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亡逐北》 分卷阅读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 追亡逐北(上) 作者:晓雾 --------------- 文案: 我要你,不想只做你的兄弟 从孙兆功牵起他手的那刻起, 孙兆安踏上悖德的不归路,满心只注视着他。 活在乱世的权贵豪门中, 他明知兄长的温柔是假、关怀是假, 但为了那施舍般的温暖,他甘愿居于孙兆功之下。 因为爱,孙兆安拱手用命打下的江山, 然而,胸口的情感膨胀、孙兆功的猜忌疏远, 终于让他不再苦苦压抑疯涌的渴望—— 若不能得到兄长的心, 他将不惜夺取他的人、他的天下! 封底文案: “你没有贰心,那又怎样?”兄长丝毫不为所动,看着我,自以为头头是道地分析:“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我抓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我和父亲不一样,我绝不会背弃你。” 我用力太大,他皱起眉,困惑地道:“说实话,我始终不懂你对我宣誓忠心能够得到什么。即使我登基,能够给你的也不可能比现在多,我看不出你有追随我的必要。” 我只要陪在你身边,我只要看着你一切安好!龙阳悖德、兄弟逆伦,两道屏障阻隔,我连心事都一点不能透露你知晓,除了在近处守护以外,我还能求什么? …… ******************** 第一章 我出生时,另一姓人家正主宰中原,那个朝代国祚不长,它与之前几个小王朝的故事,後来被我的史官们在笔下勾勒成形。 父亲在朝廷为官,我家的房子,在附近是最大的。 乳母灿笑的脸、管家呵斥奴仆的声音,娘抚琴刺绣的手指、父亲圆鼓鼓的大肚子、被大哥抢走的九连环……很小时候的记忆零零碎碎,其中最初的完整印象,似乎是六岁时那间金灿灿的大房子,以及一张瘦瘦长长的胡子脸。 胡子脸的瘦男人穿著黄澄澄的衣服,衣服上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大蛇,在许多人的簇拥下进到我家後院,笑呵呵地说:「这几间是做什麽用的?看起来很大啊。」 父亲跟在他身後,头低到了腰间。 我想如果不是被肚子卡住的关系,父亲的头一定会碰到膝盖的。 父亲额头上脸上都是汗珠,抬起袖子不停擦,汗水还是不停往外冒。父亲的确很怕热,可那时节似乎是冬天,我穿著很喜欢的新夹袄,暗红色的,上面有小小的狮子狗花纹,乳母却说那叫麒麟。 「回陛下,那里是臣堆积爱玩之物的场所,十分简陋,并无足观。」 父亲说话声音一抖一抖,听来又像觉得冷,我想父亲可能生病了。 之前一个姨娘生的弟弟发冷热病,没几天就死了。我那时候已经知道死就是永远见不到面了,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娘还少,可是如果他就这样生病死掉了,总是不好的。 我想跑去请常来看病的章大夫,乳母死死拉住我。对了,我还跪在地上,之前母亲交代了谁都要乖乖的,不许抬头不许动,好在我的裤子很厚,不太冷。 其实刚才我们很多小孩都偷偷抬头了,大人们脸色凶巴巴的,我们就没人敢出声。 「是吗?」名叫陛下的胡子脸瘦男人笑了一声,说:「打开。」 好几个人一齐叫「是」,声音大得令有些弟妹哭了起来。 几间大房子的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我也没有看到过里面的东西,当然忍不住死命偷瞄。只看得到我对面的那间,一屋子全是金灿灿的东西,太阳照进去,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陛下」身後的人「哗」啊「哇」地低声叫著。 父亲脸色变得像白纸一样,扑通跪在「陛下」脚边,砰砰砰地磕头,不停地说:「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父亲是家里官最大的人,只有人向他磕头,从没见过他对别人磕头。 我暗暗猜测陛下的官是不是比父亲还大,可更小的孩子不知道,看著父亲的稀奇样子,刚会走路的五弟嘿嘿笑了起来,沈姨娘连忙捂住儿子的嘴。 接下来所有人连一声咳嗽也没有,冷风吹进我的脖子,我打了个寒战,娘的手贴在我的後背上,硬得好似冻僵。 突然间,「陛下」憋不住似的喷笑出来。 「好一个十分简陋并无足观,郑国公生财有道啊。」 父亲不断地说著「罪该万死」,更加快地磕著头,不过声音听起来没有之前响了。 「起来吧。竟有人对朕说郑国公家无馀财,不事贪渎,因此颇得人心,实在是……哈哈哈哈。」 陛下大笑著离开,一大帮人匆匆忙忙跟在他後头。 「微臣恭送陛下!」父亲高声喊,然後整个身子伏在地上。 那天之後,我没再见过沈姨娘。 沈姨娘是父亲的表妹,从小一起长大。她没有给我吃过糖,也不曾送我小玩意儿,因此她不见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五弟每天哭得人心烦。 我後来知道皇帝去世不久的母亲,是父亲的姑母。父亲的郑国公头衔,继承自祖父。 丞相、尚书、侍郎,父亲做过许多官,品级却越来越小。 有次吃饭的时候,大哥说,教他念书的先生讲,皇帝想要把太後姑奶奶的亲戚全部赶走,换上皇後的亲戚。 父亲拍桌大骂一派胡言,用家法狠狠打了兄长一顿,又罚他闭门思过,第二天撤换了所有的西席。 兄长挨打那天,父亲晚上到娘这边休息。那天正好是我和娘一月一次同睡的日子,我怎麽都不肯走,娘就留下了我。父亲脸色很难看,一直在喝酒,喝著喝著就哭起来,很久之後才哭得睡过去。 娘给父亲盖上一件披风,轻轻说:「人为刀俎,你就甘做鱼肉?」 我当时没听懂,但说这句话时的娘的脸和声音,我直到成年都还记得清晰犹如昨日。 敢说出那种话的娘,不久竟生病过世了。 我那时候也正出疹子,只剩半条命,谁料她咽气之後,我一觉醒来,疹子竟不药而愈,父亲自此之後就不太亲近我,也有人偷偷传说是我克死了娘。 我从小的性子就有些古怪,知道被嫌弃之後,对待父亲的态度也就冷了下来。山不就我,我何必就山。 沈姨娘连尸骨都没有,家里也不敢祭祀,娘比她好上许多。娘下葬的时候,兄长牵著我和五弟的手,说:「别怕,有母亲和大哥在。」 母亲是兄长的生母,父亲的正室,後来被追谥为仁圣皇後,这个时候还是一品郑国夫人。所有孩子都称她母亲。我们平常唤自己的生母做「娘」,正式场合就要叫「姨母」,有哪个孩子喊错,母子都要受罚的。 我看看头顶高高金冠与长长步摇、一脸严肃的母亲,把身体更往兄长那边靠了靠。 兄长大我三岁,是父亲的嫡长子,那时候谁都可以预见,他往後的人生必然一片明途,这叫注定。 兄长饮食起居的排场都与我们不同,只要生母不刻意点明,我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 们的年纪尚不足以对此产生什麽不平。 兄长身边有更多的仆人伺候,每顿有更多的菜色,每月有更多的例钱,还有好几套量身定做的官服……是父荫之下,一出生就有的都尉头衔。兄长也有比我们更多乏味的书要读,只凭这一点,我们就不怎麽想和他换。 九岁的兄长承诺要照顾我和五弟。 实际上他自己吃饭穿衣都要由旁人打理,又真能照顾得了我们什麽?从日後的无数事情上,我都可以认定他是个喜欢心血来潮,却不太会贯彻始终的人。 「有我在」,这句听来极富担当的豪言壮语,我猜,他只想说一次看看而已。 奇的是这句承诺,他稀罕地做到了。他陪过我们吃饭,哄过我们睡觉,考过我们功课,偷带过我们上街。虽然他总是比说好的时间晚到早走,脸上也不是多情愿的样子,但对尚年幼的我与五弟来说,已经足够铭记一生了……只是我与五弟的方式不同。 十一岁秋天的一个午後,我久候他不至,身边的伴当也刚走开办事,就一个人循著来路去找他。到了回廊的转角,恰好就听见他的吼声。 「烦死了!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我吓了一跳,不由得止步观望。 他一脚跨在回廊的长椅上,手中握著一条马鞭,越来越酷似父亲的脸上,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世子,今天晚膳前,是去看二少爷功课的时间。」身边的中年侍从维持著一贯恭谨。 他别过头。「叫师傅去看!」 「可是夫人说过……」 「你闭嘴!我受够了,到底要陪那几个小毛头到什麽时候?」 他说著把马鞭往地下重重一抽,我吓得打了个激灵,侍从的肩膀直哆嗦,下一瞬就跪在了地上。 「世子,夫人交代过要按排定的规程行动,求您别为难奴婢!」 「你为难我管不了!我也有我的规程,今天我一定要去郊外骑马,和表哥他们约好了的!」 他在长凳上借力,纵身一跃,跳出栏杆,往反方向而去。 还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嗓音令他动弹不得。 「你在耍什麽横?」 我伸长脖子,看见他对面站著满脸怒容的母亲。 「夫人!」侍从忙跑到母亲面前磕头。 兄长将马鞭藏在身後,叫了一声「娘」便不再说话,他背对我,看不见表情。 母亲睨了侍从一眼。「怎麽回事?」 侍从连忙道:「没什麽事,世子和奴婢正要去二少爷那里,奴婢说话不小心,惹恼了世子,正在赔罪。」 「是吗?那那个是什麽?」母亲指著兄长藏起的左手。「鞭子甩得我在房里都听见了,你好威风!」 「孩儿只是不想去二郎和五郎那边。」兄长闷闷地道。 我听下来虽有数,但此刻他直言说出,心中仍不免强烈失落。 母亲蹙著眉,吩咐侍从们先下去,人流向母亲身後的方向退开,前方的我依然默默蹲在墙根。 母亲摘下道旁的一颗石榴果在手中把玩,等人都走远了,才叹口气道:「你今年一十有五,竟仍是这般不懂事。」 「孩儿知道!二郎五郎没了亲娘,确实需要多加关爱。可平时多派些人伺候,节令不短少他们赏赐,也就够了吧。孩儿年纪与他们相差大,玩不到一块儿,硬要在一边陪他们读书认字、耍些无聊游戏,这不是成了孩儿同他们一块儿受苦了吗?孩儿明明娘亲健在,又是父亲嫡长子,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原来,那样是委屈兄长的,我从没想过。 与兄长一起度过的种种情形飞快闪现。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抱怨相处的时间太短,只有我每天盼望著快点和他见面,兄长不过耐著性子委屈自己陪我,虽然看起来笑容满面,心里却当成吃苦受罪。 「你不是普通百姓的孩子,许多事情都不可由著性子来。权贵人家,嫡庶之间历来纷争不息,为娘要你多陪伴二郎与五郎,并不单怜他二人年幼失恃,而是在为你将来打算。 「你一众姨娘与手足,见了我母子对无依的孩子尚且如此亲厚,就不会为自己的处境担心。那两个孩子得你爱护,一生感激追随自不必提,兄弟姐妹们为与你亲近,非但不敢欺负他们,反而会争相结交,如此大夥儿融洽相处,争斗之心便消弭於无形。 「为娘知道你不高兴,可为了你能顺顺利利地坐上郑国公的位子,从现在起就对这两个孩子多多施惠,也算一本万利。」 一本万利。这四个字我已经学过,是用在生意上的。没想到我们兄弟之间的至亲骨肉关系,在母亲眼中,也可以是一笔生意。 我一向以为兄长喜欢我们才与我们亲近,并以此自傲著。我没有娘,五年了,父亲不曾正眼看我一回,兄长的特别关爱是我在这个家里能够抬头挺胸的唯一仗恃,到头来连这一点仗恃,都不是出自真心。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差人去和表哥他们说,今日不过去了。」 母亲笑道:「当然你与同年人去玩耍这也要紧,你表哥他们都是贵胄子弟,幼年交情,日後大有好处。但结交他们不忙於一时,若有一日祸起萧墙,那才是心腹之患。」 「孩儿遵命。」 「那就好,你去吧。跟二郎道个歉,那孩子毕竟大点,心思不像五郎一看就明白。为娘不陪你了,宫里出来新首饰的花样,要找你们姨娘一起商量订作。」母亲说完,摸了摸兄长的头。 我看著她用白嫩的手抚摸自己儿子,脸上满是慈爱。 我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有点远的地方,才开始奔跑。 有些凉意的秋风打在脸上,我没有哭,我一直不太流泪。眼泪很有分量,我却总学不会使用,譬如在娘灵前,我就像是被什麽堵住胸口似的,怎麽都哭不出来。 要是娘还没有死,那该有多好,以前乳母带著我去和她见面的时候,娘都会摸摸我的头。我知道那种感觉有多舒服,尤其在醒悟到它只能在梦里重温之後。 如果我们母子之间一定要有人死,该死掉的也应该是我吧,没有了我,父亲还有很多儿子,兄长还有许多弟弟,娘也还可以再生养别的弟妹。而娘一死,我除了这个能吃能睡的身体,就什麽都不剩了。 在这世上没有人在乎我,下人为了不受责罚才尽心服侍,姨母弟妹们为了向兄长和母亲讨好才装得热络,母亲为了一本万利才和颜悦色,就连兄长对我那麽多的好,都是假的。 大概就是从那天起吧,我厌恶了家中所有人。 很多年後再回想这番话,我才终於懂得了母亲的眼光和胸襟,为了维持丈夫与众多妻妾、数十名异母儿女所组成家族的和睦,这位女子所做的,我们兄弟中没有任何一人的妻子能够相比。 只是这道理那时的我根本无法参透,而长久形成的性情,到後来也已再难改变。 说起来唯一的错误,只在於那个年纪的我,根本就不该去偷听他们讲话吧。 了解到他们母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 子的「图谋」,对於当时的我来说宛如天崩地裂。然而天终究不会塌,娘抵了我的命,我不能随便死掉,我还要倚靠著这个家过活很长的日子,虽然无法如以前般浑浑噩噩地接受他们给予的一切,还因此感到幸福。 我亦无力推开所有人的手愤而离开这里,纵使我渐渐把周围所有人看得虚伪丑陋。 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抱著自己缩在墙角,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孤僻过完一生;或者接纳一切伪善为我所用,哪怕践踏所有人也要让自己活得开心。前一种和死没有多大分别,我向所有人示了弱,且一生空耗,那怎麽甘心? 所以就後一条吧。其实无妨的,生意就生意,至少这笔大本钱买卖,只有我和五弟做得起,旁人无法沾手。 母亲与大哥视我们的忠诚为货物,我们何尝不能将他们的关爱居为奇货、欺行霸市。这世上有真本领的人太少,狐假虎威,也没什麽可笑。父亲不也是本身毫无建树,只是沾了祖上的光,就能高居庙堂吗。 那日送走格外热情的兄长之後,我认认真真想了许多天。 财产与官位,在周围所有人眼中都是十分重要的,但我年纪还小,做得再多也不可能立时拥有。父亲那边没有希望,现在的我只要让母亲和大哥觉得我真的喜欢他们,喜欢到不行,他们的好感与信赖堆积越高,我的本钱就越多。 至於积攒了本钱之後要做什麽,一时并未多想。短短十一年的贫乏人生远不足以支撑我作出周全考量,大约只是为了过得更舒服些,才本能地转换了姿态。 以他们名义赠与的东西,我表现得爱逾性命;母亲和兄长偶尔染疾,日夜服侍的人中从来没缺过我;他们生辰,我送的东西称不上贵重,倒一看即知是费心费力求得。 兄长来探视时,我对他要查验的功课做足十二分准备,再不拖延时间使他不耐;我问兄长骑马射箭有多好玩,他在外面结交的朋友多有本事,他一一说出来,天花乱坠,我总是羡慕又惊叹。 本朝开国皇帝以武勋起家,传到如今不过三代,尚武风气仍在,刚满十二岁,我就跟随国公府的武师学习骑射。驰骋与中射的快意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我有些忘形。 师傅在兄长面前赞许过我两次,兄长说「恐怕我在那个年纪都比不上你」,从此我就表现平庸。兄长十岁习艺,程度却平常,在一群心高气傲的朋友间讨不了什麽好,回到家我常请教他一些简单的招数,他大感得意,欣然应允。 唯一的遗憾是我话术欠高明,很多该摇旗呐喊的时候只能沉默,不过也好,在听惯了奉承的兄长母子看来,这会是一种难得的质朴,而质朴总是与诚实相连,他们相信我做的一切都出於本心。 兄长渐渐会在约定的时间以外找我说话,撇下五弟而带我一起骑马出游,到後来连与哪家姑娘幽会这种事,我也成了唯一的知情者。 他偶尔夜不归宿,我就穿上他的衣物,躺在那间只有嫡长子才能居住的华美屋宇。每逢这个时候,我总是看著华丽的流苏帐,感受龙涎香的宜人味道袅袅入鼻,兴奋得夜不能寐。 那时候总想著如果这辈子能够有那麽一两次堂堂正正住进这种屋子,该有多好。 只要没有意外,我会一直这样演下去,我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瓦舍勾栏,只要谨小慎微按部就班,就能免於败走乡县的命运。 最夸张的一次表演,在获悉兄长订亲的当下展开。 春日宴,园中暖阳融融,百花争妍,阖府家眷聚集在池畔凉亭,美酒佳肴并各色茶点流水般地呈上来,大家边品尝边说笑,煞是惬意。 父亲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姨娘们说话渐渐肆无忌惮起来,从朝中贵人家的各种秘辛,说到王公子弟间最近的婚配,及至讲到不正经的事上头。 母亲道:「孩子们都还在,你们嘴上小心些。」 一时沉寂後,赵姨娘笑著岔开话题:「这姻缘真是顶顶重要,我看咱们家这些孩子,不光是女儿要找个好夫家,男孩儿娶房能旺夫的妻室,也是一样要紧。」 接下来她们就不断赞著母亲如何贤能,如何让父亲无後顾之忧。兄长本来陪笑坐著,听得有些烦,便寻个由头转身离开。 我没动,专心给五弟剥石榴吃。五弟今年九岁,几乎是家中最率直天真的人。我本来也该是他那样。 「二郎啊,大郎下面,就数你年岁最长,要讨房什麽样的媳妇儿,心中可有计较?」 那时候的兄长极好亲近,他不会摆架子,我们都按一般人家的样子叫他大哥,姨母们也直接唤他大郎。 母亲的表亲长庆侯一家过来玩的时候,我听到长庆侯的儿女们叫其中一个小孩为「世子」,别的兄弟姐妹和我们玩在一道,世子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看著不远处被弟妹围成一团的兄长,不得不说这样实在顺眼太多了。 我微微冲赵姨娘颔首,道:「婚姻大事,总不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听凭家中长辈作主。」 见母亲面露满意之色,众人开始大夸我听话懂事。 「要我说啊,咱们二郎长得俊,性子也好,才干更没话说,这样的人才,总要挑一位温良贤淑的大家闺秀,岳家能够帮他平步青云的才是。五郎你说对不对?」 忙著吃石榴的五弟抬起头,老虎一样圆圆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忽然大声宣布:「我要娶大哥!」 我一下愣住,他声音很大,那边的兄长听见了,忍不住「噗哧」一声,众人跟著笑得东倒西歪。 「唔……五郎志气可嘉,志气可嘉啊!」 「对,以後娶个公主郡主回来,光耀门楣。」 「怎麽都不说大郎?大郎比二郎还大上三岁呢。」 窦姨娘此言一出,大家都看向母亲。 兄长是世子,亲事的选定又自不同。听府里下人说,两年来,已经有不少朝中权贵适龄女儿的画像送到家中,不过至今尚未有定论。 「我看姐姐最近喜上眉梢,恐怕有好事近了吧?」 母亲但笑不语,眼看就是默认,众姨娘惊呼,忙问是哪家千金。 母亲说了一座王府和它主人的名字,婚配对象的全部意义,本来也就仅止於此。我替大哥睡他房间的时候越来越多,恐怕母亲早就知道了却没有点破,待他婚後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够如此逍遥,这也算是对儿子的补偿吧。 大家纷纷道著恭喜,大哥也走了回来,熟练应对姨母们的调侃,没有什麽情绪起伏。 我本该也说几句吉利话的,可却似胸中淤塞般无法出口。大概在嫉妒吧,毕竟我将来的妻子绝不会有那样高的出身,而岳家的势力,至少能左右我们这种人一小半的命运。 「二哥,她们在说什麽?」五弟扯扯我的衣袖。 我看著他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大哥要成亲了。」 五弟看起来大受打击,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撒腿就跑。 我向座中诸人交代一声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 ,赶忙跟在他後头。 五弟坐在一丛豔丽的牡丹边,低头抱著膝盖,看起来像株不起眼的小花。 兄长和五弟的长相都酷似父亲,我则大约偏母亲一些,和他们不太像。 「你这样跑掉很失礼。」 我轻拍他的背,他一动不动,我无奈,在他身边躺下,翘起二郎腿。 天高云淡,少了妇人们的聒噪,这里倒更适合赏春。 「二哥。」 「嗯?」 「我们出走吧。」 我放下閒适置於脑後的双手,撑起身体愕然看他。 「他们忙著找我们,就没空准备给大哥成亲了。在外面多躲些时候,找不到人,大哥也没心思成亲,等我长大了,咱们再回来。」 你以为你这样重要吗?我在心中轻哂,口里却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我们的出走在用晚膳前便告结束。如果存心要人找不到,我不会由著五弟的意思,变现偷拿出来的银票,一路吃喝著到城门,然後遇上守株待兔的家中护卫。 这件事情大家瞒著父亲。五弟倒还罢了,若我做这件事被他知道,想来不容易逃过一顿责打。 跟著五弟狼吞虎咽吃完饭,大哥被派来来训诫我们。 五弟扔开糖水就向他扑过去,抱著他的腿大哭。「我不要大哥成亲,我知道的,成了亲大哥就会和大嫂一起睡觉,就再也不和我玩了,大哥你等一等,等我长大了,你和我一起睡觉!」 兄长满脸尴尬,先是耐著性子安慰他,没多久开始上火,招来乳母把他抱走。 五弟哭喊声渐远,兄长不悦地看著我。「五郎年纪小不懂事倒还罢了,你怎麽也跟他一块儿胡闹?」 「对不起。」 「你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兄长突然眼睛一亮,「你是怕他一个人乱走出事,才故意也跟出去的吧?难怪娘说你是个聪明的家伙!」 他捶了我的胸口一记,高兴地说下去:「不过以後再遇到这种事,你直接把五郎关起来就好了,别太依著那小子,你是我们的兄弟,又不是下人。」 「不是的。」 「嗯?什麽?」 「我也不想让大哥成亲,我和五郎是一样的,我也还是小孩子,大哥娶了妻子之後,还会有小孩,没多久大哥就被他们分走,再也不会经常和我们在一块儿了。」 我说著说著也哭了起来。我从不掉眼泪,不要说大哥被吓到,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眼泪就是这样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你你你……怎麽连你也哭起来了?娶妻生子,是个男人都有这一步的啊,喂!你以後也一样的!」大哥手足无措,一下子拍我的肩,一下子摸我的头,一下子又用袖子给我擦眼泪。 「我不要成亲!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一直在大哥身边。这样都不行吗?」我卖力地哭著,既然眼泪都自己流出来,那麽就更要好好演一场。 大哥抱住我,把我的头靠在他肩上。「成了亲又不是生离死别,莫说你还没有别府居住,就算以後搬到外头去,咱们这麽好,肯定也会互相走动,怕什麽?」 「我不要搬出去,大哥你要赶我走吗?我宁可睡在大哥的马房里也不要搬出去,大哥求你不要赶我走。」 我可怜兮兮地说著,眼泪依然没有停止。 我感到有些害怕了。我发现我不是在演,这些话大多数都未经推测对方反应这一步,就已冲口而出。 「没有人要赶你走,你是我最亲的弟弟,我就算把五郎赶走了,也不舍得赶你走啊。」 兄长像哄五弟一样哄著我,我紧紧埋在他说不上宽阔的胸前,抱著他的腰,越想越觉得悲惨。 这个人,好像我是真的很在乎。 会不会之前的什麽利用心计,只是接近他取悦他的藉口? 看看,这麽久了,我从来无意和他争什麽。我本该要争的。母亲也说,权贵之家的兄弟间,不是一直如此吗? 况且我自认没有任何输给他的地方,若是尽力,我不信争不过。父亲的宠信可以再造,甚至直接撇开这个家,从外处寻找援手、颠覆他的地位,也未必不可行。 但是我就是不曾想过。我宁愿看他好,引得他高兴,自己也就暗自开怀。 我猛然醒悟到自己要的是什麽了……那是比官位、权势难得手一千倍一万倍的东西。 不该这样的,别说我就算一辈子不吃不喝,都攒不到做这票买卖的本钱,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把他变成我一个人的东西,那算什麽?他是男人,还是我的兄长,我与他身体里流著同一个父亲的血,我要怎麽去面对所有人的眼光? 「二郎,你还好吧?」 兄长把我从怀里抓出来,眼前朦朦胧胧的,我只能从语气里猜测他现在的神情有些不耐烦。 我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他只不过一个成天吃喝玩乐、对兄弟也不甚真诚的纨裤子弟而已,有哪里好?根本没有地方值得我拼命去争取。 「我没事了,对不起,大哥。」我慌忙把眼泪擦乾,彷佛那样就可以掩盖曾经不争气乱哭的事实。 「那就好,你再哭下去,我都要跟著哭了。」他松口气,然後凑近我,低声说:「我今晚出去一趟,一切照旧,明白吗?」 我吸吸鼻子,如往常般露出狼狈为奸的同党神情。「放心,包在我身上。」 「多谢了!」他装模作样地拱拱手,随即离开。 我目送他离开,那个融入夜色的身影平凡得一塌糊涂,勾不起任何人心中任何一点涟漪。 一定是错觉,我被五弟的童言童语弄到有点失常了,不需要担心,马上就会好。 我抚著心口,抬头望窗外,中天有银光一泄千里,确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候。 一阵微风拂过,我打了个寒战,明明是春夜,却怎麽凉入骨髓。 第二章 兄长订亲後,夜间的嬉游并未收敛,我也依然做他的替身。 在他床上的某夜,我梦见与他赤身裸体的种种不堪情状,惊醒时发觉身下濡湿。 这时的我於男女之事几乎毫无所知,亦无特别好奇,每每兄长或者姨娘们说起时,也是似懂非懂,未曾想要弄明白,而现在发生这种事,心中的惶惑难以言表,我胡乱擦拭了棉被与床单上的体液,便急匆匆离去。 兄长次日午後便来寻我,脸上似笑非笑。 「昨晚没给人发现吧?」 「……没,一切、一切安好。」 梦中所见之人活生生站在眼前,我本来就支支吾吾地不敢与他对视,又听他话里有话,更是心虚不已。 他大笑。「害什麽羞?变大人可是好事,我一会儿和母亲说,咱们晚上好好庆贺庆贺!」 原来这样就是变大人。他并不知道我为何人变成那样,我却仍羞耻得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无论怎样都不让他告诉别人。 说了半天他终於答应不传出去,却另外想了个主意,抓著我的胳膊道:「走!大哥带你去好地方见识见识。」 他大大咧咧地唤下人备车,侍从看了我一眼,道:「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 这样不好吧,要是让公爷和夫人知道了……」 他手一摆。「今日和平常不同,就是要你们放鞭炮恭送咱俩出门,也不是没道理。」 我一辈子都没像那时一样脸红过。 准备的车十分简朴,也没有郑公府的标记,是他出门游乐惯用。 行了有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兄长吩咐戌时来接,侍从与车夫便一同回转了。 我们身处在一条不算宽广的街上,两旁豔帜大张,都是些引人遐思的牌匾与酒旗风,眼下天色未暗,走动的行人稀少,再等上一个时辰,恐怕就要热闹非凡了。 在路上听他吹嘘,我就料到要去的多半是烟花之地,到了之後倒没有太过惊诧。我们一路走著,站在道旁的龟奴和妓女不住招徕,兄长有时候会回一两句淫浪言辞,惹得对方装模作样笑骂。这就是兄长流连忘返的地方,我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仍不禁皱紧眉头,心中极度不适。 兄长在一扇看来颇雅致的大门前停下,龟奴眼睛一亮,立刻迎上来。「孙爷您今日真早!快快里面请。」他说著引我们进门。 那家青楼的格局与诸般摆设倒也不是设想中的俗气,我打量了一圈之後就闷闷低著头,兄长显然是熟客,一进正厅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听丫鬟们的称呼,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分,大约就当是个出手豪爽的客人吧。 兄长与年约四十上下的浓妆女人说了一会儿话,打赏了在旁边殷勤奉茶的几个丫鬟,便带我进了雅房。 两名一身香的女子过来倒茶,我一直没抬头,也不理她们搭讪,只看见两双白嫩的手上,尖端几点蔻丹红得吓人。 之後有人开门进来,又是一阵香风扑面。 兄长站起身,对那人道:「我这个弟弟,就烦劳你了。」 「孙公子这说的什麽话,您尽管放心,奴家包管把这位小爷伺候得舒舒坦坦。说起来也有长久没吃到初物了,奴家还要多谢您呢。」 女人说罢吃吃地笑起来,声音颇悦耳,内容却让我尴尬非常。 兄长离开前说了什麽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只顾著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忐忑,直到听见门再度打开,我才抬头,只见他站在门外,大概我脸色十分不好,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轻轻关上门。 我盯著紧闭的木门,彷佛那里留有他平凡面孔的残像。 我站起来想去捉住那个微笑,猛然间腰部一紧,一具香软的肉体贴在我的背上,凹凸有致。 「公子,坐下来喝杯茶可好?」 我回头。近年来长得很快,需要低头才能看到这女人的脸。 女人约莫二十出头,髻头高高挽起,亮晃晃的步摇在左首轻轻摆动。她并不似大厅上那些女子的浓妆豔抹,不过描眉点唇而已,姿色却胜过她们许多,身段也是穠纤合度,我只要稍向下望,就能见到抹胸无法裹住的丰润胸脯。 发现我突兀地别开视线,她掩嘴轻笑,朝我眨眨眼。那神情极媚,柔得像要滴出水来。家里的姨娘们也有很美丽的,但与她全然不是一种风貌,我有些明白家中妻妾成群的男人为何还要流连秦楼楚馆。 用力将方才那张平凡的脸从脑海中抹除,我反身抱住她。 这名妓女是个中老手,将我照顾得十分周到。第一次进入女人的身体,那种被异性灼热湿润包裹的滋味,本该十分受用,过程中也确实愉悦,但从火热中清醒过来时,我心中只有悲哀。 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我身体随著本能动作,脑中则只在狂乱地想像著用嘴为我舔舐胯下的是兄长,我抚摸他的每一寸皮肤,他用著平日清澈的嗓音狂乱呻吟,我进入他的身体,不断地、不断地挖掘深入…… 明明那是我的兄长,我竟然……我完了。 「我刚刚说话了吗?」 「没有。」女人的喘息尚未平复,但看向我的眼神很冷静,或许还带些怜悯。 我後来再没去过妓院,於是人们赞我志洁行方,卓然不群。 渐渐不当兄长的跟屁虫。一方面是我刻意回避,另一方面也是他忙。忙著婚事,朝中又授了实职,非复少年时的富贵閒人。 不想日日与他相见,强颜欢笑,但真见不到他,却又是另一种苦恼。烦恼无法自遣,我便常常出门。 我是庶子,母亲又不在世,只要不惹出什麽事端来,家中的看管与兄长相比宽松太多,而我也将分寸拿捏得不错。 自称京郊豪农之子,独自在外游历,虽碍於朝廷律令,不敢出关中之境,但国公府高墙之外的奇人异事,已足够让我大开眼界。 也曾约高手比斗、邀豪客饮酒、共美人嬉游,结识的何止三教九流,与这些朋友相处,不必考虑利益得失,也不用提防机关权谋,最是舒畅欢乐。 当时我并未想过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什麽,只是一路之上,深感江山秀美、人生苦短,我堂堂大好男儿,将心思尽数托付在绝不可能结果的情感之上,未免可笑。 这样过了些时日,心中的烦闷确实纾解了不少。我有时寻思不如就这样永远不回京,就算少了家中的供养,肩能挑、手能提的,自给自足未必便活不下去,可转念想到这样就无法见到那个人,又是一阵不舍。 关中以内,可称得上天子脚下,按理说士民当较别处殷富,但一路所见,却绝非父亲在贺表中写的那样「玉宇澄清,四海归心」。 层层盘剥,不少农人甘愿自毁家园,入僧籍以至奴籍以逃避赋税;吏治也异常败坏,我帮几个因出身或家境无法入仕的学子出钱买官,毫无阻碍;也在友人口中听说了各地民变群起,几乎令朝廷应接不暇,不过并未亲眼见到。 转眼便近冬至,我在外已经大半年,对他的想念之心日甚。 我知道今生无望,但只要回去,在近处看他一两眼、两三眼,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又或者经过这段时间的分离,再次见到他面,我会发现那邪念只来自我凭空想像,与他本人毫不相干,从此能重新视他如平常兄弟呢。 权衡良久,还是下决心与友人作别,打马回京。 毕竟只是半年多而已,家中一切依旧。五弟是唯一表现出高兴我回家的人,口口声声问著外头的见闻,可惜我没有学得一张伶牙俐齿回来,他不一会儿就悻悻地跑开。 回到自己房里,乳母和原本的贴身侍从端著我最爱吃的点心进来,才没说几句话,就喜极而泣。 看著他们,虽然提醒过自己很多次,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只会为利益而相互接近,我心中仍难以抑制地泛出暖意,就算纯粹认为我回来後他们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也不能说居心险恶,更不是错处。 我去见过母亲,她瘦了些。我在外会遣急足捎信回家,不过接到的回信寥寥,且是管家手笔,後来也就懒得多写了。信中曾经提过她身体欠佳,我将寻到的几张对症方子与一些滋补之物一道,交给母亲贴身的仆妇。 她称赞几句,略问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6 了些在外见闻,并没有特别关切的样子。母亲向来端庄持重,这番态度也在意料之中,我不介怀,拣些无关紧要的异乡风物与她说了,坐得一会儿,见她稍露疲态,我便告辞出来。 兄长做太仆寺主事,不过是个閒职,坐班朝觐之事却免不了,与父亲一样,要到傍晚才会从衙署回来。兄长履任虽未久,却也常有同事邀约聚会,那样则更晚一些。 吃了午饭,又在姨娘弟妹们那里转了一圈,有三个到适婚之龄的妹妹,已经许了人家。母亲有一子一女,长女与我同岁而月分稍大,这位大姐与我全不亲近,且在兄长成亲之前便嫁人了。 我心中有鬼,对谁都没有主动问起兄长的事,姨娘们倒是说的最多,内容均不外乎他又迷上哪里的青楼女子。 其实若不是父亲的姬妾们成日里无聊枯坐,只能互相讲些家长里短,这事并不值得说道。兄长的风流,在京城权贵中也算有名,一年前他与恭禄王的郡主完婚,隔了半载,又同日娶进两位吏员家的女儿做妾,如今一妻一妾有孕在身,三下里暂且相安无事。 兄长不曾因这样的齐人之福而满足,婚後夜游的次数并没有减少,差别只在於不需要我帮忙掩饰、从而变得人尽皆知而已。 姨娘们添油加醋的述说中,我听明白他锺情过的女子两只手都数不完,不过最近稍许特别,他执意要娶那女子进门。 也许是因为在觉察到自己心情之前便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对於兄长的风流史,我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好女色,玩著一场又一场的游戏,真心最多只在一瞬,腻了这一个,便再追逐下一个。 那些女人虽也可悲,却好歹曾经拥有他的身体,而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猎豔的对象,这样的绝望与血缘相比,早就算不得什麽。 入夜,按规矩与父亲及兄弟们一同用膳。 一见兄长,我就知道做回普通兄弟的盘算落空。他与记忆中的样子几乎分毫不差,没有好看起来,亦没有更丑,成家之後,多少添了些沉稳,虽然实在有限。他很激动,几乎是冲过来将我抱住。 「你这小子一走这麽久,都没想到回家看看!」他用不至於伤人的力道重重捶我的背,完全是男人之间、兄弟之间的行为。 他一定想不到紧紧回拥住他的弟弟,身体起了怎样悖德的反应。 我在心中安慰自己,若是旁的兄弟出门许久,未必得到这样热情的招呼,所以该觉得满足了。 我是最亲近的兄弟,这就是他能给予的一切,而这还是我从小一点一滴自己挣到的。 按照国公府,或者说京城所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女眷不能上桌,今日是家宴,也就没有那麽拘束,母亲和姨娘们都与儿女同来,一家人足足坐了三大桌。 父亲晚归,没有差人来报在外头吃,我们便只能等他。兄长对我说,父亲常常不回来吃饭,今日是为我接风洗尘,才不管多晚都要到场。 我心想,兄长的圆滑,看来已不需要母亲再调教了。 当父亲落下第一筷时,已经是戌时正了,席间,父亲对我依然冷淡,兄长也亲切如昔。 晚膳安然落幕,父亲自顾自去了书房,等了许久也没有召我去相谈,我不觉得如何,兄长倒有些过意不去,特地将我拉到他家小坐。 成亲之後,恭禄王为女儿女婿在国公府隔壁建了新居,两座宅子间有偏门相通。主人品级所限,这屋子自然没有国公府的大气恢弘,却也雅致精美,与兄长的趣味甚是相合。 兄长带我与三位嫂嫂相见,郡主有娠已经八个多月,孕吐却总不止,身子虚弱,坐不多久即离开,她一走,另外两人也纷纷跟著告退。 「看到了吧?母老虎一只。」兄长垂头丧气地指指内堂方向,「你可要打听仔细了,如果是骄纵出了名的女人,无论父亲母亲怎麽说,也无论妆奁多丰厚,都别应承下来。」 我笑。「各自心中存一分敬意,谅来能够相安无事。」 之前母亲也说起了我的亲事,大约已在物色对象。我们每一个兄弟姐妹的婚事,都会以同样的方式决定,这是从小就明白的。对我来说,即便再好的女人,这一生也只有与她相敬如宾罢了。 兄长眉间打了个结,凑近来仔细端详我。 他带些酒味的鼻息吹拂在我脸上,打量的目光一直梭巡。已许久没有与他这样接触,明知道他没有任何旁的心思,我却禁不住将身体让开了些,手脚全然不知道往哪里摆。 「也没见憔悴啊,你怎麽说话越来越像老头子了?在外头遇到不开心的事?」 「没有,我很好,也结交了不少好朋友,从没那麽热闹过。」我努力将心思摆在回味之前漫游的经历上,想不去看他只有几寸距离的脸,却总按捺不住。 「那麽,」他的嘴角突然弯起了不正经的弧度,我登时心跳如鼓。「是遇到绝代佳人,二郎你落花有意,然而她流水无情?」 虽不中亦不远矣!我勉强撑起笑脸,道:「我这般不知情趣的粗人,自然不及大哥你左右逢源。」 兄长一拍大腿,道:「说对了!你这家伙就是没趣!成天绷著张脸,谁爱看?你啊,只消用这张脸在女人面前那麽一笑,手指都不用勾一勾,包管她们趋之若鹜。」 他终於恢复平常的坐姿,我心中如一方巨石落地,极力忍住去擦额头冷汗的冲动。 「风月场上的事,实在非我所长,大哥莫再笑话我了。」 之後他不断说著那个女人的事情,我只要顺著他的语气附和几声,一场对话便能顺利地持续下去。 我几乎没去听他在说什麽,只是专心看他。 这是一张平凡的年轻男人的脸,神采飞扬时颇有气质,眼睛也还算明亮,纵情女色之人本该脚步虚浮、双眼无神,他身上倒没有这些症状,但却怎样都说不上不好看。 我见过的男男女女,容貌赢过他的数不胜数,其中也有不少曾经向我表示好感,但是没有一个能让我像与他在一起般,只是稍微的接近,不过交换个三言两语,整个胸腔便被不知名的东西充塞。 过於满溢的情绪让我害怕,甚至有哭泣的冲动,想狠狠抱住他,想进入他身体里面,想将他从这个家带走,与我隐姓埋名共度一生,这些妄想每每令我异常兴奋,却也在空幻的幸福到达极致之後,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狼狈与自厌。 「我这回真是栽了,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就算是父亲他们都不答应,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与她在一起。」 听到耳边有人这样说,我下意识回道:「对,应当如此!」 那是我没有的勇气,我只能羡慕,也或许说话的人所面对的壁垒,不是像我一样山高海深…… 恍惚间,对面激动说著什麽的兄长猛地跳起来,冲到面前,握住我的手拼命地摇晃。「就知道只有二郎你会助我!不愧是我最好的弟弟!」 我瞪著他白皙的手怔忡良久,恨不得狠扇自己十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7 几二十个耳光。 「荷吟,这是我常提起的二郎兆安。」 舞蹈不知何时结束,那台上轻灵跃动的女子,此时已经来到我面前。我见过胜於她的美人,想来兄长亦然,风尘堆里拼出声名的女子,容貌还不如气质性情来得重要。兄长扶著她的腰,手指向我这边,眼睛却专注地瞧著心爱之人。 是的,心爱之人,至少眼下如此。 我悚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兄长拥有了这样一张全然不同的面孔,那上头闪耀著期待、愉悦、怜爱,还混合著令人难以忽视的雄性欲望。 「见过二公子。」女子盈盈下拜。 我作揖回礼。「荷吟姑娘舞艺惊人,实在令人敬佩。」 女子掩口而笑,靠过去在兄长耳边说了句什麽,兄长也用悄悄话回她,她骤然满脸通红噘嘴佯嗔,兄长哈哈大笑,将她搂在怀中,她微微挣扎,随即便整个人倒在兄长怀中,二人浓情蜜意,一时旁若无人。 我呆呆瞧著。这才是正常的男欢女爱。 他是贵胄子弟,她是微贱伶伎,纵使门不当户不对,他们之间的情感却依然可以向所有人坦承,甚至索取同情,而我只能缩在散发著腐臭的最阴暗角落,用羡慕的眼神,注视他们为了能在一起而共同面对千难万险,轰轰烈烈之後,不管是终成眷属,还是一拍两散,都足称一段传奇。 与女子低低说了一会儿话,兄长像是猛然想起我,转头道:「二郎,你瞧我与荷吟已经是难分难舍,父亲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我纳荷吟进门,实在可恼!」 「君子有成人之美,大哥与荷吟姑娘情真意切,假以时日,父亲当能体谅。有用得著兆安的地方,大哥只管开口。」 这些话不需经过思索,便顺利地从口中流出,彷佛我体内有另一个人,专司「好弟弟」之职。 兄长赶紧道了谢,女子更是感激下跪……未来郑国公的如夫人,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从良之路。 「多谢二公子。」她泣道。 寄居在我体内的「好弟弟」慌忙过去欲扶。 「不敢当,快请起,快请起!」 还没有碰到她的衣袖,兄长便已将人搀起,重新纳入怀中。兄长如此明显的占有欲,我从没见过。 那厢一对璧人,相依相偎。 太刺眼。无法祝福,无法容忍。 我告辞,兄长拥著那女子满脸笑容,只随意向我摆了摆手,就不再理会。 一路上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狂烈灼烧的愤怒与嫉妒逐渐燎原。 他是天之骄子,前程富贵、娇妻美眷、红粉知己,样样齐全,不久还将有儿女绕膝,而我什麽都没有,为什麽只有我要承受这种折磨?心中所思所想,我永远都无法传达一丝一毫给他知道,只能眼睁睁看著他坐拥一切美好事物,与我渐行渐远。 我不是高高兴兴去爱上他的,我知道不可以不可能,我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做,我试图逃开、我用尽了力气,最终功败垂成。 是谁让我陷入这种境地?是我自己吗?我何必自苦? 是娘吧?她抛下我一人在这世上,让我承受本不属於我的过错,被所有人嫌弃轻视。 是母亲吧?她假情假意便罢,连做到滴水不漏都不会,让我早早对一切亲人情谊死了心。 是父亲吧?他对我不闻不问,连五弟都能得到他的温情言语,只有我像个孤魂野鬼,没人多看一眼。 是姨娘弟妹们吧?他们若能每个人真心对我好,我何至於每日里只能跟随兄长,到最後眼中只有兄长? 唯独不是兄长。兄长没有错,兄长什麽都不知道。不能懂我的心思,是世俗成见的错;变成一个彻底的庸俗男人,是所有人纵容的错;被一个青楼舞伎迷住,是妄想嫁入豪门那女子的错。 兄长应该是最乾净的,我所看到他身上的不完美,是别人强行涂抹上去的颜色,与兄长本身无关。兄长应该像以前那样善良开朗,很早的时候,他在我的眼里看起来就像在闪闪发光。 为了兄长,总有一日我要将那些碍眼的肮脏痕迹,清理得乾乾净净。 第三章 那女人惹出的事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纳她入门一事,兄长还在与父亲陷入胶著,我为了兑现承诺,除了经常不著边际地鼓励一番之外,也做过一次说客。措辞不咸不淡,本就疏远的父亲口气没半点松动,可算不出意料。 兄长也明白我在父亲面前人微言轻顶不了事,转而求助母亲,母亲严词拒绝,姨娘们更是见了面就劝他回心转意。他没有胜算,只是不肯放弃,去那女子住处的次数比以往更多。 我的确不反对她进门。 侧室与郡主不久前各诞下一个男婴,兄长都只在分娩当日探视过,其馀时间都去了哪里,人尽皆知。想来就算荷吟真的进门,出身风尘又独占夫君宠爱的女人,在心怀怨恨的名门大妇对付之下,连挑拨都不必,就难活太久。 与此同时,我的婚事也在母亲操持之下进行,对方是户部侍郎李家的么女,已经下了聘,只待年後我满十七岁便完婚。 我没有见过对方,只是听周围人说是德容兼备的大家闺秀。这种门第出身的,婚姻之事只能听从父母安排,我大可不必因无法给予情爱,而对素未谋面之人有所负疚。 这日我照例起了个大早,裁缝已等在门外替我量吉服尺寸。刚将他唤入,大哥便匆匆忙忙跑进来,我不记得他的脸色何时曾白成那样。 他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望著我,满眼惊恐之色,似乎不能相信某件事情的发生。 我情知不妙,立刻斥退馀人,问他出了什麽事。 「死定了,我死定了。」他瞪著我,眼中无神,反覆说著同一句话。 「先喝口茶,慢慢说。」 我递了茶盅到他面前,他用双手颤抖著接过,茶汁溅到手背与长袍上,那茶新沏,端在手里尚嫌烫,他竟浑然不觉。 我也不追问,拖过一只圆凳坐到他身前静待。 「二郎,我、我怎麽办?」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一说出话来就带上了哭腔,眼睛也迅速通红。他像被陷阱捉住的小兔一样看著我,满身的乞怜味道,那是我从没有见过的诱人表情。 我无法忍耐地揽著他靠进怀里。他不但没有抗拒,反而也伸出双臂抱住了我的腰。我心头大震,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竟是真实。 他的整个身体倒在我的怀中,温顺服贴,就连在梦里,也从没有这样温馨幸福的场景。我所能做的梦,除了那些激烈狂野的场景,就只有表明心迹後,遭到他嘲笑奚落厌恶疏离,甚至打杀而已。 我深吸口气闭上眼,感受拥抱著梦寐以求的身体的百般滋味,惊讶、狂喜、苦涩、甘甜、自厌、恐惧、激昂、动情、想笑又想哭……我现在的脸一定很奇怪,幸好没有别人看见,他是肩背向我紧紧靠著。 「我会死的,我们会被满门抄斩,怎麽办?二郎你该说怎麽办?」 他怯懦的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8 低语将我从绮思中拉扯回来,一瞬间我以为听错了。 「满门抄斩?」 他更紧地抱住我,但随著他的述说,我逐渐没有心思再去感受那几乎灼伤整个身体的温度。 前几年河东出现一股叛军,朝廷几次围歼都没有使之覆灭,荷吟原是河东细作,与其他一些妙龄女子常年行走各地,以美色为诱饵,更许以重贿厚禄,意图策反实权人士,兄长似乎被她挑选用来作为接近郑国公的途径。 她曾将大哥灌得酩酊大醉,诱他将名字写在相约起事的盟书之上,兄长醉得糊里糊涂,浑然不记得曾有过这麽一回事。 昨日他坐班完毕,又去「醉华年」与荷吟相见,等她到半夜,这才知道那份盟书竟落入监察御史唐文笏所属的暗探手中,荷吟与那人缠斗许久,终是被他逃脱了去。 听完情由,兄长吓得面无人色,也顾不上斥责对方,赶紧回家,想把事情对父亲说明,谁知父亲已经上朝,因此急匆匆跑到我这里。 皇帝对父亲的猜忌从来没有停止,正愁捉不到把柄,这份东西一到他手,父亲、兄长枭首不用说,我们全家都要以附逆之罪论处。 我一时也没了主意。谋反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死罪,我没有官衔亦没有直达天听的通路,又去哪里替他辩解?就算是父亲出面恳求朋友多方斡旋,恐怕也凶多吉少。 「真的没办法了吗?」 兄长期盼的目光渐渐转为失望,放开缠在我腰上的手,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用手抱住了头。 「怎麽会这样?我没想到、没想到的……真该死!」 我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木然看向他,心乱如麻。 平心而论,兄长持身不正,有此一劫算他活该。我不想死,就算是有兄长作陪,我也不甘心就这样窝窝囊囊被杀。可若是他死了,我也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麽意思。这个家我半点不留恋,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就带他逃走,隐姓埋名做平常百姓好了。 望著兄长抱头哽咽的样子,浓重的无力感自我心底窜升:他这麽一个人,没有办法过平民百姓的清苦日子吧? 罢了,先看看事情还有无转机。我深吸口气,询问他具体情形。 「盟书被盗是什麽时候的事?」 他抬起头来,赤红的眼睛给我一瞥。「昨日下午。那个人的行踪不久就被发现,荷吟与同伴一同追赶,过了几招,认出对方是御史府的人,却给他逃走了。」 原来那女人还有党羽。京城中这麽多权贵,他们却只找上了我这兄长,不知道该不该赞一声眼光好? 「那人逃进御史府了?」 「没有,他们追到南郊,那人杀了荷吟的同伴,也被他们打成重伤,向城外逃。」 他们从城西的「醉华年」一直纠缠到南郊,又要躲避京城戍卫,必然耗费许多时间。 「荷吟来找你是什麽时候?」 「不太记得了……这有关系吗?」兄长皱著脸。 难不成这种时候谁会有閒心来问你的闺房之事?我沉下脸,冷声道:「当然有,你要好好想一想。」 兄长瑟缩了一下,一个劲地敲著脑袋,过了一会儿道:「约莫寅时正了吧,五更鼓响了有些时刻,她才到的。我本该准备上朝,但不放心她……」 为等个女人连早朝都不管了,真不愧是多情种子。我冷哼一声。 他羞愧地低下头,却还不甘心地辩道:「我已经派人去告过假了,应当……」 我没有心情听他说完,又问:「确定对方只有一个人?」 这回他飞快点头。 我松了口气。看来那人就算要回来,城门多半也已经关了,且他既伤重,多半也无力逾墙而入。就算辰时城门一开便进京,御史早就上朝,看来事情还有可为。 「那贱……荷吟有没有派人去盯御史府?」 「派了,她说一有消息便会告知。」 我思索了一下,对他道:「你去宫门口等父亲下朝,对他把事情说了,务必绊住唐御史,不让他去御史台或者回府。」 他唯唯点头。 「早朝没有这样快结束,你可以先歇一会儿,我出去一下。」我说著往外走。 他拉住我的袖子。「你去哪里?」 给你擦屁股。 我想这样回他,但想到那依赖不舍的神情,还是第一次投射在我身上,满腔的怒气便流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抚他可怜兮兮的脸。 「放心,我不会丢下大哥。」 虽然多半没有回报,这个懦弱而无谋的兄长,我来保护好了。 他勉强笑了笑。「我就知道二郎最牢靠了,大哥等你好消息。」 这句话多半不是出自内心,他甚至可能在怀疑我会就这样离开这个家逃命吧。 而就连这样的小人之心都觉得可怜可爱,我真是无可救药。 「你务必按我说的做,我马上回来!」我放开攥住他肩膀的双手,捏紧成拳。 他各种不同的样子,我还想看到更多,就算只为了这个愿望,我也要奋力一战。 先快马来到长庆侯府邸,那位从小就被兄弟姐妹疏远的世子翟明远,是我少数称得上好友的人,起因於第一次来访时只有我一个小孩找他说话,还拉著玩了跳格子。 长庆侯爵位比父亲低一级,官阶与在皇帝跟前的地位却都更高。明远比我大两岁,与我家兄长相比,能干了不止一点半点。 我未经通报就闯到他卧室,室内弥漫著刺鼻的药味,这人从小就吃药,也说不上什麽顽症,只是体弱。他在侍女伺候下喝完了药,看见我并不惊讶,只是很平淡地叫閒杂人等离开。 听我择要说完,他挑了挑秀气的眉毛,凉凉给出观感:「兆功终於玩出事情来了啊。我还以为他只会弄大别人的肚子呢,真令人刮目相看。」 「皇帝对父亲猜忌太重,他也只能和父亲一样过日子。」 「哪里一样?姑爹韬光养晦,他是醉生梦死。」 「他年纪尚轻,这也是没有办法。」 「我真不明白你总是维护他做什麽。」明远老调重弹,见我又要反驳,忙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个。总之只要一知道那可笑的盟书被递了上去,我就请父亲出面保他,可以的话再联络一些重臣。」 我摇头。「不成。」 他瞪大眼,充满孱弱气息的清俊脸上满是兴奋:「你终於要出手夺嫡了吗?太好了,我绝对助你一臂之力!」 「我说过我没这个心。」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事涉谋逆,你觉得皇帝会只惩处兄长一个人吗?皇帝多疑,这样一道奏章上去,变成我们两家结党,死路一条。」 「兆功本来就是被构陷的,这事并没什麽说不清,你想得太多了。」明远满不在乎地道。 「如果事情如此简单,这些年我父亲何必战战兢兢做人?」皇帝对父亲的猜忌,是打小就种下的根源,此事若发生在长庆侯家,不过一顿申诫,但在我家,却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明远歪著头瞧我,蓦然烂漫一笑,道:「既然你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9 这样推断,多半不会错,你有什麽主意?」他的口气像是商量今天去哪里游玩,全没个正经。此人天塌下来都是一般的惫懒模样,我也习惯了。 「弹劾。等到那边事发,伯父联络其他一些权贵,出面弹劾父亲的各种劣迹,次数越多越好。」大凡皇帝都喜欢孤臣,看到父亲全然不得人缘,就不会急著让他死。 明远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道:「姑爹做事滴水不漏,哪有什麽劣迹可以弹劾?」 「尸位素餐、持身不谨、教子不严、好色成性、强占民田、强抢民女……这些还怕编不出来吗?」我一口气举了二十多条罪状,明远目瞪口呆。 「你是哪个朝代的酷吏转世吧?」 我懒得作答。御史台监察百官那一套,从来有真凭实据的少,空口白话的多,皇帝身边却永远少不了这些人。 「好吧,我去和父亲说说,看能不能邀昌平郡王、楚国公他们联名上奏。」 「不能联名,一旦联名,皇帝会认为你们几家结党。也不要单弹劾父亲一人,弹劾几名不相干的官员,最好你们之间也互相弹劾,将我父亲的名字也放进去就成。到时候朝中弹劾成风,大家胡乱攻讦,也不必担心谁遭特别忌恨。」 「这……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嘛。」 我问:「你觉得你每天吃饱了之後,还有什麽正经事干吗?」 「那倒也没有。」明远嘿嘿一笑,又道:「你说那个唐御史的手下会是谁?」 「我怎知晓?」这一问好没来由。 「我想,也许是你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我待再探,他却怎麽都不肯吐露半句,只说:「你要做的事谁都阻拦不了,知不知道,也无甚区别。」 从长庆侯府出来,还未到辰时。得到盟书之人若不是傻瓜,就绝不可能再从南门进城,御史台与唐家宅邸俱在东边,为求快捷,他应当会走东门。 我到的时候,城门正缓缓打开,等在外面的百姓鱼贯而入。最近世道不好,守城的军士对著通缉告示,时不时拉住人询问。 我不能确定对方有没有改装易容,只能小心查看有受伤迹象的行人。不多时,一名高大的老者在一小女孩的搀扶下进来,老者按著左胸,右脚拖行,正是兄长所说对方受重伤的两处,但形貌却全然不似了。 我决定赌一把,跟在二人後面。 一老一小拐了好几个弯,与御史台越来越远,我决心重新回去等人的前一刻,他们在一处僻静小巷中停了下来。 老者倚在墙角,喘著粗气对女孩说了几句话,又掏出几个碎银交给女孩,吩咐她立即回家。 小女孩拿了银两离去,不时回头张望。 待小女孩走出巷口,我忽然出手,扯下她绑头的宽绳蒙上眼,将人拖进来时见到的破败空房中关上门。 捂嘴的手甫一移走,小女孩立刻尖叫。我开始褪她的衣衫,任小女孩哭泣挣扎。 衣衫脱到一半,门外响起脚步声,我飞快闪身躲在小女孩身後的草垛中。 「你怎麽了?」「老者」踢开门,声气不稳,跌跌撞撞地靠近。 小女孩只是不断哭泣。「老者」蹲下来,发出嘶哑的呻吟,却仍关切问道:「怎麽回事?」 小女孩又再度放声尖叫。 「你、别哭,我帮你、帮你……」「老者」伸手拿起衣物欲替她披上,断断续续的说明掩盖在凄厉的哭喊声中。 我现身,故意喊道:「大胆淫贼,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甚?」说完便在「老者」头部击了一掌。 「老者」还来不及抬头看我,便晕了过去,倒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罩眼头绳在纠缠间掉落,看著身上那人的脸,惊恐之下叫声更大,我将她扶起,要她自己穿好衣服。 「你快回去吧,我回头把这禽兽送官。此事传出去不好听,就算家里人问起,你也别说。」 小女孩吓得傻了,我连说了三遍她才点头,然後跌跌撞撞地跑掉。 我在「老者」旁边蹲下,他怀里只有火石、银两与显然伪造的身分文牒,搜遍全身,终於在绑腿里找到那份皱巴巴的名单。展开一看,里面有东都官员以及不少封疆大吏的子侄,牵涉甚广。我改变销毁的初衷,将之与文牒一道收进怀中。 「老者」仍然昏迷,我动手从未伤过人命,他亦无必死之理。看这人眼下还不会醒,我一时多事,将他满脸花白胡子撕扯下来,露出一张颇为年轻的苍白脸庞。看到这张脸就明白了,为何明远说或是相识的人。 我与公卿甚少交游,只远远见过唐御史,倒是在明远作东的聚会中,与唐家长子说过几次话。这位唐君虽身为长子,却是侧室所生,家中期望关怀都聚集在他的弟弟身上,失落自然难免。 他也许觉得我与他同病相怜,便常常主动过来搭话,说的无非是一些就算不是嫡子,也要做出一番成就给人瞧瞧之类。 对他说不上好评恶感,既然相识就更麻烦些,我转身急欲离开,冷不防被一只手捉住脚踝。 「尊驾,何方神圣?」 我自然而然回头,正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他认出我,那麽性命便不能留了。 回家的路上,我将双手拢在袖中,肘部时不时触到匕首柄,遍体生凉,料峭春风不断拂在身上,忍不住就发起抖来。暗暗打量全身上下,虽已自认十分小心,衣服下襬与鞋上还是沾了几点血迹。 第一次伤人性命的感觉难以言喻,惶悚自是难免,但是没有空在乎这些事情了。 荷吟他们颇有半点脑子,盟书保管之处必然隐密,这样都被偷去,可见被窥伺已久,一旦长子不归,唐御史便会怀疑到我家里。 本想放火烧尸,可眼下是白天,恐怕我还没走出巷子便被捉个正著。 放在那里还是会被发现,不过延个一时半刻而已,而这点时间或许足够先下手为强。我打定主意,改了行进路线,朝皇宫而去。 我没有官职,只能以亲戚身分请求觐见,本以为就算在朝阳门外等很久,都难免落得个被斥退的下场,却未料不多时即得到了传唤。 面圣不得携带寸铁,我将染血的匕首包好交给监门卫收管,无视对方的古怪眼神,由宦官领著入内,不久便到了御书房。 我在丹墀前下跪行礼。 「起来吧。好久不见,兆安竟也长得这般大了。」皇帝依然蓄著山羊胡子,身材胖了不少,他穿著常服,侧倚在龙椅之上,听声音颇为轻快,想来心绪甚佳。 王公贵族充任散官的,初一十五要上朝觐皇帝,我未成年,也没有袭封的资格,因此除了偶尔的家宴之外,确实很少见到皇帝。就算在家宴上,占据他目光的,必然也是诸位王公的嫡出子孙。 我站起来。「元宵盛宴之後,侄儿心中常常思念陛下,今日见陛下龙体比之当时越发康健,心中不胜欢喜。」 他笑了一声,直接问道:「你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我看了眼这掌握天下人生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0 死的老头,又跪下来,重重磕头。 他奇道:「发生什麽事?」 「臣侄杀人,求陛下降罪。」 「这是宗正与大理的职司,你来这里做什麽?」 皇帝声音竟丝毫没有起伏,我难以测知他的心意,只能道出原来准备的说辞。 「臣侄自知罪无可逭,但是心中不服,就算是死,也要向陛下道明原委。」 「……好吧,你且说说看。」 「兄长前几日在城东张匠人处订做了一盏花灯,今早臣侄受他所托去取货,走到半路小巷,却听见有人呼救。臣侄赶过去,便见有名老者正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欲行苟且之事,臣侄基於义愤上前阻止,交手中,将那人刺伤。 「那人斗不过臣侄,忽然间大声叫道:『大爷是唐御史的人,你竟敢管閒事?』臣侄一时忍不住,便也将自己的家门报上,不料那厮听了哈哈大笑,道:『孙思道这样的破落户,我家大人想料理几家便料理几家,你威风什麽?』 「我对他说我家世沐皇恩,对朝廷忠心耿耿,他唐御史难道能欺君罔上,横加构陷不成?那人听我这样说,更是得意,当下便将这份东西拿给臣看,还说这种东西,唐大人要多少有多少。」 我将他的身分文牒与盟书双手举过头顶,宦官接过去将之呈给皇帝。 我低著头,听见窸窣的纸张翻动声。 「他还说了什麽?」 我支吾不敢言。 「你但说无妨。」 「他说,萧谏议既能够使滑国公家破人亡,只要唐大人将这东西交给陛下,区区郑国公又怎在话下?」 滑国公去年被京兆尹举报谋逆,没多久满门抄斩。此事实是皇帝授意谏议大夫萧仁暗中操纵,外间并不知晓,我从关中结识的一名朋友处听来,此人是珠宝豪商,与宫中宦官交情颇深,谅来不至信口开河。 果然皇帝冷哼一声,道:「把唐文笏叫来。」 「遵旨。」 「慢著。」 宦官尚未走出门,又被他叫了回来。 我自始至终伏在地上不动,感到皇帝打量的目光,心中顿时忐忑不已。 「你继续说下去,後来怎样了?」 「那人欺凌臣侄不要紧,但他侮辱臣侄的父亲,言语间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臣侄一时不忿,便将他……便失手将他一刀杀了。凶器……凶器在监门卫处,请陛下著人验看。」 皇帝一言不发,我不敢抬头。太阳穴处不停抽动,鼻间充斥著香料的怡人味道,却不能安定我的心神分毫。 过了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皇帝终於缓缓地道:「兆安,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但也不可过於冲动。」 我磕头长跪,道:「臣侄悔不早聆陛下教诲,君父之恩,只能来生再报。」 「你抬起头来。」 我依言,与皇帝锐利的眼睛直视,到了这个时候,我已无所畏惧,但不觉得这个多疑的老人会喜欢看到年轻人过於逼人的目光,心中默数到十,便别开了头去。 皇帝喝口茶,又在面前的绢纸上写了几个字,直到批完左手边的所有奏摺,他才看也不看我地说:「此事朕已知晓,你先回去吧。」 第四章 回到家,兄长在门口焦急张望。看见我来倒是诧异多一些,可见他等的另有其人。他不会知道缺乏存在感的弟弟方才经历了什麽,我思及此心中黯然,便打不起精神来与他应对。 「二郎,怎麽样了?父亲出去找人商量,我在等他。」兄长迎上来问道。 果然我要他们绊住唐御史,没人会听进去,幸好已经暂不妨事了。 方才两番应对,我已身心俱疲,而眼前这个人的身边,却永远没有我能歇息的地方。 我没有出声,越过他默默走回房,他在背後喊了几声便停住,没有追上来。 自然不会追上来的,父亲才是大家心目中重要的、值得倚靠的人,我在他眼里,顶多只有当个闷罐倾诉的用处,永远都是小孩子。 裁缝还等在耳房,我吩咐他改日再来後,便回了卧室,脱下染血的外袍,一头扎进被子里。 身体止不住瑟缩。 我今天杀了人、骗了皇帝,回想起来确实後怕,但也是从未遇到过的精彩绝伦,如果能够大难不死的话,我就可以好好看清楚自己了。 我并未花多少时间运筹的办法行得通,而这些行动普通人想不出来更做不出来。我有这个本事,就算是庶出、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也不一定非要一辈子跟在兄长身後,为能够瞧见他的背影而满足。 害怕激动疲惫,三重情绪交叠中,我昏昏然睡了过去。 意识回转时刚好听见外面一更鼓响,侍婢说方才父亲来过,吩咐不要吵我睡觉便离开。 洗脸的当下管家过来,看见我便热络地道:「二公子您起来啦?这一觉睡得饱足吧!」之後就说父亲等我一道用膳。 我大感意外,转念便知道这代表著什麽意思,兴奋之情油然而生。 上完菜,仆佣们离开花厅,偌大厅堂只剩下我父子二人,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比之荣幸,我更感觉讽刺。 父亲端起酒杯。「二郎,为父敬你。」说完便饮下一满杯。 我举杯相迎,有些勉强地默默喝下。 他要再劝酒,我说:「大夫吩咐过,我肝气不畅,不宜饮酒。」 他一愣,尴尬地笑,啜了口就放下杯子。 「事情为父都已知悉,方才也蒙陛下召见了。」 「陛下圣意如何?」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太著急了些,父亲既然唤我到此,自会说与我听。 「陛下念你年幼,不作追究。为父的教子无方,被罚了俸;你兄长纵弟行凶,闭门思过三月。」 不管这件事皇帝原本有无涉入,目前来说也算归於平静,我松了口气。「唐御史呢?」 「明日下旨,将他派到东都修筑行宫。这个仇算是结下了,我们有了防备,区区庶子,倒也未必怕他。」父亲傲然一笑,全然不像是平日憨厚老实的样子。 我很早就明白这个男人有多能忍耐,现在他是将本来面目露出,当作对我释放善意吗? 「这样就好。」我举箸将许多菜肴夹到碗里,大口扒饭。我本来吃饭就快,何况一日粒米未进,实在饿得慌了。 我可以感到父亲含笑的注视,并不如何在意。本来就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器重,做这些不是为了这个家,更不是想要讨好他。 「陛下说,这份盟书上,兆功的署名是陈迹,你的名字却墨色如新,恐怕是得到这样东西後,自己添上去的。你知道大祸降至,本可以自己离开,甚至拿著盟书去邀功的是不是?陛下说,羡慕我有这样的儿子。」 很好,你又多了一个让他嫉妒的地方,这也值得高兴吗?我心中暗暗嘲讽。 我听很多人说起过,皇帝的父亲从小很喜欢我父亲,总爱拿父亲与年纪相若的太子作比较,结论每回都是自己儿子不如对方,惹得皇帝从小妒恨这个表兄。 之後两人慢慢长大,太子暗自与我父亲攀比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1 的事也屡见不鲜,父亲年轻时没有现在沉得住气,有意无意得罪他的事情数也数不清。 前两年皇太後还在,能压得住皇帝,皇太後病重那几年,父亲感到处境不妙,变得乖觉起来,到了皇太後驾薨,虽然有心人士一再挑唆,父亲却已经成了怎麽都捉不到把柄的一尾活泥鳅,让皇帝气闷不已。 也许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父亲和母亲宁可将兄长养成一个酒囊饭袋,也不想让他出类拔萃得招人忌恨。不过今日之後,也许又有不一样的想法了吧。 父亲看我不说话,大概以为我在生气之前他的错待,特地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後,轻轻按著我的肩膀,柔声道:「为父不知道你会为这个家做到这种地步。以前对你不好,是为父的不是。你大哥才华平庸,幸好能有你这样甘愿为他拼命的弟弟,愿你一直多帮衬他些,日後我们孙家,就要靠你们二人了。」 那双手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功利味道,忍住挣脱的冲动,我低头恭谨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您千万不要自责。襄助兄长是孩儿理所当为,父亲尽管放心。」 向来所谓誓言,不过是缓兵之计,纵我无尔虞,尔焉能不诈我。但听了我这句保证,父亲明显放下心来。他回到位置上坐下,和我谈起小时候的事。 他的子女实在太多,那些叙述零碎的天伦之乐里,恐怕没有几件是我和他之间发生的,我没必要反驳,装作很有兴趣地听著。 不知道他把自己想得太伟大,还是将我看得太幼稚。已经过了这麽多年,就算他是真心想要改善父子亲情,我都未必能够接受,何况这只是他发现这个儿子意外有用处之後,才开始的示好。 既然他要演,我也不妨随他起舞。 听父亲唾沫横飞地说著两岁时带我去捉鱼的事情,我从神游物外中回归,想起一件事。 「对了,荷吟怎样处置?」 「那个舞伎?我已派人劝她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 从父亲眼中的杀意,就看得出事情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恐怕离开京城的,并不是个活人了吧。 「大哥对她极是喜爱,会不会……」 「那个败家子自己惹出来的事,费尽心力才收拾掉烂摊子,他还敢向我要人吗?」 「……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大哥会不会觉得伤心,进而怨恨於他。父亲连这个都不能懂得。 而兄长竟也是一样的凉薄,从此没有再提起过他曾经难分难舍的女人。 也许,我一辈子只在旁边看著他会更好。 皇帝降旨惩处父亲与兄长之後,长庆侯便与一班老臣、亲贵不住弹劾父亲与其他同僚,理由从对皇帝不敬到饭後不漱口,千奇百怪。 某一日皇帝将朝中权贵们召进宫中赐宴,说了些君臣应当齐心,最忌内斗之类的场面话,诸路人马被迫握手言欢,越演越烈的「弹劾战」戛然而止。 对於父亲,皇帝非但没有更行降罪,反而在最近一次出巡之时,将戍卫京畿的职责交给了他。虽说其中的试探显而易见,父亲见招拆招,亦未出现意外风波。 经过那次事件,我在家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仆佣多了近一倍,吃的穿的用的,比原来好上许多,姨娘弟妹不用说,连母亲见到我,都多了矜贵以外的三分亲切。我只觉得可笑,远不如兄长别别扭扭,既感激,又因为惭愧而不愿与我多亲近的态度来得有趣。 暮春四月,我与李氏完婚,同时也将翟明远的妹妹娶进门。我反覆表示恐怕无法善待妻妾,但在长庆侯父子不断坚持、我父亲乐观其成之下,身分较正妻为高的长庆侯嫡女翟氏,被送到国公府中,做了我的侧室。 我不是不能抱女人,女人有时也很好。两位妻子性格不差,我不爱她们,自也未特别疼宠或亏待哪一个,她们反而因此相处融洽。 兄长在荷吟的事以後收敛了不少,待在家的时间慢慢长起来,没事就在书房看书写字。我们兄弟之间的见面,多半是拖家带口,说些不痛不痒的家长里短,生活如古井无波,曾经有过这样那样的壮志雄心,如今也不觉得有什麽必要。就算我拼到了位极人臣,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 我与他各自成家,生活安定,更可喜不必为吃穿住行奔波劳碌,再过一两年,和他一样由家里游说一番,补个职缺,庸碌一生便是了。 我还没有到二十岁,心境却已经和中年人差不多了。 只有夜深人静独自坐在庭院中时,才敢承认对他的渴望没有停止这一事实,无论眼前看见的他如何庸碌平常,这份执念成了魔障,永远无法消散。奇怪的是也没有将心情说出口的冲动,只在心底如自渎般的想像著他的种种。 有时候我不禁怀疑其实自己对他并没有所谓的爱,只是因为天性凉薄无法爱人,才将绝不可能得到回应的兄长当作镜花水月来姑且思慕,用以证明些什麽。 夜晚躺在妻子身边,我也会想,是不是只要和他有过肉体上的接触,一切迷思便能如云烟般消散?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这种事怎可能成真。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安稳地过下去,我心中这份不能宣诸於口的情怀,多半就带到地下了。 时局越来越坏。 官员昏暴赋税沉重,民不聊生,各地豪强百姓揭竿而起,皇帝的江山风雨飘摇,叛帜招摇中,他却开始了一次路程漫长的出巡,而父亲奉命驻守定阳。 定阳虽是京师北面的第一座大城,以当前形势来看并不十分险要,皇帝让父亲驻守此地,说是为了防范河西叛军进袭,其实不过是既不想在出巡队伍里见到他,又不放心长久留他在京师而已。 没想到的是,我与兄长随父亲抵达定阳没多久,便传来北狄王率军入关的消息。 北狄国土多草原,人民以牧马为生,生活困苦却勇悍无比,原本几乎每年都要进犯中原大肆劫掠,但自从与先帝议和之後,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起战事。 今年的「岁赐」也是上个月才刚刚运过去,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兴兵。近来朝廷专心对付各地叛逆,边防武备松弛,对方又来得突然,形势颇为不利。 果然,第一天才知道北狄入侵,第四天的消息便已经是他们连下十数城,进逼京师。 虽然北狄人兵强马壮又骁勇善战,但京师守卫森严,定然能够抵挡许久。但定阳守军却只有一万五之众,且多半皆是未经战阵的新兵,战报先送到皇帝那里,再由他下诏各地勤王,到了兵马集结之时,恐怕早已失守了。 父亲连日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与副手及定阳令商议,除了深挖壕沟、加筑工事、修书求援之外,也只能静心等待而已。 父亲为了表明他与百姓共存亡的决心,将我与大哥也派到南北二门的城楼把守。他平日就懂得做人,这样一来百姓更是感激,不但粮食被服源源不断送到军中,各家各户的男丁也都纷纷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2 带著乾粮来帮助守城。 果然,还不等王师集结,北狄军队不日便到。 我从北门的城头上望下去,密密麻麻的魁梧士兵与高头大马,看得人心惊胆战。而任对方如何叫骂,父亲总闭城不出,敌军要攻城,我们便不断抛掷石块、倾倒沸水、割断云梯将人击落。 从前我杀一个人便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将登城的北狄人砍到血肉横飞,非但没有一点害怕,心中反而快意得不得了。 这一晚又打退对方一次攻势,转眼到了天亮,我与来换防的军士交接完,准备回去休息。才走到家门前,守卫南门的一名队正匆匆跑过来,大叫:「大公子开城出去和他们打了!」边喊边进正堂找父亲。 我心中大急,赶忙调转马头,疾驰向南门。 城门依然紧闭,上得城头,看见城外一批我军衣著的人马,数目大约有五、六百,正在敌阵中冲突厮杀,旌旗下骑白马的那人,赫然便是兄长! 我急忙叫了一名校尉来问究竟。 那校尉道:「大公子接防没多久,北狄人就在城下叫骂,说老子是缩头……那个,儿子也是缩头……那个,明知他们不攻这里,才派儿子过来守城,自己……呃,贪生怕死还妄想收揽民心,咳咳,无耻之极……大公子大怒,就、就带著五百弟兄出城了。」 他怕我动怒,因此说得吞吞吐吐,其实我注目城下战事,哪里有空多想。敌军自北面来,双方重兵都在北门,我因此向父亲讨了守卫那里的差事,好教兄长防守相对安全的南门,想不到这却成了对方激将的好材料。 北狄南门的人马确实不多,敢随兄长去的我方士兵都是勇敢善战之辈,一阵冲杀之下,看起来颇有胜算。眼见兄长手起刀落,将对方一名将领装束的人物斩於马下,我心中稍安,却见北狄军且战且退,离原本交战之地越来越远。 那个方向再过去是一个山谷,我惊觉有诈,命人鸣金,又大喊要他们停下,兄长正恋战,哪里还顾得其他,拍马就与手下一起追了上去。 这人怎能如此无谋! 我点了二十个亲随,吼道:「你们跟我来!」 众人喝一声「是」,便要随我下楼。 「不许去。」父亲正好带人登上城楼,我还未走到阶梯处,便被他抓住手臂。「他们只想挟持人质,不会杀兆功,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计议不成,你就和他们谈条件,献城投降?」 宁可不顾儿子性命也要与定阳共存亡的勇气,父亲是决计没有的,历来舍弃城池的守将比比皆是,他逃回京最多罚俸削爵,可城中百姓要如何面对虎狼之师? 眼见父亲语塞,我猛然挥开他的手,力气毫不保留,他退了两步,才扶住墙壁站定。 「走!」 在我威逼下,城门打开一条缝隙,我当先冲出,跟著的二十骑随著飞驰出城,身後城门立即紧闭。 赶了没多久,便远远见他们在前方,两军呈对垒之势,我看见北狄中军大纛,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北狄王竟亲自埋伏在此,这一回恐怕要糟。 对方有人大声道:「双方兵力差得太多,世子还是快投降吧。」 兄长怒喝:「背信弃义的蛮夷,大爷死也不投降,有本事上前与我一战!」 北狄军中响起嗤笑声,一名高大中年人策马前驱,道:「区区毛孩哪轮得到我王亲自动手,老子来领教你们中原的高招!」 此人的兵刃是一杆长枪,兄长使朴刀,长兵对长兵,对方沉厚有力,兄长招式灵动,起先还有些赢面,二十招之後便逐渐落到了下风,只见兄长举刀刺对方小腹,那人用枪柄按住刀身,枪尖往上,眼看要朝兄长面门挑去。 我大急,弯弓搭箭,瞄准对方的手腕射出,仓促之下准头不佳,箭身只没入了对方上臂。 那人哀号一声,兵刃竟未脱手,而北狄军中已因此起了骚乱。 「二郎!」 「大哥快走!」 「可是……」 北狄军鼓噪之声又起,前队已经开始跑动,试图合围兄长的军队。 我怒喝:「等著送死吗?还不快跑!」 随从先他而动,大哥一看无法挽回,只得跟著狂奔。 北狄军队立刻追击,我在两百步外勒住马缰,重新搭箭,对准大纛︵注一︶下的北狄王松弦,箭如流星,深入胸口,北狄王惨叫一声坠马。 近旁将领大骇,连忙下马查看,我看准他的後背再放一箭,又中。 二十名亲随也依法施为,羽箭纷飞,北狄的弓箭手似乎仍在北门,一时竟无力还击,顿时陷入大乱。 此时大哥与麾下兵士已奔到左近,我挥手,与他们一起撤退。北狄军乱了一阵才开始追击,行动毫无章法,过不多时居然互相踩踏起来。 父亲率大队人马出城接应,双方混战,敌军死伤无数。之後传来消息,我射中的另一个人是北狄王次子,当场身死,北狄王则在晚间伤重毙命。 次日,北狄大军匆匆撤退,父亲派人出城将他们丢弃的辎重粮草抬了回来,城中补给一时无忧。 兄长左腿受了点伤,不重,在房中休养。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之後,我去探望。他看了我一眼,把头转向墙壁。 「现在才知道愧疚,会不会嫌太晚?」 我站在床前,只能看到他的後脑勺与穿著白色中衣的肩膀,积了许久的怒火不愿再压抑,忍不住冷冷嘲讽。 他猛转过头来,原来他的鬓发在交战中被削去一截,之前情急,我到现在才发现,忍不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你如果早些躲在家里睡大觉,至於弄得这麽狼狈?」 「二郎,你……你生我气了?」 他神色并不惶恐,只是觉得十分惊愕,彷佛我对他生气比生气缘由本身还值得关注许多,我看了更是愤怒。 「你想死自己去死便是了,平白搭上五百人的性命,心中就没有一点不安吗?」 他嗫嚅道:「我……我只是被气昏了头。」 「如此简单的激将法都看不透,你有没有脑子?」 「我知道是激将法,可是我想他们人不多,如果能够将他们击退,立个头功,便不会有人嘲笑……」 「这麽大的便宜平白给你捡,你当北狄是南下来玩的吗?就算没打过仗,总看过兵书吧?之前还夸口说最敬仰孙武子,我看你分明是赵括的徒孙,纸上谈兵你最在行,真到临敌,竟然这麽点诡计都识不破,孙武子若复生,见了你都要气得再死一回。」 他张大嘴呆呆看著我,而我想著只要再晚一步,这个人就永远离我而去,便再顾不得长幼之序尊卑之别,滔滔不绝地对他训斥。 「将士跟著我们拼命,不是想去送死的,没有得到军功升迁封赏,他们绝不甘心死,一介平民尚且惜命,你身系家族兴衰,竟然干出这种有勇无谋的事情,羞也不羞?」 「二郎……」 「你不要叫我!这麽大的人了……」 我的唾沫横飞戛然而止,因为他猛地扑上来抱住了我。 「哎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3 呀你别说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上次惹出事端,他也抱我,那时候他浑身打战,恐惧的样子令我心生怜惜,而这回大事底定,他贴著我晃动身体,像是在对大人撒娇的孩子。兄长二十出头了,对我这个弟弟做出这种动作、说出这种话来还那麽自然,实不知我应惊骇莫名抑或喜出望外。 「你看,我歪打正著,成就你『神射三箭退蛮夷』的美名,结果不挺好?好啦好啦,不要再生气了嘛。」 我没有回去沐浴更衣便来到这里,衣裳破烂、满身尘土,他的绸缎中衣却有珍贵薰香乾净怡人的味道,活脱脱是路边白骨与朱门酒肉般的天壤之别。如果我是一般将领,应该感到悲哀吧,偏偏我不争气地酥软了一身骨头,要碰不碰地将手悬在他的腰间。 低头看进他乞怜的眼神,我叹了口气。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我懂,我都懂!你放心,大哥我下次绝对绝对三思而行。」 他拍拍胸脯,又敲敲我的肩,反而一副大度能容的样子,我又能再说什麽。 「好了,你好生将养著,我先走……怎麽了?」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痛苦的神情。「脚痛!」 我赶紧扶他躺回去,检查伤处确认无碍,帮他把被子盖好。 「嘿嘿,我们二郎最好了。」他眼睛渐渐眯起来,最後一句嘀咕是「对付娘的办法二郎也管用」。 我撇撇嘴,轻手轻脚离开房间,耳边一直回响著他的话:我们二郎最好了。我们二郎最好了…… 定阳大捷没多久,皇帝派来宣慰使,褒赏定阳军士,又召父亲去江北行宫详述退敌始末。 父亲收拾行囊准备次日起程,当天过午却接到长庆侯的一封书信。当夜,父亲染疾,一病不起。既然面圣无法成行,父亲便遣大哥送了宣慰使满满两车金银,请他代向皇帝禀告情由。 宣慰使闻讯当即前来探望时,父亲屎尿满床,侍妾正在流泪清理。次日,我与兄长送宣慰使离开,又分赠了他两串东海大珠与一尊尺半高的和田玉雕。 回府的路上,我与兄长两骑并辔。 行了一段,他低声说:「父亲是装病的吧。」 我挑了挑眉。「怎麽讲?」 「陛下一向对父亲怀有敌意,这回父亲守土有大功,他未必真高兴,传父亲过去,恐怕不是找个藉口削爵,就是直接下狱了吧。」 「唔,长庆侯的书信,也许就是来通报这件事?」 兄长用马鞭点了点我的肩膀。「二郎和明远最要好,表舅那边的动向,不是你最清楚?」 我知道他在责怪我装傻,有些尴尬地笑道:「与明远也许久未通音信了。」 他白了我一眼,叹口气:「我看父亲装病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附和道:「嗯,怎生想个办法,消除陛下对父亲的猜忌才好。」 他将马身横在我的马头前,闪亮的双眼逼视过来:「你真的这样想?」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逼我说出他想听的话了。我抿唇,摇摇头,道:「凡事谋定而後动。」 他哼了一声,纵马离去。 我眼望著扬起的沙尘,心下踌躇。 注一:军中的大旗。 第五章 这日与父兄及诸将在府中商议防务,军士匆匆忙忙进来,说是真武寨悍匪於城外集结,正在叫阵。 真武寨这群人我早有所闻,一批亡命之徒啸聚而成,声势颇大,这几月曾攻掠下西疆几县,被西北军围剿後又退守山中。定阳是大邑,城高沟深,且之前击败北狄,军威正盛,对方满打满算不过几千乌合之众,敢明目张胆来袭,也真出人意表。 敌弱我强,赢面占了八、九成,眼看只要去打就能立功,父亲帐下的几名将领个个请命出击。 父亲派了黄副将,本拟一时三刻就有捷报回传,却不料过了没一会儿,亲兵跌跌撞撞回来,哆嗦著说黄副将被对方一个长臂汉子十招之内斩於马下,所幸带去的五千人马安然退入城内。 黄副将由皇帝任命,与其馀两名副将一样,名为辅助主帅,实则监视,与我家并无私交,因此父亲也并不如何伤感,只是怪道:「主将被斩,你们竟能全身而退?」 那亲兵道:「对方扬言,此番前来不欲多伤人命,只想找孙二公子比一场。」 满场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看向父亲,他微一点头,我便走进後堂取了弓箭背在身上,手握剑柄,朝那亲兵喝道:「跟我来!」 「二郎!」 我回头。 「小心些,你若失陷,我们未必有这个本事将你接应回来。」兄长说完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形。 我心中一热,朝他重重点头。本想再表现得自若些,可第一次被人索战,难免有些紧张,因此竟挤不出笑容。 大步出去时,听到定阳知府谄媚地道:「二公子处变不惊,实在是将才!」 我先上城楼查看,才探出头,便见不远处松松散散列著几百名骑士,有一虬髯大汉乘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城门口周旋来去,不时大叫:「快叫孙家老二出来,让爷爷领教一下定阳神射的手段!」 看见身影就觉得眼熟,一开腔,破锣似的嗓音更让我确定无疑。 「卢大哥,你别叫唤了,我这就下来!」 我喊完就下城楼上马,命守军开门,单骑而出。直到双方相距仅一个马身,卢双虎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我笑道:「卢大哥,你不认识我了?」 卢双虎大眼圆瞪。「你……你是赵安?」 我拱手,又朝他眨眨眼。「没错,关中一别,没想到於此地再见,卢大哥与大嫂安好?」他是当年我游历关中时结识的好友,与妻子都为江湖豪士,两人虽然镇日拌嘴打架,实则结发情深,令人羡慕。 他点头。「我很好,婆娘也好得很,上个月又怀上了。你呢?讨老婆了没?」 我老实道:「年初讨了,一讨就是两个。」 「真有你的!那要害得一大帮侠女哭鼻子了。」他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问,「新娘子里可有你喜欢得不得了的那人?」 我闻言苦笑。「可惜没有,要不然怎会不请大夥儿喝一杯?」 我与他们游历时,为了少惹情孽纠缠,曾坦承已有意中人。他们不明就里,自然以为对方是女子,缠著我答应抱得美人归之日,定将喜帖送到各人手中。 卢双虎欲出言安慰,只听得自己後方传来一声大喝:「兀那贼子,缠著我家大哥做什麽?吃爷爷一记!」 劲风刮到耳边,似乎是一对沉重兵器,我怕拔剑不及,遂抢过卢双虎手中的大刀,朝那人小腹疾砍,对方急忙举大铁锤回防,我转动手腕,大刀变了方位,恰好截住他的去路,锤柄与刀身相撞,火星四溅。 方才兵器带风之声猛烈,足见对方臂力甚大,我不敢轻敌,暗暗使了九分力气,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一柄铁锤落地,另一柄握在手中,虎口鲜血直流。我这时才看清楚对方是个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4 颔下无须的青年,此时他望著流血的那只手,神情骇然。 我不欲伤人,见他这样,不禁一阵後悔,连忙撕下战袍下襬为他裹伤,只见他还在发呆,任我施为。 我包扎完毕,拱手道:「对不住。」 他稍稍回神,有些木然地道:「不妨事。」 卢双虎哈哈大笑。「赵兄弟身手果然不凡!」 那青年问:「大哥,你认识他?」 「是啊,这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赵安兄弟,关中道上遇见,打了一架变成好朋友那个。」 「哦!连你也输给他的那个厉害角色?」 青年的神情一下子明朗起来,转头对我说:「这麽说我输给你,也是意料之中!」 我还没回答,卢双虎就说:「赵兄弟,我这结拜弟弟是个直肠子,做事情比我还不用脑袋,你别理他。」 我笑说无妨,「敢问令弟尊姓大名?」 那青年抢白道:「我叫阮长荣。你很厉害,我服了,你来当寨主吧!」 卢双虎突然「啊」地一声。「你不说我都把正事给忘了!」 阮长荣甕声甕气地道:「什麽正事?不是来打架吗?谁赢谁就当寨主。」他说著朝背後挥挥手,「我输了,你们快过来和他打吧!」 卢双虎将他的手臂抓下来。「我们是来找孙老二比试的,你忘啦?」 阮长荣搔搔头,嘿嘿地笑,显然真把此事给抛在了脑後。 卢双虎对我说道:「赵兄弟,看你的装束,是在定阳军中供职?能不能替我们把那孙家老二找出来,我们就是和他比一比,不是来和你们打仗的。」 我叹了口气,这些人虽然性格豪爽、天真可喜,有时候实在太不懂得看动静。我先不言明,问道:「你们和孙老二比完之後便怎样?」 卢双虎爽快地道出情由:「你也知道如今天下乱得紧,咱们南北绿林的几路人马,在真武山上开了个场子,准备大杀四方扬名立万,谁知道鸟事情没办,倒是人人都争著做庄家。 「正好定阳神射孙兆安三箭吓跑了蛮子,人人说起来都好生相敬,因此便相约来这里会他一会,一来看看这位大英雄长得啥模样,二来咱们约定了,切磋之下有谁能胜过他,就奉谁做真武寨的寨主。」 「卢大哥你也想当寨主?」 他咧著嘴笑道:「寨主什麽的我兄弟倒不稀罕,有热闹可看还能打架,老卢当然要来!」 我点头,问道:「哪几个是你的对手?」 卢双虎用手往正在观望的真武寨人马那边点了三下,顺便骂了每个人一句,听起来是什麽「癞头鳖」、「死穷酸」、「臭狗熊」的。 意外遇见这位好友,我不禁玩心大起,弯弓搭箭,道:「这一箭射左首之人的头巾。」一箭射出,我也没看去路,便又接著说:「这一箭射中间之人的袍带。」 这时候对面已经乱糟糟响成一片,右首之人察觉我瞄准了他,急忙打马回转奔逃。「这一箭射他脚跟。」话音方落,那人大叫一声落马,抱住脚不断呼号。 我将弓背回身後,面对搅舌不下的卢双虎与阮长荣,悠然道:「还要比什麽?」 阮长荣惊呼:「你就是孙家老二孙兆安?」 我笑著反问:「不然你们叫阵,我出来做什麽?」 「赵安?孙兆安!还说什麽一介布衣家有薄田,小老弟,你可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啊!」卢双虎一边大声抱怨,一边重拍我的背,脸上却充满惊喜。 「我也不是有意行骗,只是怕你们知道我是官宦子弟,就不愿与我来往了。」 「说的也是,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亲国戚,我恨不得将他们剁成肉泥,要早知你竟然是郑国公的儿子,怎麽也要把你绑起来,好好向他要个黄金万两。」 我们一齐大笑,阮长荣扯扯义兄的衣袖,卢双虎见我面色坦然,冲他摇手道:「没啥不能说的,你道这小老弟以前和咱们一起骂官府打劫权贵,坏主意还出得少吗?」 被他一讲,我想起与他们一起做的种种行侠仗义勾当,忍不住怀念。若家中没有牵挂,我又何妨随他们一起放浪江湖,快意恩仇。 「卢老大?」 真武寨群豪慢慢接近,试探地叫了声。卢双虎赶忙向他们招手,道:「大家快过来,遇上好朋友了!」说完便用炫耀的口吻向他们说明。 众人一阵惊叹,方才被我射中三箭的人一一过来感谢手下留情,城门外登时成了认亲会,城头军士们探看好几次,不敢作声。 我高声吩咐他们给父亲带话,言道这些壮士乃是故友,两厢误会已解,我要寒暄一番再回转,说罢就和他们一起到寨子附近的接应处坐下说话。真武寨群雄说好的这一场比试,也就不了了之了。 男人在一起难免喝酒吃肉,我真心想结交这些朋友,勉强饮了三盏。卢双虎知道我不能多喝,将此节告知,众人觉得我果真看重他们,均十分高兴。 言谈间说起父亲,他们知道郑国公守定阳,施政军备都甚得民心,他们只想杀各处贪官污吏出口恶气,确实并无攻打定阳之意。 我问他们杀官占城之後打算怎样,个个瞠目不知如何以对,我又问想不想沙场立功,然後封侯拜相,虽未有回应,却人人显出神往之色。我心中有数,没再将话往深处讲,看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阮长荣与另一头领、被他们叫做「穷酸」的徐博送我出来。 一路閒聊,到了看得见城楼的地方,徐博忽然问:「郑国公是否有大略?」 刚才听他们自报家门,此人曾中过举人,谈吐气质看起来确与他人不同,我小心翼翼地答道:「父亲赤心为国,一生报效社稷。」 「不知明日社稷,又是谁家社稷?烽火障目,良禽失路!」 他长叹一声,扔下两句话,调转马头离开。阮长荣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我,慌忙作了个揖,不等我回礼,就匆匆跟了上去。 远远就看见兄长在城头踱步,我加快马速,来到城下。 城门打开时,他正好气喘吁吁跑到跟前,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喝了点酒。」我下马,将缰绳交给侍从,与他并肩而行。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听城头守军说,你两招之内制服了对方的头目,後来又用箭法将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早知道我就跟你过来玩耍了!」他说得兴高采烈,就像亲眼看见一样。 我含笑注视他比手画脚,觉得这个人怎麽看都可爱无比,拼命克制住伸手摸摸他头、捏捏他手的冲动。 自从击退北狄之後,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许多。之前可有可无的弟弟,突然变成众人景仰的英雄,他没有小心眼,反倒与旁人一般地视我如英雄,时不时流露的敬意,著实让我时而愉悦、时而无措。 早知道显露锋芒会让他变得这样亲近,我是不是就不必压抑这麽久? 不不,除了兄长之外,父亲也在看著,如果他无法如现在般确定我对兄长没有任何伤害之心,那麽我越出色,他就越防备,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5 日子绝没有如今好过。 当然也有可能事情并不是那麽复杂的,是我顾虑得太多。 「你真的跟他们去喝酒了?他们以後再不会来骚扰定阳了对吧?这下可轻松了!」兄夸张地舒口气,拉著我的手,高高兴兴往花街方向走去。 我任他拉著,嘴上敷衍,心里百味杂陈:若说我思虑太多,眼前这位,则绝对是想得太少。 听了几首曲子,好不容易阻止兄长在花街用晚膳的提议,我拽著依依不舍的他回府。到得门口,管事连忙迎上来,低声说,朝廷特使又来了。 我与兄长对望一眼,往大堂而去,特使已经回房休息,满脸病容的父亲坐在下首的椅子里,长吁短叹。 大哥疾步走到他身前,问:「陛下说了什麽?」 父亲看了我们一眼,颓然低头,道:「陛下责定阳剿匪不力,传我去行宫面陈得失。」说完就不住咳嗽。 大哥怒道:「定阳周围根本没有盗匪来袭,难不成要让父亲率领区区三万人,渡河去蜀中打李朗吗?真是岂有此理!」 父亲一拍桌,道:「住嘴!陛下圣意,岂有我们置喙的馀地?」 我问:「那麽父亲真的要去?」 「若是拿不出战绩,看来非去不可了。我不是一直说身体不适吗?陛下这回连御医都随特使一同遣来,说一路照料於我。」父亲叹口气,忽然想起什麽,问道:「真武寨怎麽样了?」 我看著他的神色,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得道:「他们并无进犯之心,我与其中一个头目在关中曾有几面之缘,寒暄几句,他们便各自引去了。」 父亲捋著颔下胡须,沉吟道:「若是能擒获真武寨的盗匪,奏报陛下,也是功劳一件,为父或许就不必成行了。」 兄长看了我一眼,道:「父亲,那些人是二郎的朋友,杀官也是为了除暴安良,并无特别劣迹,我们……」 父亲提高声音,盖过他的分辩:「与朝廷作对,就是叛逆,怎能说没有劣迹?」说著又看向我,「二郎,若我派你去铲平真武寨,需要多少兵力?」 我笑了笑,他从头到尾就没有问我意下如何。於我无恩的父亲、於我有义的朋友,在这两者之间抉择,并非难事。 我慢吞吞地道:「那些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并不谙战术,孩儿带人放火烧山,再遍布陷阱阻他们脱逃,两千兵马足够了。」 父亲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你明天就去点两千兵马,为父坐待佳音。」 兄长抓著我的手臂,满脸不敢置信:「二郎,你说那些人是你的朋友!」 我肃容:「个人小节与国家大义,怎能相提并论?」 父亲不住颔首,兄长重重哼了声,拂袖而去。 等兄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父亲对我说:「兆功这人总是不懂事情的轻重缓急,你可别和他学。」 我躬身称是,告退出来,往兄长住处而去。 兄长馀怒未消,坐在榻上生闷气,看也不看我一眼。 「大哥,我这是权宜之计。」 「一句权宜之计,就要去灭了刚和你喝过酒的朋友?你刚才对我说他们是热血汉子,值得结交,都是空话吗?」 他冷冷地道,「我没你有本事,一直觉得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甘心了,如果有本事的人都是像你这般无情无义,我宁可一辈子无能!」 还是第一次被他斥责,我瞧著他涨得通红的脸,不知该怎样应付。 我发愣的当儿,他突兀地从榻上跃下,风风火火往外冲。 「大哥你去哪?」我回神,抢到门口拉住他。 他猛一甩没有能够摆脱我,气呼呼地道:「去真武山,通知他们早点走人,免得被狼心狗肺的赚了,做个冤枉鬼。」 「父亲会生气的。」 「你去告密,叫他打死我好了,你们两个……哼!」他弯了手臂,一肘子打在我腰部,我吃痛放手,他奔向马厩。 我一边追,一边忍不住笑起来。明明对方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但兄长竟然会为救他们卖命。这麽仗义的兄长即使鲁莽无谋,半点都不可靠,还是让我觉得十分欢喜。 他解开缰绳上马,我挡在马头前。 「你笑什麽?以为我做不到吗?真武山的方位早上瞧过地图,我一清二楚!」 他以为我笑是因为看不起他,更加生气。 我摇头。「不必这麽麻烦。」 「什麽?」 「军令是明日攻山,今晚之前让父亲改变主意即可。」 大哥听明白了我的意思,面色稍缓,奇怪地问:「那你刚才为什麽不阻止他?」 「我有个主意,能够双管齐下。」 「哪双管?」 我低声道:「特使来了一拨又一拨,就算父亲再容让,皇帝也不可能让我们过安生日子。唯一的法子是什麽,大哥你也知道的。」 兄长向四周张望好一会儿,默默地爬下马,道:「我向父亲明示暗示很多次,他总是不允,除了坐以待毙,又有什麽法子?你不也说要从长计议吗?」 「特使此番是一定要带父亲去见皇帝的,一到江北,父亲必不能幸免。眼下情势,只能先发制人而已。定阳兵马虽不多,却都是咱们手把手调教出来的,父亲更是民心所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据眼前之势,作困兽之斗。」 「哪来这麽多说头?你只是想救朋友而已吧。」兄长先是不屑地撇撇嘴,随即又开心笑起来。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道:「那也确是要紧的事。真武寨人数虽少,却精於武艺,且个个在江湖之上广有人脉,若能把他们收入麾下,那便是凭空多出数十员大将,与成千上万的豪杰之士。」 兄长深深地注视我,半晌才道:「你真的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吗?」 我嗤之以鼻。「你哪里有一手带大我,只不过用力想将我和五郎带坏而已。」 望著他带笑的眼眸,我心中不是没有感慨。倘使真能成就大事,总有一天,兄长的双眼不会再如现在这般澄澈无忧。并不愿看到他的这份赤子之心逐渐消失,但坐失良机、白白受人屠戮的傻事,我更不肯去做。 「接下来咱们这样……」 计议已定,大哥道:「既然如此,我们得即刻派人入京。」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什麽?」 「母亲和姨娘弟妹们还在那里啊。你紧张得忘了他们了?」兄长这般调侃,自己脸色却紧绷得不得了,半点笑容也挤不出来。 我大概无论什麽时候都不会记得他们的。心中如此回答,口里却道:「啊,是极,还是大哥你想得周到。恐怕他们在京中行动也受掣肘,回头我给明远修书,交给可信之人带去,明远机智,请他代为护送家眷,当无闪失。」 「那就好,那就好。」兄长往父亲居处走去,同手同脚。 我将他拉回来,道:「你别慌,若事不成,你可以去告发我,就说我逼迫你和父亲造反,所有罪过我一人承担便了。」 兄长大力敲了一记我的头,骂道:「都是一家人,说的什麽屁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6 话!」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 晚膳过後四处走动的特使,在花园一个角落听到了我们兄弟鬼鬼祟祟的对谈:将军府最西边的偏僻厢房里,住著一位神秘人物,是某地派来给父亲送情报的密使,对方之前受伤无力起身,为免旁人起疑,父亲不敢派人照看他,仅仅由我们兄弟每天送去两顿饭而已。 听到特使赶快离开的脚步声,兄长问:「刚刚我结巴了吗?」 我向他竖起大拇指,道:「准备下一步!」 他兴奋地直点头,随即猫著腰离去。 特使在两更时偷偷潜入厢房,没有带任何随从,在那之前我已经将守卫调开,门内黑漆漆的,从我这里看不清楚,不过他应该能瞧见床上的棉被隆起。 屋内一声惨叫,兄长正好带著方副将在走廊尽头出现,听到声音,两人加快了步伐。 室内点起了灯,然後便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将军,你没事吧?」方副将叫嚷著冲进房间。 我穿著里衣,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口里问「发生什麽事了」,也跟著匆忙跑进去。我的房间也在西厢,离这里很近。 父亲与方副将看著地上身首异处的特使,一脸惨然。 「这、这不是特使吗?父亲,怎麽回事?」大哥佯装诧异。 父亲颤声道:「他闯进来,我以为是宵小,便……」 父亲每晚担心皇帝派刺客来害他,不敢在正屋居住,且床边都放置利器。若有人来,门口守夜的兵士会将之挡下盘问,因而之前并未生出事端。 方副将一言不发就要离开,我闪身拦住他:「方将军哪里去?」 「我、我去看看特使房中有没有什麽动静……」 大哥抢白道:「我看你是要去通报关副将,将我父亲抓起来吧?谋杀特使,事实俱在,这不就是陛下让各位副将们寻找的谋反证据吗?」 方副将嚷道:「将军杀了特使是事实,这件事情怎样都瞒不住!到时候如何处置,自有陛下定夺。我有陛下密诏在身,名为副将,实为钦差,圣谕有令,一旦郑国公有异动,我便可见机行事。你们父子难道胆大包天,敢杀了我这钦差灭口不成?」 我与兄长交换了满意的眼神:这位副将最是鲁莽,这时候他越厉声恫吓,越是合我们的心意。 「陛下说了,你若安安分分的,便将脑袋寄在你脖子上无妨,只要你一生二心,我们可将你就地斩杀!你以为你是什麽郑国公、大将军,命令这个约束那个,但在陛下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此事可大可小,就看我们怎麽向陛下奏报了。你要是敢阻拦我,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见他如此配合,我和兄长又偷偷对视一眼,他高兴得快要笑出来。 而父亲看著方副将,惊惧的目光渐渐变得冷硬,一字一顿地道:「皇帝逼人太甚!」 方副将被他满含怨毒的口吻惊得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想造反不成?」 父亲目视地上的鲜血,没有说话。 「朝廷兵多将广,你成不了大气候的,还不如好好随我们回京,我们……」 「大郎、二郎!」 「在!」 「率你们的部下,将关副将捉来,与他一起严加看管,明日议事,我要问他们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是!」 我与兄长领命出去,穿戴好了盔甲,迅速带人将仍在睡梦中的关副将及二人亲随控制了起来。 城中兵力远不足以与朝廷抗衡,须得以讨逆之名募兵,我也要去说服真武寨来投。如何笼络民心、如何四处征讨扩张地盘、如何取得大义名分,一边谴责皇帝昏庸无道,同时遵奉他的子侄为国主,一一列在计画之中。 父亲与门客们热络地商议著,种种周到设想,绝不像是今日才有的灵光一闪。到後来说到钱粮,众人商议种种筹措之法。 父亲等他们说完,缓缓道:「家中钱银,我陆续让人运了一些过来。夫人一直在变卖珠宝,折成金银,都放在此去不远的一座老宅中。」 我倒还不如何吃惊,兄长却直接问了出来:「父亲,您早料到有今天?」 众人一时静默。父亲不答,只咳嗽一声。 我默默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著场中热议。这一起事便无法回头,不归路的尽头是帝王功业,还是穷途末路,此时无人知晓。 第六章 黄沙百战。 永昌六年,大郑皇朝平定西域,我率领四十万大军班师回朝。从此华夏一统,父亲坐稳了他的皇位,中原不再有战火兵燹。 礼部尚书已经在城门口等候许久,宣了圣旨,要军队穿城而过,接受士民欢呼,而後再到太庙献虏。 京城万人空巷,百姓脸上满是放松的神情,与我一年半年前率军离开时截然不同。连年征战,开销巨大,户部四处徵调钱粮,民间能够饱食的人家十不足一。如今他们或许依然腹中空空,但总算有了盼头。 路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被大人抱起来,把手中的小小花束递向徐博,徐博脸看向另一边没注意,纵马而过,花束恰被卢双虎接过。 他顺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毛茸茸的大胡子中间露出白色牙齿:「谢谢你!算起来,我家的小狗崽子也有你这麽大了。」 他这一友善举动,却把孩子吓得哭了,惹来周围将领纷纷哄笑。 「看看你这邋遢样,别说人家的小孩,就算小豹见了你,也要哇哇大哭的!」小豹是卢双虎幼子的小名,我们出征时,他尚在襁褓。 「他哪个儿子女儿没吓过?二妞上次为了躲他,都藏到地窖里去了,嫂子这回绝不会让他进门的!」 「你们眼红我老婆贤慧儿女双全就直说,一群没女人要的兔崽子!」 「免了,我可不像你,被嫂子绑得结结实实,咱们是凯旋的大英雄,哪家婆娘闺女不抢得头破血流啊。」 「就你这模样,有母猪肯凑合著睡就不错了,还争著抢?你就做梦吧。」 「老阮老软,你这个硬不起来的家伙,还好意思挤兑老子?」 「你嘴上放乾净点!今晚天香楼,老子要是比你先完事,一辈子给你当龟孙子!」 我含笑听著,刚瞥见礼部尚书程资礼皱起眉,便听明远对他道:「我等常年待在军中,野惯了,口无遮拦,还望程大人见谅。」 程资礼躬身道:「卑职不敢,卫王麾下的猛将都是真性情的汉子,卑职也十分钦佩。只是一会儿可别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才好。」 我笑道:「这不会的,他们有分寸。」 程资礼道如此甚好,眉头却依旧不放心地皱著。 谈笑间,太庙已在眼前。号角声中,骑兵下马,与步卒一同在原野上站定,黑压压一片却鸦雀无声。 听到高而尖锐的宣召,我与三路主将迈步前进,穿过宽阔的广场,汉白玉台阶长长远远,似乎没有尽头。 父亲已经与兄长率百官在庙前相候,这是天大的荣光。这种荣光,甚至让我身後那些叱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7 吒沙场的将领们,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们在第二层台阶的尽头站定,下跪叩首,与父亲与兄长,还有一层台阶的距离。这一层台阶较短,中间陡坡却雕刻著张牙舞爪的龙纹,随时随地散发出疏离排拒的气息。 「臣,征西大元帅、卫王孙兆安率所部班师还朝,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身後的将领一齐三呼万岁,接著轮到站在原野上的军士。雄壮的呼声震天动地,我在军中多次听这些勇健儿郎齐喊「威武」、「必胜」,却总没有现在这样的动人心魄。或许,最动听的东西,总是只献给最上位的那个人。 「我儿平身,一路辛苦了。」 父亲的声音传入耳中,较一年半前又苍老了一些。众将随我起身,一同仰望至高无上的君王。 这样卑微的视角总是让我觉得沮丧,当看到站在父皇身边接受朝拜的兄长时,原本极力排除的不适感再度席卷全身。 无论怎样浴血奋战功勋卓著,他才是嫡长子,他才是皇朝的储君。我因为怀著不可告人的私心,对兄长本身并无太大不满,但是将这样的差别看成理所当然的多数人,是不是太乐观了一点? 一连串冗长的仪式结束後,太子代皇帝向我们敬酒。 「二郎,你辛苦了!」满满一大杯酒递到我身前,泛著醉人香气。 还没等我回应,他以矜贵的口气道:「父皇知你不胜酒力,特地吩咐在这杯中掺了水,二郎只管喝下无妨。」 我微点头,一饮而尽。「多谢陛下赐酒!」 他继而去向别的将领敬酒,言谈得体,只是缺了些真诚,犹如照本宣科。 望著他熟稔的持重言行,我心中有些失落。那原本在我看来最最清朗的眼眸里,染上了以前没有的色彩。这些年他极少出征,都在京中辅佐父亲处理国政,少了性命之虞,却多了权谋争斗。 新朝建立,人心不稳,父亲明里暗里贬谪、诛杀的异己,不止一个两个,他跟在身边,瞧在眼里,有几场事情甚至亲自动手,要再如当年般爽朗率直,无异痴人说梦。 虽然这样的情形在预料之中,难免还是有些遗憾。只希望我与他之间的情谊,还能一如以往。 只要如以往一般就好。这麽多年过去,我自信已经能够把邪妄的念想藏到心中最偏僻的一隅。天让我生成这个身分,今世无法怀抱太多奢望。所幸如今战事了结,我可常常与他相见。 仪式结束後,安排麾下带将士到京师向北五十里的澶河大营驻扎,我领著几名部将去兵部,缴完虎符,大夥儿在兵部大堂外互相道别,各自回家。 蓦地感觉到一道熟悉视线,我往身後街角看去,兄长正笑吟吟倚在墙边。 我大喜,急急迎上去,没想到斜刺里窜出一条身影,搭著我的肩边拍边道:「二哥,你晒得好黑!」 是五弟兆隆。原来不是他一个人来找我,心中微微失望,随即打起精神,含笑回敬道:「五弟,你长得好大!」 成年的兆隆比我和兄长都高壮,几乎已经超出「伟岸」的程度,直奔「高台」而去。 兆隆撇撇嘴,握著我的手,上下打量,「我从家里出来,一路听到好多姑娘家议论你位列亲王,功劳卓著,又生得好,若是能就近服侍你,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大哥你看到了吧,果然还是会打仗的男人最招女人疼。」 最後那句话是对兄长说的,太子殿下当然不服气,道:「别忘了,你大哥我也打过仗的。」 「我是也上过战场,可我们哪个比得上二哥是常胜将军,当者披靡。」兆隆回过头笑看我:「对吧,二哥?」 我受不了地扶著额头。「被勇冠三军的潞王殿下这麽一捧,小的真是惭愧得紧。」 「嗳。」他装模作样地摇著手,「我就是匹夫之勇,和二哥你不一样的。」 这家伙从小被宠坏了,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纵横沙场也是一员悍将,说话却总是直来直去,不经大脑。要是换了别人,这些言语怎麽听都有酸溜溜的弦外之音,太子在场,更兼了挑拨之嫌。但在他口中说出来,我已习惯,懒得做什麽过度反应。 「总归如今天下太平,你我再不必出去打仗,现在就轮到大哥辅佐父皇好好治国,我们坐在家里享清福便是了。」 兄长鼓掌。「说得好!那麽趁大哥我还有馀力玩耍,咱们兄弟现下就去东宫聚聚如何?」 兆隆啧声道:「大哥,二哥连家门都还没进,你就这麽把人拉走,也不怕二嫂她们怨恨?」 兄长一拍脑袋,「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那二郎你先回家,咱们改日再叙?」 看望家人和与他相聚,这二者在我心中根本不是值得相较的事情,我做出略加思索的样子,便道:「卫王府建在那里不会跑掉,明日开始封赏士卒,不知又要忙到几时,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便去吧。只是大哥你方才说要去东宫?我还以为会是到教坊。」 兆隆抢先说:「你不是不喜欢那种地方嘛,所以我和大哥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兆隆自幼黏兄长,连女色的癖好都学了个十足十,这样一来我越发成了众人眼中的奇葩。 「其实也无妨。」 兄长眼下身分不同,民间的花街柳巷再不能轻易过访,官营的教坊多的是色艺双绝的伶伎,他与兆隆便自然而然常常流连。 教坊规矩森严,就算是太子与潞王,也并不是看上眼就可以随便搂著人到床上的地方。去了多半只不过看看歌舞听听弹唱,我并不特别反感。 「真的无妨?」兄长望著我,眼睛发亮。 他那久违的熟悉神气看得我心中欢喜,赶紧点头道:「偶一为之,又有何妨?」 兄长拍著手,连说了三个「好」字,看起来再高兴没有,一国太子的沉稳风范早被抛到九霄云外。「那就一起去教坊!为兄的马车就在不远处,你可不准再骑著骏马招摇过市,惹得五郎心中发酸。」 兆隆高声抗议,我与兄长一边走一边笑。 大郑的京城比前朝国都更靠近边境。北狄始终是中原的心腹大患,父亲定都在此,为的是皇帝亲自镇守国门,壮我军民胆气。 果然,前年北狄趁我所帅的主力尚在南方,有过一次大规模进犯。当时父亲与兄长亲自披挂上阵,士民舍身相从,守住城池不算,还开门出城步战,一口气退敌三百里,斩首千馀级,蔚为壮举。 京城的街景与当年出征前无异,变的是人心,百姓脸上毫不矫饰的朝气,让这些年的辛苦征战变得意义非凡……虽然我的初衷只是要在兄长面前逞英雄,接受他崇拜赞赏的目光而已。 兄长在旁指点我何处是哪位官员住所、何处有热闹的集市、何处将兴建什麽屋宇,如数家珍,可见这些年太子殿下并非尸位素餐。 「我看得花上一个月工夫,才不至於出门迷路。」 兆隆道:「怕是二哥你才摸清道路,格局就全然变了。」 我愕然看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8 他,其实是因为忘了马车中还有除了我与兄长之外的第三人的存在,兆隆却当我不解他话意,洋洋得意地解释:「父亲一直嫌这座城池原本的格局太小气,如今四海升平,该是时候将此地好好扩建一番,务必显出大国都城的气派来。」 我皱了皱眉。「此举所费不赀,以目前国库财力来看,恐怕有些吃紧吧。」 兄长道:「那倒不怕。只要不打仗,钱的事就好说。」 我点头,沉默。朝廷庶政,不是一个武将或者亲王应该管的事情。 来到教坊,我们花厅坐定,兆隆吩咐几句,便有身披轻纱、一般高矮的六、七名胡女进来献舞,伴奏的乐师也是胡装,坐在角落。 胡舞瑰丽多姿,兆隆不多时鼓掌赞叹,回头对我说:「薄桃进汉家,这是二哥你的功劳,来来,小弟敬二哥一杯!」 「不敢。」我与他碰了杯,以茶代酒,喝下一大口。 兆隆随後又与兄长乾杯,两人酒量甚豪,推杯换盏,过不多时就喝下了五壶佳酿。 兄长眼角发红,说话也有点口齿不清,我早已不看厅中谁在唱著什麽曲子,眼巴巴注视他可掬醉态。 大概只有我觉得这个二十九岁、长相平凡的男人,微醺的时候很妩媚吧。遗憾不能喝酒,若是我也如兆隆般海量,就可以常常看到他这样的情态了。若能抛开尘世虚名,只有我与他二人的月下对酌,不知有多痛快。 「二哥,马放南山之後,你打算做什麽?」兆隆突然问,喝得红通通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在努力看清楚我。 我斟酌著还未开口,兄长便道:「二郎自然是入朝和我一起辅佐父皇,咱们孙家的天下,兄弟一起打,一起守!」他豪迈地做了一个大大的甩袖,整个人扑到几案上,嘴角的酒渍顺著下巴缓缓流进中衣之内。 「我看不太好吧!」 正盯著兄长的脖子出神,兆隆重重的拍桌声惊醒我。 「二哥在边关可能不清楚,担心你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朝中大臣,可不止一个两个。我深知二哥光明磊落,没有贰心,别人可未必相信啊。所以,」兆隆又举酒壶倒满自己与兄长的空杯,「我看为了避嫌,二哥还是深居简出,做个富贵閒人的好……二哥,你说我讲的对是不对?」 他双眼迷蒙,说话也含糊,我默默看著他将酒精准倒入杯中,心头有些发寒。 原来,在我这二哥不注意的时候,五弟也已经长成与小孩子完全不同的大人了。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省得。」我笑著举杯朝他示意,随即喝一口茶。 一边的兄长已经醉得睡过去,口中不知道嘟哝著什麽。 我真想问兄长一句,兆隆这番话是出於大哥你的授意,还是他发自本心? 可事到如今,问得这样清楚又有什麽意思? 孙家早不是前朝为臣时的格局,彼时左右不过一家一户,尽可融融泄泄,如今的孙家家主,即意味著天下主宰,不管父母兄弟妻儿子女,都要匍匐在那个人脚下仰他鼻息。 同为臣子时,长幼之差不过一步之遥,稍加努力便能卓然脱颖。而如今兄弟名分,却意味著一个南面为君,一个北向称臣,天壤之别。 定阳起兵之前我就预料两者间的不同,多年军旅生涯,脑子里打转的只有排兵布阵,几乎把这些给淡忘了。未曾想此番甫一回京,没有半点缓冲,它顷刻都到眼前来。 回府已经是深夜,兆隆自己家里派车来接,东宫的马车先将兄长送达,然後载我回家。 站在门口,仰头看著卫王府牌匾,轻轻抚摸身上沉重累赘的戎装,在踏上台阶前,我深吸口气将之褪下……恐怕不管我愿不愿意,从此都要卸下陪伴多年的战袍,投身入没有铠甲护卫的生死场中了。 「王爷回府了!」 两名侍从叫嚷著迎上来,手忙脚乱地捡起我扔在地上的盔甲兵器,精钢所铸的重量似乎大出他们的意料,各自轻轻「噫」了一声,我听进耳,微微一哂,豪气顿生。 不好自夸力拔气盖世,可腥风血雨一路走来,我总比常人多了不少历练,纵使十面埋伏,又有何惧? 中庭里已跪满了妻儿仆役,他们都没入睡,恐怕从早上起就在等我了吧。 我走上前,双手分别扶起李氏与翟氏,「大家都起来吧。」 「殿下!」 「父王!」 柔软稚嫩的声音传进耳中,对卢双虎他们来说,相似的场景必然是最最幸福快乐的,而我始终没有归属感。 妻儿是利益联结的本物与衍生,卫王府是父亲用来交换我功勋的代价。虽不稀罕,我也从没想过拒绝这一切。身在这个家,身处这个位置,过於清高的下场不仅仅是遭人侧目而已。 「啊!」一个婴孩躺在乳母怀里,拉著我的衣袖,口水嗒嗒地滴下来。 我顺手抱起他,香软的触感让人难以置信这竟然是我的骨血凝成。有些怔忡地瞧著,李氏站在我身後,柔声道:「这是出征後秦家妹妹产下的男孩,殿下还没见过。」 「嗯。」秦?那麽是光禄寺卿的女儿。小娃儿在我的怀里嘻嘻笑著,一双肉手在前襟乱扯。 「祯儿,父王累了,莫再吵他。」秦氏走上前将孩子抱走,随後朝我笑得甚是灿烂。 我微微颔首,虽知她身分,心中却只觉得这张脸十分陌生。上次我从北方回来,她的父亲就开始与父皇谈亲事,我没有特别的理由拒绝,匆匆忙忙将人迎进门,洞房的次日便领兵出征。一夕之欢,没有多少印象也是平常,相反对於女人来说,有夫有子,便是圆满的一生了吧。我能提供给她们的,也只有这种程度的心安而已。 一起到後堂,与李氏并坐,妻妾们轮番带著孩子上前请安。比之其他兄弟,我家中人口极其简单,妻妾只有四人而已。 李氏与翟氏之外两桩,也都是朝中大臣向父皇求来的亲事。她们一共生养三儿两女,尚无所出的只有中书舍人的女儿孔氏了。 我於她们无爱,无法虚伪地假装热络,心中纵有愧,也不是那种能够表现出来的人;而她们只道我个性严峻,亦不敢邀宠,平日夫妻相处,简直与官署中的上官下属无异。 寒暄一阵,打发她们各自就寝,我与李氏回到主卧。说是主卧,自从搬进这卫王府之後,我在此过夜的日子屈指可数。战事繁忙,逗留京城时间本就不多,何况我又常在书房里消磨时间直到睡著。 李氏约略说了我离开这段日子府中的重要事情,随後从箧中取出一个摺子。「自从半月前您大捷的消息传来,就有许多官员送贺礼上门,都放在库房中不曾拆封,等殿下回来再做处置。这是清单。」 我接过展开,大致扫过去,送礼轻重官职大小,都在上头列得清清楚楚。清单上大多数内容并不惊人。礼多人不怪,只要有一人送了,他周围的官员也就纷纷跟风而上,大多不是太贵重的东西,意思到了就好,以往打了胜仗後也是一样,我并不放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19 在心上。 最醒目的当属右拾遗屈虔海所馈赠的厚礼。屈是左仆射汪显拙的女婿,汪显拙曾是东宫侍讲,又做过太子府詹事,屈虔海这一举动若是出於岳父授意,就有些引人遐思了。 算了,打定主意要翻云覆雨的人,就算我目睹风起青萍,无意也无法去力挽狂澜。况且,没有战鼓与厮杀声的京城,毕竟太寂寞了些。横竖总要有些事情做,才不会觉得光阴虚度吧。 我合上摺子,对正在卸妆的李氏温言道:「你做事细心,辛苦了。」 她忙碌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意外地瞥我一眼,轻声道:「翟姐姐与我一起打理的。」 明远的妹妹比她大三个月,二人素来姐妹相称。虽然李氏是卫王正妃,而翟氏为侧室,但当年的李侍郎如今转调吏部,居官依然是侍郎,明远的父亲则以蔡国公出任左仆射,位高权重,论门第身分,翟氏高出一大截。 一消一长,所有人都默认二人在府中的地位不相上下,遇事都是商议而行。家中有妻妾的部将常常烦恼闺阃不宁,我不曾遇到,家中仆役也从未在外头惹出什麽事来,足见她二人持家有道。 「明远也回来了,他们兄妹久未见面,过几日,你陪翟氏带著孩子去蔡公府坐坐吧,拿什麽做馈赠,你们自己看著办。」妇道人家鲜少能随意出门,我若不说,明远肯定来骂我不让他见宝贝妹妹。 「是,多谢殿下。」 婢女上来替我脱靴宽衣,伺候完盥洗,纱帐放下,我穿著中衣往床上一躺,累得没心思回应妻子的若有所待,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七章 次日朝觐,远征将士各有封赏,尤其明远受封定远侯,差一步便与他父亲平起平坐。我得了一个「上柱国大将军」的虚衔,实封并未改变,只有珠宝财帛一车车运进府中,令府里诸人目不暇给。 晚上父皇赐宴,一直到半夜才结束,我极力推辞,仍是被灌了不少酒,回家呕吐不止,凄惨至极。之後又是每日都有十数封请柬送至,能推的都推了。 府兵论功行赏之後,便要各自打发回去,繁琐的统计造册之事,我向来甚少过问,由得徐博他们去与有司费唇舌。京中官员阿谀奉承笑里藏刀的嘴脸,没两日就厌烦了,我索性独自骑马到驻地,与每个军府军士们各待上一会儿,权作与此前生涯的告别。 那天早上正要出门,明远过访,他与我一样也是个香饽饽,忙碌得紧,偷得浮生半日閒,两人便寻个茶肆躲起来说话。 茶博士沏好一壶雨前龙井,便关上门退下。明远先给我倒满,顷刻间满室清香袅袅。 「信不信,马上就会有人向陛下偷偷告状,说你不满陛下封赏,心怀怨怼?」 我无所谓地道:「光风霁月,何必畏惧人言?」 他将茶杯靠近鼻间,边转动边轻嗅,一副风雅的样子,口中却说著截然不同的话:「你以为推了邀宴,就可以撇清交通内官之嫌,那些巴结不成的反而因此忌恨於你。再加上你每天都去澶河大营厮混,扣个煽动军心的帽子绰绰有馀。」 我叹口气。「所以我连能稍微放松的地方都不许去了?」 「你这一放松别人可要紧张了。别的什麽都好说,兵权陛下是非要牢牢抓在手里不可,我看你若是要这颗项上人头,最好乖乖待在家里,想玩耍,就学别人去胡乱花天酒地好了。」 「於是从此消磨著沈腰潘鬓,直到终老?」 明远挑眉。「难道你不甘心?」 「你不必表现得如此开心。」他和徐博之流,这些年明里暗里劝说我「干大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狡诈一笑,眼角挑得高高的。「前年我们打东北的时候,陀思河沿岸那片山林,左右不过八十里,地形不熟再加天候严寒,将士们根本受不了。你不顾大家的反对,执意亲自领兵出击,仗是打赢了,自己也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谁能相信战场上不顾性命也要寸土必争的人,一回到朝堂,就忽然变成病猫?」 「那是为国开疆,怎可同日而语?好不容易天下安定,父皇与兄长正要大展身手经营庶政,我一介武夫,凑什麽热闹。」 他双目圆瞪,一口茶水喷出来,我连忙侧身,险些被他溅得头脸都是。 「你干什麽?」我皱眉。这个人是军中公认风范超群的儒将翟明远吗? 他一点都不觉愧疚,用手帕拭了拭嘴唇,道:「我只是觉得『一介武夫』这四个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文才武功,你哪一点比不过那位殿下?」 他之於我,要只是这麽简单的高下互见就好了。 他见我默然不语,只得另起话头:「今日遇见徐博,他在兵部听人说,昨天散朝之後,陛下与重臣们商议修律。」 「那很好啊。」我应和得漫不经心。 明远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喂,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陛下修律,为的还不是兵权?」 「我明不明白重要吗?」我用手托著下巴,将茶具举到眼前观察。 就是他不说,这其中关节,我岂有不知?我带兵打仗,所用士卒,除了各地徵调的府兵以外,还有卫王府所属的府军。 随著不断征战,我的亲军人数也膨胀到足以威胁京师的地步,本朝的律法一旦修订完成,没理由不拿我开刀。别的几个兄弟没有上过战场不提,若要论起来,兄长和兆隆手下的兵马虽不会超过我,定然也是越制的。 历朝历代,只要皇帝不是特别昏庸颟顸,必定不会留一丝一毫拥兵自重的空子给臣下。尽管我们都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太子更将继承大统,但只要在宝座上的还是父亲,就无法笃定变数不会发生。 明远皱眉。「你到底怎麽回事?这样无精打采的。」 我索性放下茶碗,趴在桌上,有气没力地说:「我若是每天精神奕奕,四处交游权贵,岂不找死。」 他揪著发辫硬将我的头抓起来,恨恨地道:「你什麽事都不做,还是等死!难道想学今上年近半百才去做大事吗?你和他的处境又不一样,如今天下初定,你声望正隆,人心所向,手中又有兵马,不趁现在发动,以後再不会有如此天赐良机了!」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我挥开他的手,不耐烦地道:「皇帝与太子是我的骨肉至亲,他们有什麽过错,逼得我非要兴兵作乱就为了取而代之?你我现在确实是众人眼中的大英雄,可只要多走一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大帽子立即扣下来,战事一起,最苦的是黎民百姓,失道寡助,你以为能那样子能风光多久?」 他呆呆瞧著我,半晌才道:「逆取正守,也就是了。」 「好了,这些话你再别说,我不会去做的。」 我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兄长虽非才华过人,但只要认真去做,守成料来并非难事,被架空也罢受猜忌也罢,咱们就试试看,安享个几年太平吧。」 「什麽口气?你以为你是老头子吗?」 他见我铁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0 了心,态度也转变得极快,笑骂道,「没见过你这麽恭敬孝悌的,这辈子就从没说过兄长半句坏话。」 我乾笑,有些心虚地将眼光看向别处。 「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他嘀咕,随後猛烈咳嗽起来。他自小体弱,这些年随我东征西讨,身子骨强壮不少,却在半年多前的琼布关一役中,右胸中箭伤了肺腑,从此落下病根。 亲王与武散头衔都无规定政务需要处理,按律只要初一十五面圣。 与明远喝茶的隔日,我特地请求朝觐,向父皇提出要将越制的那部分兵权交还朝廷,顺便把之前在澶河的逗留,解释成与旧部下们计较此事。 我要交还的这部分兵力数量在五万上下,且都是精锐,一时间百官震动,父皇则龙心大悦,连连赞我公忠体国。 既然损失最大的我都主动开了口,兄长与兆隆没几日也各自上表朝廷,交出越制兵力。 我没有异心,但为了求得安稳,就不能让父皇感受到一星半点威胁,果然後来再有人当著父皇的面暗示我图谋不轨,无一例外都是得到好一顿训斥。 交出兵权之事,明远与卢双虎他们都惋惜我自断臂膀,只有徐博一人表示赞同。他说这步棋若能奏效,则进可攻退可守,乃是高招。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五万精兵必然是分批充实皇宫宿卫与各处王公贵族的府军,眼下虽化整为零,只要军心在我这里,一旦有事,或许反而收效更大。 我并不希望「有事」,但也不怕「出事」,无论发生什麽变故,都自信能立於不败。 多年後回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多麽天真。 京里的派系比我想像中复杂。永昌二年母亲病逝,那时候虽然立了帝号,其实不过与各地的草头王一样,占了一点地盘,朝不保夕。 母亲没有跟著享到福,父亲引为憾事,终身不再立後。嫡长子只有兄长一人,本以为他的太子之位应该算稳固,毕竟没人有资格与他相争,我没想到人一旦有了野心,资格之类的事情,就会毫不犹豫地抛诸脑後。和他们相比,我真本分得有点迂腐了。 後宫事务,目前由郭淑妃统摄。郭淑妃是国公府旧人,年纪只比父亲小一、两岁,早已过了受宠的年纪,只因母家是河间望族,又生养有一双儿女,加之行事谨慎,因此德望甚隆。 她自谨慎,却约束不了兄弟与儿子,郭淑妃所出的四弟兆宏与她的弟弟中书舍人郭谈轮番上阵,不断派人来过我这里,从古玩字画到绝色佳人再到神兵利器,什麽都送过一轮。 别的且不说,除了兄长和五弟以外,我和哪个兄弟都不亲,这种大礼就断断承受不起,因此每次都是写了表谢意的信函,与馈赠一起退还给他们。他们邀宴,我问清没有请兄长和兆隆,便也称病推辞。 这样的态度应该很明显了,兆宏竟能当作不知道,带著妻儿上门,亲亲热热地来做不速之客。 人既来了也不好怠慢,李氏与翟氏张罗著设宴款待,又招王府的几名属官作陪。席间他赞我功盖古今威震天下,频频暗示开创之际太子全然没有我出力多,又添油加醋地不断说著兄长的劣迹。 他身躯肥胖仪态甚差,一番话又听得人烦不胜烦,我不愿看他半眼,敷衍话都懒得开腔,只管闷头吃菜。 一顿酒席吃得好没意思,终於熬到他起身告辞,我欢欢喜喜地送客,到了大门外,他却执起我的手,轻声道:「我明白自己的斤两,早不敢多作非分之想,二哥不必避我犹如蛇蝎。上门只为说一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和六弟七弟鞍前马後,誓死相从。」 这番话实在大出我意料,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他没事人似的轻轻松开手,微弯腰抱起最小的孩子,挪动著痴肥的身体,吃力登上车驾。 之前一直以为向我示好的人不外两种,一种是为自己所属的派系拉拢我这个强援,一种是希望得到我的青睐以便攀上太子这条线。没想到原来还有想投靠我而与兄长对峙的,看来还不在少数。 六弟七弟和他们各自亲厚的官员,以及几位国公驸马,打的恐怕都是这个主意。是兄长不得人心,还是我不知不觉被人当成司马昭,抑或只是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官场中人的亲近和卢双虎之类草莽豪客的率意结交又自不同,他们花上许多心思打听你的所有好恶,处处为你想得周到,马屁不只是嘴上拍拍而已,吃穿住行,乃至畋游赏玩,每个细部都不放过,务求伺候得你入骨入髓,将他们引为知心之人。 我自幼不被父皇喜爱,军旅中更没见过这般阵仗,如今被一群人捧上天,要说不受用未免矫情,只是对於他们想要用谄媚逢迎来交换的东西我能不能给,心中还是有数,因此一直不咸不淡地应付著,就当作看一场世态炎凉。 我自认把持得住,旁人却未必如此看待。 先是兆隆登门,说了些言不及义的事情之後,忽然问:「听说张少监送了二哥一把好弓?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我差人将那张弓呈上,这张弓外形迥异中原,殿中少监说道此弓得自极西之国,嵌金铭文上的内容摘自该国国教典籍,弓身乃当地特有木材所制,本就极重,又满满镶嵌著象牙翡翠纹饰,兆隆一把没能拿起,又深吸一口气,才将之握在手中。 他拉了一记空弦,整个厅堂铮然有声。 「果然是好弓!」他赞道。 我接过他递回来的弓,举起手臂拉满,比著廊外一方天宇,道:「可惜赘饰太多,华而不实。」 兆隆呵呵地笑:「所谓鸟尽弓藏,如今四海一统,张少监还要送这样一件利器给二哥,实在有些不知所云啊。」 我在他脸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才道:「说的也是,不过出猎时候,还可以用。」 兆隆夸张地叹口气。「二哥每天游猎,活得潇洒自在,实在羡煞旁人。」 我按捺住不悦,笑道:「五郎不是也劝我做个富贵閒人吗?富贵閒人当如是。」 「说到富贵閒人,我想起昨天遇到大哥,他告诉我正在读史,『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於洛汭,作《五子之歌》。』我说那也很好,兄弟几个在一起,同甘共苦,苦中有乐嘛。他则还是纠缠於武将窃国,恨恨不已。」 他说到兄长,我还特意凝神倾听,谁知道竟是这种指著和尚骂秃驴的混帐话,不禁皱眉道:「二哥我是粗人,读书少,听不懂你那些文诌诌的话。」 事实上太康耽於田猎,不修政事,这才有失国之祸,兄长再怎样也不至於以太康自况,五子之歌也是怨歌,何来同甘共苦之说?这番话多半是兆隆听哪个半吊子文人编出来的,看他说得口沫横飞,我也懒得戳穿。 他摆摆手。「二哥不要过谦,小时候先生教功课,你从来念得很好,不用大哥操心。不过我爱跷课也有好处,大哥那时就多管著我些,直到现在走动得也勤。」说罢,年轻气盛的脸上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1 颇有得色。 我冷冷地道:「相交贵在知心,走动勤惰,倒也未必做得了准。」我受够了兆隆向我炫耀兄长与他之间的亲厚关系,我於千军万马中护兄长全身而退时,他还待家里好吃好喝,舒舒服服做纨裤子弟。 兆隆毕竟年纪小,听我这麽说,立时脸上色变,忿然道:「若真知心,二哥就应该知道身为太子最忌讳什麽。我看有时候,您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我俯仰无愧,怕只怕有些不肖之徒空怀小人之心,每日里散播些不实的言辞,总盼著你二哥积毁销骨啊。」我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接著又咳嗽了好几声,「唉,有些倦了。兆隆,咱哥俩今天就说到这儿吧,金总管。」 「在。」 「送客。」 再说下去我会揍他! 我不是没有感觉到兄长态度的转变,我刚回京时,兄弟不但常常会面,隔三差五还会差使家中亲信上门问候,互赠些礼物。可渐渐的,私人邀宴不见,问候的仆役绝迹,我以为兄长也只是被众口铄金弄得一时堵心,凭我们之间的情谊,过些时候想通了也就好了。 那天从长庆侯府上回家,我与李氏、翟氏坐在两辆马车里,侍从说前方太子的车驾迎面而来,我心中甚喜……在这种偶遇时若能说上一、两句话,是恢复关系的好机会,若他接下来不忙,我便索性提议去教坊小坐,哄得他高兴。 按理说车驾狭路相逢,位卑者要避让尊者,主意既定,我便吩咐将马车停在一边,自己下来站在路边,等他过来时亲自招呼。 飘扬著东宫旗帜的车队逐渐靠近,在离我不到五丈的地方停下。 看来兄长也知道我在这里了,有意攀谈。 我高兴地朝前走几步,忽然只见仆寺官员模样的中年人将仪仗一挥,高声下令:「左!」 整支车队顷刻转了方向,往左边的一条通道拐进去。那通道很小,太子的车舆才能勉强通过,一行人马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很快走乾净。我愣在原地,茫然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来不及收起的讨好笑容显得分外愚蠢。 「王爷?」李、翟二妃掀开帘子,从车中探出头来。 我哪里有心思理睬她们,耷拉著肩走在路面上。车夫大约也看明白方才情形,不敢唤我回舆,赶著马车不紧不慢跟在身後。 兄长有耳目,岂能不知道底下那些人的小动作。他不是怕我,只是用疏远来警告我和「有心人」们安守本分。 他不信我。这一点比冷漠疏离更令我愤怒。 我为了他什麽都可以做,不求他明白更不奢望他回报,现在只是听到子虚乌有的谣言,就连见个面说句话都不愿施舍给我了吗?他大可将我找去质问,数落一番也好,痛打一顿也罢,又不是没有直截了当的解决之道,对我玩什麽驭下之道? 难不成这麽多年下来,我在他心目中还是只有这麽一点分量,只配得到这种对待?我和别的弟妹、其他亲戚,在他看来,不过是同样的存在吗? 好几次上门找他解释,都被以各种藉口挡回来。第十回吃闭门羹,面对监门士卒僵硬的语气与姿态,我实在无法忍耐,一头硬闯进东宫。 此时已近深夜,值宿的侍卫不断阻止,我红了眼,抽出佩剑乱砍。众寡悬殊,我一个人本是打不过的,但他们也不敢真伤了我,到後来再没有人敢接近,只能试著将我围起来。 没多久来到寝室前,我想也不想地往里冲,兄长只著中衣推开房门,冲我怒吼:「二郎!你想干什麽?」 我看见他便即站定,正要说话,大批侍卫挡在我与他之间,将雪亮的兵刃对准我。 「闪开!」我挥剑,削落其中几人的长矛。 监门率府的一名副率喊道:「卫王殿下,您持剑擅入东宫,是何居心?」 我呸了一声,怒道:「我孙兆安就算杀尽天下人,也绝不会伤你们主子一根头发!你们让是不让?」 侍卫没有反应,两下僵持。 「让开。」兄长的声音在人群之後响起。 「殿下?」 兄长加重语气:「让开!」 监门副率一挥手,侍卫立刻分列两旁,兵刃仍是对准我。 他缓缓走近我,眉眼逐渐清晰,我很久没有在近处看过他的相貌,竟然恍如隔世。 我抛下剑,「匡啷」之声,夜色中分外刺耳。 兄长在离我三步的地方站定,我很想和他靠得更近,忍不住向前跨了一脚,他马上後退一步。 哈,这就是他认定的君臣的距离了,是吗? 「这麽多年,我还不足取信於你吗?」嘶声问话,我的眼眶又热又酸,全身却彻骨的冷。 兄长垂首不语,我等得彷佛感觉长夜就要过去,他才抬头,面带忧愁地说:「二郎,里边说话。」 我在侍卫们戒备的目光下随他进入寝殿,宫女犹自惊惶地捧著他的衣冠,看来他并非已经就寝,而是刚刚沐浴完毕。这样一想,兄长身上传来的幽香变得明晰起来。 他斥退宫人,领我坐到外厅。 我低头看著膝盖,仍能感受到他探究的目光,心中生气,便不愿先说话。 「二郎,」他的嗓音柔和,做储君六载,始终无法学会强势语调,「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 我倏然抬头往他,忍不住用小孩子闹别扭的口气说:「可我伤心了。」 他苦笑了一下。「你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是我自己去要那块璧的!」 他这说的什麽话?我猛地一拍桌子,冲他大喊:「父皇命我四处出兵,你要我拒绝吗?你现在才来忌讳我打了太多胜仗,是不是太没良心了?还是你宁可定阳一起兵就输乾赌本,然後被诛九族?」 「父皇只信你。旁人就算请战,他也不允的。」 这一刻,我看到了兄长眼中的嫉妒,那想要掩饰却归於失败的赤裸眼神,看得我心中一阵愤懑,一阵酸楚。 「父皇眼里,只有你才是後继之人,我只是为你卖命,连父皇都能相信我对你没有贰心,为什麽你反而不能?」 天下之大,并不止孙兆安一个统帅之材,父皇却只会用一个孙兆安。说好听是上阵父子兵,终究不过缺少器量,难以容人。父皇啊父皇,你以为旁人成事算作功高震主,儿子功勋便是自家的功勋,看看吧,你的决定多麽天真。 天下第一家,陛下、太子、潞王,非复当年父亲、大哥、五郎。再没一个人还拥有当年那种乾净的表情,阴暗的殿宇之下,深深的猜忌与敌意层层包覆。 我能够接受父皇与一众弟妹对我的种种算计,唯独不能忍耐兄长眼中出现半点疏远。而如今他对我的态度,分明是比对其他弟妹还要防备更深。 「你没有贰心,那又怎样?」兄长丝毫不为所动,看著我,自以为头头是道地分析:「当年父皇在定阳时,他也没有问鼎的决心,实力更不足你如今一半,我们还不是都要想法设法逼他起事?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我抓住他的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2 肩膀,咬牙切齿地说:「我和父亲不一样,我绝不会背弃你。」 我用力太大,他皱起眉,困惑地道:「说实话,我始终不懂你对我宣誓忠心能够得到什麽。那些大臣和皇亲国戚们辅佐我,有的为名,有的为利,你两者都不缺了对吧?即使我登基,能够给你的也不可能比现在多,我看不出你有追随我的必要。」 他不知想起什麽,虚弱地笑了笑,继续道:「说实话,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也绝不会只满足於亲王这头衔。」 我只要陪在你身边,我只要看著你一切安好!龙阳悖德、兄弟逆伦,两道屏障阻隔,我连心事都一点不能透露予你知晓,除了在近处守护以外,我还能求什麽? 按捺住心中悲凉,我静静地说:「我只要时常见到大哥,畅叙兄弟之情。」 他彷佛受到天大侮辱似的瞪著我,冷声道:「二郎,大哥虽不如你有大才,却也年近而立,早不是小孩子了。用这种话来敷衍,你当我是什麽?」 第八章 回到家後我一直喝酒。近侍、医官、妻妾纷纷来劝,在我的瞪视下吓得纷纷告退。 真是自作多情。以为为他倾尽全力,他就一定要铭感在心、另眼相看吗?到头来别说旁的心思,就算骨肉相连的兄弟情分,在君臣大义前又算得了什麽? 天下为家,家天下,孙氏已成天下共主,父皇是君,兄长是储君,我和州县小吏一样,都不过是他们的臣子。我效忠是理所应当,被怀疑有贰心是自己行为不检,被疏远被贬黜是罪有应得。还指望他懂得什麽?感恩什麽? 我只是在做人臣应尽的本分,周全得过火,反而看起来像有异心。这就是伟大的太子殿下,以及他身边那些智谋之士,所能推想到的全部了。 他们的考虑很平常不是吗?鸟尽弓藏,我这个已经没有用处的将领本该卸甲归田,谁让偏生还有一个亲王的身分,让许多人看到居为奇货的可能,一个个趋之若鹜。 是啊,我是父皇次子,有军功,有人望,如果我不是太子的心腹之患,还有谁是呢? 在他们看来,我最好的归宿就是在战事结束的时候恰巧身亡吧?为国捐躯,必能得到好一份死後哀荣。我不是没有尝过死亡滋味的人,每逢那些关头总是不能割舍,总是怕打了败仗他在後方难以控制人心浮动,总是想著活下去才能有一日和他共享太平。 而真到太平之日到来,曾无数次支撑我的动力,却一变而成森冷防备的目光,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少时读史就知道帝王家的兄弟没有恩义可言,但从不想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与他身上。我预料过也许会与他联手扑灭其他兄弟的野心,也想像过父皇的宠妃如有妄言废立应该怎样出面摆平,我始终觉得他和我是一派的,无论外界如何风云突变,他会始终将我当作自己人看……我以为这希望很小很容易达成,而只要那样我就满足了。 他为什麽不能明白?我已经将他能够容忍的所有赤诚摊开在他的面前,为什麽还要遭那种猜忌? 孙兆安,你不是自己甘愿站在他身後默默支持,不求任何回报的吗?若真如此,现在行径被猜疑,用心被践踏也是意料之中,何必这麽耿耿於怀,难过得宁可死掉? 终究不是圣人。不是圣人,却要勉强自己去做圣人才做得到的事情。 孙兆安,你真是、你真是不自量力得荒谬可笑。 头痛欲裂,我看著酒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上早已没有平常沉稳安定的神情,看起来无比凄惨落魄。这个才是我吧,永远惶惶不安,永远不能停止奢望,永远求之不得。这麽多年了,我伪装得太好,连看到真实的自己都感到万分陌生。 自厌。感觉到自己还活著是件恶心的事情,看见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恨不得快点消失掉。 之前的所有作为,所有面对他时采取的态度,回想起来都虚伪得令自己作呕。 简直就是小丑,站错厅堂的失败小丑,沾沾自喜於耍了多少漂亮把戏,兴高采烈地以为取悦了眼中唯一的看客,其实那人自始至终不懂你为何要在这里表演,倒是引来一众路人的围观指点。 那人从没有请我来唱堂会,他偶尔才困惑地看看我,只有我在乎那无心的几眼,还将之当作最好的酬劳,受了莫大鼓舞一般,亢奋跳梁。 我是恶心,他是我兄长,单这一点我的心思就已经恶心透顶,偏生还要做这麽多事情来让自己变得更恶心。我注定打动不了任何人,何况是没有心的他。 我知道,我知道,可积重难返,事已至此,我要博得他的注意,唯有更加恶心下去。 那天之後我大病一场,探访者络绎不绝,我闭门谢客。 明远来,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笑得好不开心。 「孙大元帅,您可是体健如牛的典范啊!带兵上阵不眨眼的斩杀敌首上千,这回怎麽变得如此不中用?」 注视他更苍白的脸,我用眼光回答挑衅,他不多纠缠,在我榻前地板上坐下。 「外头在传,你是被太子殿下骂得一病不起?啧啧,好没面子。」 「太子殿下的威光,自然是不得了的。」我说得平静。 明远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怪叫道:「你是不是鬼上身了?竟然用这种口气提起他,当真亘古未闻啊!」 「他只当自己是太子,我一头热叫著大哥算什麽。」我尽量让口气听起来淡然,却仍不小心让怨气冲口而出。 明远吐吐舌头,把头凑过来,轻声问:「吵得很凶?」 我盯著锦被,木然道:「果然如你所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兄弟手足,是我一厢情愿了。」 感觉到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像是要捕捉我说不出口的心底事。这家伙对有些事情很敏锐,因此在他面前说到兄长时,我总是很狼狈。 「那麽,你改变主意了?」 我垂目不答。 京城里的安逸日子,对於卢双虎、阮长荣这些砍杀惯了的大老粗来说,实在有些难过。他们本性不恶,军旅之中,在我约束下也不曾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充其量不过酗酒斗殴而已。只要战场上遵奉号令、奋勇杀敌,此类閒时才会出现的小节,我一般不去管。 可正是这些完全可以忽略的小节,到了天子脚下,却惹出许多麻烦。班师不到两个月,就有七、八个受封将军的家伙,因为在街市上醉酒无状、喧哗扰民,被御史台一再弹劾。 父皇听了多半置之一笑,最严重也就是将人叫到跟前规劝几句。粗人脑子转不过弯来,以为自己军功大,皇帝才如此纵容,因此唯唯诺诺从宫里出来,转过身依然故我。 谁的容忍没有限度,父皇只是在积累朝野的怨气,以抵消他们原本给人的正面观感。到後来功过相抵,英雄也就成了平常人。若仍不知收敛,英雄变成罪人,到时候朝廷料理起来又有何难。说起来总是他们自己骄纵才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3 种下祸根,屠戮功臣之责,可落不到父皇头上。 历朝历代,武将若不懂得谦退保全之道,到头来总是难以善终。 与其说部将手下,不如称这些家伙为我的兄弟朋友,是我将他们从草寇山寨带到庙堂之上,就算有种种不是,许诺过的荣华富贵享受不过几天,怎能坐视他们折翼在父皇的筹划之中。 这日我将他们召到徐博府中,还没进入正题,管家就来通报说,左散骑常侍江如纶和谏议大夫秦万钟具名帖求见。徐博与我对视,各自摇头不知所谓。总之门下省要员连袂拜访一名记室参军,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我们几人私下聚会,大家来时不是步行,就是雇乘没有徽记的马车,怕的是若明目张胆,传出去又有閒话。如今要被他们发现没有马车人却在,难免更添疑窦,略一商量,先行避到了内堂。 江如纶与秦万钟两人都是当年助父皇营谋大计的宾客,官位虽不高,官阶却因加了「特进」而位居二品。门下省主封驳审查,他们向父皇所上的弹章多半有效,加上这两人气量狭窄,好泄私怨,朝中人对他们既恨又怕。 透过屏风可以隐约看见徐博将两人引入正厅,边不停作揖边说:「不知二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稍有些驼背的江如纶哼一声,不搭理他,迳自大摇大摆在主位上坐下。秦万钟是个留著两撇胡子的瘦小老头,阴恻恻地嘿嘿两声,坐在江如纶右边,徐博下首相陪。 徐博待他俩将茶盅放下,才恭谨请教有何要事。 江如纶问:「徐大人可认识一个叫做徐永业之人?」 「回江大人,徐永业正是小侄。」 江如纶脸一沉,嘲讽道:「徐大人好家教!」 「小侄不知天高地厚,如有冒犯江大人之处,还望江大人海涵!卑职先在这里赔罪了。」 徐博站起,又是深深一揖,江如纶眼睛一斜,偏过身不受。 秦万钟在旁解释:「徐大人你是不知道,你的这位好贤侄,昨天竟打断了江大人公子一条手臂!」 徐博大惊。「这、这是怎麽回事?」 「不过是欢场争风吃醋罢了,可令侄下这麽重的手,实在不该啊。」 「叔叔!别听他们血口喷人!那个臭小子强抢民女,我看不过眼才出手相助,我不过扭了一下他的手臂,自有分寸,哪可能将手弄断?倒是他恼羞成怒,命仆役围殴,将我打成这个样子!」 徐博的侄子徐永业一瘸一拐自门边闪身出来,布满青紫伤痕的脸上满是不忿,想来得到家人通报,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 徐博看著他,询问的目光投向江如纶。 江如纶指著徐永业,厉声道:「你是什麽东西,竟敢对老夫不敬?我的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难不成会作假不成?」 徐永业毫不示弱,回他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你家对质便是了!当日之事长安坊许多百姓亲眼所见,一问即知!」 江如纶气得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指著徐永业的手指不断颤抖。 秦万钟赶忙搀著他坐下,劝徐博道:「徐大人,你看江大人气成这个样子,我看不如先让令侄给江大人磕头陪个礼,接下来的事,咱们回头再说如何?」 「我没错,为什麽要磕头?」 徐博捻须慢悠悠地道:「此事若错不在永业,这磕头道歉,恐怕也不妥吧?」 江如纶大怒。「老夫是圣上亲自下诏褒奖的从龙之臣,你徐博不过是个山野匹夫,战场上幸而不死,皇恩浩荡赏你个王府参军做,想不到竟敢如此无法无天,爬到老夫的头上来,你这条贱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徐博猛地转身,在墙壁取下悬挂的佩剑,江如纶大吃一惊,与秦万钟一起跳起来。 「你、你想干什麽?」 「下官虽不才,却也有两条上不了台面的做人准则。」 徐博一步步逼近,江秦二人不过弱质书生,何时曾遭刀剑加颈,急忙踉跄後退。 「第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第二,」徐博拔剑出鞘,执剑柄随手往地上一按,剑尖深深陷进地板,「敢欺我者,神鬼皆杀。」 江秦二人像是那剑刺到自己身上一般惨叫一声,拔腿而逃,徐博轻蔑地哼了一声,拔剑回鞘,煞是威风凛凛。 徐永业看他的眼睛里闪著光芒:「叔叔,您终於再一次成为我的典范了!」 徐博似笑非笑地看侄子一眼,用剑鞘打了一记他的头。「以後做事情多动脑子!」 见事情已了,我与诸将从後方走出。 「老徐干得好!想不到你也有这麽带种的时候。」 「那帮子屁功劳没有的狗杂碎,成天就会耀武扬威,爷爷不爽他们很久了!」 「下次不要犯到老子头上来,包管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著该怎麽料理朝中的没用大臣,与我将他们召集起来的目的背道而驰,只有徐博自己笑而不言。 我摇头轻叹,对他道:「明日朝堂之上,又有人要向父皇哭诉我御下不严,侮辱斯文了。」 明远斜睨我,大步走到桌前喝光一整壶茶,拿出手帕擦完嘴,才道:「这不就是你要的?」 我愕然,随即展颜,各自相视而笑。 第二日,江如纶果然向父皇告状。我被召去斥责之後「深觉惶恐」,又「痛感」这些粗人读书太少,不懂得伦理纲常,以致常常行差踏错,因此不久後便上奏说为了痛改前非,将与部将们一起做太平人、读圣贤书。 父皇大为嘉许,我请求自选士人充任王府官员,他也不顾太子一派的反对,满口答应下来。 父皇赏赐军功的钱银几十年都用不完,我对真正有才能的人向来看重,因此教令一下,不断有文士投靠过来。没有多久,卫王府便人才济济,一群书生授课之馀读经论道、编书修志,传为京城美谈。 卢双虎他们这辈子头一次被硬押著读书写字,一个个头大如斗哀声震天,每天挖空心思商量怎麽逃脱,就也没时间去外头瞎胡闹。 时序即将进入永昌七年,我与兄长互不理睬已有四、五个月,太子与卫王不睦成了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除了父皇还未对此做出表示,京中显贵谁站在哪一边,都昭然若揭。 天气严寒,父皇带著嫔妃幼子巡幸霞山行宫,离开时命太子监国。说是监国「重任」,任免五品以上官员仍须父皇裁决,太子并没有太大的实权,只是处理一些例行的政务而已,这些事情他得心应手,并无错处可以指摘。 我身後的那些权贵官员知道这个时候得夹著尾巴做人,因此加倍谨慎小心,两造并无大的冲突,看起来反而比父皇在京时两派人马互相攻讦要平静许多。 腊月二十三,是灶君上天的日子,我与家人才刚完成简单的祭祀没多久,屋外的喧闹之声打破祥和气氛。 典军薛范进来报道:「王爷,东宫翊府的人包围了王府,说要进来搜查!」 家眷大惊失色,我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4 摘下墙上佩剑,疾步而出。 大门外灯火通明,不住传来马嘶。 卢双虎与阮长荣分别带著我麾下左右护军府的人马,与翊府对峙。 我在台阶上站定,按剑喝问:「尔等想做什麽?」 翊府领军葛钟麟下马抱拳的道:「启禀卫王,监国太子殿下接到密报,卫王府私藏甲胄,特命我等前来勘查!」他说完将兄长的手令呈交给我。 「你们要搜卫王府?」又是谁给兄长想出来的主意?明知道查不出什麽的,跑来只为杀我威风吗?真是多承他挂念了。 葛钟麟又一躬身,道:「得罪了!」说完手一挥,便要部下冲进门。 卢、阮二人如何肯让,立刻指挥亲军阻拦,眼看两方就要短兵相接。 葛钟麟拔出佩剑,森然道:「卫王可是要抗命?」 我死死握著剑柄。「太子有没有告诉你,搜不到便怎样?」 「太子吩咐,无论搜到搜不到,都要回去覆命。」 言下之意,搜不到我也只能自认倒楣?罢了,这种小孩子闹脾气般的行为,并不能伤我分毫,也由得你。 「给葛将军让路!」 「殿下!」卢阮二人不服气地吹胡子瞪眼睛。 「我说让路。」 两人恨声咆哮著下令收队,护军府兵士秩序井然地站在两旁,一张张脸上都是敢怒不敢言。 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葛钟麟挖地三尺一无所获,全然没有失望的样子,敷衍地向我告了罪,便率众扬长而去。 「我操你奶奶的,再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卢双虎扯著雷公嗓,高声怒骂。 我望著他们马蹄扬尘,心中反而平静得很。这种耀武扬威的动作,兄长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知道以後还会发生多少回。 一开始我也和部将们一样怒发冲冠,现在疲於应付得连火都发不出来。他身边那些人,除了镇日教他炫耀威势,难道就想不出有用的主意来压制於我了吗?还是他们太安心於眼前的优势,觉得卫王孙兆安是那种只要吓一吓,就屁滚尿流的孬种? 当年的战场上,我有过几位旗鼓相当的敌人,他们中有些甚至曾将我打得几无还手之力,那些谋略与厮杀组成的日子,虽然迫使你绷紧心弦没有半刻能够疏忽,可每一天都痛快淋漓。抚今追昔,眼下这样得过且过的生活,过得实在太憋闷。 「徐博呢?」 「啊?哦,回家了。」 「叫他过来陪我下棋。」 「您不想点办法吗?太子和潞王总这麽闹腾,兄弟们都快受不了。」 「多嘴什麽?还不快去叫人!」 「真是的,脑袋都快掉了还下什麽棋,而且徐博说过他不爱和你下棋,你每次都不管不顾放狠招,一点不对他胃口。」阮长荣慢吞吞地往外走,嘴里不断咕哝。 「你小子话怎麽这麽多?烦死人了!」 卢双虎抢上两步,照著义弟屁股上就是重重一脚,阮长荣平著身子往前飞行了一阵,这才扑倒在地,杀猪般惨嚎。看情形,他义兄是把方才的怨愤都发泄在这一踹上了。 腊月二十八,父皇还驾京师,把我们兄弟二人叫去宫中。兄长先到,看见我来,他和父皇也没有反应,看起来气氛有些僵。 我请安,父皇随便摆手示意起身,兄长还跪在他面前。 「区区东宫翊府,竟然闯入亲王府邸搜查,谁给你的权力?」 兄长惶然道:「儿臣知罪。儿臣只是接获密报,说卫王私藏甲胄达数百领,情急之下,便……」 父皇一拍御案,上面叠放的表章弹起来又散开。「我还没死呢!」 兄长双肩一颤,俯身贴地,又一遍重复:「儿臣知罪。」 「二郎。」 我拱手上前。「儿臣在。」 「太子给雄州守将的密信,据说将之截获、并送往东都行宫的习州司马,是你府中长史姚文赐的外甥,可有此事?」 我微一低头,正好接触到兄长怨毒的目光。「是。」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父皇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不认为就凭这个能定我什麽罪,索性大著胆子道:「孩儿如今处境危如累卵,只是想垂死挣扎一番。」 「一派胡言!」父皇的口气比方才责备兄长时缓和许多。「你是定鼎元勋,更是朕的爱子,朝野推重,何来危机之有?」 我看了俯在地上的兄长一眼。「父皇英明。便是因为这份『朝野推重』,成全了儿臣的怀璧之罪。」 父皇不耐烦地啧声。「二郎啊,你是军人,有什麽话就直说,别学那些书生的臭毛病,曲曲折折绕弯子。」 我明明与父皇一向不亲,对此父皇定然也是心中有数,但在这件事上,我想他更愿给我信任。 「太子殿下斩钉截铁地对儿臣说,儿臣的功劳太大,就算儿臣不想反他,也会有人劝儿臣反,所以他不得不防著儿臣。兆安对兄长之心天地可表,如今却横遭错待,实在意气难平。」我说著说著,伤心委屈又一古脑儿地涌上心头,感觉眼眶发热。 父皇看向兄长。「兆功,你真的这麽说?」 兄长垂目不答。 父皇长叹一声。「你以前常说兆安是你最好的兄弟,他打江山,你守社稷,共同光耀我大郑盛世。你知道吗?朕当年听到你讲这番话时,心中多麽安慰。现如今,那些话都不作数了?」 大哥抬头看我,眼中有怀念的淡柔,随即他咬咬嘴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儿臣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渐渐知道了。」 「你果真确定那人是在你卧榻之侧酣睡,而非守护你安心入眠?二郎为了你,出生入死过多少次,他把你这个兄长看得比什麽都重,父皇实在不信他会害你。」 父皇的这番话让我感激莫名,兄长却对此毫无动容。 他依然咬著牙道:「今非昔比,儿臣不敢冒险。」 我听得心头火起,冷声道:「那麽兆安为了苟全性命,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这像什麽话!」父皇又一次拍案,我直挺挺跪下,分辩已是无益。 父皇大声呼唤内侍。「到来风轩备下酒席,把这两个兔崽子给我关在里面,旁人都不许进去!」 他低头瞪著我们,「你们两个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吵架也好,打起来也罢,没和好不准出来!」 一名内侍领命而去,我们在另外两名内侍的带领下,别别扭扭进了来风轩。 来风轩紧邻御花园,是父皇閒时休憩之所,地方不大,却开阔敞亮,陈设平易,是可以放松心情的所在。 内侍们布完菜後鱼贯而出,兄长一言不发坐到榻上喝酒,彷佛眼前根本没有我这个人。 我知道父皇是一番好意,也知道以兄长的既有偏见,今日是不可能商量出什麽好结果来的,只得坐在一边,沉默地看他自己灌自己。这样也不错,能够安静注视他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少吧。 如果注定不能并肩前行,确实该有个决断了。如果留在他身边只有苦痛,我离家离国,和同伴另外开辟天地,也未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5 尝不是好办法。 功名权势我不留恋,我还年轻,那些东西再拼就有了,可到底什麽时候我才能下定决心斩断与他的联系?心中没有他的我会是什麽样子实在难以想像,而会不会在解脱之前,他的屠刀就已迎面而来? 我望著绷紧脸喝酒的他,心乱如麻。 兄长酒量不错,可也许是心情郁闷的关系,没多久就醉醺醺起来,他摇摇晃晃走到我坐的这一边,把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搁。 「你也喝。」 我缓缓摇头。「你连我不会喝酒都忘了吗?」 「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他想拍桌子,却一掌挥到我肩上。我伸手格住他。 「喝不喝?」 难闻的酒气喷到脸上,我厌恶地皱起眉头。我这辈子算是得了失心疯,这个男人到底哪里值得? 「我不会喝的,你去坐好。」现在就算出言不逊,他醒来也记不住,我无意做平日里那个深沉持重的弟弟。 「你瞧不起我!」 我懒得理他,试图把人扔回原位,他却整个扑到我身上。这本该是我朝思暮想的景况,如果他不是醉成一滩散发著异味的烂泥,我大概会激动地回拥他。 「我没有瞧不起你,你能不能回去坐好?」 「你一直瞧不起我,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激烈地反抗著我的搀扶,坚持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怎麽都不肯动。 有点闷的声音自後背传来:「你射箭从小就很厉害对不对?偏要在我面前装出很没用的样子,求我教你。看我像猴子一样被你耍很有趣,是不是?」 我没想到这麽久以前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见我哑口无言更是激动,用力打了我的後背一记。 「从小到大,你总是装得很乖顺的样子,其实是根本不屑与我这种庸才为伍吧? 「是啊,我很没用,骑马射箭不如你,行军打仗不如你,连笼络人心都不如你,我除了是父皇的嫡长子,还有什麽地方胜得过你?值得你对我效忠?你叫我怎麽相信你?你说啊,你说啊!」 他边质问边在我背上乱打,幸好他本来就力气不大,喝醉了更是没什麽劲,反倒是他在我身上扭动造成的「影响」,让我冷不防全身紧绷。 感觉到某个部位的蠢动,我深感自己盲目到愚蠢,垂眼看著他显得单薄的腰背,苦笑道:「你不需要胜过我,只要你偶尔好好看我,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 他情绪激昂恍若未闻,只顾著继续控诉:「父亲说,我们孙家有今天多半靠你;母亲说,要我向你学;五郎说,兄弟里没一个是你的对手;连我的儿女都会说,二叔是大英雄,要是父亲也这麽厉害就好了。 「反正你厉害,那就立你当太子,让你去做皇帝好了啊!嫡长子,狗屁的嫡长子!这麽窝囊又一无是处的太子,我很稀罕吗?你为什麽要是我们家的孩子,为什麽?」 我又何尝不恨生成这样的身分?若我不是皇子,若我只是平民出身的一员武将,我不必遭这许多猜忌,我不必碍於兄弟名分裹足不前,我可以今生为你效犬马之劳无怨无悔,我也可以反戈直指皇位,像现在这样,将你永远锁入怀中。 兄长絮絮叨叨发泄完心中不满,他边嘟囔著「为什麽」逐渐陷入沉睡,我哭笑不得……至少在不负责任这一点上,他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也许他是对的,能力上的悬殊摆在那里,我从未将他当作势均力敌的对手来尊重。 「可只有我被你牵制了,处处掣肘,进退维谷,这样看来,赢家依旧是你,不是吗?」 为犹自发热的身体报仇一般,我一边说一边重手重脚地将他推到榻上,他咕哝著抱怨几声,没有醒来。 眼前的男人眉形平淡、鼻梁不高、身材偏瘦,平常的肤色正泛著饮酒过量後的不正常红晕,曾经没什麽头脑才显得乾净的眼睛,也随著无聊无谓的操心事增多而难看起来,现在闭上就最好。 明明从外到里皆乏善可陈,我的眼光却总无法自他的身上离开,我是蠢货。 愚蠢的我甚至正在缓缓地凑近他的嘴唇仔细查看。上唇比下唇略薄,泛著些许淡红色的光泽,丰厚的下唇微微噘起,触感柔软,宽度似乎比我略窄,也许意外地适合被亲吻…… 「二哥,你在做什麽?」 我如遭雷殛,慌忙直起身来看向门口。 门已半开,兆隆端著装酒的木盘站在那里,满脸错愕。 第九章 入冬时,明远受了风寒,引得旧疾复发,终究一病不起。我每去一次,便见他衰弱一分,见面时他却还强打起精神来说话笑闹,我不忍看到他勉强自己,改成每天派人问候,自己则绝少登门。 元月十六,侯府差人请我过去,总管脸上满是哀戚之色,我心中沉甸甸地有了底。 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浓烈的草药味袭来,他从小就吃药,只有在军中那几年,反而身强体健。我赶紧将门关好,明远怕吹风,房间遮得严严实实,大白天也要点灯才看得清周围。 「你来啦。」 「嗯。」 他今日气色不错,靠坐在床上朝我笑笑,除了眼眶深陷下去,清俊的容貌一如往昔。 我刚要开口寒暄,他却正色道:「时间不多了,有个朋友请你见一见。」 他轻轻击掌,帐後闪出一个人影,我抬头看,却是翊府将军葛钟麟。 「参见卫王殿下。」 「葛将军不必多礼。」我还了半礼,不解地看向明远。 明远道:「葛将军是可以信赖的人,上次太子送密信去习州,也是葛将军告诉我的。钟麟,以後有什麽事,请你直接向卫王禀报吧。」 葛钟麟飞快看了一眼明远,又低下头去。「末将遵命。」他朝我拱手,「葛某听凭卫王差遣。」 「太子和潞王昨天讲了什麽,烦请你再对卫王说一遍。」 「是。太子与潞王商议,要将卫王府的武将们外放出任地方官职,文官们则延揽入朝。」 明远哈哈一笑,随即不住咳嗽,我急忙替他轻轻捶背,不经意抬头,却见葛钟麟脸现关切,握紧了拳头。 明远断断续续地道:「按律亲王不得……咳咳,不得结交外臣,他们是要将你的……咳咳,左膀右臂都斩断,咳咳,你到底做了什麽事,逼得他们使出这样的……咳咳,狠招?过年之前,陛下不是才……咳咳,当过和事佬,要劝你们言归於好、好吗?」 我苦笑。能对他说正是因为那次,三兄弟之间的关系才越发险恶起来吗? 兆隆听我坦诚不讳对兄长的感情,讥讽、挖苦、辱骂倾巢而出。百年以来,世人向来视男风为污秽,他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是我犯傻,以为他与我身世相同,对兄长也甚依恋,或许比之旁人,对我的心情能更有一份宽容。 那天我问,小时候,你不也说过要和大哥成亲? 兆隆瞪大眼。「那都几岁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什麽都不懂,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一句儿时玩笑而已,你难道当真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6 ? 「你真的很不对劲。他是男人,是我们的兄长,不管你要从他身上得到功名富贵,还是要取他而代之,都比那种下流念头要正经一万倍。天下美女何其多,愿意委身於你的不计其数,你到底是哪里有毛病,会对大哥有这种心思?」 如刀的言辞和眼光劈斩而来,成为时时搅扰我的梦魇,没想到第一次向人坦露心迹,就招致意料之外的鄙弃。 这些天来,太子潞王一派在朝堂上对他们认定的「卫王党」攻讦日趋激烈,昨日朝觐,我在归途遇到兆隆,他走过我身边时,特意高声说:「何必在台面下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小动作?对付见不得光的老鼠蠹虫,真刀真枪干一场就好,这种虫豸鼠辈看起来威风八面,事实上心虚气短,你以为他真敢反抗吗?」 因为我是不正常的人,所以他大概已经不再把我当兄长看了。 「你在发什麽呆?」 被明远扯著衣袖,我这才回神。 「我想,我迟早会什麽都没有了吧。」 明远的双眼因为脸庞消瘦而显得特别大,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对葛钟麟道:「钟麟,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葛钟麟称是,推门出去,关上门前的最後一刻,他直直看著我,那眼里难解的情绪是……憎恨? 我忍不住问明远:「这个暗桩,你是怎麽寻到的?」 明远答非所问:「你很想知道太子殿下的所有言行与饮食起居对吧?以後可以了。」 我避开他状似了然的目光。「我去探听他的饮食起居做什麽?」 明远苍白的嘴唇朝两边勾起。「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再不说实话,以後就没人听了。」 「说什麽胡话。」我小声呵斥。 「你不要也和他们一样,忌讳这个那个,该来的总要来。」他勉强抬起手,抚平我聚拢的眉峰,我觉得这亲腻有些过头,却没有避开。 「兆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天下是你的,那麽想要什麽人,都是手到擒来。」 我看明白了他眼神中毫不隐藏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对他说谎。「他是太子,若我强夺天下,他怎麽能活。」 「若你是皇帝,生杀予夺之权,自然在你手上……还是你坚持要得到『心』才算数?」 心?我摇头。「我如何敢想?」 「是啊,我也是不敢想。」他直勾勾盯著我。 我全身一震。「明远……」 「如果你下定决心,就去找刑部员外郎宋时艰,他有一样东西,可以解决你一个难处。我乏了,想要睡一下。」 他疲惫地闭上眼,推开我伸出的手,自己挪动身体,等到平躺好时,已经满头大汗,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 我替他拉好被子,有些无措地看著他单薄的身形,站了半天,终究不知道该说什麽。「那……你好好休养。」 「嗯。」他停止了咳嗽,喉音仍然模糊。 我又踌躇半晌,方才转身。 「等一等。」他静静躺著,难得地向我提出要求:「替我打开窗。」 我明知他闭著眼,却仍是摇了摇头:「你不能吹风。」 「已经无妨了,你知道的。」他近乎透明的脸上扬起笑容,我第一次发现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我迈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将填塞缝隙的棉絮一点点抠掉,推开两扇窗。 料峭春风扑打在我脸上,风声呼啸中只听他叹道:「天真冷啊。」 我走到他跟前,伸手摸摸他立刻变得冰凉的脸。「要不要再关起来?」 「不必,这样很好。」他的睫毛轻颤,连语调也带著战栗。「你记不记得,那年我奉你之命带兵包抄漠西大可汗的後路,烧他粮草?」 我点头。那一役大捷,明远厥功至伟。 「事情很快办完,我率军退守西疆,等待与大军会合。那个鬼地方的天气,比今天还要冷上十几倍,听当地人说,不远处的雪山上有一种紫色的莲花,如果能够趁它盛开时摘来送给心上人,一定能够得到圆满的结局。 「我一个人出营,花了三个时辰爬到山顶,运气不错,只守了三天三夜,其中一枝莲花恰恰开放,我摘了回营。第二日大军抵达,听说主帅大人为了迎接前来劳军的太子殿下,已经带人去驿站等候了,我就把那朵破花给了当晚服侍的营妓。」他这番话说得无比流畅,毫无滞碍,眼睛也是闪闪发亮。 「你这家伙,竟然擅离职守。」明知道这样的应对太过圆滑,我别无选择。 他笑起来。「是啊,我倒忘了卫王殿下军法森严。」慢慢地,他合拢双唇,神情渐渐转为安详。「那紫莲花有多好看,你一定不知道。」 我深深看他,默默迈步离开。 永昌七年正月十八凌晨,定远侯翟明远薨。 我携妻儿赶到的时候,小殓已毕,家人奴仆不断在殓床前痛哭。他只有一个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女儿,翟家的兄弟姐妹陆陆续续过来,还未知会蔡国公,老人家身子骨也不好,白发送黑发,一时恐怕受不了。 翟氏是他最疼的妹妹,路上就已经哭到晕过去,现在厢房休息。我一个人拈香礼拜,随後不理他家人多番劝说,直挺挺站在他的殓床旁。 明远面容如生,过身前应该没有多大的苦痛,不过按他什麽事都能憋在心里的性子,就算再痛,也不会表露在脸上吧。 总是带笑的样子,待人也好,军中将士对他敬爱有加,什麽话都会对他讲。兄弟姐妹小时候与他不亲,长大後反倒看淡了嫡庶之分,走动频繁,如今一个个哭到不能自已。 最後见面时的情景浮上心头。 我一点不曾察觉有人在我身上投注了这样一份深挚的情感。如果我知道,也许就不能和他亲密无间到今天了吧。又或者,会放弃我永远求之不得的那个人,转而注视他? 不不,不可能。我有多死心眼,他恐怕比我自己更清楚。那麽他在反覆劝说我取兄长而代之的时候,是不是也怀著私心呢?不是我小人之心,那家伙从来不是圣人,他跟随我到今天,要说全为了一片纯情,猪都不信的。 他是我最忠实的盟友,从小就玩在一块儿,二十年了,无论什麽样的状况,从未背弃过彼此,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从来都给他最好的赏赐,最高的官爵。 一直庆幸自己年幼时就独具慧眼交上这样一位好友,总想著等到两家的儿女大一些,就要设法要他将女儿嫁给我孙家最优秀的孩子,日後做王妃甚至太子妃、皇後,这样我们孙氏的皇统中,永远有他翟家血脉。 然而这些远非他所要的全部。怎麽会这样呢?看著他烛光下平静的脸孔,我越来越觉得荒谬透顶。我和他两个人,年纪轻轻都已经建下偌大功业,傲视天下都不能说是浮夸之辞,可内心深处,却都怀著难以启齿的隐衷和难以顺遂的心愿,著实可怜又可笑。 他这样简单说了番话,就两腿一伸走了,明知道我会因此在意一辈子,还要故意说出来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7 ,摆明了要作最後的报复,不是奸诈是什麽? 不过从此我不必继续蒙在鼓里,接受他自以为伟大的付出……他一定边为我做事,边偷著乐,然後对我给他的功名利禄视如粪土,暗暗骂我俗气,且人们都知道他并非自己想去死,而是天不假年,平白赚了感叹吟咏,接下去就算我与兄长相争失利身败名裂,也与他无关了。 你这家伙是在死遁吧,翟明远?我越想越恨得牙痒,几乎想把他拖出来痛打一顿。 「殿下,夜深了,该去歇息了,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三个时辰……」 侍从小心翼翼靠近,我抬起头,看到他手里执著一块方巾。 是拿来给我擦泪水? 我有什麽好哭,他自争斗与纠葛中解脱,是件好事。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逃过了一桩年深日久的人情债。 哈哈,果然我们孙家的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凉薄。 「殿、殿下?」 侍从被我突如其来的大笑吓到,看起来随时都要跑出去找医官。 我将他手中的方巾扯过来盖在明远的脸上,大踏步走出灵堂。 明远之於我,就像我之於兄长。我不要重蹈他的覆辙,一直到死都无法言明。曾经以为熬得住那样的痛也算是人杰,然而我现在看著他,只觉得太窝囊太混蛋。感谢他替我探了一遍路,我若蹈他覆辙,死时必然後悔莫及。 又是夤夜造访,我做好了仗剑开路的准备,没想这回通报之後,倒是立刻有人将我引入内殿。 兄长站在几案後,看著我走到近前,道:「明远走了?」 「是。」 也许我的面无表情让他有些吓到,只听他嗫嚅道:「……节哀。」 「嗯。」我微一点头。 他更形无措,忍不住问:「你来是为了何事?」 我看了看左右,而他面露犹豫之色,我便将身上的佩剑解下,扔到门外。 兄长虽困惑,总算是一扬手,道:「你们退下。」 侍从与近卫纷纷离开,顺手关上门。我趋前两步,单膝跪在他脚下。 他的座位靠墙,退无可退,只得扶著椅背,惶然道:「二郎,你这是做什麽?」 我抬头盯住他诧异的眼:「我什麽都不与你争,明日就上表启奏父皇,自愿废为庶人,你说好不好?」 他眸光数变,最後道:「你的条件是什麽?」 「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困惑皱眉。 「我心中一直爱你,并非兄弟之情,而是如男女之爱一般。」 他微微张嘴,愕然不知所对。 「你我都是男子还是亲兄弟,我明知道的,我禽兽不如。我一直忍耐,终究没有办法克制。」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在说什、什麽?」 「你没有听错。我知道你只喜欢女人,只要你有一点点的回应,我什麽都为你去做。江山是我打下来的,我不是不想要,但若你能多看我,放我在心上,这江山你便拿去。」 「我听不懂。」他倾身靠近我,探究的目光直逼而来,「你到底要什麽?」 我拉过他的右手紧紧攥在手中,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你,我想抱你。」 话音刚落,我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忍不住松了手,坐倒在地。 他收回脚,极缓慢地坐进椅子里,目光直视前方。 「滚。」 「我不是开玩笑,这件事五郎也知道。」 「滚!」他怒气冲天,手边的铜纸镇没头没脑抛掷过来,我无心防备,它擦过额头,跌落在腿边。 这种程度最多不过流点血而已,他憎恶的表情却让痛感得分外强烈,伤口热辣辣的,我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他怒气不止,低声咆哮:「你不必用那麽可笑的藉口来羞辱我,想要江山,尽管放马过来,我就算拼到死,也不需要你的让步!」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抚平上翻的袍角,向他抱拳为礼。「臣弟告退。」 我走出门,身後器物落地之声不断响起。他没有相信我的话就已经彻底被惹毛,改日若去向兆隆求证,恐怕又是一场滔天巨浪吧。 那麽,我果然只有明远说的一条路可以走了。 第十章 永昌七年二月初一,翟明远追赠司空,谥忠武,赐葬帝陵,配享太庙。 永昌七年二月初三,皇帝下诏,卫王府武将卢双虎、阮长荣等出知州府,长史姚文赐等人任职外朝,待收拾停当,月内到任。当日,父皇并赐我黑白青赤四色华服一领。 这件衣服用料精致织工繁复,可说得上大内罕有的精品,使得大家对於被迫离府的愤懑,一时得到纾解,我把袍子挂在厅堂之上,任他们品头论足。 众人赞了一阵,姚文赐忽然道:「《淮南子.说林训》上说,『黼黻之美,在於杼轴。』白与黑为黼,青与赤为黻,可见陛下所赐华服,名为黼黻(音府福)。」 他说著命人取过纸笔,将两个字写在纸上。 卢双虎凑过去一看就皱起眉头:「怎麽这样难写?」 姚文赐捋著胡须,摇头晃脑地道:「所谓『黼黻皇猷,经纬政体』,黼黻者,辅佐也。辅佐上位者执掌天下,事情难做,这字嘛,自然也就难写了。」 徐博不住点头。「也就是说,陛下是在暗示卫王一心一意辅佐太子,不要做非分之想?」 侍读丁寅接过话头,叹息道:「就算卫王闭门谢客,哀悼翟司空之丧,陛下也还是不放心哪。」 阮长荣恨恨地道:「多半是东宫那些人又去陛下跟前嚼舌根。」 「这样下去,太子与卫王嫌隙日深,太子若顺利继承大统,卫王殿下恐怕也捞不到什麽辅佐朝政的美差,只有被踢开的份。」 「所以说啊,殿下,我们先下手为强吧!」 我摇头。「我与兄长自小亲厚,怎能挑起阋墙之事?」 「太子生性多疑,耳根子又软,听风就是雨,您一再忍让,又能保多久的安宁?今天他能斩断您的臂膀陷您於无援之地,明天就能轻易要了您的身家性命。」 「眼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卫王殿下雄才大略,大郑取得天下,十九赖卫王功勋,难道就甘心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吗?」 「就算您宁可为这份兄弟之情杀身成仁,说句实话,我等跟随卫王多年,本指望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到後来却也要满门陪著您做刀下亡魂,实在不甘!」 我恼道:「难道你们觉得我连保手下无虞都做不到吗?贪生怕死,不愿意跟著我的,自己去投太子或潞王!」 卢双虎挠著背,不耐烦地道:「我不怕死,死在沙场之上,给人砍上十刀八刀也没二话,但如果是被小人阴谋陷害而死,那就太也窝囊了!」 薛范跪倒,大声说:「我等是仰慕卫王才愿效力麾下,誓不能追随二主,到那一天黄泉路上,也与您作伴便是了。」 「你们明知我绝不愿与兄长相争,何苦这样逼我。」我口中流畅地说著这些话,安心等待他们新一轮反驳。 眼前的场景与当年诱逼父亲起兵时重合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8 。父亲当时必也和我一样,享受著他人自动领受本该承担之罪过的快感吧。 我并非有意起事,实在是迫不得已。 我本甘於平淡,只因内外交困,才不得不勉力而行。 ——虽然无论成败都不会有谁来听这番解释,但示人以野心勃勃或被逼无奈的形象,周遭乃至天下观感却大不相同。 「又不是殿下你先对不起太子,谁让咱们人无害虎心,他虎有伤人意?」 「天下初定,边患未宁,正需要英主来整顿乱世,安抚民生,太子殿下仁厚有馀,才能与魄力皆不足,能担此大任的,只有卫王殿下您啊!」 「就算如此,我辅佐太子,倾力固本培元也就是了。」我越推辞越顺口,他们的神色也越来越坚定。 「如此可见殿下也认为自己本领超过太子,这本身已经是不臣之心。历来功高震主,最是不祥。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您有心效法周公,也得要有命辅佐成王。」 这场对答一直持续到晚膳时间,在众人软硬兼施、声泪俱下的劝说之下,我「勉为其难」下了决心。 月底转瞬即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然而还是要等待时机。 而时机很快到来。 永昌七年二月初八,肃州太守叛变。肃州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叛军於民无恩,从者寥寥,依我看,这是场假以时日就会自动消弭於无形的变故,但作为平定天下後的第一场叛乱,父皇为杀鸡儆猴,特地派兆隆率八万兵马前去征讨。 兆隆持符调动京城附近的府兵,不几日,人马如数配置完成。父皇率百官在太庙送他出征。 这实在是一场小仗,每个人都等著看潞王不日奏凯归来。可是战报每天送到京师,十日过去,两军却仍然陷入胶著,父皇有些著急了,命兵部再派人督战。我与部将们参详之下,都觉得其中有猫腻。 「恐怕是想用兵符做别的事情吧。」打点行装中的阮长荣,趁著来卫王府中取走随身物品的时候,与我商谈了几句。 他的猜测是对的,就是这天午後,葛钟麟一身挑夫打扮,潜行至我的书房。 「战事第五日便已结束,兵力无损伤,且收编了肃州叛军残部。潞王昨日派人送密函给太子,约他在城外曲苑中商议下一步行动。」 「他们想用手中兵马,里应外合对付我?」 「是。」葛钟麟用扁担拄地,斜倚在门框上,浑身上下看不出对我有一丝敬意。 太子与潞王各自的府军加起来有两万人,真要尽数上场搏杀,我就已经未必能够支持,还要打这八万人的主意,实在有些小心过了头。我没想过拿手中兵马的性命和他们硬拼,京师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禁不起这样规模的厮杀。 「他们约在什麽时候?」 「今夜子时。」 「军力如何?」 「潞王那边无法确定,太子会带勋府亲兵两百人。」 带兵将领秘密潜回京城是杀头重罪,兆隆断然不敢声张,估摸连一百人都不会有。我心中有了成算,对葛钟麟道:「葛将军此去实有大险,不如就留在卫王府听用如何?」 葛钟麟凛然道:「葛某来这里,只为遵守翟公子临终叮嘱。今夜之後,无论哪一方事成,葛某都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他说完也不行礼,就推门出去。 曲苑乃京郊的游园胜地,本是富商私产,後来因故被京兆府罚没,成了京城各色人等的休憩之地。如今正值春暖花开,曲苑白日里前来踏青的游人如织,入夜後才归於平静。 曲苑的西园被辟成价格不菲的旅店,景致极胜,前天起就被来京做买卖的「江南盐商」包下。 兆隆将此处作为据点,是因为京兆尹派任的曲苑监事,乃他当年战场上拔擢过的老部下,可他却不知道对方因为女儿被他强要入府做侍妾,已然对他恨之入骨。倒是徐博常替其还赌债,被他感恩戴德,引为挚友。 现在,我与徐博就站在兆隆居处对面的苑监卧室内。 子时刚过,兄长与百姓打扮的亲兵进入苑门,人数不过二、三十。他的手下除了等在门外接应的那些以外,白天已经混进这里好几拨,藏於暗处。相信我亲自调教出来的那二十名精兵,现在已经将这批人处理得七七八八。 随後西园偏东的小阁楼内,微弱火光一闪而灭。 四周静得没有半点声音,暗处却有许多双嗜血的眼在闪动。 我伸手拨动弓弦,破空声响,伏兵乍起。几名大汉手起刀落,守在东阁楼外的军士身首异处,无一幸免。 惨叫凄厉似子规夜啼,站在我身後的曲苑监事吓得面如土色,阁楼上立刻响起不规则的跑动声,兄长与兆隆踉踉跄跄冲下楼来,看到一地尸身,面面相觑。 兄长拉动手中物事,再往空中一抛,青色焰火伴随尖利呼啸直冲云霄。 未几,苑外杀声震天,应该是阮长荣、卢双虎与太子的援兵动上手了。 兄长他们与几名贴身侍卫欲向外突围,被薛范率人截杀,其他几人与军士们恶斗,渐露败相,只有兆隆功夫了得,薛范一时半刻竟战他不下。我抽出羽箭搭在弓上,拉满弦,箭尖随著兆隆的身形左右移动。 他是我弟弟。 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 小时候我们很好。他被欺负了,就躲在我怀里哭。 可如今,他总在兄长面前说我的不是,使得兄长见疑於我。 他侮辱挖苦我对兄长的感情。 他无数次设计陷害我。 他是障碍! 箭离弦时,兆隆的眼光正看向我这一边。 他老虎一样凶猛而充满生机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然後失去神采,庞大的身体轰然倒下。 这一箭正中背心,我的手不曾抖上一抖。 薛范将羽箭拔出,又猛力从他的心口插入,前後两处伤口贯通在一起……这能让他看起来不是死於偷袭。 兄长和他的侍卫们,已然刀剑在颈。 「把太子殿下带进来。」 架著兄长的士兵答应著靠近。我伸手要拉过兄长,忽然那士兵把兄长向旁边一推,挥刀直砍,取我面门。 我急忙矮身险险躲过,头皮仍是被削掉一小块,发辫跌落地上,血从头顶缓缓流到脸上,我却无暇感觉到痛。 徐博就在身侧,他抽出佩剑砍下那士兵的头颅,血溅在浅蓝色的儒雅衣袍之上。 我将兄长带进屋中,斥退在一旁发抖的苑监。 兄长面色凝重,眼中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我知道斗不过你的,只不过还是想搏一搏。成王败寇,你已经杀了五郎,现在轮到我。」 我一言不发地脱起他的衣服,他挣扎,然而徒劳无功。 我褪下他的外袍,除下鞋袜,掀开床幔,里面躺著一个人,我将兄长的衣物给他穿上。 兄长看了一眼,惊讶道:「他是谁?」 「刑部大牢的死囚。」明远最後的礼物,是身形外貌与兄长七分相像的死囚。 「你要干什麽?」 这名囚犯被灌食了药物,带到这里後就陷入沉睡。我用佩剑将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29 他的头颅割下,抹了些颈部的鲜血在脸面之上,又从左颊到右耳处划了一记,血肉模糊,相信没人会疑惑他是否为当朝太子。 兄长犹如中了定身法般,看著我做这一切。 「你到底想做什麽?」 「想得到你,我说过的。」不等他反应,我一记手刀砍在他颈部,兄长软绵绵倒在地上。床後有夹壁,我半抱著将人送到里面。 我提著囚犯的头颅打开门,向在场众人示意,顽抗的残兵丢下武器,卫王府将士中响起欢呼声。 薛范拎著「兄长」和兆隆的头颅,随我来到父皇寝宫。 浑身是血的我们无人阻拦,父皇他应该已经听到消息。 「太子与潞王图谋不轨,已被儿臣击毙。」我在御座前俯身长跪,薛范将人头放在脚边,与我做同样动作。 「你说什麽?」父皇迟疑地问,眼睛看著两颗带血的头颅。 我重复一遍。 我想,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就不可能如常人老年丧子时那样哭天抢地。 果然父皇沉默了良久,只是平静地道:「朕……真的没想到。二郎,我本来担心你心软,最後伤在大郎和五郎手里。像是上次的密信,太子私自结交地方大员,我本该从严责罚,你却故意让我知道告密之人是你的亲信。 「你本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为了给大郎留馀地才这样安排。你对这个不成材的哥哥是真的很看重,为什麽……为什麽最後是你来到我面前?」 「太子与潞王藏匿虎符,图谋不轨。」我第二次重复,同时打消了与他合演一场相拥而泣大戏的主意。这个也是我父亲的人,到现在竟然还在说他宁可我被害死,也不能接受我杀了他心爱的嫡长子。 算了,这样我心中还能更坦然一些,何况他要怨恨也好,欢欣也罢,都已对结果没有影响。 父皇又是一阵长时间的静默,之後苍老的声音问道:「那麽,接下来你想怎麽办?」 「父皇年事已高,国不可无储君,儿臣请求尽速另立太子。」 「依你之见,该立谁好?四郎、六郎,还是九郎?」 我看著一脸认真的他,感到无比滑稽。「父皇,您以为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麽?」 他一愣,随後像是恍然大悟,「啊。你想自己做太子?」 我不理他装疯卖傻,径直道:「父皇年迈,需要安心颐养天年。兵马统御之权,也由儿臣来为父皇分忧吧。」 「你……要兵权?」他将身体靠在几上,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把这几个字说完。 我有些悲悯地望著他。我不止一次闻到这老人黄袍下的肉身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上半生辛辛苦苦藏愚守拙,智略在他本不堪担负的功业中耗费殆尽,到如今松了弓弦,本以为可以享一些清福,却不料还要生出这许多伤心与烦忧。 我横下心,磕了个响头,道:「恳请父皇体谅儿臣一片孝心。」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打理这一身。」他吃力地抬起手,驱赶般地打发我走。 今日之事若不能毕,拖一日便多一日隐患。我又重重磕头,高声道:「不得父皇允可,儿臣寝不安枕,不敢回府。」 他注视著我,默然不语。 我抬起头,毫不犹豫地与他对视。 今天的孙兆安,已不是当年面对前朝皇帝时那个懵懂少年,走到这一步,我再没有回头路。 我无法计算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我不能把眼光转开,哪怕是稍稍一瞬。 老人屈服了。 草草而就的手敕裹挟著失势者的愤怒抛到我面前,我无心顾及他的感受,仔细检视手敕内容,随即站起身来。 「谢父皇。薛范!」 「属下在!」 「你率军守在寝宫外,绝不能让陛下再受惊。」 「得令!」 我持著手敕,走出幽深的寝殿。 凌晨第一缕阳光照出浴血的全身上下,我眯起眼迎向耀眼的东方。 再不用多久,脚下壮丽的屋宇,以及已经成为「亡灵」的那个人,都将完完全全属於我。 我笑著,笑声不觉越来越高,回音响彻千百进宫室,久久不 --------------------------------- 追亡逐北(下) 作者:晓雾 出版社:鲜欢文化 书籍编号:ek1016-10000946 出版日期:2012/6/15 上架日期:2012/7/12 ***************** 文案: 我早就没了退路,只求你别走 他与他,终究走到了反目这一步, 夺了孙兆功的皇位,将他囚为禁脔, 孙兆安押上全部的身家, 只期待那人因他的疯狂而不忍,屈从他的爱。 而一夕变为不堪的阶下囚, 孙兆功从憎恨、反抗,到隐忍算计, 却在孙兆安为他挡下刺杀後,心茫然作痛。 孙兆安已狠心走至此,求不得爱,那么恨也好, 若能赢得孙兆功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意, 就算自毁长城、负尽天下又何妨! 封底文案: “你到底是为什么才非要夺走皇帝的位置?” 他果然不明白。我厌烦地闭上眼,不管说上多少遍,都只换来他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嘲讽,那么我放弃,我只要现在这样就好。 他缓缓地道,“你说‘全都为了我’,不是一句单纯的侮辱之辞?” 心口处看不见的丝网密密收缩,我顿时无法呼吸。 “你为什么要为我去挡元熙的匕首?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终究忍不住,支起身体凑到他耳边,轻道:“我对你,从无半句虚言。”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待在他身边,我不敢幻想他从此心甘情愿投入我的怀抱,我只是想听他恍然大悟地说一句“原来如此”—— …… *************************************** 第十一章 午朝比平日长了些,结束後,按之前的打算过去皇後寝殿,侍从宫女们远远望见这边一行人,慌慌张张跪了一地。 我吩咐郑秉直上前阻止他们通传,穿过黑压压的伏地人群,走在长长的步道上。眼前的景色如其他宫殿一般的空旷,望见回廊的栏杆时,我稍微愣了愣:印象中栏杆该是乌木材质,何时换成汉白玉? 所谓「印象中」又是什麽时候的事了?我停步伫立,终究是不记得最後一次来这里,是怎样的光景。 皇後贤德,在藩时就已为我产下嫡子,也曾与我共患难,正位中宫之後,却只得到了多年冷遇,若她有意,长门赋都能写上几十篇了吧。 走到她起居室,贴身女官与内侍一齐候在紧闭的大门外。 「怎麽了?」 老太监双膝蹭地挪到我身前,道:「启禀陛下,有宫女犯了事,皇後在与她说话。老奴这就去——」 後宫之事一向由皇後说了算,他拖长了话尾,大约没想好主子屏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0 退左右的严旨,与通报皇帝驾到的讯息两者之间,孰轻孰重。 看来,在他们心目中皇後才是天了。我没兴趣给他拿主意,站在门口,凝神之下,里头的对话隐约入耳。 「是哪个侍卫的?」皇後的声音平和庄严,似乎是天生的母仪资质。 她以前就是这样的语调吗?不记得了。 我阻止老太监动作,任他一脸焦急地跪在跟前。 过了许久对方仍然没有说话,皇後又开了口,这次声音中带了颤意:「莫非、莫非是陛下?」 我想,我明白她在问什麽了。 不管那女子怎样应对,真正的答案必然是否定的。我没有到处播种的习惯,或者说,没有办法。 脑海中闪过一道影子,平常感受不到存在的胸中蓦然间激烈鼓动,我握紧拳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憎恨而又无奈。 「不!」 那女人的回答比想像中决绝,竟像是不愿意与我沾染上关系一般。 这倒有点意思。虽说无人敢栽赃於我,可面对这样「荣幸」的猜测,她难道不该表现得更加惶恐些? 「宫禁森严,出入男子少之又少,只消推算你怀胎时日,对方身分一查便知。你明知决计护不了他,还要为一时强嘴,多受皮肉之苦?」 「奴婢唯愿一死。」 宫女显然万念俱灰,连骨肉也要一并舍弃。总是哪个侍卫勾引她得手,便弃之不顾。御下不严秽乱宫闱——羽林大将军肖行顺非我心腹,正愁没有把柄撤换他,这回算是歪打正著。 「你在蕙风园当差,蕙风园与外界隔绝,因此那男子必然也在蕙风园内。」 乍闻那三个字,我心中竟生出荒诞不经的想法来,然而这想法随即就被我自己否定。 绝不可能的,白天戒备森严自不必说,四年来我哪一晚不宿在蕙风园,「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做这种事。 「你受孕之时,蕙风园侍卫刚刚全部汰换,你与新侍卫其中任何一人都无亲无故,你平素安分守己,并非孟浪女子,多半是被占了便宜不敢吭声,究竟是谁欺负了你?说出来本宫为你做主。」 「娘娘,求您别再追究了。」她咄咄逼人,终於让宫女显出了哭腔。 这种事以前想来也并非没有,皇後每次都大张旗鼓问责,竟也不嫌累?许是因为深宫内院生活乏味,再小的事件也会被当作大事来处置。 「你为什麽怕本宫说?难道你是自愿的?」 宫女沉默啜泣。 皇後面对她,与我在朝堂之上操弄生杀之权,看大臣们种种恐惧表现,是一般心情吧。天下第一家,果真风光无限呐。 这时又听皇後柔声道:「你不舍得这孩儿的吧?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护著肚子,你若是说出口,我准你生养他,如何?」 「真、真的吗?」宫女犹疑起来,突然却又尖叫般吼道:「不!不可能!他绝不会准许!什麽都不必说,请皇後赐奴婢一死!」 我听到地板被敲击的咚咚声。这声音我很熟悉,那是重重磕头,不久就能碰出血来的声音。 「他?你说的他是谁?」 皇後口气里有著难掩的喜悦,我顿时猜到了她单独问话的居心所在。 「她几时怀孕?」我推门进去。天热,屋里四角都放了巨大的冰块,各自散发出白气,白气弥漫中有一张惨然的年轻脸蛋,鲜血从她额头流下,分外刺眼。 「二月上旬。」皇後回答。她的声音听在我耳中,幸灾乐祸的成分远远高於惊慌失措。 二月上旬?二月丁亥,我为赴亲耕大典,曾在京兆府治下长平县住过两宿。区区两宿,竟能生出这样的风波?一时间我的愤怒之情竟不及惊讶。 「拖出去。」我沉声下令,守在门口的侍卫应声拉起宫女。 宫女死死瞪著我,我回视。那样怨恨的目光,我并不陌生,亦早不惧怕。 「慢著!陛下,此事尚未查明,臣妾认为,务必揪出那秽乱宫闱的男子严惩,以正视听。」 皇後高声抗辩,拖住我欲离开的脚步。 我低头看她熠熠生辉的凤冠,这是我给的荣耀与权势,为了这份荣光,我纵使一辈子不碰她,她也要安安分分做我的女人。 「皇後。」 「臣妾在。」神智终於回到她的脑子里,我的女人之一低下头,肩膀轻颤,高亢的声调变得小猫一般。 「我听说国丈与漠南总督有旧?」 皇後白了脸色。我执起她的下颔端详,这女子长相不能说美丽,却十足端庄,一国之母就该是这般容貌吧。在我的视线之下,她慢慢地双颊生晕,眼波也晶莹流转起来。 「梓潼。」 「陛下。」她应声,语调格外娇柔。 「咱俩,各安其位吧。」我拍了拍皇後细瘦的肩膀,在她复杂的目光中走出寝宫。 走进用於藏书的蕙风园,左羽林将军薛范在门口迎候。 「怎麽样?」 「启禀陛下,一切如常。」 「把现在这批人全撤了。」 薛范惊讶地看我一眼,低头应承。 穿过形同虚设的正堂,走到第二进,几个宫女太监在天井忙忙碌碌晒书。 蕙风园所藏书籍都是前朝留下的孤本珍本,海内罕有,用来掩人耳目绰绰有余。 「下去。」 郑秉直道声是,领着这些人静静离开。 我绕开用於防火的水池,踩着摊开的珍本走过天井。 库房大门敞开着,一排排书架并立,陈年故纸的气味令人不快。上了二楼,打开红漆早已剥落的门扉,木质屏风横亘在面前,其後依然是书架。二楼的藏书比之一楼更稀罕些,这些书原本放在两楼之间的暗层,即位後,那里被我移做他用。 旋动左首墙壁上的机括,三尺外的地板露出一个方形洞口,可容二人转身。我顺着洞口处的楼梯下去,入眼是重重帷幔,已到了掌灯时分,朦胧的橘色光线稍稍从中透出。 我撩开帷幔,进入厅堂。 丰盛的酒菜在桌上摆好,无须示意,两名宫女和一个太监行了礼,鱼贯退出。 「等等。」 三人停下,躬身朝我。 「日後此处只要太监伺候,宫女不得入内。」 「是。」 我没有看他们战战兢兢离开的背影,转身走到书桌旁。他弓着背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桌上放着张棋盘,黑白子正陷入胶着,我细瞧局势,拈起黑子放在目外,右上大片白子登时陷入死地。 敲击声让他肩头一动,手里的棋子滑到地上,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睡着了。 我弯腰去捡拾,站起来时他正抬头。烛影摇曳中,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在他淡淡的注视下,我伸手抚平他肩上衣料的褶皱,轻道:「吃饭吧。」 他一言不发,撑着书桌站起身,脚步迟滞,非复当年堪称龙章凤姿的优美仪态。我不在的白天,他所用的蜡烛、薰香都调有软化筋骨的药材,几年下来,他只能这样缓慢走动,跑上两步都难如登天。 他挪动到常用的椅子前坐下,极慢地执起箸扒饭吃菜,我坐在他对面,并不忙动筷。他的动作实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1 在很慢,如果一同开始用膳,到最後必是我乾等他吃完。 我支肘看他,眼前的男人还是一张平凡淡漠的脸,面容憔悴,当年精神奕奕的样子就像是前世记忆,可是看不厌,三十多年了,任是什麽时候的他,我总看不厌。 他从来不算顶好看,以往身处富贵之中,居移气,养移体,才出落得丰神俊朗,在这里待了四年,一切荣华想望尽皆成空,如今瞧上去,则比实际年龄还大上一些——这麽说来,他看起来就与十二皇叔一个年纪了? 这麽无聊的事我却觉得有趣,轻笑一声,也没有吸引他注意的意思,可他彷若未闻,静静喝着汤。 他的右手习惯性微颤着,汤水有一些洒到了桌上、袖子上。很狼狈,任何有教养的皇室子弟都不能容忍如此失态,刚开始时,他会为此停箸罢食。 第一次没有顾及,是在来此第二年的九月某日。那个时候,他比现在还要消瘦得多,那日的前一晚,我把汤水哺进他试图紧闭的嘴里,弄得两人的唇舌都鲜血淋漓,然後,我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要了他。 这个人被我完全击败,地位、财富、家人,一切都已失去,仅剩的尊严也被我压在身底,当年那些巴结他围着他打转的,都将所谓赤胆忠心转手奉送给我:天底下恐怕没有比他更缺少价值的男人了吧? 无妨的。美丑贫富,他变得怎样我都无妨,但是旁人不同。 旁人会因为他位高权重而虚情假意,会因为他顾盼生辉而心怀不轨,现在他在这里,形同废人,只有我在身边陪着,只能看我一个,谁都不再来抢,也无论如何抢不去,只有我不介意他任何虚名与这身皮囊,如今的他若不接受我的陪伴,又能到哪里去? 多好,在这里只有我和他,就算出於恨意,他每天也只能想我,就算满心不甘,他每晚也只能等我。足够了,只要能一生这样下去,夫复何求。 南北相对的通气窗一尺见方,高高贴住屋顶,铁栅栏密密隔开了他与尘世间的一切关联。只有我。如今能够拥有他的,只有我。 浓浓的满足熨热胸口,不管使用什麽手段,不管遭受多少唾骂耻笑,只要是这样的结果,我全然不後悔。为了这结果,我不介意做得更多。 我想到刚才的宫女。那个低贱的女人趁我不在,勾引了他,多半早就对他起了意,该杀! 我不会向他质问这件事,得到的回答只会让现在平静的气氛变得令人不快而已,而且那定是旁人的错,他没有理由受我指责。 看他吃了一大半,我这才端起饭碗。我吃饭一向很快,小时候常常被他取笑,说家里吃的喝的应有尽有,旁的兄弟都懂得细嚼慢咽,只有我像饿鬼投胎。 能被他唠叨几句是件高兴事,我虽然每次不服气似的出口分辩,但这习惯却从来没有要改,後来戎马生涯中,一切讲究从简从速,倒是因此得了些便利。 两人几乎是同时间放下碗筷,我击掌,小太监过来收走桌上残羹。 他重新回到书桌前,又盯着那盘棋局发呆,我坐在他旁边,边喝刚沏上的清茶,边看奏摺。 前几年,我从不把朝政相关的事情带到这里,今年开始,有些无关大局的奏摺,被我拿来打发睡前时间。天还冷的时候,我有时会边看边硬是将他拢在怀里,跟他讲那上边写的事情,他自然不理会我,还总是很快睡着。 软筋的药物会让人没有精神,虽没有我出征次数频繁,可他从前也是带兵上阵杀过敌的人,但现在镇日只会发呆。 看,又睡着了。发呆也好瞌睡也好,他安静乖顺的样子比以前可喜太多。 凉爽的晚风自两边窗口拂入,吹起层层幔帐,吹动他腮边的垂发,发梢贴到长而细的颈子上。我胸中一热,凑上去轻道:「该洗澡了。」 他毫无被乍然惊醒的表现,缺少情绪的眼直直看着我,然後站起来,到底是刚睡起,趔趄了一下。 我把弹劾康侯世子当街踹人的无聊摺子随手一扔,伸出双手稳住他。 他面无表情靠在我怀里。 每当这种时候,第一年,他奋力推开我且高声怒骂;第二年,他闪身回避;第三年,他皱眉抿唇不语。 四年了,他慢慢改变,而这改变的终点,会不会是对我的接纳? 又奢望了吧,孙兆安,你明知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我暗暗给自己泼冷水,手里揽过腰将人抱起,朝浴池而去,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自然而熟练。 第十二章 永昌七年二月十九,太子兆功、潞王兆隆谋反伏诛,我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城头,东宫、潞王府馀部大半投降,少数逃窜。 我听从徐博的建议,对归降兵将既往不咎,紧张情势得以缓和。二月二十五,父皇正式册封我为太子,随即他称病不朝,军国大政皆由我决断。 突然间变得很忙,原本父皇与兄长共同分担的事务,如今都落在我肩上。我并无太多治国的经验,好在有一班出色的幕僚辅佐,且多年在外,百姓疾苦不少次亲见亲历,对於如何安民心中稍稍有底。多做对百姓有好处的事,令他们休养生息——至少目前的我只要做到这一条便算称职,开创盛世之类,尽可以日後掂量著斤两再说。 我住的东宫离後宫禁苑只有一墙之隔,父皇久不临朝,我与皇位之间的距离,恐怕比那更短。而这些都不过是附丽,真正的目标是被我幽禁在重楼中的兄长。 世人眼中的太子孙兆功已经「伏诛」,他现在唯一的身分就是我的禁脔,从来只能默默守护、暗暗凝视的兄长,竟有一天成为我的所有物,直到现在我依然难以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幸运。 我遣心腹将他秘密带进东宫,事变五日後,我们有了第一次对谈。 我知道最多只能将他留在身边,心里并没有奢求更多,连他的身体也并不一定要得到,我只是想两个人在一起,我想见他的时候,没有任何阻碍。 然而任凭我怎样剖白这份心情,他只有一个回答:「给我个痛快。」 我说,我不会让你死。 从言语辱骂到肢体冲突,他用种种方法激怒我,逼我杀他,一旦明白我绝对不会遂他心愿之後,他又设法自戕,我便收走一切可能为他所用的东西,派人日夜看管。 他不吃不喝,我命人强灌,他试图打破器皿吞食碎片,我将他绑起来,他挣扎得绳索都透过棉袍勒进肉里。 我始终认为这个兄长是半吊子,一开始立下死志,等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後,也就没有贯彻的决心了,毕竟我只是软禁而没有加害他的意思,这样安安静静活下去,对於天性懒散的他来说,想来并不算困难。 然而我忽略了七年储君生涯赋予他的好胜和自尊,他变成一个无法接受失败的人,失去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竟然表现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以前的兄长不是这个样子的,人总因为身处的境遇而改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2 变,他与我亦然。直到他从窗户跳下去摔折双腿,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将他的家眷带到面前。为斩草除根,手下败将的妻儿落入对手手中,一向都只有死路一条,若在他们死之前还能派上用处,自然要利用彻底。 曾经笑著唤我「二叔叔」的女人们,以及曾经不顾父亲的不悦,黏著我非要听杀敌故事的孩子们,在我面前排成一列,他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每个人的表情都畏缩恐惧。这些表情让我想起当年前朝皇帝来到郑国公府的情境,当年那个皇帝的头颅早已被阮长荣割了下来,献给父皇当了几天夜壶之後便遭丢弃。 那年只有六岁时的我作梦都不会想到吧,有一天孙兆安能赢得这样彻底。 两名近侍搀著兄长,扶他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薛范将刀架上太子妃的脖子。 我指著他的断腿,道:「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事,大哥你可以答应吗?」 「杀了我。」 兄长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无论我或他的结发妻子,都不看一眼。 我使个眼色,薛范手起刀落,太子妃的头颅掉在地上,鲜血四溅,头颅滚到一名仆妇的脚边,仆妇惊声尖叫,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如此一来离得头颅更近,仆妇惶悚至极,两眼翻白,昏厥了过去。 我看著地下,这个因为身分高贵而成为他正妻的女人,死得无声无息,在东宫妇孺一片惊叫与哭泣声中,我凑到他耳边,沉声询问:「大哥?」 兄长白著脸看著妻子的头颅,道:「你就算要杀他们,也不要在我面前!」 我摇头。「我乖乖听你的吩咐太多年,让你以为那是理所当然,从今以後,你的话我不想再听了。」 兄长最小的孩子是个女儿,才刚满周岁,她被乳母抱在怀里,尖利高亢的哭声最是吵人。我皱眉看向她,薛范的刀也随之而至。 乳母惨叫一声,侧身护住幼主,刀光闪处鲜血喷溅,她的肩头连著脑袋整个飞出大厅,侄女掉到了地上,再发不出声音。 「父王!」 「太子殿下!」 还保持清醒的女人小孩声声哀求著他们曾经的支柱,意欲扑到他面前的动作被明晃晃的兵器阻止。兄长双手成拳泛白,上齿狠狠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 我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对他的坚持刮目相看。 「是不是女人对大哥来说,没什麽好在乎呢?」 我朝薛范使个眼色,他看向乳母的残破尸身,面露不忍。 我知道他的意思,杀小孩和女人不是大丈夫所为,再加乳母如此义烈,令他生愧。然而我已顾不得再多加这点罪愆,立刻从薛范手中夺过长刀,抵住兄长第三子的心口。 「二、二皇叔?」 这孩子是永昌元年出生的,今年七岁,活泼好动,见面时时常缠著我问东问西,他看著我,恐惧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我笑著对他道:「只要你父王答应好好活著,皇叔就让你回家。」 孩子捂住眼睛,大叫:「二皇叔吓人!」 「皇叔没有吓人,快劝父王答应。」我把刀往前递了递。 他眨巴著眼,露出一个希望得到赞扬的表情道:「威武不能屈,皇叔说过的。」 他似乎以为眼前发生的事是一场特别的试炼,可是没人有这个閒情向他解释太多。 「那就对不住了。」 闭眼不看著他天真的笑容,我硬起心肠,将刀递进几寸。 小孩子的肋骨又脆又软,插进去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他瞪大眼睛,张著嘴往後倒在地上,前胸汩汩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不!」 我听到兄长一声低沉而绝望的呼号,持刀的手有些发软。 周围的亲兵脸色不佳。不杀妇孺是我掌兵权後定下的第一条军法,多年来始终贯彻。而这个气绝的小孩子死在我手上,他还是我的侄儿。成王败寇,他们理当被斩杀於乱军,现在由我亲自动手,却成了往日自己最不屑的屠杀。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我心中默念这四个字以坚定心志,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大哥可想通了?」 他放开咬出血的嘴唇,脸色灰败。「要杀就杀吧,就算你现下放过他们,也是永无宁日。」 「大哥倒想得开!」我心中更怒,将他四岁的第四子拽到跟前,兄长平时最疼的是这孩子。 小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哭。 我将单手按在他头顶:「乖,劝父王答应不寻死。」 他只一味地哭叫「父王」,小小的胳膊不住朝兄长那边伸展。 我大喝:「大哥,你真的忍心?」 兄长神色木然。 我再次出手,动作比第一次轻快许多——看来这种事,也是只要习惯就好。 然後轮到么子,然後是嫡长子,兄长闭眼听著哀呼与惨叫,沉默不语,双臂紧紧攥住圈椅的扶手,瑟瑟发著抖。 终於只剩下长子元熙,这个与嫡子元焘同年出生的孩子一向不太显眼,我有些後悔没有把元焘留到最後。 如果兄长心如铁石,那麽这些人的死活,於我更加无所谓,已经是最後一个,不差多这一刀了。 看了兄长的方向一眼,我举刀往元熙脑袋上斩劈而下,与头皮相差仅仅毫厘之时,背後终究是喊出了「住手」,我飞快将手腕翻转,刀身转为横向掠出。元熙的头发被劲风劈得断裂四散,他瞠目瞧著散落的头发,哭都没来得及,便翻著白眼,晕厥在地。 兄长双目赤红,眼神涣散地望著门外庭院。我边笑边将刀抛还给薛范,薛范与诸将士脸上明显带著松口气的神情,经过此次後会不会使他们对我生出不认同,暂时不在顾虑范畴内,我只喜悦於赢得了兄长的性命,即使是以不光彩的方式。 被带来见过他的家眷们,我下令不留活口,其馀前东宫眷属皆流配西北,兄长子嗣唯有元熙尚存。元熙那日受惊吓过大,醒来後竟成痴癫,我下令将他养於东宫,照旧以皇孙之仪相侍奉。 永昌七年九月,父皇逊位。我坐上大殿中那个最高的位子,改元弘初。 这半年多来时局并不平顺,但大小几场事变皆有惊无险,且正好将那群食古不化的老臣手中的权柄一一收回,弄得我都不得不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 有大臣建议新朝的年号到来年再改,以示对太上皇的敬意——这也是有先例可循的作法,被我驳回。 就这样,父皇与他的追随者们几经挣扎,到底还是服了软,未曾服软的那个人,随我九月入宫,住进改建完毕的蕙风园中。 这半年多来,我忙於控制局面、梳理政务,与他相见并不频繁。而他绝不愿对我多费半句唇舌。我本不善言谈,面对这样的他更是不知说什麽才是,因此往往一两个时辰过去,依然两下无言。 我知道得到的是一具行尸走肉,这也在原本的预料之中,并未感到多少颓丧。人既已落入我掌中难以脱逃,我便自然没了之前的压抑焦躁,单等他认清情势,做出妥协。 登基大典完成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3 那一夜,我踏进重兵把守的蕙风园,前菜上毕,也该是时候……享用甘美正餐了吧。 园中诸人纷纷双膝跪地,口呼万岁。这个称谓一日之内听了太多次,乍闻时的醺然之感到如今已消退了大半,道句「平身」,我绕著曲曲折折的路,走向那个唯一直挺挺站立的人,在距他一尺开外止步,兴味盎然揣摩那被淡漠神情掩盖的真意。 他像是没有看到我,静静仰头,凝视高高天窗外的一角夜色,披散的长发直直垂到腰际。 我将他的头扳向自己这边。「不道声恭喜?」 他打量我一身衮服,嘴唇微微翕动,随即又紧紧合上。 「本来我可以心甘情愿将这身行头替你穿上,做个足以自比周公的保国之臣……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不枉大哥与五弟辛苦防范一场。」 「我不该防吗?」 本以为他会对此种自夸保持沉默,意外得到回应,我不禁愕然。的确,帝王之家本就步步荆棘,他与老五所为,也是无可厚非。 「说到底,不过因为大哥你始终不明白我。」 「我宁可死了,也不想明白。」他切齿道。 「恨一辈子也无妨,总比你亲切地拉我去宿娼来得好。」 被我抚上面颊前,他将脸撇到一边。 「相比恨,我更觉得你恶心!」 这句话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我原本以为能够承受,心情却还是动摇。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我今夜到此,就是为了找你做那种恶心之事?」 我再不多言,伸手拉扯他腰带,他剧烈挣扎,又怎敌得过我的全力压制。 「我并未应承你这种事!」他高呼,带著少见的惊惶,这让我心中莫名快意。 我将腰带抛掷於地,又去解自己上衣盘扣。 「『朕』不需要你的应允,思太子殿下。」追悔前过曰思,这是我参详之下,命礼部给他定下的「谥号」。 他也注意到了称谓上的悬殊,顿时停止挣扎,流露出怅然神情。 此刻我心意已决,不管他的反应,迳自将他的衣衫褪下。 残暑未消,他的衣著只有里外两层而已,想著只要再剥下这件内衫,就可以触碰到他的身体,我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艰难地解开了两粒扣子,右方锁骨清晰可见,我竟犹如十四、五岁的小毛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过一会儿,我要在那上面印下属於我的印迹,让它们蜿蜒而下直到他难以启齿的地方,直到确认他的身体完全属於我—— 他伸手阻止了我的动作,我顿住,好整以暇地看他。 「成王败寇,我认了。这种事情……就算我求你,给我留一点颜面,好吗?」 第一次。第一次,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哀求的神情。这是他终於开始软化的表徵,然而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喜悦,充塞胸臆的,只有汹涌的激昂的不平。 力道再不能保持如拆礼物般的小心翼翼,我揪起他的前襟,将人提了起来。 「你以为我在故意侮辱你?」 我怒极反笑。他当我背负骂名走到今天是为了什麽?我的这位高高在上的兄长,到了眼前局面,竟然还不肯稍微揣度一下他人的心思? 他毫无惊惧之色,高声吼道:「还有别的解释吗?你已经把我逼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怎样的仇恨也够偿还了吧?还要折磨我到什麽地步?」 「我说过许多回的,我心中对你是个什麽想法。」 他冷声道:「那些,不都是用来侮辱我的言辞吗?」 我怒不可遏,伸手将他的内衫撕成两半。 「你干什麽?住手!」他挣扎,口气仍是十足的嫌恶以及傲慢。 我受够了! 「既然你眼瞎耳聋,连心都半点不剩,我就用身体来与你说话。」 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都只执拗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再多的隐忍又有什麽意义?对於这种人,我畏首畏尾这麽多年根本就是自寻烦恼!早该把该做的都做了,什麽仁义道德,什麽至亲伦常,什麽水到渠成,全给我滚到天边去! 「在你眼里,我的所作所为所言所思,都是在侮辱你对吧?很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麽叫做真正的侮辱!」 双眼灼热起来,火焚般的情绪比那更甚,他奋力的挣扎不具任何威胁性,用气力制服他,十年前我就做得到。 胸臆被愤怒充满,床铺近在眼前,我没有馀暇带他走到那里,直接将人压在地上,撕开轻薄的裤子,一手撑开他紧闭的秘所,一手扶著贲张的阳物,挺身直插入到最深处。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交合处随之鲜血迸流。与尸骨成堆的战场相比,那点血根本算不了什麽,然而从未有旁人身上流出的液体像他这般刺激我的感官,我打定主意什麽都不去管,放任欲求支配全身。 我就著血液的润滑在紧窒到难以想像的甬道中抽插起来,尽管耳中不断响起他的叫骂与痛苦呼号,仍是丝毫没有控制力道的打算。这是他应得的! 他下意识缩紧内壁,扭动著身体逃避痛楚,浑然没想到我被他夹得越紧越痛,嗜虐心越是抬头。 第一次与同性做这种事,并且是心仪之人,在我无数的妄想中,从来没有出现眼前这般扭曲的状况。那本该是温柔缠绵或者热情似火,然而我无心纠正,只顾放任本能控制一切。 身体的抽动渐渐加快,带出更多血丝,混著我的体液,窒碍难行的内壁渐渐变得顺畅起来,开始时的不适感退去,舒畅的滋味如潮涌上。 「滚开!你这条疯狗!滚开!」 他的痛骂声不绝於耳,且因为我不断的大力撞击而断断续续。 「砰砰」的声响,意识陷於火热中的我过了许久才注意到,是他在用拳头不断捶打冰凉的石制地板,掌缘与手背上的皮肤早已破裂,血肉模糊成一片。 那又怎样?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疤,我各处无数被刀枪斫中的愈合痕迹,难道还抵不上这一点自虐的小伤口值钱? 渐渐地,他再没有力气敲击地面,怒骂也转为细碎哀号,侵犯还在继续。我已经在他的体内射过一次,并未全部流出的阳精充斥著秘所,进出之际都会响起淫靡的摩擦声,相比於我的欲望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自始至终他的男根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开始低低啜泣,我只能看得到他双肩耸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下巴,用力将脸向後扳过来。他双眼通红,泪水从眼眶一直流淌到嘴角,凄惨堪怜——我不该看的。 「很痛是吗?你可以开口求我停下。」我用拇指承接住其中一滴泪水细看,下身在他温暖的甬道中静止不动。 「王八蛋!」 他一点也没发现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狠狠一拳迎面而来,无防备之下,我的脸颊被打个正著,颧骨处顿时泛起热辣辣的感觉。 「既然你这麽希望继续……」我一笑,放开他的脸,将分身完全抽出,然後猛然一挺身,重重楔入最里面的地方,他痛苦的呻吟随即响起。 脸颊上的痛楚似乎令人心思飘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4 浮,再无法专注。我一边纵情驾驭著这具梦寐以求的身体,一边想,若他早有挥拳向我的硬气,局势也不会一面倒地倾向我这一边吧。 我与他,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中间经历的一切,杀害无辜也好,策反起兵也好,浴血沙场也好,弑兄夺位也好,长长许多年,我掀起了惊天动地的波涛,只为一场早可以发生的强迫,多麽徒劳可笑。 该死!怎样都没有办法!该死! 「陛下?」 贵妃翟氏看著我从她床上翻身而下,不由得错愕地拥衾坐起。 我等不及召唤太监宫女,扯过衣袍迅速穿上,直直朝门口走去。 「陛下?」翟氏的口气愈加惶恐。 我朝後头摆手。「没事,你继续睡。」 睡在帘外守夜的郑秉直甚是乖觉,马上整装完毕,趋前跟上我的步伐。 「站住!干什——陛下!」 蕙风园值夜的守卫们大吃一惊,齐齐跪倒跟前。 「让开!」 我脸色一定很难看,队长的应答带著明显颤抖。 我快步穿过前厅上楼,木质楼梯发出吱吱哑哑的恼人声响,惹得人越发烦躁。 今夜无月,第二层楼里没有任何光亮,侍女们在隔间休息,偌大的室内死气沉沉。 郑秉直点上灯,我走到他床前。 他憔悴得厉害,脸有病容,眉峰紧蹙。这些天刻意不听关於他的任何消息,也不送药过去,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吧。 「贵人前几天发了烧,奴婢斗胆用家乡的土方给贵人蒸澡,万幸有用。後面……呃,後面的伤,贵人不肯让奴婢们瞧,这两天的亵裤上都没有血迹,想来已经好一些了。」不知道他真实身分的新进小太监,红著脸轻声禀告。 酸涩的情绪从口里一直蔓延到胸中,说不清是愧疚是尴尬或者别的什麽。 那日胡乱穿好衣服离开蕙风园的时候,我气冲冲想著以後再也不要见他,十多天过去,牵挂却与愤恨如影随形。 白日忙於朝政还能克制,到了夜里,不管是独眠或者临幸哪个嫔妃,他凄惨带泪的脸庞总是一次又一次浮现眼前。睡不好觉、摆弄不了女人,郁结於胸的一团狂气找不到出口,层层累积的恶劣感受在今晚达到顶点,终於还是来到这里。 罢了,本来就是我自己犯贱。这一生我心中除了他不能再有旁人,怨天尤人自暴自弃都没有用,我认了。折寿也好,被天下人唾骂也好,死後下十八层地狱也好,我这一世为他而来,旁的什麽都无暇在乎。 「你们下去吧。」 郑秉直与小太监躬身离开,我凝视他的睡容,明明脸部表情渐起变化,眼睛却始终不张开。不想看到我?那也是理所当然。 我吹熄灯火,脱下外衫躺到床上,紧紧搂住僵硬的身躯,把他的头塞进怀里,充塞胸膛的踏实感觉令我满足叹气——说到底我只是想这样安安静静地与他在一起,别的什麽都不求。 半夜因为喉咙处微微的紧绷感而惊醒,睁开眼时,恰好对上他闪烁著狂乱光芒的眸子。我伸脚用力踹,他闷哼一声,跌到了床下。 郑秉直急忙赶到,灯火重新亮起。他气喘吁吁,用怨毒的双眼死死盯住我。 我伸手将凶器抓到眼前。勒住我脖子的,是一条织锦腰带,看得出他握得十分用力,精美的刺绣花纹都扭曲得看不清原本模样。常年戎马生涯,我的警觉性比一般人不知要高出多少,今晚睡得稍微沉了些,他才能将腰带成功缠上我的脖子,可惜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 摸著连半点痛觉都不曾有的颈项,我对他说:「看来你精神不错,要不要我教你更好的打结绳之法?」 他按住被我踢到的腹部,咬唇不语。 我吩咐郑秉直用腰带将他手脚捆起来,然後搬回床上,自己也重新躺回他身边。 「好了,继续睡吧。」 接下来他竟张口欲咬我,那动物般生猛的样子实在滑稽,我忍不住大笑,边笑边用手绢塞住了他的嘴巴。 「听话!」我拍拍他的臀,感觉到身体明显的僵直,便移开手掌,搂了肩头入睡。 第十三章 「陛下,陛下!」 被梦里他的表情逗乐,我在郑秉直的呼唤声中依依不舍醒来,心情是久违的愉悦。 「嗯?」 「五更天了,该准备早朝。」 我盯著低垂的床幔半晌,才稍微清醒了些。微转头,他安然睡在身边,背对著我。刚睡醒,行动还有些迟钝,我缓缓伸出手,在他光裸的脊背上缓缓抚摸。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昨夜尽兴,他浑身酸痛之下,未必睡得沉,只是不想睬我罢了。 狂欢的馀韵仍在,若在刚开始那种不知餍足的时候,接下来必然又是一场单方面的发泄。对他的旺盛欲求从未改变,现在能够克制,是因为知道那样只能让他更添憎恶,还是不知不觉间变得沉稳了呢? 在郑秉直和小太监们的服侍下洗漱著装时,我脑中一直萦绕著这个无聊问题。 下了午朝後,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起件小事来。 「天气热,回头做几身凉快衣裳送到蕙风园,就用江南前些天贡上的缭绫。」 郑秉直躬身道:「是,奴婢回头去量尺寸。」 「不必了。」我伸手,在空中比著他从头到脚各处长短,稍加忖度便报出尺寸。 他个头比我略矮,瘦骨嶙峋的身体,手脚胸腹上,曾经的筋肉多半消失,只留下一层皮肤因缺少光照而白得凄惨。 从头到脚,全不是什麽吸引人的体态。真论起来,恐怕京中权贵大半这个年纪的男女都要比他好看。但是我这样比著,一双手就像真的碰著他身体一般,几乎难以自禁。 「陛下,之前皇後娘娘带话过来,想请旨赐几匹缭绫。」 她消息倒灵通。我勉强收摄心神,道:「一切照旧。」 「是。」 我在蕙风园藏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这已经是皇城内公开的秘密。我不但每夜与之同宿,向来吃穿玩用的贡品中,最好的都是先到他那边,使了有剩下,再拿去打赏嫔妃。皇後主动来要,不过试探宫人怀孕後我的态度而已。 没有人知道此人的身分,御林军只能在外围巡视不得入内,指派去服侍起居的奴婢都是我登基後才入的宫,见面也认不出来,他自己更不会愿意在这样的处境中吐露半句。自然有人好奇,只不过都惧怕我的手段,无人敢试图探问。 现下给皇後知道了我珍而重之的是个男子,那又怎样? 若是畏惧人言,我今日怎可能身处此地。我不怕全天下人知道当今皇帝有龙阳之癖,谋朝篡位、弑亲滥杀,早有定论的罪名远比龙阳要惹眼许多,再多一条何妨? 但他终究不是自愿,我只怕一不注意他就寻隙离去,因此才用这样的方法禁锢住他,就算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也好过可望而不可亲的日夜煎熬。 甩甩头不去想这些,我专心翻看桌上叠成几堆的书简。近日朝中并无急务,册立太子的事情又出现在了每日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5 的奏章上。 即位以来,除了按制将太上皇的嫔妃移居、原东宫家眷迁入之外,「家中」格局并未有所变动。 大臣们曾轮番进谏说要广纳天下闺秀,皇後也特地上书提过此事,都未得应允。冷落多少名女子,於我并没有差别,但就执掌天下而言,耗费民力之举,还是能省则省。 我与皇後李氏、贵妃翟氏、淑妃秦氏分别育有一子,翟氏所出的元祈最长,李氏子元佑是名分上的嫡子,秦氏子元祯居末。嫡长子本该立为储君,我迟迟没有立储之意,与翟家的关系又明显较李家亲厚,惹来皇後与李国丈不安,也是自然。 我无意纵容外戚,授予他们的封邑权势都有限。李国丈行事谨慎,执掌吏部时多有政绩,如今已致仕在家;李氏的兄长们,各自在地方和朝中任职,行为不端者有,大节有亏倒还不至於。 而明远的父亲蔡国公不问政事多年,子侄中有几个颇得力,於朝中充任要职,当年明远的同僚旧部,目前位列公卿的也不在少数。说到当年太子母家的企图心,两方恐怕不相上下。 子嗣也许就只有眼前这三名了,尽管挑选馀地有限,我还是想等他们都大些再做决定,以目前观察而言,并没有哪个儿子值得托付江山。 正思忖御批措辞间,郑秉直报说内卫有要事上奏。 全身包裹严实的男子不声不响将东西放在桌上,行了礼,便即匆匆退下。 他拿来的东西并不出人意料。 我正当盛年,没意外的话十几二十载都过身不了,朝中却已因此事分作两派,当然袖手旁观的也为数不少。两造壁垒分明,造成互相掣肘,於我这个孤家寡人而言,很多时候反而是好事,便也由得他们去。 可结交边将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国丈与漠南总督左巡,是前朝的同科文武状元,国丈一向将二人私交摆在极为坦荡的位置,可惜他的儿子没有学到父亲的聪明。接到这份李家老二致督府密函的时候,我更加笃定这一点。 长长五张纸的礼单,上头任何一件物品的价值,对於一名四品官员来说,都得耗去至少三年薪俸,况他区区一个国子司业,又哪来的立场做这件事。 我传李家老大单独到御书房觐见,将礼单给他。随著一页页往下翻,以沉稳著称的中年男子豆大汗珠滚到地上,手也不住剧颤,待翻完最後一页,他终於忍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地,脸上更无半点血色。 「臣教弟无方,罪该万死!」 「李卿何出此言?」我喝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朕实不愿使皇後伤心忧虑,更不忍惊动年迈国丈,因此才找李爱卿来问一问,这事该怎生处置才好?」 他看著我,惶惶然似想从我表情中找出应对之法,旋即便告放弃,俯首沉声道:「家门不幸,请陛下秉公裁决。」 敲山震虎而已,点到为止也就够了。我赞许颔首,道:「难得李卿明理,朕深感欣慰。」 「陛下谬赞,臣受之有愧!」李家老大颤著喉咙高声回应,说完整个人趴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双臂之间。 会完大舅子,我便摆驾皇後寝宫。李氏敛眉低首相迎,彷佛昨日之事未曾发生。 我昨天本是来找她说遣嫁宫女之事。太上皇好大喜功,内廷也跟著人浮於事,这几年太上皇的嫔妃去世了好几位,空閒的人手就越发多起来,也该找些事让皇後她们忙活了。不管受我宠幸与否,身在其位便谋其政,这一节皇後与皇帝无异。 「陛下体恤百姓,不愿选秀。」皇後说著特意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令我有些不自在,只听她续道:「可宫中杂务甚多,宫人汰换总免不了。臣妾想,这次遣嫁遣归之後,索性定下规矩,每隔三年招选一批宫女,同时放等量女子还乡嫁人,放还时,每人赐一笔银钱当作妆奁,陛下意下如何?」 我不住点头,她的打算正合我意。「你就按这个说法,与其他三人商议著拟出一个条陈来,朕过目後即可施行。」 「是。」 见她仍目不转睛看著我,我只好温言安抚:「後宫之事有劳皇後一手操持,向来辛苦了。」 「谢陛下体恤。」她站起身,敛衽为礼。「臣妾尽本分而已……也只能如此罢了。」说著朝我勉强一笑。 气氛僵得可以,我不耐久坐,起身道:「日後也这样吧。朕给得起的,自会给你。」 本想告诉她国舅的事,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口,就这样摆驾回了蕙风园。 弘初四年秋,国子司业李某坐贪墨贬窜南荒,自缢道中。 每个月兄长能见他仅剩的儿子元熙一次,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不希望任何扰乱他心神的人出现在那个密室中,因此见面的地点总是在藏书楼的第三层。 四年前的胁迫事件之後,元熙便落下了不时癫狂的毛病,平常不太准他踏出居处的宫门,因此他来的路上事事觉得新鲜,东游西晃许久才到,往往弄得一身脏污,随侍的宫人也都上气不接下气。 元熙到达之前,兄长总是倚在窗口,静静注视蕙风园後小山的风景,这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外界的场合。藏书楼地势甚高,小山周围又有重兵把守,不必担心有什麽意外或被谁发现,因此我不拦他。 「父皇!」元熙跌跌撞撞推门进来,满头大汗,身上异味两丈外都闻得到。 他身边的侍从在门口跪下,领头大太监战战兢兢解释:「启禀陛下,奴婢等用完午膳就出门,殿下一路跑到御苑,爬树的时候跌了一跤,幸无大碍;又到御膳房,和几只公鸡游戏,因而耽误了时辰……陛下恕罪!」 「父皇!我饿了!」 元熙打断随从叙述,双手背在身後,笑嘻嘻看我。「父皇」自是在叫我,宗室玉牒之上,他是过继到我这一支的皇子。 不待我有反应,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猛然拉开我对面的椅子,一跃身蹲在那上面,抓起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他的手尚算乾净,想是在来的路上被勉强清洁过了。 我示意跟来的太监退下,门也随之关上。 兄长从屏风後走出,在他身边落坐,温言问道:「熙儿,今天你玩了什麽?」 若是在子女环绕膝下的往日,这个庶出的孩子恐怕他根本不高兴多瞧几眼,如今剩下一根独苗,却显得百十倍金贵起来。 「我和大公鸡打架了,特别好玩!」元熙嘴里满满塞著食物,兴冲冲拉著兄长诉说英勇事迹。 兄长专心地听著,间或问些不著边际的话。 「……说不清啦!伯伯,下回我们一块儿去吧!」元熙将燕窝汤大口往嘴里送,说话的时候喷出些唾沫星子。 「好啊。」兄长脸上类似於微笑的松弛表情不停闪现,我目不转睛地全力捕捉。 就是为了看他表现得像个活人的样子,我才应允了这每月的相会。然元熙的状况时好时坏,若是突然发起狂来,就要将会面的安排往後推迟。 刚出现此类状况时,他会疑心我不让他父子相见,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6 甚至愿意放下身段顺从我的求欢,事毕再向我提出要求。我看穿他的用心,有时便故意拖延时间,当然,这伎俩不宜频繁使用。 也许是我的目光过於炽热,兄长忽然停止了无谓的交谈,不悦地瞪过来。我讪笑,移开视线,转而注视另一人。 碗又被打翻了一个,汤水流得桌上到处都是,郑秉直赶紧上前处理。元熙笨拙的动作与他端整的容貌构成鲜明反差,要是旁人看见他这副模样,谁都会叹一声可惜吧。 为了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牵绊放弃死志,兄长的选择到底有没有意义?不过,若元熙还是一个正常之人,现在大约会处处被我提防,牢牢禁锢寸步难行。 我对以往正常的元熙印象也不深,总归是崇拜叫嚷著「皇叔本事好大」的小孩中的一人。撇开太医的诊断不谈,十岁的孩童见了那种场面,本就会大受刺激,他又不开朗,招致疯癫也是合情合理。 可我总隐隐觉得不放心,毕竟儿时的孙兆安有多安静乖巧、心里又有多幽深阴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他喝过馊水吃过泥巴,为捡风筝掉进过茅房,失禁更是寻常之事……才十岁的孩子,断不该有这样深的心机和坚忍。 依我的个性,一旦有了怀疑,必定要将之解决,不会再容其滋长,可这件事没有第二个选择,连元熙这条命都是勉强保存下来,杀他很容易,但之後我就再没有可要胁兄长的方法。 此时我只是静静看著他们父子相处。 兄长和元熙的座位之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他温和地与儿子交谈,却从没有主动触碰他。孩子没来由笑歪了嘴角流出口水,兄长皱眉,拿著帕子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去擦。 既然只是这种程度的关爱,那麽只要是和元熙类似的存在,都可以取而代之吧——我险些忘了那件事,既然筹码已经不只有元熙一个,这孩子便不再奇货可居了。 「乖,多吃点。」我随便夹了一点菜进他盘子里,摆出和蔼神气。 元熙用手指把那个东西拨到桌面上,整张脸稚气地皱起来,嘟囔道:「香菇好臭!讨厌!」 「那咱们就不吃。」兄长淡淡地道,低头喝了口汤,烛火勾勒出他清臒的侧影,我忒没出息,依旧看得呆住。 正在此时,没有丝毫预兆的,三道人影突然自头顶跃下,寒光闪处,我的外衣被匕首割裂,声音刺耳,堪堪避过一击,电光石火间便有一对峨嵋刺直戳双目而来,我刚矮身躲过,腰际又险些被一枝判官笔点中。 几招下来,我惊出一身冷汗——来人身手皆不弱!三人使的都是近身搏命的兵器,招招杀意毕露,恐怕有心与我同归於尽。我镇定心神,全力应对。 「有刺客!」郑秉直朝门外发一声呼,随即猱身而上,缠住了使匕首的刺客,他净身入宫前虽曾拜师学过几天武,面对如此强敌,最多也只能撑到二十招。 二十招的时间对於以前的我来说,足够料理剩下两人,可这些年几无实战,往日的功夫确实撂下不少,眼看虽占上风却优势微弱,不禁有些後悔过於托大,一来到这里便懈怠了警觉,只命御林军在楼下值守。耳听得楼下喧闹打斗声起,想是刺客还有同党。 元熙尖声惊叫又哇哇哭起来,我无意管他死活,馀光瞥见兄长拖著他躲在角落,心中稍安。 顷刻间拆解了十多招,郑秉直力渐难支,使判官笔之人已被我一脚踹得晕了过去,使峨嵋刺之人却极为勇悍,被我夺了兵器,身上数处伤口致命,却兀自全力攻击,手上全是不要命的杀招。 除了即位之初遇到过几起行刺,四年多来我没有遭遇过这样强烈而直接的敌意。 正感到力渐难支,薛范一声大喝踢开大门,亮出长刀与这名刺客缠斗在一处,其他侍卫也纷纷跟进,没多久便制服了渐渐力疲的刺客。 「还好吧?」 我推开气喘吁吁上来要帮忙包扎的小太监,按住右臂伤口走到兄长与元熙的藏身之处。兄长没有说话,看著满地的血迹,眼神空洞。 「狗皇帝受死!」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自脑後响起,众人惊呼,我向左跨出一步,匕首浅浅刺进右前方梁柱。 梁柱後伸出一只不大的手,俐落地将匕首拔下,我有些意外,只见元熙死死瞪著手中的匕首,忽然间发出疯狂的嘶吼,将雪亮的刀刃向兄长胸前插去。 方寸猛然缩紧,适才对敌时的镇定不再,我抬起惯用的右手擒住他手臂,直到上臂传来剧烈痛楚才记起这里受了伤。 发狂的孩子力气大得出乎意料,竟然一甩手挣脱了我,又一次扑上去袭击父亲。我插入两人之间,一把推开呆怔的兄长,随即背部一阵钻心刺痛。 「陛下!」 「陛下!」 相比於群情激昂,兄长只是轻轻「啊」了一声——这是最後传入我耳朵的响动。 四下里漆黑一片,我没有任何犹疑地朝著某个方向行进,说不上来目的地是哪里,似乎是冥冥中被股力量推动。不知过了多久,路的两侧有了幽微的光芒。那光芒飘忽不定,像极了坟场上的磷火。 就著那光芒,我看清了脚下路面的材质,不禁毛骨悚然——并非之前以为的大小石块,而是无数具被拆散了的骷髅。不知谁将这些枯骨拼接成几乎平坦的道路,大如头骨肋骨之间的缝隙,都严严实实地镶嵌进了粗细不一的零碎小骨头与牙齿,有几根指骨分外细小,看样子属於未成人的孩童。 磷火的微弱光芒突然被赤红流星取代,从半空中坠下的无数条光带才刚闪现,便堕入看不见的远方,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旷野,无边无际,我四顾,没有任何活物的影子。 郑秉直!薛范!卢双虎!高声喊遍所有人的名字,没有回应。 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是梦境。做过的噩梦不少了,这次的尤为诡异,不过无妨,就算黑夜再久,我也总是要被郑秉直喊起来上早朝的,索性坐下来慢慢等时间过去。 颈中忽然透进一股寒意,我回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披头散发的一颗脑袋悬在半空中。 「二哥二哥!我们去找大哥!」头颅黑洞洞的口里发出孩童的声音,欢快叫著我。 我无法维持镇定,站起身拔腿就跑,那头颅笑呵呵地追在我後面。 没跑几步,一具胸口破了大洞的骸骨拦在我面前,激动地道:「兆安兄,咱们这些庶出的,未必便赢不得嫡子!」 我绕道,头颅和骸骨如影随形,逃跑的反方向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兆安,我拿到紫雪莲了!到这里来,快过来看看!」 我不堪其扰地捂住耳朵,奔得更快,没料到被什麽东西一抓,整个人绊倒在地,惶然望去,地上伸出一副完好的手骨,紧紧捏住我的脚踝。 「二——哥——」、「兆——安——兄——」、「兆——安——」头颅和骸骨忽然都有了肉身,七孔流血,慢慢欺近,凄厉的喊声在耳边不断萦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7 绕。 我再忍不住心中恐惧,发出惨叫。 「陛下!」 「陛下!」 我猛地睁开眼,熟悉的各个面孔七嘴八舌叫著同两个字,眼中还有著惊喜。看床上陈设,半天才发现身处承天殿内的寝宫。承天殿说是皇帝寝宫,我却几乎没用过这里。 「陛下您觉得如何?」 皇後急切的问话传入耳,我张口欲言,被胸中的强烈不适逼得开始咳嗽,每咳一次,後背深处便是钻心的痛,她急忙用手轻顺我胸口。 汪太医执过我的手腕号脉,过不久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笑意:「龙体已无大碍,妥善服药休养即可。陛下洪福齐天,匕首上剧毒已解,外伤也只及肺腑,须知再多半寸,便刺中心脉了。」 「我睡了多久?」一张口,空气吸入口中,又是一阵刺痛。 皇後拭著泪道:「已有五日。」 翟氏和其馀二妃都在场,一个个都是哭过的样子,我打心眼里觉得她们无须哭泣,若是我死了,未必她们就没有好处。 「你们先去休息吧。」 「陛下!」 我想抬手驱赶,另一种疼痛提醒了右臂受伤之事。 翟氏看著我的脸色,吓得发抖,慌忙道:「您好好歇著,切莫随意动弹。臣妾等不来搅扰就是了。」说完她拉著皇後当先告退,秦氏与孔氏也随後离开。 几名太医到外头商议方剂去了,我使个眼色,郑秉直将剩下的侍婢太监打发去做事,一边小心替我换下被冷汗浸湿的中衣,一边交代後续情形。 「贵人无恙。奴婢去将太医请到蕙风园时,薛将军已经安排他回房休息,未给旁人瞧见。元熙殿下当即被看管了起来,现於宗人寺。 「刺客一共五名,死了两个,另外三人羁押在天牢,刑讯结果尚未呈奏。这几日徐相爷主持朝政,刚刚还与姚大人等一同过来问候,言道暂无急报须陛下亲裁。薛将军与奴婢只对娘娘们说陛下在与元熙殿下二人用膳时遇刺,娘娘们并未多问。」 这番应对想是酝酿了许久,他把我急欲知道的事情一滴不漏说完,衣裳也恰恰换好。我满意微笑,问他伤势。 他急忙跪下来,道:「有劳陛下动问,奴婢身上多了个小疤,没有大碍,奴婢护驾不力,致使陛下龙体受损,罪该万死!」 我看著他脸上的大块瘀青与黑眼圈,道:「你且去睡一觉再来。」 他大摇其头。「奴婢要在这里侍奉陛下!」 我厉眼扫过去,他白著脸不敢再辩,站了起来,躬身退到帘後,细声交代几句,不多久便有两名太监进来服侍。 我盯著低垂的帷幔,慢慢闭上眼。嗯,他没事,那就好。 能够下地稍微走动之後,成叠的奏章搬进我的寝宫。 看著临时架到床上的小几,我叹道:「二位就不能让朕多喘口气吗?」 徐博与姚文赐对看一眼,道:「寻常百姓田地不过十数亩,一日不劳作,家中年成尚且堪虑;以此推论,陛下执掌天下,几日不理政务,後果恐怕不堪设想。」 我无奈,两手按著山一样的奏摺,道:「要是这里面谁写了什麽废话,朕就打他一顿板子!」 一贯喜欢绕著弯子旁徵博引的姚文赐缩了缩脖子,徐博只是含笑看我。 「刺客的事情怎样了?」 「按照今日来报,刑求多日,那三人除了有辱圣听的污言秽语,不肯交代任何情由。」 我挑眉。「大理寺和刑部那帮人什麽时候变得如此无能了?找乔敬和金辞树来。」 郑秉直出去宣旨,大理寺与刑部的首官未几便到。 「问出了什麽?」 「请陛下恕臣等无能,暂时还未有任何口供。」乔敬站在阙下应对。 「刑具都上了?」 「是。」 金辞树沉吟了一下,道:「他们胡乱招供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些连名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报官职。」 我一听便觉得古怪。「论功夫明明是江湖中顶级杀手,却知道不少朝廷官爵?」 金辞树抬起头看我一眼,又避开目光去,道:「是。」 「没有按他们说的去查查那些官员吗?」 乔敬摇头道:「若按他们所说去查,牵连太大,臣恐怕弄得人心惶惶。」 我不耐烦地拧起眉。「好了,别再装傻。人家不肯招供,你们看出了什麽?」 金辞树与乔敬交换目光,支吾不语。 「是朕後院失火?」 二人齐齐抬头看向我,面有惊恐之色。 「你们这一顾忌不愿说明,难道就不怕朕再著了他们的道?」 「这倒不会——」乔敬被金辞树扯扯袖子,打住话头。 「徐博。」 「臣在。」 「按我朝律令,欺君之罪,须罚闭门思过几天?」 「陛下恐怕记错了,以微臣所知,欺君大罪,似乎是要诛九族的。」徐博的回应十足轻松。 「你肯定?」 徐博狡猾一笑。「就算臣不敢肯定,金大人与乔大人都是个中的大行家,必定知晓。」 我摸著下巴。「诛九族听起来很严重呐。那他二人怎会想要包庇图谋刺死朕的凶手呢?姚卿你说。」 姚文赐一脸正经,拱手道:「依微臣之见,恐怕是因为那凶手的身分,连陛下您都要掂量掂量轻重吧。」 「哦?朕都要让他三分的人?那都有谁?莫非是皇後急著要做太後?不会,她身分如此醒目,不敢冒此大险,蔡国公一族也是同样道理。」 「陛下洞若观火,微臣钦佩。」姚文赐像模像样地陪我演起来。 「唔……难道是老阮老卢他们?这帮家伙江湖上颇吃得开,要请几名死士进来宫中杀个人越批货,根本小事一桩。」 「咳咳,这二位恐怕再多投胎百十回,也没这麽多心思。」 「那还有谁?莫非是你们俩?枉你俩自诩朕的左膀右臂,原来竟有不臣之心?」我指著徐博与姚文赐高声道。 「微臣不敢!微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 两人一副惶恐的样子,捂著心口指天发誓,徐博还补充了一句:「臣倒是怀疑金大人与乔大人监守自盗,因此才……」 「陛下明鉴,臣等绝无贰心!」金辞树与乔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一个案子审这麽久都没有音信,单凭这点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要隐瞒也不会想个好点的招数,这二人断狱有一套,旁的事情脑子实在欠灵光。 我盯著两颗花白半秃的脑袋,没好气地道:「把你们找到的、想到的,都说出来吧。」 听完金乔二人的奏报,我只命他们处置掉刺客。他俩是父亲提拔起来的臣子,甘於做的事情仅止於此。其他几名参与谋划的老臣以及宫人,改日指派旁人料理不迟。 第十四章 再过几日,我总算能够利索下床走动,早午朝随即恢复。那天我觑了个空,一路向宫城最西面的敬严宫而去。 这座敬严宫采光一直不佳,就像现在,明明是正午,偏殿里仍是黑漆漆一片,如长夜一般,没有点灯烛。父亲坐在台阶上,就着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8 窗户漏进来的几寸阳光,静静翻阅一本道德经,宦官和宫女在两旁打着瞌睡,直到看见我,才慌慌张张欲表现出精神抖擞。 我屏退左右,在父亲面前站定,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光线。 「父皇万安。请恕孩儿有伤在身,不克行礼。」 父亲抬起头,眯着昏黄的老眼看我,半晌才道:「哦,是二郎啊。」 「近日政务繁忙,久疏探望,父皇身体还好吧?」 「你说什么?」他微侧头,将左耳对着我。 我把话着复一遍。 他颤巍巍欲起身,我搭了把手,臂上支撑的分量轻如无物,比之在国公府时,他身量怕是缩水了一半有余。 「老了,不中用了,等死而已,有什么好不好呢。」父亲站起之後,退後一步,与我拉开些许距离。 「儿臣倒是觉得父皇筋骨仍然强健,更令儿子钦佩不已的,当属父皇烈士暮年,依旧壮心不已。」 父亲弓着身子,歪头大声问:「什么?二郎啊,你说话响点,为父耳朵不好使。」 我在他耳边缓缓道:「儿臣说,父皇安心颐养天年,是儿臣之福,也是天下人的福祉。」 他咧开嘴,我这才发现他的牙齿所剩无几。仔细算来,父亲不过六十多岁,若仍在位,断不该有这样龙钟老态的。 「你站在这里,就表示我已经输干赌本,放心,放心!」父亲说完,还笑着伸出手,踮起脚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说法倒是与我们的推想一致,我点头。「那就好。也幸好这天下是儿臣自己打下来的,当年颇学了点微末功夫,要不然父皇您又要拖着病体着登大宝日夜操劳。若如此,孩儿可真是大不孝了。」 父亲嘿嘿笑着,也不知道听清没有。 「对了,父皇尽可以在早几年的时候发动,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呢?」我明知故问,一句话着复了好几遍,他才有反应。 「哦,你问这个啊。」父亲低头沉思,忽然皱着眉看我:「咱们在说什么来着?」 我不耐烦再陪他装聋作哑,索性单刀直入:「您听说了什么?」 父亲慢慢挪回胡床半躺,道:「我能听说的,必然是你允许他们说的吧。」 「按理本该如此,可有些下人嘴碎亦未可知。父皇现在的这批宫女内侍,也在身边服侍许久了,成日见着几张老脸,父皇想必心中也郁闷得紧,孩儿过几天就给您找批新的来替换可好?」 父亲不予理睬,将头靠在扶手上假寐,甚至响起了夸张的鼾声。 「那就如此说定了,父皇保着,孩儿告退。」 我转身离去,到了门口,背後苍老的声音突然出声道:「你到底对大郎做了什么?」 我不回答,嘱咐守卫好生「照顾」太上皇,便疾步离开。 如果说出他的儿子把另一个儿子关起来当作禁脔,夜夜同床共枕,时时交欢燕好,伟大的太上皇陛下就能在激动之下西奔极乐,我倒是愿意说上一说的。 前段时间郑秉直来报说兄长生病,汪太医去看过,说也许是那晚受惊过度,没有大碍,不过说完他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就告退。 汪太医是王府旧人,口风很紧,兄长的身体一直是交由他调理。兄长早已无心,身体也在看不见的地方渐渐枯萎,汪太医一直为此战战兢兢,哪里的灵丹妙药都不能医治求死之人,他变成这个样子,全是因为我。 我以前做任何事,都只为让他高兴,如今我对他的心意没有丝毫改变,为何局面会走样得如此离谱? 他用这种方式在折磨我,对于这一点,想来他自己亦不知不觉。 「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第一个半年,他常常问这句话。现在他不问了,并非因为相信我的情感,而是深知必定得不到能够接受的回答。也许这不是坏事,如果他知道伤害自己最能令我感到痛苦,那么我们的相处会比现在惨烈十倍。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油尽灯枯,也不知道我能与他僵持多久,如果是我先认了输,到时候单单放手是不够的,我一放手,他定然自戕,只有我死,他才会安心活下去。 我已经狠着心走到现在,怎甘心轻易死去。我不是圣人,如果想看他自在快活,当年只需抽身离开中原就可以,那时候的我尚且办不到,处在如今的位置更不可能。 说到底是我自己贪婪,明知道怎样做最好但无法克制,或者也无意去克制,我是天下人的主宰,向来只有旁人来迁就迎合我,没有退让求全的道理。当初下定决心来得到这个位置,为的不也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想做之事吗? 怀抱着这种灰暗的情绪,我伤愈後第一次到蕙风园。守卫没有加强——在大多数人认知中,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并无加强守卫的必要,薛范提了很多次,我也没有应允,只是准他们每日上三楼巡视。 久未相见,明明见了面也只有弄得大家都不愉快而已,走下扶梯时,我依然不争气地感到一丝紧张与喜悦。 我没有吩咐过要来,因此他已经在用膳了,看见我的时候一口饭菜含在口里,竟惊讶得忘了咀嚼。 那难得的无防备神情使我心中一畅,笑着走过去道:「好吃吗?」 他抬头望着我,迟疑地动动嘴,又低下头去扒了一点饭。 话出口我就知道不可能得到回答,侍从们正张罗着着新布菜,傻乎乎站在那里看他吃饭未免尴尬,我转过脚尖踱向墙边,故作闲暇地观赏那几幅名贵古画。 他昔日的古玩收藏颇丰,与其说是喜爱,还不如解释为附庸风雅更恰当些。这里陈列的自然都是珍稀之物,除了当年东宫里太子寝居拿来的以外,我又从内宫秘藏与後来的贡品中充了几件进去。 「如此而已。」他突然出声。 我诧异地转身。 「这个。」他面无表情地用筷指了指桌上。 什么意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桌菜怎么了吗? 猛然想到自己之前问话。他不会……他不会是在回答我吧? 「陛下,可以用膳——」 没等郑秉直说完,我快步走到桌前坐下,举箸吃了一口,试探地对他道:「我觉得这道菜不错啊。」 「清淡过头。」 他是真的在对我说话没错! 「是吗?你是要吃清淡点比较好,要不明天我吩咐御膳房做点入味的海鲜来!」 他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但是这区区十个字的无意义言语已经足够令我兴奋不已,甚至为此多吃了两碗饭,一直不停歇的吞咽动作引来他奇怪的视线。 正当我打算为了得到他更多注意力,而再多盛一碗饭来吃时,他双手撑在桌上,缓缓地站起离开。 我望着堪称狼藉的桌面,心中登时空落落的,本来觉得特别香甜的米饭又索然无味起来。把碗一扔,我边擦嘴边跟到他身边。 「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吩咐他们明日做。」既然他先开了口,那么这个话题应该能够被接受吧。 他翻着一本前朝的笔记小说,置若未闻。 又没心情说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39 了吗?我有些黯然,转念一想这样才是平常的样子不是吗?刚才的受宠若惊要是多来几次,也许于我是另一种折磨。给了自己一个苦笑,我深吸口气打起精神,坐到案後,准备看今日的奏折。 「……」 我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他刚才又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也没防备,因此只听到後面似乎是「几何」。 他并没有看我这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种情形实在少见,我再没有心情批阅劳什子奏章,朱笔悬停在黄绢上,耳朵却竖直了等着他下一句话。 「吴姬压酒唤客尝……上回喝酒,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这回我终是听清了。 「你想喝酒?」 他抿唇不语。 「你想喝什么样的酒?我吩咐他们去取!」我紧张得声音有些滑稽的腔调,此时又哪里顾得上。 他翻过一页书,道:「不必了,掺了多余东西的,味道终究不好。」 被这么一记冷箭封得热情瞬间冰冻,我灰头土脸地要继续做事,发现墨汁滴在了绢上,忍不住啧了声,烦躁地唤郑秉直过来处理。自己则站起身,在宽阔的厅堂中踱来踱去。 「你……伤好了?」 我怔了半日才确定这又是天外飞来的一句搭讪,不想再像只乞食的狗儿一样,被他诱得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索性看都不去看他。 本以为这样总能消停,谁知半晌他又开了口:「伤好了吗?」 看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光火起来,朝着他大声道:「你想知道吗?真想知道的话就去床上躺好!我脱给你看!」 他闻言,将手上的书抓得死紧,用牙齿咬住下唇,焚烧着火焰的眼神毫不示弱地与我对峙。 有两个多月没有发泄,他的这副模样登时令我小腹中一股欲火狂烧。 「去床上!」我几乎是对他嘶吼。 他操起桌上的砚台向我砸过来,我不躲不闪,砚台如我所料的只是斜斜飞过书桌,便无力地掉在地上,砚台的一角摔碎,墨汁溅到了他自己衣服的下摆。 我快意地扬起嘴角:「掺了多余东西的,吃了便是这样。」 他一张脸几乎涨成紫色,牙齿也将嘴唇咬出血来。那几滴殷红分外刺激我的欲望,直接走上前去,将他抓起,拦腰扛在肩膀上。 对我来说,那微弱的挣扎比猫狗乱动更没有威胁性,下身却因为他再单纯不过的抵抗而渐渐发热。 「别乱动!」我在他的臀部上不轻不着拍了一掌,他身体像离了水的鱼儿般弹动几下,跟着僵硬了起来。 身後响起郑秉直带人收拾碗筷的声音,我一抬脚将房门踢上,捉着他往床铺走。 「我自己会走。」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太清楚,我更是早就习惯和一具丝毫没有配合意思的肉体做那档子事。 曾对他用过一次药。听御医说,那是前朝皇帝惯常用在男宠身上的。药性烈得出乎意料,那时候的他难以置信地温顺火热,主动缠着我,哭喊着哀求我抱他、进入他,我的身体确实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可事後面对他轻蔑的目光,我只有空虚得想哭。 我早知道拥有他的身体只是下下之策,远远无法满足胸中日夜涌动的渴望,仍是没有想到自欺欺人的滋味那么难受。之後我唯有尽力对他好,只要不走出这方天地,天上月海底针,只要他开口,我都会想办法弄来,可是,他什么都不要。 将他摔进大床中,我褪下衣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覆上去。 他双手推拒地抵在我的胸口,牵动还有些不适的伤处,我不防备地一声闷哼出口,他诧异地停止了动作,随即望着那里,双眼带着了然。 他没有再加着力道,手臂甚至从交叠的两具身体中抽出来,绕到了我的後背,稍一碰触,就像被蛇咬了口般弹开。我观赏着他眼中的挣扎,感受到最後那只手还是轻轻按了上去,碰触的力道极轻,肤触也极冷。 「妇人之仁,难怪输我。」 我极力掩饰心中讶异,嘲讽地说着,面对他依旧木然的神色,不耐烦地撕开了他的衣裳,扔到地上。 又是触目惊心的干瘪身体,每看见一次就更消瘦一次,大约过不了不久,就和我梦中所见的那些骷髅没有差别了吧。 「太医开的药,你到底吃了没?」 他别开眼。「吃什么药,死就死了。」 如果他死了,我也去死好了。这句话没有必要说出口,他死了以後的事情自然与他无关,况且就算说了,最多也只是得来一声冷笑而已。 从暗格中取出瓷瓶,芬芳香气沁入鼻翼,我将他翻过来,直接把液体倒进後庭之中,冰凉的触感使皮肤表面出现一层细细的突起,肩胛骨微颤,脚趾也跟着蜷曲起来。 幽香入鼻,我的定力早就不知道被抛去了哪里,手指稍事扩张,便扶着阳物一点点插了进去,被久违的紧窒感所包围,我忍不住发出安心的轻叹。 「放松。」警告地拍了他的腰侧一记,他抓着被单的手指泛白,腰部抗拒地轻扭,内壁将我突入的部位绞得更紧,令我差点呻吟出声,我愤愤地想再顶入,却是连前进一寸都没有办法。 「算了。」 我口气十分扫兴,同时将下体一点点退出甬道,只留下前端还在里面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慢慢放松警戒,我观准时机,一鼓作气把整根阳物再次楔入他体内,他惨叫出声,不住扭动。 我也是疼痛难当,按住他不安分的躯干。「你想让我断在里面吗?」 他不管不顾,依旧胡乱挣扎,我也发了狠,一手将他的腰部提起,一手扳开臀瓣露出狭窄的缝隙,挺腰猛烈撞击,每一下都贯穿进最深处,囊袋拍击臀部,发出「啪啪」的声响。 血液混着我的体液从交合的地方被挤压出来,淫浪的水声在斗室内「噗滋」回荡,他的抵抗渐趋无力,终至消失。 也不知道冲刺了多少回合,终于在他体内射出,放开已经晕厥过去的男人,我趴在他身上调息,感觉两人贴合的腿根处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我无心擦拭,反而希望看到那东西凝固後沾在他身上的样子。 将他埋在枕头中的脸偏过来,看见几绺汗湿的发贴在脸上,嘴唇又被咬得血痕斑斑,我伸出舌舔舐,因为嘴唇上细致的纹理泛起一阵麻痒,蛰伏在他体内的东西又一次硬挺起来。这罪恶的欲望仿佛无穷无尽,我既害怕,又为之激动不已。 想起之前他将手放在我的伤处,那应该是四年来首次主动碰触吧,毕竟人非草木……所以,他感动了吗? 有什么好感动?孙兆安,你这条命若能够清洗他所受的屈辱就已经不错了,妻儿惨死在跟前,又怎么能靠这一回以身相替就揭过? 明明已经想得这般透澈,可我心中隐隐然的忐忑又是在期待着什么? 早上被唤醒时,时辰有些晚,郑秉直告罪说疏忽误点,我知他是好意。昨夜做得的确过火,将兄长带到浴池後,本想唤人服侍清洁,却又忍不住要了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0 一回,待真正睡下,已经是丑时初了。 由侍从伺候着更衣的当下,我想起昨晚对话,便随口道:「告诉御膳房,菜肴味道可再着些。」酒的事害我碰了一鼻子灰,暂且免了。 「是。」 「不必。」 慵懒无力的声音自帐後传来,没料到他竟会为这样的小事开口,我又是一阵意外。 许是外头久没声响生了疑惑,他以手拂开帷帐,探出憔悴的脸,恰好与我的眼睛对个正着。他像是吓了一跳,立刻隐身入内,过了好一会儿又着复一句「不必了」,听来倒像是有些尴尬。 我仍然僵在一边,望着帐中隐约可辨的身影发呆。同床共枕这么久,还是第一听到他晨起时的说话声。 膳食的浓淡,有着要到非得打破一贯以来的沉默、主动与我说话的程度吗? 这一天,我心中一直不住地思考此事,甚至不小心在群臣面前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引来一群人旁征博引,争相阐释「民以食为天」的真谛,後来又牵拖说到私盐禁令、熬糖新法,也算是歪打正着,绩效卓着。 晚间回到蕙风园,膳食口味果然并未变得浓着。他先吃饭,我看着别处,将白天之事说了一遍,假作自言自语,心里却亟盼他回应。 「细枝末节,也值得纠缠许久。」 等他真的回了话,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是——在这个人面前,我竟连与之普通的应对都做不到,当年沙场上刚毅果决的孙兆安,早不知躲去了哪里。 直到他又慢吞吞吃下几口饭,我才找回了舌头:「粮农是国之根本,岂可小视。」 「树立天子威仪,掌握军心民心,这是第一要务吧。」他颇自傲地抬高了下巴,似乎是在告诉我,他才是那个学过帝王之术的皇室正统。 「如今朝廷偃武修文,一切以安抚民生为着。若治下百姓三餐不济,天子威从何来?」 「天子威光,自然来自行止言谈,仪礼俨然。」他睨我,似乎在说你哪样都不沾。 「实至则名归,我身负民望经营天下,便是真命天子,那些个繁文缛节,又能做得了什么数?」 他冷笑。「为什么称楚王为楚子,恐怕你是永远弄不明白的吧?」 我大笑。「按你这么说,郑国公便永远是郑国公,这天下如今也不该姓孙?」 他瞠目。 我心中快意,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我是天子,不管生人死人,没有谁的话能拿来压我。今天老庄之道好使,我便为他们追官建庙;明日孔圣人那一套有用,我也不介意顶礼膜拜。这些抑扬褒贬,为的不过教化子民,又何尝是我心中真实信仰?」 他盯住我呆了半天,一脸不赞同地摇头。「父亲该让你从小多念点书,找些好的先生教导。」 「先生小时候教导你,只为教出一个能安分守己的郑国公。後来的东宫之中,也是一批批酸儒聚集,成天唠叨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温良恭俭让。殊不知乱世方平,继承皇统者就算称不上英主,至少要有敢不蹈袭前人的气魄,而你,」我顿了顿,用筷子指着他,「远不够格。」 他脸色顿时煞白,切齿道:「你就够格吗?恐怕现在还有人不断指责你得位不正吧?残杀兄弟,逼父退位,禽兽不如!」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经验,四年前常有,也不单单是来自他这里,那些叫嚣着名不正言不顺、违逆人伦必遭天谴的卫道之士,多半被我杀了吧,活下来的也都流放千里之外。 这种人大多没有别的本事,才指望靠这个博得威武不屈的美名,既然自己都如此不着性命,我又何必替他们珍惜。 而眼前这个人的生命,却是我冒着天大风险保下的,是以虽然他自己轻贱不已,巴不得我一怒之下杀了他,我却无论如何不肯如他所愿,甚至面对难得的暴怒情状,都能欣喜于他精神尚可。 「被人骂几句无关痛痒,我何必放在眼里?百姓可不管龙椅上的是人还是禽兽,只要吃穿不愁,赋税又轻,他们就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皇帝』。人心一安定,不管少数人怎样骂怎样恨,我都可以夜夜揽着你,高枕无忧。」 他捏紧拳头瞪我,身体抖得厉害。「你……你就这么肯定你是好皇帝?」 「眼下还不好说,可是我敢说这些年里所下的决断,都是从百姓民生着眼,并没有抱持私心。」 他听罢像是松了口气,冷哼一声道:「包括将我关在这里吗?」 我苦笑。「几年来所做所为,都是在应对这份贪心酿成的诸多後果,你不知道?」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 吃完饭,他看了一会儿书便去里间,我批完奏折沐浴时,他已安安稳稳睡在床上。 开始他睡觉总爱躺在中间以示不愿与我同眠,可若那样,我上床时每每因要将他拨弄一番而勾起欲火,结果反倒是他自己吃苦,後来就都好好睡在了内侧。 今夜没有行房的打算,沐浴出来,我便穿着里衣在他身边仰面平躺。迷迷糊糊正要入眠,却听他的声音响起。 「我不明白。」 我没有搭腔。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我就算有心要一一解释也无从说起,因为那个最最真实的事实,早就被他打从心眼里否决。 「每天下了朝,就到这牢笼中与我吃饭睡觉,这种日子,别说什么享受了,就算比以前在王府,也乏味上许多吧。你到底是为什么才非要夺走皇帝的位置?」 他果然不明白。我厌烦地闭上眼,不管说上多少遍,都只换来他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嘲讽,那么我放弃,我只要现在这样就好。 「是权力吗?你喜欢所有人对你俯首称臣的样子?可是你说你没有用手中的权力去做满足私心的事情,要真的这样,大权在握,对你来说只是个累赘吧?你更不是那种以建立太平世界为己任的人,我总觉得你不喜欢高墙大院里面的生活,国公府的时候就那样了,封王後反而更勤快跑去打仗。」 他突然笑起来,感觉不到恶意的笑声稀罕地在僻静室内回荡,我莫名感到一阵暖意传遍全身。 「难道,」笑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地道,「你说『全都为了我』,不是一句单纯的侮辱之辞?」 心口处看不见的丝网密密收缩,我顿时无法呼吸。 「怎么会?就算你喜好男色,像模像样的美少年也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是你自己生得过分好看,所以就反过来喜欢丑怪之人?啧,你兄长我,也没有凄惨到那般田地吧。」 和吃饭时相比,他的心情平静得几乎吓人,竟然还有心思调侃自己。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做这么多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情?二郎,我本想定是以往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你,招致这样凄惨的报复,可你为什么要去挡元熙的匕首?那件事之後,我思来想去,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你。」 说到後来,他的语调有些模糊,显是不太清醒了。 我将刚才他说的话翻来覆去思量许久,终究忍不住,支起身体凑到他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1 耳边,轻道:「我对你,从无半句虚言。」 他双目紧闭,然而躯体相贴处传来的轻颤,显然意味着听了进去。 应该再多说一点吗?再告诉他,我从什么时候起就对他有了异样的心思,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待在他身边,我不能忍受他的防备疏离而孤注一掷…… 这一回袒露心迹,是不是就会有正面的回应了?我不敢幻想他从此心甘情愿投入我的怀抱,我只是想听他恍然大悟地说一句「原来如此」—— 呆望他终究忍不住微微抖动的睫毛,我轻轻叹息,躺回自己的位置。 说得已经够多,我不想再烦他。勇气在这些年被消磨殆尽,如果依然不是期望中的结果,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就到这里吧,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只求下一次崩溃,晚点到来。 第十五章 每日的晚间碰面开始让我有了新期待。交谈多了起来,虽然总是没过几句就话不投机,我并未因此感到不悦,他似乎亦然。很多事观感相左,这才是我与他之间的真相。 我以往在他面前,想得太多说得太少,一直被他当成一个安静的影子。他也再没有办法如当年般端着兄长、世子、太子的架子,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一切。 他之前一路平顺走来,看事情总是太天真,後来遭逢巨变,又转为愤世嫉俗,和我的经历恰恰相反,这样的两人放下伪装,说起话来反而畅快。 他气色变得比以前好上许多,眼睛里也有了活气。我不敢对他的心情转变化过多揣测,也不会去涉及禁忌的话题,甚至因为想要维持这份融洽,而许久没有对他做身体上的需索。 至少在表面上看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我没有忘记元熙,他那晚的行动无法不引起我的诸多猜测。如果他一直是装疯,那么面对大好机会,匕首应该直接朝我刺来,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时失去神智,夺取匕首时的举动,又过于冷静利落了。 在宗人寺关了三月有余,监视之人的回报都不过是他随地便溺、时哭时笑之类,并无异常。我想过直接杀了他便了,却又迟迟不愿动手,不仅仅是顾忌兄长那边,更为身边值得探究之人太少,就这样让他消失未免太过无趣。 那晚就寝前,我告诉兄长,明日要唤元熙过来吃饭,这些日子兄长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大约是怕从我口中知道坏消息吧。听我说起,兄长明显有些诧异。 「你以为我杀了他?」 他闭眼半晌,有些自嘲地道:「我的命,还真着要。」 我笑:「你俩就要毫不相干了。」 次日,我将一个婴儿带到兄长面前。是个孱弱到连吃奶都乏力的女孩儿,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都比元熙安全许多。 兄长愣愣瞧着内侍怀中的小东西,不知所措。 「今年二月丁亥,我去赴亲耕大典,那时的事你可还记得?」 兄长蹙眉思考许久,突然间脸色剧变,屏住了呼吸望着我。 我伸出食指点了点婴儿柔嫩的脸颊,道:「算起来这小孩儿也出生快一个月了,不过因为早产,看起来小相。今晚就让她睡在这儿可好?」 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我朝他招手。「不过来看看你的女儿吗?」 他拖着腿慢慢走到内侍另一侧,尚未自震惊中恢复。 「我的……女儿?」 我挑眉。「那天和宫女在一起的,难道不是你?」 「是……是我!可是……」他皱着眉,颇感困惑。 「可是为什么我不杀了她?还是为什么我不一知晓此事,就让她们母女一尸两命?」 他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你不用觉得愧疚,我想过那么做。」 我从内侍手里接过婴儿,一抱到手,原本熟睡的孩子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兄长瞧着我,一脸的心惊胆战,我冲他一笑:「後来想想,与其留着元熙,我还不如留着她。」 「你——」兄长一把揪住我的胸口,问话未完,门被一声巨响被踢开,满脸委屈跑进来的,正是他眼下唯一的儿子。 「父皇!孩儿以後一定乖乖的,再也不捣蛋了,孩儿不要再去关笼子,笼子里有鬼,好怕好怕!」元熙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大哭,鼻涕流进了嘴里,也没想到擦掉。 怀里的小孩儿本来已经渐渐没了声音,被他一喊,又跟着细声哭泣起来,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我稍稍弯腰,问元熙:「你保证会乖?」 「我保证!」他抽抽噎噎地答道。 「那就好,起来吧。这是弟弟哟,要不要抱抱他?」我把小孩儿递到他跟前,余光瞥见兄长恍惚的神色。 「弟弟?」元熙站起来茫然接过,瞧着手里不停扭动的小东西。 「对,那个伯伯生的弟弟,你觉得他们两个像不像?」 元熙顺着我的手指看向「伯伯」,兄长狼狈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元熙交替注视手里与对面的两人,稚气地苦着脸猛摇头,说:「不像!」 我笑。「你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小小一团,和谁都不像的。」 不再多说,三人就坐用膳,内侍用随身带来的奶水喂婴儿。 元熙的保证看来暂时有效,今天他确实异常乖巧,自顾自玩着餐具。 兄长再三瞄我,欲言又止,吃下半碗饭後终于开了口:「她的母亲……怎样了?」 我将剥好的虾投到他碗中,道:「你在乎?」 兄长耷拉下肩膀。「她不过觉得我可怜而已。」 我冷笑。「这么说来,我倒也不吝于每天可怜你。」 「我是个男人。」他低声说,语气中压抑着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我胸中一窒,接不下去话头。 元熙狼吞虎咽吃了顿饭菜,就跑过去要抱弟弟玩,内侍拗他不过,又见我不阻拦,便将孩子递了出去。 我与兄长默默相对,拨弄着饭菜。元熙抱着孩子在我们身边兜来转去,嘀嘀咕咕与「弟弟」说着话。 「殿下,您在做什么?」 侍从的惊叫声打破僵局,那声音满含极大惊恐。 我坐的位置看不见他与元熙的动静,才刚回头,兄长已站起身。 「怎么了?」 元熙背对着我们,侍从站在他对面,青着脸,嘴动了几动,便翻白眼瘫倒在地。 兄长止住走过去探问的步伐,怯怯地喊着:「元熙?」 元熙转身,双唇间露出半只血淋淋的小手,他舌头一卷,将这半只手吞没,大口咀嚼,连皮带骨咽下肚後,咧开鲜红的嘴笑道:「弟弟,好吃。」 血肉模糊中,他的红唇白齿分外显眼,他手里的孩子脸色乌黑,早没了声息。 兄长捂住嘴双眼圆瞪,忍不住呕了出来。 一个月後,元熙出宫,成为诸王子中第一个开府置官署的。我顺便给他安排了亲事,对方是原漠南总督左巡的独子左听川。 上回行刺之事,左巡竟也掺了一脚。对朝政如此热心的边将,留着是个祸害,我除了他兵权,命人将他与一家老小押解进京,谁知他的独生子中途脱逃,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2 更不料这少年又自己跑来击登闻鼓,要为父亲伸冤。 我召了他询问,此子对父亲所作所为竟没半点知晓,胡乱热血仗义,实在可笑,登时就要杀了了事,转念一想他功夫了得,性格又单纯好控制,或可留用,後来便以免左巡一死为交换条件,命他去监视元熙动向。 元熙那小子阴险刻毒,猜忌心着,遇到左听川这种看似横冲直撞的个性,必定越发疑心着着,足够让他束手束脚一段时间了。 本朝素来没有同性相婚之事,我将一名罪臣之子许配给元熙,顿时引来朝中哗然。元熙得疯病的缘由,群臣都单纯当作思太子一家遭屠戮时他受刺激太大,也明白我虽然为了显示仁德而留下了他的性命,但却绝不会让思太子兆功的血脉再次承续—— 抱着这种想法的大臣们,都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还有一些人则觉得就算父辈有再大罪孽,我用这样的方法侮辱两个出身高贵之人,未免有失人君风度。我意已决,自然不会因为不咸不淡的谏言而改变。 我也告诉了兄长此事,他对此不置一词。应该的,他本来可以有别的寄托,元熙扼杀了那个小小的新寄托。 徐博是知道更多「内情」的人之一,此人颇有点管仲的风范,心愿是辅佐英主缔造盛世,对于「寡人有疾」之类的细枝末节,则从不过问。 正因如此,他也跑来劝阻,令我有些意外。 「朕以为,徐卿家比旁人更明白。」 「臣冒昧揣测,陛下是想逼出元熙殿下本性。」徐博一脸老谋深算,分明是笃定自己想得没错。 我笑了。「不愧是徐卿。」 「臣不敢当。臣愚昧,不明白陛下为何要走这步险棋。陛下当时留着他的性命,自有陛下的考虑,臣不敢过问;可现如今既然放他开府,那自是不将人搁在眼皮底下也无妨了。」 他故意顿了顿,我暗骂他老奸巨猾,说什么不敢过问,这不就是拐着弯试探我与兄长眼下的关系。 见我没有反应,徐博轻咳一声,续道:「心腹之患,斩草除根尚且不及,怎能养虎为患?」 我摇头。「说什么虎狼的,不过是毛还没长齐的孩子罢了,掀不起多大的波澜,不足为虑。」 「此子尚在稚龄,心思便已深沉莫测,陛下心怀妇人之仁,臣恐有朝一日祸起萧墙。」 我佯作怒容:「大胆徐博,你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竟敢看轻朕吗?」 徐博镇定如常,道:「『靡不有始,鲜克有终』。陛下四年来励精图治,好不容易使海内归心,臣实在不忍看大好基业,最终因细小疏漏毁于一旦。」 他说完跪下磕了个头,道:「臣自知言语冒犯天听,然不吐不快,请陛下降罪。」 我望着他的头顶乌纱,叹了口气。「起来。别人怕朕也就罢了,连你都一口一个冒犯、死罪的,不觉得别扭吗?」 他口称谢主隆恩,站起来後低头抿嘴,却分明是在憋笑的样子。 我从几案後绕到他跟前,捶了他肩头一记。「老小子,朕就知道你心中没半点敬意。」 他晃了晃站稳,装模作样地惶恐躬身道:「臣不敢。臣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那朕也说一说肺腑之言。」我走回去,隔着几案与他对视。「朕觉得很无趣。」 徐博瞪眼。 「你难道不认为以前每天冲锋陷阵的日子,过起来更有滋味吗?」 「天下已在陛下掌中,眼下的要务是守成无疑。」徐博说着,眼珠子转个不停。 我受不了地朝他摆手。「朕没有要打仗的意思,你可以停止盘算粮草从哪里调拨了。」 「……臣遵旨!」 一个人思虑太周全也真是麻烦得紧,我只得告诉他:「你回答朕的问题即可。」 「臣不觉得目前生活比以往无趣。每日里都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要商讨,虽说身居宰辅之职,具体事务尽可交由六部分理,但『总揽机要』几个字,就足够让臣团团转,推动政令颁行、查看实施後效、应付派系争斗、考核官员操行……这种种事端牵涉的精力比当年在战场上谋划厮杀时,还要多上好几倍,臣忙得分身乏术,实在不觉得有何无趣。」 「案牍劳形,难道你不会不耐?」 「朝政纷繁,如何审时度势、因势利导,臣觉得思量起来十分有趣。」 徐博言谈间流露出一种傲人自信,几乎令我汗颜。 「朕错了,应当和老阮和老卢他们说这种事。」 徐博道:「武将们领个虚衔,得了份封邑,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也未必就高兴再上战场。」 我苦笑。「那么只有朕在庸人自扰了。」 「臣斗胆评价一句,陛下这个皇帝到现在为止都做得不错。敢问您心中还有何不满?」 我侧身,拍着椅背上的五爪金龙,对他说:「朕对这个位置并没有多少执着,你信不信?」 「陛下?」徐博呐呐不能成言。这句话在他听来,恐怕很是吓人吧。 「就算真的在朕手上天下大治、四夷来朝,那又如何?朕不是为了听你们三呼万岁才坐上皇位的,也不在乎史书上怎么写,朕要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你从不说,其实心里觉得朕这样很可笑吧?」 「旁的事臣无从置喙,臣只知道陛下懂得尽本分。古往今来,想要这个位置的人千千万万,真正得到它的不过百数十人,这些人中力图作为的,更是少之又少。 「臣以为陛下不必过于在意从前之事,只要您有担当天下大任的器量,为了什么才坐上大位就不再着要。臣从一开始就相信陛下有这样的器量,也因此臣愿意在这样的陛下身边,效犬马之劳。」 「你这是存心向朕施压吗?朕确实也不忍让你们失望。」我仰头瞧着金碧辉煌的屋宇,「你说,有朝一日朕真正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再不必依赖这个位置给予的权势去胁迫强占,那个时候,朕是不是不会对这个位置弃若敝屣呢?」 徐博将头低得更低。「臣衷心盼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而且恕臣直言,臣实在觉得陛下要夙愿得偿,简直难如登天。」 我不悦地撇嘴。「啧,这种话你心里面想想便好,何必说出来给朕难堪?」 徐博微笑。「多情种随处都有,英主却是百年难遇。臣乞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要为了私情耽误不世功业,更万勿祸殃黎民。」 「好了,就到此为止吧。你再说下去,可要小心朕吓得马上甩手不干。」这个话题实在累人,我目光短浅欲令智昏,哪辩得过胸怀天下的丞相大人。 徐博还待再说,我摆手道:「开府之事朕意已决,要他真闹出什么声色来,也总有法子解决的不是?成天政务奏议,枯燥烦人,就当朕想玩点新鲜的吧。」 「您要玩新鲜的,还不如选些美人入宫玩玩。」 徐博放低声音嘀咕,仍是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你要是敢撺掇大臣们劝朕选妃,小心回家卖白薯。」 他缩缩肩膀,轻咳一声拿出试行新税法的奏折,一本正经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3 开始条分缕析。 那女婴被元熙扼死後,兄长的精神又坏了下去,汪太医天天往他那边赶,补血养气的药也一样样送到蕙风园,却全无改善。 「你连抱都没有抱过的孩子,何必呢?」我坐在床边,见他一脸病容,心里难受得紧。 他迟钝地将头转过来看我,目光灼灼。「你在试探他吧?故意说是弟弟。如果真是个男孩,他就不是不可或缺了。」 我替他掖了掖被子,默默不语。其实不必使出那种激烈办法也可以达到目的,兄长变成这个样子,令我有些後悔当初的决定。 「你早就猜疑他是装疯的对不对?」 「他毕竟年幼,能隐藏到这个地步,也算难得。」我就事论事。 「能不能请你杀了元熙?你不会不明白,他活在这世上,迟早是你的大患。」 我沉下脸。「杀了元熙,你就可以从容赴死?」 他不断摇头,脸上只有绝望。「我与他父子俩其实并不亲密,当时一念之差,最终不堪血脉断绝才对你服了软。现在想想,他早就对我这个毫无自尊任你糟践的父亲恨之入骨,甚至宁愿放过刺死你的机会也要杀了我,我又何必牵挂于他呢? 「你们都说帝王之家没有骨肉之情,只有我一个人天真无知在先,优柔寡断在後,才落得现在不死不活。我本就不该出生在你们中间,你就放我投胎去一户普通人家,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许久不曾说如此长的话,讲完时已经有些气喘。 「我不会允许的。父皇还好好活着,不如让我们来算一算,如果每天剁他指头的其中一节,可以维持多长时间?我可是很小开始就想看他最痛苦时候的表情了。」 他望着我,眼中渐渐浮现出惊恐。 「如果你想要尽快摆脱那边那个累赘的话,我也可以马上送些『大补药』过去,许久未尽孝道,也真惭愧得很。」 他双手紧紧抓住被褥两侧,低吼道:「他毕竟也是你的父亲!」 原本就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没有将那可怜老者当作筹码,可是他都不要活了,我还有什么骨肉亲情好在乎?我撇撇嘴,道:「既是我二人的父亲,到时咱俩各分一杯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从小就、就如此可怕!」他狂怒退去,着新现出疲倦的神情,长长叹口气,闭上眼睛,「我弄不懂你们。」 「那是自然。你生下来就拥有一切,所以不会懂。」 他轻嗤一声。「拥有一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现在什么都没有,连唯一的儿子都化身厉鬼,我却仍看不懂。」 他自嘲着却带着更多绝望的神色,我心中一软,将那双冰冷的手包在掌中,边揉搓边呵着热气,轻轻地道:「你不必懂,你还有我。」 他全身一震,想将手挣脱,我紧紧握住了不肯放。 他只有避开我的目光,看向床帐顶端,道:「你是九五至尊坐拥天下,没有别人拥有你的道理。」 我心怦怦直跳——他话语中的松动之意,是我的错觉吗? 将他的手引领到鼓噪不已的胸口,我听见自己在说:「只消你愿意要,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东西。」 在兄长深深的注视之下,我紧绷了全身与他对视,连呼吸都停顿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说:「我累了。」说罢就翻身面向床里侧。 天气越来越冷了,他下床活动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为了不让他感到寒冷,室内的炉火生得很旺,然而我又不得不叫内侍们紧紧盯住他,生怕他用伸手可及的火去做什么自残的事,幸好到眼下为止,并未见此类举动。 他只是毫无生气地活着,穿衣吃饭便溺就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为了父皇吧,我有些酸意地想着,果然父亲当年对他千般万般的好,不算徒然。而我那天的剖白,也又像以往的每一次般,打了水漂。 这天官至太保的老臣辞世,我下诏罢朝三天举哀,上午在书房中见完几名着臣,午饭後就到了蕙风园。 他裹着紫貂皮制成的披风窝在圈椅中发呆,我走过去,习惯性轻触他额头。兄长前几天发了低烧,眼下额头温度与我的相当,看来已经痊愈,我安心、凑到他耳边问:「吃饭了吗?」 他老老实实答道:「早上起来吃了点心,现在吃不下。」 「你不走动,自然不消化。」 他敷衍地「嗯」了声。 看来他晨起时又沐浴过了,身上传来阵阵香气,多年来我与他用的是同种熏香,不管闻了多久都依然克制不住情动,舔着他的耳垂,别有用意地轻道:「我却饿了。」 他身体僵了一瞬,踌躇道:「昨夜——」 「昨夜是助你发汗的,做不得准。」 我说着拦腰将他抱起,臂弯中的身体依旧轻得可怕。 瞥眼见书桌上空无他物,我心中一动,放他坐在上面。他两腿悬空,茫然瞧着我。 「内侍。」 「在。」 「取卧房中白瓷小瓶来。」 「是。」 他听了脸色大变,揪着我的衣襟,坚决地道:「不要!」 「试一试何妨?」我靠在他肩上,轻笑道。 「不要!」 接过了瓷瓶在手,我挥手要侍从们下去。 移开他抵在胸口的手,我再次劝诱:「你看,四下无人,就和在房里一般。」 他不住摇头。 想象他被推倒在长桌上侵犯的尴尬却又无力的模样,我呼吸渐渐急促,有些迫不及待地解开了披风的扣子。 他用尽全力踢我推我,依然不能阻拦分毫,我没几下就将他上身衣物剥个精光,瘦弱的身体在宽敞厅堂中不住颤抖,他不自觉掩着胸口,羞愤的神态被熊熊火光映衬,分外煽情,我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 近乎膜拜地一寸寸抚摸他的肌肤,濡湿的唇吻也随之欺上,前後兜转的双掌在腰部会合,伸进裤头时,被他剧烈颤抖的手按住。 「不要在这里。」他眼眶通红嘴唇发白,显然是真的在害怕,最後几不可闻地加了两个字,「求你。」 简单两个字造成了反效果,我仅存的理智霎时间消失无踪,只将他裤子褪到膝盖,一手微微托起臀部,胡乱将润滑之物涂抹进去,粗着的手劲引来他更激烈的反抗,後穴更是紧紧闭合起来,使我不能再挺进半寸。 我正在兴头上,怎么都不愿半途而废,索性将人推倒在长几上,举起他的双腿架在自己肩头。 「不要!」 他双臂伸到身後,十指紧紧捉住我的手腕,眼眶湿润但语调坚决。 我将视线转回他因昨夜承欢而尚有些红肿的幽穴,想起那时候是如何勉强地衔住我吞吐,一波又一波的冲动涌向小腹。 「不要看,不要看。」他难堪地呜咽起来,捉住我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好,我不看。」鬼使神差地,我将嘴唇凑到他前端那沉睡的所在,安抚般轻轻舔弄。 他全身巨震,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气。「你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种事情是我所不熟悉的。皇後与三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4 位嫔妃出身名门,对于房中术一无所知——至少在我面前表现得如此,因此除了第一次由他带去「开荤」,被青楼女子周到服侍,後来就没有过这类的经历,更遑论自己用来取悦男人了。 可是他慌张的样子如此难得,令我不禁看继续做下去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张开嘴,将他的前端吞进口中。本以为就算没有异味,心中总还是会有些排斥,谁知才入口含舔没几下,下身之物就明显胀大了一圈,他压抑不住的无力呻吟更是声声入耳,我没头没脑为此感到极度兴奋,更激切地将手从後庭中抽出,圈住了他的分身时轻时着套弄揉搓。 「别这样……拜托你别这样……」他不住晃动脑袋,又用手臂去盖住了眼睛,一下又一下地咬着嘴唇,却无法制止下体越来越亢奋的反应,苍白的脸上也慢慢显现出红晕。 我用力吸舔,眼见透明的液体从他铃口处汩汩流出,忍不住情绪激越,热流也窜过四肢百骸,早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索性用双手托起他光滑的臀瓣,使他的阳物与我的嘴唇更自然贴合,嘴一张,整根吞了进去。 不断变粗的男根抵在喉咙口,舌头上也早尝到腥膻的味道,那感觉实在说不上好,但他激烈的反应弥补了那些微的不适感,我几乎沉浸在取悦了这个人的喜悦中。 他眼中的神智越来越涣散,抗拒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迎合,勉力抬起酥软的腰部,一只手往後撑着桌子,另一手紧紧抓着我的头发,双腿也缠在我的脖子上,臀部前後摆动着,主动进出我的口中。 长长的头发散落在书桌上,随着他的动作晃荡,日渐西斜,阳光从天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映射出耀眼的光芒。蓦地头皮突然绷紧,他瞋怪的眼神显然是在责怪我不专心。 我难得感到优势在自己这边,着新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他的下体,他感到不足似的,痛苦地扭动着腰肢,拼命将自己挺送到我的口中。 他的呻吟声越来越高亢,最後全身一阵抽搐,浓浊的液体便喷射在我口中深处,我正想着要不要吐出来,突然接触到他迷茫的视线,有些恶作剧的,用夸张的痛苦表情将所有东西吞进肚里。 他微微张开嘴,盯住我上下滑动的喉结,露出小孩子干了坏事时的稚嫩神情,随即满脸通红别开了视线。 那天我们做得格外疯狂。 而那天以後,好似一道看不见的闸门被打开,我比以往更狂热地需索他的身体,他的配合也渐渐变得没有任何犹豫。 这大概是我们之间最理想的相处方式了。 只是一时地屈服在欲望跟前,任何能够令他得到满足的人都能够得到如此对待,还是他终究没有勇气选择死亡,因此放弃那个高贵的身分赋予他的矜持,死了心做只属于我的东西,我不知道,也无暇多想。 这样的他让我如获至宝。那从少年时代积压起的可怜欲望汹涌而至,冲垮所有堤防,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身上欺凌肆虐。 我从不知道自己的欲求如此强烈,更是作梦没想过兄长肯在我的身下表现出那样淫乱的样子,我们几乎只要一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就会难以控制情欲,管不了身在哪里,也管不了周围有没有人看着,满脑子只想做那件事。 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迷恋着我的兄长,几乎无时无刻不想着他诱人的身体,每天都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我也许已经怠惰了朝政,也许朝臣们正在投以不满的视线,但是……管他的! 这天在床榻上做完第三回,他懒洋洋地揽衣起身,我也跟着坐起,把头搁上他的肩上,渐渐有了光泽的肌肤上不断留下轻吻。 他视线向着高高的窗台。 「在看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双手执起两人各一束发丝,将两头缠绕。现在他已不会再对这个动作有什么激烈反应。 「我想去外面看看。」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梅花了。」他露出神往的表情。没错,记得我这个爱排场爱声色犬马的兄长,最喜欢的却是梅花。 我握住他的手,道:「我陪你去。」 他看着我发笑,笑得有些包容的味道。「你干什么这么紧张?怕我说要一个人离开吗?」 「没有。」我嘴硬,事实上确实拿不准他话中的意思。眼下的生活圆满得近乎虚幻,我虽快活却不敢全然沉醉其中,生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美梦即被惊破。 他缓缓地着装。起身穿裤时一个趔趄,若不是我眼明手快,就要跌在地上了。 他虚软地倒在我怀里,恨恨地道:「你以後莫再给我吃那些见鬼的软筋散了。」 「就算不吃那个,你的体力也不过尔尔。」我没说出这个月开始,他的饮食中就没有再掺药物,依然会这样虚弱,纯粹缘于纵欲过度。 我把那裤头接过来,团在一起,当作布巾去擦拭他下身的脏污,白浊的淫液正慢慢地从他的体内流出,有些已然凝结成块,附着在大腿内侧,只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的身体便又热了起来。 他的感觉已被调教得十分敏锐,将我推开些,虚弱地道:「你别来了,我受不住。」 那里的确又红又肿,我略一考虑,便决定放过他,正要继续手上的动作,被他喊住:「你拿我的裤子做什么?没别的布吗?」 「撕破了。」我故意摊开布料,把裂开的几道口子指给他看。 他面上一红,放软身体任我清理。 他到後来还是被我操弄得昏死过去,看梅花的事自然作罢。 第十六章 「好了。」 我将一层轻薄假面细细覆上他的脸,一副陌生的俊秀面孔出现在等身镜前。 他凑上前去,检视耳鬓间的接合处,不禁惊叹:「一点都看不出来!」 「要不然怎会是大内秘宝?」 「是真的人皮吗?」 他摸着自己的脸颊,又做出种种滑稽的表情,试图牵动脸上肌肉,我被他逗笑。 「应该不是。人皮离了躯体,除非用药物特别保存,否则不可能颜色如常。」 「你又知道了?」他冲我挑眉,嘴唇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戴上面具,他的表情却反而多了起来。 「打仗时,有个蛮族,习惯在阵前将俘虏剥皮示威。」 「你们……不,我们的人没事吧?」他惊恐地瞪大眼,比实际年龄小的面具脸孔,似乎更适合这些直接的情绪表达。 「短兵相接,总是有伤亡的。」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现在想起,依然觉得我方将士的惨烈呼号犹在耳际。 手背被轻轻地摩挲几下,我回神,他正将手收回去,低头默默退开一步。我愣愣瞧着他的头顶。马上就要出门去,炉火已命人灭了,可一室低温冷却不了这动作带来的暖意。我执起他的手,他别扭地轻微挣扎。 「走吧。」 他点头,与我并肩缓步前行。 登上三楼,打开门,冬日的温暖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没事吧?」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5 「嗯,光有点刺。」他嘴里这样说,鼻子却不停地嗅闻着干燥清新的空气,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如果带他出来就可以看到那么好的表情,那么我——不不,就算如此,我还是无法放手。 与他携手站在阳光下,从来不以为能够成真的事,竟然如此顺理成章地在眼前发生。我向来不怎么信仰神灵,每年郊庙祭祀,都不过是虚应故事而已,现在却开始相信有谁在暗中襄助,让我只不过花了一些时间,就将不可能的愿望慢慢化作现实。 如果真有神明在上,我愿意用手中所有的东西,向祂换这一刻长长久久。 「不走吗?」 从虔诚祈愿中睁开眼,看到他惊愕的脸。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抹了抹眼眶,想不到手中竟然湿湿一片,急忙道:「没事,太阳看久了眼睛痛。」 「好像你才是很久没有出来一样。」他忍俊不禁。 我半开玩笑地道:「我眼中的这世间,阴云密布许多年,不曾见过阳光了。」 他眼神一黯,笨拙地扯开话题:「在外面,也可以自称『我』吗?」 我着迷于他的些微无措,再次火上加油:「与旁人说话时,自然不会。」 他带些恼怒地瞧我,口气生硬地道:「那,你我之间又该如何称呼?」 「你这眼神我可有些受不住,要不咱们先回去?」楼下有人,薛范随时会带人上来巡视,我双臂撑在栏杆上,用露骨的眼神扫过他全身。 他自然听得懂,愤愤地道:「陛下,您能不能正经些?」 「你都称我陛下了,不为难的话,有人时就这么叫好了。私下里……」我沉吟,之前只想到不能让宫中旧人认出他的脸,倒是没想过称呼这一节。会唤我「二郎」的人,天底下屈指可数,自然不能用,「安弟如何?」 他白我一眼。「你不觉得像酒楼跑堂?」 我觉得纠缠于此实在有些无聊,甩甩手道:「那就不要称呼来称呼去了,私底下我俩也说不了几句话。」做那档子事时,他那张嘴里只能喊出破碎的呻吟而已,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气急,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反驳,被笑咪咪的我拉着下楼。 宫中到处都是看见我就慌忙下跪问安的人群,我早习惯了,一律视而不见地越过。 他一开始沉默地跟在我身後,到後来烦不胜烦,道:「就没有避开人群的小路之类?」 我站定回身睨他。「这不就是你推崇的帝王威仪?」 「那是你的威仪,与我不相干。」眼看不远处又有一堆人跪在前方回廊尽头,他不耐地啧了声。 「要不下诏,日後公众各色人等见你如见朕,行礼如仪?」 他眯着眼。「你要怎样宣布我的身分?」 「自然是采自民间的绝色名花。」 他啐了口,道:「说什么混帐话。」 我笑着不反驳。事实上,前些日子郑秉直已经向宫人「暗示」过,他自民间寻觅来一名男子与我作伴,藏在蕙风园中。这消息一流传,郑秉直少不得遭皇後她们嫉恨,作为补偿,我将查验贡锦之事交予他去办,看他这几日笑得合不拢嘴,想是搜刮不少。 再走不多久,我们来到御苑中的梅林。上百株老梅开得正艳,交错的枝条托着红白两色五瓣小盏,在百花凋零之际显得分外精神。 他立足梅林外,怔怔瞧着,直到我披了件大氅在他身上,方始回神。 「进去里面吧。」林中凉亭已备好酒。 他轻轻颔首,被我圈在怀里。 「在外面别这样……」 「怕什么?谁敢多嘴?」说是这么说,眼见他不安的样子,我还是放开了手。 他当先走进林中,一阵寒风吹来,有几瓣被吹离枝头。 他又望着这情景半晌,感叹道:「我以为任凭风怎么吹,它都不会凋落的。」 「没有那回事。」他以前说喜欢梅花,恐怕也只是看多了赞颂的诗文吧。「南方有天候名叫台风,每年盛夏来袭,连坚固的屋宇都能轻易卷走。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真正坚定不移的,寒梅纵然欺霜傲雪绽放,也不过是朵小花而已。」 「是啊,能依附在枝头,比之浮萍,总算是好了一些。」 他扔下这句话便当先步入凉亭,自顾自坐了下来。一旁站着温酒的内侍被他大胆的举动吓到,紧张地注视着随後落坐的我。 「啊,有酒。」他看看桌上眼睛一亮,嗅闻了下,道:「青梅酒?」 我点头。「青梅煮酒,如何?」 他淡然道:「此处充其量只有一个英雄,再论也没得多了。」内侍先後替我俩斟满,他一饮而尽,闭上眼回味。 「还不错。」他抬头看了面色惨白的内侍一眼,道:「满上。」 内侍踌躇不已,直到我开口,才颤着手给他续杯。 他先是莫名,稍一思索,才有些明了地问我:「你平日很有威严?」 「匡啷」一声,舀酒的银勺掉在了地上,内侍猛然双膝跪地,不断磕头,说着「陛下恕罪」。 我伤脑筋地扶额,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人唯唯告退,分散站在十步开外的寒风中。 「你说你行仁政,不会是诓我的吧?」兄长憋着笑意。 「我极少做这种风雅之事,他们不习惯伺候。」最主要还是被他的言行吓到,一定没人见过谁对皇帝这般随便。 「连喝酒赏花的工夫都没有,你这皇帝当得太寒碜。」 他把酒盏推过来,与我相碰,我摆手。「我的酒量你也知道。」 「是啊,每次找你喝酒总是很无趣。五郎曾提议咱们设宴相邀,然後在你酒里下毒,我想都没想,就告诉他这法子不成。」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当年事,又一次替自己倒满,兴高采烈地举杯相迎:「这酒甜得很,但喝无妨。」 他与我在承天殿中同食同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廷内外,劝阻的奏折全被留中不发,有人终于忍不住,直接在朝议上进谏。我直截了当地说,朕有子嗣,对得起祖宗,六宫也安定,这事轮不到外臣插嘴。众臣忿忿,终究无言。 临睡前我问他,是不是要弄个什么封号,省得那些人一口一个「佞人」、「弄臣」听着讨厌,随口提了几个什么妃什么君的,被他在腰间狠狠掐了一把,第二天起来看,好大一块瘀青。 蕙风园与承天殿中服侍的宫人都称他「贵人」,这本是有些朝代的嫔妃封号,也未必就没有我妻妾的意思,他这些年听惯了,也就不恼。 才说着六宫安定,那日早朝结束,我踌躇着去他那边小憩还是到御书房看奏折,一名宫女就来报,言道皇後与:一位娘娘一起到了承天殿。 承天殿是天子居处,不经传唤,就算是皇後也不得入内。据说是他在门口闲晃的时候正巧遇见她们,就直接把人请进去坐了。 我明知他不至于在弟媳面前都能吃了亏去,却还是有些担心,吩咐摆驾回宫,自偏门走入正屋的後半进,但也没想出去见人,只在躺椅上睡下来,听他们说话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6 。 「听贵人口音,也是西京人士?」 「在下出身偏僻之地,乡音刺耳,不敢亵渎皇後玉听,官话乃是後日习得。」 西京是前朝国都,大郑的皇亲国戚与官员们都曾在西京生活多年,因此虽然着新定了都城,西京口音却仍是朝野通用的「官话」,说话带西京口音的并不限于西京人,皇後这一问,恐怕是在试探了。 「什么在下?在皇後面前,你该自称『奴婢』。」这四人中,贤妃孔氏性子最为直,果然是她首先发难。 我暗笑,他对我都是没半点礼仪的,怎么可能说得出「奴婢」这两个字来。 不料耳中却传来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回话:「是奴婢失言,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大约也没料到他如此轻易服软,过了好久才道:「罢了。」 两厢无语,我觉得无趣,昏沉地渐欲睡去,翟氏的声音朗朗响起。 「一个叫做碧儿的宫女,贵人可听说过?」 「禀娘娘,那位碧儿,奴婢曾经在蕙风园见过。」 「那么碧儿秽乱後宫、产下一女的事,贵人也知晓了?」 「……略知一二。」 「你可知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就不太清楚了。」 「是吗?我还以为贵人会听过些什么。那女孩儿怎样都不肯说,现在女儿死了,自己又……唉。」 「她……怎么了?」 「哦?贵人有兴趣?」 翟氏说话极少这般咄咄逼人,我听了觉得刺耳。 「那女孩儿毕竟与我……与奴婢相处过一段时日,难免有些挂怀。」 翟氏叹口气。「她也是自作自受,出身低微,还要痴心妄想,那可是不成的。」此言自然是指桑骂槐。 「娘娘教训的是。」 我心道,要论出身低微,这儿怎么也轮不到他被教训。这人在我跟前强得紧,一丝亏都不肯吃,对别人可真是温良恭让。 「借问一声……陛下可好?」这是秦氏的柔和嗓音。 「啊?」他的回应有点迟钝。 「陛下他……他龙体还安泰吧?」 我有些难为情。以往虽久不在她们宫中过夜,但抽空一家人吃顿饭,和孩子们说几句话总是有的,自从与他关系改善後,确实已经许久未想到与妻儿见面了。开口向一名「男宠」问起自己丈夫的近况——她们的这种不堪,是我的罪过。 「嗯,挺好的。」他答得轻松,四女的心情恐怕因此更加沉郁。 几个人默默地坐了一炷香光景,皇後出声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这就走吧。」 接着传来女官与内侍们走动的声音,想是出去准备车辇。 「恭送皇後和三位娘娘。」他的声音到了门边。 「留步吧。」 不多时便有内侍尖着嗓门喊「皇後起驾」。 「我看你也不是不明理的人,」翟氏轻声道,「好自为之。」 翟氏与孔氏都离开之後,秦氏轻声道:「若有空,请劝陛下来……来看看孩子。」 「孩子?」 「对,过几天就是元祯六岁的生日。」 「元祯?」他有些困惑地着复。 「元祯是陛下第三位皇子。」 「哦,对……他是有孩子的人了。」 「如此多谢了。」秦氏声音细如蚊蚋,说完也离开。 外面安静了很久,才终于有了他的脚步声。只见他心不在焉地掀开帷幔来到里进,直到我坐起来才发现。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来看嫔妃争宠吗?」他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她们向来不怎么争。」 「那是因为你对谁都一样吧?眼下我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情势可是不同。」 他如此坦然地道出自己在我心中的特殊地位,令我心中愉悦。「那么,要多派些人手日夜护卫你周全吗?」 「承天殿周围,明里暗里少说也有五百人在,皇帝陛下您还觉得不够吗?」 「……啊。」他发现周遭部署着兵的时间比预想的早很多,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走到我跟前,将手在我脸上轻抚。「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何必如此挂怀。」 我握住他的手一扯,将人拉入怀中。 「总有些人心还在太上皇那边,换了是你,你会不防?」 他把玩着我腰间的玉璜,道:「我要是有你这么多心思,今日也不是这等局势。」 他总时不时说些话来刺我,也许是在提醒自己莫忘身分。 不忘又怎样,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他再不情愿,也改变不了什么。 况且……这种不情愿,似乎是越来越微弱了。 「你干什么?」 他皱眉将我伸进领口的手按住。 「让我瞧瞧昨晚上咬的痕迹在不在。」我手腕一翻,带着他的手一起沿着脖颈往平坦的胸膛摸索而去。 「咬在哪里还记得吗?指给我看。」二人的手一齐覆在左边那点凸起之上,我带着他的手掌忽轻忽着地按压,柔软的小珠几乎是立刻硬挺了起来,他的呼吸也随之不稳。 「是这儿吗?」我拉着他的指尖去触摸乳晕周围的敏感地带,「还是这儿?」 「你别闹了……根本……根本不是那里……」他想将手抽离,却是浑身都软了使不上劲。 「那是哪里?你倒是说说看。」 我褪下他的上衣,教他用食指和拇指拈起了自己的乳尖,慢慢地打着旋儿,没多久我就放开手,他一点都没有发现,继续闭着眼不断施予刺激,小小的珠蕊红得像是要被掐出血来,舒爽的呻吟也渐渐无法压抑地冲口而出。 「还说我在闹,你自己不是玩得很高兴?」我低下头,衔住他另一边的乳头,在上下齿列之间擦动,舌尖微微点出,有一下没一下地接触着顶端。 「唔……痛!你就不能轻点……」他着魔地玩弄着自己胸前的朱果,嘴里喊痛,膝盖屈起,脚绷得笔直抵在床榻上,腰背弯成扭曲的弧度,手绕过我的腋下扳住我的肩膀,只为了让胸膛更向我啃咬的方向挺出。 自从知道男人间的行为并非只是占有一方能取乐之後,他的接受度大了远不止一点半点。之前我也不曾想过在这其中如何让他得到相应快感,不料那一次的戏弄歪打正着,真正开启了两人间的情欲之门。 原本我说不上什么经验丰富,他则大大不同,也许该庆幸这些年的禁锢,让习惯了美人伺候的他,有些饥不择食了吧。 「你笑什么?」 我暂且放开他的乳头,老实道:「我在想你是否饥不择食。」 脖颈附近突觉一阵热辣的痛感,可以想见那上面留下了长长的抓痕。 我调转他的身体让两人改为面对面,严厉地道:「大胆刁民竟敢毁伤龙体,该当何罪?」 他配合地露出惶恐神色。「草民知错,请陛下恕罪!」 「该领什么罚,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他抿着唇,将垂在胸前的头发轻轻撩到背後。 只是这样轻巧一个动作,我就觉得浑身发烫。 「既然如此,就让草民——」 他低下头去,解开了我的束腰带,手由裤头钻进,没多久就来到茂密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7 丛林中的隐蔽之处。他的手微凉,五指如轮,捋动那正开始勃发的灼热,我几乎立刻倒抽了口气。 「草民这般服侍,陛下可爽利?」他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自得的光芒。 我故作镇定地道:「你以为朕这么好糊弄吗?」 「那您想要怎样?」他加快手上动作,似真似假地埋怨,「都这么大了,还不够吗?」 我一把将他的头按到胯下。「好生伺候着!」 他从未帮我做过这件事,向来只有我主动,虽然心里想过不少次,总觉难以启齿。不是趁着现在这种玩笑的氛围,我真说不出如此淫猥的要求。 他抬眼望我,眼中的挣扎清晰可见。我顿时觉得自己混蛋透顶,正要打个哈哈当作玩笑揭过,他却抿抿唇,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低头便将我已经胀大不少的阳物从裤裆里掏了出来。 眼看那鲜红滑嫩的舌头舔上我布满青筋的狰狞之物,我忍不住全身一震,仿佛如置身水底柔波中,眼前的一切都荡漾变形起来。 那张还未看习惯的脸上,细长精致的眉轻轻皱着,明显的不适感让我厌恶起自己的肮脏,同时心中却生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嗜虐欲望。那欲望牵引着我,再一次按下他的头,低声嘶吼:「吞进去。」 这一按使他的鼻尖撞上那里,他飞快转过头,脸上满是犹豫。 「不行吗?那朕来帮你。」 我伸出三根手指,强行撬开他的口,他眼里的不安,或许寄托了某种哀求。也不是没有帮他做过,我这么想着,仅剩的一点顾忌也换成了心安理得,我抽出沾着唾液的手指改捉他下颔,扶住贲张的性器,一寸寸送入了他口中。 虽然进入时不及後庭的紧窒,那里面的温暖湿润却犹有过之,我舒服地闷哼出声,自己摆动腰部,进进退还地操弄起他的嘴。 他似乎还在惊吓中,瞪大眼睛望着我的小腹,除了张着嘴巴什么也做不了,唾液与我的体液一起,不受控制地滴到卧榻的锦缎之上也无所觉。 我替他擦去唇边的水渍,沉声道:「用嘴唇包住,舌头舔我。」 他眨了眨眼不太明白的眸子,我正觉得失望,他忽然伸舌抵住我前端的小孔,用力一吸。 我猝不及防,差点就此泄了出来,急忙握住根部。 「你、你——」 我恼得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他却眼中带笑,身体向後退,将露出全貌的阳物捧在手中,堪称灵活的舌头尽力舔吮,从顶端到与囊袋相连的底部无一遗漏,在顶端接合处的沟壑中绕行一周後,他又将我整个吞进嘴里,进退舔吸,与我自己使力的时候全然不是同一境界。 不要说舌头与牙齿,连喉咙深处的小肉块,都在我的尖端怯怯颤抖着,摩擦出异样快感。 室内只听得到我浊着的呼吸,以及他吞吐时发出的「噗滋」、「噗滋」声。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在他牙齿的一记轻咬之下,终于达到了顶点,他见机很快,急忙将我的阳物吐出来,却恰好被射了一头一脸。 白浊的液体黏答答挂在这张白皙俊秀的容颜上,连散乱的头发上也难以幸免,嘴角更流出之前分泌在他口中的东西,配上那既委屈又震惊的神情,我体内的一把火刚刚熄灭,又着新熊熊燃烧。 他手忙脚乱地擦着那些东西,我将他压进榻中,一边帮忙擦拭,一边道:「我没想到,你这么拿手。」 他白我一眼。「以前被人这么伺候过,举一反三而已。你真能撑,我的嘴巴酸死了。」 「几次?」 我问得突然,他却反应很快:「数不清了。」 他说得老实,我却听了十分不是滋味,早就知道他老于欢场,这种游戏算是必然,一旦真从他口中说出,却是另一番心情。 「我想进去里面。」将灼热的呼吸倾吐在他颈间,听到低低呻吟。 「刚刚才……」 我把他的手引导至着新抬头的欲望,他苦着脸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成天这样?」 这样的抱怨完全可以当作赞美来听,我在他的颈间烙下轻吻,调侃道:「有些人年少时不知节制,稍稍上了岁数便精疲力竭,我可不一样。」 他被我吻得发痒,缩起脖子道:「快要用午膳了。」 我一把扯下他早就凌乱不堪的上衣,道:「稍後再吃。」 「一会儿午朝,大臣们……」 「教他们等!」我将他的裤子扯到膝盖,绵绵密密覆上这具日渐健康的身体。 良久之後,我圈他在怀中,一同享受激情後的余韵,帘外「砰」地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我随意望了眼,郑秉直的影子在帘外踱来踱去。 看看沙漏,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来人!」 「奴婢在!」郑秉直一脸放心地往里探了个头。 「传朕旨意,今日免朝。」 郑秉直怔愣片刻,方应声离开。 兄长抚着我胸口处的陈年旧伤,不以为然地道:「你这个样子,不得不让人想到那两句有名的诗。」 「你是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我可没罢过早朝。」 听他这一提,我倒真开始觉得午朝比早朝好些,晚上欢愉起来,总是控制不了时间,第二天虽还起得来,难免恋恋不舍,晨间惯有的冲动也多半没能得到纾解,诗中那位皇帝的想法,我今日也感同身受。 其实只要增加午朝时间,那么就算削减早朝甚至直接取消之,也并不是那么怠惰的事情吧?官员们天还没亮就要在朝阳门外等候,起得比我还早,适当改变一下作法,谅来也不会受到多少反对。 我兀自沉思,他倒是颇有谈话的兴致,问道:「除了处理朝政,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你不是最清楚吗?」他这一问好没良心,明摆着我的闲暇工夫几乎全耗在他这里了。 他摇头。「这样的日子太单调,就算你不爱热闹,多走走看看,也省得总是钻牛角尖。」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最後这牛角尖,必定也被我钻出个洞来。」我用手指在他尚未完全闭合的秘穴中轻触,轻薄言语说出口,流畅得自己都感到意外。 「下流!」他啐一口,拍开我的手。「我不是说笑,你该多走走。」 我这才想起之前皇後她们来过的事,心中微恚,讽道:「怎么,封号都还没一个,就要与後妃们坐论妇礼了?」 「你是有妻有子的人,不该担一些责任?」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在可笑,也不知是谁妻子分娩之时,还在外头寻欢作乐。 「她们因为我而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贪求未免不美,知足者方能常乐。」本来也对她们有些愧疚,但是从他口中听到了回护之辞,却让我莫名地难以接受。 他轻叹。「女人要的和男人不同。你去看看她们和孩子,说几句体己话,比封赏好上许多。」 「这可是经验之谈?」 他终于发现我的口气不好,歪着头问道:「你在不高兴什么?」 我气结,「我没有不高兴,我好得很!不如你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8 告诉我,今日该去哪里看谁?」 「这是你自己要考量的事,怎的问起我来?」 我二话不说下了床,胡乱将衣物套在身上,趿着鞋便向前半间走。 他坐着看我突如其来的行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讶然道:「你去哪里?」 我回身吼道:「去担责任,去说体己话,你满意了?」 「你在发哪门子脾气?」 我吩咐内侍摆驾,怒冲冲走到门口,又不甘心地疾步走回去,站在床前,忍着气问他:「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他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口气很冲地道:「明白什么?」 我拂袖而去。 第十七章 我在皇後和三名妃子的寝宫里宿了十多天,每天换一处,隔几天就办个家宴,把女人小孩都聚在一起,不是赏花就是看歌舞。她们自然高兴得很,连因为立储之争的关系而变得有些微妙的皇後和翟氏,见了面也是亲热一如往昔。 他弃如敝屣的东西自有人视若珍宝,热脸去贴冷屁股这么多年,我都忘记受人爱慕、被捧上天的感觉了。 生日宴结束,其他人已经先行告退,秦氏将元祯交给乳母带走,堂上除了服侍的宫人,就只有我与她二人。 秦氏站在一边看我,问道:「陛下心情不佳?」 「没有,来,你来,一起坐下喝酒。」我半躺在榻上向她招手。我不称爱妃什么的,不是叫名字,就是用封号,爱妃二字对我来说太虚伪,对她们而言,大概更像是种讽刺吧。 秦氏在榻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您不是不喝酒吗?」 「心烦的时候,不妨一醉解千愁。」 「您在和那位贵人赌气吧。」 我黑着脸问:「怎么这么说?」 秦氏笑笑。「大家都知道啊。」 「朕真是窝囊得可以。」我闷闷地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虽然知道,但也不会点破,说实在的,臣妾等都希望这赌气能一直下去。」 秦氏要过酒盅,在里面倒上了小孩子们喝的甜汤。 「那你怎么又说了出来。」 我接了甜汤,仍是一口喝干。适才几杯酒下肚,嘴巴便已尝不出酸甜苦辣,只是醉心于这个利落的动作罢了。 「臣妾看陛下每天强颜欢笑,于心不忍。」 有些人心中明明不是这样想,也可以把顺耳的话说得仿佛发自肺腑。我瞪眼看了她半天,脑袋昏沉沉的,辨不清真假,因此只是道:「言重了,夫妻这么多年,朕与你们在一起,哪里会勉强。」 秦氏摇头,头上的珠钗也跟着晃动起来。「臣妾倒觉得陛下一直在勉强自己。陛下登基之後,虽然……虽然臣妾与陛下相见的时间更少,但还是隐约感觉得出来,陛下并没有比以前快活。」 「相见少……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难过自然难免,可是臣妾的父亲、兄长,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早看惯了,出嫁前就知道未来夫婿的心未必会放在自己身上,陛下一视同仁,臣妾又有什么好抱怨?」 「一视同仁?」我笑起来,「之前你们可以假作不知,现在还觉得一视同仁?」 秦氏如水的双眸直视我。「恕臣妾直言。比起臣妾们日夜担忧的,陛下迷上年轻貌美女子,并与她们诞下皇子。眼前的局面,反而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说得也对。」我与那人,无论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弄出小孩来威胁她们的地位。我不碰她们,也许她们也正庆幸,不会因此染上什么奇怪的病吧。 「有子万事足,臣妾只要知道将来不是无依无靠的,那就不会太过忧虑眼前。」 「这么说来孔贤妃就吃亏些了。」 「现在补救也来得及吧。」秦氏半开玩笑地道,「陛下龙精虎猛,最近宫内传言很多呢。」说完自己红了脸。 我讪笑,看来承天殿的墙壁也不怎么厚实,随即摇头:「不成。」 「咦?」 「不成的。朕没有办法……除了他,朕没有办法。」 「陛下……」 「可是,人家偏偏不稀罕。」我将酒盅扔向圆柱,仿佛後面就躲着那个人,正冷冷注视我撒酒疯。 我不愿坐车,醉醺醺走回承天殿,时间已是深夜,值宿的军士依然巡逻不停。 到殿门口的时候,郑秉直当先上前询问,回来报道:「贵人睡了。」 我推门进去,幽微的烛光照出陈设轮廓,香烟缭绕,四下无声。掀开帷幔,便见他在床上安卧。走近前,他规规矩矩仰躺着,双手放在胸前,面具已卸下,容色平静,脸庞饱满了些,可以想见这些天好吃好睡,畅快得不得了。 只有我在牵肠挂肚、患得患失了半天,非但没有半点惩戒效果,反而让他知道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有多舒心。 真傻,明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为什么会以为换了个地方,就能让他变个人似的对我在乎不已呢? 要嘛放任,要嘛放手,没有第三条路。而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这无能胆怯之人,都只会选择前者吧。只是不忮不求委实太难做到,因此才会屡有不快不满。人之常情而已,我非圣贤,对自己那么严苛做什么呢?这段关系本来就是自我强求而起,不管之前怎么不愉快,脸皮厚一厚,回来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理直气壮地去扯他的棉被。 他惊醒,眼睛如宝石般流转着慵懒光芒——我在心中感叹,这世间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越来越好看? 他见到我就皱起了眉,我伸手在他眉间轻抚,他又皱眉,我再抚平,如是多次,他抬臂捉住我的手腕。 「就跟你说别再闹了,我要睡觉。」 这措辞令我兴味盎然。「你梦见我?」 涣散的眼神逐渐清明,他猛然坐起。 「你——」 我恶作剧地抢白:「免礼,不必起来了。」 「鬼话。」他打个呵欠,重新睡回去,改仰卧为面朝里侧,让出了一半位置给我,也只盖部分的被褥在身上。 本以为他会有所反应,谁知这句无聊玩笑就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他的表现就和我以前每一次回来时没有两样,果然十多天不见面,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无趣地唤来内侍伺候盥洗,故意叫他们点亮所有灯烛,又把声响弄得很大,也没见他动上一动。 上了床,内侍们告退,重新只留微微烛光。我在他身边躺下,一把将人揽进怀中,深深嗅闻着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嫔妃们身边像是死了一样的身体,几乎是立刻有了动静。 我没有理由亏待自己,借着酒意,毛躁地伸手进他里衣的下摆,饥渴地四处游移摸索。触到他身体的瞬间就轻叹出声,这人的肌肤没有女子们的柔腻光滑,更没有少年般的鲜嫩紧实,可是只要沾上了,就再也换不了旁人。 没多久我就发现他肌理僵硬,全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这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状况。我将他的头强行扳过自己这边,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哪里有半点睡意。 「你不要吗?」 他从鼻孔里哼了口气。「您是陛下,只要您要,草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49 民怎么敢不给。」 「你这话,我怎么听了浑身不舒服。」 「要听舒服的话不该在此地,您喝醉酒莫非走错路?」 我从後背抱住他,双臂环在他的胸膛前,下巴则搁在他肩膀上,没提防被用力挣开。下一刻他竟然抱着两人盖的被子下床,往躺椅方向走去。 我忍住笑,坐起来问:「那我盖什么?」 「你还少一条被子不成?」 我下床,抱着他腰,在他耳边轻道:「可是我要我的小棉袄。」 他浑身一颤,冷冷地道:「一身酒气,不要碰我。」 我掐着他下颔,端详手中这张愠怒的脸,忍不住大笑。 我向百官提出取消早朝、延长午朝时间,惹来不少议论,竟是反对多赞成少,老人家们过惯了三更半夜就起床、在寒风中苦等宫门开放的日子,竟也不以为苦,反倒认为是只有朝臣才能享有的荣耀。虽说这件事就此搁了下来,我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每日里勤勉地与他们相见,先是隔五六天罢朝,後来到三四天、一两天。 我几乎不能忍受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常常把人带到御书房。我甚至动过给他封个官职,以便能每天在朝堂上相见的主意,终因有太多不便而作罢。 这天我们在御书房,我批改奏折,他坐在一边翻阅小说。通常里间是我与他耳鬓厮磨之地,而只要没有阁臣求见或要事处理,他也时常在外间陪我。 他自来对政务没有兴趣,在东宫时每天在父亲督促下也算恪尽职守,现在既没有必要接触,我也并不乐见他了解太多外面的事,因此他不是带些闲书来看,就是拿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陛下,徐相爷求见。」 「宣。」 另一边,他已经收拾起书本塞在腰际,手捧茶杯走向里面。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愣,谁知他突然回过头来,凑到我耳边道:「你可知我在书里发现什么?」 我顺口问是什么,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四叠的薄纸,摊开在我面前。 是春宫图,小小的十多幅,皆上了色,描画得颇为细致精美,最重要的,每一幅展现的,都是男子之间的交欢。 「很多动作,我们未曾试过。」 他既忸怩又有些跃跃欲试地与我一起看图,听到内侍的通传才收起图画,掀帘走入里间。 我浑身躁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出神,很久以後才发现徐博早就站在阶下,用从没有过的忧虑目光瞧我。 与徐博谈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他走之後,我匆忙结束手头的活计,叫郑秉直将奏折送到门下省,自己则钻进里间,与他闹得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仰面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么累?」我放下他被高举了许久的左腿,抽出深埋在他体内的阳物,红肿的穴口微微外翻,不断吐出一丝丝的汁液,看起来分外可怜。 他抛了个白眼过来,哑着嗓子道:「你真的每天和我吃一样的东西吗?」 我伏在他汗水淋漓的身上,得意地道:「我天生勇武,大家一向知道。」 「没有仗可以打,就在我身上撒气?」 我不正经地笑道:「吾等武者,冲锋陷阵,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百死无回。」 他理着我湿淋淋的鬓发,突然喃喃:「真不公平。」 「什么?」 「男人『那个』的时候,不是应该都挺面目狰狞的吗,倾吐么为什么你仍然那般好看?」 「我……好看?」成年之後,就没有人敢这样说过我了。 「好看。咱们兄弟之中,二郎最好看了。」他抚着我的脸轻轻地说,疲惫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影。 「怎么办?」 「嗯?什么事?」 「我想再来一回,你说该怎么办?」 「当然不行!孙兆安!你真是够了……唔……你给我停下……老天爷,算我求你行吗?真的不要了……呃啊,混蛋——」 事後,我第一次在镜前将自己的脸左右上下打量半晌,随即吩咐郑秉直将各地进贡来的养颜圣品整理一份清单呈上。 这天回承天殿,走进宫门,前後遇到两拨内侍与宫女,到了正殿门口时,皇後那边的女官慌慌张张对我行礼。 踏入门槛,只见能放东西的桌椅上都堆满了绫罗绸缎金银玉饰,他双手交抱在胸前,面对这些东西露出深思的表情。 「怎么回事?你寿辰?」没记错的话他生在六月,离现在还有好些日子。 「我也不清楚,先是孔淑妃宫里的人来问我饮食起居可好、还缺点什么,然後是秦贤妃差人送了这堆东西过来,说是她用不掉,她就算用不掉也不该给我吧。」他指了指左边十几匹颜色鲜艳的上好布料,以及成堆光彩夺目的首饰。 「人还没走,翟贵妃也差人来了,右边那些是她说自己那边多出来的,连胭脂水粉都有,不知道拿来做什么。再接下来就是皇後,中间那些。这么大的珍珠,我要挂在脖子上吗?对了,还有这里的屏风和花器也是孔淑妃送来的。」 我看着这一室流光溢彩,一时有些呆滞。 「原来陛下您这么大方,赏给她们的东西多得满坑满谷,还好意思对我标榜厉行节俭?」他不以为然地撇嘴。 我四处看了看。「有许多是王府旧物,我在外头打了胜仗,她们就在王府里受父亲赏赐。」 我平常待她们并不慷慨,年节行赏都有定额,皇後能自行处置的财物也有限,虽说宫里日常用度都是其他开支,她们自己私下打赏宫女、塞好处给宦官拜托事情的,总也是不小的花费,一下子拿出这许多好东西来,哪里会是「用剩下」这么简单。 「她们突然送东西来给我做什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求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 他老实摇头。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迟钝总是能让我叹为观止。 「你上次不是受了秦氏的请托将我轰出去陪元祯过生日吗?因此她送来的是谢礼。」 「原来如此。可我几时轰过你?」他吊着眼角瞧我。 「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好了吧?」 「那么其他这些,都是希望我再劝你出去找她们的?」他脸色有些难看,似乎不满于自己在嫔妃们眼中的诡异存在感。 「唔,大约只有孔氏是这个意思吧,她直率,想事情也比较简单。」 「那么,皇後和贵妃是想既然另两人送了,她们也不能落人後?不觉得失身分吗?」 「如果只出于这样的考虑,她们也许不会送。她们只是确定你在我跟前说话十分有用,想着先打好关系,以後求你办事才能顺利些。」 「什么事?」 「立储。」 「啊?」他几乎跳了起来,「这么关系重大的事情,我说得上什么话?」 「也许有用呢,我也不知道。不如你现在来说说,我应该立哪个比较好?」 这个问题我已问过许多人,多半是出于自己利益考虑的回答。徐博则不负责任地说,先随便立一个,最後哪个活下来了,就自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0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0 然而然是下任皇帝。 他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问道:「你有几个儿子?」 「三个。」 「怎么才三个?你在做卫王的时候,就有三个了吧。」 「你说呢?」 他先是发呆,随後赧然微微低下头,道:「总是立嫡长子吧,一直都是这样的。」 「虽说一直是那样,可我不想看到我们的事情再发生。」 「啊?你是说你的孩子里面谁和谁……那个……也是我和你的这种关系?」 看他满脸混乱的样子,我忍俊不禁。 「你只能想到这个吗?元祈和元佑只有十多岁,元祯刚满五岁,他们之间能干什么?」 「哦。」他皱眉,厌恶之情表露十足。「照你所言,明争暗斗之事,只要帝王家就不能避免吧。」 「我是想,如果等他们再大一点,谁的才能显现,能让另两人心服口服,那么这个位置就交给他来坐。」 他哼笑了声。「你真觉得会有这么容易的事?想当年你的才能比随便哪个兄弟都高出一大截,我给你让道了吗?父皇主动把大位传给你了吗?」 「因为父亲从来没有把我当作能够与你平起平坐的儿子,你心中也是一般想法。」 「嫡长子高出庶子一截,这不是我家才有的成见。」 「是啊,自古立长不立贤,我想试试看这规矩能不能从我这一代开始改变。」 「你总是有雄心壮志。」 他轻轻感叹,其中颓丧之感我就当作没有发现。 「我只是想为自己正名吧。当年启接替禹的王位,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之後每一代帝王都遵循父死子继的规矩。既然万事都有一个开头,那从我这一代起,开了立贤不立长的头,往後的皇帝若能因循效法,我也就不必背着篡夺大位的骂名。」 他嗤之以鼻。「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做都做了,还管他什么生前身後名。」 「是吗?」我现在脸上的笑容一定很邪恶。「既然你心目中的我如此豁达,这後宫之中,贵德淑贤四妃独缺一名德妃,要不我就让你顶上?」 「你闭嘴!」 「只要你应允,『朕』就一定力排众议,将你推上那个位置,怎样?」 他咬牙。「除非我死!」 「难道你不满意?如果觉得德妃地位太低,那也好办,我这就找几个在翰林院里闲得发慌的文人墨客,写出些长篇大论,专门论述设立两宫皇後之必要与急迫,只要升他们中几个人的官,自有喜欢揣摩圣意的墙头草出来说新设一名皇後势在必行。到时候看你是想做东宫皇後,还是西宫皇後?」 「你给我闭嘴!」他抓起唯一没有放置各宫馈赠的小圆凳,狠狠朝我摔过来。 我大笑躲过,欺身上前抓他的手。 圆凳重重的落地声引来侍卫与宫人,拉扯间,他的手背正好拍上我脸颊,顿时兵刃出鞘之声响成一片。他骇然,止住手上动作。 我看也没看地朝身後挥手。「没事了,退下吧。」 「是!」 接着便是兵刃入鞘与列队离开的声音。 我打趣道:「你看咱们以後说话,是不是都关起门来更好些?」 他没有回话。我奇怪地低头看去,只见他脸色苍白,整个人僵在我怀中。 「你怎么了?」 依然沉默。 「不舒服吗?」我分开两人距离与他面对面。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惊恐,竟然发起抖来。 「你不要过来!」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抱头蹲下身去。 「来人!宣太医!」 「是。」 我一个箭步走上前,将他抱起走向帷帐内。 他没有反应,紧紧闭着眼睛,发出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细听之下才辨清他反复叨念着的话:「不要,不要杀他们,不要……」 原来如此。往事历历,终究是不能忘。 我将他轻轻放到床上,才刚飞扬跃动起来的心,重新沉至深不见底的所在。 太医未瞧出什么毛病,他不多时也恢复了原状,我们都当作那日的事从没发生。他将後妃们的馈赠都退了回去,带口信说无功不受禄,这之後两厢就也不再往来。 站在皇後她们的立场而言,折节下交却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不肯再委曲求全,这一来,他正好落得清静,每天都过得安安分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冬去春来。 这天早上缠着他给我更衣,竟然也没被拒绝,舒舒服服地看他绕来绕去替我缠腰带,突然听他发出疑问。 「你是不是胖了?」 我一愕。「是吗?」 「原本是环抱到这里的,现在变成这样。」他比着手臂上的位置。 「是你手变粗了吧?」我嘴里调笑,心中却知他说的不假。 登基後的这些年,政务繁多,加之边关宁靖,鞍马弓箭已经许久没有去碰了,每次看到身材像个皮球般被吹胀起来的卢双虎阮长荣他们,就觉得自己体态保持得还好,被他这样一说,禁不住开始担忧。 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胖下去被嫌弃,下了午朝,我就传旨备马,又命郑秉直取了以往常用的弓箭,往宫城外西侧的苑囿而去,薛范也率人跟上。 箭术尚未失了准头虽然可喜,但体力着实不如当年,只是来回奔驰了两趟便气喘吁吁。天色已暗,我不服输的劲头上来,硬是再射了一只野猪和三只野兔,在薛范等人极力劝说之下,才带着猎物回宫。 一回宫远远就看见他在门口张望,看见我来,却飞快地闪身进到屋里。我见了这情形,心中比刚刚成功射杀麋鹿时更喜悦。 我走进去他就掩住口鼻。 「什么味道?」 「我去打猎。」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看我卸下负在背後的弓箭才恍然点头,问道:「收获如何?」 我得意洋洋地道:「晚上加菜!」 然而这份得意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成了出糗,浑身酸痛,连起床都吃力,无奈之下召了按摩师。 「皇帝陛下,不如以後您每天都出猎吧。」他倚在床头,看我为了保留颜面而拼命忍住呻吟,口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为什么?」 「您昨晚沾枕即睡,草民可是轻松不少。」他夸张地伸个懒腰,一脸满足。 他露骨的言辞明显让按摩师被吓得手劲加重,我咬牙。 「朕只是一时不习惯,过些时日便好了。」 「陛下箭术神通,又正当壮年,自然是渐入佳境。」他嘴里奉承,脸上却全是不以为然的神色,看得人异常憋气。 「咱们走着瞧——嘶……轻点!」 「是,是,奴婢该死!」 这以後我几乎每日下了午朝就去城郊狩猎,扈从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处苑囿是定都以後新建,父亲并不喜欢打猎,因此规模有限,猎物自然也就少,山猪和麋鹿之类的大家伙没几天就打完了,只剩下些没什么意思的兔子、山鸡,难以尽兴。 我回去说起这事,他马上说:「你真要强身健体,每天绕着宫城跑上一圈,包管百病不生。」 「……我是耍猴的吗?」随便想也知道,一国之君大汗淋漓跑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1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1 步,成何体统。 他大约在想一国皇帝绕城跑的情形,笑不可抑,好一会儿才道:「既然西郊苑囿地方太小,建个新围场不就行了?」 我次日便与朝臣提起建造围场,徐博第一个反对,说此举劳民伤财,接下来众人纷纷附和。我问户部尚书,这些年府库中的金银可出得起费用,老头子牵扯来去终于照实说宽裕得很,不等他话锋转到「然则」上,我便打断说主意已定。 即位以来,不管是宫中用度,还是宗室供养,我都算得上历代罕见的节俭,眼下不过花这么一点钱,就有一堆人说三道四,真是多事。 工部勘察之後,呈报了几处备选的围场所在,我定了离京兆不远的苍山县。十日後工部上奏说人员财物齐备,将择吉日开工。 他靠在怀里静静听我说完苍山围场的构想,问道:「我也可以跟你去吗?」 我本没料到他会愿意抛头露面,不禁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马上回答:「那有什么不行,若你想去狩猎,明日就与我一道。」 「好啊——那人多吗?」 他看起来既期盼又踌躇,我在他额上轻轻一吻,道:「你不爱人多,我就叫他们不要跟上来。」 第十八章 一只灰毛野兔从不远处的草丛中扑出,瞥眼见他搭箭,我便放松了握弓的手。羽箭射出,堪堪落在离兔子尾巴一尺之外,野兔钻进草丛中,一忽儿就不见了。 这是今日他第五回失手,夕阳业已西下,天色渐渐暗下来,转头看身後马上挂着唯一的一只瘦小山羊,兄长气闷啧声,将弓递给内侍。 「回去了?」 他瞥我一眼。「不然还能如何?」 「你只是手生,多来几回就好了。」 「言不由衷。」他不悦地嘟囔着,调转马头。 我笑。以往兄弟一同出猎,我习惯有所保留,今天更是只替他合围猎物,自己只射得三四箭,看来还是伤了某人的自尊。 我打马追上去,他仍在耿耿于怀,气道:「这个猎场不好!」 我附和:「对,猎物太少,我也兴味索然。等苍山猎场建成,定能好好领略田猎之乐。」 「苍山那边,什么时候造好?」 「总要个一年半载。」 他瞪眼。「这么久?我记得父——太上皇之前建霞山行宫,才用了三个月。」 「官府减轻徭役,能征发的人工有限。」 他撇嘴,「不就是多花几个钱雇人的事?你一向节省,就不兴稍稍放纵一回?」 我一想也是,看他即刻就要讨个说法的样子,忙道:「明日上朝,我与他们说说。」 「我真希望能早点过去!」 他展颜而笑,新点起的火把,将眼前的年轻面庞照得一片灿烂——不知不觉中,我都将之当作他本来的容貌了。 苑囿在郊外,出了林子,就能看见曲水的支流茹江。眼下已到掌灯时分,茹江离晚市甚近,又静美开阔,是京都夜游胜地,江上远远近近泊着不少精美画舫,灯光人影与歌声琴音交错融合,一派繁华景象,引得兄长频频停马观望。 江心的一艘画舫上传来琵琶声,正巧是兄长爱听的胡乐,他十指不住拢捻挑拨,仿佛怀中就有那梨形乐器,正被触动琴弦。 不一会儿他皱眉道:「这乐工不甚高明,如此简单的地方也弹错。」 我凑近他,问:「要去弹一曲吗?我找人弄琵琶来。」 我这话全然是出于讨好,他却双眉高高挑起,低声斥道:「开什么玩笑!」说完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 回到宫中直到用了晚膳,他脸色仍是不善。我始终想不透那句话没半点恶意,怎么就开罪了他,心中颇有些郁闷,也就不高兴拉下脸先去示好。 心不在焉地批改完今日奏折,我吩咐左右准备沐浴。郑秉直说他也在池子里,我问那又怎样,郑秉直呐呐说不出话。 因他正在生气,旁人就提醒我须小心规避——笑话!究竟这承天殿、这皇宫的主人是我还是他? 然而恚怒的心情不过一瞬,随即便只能苦笑,谁给了他这样耍性子的权利,是什么让周遭料定了我必容让于他?这就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了。 我命内侍宫女们止步,单独走进烟雾氤氲的浴池。里面只有他一人,靠在吐水金龙的脖子上假寐,面具已经取下,久不见阳光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 由他对面的台阶步入浴池,我就当这里只有自己一人,取过澡豆打匀身体,又用浴巾摩擦,眼角余光按捺不住地去捕捉他的表情,他却只是一径的无动于衷。我百无聊赖,一边洗身,随口哼起了歌谣。 他终究是冷冷瞟过来一眼,被我的眼神接住,也不闪避,两人直勾勾地望着。 自出了蕙风园,他主动与我呕气的日子实在不多,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应对,嘴里的小曲也变得零零落落。倒是他先开了口。 「我是个只能活在阴暗处的人,去什么围场,弹什么琵琶,弄什么风雅。」 狩猎也是他自己要去的,现在反倒怪起我的殷勤来了,真是岂有此理。我心中一火,便也不客气地顶回去:「这么说,你想要站在众人面前,与我一同接受朝拜吗?」 他倏地自对面站起,身上多处激情痕迹在雾气弥漫中依然可见,我正因此心软,慢慢趟过了去,想说几句好话安抚他,谁知他竟然抓起池边的木盆朝我扔来,这一下始料未及,我虽闪避,额头上却仍被砸了一记,木盆落在池中,溅起老大水花。 额头剧痛,伸手摸了一把,幸好并未流血,我怒火冲天地到他身边,扯过他的腰将人掷进水中。 「你发什么疯?」这些日子都挨过他多少回砸了?真当我这一国之君没有半点脾气不成? 他挣扎站起,扶着池壁一边呛咳一边哈哈大笑,整张脸涨得通红,像是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草民……咳咳……毁伤龙体……咳咳……按律当、当斩吧!」 「你说什么?」我心中骇然,怎么又扯到死不死上来? 他不住抚着胸口,急喘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你知道吗?今日是许多年来我第一次出宫,当年出入宫门,谁不是礼敬有加、口口声声太子千岁,如今我覆上这张男宠的面罩,臣子卫土和沿途百姓的眼里口中,除了嘲讽鄙夷之外再无其他。 「城外苑囿,我以前也去过,那时候鲜衣怒马前呼後拥,就算是空拉一响弓弦,都有奉承之辞接踵而来;茹江畔歌舞酒肆我更是常客,你不知道吧,刚刚那首曲子出自东胡宫廷中的笛乐,我亲自将之翻成琵琶曲,交给坊间传唱。 「那种种风光快活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渺茫得难以置信。你说是不是太奇怪了,我由堂堂储君落得如今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竟还能死乞白赖活下去?」他皱着眉缓缓摇头,似乎当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我沉沉地望着他,轻道:「不奇怪。思太子孙兆功早已死了,他的头颅在城头挂了七天七夜,天下人都知道。」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2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2 「啊?是吗?」他像是十分惊讶,呆呆瞧我。 「是你记错了。你分明是来京赶考的乡野士子,被我身边宦官相中带进宫,深以雌伏男人身下为耻,不愿屈服,被我囚在蕙风园三年,如今心志终于有所松动,才安置进承天殿——此事当年极为隐密,然而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你自己怎么能忘记呢?」 我越说越觉得自己所讲的便是事实,握住他的肩,用力看进他失神的眼中,仿佛越是表现坚定,事情就越发真实。 「是……这样吗?」 「当然,君无戏言!你刚才说的那些,大约全是梦中所见,自然当不得真。我杀孽太重,连累枕边人被恶鬼侵扰以致神智恍惚,是我的不对。可你绝不是孙兆功,此事决然不许记岔。」 「二郎,你——」 我无奈地笑起来,宠溺地点点他的鼻子:「你又来了,这是那些与我不亲的家里人用的称呼,你该叫我兆安。」 他半张着嘴仰头看我,表情十足惹人怜爱,我托起他的双臀,摆弄得他两条腿缠住我腰身,一个挺身便进入他体内。 他闷哼一声似有痛苦,十指紧紧地嵌入我的肩头。 我笑道:「你还说什么毁伤龙体,我身上镇日被你两只爪子抓得鲜血淋漓,也没见你领什么罚。」 我缓缓退出又深深进入,温热的洗浴水随着来回动作不住被推进又挤压出来,内部也被弄得湿漉漉,不似平日紧窒,让我十分舒爽。 「嗯……二郎——」 「叫我兆安。」我用一手箍住他前端渐渐挺起的阳物,惹得他难耐扭动。 「兆安、兆安!」 他哭喊出声,在我着意伺弄之下,没多久就将阳精喷溅在池中。我望着他失神的样子,身下依然鼓动不息,心中却渐渐平静下来。 这深宫内院怨气太重,也许该换个地方住了。 我对徐博与姚文赐二人提出迁都之事,两人都十分奇怪。毕竟这些年北狄忙着内乱少有犯边,中原大体民生安定,确实看不出迁都的必要性。 我不便直言,只说了祖先陵寝在前朝旧都,以及旧都宫室营造更为齐全之类的理由,三两下就被反驳回来。徐博言辞激烈不说,连一向审慎的姚文赐都极力反对,我只得将事情暂且搁置。 既然迁都之议尚不可行,我便命人大肆翻修承天殿,直到将父皇居住时留下的器物摆设抹得一干二净才甘休。 兄长後来也没再说起要和我出去狩猎,但每次下朝後,只要注意到他的目光瞟向宫门外,我心中就是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苍山围场历经五月修建成功,时值仲秋,正是牧野鹰扬季节,我带着皇族及京中官员,同赴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秋狩。 新围场所费不赀,果然物有所值。猎物齐全不在话下,行宫也造得美轮美奂,诸般游玩欢宴场所俱全,兄长看了很高兴,我当时就赐工部尚书进爵两级。 这块地方没有任何往日景象,他心情明显舒畅不少,每日我处理国事的时间,他也不在身边陪伴,自己出去溜达。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回来报说,宫中嫔妃皇子见了他只是淡淡招呼,而官员们却多有轻蔑言行,对此他只是充耳不闻走过。 那日我猎到一头成虎,夜宴庆贺时,卢双虎突然称赞元祈弓马娴熟,有我当年之风,皇後一派的官员也赶忙议论起元佑最近写的文章,大赞假以时日必能经世济国,元祯被秦氏抱在怀里,已经睡熟了。 元祈和元佑分别十三和十二岁,已经是会胡思乱想的年纪,元祈尚武,元佑好文,各自母亲教养得当,我倒没有对哪个有厌恶之心。而元祯出生不久战事便已结束,我看着他长大,感情上更亲近一些。 「他们在说立太子的事情吗?」 兄长用手肘撞撞我,假面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中看来越发稚气,口气也是十足天真。 他的声音不低,席间众臣虽然说得兴起,却始终分心关注我的反应,眼见这个离我最近的「不相干」之人,突然将他们不敢直言的意思道破,不禁都噤了声看我应对。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哇,你看你一直没有立太子,总有一天有人要来找我麻烦的。」 「为何找你麻烦?」 「我不会生孩子,你再怎样辛勤播种耕耘,还不是颗粒无收?」 他说着戏谑地拍拍肚子,嫔妃与大臣们都皱起了眉头,我也觉得有些下不了台,他却恍若不觉,只是直直地看着我。 「我不能生,却最有机会和你睡觉,他们不找我给你吹枕边风,又找谁去?」 我还没接话,御史就站了出来:「陛下!此人言行粗鄙不堪,有失体统,更况他非官身,无品无阶,朝政大事不当与闻,臣以为应当立即将之驱逐。」 他听完对方讲话,就笑着站起身,向我作了个揖便要告退。 我拉住他。「今晚是朕的家宴而已,算不得朝堂,大家放开吃喝说话便是。」 「是这样吗?」他似笑非笑地坐下。 御史被同僚拉了一把,也气呼呼地回座,期间不忘瞪他一眼。 兄长敬了我一杯酒,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大喊说『既然如此,朕现在就给他品级,众卿日後毋得多言』。」 我睨他一眼。「好让你抓着把柄生气,掀桌走掉?」 他嘿嘿笑着不说话。这几天走到哪里都是满含不屑的明讥暗讽,他积累了不少怒气,正愁没地方发泄,不然皇後都坐在一旁了,他怎可能答应与我同桌,摆明了就是来气人的。 他扬声道:「来来来,太子的事还没说完,我看这样好了,从现在开始两位皇子轮流监国半年,看谁治理得当,就让谁来做太子。」 群臣面面相觑,随之哈哈大笑。 「如此遴选太子,旷古未闻。」 「储君事关国本,他以为是在玩耍吗?」 「他是什么身分,竟敢随便议论立储,笑死人了!」 「出的什么馊主意,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们觉得不行吗?」他又喝了一杯,抹着嘴道:「那么这样,索性不要大的两个,三皇子年幼,更容易栽培成人,陛下便将他接到身边亲自调教,包管打磨出个贤明太子。」 群臣沉默,随即纷纷指责,说他妖言惑众、扰乱圣听、无视祖宗家法云云。 他并不反驳,只是笑咪咪地喝酒吃菜。 汹汹议论稍微平息,姚文赐上前,问道:「贵人所言,可是陛下授意?」 兄长夹了我盘中的羊肉,放到嘴里,边咀嚼边道:「我乱说的,他事先可不知道。」 姚文赐沉声道:「左史记言,右史记行,此地虽非庙堂,但却也是君臣对策之所,贵人所说的每个字,都将载入国史、藏之府库,恳请万勿儿戏。」 此言一出,连我也是心下一惊,千秋功过,任谁都难以从容面对。 「有劳姚相点拨,在下受教了。」 他肃容长身一揖,姚文赐也不回礼,便回到座位。 场中一时无人敢起头高声说话,兄长却凑近我耳边,道:「总之我要住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3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3 在这里,你随意吧。」 他刚刚一番话的意思,我这才恍然大悟,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他自己不愿回宫,却肯让我在身边陪伴,这无疑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我若常住行宫,将京中诸般国政交予十岁出头的孩子,却又如何能够放心,朝中大臣更不可能赞同此事。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挣扎,低头把玩着我用兔毛做成的小球,道:「不是非要一年半载,试个一两月不行吗?你这班臣子扎实得很,有什么好担心。」 见我没有回应,他沉下脸。 「我要回去睡了。」说完就要起身。 我拉住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抱住我的手臂,笑得分外好看。我刮了一记他的鼻子。满朝文武面前,二人亲昵得旁若无人。 次日,我告病,下诏由次子元佑总摄国事,徐姚二相辅助。半月後,秋狩的大部分随行人员一齐回京,我与他却留了下来。 这段日子简直如梦似幻,他像是真的变成了那个我们虚想中的乡野书生,极力抵抗我的热烈攻势,最终却无法克制身心沦陷。他仍是会强会生气,但绝不似以往那样的心如死灰了无求生意志,倒更像是害羞自厌无奈之下的别扭撒娇。 他一次又一次拒绝我的求欢,却总在半推半就之下被我撩拨得高亢呻吟,淫猥煽情的话语不用我引诱胁迫,也能不自觉脱口而出,让我热血沸腾,些许定力荡然无存。 火热情事後总是他心情最低落的时刻,踢我打我骂我,有时候更要痛哭一场,然而面对这样的他,我只是笑。 我是第一次拥有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他,可以放心娇宠可以掏心掏肺,不必费尽唇舌去证明我对他的心情,不必千辛万苦去博得他冷漠以外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就这样沉醉不知归路,渐渐荒疏了政务,我并非无所觉,却已经无心去纠正了。 「你怎么还不睡?」 这晚我在书房做事,他推门进来,端着今年兰陵上贡的新茶。 「你先睡,有些奏折要看完。」 早上起得太迟,用了午膳後便与他一同骑马狩猎,及至回来吃晚饭已经是更鼓初上,这才想起几日前京城快马送来的奏折至今尚未启封。 政务交给了丞相与皇子班底,诸般事务处理的结果他们仍然会按时呈报,其中必然又有好几本谴责我弃国事于不顾、敦促我赶快回京的奏折,想起来便觉得没意思,一直不愿拆封,便耗到了现在。 如果再不理睬,恐怕徐博又要亲自上门来骂人,所以想着看完再去歇息,谁知道还没过多久,他便过来找人了。我喝着他亲手沏的香茶,心中暖融融。 他瞧着我,抿嘴不说话。 「你怎么了?」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太轻我没听到说了什么。 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咬着唇道:「我一个人睡不着,你满意了?」 「……啊?」 他耳朵脖子都是红的,就要拂袖离开,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扔下奏疏奔过去拦住。他明知只要我认真起来就决计挣扎不了,却学不乖地双手乱挥,还拿头拼命撞着我的胸膛。 「你放开!」 「你再说一遍我就放。」 「你想得美!」 「你不说我就不回房了,你难受得紧吧?」 他愕然抬头望着我,突然间伸手把我的双眼蒙住,那手也是温热的,不像以前一入秋就冷冰冰。 「是你的错!」 这难堪的控诉让我弯起两边唇角。「是,我的错。」 「我不要这样。」他语调中是满满的自厌。 我将他紧紧收进怀中,下颔抵着他头顶。「别怕,我会对你好。」 他伸手环住我的腰身,小小的温暖却扯出我一声满足轻叹。 「回房?」 「……嗯。」 水汪汪的眼中有着细碎的星辰闪耀,我一霎时忘了呼吸。 回了房,他简直比我还要急上好几分,胡乱脱了二人衣物便将我推到在床上,用口服侍我不多久,便自己坐上来,将我凶猛的欲望纳入他开合的穴口中,两人同时发出呻吟。 他热情似火,我的神智却并未完全昏昧。这些时日他顺服得像是我俩理所当然该在一块儿,虽然从走出蕙风园开始,态度算是一步步软化,却依然不像我所知的孙兆功,是性情大变抑或另有所图,一时也无法判定。 望着他满含春意的双眼,我蒙蔽起心中的阴影,化作狂兽,拉着他一同投身欲望狂涛。 第十九章 时间堪堪过了大半年,我俩仍然住在苍山行宫。按照之前设想,现在是元祈继弟弟之後摄政监国,虽说期间有好些头痛的事,我的日子仍是前所未有的逍遥快活。这晚也是欢愉一番後相依而眠,才刚睡过去,郑秉直却在帘外低声叫唤。 若无急事他不会如此,我将枕边人安顿好,小心翼翼地披衣起床。 「什么事?」 「徐丞相求见。」 「请他书房相候。」 「是。」 我在宫女服侍下匆忙梳洗更衣出门,心中很是不悦。这个徐博,近四个月来了不下七八次,也不是处理不了的事情,非要打搅于我。 一踏进书房,我便口气不好地道:「关中灾荒,朕不是命徐卿便宜行事了吗?」 徐博站起来,拱手道:「非为蝗灾之事。」 见他脸色严肃,我心中一沉。「怎么了?」 「巽江中游决口,长堤荡然无存。」 我大骇。巽江两岸土地肥沃广兴农桑,朝廷财赋有五成以上出自其中游下游,一旦成灾,後果非同小可。「加固工事不是去年冬天便下诏做了吗?」 徐博冷冷地道:「陛下动议要修陵寝,十万民夫才到巽江不久,便大半被调到阳山建造墓室,臣当时便曾上奏谏阻。」 确有此事。我当时觉得近几年雨水都少,巽江两岸不闹旱灾便不错了,修堤似可延後,谁想到今年却雨水丰沛如斯。 「现在来不及说这些了,尽快开府库粮仓赈灾,命地方官沿路聚拢灾民,移送至附近安全所在,这事便让姚卿去办。」 徐博站着不动。 「怎么了?」 「关中蝗灾,府库可用余粮几乎耗尽。」 「那便兴义仓,向民间征粮。」 「陛下觉得,国库还有余钱征粮吗?」 我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感觉莫名其妙。「前些年盘点,国库尚有银钱五百万,难道现在还会比这数少不成?」 「难为陛下还记得前些年的事!」徐博冷笑一声,「前年大旱,关中颗粒无收,赋税无着,官仓发放钱粮赈济。去年陛下先造围场,花费银钱百万,又修陵墓,陵墓未成,至今花费已达白银一百八十万两。 「今春南蛮北上来袭,我国调集二十万人马迎战,之後更要封赏有功将士,前後消耗白银不下两百万,前些天陛下又下诏建江南行宫,还要花去多少银两,消耗多少民力,陛下可曾算过?」 不管是见面还是上书,他几乎毫无变化的慷慨陈词,我已听得颇为不耐,只道:「事已至此,你莫非教我将钱吐出来吗?那江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4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4 南行宫就暂不建造了,快回去收拾局面吧。」 徐博看了我半晌,道:「臣父年近七旬,缠绵病榻,恳请陛下准臣辞官回家尽孝。」 我冷笑。「这个节骨眼,你要撂挑子不干?」 「臣自诩社稷之臣,本想跟随明君成就治世,如今才知臣自视太高力有未逮,恳请陛下成全。」 我哈哈大笑。「你终于肯承认朕不是明君了?这倒让人松了口气。」 徐博叹了声,道:「陛下即位之初,兢兢业业专心谋国,即使称不上不世英主,也是勤政明君,可陛下这两年来的作为,却真正让臣心灰意冷了。」 「我本就不是为了做明君,你一开始不就知道?」 「陛下为私情而窃国器,本非正道,如能逆取正守,那么千载之下,未必就没有好名声,谁知道……唉。」 他说得惋惜,我却突然觉得很累,摆摆手道:「你遗憾多多,朕却已志得意满。」 徐博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捉住我的衣袖,低吼道:「陛下要自毁,可想过天下黎民何其无辜?」 「朕……管不得那么许多了。」我扯回衣袖,抬手拍拍昔日战友的肩膀,「你走吧,朕之後当有明君,到时候你若仍然有心有力,可再出山为国效命。」 「哪有明君?」徐博苦笑,语气中也少了恭敬,「那两位皇子,中人资质而已,守成尚可,要收拾眼前的烂摊子可差远了。啧,陛下怎么就生不出个好儿子呢?」 我轻笑。「你真觉得日後会是元祈他们继位?卿可知道,去年腊月,有人带着十来骑死士,一口气冲出了金明关。」 徐博大为惊讶:「你是说元熙皇子?你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居然还放任——」他瞪大眼看我半晌,终于露出恍然的神情,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的意思我明白,既然最後大位还是落在兄长一脉手中,之前篡逆的种种举动简直无稽之至。我悠然笑道:「当初若不下决心,我这一生怎么能算活过?」 「罢了,我也算随你活过这一回了。可笑啊,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谁知你是这么个和稀泥的软蛋。」徐博始终挺直的肩背耷拉下来,沧桑神色登时将人变老了十来岁。 只有对于似他的这帮老兄弟,我心中存着些愧疚,正要出言安慰,郑秉直来敲门。 「陛下,贵人醒了,四处找您。」 「你看,我活够本了。」我指指寝宫方向,对他笑了笑,当先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你啊,也趁早知足吧。」 「臣恭送陛下。」他这句话中隐约有颤音,我没有回头。 也许这一别,便是永诀了。 兄长勉强睁大的双眼在看见我进房後安心闭上,打个呵欠随口问:「你去哪了?」 「徐博刚走。」 「哦,又是他啊。」他双眼下有着淡淡的黑影——留在行宫後,那张面具就被我丢掉,从此以真面目示人。 「嗯,不过以後不会再来了。」 「呃?为什么?」 「他请辞,我准了。」 他仿佛一瞬间睡意全消,愕然瞪着我:「你在说那个丞相徐博?」 「没有第二个吧。」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咽口口水。 「自然是不想干了。」 他眼波流转,突然一笑,道:「你惹人讨厌了?」 「我无法达成他的希望,他死心,君臣一拍两散。」 他一耸眉毛。「最近事情多,他烦了?」 「若我不烦,他不会觉得烦。」 他在床上跪坐起来,双手缠住我的脖子端详我的脸,两人仅隔寸许,没多久就轻松地道:「我可没看出来你烦心,气色还比在京城时好了不少。」 「关中蝗灾、巽江水患、西南地裂、北狄叩关,随便一件就能消耗国力大半,却偏偏接踵而来,你说,是不是上苍在惩罚我的贪心?」 在我的紧紧注视之下,他脸上没有微笑以外的情绪表露,只轻飘飘地说:「流年不利,几十年里总有那么几次的。」 「为什么都给我碰上,真的不是上天故意降罪?」 他微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天下处处都在流传着这种猜测,州府屡禁不止,坏事滚雪球般越来越多,由不得我不信。」 「你……你没有想过,也许是有人故意散播流言?」 「流言也不是起自今日。我这个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天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我时时告诫自己不能失败,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才具不足,无力回天。」 「真奇怪啊。」他咯咯笑起来,抓我的手臂,低垂的头教人看不清面目,「你明明允文允武,也握了天下权柄在手,按理只有别人嫉妒你的份,却为什么连一般人程度的自信都没有?」 第一次被点出这样的毛病,我想了许久,缓缓地道:「也许,是因为你始终没有给我信心?」 「我?」他好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 「我最想得到的东西,这么多年你始终不曾给我。」我将手覆在他的左胸前,平稳跳动的那一处,可有过一时半刻为我骤然起伏? 「怎么?」他敛起笑,上扬的嘴角带出几许讥诮,「我现在又不是落魄书生了?」 「是与不是,到底不是我能决定。」我迫不及待结束这个话题,不容他有丝毫思忖的时间,换了开朗的表情道:「对了,你不是说想坐游船观景?咱们的楼船已整饰完毕,明日天气若好,就早起出门怎么样?」 他有些恍惚地瞧着我,道:「好是好,不过,你起得来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瞥一眼沙漏,竟然快要天明。 「也罢,睡个回笼觉,吃了中饭再去,晚上就歇在船上。」 我正要开口召宫女进来更衣,他摆手道:「几个人鸡啄米似的等在跟前,怪可怜的,我遣她们睡下了。脱个衣服自己不会吗?就知道呼来喝去。」 我抬臂向两侧舒展,耍赖道:「那你替我脱。」 他横我一眼,双手在我腰间忙碌起来。之後很长一段时间只见一颗黑色的头颅在我胸前微微晃动,胸中涌上渐渐熟悉起来的满足感。真心也好作伪也罢,对于我来说,的的确确感觉到了快乐,正如刚才对徐博说的,我该知足。 天子常服毕竟不像便装那么好脱,兄长手又不巧,弄了半天才算将腰带与一应佩饰解下。他又踮起脚,替我解领扣。 过没多久,只听他不耐烦地啧声:「你不会弯一下腰啊?长得高很得意吗?」 我依言俯下身,眼看扣子被他胡乱拉扯,摇头道:「你瞧瞧,要是喊人来,早就弄好了。」 「就你金贵!」总算开始解第二颗,没多久他烦躁地一扯,竟将扣子直接拔了下来。 眼看他死死盯住攥在手里的钮扣没有反应,我忍笑安慰道:「这扣子缝得不牢靠,明天叫尚衣局拿去钉好。」 他把钮扣往我手里一塞:「自己缝!谁叫你乱喷气到我脖子里?」 我觉得好笑,都在一起多少回了,他还是不禁逗。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还是顺毛摸为妙。「好好,缝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5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5 就缝吧,针线在哪儿?」 他翻箱倒柜,终于将针线盒递到我跟前。 我没有干过这活,穿个针就弄了半天,再加上他在一边瞎指点,扣子虽说是钉上去了,歪七扭八的针脚却几乎蔓延了整个领口。 他翻来覆去地瞧,最後得出结论:「真难看。」 我没好气要反驳,他却低头,拨动着钮扣笑起来:「九五之尊做针线活,真是不伦不类。」 他的神情沉静柔和,我刹那间有种民间夫妻闲来对坐、挑灯夜补衣的错觉。现在的情形,又或者以往在房里各自做着事情,不经意抬头,眼光接触时那相视一笑,都比肢体交缠时更感觉充实。 他解开我的发辫,开始轻轻地梳理,他手生,力道拿捏得不太好,头皮不时被扯痛——这其实无所谓,我只顾着贪看铜镜中映出的认真容颜,看他好似将为我梳头,当作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来做。 我情愿时间便停留在这一刻不再前进。 这样的亲昵时光,也许有限了。 我们在楼船上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大船沿着曲水的另一支流绯江,自北向南行进。天子出巡,肃清两岸行人住家并行船商旅,地方官迎候上贡,种种规矩不在话下。 他时而与我一起放小船到江心垂钓,时而抱琴自娱,还做了两首曲子出来,我暗中命乐师照他的琴谱编了诸般乐器的工尺谱,交给伎人加以演练。 十五月圆,华灯初上之时,钟鼓管弦齐奏,霓裳羽衣蹁跹,他吃惊之余高兴非常,半醉半醒地拉着我一块随乐音起舞,我不善此道勉力奉陪,时不时趔趄跌撞,他见状笑得更欢。 正在兴头上,郑秉直报说阮长荣候见。前些日子巽江中游十县民变,我遣阮长荣率军镇压,多半是来复命。 我出得大舱,身材略微发福的戎装汉子刚刚上了船舷。 「事情办好了?」 阮长荣看我一眼,躬身道:「臣与民变首领碰了头,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官府征敛过甚又逢天灾,实在活不下去这才造反,以臣之见,朝廷还是怀柔抚恤为好。」 「既然如此,你放手去做就好。」 阮长荣似乎难以置信,抬头望我说不出话来。 我笑。「老阮,你以为朕定要逼你赶尽杀绝,才符合近来的作为,是不是?」 阮长荣紧绷的面容松弛下来,嘟囔道:「我可搞不清楚您到底怎回事。」 「想想看,你也是苦出身,朕若真想杀戮百姓,何必派你前去?」 阮长荣仔细打量我。「您突然间干了一堆蠢事,京里都在传皇帝得了失心疯,怎么现在看起来还挺明白的?」 「也许你们眼中的蠢事,在朕来说,只是想要尝尝宠溺心爱之人的滋味而已。」 「陛下您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我收到斥候密报,孙元熙已经去见了北狄新王,对方有意借兵给他夺取天下,丁寅的暗卫无孔不入,此事您早知道了吧?」 我点头。「他已于前日入关。」 他拍拍胸膛,「我老阮虽吃得胖了,打仗的事情却还在行!给老哥哥交个底吧,下一步怎么办?」 「不怎么办。」 「啥?」 「不要与他无谓结怨,没有好处。」 「你、你你难道要拱手让位?」阮长荣惊得结巴,尊称也不记得用。 我看着大舱里醉醺醺转悠的身影,不答。 「你、你——你气死我了!」阮长荣拼命跺脚,「早知道你看上的竟然是那个人,老子绝不跟你打天下!」 我哈哈大笑。「不跟着朕,你哪能吃得这么胖?」 阮长荣气呼呼地道:「既然如此,就给我乖乖当你的皇帝,把那些劳民伤财的事都停下来,弟兄们也好善始善终,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围场是朕要与他一同自在狩猎,修墓是朕许了心愿要死後合葬,建江南行宫,是他说南方温暖秀丽最适合养老,劳民伤财朕无所谓,只要他高兴——你看,朕如今已无丝毫公心,本不该占着这个位置。」 阮长荣手摸腰间,才发现佩刀已在见我前被解下,双手握拳,横眉怒目地道:「老子这就去灭了他!」 我斥退团团围上来的侍卫,道:「阮大哥要杀他,先杀了我。」 「你——唉!」 他心有不甘地啐了一口,转身跳上小舟,箭一般远离而去。丝竹之声入耳,我望着朗月映照下的江面出神。 徐博已然急流勇退,而阮长荣化解民变,卢双虎平定南疆,姚文赐安稳朝局——开国功勋不论,有这些实绩傍身,又都劝谏过我如今的作为,就算改朝换代,他们几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我一甩衣袖,扬起笑脸进入大舱。 「你怎么这么高兴?」 他迎上来,几乎是倒在我的怀中,两颊生晕,浑身的酒气。 「想到有你陪在身边,我就高兴。」 「这是甜言蜜语吗?」他傻乎乎地笑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我脸庞上滑动。 我捉住他的手,抵在唇边一下一下地亲吻,轻道:「别离开我,好不好?」 「……嗯?」他合上双目,爱困地敷衍,浅浅的鼾声随即传来。 又过去半月,楼船回航驶向围场。睡到半夜,我感到一阵心悸,惊醒过来,身侧的半张床上已经失了温热。 感觉很不对劲,呼吸陡然变得沉重,我几乎是费尽了所有气力起身,不断告诉自己他只是如厕,又或者睡不着去走走。 外屋郑秉直与两名宫女靠墙坐在地上,脸色平静,看来是昏睡过去。 「来人!来人!」 「在!」卫队长应声来到跟前,看到屋内情形,吃了一惊。 「陛下?」 「可有异状?」 「安稳如常,并无异状。」 「叫薛范过来。」 「薛将军二更时离船,说去此地县衙接洽防务。」 「他一个人?」 「带了一名亲随。」 我叫卫队长准备轻舟,又找来夜间瞭望的侍卫问清他们行进方向。 因我出巡,绯江沿途口岸多有戒护,我命人点起烽火,远近各口岸随即封锁江面,他们只要没有登岸,就逃不远。 顺流而下约莫三、四十里,隐约瞧见一条小船正往芦苇荡靠近。我叫来一名船工,听他言道,此处河口狭窄,大一些的船只便转不过去,再前进也是曲折水巷,水草繁茂,是藏匿的好地点。楼船的船工操桨比对方利落许多,没多久便靠上去,两舟相距只有数丈之遥。 我大声喊:「薛范!」 对面划桨的身影僵住,只见他慢慢站起来,幽微火光中露出暗沉的面孔。 「陛下——」 「朕知道,永昌二年你随朕南征时,太子曾延医送药救你寡母,朕也知道,若非元熙以你兄长一家相胁迫,你虽心中对太子感觉愧疚,却没有打算背叛朕。忠孝难两全,朕不怪你。」 我不待薛范反应便转向兄长,他脸上没有任何惶急的表情,只静静直视着我。 「你要走?」 他点头。 「要怎样,你才肯留下?」 他摇头。「我不过虚与委蛇,你早该知道的。」 最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6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6 後一股元气自胸中急泄而出,我强自微笑,道:「果然如此。」 或许再怎样的倾心相待也难以磨灭之前的仇恨,或许他没了任何指望就只能将我当作依靠。想着他性格一向软弱,我便天天盼着後者成真。虽盼望着却没有半点自信,一边享受着与他相伴厮守的快慰,一边又忍不住忧虑这是不是为松懈我的防备所作的「牺牲」。 他提出种种花样消耗我的威信与国力,居心已经再明白不过,我也仍任他予取予求——我早就没了退路,一生只这一个目标。押上全部身家,期待他因我的执着而心生不忍,若赢得他的心,管这世间被搅得天翻地覆,我都有妥善处置的勇气;若最後他说这一切不过一出戏,那么也就到了我谢幕之时。 如今结局赤裸裸摊开在眼前,我连预想中的伤心失望都没有,一颗心麻木异常。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他烦躁起来,「放不放人,你直说便是。」 「我若不放呢?」 「那就杀了我。」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我这才发现当年软弱的兄长,其实早已在我眼皮底下暗暗变得坚忍。 「你走吧。」我背过身,不去看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陛下……您多保重。」 薛范颤巍巍地语毕,舟楫破水声清晰传来。河上凉风习习,正是盛夏里最凉爽的时光。昨天、前天,之前每一天的此时,我与他都相拥而眠,尚在睡梦之中。 如今梦醒,路也到了尽头。 尾声 他说他恨我们母子,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说他爱我,我更不懂。 那时他笑着说你是孙家未来的主子,受尽荣宠,怎能明白庶出孩子都在盘算什么。 我也并没有痴愚到那种地步,旁人的心思我还是能猜度几分的。 譬如兆隆,他想取代兆安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希望在我登基以後成为最得力的朝臣,因此便与旁人一起挑拨我与兆安的关系。 又譬如兆宏,他和六郎七郎不为父皇所重,自己又才干平平,就决定依附兆安,等到兆安黄袍加身,他们也好鸡犬升天。 只除了他,我真不明白从头到尾他到底是何想法。 「天下熙攘,皆为名利,你是含金汤匙出生的人,自然不知道旁人苦苦向上攀爬的艰辛。」 他说这些话是告诉我,我落得成为他禁脔的处境,并非乖谬不合常理之事,成王败寇,各凭本事而已。 很多年前,他完美无缺地扮演着弟弟的角色,没有哪个弟妹比得上他对我殷勤周全。我以为兄友弟恭是理所当然,要说回报,最多与他更亲近些。得到嫡出兄长的赏识,意味着他会有比弟弟们更好的前程,我以为那样足够了。 直到我发现自己除了身分以外没有强过他的东西,而他又显露出某种企图心的时候,我自然以为他的矛头终于指向储君之位——是啊,终于,那时候我竟然是松了口气的。谁又想得到他对我索求的,会是那样匪夷所思的东西? 我一向认为花红有时,只要在盛放时采撷即可,何必执着于来年同谁共赏?不曾尝过长久对某一人痴狂是什么滋味,也没有兴趣知道,而看兆安的样子,那怕是极苦极苦的煎熬吧。 我们一起时,除了那档子事上他喜欢乱来,其余时候,我也觉得他真是可怜。如果我真的不过是一名乡野书生,被他那样赤诚以待,也许,也许…… 「启奏父皇,今日诸事议毕。」 神游中的我被元熙的呼唤拉回,发现自己正坐在金銮殿高高的宝座上,就着照进窗格的秋日阳光俯视群臣。这个位子终究回到我的手里——确实只是一个「位子」罢了。 「退朝。」从头到尾,我只需要说「退朝」两个字而已,旁的都有元熙处置。 兆安篡了该是我的皇位登上宝座,元熙找到我,不过需要一个吊民伐罪的好幌子,如今大业已成,我对他来说又是一块绊脚石了。好在傀儡这个行当,我已驾轻就熟。 在父亲母亲弟弟的掌控下过了前半辈子,余生则又落在自己儿子的手里,要埋怨命运不公,还不如怪自己无能。 兆安和元熙合该活得轰轰烈烈,而我若生在寻常百姓家,一定能过得顺心许多吧。 我下了朝,摆驾敬严宫。 敬严宫便越发衰败了,这些年父皇身边的嫔妃们一个个死去,宫人只有裁汰从未补充。元熙对这个祖父不亲,修葺之事我提过两次,他也没有回音。 太医诊断父亲时日无多,我每天都去陪他说上一阵子话。六年不见,他老得不成样子,重逢时,花了很久才认出眼前是谁。没有什么抱头痛哭的场面,好像经过这场劫难,一切人情都已经淡了。 父亲今日也一如既往地谴责兆安,言辞激烈。我一贯静静地听,却不知为何突然没有了耐性,开口道:「如果二郎是嫡子,我是庶出,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了。」 父亲怔了怔,道:「那怎么可能?」 「也不过是姨娘嫁给您的时间晚了些,她的家世还是不错的。」 兆安母亲的家世并不比母亲差多少,我懂事之後有时疑惑,她娘家为什么愿意将女儿嫁给已经妻妾成群的父亲做小。 「那畜生非我亲生,你不知道?」 我蓦地呆住,一股战栗自心底涌上。 「他母亲在嫁我之前有一名情人,因非清白之身,娘家把她降格遣嫁,新婚之夜她对我说明情由,我敬她义烈,虽为免旁人非议间或与她同房,但从未有男女之事。後来小畜生出世,情人却在边关阵亡,她才死心跟我——这件事连你母亲也不知道。」父亲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续道:「他没对你说过?」 我闻言更加愕然。「兆安他知道?」 「他娘过世时我便坦诚相告,且道他要走随时可以走,他那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吗,想来也有这个缘故。後来他未提起要走,我怜他幼小,便也听任了。 「有方士说过这畜生命克六亲,我以为不是亲生当无所谓,後来他又为我朝建功立业,我还相信他知道自己身世,必定不敢有不臣之心……谁知因这一念之仁,被他害到这般田地!」 父亲说着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晃动得如风中衰草,我尚在惊骇中,什么都没有心思顾及。 「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起!」 父亲在咳嗽间隙睨我一眼,轻蔑的眼神当是在说:「那必是他自知说出去难听,就索性冒了我孙家子孙的名头。」 不不,他断不会稀罕的。他巴不得自己不是我的兄弟,如果有办法扫除「血亲」这层障碍,我不信他会在乎出身寒微、改朝换代这种「小事」。 毕竟连我听了这番话,心中沉沉的重负都不由得去了一些。原来我与他身上流的不是一样的血脉,那么出于乱伦的负罪,便不存在了…… 孙兆功,你在想什么?!有个声音犹如当头棒喝,我一惊,急忙收摄心神。 父亲抚着胸口,颤巍巍接下我递过去的茶盏,啜了一口。 「兆功,我听说小畜生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7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7 身边有个男子,与他有苟且之事,最受宠爱,你们将他的妻儿流放西海,那个男子又是怎生处置的?」 「……这些事都是元熙在办,我不甚清楚。」我不知道父亲究竟知道多少,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是吗?」父亲放下茶盏,道,「好在小畜生已被烧死,他天性凉薄,对枕边人也不会有什么恩义,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是。」 「我乏了,你也去歇息吧。」 「是。」 我站起来,轻轻退出暮气沉沉的内室,到了门口,听到父亲一声长叹,吐出「孽障」两个字来。我如遭重击,慌慌忙忙离开。 恍惚间出得敬严宫,坐上轺车,驶了没多久,有一个熟悉的纤瘦身影从转角处过来,望见我的车驾後,便与随行人等跪在路边。 我下车,走到她跟前。 「参见陛下。」 「平身吧。」我伸手虚扶。 「谢陛下。」碧儿身子一颤,轻轻退开一步。她是我践祚後,唯一被册封为新皇妾室的女人,按照元熙的意思,恐怕也是最後一个。 两年前在她身上洋溢的夺目青春,令我心生向往,如今那翠绿的生机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头上沉重闪耀的坠饰,昭示著作为嫔妃的荣光。 兆安没有杀她,却处了幽闭之刑,也因此元熙放心让她来应付天子妻妾空缺的尴尬,不必担心又有人来抢他尚未到手的大位。碧儿的孩子没了,自己又身受残酷刑罚,我抱愧,却又难以面对知晓蕙风园中种种过往的她,因此如非必要,两厢并不见面。 她正要去敬严宫请安,刚交换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她看向我背後,脸色一变,向来人请了安,便告退而去。 「儿臣参见父皇。」 元熙跪倒在我身後,这些礼数他执行得直入夸张境地,也顺便赚个「太子仁孝」的评价。子敬父本是伦常,可天下皆知我的皇位是他起兵逼兆安退位而来,因此他尊敬我这个无用的父亲,竟令人分外感动了。 「我儿平身。」我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儿子我大概永远没有办法再亲近,错在他、在兆安,恐怕更在我。 「父皇这是去哪里?」 我不知为何有此一问,茫然看他,半晌才道:「朕去书房。」 「原来如此。」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儿臣还以为父皇又要去蕙风园了。」 「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个宫里皇帝会逗留的场所,都有「他」的影子,难道真要我为了逃避去迁都吗? 「儿臣有一问。」 「什么?」 元熙靠近,在我耳边道:「君临天下的滋味,与雌伏于男人身下承欢相比如何?」 「……」看他的神情我就知道不会有好话,却没料到是这样直白的一句。 「您是不是被调弄得上了瘾,才几次三番不肯下杀手,就连他现在那副鬼样子,也愿意委身相就?」元熙话中带着强烈的愤怒,双眼却看向别处,好似斥责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太子说话要有分寸。他是你的皇叔,也是自愿禅位的前代国君。」 「所以你便天天过去『服侍』他?真可笑,一个才出来,一个又住进去,看来蕙风园真是龙兴之地。」 「你若不愿看到我们,挑个日子,朕传位于你。」 「好一个『我们』。多虑伤身,父皇还是好自为之吧。」他低声说完刻薄的话,又摆出一副恭谨的样子,「儿臣告退。」 「等等。」 「父皇有何示下?」 「对你四叔他们,不要赶尽杀绝。」 「为何?」元熙沉下脸,顷刻间浑身就仿佛长满了倒刺。 「你毕竟也要有子嗣继承。」 他老成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怒道:「你怎知我自己不会有後?」 我轻描淡写地道:「太子妃都远走大漠了,不是吗?」 「住口!他可不是什么太子妃!」元熙吼完拂袖而去,早把行礼忘得一干二净,找我究竟为了何事,也一句未提。 我有些想笑,不管他在朝堂上如何表现优异,面对有些人有些事,仍不过是个十六岁大的孩子。 上了轺车,执缰内侍犹豫地问:「陛下,去御书房吗?」 我道:「蕙风园。」 蕙风园。 「大哥!」兆安用孩童般的口气高声呼唤,一往无前向我奔来,途中颠踬,又迅速站稳了继续。 他的左半边脸完美如昔,右边却有着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这疤痕一直延伸到脖子以下,以及大半条手臂。 那日元熙带大批军马围困苍山行宫,兆安派郑秉直捧着禅位诏书出来,自己在寝宫引火自焚。等到元熙派人进去,房梁正好掉落在重甲持剑端坐的他身上,据说他当时一声未吭。 外人都道先君在苍山围场自裁,事实上他昏睡了整整两个月,醒来时,成了只记得母亲生病卧床的六岁孩子。 也许姨娘辞世那夜,听了父亲的一番话後,他的心灵就已扭曲。我没有善尽为兄的责任,关怀流于形式,每每贪于享乐疏忽职分,母亲的苦心也没有好好体察。只要我曾经认认真真看过兆安的眼,哪怕只是一次,怎么会辨不出他的压抑与异常情愫? 所以上天也将惩罚降在了我头上,何其公允。 「大哥!」他围着我蹦蹦跳跳,左手开心挥舞,右臂无力垂在身侧。「大哥你今天来得好晚!」 跟在他身边的郑秉直朝我行礼——这老内侍从没唤过我「陛下」。我问他:「二郎今天听话吗?」 兆安抢着回答:「二郎很乖很乖,写了整整两张大字,郑叔叔奖励二郎吃糖!」 他的右手再不能使用,现在正学左手写字。 「是吗?快让大哥看看。」 我执起他的手,走向蕙风园二楼,面对他每次都要提出的询问,流利编造出他生病睡了许多年,父亲母亲奔赴边关打仗,五郎去当舅舅家的小孩,姨娘下江南探亲,明远被送到神医家里常住之类的谎言。 「那么,只有我和大哥在一起了吗?」 「……对。」 「真好。」 我猛然停下脚步。 无视我的震惊神色,兆安完美的左脸上漾起天真笑意,站在二楼栏杆後眺望远方,重复一遍:「只有二郎和大哥在一起,真好。」 我恍惚回首西望,只见彩霞满天中,一抹血色残阳,缓缓没入山坳。 ——全文完 番外 余温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即使在号称天候温暖适宜的江南,骤然转凉之际的冷雨,也颇令人难以消受。 孙兆功一手撑油纸伞,一手撩着衣摆,急急忙忙走在路上,布鞋上早溅满泥水,肩头後背也已打湿。终于来到一座小宅院的门前,他抖了抖湿衣,收起油纸伞,推门进去。 「大爷回来了!」 五十多岁的老妇正倚在前厅门口焦急张望,见他回转,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兆功心头一紧,将袖子遮在头顶,三四步路跑过小小的天井。 「舍弟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二爷一切都好!」老妇不住摆手,为惹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8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8 他误会而大感歉意,「是老身在担心自家孩儿,早上有些发烧,出门前嘱咐了今天别去街市摆摊,也不知道听话没有,这晌午又下起雨来,可别淋着才好。」 兆功会意。「既然如此,林婶你这就回去看看吧,过後碗筷我会收拾。」 老妇千恩万谢,拿了伞匆匆离开。 兆功转身走进当作饭厅的後堂,昏暗的天色中,依稀可见靠墙的四方桌上已摆好了菜肴,菜盘上都用碗扣着,以防冷了不好入口。 那雇来的仆妇算很尽心,掐着他回家时间给做的饭,可吃起来总觉得冷热不够适宜。兆功是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饭菜这般容易凉掉,也方才明白当年侍从们随时给他端上温热饭菜,看似简单,其实却要耗费许多心神。 兆功点了灯放在桌上,回房换下一身湿衣服,这才慢慢踱到隔壁厢房前,望着红漆剥落的窗棂,略一迟疑,举手敲门。 才敲得一记,门便被从里侧用力打开,一脸久别重逢激动表情的弟弟高声大喊。 「大哥!你总算回来啦,我都等得肚子饿了!」 兆功拨开他圈在自己肩上的左手,笑了笑道:「吃饭了。」说罢转身。 弟弟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後,厢房与正屋间有简单的回廊相连,二人倒也没有淋湿。 洗了手,在方桌两侧落坐,桌上两菜一汤,十分简单,味道也只是一般,胜在弟弟左手拿着勺子就能方便吃下。 弟弟兴冲冲地指着一盘炒鸡蛋道:「这是隔壁王大娘家里啯啯娘下的蛋,给了我们五个!」「啯啯娘」是此地孩童对鸡的称呼,弟弟大约从仆妇那里听来的。 街坊都知道兆功带着个疯癫的弟弟,靠着变现祖上微薄的田产度日,同时在书院做教习补贴家用,都有些同情,平日里总多少帮衬着些。那仆妇人身家清白,老实可靠,也是由里正介绍。 「哦?你有没有道谢?」 弟弟重重点一下头,「我在屋里很大声说谢谢了!」 弟弟容颜半毁,怕出门骇人,兆功曾嘱咐仆妇不准他乱跑。这叮嘱其实多余,弟弟几乎没出过大门半步,每日就是在房里练习左手写字,或者翻书。 日常生活上的事情,之前老宫人都手把手地教过,因此除了黏人这一点外,和弟弟一起的生活比预料中省心不少。 父亲与一直跟在弟弟身边的老宦官郑秉直,都于去年陆续过世,兆功开春时将帝位禅让给儿子,得到默许,带了弟弟出宫,在二人都不曾踏足的江南定居。 宅子在来之前就已经备下,小康之家的格局,半点不惹眼,又有谁能想到这里竟住着本朝前後两代君王? 吃完饭,打发弟弟自己回房,兆功将碗筷收进厨房清洗。 眼下过的,就是他在那段不见天日的年月中,最为向往的平民生活,从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到量入为出、凡事亲力亲为,这云泥之差一开始曾让他手忙脚乱,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说不上有多少乐趣,可是心中的安宁自在,任是再多荣华富贵都换不来。 如果在屋子周围打转的陌生人能少一些,那就更好了。 「大哥!我要洗澡!」弟弟离开没多久,便单手抱着干净衣物出现,双脚摇摇晃晃,停在门槛上。 「等一等。」兆功慢慢整理好碗柜,又去准备热水,暗道:如果没有这黏糊糊的家伙,日子就能清静不少——可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下定决心出宫吧。 此地可没有什么奢华浴池,夏天就在院中冲凉,如今天气转冷,兆功贪图取水烧水方便,暂且将洗身的地点放在厨房。和弟弟一起往半人高的大木桶里注满水,他试了试水温,道:「进去吧。」 弟弟「喔」了一声,脱得赤条条,长腿一迈跨进木桶。 兆功回到房中,整理好换洗衣物,刚坐下来看明天要教授的课业,就听得弟弟大叫。 「大哥,帮我洗头!」 他高声喊回去:「你昨晚不是才洗过?」 之後半晌没有声音,直到—— 「大哥,我忘了拿小裤!」 兆功啧了声,放下笔走到他房中,从衣箱里找出亵裤,来到厨房。 一看到他,弟弟马上从木桶里跨了出来,湿漉漉的健硕身材一览无遗。 兆功下意识调开视线,催促道:「快擦干,小心着凉。」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兆功疑惑地抬头,见弟弟赤身站在木桶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弟弟抿抿嘴,低声道:「大哥好久没有看我的脸了,为什么总是不看我呢?」 兆功哑然。 「是不是因为我的脸很难看?那只要看这边就好了,大哥,你看看我好不好?」他赤脚走了两步,完好的左手拉住兄长胳膊,用俊美如昔的半边脸庞相对。 兆功低头不语,被一再催促之下总算抬起头,却是朝右肩看去,那上面死白色的瘢痕蜿蜒而下一直到腹侧,狰狞可怖,最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曾令无数人倾倒的容貌,如今已烧得面目模糊。 当初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因恐惧而不敢直视弟弟的脸,现在依然不愿多看,却并不是这个理由。 关于他,有太多的事情难以面对,如果非要面对的话,兆功反而宁愿注视残缺的那一半身体。唯有这样回天乏术的残缺,才能证明此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唯有这样的残缺,才让兆功能够以平常心与他朝夕相处…… 「好了,看过了。」兆功拍拍弟弟湿淋淋的後背,「又不是什么漂亮大姑娘,整天惦记着让人瞧,去穿衣吧。」 弟弟似有不满,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乖乖地转回去擦干身体,单手熟练地穿上了衣裤,又手口并用,绞干浴巾到一旁挂起。 兆功默默看着,直到弟弟一步一回头地推门出去,一阵冷风漏进,他才清醒过来。 自己好像,挺多余的。 半夜,房间的老旧门轴响起吱吱嘎嘎的摩擦声,兆功本未睡深,听得响动立即张开眼,就见高大的身影蹑手蹑脚来到床边。 「怎么了?」 「大哥……」弟弟吶吶不成言。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兆功知道他那不到目的绝不甘休的性子,扬声道:「上来吧。」 转眼间,火热身躯便快活地钻进了被中。 「大哥,我又硬了,下面好难受。」伴随着哀怨语调,炽热的硬物一下一下顶在兆功身上。 早已识得其中滋味的身体,并不是没有欲求,然而就算没有血缘之防,那样的事情也太过违背常理。从弟弟在蕙风园内第一次哭丧着脸跑来说「尿不出来」至今,兆功都是教他自己用手发泄。以往倒还听话,自从移居此处之後,却有过好多次半夜跑来、硬要自己帮忙。 「你明明可以自己弄,为什么总要这样。」 这人对他的冷淡口吻恍若末闻,竟然直接用手牵起他的手,硬是往下身按去。 「大哥,你摸摸,你摸摸这里,快点!」 粗重的喘息回荡在耳边,兆功只觉得身体深处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9 追亡逐北 作者:晓雾 分卷阅读59 的一团热火猛地窜上来,慌忙深吸一口气压下。速战速决吧,不然难看的是自己。 挣脱开箝制,解开他的裤腰带伸手进去,在那肿胀到极限的男物上不停捋动。这人轻轻呻吟,嘴里喊着好舒服,挺动腰身配合他的揉搓,未几又磨着他,定要另一只手也一起加入抚弄,兆功也依了他。 直到兆功觉得手酸且不耐的时候,他才重重吁一口气,终于泄出热液。 兆功早有准备,取过帕子裹住顶端,可惜那量比估计中更多,还是有几滴落在床上,兆功念及仆妇换洗床单时会作何猜想,不禁心中郁郁,越过兀自喘息的身躯,下床掌灯出门。 回来的时候,弟弟赶紧往里面挪了挪,拍拍床上空位,「大哥睡觉。」 兆功懒得再说些无意义的拒绝话语,脱了鞋仰躺上去。 弟弟枕在他肩头,不停变换动作,特意用完好的半边脸对着兄长,眼睛闪闪发亮,带着餍足後的湿润。 兆功默默注视着一生厄运的源头,神思不属。 「还真是爱他至深呢,也不枉他为您做尽天理不容的丑事了。」 依然记得临走前儿子痛恨嘲讽的神情。全家上下皆被此人屠戮,到最後却带着他远走高飞,寡廉鲜耻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骇人听闻了吧。 有没有所谓的「爱」,兆功自己也不明白,与他之间这许多年的恩怨纠葛,不愿去一一整理面对,也根本理不清了。 他本不是坚强的人,经历过太多腥风血雨,如今精疲力竭,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即使是妇人之仁纵容了凶手,可眼前这折了角、抽了筋的昔日真龙,权柄不再,妻离子散,再无法临世为患,被他捡了来养在身边,又能对谁不利呢。 前半辈子的仇恨在那场大火中画上句号,现在只想好好对待一个人,也被人温柔相待,如若有幸,就一直相伴到老。既然身边仅剩这名义上的弟弟,就当作是别无选择吧。况且除了他,天底下也没有人稀罕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感情了。 兆功拢了拢手臂,让二人贴得更紧,思绪又转到几日来一直踌躇的事情上。 也罢,既然已经作出选择,有些话就由自己来说明白了。 「前些天,元熙写信过来。」 弟弟玩着他的头发,闻言没有反应。 兆功缓缓地道:「我们的积蓄已足够日常花用,你图谋更多是准备东山再起?」 枕边人身体一僵,手里的动作却依旧不停。 「二郎,咱俩这辈子就此安稳过下去,你不愿意吗?」 「这辈子?」男人倏地坐起,平静的脸庞顷刻间充满威压。 兆功轻笑,「总算肯当回大人了?」那么多年朝夕相处,怎么会没察觉他近来已恢复记忆?只是无意戳穿罢了。 男人不答,捉着他的手臂,追问:「你说,一辈子?和我?」 兆功伸展双臂,抱住他的脖子。「时至今日,你我之间,当无须互相欺瞒了吧。」 男人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深不见底的双眼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微变化,兆功与他平静对视,眼神再无半分游移。 男人露出像要哭又像要笑的复杂表情,最终俯下身,强势入侵久违的唇舌。秋夜冷雨中,两具不再年轻的身体抵死交缠。 尘埃落定,繁华远去,这一点点温暖已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旬余,江南的二人兴致勃勃商量着去城北看晚桂之时,身居九重的新君恰好接到密报,遍布全国十数家大商号的异动已然中止,主事者不知所踪。少年天子轻嘲一句「英雄气短」,怔然良久,神色才回复一贯的冷硬。 直到八年後,江南小镇的宅院周遭,那重重暗哨才全部撤离。在朝在野两下相安,老死不复往来。 ——番外《余温》完 分卷阅读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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