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之光》 颜希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颜希 颜希,时年6岁,坐在家中如一个大人般无奈地扶额。 她,或者说前世的她在21世纪中华人民共和国飞速发展的年代已经是一名光荣的高中生,兼中国共青团员了。然而在某天埋头复习准备迎接要命的高考时,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来到了这个……神奇的年代。 今年是正德六年(1511)年,明朝统治时期。 睁开眼睛,看见镜子里那张天真可爱(……)的脸时,刚从榻上坐起来的颜希又默默地躺了下去。 正版颜希(她是颜希二点零版本)的母亲差点以为她由于发了高烧而失忆了,好说歹说才没带她去看路边的“活神仙”。 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来到正德年间,而且从芳龄十七的高中生变成了6岁的幼女的事实,原本名为郑榆,现在不得不改名字叫颜希的女生,感到万分的无奈又万分庆幸。 作为历史课代表,颜希对明朝还是比较了解的。如果像那些穿越小说中写的,穿到南北朝,或者架空国家……之类的时候,那么就只能随波逐流,该干吗干吗了。 在自己的印象里,正德年号的拥有者,朱厚照应该是个很那啥的皇帝,总之他名声实在不怎么的。据说清朝的皇子如果不好好读书,就会被师傅教育:“你想学朱厚照吗?”这样的话。 不过朱厚照好像活的并不长,这么说她如果不出什么急病啊之类的意外,是可以活到嘉靖统治时期的。而且这个时候正值明朝中期,不是明末(农民军起义,后金又在打)也不是明初(靖难之役,朱老四耀武扬威),虽然宁王好像要叛乱,不过再怎么说也影响不到她的老家。 正在畅想着美好未来的颜希还没来得及作一番人生规划,就被自己的母亲从椅子上拉起来:“你自从生病以后就一直呆坐在这房里,赶紧出去透透气!” 说起来,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好像是得了什么病,大夫都以为救不活了,然后由于她的到来而“起死回生”,或者说是“借尸还魂”……好俗套的剧情。 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穿越的女主角到了古代要么就是琴棋书画样样通,然后美男绕身,更好的还能碰上一堆名人,总之日子过的滋润到了家。 而现在,虽说颜希家的地理位置不错,离她原先的故乡魔都上海不算太远,位于浙江宣平。而她的父亲是商人,家里也算比较富裕。不过这地方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被母亲牵着手在集市上闲逛,颜希有些不安分地四处看,不禁感叹古装剧弄的真是不错,起码集市的环境比剧情内容靠谱多了。 “阿希,娘去买点东西,你先呆在这个地方,不要跟别人乱跑啊!”颜母放开颜希的手,她的头,“娘知道,你一向都不喜欢逛集市的。我让小玉跟着你,可以放心了吧。” “好……”颜希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旁边比她大八岁的丫鬟小玉也点点头。两人在附近的茶棚里坐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忽然,也是一名随从带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茶棚,左右张望。见没有空位,而颜希跟小玉只是干坐在这里,那名年轻的随从便上前两步,开口道:“两位姑娘座旁有空位,能否与我们合坐?” 颜希看着那个小男孩,略微侧了侧头。 那孩子看起来很纯良的样子……而且出门有随从跟着的一定不是什么凡人(喂喂)。“好啊!”于是乎颜希摆出一副纯真善良的笑脸,高兴地回答道。 四人面对面地坐着,那个和颜希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有些无聊地取出一本书看。“……你叫什么名字?”颜希更无聊地拉了拉男孩宽大的袖子。 “我姓徐,名阶。那你呢?” “噗……”颜希差点一口茶水把自己呛死,也差点把茶水喷到对面小玉的身上。 没想到这一问就问出来那么……惊人的事情……小玉连忙绕到颜希背后,拍拍她的背,而颜希则是眼泪都呛出来了。被她剧烈的反应惊到的徐阶少年好像也被吓到了——难道自己的名字那么有威慑力吗? 确实。 “你……你的父亲,是不是本地的县丞大人?”颜希抹了一把眼泪,故作镇定地问道。 “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知道……”徐阶更加惊讶地回问。 好了,这就叫做时来运转吗……颜希默默地第二次扶额。应该错不了,怪不得自己觉得“宣平”这个地名好像在哪里听过。 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就是以后的徐阶大学士。当年明月曰:“他是明朝最成功的官僚。”百度百科曰:“他的最大成就是斗倒了权倾一时的严嵩(这个大家应该知道)。” 颜希的历史老师曰:“他是王守仁心学的传人,江右学派再传弟子。” 眼前貌似纯良且有礼貌的徐阶,日后将成为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颜希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在两秒内完成从惊讶到神态自若的转变。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公子可是很有名啊……我是颜希,你好。” “颜希……”徐阶点点头,无比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了。” 这时,颜希却发现小玉偷偷捂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她觉得十分奇怪,却又碍于眼前的两人无法开口询问。而恰巧,颜希的母亲买好东西回来,见几个人其乐融融(大雾),便认为颜希交到了新朋友,十分高兴地走了过来。 “阿希啊,该走了。”颜母乐呵呵地拍拍颜希的肩膀,聊的很开心的颜希才依依不舍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拉着小玉准备回家,还不忘朝茶棚里的徐阶挥手致意。 “说起来,小玉姐你刚才为什么笑啊?”颜希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在路上她便开口问走在后面的小玉。 小玉回头看看,见没有人在看自己,才低声说:“小姐,其实大家都说那位徐公子是一个死过两次的人……别人说他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那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好吧,死过两次的徐公子。 颜希在线阅读 颜希 - 搬迁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搬迁 “死过两次?”颜希如同看着说书人(……)一样看着小玉。这种事情她一贯严肃的历史老师都没有讲过。所以以后他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小玉认真地点点头:“我听以前的朋友说,徐公子周岁的时候曾经一不小心掉进了枯井里,而且昏迷了三天三夜。大夫都说没救了,可是第四天徐公子又醒了。小姐你说,这是不是奇迹呀?那大夫差点以为见鬼了呢。” “那么这是第一次吧。其实掉进枯井不是很痛苦吗?万一不小心扭到脖子……”颜希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母亲不轻不重的一掌,“哎哟!” 母亲有些急地缩回手:“阿希,女孩子家乱说话成何体统?要听就让小玉继续讲。” “是,夫人。”小玉点点头,边走边接着往下说,“然后在徐公子四岁左右的时候,他跟着县丞大人出行,结果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他人品到底是有多不好啊。颜希悄悄翻了下白眼,抑制住自己想要把话说出口的冲动。 “后来县丞大人发现,徐公子被悬崖上的断枝挂住了,一点事儿也没有。您说这事情神奇不神奇?他的事情在乡里都传开了。”小玉一手捂嘴呵呵地笑着,颜希在一旁跟着干笑。 徐阶啊徐阶,其实你一直都在被什么东西保佑着吧。 颜希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果然,是小时候积累了人品,长大以后又变成老狐狸,于是蜕变成为明朝最成功的官僚吧。 不知不觉三人开心地谈着谈着已经回到了颜府,平日都在外面经商的父亲居然已经在家中等着她们了。颜希的心里又是一阵紧张——其实她这个升级版能混过去就不错了吧。 父亲简单地点了下头,颜希的脑袋,便挥挥手让她先回房间。而后,颜希回头张望了一下,就看见父亲拉着母亲,认真地商量着什么。 她刚想绕回去听听父母在商量什么事情,一旁的小玉便低声说道:“小姐还是快回房吧,老爷和夫人一向不喜欢您随便听他们说话的。”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母亲轻轻地推开房门,平静地开口:“阿希,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啥? 颜希有些奇怪地摇摇头。母亲以为她不愿意,便拉着她的手坐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爹他要去南昌做一笔生意,于是决定让我们全家都搬到南昌去。阿希听话,到南昌没什么不好的,你爹要这么做,我们就跟着去吧。” 颜希又无比认真地点点头。“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两日以后。” “好……”颜希晃晃脑袋:怎么刚安顿下来又要搬家?虽然明朝时期商人的地位不怎么高,不过稳定的生活应该也是可以保障的。而且南昌……诶那好像是革命胜地啊! 南昌,位于江西省。 其实颜希自己都没有想起来,南昌,正是六年之后宁王朱宸濠叛乱的据地。 然后伟大的王学创始人王守仁先生就会去平叛,两个约等于混杂军团的部队开打,最后的不能再的王守仁战胜了只有野心没啥智商的朱王爷,一切归于平静。 不过现在是正德六年,皇帝朱厚照一如既往地闹腾。看来,叛乱什么的战争什么的还早的很呢。 虽然颜希并不认为因为经商所以就搬迁有什么好的地方,不过现在这个6岁的“自己”如果十分大胆地提出意见,那么可能在宣平自己就会成为继徐阶之后又一个“传奇”了。 想想,“6岁女童口出奇言阐述地理知识”什么的事情……发生在天才身上也就够了。 不过,不能观察下自己今天碰见的徐阶怎样从有礼貌的少年变成官场上老谋深算的首辅,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而这时候也已经回到家的徐阶认真无比地思考着:“今日所见之人,一看我面相就知道我是县丞之子,不知道是凑巧猜中还是以前曾经见过啊。” “少爷,该读书了。” “好,我马上就来。”徐阶理了理衣服,拿起书本继续认真地研读。这要放在21世纪,绝对是模范好学生。 两天之后,颜希一家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收拾行李上了马车,虽说要离开浙江去江西一带让颜希感到有点不舍,不过在古代父母之命就是自己的最高指令,就比如说爹娘一个是司令员一个是军长,孩子这小兵只能乖乖听话。 抱着自己的小包裹,经过了一大段时间摇摇晃晃路程的颜希感到有些晕车,而此时天色以晚,一行人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其实不管是胡扯的古装剧还是考究的古装剧,里面的客栈都叫“悦来”…… 颜希突然有种想拿个什么照相机把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拍下来的冲动。这时,一个稚嫩的幼童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这位姐姐如此专注地看着这普通的客栈招牌,有何意图呢?” 她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去,发现在自己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很正式,但明显比自己小几岁的男童。“随便看看而已……” “莫非姐姐也住这家客栈?” 颜希点点头,仔细地大量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左右的小男孩。 “那真巧啊,我们家也住在此地。”这孩子的用词也十分有礼貌,可是从他的外表看他不会超过五岁……颜希回想自己五岁的时候,那不堪回首的岁月…… “阿希,快些进来!”有些着急的母亲站在客栈门口催促道。 “原来姐姐的名字叫阿希啊。”那男孩子笑笑,然后作沉思状,“我姓唐,名顺之。”这个时候,又一位母亲也来到了客栈门口,高声喊道:“顺之啊,快些进来!” 颜希“扑哧”一笑,而两位喊了同样话语的母亲尴尬地对视了两眼,也笑了起来。而唐顺之小朋友(颜希还没意识到这位以后也很有名)转身看向颜希,开口问道:“那姐姐姓什么?” “我姓颜……”颜希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时想着自己是不是记忆力衰退了,总感觉听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通过自己母亲与唐母两人的交流,颜希得知唐顺之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左右。换句话说,他是正德二年(1507)年出生的。 “阿希姐姐是回乡,还是搬迁?我见你们带了许多家当呢。”唐顺之坐在颜希旁边,指着一大堆的行李(怪不得马车走的那么慢)。 颜希看了看对什么事都很认真的唐顺之,决定不能在小朋友面前成为反面典型,也无比认真地回答:“我们要搬去南昌。那么你是要回乡咯?” “其实父亲对我管教很严,我很少出去玩的。这次只不过是娘心血来潮,说要见见世面,到时候别什么都不知道才把我带出来的。”他小声地告诉颜希事实的真相,随后有些郁闷地看了一眼与颜希的母亲交谈着的唐母。 搬迁在线阅读 搬迁 - 出游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出游 两位母亲似乎真的交上了朋友,无比欢乐地交流起育儿心得。 颜希和唐顺之两个小朋友并排坐在悦来客栈内的长板凳上,颜希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反倒是比她小两岁的唐顺之规规矩矩地端坐着,一看就知道家教良好。 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俩孩子也都没到那年龄就是了。 我们虽然不能指望四岁的唐顺之小朋友能跟徐阶一样乖乖读书,但是俗话说的好,英雄出少年,即使是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之间,他也算是天赋极高,聪颖过人的了。 闲来无事,颜希便拉着唐顺之走到母亲面前,很礼貌地问:“娘,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干,我和顺之小弟不如出去转转吧。” 颜母露出了犹豫的神色。颜希见状,又很自觉地补上一句:“让小玉姐和我们一起去,这样您总该放心了吧。” “伯母,我们不会跑太远的。”唐顺之也张口继续补充说明。 唐母难得同意他出游的请求,这个机会怎么不能抓住呢? 颜母虽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于是颜希一把拽住唐顺之的袖子,拉着他就往外跑。而小玉也提起裙子匆匆忙忙地跟上。 “快些回来,省的让唐夫人担心!”身后传来颜母的高声呼唤,显然是还有些不放心。 跑出客栈一段路后颜希才停下,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当然,在成年人的眼里他们并没有走多远,不过对于孩童来说,这段路已经很长了。 “小姐,等等我!”后面迈着大步追上来的小玉有些许的不快。平时小姐子乖巧听话,怎么高烧之后子变的有些顽皮起来了呢? 这就是时代的差距。 俗话又说的好,爱玩是孩子的天,所以颜希私底下认为唐家那种极其严厉的教育方式是相当的不科学,完全与孩子的格背道而驰……而且六岁的她也就算了,跟四岁的小孩子计较什么呀。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啊……小姐您还是带着唐公子回去吧,否则到时候夫人责怪下来,又得挨打。”小玉擦着头上的汗,决定把颜希往回赶。 “前面有……” “我不需要人带的!” 两句话一出口,颜希噗地笑起来。 “小姐!” 小玉很想无奈地大吼两句,而颜希似乎心情特别不错,一手指着唐顺之,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狂笑不止。顶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目光很久了以后,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前面有小树林哦,树林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顺之小弟这样的大家公子没有玩过吧?” 小姐你就玩过了吗……小玉在心中无奈地诉说。想必又是什么道听途说的新鲜玩意,不过回忆一下自己小时候,树林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正在回忆童年的当口,小玉忽地醒过来,然后大惊:原先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孩子,现在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别误会,颜希和唐顺之只不过是先出发了而已,并没有被万恶的人贩子拐走。 路边的野草长的有一人高,这个地方果然比较偏僻,附近也没有什么人烟。颜希只得安慰自己说好歹绿化不错,随后便加快了脚步走向小树林。 至于身后的丫鬟没有跟上来这点,神经大条的颜希并没有发现。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颜希和唐顺之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抓紧时间。上辈子(……)的经验很清明地提醒着颜希,傍晚走进树林深处,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是现在回去好,还是干脆再游荡一会儿。 “那个……”唐顺之的视线微微上移,颜希望向他手指着的地方,看见一块正在微微闪光的东西。有些昏暗的阳光照着它,反出神秘的光芒。 “好漂亮的……石头?”颜希的语气从感叹转向疑问,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树上的东西好像是块类似宝石的贵宝,不过从他们的角度却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颜希走近些,看了看卡在树枝间的“宝石”,又很认真地看了看高度。最终用手指着那块宝石,张开嘴呼唤着本不在这的小玉:“小玉姐,你能帮我把那个东西拿下来么?” 没有人回答。 颜希有些尴尬地向后看了看,又四处张望,然后对上一连小大人般无奈表情的唐顺之:“小玉姐好像不在呢。” 沉默两秒之后,颜希故作镇静地咳了两声:“小玉姐好像走丢了,我们还是自食其力吧。娘说如果走丢了不要乱跑,待在原地会有人来找的。” 好重……小孩子怎么那么重……好晃…… 现在的情景就是,唐顺之踩在颜希的肩膀上,努力伸手去够那块“宝石”,而颜希也努力更靠近树一点。只可惜,身为女孩子力气不大的颜希撑起另一个孩子十分费劲,脚步虚浮,重心不稳,晃晃悠悠很是惊险。 “姐姐你能不能站稳一点……”又要保持平衡又要伸手的唐顺之费力地讲出这句话,却没想到颜希脚下一个不稳,顺势向前倒去。 额头狠狠地磕上了树皮,擦出一道血痕。颜希脸朝下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而在高处的唐顺之稍微好一点,在摔下去的时候紧紧抱住了树干,成功在树上稳住重心。 唐顺之看了看头顶上的“宝石”,于是伸手,终于达成了此行的目的。 “姐姐你没事吧……”一手抓着宝石,一手紧紧抱着树干无法撒手的唐顺之总算抽出空闲看着勉强爬起来的颜希。 颜希一手捂着额头上流血的地方,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还好,顺之小弟快点下来吧,否则娘和伯母真该着急了。” “可是……”唐顺之望着对于四岁孩童来说极有难度的着陆地点,“好像很难……” “呜哇!”母亲的巴掌狠狠落下,平时不怎么打女儿的母亲这回也发怒了。颜希鼓着脸(是被打肿的),努力忍住让自己不哭出来。而最后没什么大碍的唐顺之被唐母狠狠训斥一顿之后,被赶回了房间面壁思过。 事情最后还是圆满解决了。除了颜希受了点轻伤挨了一巴掌以外,全无大碍。 在树上下不来的唐顺之小朋友和颜希一块儿干着急。最后还是赶过来的小玉解救了两个落难的孩子,然后不怎么开心地把他们带回了客栈。 颜希自认为即使她说了“你跳下来把我在下面接住你”这样的话也不太可能让唐顺之安然着陆,还好两人没什么大事这样的结果还算是不错的。 唯一的遗憾——第二天起来,头上抱着纱布,被颜母牵着的颜希又遇到了打算回乡的唐母和唐顺之,然后唐顺之把那块捡来的宝贝石头交给她,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姐姐的脸好像包子。” 那不是鼓出来的。 由于是自己的女儿带着别人家孩子捣乱,颜母也不好说什么,反倒是唐母笑吟吟地拉起颜希的手,看着那块石头说:“昨夜我和顺之遇到一位半仙,他说这石头是吉兆,凡是捡到它的人,此生就会十分圆满。不仅是阿希,我家顺之也沾了光呢,你们真是好福气。” 颜母笑着唐顺之的头,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看来吉兆什么的果然还是很有用的……捏着宝石的颜希在心里默默地想,同时也对接下来的南昌之行多了几分期待。 她走过去,拍拍比自己矮不少的唐顺之的肩膀,笑逐言开:“后会有期啊,顺之小弟。” “好。”唐顺之也笑笑,而站在一边的唐母与颜母互相到了别以后,两家人便踏上了未来的征程……啊不,是道路。 出游在线阅读 出游 - 南昌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南昌 告别了客栈中偶遇,成为忘年交(……),据说给自己带来了好运的唐顺之小朋友,颜希一家离开了仅仅歇脚一晚的客栈,接着往南昌——这个几百年后的革命胜地进发。 马车依然相当的颠簸,与母亲坐在一辆车子里的颜希感到有些头晕,便顺势往一边靠去。不料,却被一只手给扳了过去。 头枕在母亲的怀里,颜希有些俏皮地撇了撇嘴。当然,这个小动作并没有被礼教甚严的母亲发现。她依然温柔地抚着颜希的头发,半晌才幽幽地开口: “阿希啊,有这样不同于寻常姑娘的子固然是好事,但也会惹下不少麻烦啊。” “恩?”颜希无所谓地应着,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 “你可知道,昨日我们碰见的唐家小公子,他的父亲可是知府大人。这次是唐夫人宽宏大量没有怪罪我们,如果碰上个难缠的夫人,还不知道要有多少祸事呢。”母亲忧心忡忡地讲着,不禁让颜希大吃一惊。 虽然看唐顺之一家的着装和如此严的家教可以猜出,他们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但她实在是没想到,荒郊野外随便碰上一个人竟然就出身官家。 “也幸亏阿希福气好,拣了块宝贝石头让两家都高兴。”母亲掏出那块现在有些黯淡的“宝石”,又把它塞回颜希手中,“到了南昌,我会找个工匠把这石头雕成佩饰,以后就跟着阿希。” 颜希不禁捏紧了这块从树上弄下来的石头。捡回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哪有宝石会跑到树上去的?虽然封建迷信不可靠(……),但说不定真有点福气可以沾。 不行不行,奋斗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到了南昌新家,也该给阿希请个老师了……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如今哪一个大家姑娘不饱读诗书的,到时候也好嫁个好人家。” 眼看着母亲从这次乌龙事件的启示扯到家长里短又扯到人生规划,颜希索闭上眼睛,也好缓解一下头晕的症状。 经过许多时间的奔波,在颜希差点要累垮再加上差点生病的这个时间点,南昌,终于到了。 如今的颜希在浙江宣平还没住上几天就被迫搬到了南昌,此时想想终于有个安身之所了,激动的围着自家宅子东看西看。母亲叹了口气,而父亲也只当是女儿满意这宅子,露出一丝微笑。 从此之后,就在此安身,不是立命。 两年后,也就是正德八年(1513年)。 时年八岁的颜希在南昌的日子过的虽不能算是舒畅,但也还算滋润。经过母亲孜孜不倦的教诲,习惯开朗的颜希收敛了子,在一位当地老师的教导下,也有了几分姑娘样子。 而也是正德八年,小公子徐阶随辞去公职的父亲回到了华亭县老家,当然,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颜希的老师姓孙,虽然不能称的上是“大儒”,“名士”,可早些年做过京官,也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而有一点让颜希很开心的是,老爷子为人不刻板教条,反倒有些年长者的幽默。 这位在南昌当地颇有名气的老师闲居在家无事可干,每日研究自己的学问也顺便教教学生,倒落的个清闲自在,比那些身陷官场,整日和稀泥的官僚开心许多。 上次教颜希读《孟子》,想考验考验小姑娘的背功如何,于是让她把通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背下来。没想到两天后,几乎是背的一字不差。 对此,颜希无奈:这是中考考纲要求啊不背不行! 母亲听了,也觉得她是个读书的料。于是好言好语辞退了教她学琴的老师,让颜希专心致志地读书去了。 对此,颜希高兴:毕竟上辈子没啥音乐细胞。 在此期间,颜父的生意比在浙江时好了不少,每次成交的手笔也大了不少,看上去像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样子。为此,父亲的心情相当不错,母女俩受到感染,也十分开心。 那块据说是福气的宝石被颜母拿去叫人雕琢成了挂饰,基本上起到的是护身符一类的作用。 这里的日子安详平静的不像是在大战在即的地方。父亲从商母亲教女,家境殷实日子祥和,真可谓是模范家庭。颜希当然不指望那块石头会有一天突然闪光然后把她送回二十一世纪——安身才是穿越后的重点。 在这平静的日子里,整天读四书五经当然没有什么意思。不仅是颜希,连老师孙道谋先生也讨厌一本正经地读书。教了几年书后,孙先生耐不住寂寞,便打算在南昌附近游览一番。 素闻有许多读书人喜欢云游四方,观看名胜古迹。有的当然是为了体验大明的壮丽河山,有的则是为自己的创作寻找题材。当然也不乏有寻找高人求教的。 孙道谋先生,大概是第一种。 于是想要去游历的孙先生心想:为何不带自己的弟子出去见见世面呢? 于是正德十一年(1516年),孙道谋先生看着自己的书童初六和颜希都长到了应当出去见见世面的年龄,便登门拜访颜希的父亲和母亲,征求他们的意见。 正巧,见过世面的颜父刚刚从外地经商回来,可以在南昌家中陪伴颜母。他一直认为把女儿关在笼子里很不好(真难得),再加上他相当欣赏这位不摆读书人架子的老先生,便有了同意的想法。 封建时期,商人的社会地位要远低于读书人,而大部分的读书人又喜欢摆出一副清高的架子。难得出现这样一位渊博又礼貌的老师,颜父自然相当高兴。 反倒是一向比较宠她的颜母有些犹豫。 一来是认为让十一岁的小姑娘独自出去十分不妥,二来也担心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经过孙先生和颜父的努力劝说,颜母才勉强同意,并且让小玉跟着去照顾。 末了,还叮嘱颜希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不能给先生添麻烦,要谨言慎行…… 孙先生笑曰:“夫人放心,老朽定当把她看住了!” 颜希偷偷地翻了个白眼,不语。 五加十八……等于二十三。哦天啊…… 正商量着游历具体注意事项的老师和父母当然不会注意到颜希的小郁闷。外出游历的时间定在五天后,颜希即将开始她此生第一次的城市周边旅行。 对江西南昌附近的地方,颜希是十分不熟悉的。毕竟原先家乡的地理位置离这里有一定的距离,就算以前来过,几百年前到底是个什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罢了,就当是免费的学习旅行。 而另一位与颜希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今年十三岁的书童初六,倒是对第一次的游历期待的紧。不知道是家中贫穷没机会出去呢,还是对主要内容感兴趣,反正从几天前就开始兴奋。 与他比较熟络的颜希自然对这个伙伴相当无语,同时感叹为什么不能拉着闺蜜司墨一块去——那千金小姐被她家人看的死紧,平时颜希去找她聊天都困难。 就在出游的前两天,有一个让颜希想去抱着司墨兴奋大叫的消息传来——那位颜希崇拜了很久却没有搞清楚深刻道理的圣贤(虽然现在还不出名),大名鼎鼎的王守仁,王阳明先生,继任了南赣巡抚。 也就是说,阳明先生现在是南昌的父母官…… 虽然孙道谋先生嘴上不说,但颜希却可以看的出来,孙先生很欣赏这位之后的成功人士。 这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吧。 南昌在线阅读 南昌 - 变故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变故 俗话说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过对于王守仁先生可能会出现的三把火,颜希表示自己无缘见识到。毕竟马上就要和孙先生以及初六少年一块到南昌附近游历,想看也看不到。 由于事先说好“只在南昌附近游历”,因此孙先生便把主要地点选在了位于江西北部的九江。沿途还可看看山川秀美,而且大名鼎鼎的庐山和鄱阳湖都在九江,实在是外出游玩的好去处。 况且,依据现代说法,庐山是中外文化并处一地的地方,想必也会有许多名士在那里。 说起九江,孙道谋先生那是一个激昂澎湃,似乎恨不得立刻就上翅膀飞上庐山一样。 那日,颜希早早打点好行装,与简单收拾着的小玉说了之后,便来到平日里学习的地方与孙先生还有初六会合。三人商量了一下路上安排,与随后赶到的小玉一起打算早早出发。 让颜希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竟也随小玉一起跟来。 “颜夫人是否改变了主意?”孙先生上前,浅浅一行礼,有些疑惑地问道。 颜母连忙还礼,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颜希面前,却在她跟前停住。“儿啊,娘可真是舍不得你出远门哪……” 颜希连忙出语安慰道:“娘,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您急什么……”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把掌,颜母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又和小时侯一样开始说教:“不可乱言,小心真的出什么事情。” 孙先生也瞬间明白了颜母的来意,笑眯眯地退到一边不作打扰。想来是母亲不舍得自家独女出游那么长时间,心中难免有挽留之情吧。 颜希撇撇嘴,望着母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当然,只是因为被打了。 “最近南昌附近有贼人作乱,娘怕你出事啊……不是我不信任先生,只是两个孩子一个老人一个少女,怎能敌的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山贼?但我已经答应了先生,只希望你们能尽量在大路上走动,也要平安回来啊。” 颜母习惯的絮絮叨叨,叮嘱些注意安全的问题。一向不喜欢母亲唠叨的颜希,此时却莫名地感到有几分心酸。 不知道是南昌的生活条件没有浙江好,还是年龄的问题,原本有几分姿色的母亲苍老了不少。虽然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看起来好似有四十岁一般。 “先生哪,我最近总是做些噩梦,预感到会有危险发生。先生您通晓天文地理,能否给看看,到底会有什么祸事发生……我二十五岁才得了阿希这个女儿,可别……” 母亲唠叨的对象转为了年迈的孙先生。似乎同是成人,孙老先生很明白慈母的良苦用心。他好言安慰了几句,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不会辜负颜母的叮嘱,让颜希不少一头发地回来。 女人的预感一向很准。 颜希的心里不知道为何冒出这句话。 初六见状,不轻不重地拍了颜希一下。颜希这才从恍惚过惊醒过来,赶忙回抱正抱着自己告别的母亲,心里却仍是一团乱麻。 把“娘,您放心”这句话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四人行才正式启动。颜希和小玉坐上同一辆马车,雇了个车夫,而初六和孙先生则在另一辆车上。 原本应该开开心心的旅程,就这样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自认为历史还不错的颜希,此时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母亲担忧的缘由,今年是正德十一年,除了王守仁上任以外似乎没什么大事。 历史和生活,说不定都是瞬息万变的东西。 自一年前开始,颜母似乎就犯了唠叨的毛病。虽然妇人话多一点也算正常,但像颜母这样对什么事都感到忧心的也算少见。颜父很能理解妻子也不去怪她,但颜母依然神神叨叨,整日在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也许是人老了容易心……不对,母亲今年才三十六岁,还没到中年的阶段。 小玉自是不明白颜希的心思,但也察觉出夫人有些不对头。 于是,各怀揣着不同心思的几人,便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踏上旅程。 路上,马车颠簸自不必说。颜希依然和小时侯一样晕车,马车走出几里路便头昏脑胀。幸好颜母曾经叮嘱小玉带些清凉油之类的物品,颜希这才好受了些。 从南昌到九江,一路上走走停停,碰见客栈便进去歇个脚吃杯凉茶,遇上市集便去逛逛,本就是游玩,没有一点边游边学的意思。 生长在21世纪的颜希也顶多在古装剧里见过这些繁华的景象,却不曾亲身经历过。而小玉从小便是作为颜家的丫鬟,当然不像普通姑娘一样可以有机会逛逛小店。 孙老先生笑呵呵地看着到处跑的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拍拍旁边初六的肩膀。而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初六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女孩子家真是麻烦。” 就这样快快乐乐地到了九江,孙老先生虽然年过六十五但也力旺盛,和几个年轻人待在一块像个老顽童一般。 自小跟在孙老先生身边当书童的初六当然不敢怎么样,不过颜希却时不时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小玉在一旁偷偷地掩嘴轻笑,四人坐在客栈的桌边好不开心。 “许久不见,原本跟个神像似的师兄现在也成了老顽童了吗?” 有人推开客栈门大步走来,大声笑着走到四人跟前。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跟孙老先生一比要高上许多,虽穿着长衫,但只看脸却会以为他是个习武的军士。 他扫视了四人一眼,随后对颜希努努嘴:“小丫头过去一点,挪个地儿让我坐下,好和我那许久不见的师兄聊天。” 颜希只得和小玉挤一张板凳,转头看向呵呵笑着的孙老先生:“先生,这位看起来年岁与您差不多的先生是……” “什么?你这丫头说我和师兄年纪差不多!”很明显不满意了的中年男子打断了颜希的话,“别开玩笑,师兄可比我大整整二十五岁!小丫头你的眼睛难道是歪了不成?” 孙老先生爆发出一阵大笑:“我这弟子跟你开玩笑哪。这是我最小的师弟,姓沈名文清。原先在宣平当官,现在则在华亭县当县丞。这次特地来与师兄相会,诚意值得学习啊。” “宣平?” 颜希和小玉两人不约而同地有了一种“世界真小”的感受,而孙老先生并没有听见她俩的声音,只是指着颜希对沈文清说:“这是我徒弟,颜希。来,阿希啊,快叫师叔。” “师叔好。”在孙老先生的目光监督之下,颜希只得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乖乖地与这个跟自己抢位子的师叔问好。 闲聊之中,沈文清大大咧咧地说起他还在宣平做一名小吏时的种种趣事。 “师兄你是不知道啊,那宣平的县令大人的字,真是空前绝后,颇有古人之风啊。我就没见过写个‘月’字能写的那么像月亮的,哈哈哈……” “县丞大人是个好人,而且运气实在太好。他家公子据说小时候死过两次,一次掉井里,一次从悬崖下摔下去,结果都安然无恙,你说是不是上辈子积德了啊……” “哈?”颜希听着他讲的事情有几分耳熟,连忙问道,“师叔说的可是宣平县的徐大人?” “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沈文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反问,“小丫头姓颜,莫非就是宣平著名的商家,颜家的女儿?我听说几年前颜家搬迁到了外地,没想到……” 见沈文清的神色有几分不对,孙老先生急忙问道:“怎么了吗,师弟?” “丫头家住在南昌,对吗?” “确实如此。”颜希感到有些不对劲,如实回答了沈文清的问题。 “颜家我记得做的是绸缎生意,不错吧?” 颜希点点头,不免疑惑为何这个师叔对自家生意那么清楚。 沈文清的脸色凝重起来,刚才谈天说地的气氛也荡然无存。孙老先生见状,便打发初六和小玉去买几壶茶,又把沈文清拉到一边,问个究竟。 “宁王的事,师兄知道多少?”沈文清低声发问,一脸的不悦。孙道谋看出此事非同小可,似乎与颜家有几分关系,脸色也黯淡了下来:“略知一二。师弟想说什么?” “江西按察副使许逵与我相熟,乡试时我俩结为好友。后来他考中进士,当上县令又升为按察副使,与我仍有书信来往。他曾告诉我宁王之事,其中有一条就是掠夺或拉拢商贾,似乎正在筹集钱款的样子。” 孙老先生似乎猜出了一二。 “阿希,你们家最近购进了一大批绸缎,对吗?” 颜希虽对商业不怎么关心,但也看见过一大批人把几车绸缎拉进仓库的情况。当时她去问父亲,父亲只说是与位高权重的人物做生意不可怠慢。 “爹的绸缎,难道是从宁王那里买进的?” 此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变故在线阅读 变故 - 父亲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父亲 颜希猛地一怔,所有人中她的反应最为激烈。身为颜家人的她用袖子捂住了嘴,愣愣地看着沈文清,惊恐之情显而易见。 沈文清当然清楚,这次自己可是逮着了从没有遇到过的大案子。也许应该把颜家的事情写信告诉许逵——不,先等一会儿。 如果颜家并非主动与宁王朱宸濠作交易,而是宁王用强迫之类的手段强卖绸缎的话,那么颜家就跟宁王没有密切关系,反之则事态相当严重。 但如果颜家真的打算与宁王合伙,做一笔那要戴白帽子的“大生意”,那么刚才自己对颜希的盘问就太过早率——小孩子信任自己的父亲当然要胜过信任自己的师叔。 没办法,也只好将错就错下去了。 但比沈文清老谋深算上许多的孙道谋老先生,在他之前就看出了其中的复杂。孙老先生抢先一步,语气严肃认真地问颜希:“阿希,你爹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颜希转头看了沈文清一眼,又转回来看看一脸慈祥的孙老先生,犹豫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道:“爹说,这是与大人物做的生意,不可怠慢。” 孙老先生和沈文清松了一口气。 中规中矩的说辞,但以孙老先生对颜父的了解来看,颜父说这话的用意相当明了。 颜父并不是梁山好汉那样类型的人物,虽然待人不错,相当有礼节,头脑也很清晰,但终究子软了些,有点懦弱的味道。想来一定是宁王强卖绸缎用来谋取钱财,颜父虽不愿意却也无法拒绝,才这么说的。 想到这里,孙老先生笑着拍了拍颜希的肩膀。沈文清见自己的师兄脸色舒缓下来,想来一定是有了什么结果,便也笑笑,然后抬手行礼。 “今日真是冒昧,打扰了几位的雅兴。师兄,我们还是改日再聚吧。” 沈文清恢复了来时的脸色,又伸出手还呆在原地的颜希的脑袋,笑着离开了客栈,也正巧与买茶回来的初六和小玉擦肩而过。 小玉回来,看见自家小姐有些呆滞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被古怪的师叔惊到了还是有其他的什么事,站在她身后叫了好几声,颜希才应了一声,神情依然是恍惚的样子。 回房后,小玉看颜希白天没吃什么东西,便自告奋勇跑出去说是买些小菜,留下颜希自己待在房里。颜希单手拿起茶壶,木木地往棕色的茶杯里倒茶,却不想手一下没抓稳,茶壶的盖子就掉落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 这一下子,也让有点浑浑噩噩的颜希惊醒过来。 她用手帕随意抹了抹桌上的茶水,又用手撑着脑袋开始苦思冥想。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过这种很大的变故,毕竟无论是郑榆还是颜希都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这种牵扯到什么大事的情况本是闻所未闻。 一个姑娘家能够想出什么好对策?除非是郭嘉转世。颜希在心里暗暗自嘲。反正这次的九江之行肯定不会圆满,既然出了这种事情,那孙老先生也肯定没什么心情游玩。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把她们送回南昌去吧。 这样也好,说不定可以从爹那里知道些什么。而且……时间,不多了。 距离宁王叛乱,也仅仅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颜希突然想起自己的闺蜜司墨说过的一句话。那日她不晓得是被神灵上身了还是说的糊涂话(司墨母亲语),莫名其妙来了一句:“阿希啊……你知不知道,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在历史的长河中,都是转瞬即逝的啊。” 所以一年半是很短的时间。 出人意料的是,孙老先生并没有赶鸭子上架一般急匆匆地把颜希送回颜家,反而是修书一封,说自己身体有些不适,可能会早几天回来之类的话,然后把信寄到了颜家。 然后第二天,就与沈文清还有其他人,一块上了庐山。 孙老先生和沈文清两人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紧张的神色,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时不时还对庐山的景色赞叹两句。初六背着好几人的行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而小玉拉着颜希不快不慢地走着。 “小姐看哪,那花真漂亮……” “哦……” “那棵松树真是颇有古人之风啊,小丫头,你说是不?” “哦……” 诸如此类的对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进行着,只要是人都能看出颜希的心思本不在游玩方面。于是认为这样会影响游玩兴致的孙老先生发话了: “你觉得我们是否应该就此打道回府啊?” “哦……等等,为什么?”总算反应过来的颜希惊了一下,而孙老先生则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若是没有游玩的兴致,还不如回客栈休息的好。若想要出来玩,何不多欣赏这里的风景?既可开开眼界,又可散散心绪。” 沈文清听出孙老先生话中有话,但只是笑笑,不语。 颜希也明白孙老先生没有带着几人提前回南昌有他自己的理由——不仅仅是让颜希散散心,还有别的原因。她点点头,跟上前面几人的脚步。 之后的气氛相比前面好上了不少,小玉全当是颜希之前没有适应,所以也没多想。 几天的九江之行很快过去,孙老先生在沈文清的带领之下去回见了不少当地的文人墨客,去的时候心情不错,回来时却板着一张脸。 “先生,您是碰见了妖魔鬼怪了,还是碰见什么了?”颜希跑上前问道。 孙老先生怒极反笑,回答道:“我只是碰见了许多不可雕的朽木罢了。” “长的像妖魔鬼怪的朽木?”初六不明所以,接着颜希的话茬问道。沈文清“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转身对孙老先生行了个礼:“师兄莫要与那一班人一般见识。我早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车驾,随时可以起程。” 孙老先生也笑着拍拍沈文清的肩膀,似乎非常不舍的样子。“这次虽有变故,但改日定将再游九江,与师弟会面叙旧。” 颜希觉得,似乎每次自己一出游就要发生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上次碰见有趣的唐顺之就是吉事,而这次扫兴而归便是祸事。 回到南昌的家后,父亲似乎不在家,好像是去会见什么重要的客人。所以迎接她和小玉归来的只有忧心忡忡的母亲。 颜希不敢对母亲开口,虽然她的预感实在太准。 大约一个月后。 上次沈文清说的话并没有在实际生活中很明显地表露出来,而那位新上任的王守仁王大人正忙着平息附近的农民暴动,也没有对“传说中想要造反的宁王”采取什么行动。 自家父亲外出的频率越来越高,母亲最近开始做些平时不会做的针线活,据她自己说是打发一下时间。这一天,颜希受到司墨的邀请到附近的李家宅子——也就是司墨的家去玩。 司墨的母亲一向十分严厉,这次正巧因为有客人在家,便没什么心思去管两个小姑娘。 颜希与司墨两人来到她的房间,闲着无聊便玩起了书写游戏。别误会,其实就是把成语典故代入进去的游戏,这样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对司墨的母亲说是两人在学习。 司墨的子不比颜希,十分恬静,而在司墨母亲眼里,颜希就像个男孩一样顽皮,自然不怎么欢迎,只不过是看在颜家的面子上没有明说罢了。 这些,颜希心里自然也清楚。 只不过是她不想放弃司墨这个好朋友而已。 两人正写写画画聊的开心,忽然外面就传来了客人聒噪的声音: “听说你们家司墨跟隔壁的颜家小丫头是好朋友?啊呀,这怎么行啊。您也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可不是嘛……” 司墨正想说什么,颜希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藏到书柜的后面,同时作出一个“别出声”的手势。颜希当然是想听听,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客人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还不只是这个原因。您想啊,她家是从商的,要是哪一天没落了,那姓颜的丫头带着她们家缠上你们家司墨,到时候你们还不得伸出援手啊。司墨是个善良的孩子,要是那丫头看中这一点,那可就麻烦喽!” 颜希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司墨有些着急,打着手势告诉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而颜希很开心地笑了笑,趴在书柜背后接着偷听。 “您还不知道吧,我一个亲戚告诉我,颜家表面上做生意都是大笔大笔的,可实际上那些绸缎都是从宁王殿下那里买的,现在积压在她们家卖不出去,贱买都没人要,迟早有一天会落的个倾家荡产的下场!” 积压……什么? 所以说,爹才每天往外跑,为的是把绸缎给卖出去? 父亲啊…… 父亲在线阅读 父亲 - 朋友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朋友 “所以啊,这家迟早是要完蛋的,可别让司墨那么好的姑娘交上这么一个朋友。哎,您听说了吗,隔壁张家的女儿就是因为以前和犯法的人有牵扯,所以才没嫁个好人家……” 后面的话颜希不想听也听不进去。什么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却沦为别人的笑谈了?她的心里一种不爽的滋味油然而生。 或者翻译成直白的话——你们别想拆散我和司墨!我们家的事是你们议论的吗? 门外尖利刺耳的声音渐渐远去,颜希拉着司墨从书柜的后面钻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到板凳上。宁王啊宁王,您找谁卖东西不好偏找上我们家! 司墨当然不是那种听妈妈的话抛弃朋友的坏姑娘。她一字不漏地听见了所有的内容,然而却没有妄加评论。别人家的家事莫要关心。 “阿希,不管娘还有钱夫人她们怎么说,我们永远是好姐妹。” “呜……”颜希却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任司墨怎么说也不见有一丝微笑。 看见原本爱笑爱闹的颜希成了这个样子,司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当她急的团团转是,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襟,把她拉回到椅子上。 “司墨,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对吧?”面无表情的颜希这么说道。 “当然……”好孩子司墨急匆匆地回答。颜希拉着她的那只手却依然没有放开。半晌,颜希再次张口说道:“你想让我开心起来对吧?” “当然啊!”司墨不禁拔高了声音,与她平时讲话那种温柔的语气截然不同。 “那么的话……”颜希慢慢将背在身后的手挪出来,手中出人意料地拿着一只毛笔。司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支毛笔离自己越来越近,而颜希原本没什么神采的眼睛也放出了光—— 让我在你的脸上画猫脸吧。 早就想这么干了!司墨那么纯真无暇,那么善良可爱的脸,在上面画一只猫一定效果很好!往日是看着司墨她娘的脸色没敢这么干,现在反正大家都摊牌了,恩哼哼…… 结果自然是司墨她娘板着一张脸带着司墨去洗脸,而后又用接近爆发的声音说“我们家最近有点事,阿希还是少来玩吧”,然后对上颜希一张挑衅般的脸。 脸上诡异的表情一直持续到她回到家。 既然那个讨厌的钱夫人说,家里的绸缎都积压着卖不出去,那么干脆就去家里翻翻看了。但不管怎么样,宁王的叛乱终究不会成功,历史也不会改写。 所以说战后,不管怎么样,与宁王有牵扯的自家父亲一定脱不了干系。 当然,现在更不可能去报官。王守仁大人去外地剿匪,现在去告官就是找死。而且证据也不足,就算告成了大人们也不一定相信。 宸濠之乱,即将死去的孙燧和许逵,孤身一人赢得胜利的王守仁,原本在十几年里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守南昌,下江东,略九江,破南康,出江西,攻安庆,欲取南京。当年她曾经背过的宁王出兵路线此时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对了,不仅是自己的父亲,还有与许逵私交甚密,暂时住在九江的师叔沈文清也很可能会受牵连。九江是江西的门户,要出江西必先占九江,如果沈文清不答应与宁王共事,肯定会被砍掉。 糟糕了糟糕了……如果要联络师叔的话,必定要通过孙老先生那一条线。可是又该怎么解释她知道许逵会被杀掉? 如果能想到什么借口,把师叔调开就好了。 揉着已经被自己弄成一堆杂草的头发,颜希加快了脚步回到颜家,推掉小玉关切的询问,借口说肚子痛想休息,便一头钻进了房间。 出乎她的意料,母亲竟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绣着枕套。 记忆中,母亲对女红并不是特别擅长,没有江南水乡妇人们的心灵手巧。此时,那块耀眼粉色的绸缎上,已经出现了一朵茉莉花的图案。 虽然绣工并不像店里那种那么致就是了。 “阿希啊,过来看看,娘在给你绣枕套呢。喜欢么?” 颜希并没有发表有关的评论。她直视着母亲的眼睛,发现眼睛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的痕迹。虽然母亲扑了很浓的粉,但依然没有完全盖住。 “阿希?” “恩,很喜欢……”颜希心猿意马地回答道。绸缎,又是绸缎。记得以前的枕套都是母亲去店里买的,现在为什么开始绣了? “娘,您什么时候开始做枕套了呀?”颜希努力地用欢乐天真的语气这么问道,说罢还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但脸上的表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僵硬。 不过专心绣着第二朵茉莉花的母亲并没有注意到颜希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我看见你爹那进了许多上好的绸缎,于是便向他讨了两块来,好给你做枕套啊。” “那谢谢娘,我先去洗把脸。” 颜希转过身跑出了房间,差点撞上端着水盆的小玉。直到她跑到房子里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停下来,蹲在墙角纠结地拧着衣角。 母亲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刚才说“讨了两块绸缎”很明显是谎话——或者更确切一点,半真半假的话。 说不定是绸缎积压太多卖不出去,父母才想法设法地消耗掉一点。现在已经不求赢利多少了,只求把东西全部清空。 不过现在首要之事,还是要想个办法把沈文清师叔快些赶回华亭。他似乎是因为有公务在身所以在九江暂住,但只怕公务还没办完就先被莫名其妙地拉出去砍了。 就这么纠结地过了两天,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从小玉口中传到颜希耳里。 司墨一家(包括她的母亲),竟然来颜家拜访了! 这绝对是要在句子后面加两个惊叹号的消息。 众所周知,两家的孩子虽然关系融洽,但两家的大人却是两看两相厌。不仅是李家讨厌从商的颜家,而心如明镜的颜母也深知邻居不是什么善茬,虽然不喜欢,但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罢了。 “我们今日来访,是向颜夫人辞行的。” 颜母连忙摆茶,顺便招呼颜希去陪着司墨玩。司墨她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过这并不影响颜希惊诧的心情。 一旁的大人打着礼貌的腔调说些“多谢照顾”的话,颜希则拉着司墨跑到门外,两个人坐在外面说悄悄话——其实就是大人们说的话的细致版。 “怎么回事?” “阿希你可能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曾经跟一位大人的公子订了娃娃亲,现在那位大人突然写信来说,要把我们接到松江的一处住处去。据说是跟他家比较近,而且因为松江风水比较好什么的……” “松江?” 此时,颜希早已经把什么与朋友分别的悲苦之情抛去了脑后。当听见“松江”这个对她一点都不陌生的名词时,脑袋里“轰”一声开始放起了烟花,满脑子都是“机遇”这两个字。 她一把抓住一脸疑问的司墨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好友:“你们去松江?经不经过华亭?” 司墨连连点头:“当然,怎么了……” “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感觉着颜希一下子正经严肃起来的语气,司墨愣愣地点了点头。“阿希要我帮什么忙?”颜希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抓起旁边的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沈文清……阿希你是要让我帮你去找这个人吗?”司墨看着上面出现的人名,不解地看着颜希。而颜希写字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是激动地要把纸戳破一样。 “华亭县的县丞大人,就是这位沈大人是我的师叔。”颜希把这张纸叠成一个小方块,塞进司墨的手中,“请你告诉他的家人,最好能让他的家人写信让他回华亭去,他现在在九江……你就跟他们说他的二师兄会去华亭看他,让他快些办完事回来。” 听着颜希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司墨点点头,刚想张口问些什么,颜希的一只手指却已经摆在了她的嘴唇前,第二次做出“噤声”的动作。 “别问。这件事情关乎我师叔的生死,如果能办成就是最好。” 里面房间里传出一阵阵椅子挪动的声音,还有告别的声音。颜希伸出手捏了捏司墨的脸,忽然感觉到眼里一阵酸涩,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好矫情……颜希赶忙翻了翻白眼想把眼泪弄回去,引来司墨的一声轻笑。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啊,司墨。”就如同你上次说的那样。 而也很想哭的司墨拉起颜希的手,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折扇,上面画着一棵腊梅。她将折扇交到颜希手里,预备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哽咽着。 “司墨,该走了!” 司墨她娘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颜希忽地一下子甩开司墨的手,又扶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拍了两下:“我以后会去找你的。再会,以后再会。” 不管这个“以后”代表的是多长的时间。 朋友在线阅读 朋友 - 战乱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战乱 正德十四年(1519年)六月初。 三年前送走了闺蜜司墨以后,颜希基本上没有交到第二个知心的朋友。于是便更加频繁地跑去“读书”,有时与初六谈天,有时接受孙老先生的教导。 自从那次的变故以后,孙老先生并没有提关于绸缎之类的事,不过大家自己也都心知肚明。司墨在离开南昌的一年后曾经写过一封信来,大意是你拜托我办的事情已经照办了,我现在也过的还可以,无须挂念。 当然,颜希心里可是挂念的很哪。 颜家的时运不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概在两年前的时候,家中仓库依然堆积着大量的绸缎卖不出去,只好一再降价,好不容易快卖完了,收入却和是买进这些绸缎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再加上颜父花了许多钱请店里的人把绸缎弄的好看一点(可以更好地卖出去),就导致了如今入不敷出的场面。 于是,颜家就如同从高空中摔下来的大雁——垮了。 由于做的生意是关于绸缎的,而好绸缎的价钱又相当不菲,现在的颜家买这些绸缎都要东凑西凑,更何况还不一定卖的出去。 而那些老主顾,也并不是不照顾生意——那宁王的绸缎,自然不敢买。 虽然孙老先生有时还接济一下有些落魄的颜家,但依然改变不了颜家从“资产阶级”变成“无产阶级”的事实。颜母有时会在布料店做些普通的活计,而颜父也放弃了绸缎,做些小本买卖。 而颜希嘛,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很热心地帮别人代写书信去了。 有时颜母也会唠叨着说“阿希也十四岁了啊是该定一门亲事了”之类的话,而颜希毫不犹豫地把婚姻的“六礼”复述了一遍,直说“太麻烦了”。 按理说,这样与平民没有两样的生活完全可以让颜希这样的少女满足地过一辈子。 但是太上老君说过(啥),生活总不是那么圆满的。 首先是初六少年有一次不知为何与宁王的家丁起了冲突,被人恶扁一顿以后抬了回来,气的孙老先生直跳脚。而这件事给颜希敲了一个大大的警钟。 宁王在南昌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而当今圣上又不是什么好皇帝(这话不能乱说),所以南昌就约等于是宁王的势力范围。颜希顿时有种南昌的民众们都是圈里的牛羊,而宁王是拿着鞭子笑的一脸奸诈的农场主的感觉。 就是任人宰割的感觉。 颜希不禁捏紧了之前找到的那块宝石。原本为了补贴家用,颜希想把这石头当掉,不过却被母亲严辞拒绝了。 而另一方面,孙老先生的身体状况有些欠佳,原本硬朗的身子现在也有些迟缓了,走路也得拄着拐杖。于是颜希很大胆地建议孙老先生干脆到江南去休养生息,而初六也意外地很赞同。 正德十二年,有好几名宁王内府的人被充军,又杀害“指使者”及其家属几十多名。据说原因是因为那些人奔赴京城揭发宁王的企图,反被充军。自此人人自危。 正德十四年四月,孙道谋老先生正式离开南昌去往江南水乡,安度晚年。 同年五月,颜母病倒。 六月十四日,宁王在封地南昌举兵反,杀孙燧,许逵,自称监国,年号顺德,以致仕都御史李士实、举人刘养正为左右丞相,参政王纶参赞军务。 而后来的名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王守仁,此时正在从丰城到吉安的路上。 这场战争的受害者之一颜家为避开战乱,将女儿颜希送出南昌,前去投奔在江南的孙老先生。而自知无法逃脱的颜父决定留在江西照顾重病的妻子。 对于父母的决定,颜希本人自然是相当的不满意。宁王叛乱(还打着奉太后旨意的旗号),南昌民众自是深受其害,而父母惟独把她送走,自己留下来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安心。 深受信任的小玉又担起了与颜希同行的任务。 颜希时隔三年又一次坐上了长途旅行的马车,而“撤离”的路线是从南昌到距离浙江很近的饶州(即今日的江西上饶市的一部分),然后再从饶州到江浙行省,再到属于南直隶(今江苏等地)的松江府。 原本是打算在浙江宣平老家安身,但得知她们要来的消息以后,孙老先生建议她们可以去投奔沈文清,在当地也可寻得一些庇佑。 为了避开有可能会遇上的叛军,小玉让车夫挑小路走,越快越好,因此一路上也免不了许多颠簸。正在颜希有些头晕的时候,一直快速行驶的马车忽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疑惑的小玉掀起车厢的帘布,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情况。 明朝正德年间,匪盗是很猖獗的——特别是在江西等地。 虽然王守仁大人的治理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但还有个别胆子大的,专在这偏僻的小路上等过往的行人,想要收些买路财,守株待兔。 “几位客官哪……”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但却是个土匪的人首先发话了,“虽说此路非我开,但也请几位照顾下我们的‘生意’,留下买路财。我们都是‘本分’的人,只要你们将钱财留下,便不会为难你们。” “大哥,与他们讲那么多做甚。我看那刚刚探出头来的小妞,长的倒是如花似玉……” 听见带着无礼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小玉连忙把头缩回马车内。颜希虽没有看见外面的场景,但只听对话也明白了个大概。 她悄悄地掀起帘布,轻声问道:“怎么办?”但被问的车夫却已经是吓的有些瑟瑟发抖了:“小姐,我走这条山路已经好几次了,从来没有遇到过土匪啊……” 听那声音,也知道是他没有勇气去对付这些土匪。 颜希深吸一口气,把《水浒传》的剧情在脑海里小小地过了一下。对付土匪,一定不能表现出自己很害怕,但也不能表现的太傲慢,否则可能会激怒他们。 她鼓起勇气从马车里钻出来,但却没有从架子上跳下来。“几位大哥,我们也是逃难的,身上没有带太多的银两,能否行个方便?小女子定当……” 第一条,与土匪交流时,讲话要落落大方,要学会与其周旋。 “请问这位姑娘,您见过逃难还带马车的人吗?”那个可以被称为笑面虎的土匪冷不丁开口了。 “我们身上确实没有带太多银两,不过这里有一些首饰什么的,如果几位大哥不嫌弃的话,能否放我们离开?我们是从南昌过来的,您也知道,那里……” 第二条,求跑路被拒绝的时候,不能慌乱,要继续周旋。秉持罗嗦与礼貌共存,以及钱与命里当然要命的原则。 不过,颜希的发言第二次被打断了。“女人的首饰有什么用,谁知道是真是假?不如……把那漂亮的小妞‘请’去当压寨夫人怎么样?啊哈哈哈……” 笑面虎兄身后的几人野地大笑起来。 “别……”颜希捂面作柔弱梨花带雨状,“我……我这里还有爹娘留给我的传家宝,都可以给几位大哥,只是千万别抢走我的姐姐……” 第三条,一定要使土匪放弃抢姑娘的目的,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那个笑面虎与其他几人商量了一小会儿,其中一个人拎起车夫的领子把他往山林里一丢,其他的人则围住马车。而那个看起来最好说话的人手持钢刀,掀起帘布想看看传说中的“传家宝”。 颜希闭着眼睛把身后的一小包沉甸甸的,里面还发出“丁零当啷”声音的东西递到他面前,还用袖子挡着脸作出哭的样子,而小玉此时也拿着手绢擦着眼睛,却和颜希一起一点一点挪到远离马车车厢的地方。 包裹上……打了个死结。 颜希自认是到死都学不会打蝴蝶结的,她只会打一个结再打一个。 正在那笑面虎费力地解着起码有三个的绳扣时,小玉眼疾手快地拔下头上的发簪,对着离她最近的土匪狠狠扎了下去,而颜希则用最大的力气踢了马一下,受惊的马一下子带着马车蹿了出去。 然后一手拉着裙摆,一手拉着小玉用五十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地跑进了山林之中。 第四条,抓住一切机会跑路——在山林里迷路总比当压寨夫人什么的好。 那一小包东西是颜母给的首饰,权当是盘缠。虽然现在盘缠和马车都丢了,但是好歹两人顺利地跑了出来。 “小姐,您真是聪慧过人啊。不过……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前,是大片大片,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林,当然身后也是。 战乱在线阅读 战乱 - 安顿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安顿 颜希和小玉两人面面相觑,看着一望无际的林海,两人完全迷失了方向。 而且她们刚刚送走一伙土匪,说不定又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队强盗。只可惜没有问那个不晓得被扔到哪里去了的车夫(颜希认为笑面虎没有把他杀了还算不错)要张地图,也可以解今日之困。 “小姐,您看这荒郊野外的没有什么人烟,在这里乱闯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先找个可以躲躲的地方歇息一会儿,如果上天真的眷顾我们,说不定可以遇见过路的客商,也可以载我们一程。” 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小玉看了看四周,说的话也有几分长姐的味道。 颜希眯起眼睛歪着嘴,做个鬼脸,拿腔拿调地回答:“娘说,迷路了不能乱跑。” 虽然如此,但两人还是“乱跑”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可以容纳她们两个人的小山洞。颜希还不忘用石头在她们经过的地方做几个记号,以防再次迷路。 那个也在山林里的车夫依然不见踪影,于是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也只好自食其力。小玉自告奋勇地要去捡柴火,而颜希翻找着身上是否还有什么干粮可以暂时充饥。 终于找到几小块用布包裹着的饼,颜希叹了口气,把小包裹塞进衣服里想要把它捂暖。她从有些湿冷的地方捡起一树枝,然后在地上写写画画。 现在她们所在的地方大概是离饶州较近的山林中。宁王出兵的地点在南昌,何况军队不会走小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所以她们很安全。 需要担心的就是引来强盗什么的…… 颜希叹了口气,树枝直指大大的“松江”二字。三年前的小骗局还算比较成功,司墨发来的信充分说明拿师叔的几位师兄说事很有效果。如今自己要去投奔他,想必孙老先生也已经告知他这件事。 而司墨也在松江,虽然她那娘亲依然不讨人喜欢,不过毕竟还是个懂规矩的人。 从老家宣平再到华亭相对比较方便,如果那里的人和事没有多大变化的话。 颜希突然好羡慕武侠小说里的飞鸽传书,在那个通讯设备不怎么发达的年代,鸽子总比人飞的要快,而且机动高。真想问问娘和爹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被受那个宁王的影响。 父亲的子孙老先生也说过,如果有不满不会轻易地说出来。而那些被杀的官员不用想,肯定是因为反抗了宁王,所以父亲母亲应该没事。 到了宣平就给他们写信,说自己和小玉都很好,虽然迷了路但也能很顺利地走出来。不管是宣平还是华亭都是个好地方,自己还可以与司墨继续做好朋友,而那喜感的师叔依然当着他的县丞,而自己也能找到份好工作。 只要自己有那个本事,就立刻写信让爹娘都来华亭,多好啊。 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畅想中的颜希无意识地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直到“啪嗒”的声音想起,才把她从幻想中惊醒。 下雨了诶。 颜希有些木木地看着地面,猛然想起小玉此时应该还在大雨里找柴火,便立刻挪出一块空地,又把自己旁边的那块地方清理干净,有些心疼地等着小玉回来。 果不其然,虽然小玉是跑回来的,但还是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蓝色的裙子上沾上了泥巴,人也有些发凉。还好是在六月,如果是在寒冬可就真是时运不佳了。 颜希连忙把小玉拉进来,她手上的柴火撒了一地。颜希也顾不得去捡,从怀里掏出捂到半热的饼塞给小玉以后,又拉着她紧挨着坐下。 “小玉姐,你说我们到了华亭以后干什么好呢?” “全凭小姐随意……好冷……” 小玉深出手去拨弄柴火,两人好不容易才把柴堆成正常的样子。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个火折子(颜希感叹还好有这玩意儿)把火点燃,两个姑娘搓着手开始享受小小的温暖。 “说起来小玉姐你今天都二十一了,到了华亭得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连没品的土匪都说小玉姐你好看,噗哈哈哈……” “小姐!” 也不知是上天眷顾或者是老天开眼,虽然这两者其实都差不多。总之在山洞里躲了一天半,身上难受的想撞墙的两人终于等来了救援——当然不是英雄,是过路的人。 大概他们也是想避开有可能会出现的军队走小路,但运气比颜希她们好上很多,没有碰见土匪强盗。虽然不同路,但他们也很好心地答应把两人载到饶州,顺便借了些钱财给她们。 昨天晚上淋了雨,虽然颜希把能披的全都披在了小玉身上,但小玉还是咳嗽起来,似乎是染上了风寒的样子。这样一来行程又要耽搁两天,两人一商量,就打算走大路,反正现在战乱还影响不到她们要去的地方。 虽然宁王的最终目的地是南京,不过他到死也没有达成就是了。 颜希心中稍稍放心了些,现在只等小玉身体好起来,她们便即刻起程。 稍稍绕了个小弯到了华亭县,今天看起来不长,但在明朝却是很长一段路程的旅途把她们两个弄的头晕眼花,而母亲的叮嘱又不能忘记——一到目的地,就要赶紧去拜访沈文清师叔。 也许是奔波的太久了,小玉的病有些加重,颜希只好自己去找沈文清。 “小姐,以往都是小玉在照顾您,不想今日变成了小姐来照顾小玉了。这样我可不知道如何是好……”躺在床上的小玉带着有些愧疚的神色喃喃地说着。 “好啦,没事。小玉姐你安心休息吧,我先去找师叔。”颜希自认相当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拍拍小玉的肩膀,带上孙老先生给的信和一些银两便跑去了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颜希先绕着那巨大的鼓转了两圈,又在门前徘徊了许久。找差役套近乎当然是不好的,不过在门口干等着也不是好事,最好还有时间能去给小玉买两服药…… “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门口的衙役终于注意到有些“鬼鬼祟祟”的颜希,但看她也不过十三四岁上下,料想一个小孩子也不会存心来捣乱,便上前礼貌却有些生硬地问道。 “请问,县丞沈文清沈大人可否在此?”颜希攥紧了手中的“介绍信”。 另一名衙役也有些好奇地走过来,听见颜希一张小孩子的脸却用着正儿八经的语气,不禁“扑哧”笑了出来:“小姑娘,你找我们沈大人,是有什么冤屈要诉吗?” 颜希却理解错了衙役的意思,误以为他们误解了自己的来意,便将差点被自己揉成团的信双手奉上:“我是来投奔沈大人的,他是我的师叔。如果几位不信的话,可以查看这封我师父写的信。” “沈大人今日回家的早,他好像是要去什么徐家拜访来着……”那名开颜希玩笑的衙役这才正经地回答,而他那位看起来很尽责的同事则补充道: “好像是大人以前的同僚还不知是上司,姑娘若不介意,就请明日再来吧。我们会向大人禀报的。” 颜希听了这话,虽有些沮丧,但自己也不可能飞到那个什么徐家的会客厅里把自己的师叔揪出来,只好有些遗憾地离开。 沈文清虽然作为县丞比较忙,但出勤率什么的一直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第二天颜希一大清早就跑去了县衙,门口的两名衙役一看是“昨天的那个小姑娘”,便很爽快地告诉她,沈文清让她戌时在西巷口等候。 “县丞大人还说,他现在公务缠身,作为县丞,他应当公私分明,切勿因为私事而耽误了公事……待他处理完县内要事,定当准时来接。” 衙役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颜希可以回去了。虽然得到了师叔的消息,可是第二次被打发回去的颜希感觉自己白跑了一趟,无奈之下只好郁闷地离去。 小玉的病稍好了些,颜希的心事也就放下了一桩,耐不住无聊的她在帮小玉熬好药汤(虽然小玉一直坚持要自己来)后,便出了小客栈,去外面转转,打发打发时间。 说起来,自己昨天好像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来着。 总算到了戌时,天色有些暗了下来,颜希思忖着师叔应该来了,便向路人询问西巷的位置,然后匆匆赶了过去。但到了那里却没有一个人。 “师叔?沈师叔?”颜希先是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唤了两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便开始打量起四周的地形——西巷口算是个有些偏僻的地方,再加上自己人生地不熟,难保会有什么…… 纠结了很久以后,一个十分熟悉的,相当爽朗的(并且容易吓人一跳)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小丫头,好几年不见长高了嘛。” 沈文清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虽然颜希很不满意自己白跑了两趟并且还在这里等了那么长时间,但基本的礼节总是要有。她浅浅地行了个礼,然后便开口说道:“师叔莫非是诸葛家传人不成?还要我这小丫头‘三顾茅庐’,才肯现出真身啊。” “丫头你当我是妖怪不成?不过难怪大师兄说你聪明,一个拙劣的谎话就能把我从九江骗回华亭去。也可怜李家那小姑娘被你‘利用’,也恨我老了,没有看出你的谋啊……” 沈文清故作感叹状,还有些故意地摇了摇头。 安顿在线阅读 安顿 - 养女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养女 颜希有些理亏地吐了下舌头,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况且还帮了师叔一个大忙不是。想到这里,她便挺起腰板,两手抱在身前,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可我这小丫头的‘诡计’,反倒救师叔于水火之中哪。” 沈文清不语,“水火之中”的含义他自然懂。虽说他现在表面上装的没什么事情,还与颜希开开玩笑,但当自己的挚交好友许逵的死讯传来之时,那种后悔之意一下子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当年宁王虽可看出有谋反之意,但也可以看出他短期内不会轻举妄动。因此沈文清在九江倒也不担心什么,既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有公事要处理,又可以照应一下自己那位心直口快的好友。 而当那个假消息传来时,沈文清便推掉了剩余的事情,快马加鞭赶回华亭县,却被告知二师兄本没来。后来把司墨找来一问才知道,本就是颜希要把他引回华亭县。 颜希的举动倒是没错——不久后,九江就发生了暴乱,幸亏他走的及时。然而等暴乱过后,还想再回去的沈文清被公务缠身,这一下就是两年多。 然后,直言的许逵就与那位王守仁的同僚孙燧一起被杀。 若宁王知晓自己与许逵交好并也反对他,那么如果他那时还身在九江,必将获得一样的下场。 于各种方面,颜希考虑的倒是对的,但惟独于情义方面,沈文清始终觉得,自己像是抛下了好友独自逃离一样,于心不忍哪。 不过他这大县丞,自是不会与颜希那小丫头计较。 “师兄都已经与我说明,明日一早,我就会帮你们在我府上安排住处,小玉姑娘的病好些了之后,也可在我府上做些活计,也好照顾照顾你。” 沈文清纠结了一会儿以后,故作慈父状地告诉颜希之后的安排。“南昌的事情我当然有所耳闻,等你母亲身体恢复了之后,我也可以把他们接到华亭来。到时候再做些小本生意,好在此地安家立业。” “师叔我明白的,我若是受你的照顾,再加上许多有的没的,你这手头……不就有些紧了吗?所以我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 明朝的官吏是很苦的,工资嘛…… 沈文清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颜希的胡言乱语。“行了行了,真不知道师兄是怎么管教你的。对了,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我若贸然把你接入我家,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不如把你这小丫头收作养女,这样也就名正言顺了。” 说到养女什么的,不是应该先征得自己真正的爹娘同意才行么? “他日我自会写信向颜夫人说明。” “但是我还不习惯叫您义父,师叔……” 第二天,颜希与小玉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式搬入沈府。沈文清有个女儿,此时已经嫁作人妇,平时都住在丈夫那里,难得回来两天。 在简简单单的“认亲”仪式过后,颜希便认了沈文清及其夫人做了义父义母,在华亭县的生活也有了个着落。沈老夫人为人随和,倒也与颜希这小辈处的不错。 而那些他的同僚们,听说沈县丞收了个活泼机灵(颜希无奈地翻翻白眼)的养女,都上门前来拜访,这其中少不了想订亲的,被颜希笑着推脱说“不与我亲娘说怎么行呢”给推掉了。 虽说沈家是一片喜庆,但无论是沈文清还是颜希都有心事藏于中。王守仁已经与知府伍文定联合,准备与宁王的军队对抗,而宁王的军队可能会直捣南京,也离华亭不算远。 而颜希更担心的是身在宁王大本营的父母的安危。 每日翻翻沈文清的藏书打发打发时间,然后每隔两天就要写一封信寄去南昌,接连一个星期却是一个回音都没有得到。 处在中二年龄段的颜希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而作为名义上的沈家二小姐,逢人就要保持风度,内外压力让颜希喘不过气来。 沈文清也了解几分颜希的格,基本上属于憋不住气的那种,于是好心地安慰两句:“现在华亭县与南昌的联系估计被切断了,也许颜夫人本就没有收到信,自然也不会有回音了。” 颜希想想,师叔(义父)也说的在理,但焦急的心还是没有放下。 无奈之下,沈夫人叮嘱小玉让她带着颜希出门去散散心。“听说阿希有个朋友在华亭,好久没见了,两个姑娘家见到一定会很开心吧。” 小玉知道沈夫人讲的是司墨,会意地点点头,第二天便带着颜希登门拜访。 巧的是势利的刻薄的司墨她娘正巧不在,来开门的下人见是许久不见的颜希,连忙唤司墨出来,两人激动万分地抱在一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三年来的血泪史。 “阿希啊,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大家闺秀的礼节竟是这么碍手碍脚的事……”司墨说自己被逼着学古琴和吹萧,原本对音律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她费了好大工夫才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司墨啊,我今日才知道,没有飞鸽传书的日子竟是这般让人难过万分……”颜希说着父母一直都没有回信的事,说到动情处就望着天花板,吸吸鼻子让眼泪流回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两人唉声叹气了许久,还是司墨转移了话题: “娘说沈大人收了个养女,难道就是……” “所以说我能到华亭来找你,还真是多亏了义父师叔啊。” “阿希那到底是什么叫法……” 颜希破涕为笑,连忙抓过司墨的手绢擦擦脸,努力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过了一会儿,一名丫鬟匆匆地走进来,面露难色:“小姐,准姑爷来了。可夫人现在不在,怎么办?” 司墨的脸上也有些犯难,不难看出她并不怎么擅长接待客人。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点点头回答道:“请先告诉他,让他在厅内就坐,先给他上杯茶,我稍微梳洗一下,马上就到。” 颜希眨巴了两下眼睛,就被司墨拉去用毛巾狠狠地擦了两下脸,又把有些乱的头发整理好,便被司墨拉着出了房间。客厅里,两位(颜希:为什么是两位……)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公子坐在一旁,正在愉快地聊着什么。 司墨有些紧张,但还是摆出温婉的笑脸,浅浅的行了个礼:“今日娘亲不在,所以由我来接待,希望二位……不要嫌弃。这位是我许久不见的儿时好友颜希,也是前些日子县丞沈大人所收的养女。” 颜希只能有些拘谨地行个礼,偷偷地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奈。 “阿希,这位是我未来的相公,欧阳枫。那位是……” 很显然,另一位公子连司墨也没见过。话音刚落,据说是司墨未来丈夫的欧阳枫便站起来,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颜姑娘。这位是徐阶徐公子……” 少年版的徐阶很有礼貌地站起来,也向两人行礼。随后,他很认真地开口道:“颜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在下依稀记得,在老家宣平……” “市集边上的茶棚里,我记得当时我还差点把水喷到徐公子身上来着。”故人相逢,自然要认真回答。颜希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记得公子您在宣平可是名人啊,据说西去了两次什么的……” 【请见首章“死过两次的徐公子”……】 徐阶的表情有少许的尴尬:“少时之事,不提也罢。颜姑娘为何也会来到华亭呢?” 颜希淡定地坐下,拿起一旁丫鬟递上的茶,喝了一口后答道:“逃难之事,不提也罢。不过,徐公子为什么会与欧阳公子一块上门来找司墨呢?” “欧阳兄执意想让我见见他未来的夫人,倒是颜姑娘为什么也要与李姑娘一起出来见她的准相公呢?”徐阶大大方方地回答,然后似乎是为了回击颜希刁钻的问题,也很淡定地反问。 “这……徐公子总不能让司墨把我藏在她房间里吧。而且我要是不出来,依司墨那子与两位客人说笑,一定会很紧张。” 两人对视一眼,徐阶轻笑起来,而颜希也“扑哧”一笑,倒是挺融洽的。 “欧阳公子好福气啊,能娶得司墨这么一个好姑娘。”过了一会儿,颜希看着相谈甚欢,相敬如宾的欧阳枫与司墨两人,悠悠地感叹着。 徐阶点点头,不过看着与未婚妻谈笑着的好友早已经把兄弟抛在了脑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脸上却尽是笑意。“其实司墨姑娘与欧阳兄倒更像是知己,颜姑娘怎么想呢?” “李夫人这次倒是没有选错人,其实真的不该让司墨去学琴的,你看欧阳公子他也不怎么介意嘛……”颜希又喝了一口茶,半是调侃地评论道。 徐阶笑笑,不语。 养女在线阅读 养女 - 重逢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重逢 虽然以前只有幸见过这位徐公子一面,而且上辈子对他不多也不少的了解让颜希有了个初步定位,潜意识地认为这个家伙不是什么软柿子,需要谨慎对待。 不过谈话中,颜希并不觉得徐阶有什么以后变成老狐狸的苗头。相反,以差不多是同龄人的角度来看,颜希对他又多了几分欣赏—— 相比与他同行,司墨的准丈夫欧阳枫那随意不羁的格,徐阶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谈吐举止都相当的成熟,虽然有时会在话中与她开开玩笑,但大多数情况下比较随和。 换句话说,他有几分谦谦君子的风范。 华亭县不是个小乡村,大户人家的公子不多但也不少,而小玉又在客栈做些活计,自然也就知道些传闻。回来讲给颜希听,那张家公子前些天又闯祸啦,或者是王家少爷又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干吗干吗啦之类的事情,她也不是不知道。 就算是有些历史上有名的才子高官,少年时也免不了一番叛逆浪/荡,像徐阶这样年轻时就这般的实属少见。 好像过个三四年他就考中进士了来着…… “颜姑娘,你怎么了?”耳旁传来徐阶有些疑惑的声音,颜希撇了撇嘴,后悔自己走了神,便浅浅地笑笑表示没事。 看旁边欧阳枫与司墨两人聊的正开心,颜希想想自己若是早早退场就不太有礼貌,司墨也不会高兴,于是便想继续话题。但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什么好说的,只好看着徐阶希望他能讲点什么。 “颜姑娘方才说,在来华亭县之前的逃难之事不提也罢。恕在下冒昧,想知道这逃难之事究竟是什么。”徐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开口。 颜希耸了下肩,拿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派头,身体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下,换了个坐姿:“徐公子如果不觉得厌烦的话,就请听吧。” 讲故事时间结束,颜希故作无事,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又说道:“让徐公子听我这乏味的经历,还真是对不住了。” 而徐阶却没有一点厌烦的样子。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伸出手稍稍理了一下袖子,然后也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颜姑娘可真是……善于掩饰啊。若是普通的纤弱女子,此时早已经泣不成声了,颜姑娘竟然还可以笑,在下佩服。” “不过……请颜姑娘放心。”看着颜希不怎么好的脸色,徐阶微微压低了声音,又接着说,“虽然令尊和令堂都在南昌,不过应该也不会出事。宁王的力此时都放在用兵之上,并不会刻意地害人命。” 徐阶的看法竟然与沈文清差不多,这让颜希小小地吃了一惊。 “多谢徐公子夸奖……和安慰。”颜希闭上眼睛,随后又缓缓睁开。也许自己担心的的确太多,事情往往都没有自身想的那么严重。 而且说的也是,宁王与自家父母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充其量也只是强买强卖的关系,并无太多瓜葛。 想到这里,颜希这几天心上压着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笑容也自然了许多。 “看子升与颜姑娘相谈甚欢,欧阳枫可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二位啊。”看来未来的小两口那边已经叙旧完毕,颜希稍稍松了一口气,便与司墨一同起身,站到一边。 “请不要在意这位欧阳公子的话,多谢二位姑娘,在下告辞。”徐阶也慢慢站起,没去管开着玩笑的欧阳枫,自己行了个礼,便转过身。但脚步却并不快,似乎是有意在等欧阳枫一样。 见此情景,欧阳枫当然也不能在这里耗着,连忙告辞后跟上。 看着司墨还有些泛红的脸,颜希将两手背到身后,一摇一晃,学着欧阳枫走路的样子来到司墨跟前:“看那位欧阳公子可是个好人啊,司墨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阿希说哪里话!”司墨立刻羞红了脸,将她拉回房间,也顾不上叫丫鬟们收拾茶碗。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颜希摆出伤心的表情,眨巴着眼睛。 “欧阳公子他……” “都已经是准姑爷了,怎么还叫他‘欧阳公子’啊?”颜希不等司墨解释,又抓住话柄接着说,直把司墨逗的脸红到耳,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笑够闹够了以后,两个姑娘相约两天后再见,颜希也直到司墨的母亲回来,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由于心情太好,她把司墨娘的不满全都抛到了脑后。 回到沈家,颜希将司墨赠与的点心交给了沈老夫人,而且还主动地去帮沈夫人做了点针线活(原本颜希相当不喜欢干这事),差点让沈文清刮目相看。 “我看你今天是遇见财神爷了吧,到现在还能高兴成这个样子。我看再这样下去,小丫头你的情绪大起大落,哪天准要得失心疯乐。”沈文清一边努力地往颜希头上“浇冷水”,一边却是从身后拿出什么东西,却又犹豫着不想亮出来。 颜希自然是习惯了沈文清的说话方式,眼睛一转,就注意到了他不怎么自然的动作。 “师叔,你身后藏的是什么东西?若不介意,拿出来给阿希看看?” “我要是拿出来交与你看了,只怕你会得了那失心疯的毛病,到时候我那师兄怪罪下来,我这个又当义父又作师叔的,只怕是不好交代啊……”沈文清叹了口气,而此时正在兴奋头上的颜希当然顾不得这许多,跳起来就说: “您那师兄还是我师父呢……况且我哪有这么容易疯?师叔莫要开玩笑。” 沈文清无奈,从身后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远看,上面的字也不过两三行,可以说是一张便条了。颜希有些好奇地接过来,不料一看见信结尾的署名,脸上的表情立刻退去。 阿希吾儿: 我与你母亲一切安好,你母亲身体已有好转,料想不日即将痊愈,勿念。 落款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父”字。 一切安好,勿念。 我们什么都好,没什么大事,女儿不需要挂念了,在华亭好好生活吧。 以上是颜希脑海里浮现出的,这封信(或者应该说是这张便条)的扩写版本。她手一下子没拿住,那张信纸就从她的手中落在她的鞋前,半天没有被捡起来。 怎么可能不挂念啊…… 沈文清见颜希状态不对,便上前将那张刚刚飘落在地的信纸拾起,放在一边的桌上又用枕木压好。看着颜希那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沈文清感到有些欣慰——好歹是脱离了这些天来的忧郁状态。 一切安好,勿念。 颜希相信那“一切安好”是真的,起码父亲是不会说谎的人。而那“勿念”二字,却再度加深了她的念想。 不过,这好歹是近些日子唯一的回音,不是么?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偶尔会有一封这样的便条经由沈文清之手交到她手中,上面的内容大多都是“一切安好”,“不用心”,“别担心”之类安抚的内容,料想是父母依然把她当作小孩子,所以写信的口吻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安慰的语气。 前方战报,王守仁率领的军队大败宁王的军队,攻取南昌,迫使他放弃攻取南京的计划,又施计让他放弃前行回救南昌大本营,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 好消息是颜希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父母是否会怎么样,毕竟王守仁大人的管理能力很值得相信。坏消息是如果在两家的决战中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情况。 不过在南昌被收复之后,颜希倒是没有收到过便条一类的回信。 当她苦着脸向司墨诉苦时,司墨好言安慰道:“欧阳公子说,有可能是当地正在整顿,所以没有办法回信吧。” 七月二十六日,宁王大败。 朱宸濠王爷,以及他的谋士,家人均被擒获。 颜希记得后来的事情大概就是宁王被耍了一通,抓了放放了再抓,总之没啥好下场。 不过自己的父母在战乱后却少有回信,即使有也只是说“现在的日子还可以”,“阿希你要好自为之”之类的话,让颜希相当的郁闷。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两年后。不只是颜希自己,沈文清和远在江南地区的孙老先生也都寄过信去,让颜父颜母到华亭来住,也好让一家人团聚。不过颜父每次都含糊其辞,很难判断他到底是要来还是不来。 中秋佳节,司墨又邀请颜希来李家做客,司墨母亲似乎习惯了她的到来,虽然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此后,欧阳家大摆宴席,不仅请了李家还有其他的一些大家,甚至还邀请了沈文清前去赴宴。 沈文清遇见自己以前的上司,徐阶的父亲,自然是心情大好,两人攀谈的相当起劲。而徐阶似乎是外出云游去了(颜希很想说这不是孙老先生喜欢干的事情吗),而司墨又被欧阳枫拉着吃月饼,自己也有些无聊,于是便离开坐席,去花园吹吹风。 宴席上传来一阵祝贺声,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虽然十五也很圆就是了。” “扑哧……阿希你在这里干什么?”无聊地呆了一会儿后颜希更无聊地出声感叹,然后紧接着,司墨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重逢在线阅读 重逢 - 墨枫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墨枫 “当然是赏月啦……还有司墨你在这里做什么咧?”颜希回过头,看着衣着鲜丽的司墨,不禁莞尔一笑。司墨的脸上似乎还有两团未褪去的红晕,大概是刚刚从宴会中脱身出来。 “见到处都寻不着阿希,所以就来找找看。”司墨也不是从前那个内向的小女孩了,她大大方方地回答道。而颜希却盯上了司墨有些奇怪的表情。 看司墨面露喜色,脸上的红晕却说明她有些害羞,而今日又穿的这么喜庆,颜希慢慢地走上前去,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刚才我听见宴会那边传来庆贺声,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让我猜猜看吧。” 司墨脸上的红晕又加浓了几分,不过颜希倒不打算就此住口: “我看司墨你面露喜色,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而今日你穿着如此正式,肯定是在举行什么重要的仪式。今日盛宴是欧阳家举办的,而司墨又是欧阳公子没过门的妻子……我记得,司墨你与我同岁,是吧?” “阿希……” 颜希忽然鼓起包子脸,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好啊,亏我还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此等大喜之事竟然不告诉我!你自己说,该当何罪啊?” 听着颜希拿腔拿调的话语,司墨之前的羞涩全都没有了。她也笑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别急啊,小女子不正要说给您听吗?” “是什么,你快说说……”颜希料定司墨说不出口,没想到司墨却如此不拘小节,也颇有了几分大家之气:“明日,便是我与欧阳公子成亲之时。阿希记得要来啊。” 八月十六,好日子。 颜希虽然早就想到,司墨已经十六岁,在古代也差不多是结婚的年纪,不过却没想到这日子来的这么快。虽然友人结婚的确是件好事,不过以后自己若是要去找司墨聊天,还得往欧阳家跑。 这日子真正到来之时,颜希总觉得有些急迫。 与沈文清回到沈府,沈夫人无意中说起“阿希和司墨姑娘一样大吧,也该是成亲的时候了……”颜希只能尴尬地笑笑,然后推脱说:“爹娘都不在华亭,阿希想等他们安顿下来以后再考虑终身大事。” 司墨与欧阳枫成亲这件事情,沈文清大概是之前就知道是什么时候,而颜希却是中秋节才刚刚知道。幸好沈文清提前准备了一些礼物,才使颜希不至于空着手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我明日有紧急公务,今日已与欧阳公说明,所以明日就拜托阿希去做客了。切记,不要给别人添乱!”沈文清叮嘱两句之后便早早地回房歇息,看来明日的确是有要事。 这下可苦了颜希——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要应酬那么多人,还得谨言慎行,而颜希又生外向开朗,当然更不舒服。 八月十六的晚上,果真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 欧阳家中早已经挤满了来参加婚宴的宾客,自然颜希也在其中。 她原本是习惯地想要去找司墨,找来找去找不到,才想到司墨如今好端端地待在洞房里,只能呆坐在一边。颜希看着手边的礼物,忽然想起沈文清交代她送的礼物还没有出手,连忙急匆匆地挤入人群中,却又被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的老爷拦住。 “恕在下冒昧,沈大人今日怎么没有来呀?” “恩……义父今日有紧急公务在身,无法来此,所以特让我来参加司墨……李家小姐的婚礼。” “原来如此啊……”那个“大叔”笑着点了点头,又消失在了众多的人之中。 颜希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思忖着自己是应该把礼物直接塞到欧阳枫那里(此人现在正被很多人围着敬酒),还是退一步,把礼物送到欧阳老爷那里去。 不过是不是有人专门管收礼物的啊…… 不知不觉中,颜希便来到了敬酒的人群当中。她两手拿着礼物,又空不出手来敬酒,只好等到欧阳枫面前,双手将礼物(而不是酒杯)呈上,拔高声音说道:“义父今日有公务在身,无法前来,所以由我前来参加。略备薄礼,希望欧阳公子收下,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也不管话中到底有没有语法错误,颜希闭着眼睛把话一口气讲完,然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人群,不料却又被别人叫住: “颜姑娘请留步。” 颜希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不高的青年立于一旁,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徐公子?我记得义父曾经说过你出门远游去了……不想今日能在这里见到啊。”颜希一开始小小地愣了一下,而后也浅浅行个礼,顺带便问问他为什么现在就回来了。 “欧阳兄的大喜之日,我又怎能不回来呢?” 徐阶不慌不忙地反问,然后顺道又开起了玩笑:“我曾听欧阳兄说过,颜姑娘似乎要比司墨姑娘,啊不,欧阳夫人大上一两个月……” “有什么关系吗?”心里对欧阳枫随随便便泄露天机感到有些不满,颜希疑惑地问道。 “那么今日,颜姑娘便是不该来的。” 颜希一向不怎么喜欢别人吊自己的胃口,而且偏偏自己还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她便拉起徐阶来到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严加盘问:“徐公子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颜姑娘与欧阳夫人情同姐妹,按照婚嫁习俗,若是妹妹早出嫁,姐姐便不能目睹妹妹出门,只能站在比较高的地方回避。未出嫁的姐姐来参加妹妹的婚礼,这可是大忌。” 徐阶笑眯眯地说出一大长串婚嫁的忌事,直把颜希绕了好久才弄明白。 “哪有这种说法?做姐姐的当然应该看着妹妹嫁入好人家,心里才能踏实!”颜希红着脸争辩道。徐阶话一出口,颜希没多久就明白这家伙实在是“用心良苦”。如果赞同他的意见,那么自己就得离开,如果不赞同,就意味着自己不承认与司墨情同姐妹。 徐阶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后退两步,笑着行了个礼:“是我在与颜姑娘开玩笑,姑娘莫怪。若是怪罪在下,以后不要往来了便是。” 见对方态度不错,颜希也无奈地笑了笑说:“徐公子客气了,我也是一时急。话不能说绝啊,毕竟你说的婚嫁大忌里面,并没有说明‘情同姐妹’的姐姐不能参加妹妹的婚礼。” 差不多尽释前嫌了,徐阶又笑眯眯地指出那礼物应该在进门的时候就送出去,别人敬酒的时候最好不要送礼之类的错误。 颜希自认是礼数不周,也没什么要反驳的。 此时,喝的有些微醺的新郎官欧阳枫大步走来,带着一脸古怪的笑容拍拍徐阶的肩膀,低声道:“子升也快到娶妻的年纪了吧,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啊。” “家里人早已说明,待我考取功名,再考虑娶妻之事。所以欧阳兄还是别替**这份心了,再多喝两杯吧。”成功地使用和稀泥大法推掉欧阳枫的询问,徐阶立刻转移阵地,免得被敬酒的人群挤到。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面对大场面却游刃有余……真是不简单啊。 颜希曾听沈文清夸过徐阶,说这个年轻人将来一定会功成名就,才能一定在他之上。而当今的华亭县令聂豹是徐阶的老师,自然也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学生夸奖有加。 而且两年后的乡试,他还是中第的热门人选之一。 原本南方地区多出才子,可惜华亭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出过一个进士(连举人也……),于是老师们都把希望寄托在徐阶与其他有才能的二人身上。 “应天府的乡试在后年举行,县学里的所有生员都在埋头苦读,大概这两年里就不会有什么游历河山的机会了吧。”徐阶两手背在身后,幽幽地感叹道。 “徐公子在县学中,读万书以观天下,难道不好吗?”逮着了机会,颜希打趣道。想当年她备战高考,定的目标是华师大,每天没日没夜地读书,而且还没等到考试就…… 不再回忆自己的艰辛史,颜希转头,正好对上苦笑着的徐阶,对方无奈地摇摇头: “颜姑娘莫要取笑了。” 闲谈了一番之后,眼见着欧阳枫被很多人簇拥着进了房子,大概过个两分钟就得入洞房,颜希忽然郁闷为什么新娘子不能出来见人。 “颜姑娘莫非是在想为何不能与欧阳夫人见面?”徐阶看着踮起脚尖努力看情况的颜希,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颜希把稍微有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叹了口气。 徐阶却在此时笑着看了看远去的那一大团红色:“欧阳兄有早起的习惯,每天总是醒的特别早。欧阳夫人如果不贪睡的话,他们明天早上就会去给长辈敬茶。稍晚些时候,颜姑娘当然可以前去拜访。在下告辞。” 说完,他便点点头,转身离去。 不过,明天早上去,会不会有点尴尬…… 墨枫在线阅读 墨枫 - 家人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家人 果真如同徐阶说的那样,大概是从最近开始,华亭所有县学里的生员都鲜少露面。即使偶然在街上或者什么地方看见一两个,也都是在讨论学术问题,或者拿着本书仔细阅读。 而徐阶作为重点关照对象(沈文清语),更是与其他二人被开了小灶,每天恶补到很晚。 欧阳枫却与那一班人不同——一来,他刚刚娶了新娘子,新婚不久当然要多陪陪司墨,二来他才二十岁,比起某些三十好几甚至五十好几的生员来说有巨大的优势。 何况他在前次的乡试里考中了举人,不用担心一辈子没有功名。 听司墨说,欧阳枫这个人可以说是才华横溢,但是他的文章似乎并不对那些考官的胃口,上次乡试虽然中了,但却并不是解元,大概名次也只是中等。既然如此,他便袖子一挥,决定下次再考。 成亲之后的第二天,颜希本想早些去找司墨,不过转念一想这么早去,似乎有点尴尬,而且成亲的早上是应该要与长辈见礼的,所以决定下午再去。 虽然昨天晚上婚礼办到很晚,但今天早上颜希起来的却很早。太阳才刚刚升起,天空泛着鱼肚白,颜希就一个人坐在房中,努力地学习着女红之类的活。 好不容易布上出现了一株腊梅,看着勉强没有歪歪扭扭的树干,颜希揉揉有点酸痛的眼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一年前,沈夫人好心劝颜希让她学些针线活,现在某些人崇尚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使她书读的再好,都没有手巧有用。而且将来也可以帮助婆家做些事情。 颜希转念一想,也就答应了。一年下来,终于小有成效。 她习惯地伸手,却没有到以前常有的茶杯。还记得在南昌的时候,母亲倒是经常在她读书时准备好茶水,即使母亲不在,能干的小玉也会主动地在桌上放一杯茶。 也不是说现在的丫鬟不好,只是她是新来的,毕竟与颜希没有那么熟悉。 也是一年前,小玉终于离开了颜希身边,嫁给一名普通的手艺人。两口子日子过的不算贫困,到也还不错。只是终究不能伴随在颜希身边,还是感觉有些郁闷。 而今父母依然远在南昌(还不知道具体状况如何),小玉嫁人了,司墨也在昨天出嫁无法经常与她碰面,感觉生活一下子又空虚了好多。 好不容易碰上个原来的熟人徐阶徐公子,现在也被关在县学里备考。 颜希慢慢睁开眼睛,自己晕晕乎乎地迈出了房间,跑去倒茶。 大概……自己在华亭……只是无所事事地待了两年吧。 下午跑去欧阳府拜访司墨,被那边的小丫鬟告知夫人有些疲累,希望颜希不要叨扰太久。颜希当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承诺说“半个时辰就好”。 跟着小丫鬟七拐八拐地在欧阳府里行走着,颜希不由得感叹这地方比李家大了不止一倍,好歹司墨在这里吃穿都不用愁。好不容易来到她的房间,正巧看见她与欧阳枫两人静坐在房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原来是颜姑娘来访,我没有及时迎接,还望姑娘不要怪罪。”欧阳枫也知道颜希是来干嘛的,便笑眯眯地起身,轻声对司墨说了一句“我待会再过来”,便离开了房间。 “阿希,你怎么来了?”司墨抬起头,虽然是一脸倦容,但脸上依然绽放出欣喜的笑颜。 “我来探望你呀。”颜希四处看了看,在司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就在这里待半个时辰左右,到时候司墨你就好好休息吧。” 司墨摇了摇头:“没事。不过阿希那么急着来,一定是有什么要事——或者是烦恼,要来找我这个好姐妹倾诉吧。阿希不用在意,说出来就是了。” 颜希不由得感叹司墨真是越来越像知心姐姐了:“司墨,几天不见,你怎么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五岁啊。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小玉姐嫁了人,爹娘又有好一段时间没联系,司墨你又嫁人了,有点不太高兴罢了。” 司墨面色也有些凝重。她勉强地笑了笑,然后低声说道:“其实阿希,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其实与其一直在华亭等下去的话,还不如自己去找找看,毕竟南昌也不是以前的南昌了,爹经常说王大人是个有作为的人。” 自己去找找看? 说起来,这个最浅显的办法,颜希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去考虑过。 原本自以为可以在华亭远距离观望,不想其实这个办法本就没有用。果然什么事情还是要自己去做才能有收获吧。换句话说,什么事情都是要去争取的—— 沉思了一会儿,颜希点了点头,而司墨的脸上也没有了那种凝重的气氛。 颜希不能算是特别固执的人,当然也不会一意孤行只坚持自己的意见。 回到沈家,她就与沈夫人说了此事。虽然沈夫人认为颜希年纪还不大,走那么远的路有点危险,不过据颜希自己说“我从南昌到华亭的时候……”,因此也没有反对。 而沈文清,则是默不作声地将一张信纸从背后拿出来,交到颜希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沈文清那里收到父母的信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这次的信相对于以前的“便条”明显要长上不少,而且上面的内容也让人不禁安心了许多。 阿希: 我与你父亲一切都好。自从南昌一别已经两年有余,娘甚为挂念。现如今我们已经从南昌迁居九江,打算放弃原先的家业,大概两个月后,准备回老家宣平做些其他的生意。 虽然沈先生曾经在信中提过,让我与你父亲也去华亭县住。不过娘也清楚,如果真的去了,一定会给沈先生带来许多负担和麻烦。所以我们决定回到宣平,既离华亭县不是太远,又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现在想想,当年决定搬迁至南昌,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抛下这些不说,相信过不了多久,娘就可以见到你了。 落款与之前所有的信不同,是母亲。 虽然以前也想过,经历了战乱之后,父母真的有可能离开南昌,搬到其他什么比较安定的地方去。不过自己的希望如今与父母的决定正相吻合,这让颜希相当欣慰。 以前自己崇尚一句话——只要希望的事情与真实发生的事沾上一点点边,那么自己也会大笑,愉悦,开怀,因为这便是很幸福的事了。 不过很快,颜希愉悦的心情就变成了担忧。自己来华亭的路上就曾经遇见过土匪强盗,她也深知虽然朝廷已经治理了匪患,但若是有个别胆子大的……上次那谁谁谁不是还差点把小玉拐回去吗? “师叔,我还是要去找爹和娘。万一他们遇到什么危险,我这放任爹娘不管的不孝女儿,岂不是后悔莫及了吗?” 沈文清的原意是不想让颜希自己鲁莽地跑去找父母,现在看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反对,两难之下,沈文清无奈地摇摇头:“好吧,不过我会派几个家丁一块去。这样也好保你一家人平安。” 告别了沈文清夫妇,颜希与几个能干的家丁踏上了去往九江的道路。 九江是江西的门户,因此并不像那些偏远的地方一样混乱。 虽然从来往的行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土匪的消息,不过一路上也没有碰见什么奇怪的人。大概是在这两年里,整治匪患已经取得了比较好的成效吧。 四处打听是否有一户姓颜的人家从南昌搬至九江,终于从客栈老板的口中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客官您说的,莫非是那从南昌搬来的人家?几个月前搬来的时候,我还让伙计过去帮忙了呢。据说他们只是打算在这里待上几个月来着……” 据老板提供的地址,颜希打发几个家丁在客栈歇息后,便一路小跑来到了那扇有些简陋的门前。可是来到了那扇门前,她却停住了脚步。 从门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名妇人的声音:“阿希那孩子,不知过的好不好……” “你莫要担心,阿希并不像贵族小姐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依她那子,不会有什么事的。”丈夫令人安心的声音也响起来了,而那名妇人并没有回话,也许是在干活吧。 门外走过的行人只当这是普通夫妇的交谈,并没有人停下脚步,但颜希不同——毕竟他们讲的是自己的名字。 看来,是没错了。 颜希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大门。然后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好像是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一样。 门“嘎吱”一声被轻轻推开,一名貌似普通的妇人探出头来。 家人在线阅读 家人 - 香澜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香澜 “阿希……” 母亲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在颜希耳边响起。而颜希此时也愣住了,并没有立刻回答。母亲似乎以为是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又看,不过颜希还是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半晌,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颜希的脸。 现在的颜希已经比不怎么高的母亲高上了小半个头,母亲想要抬手她的头,却感到有些吃力。 颜希见状,“扑通”一声跪下,而母亲的手也正好到她的头顶。 “娘……”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颜希揪着母亲的袖子(那布料的触感早已经与原先不一样了),两人抱在一起,直至父亲踏出门来,才缓缓松开。 母亲的确是没有想到,颜希竟然会带几个家丁就跑到九江来找他们,自然是欣喜万分,连门都顾不上关,就赶忙拉着颜希进屋坐下,又细细地看她的面容,说道:“阿希可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娘,我就想到您要说这句。”颜希手忙脚乱地抹掉眼泪,笑着开起了玩笑。 话不多的父亲此时也来到她身边坐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的话。 一番攀谈之后,天色有些暗了,颜希便与父母说明自己去客栈跟几个家丁说说,让他们先在那里安歇。而父亲也决定提早离开九江,大概五日之后便起程前往宣平。 “阿希,你还是先回去吧,否则沈先生他们该担心了。”母亲拉着颜希的手说道。颜母的心里当然是这么考虑的——沈文清已经为自己家提供了那么多帮助,现在女儿又是沈家的养女,如果晚回去了也会担心。 而颜希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当初沈文清叮嘱说如果找到了父母,便要送他们去宣平,切记不可以自己先走。 看父母住的地方便知,这段时间他们过的很是清苦。往年虽然算不上是锦衣玉食,但在南昌,颜家也算是个富庶人家。想到这里,颜希不禁考虑起他们在宣平的生活来——原先的房子卖给了另一户人家,找栖身之所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颜父自有打算。当初卖房子的时候他只卖了一大半给那户人家,留下一小半与原先的房子隔开,现在还空在那里。原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困扰颜希好几年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颜希执意要与父母同去宣平,母亲拗不过她,也只好答应了。 那几个家丁都是老实忠厚的青年,一路上安分守己,也对颜父颜母颇有照顾。途中颜希分别寄了两封信给沈文清和司墨,把发生的事情告知他们,心情也平和了不少。 把父母送至宣平以后,颜希与家丁们回到华亭县。自此之后,她便有了心思去与沈夫人学些待人处事之道,在大场面上也没有那么慌乱了。闲暇时去宣平看望父母,倒也生活的十分快乐。 就这样过去了两年,应天府的乡试即将来临,家中有要应考的家庭都忙的不可开交。 不过这一切都与颜希没有太多的关系。嫁给欧阳枫两年的司墨也常常邀请她去做客——毕竟欧阳枫不是家里蹲的人,经常会与好友们交流历史学术问题。司墨虽然能理解,但也会觉得无聊。 这天,颜希与司墨正在为《资治通鉴》中的一个小问题起而起了小小的争论,正巧欧阳枫回来,看见两人都相当认真,便拍了几下手掌,笑道:“颜姑娘与司墨,可真是认真啊……不知道颜姑娘是否有兴趣听一点外面的市井传闻?” 虽然欧阳枫转换话题的技巧不算太高明,不过他口中的“传闻”一定与别的不太一样。 看着两人都有些好奇,欧阳枫也没打算再吊她们的胃口。 他“刷”地一下把拿在手中的扇子闭上,摆出一副“天机不能轻易泄露”的样子。“颜姑娘可知,子升他最近……” “怎么了?” 颜希马上接口,心中泛起一丝担忧之情。 “也不知是苦读过头了,还是得了什么病,他那眼睛时好时坏,坏时就有如两片黑幕遮盖在眼前,找了好几个大夫看都没有什么效果。上次用了一个偏方治,也不见起色……” 尽管司墨安慰她说“欧阳枫这个人说话喜欢夸张”,颜希依然相当的担心。白痴都知道眼睛对于读书人来说如同生命一样重要,这时候得了眼疾就意味着努力毁于一旦,实在不是时候。 沈文清也从县学的教谕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作为担忧小辈的长辈也理应去探望一下。再加上县学中与徐阶关系不错的王白谷口中的“小道消息”,师徒俩都有些着急。 于是第二天,颜希便跟着沈文清一起跑去徐家探望。徐父正在外地,徐阶身边只有母亲陪着,而他现在正靠在椅背上,神色中现出几分担忧。 沈文清向徐夫人简单行了个礼,急匆匆地问道:“令郎的病情现在如何?” 徐夫人擦了擦头上的汗,解释道:“时好时坏,现在倒还看的见,有时忽然一下就看不见了,而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夫也无可奈何……” 沈文清不懂医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徐夫人道:“夫人莫要担忧,令郎……” 另一边,颜希向徐夫人行过礼后,就站在一边。徐阶浅浅地点了点头,对他们的来访表示感谢。颜希则立刻回礼,行完礼后却不知要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立于一旁。 “颜姑娘近来可好?”徐阶露出淡淡的笑容,反倒是先开口了。 “不好。原本这两年都没有什么祸事,日子也倒过的清闲,可你徐公子这一病,颜希甚为担心,当然也就不好了。” “颜姑娘莫怪,不过也不是在下要得这病的啊。”徐阶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颜希也知道是自己没话找话说,便不再与他聊天。而徐阶此时正要站起身,忽然感觉眼前有两片黑幕一下子遮挡住他的视线,一下子没站稳,就要向地上倒去。 原本侧对着他的颜希正巧转过身来,条件反地想去拉他,不料徐阶却也本能地要找什么东西扶住,正巧抓住她的手腕,才免得摔倒在地上。 颜希稍微愣了一下,也拉住徐阶的手臂,小心地将他扶住。徐夫人急忙赶来,扶住徐阶的另一只手臂,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徐阶坐到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多谢颜姑娘……方才有些失礼,请颜姑娘不要责怪。”说罢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看着这样的情景,徐夫人不禁垂下泪来。 沈文清摇了摇头,心中想着,这难道不是上天要让这一个天资聪慧的学子失去读书的机会吗?颜希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应先去顾哪边好。 忽然有家仆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位道长求见。 医术高超的道人不是没有,不过徐夫人却好像有些忌惮这些道士。颜希对别人家中的事不好多说,便与沈文清两人呆在一边。徐夫人仔细问了那道人的来处之后,才放他进来。 那个道人好像是岳庙的道士。徐夫人叮嘱了几句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出门迎接了。 没过多久,那名道人就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那道人说他姓谢,看了看这满屋子的人,他手执拂尘行了个礼后,便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徐阶。 “贫道听说公子得了眼疾,特地前来拜访,看看能不能治。” 徐阶作了个揖,但却依然是淡淡地回答一句:“上天降下无妄之灾,道长不必为我费心,我已经认命。只求能静心钻研,多谢道长关心。” 那道人哈哈大笑,颜希正奇怪这名看起来不一般的道人是不是哪里的世外高人,道人便捋着长长的胡子,笑着说道:“恕贫道口,搽搽香澜水,死马权当活马医,如何?” 徐夫人和徐阶不禁苦笑。沈文清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道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那道人却并没有生气,只是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徐阶问道:“道长所说的香澜水,究竟是何物?” “岳庙殿东有泉名香澜,其水也许能治病。”道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罢,他拿着拂尘行过礼后,便告辞离开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说是香澜之水有妙用,希望徐阶的病能早日康复。 颜希皱起了眉头,这香澜水能治病的说法是真是假,实在是难以判断。 而沈文清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师兄曾经说过,用泉水擦眼有去火的功效。就算那香澜水没有什么用,但也不会使病情恶化,反而有好处,不妨一试。” 徐夫人与徐阶一商量,觉得沈文清说的的确有道理,便让人去岳庙取了些香澜水回来。 香澜在线阅读 香澜 - 功名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功名 沈文清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徐夫人告辞,颜希也礼节地说了些“希望徐公子的眼睛快些要起来”的话,两人便离开了徐府。 “师叔,你说那道长说的香澜水,真的会有用吗?”虽然看那道人说的不像是假话,不过很多药都治不好的病用泉水就能有效果这件事,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那位道长不同于常人,而那香澜水的妙用,我们这些不懂得医术的人当然也不知道。” 沈文清倒是相当信任那位道人,而后又补了一句:“徐子升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因为这小小的眼疾就止步于此。” 颜希点了点头——沈文清说的完全正确。 那香澜水似乎真的有妙用,徐夫人每天嘱咐家人帮徐阶在眼睛上擦些香澜水,原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过了七天,那症状再也没有出现过。 徐夫人又惊又喜,而岳庙香澜水能治病的消息也在百姓中传开。 颜希后来又与欧阳枫和司墨去了一趟徐府,却被告知徐阶为了在应天府乡试中取得好的成绩,早已经上县学去苦读去了。 虽然颜希和欧阳枫两人都觉得他应当再休息两天,不过看徐阶这般劲头,不仅眼疾完全好了,而且准备充分,考中举人似乎是势在必得。 华亭县的知县(也是徐阶的老师)聂豹则把希望寄托在徐阶的身上,毕竟华亭多年没有出过进士,而在作为希望之星的徐阶,顾中立,王白谷三人中,又属徐阶才华最甚。 听与这件事有间接关系的沈文清和欧阳枫讲了半天,颜希越来越觉得徐阶的形象伟大起来。 而终于,应天府的乡试到来了。 九月秋日,气候早已经没有夏天那么炎热。背着行囊,即将要去往南京应试的几人正在与亲朋好友们做着最后的告别。 不知道这一去,究竟是踌躇满志接着去考会试,还是名落孙山扫兴而归,结果都是未知数。那天,徐阶的好友欧阳枫自然是要去送送的,而司墨和颜希也去凑了凑热闹。 司墨很有礼貌地向三人(他们都与欧阳枫认识)说了些祝福鼓励的话语,而颜希却只认识徐阶一个人,只好待在他旁边,等来送行的人把话都说完后,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希望徐公子能一路顺风顺水,考取功名。” “多谢。眼疾之事,还要多感谢颜姑娘呢。颜姑娘与沈大人这一来,也就为我带来了福气啊。” 徐阶将行囊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笑着说道。 “师叔说是‘徐子升吉人自有天相’,与我这偶然来探病的可是没什么关系啊。”虽然知道徐阶只是说说客气话,开开玩笑,不过颜希依然严肃地回答道。 “颜姑娘的意思是……” “其实徐公子不必与我说客气话……” “颜姑娘,我何时说了客气话呢?若不是那天颜姑娘恰好站在旁边,搭了个把手,我说不定眼疾未愈,腿脚也要摔出毛病来了呢。”徐阶巧妙地回答了颜希的话,有理的让颜希无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看着顾中立与王白谷两人都在与亲友们作最后的告别,即将起行,颜希便不再东拉西扯,郑重地说了一句:“以徐公子的才华,考中举人并不是特别难的事。然而只怕考官认为你的文章是歪门邪道,那么纵然有再好的文笔,也无济于事。” 当今盛行的思想是程朱学说,主张“存天理,去人欲”,与徐阶所学的王守仁之心学思想“知行合一”完全是背道而驰。 若是碰上个赏识人才的考官还好,要是碰上个死板的考官,那徐阶的卷子说不定就被扔进“不及格”的那一堆里了。 “若是考上了最好,在高一级的会试与殿试中自有人会欣赏,若是考不上,还请徐公子不要灰心丧气,只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便可。啊,最后一句是师叔让我转告你的。” 徐阶原本并没有料到颜希会这么说,听了前半段,也意识到说不定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听了后半段,倒是松了一口气。 “请帮我向沈大人转达谢意。不必担心,子升定不会辜负他人的期望。如若今年不中还有三年之后的乡试,三年后又有三年,只要不是浅薄之人,并且心系国家,自然有考取的一天。当然,也多谢……阿希姑娘了。” 不远处的王白谷向徐阶招招手,于是徐阶简单的点了点头,又与徐夫人短暂讲了几句后,便踏上了去南京的路途。 不过……“阿希姑娘”是怎么回事…… 总之,在所有人的万众期待之下,三人终于踏上了去往南京的旅途。从华亭到南京并不算特别远,因此徐阶他们只需一周左右就可以返回,挂念着儿子的徐夫人也比较安心。 由于沈文清与上次探视的关系,颜希与徐夫人也就此相识,有时还会专门去徐府拜访。一老一少聊聊天,倒也十分惬意。 也没过多久,一个好消息与两个坏消息便随着三人的归来而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徐阶虽说没有考中解元,不过他的卷子也被评为上等,成功中举。而顾中立与王白谷两人却双双落选。 人们比较喜欢谈论的是好消息——这是常识。 这件事传开以后,华亭县终于算是一雪前耻,终于出了一名举人。徐阶的恩师聂豹自不用说,几乎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徐夫人自是十分开心,颜希也松了口气。 这样下去,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似乎是志在必得的了。 不过中间的一段小曲折,所有人都不是太清楚。原本考官不认同徐阶的卷子,刚打算评为废卷,这时恰巧主考官看见了他的答卷,十分赞赏,与考官商议后便决定不点解元,但录取徐阶。 人们都忙着祝贺他,不过为人行事一向比较谨慎的徐阶比较低调,并没有什么衣锦还乡的派头。毕竟,明年,真正的考验才会到来。 颜希也与欧阳枫夫妇一起前去祝贺。欧阳枫又是一副“我有秘密在心中”的样子,司墨也拿他没办法。颜希笑笑,便跟在后面前往徐府。 “祝贺你啊,希望你明年也能够一样顺利,也给我树立一个好榜样啊。你说是不是啊,少湖兄?”欧阳枫避开徐夫人,便以他一贯的轻松语调讲了贺词。 “请问‘少湖’是……”颜希感到有些疑惑——毕竟这个称呼实在有些陌生。 “是在下自己取的号。想必欧阳兄又……” 欧阳枫“哈哈”地干笑两声,而颜希与司墨也相视一笑。虽然这个号……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吧。 “徐公子好文采啊。依我和司墨看来,‘少湖’这个号的确好听,我也祝年轻的少湖居士在会试和殿试中取得好的名次。” 参加完乡试之后,徐阶在华亭县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出发前往洞庭湖畔,游览赫赫有名的“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岳阳楼。 颜希听徐夫人说了这消息后,心中也暗暗生出几分想去的意思。毕竟多年前背诵的《岳阳楼记》还历历在目,不仅有“衔远山,吞长江”的气势,更有唐宋贤才的诗赋刻于其上,真乃游览胜地。 而沈文清也说,读书人最好常去游览大好河山,既可以开阔视野和怀,增加更多的感悟,又能放松一下,可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从洛阳回来,领了乡荐之后,徐阶便又踏上了考试的征程。此次前往京都走水路,而且一考就是很多场,众人虽有些担心,但也相信徐阶的实力,毕竟他外出回来,文章的水平又有长进。 不过颜希倒是不怎么担心,她气定神闲地待在房间里看书,心情比较愉快。 徐阶这个人,他的实力其实并不需要担心,她确信。 会试中,徐阶顺利通过,而殿试中他表现优异,《廷试策》这篇文章在几百年后依然流传下去,虽然由于运气原因没有中状元,不过探花也是极其优秀的成绩。 事后,颜希依然有些小小的郁闷。她撇着嘴,手指轻轻叩着桌板:“其实他应该中状元的。” 殿试一甲第三名,意味着翰林院的大门为他敞开,成为庶吉士自不用说,以后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入阁这一条道路,真可谓是康庄大道。 而谦虚低调的徐阶回到华亭之后(顺便一提人们基本上沸腾了),先绕了个道去拜访曾经教过他的老师,最后才与几位友人小聚一下,颜希与司墨也跟着去帮忙,两人的心情也如同其他人一样十分愉悦。 不过这短暂的“好运”,也只有几年罢了。 功名在线阅读 功名 - 意合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意合 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徐阶现在就如同一支潜力股噌噌噌往上窜,向涨停一路迈进。而很快皇帝的旨意也下达了——任命徐阶为翰林院编修,十日后上京赴任。 古人向来是很希望“双喜临门”的,而徐夫人也决定赶紧举办徐阶的婚事,当然这一切,当事人并不知情,两个人都被蒙在鼓里。 颜希只知道,第二天徐阶就急急忙忙上京城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让她高兴的是,沈夫人告诉她,她的母亲今天已经抵达华亭县,现在正在来沈家的路上。原先都是颜希到宣平去看望她,没想到这次母亲竟然自己来了。而且之前在来信中也没有提到,又看着沈夫人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肯定有什么好事。 颜希原本想要出门去迎接,却被沈夫人拉了回来,要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房间里。 说不定可以指望的“救星”沈文清此时还在县衙里勤恳地工作,颜希只得乖乖地坐下,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书。 母亲来的有些匆忙,脸上有淡淡的疲累之色。不过看母亲的样子,和沈夫人差不了多少,两人都是欢天喜地,而且四只眼睛齐齐地盯着颜希看,让她浑身不自在。 终于,沈夫人和母亲在她面前坐下。母亲拉起她的手,用几乎没有用过的郑重语气说道:“阿希啊,你也十八了,已经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亲了。” “娘,你这话已经说过不下五十遍了……用的着专程来华亭说么。”颜希抿着嘴,原本期待着什么好事情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了。 “所以,这次娘特地来到华亭,就是想跟子瑛姐一块儿,跟你说说成亲的事儿。” 子瑛是沈夫人的闺名,自从颜希成了沈家的养女之后,两位母亲也渐渐地熟悉起来,平日里姐妹相称,关系十分融洽。 不过这不是重点。 “啥……” 其实成亲这事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沈夫人笑眯眯地补充道:“我想着阿希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便寻思着要给你找一门亲事,上次我与妹妹商量了一下,于是就定下来了。算命的先生说你二人的八字可以配成好姻缘,不必担心。” 颜希没少听说过成亲之事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飞快地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结果又被茶水呛到,咳嗽了半天。 “咳咳……所以说两位娘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是新科的进士,有文采为人又谦虚谨慎,以后一定前途无量。你命中注定有助夫的本事,正好可以配成一对。那位公子的娘亲我也认识,你嫁过去以后一定不会受欺负。” 母亲笑眯眯地安慰着颜希,不过很显然,颜希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 “那么那到底是哪位公子呢……” “阿希你小时候不是见过他吗,就是那位县丞大人的公子,刚中了探花的那位徐阶徐公子。” “噗……”颜希原本是想要喝点茶平静一下心情,没想到母亲说出的真相差点让她一口水喷出来。好不容易维持住自己的形象,颜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郁闷。 沈夫人和母亲见颜希不说话,便有些着急地追问:“怎么样?” “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说了算。既然娘和义母同意,那么阿希也就答应了,但不知那徐公子……”颜希摆出乖孩子的样子,嘴上说着中听的话。 从碰见他到与他开玩笑,到担心他,然后嫁给他。这个过程还真是…… 还是应该开心一下。 母亲松了口气,与沈夫人相视一笑。之后,她们便专程登门拜访徐夫人,得知徐阶也应允了这门婚事。朝廷规定,新科进士没有娶亲的可以上表请假,徐阶之前急急忙忙地上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虽然颜希的出身并不算特别好,但她毕竟是沈文清的养女,又是孙道谋老先生的弟子。而徐夫人对她也挺喜欢的。想来想去,娶一个读过书,又可以帮忙持家务的妻子总比娶个金贵的官家小姐好。 不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大概是沈文清吧。 沈文清作为师叔兼养父,又作为华亭县的县丞,与徐阶的父亲交情不错。而且颜希与徐阶相熟,她格又不怎么顺从,如果弄一门莫名其妙的亲事,她一定会拒绝。 而徐阶的人品,当然可以相信。 于是沈文清便托聂豹去找徐阶的母亲,双方一拍即合,自然也就这么定了。 再于是,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大概是由于即将嫁作他人妇的原因,沈夫人以及母亲对于颜希的管教比以前严厉了许多。虽说徐夫人是个好人,不过听颜母的意思,难免以后会碰到什么麻烦,还是赶紧学一下婆媳相处之道为好。 而沈夫人则担心颜希的管家能力——徐阶婚礼后就要赴京上任,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与他不住在一起,两个弟弟也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家中只有徐夫人能够持家务。徐家让徐阶这时候成婚,也有让媳妇帮忙的意思。 于是颜希便被迫投身于各种事务之中。管帐之事自有管家去做,不过从支出中看出其他的情况却是难事。以及与亲戚的相处(俗称和稀泥)等等,让她好不头疼。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徐阶徐公子擅长的吗……”颜希正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被母亲教育了一番——小声嘀咕地说话是失礼的行为。 而至于电视剧小说里时常提到的,母亲拉着将要出嫁的女儿走进一个房间,然后拿出一卷那什么图的事情,颜希…… 虽说自己思想观念比较开放,生物课也不是没上过,不过总不能说“娘,我知道”吧…… 半月的时光过的很快,不过在这十五天内,颜希却是连徐阶的面都没见到。而出嫁当天,她便被几个丫鬟和两位夫人推进房内,换上大红色的霞帔。而在几年前嫁作他人妇的小玉也赶来帮忙。 虽然心里是又惊又喜有说不出的感觉,不过颜希还是对那一身的珠光宝气有些不太习惯。毕竟头上戴了凤冠,又了许多妆饰,实在是重的很。 头重脚轻地上了花轿,颜希这才用手撑住头,又得小心翼翼,不能把发型弄乱盖头弄掉,好不难受。 自己的眼前完全是一片红,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房外逐渐喧闹起来,大概是宾客们都到齐了,正在向徐阶敬酒——也许正在开他的玩笑。 颜希隐隐约约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说些什么,才想起来自己当年替沈文清参加司墨与欧阳枫的婚礼时,纯粹是在那里瞎转悠,完全没有注意到婚礼的细节。 那大概是主婚人的声音吧。 被盖头蒙着的感觉很有点蒙着红领巾捉迷藏的味道……可惜盖头不透光,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闻到小吃的味道了,饿了一天好难受…… 不知道司墨他们来了没有……娘说爹感了风寒,所以她送完我就回宣平去了,让我们以后有空再去看他们。唉……大概娘也觉得这时候结婚也算帮爹冲个喜吧,现在到底几点了…… 颜希“在思想的海洋里遨游”了很久,房外却依然喧闹如故。 忽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大概是喜娘引着徐阶进来,随后门又被轻轻地关上。颜希原本在心里大喊“解脱了”,不禁喜形于色,后来却又想到母亲说过,盖头没被揭下前不可以乱动,于是又硬生生把想笑的欲望吞了回去。 盖头被轻轻地揭开,由于许久没有见光,房内的烛光让她又闭上了眼睛。还没等颜希把眼睛睁开,一个带着惊讶之情的声音便响起:“怎么是……” 颜希睁开眼睛,正巧看见徐阶还保持着揭盖头的姿势愣在那里。她心中也是一愣,反问道:“不是我还是谁?” 徐阶定了定神,才叹了口气,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母亲只道是沈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却不料是颜姑娘在此。刚才多有冒犯,还请颜姑娘不要介意。” “徐夫人没有告诉你吗……徐……夫君应当知道,我师叔只有一个女儿,并且在多年前已经嫁人了。我是师叔的养女,虽然不是亲生,不过也算是沈家的小姐来着。” 徐阶仔细想想,也知道是自己没有理解清楚,稍微有些尴尬。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颜希在床上坐了许久,头有些痛,只好开口说道:“那个……你不介意我把凤冠拿下来吧,戴了一天,压的好难过……” “请便。”徐阶也知道颜希平日里从不戴华贵的首饰,今日戴了那许多,想必是不怎么舒服的。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补充道,“阿希姑娘不必如此拘礼,叫我子升便可。” “哦……”颜希把凤冠拿下放在一旁,顿时感觉好过了不少。不料一股倦意涌上心头,不禁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也被徐阶看在了眼里。 “阿希可是倦了?”徐阶从椅子上起身,缓步向床前走来。他将红烛吹灭,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看不清楚什么东西。 “有点……” 感觉有人坐到了旁边,颜希全身上下都泛起了紧张之感,眼睛也闭的死紧,感觉刚才的那股倦意瞬间便消散了。 “那么……”徐阶将手放上她的肩膀,轻轻使力,似乎想让她躺到床上去,“早些休息便是了。” 意合在线阅读 意合 - 相处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相处 一缕阳光从窗缝中透了进来,打在木制的桌子上。两边的深棕色与中间一道金黄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感觉有刺眼的光照着自己,颜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依旧感到困倦。 “呼啊……” 困死了……虽然说太阳已经那么高了,不过真的很困啊,一点力气都没有…… 四周没有什么动静,看来自己还没有睡过头。那没事,再小睡一会儿吧。颜希于是又把眼睛闭上,缩了缩身体,抱住被子打算继续见周公去。 到了时间应该有人会来叫吧。正这么想着,一个可以用“淡定”来形容的声音便立即响起:“阿希,时候不早了,应该起床更衣了。” “唔……嗯?”颜希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因为刚才响起的分明就是男子的声音,“呜哇……”她刚想惊慌地大喊,却冷不防被捂住了嘴,只能徒劳地乱动。 徐阶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颜希一定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亲,还当是在沈家。估计睡的太熟全给忘了,于是便继续出声解释道:“阿希别闹,是我。” 颜希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才看清楚徐阶坐在床边,带着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裹在被子里的自己。她愣了两秒,才想起来昨天是她成亲之日,不免感到有点尴尬。 然后这“有点”尴尬在她回想昨晚的时候,变成了“非常”尴尬。 看着那件大红色的华贵的喜服被放在一旁(虽然称不上是整整齐齐,不过也没有什么损坏),颜希的脸“腾”地红了,将被子裹的更紧,靠到了墙壁上。 徐阶虽然也有点相同的情绪,不过他很清楚两个人都应该赶紧梳洗完毕,然后去拜见亲戚们,因此他便站起身,将放在一旁的白色里衣拿到床上,然后转过身去,静静地等待着。 颜希也不扭扭捏捏,抓过衣服便迅速地换上,然后将散乱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挪下床便跑到衣柜旁边,挑选着要用的衣服。 而此时徐阶也换上了外衣,耐心地等待着。 随后丫鬟进来帮颜希梳头,整理完毕后,两人便来到走廊。 时间倒是刚刚好,而且徐阶的大多数亲戚对颜希并不熟悉,也希望能够给他们营造一个好的印象。 相比神态自若的徐阶,颜希就显然要紧张的多。首先,沈家亲戚不多,她从未见过这种大场面,其次,也不知道徐阶的父亲徐黼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免有些不安。 虽说徐阶走在前面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猜也能猜出,颜希的心里一定忐忑不已。于是他放慢了脚步,侧过头轻声说道:“无须紧张,只要不失礼节,想必也没有什么问题。” 颜希点了点头,想要加快脚步快点到达房间,却没想到腿脚有些酸软,几乎迈不动步子。 “阿希,若是走不快,那我慢些便是了。”徐阶注意到颜希的不正常,便保持着刚才较慢的速度,朝着尽头的房间走去。 问过好,行过礼之后,颜希和徐阶便规规矩矩地跪坐在长辈们面前。 徐夫人与颜希关系颇好,原本虽然还担心颜希的子是否太活泼了些,看到她乖巧的样子,便更加喜欢,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而徐阶的两个弟弟徐陈,徐陟坐在一旁,有些好奇地伸头看着。 徐家的长子徐隆由于不是徐夫人亲生,乃是徐黼的原配所生,所以现在已经分家居住,只是昨天晚上来了一次,现在已经回去了。 还好徐家没有那许多的亲戚长辈,否则日子可就难过了。 颜希想起母亲跟自己说的“相处之道”,想起那许许多多的规矩,便松了口气。此时,徐黼开了口:“你娘曾告诉过我,说阿希姑娘命中注定可以兴夫,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希望你们日子过的好些。” 他停顿了一会儿,徐阶便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说道:“孩儿听从父亲的教诲。” 徐黼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你祖父的信也提到了,希望你能够光大门楣,我又常年不在家,那些家务事,便交与儿媳和夫人处置。” 说罢,他转向颜希,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颜希虽然知道这的确是目的之一,不过此时她却有口难开,正斟酌着怎样回答,徐阶便先一步说:“娘子不擅言辞,不过家务事可放心交给她分担。” 颜希连忙也俯下身去,接着徐阶的话说道:“阿希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难熬的面见时间终于结束了,颜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对徐阶总是帮助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开心。或许当初那么“乖”地听从母亲的话嫁入徐家,是件好事呢。 通常,新娘在嫁入夫家三天以后才能回娘家去探望那里的亲戚,所以颜希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新家,也不好去找沈夫人。 不过另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司墨,加上没事过来凑热闹(也许是新婚当天没闹够)的欧阳枫倒是主动跑到徐家来拜访,欧阳枫找上徐阶侃大山,而司墨则拉着颜希的手坐到一旁。 “司墨……为什么我感觉今天你怪怪的?” 颜希左看右看,发现司墨的脸上总是漾着不自然的红晕,心里有些担心。 “我没事,也没有感上风寒……倒是阿希你也怪怪的,神不好吗?” 两人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半晌,司墨才小声地问道:“阿希你是否适应?”颜希点点头,依然感觉坐在对面的好友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感觉变了好多,没有以前那么好玩了啊。 “那就好……我娘还担心你是否能够适应妻子的身份呢。”司墨放心地笑了,不过颜希却是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想必是司墨她娘说了什么讽刺的话,好孩子司墨误以为是担心吧。 “子升是个好人,今天早上的见礼也很顺利,不过父亲真的好有气势……忽然感觉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颜希笑着补充,左看右看,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司墨刚想问,颜希便先开口说道:“司墨,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反正这么说也不对啊,总之是不是丰满了点?” 一瞬间,司墨的脸便涨红了不少。看她的样子不像发烧,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件事就那么羞涩。颜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答案。不会是…… “司墨,不要告诉我你快当妈妈了。” 表情跟被戳穿心事的小女生没什么区别的司墨愣了一下,随即红着脸点了点头。似乎欧阳枫那边也讲到了这事,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奇奇怪怪的笑容,让司墨的头低的更低了。 “虽然这的确是喜上加喜啦,不过对于你还比我小这个事实……”颜希无奈地摇了摇头,捧起茶杯饮了两口。司墨则是轻声笑了一下,在察觉到颜希“郁闷”的眼神时,便把笑憋了回去。 初当父亲的欧阳枫相当兴奋,在徐家待了没多少时间就又拉着司墨走了,用他的话来说,想让每一个知交都知道自己要当爹了。 对此徐阶和颜希都相当无奈。 新婚第一天,两个人依然有点不习惯。 “就寝”时间到,颜希爬上床,然后挪到靠里面的位置,把自己缩成一团,呆呆地看着坐在桌边的徐阶。虽然他没有明说,不过好像是为了什么事情正在烦恼。 其实他从下午就开始沉思了吧。颜希依然缩在里面,默默地想着。 过了一会儿,徐阶终于起身,将蜡烛吹灭,然后躺到床上,轻轻地叹了口气。颜希忽然意识到自己把被子抱的太紧,连忙红着脸松开,把被子移过去一点。 “不用在意,晚上并不是很冷。”徐阶虽然这么说着,不过也还是帮忙把被子拉好,转过头看着颜希。 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喷在自己脸上,颜希的脸一阵阵发烫。不过在黑暗中倒也看不清楚,于是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低声说道:“不早了,子升早些睡吧。” 床虽然不是很大,不过徐阶算是小个子,颜希更是比小一点的司墨还矮上小半个头,所以对于两人而言,并不存在什么挤的情况。所以夏天的时候就不会很热。 同理,冬天会不太舒服。 颜希是怕冷的体质,晚上有把被子抱的很紧的习惯,这时她不禁犯难,万一晚上她把被子都抢过去,那么徐阶岂不是要着凉……估计他抢被子的功力不太高。 她睁着眼睛看着墙,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只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答道:“嗯。阿希也早点睡吧。”于是颜希闭上眼睛,决定明天再去跟他探讨到底在烦恼些什么的事情。 相处在线阅读 相处 - 分离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分离 传说中古代版的“婚假”(起码颜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很快过去,这就意味着自己也即将进入“独守空房”的状态。 几乎所有的人都相当热情地帮徐阶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自己,徐夫人(娘),甚至徐阶的老师们也有点这样的意思。 按理来说,丈夫走马上任(并且前途一片大好)对于妻子来说,应当是一件好事。个别人还认为有这样的好丈夫,祖坟上都要冒青烟了。 不过颜希对于功名的喜悦,在不知道多少次见到徐阶独自坐在桌边,紧蹙着眉,很苦恼地在思考什么的时候,一下子便瓦解了。 颜希不声不响地接过丫鬟捧着的茶,顺便扬了扬手示意她退下,随后端着茶来到桌前,把茶碗放到徐阶的面前。 “原来是阿希啊……多谢。”徐阶抬起头,很明显他的神色有些疲惫。 颜希也不正面回答,自己在桌旁坐下,稍微凑近了一点,问道:“端茶之类的事情,也算是妻子的本分啊。不过丈夫心中有事却不跟妻子说……那么……” “阿希是否在责怪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职责?” 徐阶笑了笑,而颜希随即也展开笑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子升请不要装傻……” 虽然不知道徐阶的烦恼到底是什么造成的,不过看他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对于仕途有些疑问。古人时常以功名为荣,不过在宦海浮沉中保住自己的地位,声名(甚至是命)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我考中举人时,父亲曾将祖父留下的信交给我。上面嘱咐我说要为国效力,光宗耀祖,但信尾却又叮嘱我说要明哲保身,切不可以冒进。” “唔……那么子升是不理解祖父他的意思吗……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我只是疑惑,如果要争取功名光宗耀祖,平庸的表现自然是不行的。但要明哲保身则必须平庸,不能当出头鸟。那么祖父的话是否有矛盾之处?” 颜希一手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只有忠臣才能光宗耀祖,不过如果贸然就直言进谏的话,也不能够达到明哲保身的目的。” “……原来如此。”徐阶仔细想了想,觉得眼前的那片迷雾似乎消散了一些,隐隐地透出光来。 “恩师曾经传于我‘知行合一’四字,是心学的髓所在,我虽然明白它字面上的意思,但恩师却说还没有真正理解。” 颜希听着这四个字耳熟,立刻反应过来这便是徐阶以后的“人生信条”。 “或许只要将这四字融入实际行动,就能够达成祖父的意愿也说不定。” 嘴上说要把知与行结合起来谁都会,在预想中也不是不能够达成,但从生活上来看就很难——观点被否定的时候,被佞臣陷害的时候还能做到知行合一,可谓是人生一大难事。 历史上徐阶真正做到知行合一,还要等到他被贬以后…… 颜希这么想着便有些小小的惆怅,不过徐阶却感觉豁然开朗了不少,表情舒展了许多。 “母亲曾去算过一卦,说阿希你命中注定能够助我,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徐阶将茶一饮而尽,浅笑着补充了一句,“看来那算卦的老先生还真是名不虚传。” “我可以理解为子升你在夸我吗?”颜希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心想夸人也不要拐弯抹角地说呀。门外的丫鬟听见里面的动静,只道是两人相处融洽,徐夫人知道后也十分开心。 虽然祖父留下的难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开,不过成功的曙光已经出现,而徐阶也即将带着这个疑问,奔赴京城翰林院,开始自己的官场生涯。 终于到了徐阶即将走马上任的早晨。两人都起的很早,离出发倒是还有一段时间。 箱子包裹这样的行李早已经准备妥当,徐阶不紧不慢地更衣,颜希十分不舍地瞅着那一堆行李,心中飘过一丝怅然。 虽然估计六七年后他就该带着家人去福建了,不过盼着丈夫贬官这种事情还真是恶劣。即使那句话真的很有骨气,不过还是感觉…… 察觉到颜希有点不对劲,收拾停当的徐阶坐到床头,安慰道:“阿希莫非还在担心那件事?古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当年阳明先生‘格’竹,不也成功了么?”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颜希顿了顿,忽然凑上前去,轻轻地抱住自己的丈夫,放轻了声音,“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泄露一个天机给你。” 话和动作完全不相符好吧…… 颜希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而听到这话的徐阶表示十分好奇。他回抱住自己的妻子,用带着些许玩味的语调问道:“在那之前,我比较想知道你是从何处知道这个的。” “上次我去那位老先生那里算了一卦,卦中显示……”颜希闭着眼睛开始编故事,“说你前途无量,但必定要经过许多磨难才可能光宗耀祖。” 徐阶想这不过是普通的经历罢了,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天机。 不过颜希又接着补充道:“我又问他怎样才能保我丈夫平安,那老先生沉思了许久才说道:‘不可随便说话。’” “随便说话”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说表达意见前要三思,到底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庸人,能否接受自己的意见。 如果是像杨延和那样的智者倒还算好,要是碰上居心叵测的佞臣或是不识人才的庸主,那可就倒霉了。下场……请参考古今无数因直言而被处死,流放,贬职等的好人。 颜希本来想说“小心姓张的和姓严的还有姓朱的”,想想这么说不太妥当,于是绕了一个好大的弯子,提醒年轻(气盛)的徐阶。 时候不早,两人准备妥当后,颜希便与徐夫人以及其他人一起,送徐阶上路……啊不,是去往京城走马上任。 原本颜希是在外的游子,也就是出行的人,而她如今变为了等待的人,不禁内心情感交错,换句话说有点郁闷。徐夫人既有些担心,又为徐阶而感到骄傲,所以心情更是复杂。 “我不在,家务事又十分繁重,母亲一人无法承担所有的事务,还要拜托你照顾弟弟们了。父亲母亲年纪也大了,有什么顾及不到的,你也要多留意。” 颜希拼命地点头,把所有的事情都答应下来,反倒让徐阶感觉不太对劲。“阿希,你怎么了?” 头顶的太阳光明亮的刺眼,本来抬头望天的颜希立刻感到眼睛(连带着鼻子)一阵酸,一下子把眼睛闭上,不过眼泪便瞬间流了出来。 “呜……今天什么天气啊……” 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手帕把眼泪擦掉,颜希转过身来,然后装作很正经的样子与徐阶道别。徐阶不是近视眼,颜希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再次见面,估计要等到好几年以后吧。望着远去的马车,颜希又有种想把手帕拿出来的欲望。 再会,子升。 分离在线阅读 分离 - 历程 [原创]心之光 作者:雨染镜 历程 听了一路单调的马蹄声,车轮碾过石头所发出的声音,颜希不禁感到有些头昏脑胀。这些年没怎么乘马车,似乎小时候那种讨厌马车的心情又浮现了出来。 同坐在马车中的徐阶一路上话并不多,也给本就沉闷的气氛“雪上加霜”。 是的,时间过的很快。如今的徐阶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翰林院编修,而颜希也不是那个19岁的年轻女子。 不久前,那位开启了明朝党争的首辅张璁张孚敬大人,认为孔子的成就没有达到圣贤的标准,打算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按照颜希的理解,大概是议礼之事搞多了,想把孔子从圣贤的位置拉下去。 而自然,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有异议。张璁身为内阁首辅,没有人感说出心中的想法。当时身为编修的徐阶与他辩论,驳倒张璁。 张首辅当然不会认输。于是他怒气冲冲地大声斥责道:“徐阶,你竟敢背叛我!” 徐阶没有生气(至少在表面上)。他很平静地,并且正气凛然地答道:“我未曾依附于你,又何来背叛之说?”然后更平静地转过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应该是徐阶第三次差点死去。幸亏有人看重徐阶,多方打点,才没有落得一个被处死的下场,而是被贬福建延平府,去做一名小小的推官。 用四个字来概括——前途尽毁。 而在此之前,有一件更加悲剧的事情发生了。徐阶上任的三个月后,他的父亲死去。整个徐府像是没有了主心骨,徐夫人一边强忍着悲痛,与颜希一起劳于家事。 可以说,徐阶的日子很不好过。况且在延平府还有许许多多的强盗土匪,以及热衷于捣糨糊的官员们在等着他。 抱着两岁的儿子,颜希有些倦怠地靠在车厢的墙壁上。在这个节骨眼上,颜希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魂归西天,幸亏她命大,才有机会继续这样的生活。 徐阶看出颜希的倦意,伸手把睡着的儿子抱到自己身边,轻声说道:“旅途劳顿,阿希你又是大病初愈,先小睡一会儿吧。璠儿可交给我来照顾。” 颜希点点头,闭上眼睛稍作休息。 半晌,她也用同样轻的声音问道:“到了延平府,子升打算怎么办?”言下之意在于,不管是土匪也好官员也好,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既来之则安之,虽说无法了却祖父的心愿,不过也可以在这里出一份力。”徐阶撩开帘布向外看去,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完全没有看见旅店,驿站的影子。 昏昏沉沉地到了延平府,徐阶交代颜希先领着家人们进府内安歇,他要去递交公文,也便于明日即刻上任。 第二天一大早,徐阶便早早离开赶去上任,而颜希则留在家中歇息及照顾儿子。两岁的徐璠相当之活泼,在房间里绕着桌子转,脸上绽开可爱的笑容,时不时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 颜希对小孩子很没有抵抗力,她想要下床去逗逗孩子,只可惜身体状况不太好,只好躺在床上静养。好在徐璠身体很好,也不是经常哭闹,让颜希十分喜欢。 “爹呢……”徐璠晃到床边,拉着颜希的手,想要问徐阶的去向。 “你爹他去和艰苦的工作斗争去了,晚上才回来呢。”颜希伸手徐璠的头,而徐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了句:“哦……”。 徐璠现在能说些较短的句子,发音也比较准确,让致力于教他说话的颜希很是开心。司墨的信到了,上面说较小孩子说话不能急,欲速则不达嘛。 下午感觉舒服了不少,于是颜希便起床带着徐璠四处逛逛,徐璠的小手揪着颜希的食指,想带着她去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昨晚徐阶回来后说,手下的官员们大多态度不错,不过也听说这里的土匪强盗十分猖獗,似乎还有官员遇袭的事件发生。看来情况可能比预想的稍好一些,起码官员们没有明着跟他作对。 想到这里,颜希笑了笑,抱起徐璠回到屋内。 “璠儿,今天你爹回来吃饭的时候,要跟他说一句话。来,跟娘念……” “唔?”徐璠歪着头,一副不怎么明白的样子。 “没事,跟爹说就行了……” 历程在线阅读 历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