怕死亡。多年来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经历,他应该早就看淡了生死;特别在二十岁后,每过一天,都是上天破例的恩赐,到今天,他也从死神手中偷活了六年光阴,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可是他还是害怕 害怕沉入将会到来的永恒黑暗,害怕即将伴随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冰冷世界那一方小小的墓穴,很快会变成一堆黄土,被人唾弃、遗忘,该是何等寂寞 能活着总是好的,即使多一刻、一瞬,也值得珍惜。随着死神的脚步越近,他就越想抓住那一点点卑微的生命之火至于来世,那是多么渺茫他从不抱任何希望,只想要现在、今天、此刻,他还活着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大殿上有没有点灯,对于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只是不愿躺在寝宫里,仿佛随时会被死亡的气氛窒息,宁愿一个人走到空旷的殿堂,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聆听着晚风和夜的吟唱。 今日晚间的晕倒,可把那些人吓坏了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病情从来没有好转过,全靠师尊送来的丹药延续生命。当这最后几粒丹药用完,他的日子也到了尽头,像耗尽灯油的烛火,逐渐熄灭,到慢慢冷却。 “或许还不算太糟糕,说不定可以留个全尸也不错,至少有那群废物和大臣们,会帮我收敛这具破皮囊。” 他忍不住在黑暗中低低笑着,像是以此来宽慰自己。 这时,他听到有人悄悄步入大堂,以他灵敏的耳力能分辨出那人完全不懂内功,以为是哪个侍从前来侍候,开口说道: “给我斟杯茶,我想喝水。” 那人停了一会,等待的时间有些过长,才小心翼翼捧来一杯热茶,送到他的手边,另一只手便在背后搀扶起他。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8 他根本没有在意,喝完几口,递回茶碗,向那人挥挥手: “你可以下去了,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进来。” 背后的手慢慢收回,似乎还不舍得离开,就站在前方,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他正觉得奇怪,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个低沉的声音微叹道: “我听他们说夜帝城主快驾崩了,来看看你。” “是你” 他的语调已经变了。黑色的龙袍犹如鬼魅一般,手腕一翻,一枚细细的钢针拍入那人肩头 “北辰沁芳,你还有胆子来见我这钢针上淬了剧毒,你这是自寻死路” 他咬牙切齿说道,那深深的恨意,虽然双目失明,仍自眸中不加掩饰流露出来。 进来的当然是北辰沁芳,白着脸退后几步,肩膀上犹包着上次被咬噬的旧伤,对他苦笑道: “是我把你害成这样,你恨我也理所应该能不能在我临死之前,恳请夜帝开恩,让我把城里的丝绸铺子先安排好” “你反正走不掉了,迟早要留在这里给我陪葬还顾得上那些铺子和买卖” 他毫不留情狠狠道。这时候,我们应该叫他“易逐尘”,而不是那个被手下臣民奉若神明的夜帝城主。 北辰沁芳定定神,感觉钢针刺入的地方又麻又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毒一点不敢乱动,陪着小心道: “那些丝绸店铺,都是从银月亲王名下商社盘回来的。银月亲王的铺子已经被本族打击得一蹶不振,在西州的生意也抢得七 七八八,我只需再部署一下,包管叫他像那马大户一样,亏得棺材本都得赔上” “哦还有这等事” 易逐尘听得勾起兴致,竟有闲心听他讲下去,“你是怎么和他抢生意的” 北辰沁芳简略说完收购丝绸布行的事,他便冷哼一声道: “北辰当家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奸商,银月亲王这种小伎俩,怎么会是久经商战的北辰大掌柜的对手这叫活该” “嘿嘿,多谢夜帝谬赞,比不上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北辰沁芳腆着脸恭维道。 易逐尘这回没再搭理,自己坐回龙椅上,淡淡道: “那钢针上没毒,我刚才吓你的。说实话,如果早前几天遇到你,你一定会死得很惨可是现在,我自己都快死了,也没心情和你计较了” 他做梦一般叹了口气,就像大殿外如水的月光,幽幽映着凝满寒露的阶台。忽然胸口一阵发闷,内息烦杂混乱,恰似天旋地转,生怕又像早前那般晕倒,忙用力抓紧椅背 北辰沁芳揪紧的心才刚放开,又被抽了一下,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怔怔望着他清淡的侧影,淡得快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喘息地道: “上次我毁了你们家三十余间铺子,算是扯平了,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 他是真的累了。这么多年,他总是殚精竭虑,机关算尽,想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然而到头来,依旧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如果在前两天,他还会不甘心,会发脾气,会迁怒于人到了今日,他已没有任何企求,哪怕最刻骨的伤痛,他都可以看淡了。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他正打算这样嘲笑自己,却发现那个本应该走的人,还留在殿上,奇怪地问: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既没有武功,也不会轻功,我不信你能瞒过这些侍卫的耳目。” 那人勉强笑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既不需要武功,也不需要轻功,只要出得起价钱,总能买通一两个有用的人。” 易逐尘缓过劲来,也瞪着眼道: “混蛋我要好好和风云使他们说说这事,竟然有人能花钱买通咱们月神殿里的人” 北辰沁芳见他的表情不再那么难看,大着胆子走近前,把一件事物放在龙案上,小声道: “我带了样好玩的东西送给你。” 、第30章 冤家路窄三 “什么好东西” 他本不太热衷,随口问道。 北辰沁芳忽然抓住他的手,放在一件事物上。 那事物硬而冰凉,似是一根金属支架,再往上便是一只小鸟形状的东西,甫一触到它,立刻发出清脆的鸟叫声,间中夹杂尖细的、类似“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的人语。 易逐尘“嚯”的叫出来,暗淡枯槁的脸色瞬间泛起潮红,带着三分欣喜,七分惊奇,活像个率性好奇的孩子,乍见到有趣的玩具。 北辰沁芳何曾见过他如此天真烂漫的情态没由来心中一荡,忙解释: “这叫金铜鸟,是海外的工匠用金子和黄铜打造,只要用手一碰到它,就会发出鸣叫。我它刚才说罪该万死,是向你赔罪。” 易逐尘怎会听不出那是北辰沁芳假扮的声音却对这金铜小鸟爱不释手,不停地用手指逗弄它,闻言“噗”地一笑,挑眉道: “罪该万死是么这句话我很喜欢,你叫它先说上三天三夜来听听。” 北辰沁芳大惊失色,哭丧着脸道: “三天三夜它、它只是一只机械鸟,会坏掉的,以后你想听也听不到了。” “哈哈哈那是它活该,谁叫它别的不学,偏要学那些衣冠禽兽的家伙说鬼话有些人说的话,比狗叫都不如” 易逐尘放声大笑起来。他抑郁多时,今日头一遭如此畅快淋漓,笑声清越明朗,回荡在空旷的大堂,仿佛把窗外的月色,也带进了幽深的宫殿。 北辰沁芳这只“金铜鸟”,的确是花了大价钱,费尽心思搜罗回来。深夜宫中探访、学鸟叫人声,无非为了博君一笑,哄人开心而已。易逐尘在夜帝的位置上坐了一月有余,其实颇为憋气,身边的人不是对他畏如蛇蝎,就是敬若神明,极少有逗趣解闷的人,也不介意与他多调侃几句。 北辰沁芳便这么静静打量他,正因为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欣赏他夜色下的俊颜,握住他的手不忍放开,嘴里起劲抱怨: “你别看这鸟儿比小鸡大不了多少,可是花了我九百多两银子,足足抵得上三间铺子唉,还不能吃,不能折成金价换钱,算是亏大了。” 易逐尘也笑道:“难得要北辰当家这等小气的人破费,买了这么贵又无用的玩意,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只要夜帝喜欢,别说几百两,就是几千几万两银子算什么”北辰沁芳谄笑道,继续讨好地问: “你还想吃什么我明天带给你。” 易逐尘想也不想道: “ 龟元膏要二两银子一盅的。” 北辰沁芳不由失笑:“二两银子一盅,多半是商家骗钱的,易兄也不怕吃到假货” “易兄”这两个字一出口,无法不回想起两人同行同住的日子,当场愣住,呆呆地不知如何接下去。 易逐尘沉默片时,扭过头故作轻松道: “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的话,我宁愿像过去那样浪迹江湖,孑然一身,也不愿当这个累死人不偿命的夜帝城主。想来北辰当家那间易氏香葱店是白买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福气,享受到卖卖葱菜、自由自在的清闲日子” “你何必这么说” 北辰沁芳还想挤出几句安慰的话,蓦然抬眼看到他纤长的睫毛下暗如死灰的眼睛,依稀记得八月的一天,在九里桥的客栈里,那人正伏在黄昏的西窗下小憩,屋外的树影投映在他白皙如玉的脸庞,空气里飘散着桂花的清香他也是屏住呼吸,站在安静的院子里远远望着他,生怕惊扰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美梦。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走进过他,即使用尽一辈子的时间。 北辰沁芳不免遗憾地想。 十月初十,进入迁城的第四天。 由于定宁州、百川紧急驰援,城上严防死守,终于力保东门出口通往城外的道上一路畅通,数日时间,已有五万平民通过东门被护送往蒙城、墨城两地。不过,因为至今仍留在城内的多为老弱妇孺,行李负重又多,虽然有不少人自行出城离去,剩下的大半还须守军护卫,结队集体上路;加上东门外的道路最是狭窄难行,只得一条能走马并行的官道,直接导致了撤离的行动极为缓慢,实在无法满足数以十万计挤在东城门下等待迁移的百姓。如果算上城内必须搬迁的重要官署及公文资料,还要应付灵剑之盟一日之内不下五六次的伏击和偷袭,再多几州兵力调遣,都显得人手严重不足。 而那些除了定宁州和百川之外的州郡,就算九月底、十月初听闻夜帝城告急,纷纷筹备兵马,主动请缨勤王,耗费在途中的时间怎么也得十天半月,最快三日之后方能抵达。银月亲王率领的盟军,正是瞄准这个空当,十几万兵力尽数陈于南门之外,依靠那“诛魔大阵”,将一条进出城的主要通路堵成了“死路”,恰恰如同扼住夜帝城的咽喉,简直就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战法,端看谁能耗得更久而已。 这天的东城门内,便是这般聚满了众多等候出城的百姓,还有运送货物的商队,人车混杂,熙攘得如同集市。有人群的地方,自然就有怨言和议论; 等候的时间愈长,那些闲言碎语、争吵的声音传得愈远。 几个拖家带口的市民,正守着自己的行李,挤在长长的队伍中,不停地埋怨: “真他娘的折腾好端端的迁什么城啊老子一家三代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凭什么说搬走就搬走” “新城主下的命令呗,说什么不快点撤走,银月亲王就要屠城了,其实八成是为了给魔军腾出地方不然这几天,你说北门外的魔军咋没了动静那是在等着进城呢” “哎唷,真的呀听说新帝原来是魔族的人,看来很有可能” 旁边立即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揪住那人的衣领怒道: “你小子他x的少胡说俺爷爷说,夜帝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我爷爷二十年前还见过他,小时候和现在长得一个模样” 那人不服气地反驳: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69 “你爷爷才是老糊涂了,二十年前怎么可能和现在一个样子我看这新城主就是来历可疑咋的我就是觉得以前的城主比现在的好,你咬我啊” 其余几人也跟着附和: “可不是我也觉得前任夜帝比新帝好。如果前任夜帝还在,至少不会让灵剑之盟来围攻咱们,也不用搬家这么麻烦” “说不定人家早逃到城外躲起来了,咱们小民百姓的死活狗屁都不如二愣子,你这是跟谁急啊,瞎起劲个啥” 那小伙子既不懂如何辩驳,急得扬起斗大的拳头道: “放屁,你们全都是放屁谁说夜帝已经逃了你们没看见,前几天在城楼上,夜帝一人三箭射下了对方的帅旗,那才叫厉害懂不懂你们谁上去试试要是没有新帝,魔军老早进城来把你们全吃了” 旁的人等忙上来劝开:“算了算了,都这时候了,有啥好争的省得让官兵听见,想走都走不了” 正吵闹间,城门另一头起了骚动: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从远处次第驰来,甫到人群外,带头的那匹白马自动放慢脚步,被人一手勒住。骑在马上的人一身纯黑的龙袍,乌发如墨色,面容冷傲清俊,不是当今夜帝还有谁 跟在后面的黑衣青年抢先下马,替他挽住缰绳。 “主公,到了,这里就是东城门。” 分散在四处的人群霎时涌过来,争着在他马前跪拜。 “是夜帝夜帝来了” “小民拜见城主,城主吉人天相,福寿延年” 那名叫“二愣子”的小伙子,扯着嗓门在人丛中大喊: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俺爷爷说了,夜帝绝不会先逃 跑的” 有几个人想起方才发牢骚的话,也不知有没被人听见,脸色无比难看。 马背上的人虽然看不见周围情形,亦能分辨大致形势,仰起头探查四周,擎着马鞭问: “孟扬,这城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没撤走” “回主公,咱们夜帝城原有人口四十万,未开战前,已有二十万人先行逃离。围城之后,陆陆续续自己走的和送往蒙城、墨城两地的人数,加起来也有十万。至今尚有超过十万未曾撤出。” 黑衣青年清晰回答。 这是新任城主前日昏迷之后,今晨忽然提出要来看看城门的状况,只带着云霄使一人。想不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蹙紧眉头道: “太慢了照这样的速度,五日都撤不完,能不能再快点” “可是这些人中,老弱妇孺居多,负担又重,想快也快不了” 听完这样的汇报,他轻叹口气,侧耳聆听动静,果然有婴儿的啼哭声和母亲抚慰的低语,蹬鞍跨下马背,走向刚才那说话的小伙子,不紧不慢道: “是你说我不会逃跑的吗你又怎知,我是因为自己逃不了,所以故意拉你们所有人陪葬” 跪在脚下的人群一阵沉寂,片刻之前还喧闹如同集市的场地,只有风沙掠过的声音。 小伙子连连摇头,大声道: “不会的俺爷爷说,夜帝是一国之主,每一任夜帝都是爱民如子,一心为百姓操劳。爷爷从小就见过你,他说你也一定是个好城主” “嗯,你还有爷爷他见过我”他微感惊讶地问。 、第31章 王者无双一 不一会儿,那小伙子扶着一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到他面前。老者激动得腿都站不稳,朝他正要下跪,被他轻挥衣袖阻止道: “哪来这么多规矩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 他向来性子清高自傲,刻薄冷淡,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具有仁爱胸怀的人,竟能容忍别人对他出言指责,实在是件稀罕事。 那老者大概欢喜过了头,扯住他的龙袍唠叨个没完: “是啊,少主,我记得那时候,我在月神殿外的集市上卖糖饼,少主你每次和先帝坐车经过,都吵着要吃糖饼,还非要买糖霜最多那块。先帝不准你吃太多甜食,可是每次都拗不过你,最终买了一大堆糖饼回去” 边上又有一老大娘笑呵呵插嘴: “城主细伢仔那会儿,长得可俊哩,跟个小面团似的。大娘我就在隔壁卖剪花纸儿,城主你买完糖饼,最爱站在我那儿,一张张地挑花纸。我还教过你怎么剪花纸,城主别提有多聪明,才教两次就学会了,比我们家闺女剪得还要好可惜现在那条街都变成开酒肆的,咱闺女也嫁到城外去了” 夜帝城民风淳朴,只要不在朝堂之上,夜帝与一般民众之间,并不太等级森严,甚至可以轻松地拉拉家常。易逐尘自小离家多年,对这里的感情其实相当淡薄,那些童年往事和经历,早已在记忆里刻意遗忘,登时被翻涌起来: 曾经熟悉的街道和乡音,街坊邻里似的朴实居民,一直不曾改变的风土人情,还有刻在骨子里的家乡的味道无端勾起万千思绪。 那老者仍在絮絮叨叨: “先帝经常叫我过去,问我这糖饼卖多少钱,今天生意好不好有一次,我亲耳听见先帝对你说,孩子,要,民生是国之根本,无论几时都要善待百姓,体恤苍生,这是一国之君应守的本分。少主,先帝他是真疼你,所以才会对你谆谆教诲,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少主也继承了帝位你问我的意见,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有啥不满意的听说少主前几日操心迁城的事,劳累昏倒,我就心疼呀,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这头说着,忍不住以手拭泪。 小伙子一面搀住老人,义愤填膺道: “爷爷,那些人胡说八道,说夜帝是伏魔岛的人,我一个字都不信城主明明是在夜帝城出生和长大,如果不是为了大伙着想,怎么会现在还抱病同我们留在城里” 旁边的人也纷纷抢着道: “是呀,我们都不相信夜帝是魔族的人,一定是外面的人在捏造污蔑” “既然城主决定搬城,必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我们照做就是。城主要我们撤到哪儿,我们就撤到哪儿,绝不啰嗦” “少主你多保重,不必为迁城的事太过费心。” 这么多人围着他,虽然偶有怨言,说的大多是关切、体谅的话。老实说,他之所以现在未曾撤离,绝对与关心民间疾苦、先天下之忧而忧之类的理由,八竿子搭不上关系,更未料到众人会如此反应,浑身十二分不自在,尴尬地收回衣袖,清咳道: “你们怎么不早些离城” 那小伙子一拍胸脯道: “为了照顾俺爷爷啊,不然我早从军了,一定和夜帝你战到最后,誓死守卫夜帝城” “对我们也愿意保护城主,与城主同生共死” “还有我们誓与城主和夜帝城共存亡” 面对这一片呼声,易逐尘心中似有一股热流涌过。他素来视人命如草芥,无论对自己和他人的性命,皆是如此,从未试过用生命去捍卫什么,也不会理解这种感情这究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还是上天给予的奖赏 在回去的路上,直到月神殿的宫门前,他忽然问跟从的云霄使: “孟扬,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真的比不上九州算了,我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我何必跟他比不管你们觉得好不好,与我何干” 没有等到回应,他已觉得意兴阑珊,更不在乎将会得到何种答案。 “少主,比不比得上,臣不敢断言。臣只知道,无论是我、苍衍、冯虎将军,包括肖简、殷大哥他们还有很多人,都愿意为少主而死。” 这是年轻人含泪的回答。 与此同一天入夜,城外的银月亲王帐营,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以灵剑之盟排名第22位的鸿雁山领主为首的一众领主们,均反对围堵夜帝城的城民。用他们的话来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百姓何其无辜无论那大魔头的所作所为,与城民无关,应放任他们自行离开,躲避战乱,以集中兵力全力攻城。”对于摆在南门外的“诛魔阵法”,完全没有必要,只会滥杀无辜,背上屠戮平民的恶名。 另一边以十七大门派为主的江湖高手们则认为,魔军觊觎在旁,围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拿下夜帝城,必不能放魔族进去;从来以“大义”的名分,总不可能面面俱到,牺牲在所难免。 “诸位领主所言极是。本王并非滥杀无辜,罔顾人命,而是那魔首冥风以城内民众作要挟,企 图浑水摸鱼,阻止我们进城,自己趁机逃离,一旦让他把城顺利搬完,等于让魔军接手西州。本王也不是非得赶尽杀绝,只需再等多几日,届时得天时地利相助,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坐在主帅位置上的银月亲王这样说道。 帐营外响起奇异的声音:“呜” 这声音凄厉悠长,在荒郊野岭的战场格外清晰,甚是骇人。接着从四面八方汇入更多的狼嚎,越来越近,让人听得心头发毛。帐外刮过阵阵腥风,狼影重重 “快看狼群好多狼” 透过掀起的毡帘,营地的士兵一片慌乱,被狼群追逐得四处逃窜,燃起一支支照明的火把。 毡帘“呼”的一动,一匹毛色油亮、身型矫健的母狼张牙舞爪扑进来,气势凶悍地跃上帅案,后腿在案上一蹬,又从另一头跃出大帐。 帐营里的人全站起来,来不及拔出兵器,那母狼已不见踪影,帅案上留下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笺,写着八个大字: “明日酉时,棋盘山头。” 远处传来女子娇媚的笑声: “冥风大人约请银月亲王,明日酉时,掌灯之前,在北门外的棋盘山头单独相见。请亲王准时赴约,如果带上一兵一卒,便是心虚怕了我们冥风大人,那就不用来了” 笑声妖魅入骨,竟似那母狼所发。帐外的狼群也随同离去。 众人尽皆变色。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0 有人小声道:“是妖族的狼女” 还有人道: “亲王明日切不可冒险赴约,提防是那个大魔头自知气数将尽,想要狗急跳墙,设下的圈套。” 主座上唯一不曾有丝毫举动的皇族青年,一面拾起那张便笺细看,悠然浅笑道: “棋盘山头的确有点意思,本王倒很想看看,那个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同样为此而担心忧虑的,似乎不止一人。远在月神殿偏僻的后花园,有一个玄衣短发的青年,也在独自喝着闷酒。 轮到当晚巡查路过的离月使苍衍,诧异地走过来道: “孟扬,你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出事了” “不是。苍衍,你有没有发觉,城主最近有些古怪既不骂人,也不发火,好像我不懂得怎么说,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云霄使凝望酒杯,茫然摇头道。 “这样不好么城主重病在身,心平气和点,有助于早日康复。” “可是,我有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少主是好不了的,似乎大限将至,他自己都不抱希望,所以才会我宁 愿他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骂人,发脾气,至少证明他还有求生的欲望,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看了叫人心酸我最担心他,随时会自暴自弃,作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决定” 这质朴正直的年轻人伏在石案上,难以克制地啜泣起来。 棋盘山位于夜帝城东北面,是一座荒僻无人的小山头,因山顶平坦如棋坪、有一块形似棋盘的巨石得名。那块平坦如棋坪的空地,又称为“观棋台”,传说是天上仙人观看弈棋的平台。 十月十一,酉时日暮,夕阳早早收起余晖,秋日的晚风掠过观棋台,平添几分荒凉的气氛。这山头上寸草不生,一到入夜就成为野兽和狼群出没的场所。黑黝黝的巨石上,几匹雄健的野狼蹲伏着,仰头发出凄厉的长号;山岩下,乱石丛中,至少有数百只野狼嗥叫附和,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 暮色中,不知何时走来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轻袍缓带,潇洒地停在山头。他的身边,没有带一名随从,穿的不过是家常便服,却有着比帝王更高贵的威仪,让头顶的星光为之失色,那些野狼似被他的气势所慑,顿时停止叫声。 前方的巨石旁,也有一个布衣素服的年轻书生,他甚至没有穿那件代表至尊身份的黑色龙袍,柔软的乌发以一根素色带子系着,静静站在那里,似乎等了许久。 “冥风大人别来无恙,本王都不知,到底该尊称一声夜帝,还是易先生好”月白色轻袍的人举手道。 布衣书生也平静道: “银月亲王不愧王者风范,果然有胆量孤身赴约。” “魔首冥风何尝不是魔首冥风本王早已说过,冥风大人迟早会翻盘,果然一出手即反败为胜,成功夺回夜帝之位,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亲王这么想除掉我,现在就可以动手,反正你我终将一战,还占了本城主不能视物的便宜。” “呵呵,本王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出那些野狼其实是狼族的妖兽要是本王现在动手” 两人这么对峙着,隔着远远飘来的浓雾,一个举手投足,尽显高贵;一个冷若冰霜,傲气凌人。其中有一个人既看不见对方探究的眼神,所以不会妒忌他令天上的明月都羡慕的风采,也不介意他正好整以暇端详着自己,冷冷道: “你这是打算屠城封堵到几时” “十月十五,一刻都不会少。” “不能放过其他人” “不能。所有拥护追随你的人,必须和你一起死。” “诛魔阵法是什么阵法里 面是不是困了逾万民众” “将尽两万。凡是进入阵中的人,一律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欲破此阵,必须承受万刃穿身、地火噬心之刑。” 那个人一一微笑地回答。 、第31章 王者无双二 这世上有一种人,不管你服不服气,是否觉得公平,他们仿佛天生就是造物的宠儿,注定了要处于万人之上,就连势利的命运女神在他们面前,都不得不卑躬屈膝,媚笑着献上自己的祝福。这种人如果生在乱世,必定是一方霸主,或者称为统御天下的王者。 作为同样是人群中少有的、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即使对方是誓不两立、恨之入骨的敌人,也无法不发出由衷的惊叹,震慑于这样不可战胜的强大,轻易便能让胜利的天平彻底扭转的气魄。 与之相反,有一些人无论多么努力,殚精竭虑,费尽心机,也不是能力或者才干欠缺,却总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成为遗憾失败的一方,从此变成记录着胜利者辉煌战绩的一个注脚。 易逐尘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失败者,他只是羡慕那样令对手绝望的运气,仿佛做什么都是上天赐予的特权。 “有时候,我确实很佩服你。明明做的是比我们魔族更伤天害理、心狠手辣的事情,偏偏装出一脸正义、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普天下那些傻瓜和瞎子都对你死心塌地,以为你真的是替天行道,来拯救他们的真命天子。” “这是因为,这世上容易盲目和被蒙蔽的人,实在太多了,连上天也是盲目的。在一切权力和力量面前,所谓正义,对于本王来说,一样是任人玩弄的宠物。”那个人笑着说。 “我原本以为,日帝君浩然能和你战成平手,至少挫挫你的锐气。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会输给你:因为日帝的沧海刀和功力再强,始终是个有着七情六欲、会爱和关心自己亲人的人;而你,除了对权欲和征服的渴望,你只爱你自己,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所以你才会无所顾虑,无懈可击。这就是你至今战无不胜的原因。” “说的没错。日帝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他顾虑太多,关心则乱。高手决斗,必须全神贯注,不容半点多余的情绪分神所以单从出手无情、不留余地而言,倒是冥风大人与本王不相伯仲,其实本王十分期待能与冥风大人一战,可惜现在” 他故意没有说完,只等待他的反应。 易逐尘却沉默了: 他记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无情无义、无爱无欲、没有人类的感情那是谁的诅咒诅咒他永远得不到所爱的人,至死都活在暗无天日中然而他真的没有爱过任何人,可以了无牵挂吗他不过是把所有感情都固执地锁在心底,又放任它们时时咬噬他的灵魂,令他备受折磨,痛楚难当;而眼前的人,是否也和他一样,在完美无缺的外表下面,承受着不可告人的痛 苦和他一样的可怜复可笑 对面的人见他没有回答,背着手走近前来,不经意流露出诚挚的表情,甚至带着几许温柔: “我们联手吧,我就放过其他人,何必非要和我作对以你的才智和武功,你我联手,必定所向无敌,将来与我平分天下,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事” 人类真是渴望寻求认同的生物,再冷漠无情的人,偶尔也会有他在意的东西在这秋凉的夜晚,哪怕仅有一点点温度,都会让人错以为是温暖的假象,几乎无法拒绝,这种温情款款的蛊惑。 “不可能。这世上只有一个王者,无论你我,都不会甘心屈居他人之下,任人驱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平等共处的机会。” 他毫无所动说道,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下愈显孤独。无论现在身为称雄一方的一国之主,还是从前落拓不羁的布衣书生,尽管遭受无数次打击,至死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桀骜不驯、蔑视一切的骄狂气质 是的。在人类改朝换代的历史中,曾有无数野心勃勃的霸者和强人,能踩着万千头颅、登上绝顶之位的,最终只有一个;能载入开国史册的,也只有唯一的胜利者这是王者独有的骄傲,不允许他人质疑的尊严。将来记叙这次会面的史书里,必定浓墨重彩,并不会在意另一个失败者的名字。 “哦,那可真是遗憾。本王本想替你解毒,带你回银都其实冥风大人从前,也曾居于本王之下” 暧昧、微醺的气息蔓延至脸旁。那个人忽然撩起他的黑发,执在手中,凑近唇边细细轻吻,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搂住他的腰部。 易逐尘跟着笑了,非但没有挣开,顺势贴得更近,右手按在他胸前心脉的位置,侧过头像耳语一般,无比邪魅问道: “跟你回银都是做你的手下还是娈童” “都无所谓只要你愿意。芙蓉帐里,几度春宵。自从那日馆舍之后,能让本王动心的人,只有易爱卿一个,至今惊艳难忘” 轻柔的碎语惹人遐思,挑拨起热度的嘴唇,已游移至耳畔,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托起他的下巴,极有技巧和耐心地吻在唇上,一点儿不使人反感,婉转缠绵,流连不去 这是世人完全无法想象、却诡异到和谐的画面在缱绻的星光下,堪比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包括身在其中的易逐尘,都有片刻迷醉,不由自主抑住呼吸,半眯起眼帘他头一回庆幸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真的会想我再过几天,我保证让你一辈子记得我,永远忘不了” >  这是他诱惑又危险的誓言,瞬间打破这个美好的夜晚,伴随恶魔般的笑声,人也飘出数丈之外,消失在观棋台下。 留下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悄立于晚风中,微微勾起嘴角,咽下舌尖一点血腥的味道。 这天夜里,刚刚踏进大殿的北辰沁芳,听见龙椅上的易逐尘问他: “你们为什么,都认定银月亲王是未来新人族之王的不二人选究竟凭什么,人人都看好他,将会统领整个大陆” 北辰沁芳想了一下,斟酌着语句回答: “因为在当今有资格争夺天下的人选中,银月亲王也许不是最有把握、最名正言顺的一个,却最为稳固,而且根基深厚。他的优势恰恰在于,每走一步都是稳扎稳打,无可挑剔,几乎没有可以攻击的弱点,所以才会赢得民心,呼声最高。这就好像买卖货物一样,你不一定挑最贵、最抢手、卖相最好的来买,只要看准那些货真价实、几时都不会跌价的正品入手,至少可以稳赚不赔,就是最适合投入本钱的买卖。” 易逐尘懂得他的意思,点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银月亲王的长处,胜在各方面实力都相当平均,极少犯错,找不到让人诟病的地方;既然被扳倒的几率最小,等于胜出的机会最大。加上本人老谋深算,深藏不露,果然是个强大到可怕的对手。不过,他一样有弱点”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 “他的弱点,在于太过相信自己,太自负了。也许因为一直以来,他的确比别人强太多,可以说不可战胜,所以造成他对自己实力的判断,有十分顽固而无法撼动的信心,绝不容许丝毫违逆,挑战他的威严。当然,到目前为止,他的判断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依然非常准确,又反过来导致他更加自信,不相信自己有可能会失败。” 北辰沁芳一直在认真听着,疑惑地问: “相信自己的能力,不好么只要他的能力,配得上他的自信。” “不过于相信一样东西的人,就会有执念,会被自己顽固的思想所左右,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顾是否得不偿失,从而出现判断失误,进而影响整个局势的变化。我到今晚才发现,他现在最深的执念原来就是我。” 他肆意而无声轻笑起来,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他想要亲手除掉我,置我于死地这个执念,已经占据他大部分意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为了把我彻底清除,他早就不屑于,或者根本顾不上自诩为正义之师的虚 假掩饰,不顾手下领主的一致反对,以及将来很可能会遭受的责难和后果,眼前只有这唯一执着的目标,再也看不到其他就算他明知道这执念不值得,也会因为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不肯轻易放弃。这一次,终于让我找到对付他的方法,是他目前最大的心病和软肋,也是我们借以抗衡他的绝好机会” 北辰沁芳缄默许久,才开口道: “你是要再与他争雄称霸,逐鹿江山” 他又一次目睹到昔日这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那张扬得炫目的豪迈神采,既带遗憾,更是当仁不让道: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1 “这世上有资格与他一争高下的人,原本就不多可惜我的时间已不多了,不能跟他继续斗下去。” 北辰沁芳不禁叹道: “你的自信也不比他少,就是太招摇了,难免恃才傲物,但凡收敛些,行事不那么偏激、咄咄逼人,总不至于处处树敌唉,须知刚则易折,一个人聪明过了头,锋芒太盛,真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是真心为他感慨:这么天赋优异、才华横溢的人,在这无时无刻不在铸造着英雄和传奇的辉煌年代,原本可以多么意气风发、如鱼得水,宏图霸业,彪炳千秋,指日可待偏偏命运无常,造成这样的性格和悲剧,莫非真是天妒英才 易逐尘神情坦然道: “这话不假。论到藏锋不露,隐忍不发,城府之深,和善于笼络人心,我的确不如他。因为一个人的计策和手腕,任你多么高明,多么神机妙算,只算小有聪明,可为谋臣将相之才;真正的帝王智慧,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退让和藏拙,才能做到处处逢源,平衡有术,在各方利益中游刃有余。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哪怕侥幸多活几年,至多成为一方霸主,银月亲王却可成为征服天下的王者这就是霸者和王者的区别。其实我也不是不服气,只是不甘心这么输给他罢了” 他压根不介意他的评价,平静得像在分析别人的故事,反倒是北辰沁芳不忍让他老是提起自己的事,笑着岔开道: “那我呢夜帝能否分析下,在下是否也有弱点” “你” 易逐尘似是撇撇嘴,很快正色道: “大当家同样天生奇才,工于心计,更加老奸巨猾,精明世故,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最令人佩服的是,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缜密清醒的头脑,目光又看得长远,判断极为冷静精准,绝对不会被无关的情绪和外物所影响,单凭这一点,我亦有所不及。然而,北辰当家的弱点也在于此正因为过于冷静和精于计算,不动情则已,一旦陷入,就会乱 了心绪,更容易感情用事,违背自己一贯固守的原则。” 北辰沁芳听得啼笑皆非,讪讪道: “这个此话从何说起要请夜帝指教,在下哪里感情用事了” 易逐尘不理他的辩白,继续解释道: “因为北辰当家这种人,凡事惯于像计算金钱一样分毫必较;而感情之事,偏偏不能用一个利字来衡量,无由而起,无法掌控,越是在乎,越会失控,再不能保持理智的判断,做出令自己和常人不可理解的疯狂举动只要抓住这点,就等于抓住了北辰当家的软肋,尽情为我所用。” 北辰沁芳连声干咳,自寻安慰道: “咳咳幸亏我与魔首大人虽不是盟友,还不是性命相搏的敌人,否则的话哪里会有半点活路” 易逐尘凛然道: “你应该庆幸自己的运气足够好,碰上我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和心力来收拾你。当然,北辰当家还有一样本事,也非常人能及那就是装傻,简直运用得炉火纯青,非一般娴熟” 北辰沁芳一笑置之,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嘀咕不止: “难怪听人说,太聪颖的人容易短寿。不过二十几岁年纪,把别人活了大半辈子才得来的经验全活完了,能不短命早夭” 作者有话要说:比起银月亲王,北辰当家乃就是不够行动力啊行动力 、第32章 君心不可测一 十月十二,夜帝城主第三次召集朝会,询问迁城的进展,只字未提昨夜与银月亲王单独会面之事。 根据汇报,经过数日昼夜不休的运送,城内民众已疏散得七七八八,各部官署和大臣也有大半迁到别处,留在殿上的都是身居要职的重臣和武将为主,须坚守到最后,协助夜帝处理善后之事。 坐在主君位置上的人第一个问道: “十月十四,即后日申时,日落之时,乃是出城的最后时限,所有人必须在此之前离开此地。届时还剩下多少人,未能及时撤走” 立即有人回报: “禀报主公,照现下的速度,到十四日,估计还有两万城民滞留城内,都是些老弱伤残,实在走不动的,加上受伤的士卒和病人,不会超过三万。” 上头的人微微点头,传下意旨: “如此甚好。叫定宁州和百川前来增援的兵力,这几日可以一面护送离城,一面分批撤了,留下夜帝城的十五万守卫军,由冯虎将军带领断后。十月十四申时,同时打开东、南、北三大城门,各部官署人等,以及十万守城军从东门撤出;另外五万人马和剩下的百姓伤员,与我和云霄使一道,从南门撤出。楚天青、苍衍,还有冯将军,你们都走东门,南边的五万守军,由孟扬代行指挥。” 旨意一下,气氛出乎意料宁静:毕竟,迟早要放魔族进城,这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也没法反对。 冯虎将军最先问道: “请问主公,为何要三大城门同时打开主公为什么不和臣等一起走” “因为银月亲王兵力有限,不可能同时守在三个城门外,只有抢先进城是他首要的目的,必然会将所有兵马都转到北门外,与魔军争夺入城的先机。这样就给予我们充裕的时间,从相反方向的南门和东门退出。之所以要分成两路出城,自然是因为可以撤得更快,也为了提防银月亲王会再分出兵力来拦截我们,他便吃不准该在哪个方向设伏。南门是最为宽敞的通道,留给我和那些行动不便的城民伤员走南门;官署的人少,你们走较为狭窄难行的东门,有什么不对” 这理由的确合情合理,听上去没有任何使人质疑的地方。三朝元老贺兰明德捋着花白的胡须,颔首赞同道: “主公的主意甚为可行,相当于调虎离山,将敌军引至北门,与等着入城的魔族争个你死我活,便顾不上围城,我们也可安全撤走只是那银月亲王,真的会弃南门和东门,而转攻北门万一他仍守在南门外,主公岂不是撞上枪口,极为危险啊” 易逐尘神态自若道: “这是一个战略选择的问题。银月亲王熟读兵法,对夜帝城志在必得,岂能任由魔军大张旗鼓地占领西州他若仍守在南门和东 门外围堵我们,就会比魔军慢了一步,从而错失良机,即使困住我们也毫无意义身为主帅,应当机立断,权衡轻重,做出最快速有效的决策,银月亲王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冯虎将军仍不放心道: “那南门外的诛魔阵法怎么办要是还摆在那里,要么主公也走东门,或者增派十万守卫,由臣等为主公护驾” “没有必要。盟军既然转向北门,阵法自然会撤除。南门与北门距离最远,就算银月亲王想回头调兵拦截,路程上也来不及,倒是东门比较近些,所以南门才是最安全的出路。我叫你们走东门,搬运的都是各部官署和朝中重臣,不容有失,更需要多点人马保障安全。冯将军和各位是否还有更高明的见解没有异议的话,照此施行。” 王座上的人似不在意地摆摆手,即是打算以此定论。 冯虎将军拱手道: “这个臣想不到其他方法” 可是不少人和他一样,为什么会有种怪异的感觉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堂外这时匆匆进来一名侍从,走到风云使身边低语了几句。风云使楚天青脸色大变,高声截住道: “等等,臣有话说主公是不是明知道银月亲王不肯放过你,想以自己为饵,将盟军全部诱到南门,保证我等安全退走,以便魔军顺利进城” 堂下一片嗡声,人人惊愕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怎能让城主冒险” “主公为何故意颠倒事实,欺瞒我们” 从一开始始终保持镇定的易逐尘,仿佛早就料到这样的反应,一点儿没有否认的意思,等到下面的声音稍微平息,面不改容道: “是要把他们引至南门没错,想让银月亲王这条大鱼上钩,鱼饵必须足够分量。反正十月十五之前,魔军入城已成定局,我不过想和银月亲王赌一赌:要么入主西州,要么把我干掉,二者仅得其一。如果他选择北门,自有魔族与之周旋;如果他选择南门,走这条道的都是老弱病残、拖慢行动的伤兵,牺牲了也不足惜,对于我方损失不大,银月亲王却是得不偿失不管哪一种结果,都可以最大限度保存夜帝城的兵力和人员,是显而易见的事。你们要是觉得不合理,莫非不舍得放弃那些手无寸铁的伤兵和百姓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成大事” 这番绝对符合史上任何一位冷血暴君和“实用唯上”者的言论,哪怕平时堂而皇之出自新城主口中,都不觉得奇怪,至多招来臣下一致谴责。然而现在的情形 连最为谨慎寡言的离月使都急道: “主公,臣等担心的是主公的安危百姓和伤员固然不能弃之不顾,城主是国主之尊,才是西州的希望所在,比任何官署和兵力都重要, 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恳请主公也和各部大人走东门,至少避开盟军主力” “你们真是太天真了如果银月亲王铁了心,非得将我连根拔除,无论我走哪一条道,他都会尽遣主力,追踪而至,换成任何一座门都是一样。好吧,我承认方才说他会把南门外的诛魔阵法撤除,是我说错。那个阵法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除非用银星刺,无法破解” 他的语气开始焦躁起来,显然打定主意,再不愿多做解释。 又有几位大臣道: “那请城主另派精兵良将做前锋,拖住银月亲王,或者遣人去破了那阵法” “闭嘴” 龙椅上的人猛然提高声调,毫不客气道: “迎战银月亲王你们谁有信心打败他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少你们要是有人能挡得住他一招半式,自认武功又比我高的,我还用在这里说那么多废话现在就找出来,我立即请他去破阵” 怎么可能有人接话 他特意等了一会儿,轻蔑地一扬眉,无比冷酷道: “没有人了那就照我说的去做,从现在开始部署。散朝” 朝会散去许久,殿堂上依旧人员汇集,争论不停。 其中专责护卫夜帝的三大暗使最为着急,便是平日素不服膺新帝的风云使都百思不得其解。 “哎,你们说主公这是动的什么心思他以前不是老说,百姓的贱命最不值一提莫非真要去硬碰那个银月亲王” 围在群臣中间的贺兰明德,一路顿着拐杖,唉声叹气道: “老夫能有啥办法唯有指望银月亲王,当真去转攻北门,让月神保佑主公和我们平平安安退出夜帝城。” 云霄使孟扬一脸平静道: “别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会守在主公身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他一起去” 回到歇息的寝宫里,一直随侍身边的女子虹影,也问易逐尘: “大人说是赌一赌,其实早就料到银月亲王,肯定会弃北门而堵在南门,等着对阵冥风大人吧”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2 “他当然会守在南门,诛魔阵法也不可能撤除。不这么做的话,就没法子拉住盟军,让魔族尽快入主夜帝城。想不到外面那帮废物,居然有一两个不那么笨的,被他们猜中我的意图,又要啰里啰嗦个没完把十月十四开城门的消息放出去,请海狼神大人做好准备。” 一想起刚才殿上那群七嘴八舌、像老妈子一样婆婆妈妈的家伙,他就觉得特别头疼,还好现在终于摆脱了 接下来唯一的悬念就是:看那个他所期待的对手,将会如何应对 消息很快传至盟军大营。坐在案边的皇族男子,反复研究刚刚送来的战报,向下首的银袍青年询 问: “十月十四,夜帝城主将会如期打开城门,这件事苏三怎么看”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亲王当然要把兵力调至北门,最好比魔军抢先入城,迟上半步,都会前功尽弃,贻误战机。”银袍青年很快回答。 “可是他同时打开三大城门,自己却走南门,分明是逼我作出选择要么进占西州放过他,要么放弃夺城与他对上,果然怎么算都不吃亏。” 皇族男子轻弹手中的战报,显得少有的踌躇不决。 苏三公子皱眉道: “或许是那个大魔头故布疑阵也未可知,也许他走的是另一条道其实亲王何必如此执着,定要将他亲手消灭据苏三推算,夜帝城主的大限就在这两天,不会捱过十月十五,既然亲王当日对他下了毒酒,等于直接处死了他,再出手取之性命也无意义。为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浪费时间和兵力,实在不值得,不如全力夺城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亲王向来英明善断,切不可在这关键时刻过多犹豫,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仍在低头沉思的银月亲王,十分肯定道: “他一定会走南门,因为诛魔阵里还困了将近两万城民,不破此阵,他自己同样无法脱身。不过,苏三说的也对,容本王再想一想,或许这次该放他一马” 他再次望向桌上的战报,心底却压制不住,那一点点隐约的渴望悠远的目光不觉飘向别处。 、第32章 君心不可测二 十月十三日,又是一个令伏魔岛的魔将们胆颤心惊的日子:因为这天,久未回来的冥风大人召集麾下统领全体集会,就在魔军驻扎的营地里。 惨碧色的磷火下,那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脸色阴沉,气势森严,向所有部属下令: “明日申时,抢占夜帝城,成败在此一举,比银月亲王抢先一步为了拖住对手,我会向海狼神大人借调五千黑风骑士,预先埋伏在南门外。其余人等,除了驻守在北门外,剩下的按原计划全部转至南门。把你们的眼睛都放亮点只要我的银星刺一出手,就是发动攻击的信号,与银月亲王率领的盟军决一死战” 台下的魔将们赶紧低头领命,就怕显得自己不够机灵,惹来这位从来不是好说话的魔军首领的责罚。 大部分人退去之后,留下少数未参与作战的下属,包括狼女虹影等人。 “明珠,承明太子那边不需要内应了。从今天起,你可以不必回去。” 刚刚布置完各项计划的冥风大人,似才想起这只微不足道的小小棋子,顺口吩咐。 明珠的表情犹豫起来,怯怯道: “大人,属下可不可以继续留在太子府,陪伴太子殿下” “理由是” “因为因为承明太子是真的对明珠一片真心,明珠也深受感动,愿常伴太子左右,此生不离不弃” 他越说越羞涩,几乎轻不可闻,脸上泛起一抹绯色,那是真正快乐的满足,自眼角和眉梢幸福地流淌。 冥风大人可看不见他的羞态,语调一下降到冰点: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你这是在违抗我的命令” 明珠吓得不住发抖,宛若天生媚骨的诱人身躯轻颤道: “属下不敢虽说明珠当初是作为礼物送给承明太子,可是太子他从来没有看不起明珠,始终宠爱有加哪怕他心里面最惦念的,并不是明珠,属下已经心满意足,再不敢有其他奢望” 他忽然伏在地上,用力磕头,苦苦哀求道: “大人就算承明太子如今毫无用处,也请看在他毕竟救过首领大人的份上,务必给他留点念想,何必如此绝情太子是个可怜人,明知道是痴心妄想,至少还有明珠,让他的余生都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就不会那么难过” 这妖娆美艳的尤物,额头上磕得鲜血长流,忍不住掩面哭泣,当真如芙蓉泣露,我见犹怜。 在场的其余魔族,倒没啥感触,心中均道:这明珠不过是派去做内应的,居然爱上任务的主 人,不是找死么冥风大人肯定有他好看的 那令人畏惧的大魔头,想不到他会有胆子反抗,语气严厉道: “你这么为他着想,这个虚名太子一无权势,二无本事,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倾心相许,不舍得弃他而去” 明珠低着头不敢看他,嗫嚅道: “承明太子虽然一无权势,二无本事,难得的是既痴心又长情,又温柔又体贴而且会把明珠和其他小倌们,当人来看待大人,所谓易求无价宝,愿得有情人。明珠这一辈子,不求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但求有人白首相依,快活逍遥,于愿足矣” “你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伶人,注定被世俗所不容。就不怕他将来嫌你年老色衰,对你弃如敝履” “伶人又如何只要他真心对明珠好不管男人女人,两情相悦便是值得” 他鼓起勇气说完,霎时羞红双颊,衬着满面未干的泪痕,无限。 帐营里静了一会儿。 “真是冤孽” 冥风大人轻叹口气,居然放缓神色: “他最近怎样” 所问的这个“他”,指的是谁,再明白不过。 明珠忙道:“太子依旧日日记挂着易先生,总是念叨说,先生定会回到银都与他相聚。连公子从前住的客房,也时时派人打扫,里面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都不舍得更换。” “也罢,你爱去哪就去哪,我也拦不住。人生如朝露泡影,难得有情人一个是痴,一个是傻。明日一到,一切都结束了,我还跟你们计较什么” 他伤感地摇摇头,说出这样悲凉丧气的话,明珠和其他人等固然喜出望外,不明他何以网开一面眼见他落寞的背影,慢慢站起身,走到帐边,清风掀起黑色的斗篷,别有一番凄清的味道 走在月神殿花木森森的长廊,他的心情仍旧郁闷之极,特意没有带上任何侍从,独自来到御花园里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因为失明而格外灵敏的神经告诉他,似乎有一个人在廊架下等了许久,满怀敌意的目光深深投在他的身上。 “莫语大师” 他是根据那萦绕不去的酒香,猜出等待的人的身份。 花架下站着的人,瘦高个子,鹰鼻深目,正是本城最出名的酒坊莫语轩的莫语大师。自从前任夜帝和夜姬王妃双双殒命后,莫语轩也关门谢客整整一个多月,他的面容和眼角的皱纹都沧桑许多,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莫语轩再也酿不出令天下人陶醉的 绝世名酒 “我听说,你明天要和银月亲王决战了,所以来告诉你一些原本不打算让你知道的事情,让你去得安心些。” 他就算对易逐尘还有一丝同情,也掩藏不住天生的厌恶之心。 “是什么” 长廊上等待的人,竭力想保持冷静道: “上次我们告诉你,七年前,她是在与你约会私奔的那晚突然发病,导致失足落水,第二天即告别人世其实她临终之前,曾经有短暂清醒,一直念着西城门外,西城门外,我要去找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还在说,西城门外有人在等她,她见着你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她心里面,应该是记得你的,当她连我们这些亲人都不认得的弥留之际,还是惦记着你的名字,亲口告诉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她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一样,我从未见她笑得这么美或许她真的对你一见钟情,你在她心目中的确与其他人不一样。这样想的话,你也许能得到点安慰。” 这是一个像月神一样神秘冷艳的女人。她对他的爱,曾经像最热烈的火焰,温暖过他冰冷的心 易逐尘却觉得一股浓浓的倦意,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是真是假假假真真都是一场荒唐可笑的梦,是命运之手的反复无常,让你又悲又喜,想哭想笑,而又无可奈何,欲哭无泪道: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你觉得我听了后会安心吗” 莫语大师变得激动道: “因为她虽然有过无数男人,有无数男人玷污过她的身体,她都比世上所有人更纯洁高贵是这个污浊的尘世容不下她,没有一个凡俗的男子配得上她他们连知道她的名字都是对神明的亵渎,包括你也一样她为什么要对你另眼相看你凭什么得到她爱如生命的红玉馈赠” 仅仅从他狂热恋慕的语调都能听出:这可不是一个同门师兄对于托孤的师妹的普通亲情,更不是一个年近四十的成熟男子应该出现的简单失态。 易逐尘恍然道: “原来你喜欢的是她,不是夜姬王妃你从小把她们姐妹俩抚养长大,亲眼看着姐姐与雪地捡回来的孤儿青梅竹马,自己却爱上了有花痴病的妹妹。别人都以为这城里最美丽的女人是姐姐,并且成为夜帝的妻子。只有你是她们最亲的人才知道,其实妹妹比姐姐更美,可惜世人并不懂得欣赏她的美。” “没错我是爱上了她,从她还小的时候就爱上她你能理解我每次看到她发病的时候去找不同的男人,有多么痛苦吗每一个她不认识的 陌生人,都可以随意糟蹋她,在她的身上寻欢取乐;我是世上最在乎她的人,却从来没有一次碰过她,就是不想像那些肮脏的男人一样玷污了她这种心情,你们根本不能体会” 他仿佛瞬间得到爆发,甚至忘记自己原本来的目的,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这段无法对人诉说的感情,就和他曾经亲手酿造的无数美酒一样,必须封存在密不透风的容器里,然后深埋于不见天日的地下酒窖,用他对她的思念做成酒引,在没有人知道的漫长岁月里,让它们慢慢发酵,发酵,一层层地堆积,沉淀最终酿成一坛叫做“相思无望”的苦酒。 “自从七年前她死后,我为她酿制一坛坛名酒,醉颜红、相思入骨、销魂、忘情每一坛都是为了纪念她,好像融入了她的风骨和魂魄,所以才能醉倒天下人。我恨你们,恨所有践踏过她的人每次看见与她一母孪生的亲姐姐,我就假装她还活着,依然留在我的身边而现在,连月莹和九州都因为你而死,这世间一个能让我想起她的人都没有了,她的坟墓也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昔日闻名天下的酿酒大师,此时就像个陷入苦恋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抱头痛苦地哭泣。 易逐尘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看得见冥冥中有一种令人恐惧的东西,叫做“天道循环”,主宰着世间的万物和人心谁也逃不掉,所以才会更加使人敬畏 他恐惧地一步步退去,全身阵阵发冷,觉得这御花园的空气都不再新鲜,逃跑似地奔回寝宫。 、第33章 问君何所思一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3 寒夜宫深,秋露如霜。 已经过了午夜时分,他还呆坐在冷冷清清的大殿上,没有一丝睡意,直到北辰沁芳来到身边,听见他的声音暗哑而干涩道: “据侍卫来报,莫语轩的莫语大师,今日晚间在酒坊里服毒自尽了。生前饮下的最后一杯美酒就是忘情。” 北辰沁芳怔了一会儿,正不知如何回答,易逐尘又道: “你说,真正投入身心去爱一个人,和被另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究竟何者更幸福到底接受和付出爱的一方,谁更快乐一些” 北辰沁芳摊开手道: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一桩公平的交易中,投入和卖出的双方,应该是对等的。然而到目前为止,无论爱不爱,对于我都是一种折磨,毫无幸福可言。” 易逐尘恍惚没听到他的话,自己呐呐道: “莫语大师是因为值得他付出真情的人,已经不在了,才会生无可恋;她直至临死前一刻,依然觉得自己爱过,就是一种幸福他们至少都在这世上,有自己曾经牵挂的人。我明天就要死了,有谁记得我谁会为我难过从前师尊教导我们,不要轻易交付太多感情,因为没有人比自己更值得爱一个人活得像我这样,到头来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倾心相伴的人,只有巴不得我早点死的敌人和对手,是不是也很失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 北辰沁芳忍不住道: “我早劝过你,凡事留有余地,不可太绝情,你偏不听,处处与人争强好胜,自恃有几分手段,肆意玩弄人心。为了那点虚名和野心,真的值得吗现在尝到报应了这叫做咎由自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也没想到自己为何说出这些话,只是心中盘桓已久,明知对方不爱听,实在不吐不快。 易逐尘果然被激怒了,冲着他怒道: “你以为我想这样的这世上作恶多端的人,又不是我一个,为什么别人活得好好的,只有我罪有应得银月亲王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点不比我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报应,反而得到你们的拥戴这就是不公平,你叫我怎么服气” 北辰沁芳反驳道: “你又怎知他将来不会有报应也许他真的有朝一日夺取江山,失去的也更多,最终孤独一生。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当初你自己风头无两、气焰正盛的时候,何曾料到会落得惨淡收场事到如今,还能怨谁” “可是我看不到,等不到他遭受报应,我就不会相信,至死 也不悔改让你们那些狗屁的天理和正义,通通滚一边去如果我不够狠,别人会对我更狠,尤其遇到像你和银月亲王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算再选择一次,我必定更绝情十倍” 他毫不退让地吼道,执拗地像个非要辩个输赢的任性孩子,北辰沁芳本不想与之争论,便未还口,却见易逐尘青白的脸变得惨白,整个人跌坐在龙椅上,连喘带咳着,口中喷出刺目的鲜血,当场着了慌,忙按住他道: “你你什么都别说,先歇歇如何” 易逐尘拼命咳着,那声音撕心裂肺似的,蜷缩在龙椅的一边,浑身不停发抖,喷出的血液已濡湿黑色的衣袍,显然情况大大不妙 大殿外的虹影听到动静,急急走进来,手忙脚乱找出装药丸的木盒,打开来却一粒不剩,唯有那特制的小小瓷瓶,惊惶道: “大人药已经没有了,要不要用还魂丹” 这木盒里的药丸是“天谴老魔”特意遣人送来,千叮万嘱不到最后关头,不可轻用瓷瓶里的还魂丹。 易逐尘颤抖的手抓住瓷瓶,又放下,咬紧牙关道: “还不能用,我明日有许多事要做,撑到申时,把太医们开的吊命的汤药拿来” 虹影赶快端来汤药,服侍他喝下,明白这次拖不了多久,悄悄拭泪道: “时辰不早大人不如回宫安寝。” 易逐尘运起真气,使劲压下逆冲的内息,感觉脉搏虽然时断时续,至少不会胸闷得那么难受,摇首道: “不必了我怕这一睡,就醒不过来。” 北辰沁芳见他稍微安定些,向虹影悄悄使个眼色,示意她先行退下。 待女子黯然垂眸,含泪走出大殿,周围再无旁人,北辰沁芳也知方才的话说重了,赔着小心安抚道: “好好难怪你不服气,我自己都不是好人,同样没资格教训你。” 易逐尘仍不肯饶人,边喘着气道: “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与你何干昨日在朝会上,暗中向风云使传递消息的人,就是你吧你为什么要揭穿我的计划” 北辰沁芳扶着他在殿上走了几步,助其气血运行,硬起头皮道: “我是担心你真和银月亲王碰上,谁也讨不了好处,实在划不来。为何不能各走各路,相安无事不是更好” 不容他详加解释,便被易逐尘极其恶劣打断: “划不划得来,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白操心你不是说自己是投靠银月亲王这边的我若战败了,最好 现在立即死绝了,对你们岂不更有好处北辰大当家几时变得这么爱管闲事,夹缠不清” 北辰沁芳也急了,声音不觉提高几分: “你定要这么想,心里才痛快么我要是巴不得你早点死,就不会天天带着那些金铜鸟啊、龟元膏什么的来看你,更不会到今日还留在夜帝城,你说我图的是什么陪着夜帝大人有多少银两赚你的心情不好我不计较,但你非得认定人人都与你为敌,没有一个人会关怀、挂念你,那才是真正瞎了眼,好歹不分别的不说,光是方才那位姑娘你问问自己对不对得住人家的一片痴心” 易逐尘哪肯示弱,用力甩开他的手,强硬道: “我好歹不分北辰沁芳,你别太过分了,我又没求你留在这里陪我你是我什么人,管我怎么想别人爱对我一片痴心,那是她的事,我没对不起任何人,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北辰沁芳心都凉了,着恼道: “我过分,你更过分原来别人对你好,全是自找的,不但不懂得感激,拿着人心当狗肺我今天算看清楚了,你才是铁石心肠,比我冷血百倍,活该你一辈子孤家寡人,除了自己没人可怜” 易逐尘正在气头上,脱口便道: “那你说你图的是什么不为钱不为利,居然可怜一个敌对阵营的人,北辰当家好一副大公无私的仁慈心肠还是你想告诉我,你也像虹影那样” 他本来极力挖苦,突然省起什么,立马收住。 北辰沁芳就站在面前,狠狠瞪着他,阴沉沉道: “像她什么继续说下去呀你知道的” 易逐尘梗着脖子负气道: “我就不知道” “你在装傻你说我最会装傻,你自己才是从头到尾假装不知,你什么都知道” “我就是装傻,我偏不说” 他的脸颊涨成通红。 北辰沁芳陡然觉得那么气闷他从十六岁成为当家掌柜,十几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有任何事物脱出掌控,如今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又不能对着病人发火,偏有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宣泄,气得将带来的金铜鸟、龟元膏等物,通通扫到地上,一个个砸得稀烂,胸口无比酸痛。 易逐尘瞧不见他的动静,心中苦闷绝不亚于他,凄凉道: “那你想我怎样我上都被你们上了,玩也玩够了我堂堂魔首冥风,从前在江湖上亮出名号来,有谁不畏惧三分现在被人人耻笑是男宠,是娈童,当成笑话一样你以为那滋味好受吗 我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笑了之你是风流快活了,我却生不如死,便宜都让你占光了,你还想我怎样对你” 北辰沁芳好生难受,气苦道: “什么叫上都上了,玩也玩够了你当我真喜欢那些小倌和男宠你去问问,我北辰沁芳要寻欢取乐,只须说句话,多少人抢着送上门,我玩过几个在乎过他们没有算了,既然你根本不领情,我何必管你死活我要是还留在这里,就是自找不痛快” 他心灰意冷转过身,一脚踩到那只砸在地上的金铜鸟,还会发出啾啾的叫声,此时听来,分外刺耳,懊恼地踢到一边,犹觉得不解气,鼻子一阵酸涩,竟有热泪涌上眼眶 才走几步,想起那人毕竟重病未愈,又瞧不见东西,怎忍心扔下他孤零零一人顿时后悔不已,厚着脸皮也要掉回头去 背后的易逐尘幽幽道: “你就这么走了我再惹你生气,也活不过明天,你权当是今晚留下为一个普通朋友送终都不行吗” 压抑的声音带着哭腔,甚至有隐约的低泣。 北辰沁芳立即转回身,一眼看见他坐在高高的台阶上,黑色的龙袍拖到地上,双手抱住膝头,把脸深深埋在衣袂里,伤心地抽泣不止。 北辰沁芳还能说什么一语不发走过去,与他并肩坐在台阶上,泪水不期然滚落脸颊 易逐尘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袖,生怕他会再度离去一样,又似乞求道: “不要走只陪我最后一晚我真的不想,今晚一个人你尽管骂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北辰沁芳再大的脾气,都烟消云散,长叹道: “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我做过无数买卖,没有比你更让我纠结的。我宁愿从来不认识,你这个折磨人的朋友。” 旁边的易逐尘低声道: “是我欠你的。我还欠你一千九百多两银子,现在可以还给你了” 、第33章 问君何所思二 两边静了多少时候,远处的更漏声声入耳,下下敲在人心上。 北辰沁芳望着浓浓的夜空,黯然道: “不用还了,这样你一辈子,还有下辈子,都欠我的。”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4 易逐尘紧挨着他,强笑道: “有钱都不收你不怕我继续赖账被你们家里的人知道,又会说我占了你的便宜,故意迷惑大当家。” 北辰沁芳苦笑道: “我情愿让你占。用不着迷惑你随随便便说几句话,能把我活活气死。” 两人并排坐在铺了精致地毯的台阶上,又隔一会儿,易逐尘似有感触道: “你说我若是女人,你愿不愿意娶我” 北辰沁芳慢慢扭过头,十分认真地凝视他黑暗中的面庞,替他理好头上垂落的发带,甚是幽怨道: “我娶不起,有多少银两都娶不起夜帝魔首大人。” “可惜你又不是美人,不然我娶你做夜姬王妃” 易逐尘煞有其事道,忽然更紧拽住他的衣袖,惶恐地不肯放开,就像抓住自己唯一的依靠,迷茫地问他: “我还是不甘心,一点不甘心人人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你说我还不够坏吗我又不是好人做了这么多恶贯满盈的事,为什么活不长久” 北辰沁芳听得心酸不已,忍着泪水安慰道: “这证明你不是最坏的,至少比我好。看相的说,我有九十多岁寿命,过了今晚,我还要一个人多活六十年,算是把你那份也活了不如你下次,改做好人吧,或许就能长命百岁” 忍不住反手握住易逐尘手掌,十指紧紧交扣在一起,越握越用力,似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血脉感觉这躯体如此鲜活,隔着丝绒的龙袍,依然透出温暖的体温。然而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变成一具冰冷的枯骨,再不会有任何思想和感情他要做些什么,才能留住他留住这逐渐衰竭的生命,多留一点时光,哪怕只有一时一刻,一分一毫 人类之间的感情的确很微妙,很多无法说出口的话,或者无法表达的东西,有时候仅凭身体却能清晰地感觉出来就像那些相拥相恋的情人,不需要任何语言和动作,仅仅偎依在对方怀里,便能传达无穷爱意,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易逐尘明白他的心意,任由他十指交缠着,不由想起银月亲王战书中的话,凄然念道: “邪魅侍人,诱惑苍生人人说我以色侍人,那就以色侍人吧我这一生,有什么事不敢做也不在乎多背负几个恶名。将来讨伐我的时候,他们定会说我厚颜无耻,利欲熏心,为了攀附权贵,先是屈身承欢于银月亲王,又再觊觎北辰家的财富,故意勾引北辰大当家” 他素来清高自负,最不齿于奴颜媚骨、低眉 折腰地向人屈膝求欢 北辰沁芳开解道: “我知道你不是,让他们说去,何必管别人怎么想” 易逐尘惨笑道: “也是。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过得了今晚,还顾忌这些人生苦短,但求尽兴,何须在意世俗的眼光我就是要所有人知道,纵使遭到全天下的唾弃和嘲笑,我仍是这般我行我素,肆意而行” 他以邪教魔头著称,自是视常人的陈规礼教为无物,一旦解开这心结,便有一种悲壮的决绝。 北辰沁芳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多少甜言蜜语,只会更紧扣住他的掌心,将他的另一只手一并纳入,细细摩挲他的每一根指尖,握紧又松开却摇头道: “我还是不能那样做你若不情愿,我又怎能强人所难” 易逐尘垂下眼睫道: “你刚才说我在装傻,我是故意气你的你非要我亲口说出来” 北辰沁芳紧紧贴着他的身躯,恨不得立即拥入怀里,喃喃道: “我怕控制不了自己又会伤了你。” “我虽然瞎了眼,还能分得出谁是落井下石,谁是真情假意” 北辰沁芳终于放心地吻着他的额角,靠近他耳边道: “我还怕你又像上次那样咬我一口,现在都没好。” 易逐尘板起脸道: “我其实想废了你的,让你下半辈子没法造孽,活到一百岁都是白搭” “你才造孽,那一刀真够狠的你会害得北辰家族这一代当家人,从此为你终身不娶,断子绝孙。” “什么都不必说,你也不必问我。你我都不会相信那种虚幻又不切实际的东西,除了这一夕欢愉,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就不会歉疚。” 北辰沁芳已一件件解开他的龙袍,细心铺在柔软的地毯上,轻抚着他身上淡淡的新伤旧痕,小心谨慎,万般怜惜像要把它们全部刻入自己心中 夜色分外迷蒙,凄美又清新,敌不过大殿上逐渐燃起的高温,急促的轻喘,温柔的呢喃持久而热烈,绝望又温馨。这个夜晚并不完美,他们甚至不是为了爱,只是两个同样寂寞的人,迫切需要彼此的慰藉,去填补心灵的空虚,以抵抗这个险恶世间的寒冷 因为他们的明天和未来,都无法掌控,只有此时、今天,这最后拥有的夜晚,是值得珍藏的记忆,是生命曾经留下的唯一印记,当一切化为乌有,反而愈加清晰。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黎明现出微弱的曙光。 北辰沁芳亲手替他穿上龙袍,系好腰间的衣带,一丝丝抚平上面的皱褶,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对他说道: “去上朝吧。你是不在乎,让你的臣子们看见又要受不了。” 易逐尘轻轻一笑,抓起放在 案上的瓷瓶,仰头吞下瓶里的“还魂丹”,返身走向大门。 北辰沁芳赶紧拉住他,将那半块刻着“沁芳逐尘”、摔碎的玉牌,塞入他怀里,在身后大声道: “如果能够回来,去秋水河边的顺风茶馆找我,那里始终为你留着一个位子” 易逐尘没有回答,迎着殿外的晨光,大步而去,黑色龙袍的身影,如此决然 北辰沁芳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噙着眼泪道: “去了也好。血洗一身债从此,你不欠这世上任何人。” 十月十四,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尤其从西州的历史而言,这是夜帝城迁城的最后一天,也意味着以此日为分水岭,这座历经九百多年的王都和中心,将成为外邦、甚至异族的土地,西州开始步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时期。 而在无数城民心中,究竟夜帝和夜帝城的地位,从前和将来有何不同远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即将被倾覆的古老王城的名字,从此便具有了全新的意义。 十月十四日晨,夜帝城主召集第四次朝会。所有未曾撤离的官员及大臣集中于东门出城,其余百姓和伤员则转至南门之下,等候申时开启城门的一刻。 繁忙的一天开始了。 就像一部在报废之前疯狂运作的机器,几乎每一分力量都被发动了:从城南到城北,从官署到平民,货运,人力,物资,兵员除了忙乱,还是忙乱,除了紧张,还是紧张仿佛每个人都能体会到这最后的绝望,唯有不知疲倦地做好手头的一切,才能多少缓解一点心中的焦虑当然还会有抱怨、不满的声音,也抵不过这紧张的情绪,很快湮没于纷乱之中 正午时刻,有探子来报,原先据守在东门外的盟军开始调离,然路线不明,连堵在南门外的盟军主力也有调动的迹象。这让以贺兰明德和冯虎将军为首的文武大臣们,不免怀着一丝暗喜,巴不得银月亲王就此把兵力全部转往北门。 午后未时,最后一批离城的大臣和五万守卫军,已等候在南门的大道上。但见远处车马辚辚,马蹄杂沓,两队侍卫过后,是风云使、云霄使和离月使三大暗使。一个身披黑色龙袍、骑着白色骏马的身影驰入眼帘。 路旁聚集的百姓们最先起了轰动,纷纷拥到他的马前拜见: “夜帝夜帝真的来了” “城主果然没有抛弃我们,是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月神保佑我们和城主平平安安、一路顺风啊” 冯虎将军和贺兰明德等忙上前迎接,“参见主公” 马上的人虽略显疲惫,然气息平顺,神色如常,一面跨下马背,口中问道: “情况怎样” “禀报主公,一切准备就绪。 所有的官署和人员都打点好了,剩下这些百姓和走动不了的伤残病人,约有两万七千人。” “很好,继续按计划行事。尽量把用得上的车辆、坐骑,让给那些走不动的人。” “城主臣等请主公三思,改走东门出城。银月亲王的人马已经全部调离东门,怕是真朝着南门来了”贺兰明德忧心忡忡道。 “放心,不是还没到申时么也许他只是故布疑阵,掩人耳目而已。” 黑色龙袍的人满不在乎道。 冯虎将军和几名武将跪倒在他马前,焦急道: “末将等愿跟随主公左右,护送主公出城” 旁边的风云使和离月使见了,一齐下马道: “主公,我们四大暗使的职责,便是保卫夜帝城主的安全,至少让臣等随同护驾” 易逐尘听他们说得坚决,便点头道: “好罢,让三大暗使跟我走南门。冯虎将军和各位有重任在身,务必护卫好各部官署和大人们撤离。这就准备出发吧,出城后到墨城的郡府会合。” “主公”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5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5 冯虎将军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易逐尘召来一名侍童,将一个小小的方盒交到贺兰明德手中,平缓道: “这盒子里是明日之后,西州如何应对的计策,我已做好安排,你们照着里面写的指令即可。为防万一,先交予贺兰大人保管,过了明日方可与各部大臣共同开启。” 贺兰明德自然明白他是托孤之意,霎时老泪横流,颤巍巍接过方盒,拄着拐杖双膝拜倒道: “城主保重老臣会在墨城,迎接主公到来,共谋西州大业” 其余人等个个眼眶通红,声泪俱下道: “臣等也在墨城,等候主公归来” 黑色龙袍的身影转身上马,不再多言。众人朝他恭恭敬敬行了臣子叩拜之礼,冯虎将军再三检视过留下的五万精兵,才依依不舍地洒泪而别。 红日渐渐西沉,金红的晚霞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正是倦鸟归巢、野兽投林的入夜时分。 暮色四合,一缕长风刮过郊野。随着报更的钟声,从夜帝城的东门到南门,再到北门,依次响起三声悠长的号角,封闭多时的三大城门被缓缓打开。沉重的铁闸声惊飞了城楼上露宿的野鸟,在城头不停盘旋、悲叫。 门内铠甲森森,军容整肃,映着落日的余光,随时整装待发。一名探子飞奔到城下报告军情: “报告城主,鹿州和贺州的八万援军已到百里之外” 风云使忙询问道: “主公,要不要等两州的援军到了再走” 易逐尘摇头道: “等不及了,他们最快也要半日之后才能赶来,我们现在就出城。来人,把夜帝城主的王旗亮出去” 一面足有五六尺宽、绣着华丽金线和五色 飞龙的黑色帅旗,在队列前方迎风招展,高高擎起。 这绝对是用来吸引火力的利器,还生怕对手找不到目标似的 离月使不得不提醒道: “城主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王旗所在,代表夜帝是亲自出战,便不能临阵换帅。” “怕什么我既是西州之主,还不能用这面帅旗吗” 那人已率先策马向前,云霄使孟扬紧跟其后。 城上一声炮响,城门外的风沙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扑面吹来: 遥远的地平线上,是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伴随滚滚惊雷,一眼望不到尽头、漫山遍野的人马似层层乌云涌至,将晚霞最后一丝光亮尽皆掩尽。乌云簇拥的中央,一杆绣着一弯银月的淡金色帅旗异常醒目。 有人失声惊叫: “银月亲王银月亲王的十五万盟军,真的来了” 、第34章 无夜之城一 秋日午后。风光秀丽、幽静如画的世外桃源。 五官俊美、有一对雪白羽翼的白衣青年,正从门前种满鲜花的小屋里走出来,准备跨上即将启程的骏马。 一个荆钗布裙、温柔似水的女子,挽着刚刚采撷的生菜,站在清风吹拂的花树下问他: “十四郎,你要到哪里去这么急着走吗” “雪晨,冥风大人要和银月亲王决战了,他毕竟对我有教导之恩我怎么也得去帮帮他” 女子的星眸一颤,鬓发微垂,轻声道: “我也想去能不能带上我” 青年愣了一下,伸手将她拉上马背,笑道: “好,我带你一起去” 骏马仰头长嘶,载着两个隐居山间的眷侣,踏破这世外仙境的宁静,直向远方夕阳落下的方向驰去。 夜帝城外,千军万马,鼓声如雷,似漫延的洪水汹涌奔腾。密匝匝的刀光剑影,亮如满天初升的星光。 在这样强悍的兵力面前,谁也不会心存侥幸何况对上的只是五万守城军,外加两万赤手空拳的孱弱平民。打头一批出城的守军和民众,全看得目瞪口呆,怵在当场。那些手脚稍快一点的,一边哭爹喊娘,撒开步子往回跑。至于坐在车上、行走不便的伤员和病人,只能眼巴巴望着,满脸俱是惊恐。 又是三声炮响。 乱哄哄的人群倏然向两边分开。一面绣着五爪金龙的黑色王旗飘入眼帘,其后是大队银盔黑甲、排列整齐的骠骑兵,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夜帝的帅旗夜帝城主出战了” “我王万岁万岁” “城主战无不胜,所向无敌” 绣金的王旗下,正是那穿着黑色龙袍的人,驰到阵前住马而立,风云使、云霄使和离月使相伴左右、身后。 从来夜帝城主只需坐镇月神殿内,绝少亲自上阵,怎不令手下臣民既惊又喜,激动万分 两边的鼓声和欢呼声一起停了下来,对面的人马也立时止步,迅速排成一道道黑压压的人墙堵在前方,隔着中间不足百步的距离,暮色中甚至看得见对方马匹喷出的白汽。 晚风吹起战旗。两军对阵中,众人簇拥的皇族青年欣然笑道: “夜帝城主御驾亲征,本王在此等候多时。” 黑色龙袍的人毫不畏惧道: “亲王举十五万兵力,就为了围堵一个铁定快死的人,何其明智现下魔军已在北门入城,亲王切莫后悔莫及。” 皇族青年义正严辞道: “因为夜帝一个人的性命,抵得上整整一座夜帝城。只要诛杀了魔首冥风大人,足以令半个天下太平,正道人士拍手称快” 三大暗使不觉脸上变色。 黑色龙袍的人大笑道: “好一个正道人士想当初,春灵山的春 城领主尚且顾念白云城数十万生灵,而在磨蝶岭放走了两万魔军,至今深受魔族和天下人敬仰。亲王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只为杀一人不惜用夜帝城的数万百姓来陪葬,这是何等的正义难怪灵剑之盟人才凋零,日渐衰落,真是连江湖上一个下三流的门派都不如” 队列中有不少灵剑之盟的灵山领主,竟被他说得些许脸红,心中暗自惭愧。 那皇族青年全无愧色道: “斩妖除魔,乃是我道中人的本分,纵使付出的代价过高,也绝不姑息” “哈,何为正道何为邪道正邪之间的区别又在哪里岂是你一人可以颠倒黑白,任意歪曲” 他仰头大笑说完,朗声道: “我们也别玩那些虚的,既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你我均为领军主帅,先来大战一场,看是不是真能正义必胜” “好本王今日就出手除魔,为江湖正义讨回公道” 月白色轻袍的皇族青年一声长啸,右掌顺势一挥,凶猛澎湃的气浪转眼袭至 但见那股气浪并非对着任何人,而是如蛟龙探水般直取队列前方十余名西州骑士。掌风扫过,瞬间夺走这些武士手中的长枪刀矛等兵器,飞卷上半空,竟摆出十余种不同的招式,刀光枪影裹挟强劲的气流,利如刀刃,未曾刺到便割得人肌肤尽裂 三大暗使暗叫不好,待要拔出佩刀,眼前人影微晃,骑在马上的易逐尘同样一声冷笑,双掌齐出,亦是直取银月亲王阵前的盟军武士,却卷起七、八十把这些武士手中的兵器,与半空的兵器缠斗在一处,招式更加千变万化,漫天飞舞,一气化解繁复无比的招式。 那些被击飞的上百把兵器,在空中急速飞转,带起回旋的劲风,持续不断的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刺耳,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不少功底稍弱的阵前武士,顿觉心跳加剧,脑袋一昏,险些坠下马来。 更骇人的是,这鼓荡的飓风仍在一波波加大,夹着飞沙走石,滚滚尘埃,两边对阵的士卒,拼命勒住惊慌的坐骑,纷纷向后退去 “来得好” 一轮混乱未歇,对面的银月亲王双手齐挥,卷起上百把将落未落的长枪刀矛,引发双方的掌力同时释放,“轰隆”一声巨响,如同炸开一个无形的气团。气浪纷飞中,似有两条人影分别掠上,飞快一撞 刹时风起浪涌,地动山摇,躲避不及的武士们最先顶受不住,上千名步骑兵被冲得七倒八歪,连同胯\下的马匹,哗啦啦倒下成片。 四处横飞的各式兵器,断成了无数碎片,密雨一般叮叮咚咚落下。 如此深不可测的精湛功力世上有几人是敌手盟军号称集合了江湖上顶尖的正道精英,也不过是瞠目结舌看着,半点插不上手 。 尘埃渐渐散去,两边的人马刚刚稳住阵脚。帅旗下的两人好似从未动过,依旧端坐在马背上。 “夜帝不愧是魔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据说夜帝城主的惯例,从不在白天与人动手,难怪会选在入夜与本王决战,虽然身患重症,功力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6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6 月白色轻袍的皇族青年悠然道,轻松地扣住缰绳,身上没有沾染半点尘土。 易逐尘也接道: “亲王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杀死我还有什么手段一起使出来,今日奉陪到底,先放这些无关紧要的百姓和士兵们过去” 这一交手,双方均再次试探出对方的实力,谁也不敢轻言必胜。 说这话的人也许没有瞧见,盟军的阵中正在频繁调动,甲胄铿锵,战马低鸣,点燃的火把似游龙蜿蜒。 银月亲王身边的传令使凤鸾山领主萧无涯,与其耳语几句,所有人都听到他纵马上前,高声道: “银月亲王请夜帝城主破阵只须破了此阵,亲王就放里面的两万城民出来” 言毕将马头一拉,摆出恭请的手势,排列的士兵开始秩序井然后退,让开中央一条宽阔的通道。 此时夜色渐浓,火光照耀下,前方却云遮雾罩,灰蒙蒙一片,辨不清任何景物,偶有异光闪烁,隐隐传来阵阵哭声和呼救声。 “城主” 风云使和离月使从两边抢上,正待开口。 易逐尘阻止道: “楚天青,苍衍,你们和四万守军在外面呼应,我和孟扬带一万人进去。认清楚王旗的位置,阵法一破,就保护里面和这里所有的人冲出去” 两大暗使异口同声道: “主公切不可涉险,不能只带一万人去” “让我和苍衍去,请主公留在此督阵” “不必了,人多未必有用,里应外合同样重要。身为一国之君,他们全都是向我效忠的子民,我不进去救援谁去” 他神情自豪地一笑,随即扬起马鞭,回头向云霄使说道: “孟扬,我们出发吧去找银月亲王,报回上次在西城门外的一战之仇。” 玄衣短发的青年露出最爽朗的笑容,应声道: “是,少主这一次,我绝不会在半途抛下你,陪你血战到底” 绣金色的王旗迎风一展,上万名骑兵如猛虎出闸,奋勇向前。黑色龙袍的身影,似一朵乌云驰入阵中。 甫踏入阵内,如同置身一个奇异的幻境: 不要说十五万盟军,一个人影全无。触目所及只有飘渺的迷雾,四处电光飞窜,似银蛇乱舞,照得半明半暗,更加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忽然狂风大作,嗤嗤声响,风里夹杂了无数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雨和银针,大大小小的石块劈头盖脑砸下,令人防不胜防。 “上盾牌” 云霄使一声令下。作为夜帝身边的四大暗使,一应防卫、调派兵力等琐碎细节,自然由其负责。 明显有备而来的步骑兵,快速排在队伍的前方和左右两侧,举起手中半人高的盾牌,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网,遮挡住四面八方的箭雨和乱石。 脚下突如其来的晃动,黑黝黝的泥地里冒出一排排锋利的倒刺、钩镰、会夹住马脚的铁夹和各种机关顾着防卫上面的骠骑兵正有些措手不及,平整的地面霍然开裂,大批浑身披甲的铠甲兵,手持铁斧跃出来,彪悍地见人就砍。 云霄使孟扬大呼: “稳住队形铜甲阵” 所谓“铜甲阵”,是西州装备最精良的铁骑军:所有马匹的四条腿上都裹着坚硬的铜甲,捆上雪亮的尖刀;骑兵们的盔甲,亦是从头覆到脚,可以抵挡最锋快的枪矛。 “铜甲阵”一出动,那些马脚上的铁蹄,轻易踏碎地上的尖刺和钩镰。刚刚冒出头的铠甲兵,尚未跃出地面,就被沉重的马蹄和尖刀,专往铠甲覆盖不到的脑门和眼睛踩,踢得脑浆迸裂、头破血流,情形惨不忍睹。 还有士兵搬出宽大厚重的铜板,平铺在开裂的泥地上,让躲在地底的铠甲兵再无法钻出,大队骠骑军从铜板铺就的路上纵跃而过。 才甩开这些机关和伏兵,斜刺里又有两队长枪手从浓雾中杀出,远远举起长竿和套索,却是绊马脚的钩枪。同时抛出数百颗硫磺弹,火花四溅,在脚下“乒乒”“砰砰”炸开 “小心埋伏,保护主公” 云霄使反应更快,第一个挡在面前。 易逐尘勒马四顾道: “时间紧迫,不能被这些伏兵拖住我们分出左右两队负责掩护,后队加以警戒和应对伏兵,其余的继续前进以尽快速度往最亮的地方去,那里才是阵眼的位置所在” “臣遵命” 命令一经下达,迅速分成四路人马,自有断后的守军与这些长枪手周旋,打头的前锋部队已冲入浓雾中。 、第34章 无夜之城二 这一路杀去,闪电越发频密,轰轰的雷声,仿佛就在身边炸响;虽然云雾缭绕,光线倒是亮了不少,也没遇见多少诡异之处。偶尔几拨神出鬼没的盟军出马拦截,均被一一击退。直至眼前一片开阔,一座高耸入云、紧闭的青铜大门兀然矗立前方。 这是一扇刻满各色符号和鸟兽图案的青铜铁门。大门正中刻着一个虎头雕像,黄铜的圆形锁环镶在张开的虎口上。 最奇怪的是,这大门周围一无所有,二无依傍,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遮蔽一切的白雾,异乎寻常的安静,这么悄无声息矗立着,像是发出无言的邀请。 门里到底有什么紧锁的幽境背后,是蓄势待发的千军万马,还是令人恐惧的洪水猛兽 冲在前面的骑兵全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拉住马头。 易逐尘听云霄使汇报完情形,不假思索道: “抬几门火炮,对着大门照轰” 装满火弹的炮车很快推了过来,一字排在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青铜大门,“嘭”“嘭”“嘭”几道火光喷出,大颗火弹狠狠砸在门上。 “拿一杆长矛给我。孟扬,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门一打开,立即冲进去。” 他郑重地嘱咐,来到队伍最前列,接过士兵递来的长矛,在马上凝神片刻,扬手掷出。 “当”的一响,长矛正中大张的虎口上。那青铜大门本就被火弹轰得嗡嗡震动,顿时异光大涨,“哗啦啦”全变成了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一砸开,数万名盟军武士似凭空出现一样,呐喊着掩杀过来。 “杀” 云霄使挥起宝刀,带领人马冲了上去。两边一轮激战,竟让云霄使为首的夜帝城守军,突破那青铜大门原先所在的防线,呈现出大门背后的真实景象: 哪有什么云雾和幻境放眼即是一望无际的火海,细看之下,原来是一棵棵枯木的森林,每一根干枯的枝桠上,没有花果和枝叶,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数棵“火树”联成的火海,火头窜起数丈高,热浪滚滚扑面,照得如同白昼,烧红了头顶的夜空。 火海的前方,是大片寸草不生的白色荒原,一直蔓延到脚下,却无法迈入半步: 因为地上插满了明晃晃的刀丛和尖刃,组成连绵数百里的“刀池”,遍布整个荒原,根本无处立足。 就在荒原和火海夹着的中央,偏有一块平坦的空地,像一片奇迹的“绿洲”,聚集了两万名被困的平民,个个神色惊惶,挤作一团。其中不少是面黄肌瘦的妇女和孩童,因为被 “刀池”阻隔住,唯有躲在这狭小的空地上,超过五日有余。 前有“刀池”阻路,后有“火海”肆虐,这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煎熬难怪见到夜帝城主的王旗,所有人如见救星,激动地 扑在地上,朝着这边拼命摇手,嘴里大声哭着: “是城主城主来救我们了” “夜帝大恩大德救命啊” “城主救救我的孩子,孩子们快要死了” 真是哀声震天,闻者心酸,胜似人间地狱 后方的骑兵还在与数倍于己的盟军厮杀,前面又无去路,连云霄使孟扬都束手无策,急得直搓手道: “主公这可怎么办” 半空中传来银月亲王以内力传送的话音: “夜帝城主来得好快,果然这么快就找到破阵的关键。本王不妨明说,这火海和刀池,正是阵眼所在,能不能救出这些百姓,要看夜帝大人的胆量和本事了” 易逐尘微哼一声,一掠龙袍,已越过那片“刀池”,不偏不倚落在火海前方最高的云杉树上。 这片“火树森林”当中,有三棵处于显眼位置的云杉树特别与众不同。漆黑笔直的树丫上,既无火焰和枝叶,正好可以站立其上。中间最高的那棵,比所有的“火树”都高出一截,光秃秃的枝干直伸向天际。树顶上方的天空,暗红色的彤云翻滚,形成一个无比深邃巨大的黑洞,隐约可见电闪雷鸣,风起云涌。 星光暗淡的山路上,长着雪白翅膀的俊美青年,正和同骑的美丽女子纵马疾奔。 天边异光闪现,杀气冲天。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衫和长发,却抚不平一颗焦急如焚的心。 “雪晨,我们要再快一点,冥风大人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一站上那棵云杉树顶,立即狂风怒号,似成群的野兽在咆哮。四面八方的火焰犹如狂舞一样,全聚拢了来。脚踩的树冠上,陡然盛开一朵硕大的莲花,层层绽开的花瓣,像铁夹一样紧紧抱住他的双脚。 头顶的云层里,霎时射出万丈金光,显得那么气象庄严。火海的上空,同时浮现成千上万朵燃烧的金莲,又像千万个漂浮的烛台。云杉树的枝桠,飞快向上疯长,犹如柔韧细长的藤蔓,牢牢牵住了他的四肢。 云霄使孟扬一步跳下马,恨不得飞身跃上。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7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7 “城主” 无奈他的轻功既比不上易逐尘,无法跃过刀池,还能站上那棵云杉树 空中又传来银月亲王的话语: “这是汇集天地正气的诛魔阵法,只灭妖邪,不伤及无辜那么说,你肯不肯承认,自己是伏魔岛六大巨头之一、天谴老魔的亲传弟子魔首冥风” 置身在高高莲花上的人,浑身被金光照住,顿觉热火焚心,似被炙烤一般,痛苦得难以形容,被迫回答: “是我承认自己就是魔首冥风又怎么样你尽管来对付我,啊” 说也神奇,明明到处是激烈的厮杀和战斗声,距离更加遥远,两人的对话仍是清清 楚楚,仿佛就在每个人耳边。 火海之旁,还有两万仰头观望和民众和西州武士,登时悄然无言,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早有关于新任夜帝是魔族的传闻,毕竟夜帝城主是臣民心中至高无上的象征,不容分毫亵渎,如今听到本人亲口证实,还是最臭名昭著的大魔头,谁能接受得了 问话的人继续步步相逼: “那本王现在,便代表江湖正道审判你你承不承认前任夜帝是因你而死,借以夺得夜帝城主之位,从而让伏魔岛占据西州” “九州是因我而死没错,我的目的原本就是为魔军夺取西州” “你还策划了四方灵山的内讧,挑唆北灵山领主与东灵山领主火并,一人灭掉四方灵山是也不是” “没错这也是我干的” “你手上还杀人无数,血债累累,残害多少灵山领主和江湖同仁你认不认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都做了,为什么不敢认” “所以说,本王这次率大军讨伐西州,也是为了匡扶正义,拯救万民;你才是妖言惑众、为害天下的罪魁祸首对也不对” “哈哈匡扶正义罪魁祸首欲加之罪随你怎么说,啊” 他发现自己每答一句,藤蔓便抽紧几分,罩在身上的金光,简直像鞭子一样抽在心上,令他不由自主做出回答,忍不住痛呼出声。 火林之外观望的人们,个个低下头,实在不忍卒听。 拷问的声音还在苦苦追问: “这么说,你是死不悔改” “我又没做错为何要改还有人比我更卑鄙邪恶,不是一样没受到惩罚” “若本王今日在此将你诛杀,全是你罪有应得你伏不伏诛” “是我罪有应得,但我不服气谁叫我没有戴上一副假仁假义的面具要杀要剐,你还不动手” 他像是承受不住这烈火焚烧的煎熬,更顾不上众人眼光,只想早点解脱。 众人见他如此硬气,明知不应同情,便是在场的盟军也有几分佩服。 那声音却停了一下,略带暧昧道: “本王曾经将你俘获,念你是个人才,谁知你恬不知耻,为了乞求活命,自愿献身侍奉本王,而且荒淫无度,欲求不满,日日谄媚求欢。” “我没有那是你” “对了,还有凡是能帮你达成目的、有利益可图之人,皆可以身侍人,百般勾引,直到被你的美色所迷惑是也不是” 困在莲花上的人,意识几近崩溃,本想辩驳几句,又遭打断。五脏六腑似煮沸一样,四肢又被柔软的藤蔓牵绊住,想避也无处避。昏乱之中,嘶哑着嗓音大声道: “是我是恬不知耻只会勾引人上床你你快放 开我,我愿意被你啊求你了” 这是当众承认自己的奇耻大辱,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向自己的对手开口求饶 “主公” 云霄使跪倒在地,泪水滚滚而下。 优雅低沉的声音终于笑了,似乎颇为满意这样的效果,一句句慢慢道: “你现在肯求我了么可惜太迟了这火海刀池里的尖刀,你以为是什么每一把尖刀,都是被你害死的冤魂所化,他们是找你索命来的,将会刺穿你的身体,用你的血来还债” 像在回应他的话语,荒原里遍布的刀丛,开始“格格”震动,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十几把锃亮的尖刃,似等不及要痛饮鲜血,飞射向树顶的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不知哪里跃出一群野狼,奋不顾身扑向空中,以身躯挡住了这些尖刀。明亮的锋刃一刺中目标,立刻化为无形,那些野狼哀叫挣扎了两下,便跌入熊熊火海。 其中有一匹特别矫健的母狼,已跃上树顶的莲花座,为他扑下距离最近的四五把尖刀,重重撞到树梢上,口中热血如泉涌,两只前爪犹吃力地搭住树干,抬起头哀哀望着眼前的人,像在呜呜诉说什么。 “虹影你何苦如此” 易逐尘恢复些许清醒,怔怔对着她的方向,眼里也不知有没看到她,茫然说道。 那母狼的眼角涌出晶莹的泪珠,仿佛觉得十分满足,慢慢阖上眼睛,前爪一松,跟着落入脚下的火堆中。 这些都是伏魔岛上的狼族,用的是自己的血肉之躯,替他挡下第一波致命的攻击。 然而还有那密密麻麻、遍布荒原的“刀池”,数不清的因他而死的怨魂始终是他欠下的血债,要他自己去偿还 盟军的瞭望台上,也有人在专注地观看阵内情形,一向冷漠无情的脸上,居然流露一丝不忍。 身旁的银袍青年小声提醒道: “亲王,该动手了,不可再失良机” 他轻叹一声,转过身去,挥挥手道: “开始吧。” 阵法一经启动,火树林上的金光大盛,那朵云杉树顶的莲花,开得更加灿烂,形同一座巨大的花台。站在莲花台上的人,就像困入一座金色的囚笼。 百里“刀池”的上空,飘起袅袅青烟这是无数死者的幽魂,化作天地间徘徊不去的怨气,等待命运宣判的一刻。 像接到无声的命令,满地寒光闪闪的刀锋,带着呜咽的尖啸声,万刃齐发,汇成蓬勃的刀雨,似剑流一样贯穿了他的全身。 天空中是谁的哭声,抑或来自鬼蜮的欢笑声是这些怨灵在发泄他们的恨意,还是庆幸迟来的正义终于得到伸张 被刀雨穿透的人,发出惨烈的叫声,却往哪里躲因为上 下左右、身前身后,全是密集的刀刃,尽数刺入他的手臂、肩背、双膝、脖颈和胸膛让每一寸肌肤被迫承受,每一滴热血都被洗刷 刀雨如流水漫过他的身躯。 虽然利刃无形,表面不见半点伤痕,造成的伤害和痛苦,绝不亚于可以杀人的利器。 隔着火海的数万民众,跪满一地,哭得泣不成声。 刀流由密到疏,渐渐平息,缠绕住他四肢的枝条开始慢慢萎缩 笼罩在金光下的人影,忽然挣扎地站直身子,手里擎着一把汇集了星月光华的银星刺,用尽全身力气,扎向脚下的莲花心。 风云骤起,天地变色。 清冷皎洁的光辉划出极小的弧度,猝然暴亮,冲破周围的金光,然后急剧扩散,几乎覆盖整座“火海森林”。 头顶的黑洞,也在同时扩大了一倍,掀起猛烈的飓风,卷起大团大团的火焰和树木,像天地震怒,要把这里的一切全部摧毁成千上万朵漂浮的金莲花,一盏接一盏熄灭,如流星般纷纷凋落。 山崩地裂的巨响 那朵盛开在树顶的莲花,断成两半,圣洁光辉不再。整棵云杉树轰然倒下,引发后面的火树林,跟着成片倾倒。银光照耀之处,让“刀池”上空的幽灵化为乌有,随着最后一缕哭声,凄凄惨惨地无奈远去,插满遍地的刀丛,尽变成白森森的枯骨。 火势一旦减弱,又没有“刀池”的阻碍,受困已久的人们没命狂奔,踏着满地白骨,跌跌撞撞逃离那块空地。 最高的云杉树一倒下,等于诛魔阵被破解,阵内的景物也急剧变换,所有迷雾和幻境被一扫而空,清楚暴露出每一处伏兵和机关的布置。 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和喊杀声,不断传来盟军武士们惊悚的呼叫: “是魔军魔军杀过来了” 阵内的一万夜帝城守军趁势发起反击,与一波波围攻的盟军陷入混战。 、第34章 无夜之城三 黑色龙袍的身影跃上第二棵杉树。 一道神光从天边飞来,划破百里之外的夜空,握在月白色轻袍的皇族青年手中,俊美潇洒如天上神祗。 那是灵剑谱上排名天下第一的至尊神器、灵剑之盟的总领主风舞阳佩戴的“诛天”灵剑。在它出鞘的一瞬间,所有目睹它的光彩的人,心脏都仿佛停止跳动,除了发自内心的赞美,只想膜拜在它的神圣之下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8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8 据说凡是被“诛天”剑弑杀的人,当他成为神器的目标之时,十个至少有九个是因为巨大的绝望,而自愿引颈受戮;剩下的一个,则是无法承受这神赐的光辉,过度惊吓而死。 所以历代以来,“有幸”死于“诛天”剑下的人,并不算多,反而是排名第二的灵剑“空寻”,因此成为屠戮最多妖邪的神兵利器。 面对这天赐的神威,还有谁敢与之争锋,藐视它的光芒 偏有一道凝聚了星月精华的银辉,迎上那片神光,是谁掌中的银星刺绽放光彩 在所有的传说故事里,神的尊严不容侵犯,光明终会战胜黑暗殊不知,每一个白昼也是被夜晚所终结,神明的信念也有一日会动摇。 这是夜之精灵打造的永恒之光,是黑夜统治之时最令人心动的光辉,是夜色中最炫目的华彩。 它象征了一种深邃和神秘的力量,用黑暗和光明交织成的纯净,向天地显示它的存在,去挑战一切至高无上的神的尊严 当神圣遇到纯洁,究竟谁会被胜利所青睐 两团光影在云杉树顶砰然撞上,大地也起了震颤。 如果你仔细聆听,还会发现:九天之上,有仙子们低低的吟唱也许三界之内,每一个魔族和仙人,都在关注这场惊世骇俗的决战。 一圈圈光波从树顶飞速溢出,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却不曾炸开,汇成粗大的光柱直冲九霄。满天数不清的点点繁星,似也经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密雨般从天幕坠落,辉煌灿烂,美不胜收。 因为光影中央的一个黑色人影,在相持的最后一刻不支扑倒,踉跄落在树梢上。月白色人影紧跟着飞落而下,一掌击飞他的银星刺,另一只手却悄悄按向他的后心,无声无息击出。 他算准的是对方目不能视物,手中又无兵器。这一掌劲力内敛,不带一丝风声,绝对避无可避,一击必中。 不料掌心刚触到背脊,内力未及吐出,蓦然觉得胸口一痛,另一柄几乎一模一样的银星刺,准确刺进他的心房。幸亏他的功力深厚,动念和反应极快,迅速深吸一口真气,向旁边滑开半寸,堪堪让银星刺偏离了心脏。 掌力及时向上一翻,用力擒住对方手腕,将银星刺狠狠拔出,前襟渗出大片血迹。 “你为什么” 他大 惊失色,才发现被他擒住的易逐尘,虽然脸色灰暗,一双眸子明亮如昔,清澈又深邃,哪有半点失明的样子不可思议问道: “你能看见我” “因为我一开始进入阵中的时候,就能看见了如果不装成毫无胜算,怎么能让你放松戒备是你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以为所有一切都能被你掌握” 手上的人虚弱一笑,身体慢慢向下滑去,吃力回答。 从来夜帝城主专用的银星刺,均有雌雄两把,方才一柄被他击飞,没想到另一柄还藏在对方袖中也是银月亲王一时大意,以为胜券在握,否则焉能轻易着了道 其实易逐尘被万刃穿过之后,身上无一处不受重创,全凭着残存的一点真气和“还魂丹”的助力,才没有当场断气。此时,丹药的效力一过,即时尝到经脉一寸寸震断的苦楚,气血逆流上冲,不停从口中喷出淤血。 银月亲王恼怒地拎起他的龙袍,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你暗算我” 易逐尘的气息将近衰竭,却笑得越发欢畅,眼里是惯常的阴狠,断断续续道: “我是暗算你,不仅如此我还对你下了魔蛊,此毒名噬心无色无味,无药可解以后当你想起下毒之人的名字,就会胸口刺痛而且日渐加剧,直至五年之后最终因心痛而死,让你也尝尝短命的滋味哈哈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立刻掐死我” “你好狠的心” 这一向保持高雅风度的皇族青年,再顾不上克制自己的愤怒,一掌又一掌击在他残破的身躯,直打得他鲜血横流,边喘气边笑着说: “哈打吧打吧你尽管把我打死反正你也,活不长久看看谁的结局更惨我欠的债已经还清了,你的报应迟早会来” 因为死在我手上的人再多,终于解脱了;你却杀人不见血,被你害死的冤魂,只会比我更多,必定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谴责 “大约在不久之前曾经有人咀咒我,一辈子得不到所爱的人终其一生,都不由自主即使得到想要的一切,也注定孤独到老,现在我终于可以把这咀咒转送予你” 因为你的权欲和野心比我更大,更加被自己的欲望所蒙蔽,身不由己却不可自拔,终有一天走向毁灭的深渊而不自知,跌得比我加倍惨痛 他仿佛在幻觉中看到眼前的人未来的结局,从未试过这般痛快,低喘片刻,又神秘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还知道一些你的秘密,你是不是又不想我死了” 那皇族青年果真停下动作,难以置信望着他: “你知道我什么秘密” 易逐尘露出讽刺的表情,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凑近他道: “你还记得多年前那两个掉下山崖的小兄弟,他们现在哪里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做尹文杰,一个叫尹文越” 话未说完,声音越来越低,黑发慢慢垂下。 银月亲王一把揪紧他,大力摇晃道: “你刚才说什么你快告诉我” 他心神巨震之下,不提防手上一松,被易逐尘使劲推开,眼睁睁看着他像一朵黑色的流云,从树顶高高飘落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那个人落下之时,眼神还是那么嘲讽,语气如此狠冽,甚至含着一丝怜悯: 不,他绝不会告诉他就让听见这句话的人慢慢后悔去,一辈子无法释怀只要想起他的话,永远坐立难安,哪怕将来登上至高的位置,依然活在无尽的自责中,没有丝毫快乐可言。 “城主” 站在下方的云霄使孟扬,疾步冲上去,飞掠而起,接住半空的人影。 但见怀里的人已然奄奄一息,苍白的脸上沾满血污,浮起一抹安详的笑意,气若游丝道: “孟扬不要让我,和那些肮脏的枯骨死在一起” 在他们脚下,是遍布的尸骨和残骸,要么踩在其上,根本无处落足。 他这一生爱洁成癖,最不能容忍一点肮脏污秽之处,即使要死,也去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绝不与污浊的俗物为伍 “是少主。” 玄衣短发的青年轻声应道,像少年时无数次答允他的请求。 人未落地,却变了方向,一挥手扯下那面飞扬的王旗,紧紧裹住他开始冰冷的身体,珍惜地搂在怀里,抱着他一同跃入尚未烧尽的火海中。 这是来自九天的最纯净的仙界之火,可以洗净世上一切卑微的灵魂,安抚他们躁动的心,从此了无牵挂,获得永恒的安宁。 带领外围四万骑兵,心急火燎赶来的风云使楚天青和离月使苍衍,亲眼目睹这最后震撼的一幕,惊得心魂俱散,纵马上前。 “主公” 唯见火海茫茫,烈焰滔天,该往哪里去寻 预先埋伏好的大队魔军,一接到进攻信号,从四面杀出,加上五万夜帝城骠骑兵,与十五万盟军武士展开浴血搏斗。 远方又有号角和兵马的调动声,那是连夜驰援的鹿州和贺州八万援军。数支人马加入战团。 时辰正是十月十五夜半子时,夜帝城的上空风雨大作,闪电轰鸣。 暴怒的雷电倾泻而下,整座月神殿在风雨中晃动,“霹雳”一声,所有的殿堂楼阁同时倒塌。 洁白如玉的月神像从中间劈开两半,流着悲悯的泪水,缓缓倾下,化为一堆尘土守卫西州数千年 的月神塑像自此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当一座王城失去他们的君王,也就等于失去了灵魂,从此变成“无夜之城”。 当天夜里,有一半屋舍被摧毁,满城尽变废墟。所幸无一个城民留在城内,人畜无伤亡。 赶在灾难发生之前撤出东门的城内官署大臣,和十万守城军,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恰好到达前往墨城的大道上。转头遥望夜帝城和南门的方向,也知变故已生,多半是预料中的噩耗,齐齐跪下,伏地而泣道: “城主” “主公驾崩了” 贺兰明德和冯虎将军流着泪道: “主公你是夜帝城民心中唯一的城主。从今以后,西州再无夜帝城,夜帝城再无夜帝” 南城门外,由于两州兵力增援,战局急转直下,加上阵法被破,身为主帅的银月亲王又受了重伤,盟军一溃千里,不得已放弃近在咫尺的夜帝城,退出五百里外。两万解救出来的城民和最后一批撤出的老弱伤残,才得以平安上路,无一人遗漏。 收拾完战场,风云使和离月使站在未曾燃尽的火堆前,无比虔诚地拜了几拜,不禁泪湿衣襟。 风云使心情复杂地问道: “苍衍,孟扬也跟着去了你知道,我从前是最反对主公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很迷惘,你说主公究竟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还是舍身为民的好国君” 离月使悲痛道: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主公从前做过什么事情在我心目中,就凭他在位期间,没让自己的一个臣民因他而受到伤害,没有抛下哪怕一个无辜百姓,就是一个合格的城主,也是值得我誓死效忠、一生敬重的主君”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9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79 十月十五的黎明悄然来临。 长着一双羽翼的白衣青年来到夜帝城下,与他同骑的,还有一个端庄温婉的秀美女郎。 晨光暗淡,四野无人,眼前只有一堆堆白骨,到处是火焰燃烧留下的灰烬,可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怎样惨烈的战斗 他骑在马上慢慢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前方的乱石堆里有两点异光,像是两把尖尖的匕首。 天边的第一缕朝霞,照在空阔的旷野上。那两点异光陡然加大,变成千万点闪闪发光的碎屑升上天穹,像满天璀璨的星星,又像两道七彩的霓虹,色彩缤纷,五色迷离。 “好美” 女子仰头向天,目送这万点繁星融入晨曦中。 “是夜帝城主用的银星刺。这说明,冥风大人或许已经” 白衣青年伤感道,抬头四顾这荒凉的原野,如何还有半点痕迹 “雪晨,冥风大人生前最爱干净,我不能让他的尸骨这样暴露荒野。” 他轻轻一挥衣袖,飞上半空,扇动起两只洁白宽大 的翅膀,皑皑白雪从天而降,像美丽的精灵翩翩起舞,温柔地覆盖在大地上,将这里的一切,变成世上最无瑕的琉璃境界。 据雷武王朝史灵山战记记载: 王朝历二十年九月十二,本朝银月亲王以灵剑之盟总领主风舞阳之名,率二十万守卫军,共三十位灵山领主,偕同江湖十七大门派,出师千里之外的夜帝城,联手抗击十万魔军。期间一度进入西州三大州域,民心为之大振,所向披靡。 十月十四日申时,与魔军主力决战夜帝城外,力毙伏魔岛“六大巨头”之一、魔首冥风于南城门下。然此役盟军共损失八万盟军武士,及一百余位各大门派正道高手,终致铩羽而归。 十月十五日子时,夜帝城突发雷暴,城池近半崩塌。魔军入主夜帝城,全面控制西州。 、第35章 但为君故一 每月初八,都是北辰家族各房分支、各分店掌柜例行集会的日子,由总掌柜主持,商讨各地买卖行情、查对账目、作出经营决策等等。这天是十一月初八,照例由北辰家族的大当家北辰沁芳召集聚会,地点就在朔北莫州的总社里。 宽敞简朴的议事大厅,所有摆设和装饰都力求简单,只有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北斗七星图和醒目的族徽。族徽对着的大堂中央,是一张可以围坐数十人的巨大的乌梨木方桌,配上相应的座椅,此外别无特异。 因为北辰家族这一代当家人,一生励行节俭,最不喜铺张浪费,绝对不会在没有必要的地方多花费半分银两。 此时的乌梨木桌旁,坐着各房主事之人和各地的分店总管,其余家族长者和旁系重要亲眷,则列席其后。坐在最上首的北辰沁芳,不知为何神情特别凝重,一边摩挲着右手那枚代表了北辰家族掌舵人身份的赤金红玉戒指,一边聆听下属商社报来的账目,哪怕有一文钱的误差,都会被及时纠正,仔细询问。 枯燥冗长的汇报终于结束,不少人都暗松口气,北辰沁芳沉着脸道: “上月战报,银月亲王在夜帝城兵败而归。经慎重考量,本族将中止与银月亲王的合作,从现在起,举全族财力,转而支持雷武王朝的东宫太子雷杰。” 席间一片窃语声。自然有人提出疑问: “请问掌舵人,为何要放弃银月亲王一战之成败,并不足以论前景。” “因为银月亲王这次战败,损失颇重,引起的非议更多,声誉必然大受影响,直接降低其在朝野中的威望。” “那何以选择患有痴呆症的东宫太子此人未必是更合适人选。” 北辰沁芳像是细思片刻,胸有成竹道: “我见过东宫太子。虽说太子有痴呆症,天才和白痴,只在一线之间。我看此人非同常人,不鸣则已,一鸣必惊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正因为众人皆不看好,更显得本族的支持弥足珍贵,日后的获利也更大。” 他扫一眼席上,不容置疑道: “此事就这么定了,请各房回去早作安排。” 身为北辰家族的总掌柜,一向拥有说一不二的决策权力。何况北辰家的掌舵人,历来以慧眼识货著称,数次押宝于不被人看好的一方,结果证明都是大获全胜,利益回报极为丰厚故而族人绝不会轻易怀疑当家人做出的判断。 例会散后,北辰沁芳独自走出无人的大厅,朝着门外混合了阳光和泥土芬芳的清风,握紧手中刻着那个人名字的半块玉牌,喃喃地低声道: “事 到如今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些。但愿你听见之后从此可以安息。” 据北辰家族谱志记载: 本族第七代当家人北辰沁芳,自第十九王朝雷武王朝时期,十六岁接任总掌柜,至第二十一王朝春熙王朝四十四年,九十三岁而终。历经三代王朝更替,执掌本族七十七年,终身未娶,生前无子嗣。死时嘱以薄木为棺,一概丧事从简,仅以半块玉牌入葬,传为佳话。 也是同月,身在京城银都的承明太子收到一封盼望已久的书函,在烛光下一字一字读完,良久不语。 把信送到书房的伶人明珠惴惴看着他,不安道: “太子这封信是半个月前,易公子事先写好,嘱咐定要交给殿下亲启,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承明太子的脸上看不出特别表情,异常镇定地将信函在烛台上烧成灰烬,抬起头无比认真道: “明珠,易先生在信中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可以用来对付银月亲王。为了完成他的心愿,孤王决心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银月亲王斗到底,以夺回属于我的江山这样先生迟早就会归来,与本太子相聚你说是不是,明珠” “是的太子。” 明珠哽噎道。 秋日和暖的上午,他又在树影斑驳的花房里,摆弄一支支采摘回来的鲜花和那些生机勃勃的盆栽。带着露水的花枝,拂过他的银蓝色碎发;篮子里摆满刚收获的瓜果,散发出新鲜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 犹豫着百合花该配紫雏菊,还是星星草一缕轻烟飘入屋内,凝结成一个虚无的人体,在桌案前朝他躬身下拜: “海狼神大人已在十月十五,顺利入主夜帝城。冥风大人临去之前有言:师尊大人的才学和武功盖世,抚育之恩,无以为报,恳请代为管治西州,看顾西州子民,冥风大人便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不经意停下动作,语气里是与他此时的外貌、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和淡然: “知道了,过几日我自会作出部署。” 传递消息的隐行者消失在花房外。他才觉得有些许意兴阑珊,随手把扎好的百合花抛在一边,低语道: “梦琴,我终于夺回你的西州和夜帝城了从今以后,夜帝城虽然名存实亡,西州永远是属于我和你的只可惜冥风那个孩子,始终是我害了他这一辈子。” 长廊外有人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莲卿,莲卿给太子授课的老师都快 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哎,我就来了” 他赶紧整好花束,挽着一大篮水果和鲜花走出花房。金色的阳光洒在他少年的身体,纤细而秀美,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早在四年前,他把修炼二百多年的毕生功力全部传给五位弟子,自己也变回十一岁时初练武功的孩童模样,才得以进入皇宫,成为侍奉东宫太子雷杰的贴身侍童,如今已长成十五岁的绝美少年。 花园的亭子里,有一位银袍束发的文雅青年在耐心地等待,脸上带着温柔宁静的笑容,一看就是出身教养极好的世家子弟。 “苏三公子” 他惊喜地迎上去,眨眨眼道:“原来苏三公子是来教太子抚琴的吗” 青年笑得眯起眼睛,柔顺的乌发垂在胸前,朝他俯下\身道: “不是的,莲卿。给太子上课的老太师病了,陛下请我来,向太子讲讲大陆上的山川河流、地理风光和风土人情。” 可不是么洛河苏氏的苏三公子,也是地鉴师的传人,可不仅仅会弹琴和算卦 “谁叫你弹琴的名气这么大,当初世子殿下回来,不是天天都听你抚琴”少年不服气道。 他说的是今年二月期间,春城世子殿下最后一次回到皇宫,几乎天天晚上都要邀请这位苏三公子进宫弹奏,仿佛永远听不厌。 他也曾经问过那人: “殿下这么喜欢听琴,真的弹得那么好” 那个人回答说: “反正只有苏三公子的琴音才能让我的头不那么疼,睡觉也安稳些。” 因为世子殿下受过重伤,每逢夜晚就会疼痛发作,多少太医都束手无策。 那时,他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 “这么神奇那殿下不如召他晚上过来侍寝好了,好多王孙公子都是这么做的,我看苏三公子一定很乐意” 温润的翠绿色眼眸,不满地瞪着他,微含嗔怪道: “莲卿,你小小年纪,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我看不如今晚,还是你来侍寝好了。” “殿下不要啊怎么又是我” 少年的哀号声,既是撒娇,又似抗议,却无法改变这晚必须留在寝宫的事实 当然啦,能留下为春城殿下“侍寝”,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顶多帮着铺好床褥,更衣梳洗,或者暖暖被窝,斟茶倒水之类。而每一次在床榻上醒来,几乎都是世子殿下替他细心地盖好锦被,生怕少年单薄的身体受不住风寒。 就在离别的最后一个清晨,他至今都记得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0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0 那个印在额上、令他脸红的轻吻哎呀呀,好难为情,想不到活了二百多岁、身为伏魔岛六大巨头的师尊大人,也会被人当成孩子一样看待 还有那个人的谆谆嘱咐: “莲卿,好好照顾太子哦。” 倒不是为了这句嘱托,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兴趣留在宫中,也不介意以侍童的身份,继续陪伴那个人所共知的白痴太子。 提起东宫太子,苏三公子正对着他,一本正经道: “太子呢人去了哪里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喏,就在那边。” 他用手指了指花园的一角,一个目光呆滞的清瘦青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观看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狐狸,在树丛下玩耍。他看得那样全神贯注,仿佛周围的一切全不存在,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哟,哪来的小东西好可爱原来太子喜欢小动物” 苏三公子也走过去,笑眯眯道。 被称为“白痴”的青年自然不会回答。 少年兴致勃勃替他答道: “这只小狐狸,是几天前自己跑来的,一点都不怕人。它的名字叫魅影,太子可喜欢看它玩了,一看就是半天,还会听它吱吱叫的说话呢” 那小狐狸钻在草丛里,一会儿打着滚,扯乱满地花叶,一会儿兴奋地挥舞小爪子,吱吱叫个不停,果然极通灵性,像是与他对视的青年聊得正欢 上午的阳光分外柔和,给这花园的一角蒙上温暖的色泽,组成一幅多么温馨的画面:不管画面里的三个人,各自是什么身份,至少他们都曾经因为同一个人,而沐浴在这片阳光里,倾听着同一个故事。 你知道小狐狸说的是谁的故事吗 既然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是另一个故事里的主角,那么下一个故事, 也许很快就开始了。 、第35章 但为君故二 阳光明媚的日帝城,种满奇花异草的御花园。日帝城主正陪在自己挚爱的日姬王妃碧罗衣公主身旁,悠闲地赏花。 有侍卫进来报: “日帝,一位携带灵剑的年轻人在门外求见,说有世子殿下的遗物要交还给城主。” “哦快请他进来” 日帝和王妃惊奇地对望一眼,忙吩咐道。 跟在侍卫后面踏入花园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健壮青年,头戴斗笠,衣着极为朴实,肩上背一个装满草药的竹篓,腰间偏偏挂着一把精致古雅的灵剑正是当日在易逐尘落难之时,曾经接济过他一碗肉汤的姓魏青年,也是代掌灵剑谱上排名第101位的星尘剑的代任领主。 年轻人大步走到面前,不卑不亢地行礼: “见过日帝和王妃。” 日帝君浩然略带好奇地打量他,这年轻人已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扣,托在手上。 旁边的日姬王妃一见即惊呼道: “这是我哥的” 年轻人从容解释: “是已故春灵山领主佩戴的饰物。约在大半年前,在下曾与春城领主于中灵山下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些许小事,略尽一点绵薄之力,春城领主为人公道,为表谢意,便以这枚玉扣相赠,言明日后可以此为凭据,前来日帝城索取报酬。在下一介山野草民,不敢索要什么报酬,只是来将春城领主的遗物,交还与他的亲人。” 灵剑之盟中排名第三位的春灵山领主,乃是当朝雷武皇帝亲封的“世子殿下”,也是日帝城的日姬王妃唯一的亲哥哥,此事早为天下人所闻。 穿着一身翠色罗裙的日姬王妃,芳龄二十二岁,相貌身材、衣饰打扮仍如十五六岁的娉婷少女,凝泪接过玉扣,颤抖着声音道: “哥这是不是你捎来的消息” 白色绣金龙袍的人一面轻抚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点头赞道: “先生热心助人,却不贪图点滴利益,实属难能可贵,本座也要替故人表达心中谢意。看先生腰佩的灵剑,似乎是灵剑之盟的领主,敢问尊姓大名” 青年毫不隐瞒道: “我姓魏,名千帆,就是过尽千帆的意思。我只是一名山里的采药人,既不懂武功和剑法,受祁明山老领主祁大远之托,替他暂时保管星尘剑。” 日帝城主不觉露出惊讶的表情,目光扫过他的脸上,忽然神色一凛,一手搭住他的脉门,腕间一抹鲜红的血痕触目惊心,沉声道: “你中了魔毒” 青年丝毫不见惊慌,依旧神情坦荡,略带苦笑道: “是我自己的运气不好,下山的第三天,就遇上中了尸毒的魔人,不小心被咬伤了。不过据说要一年之后才发作,目前暂无异状,一切皆与常人无异,而且无药可解。反正还有两个多月,我才会变成被魔族控制的活死人,到时候我就自己躲回山里去,绝不出来咬人害人。” 为了弥补兵力和数量的不足,魔军常利用各种毒蛊、毒虫,将大批普通人类迅速变为失去本性和神志的魔化体,即通常所说的僵尸人,以供其驱使。这些中毒者的显著标志,就是在腕间或眉间现出一缕红痕,早期并无其他症状。因为受害人越来越多,大部分普通百姓都对这些中毒者的存在见惯不怪了,反正毒发的时候一到,自然会失去生命和意识,互相咬噬而亡。 日帝沉默半晌,喟叹道: “无论如何,魏领主今日到来,即是上天注定的机缘。本座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拜托先生。” 回首招来一名侍从,捧着一个四方形铜匣呈到面前:匣盖一打开,半轮金光跃出,一支神光闪闪、约四寸长的金色箭头静静躺在匣中,杀气凛然,令人望之胆寒 青年不解道:“这是” 日帝城主一脸严肃道: “先生不知有无听说过约在八年前,伏魔岛六巨头之一的雷煞王,被一位世外高人在落日谷出手消灭,用的就是这支金箭。如今魔族日益猖獗,连夜帝城和西州也落入魔军之手,人族大陆再无其他力量可以阻止魔军。本座所要拜托的事情,就是请先生带着这支金箭,去探访那位世外高人,希望能够再度出山,拯救天下苍生万民。” 年轻人望着递到面前的铜匣,简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更加摸不着头脑道: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需要我去我既不会武功,又不是江湖中人,也不认识什么世外高人” 日帝与日姬对视一眼,那笑容仿佛别有深意道: “魏领主请听我说完,自会明白。本座自从在聚宝山庄得到这件宝物,一直为找不到适合的人去寻访那位绝顶高手而发愁。就在数日之前,有一位自称能测算过去未来的占卜老者道,今日会有一个与春灵山领主颇有渊源的人前来求见,便是命中注定的最佳人选。本座当时尚不相信,方才还与王妃说起此事,谁知先生不早不晚这时到来,还是春城领主交托的人,岂非冥冥中的天意恳请先生万勿推辞,就为千千万万饱受荼毒的百姓着想,辛苦走一趟;况且魏领主身中魔毒,不能再拖延,只要找到那位高人,定有办法可以解毒。” “这个么” 年轻人真是好生为难,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些不可思议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日帝城主看出他的疑惑,十分恳挚道: “其实魏领主有所犹豫,实属人之常情。毕竟此去前途艰难,凶多吉少,也许无功而返,还有可能遭受魔族阻拦。本座原本应当以身垂范,不避险阻,担下这个关乎万民福祉的重任,可是” 他无奈叹口气,温柔宠爱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日姬王妃,搂着她的纤腰道: “你知道九月初九,与银月亲王在中灵山的对决中,我为什么会输因为在决战的前夜,我刚知道自己最爱的阿罗已经怀了我的骨肉,所以我才会既紧张又高兴,既激动又担心,再也无法集中全部精力应付决战。你能体会一个男人,在得知自己即将为人父时的心情,叫我怎么做到无牵无挂” “浩然” 翠色罗裙的少女偎在他怀里,眼眸闪耀幸福的泪水。 “现在你明白了吧本座为何不能亲自前往探寻这位世外高人这的确是我自私,只想陪着自己的妻子。魏领主既肯接受祁老领主的灵剑之托,也请代本座奔走一次,诚为天下百姓之幸。” 这位穿着白色龙袍的日帝城主,此时再看不出半点叱咤风云的王者气概,就和普天下大多数疼爱妻儿、顾惜家庭的普通男人一样纵有百炼钢,皆化绕指柔。 年轻人唯有接过那铜匣,心知又是一件烫手山芋,硬着头皮道: “咳那在下就不自量力,烦请日帝告知如何寻访的方法。” “当然,有劳魏领主” 日帝城主立即道,随即一五一十详细交代了地点和其他注意事项,直到年轻人全部记下,揣着那装有金箭的匣子,离开日神殿。 青年走后,日姬王妃不无担心地问: “浩然,你看这位魏先生既身中魔毒,又没有其他特长,他真能完成这么艰巨的重任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日帝城主道: “没事的,阿罗。我倒是觉得,他虽然不会武功,还能被上天选中,连你哥也信得过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尤其现在的形势,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姑且赌上一回,也许真能创造奇迹” 他的一只手已轻轻按上她的小腹,满脸都是爱怜: “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占卜的人说,他将来会是统治整个大陆、留名青史的一代明君,定然像春城那样心怀仁厚,泽被天下有什么奇迹,不可能发生” “是 真的吗浩然” “当然是真的,阿罗,你要相信我” 他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握紧那枚玉扣,眼角是未曾擦干的泪痕,忍不住拥着她,在无法预知的长夜里,去共同憧憬美好的未来。 京城银都的银月亲王府。有一个出身高贵的皇族青年,因为胸口的伤势尚未痊愈,懒懒倚在靠椅上,与屏风下弹琴的银袍青年提起话题: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1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1 “苏三最近老是到皇宫里的太子府去,究竟做什么” “东宫太子的太傅病了,陛下请我去给太子讲解一下王朝的地理风情和山川地貌。” “原来如此。那个白痴太子听了也是白听,什么都学不会” 他鄙夷地皱了皱眉,随即换个问题: “承明太子最近怎样还是整天搂着那个伶人明珠吟诗唱和,风花雪月吗” “是的,自从魔首冥风伏诛后,承明太子似乎一点不受影响,照样与太学院里的一班文人们饮宴应酬,赋诗作画,甚至只字不提自己与易逐尘有任何关联。” 皇族青年讥诮道: “他是生怕惹祸上身,急于撇清与那个大魔头的关系,果然胸无大志,无能懦弱之极枉费那魔首冥风还替他苦心谋划,白白辅佐相处一场。” 一提起某个人的名字,他的心房受伤的地方,似乎有隐隐针扎的刺痛,却很快没有感觉他还以为是刀伤的缘故,一点没有在意。 他不愿相信的是,在未来无数个日夜里,这个似乎可以忽略掉的刺痛,将会如疽附骨伴随他的一生;像是一个横亘在耳边的咀咒,时时刻刻响在他的心头,连同某个人的名字,都会是纠缠他的梦魇 雷武王朝历二十年,十一月十八日,当朝雷武皇帝颁布谕令: 将于王朝历二十一年,即明年三月,执政二十年期满,皇权交还前朝洛河皇帝的嫡氏皇子,以此昭告国民。 谕令发出,举国沸腾,坊间传闻:“前朝洛河皇帝的嫡氏皇子”中,论能力和声望,非银月亲王莫属,改朝换代就是基本定局的事。 加上十月十五,魔军进占西州,灵剑之盟土崩瓦解; 九月二十七,南部五州的南氏家族自立为王,国号“南羽”; 伏魔岛得以夜帝城为在人间的据点,占据大陆上三分之一领土,与东部日帝城为中心的东州、银都为中心的中州和北州,成为鼎足而立之势。 魔族势力达至鼎盛,雷武王朝岌岌可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魏同学和世子殿下的渊源,那是第四部里的内容,此处就不提了。 先标上完结,后面还有一篇小易同学的回忆和番外,留着慢慢写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看呢0 、外章:夜帝城,让我们彼此遗忘一 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父王给我起的名字叫“殷舜华”。 “舜华”,寓意天地灵气之所钟,也是木槿花的意思朝开暮谢,绚丽灿烂,却匆匆而逝,犹如生命中的过客。 其实,名字不过是别人用来称呼自己的符号。在此后一生中,我用过好几个不同的名字和称号,分别对应不同的身份,以至于有时候,对着镜中的影像,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哪一个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由于十岁以前的记忆,实在相当模糊,我这一生,应该是从十岁那年,师尊将我从月神殿里带出来那天开始的。我一辈子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师尊时,他那宛如天人的绝世风姿,难怪父王会一点儿没有怀疑,就把病中的我托付给了他。 后来,我一直留在师尊身边,在我成年以前,一次没有回过夜帝城,也没有见过父王。因为师尊从小告诉我,我的病是不治之症,注定要早夭,所以父王才不要我了,将会选择另一个人继承夜帝之位。我听了当然大为伤心,更觉得愤怒,从此不可遏制地在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 师尊是个很奇特的人,他对我说他有二百多岁了,看上去顶多只有二十岁,从来没有衰老的迹象。他的学问也非常渊博,无论文采武功、兵法韬略、琴棋书画、奇门异术,都有非常精到的见解,堪称我所见过的最令人惊叹的天才。 大部分时候,我跟着他住在伏魔岛的十四层高塔上就在这里,他曾经与魔界的黑暗之王达成某种交易,可以永葆青春的躯体和容颜。伏魔岛同样是个奇异的地方,生活着许多人间大陆上没有的种族,也让我从小就对这些魔族有了相当的了解。 偶尔,师尊还会带我到大陆去,多半为了四处游历,使我能够增广见闻,更多地认识人间的形势。师尊说,我的天分很像他,而且是他最在意的人的后代,看见我就仿佛看见那个人的童年时期,所以一定会把我培养成才。 然而,在我看来,师尊的风采才是举世无匹,不管是我,或者我的先祖,定然远远比不上 师尊并非只有我一个弟子,早在我跟随他之前,他就收了一个魔族的入室弟子,叫“雷煞王”。据师尊的说法,这位他最得意的大弟子的武功,在当时足以横扫天下,人族罕逢对手。 可惜世事难料。连师尊也想不到,在我十八岁那年,即是八年之前,人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位绝顶高手,居然在落日谷出手将雷煞王剿杀了以师尊的见识,竟然一点猜不透那人的身份和来历。 幸亏那位高手自己也受了重伤,需要长期闭关静养,从此绝迹江湖。是师尊亲手把雷煞王的魂魄封入“亡魂之花”中,带回伏魔岛,存放在宝塔上,日日吸取灵光,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借助黑暗之王的力量,加以复活。 这样过了三年,师尊很快又收了两位入室弟子。 他们是一对恋人,一个叫“紫羽凤姬”,是来自烟霞宫仙缘族的二公主;一个叫“玉邪王”,是个风神如玉的男子,听师尊说,他是精灵中的精灵,精灵中的王者。至于一位仙缘族的公主,为何会与精灵族成为恋人,我则不得而知,更不曾仔细打听过。 因为这两个人并不常来见师尊,也不住在伏魔岛上,甚至不参与魔军的调度和指挥。我只能猜测,大概是由于烟霞宫的缘故仙缘族早已宣布,在人族和魔族的争战中两不相帮,所以他们的族人从不介入战争。 我见得最多的,反而是一年之后,师尊在伏魔岛收的另外两位弟子:龙岩和海狼神。 他们都是在伏魔岛长大的地地道道的半魔人,是师尊经过层层挑选,从万千魔人中拼杀出来的佼佼者。特别是龙岩,师尊对他赞不绝口,称赞他有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勇悍尤胜雷煞王当年。 我却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像是为了某个特殊的信念,或者特别的人而活着,才会如此拼命。当然,我可没打算拆穿他。 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人,他既不是师尊的正式弟子,同样不属于魔族。我第一次见到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孤僻少年,比我尚小两岁,无父无母,从小在庶民苑长大,而且患有“寒鸡症”他的名字叫“冰洋”。 我知道所谓“寒鸡症”,又叫“疯狗病”,是一种无法根治的疾病,会造成患者的手指或脚趾弯曲如鸡爪,发作时像疯狗一样咬人,相当痛苦难受。师尊救下这个少年之时,看中的是他的际遇和天资,作为一枚暗子埋伏在灵剑之盟,相助他成为八大灵山中排名第七位的冬灵山领主。 对于这个和我一样身患绝症、又被师尊救治的少年,我当时的确对他有些好奇,忍不住想去接近他。可是这少年实在太冷漠了,小小年纪便不相信这世上的一切人和事,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有一次,他十分认真又骄傲地告诉我:他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夏烈海”,所以他不需要其他新的朋友因为有一个烈海这样的朋友就够了,他们的友谊会维持终生,哪怕经常在一起争吵、打架。 我承认自己非常妒忌,直到现在仍然妒忌 这个在众人鄙视中长大的少年,居然拥有我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朋友。即使我生在帝王之家,有疼爱我的父王和亲人,有无数忠心耿耿的下属和臣子,唯独没有一个可以一起哭、一起笑、无话不谈的朋友。 好吧,没有就没有师尊教导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朋友和他人都不可靠,只能相信我们自己,根本没必要浪费多余的感情。我一直把这句话当做处世的原则,时刻不忘提醒自己。 就这样,我们成为大陆上人人闻风丧胆的“伏魔岛六大巨头”,按照师尊的部署,掀起扫荡108座灵山的战斗。师尊不惜把积蓄二百多年的功力,全部传给我们,自己不再留在伏魔岛上,而以另一个身份返回人间。 当我亲眼看到师尊的身体又变成十来岁时的孩童模样,觉得真是神奇虽然他的思想和修为并没有变,依然保持着二百多年的武功造诣,可是每一个见过他的人绝不会相信这个外表像天使一样纯真无邪的孩子,正是大名鼎鼎、人人谈之色变的“天谴老魔” 我无法理解师尊为何愿意以一个侍童的身份,留在银都的皇宫里。用他的话说,皇宫是这世上最复杂、最污秽的地方,也是一切暗流涌动、争夺权力的中心,当然还有他十分感兴趣的各种各样的芸芸众生。我倒认为,这更像是他为了满足自己一时孩子气的好奇心,兴之所至进行的一场游戏反正到了他这种年龄,还有什么事没有经历过 、外章:夜帝城,让我们彼此遗忘二 十九岁那年,我忍不住回到自己昔日的家夜帝城。 由于深信师尊之前所说的,“父王已经抛弃我了,改而选定另一个继承人”,加上我的病情尚未稳定,随时可能暴病身亡,我便没有预先知会父王,自己悄悄潜入了月神殿。 得悉父王数年前已然离世,现在坐在夜帝位置上的,是冒用我的名字的童年玩伴殷九州,我真是既悲恸又愤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看到王座上的人,那么威仪赫赫、高贵从容,深受国民敬爱,我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妒火。 记得师尊讲述的典故:第十三代夜帝临终留下遗书,夜帝之位只传给殷氏子孙,绝不授予外姓之人,否则将会国破城亡,遭受神明谴责。那一刻,我是如此的妒忌和不甘,甚至忘记了这里曾是我出生的家园,进而恶毒地诅咒它诅咒这片土地上的城池和人们会招致报应,和我一样不得好死 我自己得不到这一切,凭什么让别人拥有它我如何能够忍受,眼睁睁看着别人享有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却过得比我还要好 我想,这大概就是师尊从小在我心中种下的偏执的种子,他教我学会了疯狂的仇恨和报复,让我的一生都陷入这种扭曲之中,像作茧自缚的蚕蛹,至死不能解脱。 不过那时,我除了伤心与失落,并不能做些什么,只能趁着深夜,在寂静无人的宫殿里徘徊。 很多年以后,当我怀着另一种绝望灰暗的心情,在这间终于属于我的宫殿里孤独地前行,依然无法忘记这种难言的隐痛,也忘不了我第一次遇见她,月神殿里最美丽的女人。 “云为风骨月为魄,玉颜倾尽水中仙。” 我第一眼看见她,是在月台下的半月湖边。如银的月光下,她仅穿着一件极薄的大红束身长裙,一面梳理着垂到腰际、略带卷曲的黑发,轻轻哼着哀伤的歌谣粼粼湖水映在她秀美绝丽的容颜、沾湿了露水的长发,飘渺得像个刚从水中出来漫步的仙子。 “远方的客人啊, 你为何如此彷徨 你究竟来自何方 你的心儿, 在追逐天上的哪一朵白云 为什么不肯停下, 你匆忙的脚步” 我的眼睛就此湿润了,低声告诉她: “我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旅人,没有家,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何方” 她停止了歌唱,像月光盈盈来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我知道,从此有两颗同样孤独的心,便紧紧联系在一起 她从来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也没有问过我的名字。我们只是纯粹地相爱,尽情享受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她的爱,实在有些过分热烈,或者说过于狂热,仿佛没有未来,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一次挥霍完,这不得不让我隐约有些不安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吗”我曾经问她。 “不管你是谁,和你在一起,我最快乐。”她偎在我的怀里回答。 这就够了我也觉得自己足够幸福,为了她的爱,我可以抛下一切,再不会彷徨,只要我还拥有她 所以后来,当我见到现任夜帝身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夜姬王妃,竟有说不出的快意:殷九州,你也有今天你夺去属于我的城主宝座,我却抢走你的女人,看你还会不会如此风光 在我们相约出走的那个晚上,我握着她赠给我的朱红色玉佩,整整在西城门外等了一夜,她始终没有出现。那种失望与焦灼的煎熬,不止伴随我一个夜晚,也足足折磨了我七年,直到七年之后,我再一次回到这座载满伤心的城池。 这真像一场荒唐的闹剧,我是多么的愚蠢而自以为是 我以为的快乐,原来只是个容易破碎的泡影;我所妒忌的对手,偏偏是个臆想的目标;我所失去的一切,根本就不属于我,倒像是从别人手中偷取的果实这让我二十六年的一生,简直变成一个拙劣无比的笑话,瞬间失去全部意义。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2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2 而这场闹剧的结局,竟是个血淋淋的悲剧,以我完全没有提防的方式,走向另一个触目惊心的极端,彻底打击了我的信心。 坐在幽深的宫殿里,任由宫人们替我换上新做的龙袍,我看不见镜中的影像,也听不见他们奉承的说辞,却觉得更加混乱,一遍遍地问自己: 我是谁我到底是不是殷舜华我究竟是人人痛恨的魔首冥风,还是那个落魄潦倒、郁郁不得志的布衣书生易逐尘 可是我清楚地看到:无论哪一个我,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从我被复仇蒙蔽了眼睛,踏上歧途的那天起,不管走哪一条路,永远都是错,错,错 师尊,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吗 你让我学会了恨,学会睚眦必报地报复于人,唯独没有告诉我:仇恨和妒火不但会伤害别人,还会加倍地回馈自己,让我们的余生更加痛苦和空虚,根本得不到一丝快乐。 也许,你不过是利用这种恨意,让我成为你手中摆布的棋子,做你用来报复的工具,去夺回你那失去的爱情与江山如此而已。 我现在才明白,就和那个孤僻的少年冰洋一样,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的策划,我们都是你操纵的杀人利器,从你当初收我为弟子,就用无边的仇恨驱使着我们,去一步步完成你的部署我终于醒悟了,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至死有没解脱 但我并不怨你,师尊。 毕竟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择。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平生第一次,我还想为自己和夜帝城做些什么。 生命真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奇迹。一个人临死的时候,连他的思想和认识都会发生改变,甚至能领悟许多从前不曾深思的道理。 关于人的生存究竟为了什么,应该如何衡量生命的长短和分量如果还有机会,我实在很想问问师尊,亲耳聆听他的教诲,用他那数倍于人的一生,告诉我他的答案。 我深知自己决不是个合格的君王,将来的史书将会如何记载,我也不在乎。至少,我再不会让别人操控我的命运,再不是发泄私愤的工具 夜帝城,这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然而从一开始,我就是个多余的人。我想,我的臣民和这座城池,都不需要我。当我有朝一日死去,他们定然不会像失去九州之时,那样难过,也就不会感到遗憾 大约在很久以前,我问过父王:“如果夜帝城没有了夜帝,将会怎样” 父王回答说: “那样的话它就等于失去了灵魂,从此变成无夜之城。” 不这并不是属于我的夜帝城,我和它的相遇,注定是个无法纠正的错误 我不担心西州的未来。因为有师尊在,以他旷世的才华和魄力,早在二百多年前就有资格成为西州的主人,我不过是把他应该得到的还给师尊。 至于这座被咀咒过的王城,我只想说:既然我们都曾是彼此最大的梦魇,那么最好两相遗忘,从此在彼此的记忆里,抹掉一切痕迹,在历史的长河里灰飞烟灭 如果有来世,我不要生在帝王之家,宁愿做一个普通人,过上平静安逸的生活,庸庸碌碌度过一生。 漫天刀雨穿透我的全身,无处不在的伤痛越来越剧烈。 被震碎的经脉断绝了所有感知,连那个与我殊死搏斗的对手,几乎都看不真切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 我一点不觉得害怕,反而从未试过这样轻松和满足。 想起几天之前,我还理所当然地安慰自己,“或许这不算太糟糕的,可以留个全尸也不错,至少有那班大臣们,会帮我收敛这具破皮囊。” 原来这个也是奢望,想必我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在人间连个墓冢都没有留下 算了,我怎么会在乎这些 这样也好,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惋惜,为我流泪,他们最好把我彻底遗忘,永远不要提起我的名字。 呼呼风声在我耳边掠过,银星刺的光芒犹在闪耀,我看见脚下就是熊熊的火海。 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吧,孟扬 请抱紧我开始冰冷的身躯。 不要打搅我,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是呵还有那个曾经说过,要和我一同卖葱菜的人怎么回事我居然想不起他的名字 哦,不,这对于我,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我很快乐,即将获得永久的安宁,不会有任何烦恼的困扰。 我也不会纠结究竟爱和被爱,哪一个更幸福 只有爱和被爱过,才是了无遗憾的人生。 别了,所有爱我和恨我的人。 别了,牵绊我一生的夜帝城 在今夜,让我们一起走向覆亡,将所有的罪恶和血腥通通埋葬,留给未来的人们一个更值得期待的明天 据夜帝城最后一位史官手稿记载: 王朝历二十年十月十五,夜帝城突遇雷暴,千年之都一朝陨落。帝位封号传至第二十代夜帝殷舜华而告终结,殁年二十六岁。西州疆域自此划入伏魔岛统治。有雌雄银星刺亦与城毁,神器不复再现 、番外:故人入我梦一 张大爷是个卖炒松子的,在枫叶渡顺风茶馆的门口守着他的小货摊,也有五六年了。 要说他这一辈子见识过的最匪夷所思、可以向人讲述的新鲜事情,无非就是某某地来的达官贵人把顺风茶馆的两层楼面全包下啦,那些小混混们又在渡口边打架斗殴啦,诸如此类。 可是今年八月之后,张大爷足足有两个多月,再不敢到茶馆门口卖炒松子儿,甚至一提起来就脸色发白,两条腿直打哆嗦 因为八月初五这一天,他亲眼在顺风茶馆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是真正的江湖大仇杀参与的人何止几十个而是好几百个,死去的人也有好几百个,简直比传说中妖怪出来吃人屠城的场面还要恐怖。 尤其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场大屠杀唯一的目标,居然是一个表面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布衣书生;这书生所使用的杀人利器,就是从张大爷那里买来的炒松子儿 张大爷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杀人的时候,像这书生那么轻松、那么凶残明明是一包小小的炒松仁,却仿佛变成了死神手里的催命符,举手投足就夺去百多条人命,而且死得那么不堪入目 如果你亲眼看到张大爷炒的松子儿,被沾上脑浆和血沫四处横飞,将茶馆里打得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必定能够理解这种感受,差点把头天吃的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此后的二十多天内,张大爷只要一看到自家的炒松子儿,就恶心得直犯晕。 好不容易过了两个月,张大爷才壮着胆子又回到老地方,继续卖他的炒松仁。一切还是老样子,渡头边仍是那么热闹,进出茶馆的人还是那么多,张大爷的生意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好也不坏。 至于茶馆里面的大堂,自然已经修饬一新,重新添置了新的桌椅和茶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样又过一段时间,张大爷发现,还是有一点点不同的: 大堂里面有一张茶桌永远都是空的,永远擦拭得干干净净,只摆着一壶桂花香片茶,和一枝插在清水瓶子里的清香四溢的百合花,像是专为某个人留的座位,又从来没有人来坐过。 每到清晨茶馆开门的时候,伙计们总是先在这张桌子上摆好热茶和鲜花,再去忙别的事务;到了下午关门的时候,直至最后一名客人离去,才一丝不苟地将这张桌子收拾好。日复一日,从未间断。而一旦有客人想要在这张茶桌旁落座,就会被伙计们婉言相劝,转而换到另一张桌子。 从张大爷摆摊的地方,很容易看到那张茶桌,所以很快发现这个秘密。他清清楚楚记得:这张空的桌子,正是那斯斯文文、杀人不眨眼的白净书生当日所坐的位子就在这张桌子旁,那书生一面磕着自己炒的松子儿,一面头也不抬地解决掉周围两桌想要围攻他的亡命之徒。 难道这桌子是为那书生而留的 一想到这个,张大爷不免有些胆寒。如果那样的话,他得时刻小心留意,万一那书生真的回来,他还是趁早收摊开溜为妙。 后来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悄悄问开门的小伙计。 伙计神秘兮兮告诉他:这桌子是茶馆的大掌柜特意吩咐留的,只等待一位拿着半块玉牌而来的客人;无论何时,只要这位客人一到,必须以最尊贵的礼遇接待,不得丝毫简慢。 张大爷也没弄清楚这位特殊的客人,到底是不是那书生不过日子久了,他就逐渐忘了这事。毕竟平淡无奇的生活,才是普通人的常态。茶馆照旧迎来送往,熙熙攘攘;而那位子还是年年月月空着,始终不见人来 于是一晃又是大半年。这天早晨,张大爷刚刚支好摊子,惊奇地发现,寥寥无几个客人的大堂内,那空桌子旁居然坐了一个人更惊奇的是,还有伙计客客气气来邀请他,到茶座上饮一口热茶。 张大爷认得桌子旁那个人,是顺风茶馆的总掌柜。也是在去年八月初五,他第一次见到这间茶馆的掌柜亲自出面,便认识到什么是做大生意的。 那茶馆的掌柜穿着一件普通的麻布长衫,左手戴着一枚硕大的赤金红玉戒指,一点没摆架子,十分和蔼地请他坐下,还向他买了一包炒松子儿,一面喝茶,轻松自如地拉着家常。 张大爷既是在别人的地盘讨营生,起初尚有些紧张,渐渐打开了话匣,无拘无束地闲聊起来。反正时辰尚早,茶馆内外的客人都不多,难得偷空多唠叨几句,并不耽误什么事。 聊到后来,张大爷只记得自己问那戴赤金戒指的人,这座位究竟是为谁而留 那个人想了想,几分认真地说: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八月初五,有一个人曾经买了你一包炒松仁,就在这里和一群人闹得天翻地覆,差点把我的茶馆给拆了。” 张大爷一拍大腿道: “对对,是那个瞧上去又斯文又俊俏的读书人我的妈呀,俺老张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他就动动手指头,下面哗啦啦放倒一大片,死得那叫一个惨呐你说这是魔族的妖人,还是根本就不是人” 那个人点点头道: “是这书生没错。他不但是人,还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魔头,我这张茶桌就是专为等他而设的。” 张大爷的眼睛都快瞪圆了,万分惊奇道: “掌柜的,您您怎么还在这等他啊别看这年轻人长得文静,杀起人来跟切菜似的,绝对不是好人” 那茶馆的掌柜淡淡地说: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3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3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是他欠了我一千九百多两银子,我还等着他来还如果十年等不到,我就等他二十年、三十年;如果今生等不到,还有下辈子,再下一辈子”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若有所思对着面前的茶壶,仿佛陷入某种飘忽的思绪。 张大爷也跟着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能让人说出宁愿等他到下一辈子的人,绝对不止欠了一千多两银子那么简单 何况那掌柜的又笑了笑,接着道: “不过,很多人都告诉我,他已经死了我就算一直在这里等,他也不会来。” 张大爷立即摇头道: “造孽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害死了这么多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其他话题。最后,那掌柜的拍着张大爷的手说: “老张啊,不如这样吧,我拜托你一件事。你看我总不能天天在这里等着,那人你也认得的,你卖炒松子的时候,就顺便替我留意一下,几时见到这书生回来,通知伙计跟我说一声。下回我还请你喝茶。” “好咧,没问题掌柜的,您放心吧,这么引人注目的年轻人,老张我想不记得都难,准保帮您追回那一千九百两银子” 张大爷当然满口应承。他一向是个热心人,只是帮人多留一个心眼,摆摊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打发剩余漫长的时光。 从那以后,张大爷依然在茶馆门口卖炒松子儿。因为心里头记挂了这事,闲暇下来,偶尔瞄一眼出入的人群,看看有没那个实在令人难忘的身影。 然而一年一年过去了,那书生模样的人还是没有来。虽然这位子一如既往地空着,顺风茶馆的大掌柜,每年还是来两三次请张大爷喝茶。 再过几年,那大掌柜不是年年来了,而是隔一两年来一趟,照例请张大爷吃茶聊天,天南地北地扯着各种话题。有时候也问问那书生的消息,顺口提两句当日的情形这让张大爷几乎产生一种印象:似乎那掌柜的并不在意能否收回那些银两,不过是想找个人,与他共同回忆下这年轻书生的点点滴滴而已。 这么一想的话,张大爷便可以确定:这银子九成九是收不回来了只怕白白辜负了这茶馆的掌柜,年年在这里守着,却不明白他为何仍不死心或许他等的是欠债的人,而不是银子吧 又过了多少时日,张大爷越来越老了,再不能到茶馆门口卖炒松仁。到收摊的那天,他都有些遗憾,没有替托付他的人等到要等的那个人。 张大爷不知道的是,远在秋水河对岸的九里桥小镇,有一间叫“易氏香葱店”的小铺子,也在等待它招牌上的主人。可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始终不见属于它的主人前来接收,这招牌还会一代接一代传下去。 就像顺风茶馆里的那张空茶桌,依然天天擦拭得一尘不染,换上一壶滚烫的香片茶,和一枝插在瓶子里的百合花。 而不管大堂里的茶位多拥挤,每当不知情的客人看上这张桌子,就会有伙计来劝说:这位子是茶馆的掌柜特意吩咐留的,只有一名带着半块玉牌的客人才能就座年年如此,也许还会一直延续。 、番外:故人入我梦二 岁月悠悠,人世几经变换,沧海桑田,转眼就是一个甲子。 历经外面的王朝更替,朔北的北辰家族仍旧屹立不倒,是大陆上顶级的首富之家,他们的当家人北辰沁芳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虽然没有亲生子嗣,备受族内的晚辈和族人们尊敬。 这是初夏一个凉爽的午后,一个满头白发的迟暮老人,正在飘满栀子花香的院子里纳凉小憩。 他的身板不再硬朗,手脚不那么麻利了,满面都是沧桑的皱纹,连那双精明世故的眼睛,也起了浑浊。这些年来,他开始退出家族事务,逐步把总掌柜的担子交到下一代人身上,只有事关紧要的时刻,才会出来主持大局。 几个从四、五岁到八、九岁不等的半大孩子,纷纷搬着小板凳围坐在他的竹椅旁,一个个仰起兴奋的小脸蛋,叽叽喳喳道: “太叔祖,太叔公今天讲什么故事呀” 老人不紧不慢摇着蒲扇: “那你们都想听什么故事呢” 其中一个顽皮的男孩子抢着道: “太叔祖,我们想听特别一点的,不要老是英雄打妖怪,大侠打坏蛋” 老人笑得一脸慈祥,慢条斯理道: “好啊,那我们今天就来讲个坏人的故事。从前有个年轻人,他从小就十分聪明,练成很多本事,厉害得不得了,长大后成为一个大魔头,许多人都因为他而死,人们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害怕,还有更多的人发誓要杀死他,替死去的亲人和朋友报仇。后来这个年轻人,果然被那些正义人士活捉了你们说这个大魔头,他是不是真的该死呀” 孩子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一个长着可爱酒窝的小女孩稚声稚气道: “他是坏人,当然该死了。我娘说,凡是做坏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怯生生问: “可是太叔公,他为什么要做坏人呢如果做好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老人笑呵呵抚摸他的小脑袋,一本正经道: “不是这样的,小宝。一个人做多了坏事,就算他后来想悔改,做再多的好事也弥补不了,人们还是记得他的过去,至死都不会原谅他。” 又是那个最机灵的男孩子着急道: “太叔祖,你快说说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他真的死了吗” 老人微微眯起一双昏花的眼睛,就像所有给孙子们讲故事的爷爷奶奶,继续云淡风轻道: “他自然是死了,虽然他很聪明,本事再高,却活不过二十六岁。因为他害死的人太多,死得比所有他杀死的人都要惨。刚才小芸说得对,凡是做坏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你们要,这辈子尽量少做坏事,多做好事,只有做个好人,才能像太叔公这样长命百岁,安安乐乐享受晚年” 他最后叹了口气,摇着蒲扇的手慢慢停下来,望向头顶树荫投射下来的阳光,含糊不清道: “想不到六十多年这么快过去了我终于把你的那份也活了,现在轮到我去找你了么” 满院的栀子花香,加上暖洋洋的日头,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 孩子们看到老人渐渐阖上眼睛,仿佛觉得困乏了,想要靠在竹椅上小睡一会儿,都识趣地走开,转到别处玩耍。 院子里那么安静,只有清风吹过的花香,像那年九里桥客栈里桂花的味道,又像顺风茶馆的茶桌上,那一支百合花的芬芳 北辰沁芳惊喜地看见:那张空置多年的座位上,真的坐了一个布衣素服的年轻书生,桌上放着半块玉牌,端起茶杯向他微笑,一样俊逸不凡的神采,清亮深邃的眼眸,仍是那么倜傥不羁、气质夺人。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紧张得忘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吓走一样,一直走到他的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盯着他许久,才深深地吁口气道: “我就知道是在做梦你看我都这么老了,你还那么年轻,这一定不是真的。” 那个人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你多年的执念幻化出来的错觉。所以我的样子,就是你记忆中六十年前的样子,而我现在所说的话,也是你意识里想听我说的话。” 是的。这个人是个“坏人”,还是个又冷又狠、又狂又傲、又邪又恶、既敏感又脆弱、既骄纵又自负、既风流又洒脱的大魔头可就是忘不了他,明知道他已死去多年,还魂牵梦绕至今日,这是怎样难以磨灭的“执念” “你在那边过的好吗” 北辰沁芳苦笑着,低下头自言自语。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么问,到底有何意义 对坐的人平静放下杯盏,略微扫视他,显得十分坦然道: “我过得很好,而且别无所求其实这些年,你过的也不错,这算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北辰沁芳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呆呆望着桌面的半块玉牌,轻不可闻道: “不管是不是做梦,能看到你今天在这里出现,我应该满足了想不到你始终带着这块玉牌,真的没有丢弃它” 是啊,虽然也许只是个幻影,虽然他在世的时候又冷又傲、又狂又狠、既敏感又脆弱、既嚣张又霸道、既残忍又无情他还是很高兴再见到他,就当是对自己的安慰也好。 那个人看着他笑了,斜睨的黑眸顿然溢满温柔,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顽皮,向他低语道: “这不是你的错觉我也很高兴,你记得我,你忘了在六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答案” 他的手忽然抓住北辰沁芳枯瘦的手掌,像是塞进来什么东西,牢牢握住不肯放,耳边响起梦幻一样的声音: “跟我走吧这一生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和我,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辨不清是什么花的清香更加浓烈,眼前人的面庞仿佛若远若近,慢慢渐渐消失 北辰沁芳急得差点喊出来,一下子在竹椅上惊醒,发觉自己还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 太阳懒洋洋照着,根本没有其他人影。 可是等一等为什么他的手里塞着一样东西 他哆哆嗦嗦举起被谁握过的手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体温,努力揉揉干涩的眼睛:掌心里分明躺着两块断裂的玉牌。 一块刻着“流水沁芳”,另一块刻着“落花逐尘”。 两块玉牌恰好可以合成完整的一块,严丝合缝,白璧无缺 难道真的有人来过 是谁把这半块玉牌带给了他 原来他刚才不是做梦莫非这不是幻觉 竹椅上的老人一遍遍抚摩着玉牌,嘴里不停念叨: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4 魔山传记 Ⅲ 无夜之城 作者:好心人 分卷阅读84 “落花流水,沁芳逐尘” 两个时辰之后,九十三岁高龄的北辰家族第七代当家人北辰沁芳,被家人发现已在睡梦中离世,死时十分安详,手里仍握着那块片刻不离身的玉牌。 第三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个结局满带感的,是吧p: 、后记 第三部终于正式完结了撒花 想不到33万字,我又写了三年,还能够拖拖拉拉地写完,我都很佩服自己,orz,感谢勇敢跳坑追文的童鞋,还有两位砸地雷的小毛毛和小园园头一回收到这种东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o∩∩o 关于第三部的主题,要说明一下:本意是想写一个性格比较复杂、不能简单概括的主角,揭示仇恨和妒忌是怎样把一个聪明绝顶、大好前途的青年,扭曲成一个令人可恨可怜、扼腕叹息的悲剧人物,最后彻底毁了他的一生,当然还包括“善恶有报,要做个好人”的思想是北辰太叔祖教导的哦 因为在第一部里,我写了一个绝对善良正面的春城殿下,这种类型的人物很容易得到读者的接受和认可,就想在接下来的第二、三部写几个不那么完美、甚至是反面的角色,也算是作为对自己写作能力的锻炼和挑战,当然成不成功要由读者来评判。 记得古龙大大说过,武侠的武功和门派设定可能会大同小异,难以突破既有的模式,各种各样的情节和桥段也有可能千篇一律或者老套过时,唯有人性是永恒而复杂的,永远挖掘不尽,才有可能写出千变万化的故事。基本大意如此,反正就是类似的意思 不过,既然是耽美,还是要以感情线为主,可惜这是俺的软肋。。。。。在这一部书里,冥风大人其实既没有爱上北辰当家,也没爱上银月亲王和承明太子,更确切地说,他或许爱过夜姬王妃的亲妹妹,但最爱的还是他自己所以,这就是一个小受和三个小攻的不成功的耽美故事,即使作者我很努力地上了几次肉肉,还是写得不够好,羞涩脸红ing 第四部要写的是倒霉又走运的魏千帆同学临危受命,历经艰险去寻访那位拯救世人的绝顶高手。对了,我说过前三部它只是个前传,也就是说,前面死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炮灰,全都是为了衬托小魏同学的运气加无敌外挂滴还有第五部的白痴太子,更加是主角中的主角,用来跟大boss银月亲王对抗到最后。但是,鉴于俺的填坑速度,以及这类既不言情又不耽美的纯粹升级打怪故事,在晋江好像爱看的读者不多,我就暂时不开坑了,或者等存够了稿再发吧 最后,再次衷心感谢留言鼓励的读者,很高兴在文下认识你们虽然写完了,还是很希望听到读者们的意见,有什么需要改进和探讨的地方,都可以随便提出来,帮助我在下次写作中继续提高。没有你们的评论,作者真的会很寂寞哟^__^ 照例ps:完结之后,具有强迫症的我有空会修改前文的错字、病句什么的,顺便无耻地占领下更新和完结榜,增加一点曝光率,看过的同学千万不要骂我伪更,可以不用理会我了 鞠躬,啰嗦完毕,祝大家看文和新年愉快 下载尽在 宅书屋槿儿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