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春生[重生]》 分卷阅读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 《一室春生[重生]》作者:化音 文案: 顾停云在参加完前男友婚礼回程的火车上遇到山体塌方,殒命当场。 上天给他一次机会,把他送回到两年前。 重生后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意外身亡后,合租室友喻宵抱着他的枕头哭得稀里哗啦。 那一天起,他发现喻宵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太对,而他看喻宵的眼神也越来越gay。 【这是一个受君重生后从旧情人的阴影里走出来,发现合租室友暗恋自己多年,经过一系列波折后与其相看两生欢,携手过上甜蜜温馨小日子的故事=v=】 顾停云to喻宵: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不说。 基友a to顾停云:港真,我觉得你也喜欢他。 基友b to喻宵:你怎么还喜欢他? 基友c:你俩难道不是互相喜欢么? 喻宵:你们在聊什么?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停云,喻宵 ┃ 配角:损友两三,没什么戏份的前任一枚 ┃ 其它:谁先憋死谁 第1章 隔世(1) 顾停云站在婚礼会场门口,犹豫进去还是不进去。 p市从昨夜开始下雪,今晨大雪已覆盖整座城市,皑皑一片,辨不出本来面貌。寒风灌进他的领口袖管,厚重的长羽绒服也难以抵御深冬的酷寒。 今天是他前男友沈明昱大婚的日子。一个月前收到请柬的时候,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这薄薄一张纸让他心烦意乱了好一段时间,失眠症状加重,工作也不在状态。 很懊丧地发现自己还是对那人余情未了。对待感情的时候,他永远不像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 毕竟是跟他纠缠了六七年的人。六七年,够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长到上小学的年纪。 虚掷了这么长的岁月,总要与旧爱做个了断,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婚礼前一天,他坐上了开往p市的火车,决定作为故友见证这场婚礼,送上祝福,当做与这段孽缘彻底决裂的仪式。 然而到达现场的时候,顾停云怂了。 他在会场门口来回踱步,因寒冷而梗起脖子,抄着手,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不顾来往宾客怀疑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兜里沉甸甸的红包,觉得很肉疼,心道算了,留给阿宵让他给我置办个体面些的棺材,水晶的,内置七彩小灯的那种。寒酸了一辈子,走的时候奢华一把不过分。花圈也弄得花哨一些,别朵红色大牡丹在上面,最好再来个豪华送葬队……他想起来自己只是一介穷教师,预算怕是不够。 衣着光鲜的宾客进进出出,里头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讲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等身立牌上映着新郎倌新娘子的合照,手挽着手,喜笑颜开,亲密无间。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写着,相依相偎。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毕竟这家新郎是他爱过的人,而且是第一个爱的人。在他已经过了为爱飞蛾扑火的年纪后,教会他什么是情深。 以及情深不寿。 来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把挂在床头上的那一幅沈明昱赠予他的墨梅摘下来一把火烧了,目睹他曾经爱不释手的图卷在顷刻间化为灰烬。他在火光里湿了眼眶,吸一吸鼻子,喃喃道:“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叫顾停云的蠢货惦记着你了,师哥。” 虽然你不会知道我在分开后还惦记了你那么久。 今天太冷,他没穿西服也没打领结,但好歹抹了发蜡喷了定型,虽然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遮不住,但对他来说也算盛装打扮了一番,只可惜还没出席就要离开了。 “师哥,你可别说我失礼,我是真的来过了。”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冻麻了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液体,恢复了一些知觉。他苦笑,这么冷的天,竟然要靠眼泪来取暖。 他最后往会场里头望了一眼,然后在旁人困惑的目光下转身走下台阶,打了辆车,很快便消失在一片白茫里。 返程的火车因暴雪晚点了。 顾停云在候车室呆坐了两个多小时,冻得手脚和大脑一起迟钝起来。一夜未合眼,困意在这时候袭卷而来。他强撑着眼皮,竭力不让自己跌入梦乡。半睡半醒间,想到外面这场雪有可能是他这一生看的最后一场雪、耽搁在路上的火车有可能是他坐的最后一趟火车、即将响起的检票提示音是他听到的最后一次广播,心里开始悲伤起来。悲伤褪去之后,又莫名感到轻松。 准备跟世界说再见的时候,心境原来微妙得很。 他备好了安眠药,打算一回去就料理好身后事,然后去郊外找个不起眼的小巷子,一个人慢慢死去。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让自己解脱、也尽量给别人少添些麻烦的了断方式。 两年前,父亲遇车祸意外身亡以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鲜少能睡一个好觉,合眼以后也会被梦魇纠缠,一旦清醒,童年与少年时的往事便如洪水般泛滥而来。 要是能摆脱这一切,那该多么轻松。然而有些遗憾是时间也无法治愈的。 他生性悲观,父亲亡故之后他便时常有自我了断的想法,但因为母亲还健在,还需要奉养,所以始终未能付诸行动。 在这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沈明昱突然回来,又突然离开。失去至亲的痛苦和长期的感情折磨将他的脚步拖得格外沉重,送到他手里的婚礼请柬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今天去会场走了一遭之后,他忽然觉得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当下的芜杂诸事和未定的未来,疲惫到不想作任何思考和打算,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就这样消失在漫天的风雪里面,悄无声息地走,从此一身轻松,无病无苦。 这时候的顾停云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一语成谶。 火车终于进了站。他拖着疲累的身躯过了检票口,站在月台上,看着昏暗的天空里肆意纷飞的鹅毛大雪,心情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火车从北国往南开。与此同时,喻宵正坐在跟顾停云合租的屋子里看电视。 顾停云昨天走了,说今天就回来。他记得顾停云出家门前向他道再见时的神情,说那句“明晚做一顿最丰盛的大餐等我回来”的时候,眼神很黯淡,语气有些沉重,让他莫名觉得这简简单单的道别,看起来像是永诀。 一整天,他都心绪不宁。 已经过了晚饭的点,顾停云依然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顾停云的名字,犹豫一会儿,按下通话键。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怎么会没信号?他皱起眉。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 “p市气象台发布全市黄色暴雪预警信号,政府及有关部门按照职责做好防雪灾和防冻害准备工作……” 暖气吹得他头昏脑涨,电视里播音员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盯着液晶屏,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 n市也在下雪,但还没到影响交通的程度。 雪让城市显得格外寂静,时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滴答流逝着。 凌晨两点,p市发布北部红色暴雪预警信号。顾停云乘坐的火车因铁路沿线山体塌方而暂时停运,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才能继续运行。 他瑟缩在座位上,寒冷使他四肢僵硬。没有暖气,他只能靠不断摩擦自己的双手来回温。车窗外一片漆黑,整列火车好像被装在一个罩着黑布的巨大笼子里,天地间阒静无声。 忽然地,数声轰隆巨响打破雪夜死一般的寂静。车厢剧烈晃动起来,顾停云惊得浑身一颤,周围乘客震恐的神情让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乘客们的惊呼告诉他,刚才的塌方并没有真正结束。 顾停云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被狂风折断的杉树毫无预兆地飞过来,重重地砸在车窗上。车厢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甚至盖过了外头呼啸的风声,而顾停云怔怔地坐着,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他们像是被脆弱的木筏载着在海上航行的人,只欠一个浪头,便会沉入海底,葬身鱼腹。 天崩地裂间,他空洞的眼神里久违地跃起一星微光。 喻宵从客厅回到卧室,拿出书桌抽屉里的沉香手串,握在手心里,一阵冰凉。 台灯昏黄的光将他的脸色映衬得更加苍白。向来沉静如古井的眼里盛满忧色。 他早就知道祈求上天是无用的,否则世间不会有无穷无尽的苦难,但这一刻,他还是以最虔诚的心向上苍祈祷,祈祷他等待的人能够平安归来。 等他回来,就告诉他…… 顾停云的预感向来很准,他知道,这辆火车无法再前进了。 庆幸自己趁手机还有信号的时候写了几封简短的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 他写下这些“遗书”的时候,还存着一丝他能平安到家的幻想,想着到那时再取消发送也不迟。他下定了决心,倘若能熬过这一次劫难,他从今往后,一定好好活。 伴随着巨石滚落的声响,车厢受到巨大的冲击。 过往杂乱无章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如走马灯一样放映起来。踏过的山河、见过的美景、看过的电影、爱过的人……二十多年来的记忆随着砸在火车上的山石一起,在撼天动地的巨响中粉身碎骨。 人在将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想活下去。 他眼睛里的光,很快就随着车顶的坍塌而熄灭了。 晨光熹微,大雪初霁。喻宵等到的是顾停云发到他邮箱里的一纸遗书。 “阿宵: 我留了张银|行卡在家,在我衣柜中间一列第三个抽屉的报纸底下,密码是994971。 我没有配偶,也没有子嗣,这些年来积蓄的大头留给我爹妈了。我们在一起住了这好几年,你对我一直挺好,我已经把你当家人看,所以剩下这些留给你,烦你替我置办个像样的葬礼,买个奢华的棺材和花哨的花圈——玩笑话,别当真,拿去吃几顿好的,照顾好自己。 下个月的房租我交过了。得劳烦你找新的室友了,给你添了麻烦,很对不起。 阿宵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一定要过上很好很好的日子。 祝好。再见。 停云。”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浅浅的坑,尽量日更,至多隔日更,感谢阅读^_^ 第2章 隔世(2)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袭来。硕大的山石砸向他的时候,顾停云蓦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片灼目的白光之后,熟悉的都市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但无论如何,总不会跟人间一模一样,而且这双脚踏在地面上的实在感,也不该属于一缕游魂。 此时他正置身于车水马龙的街道,头顶是被晚霞染红的天穹,边陲处,几颗星子点缀其上,若隐若现。正是倦鸟还巢的时分。 他环顾四周,看到几幢标志性的建筑物后,才确定他的所在地就是n市,他生活的地方。 左手边是他常去的24小时便利店,店主养的黑猫正蜷缩在门口的台阶上睡觉。他像往常下班时一样走过去,蹲下|身来,轻轻地在黑猫的背上抚摸一把。黑猫睁开眼睛盯着他看,发现是熟人后,伸出柔软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一切安稳如常,一切恍如隔世。 顾停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2016年10月23日,时间是下午5点。 现在是2016年,他“死去”的两年零两个月前。 他点开通讯录,目光在最顶端的一个“爸”字上滞留几秒,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平复动荡的心绪,手指挪上去的时候,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从顾停云拥有第一部手机开始,这个号码就一直占据着他通讯录的顶端,但在那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他再没打过。 这个号码本该已经被注销两年了,无法拨打,只能留作念想。他不知道现在他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一个幻梦,一旦按下通话键,就会破碎。 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找到一个固定电话号码,按下通话键。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喂,停云?” “妈。”他唤道。 “哎,怎么啦,这个时候往家里打电话?”母亲的语气是他许久没有听到过的轻松。 “没什么事,”他试探着问道,“就问问你……们吃了没。” “还没呢,差个汤没煲完,马上就吃了。你呢?下班了吗?” 顾停云用力眨了眨模糊的眼睛,微微哽咽着说道:“刚下班,在回去的路上了。” 母亲听出他声音不对,“怎么了儿子,感冒了?” 顾停云连忙解释道:“没没,风有点大,吹得鼻子难受。” “气温降了,注意身体,小心着凉,别跟你爸似的。” 顾停云呼吸一滞,“我爸……怎么了?” “他不是对毛线过敏不能穿毛衣么,最近降温,那我想让他多穿一件加厚棉毛衫,他死活不穿,说穿得厚不舒服,这么低的温度穿个衬衫马甲就往外跑,果然就感冒了。” 顾停云擦去眼眶里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压着声音问道:“严重么?” “没事,昨天发了点低烧,今天体温就正常了。” “你让他多穿点,别再冻着了。” “我一会儿跟他说你打电话回来特地嘱咐我让他多穿点,估计他明天恨不得穿三件棉毛衫去上班。” 顾停云笑了,一个鼻涕泡差点圈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 出来,“好。” “那你快回家吃饭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那我先挂了妈,有事没事都给我打电话。” “哇,孩子大了,变贴心了。” 顾停云哭笑不得,“什么孩子,四舍五入三十岁的人了。” 挂了电话以后,他加快脚步沿街往前走,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回家。 日头堪堪下山,还没有错过饭点。 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人在家做好了饭等他。 十分钟后,他穿过每天必经的巷子,一路小跑着到达自己家所在的楼下,飞快地跑上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选定其中一把对着锁眼,试了半天都插不进去,只好换一把再来。 钥匙串上总共四把钥匙,运气再差,一把一把轮着试过来也总能把门打开,但他此时却连哪一把试过、哪一把没试过都分不清。他双手颤抖着,毫无章法地用钥匙撞击着锁眼,一不小心在门锁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金属划痕。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楼道里除了他快节奏的心跳声外,寂静一片。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他的手总算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他又拿起一把钥匙插入锁眼,谢天谢地,终于让它们彼此契合。 这是他的家,他原以为再也回不来的地方,承载着他关于这座城市的全部回忆。 他旋开门锁,推门进入,站在玄关往里面张望。 客厅里没有人,只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对于他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景象。 不是梦,他还活着,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见到熟悉的人。 2016年,他的父亲还在家乡过朝九晚五的日子,时常跟妻子抱怨儿子不爱给他打电话,死神还没有把他带走。 2016年,他跟喻宵已经做了近一年的室友。 他换了鞋,走进温暖的室内,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目光触及到另一件深色大衣时,心头微微一暖。往日里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珍贵的惊喜。 他走进厨房,倚在门边看着正在炒菜的男人,隔过缭绕的热气看他清俊而专注的脸庞,看他被油烟熏得皱起眉眯起眼,黑如鸦羽的短发微微卷翘着,调皮而倔强,跟一贯冷淡严肃的主人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很少这么仔细地观察喻宵,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跟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男人这么耐看。 喻宵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再等五分钟就好。” “喻大厨辛苦了。”顾停云笑着说了一句,又补充道,“谢谢。” “你买菜,我做饭,各司其职,不必道谢。” “行,你继续忙,我就在这站会儿,不用搭理我。” 喻宵没说话,收回目光,开始往锅里加调味料。 顾停云早已习惯了喻宵的冷淡疏离。别说合租刚一年,当了三年室友,他还是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与人界限分明。 他从不过问顾停云的私事,不进入他的私人空间,不参与到他的朋友圈子里,永远跟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相应地,也不给对方逾矩的机会。有时候顾停云觉得他似乎在避免与他人变得亲密,并且这种距离感不会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而缩短。 但他无疑是个很好的室友,也是个不错的人,而且做饭很好吃,跟他同住一室很舒服。 顾停云被厨房的热气熏得有点发昏,迷迷糊糊地,张口就是一句:“我银|行卡你找着没?” 喻宵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你的银|行卡?什么时候丢的?” 顾停云反应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句,连忙解释道:“哦,我在发语音。” 喻宵刚要说话,流理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手握着锅铲,一手接起电话,“喂,何主任。” “好,我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转头对顾停云说道:“抱歉,有个突发事件,我现在得去现场。山药炒肉片可以出锅了,其他菜都在防蝇罩下面罩着,都是热的,可以直接吃。” 顾停云主动从他手里接过锅铲,“那你呢?” “留点,我回来吃。” “那你快到家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我把饭菜给你热了。” “嗯,谢谢。” 喻宵说完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片刻后,顾停云听到了他出门的动静。 他在省电视台新闻中心工作,半夜被一个电话叫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比起喻宵,顾停云的工作轻松太多,一学期只负责两门课,上班晚下班早,没有课的时间就窝在办公室里做自己的事。他天性散漫,无法想象全年无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吃完饭后,顾停云去自己的卧室里转了一圈。 房间不大,进门左手边是一个灰色的布衣柜,正对着房门的是他的书桌。桌上摆着他的电脑、一个台灯和一摞书本,翠绿的仙人掌盆栽静静地坐在桌角。 他的书架占据了半面墙,是干净的原木色。书架分成五个格子,书都被他一一归类,按开本大小排序摆放,整整齐齐地填满了四个格子。第五个格子是他专门腾出来放戏曲碟片的。 剩下的家具只有一张床头靠西的单人床。床头上挂着一幅墨梅,枝干虬曲,风骨清逸。 上书陆放翁梅花绝句一首,字体清峻瘦劲,落款是“明昱”二字。 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平静地想,画还是挺漂亮的,当个摆设也不错,没必要扔,否则还得买别的装饰,浪费钱,还显得矫情。 衣柜里挂着的都是他刚工作那几年买的衣服。他照照镜子,眼镜是两年前戴的那一副,眼袋也浅了许多。 他的人生并没有在那场塌方之后划上句点。虽然难以置信,但他确实回到了两年前。 劫后余生,讶异、忐忑、欢喜、茫然一同袭上心头。懂事以来,他从没有哪一刻的心情像这般复杂。 这世界充满了意外,祸福旦夕,死生难料。他认知范围之内的、认知范围之外的,该发生的注定要发生,不管他有没有做好准备。 顾停云向来尊重一切未知,也接纳所有的不可思议。既然发生了,那就去接受它,把之前所有腐心蚀骨的悲喜都当做大梦一场,也无妨。 台历上的日期与手机显示的日期并无二致, 2016年10月23日。 他回来了,他要活下去…… 等等,10月23日? 他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打开订票app搜索今晚回家的高铁,订完了票,三下五除二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穿上外衣换上鞋,背着旅行包飞也似地冲下楼,走进巷子的时候放慢脚步,掏出手机给喻宵发了条微信过去:“阿宵,我有点急事,现在得回趟家,饭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 菜还得劳烦你自己加热了,不好意思。” 发过去之后,他立刻打了辆车,前往火车站。 第3章 隔世(3) 2016年10月24日,是顾停云的父亲车祸身亡的日子。 那一天,他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告诉他父亲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就在刚才逝世。母亲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听得他浑身发冷。 他幼时与父亲相当亲近。居住在乡下时,父亲常让他骑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在暮色里走。摘一根小小的狗尾巴草给他,他却用它去蹭父亲粗糙的脸颊,惹得父亲连连打喷嚏,气得放狠话说要把他从背上摔下去,却怎么也没舍得。那时田里的油菜花泛起层层金黄色的浪涛,与天边一大片红彤的火烧云相映照,霞光烂漫,晚风凉爽。 但凡他表示喜欢的东西,父亲都会找来给他。有一次他在街边停下来多看了几眼橱窗里的玩具小提琴,父亲问他是不是喜欢,他点点头,父亲便用当时半个月的工资把提琴买了下来,半点犹豫都没有。 顾停云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不小心打翻了他的蛋糕,小男孩难过得扁扁嘴立刻哭了出来。父亲拍拍他的脑袋,立刻骑着突突响的摩托车,去蛋糕店里又买了一尊更大的回来。 父亲笨手笨脚地帮他切蛋糕的时候,顾停云无端端地伤心起来,哭得满脸鼻涕泪水,止都止不住。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只是说说,并没真的想要某件东西,父亲却总当真,次次不辞劳苦地设法满足他的愿望。他懂事后想起来,一面感动,一面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父亲的溺爱而长成一个骄矜任性的人。 除了庆幸,更多的却是心酸。父亲把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却因为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让父亲误以为他一长大,就把小时候自家老爹对他的好都忘了个干净。 听到朋友说“我家小子真贴心,我生日给我买了一根皮带”这样的话的时候,父亲的表情就会黯淡下去。 顾停云很怕得到长辈类似“这孩子真懂事”“这孩子真贴心”的夸奖,上小学起就不乐意让父母蹭他的脸蛋或者亲亲他,听见母亲唤他“宝贝”都要起一片鸡皮疙瘩。 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接受别人的爱,也不懂得表达自己的爱,十岁以后甚至看见亲戚都不愿意开口叫人,即使后来被母亲批评,听到长辈的冷言冷语,他也不打算改变。 但即便他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父母也始终都温柔地对待他,塞给他很多他不知道该如何摆放的爱与关心。 于是,他的感激和愧疚都慢慢加深,厌恶不知道该如何说“爱”的自己。 还算融洽的家庭氛围一直持续到他读研期间。几番踌躇后,他终于向父母坦白了自己隐匿许久的性向,为了一个后来被证明是错的人。母亲哭了几日,父亲大为震怒,甚至头一回对他动了手。自此,他与父亲的关系就一直僵持不下。 两人都没有尝试去解开心结,于是关系愈来愈疏离,母亲的劝解也无用。他再也没接到过父亲打来的电话,也没有给父亲打过电话。寒暑假回家的时候,与父亲的照面也几乎只在三餐时。这是顾停云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最后悔的事。 得知父亲的死讯时,顾停云立刻赶回家办了丧事,为父亲守灵一整夜。 他记得当时铅灰色的天空飘下细密的雨。南方十二月的阴冷是直直钻进人骨子里的。 在那样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他看着父亲的尸身被火化,骨灰在家乡走了一圈之后终是入了土。太多的话还没来得及讲,给予他生命的男人已经躺进了土馒头。 他用手指将刻在墓碑上的父亲的名字细细描画一遍,母亲站在一旁为他撑着黑色的伞,看他呆愣愣地蹲在父亲的墓前,沾了一手的碎石子屑,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下血来。 而现在,他人生里最可怕的噩梦还没有发生。一切还来得及。 到达家乡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顾停云从火车站打车回家,临近七点钟,小区里已经有人在晨练。这个点爸妈应该还没有起床,他还来得及做一顿简单的早餐给他们。 他站在家门口,掏出钥匙刚准备开门,只听到门把手旋动的声音,门从里面被打开了。穿着加厚卫衣、戴着绒线帽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似乎正准备出门跑步。 “爸。” 他背着旅行包,站在家门口,风尘仆仆。 看到他的时候,父亲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却不知道往哪里安放,局促地握成了拳,垂在身侧。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儿子站在他跟前,叫他一声“爸”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停云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他愣怔片刻,而后张开双臂回抱住儿子,仿佛抱住了那个一脸天真地唤他“爸爸”的小男孩。 母亲还在睡觉。顾停云陪着父亲在小区里慢跑几圈,一起去街边小店吃了早饭,寒暄几句,两厢无话。 这么多年没有好好交流过,关系突然破冰,两人一时间都不太习惯,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开启话题。 虽然缄默,但不觉尴尬,毕竟血浓于水。顾停云心里一片澄明,知道自己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让自己的父亲避过命里原本写定的灾厄,至于沟通,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可以慢慢来。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跟父亲作对。世事无常,现在的他比谁都更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回到家后,两人并肩坐在客厅里看新闻。顾停云首先打破沉默,“爸,周末打算怎么过?” “本来打算跟你几个叔叔去钓鱼的,但既然你难得回来一次,那就在家跟你多呆会儿。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顾停云松了一口气,“周一吧。我周一没课,跟院里请个假就行。” “嗯。” 顾停云听父亲说了些家乡建设的事,又聊了聊自己任教期间的趣闻。很多年没有促膝长谈,话匣子一旦打开,才发现能聊的事情其实不少。父子心照不宣,对于横亘在两人中间最敏感的那一个问题都避而不提,一场闲谈也算融洽愉快。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月亮升起。亲眼看着爸妈进了卧室,顾停云心上悬着的大石头才落下来。 第二天的晨间新闻播报了本市某路段一辆卡车撞上行道树的事故,经查是卡车司机酒驾,司机重伤,没有路人伤亡。 顾停云清楚地记得,这条路就是父亲发生车祸的那条路,肇事的也是酒驾的卡车司机。他知道,他最害怕的事情已经不会发生了。 没有谁能救得了所有人。有机会能拯救身边重要的人,已经该感谢上苍。 然而他也清楚,一颗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 小小的螺丝钉也会对命运齿轮的转动轨迹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今天的灾祸躲过了,谁也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有别的灾祸。 他就安全问题巨细靡遗地嘱咐了父母一番,吃了最后一顿午饭,才踏上了回n市的路途。 他回家这几天气温不算太低,但昨晚睡觉的时候他却被生生冻醒过来。今早起床觉得头晕眼花,四肢跟灌了铅似的,每迈出一步都像负重行走,吃力得很。 手心不断地在冒汗。坐上高铁的时候,从来不晕车的他好几次都有呕吐的欲望。 他估计自己是发烧了。虽然解开了最大的一个心结,但他刚刚从死亡的恐惧里抽离出来,还没来得及适应现下的状况,就在两个城市间来回跑,精神一脆弱,免疫力下降,病毒便趁虚而入了。 下了高铁之后,他径直打车回到住所,准备好好躺一天,然而光是走上四楼就用尽了他仅剩的所有体力。进门的时候,脚下失重,整个人栽倒在玄关上。 喻宵听到门口的大动静,立刻从卧室走出来,看到趴在地板上的顾停云时,脸色白了一白。 他赶紧过去扶起顾停云,问:“怎么了?” 顾停云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疲惫地说道,“没事,有点发烧,你把我扔床上就行。” “我送你去医院。”喻宵说。 顾停云摆摆手,“真没事,我睡一觉就自己好了。” 喻宵想了想,道:“晚上还不退烧,就去医院。” “行,听你的。”顾停云扯着嘴角虚弱地笑了笑,“谢谢关心。” 喻宵没再说话,把他背了起来,送进他的卧室,替他掖上被子,问道:“要喝水么?” 顾停云半闭着眼睛说了一句“不用”,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这是喻宵第一次进顾停云的卧室。未经他人允许观察他人的私人物品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尽管他的确很感兴趣,但还是很快走了出去。 顾停云浑身滚烫,盗汗不止,睡得极不舒服,眉头紧锁着,嘴里直哼哼。 昏昏沉沉地,意识沉入幽深的梦境中。他悬浮在半空,俯瞰人间,见到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 他看到电话听筒从母亲的手中滑落,听到她哑着嗓子连唤了几声他的名字,然后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他在梦里格外清醒,知道这是母亲得知自己死讯之后的反应,心里抽痛,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至亲肝肠寸断的场景,眼前一黑,意识又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光。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菜,地三鲜、豌豆玉米虾仁和奶油西兰花浓汤,都是他最喜欢吃的。桌边孤零零坐着一个人,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连头发都好像没有平常那么卷曲,刘海沮丧地趴伏在他的额头上,遮住一半的眼睛,令他更显憔悴。 是喻宵。 顾停云记得他那天离家时跟喻宵说准备一桌大餐等他第二天晚上回来吃,其实只是一句苦中作乐的玩笑话,没想到喻宵真的做了一桌他最喜欢的菜在等他。 火车晚点两小时,他又在火车上被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天晓得喻宵等了多久。 钟就挂在他此时正对着的那面墙上。他抬头,看到时针指向数字“9”,顿时一惊。 按照他们六点开饭的习惯,喻宵在这里坐了至少有三个小时。 喻宵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很快又放下。顾停云猜想他是在给自己打电话,但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 喻宵向来表现得无悲无喜,有时候顾停云甚至觉得这个人淡漠到了与人间爱恨都无涉的地步。他从来不知道喻宵这么重视他,一句玩笑话都能让他执拗地等这么久,等一个回不来的人。 他心头一颤。回家吃饭的约定对他来说是一个玩笑,对喻宵来说是什么? 窗边忽然开始飘起细密的雪絮,时针飞快旋转。他看到喻宵离开客厅走进卧室,又出来,在窗前呆立许久,脸上的表情是顾停云从未见过的悲伤。 他第一次知道,喻宵在人后原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失落和忧愁都写在脸上,丝毫不加掩饰。原来喻宵也可以是这样的。无悲无喜是他对喻宵的误解,是不公正的刻板印象。 他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久久看着喻宵,忽然觉得非常难过。 透过窗,他看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了,而这新的一天与已经踏上黄泉的他再没有半点联系。 喻宵一宿未眠。临近中午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身形晃了晃,一下没站稳,跌坐在地板上。 顾停云的定时邮件设置在这一天中午12点发送。 他开始分不清他所见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看着喻宵,他只觉得害怕,想强迫自己离开这个空间,却逃脱不得。 喻宵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过身,脚步虚浮地顾停云的卧室走去。 明知里面没有人,他还是敲了敲门,说了一声“停云,冒犯了”才开门走进去。 跟随着他的视线一起,顾停云看到空无一人的床、书桌上砌得整整齐齐的书籍,还有纸篓里那幅墨梅的灰烬。 紧接着,他抱起顾停云的枕头,跪在床边,蜷缩起身子,昏天黑地地哭起来。 天色阴沉,大雪正在覆盖这座城市。 梦醒了。 顾停云大脑一片空白,双目无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流到枕头上。 流泪的是梦中的人。毫无道理地,梦外的人也莫名其妙地湿了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停云父亲的原型是我家爷爷。四年前写这一段的时候还在我身边,现在已经不在了。 希望每个家庭都平安喜乐。 第4章 隔世(4) 敲门声将顾停云的意识从迷蒙的梦境里拉回来。那“咚咚”两声极温和,仿佛怕惊吓到房里的病患似的。顾停云呆愣愣地望着门,心里想,这份无言的体贴不是突如其来的,几乎从两人同住的第一天起,喻宵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只是他从未留心过。 这位室友的缄默与冷淡下面,究竟藏着什么? 他赶紧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坐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动荡的心绪,对着房门说道:“阿宵么?进来吧。” 喻宵端着一碗颜色青白的菜粥走进来,看到顾停云仍无血色的脸时,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 顾停云懒懒地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笑着看他,“你怎么那么贤惠?” “贤惠”二字一出,喻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顾停云干咳一声,意识到这句调笑相当不合时宜。说来,往常他也是这样跟喻宵说话的,喻宵听了会是什么心情?他没有考虑过。虽则只是几句玩笑话,但或许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呢。 他赶忙从喻宵手里接过碗,抱在手里,一口接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 一口地埋头喝起来,余光瞄着喻宵,见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动不动,背脊绷得有点紧,似乎有点不自在。 还是说,在紧张? 顾停云觉得欲盖弥彰的喻宵有点可爱,于是不自知地微微扬起了嘴角。这淡淡一笑看在喻宵眼里,如一颗石子忽地坠入平静无波的湖心,缱绻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向外荡漾开去。仿佛凛冬已逝,燕子还来,大地春生了。 好吃么? 他很想问,但一如往常,没能宣之于口。 其实顾停云也在紧张。他像是无意间窥见了他人秘密的小孩子,一面恨不得把秘密塞回到主人的枕头底下,权当自己没有听过,一面又觉得愧疚难当,想为自己长久以来的迟钝向主人道个歉,希望他解开心结,少一番愁苦。 说白了,无非想找一个体面的借口,把自己从这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里摘脱出来。而他为自己的这份私心感到羞愤。什么都能搪塞,独独真心是经不起搪塞的。 他的确没对喻宵动过非分之想。过去几年里,他的全部心思都被工作、父亲的死以及那段迟迟不肯放过他的旧情填满,别说新的恋情,就连周遭的春花秋月大好山河都未曾认真地看过一眼。在这样疲乏绝望的状态下,要让他注意到一个喜怒皆不形于色的人对他的心意,也实在太为难他。 要是早点注意到会怎样? 兀自思忖间,碗见了底。 “看来胃口不错,很快就能好了。”他喃喃自语一句。 喻宵听了,面色稍霁,看向顾停云的眼中带了些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让他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味道很好。”顾停云又补了一句。 “那就好。”喻宵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眼微微一弯,开口时的声音柔和得让他自己都暗暗心惊了一下。 顾停云盯着他清俊的脸看了几秒,忍不住问道:“你……” 刚开了个头,他便噤了声。 你什么? 你对我的室友情原来这么深的吗? 扯淡,那架势一看就不是奔着寻常室友情去的。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又叫他怎么问得出来?就算两年后的喻宵的确是喜欢他,但现在的喻宵喜不喜欢他,这不一定。 况且,他作为一个纯gay,从来没有发现过喻宵对他“心怀不轨”的任何蛛丝马迹。 要么是喻宵藏得太深,要么他做的梦真就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是说,还能吃到你做的东西,真好。”他改口道。 喻宵不解,“你不是每天都在吃么?” 顾停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这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的,味觉也变钝了,尝不出味道。现在终于能尝出鲜味了。” 喻宵仍然觉得奇怪,但没再多问。 他站起身来,“量一下|体温吧。体温计在哪里?” “没事,你坐着。就在床头柜抽屉里,我自己拿就行。” 顾停云边说边探出身子去够抽屉拉手,摸索一阵后拿出个体温计,甩了甩,夹到腋下开始测体温。 两人相顾无言,喻宵先把头偏了过去,盯着地板。 片刻后,顾停云看了看水银柱的高度,轻松地说道:“37度2,我就说没事吧。” 喻宵放宽了心,说:“今晚还是要好好休息。” “行,没问题,我也不去哪儿。”顾停云想了想,改口问道,“你这周末轮休么?” “周六一天。”喻宵答道。 “我请你下个馆子吧,报答你这一碗让我死而复生的粥。” “一碗粥而已。” “一顿饭而已。赏不赏这个脸?” 喻宵看了看他,道:“赏吧。” “中午还是晚上?” “中午吧。我下午去秦淮河拍个外景,不定忙到什么时候。” “省电休息日还要压榨员工?” “不是,我自己随便拍点东西。” 顾停云想了想,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帮你提个三脚架打个下手,完了我再请你吃饭。”他料想喻宵会拒绝,又立即补充道,“正好我也想出去散散心。最近天气不错,晚上有星星月亮,夜里的秦淮河应该很好看。想来也好久没去了。” “散心可以,不用打下手。”喻宵说道。 顾停云眨眨眼睛,“打不打还不是我说了算。” 喻宵:“……”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顾停云一锤定音,“我会赶快好起来。难得有机会请你吃饭,不能放你鸽子。” 喻宵怪道:“怎么还有人把请别人吃饭当做乐趣。” 顾停云笑笑,不说话。 喻宵再一次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行,忙你的去吧。”顾停云道,“谢谢,阿宵。” 这一声道谢格外庄重,飘进喻宵耳朵里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禁滞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间,用一扇房门再度将顾停云和自己分隔开来。 顾停云望着门,若有所思。 这一天起,顾停云越来越觉得喻宵看自己的眼神里有点别的东西,而他对喻宵的感觉也开始有点偏离正常轨道的意思。 周六当天,天公作美,阳光明媚,无风无雨。 喻宵在省电视台具体干些什么,顾停云不知道,但他知道喻宵最大的爱好是摄影,闲来没事就窝在房间里捣腾他那一堆贵得让人肉疼的器材,要不就是在修图。每次顾停云进他的房间,他在做的都不外乎这两件事情。 喻宵拍照的时候很专注。他天生有一种安静的气质,半跪在石桥边调整三脚架的时候,模样英俊又优雅,只在工作时才戴的黑框眼镜架在挺拔如削的鼻梁上,淡色的双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平时黯淡的眼里此时落了点夕阳的光,整个人以将暝的天色和烂漫的霞光为背景,堪堪地入了画。于是整幅景色都落入了在旁围观的顾停云眼里。 深秋的夜晚来得很早。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入地平线时,夜幕笼罩下来,铺洒开满天的繁星。风冷得很,游人渐渐离开景区,前往商业区就餐。 喻宵干活太投入,以致忘了时间。身边行人渐少时,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饭点。他关了相机,盖上镜头盖,利落地收起三脚架,提着大包小包向坐在一旁长椅上的顾停云走去,“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你陪我拍了这么久。” “我也没干什么。”顾停云不在意地笑笑,“难得天气这么好,吃过晚饭再来拍吧?” 喻宵摇头,“不拍了,天冷。” 顾停云道:“我不冷。” “风吹多了会感冒。” “我就想看你拍,你就说拍不拍吧。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修完照片传我一份就行,我喜欢看。” “拍。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 ”喻宵说道。 两人进了顾停云提前订好的餐馆,就在秦淮河边。 顾停云坐在靠窗的位置,将两岸的图卷纳入眼底的时候,心头升腾起一种阔别之感。 “我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城市了。”他喃喃道。 “它值得你多看一看,还有不少你没发现的景色。”喻宵说。 顾停云夹起一筷子菜,问道:“你不上班的时候,就扛着单反和三脚架四处跑么?” “嗯。同一处景色,在不同时间点、不同天气下都有不同的样子,拍好几次也不会腻。况且n市能拍的地方那么多,多少年都拍不完。” “你都拍过哪些地方?” “秦淮河是第三次拍了。之前拍过的比较满意的是鸡鸣寺跟浦口火车站。” “浦口也有火车站?” 喻宵没有用顾停云预想中的“你真的在n市呆了很多年么”的眼神看他,依然淡淡答道:“嗯,很老的火车站了,你看过的很多电视剧电影都在那里取过景。” 顾停云挠了挠脸颊,“惭愧,我都没去过。” “毕竟你不常出门,也难怪。很有味道,可以去看一看。虽然远,但去过之后应该不会后悔。回去之后我可以给你看看照片。” 顾停云难得听到喻宵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好像每次只要谈及摄影,他就会变得格外健谈。可惜顾停云对这门技术不甚了解,哪怕绞尽脑汁,也只能问点皮毛。但喻宵从不嫌他的问题浅薄乏味,每次都不厌其烦地解答到位。 “好。说来我都没看过你的作品呢,只看过几次你正在修的半成品图。”他应道。 喻宵道:“你要是想看,随时可以问我要。” 顾停云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喻宵低头吃了几口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 顾停云:“嗯?” 他看到喻宵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这后半句恐怕跟他又是无缘的了。 “没什么。”喻宵果然说道。 顾停云哭笑不得,“话说一半是什么特殊的爱好吗,喻摄影师?” 喻宵摇摇头,唇边也升起一抹笑意,“抱歉。” 顾停云叹道:“也就是我脾气好。” 喻宵不接他的话,低着头,笑意更深。 顾停云实在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喻宵,又是惊又是奇,微张着嘴,一颗松仁顺着他的嘴角,当啷一声落到了桌上。 他头一回,听到喻宵笑出了声。 画舫在桥洞里往来梭织,掠剪着岸边曲栏杆玲珑绮丽的倒影。秦淮河兜住了天上星点,像散落人间的万家灯火。夜风一过,满河的流光就被皴皱了,婉然地泛起微波来,闪烁间,如同夜夜明灭的城市霓虹。 是人间的光亮,人间的夜景,人间的气象。 喻宵坐在他的对面,若无其事地喝茶,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尽。 顾停云淡定地擦了擦嘴角,目光从那一粒未能死得其所的松仁移到灯火辉煌的窗外,一瞬间地,整颗心都清亮起来。 他想,过往再不堪,活下去,总能找到值得珍惜的东西。 这世界美妙无边,我想好好活。 第5章 缘起(1) 顾停云毕业之后留校任教,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人住。学校附近的房子价格贵,他积蓄微薄,负担不起,只好舍近求远挑了个房租较为低廉的小区,好在出行便利,去学校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n市物价高,且一室一厅的房子难找。屋子大,租金自然高,个把月不太要紧,时间一长,顾停云就觉得力不从心起来,只得找个人分担房租,来减轻自己的生活压力。 没过两天,租房中介就带了个人来。 这人在省电视台上班,平时也接一些杂志的平面摄影工作,收入可观,来这里看房是因为该小区离他单位最近,设施崭新,环境清幽。中介告诉他,他来得比较迟,小区已经没有空房,但巧在有个年轻的大学老师正好想找人合租,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当即应了下来。 顾停云跟这位准室友打上照面的时候,很明显愣了一下。 来人跟他年纪相仿,气质安静,衣着整洁,顶着一头文青范十足的微卷短发,身材颀长清瘦,皮肤很白,灰色羊毛衫的领口下隐隐露出形状分明的锁骨。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在很久以前。 顾停云看人,首先看长得好与不好。喻宵的长相,无疑是应该被归在“好看”那一类的。而顾停云对自己看得顺眼的长相一向记得很清楚,越好看,越清楚。 他记得很清楚,他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跟喻宵有过几面之缘。 那时候他还在老家。某一天起,他常去的那家便利店的收银员换了人,从一个爽朗健谈的阿姨换成了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少年拿着扫描枪的手几乎皮包骨头,指节嶙峋,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根根分明,瘦得简直让人心疼。 但架不住有一副好皮囊,所以顾停云对他印象很深。 便利店就在他家对街,他隔三差五就会去买点东西。喻宵永远只专注于手上的活计,很少抬头看人,应答的话也只有“嗯”“是”“可以”几句,两人一直没有交谈的机会。 直到某一次,顾停云在结账的时候看到他眼眶发红,嘴唇紧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泪水在他眼里打转,但几次都让他咬牙忍住了。 顾停云顿时心生怜悯,也不管唐突不唐突,一边把刚买的日用品和零食往塑料袋里塞,一边问:“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喻宵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他。 “是六点换班吧?我在外面等你。”顾停云冲他眨了眨眼睛。 “什么?”喻宵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么说定啦,别一个人偷偷溜了啊。”顾停云见他迟疑,又安抚道,“放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家就住在对面,经常来这里买东西。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但我留意你很久了,想跟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还不放心的话,我把身份证押你这儿?” “72块6。”喻宵说道,“不用。” “给我个大的袋子。” “72块8。” “行,下班到门口找我啊,等着你。” 顾停云的爱心或许不合时宜,但并不是不分对象。别人哭了他不一定管,但这个收银小哥哭了,他是一定要管一管的。 于是,当天喻宵下班以后,莫名其妙跟一个陌生人共进了一顿晚餐,并全程保持着沉默,听对方从班主任扯到花间词再到吴梦窗,装了一个圆融的逼,结束了这场全靠一个人撑着的“交谈”。 一个多小时下来,喻宵的眼眶是不红了,但脸色仍然很臭。两人只是萍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8 水相逢,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顾停云捞起他是一时冲动,不是天生自来熟,所以也开不了口问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没过多久顾停云就搬家了,跟着调职的父母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这段短暂的缘分就这样不了了之。 然而冥冥之中似有注定,时隔多年,他又在另一个城市,见到了长大成人的收银小哥。喻宵的面容依稀还是当年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除了长相,其他地方都让顾停云感到陌生。至少,他想,这样一张无悲无喜的脸上不应该出现泪痕,这样一双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睛,也不会在他人面前盛满漫漶的泪水。 岁月把人从一杯温白开晾成了一杯凉白开。 转念一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久别重逢,对面的人淡淡地看着他,礼节性地冲他点了点头,脸上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大约是不记得他了。 顾停云领着他在屋子里四处转,寒暄几句之后说道:“我们以前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他已经预备好收到一句冷冷的“不记得了”,孰料得到的是一句“记得”,竟然还带了些细微的情感波动。 他回头讶异地看着喻宵,“真的?” “便利店。”喻宵说道,“我欠你一顿饭。” “好巧,竟然又见面了。”顾停云笑道。 人们讨厌命运,讨厌的是它无端端的捉弄,但都喜欢它赐予的惊喜。顾停云十分欣喜地想,两人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的尘中客,缘分浅薄到才驻足片刻便擦肩而过,没想到还有机会重新遇见,还有机会当个朋友。 他没有想过更远的事,就只是朋友。 喻宵大略看了看屋子的陈设便决定入住,于是那间多出来的客房就变成了他的房间。顾停云在他自己那张单人床上睡得惬意,加上从他房间窗口望出去就是小区里最大的花坛,他很满意这样的视野,因此心甘情愿地把双人床让给了喻宵。 喻宵寡言少语,顾停云也不算健谈,两人就这样互不打扰,舒服自在地开始了合租生活。 在喻宵的记忆里,这样的生活只持续了一年不到,而顾停云已经过了三年这样的日子。 与过去彻底告别之后,人的脚步就会变得轻盈起来。 深秋的阳光缱绻,n市在清晨时分慢慢苏醒过来。小区里行道树的叶子几乎已经落尽,黄叶堆积了一地,几朵万寿菊却仍开得烂漫,花瓣如裙边的褶皱一般,层层叠叠地把娇小的花蕊包裹起来。花坛里几团金黄与橘红不分彼此地紧挨着,算得上秋日里最热闹的景象了。 顾停云拉开百叶窗,阳光的暖意并着清新的空气一齐灌进来。他伸了个懒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活力。 一只喜鹊在他的窗台上蹦蹦跳跳。他正要伸手去碰,它却突然摆摆翅膀飞走了。 他睡得晚却醒得格外早。今天是周日,天朗气清,宜出门闲逛。他没有换下睡衣,叠好被子就出了房间。喻宵的房门关着,昨天出门穿的大衣也仍然挂在衣架上,估计人还在里面补觉,看来昨晚又爆肝修图了。 难得顾停云起得比喻宵早。他看了一眼时间,根据经验推测出喻宵再过不久就会起床,于是他迅速地洗漱一番后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开始做两人份的早饭。 炒了一盘鸡蛋,切了两根火腿,煮了两碗粥,还剩下几勺蜂蜜……也泡两杯吧。那一位每天都靠黑咖啡续命,也是时候养一养胃。 一桌简单的早餐刚刚做好,喻宵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发型睡得有些凌乱,头顶一根卷毛恨不得翘上天去。 桌上两人份的早饭还冒着热气。顾停云正坐在餐桌边上,弯起眼睛对他笑。 喻宵无声地打了个呵欠,“难得见你周末也起这么早。” 顾停云道:“最近精神特别好,睡不多,起来活动一下。” 喻宵想了想,挤出两个字,“厉害。” 毕竟喻先生惜字如金。顾停云笑了笑,“洗漱去吧,等你一块吃。” 喻宵应了一声后进了洗手间,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客厅,在顾停云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地开始进食。 两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早饭。喻宵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杯蜂蜜水,又看看顾停云,欲言又止,似乎对他额外的关心感到疑惑。 “我那瓶蜂蜜下个月就过期了,我一个人喝不完,所以泡了两杯。你喝不喝?不喝的话……” 顾停云还没说完,喻宵就举起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喉结随着滑下食道的蜂蜜水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顾停云的视线再往下一些,看到他被衣物遮盖住一半的锁骨,若隐若现,形状好看得很。 他认识喻宵三年,但两人几乎只在家里有交流,出了家门就是各过各的日子,朋友圈子也没有交集,所以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短,但都不怎么了解对方。 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喻宵,现在多了个心,才发现他长得这么养眼,一举一动都别有风致。 为什么以前没好好打量过他?简直暴殄天物。 越看,心里好像越不对劲。顾停云赶紧刹了车,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坐着,闭上眼睛,宛然一介得道高人,超尘脱俗,心外无物。 一杯水还没喝完,喻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他握着仍有余温的被子,眉头微蹙,“好,我现在出门。” 顾停云不用想就知道他又接到紧急任务了。可怜的新闻工作者,日子过得一点也不比人民警察轻松。 喻宵挂了电话,向顾停云点了点头,语带歉意,“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得赶去单位,桌子要麻烦你收拾一下,今晚我来洗……” “碗”字还没出来,顾停云就抢过了话头,“别在意,你赶紧去吧。” 喻宵拿起手机往玄关走,系大衣纽扣的时候,听到顾停云从厨房里喊了一声:“等下顺带帮你把衣服洗了?不麻烦,也没几件,我会分开洗的。” 他一直知道,顾停云虽然从不把关心放在嘴上,但永远都在照顾他的各种毛病。洁癖、话废、不喜欢打电话…… 他心弦一动,回了一声:“好,谢谢。” 收拾完碗筷后,顾停云把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一股脑扔进了洗衣机,然后走进喻宵卧室去捞他的衣服。 黑色背心、白色衬衫和驼色圆领毛衣跟厚实的被子躺在一起,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洒下一片金色,让这张双人床看起来暖和得很,叫人不禁想要窝在上面不动弹,度过寒冷的深秋,一躺就是一整个冬天。 顾停云看着空气里浮动的彩色尘埃,忽然生出一股困意来。 他懒洋洋地坐在喻宵床边,闻着阳光的气味和床单上残留的洗衣液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近晌午。洗完了两人份的衣服,他打算出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9 门去吃个午饭,再四处走走。 喻宵回到家的时候暮色正四合,顾停云还没有回来。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全部叠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眸光闪了闪。 顾停云是个温和的人,但总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疏离感。他不会打扰别人,也不会对别人有超出原有交情的关怀,跟他同处一室让喻宵觉得自在。虽然现在顾停云对他的态度没有太大改变,但喻宵总觉得最近的顾停云似乎不太对劲。 他无法把这些事情理解为顾停云想要拉近和他的距离的讯号。直觉告诉他,顾停云不是会主动去接近别人的人。 偏偏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越想靠近,反而离得越远,永远隔着不可填平的山海。 他沉思片刻后明白过来,一些事情顾停云不说,那便是他认为不必说,所以他也就不去问。既然对彼此的生活都没有妨碍,那便继续按各自喜欢的方式过,这样最好。 第6章 缘起(2) 好天气持续到了周一。八点差一刻钟,顾停云一路把车骑进了学校。他沿着春深湖慢慢踩着踏板,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 沿湖只有学生两三。春天时湖岸柳荫匝地,如今已是深秋,柳叶悉数变黄,柳树瘦骨嶙峋,如垂暮的老人一般了无生气,因而来这里散步的学生也少了。 过了春深湖,顾停云上了石桥。桥下面是被一条十字路分割的四个小花坛,白色的七里香已经开始凋零,而粉色的丽格海棠才刚刚迎来她的花季,与四季开花的月季争妍斗艳。 顾停云的心情灿烂得很。他下了桥,拐个弯,文学院就在眼前。 还能回到这里,真是莫大的福分。 跟路遇的几个学生打了招呼后,顾停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找出上课要用的讲义,泡了杯杭白菊茶,打开窗子看了一会儿屋外红得热烈的枫树,发呆一阵后看看时间差不多,起身准备去教室。 上午的课一结束,顾停云就接到了袁千秋打来的电话。 袁千秋是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知道他所有黑历史多年至交,高中同桌两年,大学也是邻居,现在都在n市工作。 顾停云一直十分羡慕袁千秋的率直与自由。他几乎从不隐藏自己的爱憎,开心就笑,生气就骂,而顾停云则习惯隐匿自己的大部分情绪。 顾停云常常想,这实在是一段强大的缘分,强在他们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在彼此的生命中占据了这么漫长的一段岁月,并且这段交情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长。 挂了电话,顾停云骑车去食堂吃了饭,又打包了一份。袁千秋从小就立志当一名出色的人民警察,高考后果然遵从本心报了n市最好的警校,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了公安局,忙到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只能说能者多劳了。 每次跨上公安局大楼前的台阶时,顾停云总是莫名有几分忐忑。 他走进袁千秋的办公室,看到那家伙正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着键盘。他不出声,站在门边看袁千秋。 袁千秋穿着笔挺的制服外套,肩章上的两颗四角星显示他的衔级。里面露出一截天蓝色的衬衣,领带没有一丝褶皱。 他的鼻梁生得极挺拔,削去了那双桃花眼晕染开的几分秀气,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 然而顾停云每次看到穿制服的袁千秋,感想都是四个字。 道貌岸然。 顾停云把打包的午饭往办公桌上一放,“十二块钱。” 袁千秋头也不抬地说道:“放着吧。钱去进门右手边第一个桌子的笔筒里拿。” “行,警官工作辛苦。”顾停云闻言把盒饭放下,转身走向袁千秋说的那张办公桌。 袁千秋停下手里的动作,哭笑不得地看着顾停云的背影,“喂,你还真去拿啊?” “有钱为什么不要?”顾停云在目标办公桌前停下,手伸进笔筒里掏了掏,还真的掏出来几块钢镚儿。他拿在手里掂了掂,一脸失望地摇摇头,又放了回去。 “不要皮,回来坐着。” “干什么?”顾停云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袁千秋。 袁千秋晃了晃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桃花眼里噙满笑意,“看我吃饭。” 顾停云不以为意,“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吃饭不好看,我吃饭就好看。”袁千秋大言不惭。 “快吃,别逼逼。”顾停云毫不留情地说道。 袁千秋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开始扒拉饭菜。 顾停云拿起袁千秋桌上的一支圆珠笔把玩着,“怎么办公室只有你一个人?” 袁千秋抱怨道:“啧,那帮混蛋把工作都扔给了我,自己组团下馆子去了,来气。” 他盯着那支被顾停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笔,心想,不愧是靠笔吃饭的人,转笔技术简直炉火纯青。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之前也没少坑队友吧。” “人民公仆的生活有多艰辛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就别拆穿了。” “这边人民教师一个,日子过得也不怎么轻松。”顾停云毫不脸红地说道。 “双子座就是擅长流水式吹牛逼。”袁千秋咽下一口白饭,不满地睇着顾停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人么?有课上课,没课随便浪,一学期至多排三门课,领导不找一周不到岗也死不了,说什么上班,不就是职业打酱油么。” “税金小偷就别嘲讽人民教师了,除了教书改试卷做课题还得给人跑腿带饭,谁活着容易?饭是我买的,我有权把它扣在你的脸上。”顾停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毫无愠色,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积点口德吧。” 袁千秋啐了一口,“我积什么口德,天天都在造口业的人是你吧。” “怪不得我,谁让跟你互怼其乐无穷。” 袁千秋时常觉得怪异——他跟最铁的朋友的感情竟然建立在三天两头互掐互损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上,而且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顾停云在别人面前话不多,刚认识他的时候袁千秋以为他是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熟了以后才发现其实不然。 这家伙的口才和刻薄劲只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袁千秋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厮不是不爱讲话,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贬损对象,毒舌属性无用武之地罢了。 “别扔垃圾桶里,会有味道,下午还怎么办公?”顾停云边说边帮袁千秋收拾饭盒,“一会儿我带出去。” 袁千秋盯着他,似笑非笑,“我妈跟我讲过,停云要是个姑娘,那我必须得把她娶回家。” “是姑娘我也不想嫁你这样的。”顾停云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过,你要是个姑娘,兴许我会考虑一下。” “说得真像那么回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0 事。认识你十来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对姑娘有兴趣。”袁千秋哂了一句,想了想,语气突然正经起来,“说来你已经单了有几年了吧?我看你越来越有断绝情爱孤独终老的架势了,不结婚归不结婚,一把年纪了,也不能老这么下去。说说,怎么打算的?” “哪把年纪了?三十都还没满。我爹妈都不急,你着急什么?”顾停云不以为然,“怎么,自己情路一帆风顺,有余力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袁千秋猝不及防被他戳了痛处,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好歹我还有个目标,你呢?有么?” 顾停云诚实地摇摇头。 “没有看得上眼的?还是看得上眼的看不上你?还是跟你互相看得上的已经名草有主了?” “越说越离谱。”顾停云习惯了这位最佳损友裹了层八卦外衣的关心,耐心十足地回答道,“没这个心思,专心打工赚钱精进自身呢。” 袁千秋佯作惊讶,“奇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有点志向的人?我以为你找到个还凑合的活计就从此不问世事混吃等死了。” 顾停云笑着摇头,“没有孔方兄,即便遇到了心上人,也没条件流连温柔乡啊。” “少来,就你读过几本酸书。”袁千秋剔了他一眼,“我说你啊,不会还……还没从上一段里走出来吧?” 他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觑着顾停云的脸色,生怕他一失足踩中地雷,把自己轰得外焦里嫩。 顾停云只是耸了耸肩,表情依然淡淡的,“几百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袁千秋自己却不淡定了,“哎我操,不提还好,一提那混账东西我就来气。” “你自己要提的。”顾停云哭笑不得,“气什么,我本人都不在意了。” “真不在意了么?那之后你都没跟我坐下来好好聊过这个人。” “没必要聊,浪费时间还影响你心情。” “我还记得那天你喝多了给我打电话……” 顾停云微微皱眉,“有这种事?我不记得了。” “你是有本事把喝高了之后说的蠢话干的蠢事忘得一干二净,可苦了听你哭诉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人。” 顾停云脸色更难看了,“哭诉?”他从来不做这么不体面的事。 袁千秋屁股一撅顾停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实话还是谎话,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啊,哭得可惨了。”袁千秋点点头,神色不似作伪,顾停云看在眼里,心里开始打鼓。 他无端端地想起喻宵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再想到自己喝醉之后可能在他面前说了些该遭天谴的胡话,忽然从他那看破红尘的皮相下品出了一丝苦大仇深的意味来。负罪感就这么从脚底,攀着小腿胫骨升了上来。 但他极度抗拒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窘态,所以尽管忐忑,还是没有追问袁千秋当天的具体情况。 “行了,那件事就别提了。”顾停云强行截断了这个于他而言相当于公开处刑的话题,“过去的事我的确已经没放在心上了,你用不着操心。” 袁千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找新的么?”顾停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叹一声,“因为我心态上还没完全调整过来。我不是指感情,我是说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感情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后续,并且会以比第一次更加不堪的方式收场。偏偏在他下定决心从旧情里抽身的时候,那人不请自来,生生把一只脚已经跨出囹圄的他又推回了铁栅栏里边,再一次地用所谓的深情,对他处以极刑。 他接着说道:“你明白的,我不能在这种状态下招惹别人,于人于己都不负责任。” 袁千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是。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对姓沈的死了心,但毕竟他折腾了你那么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化干净的。” 顾停云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主动表态道:“我会尽快。” “停云。”袁千秋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水,半不正经的笑容已经被他完全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我等你走出来。等你找到对的人,这样我才放心。” 顾停云心想,可惜后来的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但这一次不会了。现在的他不会重蹈覆辙了。 他说:“我会的。” 袁千秋直勾勾地看着他,缓缓道:“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你有喜欢的人并且打定主意要跟他在一起,我就铁定站在你这边。” 顾停云微微弯起嘴角,浅淡的笑意漾开来,“我知道。” “但我话说在前面。如果再跟上一个一样……”袁千秋顿了顿,“我说什么也会拉住你。” 一杯水喝得见底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顾停云拿起地上的塑料袋晃了晃,“等下有课,我走了。改天请我吃饭。” “行,你先想好吃什么吧。”袁千秋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向顾停云挥了挥,目送他走出了办公室。 第7章 缘起(3) 下午两点多,喻宵才回到办公室。 新闻中心的办公室在省电大楼背阳的一面,采光差而且阴寒。喻宵带的小组经常抱怨办公区域划分不公,天天念叨受不了干不下去,但谁也没有真的去向上级提意见,年复一年也将就到了现在。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喻宵嫌热,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边解下围巾。 摄像师小陈接水回来,手里拿着两杯,胳膊夹着一杯,走得很紧张。从他旁边经过的时候,还是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组长拍外景回来了?” “今天外面光线条件不错,提前完成任务。”喻宵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水杯喝了一口,“一雯,你手头的粗剪做完后先把隔壁组小韩刚拍的片子剪一剪,下礼拜要交,算我们两个组的项目。” 杨一雯打了个响指,“好嘞,包我身上。” “辛苦。” “对了,组长你现在有没有空?” 喻宵转过头,看到接水师傅小陈正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不用问就知道张晴又让他“分担”工作了。 “有空,怎么?” “我得帮小张校对稿子,你能不能帮我把摄像机刷一下?滤光镜上积了点灰尘,棉花棒在我抽屉……” “你小子还真敢把组长当杂役用啊?”喻宵还没说话,杨一雯就半开玩笑地数落了小陈一句。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呀。主要我实在忙不过来,我看组长刚好闲着……” 喻宵见杨一雯又要发言,又看小陈两条浓眉沮丧地垮了下来,于心不忍,立即答应下来,“行,你忙你的,我来刷。” 小陈如蒙大赦,端着水脚下生风赶紧溜了。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1 杨一雯的目光在喻宵脸上转了一圈,想从嗓子眼里挤出点话题跟他闲侃几句,一看到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又被他自带的“闲人勿扰”气场给憋了回去。 她看看喻宵手里的水杯,心里五味杂陈。 我怕你察觉不到我的关心,又怕你察觉到。 注意到杨一雯的视线,喻宵把头侧了过来,“怎么了?” 杨一雯立刻反应过来,神色没有一丝不自然,“你肩上有片叶子。”说完她便抬手拈起喻宵肩膀上的一片枯叶,顺手扔进了脚边的纸篓。 “谢谢。”喻宵说道。 “有人关心就是好啊。”一旁正在办公的张晴横插一句,笑得意味深长,“是不是呀,组长?” “这事小张你最清楚。”喻宵故意往小陈那儿看了看,意有所指。 本想打趣他,没想到被他一句话噎了回来。张晴不甘心,干脆装没听到,接着调侃道:“组长跟杨姐你俩早就到适婚年龄了,怎么都还单着呀?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圣诞了,实在找不着伴凑合一下我看也很可以。” “怎么说话呢我的妹妹,凑合一下是几个意思?”杨一雯开玩笑地瞪了张晴一眼,“况且你哪儿看出来组长没有伴?指不定人家就有呢。” 喻宵不置可否:“专心工作。”说完就扛起小陈桌上待清洁的摄像机走出了办公室。 杨一雯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盯着屏幕上的专访稿,心不在焉。 右下角一个头像闪烁了起来。她一边走神一边点开,看到坐在对面的张晴发来一条消息。 “组长的注孤生气场今天也很强烈啊,我的助攻完全没用。” 她哭笑不得,回复道:“是啊。话都到嘴边了,活生生被他吓了回去。” “哎,杨姐什么时候正式出击啊?” 杨一雯顿时陷入了更深的苦恼。 “哪有什么机会啊。” “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组长妥妥的是那种心里就算有想法也会憋到死的人,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其实底下已经波浪滔天了。” “你怎么这么懂?” “因为我少不更事的时候招惹过闷骚,久而久之就总结出了套路。” “难不成组长的内心世界其实很丰富?” “越是沉默寡言的,内心世界就越丰富。他们这种人,即便哪天看着自己的挚爱携别人的手步入婚姻殿堂,恐怕也只会面无表情地递个红包,一声不吭地吃完一顿饭,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人,回到家之后才把房门一锁,哭得肝肠寸断。”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夸张的举例,跟喻宵本人没关系,杨一雯听完之后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这么虐的吗?” “我就是想说,对于这一款,你永远不能指望他主动说喜欢,只能自己怼上去,有什么说什么,越直白越有效。” 杨一雯暗叹一声,“会吓到他的。他显然不会喜欢这么奔放的做派。” “够火候了就能接受了,总之加油吧杨姐,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杨一雯无奈,“噗……么么哒!” “看上闷骚款就是糟心。”张晴颇为同情地做了一个总结。 何言看完了喻宵小组交上来的片子,屁股底下的椅子转了一圈,评价道:“你们组那几个小朋友看着调皮,做起事来倒还挺靠谱。” 喻宵凭着丰富的工作经历和出色的业务能力很快升任了新闻中心一组组长,同组其他人在台里呆的时间都比他长,即便刚开始多少有点不服,跟他搭档一段时间后都看到了他的实力和人品,久而久之也就不把入职时间长短这回事放在心上了。 他们组比他年纪小的只有张晴一个人,听何言说“小朋友”的时候,喻宵的心情有点微妙。他努力摆出一张写着“能得到何主任的肯定是我们的荣幸”的真诚笑脸,虽然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之浅实在无法让何言觉得他是在笑。 “肉毒杆菌素眼外肌注射?”何言打趣道。 喻宵早就对这个梗习以为常,知道何言在委婉地说他面瘫。他淡定地回了一句:“我不用打瘦脸针。”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喻宵的扑克脸几乎在新闻中心成了招牌,何言感觉在他面前皮这一下非常开心。 他笑嘻嘻地问道:“进度如何?” “跟二组合拍的片子正在剪,成品三天后出。” “效率相当高,跟那群小朋友说这个月的奖金可以期待了。”何言好容易说了句有用的,然而下句话一出来,话题又开始跑偏,“哎我听说你们组那个女剪辑师好像对你有点意思,你觉得……” 跟喻宵的扑克脸一样,何主任三句话后不走正题的尿性在新闻中心也是赫赫有名的。 何言何言,何必多言呢。 喻宵依然面无表情,“主任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何言盯着喻宵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眼看了半天,还是只能读到“拒绝向您透露任何无关工作的信息”这一句话。他不禁感叹这人水太深,八卦难挖,只好先把这茬放一放,谈正事先。 “两件事。第一件,台里要做一个师大的专题报道,这两天你带你们组去拍。主题是‘师大的历史沉淀与人文情怀’,具体要求我一会儿传给你,你把握好就行。” 师大就是顾停云任教的学校。喻宵眼神微微一闪,然而这朦胧的期待还没来得及凝成光,便很快地暗了下去。 他应道:“知道了。” 何言接着说道:“第二件。明年有一个墨脱的项目,台里要出一个工作组,新闻中心有十个名额,你想不想去?” 听到“墨脱”的时候,喻宵眼底刚熄下去的光又亮了起来。这一刹那的神色被何言捕捉了下来,他已经猜到了喻宵的答案,于是眼角愉快地翘了起来。 喻宵张了张嘴,像是在思考什么,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何言补充道:“去的毕竟是墨脱,你知道的,一定的危险是不可避免的。但机会难得,错过一次再等十年。” 换作几年前,如果有一个去墨脱的机会摆在喻宵面前,即便他很清楚一旦出发就有再也回不来的可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发。 但现在他说:“嗯,我考虑一下。” 顾停云站到讲台上的时候,温和的外表下包藏着的那颗极具攻击性的心就会显露出来。 汉语言1401班的学生都知道,上顾老师的课是不能打瞌睡的,打瞌睡会让顾老师爆种,最后哭的是自己。但就是有同学偏偏爱往枪口上撞。 “第三排左起第二个,对,就穿大红袄的那位,中学生物课上老师问鲫鱼的呼吸特征,会回答‘呼吸困难’的就是你这种同学。姿势调整得很快,不用站起来,这儿不是中学课堂,我上的也不是生物课。不过你既然都站了那我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2 也不能让你白站,这节课我们讲的是建安文学,不过我估计你也没带脑子听。不管你听没听,《七哀诗》第一首背我听听,背不全今天我午饭你请,两荤一素一汤带水果的。” 被顾停云点到的同学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宛如一根弹簧。他苦着一张脸,看看投影幕布上的ppt,再看看顾停云,感觉到自己的学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他凌厉的眼神勾走,窘迫得耳根红了一片。 “等不困了再坐下。”顾停云用电子教鞭敲了敲讲台,面向全班同学,“开学第一堂课我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不太好说话,要摸透一个人的脾气哪能光看外表。”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同学立刻搭腔,“老师我建议你下次戴墨镜来上课吧。教鞭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带根皮鞭比较带劲。” “陈欢殷是吧?”顾停云半眯起眼睛盯着他看,“说得好。作为对你的充分肯定,明天请交一份检讨上来,没有字数限制,允许自由发挥。” 陈欢殷被顾停云看得头皮有些发麻,但谁叫他从小就以插科打诨为第一业余爱好,没忍住一句话又从嘴角溜出来,“老师,我写检讨的文采还没写情书的一半,你看我能不能用情书代替?” 顾停云乜了他一眼,“也行,我会带着欣赏的态度去阅读的,不过我不希望在文章里看到‘皮鞭’这种关键词,建议你把其他可能引起读者遐想的词也打个码。以上,下课。” 第二天,顾停云收到了一张被各色荧光笔划满的a4纸。他把整张纸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倒过来看了一遍,没作评价。 “老师,我按照你的要求,全打码了。”陈欢殷用大无畏的眼神直视着顾停云。 顾停云扶了扶眼镜,“你的心意我大概了解了。不过陈同学,写情书应该用小清新碎花信纸,追了那么多年女孩子连这点经验也没有吗?难怪我们院男女比例1:9你也没找到女朋友。”顾停云把手里花花绿绿的“检讨”团成一团往陈欢殷桌上一扔,“差评退货。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讲唐诗。南北朝的时候……” 顾老师开讲的方式大体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陈欢殷还在心里嘀咕,老师我没追过女孩子。 当然,这都是顾停云第一年工作时的事情了。不是这一个第一年,是他上一次活过的那第一年。 顾停云常常反省刚刚工作那会儿的自己,慢慢觉得,即便要树立威信,他对待学生也太过严苛了。说者无意,但没准听的人就有一颗玻璃心呢。 他没有用温和的语气跟一整个班的学生说话的经验,但这次他想,今后多少也要改善一下自己的态度。 这一年,14级的辅导员扭伤了腰,离职养伤。由于文学院教师资源稀缺,所以院里决定让顾停云暂代14级辅导员一职。 师大的校运会在深秋到来。早晨上课前接到通知,课间顾停云就开始跟学生们商量报名的事。 在顾停云的刻板成见里,现在的大学男生成天除了打游戏就是撸,锻炼身体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差。中学时候一大堆男生抢着参加的100米,现在一个主动报名的人都没有,连耍帅的最好机会也心甘情愿地拱手让出。 顾停云把一排男生一个个看过去,点了几个身材相对健硕的去参加短跑,然后在陈欢殷前面站定。 对于现在的顾停云来说,跟这位同学的初次交锋已经是上一辈子的旧事了。 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个男生,觉得他有趣。一看到他,顾停云就起了玩心。 “陈欢殷,报个什么项目?” 陈欢殷如临大敌,“老师,我不会跑步。” “不会跑步?老实点,报个什么项目,否则冬季三项男子3000米我一准把你名字报上去。报个800米?” “800不行!” “那400行吧?” “400太短。” 换作以前,顾停云可能会遏制不住抄起一支粉笔往他桌上砸的冲动。 而这次顾停云只是伸手揉乱了他的一头卷毛,“那不就800吗?”手感不错,他莫名其妙地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卷毛都这么好摸。 “800不行!” “那你自己说,你到底想报什么?” “1000,1000……”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觉得这小子多半有病。 第8章 缘起(4) 顾停云把陈欢殷的名字往报名表上一填,又把报名表往班长面前一放。 班长姓陆,名渟渊,人如其名,沉稳冷静。身为一个靠谱的学生干部,具有组织能力强、办事严谨、任劳任怨等优秀特质,唯一的瑕疵是闲来无事喜欢扎小人。 “剩下的都交给你了陆班长。”顾停云拍了拍陆渟渊瘦削的肩膀,对他投以一个充分信任的眼神,“达到表上要求的最少人数就行。” 女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文学院男女生比例直逼1:9,按照顾停云的尿性,重活累活都是一点也不惮于分配给女生的。她们本以为顾停云会赶鸭子上架,强制她们报名,然而事实是他抓了几个壮丁之后竟然直接撂挑子走人了。 怕是要变天。女生们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停云,他正弯起眼睛对着陆渟渊笑,和善得不似本人。 陆渟渊接过报名表,把手里的圆珠笔按得咔咔响。 他的一天通常是这样度过的。 “陆班长,替我去文印室拿堆a4纸过来。你看着拿吧,复印机边上有多少拿多少。” “陆班长,古籍整理那边缺个人,你有空没,搭把手去。” “陆班长,图书馆那边……哎你别走啊!” “别这么看着我嘛陆班长。明天请你吃蛋挞。” 因此,他扎的那个小人永远都有一头柔顺的深栗色短发,戴一副眼镜,笑眯眯的。文质彬彬,但面目可憎。 顾停云一直觉得姓陆的小班长挺好用。他知道陆渟渊不可能对他没有怨气,不过年轻人多锻炼锻炼肯定有害无益嘛——这么想着,他心头的负疚感便烟消云散了。 深秋的午后十分宁谧,让人昏沉欲睡。办公室外的枫叶被吹落几片,与地上的枯草相互交叠,红黄相接,像一团野火滚过草坪,却未能把生命都烧尽,于是半死的草熬过深秋与严冬,春风吹又生。 午休时间,顾停云靠在椅子上小憩。刚有一点睡意的时候,一小片指甲蓦地弹到了他的眼皮上。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翘着二郎腿剪指甲的朱文渝,太阳穴上一根青筋突突跳动起来。 “朱老师,你指甲弹我脸上了,泥进到了我眼睛里。”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朱文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对上顾停云责备的视线,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3 “我一个教书的指甲里怎么会有泥?别信口雌黄。” 顾停云挑了挑眉,“窗台上那盆新的山茶谁刨进来的?” “王老师刨的。”朱文渝面不改色。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老师会亲自下场刨土?吹牛皮也要讲基本法吧。” “讲基本法就不叫吹牛皮了。”朱文渝反唇相讥。 “懒得跟你争。”顾停云轻哼一声。 “哎哎,这次是你先挑起争端的吧?” 顾停云不以为然,“你换个地方剪指甲不就没这茬了?” “我是能虚心接受建议的人,你和和气气地讲,我自然会听。” “可不是么,虚心接受,屡教不改。”顾停云揉了揉眉心,一脸困倦,“光这一学期我就提了不下五次了。” “那是你提建议的态度不端正。” “犯错误的人要求提建议的人‘态度端正’?” “什么就犯错误,剪个指甲怎么就……” 两人眼睛里的电火花一触即发的时候,王老师正好端着果盘走进来。朱文渝心想,他们办公室总共四个人,顾停云对其他两位总是和和气气的,独独对他动不动冷嘲热讽恶语相向。有别人在还好些,一旦两人独处,他受到的待遇简直比顾停云那帮苦逼学生还不如。 他兀自想出了一肚子的苦水,举着指甲刀就开始往王老师耳朵里倒,“王老师,姓顾的又欺负我!” 顾停云:“惺惺作态。你比我还高小半个头,又没什么姿色,我能欺负你?” 王老师耸耸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朱老师,都多少年的室友了,你还没习惯啊?” “王老师你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不想胖揍顾停云的室友不是好老师。” “我怎么没听过这句话?” 朱文渝煞有介事道:“我刚刚想出来的。” 陆渟渊正抱着一叠a4纸站在办公室门口,心想,303这帮祖国大花坛的辛勤园丁又开始任凭空虚沸腾了。 顾停云虽然嘴巴坏,心却不坏。他很少真的动气,而是习惯把大部分的情绪都吞下肚子自己消化。在大多数人面前,他能保持住温文和善的形象,可一旦走进教室或者面对亲近的人,他恶劣的禀性就会暴露出来。朱文渝原先以为这是病,后来才知道是天性。 他跟顾停云当了七年室友,从本科一直到研究生,吵过,痒过,还是互相嫌弃又互相陪伴到了今天。 朱文渝曾经用一句话概括他跟顾停云的这七年:只要缘分深,媳妇熬成婆。 得到顾停云一句评价:不押韵,差评。 从本科开始,两人的关系就是全系最铁。朱文渝相当了解顾停云,知道这人缺心眼,表达关心、认同、赞赏,甚至是喜爱的方式都是同一种——损你。这份喜爱太别致,多数人承受不起。 遇见顾停云以后,朱文渝才知道,确实是有这样一种人,在众人面前永远谦恭有礼,温温吞吞,但总是给人一种疏离感,不会主动拉近与别人的关系,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对别人有额外的好。 可一旦你跟他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不论你碰上什么事,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不安慰你,只设法帮你解决问题。他从不表达关心,但他的细致入微简直到了让人感动的地步。 相处久了才慢慢发现,他并不是凉薄,只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担心跟人走得太近会让人腻烦。 顾停云也不是真的喜欢说刻薄话惹人生气。恰恰相反,他跟人面对面讲话的时候会有点害羞。朱文渝主动在心里为他开脱,说他是心肠软,所以只好把壳磨硬。 然而他明显有点矫枉过正,有时候硬得让人啃不动。一旦顾停云认为自己跟某个人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了三天两头拌嘴也不会受到动摇的程度,他说话做事就会不自觉地变得任性起来,估计他这个毛病气跑了身边不少人。 谁还不是个小公举咋地。 有一次顾停云难得喝高了,跟朱文渝两人在阳台闲扯淡。朱文渝问他你知道你这人毛病特别多吗,顾停云发了好半天的呆,才挤出来一句“也有人这么说过,我知道,我也想改”。朱文渝正点着头想表扬他还有点残存的自知之明,转头就看到他眼眶红了。他下一秒就知道顾停云口中的“有人”到底是什么人,从那之后,再也不挑顾停云的刺了。 这货就是让人给惯出来的。偏偏除了爹妈之外最该惯着他的那个人,不乐意惯着他。 朱文渝常常听顾停云讲话听得一肚子怨气,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又会主动开腔跟顾停云破冰,而顾停云也有意克制自己的脾气,渐渐养成了话出口前先三思的习惯,后来他们之间天崩地裂的争执都变成了无伤大雅的穷斗嘴,两人的革命友谊也得以长久地维持了下去。 本科期间,有两件关于顾停云的事让朱文渝印象深刻。 第一件,顾停云那天运气特别好,选什么课都中。室友看他选课水平神乎其技,就让他帮着把他们的也一并选了。 顾停云分分钟把一个寝四个人的选课全部搞定,三个人对他仰慕得不行,跟在他屁股后面一个劲地道谢。顾停云的脸红得快滴下血,一声没吭,直接出门打热水去了。这是朱文渝第一次发现顾停云或许有潜在的傲娇属性。 另一件,朱文渝有次打球把鞋底打脱落了,于是打电话让顾停云把他晾在阳台上的另一双鞋送过来,虽然估摸着还没晾干,但一时间也没其他办法。 没想到顾停云拿了一双他自己的篮球鞋给朱文渝送了过去。朱文渝一穿,刚好合脚。 打完球后,他问顾停云不怕他穿不下他的鞋吗,顾停云回答说,你跟我穿的不一直是一个码吗。 那一次以后,朱文渝慢慢发现顾停云的温柔体贴全藏在了一张刻毒的嘴巴下面。 至于顾停云为什么会对学生采取那种法西斯式教育方式,就不得而知了。朱文渝觉得那多半是跟某个姓沈的王八蛋学的,但他万万不敢去向顾停云确认这个猜想。 “别在那儿躺着了,起来吃苹果。”朱文渝盘腿坐在躺椅上,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举起来对着顾停云晃了晃。 顾停云没动弹,只是张开嘴,定定地看着朱文渝。 朱文渝无奈,只好走过去把一大块水分充足的苹果塞进了他嘴里面。顾停云眯起眼睛,一脸满足地嚼巴了起来。 “我听说下午省电视台那边会有人来做专访。” “省电?什么专访?” “说是要做一个咱们学校历史沉淀跟人文情怀的专题片,听这主题就知道我们院是免不了的。” 顾停云把嚼碎的苹果块吞了下去,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朱文渝调侃道,“怎么,省电有你心上人?”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4 顾停云转头剔了他一眼。 朱文渝微讶,“说中了?” 顾停云道:“合租的室友而已。” 第9章 浮光(1) 时维露月,秋水潺湲。草木黄落,雁已南归。 “小陈准备,春深湖全景。“ 湖岸边成片的柳树抖擞着团团簇簇的金黄色,火烧云一般,一直绵延向前。天空高远,瓦蓝如海。 明澈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两岸垂柳参差着相互鞠躬的景象。柔软的枝条垂向湖面,点开几圈涟漪。黄叶辞了枝,乘着秋风落下后悠悠然淌在湖心,一叶扁舟任漂突。 芦荻在湖边大片蔓延,凉风已吹开小小的紫色花朵。 喻宵站在沿湖铺开的石子路上,一株矮小的苜蓿草伏在他的脚边,蹭得他脚踝发痒。对长椅上的三两学生做了个简单的采访、拍摄下春深湖的暮秋之景之后,喻宵带着小组转移阵地,过了桥,前往文学院。 走廊里突兀地传来几串脚步声。朱文渝将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好奇地往外张望。只见领头的是一个英挺的青年,穿着件深色的长风衣,皮肤白皙,腿长腰细,表情严肃,一副夺人眼球的精英派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材偏瘦,估计体力…… 啧。他有罪,不该用眼神亵渎人家。 但看都看了,干脆看个彻底。反正也碍不着谁。 待喻宵再走近一点,朱文渝便将他的五官看了个清楚。 剑眉上挑,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鼻梁挺拔,嘴唇削薄。好看是好看,偏偏生得一脸福薄相,命途怕是不会太顺当。 但面相也未必就准。最好的例子就是顾停云,为人刻薄如斯,偏偏长了一张温和讨喜的脸。 朱文渝看得入神,没反应过来那四个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领头那个对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说了句“下午好”,声音低沉好听,一杯不凉不热的开水似的,灌进人的四肢百骸,熨帖得很。 “欢迎。”朱文渝向喻宵报以一个微笑。 喻宵应道:“能来贵院采访是我们的荣幸。” 语毕,继续领着人直奔院长办公室。朱文渝看着他们渐渐缩小的背影,被后脑勺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那么入神?” “别一声招呼不打就站我背后,屁都被你吓崩出来了。”他回过头,瞪了顾停云一眼,“看帅哥,你看吗?” 顾停云兴致缺缺,“不看。” “很帅的,是你喜欢的类型。” “走都走了。”顾停云顺着朱文渝的视线往走廊尽头处看去,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淡淡道,“那位啊,我每天都见。” 朱文渝戳了一下他的腰,戳得他一个激灵,“他就是你室友?那么帅?” “天天都见着也就不觉得……”顾停云顿了顿,改口道,“嗯,确实好看。” 朱文渝八卦道:“那你怎么没出手啊?直男?” 顾停云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深不可测,“也不见得多直。” “有对象么?” 顾停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干嘛?没有。” “你不下手我可下手了啊。”朱文渝笑得不怀好意。 顾停云心里莫名有些别扭,冷着脸道:“你也就说说。不怕后院起火?” “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别想什么天长地久的,谁认真谁就输了。”朱文渝道。 “登徒子。”顾停云鄙夷地看着他,“你想得美。那是我室友,没经我同意谁也不能招惹。” “卧槽,你室友又不是你女儿!”朱文渝低声抗议道。 “一句话,你赶紧把邪念扼杀在受精卵里。” 朱文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可思议道:“你小子占有欲那么强?我怎么一直没看出来?” 顾停云冷哼一声,甩下他走了出去。 “去拉屎啊?”朱文渝在后面问了一句。 “图书馆。”顾停云头也不回地说道。 偶然的邂逅比有准备的见面美妙得多。 当喻宵站在梧桐大道上的时候,金苹果色的季节仿佛一下子涌进了他的眼睛里面。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疏落的罅隙洒下来,在大道上铺开一地细碎的流光溢彩。 梧桐高大挺拔,斑驳的躯干显示出它所承载的厚重岁月。梧桐叶红黄夹杂,迎着细细的金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忽而平地又一阵风起,于是一场梧桐雨纷飞起来,轻盈地飘落在路面上、路边的围栏上和行人的肩上,拂了一身还满。 师大留给他的印象是安静而不沉寂,灵秀而不妩媚,是这样的从容和谐。他恍然觉得,这个地方的确很适合顾停云。 喻宵举起单反开始取景。正在调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了他的镜头里。 那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冲他笑笑。他穿着件带毛领子的厚外套,脖子里又绕着条毛线围巾,把人裹得像个粽子。阳光跃动在他柔顺的深栗色短发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 顾停云颀长的双腿支撑着自行车,说道:“那么大排场啊。” 喻宵不动声色按下了快门,接着若无其事地对上顾停云带笑的视线,“我还嫌人手不够。” “我们学校好景色太多了,的确够你们拍上大半天的。” “我还是第一次来。”喻宵说道。 “你们很少进高校拍摄吧?”顾停云说道,“上次你给我安利了几个散心的好去处,回去我也安利你几个风景好的校园,你没事也可以去看看,错过了很可惜。” 喻宵道:“好。” 一片金黄的梧桐叶自他头顶的枝干悠悠落下。他用余光瞟到了,于是抬手从容地拂去,安静的侧脸浸泡在鎏金色的阳光里,鼻头和脸颊被凉风吹得微微发红,竟让这张一贯苍白淡漠的脸显出几分生动活泼来。 顾停云愣了愣,没在第一时间接上话,暧昧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 喻宵觉察出气氛不对,有些尴尬地打破这不合时宜的宁静,“你……教什么专业?” “中文。”顾停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说话间一只脚又踩上了踏板,“我现在要去图书馆找几篇论文,一会儿你忙完了我带你四处转转?” “我的工作就是四处转转。”喻宵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下班……打个电话给我,一块回家。” 今天的喻宵似乎比平时热情了三分。顾停云开玩笑道:“这么说我今天有幸搭乘您的尊贵座驾了?” 喻宵干咳一声,“坐单位的车来的,一会儿要给他们开回去。” “那咱俩一块儿坐地铁?” “嗯。” “哎呀,难得下班路上不孤单。”顾停云笑眯眯地说道。 “嗯。” 即便弧度非常浅,顾停云也看得出来喻宵在笑。他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5 莫名地出了神,半张着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谁叫他平时跟袁千秋和朱文渝两个人拌嘴拌得脑子里那点词汇量都糟蹋得一干二净,关键时刻话都说不利索,也真真是活该。 ……关键时刻? “那就……一会儿见。” 顾停云草草地道了个别,然后踩着他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喻宵看着顾停云渐渐远去,看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最终凝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边风景如画,而人亦可入画。 “组长,组长你看什么呢?”张晴刚刚追上喻宵,见他望着大道的另一头愣神,奇怪地拿着话筒在他眼前晃了晃,“组长别偷懒啊,好好工作。” 喻宵回过神,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 “这边拍完之后,你带着小陈去图书馆门口拦个人。穿深咖色外套,栗色头发,戴眼镜,白白净净挺斯文的样子。采访他一下,自由发挥。” “稀奇啊,竟然有人能成为我们组长钦点的采访对象。”张晴打趣道,“成啊,那我就自由发挥一下。” 半小时后,顾停云被图书馆门口突然窜出来的两名记者围追堵截刨根问底,差点连家底都交代出去。 一小时后,顾停云很心累地回到了办公室,看到一束颜色秾丽的紫色玫瑰正在他桌上等他。他用朱文渝的脚趾甲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某沈姓男子干的糟烂事。 他已经心如止水,连气都懒得生。 沈明昱的骚操作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他懒得理睬,但对方似乎乐此不疲。他上辈子就经历过一回这种死缠烂打又不表明来意的求复合方式,知道沈明昱这棒槌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怎么说都不管用,他越在意越容易引火烧身,干脆不管。 这时候沈明昱还在师大当研究生导师。他对沈明昱常去的几个地方了如指掌,所以他不得不去那些地方办事的时候,能差遣学生去就差遣学生去。至于顾停云的办公室,沈明昱是万万不敢来的,毕竟对他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至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顾停云是绝对安全的。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办公室只有他跟朱文渝两个人。朱文渝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问道:“又是那王八蛋?” “还能有谁?”顾停云把玫瑰花束往垃圾桶里一塞,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万一是别人呢?”朱文渝说道,“客观来说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被人看上不稀奇。” “从品味来看,一定是同一个人。”顾停云淡淡道,“对了,你不正思春期呢么,留意一下送花小哥有没有你喜欢的?” “我又不是见个男的就发情。”朱文渝冷哼道,“况且,渣男牵的线搭的桥能靠谱么?” 顾停云道:“送花小哥又没做错什么。” 朱文渝道:“花也没做错什么。” 顾停云摇了摇头,“香味太重,又养不活,没必要留着。” “遗憾它没碰上惜花人啊。”朱文渝拿腔拿调地叹道。 顾停云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残花,面无表情道:“没有比送花的这位更糟蹋花的人了。” “可他画的花的确很好。”朱文渝对上顾停云的眼神,立马意识到失言,“抱歉,我多嘴了。” “没事。”顾停云神色如常,“说实话,我也觉得可惜了这花。” 说完之后,他从垃圾桶里把花束抱了出来。 “顾停云,你这是……” 顾停云没说话。 朱文渝眼睁睁地看着他抽出一根花枝,开始一片一片地拔上面的花瓣。花枝变得光秃后,再抽出第二根。 把所有的花瓣都拔下来之后,顾停云随手找了个盒子把它们装起来,拿到了窗前。 “送它们回归来处,来年春天好当个护花使者吧,别再白白地被浪费了。” 顾停云把盒子里的花瓣往窗外用力一抛,看着花瓣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纷纷然落到土壤上,“怜花不忍见落”的怅惋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钟。 顾停云看着归入尘土的紫色花瓣,觉得它们现在这副模样比他第一眼见到的要美得多。 可惜颜色太深,他终究是不喜欢。 他眸光敛了敛,走回办公桌,看了眼时间,说道:“可以下班了。” 朱文渝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又补了一句:“接我室友回家吃饭去。” 他看了一眼朱文渝吃瘪的表情,笑得眉毛都往鬓角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男友基本上是没多少戏份的。 第10章 浮光(2) 去图书馆门口堵人的两名“特派”记者回到停车场的时候,黄昏即将冥落。 张晴笑得阳光灿烂,一见喻宵就开始邀功,“组长,我们超额完成了任务。” 喻宵抬了抬眉毛,罕见地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怎么个超额法?” “连他家有几口人都问出来了。”张晴洋洋得意道,“还偷拍了几组他的长镜头,不过只有背影和侧面。” 小陈无奈道:“新闻工作者的职业原则和专业素养都跟午饭一起吃掉了。” “又不会播出去。”张晴不以为然,“跟主题相关的都问了,跟主题无关的……”她有些心虚地瞄了喻宵一眼,见后者表情平和,便壮着胆子说了下去,“我觉得组长有可能会感兴趣,所以以个人的名义也问了一下,我向他保证这部分会剪掉的。” 小陈心里嘀咕,他从来没见过组长对摄影之外的事情表现出兴趣,莫非身为女性的张晴对这方面的感觉比较敏锐,能看出他看不出来的喻宵的心思? 他回想了一下他跟张晴刚刚采访的那个人,确实形象气质学识俱佳,可关键那是个男人啊。 他满腹狐疑地看了张晴一眼,接着就听到喻宵说:“他家有几口人?” 张晴只是抖个机灵,没想到喻宵真的会对她的一个玩笑发问。她愣了愣,答道:“他说‘老家三口人,这儿两口人’。” 喻宵挑了挑眉,“嗯”了一声,没别的表示。 看这约等于没有反应的反应,张晴跟小陈只道他是为了配合张晴耍宝才随口问了一句,便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喻宵知道,这一瞬间他荒芜已久的内心世界忽然遍染满眼的绿意,湖面湖畔的层冰积雪在春天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施施然消融,紧接着,东风第一枝在小锣竹板啷当响的报春声中摇曳生姿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来也可以这样美妙。 “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喻宵的语气较平时轻快了三分,“你们回台里吧,我还要等个人。” 三人谨遵指示,收拾了器材塞进面包车的后备箱里,开着车跑了。 几分钟后,喻宵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嗯,我在春深湖前面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6 的停车场。” 两人一起出校门的时间,刚好是最后一节课下课,大批学生涌出学校的时间。汉语言1401班的几个女生在人群中发现顾停云跟他身旁的神秘男子之后立刻呼朋引伴,把附近同班的男生女生都聚了过来,一群人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不怎么交谈,偏偏走在一起就是有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暧昧氛围。学生们看着喻宵的右手和顾停云的左手正循着相同的节奏前后摆着,觉得它们不牵起来简直对不起人民。 该班女生将“腐眼看人基”的优良传统不折不扣地从入学贯彻到了现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是一股清流的几个男生也渐渐被带成了泥石流,室友之间看彼此的眼神有时候都不太对。 顾停云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炽热的目光,走得自在如风。 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在喻宵手上,以欣赏艺术品的心态欣赏了一会儿喻宵漂亮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袖口的不自然状态,提醒道:“你袖子上有颗扣子松了,左手。” 喻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边袖口,惊讶于顾停云观察之细致,以及关注点之清奇。 他为什么会注意我的袖管?他在看我的手吗?他在……看我? 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句:“没事,回去再弄吧。” 十分淡定,十分从容,内心活动一点也没有暴露出来。 又走了几步,顾停云突然停了下来。喻宵刚想问他怎么了,顾停云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低下头帮他把那颗扣子扣好,“喏”了一声。 喻宵:“……谢谢。” 表面宠辱不惊,内心浊浪排空。 后面的女生很高兴又有了新的谈资。 出校门口右拐,大约五分钟的脚程就能到地铁站。靠近进站台阶的时候,顾停云瞥见路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奥迪a6。 他权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路过那辆车的时候,车上的人摇下了车窗。 那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出头,鼻梁上驾着一副颇文艺的枪灰色细框眼镜,眼神阴郁,面颊清癯,比当年风华正茂的好模样差上那么一分,但岁月没忍心谋杀他的美貌,面色一沉眉头一皱,当年中文系冷面系草的风姿犹存。 “停云。”他唤道。 顾停云置若罔闻。 “停云,等一下!” 喻宵没看到车里是什么人,但看顾停云面色不善,便知道他有私事要解决,说了一句“我去里面等你”就先走了。 顾停云认命地停下了脚步,没去看车里的人,而是注视着喻宵一步一个台阶地走进了地铁站。正要移开视线的时候,喻宵却突然转过了头来,往他这边望了一眼。 就在顾停云愣神的空档,身后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男朋友吗?” 顾停云干笑一声,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沈明昱,“沈老师无权过问我的私事吧。” “你连一声‘师哥’都不肯叫了吗?” 称你一声“老师”都算给你面子了,顾停云想。他觉得这样说未免太不客气,所以改口说道:“师你妈。” 顾停云式的“客气”。 沈明昱知道他对自己积怨很深,便也不恼,只是觉得失落。曾经最深情的人,现在变成最无情的那一个了。可这怨不得别人。 他刚才看顾停云和旁边的男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也就基本排除了他们是恋人的可能。他没再追问,生硬地转了个话锋,“花收到了吗?” 顾停云声音发硬,“收到了。” “喜欢吗?” 顾停云的右眼皮跳了几下。只要一跟这个人说话,他的脾气就会变得非常坏,坏到自己控制不住。 “不喜欢,闻着想吐。”他说。 “那我给你画的花呢?那幅墨梅……还在吗?”沈明昱不死心地追问道。 “墨梅?”顾停云佯装茫然,“不记得了。” “那幅画,你好好地看过了吗?” 顾停云一脸油盐不进,“不知道。” 沈明昱眉间纹路更深。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顾停云看到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地收紧,握成拳,待他无声地叹完一口气后,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顾停云早就摸清了沈明昱的套路:随时随地能感动自己,还妄想感动别人。 “还有别的事吗?”他问道。 沈明昱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苦大仇深地吐出来一句:“没了。” “那我走了。”顾停云面无表情地甩下一句话,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停云边快步往地铁站里走,边想像沈明昱开车时锁着眉头,紧抿着嘴唇的样子。 他一直知道沈明昱很能装,但他清楚,当年沈明昱对他的感情不是假的。理性上知道这一点,但感性上来说,他没办法不觉得沈明昱的“真心”很塑料。 他讨厌优柔寡断,而沈明昱大概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把“优柔寡断”四个字诠释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个。 本就是错的人,纠缠下去害人害己。 他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台阶往下走,进站后看到喻宵正在检票口等他。喻宵把一张票递给他,一句“我有交通卡”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接过票,想也没想就握住了喻宵的手,拉着他一路小跑了起来。 “不好意思,耽搁了,不快一点可能会赶不上这一班。” 顾停云看着单薄,手却相当有力,步子也很快,喻宵跟着甚至有些吃力。 他的手骨节分明,没有肉感。难怪他每天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个熊,握了他的手,喻宵才知道他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一点,手很冰,确实是会格外怕冷的体质。 顾停云松开手的时候,喻宵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顾停云全然没有尴尬的神色,很自然地走进了地铁,搞得喻宵也不好意思尴尬了。 地铁上已经没有座位,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搁手的地方,喻宵擦了一把额角的汗,问道:“你每天上下班的时候,地铁里都是这种状况?” “可不嘛。”顾停云说道,“虽说习惯成自然,但我还是没办法不羡慕有车的人啊。” “等我攒够钱给你也买一辆”这种话,喻宵打死都说不出口。主动提出接送顾停云上下班也是不行的,就两人现在的关系来看,僭越得太厉害了。 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心里已经就“该如何接顾停云的话才显得不可疑”写了一篇小论文。 论文写完之后,他得出的答案是:“嗯。” “嗯”这个字,对喻宵来说是可以用来终结一切让他为难的话题的万金油。 顾停云早就习惯了他的惜字如金,自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7 然不见怪,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地铁发动了。 车厢里人头攒动。喻宵拉着扶手站在顾停云身后,胸膛紧紧地贴着顾停云的背脊。喻宵的手臂往前靠过来的时候,仿佛形成了一个从背后拥抱着顾停云的姿势。许是车厢里太闷热,顾停云的呼吸莫名变得胶着起来,心脏也有了不知名的异动,殊不知这种微小的异动置换到喻宵心里,已经是一场海啸了。 他站得有些疲累,拉扶手的力道不知不觉减轻了一些。地铁在某一站停下来的时候,他没做好准备,整个人由于惯性向前扑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臂适时地伸过来环住了他的腰。 “没事吧?”耳边响起来的是喻宵温和的声音。 顾停云借着腰上手臂的力量稳住了自己,重新拉稳扶手往后看的时候,对上喻宵一双好看的凤眼。那里面热烫得快要沸腾起来的情绪连喻宵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顾停云觉得头有点疼。 “你很瘦。”喻宵松开环在顾停云腰上的那只手,低声说了一句,“比看起来还要瘦。” 顾停云的耳畔回荡着喻宵低沉好听的尾音,平白无故品出了一丝魅惑的味道,心里愈发混乱。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好胡诌一句:“小时候家里穷,一日三餐都是胡萝卜和土豆。” 后半车程,顾停云都没有转头跟喻宵说一句话,当然也没看到喻宵发烧似的烧成一片红的耳根。 下地铁的时候,一车厢的人都拼了命似的涌向门口。喻宵被人群推搡着出了地铁,顾停云仍然在里头艰难突围。 喻宵刚想挤回去把顾停云带出来,就看到一只白净瘦削的手在高举着奋力求救。他立刻伸手攫住顾停云的手腕,一发力,把被堵在门口的人拉出了包围圈。 顾停云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我坐了那么多年地铁,没想到输给了一个新手。” 喻宵淡淡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有特殊的脱身技巧吧。” 人潮沸反盈天地向着出站口涌去。顾停云站在空荡一片的地铁轨道旁,看着喻宵嘴角的那一抹笑,足足愣了十秒钟。 喻宵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终于连脸颊也开始红了。 第11章 浮光(3) 出了地铁站,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刚刚放学的高中生们你追我赶着跑上台阶,年少的情侣们手牵着手,喝着同一家店的奶茶,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庞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放学后与恋人一起在街上闲逛一会儿,享受彼此之间那仅有的一寸距离,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快乐之一。 路过85度c的时候,顾停云问喻宵要不要进去买些面包当明天的早餐,顺便买点喝的,驱散一路走来身体里堆积的寒意。后者推开店门表示默许,等顾停云也进门之后才松开门把手。 顾停云夹了几个肉松面包跟一盒椰丝小方,喻宵只象征性地拿了一袋切片面包。 顾停云指了指柜台前的长龙,跟喻宵说:“我去排队结账,你等我一下。” 喻宵道:“我去结账,你去买喝的吧。” “那也行,反正是要一起回去的。”顾停云由着喻宵从他手里接过托盘,“你喝什么?” “海岩。” “热的吗?” “常温,半糖。” 分工完毕,两人朝不同的队伍走去。 喻宵的目光始终黏在顾停云身上,而后者毫无察觉。这时节离冬天还有段距离,店里还没开始打暖气。顾停云因寒冷而缩着脖子,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定定地看着前面人的背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喻宵想起顾停云苍白冰冷的手,手掌比他自己的要光滑一些,也没有常年接触摄影器材磨出的趼子。他轻轻地把手握成一个空心拳头,之前跟顾停云相贴过的手心好像微微地发起热来。 他眯了眯眼睛,回想刚才两人肩并着肩兜过每一个货架,把面包放进同一个托盘里,商量谁去结账谁去买喝的,等一下还要走相同的路回到同一个家,分享同一顿晚餐,心脏就软软糯糯地泛起甜来。 张晴的那句“老家三口人,这儿两口人”还在他的脑袋里回放。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幸福美满的一对似的。 他看到顾停云搓了搓手,往前张望了一下还要等几个人,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这里看过一眼。 “家”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童年时期呆的那个地方不能称作“家”,只是一个栖身之所。后来他终于等到一个人带他回家,那个家虽然很小,但不冷清,仅有的两个成员相依为命度过每一个平淡而安定的日子。再后来,家突然垮了,只余下他一个人,少年瘦削的肩膀撑不起坍塌的房梁。 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他却连家是什么样子都说不清楚。 四处辗转过了这么些年,他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临时的居所,没有家,也没有人让他愿意停泊。直到来到这座城市,直到与记忆里那个曾经莫名其妙请他吃了一顿饭的少年重逢,他才第一次生出一种想就此安家落户的念头来,想长久地在这里停靠下来,不再漂泊。 遗憾的是,他当做归宿的那个人,始终只把他当做萍水相逢的过客。 喻宵收回目光,呆呆地盯着原木地板,眼神里难掩失落。 就在他把视线从顾停云身上移开之后不久,顾停云转头往他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眼里还带着点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每一次的失之交臂,都在人们浑然不觉的时候粉墨登场。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顾停云微笑着答道:“一杯海岩奶绿,常温,半糖。一杯布丁奶茶,热的,全糖。” 服务员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笑容都甜了三分,“这是您的号码,请稍等片刻。” “谢谢。” 顾停云在取餐通道口等了一会儿,两杯温热的奶茶就送了上来。喻宵刚好付完面包的钱,走到了顾停云身侧。 他接过顾停云递过来的海岩奶绿晃了几下,待奶霜和绿茶充分混合后,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的清香伴着绵柔的淡奶油味抚慰着味蕾,一点点的咸味是锦上添花。 他没头没脑地想,如果让他对他的心上人做一个比喻,那一定就是海岩奶绿。是情之所至,不是广告植入。 喻宵的眼睛因味觉得到满足而微微眯起来,黑色的睫羽长而浓密,在他的眼睛下方打下两片浅淡的阴影。顾停云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突然替喻宵觉得可惜,明明他自己就是上好的人像模特,一举一动都足以入画,然而他作为摄影师,永远无法出现在他自己的镜头里面。 偏偏又没有别人能记录下他这一刻的美好,真是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8 浪费了。 说白了,这一瞬间他很想偷拍,奈何对象近在咫尺,没有机会。 思忖间,他不自觉地拿起才冲泡出来的热奶茶喝了一口,嘴唇猝不及防一片火辣辣的疼。 不可能在公共场合把奶茶吐出来,所以他愣是把一口滚烫的奶茶咽了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要炸。 喻宵目睹了他作死的全过程,看他连生理泪水都要烫出来,想也没想就把他手里的热奶茶和自己那杯换了一下,“喝口凉的缓一缓。” 顾停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喝了一大口喻宵递过来的海岩奶绿,缓了缓,喉咙里的烧灼感总算减轻了一些。 喻宵无奈地看着他,“还好吗?” 顾停云窘迫地摇了摇头,默默感激喻宵的不取笑之恩。换作袁千秋或者朱文渝,多半就是一句“这么烫的玩意儿上来就是一口闷,我敬你是条汉子”。 他含着喻宵的吸管,心里想,好像只有在这一个人面前,出丑是永远不用担心被嘲笑的。 喻宵看他对自己的海岩奶绿恋恋不舍,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不介意的话,你就把它喝完吧。” 顾停云这才反应过来,看看自己手里的奶茶,又看看喻宵拿着的那杯,尴尬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今天总是不在状态。 走出85度c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条街离他们小区不远,用不着代步工具,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开始踱回去。 “你喜欢甜食?”喻宵问道。 他常常看顾停云买椰丝小方、巧克力蛋糕、草莓大福之类的甜食回家,长期沉迷高热量食品,却也没见他身上多几斤肉。一个二十岁后半段的大男人喜欢甜食,他其实觉得有点可爱。 “是啊。读书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这家的椰丝小方,每次路过都会买一盒回去。”顾停云的目光放得很远,好像在回忆一桩美好的往事,“那时候我牙齿不好,但偏偏就是喜欢吃甜的,一边吃一边牙疼,可就是死性不改。有一回疼得严重,吃完就立马去了医院,牙医跟我说再吃甜的我就等着秃吧,我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然后牙医自己笑了出来。” 喻宵很配合地笑了笑,“可能是被你气的。” “你知道吗,我竟然从一个牙医的嘴里听到了跟‘我耳朵都快瞎了’一样的冷笑话,我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这是好事,好歹你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用电钻钻你牙齿的感觉。”喻宵难得地打趣道,“后来呢?电钻都没打击到你对甜食的热情吗?” “后来牙口好了,吃嘛嘛香。”顾停云模仿着牙膏广告有板有眼地说了一句,两个“嘛”字声调没念准,逗得喻宵嘴角直上扬。 他心情更加好了几分,语调轻快地说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不是有个漫画男主角说过么?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说得多好。” 昔日他把这句话奉为圭臬,如今却怕自己一语成谶。 从北国出发的火车上的那一夜,仍然会隔三差五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顿了顿,改口道:“我以前觉得说得很好,但现在觉得,还是活久一些更好。” 夜色如同一层薄纱,落在两人柔软的眼睑上,凉意中透着些温柔。走了一段路,喻宵抄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已经焐热了。这一刻,他很想把身边人的手也揣进兜里,捏在手心里,替他暖一暖。 “你能这样想,牙医就放心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格外温柔。 顾停云笑道:“那位牙医大概只在意我秃没秃。”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现在的确很惜命,吃甜食的频率已经减到一个月一次了。” “停云。”喻宵突然唤道。出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暗暗心惊。 顾停云应道:“哎,在呢。” “……几点了?”差一点失态的人亡羊补牢得十分拙劣。 顾停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快六点半了。” “过饭点了。”喻宵说道。 “要不……”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顾停云道:“附近有家自助火锅不错,试试吗?” 喻宵道:“好。” 路边两排路灯已经悉数亮了起来,静谧的长河似的,明黄的光绵延向远。城市的尽头处,深蓝色的天幕上亮起几颗星星。 顾停云一边走,一边咀嚼起了喻宵刚才唤出的那两个字。 喻宵不常叫他的名字。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听起来,却觉得自己的名字被这个人念得怎么就这样婉转动听。 轻轻的,声音很低,温柔得过了头。 顾停云走在n市流光溢彩的夜色里,静静地想,地铁、热饮、西饼屋,把共同生活的两个人连接起来的,正是这些琐碎的牵绊。一起购物、一起回家、并肩走在路灯下、用舒缓的语调谈天,这样的生活分明稀松平常,他却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赴他乡求学之后,回家的机会一直不多,几乎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陪父母逛逛街。经常往来的朋友没有几个,仅剩的那几位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忙碌。至于那个人……从来不情愿把他宝贵的时间花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这么一想,这些年来会跟他一起做这些事的人,只剩下一个喻宵了。 他这才品味出这片刻时光的珍贵之处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喻宵。那么对方呢?对方也觉得珍贵吗? 喻宵的侧脸铺了一层路灯暖黄的光,较平日显得更加柔和。他的嘴角不明显地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但顾停云知道,这个表情放在喻宵的脸上,就是非常开心的意思了。 只会比他更珍视这段时光吧。 此时他正脚踏实地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而熟悉的人正静静地走在他的身边,在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地方。他突然觉得,幸福像是衣襟上的纽扣一般易于掌握。 生命与缘分,都是这样妙不可言。 快乐与安稳,其实没有那么稀有。 第12章 静流(1) 温热的白气蒸腾着菌菇汤底的浓香,跟碟子里海鲜酱、香油和蒜蓉的气味混合一道,引人食指大动。火锅或许是最适合秋冬季节的食物。 喻宵一边往锅里放肉卷,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们部门有个同事休产假去了,刚好是你们学校新闻院的外聘讲师。” 顾停云接道:“这么巧,教什么的?” “新闻摄影。”喻宵答道。 “刚好是你擅长的啊。”顾停云笑道。 他们学校的新闻学院是个小院,四个年级统共几百号学生,老师也没多少,办公室跟文学院在一层楼上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9 。 他记得这茬。好像是哪天在家吃晚饭的时候喻宵提了一嘴,他没放在心上,随意应了一句,之后就没下文了。 喻宵很少说起自己的事,包括工作。顾停云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喻宵特地说起这件事,或许是有特别的用意的。至少他想得到的回应一定不是心不在焉的一个“嗯”字。 “还好。”喻宵说道。 顾停云想了想,问:“你要代班么?” 喻宵反问: “你希望我去代班么?”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顾停云却莫名地从那双墨黑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期待。 希望么?顾停云在心里问自己。 应该是希望的。他好奇喻宵给大学生讲课的样子,也很乐意跟他同路回家,顺便还能带他领略一下师大食堂的特色窗口。两个人一起吃饭,总比一个人吃饭要好。 “希望啊,多好的事,咱俩还能一块儿回家,作个伴路上也不寂寞。”顾停云说道,“况且,我也想跟你多聊聊。不觉得我们平时的交流太少了么?” 喻宵有些惊讶,“你觉得我们需要更多的交流?” “当然,”顾停云答道,“你对我来说不光是室友。” 喻宵眼神微动,“那……是什么?” 顾停云往他碗里送了块刚煮熟的五花肉,笑笑,“老铁啊,过命的交情!” 他觉得这话不算浮夸,对他来说的确是过了命的,毕竟他闷声死了一次,又闷声活了过来,重新见到的每一个亲人和朋友,都是千金不换的。 他看喻宵脸色不太对,意识到自己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立刻补救道:“我是说,我拿你当很好的朋友,只是我们虽然相处快一年了,但对彼此的了解好像还不怎么够,所以想跟你增进一下感情……你觉得呢?”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跟人交朋友。这一瞬间,他超越了自我。 可他亲眼看到喻宵的目光又暗了下去。 喻宵的神色又恢复到了平时的冷淡,“嗯,我同意。” 顾停云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人家痛处。 归根结底都是他发烧期间做的那个梦的错。梦里的事情是真是假姑且不论,他毕竟不傻,也不缺心眼,至少他发现喻宵对他不一般,这八成是真的。 本来两人各过各的,相安无事,偏偏要让他洞穿真相,没办法再闭目塞听。 喻宵终究没能瞒住他,现在反倒是他在瞒着喻宵他或许已经发现了他秘而不宣的心事这件事情。 但即便没做那个梦,他会一直无知无觉下去么?能对喻宵的心思熟视无睹么? 不是觉得困扰,更没有反感,只是愧疚。除此之外,其他的心思还没来得及浮出水面,他也没有仔细地考虑过关于喻宵的事。 一个人呆着的时间那么多,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偏要挑吃饭的时候,在另一位当事人的面前思量两人的……终身大事。 于是大段的沉默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尤为尴尬。 出于愧疚,顾停云又往喻宵碗里夹了一块硕大的土豆片,跟那块白花花的五花肉挨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他说道:“总之,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同事,我会很高兴。” “主任的确点名让我代班。”喻宵顺着他给的台阶走了下来,“每周二周四,下午两点到四点半的课。” 顾停云暗暗松了一口气,“好,我记住了。我周四五点半才下班,你可以先……” 喻宵打断道:“等你就是了。” 顾停云在喻宵的五花肉和土豆片上面又盖了一片水灵灵的生菜,送入洞房。 喻宵:“……” 一周后,喻宵以师大新闻学院外聘讲师的身份入驻了顾停云隔壁的办公室,中午来报道的时候,跟顾停云在男厕所门口不期而遇。 顾停云“哎”了一声,“你今天就来了啊,不是才周一么?” “今天报道,明天正式上班。”喻宵说道,“我来一下就走,台里还有事。” “哦,”顾停云点点头,“那今天不能一起回去了。” “我……”喻宵说了一个字又顿住了。 “什么?”顾停云疑惑道。 喻宵沉默了三秒,说道:“我今天下班早,可以顺道接你回去。” 顾停云立刻理解了喻宵刚才那个诡异的停顿。他拍了拍喻宵的肩,笑道:“好,我等着你。” 他心想,要是朱文渝在场,看到他跟喻宵说话的态度,可能会怀疑喻宵真的是他的私生女,发育过快的那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待喻宵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碰伤他似的。但他知道人家没那么脆弱。 “我先走了,下班见。”喻宵说道。 “嗯,下班见。” 顾停云从洗手池前的镜子里看到喻宵慢慢地走下了楼。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原本应该会拒绝代班的喻宵竟然真的成为了他的同事。 今后会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已经不是他所知悉的了。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低声警告了一句:“顾停云,你脑子清楚一点,别耽误人家。” 下午上课的时候,顾停云发现学生看他的眼神普遍很暧昧,不知道这帮猴精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课间,一个女生趁着向他请教论文的机会抛出了她好奇了一整节课的问题,同时也解开了他的疑惑。 “老师,你的嘴唇怎么受伤了?” 还没待他开口,一旁凑热闹的陈欢殷就抢答道:“是不是昨天那位帅哥摄影师……” “闭嘴。”顾停云狠狠瞪了他一眼,遏制住当众打爆他狗头的冲动,“被你气得上火了,你还有脸说?下节课交份检讨给我。” 陈欢殷如临大敌,“再写下去就赶得上一篇毕业论文的字数了,老师。” “毕业论文啊?”顾停云冲他挑了挑眉,“我活蹦乱跳的良心让我必须提醒你,你到时候千万别选我当导师,否则你就准备再上四年学吧。” 一群学生立马笑开了。 与此同时,学生们的流言涉及的另一个对象那边,气氛倒是十分融洽。新闻一组办公室里的四个人正凑在一起观看昨天的拍摄成果。 镜头下的师大很美,四人一致认为拍摄一个主题为“走马观师大”的风景纪录片效果应该也不错。 张晴正在赞叹师大的风光,梧桐大道尽头处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骑着自行车从大道的另一头过来,嘴角上扬着,跟拍摄者打了个招呼。头顶的梧桐叶被风吹了几片下来,飘落在他毛茸茸的外套帽子上。 她拍了拍喻宵,“这个人不是……” 喻宵装作没听见,继续盯着屏幕。 下一帧,张晴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中间。她的背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0 后是师大图书馆的红色砖墙,绿萝紧紧攀着窗子,为建筑增添几分古意。 刚才在梧桐大道上骑车的人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发现目标后,张晴立刻走上前去递话筒,接着顾停云茫然的脸就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同学你好,我是省电视台的记者,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 顾停云穿一件带毛领子的外套,下身是一条修身的黑色牛仔裤,蹬一双黑白两色的板鞋,加上清秀的长相有减龄的效果,确实容易被误认成学生。 他对张晴抱歉地笑笑,“我要赶紧把资料拿回去给老师,晚了又该被念叨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只占用你三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顾停云低头看看手表,为难地说道:“可是我老师……” 可能是被张晴装满期待的水汪汪大眼睛打动了,他只好妥协道:“好吧,你问吧。”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镜头。喻宵觉得他可能并不是不愿意接受采访,只是害羞。 看着顾停云窘迫地躲闪镜头的样子,喻宵的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 小陈凑在张晴耳边轻声说道:“组长竟然笑了。” 张晴也不介意喻宵就站在她旁边,无所畏惧地吐槽道:“组长最近一直不太正常。” 喻宵继续装作没听到。 把昨天拍的素材都看完后,三人领了分工,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准备工作。张晴刚刚坐下来,就收到了小陈发来的消息。 “你说组长不太正常是什么意思?” “怕是春天来了。” 那边立刻回了一条过来,“不能吧?组长脸上的‘注孤生’三个字依然是初号加粗的啊。” 张晴嗒嗒嗒敲着键盘,“你不觉得看到刚刚那个人的时候,组长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对了吗?” “不能吧?你是不是那种小说看多了?” “你能不能不要老打这三个字的问句?不管怎么样,我站的一直都是组长跟杨姐的cp。” “不能吧……” “闭嘴吧您嘞。” 张晴关掉聊天窗口,刚打开premiere,就从电脑屏幕里看到一个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到喻宵向她伸出手。 “邀……邀请我共舞一曲?” “u盘。”喻宵说道。 “啊?”她没反应过来。 喻宵看了眼背后,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说道:“你跟拍摄对象承诺会剪掉的部分,给我。” 张晴:“……”又不是拷钙片你特么心虚什么。 第13章 静流(2) 喻宵上岗第一天,顾停云作为前辈,请他在师大第三食堂最贵的窗口吃了一碗大份黄焖鸡。喻宵过意不去,回请了他一杯大杯芋圆奶茶。 陈欢殷跟室友孟闲扬怒目而视唇枪舌战着经过两人的“雅座”时,他们正面对面坐着,一起安静如鸡地喝着奶茶,画面宁谧且和谐。 陈欢殷一眼认出了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喻宵,一下子来了兴致,走不动路了。 孟闲扬没刹住脚,冷不丁撞在了他背上,怒道:“你干嘛?” 陈欢殷没回话,嘴角挂着暧昧的笑。 他顺着陈欢殷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顾停云友善的视线。 “顾老师。”他主动打了个招呼。 顾停云嘴里正在嚼芋圆,不便开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学生?”喻宵问道。 “唔。”他继续嚼芋圆。 “家属都带到单位来了。”陈欢殷嘀咕了一声,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转着钥匙圈,笑得不怀好意,痞得让人想打。 于是正在气头上的人果然照着他的小腿肚子踹了一脚,“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陈欢殷乜了他一眼,“管那么宽,你是我妈还是我老婆啊?” “我是你爸爸。”孟闲扬怒道。 “我爸从来不管……” “可别他妈丢人了,闭嘴吧。” 顾停云终于咽下一颗硕大的芋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欢殷,“检讨没写够?” 陈欢殷面不改色,“有点想老师了,就多看了几眼。” 顾停云道:“你想我的方式就是逃了我整整三节课?” “特殊情况嘛。”陈欢殷耸了耸肩。 孟闲扬懒得管他,说了声“老师再见”以后头也不回地扔下他走了。 陈欢殷向顾停云放了个电,对上喻宵的目光时又向他抛了个媚眼,才迈着潇洒的大步子追上孟闲扬,给了他一肘子,两个人又在食堂门口骂了起来。 喻宵说道:“你学生挺喜欢你的。” 顾停云哭笑不得,“他那是不待见我。” 喻宵不解,“怎么会?” “他觉得我讲课讲得差,架子又大,所以看我不顺眼,喜欢给我使绊子,但没坏心,就是熊,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顾停云颇愉快地说道,“他脑回路比较清奇,越不待见你越要招惹你,越喜欢你越不肯拿好脸色对你。” 他带了这帮学生三年多,对几个独树一帜的猴精的脾性早已谙熟于心,其中以陈欢殷为最。 喻宵似乎并不关心那位学生如何,一本正经地抓歪了重点,“你不像讲课差的老师。” “何以见得?”顾停云问道,“长得帅?” 喻宵想了想,然后说:“嗯。” 顾停云愣了愣,继而笑了出来,“哇,好肤浅,我喜欢。” 喻宵扬了扬嘴角,问:“你下午还有课吗?” “有啊,今天课最多了。” 喻宵看看他,不说话。 顾停云乐了,“怎么?想约我啊?” 喻宵没想到他这么直球,一下子被问得愣住了。 他其实没打算现在邀约,就随便问一声,被顾停云这么一说,心里反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起来。面前的人有一颗可恶的玲珑心,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惹得他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还有点因自己绝端的被动处境而起的不忿。最丰富最复杂的感情都系在了对方身上,偏偏他内心的风起云涌没人能读出来,他也打死不愿意明示,一时间竟然急得手心有些发汗。 近来他好像越来越随着顾停云的步调走了。他有些担心起来,把关于顾停云的秘密永远关在自己心里面这个目标,恐怕有无法圆满达成的危险。 思来想去,这份危机感产生的根源是最近的顾停云跟以往有明显的不同。 至少以前的顾停云绝不会跟他说“我想跟你增进一下感情”这种话。 他有点被他反常的热情烫了心了。 顾停云见喻宵脸色越来越黑,实在猜不透他百转千回的肚肠里究竟在琢磨些什么,只好主动打破沉默,“一点上课,三点半下课,没有其他事情,喝茶聊天散步看电影都行,打球不行,今天服装不便。喏,行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1 程全交代了,听凭喻先生安排。” “看电影吧。”喻宵说道,“四点左右的场都还有空位,结束之后我请你吃饭……” 顾停云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不着痕迹地解释道:“我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刷购票app。”要是他每一天都在计划着邀约但每一天都没能把邀约宣之于口这件事暴露了,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致命的窘迫。 顾停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相当特别的消遣方式。” “最近上映的电影有你感兴趣的吗?”喻宵问道。 顾停云笑道:“我不挑,都能看。” 下午四点,两人走进了《coco》[1]的放映厅。 片尾曲响起的时候,顾停云用余光瞟到了喻宵抬起手擦眼角的动作,心里“卧槽”了一声。 他想起他好几个在朋友圈发“看《coco》哭成傻×”的学生。 他深刻地意识到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喻宵。 或者人家其实只是眼角有点痒? 放映厅的空调吹得顾停云脑子有点发昏。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他眼前一黑,没站稳,还好前面的喻宵及时扶了他一把。 喻宵转过头来的时候,眼角在灯光的照耀下红得明显。 顾停云又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他记性很好,三四岁时发生的事情都能记得一二。 他想起了当年那个跟他同为青葱少年的收银员小哥,白白瘦瘦的,脸色总是很阴沉,从来不笑,也不爱搭理人,只知道埋头干活。在暖气熏得观众昏的放映厅里,他看着已经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的喻宵,想起少年发红的眼眶和未褪的泪痕。 十六岁那年,他头一回生出想要拥抱一个陌生人的冲动来。 你为什么哭?我可以帮你扛走一点伤心事吗? 你刚哭过的样子让人有点难过。 人已经几乎走空的放映厅里,轻快的乐声中,顾停云恍惚地一把攫住喻宵的手腕,手忙脚乱地抱住了他。 男声在唱:remember me eabsp;time yuitar/kno;i'm with you the only ;that i bsp;be/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顾停云说:“对不起,我想起一个亲人,有点难过。” 喻宵在原地定了良久,才犹豫着抬起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搭在顾停云背上。 “嗯。”他低声说。他知道,被安慰的人其实是自己。 有一个没有科学根据的说法:当你知道一个人喜欢你,而你对这个人也有一定好感的时候,你会越来越觉得,他跟你很登对,或许你们可以尝试着在一起。 但心理暗示的魔力时效是很有限的。你交付的是一次“尝试”的机会,对方则很可能报以一旦破碎便万劫不复的真心。 顾停云厌恶不对等,尤其当他是天平上较重的那一方的时候。但推己及人,他也不愿意让对方当交出筹码更多的那一个。一旦任何一方感到疲惫,整个天平就会被拖垮。 从他意识到喻宵对自己的感情有可能不一般,在此基础上回想了一番过往的种种细节,于是更确证他的猜想开始,他便不得不用全新的目光审视自己跟喻宵的关系了。 还需要一些时间。他跟自己说,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他在不安,但他看得出,喻宵是在害怕。 如果迈出第一步对你来说很艰难,那么我来替你做这件事。多给我一些时间。 他拍了拍喻宵的背,“没事了,吃饭去吧。” 我们来日方长。 喻宵载着顾停云开往他预定好的餐厅。等绿灯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听筒那边几个人异口同声,喊声响遏云霄,直震得车顶的灰尘都扑簌簌落下来一层。 “生日快乐!”那边说。 “谢谢。”喻宵温和地说道,“又老了一岁。” 那边又说了一句什么,喻宵回道:“但你们看起来都比我年轻。” “嗯,我在开车,先不说了,明天带蛋糕给你们吃。” 他放下手机之后,顾停云问道:“今天你生日?” “嗯。” 顾停云喃喃道:“我都不知道啊。”三年了,连他生日是哪天都没有了解过,也从没听他主动提过。 “我不过生日的。”喻宵说道,“他们看过我的身份证,所以知道。” 顾停云问:“为什么不过?” 喻宵道:“到这个年纪,仪式感会加重人对岁月流逝的恐惧。” 顾停云打趣道:“也才二十多,远没到说老的时候。” 喻宵摇摇头,不吭声。 因为那并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他想。 良久,顾停云提议道:“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吃蛋糕,如何?” 喻宵用余光看了一眼顾停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赐予他生而为人的权利的人,似乎并不喜悦于他的诞生。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把他的生日当做一年当中最盛大的节日来过,每年都会买一个特大号的蛋糕,亲自下厨做一桌他最喜欢的菜,扯着破锣嗓子,给他唱并不悦耳的生日歌,用除了语言之外的任何方式跟他说,感谢你来到这世上。 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庆祝过生日了。 “生日快乐,二十八岁的喻先生。”顾停云举杯,笑得很灿烂。 他也举杯,碰上顾停云的杯子,当啷一声。 “谢谢。”他说,“好久没过生日,有点不习惯。” 顾停云见他仍旧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便劝道:“别那么吝啬你的笑容嘛。无论如何,你的出生总是一件好事。” 是好事吗? 喻宵心想,不,你的出生才是。 “谢谢。”他弯起嘴角,“我相信你说的。” 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能出生在一个温暖的春天。这样至少不会从第一眼到最后一眼,目睹的世界都是皑皑霜雪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1]《寻梦环游记》,你懂的。 第14章 静流(3) 为了尽快赶出成品,新闻中心一组开始了全天候马不停蹄的忙碌。这天喻宵加班到了七点钟才刚刚赶完进度,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是永远都趴在别人通讯录最底下的周钰同学。 他接起来,“放。” 只有周钰知道,这个放是“请开始放屁”的意思。整个地球上,恐怕除了他没人见过喻宵这么无礼的一面。 “阿闷,今天我片子杀青,我怕跟那帮人去喝酒会被灌到死,就跟他们说我头疼先回家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2 睡了,但我又担心被他们从家里抓回去,就想着能不能去你家避一避。” “我还没下班,你现在去我家……” “没事没事,死党的室友这种角色,几句话就熟了。”周钰大大咧咧地打断了他,“我已经在你小区门口了,你早点回来啊。” 喻宵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就传来了令人无奈的忙音。 虽然周小导演是教科书级别的自来熟,但按顾停云那个慢热的性子,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的熟络不起来。喻宵已经做好了一到家就尴尬癌发作的准备。 他不会知道,其实周钰对于顾停云来说并不是陌生人。 打开门看到周钰的时候,顾停云有一瞬间的愣怔。周钰对他挥挥手,笑得灿烂,露出一对张扬的虎牙。 “嗨,我是阿闷……喻宵的朋友,想来你们家蹭一顿晚饭。” “阿宵还没回来,你先坐吧。”顾停云把门口让出来,“不用换鞋。” 周钰走进客厅,毫不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顾停云帮他把电视打开,倒了杯水给他。他道了声谢,脱下大衣翘着二郎腿看起了综艺。 将近五点的时候,喻宵发消息给顾停云说今天要加班,晚饭让他自行解决。顾停云说等他回来一块吃。 十分钟前,喻宵说马上下班,顾停云正准备下厨。 “我去做饭,等阿宵回来就开饭。” 周钰嘻嘻笑道:“好嘞。” 周钰是喻宵的大学同学,学的也是新闻专业,毕业后跟几个志同道合的同行组了个工作室,拍一些推广短片和微电影。这一年,周小导演的事业刚刚有些起色。 他长得很清俊,一头黑色短发干净利落,鼻梁上架着副带金色链子的细框眼镜,衬得皮肤愈发的白。爱笑,咧开嘴的时候会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邻家大男孩似的,阳光爽朗,平易近人。 顾停云虽然认识周钰,但算不上熟。 记忆里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周钰第一次来家里找喻宵。那时候顾停云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可能会让他们俩觉得拘束,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后来周钰也来过几次,两人天南海北聊过几句。 周钰健谈且随和,跟他相处很愉快。顾停云知道他跟喻宵都不会介意他在场,而且就算让周钰和喻宵单独呆着,也就是周钰一个人胡侃,喻宵干听着,不怎么接话,所以这次就留在家里没出门。 他一边回想着过去的事,一边多炒了一个菜。饭菜全部上桌时,喻宵刚好到家。 吃完饭后,周钰提出要跟顾停云一起洗碗,说是增进一下感情。喻宵纳罕,这两个人一个是可乐,一个是白开,性情迥异,又没什么共同话题,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增进感情? 他没想到,顾停云跟周钰竟然真的无障碍地聊开了。 “坐地铁上下班?多挤啊。”周钰一边用钢丝球刷锅子,一边跟顾停云闲扯,“不是我说,n市这个地铁的拥挤度简直是地狱级的,骑自行车上班都比坐地铁轻松。” 顾停云甩去三双筷子上的水珠,说道:“自行车也骑的,在学校。” “反正有车是最好的。可我穷,买不起,不像客厅那位。”周钰冲外面努了努嘴,“哎要不咱俩合伙买辆车吧?二手的,能开就行。”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识,顾停云还是被他的自来熟程度弄得哭笑不得,“怎么合伙法?” “你负责买,我负责开。”周钰煞有介事地说道。 顾停云连连摇头,“我觉得我有点亏。” “长期投资嘛。”周钰冲顾停云抛了个媚眼,“等我发达了买辆宾利还你行吧?你赚大发了。” 顾停云从厨房里探出个头,“阿宵,你这朋友真这么仗义?” 喻宵倚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假的。” 顾停云回过头,对上周钰一双满怀期待的眼睛。 “周兄,这件事我们改日再议。”顾停云憋着笑,转了个话题,“周兄平时看些什么书?” “推理小说。”周钰收拾好了洗完的碗筷,指了指客厅,“那时候在宿舍里,我看推理,他看琼瑶。” 顾停云惊讶。 喻宵无奈道:“我不看琼瑶。” 周钰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厨房,“不看琼瑶能有这种气质?” 喻宵斜睨着他,“什么气质?” 周钰坏笑着冲他挤眉弄眼,“情种的气质。” 喻宵懒得理他,干脆开始闭目养神。 顾停云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心想要照你这么说,那本人岂不是琼瑶女主?他拿着块抹布,把桌子抹得嘎吱嘎吱响,纳闷这段时间自己成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见周钰被喻宵晾在一边,有些于心不忍,自己当着喻宵的面又不知道能跟他聊些什么,便对着喻宵说了句,“阿宵,劳烦你进我房间拿本推理给周钰随便翻翻吧,最上面那一排。” 喻宵“嗯”了一声,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向顾停云的房间。 这是他在顾停云发烧那次之后第一次进顾停云的房间。主人不在,他难免按捺不住自己长久以来的好奇心,多逗留了一会儿。 房间里没多少陈设,到处都很整洁,跟顾停云本人的形象差不多。 除了他自己房间也有的必备的家具之外,顾停云的床头有一幅很显眼的水墨画。 他上次没注意看,现在才看清楚那上面画的是一枝梅花。他不太懂画,但能看出来作画者笔力不凡,画的花枝姿态风骨俱是不俗。 角落的落款是“明昱”二字,游云惊龙。 他微微皱了皱眉,在书架最上面一排挑了一本藏蓝色封皮的书,走出了房间。 周钰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翻书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停云聊天。八点整,三人并排坐着,看黄金档连续剧。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夜色已经深浓。 九点多,周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就把手机递给了喻宵,“就说我家楼上在装修,太吵,所以我跑来你家呆着了,酒劲儿还没过,现在正躺在床上头痛欲裂呢。” “很熟练。”顾停云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喻宵接起电话,“喂?” “你哪位?”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飘。 “我是周钰的朋友,他现在在我这里。” “你……谁?他在、在你那里干嘛?” 大概对方是真的喝高了。他用眼神告诉周钰情况不对,周钰却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编。 “他家楼上装修,他嫌吵,就来我家躺着了,现在头疼得很。” “他、他家楼上不在装修,胡说,楼上……楼上安静着呢。”那人打了个嗝,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告诉我,姓周的在哪儿!” 一声怒吼震得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3 喻宵鼓膜生疼。他刚把手机拿远一点,那边又嚎了一声:“姓周的混蛋在哪儿!” 周钰听到声音之后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把手机从喻宵手里拿回来,忐忑地唤了一声:“小唐?” 那边立马气急败坏地吼开了,“老子就在你家里,连个屁声都没有,你他妈的告诉老子楼上在他妈的装修?!” “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回来。” “你他妈不头疼呢吗?!你还能动弹?” “我是为了躲工作室那群人。”周钰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你就死你朋友那儿吧!我死你家里边儿!大家一起死!”被周钰唤作“小唐”的那位已经出离愤怒了。 “你呆着别动,冷静,千万别动啊。”周钰紧张地说道,“到底喝了多少酒啊这家伙。” “我@#¥%&%……” 那边大骂一句之后挂了电话。周钰自言自语了一句“要出大事”,拿起外衣就往门口冲。屋子里的两个人听到一串着急忙慌的脚步声,然后是沉重的撞击声,接着又是脚步声。 顾停云有些担心地看着喻宵,后者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关我的事。” “你真的不用去看看吗?” 喻宵不说话。 顾停云默数了十秒,然后看到喻宵放下电视遥控器,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穿外套,换鞋,拧开门锁,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喻宵离开没多久,顾停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是温迟,顾停云就猜到袁千秋八成又作了一手好死。 人如其名,当真是多事之秋。 他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小迟。” “停云,我奶奶……没了。” 第15章 惊梦(1) 顾停云一下子坐直,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怎么回事?你慢慢讲。” 那边低低地说着,嗓音有些哑,“她今天一个人看我姨奶奶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被车撞到了田里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他说不下去了。 乡下小径,黑灯瞎火,满头华发的老人靠着田畦慢慢地蹬着三轮。路边突然飞窜出来一辆车,横冲直撞,把人甩开老远。老人单薄的身形如风中残叶,飘起来,颓然坠落在黢黑的田野里,天边一颗星星悄无声息地跌落人间,沉入黄泉。 顾停云捂住了眼睛。 他记忆里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怎么会?”他喃喃道。像是在问对方,又好像在问自己。 温迟没有说话。顾停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你现在回得去吗?”他问道。 “已经买不到今天的票了。我明天一早走。” 顾停云看了一眼时间,“你在学校吗?” “在外面。我不想呆在宿舍。” “来我家。”顾停云说道,“位置我微信发你,到附近打我电话。” 那边沉默一阵,应道:“好。” 挂了电话,顾停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他一开始就知道,回到两年前再活一次,并不意味着把先前走过的路原原本本再走一遍。旦夕祸福,死生无常,每个人的命运都牵扯着身边其他人的命运,他得到了一次推翻宿命的机会,而其他人的命途也会因此发生转移。 他所知道的、不知道的人,或喜或悲,或生或死,兴许都与齿轮上这一颗螺丝产生的变化脱不了干系。但这本非他能掌控。 亚马逊丛林的蝴蝶扇一扇翅膀,都能引起大西洋的海啸。人与人的命运环环相扣,变幻莫测。他强留下了一个本该走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不得不与一个本不该走的人阴阳永隔。每一个“下一秒”,都有无数种好的或坏的可能性。 命数天定,世间众人不过沧海一粟。 人间事事不堪凭,但除却无凭两字。 温迟跟袁千秋两家关系近,两个孩子从小就玩在一起。袁千秋比温迟大几岁,两人以兄弟相称。顾停云是高中时在袁千秋家见到的温迟。 那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顾停云跟袁千秋都会一起打篮球。他们打球的时候,温迟就坐在场外静静地看,球赛结束后会给他们递矿泉水和毛巾,虽然寡言少语,但乖巧体贴,招人喜欢。 温迟小时候很黏袁千秋,初中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亲近顾停云,对他的称呼也省去了“哥哥”两字,随袁千秋直接叫他的名字。顾停云也算是看着温迟长大的,所以打从心里把他当自己弟弟看。 随着年纪的增长,温迟不知为何跟袁千秋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加上顾停云性情比袁千秋稳重,所以温迟一旦遇上事,要么自己扛着,要么就会找顾停云。 温迟到顾停云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他洗了个热水澡,回到顾停云的房间,跟顾停云一同坐在床边。 他低着头,一直不吭声。顾停云看到他发红的眼眶,心疼得很,伸手把这个便宜弟弟揽进怀里,在他耳边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我很后悔。”温迟把头搁在顾停云的肩膀上,声音很疲惫,“我小时候跟奶奶很亲,她对我很好,但我长大之后很少回去看她了,也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每天在干些什么,会不会很想我爷爷……” 顾停云抱着温迟,就像抱着那个刚刚失去父亲的自己。 他突然觉得害怕极了,怕自己即便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也依旧保护不了他曾经没来得及保护的人,怕一切还是来不及,怕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世上的苦难一桩不少。 他怕得甚至发起抖来。 温迟察觉到他的异状,抬起手回拥住他。他不知道顾停云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此刻比自己一分不少的悲伤从何而来,但他隐约感觉到,顾停云可能经历过跟他相似的离别,他看到的世界,可能更加荒凉。 窗外无月,夜色如染缸中倾倒出来的墨汁,铺天盖地地翻滚。 “对不起。”顾停云轻声说道,“让你不安了。” “没关系。”温迟说。 “小迟,别怕。”顾停云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该在的会在。” 别怕。别担心。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生命无常,无常却也如常。走到人生的某一个节点,恍然惊觉,离别与悲苦才是生活的常态,团聚与欢愉反倒成了奢侈。 时间走得太快,意外来得太突然,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站。绿皮火车往远方开,呜呜响彻,窗外所有景色都是一期一会,没有返程的路。 夜已深了,城市也沉入梦境。顾停云听着潺潺的雨声,悲从中来。 没有人能救得了所有人。 他发了很久的愣,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们都是真正在活着吗?” 我现在看到的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4 世界不是一场幻梦吗?车厢外的风雪和此刻窗外的万家灯火,何者是真何者是假? 我触碰到的人,是真实存在于世上的人吗?还是只存在于我编织的臆想中? 我们内心的安宁,究竟要向哪里求得?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吗? 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串,鼻腔都开始发酸。 “当然是。”温迟说。 “这些话我没跟谁说过,小迟。”顾停云说道,“我有时候会想,我看到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如果没有这一场寂寥的雨,如果小区里摩托车的引擎声没有让夜显得更加寂寥,如果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与他体会过同样的悲伤的人,这句话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因为太荒诞了,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我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吧。”温迟说,“你高中毕业的时候,千秋送了你一个吊坠,对吧?” “对,上面还刻了个莫名其妙的字母。”顾停云说,“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字母有什么含义,袁千秋忽悠我说是为了庆祝我高考选修课没有考c。” 温迟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生气。” “生气也是生他的气,不关你的事。”顾停云安抚道。 “那个吊坠……他本来是打算给我的。‘c’是‘迟’的首字母。”温迟说道,“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一气之下把吊坠扔河里去了,我捞了半天才捞上来。” 顾停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然后呢?” “他很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特别贵?”温迟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当时也很生气,想也没想就顶了一句,那你拿去给停云啊。” “所以他就拿来给我了?” “嗯。” 顾停云真情实感地无语了,“还好你没有在十年前告诉我这件事。” 温迟解释道:“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没过脑子,没有别的意思。” 顾停云无奈道:“我是不是你亲哥?” 温迟老实说道:“不是。” “……我重新问。”顾停云说,“你跟我亲还是跟姓袁的亲?” “跟你。” “那你跟他联合起来坑我?” “我没想到他真的给你了。” “啧,还好我一直收着没拿出来丢人现眼。” 顾停云说着站起了身,往书桌走去,在抽屉里摸索了一阵,拿回一个紫色的首饰盒子,递给温迟,“物归原主。” “我没有要还它的意思。”温迟不放心地觑着他的脸色,“你没生气吧?” “没生气。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你好好收着。况且我当时也没给他回礼,我反正不亏。”顾停云说,“你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告诉他他是个傻×。” “好,一定。”温迟点头,“你还怀疑自己在做梦吗?” “就算我真的是在做梦,也该被气醒了。”顾停云哭笑不得,“睡觉吧,你明天还得早起。” 温迟看他脸色稍霁,终于放下心来。神经一放松,身体里积攒的疲惫便如潮水般袭来。 “好。”他在顾停云的床上躺下。 顾停云替他掖上被子,“有事叫我,我就在客厅。晚安。” “嗯。晚安。” 顾停云从衣柜里抱了条被子出来,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他看了一眼客厅的钟,已经接近零点。 刚准备打电话,喻宵就回来了。 喻宵不解地看着一只脚踩在沙发上正在铺被子的顾停云,问道:“怎么睡这里?” 顾停云把脚收回来,回头解释道:“朋友的弟弟遇上点事,今晚要在这儿睡一宿,我就把我房间让出来了。” “天冷,睡客厅容易感冒。”喻宵指了指自己房间,“不介意的话进来睡。床大,躺得下。” 顾停云犹豫道:“这样好吗?” 喻宵没懂他的顾虑,“有什么问题吗?” 顾停云笑了笑,“没问题,谢谢收留。” 第16章 惊梦(2) 顾停云跟着喻宵进了他的房间。喻宵把他的枕头被子放在床靠里的一侧,让他先躺下。他抱着一叠衣服去洗澡,出去的时候把房间和客厅的灯都一并关上了。 回来的时候,顾停云正背对着他,身体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着,应该是睡着了。喻宵在他的身侧轻轻躺下,一米五的双人床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有些嫌窄,喻宵已经尽量往床沿上靠,还是会不经意贴上顾停云的背脊。 他闭上眼睛,与雨声一起越来越清晰的,是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他自己节拍分明的心跳声。 他闻到顾停云身上沐浴露的清香,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是长途跋涉后终于回到家门口,看到里面亮着一盏灯时的心安感。这一晚上来回奔波太累,没多久他就睡了过去。 行经楼下的车辆的尾灯在窗帘上掠过一片光影。顾停云闭着眼睛,脑海里各种念头迭起,思绪纷乱如麻。 如果喻宵不是已经睡着了,他现在很想跟喻宵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只要他能感知到身边人的存在就很好。 永恒与誓言都是骗人欢心的诳言,徒有绮丽的外衣,没有实在的内里。但正因生之有涯,而聚散无常,所以当下的美好与安稳才显得尤为珍贵。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词里的道理他知道,盛放在东风里的花应当及时惜取,过了时令就不再等人,但他不敢肯定自己是有资格折下花枝的那个人。万一没能好好浇灌,一旦衰败,可就再也没有第二度春了。 喻宵翻了个身,衣料跟被子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声。顾停云感觉到他轻柔而温热的鼻息扫在自己的后颈处,抚过每一寸皮肤和稀薄的汗毛,引得他一阵痒。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靠上他的后背。好久没跟人这么贴近过,他突然觉得有几分紧张。 “嗯……” 他听到喻宵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不怎么愉快,可能在做噩梦。 又是一阵衣料擦过被单的声响。喻宵显然睡得不太舒服,但潜意识让他固守着跟顾停云之间那一寸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敢逾越。 顾停云忍不住替他心酸起来。 喻宵的脚动了动,一不小心扫到了他的小腿肚子,冰得像刚刚从冷藏柜里取出来的雪糕一样,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那只脚立刻惶恐地收了回去。 他听到喻宵吸了吸鼻子,接着又是痛苦而压抑的哼声。 顾停云想问他,你经常做噩梦吗?总是像这样睡不好吗? 梦里有些什么?你醒来之后还会觉得难过吗? 他想起自己那段连连做噩梦的日子。每一个梦都是暗色的,悲伤的情绪盘桓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在雨夜里或星空下,爱的人一次又一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5 次地向他挥手作别。 喻宵的梦里,上演的会是怎样的情节? 他记得喻宵在他梦里恸哭的样子。那个梦带给他的悲伤比以往的每一个梦更甚,而他并不知道为什么。那仿佛不是属于他的悲伤,他被动地成了他人内心世界的窥视者,连对方的情绪都偷来擅自品味一番,然后自作自受地泪流满面。 未曾长夜当哭者,不足以语人生。 无疑,他跟此时与他同衾而卧的人,都已经窥见各自当下阶段的人生的本相。而他是对方心中苦楚的一部分,名为求不得。他想渡,但现下渡不得。 所以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抬手轻轻抚过被魇住的人的发梢,妄想借此予他一晌好眠。 屋外雨声缠绵,他重新闭上眼睛,耳识渐钝。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别走。” 意识跌入梦乡之前,这个声音把这短短两个字不知疲倦地重复了许多遍。从请求到哀求,最后带上了一丝哭腔。后来戛然而止,似是无望。 头顶是阴沉的铅灰色天空,瓢泼大雨自云端倾泻而下,冲刷着泥泞的大地。荒凉的铁轨两侧堆积着碎裂的山石和树木的残根断枝,有一个人蹒跚在轨道边上,罩着件黑色的雨衣,趿拉着雨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烂泥里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沿着轨道走了很远很远,不停地寻找着,又什么都没有找到。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撕裂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顾停云在半空中俯视着这一场徒然的搜寻,认出来这里就是发生塌方的那座山,他本该葬身的地方。那一夜,暴雪阻断他的前路,归处也变得模糊。 穿雨衣的人转过身,顾停云看到他的脸。 他的双手如同机械一般,不停地挖着一个小土山,挖得指甲盖倒掀,皮肤开裂,满手鲜血,直至筋肉毕现,甚至露出森森骨节,也不知冷不知疼似的,仍然不肯放弃。 顾停云明白过来,这个人是来带他回家的。他不愿意让他埋骨他乡,魂魄无依,所以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独自穿过风霜雨雪,来带他回家,甚至大有要陪他同葬于此的意思。这样,他就不必独自在这陌生又荒僻的地方徘徊流连,担惊受怕。 喻宵不停歇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第一个土堆里什么都没有挖出来,第二个也什么都没有,第三个、第四个……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翻找了多少个地方,他终于在一大块砸得四分五裂的山石底下,挖出了一小撮深栗色的头发。但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双腿一软,跪在了那堆孤坟般的山石前。 “我们回家。” 空荡的铁轨上空回荡着他嘶哑而破碎的声音。 “我们……回家。”他一遍一遍地说。 “停云。” 他双手捂住脸,哀哀地抽噎起来。 “我来带你回家。” 满地碎石下,埋着他等不到的人。 那抽噎声并不响,却近乎凄厉。 苦雨滂沱。又一道炸雷劈下,冷风卷起枯枝碎叶,仿佛在催游荡的孤魂野鬼及早回归冥府。风声呜咽,宛如饮泣。 我确实是死了。顾停云想,我回不去了,对不起。 窗外已经明亮一片。喻宵醒来的时候,顾停云还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的样子。他睡眼惺忪,没看到顾停云两颊挂着的泪痕。 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看到顾停云的房门敞开着。借宿的人已经走了,床上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喻宵洗漱的时候,顾停云抱着自己的被子枕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到餐桌上放着两人份的早餐,豆浆油条小笼包一字排开,料想是温迟买回来给他跟喻宵的。 他正想给温迟打个电话,就看到喻宵顶着黑眼圈从洗手间出来了。 巧了,都没睡好,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试探着问了一句:“我昨晚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吧?”说出口后他才发觉不对,立刻解释道,“我是说,我睡相可能不太好,没把你踹下床什么的吧?” “没有。”喻宵说道,“倒是我,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吧?”他说完后略觉尴尬,也补了一句,“我是说,没把被子卷走吧?” “没有。”顾停云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我们睡着的时候都挺文静的。” “嗯。”喻宵想,其实我希望你可以不用那么文静。 顾停云指了指餐桌,“我弟弟……我朋友的弟弟给我们买了早饭,可能需要热一热。” “我来吧。”喻宵说道,“你去洗漱就行。” 加了几天的班,喻宵终于换来了一天的轮休。吃过早饭后,他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一个姿势保持太久,后颈有些酸疼。读完半本,他打算到客厅活动一下。 顾停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看向喻宵,“今天没事?” “嗯,轮休。” “出门吗?” “一会儿再说吧。” 顾停云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想法。” 喻宵转了转脖子,问:“什么?” 顾停云微微一笑,“不知道喻先生肯不肯赏光,陪我去看看你说的那些金陵城的好风景?” 喻宵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可以。想去哪里?” “这次先去近一些的吧。有没有推荐?” 喻宵想了想,说:“老门东去过吗?” “上学的时候去过,挺久了,不知道还是不是那时候的样子。” “今年春天我去拍过一次,传你看看。”喻宵说道,“对了,上次秦淮河的照片还没给你。” “我都忘了问你要了,那可是我打下手的报酬,差点白干了。”顾停云开玩笑道,“今天还拍吗?我可以继续当助手。” “我一起传给你,有点大,打包发你邮箱吧。”喻宵说,“今天不拍,就陪你。” 顾停云冲他眨了眨眼睛,“那我还有一个想法。” 喻宵淡笑道:“你今天想法挺多。” “是这么回事。同事送了我两张《牡丹亭》的票,今天下午的场,不知道喻先生感不感兴趣?” “说实话,鄙人不懂戏。”喻宵说道,“但顾先生邀请我的话,我很乐意欣赏一下。” “那么,我就收下你宝贵的轮休了。”顾停云说道。 他笑得很愉快,眼眶里一汪泪终究一滴也没有落下来,也没被喻宵看出来。 毕竟大好晴天是不该辜负的。 第17章 惊梦(3) 粉墙黛瓦,小巷古厝。青石板在星罗棋布的民居间蜿蜒向远,藤蔓植物攀爬在古旧的木门上,与门口悬挂的灯笼红绿交映。雕花楼上缠着青花绸子,翠竹掩映下窗扉半开,时不时伸出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6 一只纤白的手,兜住绮丽而菲薄的余霞。深秋的老门东不显萧瑟,反而多了几分古意。 小郑酥烧饼门前排着令人望而却步的长队,等待让每一寸光阴变得漫长。 这几个游人分享着灌汤臭豆腐,那几个分享着热气腾腾的卤煮,还有几人捧着色彩斑斓的梅花糕,桃红柳绿暗香疏影都装在里面,一勺子下去,好像整个春天都要跑出来。 结伴游玩的大多是女学生,或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档,还有男女混合小分队,像喻宵跟顾停云这样两个男人的组合很少。 顾停云排在队伍中段,刚好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喻宵在他旁边站着,静静看了一会儿风景之后还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机开始拍。顾停云在心里偷偷地笑,没让他带单反真是委屈他了。 “如果这家的烧饼其实不好吃,你会不会生气?”顾停云问。 喻宵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可能会有一点。” 顾停云刚要说话,又听他接着说道:“但是比起回去之后后悔没有尝一尝,因为不好吃而生气的感觉要好一些。” 那我就放心了。顾停云想。 两人都没有刷手机的习惯,等候的过程中便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大学也是在n市上的吗?”顾停云问道。 “不是。在s市。”喻宵答道。 “s市也挺好的,为什么来了n市?” “毕业后我在s市工作了两年,中间又去了其他地方,去年才来的n市。”喻宵说道,“地方都挺好,但都呆不长。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你老家是在w市吗?就是我们高中……那时候你应该也是在上高中吧,那会儿头一次见面的地方。” 喻宵想了想,说:“不能算老家吧,我十岁才去的w市。” “那你真的去过挺多地方的。”顾停云说,“之后也会离开n市再去别的地方吗?” 喻宵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自己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以往都是说走就走了,然而来到这座城市以后,候鸟般四处迁徙的本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减弱了,他至今也没有动过要离开的念头。 他习惯了辗转漂泊,害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会对那里的人和草木生出依恋的心来。世上没有不会凋败的美丽,也没有恒定不变的安稳,一旦种下花朵便担心花凋的那一天,一旦缔结缘分便担心分道扬镳的那一天,不如釜底抽薪,在开始留恋之前就离开,在开始想念之前就忘记。 可现在他的脚下好像长出了蟠曲的根,捆缚住他,叫他寸步难行。他知道,这一方囹圄来自于他自己的心。时间久了,他甚至时不时生出折断自己翅翼的危险念头来,宁可永远地枯守在这一片狭小天地,胆怯又英勇地拖拽着残损的躯体,怀揣着滚烫的真心,矢志不渝地等待不知何时才会造访的春景。 他的春景问他,你是否还会离开。 “不一定,以后再说。”他说。 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已经在心里兜转过一整个四季。 顾停云在外套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颗落花生酥心糖,“给你吃。” 喻宵接过糖,开玩笑道:“这是让我闭嘴的意思吗?” 顾停云笑了,“是想把等待的时光变得甜美一点的意思。” “你随身带糖?” 顾停云拍了拍硬邦邦的口袋,“是啊,存粮管够。” “节制点,”喻宵说,“小心秃。” 顾停云叹了口气,“别说了,我今早起来发现我发际线真的往上跑了一点点。” “可能要怪椰丝小方。”喻宵一本正经地说道。 “为什么不怪工作太辛苦?” 喻宵说:“我都没秃。” 顾停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工作比你还辛苦的。” 喻宵问道:“警察吗?” “是啊。”顾停云说,“他自己倒是很少抱怨,毕竟那是他的人生理想。” 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听顾停云主动说起他的朋友。喻宵心里一动,说道:“其实我还好,周钰比我辛苦得多。” “他事业刚刚起步吧?那个行业确实轻松不了。”顾停云说,“能者多劳嘛,他那么勤奋,一定前途无量。” “很不容易。”喻宵说。 “对了,”顾停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他……朋友喝多了,情绪比较激动,他回去劝了一阵就好了。最后我把人送了回去。” “你也不容易。” “你朋友的弟弟还好吗?” “上午问过,安全到家了。”顾停云说,“希望没事。” 队伍在不知不觉间缩短。聊了没多久,顾停云便排到了头。 “一个葱油烧饼、一个梅干菜烧饼、两个鲜肉烧饼,微辣,谢谢。” 等待片刻后,他拎着一袋烧饼走出了队伍。喻宵跟着他走到喷泉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接过他递来的烧饼,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刚出炉的烧饼金黄流油,酥脆得很,一咬就扑簌簌掉下渣来。扑鼻的葱香与恰到好处的咸味相得益彰,在舌尖盘桓不去。 “怎么样?”顾停云问。 “不生气。”喻宵说。 “那就好。”顾停云笑道,“冷吗?” “不冷。” “那我们正好在这儿吹吹风。”顾停云说,“省得一会儿进剧院浑身的烧饼味——你笑什么?” 喻宵不说话,只是笑。 “哇,喻先生你笑点好清奇啊,烧饼味都要笑?” 喻宵摆摆手,继续笑,烧饼外皮被他抖得落了一手。 顾停云莫名其妙也跟着开始笑,手一抖,一块梅干菜猝不及防落到了裤裆上。 “梅菜扣肉。”他说。 喻宵优雅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下一秒,毫无形象地崩裂开来。 顾停云抓住时机拿起手机,精准地拍下了他笑到模糊的大脸特写。 “计划通。”他洋洋得意道。 笑容背后,是黄昏时分云霞似绮的天空和零星几只归鸟的影子。 还有简单的快乐,是每个渺小的人姑且能够自己掌握的。 喻宵一年前初来到n市时,便对这座城市颇有好感。这里空气清新,气候温和,绿化极好,风一吹就是碧涛阵阵。白日里生气勃勃,夜晚繁华而不喧闹。旅游景点丰富,博物馆也多,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里头一泡一个下午也是常有的事。 有历史的厚重感以及温和的脾性,这里的气息让他心安。 此时矗立在他跟顾停云眼前的是一座民国风的剧院,已有八十多年的历史,水磨石的地面搭配上中式纹样的墙体,显得古典而大气,是老城南人谈情说爱的最理想场所之一。 两人进到放映厅的时候,位置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7 已经坐满了一半。找到票上写的座位坐下,他们没再说话,静静等待开场。 等着等着,灯光暗下去,演员上场。 没听过戏,喻宵却也知道《牡丹亭》大致讲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他就这样一折一折听下去,倒觉得颇有味道。 丽娘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喻宵听着台上的演员咿咿呀呀地唱着,恍然间觉得自己的神思正在被一个无形的洞慢慢地吸进去。他脑袋昏沉,不知道是剧院里头闷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竟然在十一月里,热得手心里全是汗。 蓦地一阵心悸。他转头一看,顾停云半张脸浸泡在黑暗里,从台上借来的微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细看才能辨认清楚。看着看着,喻宵觉得顾停云整个人都像是从他的幻梦里走出来的一般。 他昨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他在漫长得望不见尽头的铁轨旁边走。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他好像在找什么人,翻开碎裂的山石,在底下看到那张熟悉的残破的脸庞时,他从梦里猝然惊醒,后背的衣料被汗水打湿一片。 他不知道,有一个人跟他在同一时间梦到了相似的景象。 顾停云朦胧的侧脸在微光里明明灭灭。 梦境太过清晰,以至于他现在还记得那些场景。他无法去想象梦里的人究竟承受着怎样的悲痛,光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这一切,他就已经要肝肠寸断。 用整个来生偿还,也抵不过啊。如何是好? 不光梦里的人害怕,他也在怕,眼见的景象与喜悦的重逢,不过一场稍纵即逝的惊梦。 鬼使神差般地,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了一句:“我不走。” 我回来了,在你身边。不是梦。 无论如何,至少我不会再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声音像是浮着一层温雾一般,里头的温柔很轻。 喻宵搭在自己腿上的手颤动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地,两行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他没再看顾停云,顾停云也没看他。 你是不是,来自我的梦里? 台上还在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家烧饼真的很好吃,一小时的队没白排=u= 第18章 横祸(1) 之后一段时间里,顾停云都没有再做类似的梦。生活四平八稳地继续着,他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往返,每天早晨和晚上能见到喻宵,一周两天搭他的车一起下班回家。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也没有特别不开心的时候。 这天下午,顾停云的课堂里多了一个客人,坐在教室最后排隐蔽的角落,专心听讲了整整三节课。 下课后,等学生三三两两都散了,顾停云才抱着讲义走到了喻宵所在的角落。 “这位同学,今天听课有没有什么收获?” 喻宵点头。 顾停云饶有兴味道:“说来听听。” “李长吉跟吴梦窗虽然‘萧条异代不同时’,但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喻宵说道。 顾停云惊讶,“你还真的在听课啊?” 喻宵淡淡笑了笑,站起身,“回家吧。” “回家”两个字,让顾停云不禁莞尔。 字面意义上,“家”是居所;深刻意义上,“家”是思念。一个会让人在漂泊时惦念、在到达时心安的地方,才是人们心灵上认同的家。 他认同他们即将回去的那个地方,是他的家。 第二天,顾停云出现在了喻宵的课堂上,听他讲构图法,还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笔记。 喻宵看向他的时候,他用唇语说了一句:“礼尚往来。” 要是没来旁听喻宵的课,他恐怕永远也看不到喻宵一口气讲那么多话的样子。他对摄影情有独钟,想来讲授这方面的知识的时候,本来就应该是乐此不疲的。 “光圈越大,f值越小,景深越浅,反之亦然。纸上谈兵容易搞混,下节课让你们实际操作你们就能分清楚了。”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拿着电子教鞭站在投影幕布旁边,身形颀长笔挺,穿一件黑色大衣,九分牛仔裤完美地修饰出小腿漂亮的线条,黑色马丁靴油光锃亮。 喻宵讲课没有笑容,也从不开玩笑,但学生们的注意力始终在他身上,尤其是女学生。 明明靠脸就能吃饭,非要过疲于奔命的生活。顾停云想。 他看着讲台上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喻宵,嘴角翘起来。 坐在最后排的学生时不时偷偷往他那里瞄几眼。他们只道是同院老师互相听课交流学习,便也只是好奇,没觉得奇怪。 下课后,喻宵走到顾停云身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我要去趟文印室,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在哪等我一会儿?” 顾停云说:“一起去吧。” 他走进文印室的时候就后悔了。 沈明昱正抱着一叠试卷从里面走出来,跟顾停云和喻宵在门口迎面碰上,晦暗不明的目光扫过两人,双脚好像突然在原地生了根,堵在门口不让两人进去。 他紧紧盯着顾停云,又因为忌惮秘密被无关的人发现,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顾停云不咸不淡地说道:“沈老师,劳烦让一让。” 喻宵敏锐地从两人中间读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氛围,不禁皱起了眉。 面前的陌生男人让他感到不太愉快。 “顾老师。”沈明昱面无表情地说,“好久不见。” “不好意思,我赶着下班,没时间寒暄。”顾停云道。 “那下次找机会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顾停云说,“我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吃饭。”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沈明昱看顾停云油盐不进,只好侧身让开,跟喻宵擦肩而过时多看了他一眼。 眼神不带善意。 从文印室出来后,还没等喻宵开口问,顾停云就解释道:“那个人比我大几届,我们跟过同一个导师,以前有过摩擦,关系不太好。” 他暗暗发笑,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这样跟别人说明我跟你的关系,可笑吗,沈老师? 喻宵知道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但既然顾停云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再问下去。 那是一段他没有资格触及的过往,他知道。 一路无话。 冬天还是来了。马路边挺立着两排龙柏,与脚边裁剪整齐的大叶黄杨相伴着越冬。夹竹桃临水而栽,花落而绿意未减。十二月的n市,仍旧是满眼的绿。 早晨在公园活动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被清新的空气与和煦的阳光吸引来,或坐在石凳上下棋,或在广场上打太极,迟暮之年也可焕发蓬勃生气。 鸟鸣悦耳,绕过枯木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8 沉寂的枝桠,飞向瓦蓝色的天穹。 天气晴朗的周末总让人心情舒畅。顾停云提着两袋子的菜,慢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公园中的鹅卵石小径上穿过去,直接通往一个小型广场。 广场中心有一个喷泉,水珠飞溅,在阳光下闪耀着斑斓的光彩。花坛里白色的金盏菊刚刚苏醒过来,在晨风中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n市的广场舞文化发展得如日中天,从早晨到入夜,没有一个时间段是阿姨们嗨不起来的。前段时间这一块的广场舞小队遭到了周边居民的投诉,说是严重影响到了大家的休息。 居委会的调解方案是,资助跳广场舞的阿姨们一人买个蓝牙耳机,你们听你们的凤凰传奇,他们守着他们的一方净土。双方各退一步,接受了这个方案。 方案推行的效果是,顾停云路过广场,看到一群阿姨婶婶们在晨光中无声地扭动着灵活的腰肢,时不时还向行人抛上几个勾人的媚眼儿。 他的第一反应是打袁千秋电话,报警。想了想,人家又没扰民,没有报案的道理。他拎着袋子,站在边上观赏着独树一帜的广场舞表演,憋笑憋得非常痛苦。 他看了一会儿,站在离他最近的一排的一个阿姨突然离了队,踩着小碎步,婀娜多姿地向他走了过来。 顾停云想当场把食材往地上一放赶紧跑路。眼看着阿姨就要走到他的跟前,他干站着也不是,扭头就走也不是,进退维谷。 阿姨一把拉住顾停云的袖子,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一般,“小伙子,小伙子你让我瞧瞧!” 顾停云已经来不及逃跑,只好壮士就义似的把脸凑上去,“好吧,您瞧吧。” “哎呦,”阿姨猛地一拍大腿,“你跟我儿子太像了!我儿子在p市上班,可久才回家一趟……” 虽然这位阿姨的举动略显浮夸,但她可能只是太想儿子,才会这么激动。这么想着,顾停云的语气更柔和了几分,“阿姨,p市也不算太远,您也可以经常去看您儿子。” 阿姨摇了摇头,“他呀,嫌我唠叨,估计不想我过去呢。” 顾停云不知道该怎样接话,越来越煽情的氛围也让他无所适从,于是准备闪人。 “那什么,阿姨,我赶时间,就先……” 没想到阿姨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走你的好了,阿姨跟你一起走。” 顾停云如临大敌,“挺远的,您还是歇着吧。” “不用,我身子骨好着呢,哪像现在一天到晚坐办公室的年轻人,风一吹就倒了。” 风确实吹不倒您……顾停云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他见这位阿姨执意要跟,就只好答应了一声,尴尬地埋头向前走着。 “我儿子今年二十八,明年孩子就该上幼儿园了。”阿姨搭话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我看你们差不多大的样子,小伙子,你有孩子了吗?” “没,我不打算要孩子。”顾停云如实回答道。 “你们管这个叫什么?丁克是吧?”阿姨感慨颇多,“年轻人就是新潮,老一辈的人是跟不上你们的思想喽。” 我不是丁克,我是同性恋。 顾停云笑了笑,没说话。 阿姨又自顾自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结婚了吗?” “没呢。” “那有对象了吗?” 顾停云发觉不对。现在婚姻中介都已经到大街上来拉业务了吗? 他想了想,说,“算是有吧。”他不想当场被拉去相亲。 阿姨好容易听到顾停云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立刻笑逐颜开,“打算啥时候结婚?” “等有条件了吧。” 阿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那必须得买个婚嫁险,你说是吧?” 顾停云哭笑不得。猜错了,不是婚介公司,是保险公司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顾停云说道。 “没关系,提前了解一下也好嘛。”阿姨立刻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顾停云,“来,这是阿姨的联系方式,啥时候想买了就打我个电话,我们公司保准靠谱,福利还多。” “行。” 顾停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无奈地笑笑,塞进口袋里。 一把年纪没人照顾,讨生活不容易,没必要恶语相向。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上,阿姨却还是没有往回走的打算。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对了,小伙子,你车买过保险了吗?” “我买不起车。”他看阿姨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不少,又改口道,“不过我可以问问我朋友。” 阿姨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他需要的话我让他联系您,您看怎么样?阿姨,阿姨您怎么了?” 阿姨张了张嘴,刚说出“小伙”两个字,顾停云突然一脚踩进了下水道排水口里。 顾停云:“……” 上面咆哮道:“哪个缺德的偷了井盖儿!” 第19章 横祸(2) 左脚踝一阵锥心刺骨的疼,最轻也得骨折了。 阿姨扯着嗓子在上面喊:“小伙子!小伙子你还活着吧?” 才一米多深,只要点儿不是太背,命还是有的。顾停云忍着剧痛,冲上面喊了一句:“阿姨,麻烦找人拉我上去!” “哎,好!我给你找人去!” 没过多久,顾停云就被人捞了上来。他被抬上了救护车,疼得直喘气,额头上都是汗。 阿姨坐在他边上,着急地问:“你家人在这儿吗?” 顾停云“嘶”了一声,“不在。” “你对象呢?” “我其实……” “得赶紧跟你对象说一声。来,你报号码,我给你打。” 今天喻宵轮休,这会儿应该在家等他买菜回去做午饭。顾停云抽了口气,报出了家里座机的号码。 阿姨替他拨通了电话,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接过手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喂,阿宵。我……嘶……我、我掉坑里了……” 阿姨不忍心听下去,把手机从他手里抢了回去,拔高了声音喊:“喂,你是他对象吧?” 听到那边的声音时,她明显愣了一下。 “噢,他朋友啊。我不是哪位,我就是个过路的。他走路的时候没留神摔坑里了,脚伤了,挺严重的,你赶紧来一趟人民医院吧。” 顾停云可以想见喻宵听到他受伤原因时的表情,觉得心里很苦。 他看阿姨把手机收进她的花提包里头,转头立马对他嘘寒问暖,心想她可能真有一个远在他乡的儿子,他可能真的跟这个儿子长得很像。 “阿姨。”他吃力地说道,“保险……我需要的时候,会买的。” 顾停云上一次被人背,还是上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9 小学之前的事。 他脚上打着石膏,整个人趴在喻宵背上,臊得说不出话。 喻宵背着他慢慢地走下医院楼梯,似乎在照顾他的心情,一句话都没说。 出了急诊大楼后,顾停云先开了口,“我跟你说,那卖保险的阿姨足足跟了我两条街。”他说完后自己差点笑了出来。 “说实话,我有点惊讶。”喻宵说,“以前出过这样的事吗?” 顾停云心道,别说你,我自己都觉得惊讶。一个耳聪目明的大男人竟然走着走着会掉坑里去,比平地摔还羞耻一百倍。 他赶紧说道:“绝对没有,我是第一次失足。” “为什么不看路?”喻宵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要是排水口再深一点怎么办?” 顾停云第一次听到喻宵用这么硬的口气跟他说话。短短几个月里,他目睹了这个人的喜悦、悲伤、不安,现在终于要领教他的愤怒。 喻宵无悲无喜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已经崩塌得七零八落。 他当然是个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凡人,而且比常人更重情更执着。顾停云怪自己认识他三年竟然都不知道这些。 喻宵是在担心他。 “对不起。”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喻宵似乎没想到他会道歉,沉默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柔和了不少。 “疼不疼?” “不疼。” 喻宵不作声。 顾停云说:“疼,疼死了。” “下次小心些。”喻宵说,“你稍微……抓紧一些,我怕你掉下去。” “遵命。”顾停云把喻宵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些,脸贴着他的脸,轻声说了一句,“伤筋动骨一百天,要麻烦喻先生了。” “我没关系。”他感觉到顾停云在他耳旁的鼻息,喉咙有些发干,“工作怎么办?” “噢,你提醒了我。”顾停云说道,“我这样子肯定是没法上班了,不过好在学校还有一个多月就放假了,不太要紧,让其他老师给我代几周的课吧。” “嗯。”喻宵说。 一阵沉默后,顾停云突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之后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啊。” 顾停云伸手揉了揉喻宵的头发,完了才觉得这个动作过于暧昧,一时间有点尴尬。他立马缩回手,赶紧转移喻宵的注意力,“你是不是只代这一学期的课?” “应该是。”喻宵说。 “可惜了,才当了没几天的同事呢。”顾停云叹了一声,又安慰道,“没事,我给你重新找个饭搭子,保证不多话,就静静陪你吃饭。他说一个字我让他赔你十块钱。” 喻宵道:“我不用饭搭子。” 他没有把那句“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饭”说出口,但顾停云七窍玲珑,当然能听出来他的意思。 “那等我稍微能走动之后,我来负责做晚饭,你一回来咱俩就能一起吃饭了,你看怎么样?” 喻宵不说话。顾停云察觉到他今天实在反常得很。 “阿宵?”他不放心地唤了一声。 喻宵的声音有些压抑,“你好好休息。” 顾停云猜不透喻宵在想些什么,正如喻宵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给出了不少暗示。虽然他心里有数,自己的暗示过分隐晦,但凭顾停云的聪慧和敏感程度,不应该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只是出于一些原因,不希望捅破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 他有时候甚至有点埋怨顾停云。为什么不干脆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为什么要让他忍不住觉得他们之间或许有可能? 冷静下来想想,又说服自己,这不能怪对方。说不定顾停云真的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说不定他虽然想过,但心里还没有答案。 能责怪谁呢?毕竟他连把“喜欢”两个字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他轻手轻脚地把顾停云在车后座上放下来,关上门,坐上驾驶座,从内后视镜里看到顾停云苍白的脸和因疼痛而拧起来的眉头时,一颗心往下摔。 顾停云仰躺在沙发上发呆,喻宵坐在旁边看电视。回到家之后两个人没怎么讲话,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日头已经西沉。顾停云坐了起来,憋出一句:“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喻宵看着他裹了好几层绷带的左脚,抿了抿唇,“你都这样了,还打算做饭?” “我只是骨折,又没瘫痪。”顾停云说。 喻宵又没了话。顾停云纳罕今天喻宵怎么这么严肃,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刚想问喻宵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不称心的事,就看到喻宵紧紧皱起了眉头,脸色越来越难看,接着弯下了腰去,双手紧紧捂在了胃的位置。 顾停云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喻宵顾不上说话,大口大口喘着气,片刻后终于缓过来一些,哑声说道:“没事。” 顾停云皱眉,“怎么了?说实话。” 喻宵又倒抽了一口气,说:“胃。” 顾停云扶起他,“胃疼?有药吗?” 喻宵点点头。 “在哪?我去拿。” 喻宵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 “我能走。”顾停云斩钉截铁道,“药在哪?” “我房间,书桌左手边第一个抽屉。” “你坚持一下。”顾停云拿起靠在沙发旁的拐杖支撑着身体,一瘸一拐走进了喻宵的房间,片刻后拿着一盒药挪到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回来递给喻宵。 喻宵拿起水杯,把胶囊一一吞了下去。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慢慢把水喝完,然后蜷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顾停云把自己的睡衣棉袄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顾停云想,这个周末真是诸事不宜。 难怪喻宵下午一直蔫蔫的,原来不对劲的不是他,是他的胃。大概是他常年靠黑咖啡提神,最近工作又格外繁重,才诱发了这次的胃疼。 但是合租三年,他从来不知道喻宵有胃病。 大约半小时后,喻宵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把睡衣披回到顾停云身上,“别着凉。” 顾停云喃喃道:“我都不知道你胃不好。” 喻宵淡淡道:“刚工作那几年饮食不太规律,得过溃疡,现在好多了。” 顾停云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胃不好不能吃辣吧?” 喻宵道:“没那么严重。” “因为我爱吃辣,所以你做菜都会放辣,是不是?” 喻宵看了他一眼。 “你想多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爱吃辣。” 顾停云察觉到喻宵好像有点生气,意识到失言,立刻解释道:“我是说,你总是在为身边的人考虑,我作为朋友,不想你委屈自己。” 不论如何,他是真心实意希望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0 喻宵能过得好,那可是他写进遗书里面的愿望。 喻宵沉默半晌,看着茶几上空了的水杯,目光终于柔和几分,缓缓道:“以后……一半辣,一半不辣。” 顾停云听他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猜想,心尖上疼了一下。 他想问他,你怎么这么傻? “以后我们家做菜通通不放辣。”他强硬地说道。 第20章 横祸(3) 几天后的傍晚,顾停云接到了袁千秋的电话,说他正好结束手头的一个案子,想跟顾停云和温迟一起吃个饭。 顾停云知道袁千秋最近忙,就没有跟他说自己踩进排水口摔骨折的事情,不知道袁千秋过来看到他这副尊容会作何感想。 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在家,你们过来吧。” 他挂了电话之后给喻宵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今天不在家吃饭了。 袁千秋走进门的时候,看到顾停云瘫在沙发里,一条腿打着石膏,满面凄凉地望着他。温迟跟在他后面进来。 “挂彩挂得还挺潇洒。”袁千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顾停云,“什么时候的事?” 顾停云心虚地盯着自己的足尖,“上周末。” “怎么伤的?”这架势倒像在审犯人。 “有人偷了排水口的井盖,我走路的时候没注意,掉里面了。” “你的眼睛跟我们不太一样。”袁千秋讥诮道,“我们的眼睛长在脸上,你的长在头顶上。” 顾停云一脑门官司,“差不多行了,还嫌我不够寒碜?” 袁千秋不买他的账,“要是我跟小迟今天没来,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掉坑里这件事?” 顾停云挠了挠脸颊,“应该也不至于永远都不知道吧。” “弟弟,”袁千秋回头对着温迟大手一挥,“拿拐杖砸死这瞎眼瘸子。” 温迟闻言,真的捋起袖子向顾停云走过来。 顾停云如临大敌,竖起两只手挡在身前,示意温迟不要过来,“吾弟不可如此啊,吾弟手下留情,吾弟蕙质兰心……” 温迟走到他跟前,突然转了个身蹲了下来,说:“我背你。” 顾停云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吾弟大爱无疆,普度众生。” 袁千秋道:“面瘫背瘸子,惨上加惨。” 顾停云狠狠瞪了袁千秋一眼,“闭上你的狗嘴。” 他在温迟背上趴好,转头朝袁千秋扬了扬下巴,“孽子,拿好你爹我的拐杖。” “滚。”袁千秋骂道。 餐厅里还没有多少人。袁千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让温迟把顾停云放下来。温迟去了洗手间,留下顾停云跟袁千秋大眼瞪小眼。 袁千秋托着腮,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停云。 “摔得重不重?” 顾停云摆出跟袁千秋相同的姿势,悠悠道:“如你所见,只是稍微骨折了一下。” 袁千秋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眉锋一挑,“谁送你去的医院?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热心市民送我去的。你上周末不是在调查那个出租车抢劫的案子么?时间耽误不起。”顾停云说道,“多大点事,别放在心上。” 袁千秋仍然绷着一张脸,“后来是谁把你领回去的?” “我室友。”顾停云说道。 袁千秋准备倒水的时候,顾停云把他的茶杯拿了过去,用纸巾在里头来回擦了几圈才递还给他。 “不干不净,喝了没病。”袁千秋脸色稍霁,“你那个室友人怎么样?以前都没怎么听你提过。” “以前交流不多,不是太熟。”顾停云说,“人很好,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长得帅吗?” 顾停云被他问得一愣,“你问这个干嘛?” “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袁千秋往三个杯子里都倒上了茶,“你懂我意思。” “怎么最近尽碰上催婚的。”顾停云无奈道,“实话跟你说吧,我跟我室友是有点事。” 袁千秋眼睛一亮,“快说说。” “具体情况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他可能对我有意思,但死活不肯说。” “那你对他呢?” 顾停云抿了一口茶,沉思片刻,没说话。 袁千秋急了,“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兄弟。” “我不怕自己被涮。”顾停云说道,“我怕他被辜负。” 袁千秋不解,“你又不渣。” “他不是想跟我随便谈个恋爱。”顾停云摇了摇头,“他想跟我……一辈子,你懂吗?”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想向你托付终生?” “我就是知道。” “你这人不讲道理。”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袁千秋哼了一声,“我说了你听吗?” “为什么不听?” “你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的。” 顾停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次一定听。” “别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了啊。”袁千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别再坑自己一切好说。” “坑不了自己。我只是不想坑了他。”顾停云说。 “就两条路。”袁千秋竖起一根手指头,“第一,别合租了,各过各的,相忘于江湖,掐断他的念想。你能吗?” 顾停云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不能。” 袁千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竖起第二根手指头,“那你就走第二条。给自己一个时限,在那之前必须想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么直截了当告诉他,要么回到第一条路。” 顾停云没说话。 他对自己近乎苛刻,没有十足把握能做到的事,绝不轻易许诺。 他对待爱情的态度与其说传统,不如说虔诚。一旦爱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不是贪图一时欢愉,不是不问结局。爱了,一定要上升到终身大事,一定要给对方他能给的最圆满的结局。 最圆满的结局是,他们温柔以待,相伴携行,到白发苍苍老去时,眼里依然是鲜活的彼此。 但他不会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对方。也因此,他从未充当过先行离场的那个角色。 在他确信自己能践行那些最忠诚最坚定的誓约之前,他不会允许自己轻许下任何诺言。 哪怕迟到,哪怕错过,他也不允许自己终有一天背誓,带给对方一场空欢喜,害对方不敢再相信永远。 不能是因为他。他爱一个人,就要让他相信永远。 顾停云思忖片刻,说:“一年吧。” “耗得起吗?” “半年。”顾停云说,“半年后,要么给他一辈子,要么我滚蛋。” “行。我无所谓,你自己记着就行。”袁千秋看了一眼洗手间的位置,话锋一转,“小迟回来了。一会儿开心点,别一脸苦大仇深的。” 顾停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知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1 道,用你说。” 吃完饭后,袁千秋把车开到了顾停云家楼下。顾停云抬头望,看到自己家客厅里的灯亮着。温迟本来打算回学校,但被袁千秋一票否决,让他一起上去陪顾停云坐会儿。 袁千秋背着顾停云,温迟拿着拐杖,三个人两前一后上了楼梯。 还没等顾停云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喻宵握着门把手,看着趴在袁千秋背上的顾停云,神色温和,“回来了?” “嗯。我带我朋友上来坐坐。” 喻宵对站在门口的另外两人点了点头,“进来坐吧。” 三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喻宵泡了壶茶,给他们倒上之后向两位初次见面的人自我介绍道:“我叫喻宵,在电视台工作。” 他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春夜的一勾早月,停泊在人眼底,是清清淡淡的温柔。 “袁千秋,停云的高中同学,在公安局工作。”袁千秋主动跟喻宵握了个手,“这是我弟弟温迟,不太爱讲话,不要见怪。” 温迟向喻宵点了点头。 喻宵跟温迟都是寡言少语的性格,整场谈天全靠顾停云跟袁千秋两人撑了下来。好在袁千秋天生话痨,可以连着胡扯几个小时不带重样,说的话也都还有点意思,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去年夏天我们接到个案子。有个男的来n市打工,跟他老乡两个人住在一间出租屋里。住了两个星期,他老乡说要出趟远门,出门前反复嘱咐那男的,空调一定要调到16度,说这个月的电费他全包,那男的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答应了。”袁千秋神神叨叨地说道。 温迟低头喝茶,顾停云冷漠托腮,心说这已经是他从袁千秋嘴里听到的“去年夏天我们接到个案子”系列的第三个版本了。 他看喻宵听得津津有味,便没有拆袁千秋的台。 “那男的就每天都把空调打到16度,晚上冻个半死,但想起他老乡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就不敢不按他说的做。有天半夜,他被什么东西掉下去的声音惊醒了,往枕头边上一摸,原来是手机掉了。” “他懒得开灯,就伸手往地上一阵乱扫,可什么也没扫到,猜想手机是滚床底下去了。” 顾停云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才讲到一半结局就呼之欲出了。这种午夜故事会真没什么意思,也就喻宵不忍心泼他的冷水,还有耐心给他捧个场。 “他就往床底下一掏,哎,你猜他摸到了什么?” 喻宵想了想,说:“他老乡?” 顾停云一口茶差点呛到鼻腔里面。 袁千秋愣了,“是在下输了。” 喻宵喝了口茶,“不好意思,你接着说。” “没意思,你的脑洞比真相猎奇。”袁千秋无趣地说道,“那男的打开灯往床底下一看,里头藏着一个棺材,棺材里是一具尸体。” “然后呢?”喻宵问。 “后来我们查到,死者是他老乡的姐姐,事是他老乡干的。小子当时已经跑中越边境去了。” 喻宵很配合地接着问:“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姐姐?” “那小子是个孤儿,小时候被那家人家领养,一直对他不好,姐姐没少虐待他。”袁千秋说道。 他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顺着食道滑下去,进入胃袋,接着全身都泛起一股暖意来。 顾停云在跟温迟聊别的话题。谁也没有注意到喻宵神情的变化。 茶喝完了一壶,话也说尽了。袁千秋第一个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我得送小迟回学校了。” 顾停云跟喻宵异口同声道:“路上小心。” 袁千秋看看两人,笑得意味深长,“两位有空来局子里玩啊。” 顾停云拆台道:“谁没事去局子里玩,有病。” 喻宵看到了顾停云全新的一面,感到很新奇。 “回见。”袁千秋不以为忤,朝两人挥了挥手,领着温迟出了门。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喻宵跟顾停云。 顾停云想起他跟袁千秋说的半年时限,不动声色地看了喻宵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这份真心,他怎样才能不辜负? 第21章 平安夜 顾停云的脚伤没有想象中严重,一个月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是周六,平安夜,喻宵同事都在外边过节,朋友圈一条接一条,满屏都是圣诞树、美食和亲密合照。顾停云的好友们也不遑多让,给恋人送了什么礼物、去了哪家餐厅吃饭,都巨细靡遗地晒了出来。 两个单身青年的节日活动除了看书看电视,就是在各大社交平台围观别人过节。 顾停云瘫在沙发上,蔫蔫地说了一句:“倦怠期,不想做饭。” 喻宵很体贴地接了一句:“出去吃吧。” 于是两人便顺理成章地也出门过节去了。单身青年不孤单。 节日气氛正浓,家家商店门口都摆上了装饰精美的圣诞树,橱窗上贴着花体的“merry christmas”,喷上几朵小雪花作点缀。 广场的客流量本来就多,今天更是人山人海。还没到饭点,各个餐厅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龙。 顾停云说,这就是临时起意来过节的代价。 两人兜了好大一圈,总算找到一家人气没那么高涨的粤菜馆。 等菜间隙,两人开始闲聊。 说来也是奇妙。顾停云记得他上辈子跟喻宵合租一年多的时候,还是只吃饭不聊天的关系,而这一回进展飞快,已经熟稔到了经常聊“今天碰上了哪些有意思的事”“最近有没有什么电影推荐”这种话题的程度。 “我有两个同事,一个姓朱,一个姓王。”顾停云说道,“王老师脾气很好,朱老师很容易炸毛,偏偏王老师很爱逗朱老师玩。” 喻宵很认真地听着。 “前几天王老师跟我说,他上x宝买了几个盆栽,派件的时候他在上课,就让朱老师替他代收。朱老师老老实实地去了,还拉上了办公室另一个老师。到北门的时候,一辆小面包车正好开过来。快递小哥看到他们,就问了。” 顾停云笑了笑,讲到关键地方非要抖个包袱,“你猜那快递小哥开口第一句话是什么?” 喻宵纳闷,“你们怎么故事讲到最后都喜欢让我猜?” 顾停云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袁千秋讲空调间藏尸案那件事,笑得更欢了,“不好意思,我的失误。让你猜的话,我可能就讲不下去了。” “我不是故意拆台。”喻宵一脸无辜,“所以快递小哥究竟说了什么?” “快递小哥说,”顾停云自己忍不住笑了一阵,顺过气后接着把话说下去,“‘一天不吃草浑身难受’先生吗?东西不多,省着点吃。” 喻宵想起他们办公室那帮小年轻的快递盒子上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2 千奇百怪的收货人名,嘴角也跟着上扬了起来。 “另一个老师说朱老师的脸当场就绿了。”顾停云说,“我们在群里笑一星期了。” “我们办公室的小姑娘买东西喜欢填自己偶像的名字。”喻宵说,“我有时候不太愿意替她们代签。” “别在意,你长得不比她们偶像差。”顾停云一本正经地吹捧道。 喻宵摆摆手,“折煞我了。” “说起来,王老师网购的画风有点清奇。”顾停云笑完之后继续讲,“他之前往办公室买过一袋高山黑木耳、一整块三文鱼刺身、太阳鱼苗、神秘小漫画,有一次还想上x宝买只狗养在办公室,被我们劝了下来。我们都怀疑他早晚有一天得网购一个对象。毕竟三十多的人了,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 喻宵想了想,说:“我们也差不多了。” 顾停云接了一句,“也没对象。” 喻宵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家里人不催吗?”顾停云问道。 喻宵喝了一口柠檬水,淡淡地说:“没人催我。” “那也自在,自己不急就行。”顾停云叹了一句,“我妈还没放弃。” “你……”喻宵搁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握成了拳,“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过一阵吧。”顾停云漫不经心地说,“过一阵再说。” 同一时间,杨一雯正在一个人逛广场。 她纠结了好几天要不要趁这个节日把喻宵约出来。想不到她向来雷厉风行,竟然在这么一件小事上犹豫了这么久,犹豫到眼睁睁看着难得的机会跟自己失之交臂。 快六点了,总不能现在突然把人叫出来吃饭吧?要是同事聚会倒还好,单独邀约她根本找不到由头。 跟喻宵同事一年多了,还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生疏。 不是她延宕不决,是喻宵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太强烈,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越是热情就被挡得越远,一步都难靠近。 兴许根本是自己一开始就挑错人了,她实在不适合这一型。 执着如她,也不禁生出了一丝就此放弃的念头。 电梯缓缓向上移动,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扶手,强烈的失落感自心底升起的时候,她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嫌电梯走得太慢,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二楼,追随着那个身影在各家专柜间兜转。跟着跟着,她觉得畏畏缩缩未免太不像自己,于是心一横,转头拐进了一家装潢华丽的花店。 几分钟后,喻宵接起了电话,说了五个字,“喂,嗯,嗯?嗯,嗯。” 信息量太少,顾停云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不好意思,有个同事要过来。”喻宵说道。 顾停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自觉道:“我回避?” 他还没来得及回避,拐角处杨一雯就抱着一大束红玫瑰,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来了,走路的时候带起一阵风,羊毛长裙的裙摆都微微掀起了一角。 她在电话里跟喻宵说的是这几句话: “组长,你是不是在德基?”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我看到你了,现在能过去吗?” “我过去了啊。” 顾停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说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喻宵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幕,脸色有些不自然,“一雯。” “组长,平安夜快乐。”杨一雯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旁边的顾停云,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她在哪里见过他,“你好,组长的朋友?” 张晴在师大采访他的那一段,每一分钟都是她亲手剪的。 顾停云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不一般,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嗯,你好。” 他看到杨一雯微红的脸,更觉得自己应该退场。他正准备跟喻宵说一声然后自动闪边,没想到杨一雯完全没有顾忌他的在场,一咬牙,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考虑很久了,喻宵先生,不管你是什么态度,我还是决定告诉你。” 这是第一次正面出击,也是最后一次胆战心惊。不成功,便成仁,要么得偿所愿,要么断了念想。 顾停云都替喻宵吃了一惊。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心爱的人献花,孤注一掷告白,不顾旁人,不论结果,何等英勇,何等浪漫。 他永远也做不到。 杨一雯向喻宵双手捧上她刚买的大红玫瑰花束,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 喻宵很正式地向她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一雯,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一雯跟顾停云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论是真话还是借口,“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从喻宵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惊讶。 一盆凉水兜头泼到了杨一雯身上,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联系喻宵这句自白,再看看顾停云,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不该明白的事。两个男人结伴过节本就少见,尽管道理上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联系张晴之前告诉过她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起了一些暧昧的联想。 噢,我失败了,这个人不会属于我,她想。 她把花束转而递给了顾停云,眼眶通红,笑得很狼狈。 顾停云想起了袁千秋的那个吊坠,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他本以为杨一雯会说“既然组长不要,那麻烦你替他收着吧”,没想到杨一雯说的是:“我替组长送给你。” 我把花献给了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并且希望他能喜欢。她万分心酸地想。 顾停云愣了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喻宵,然后很郑重地收下了花,“谢谢,我会好好保管。” “那我先走了,两位再见,节日快乐。” 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跟来时一样踩着高跟鞋,优雅而从容地乘着电梯下了楼,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但愿她没有哭。或者哭过一场就忘了不愉快的事。 顾停云跟喻宵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相顾无言。 几分钟后,喻宵收到一条短信,来自杨一雯。 “我们都支持你。”她说。 谢谢你们支持,但我连节日送一束花给他都做不到。 喻宵回复过去一条“谢谢”,转头问顾停云:“回去吗?” “姑娘挺好的。”顾停云答非所问。 喻宵说:“嗯,很好。” 顾停云调侃了一句:“错过了一次脱单的机会啊。” “她会找到更好的。”喻宵说,“走吧。” 顾停云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见他马上要进电梯,立刻抱着花束跟了上去。 接近零点的时候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3 ,两人在各自的房间里辗转反侧,各怀心事。 喻宵想,不知道下一个平安夜,我会以怎样的身份站在你的身边。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你的身边。 顾停云想,我曾经也有一腔孤勇,胆敢为爱飞蛾扑火,现在却只能暗暗羡慕这样的人。如果我给过别人的东西没办法再给你,我有什么资格要你的勇气? 平安夜的钟声响了十二下,两人终于有了困意。入睡之前,许了一个相同的愿望。 唯愿岁岁长相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会变得跟自己期待中的一样勇敢。等待已久的好事会在新的一年发生^_^ 第22章 相亲(1) 圣诞过去,新年将近。 寒假前一星期,顾停云妈妈来了个电话,催他早点回家,说是给他安排了相亲,人家姑娘正等着见面。 虽说顾停云几年前就出了柜,但他妈执意认为他是一时鬼迷心窍,早晚还会回到“正轨”上来的。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每到过年都会给他安排好几次相亲,尽管屡屡失败,但百折不挠,不管顾停云怎么劝都不听。 顾停云只好直说:“妈,我不打算结婚。” “儿子,你这样妈很为难。”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你快三十了,不能老这么下去。” 顾停云觉得这句话十分耳熟,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袁千秋之前跟他说过一样的话。他在心里对姓袁的破口大骂,我把你当知心兄弟,怎么原来你跟皇太后是一条心的吗,孽子! “妈,真不行,你别再逼我了。” “那你跟妈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停云无奈,“实话跟你说吧。” 他话说到一半,喻宵正好开门进来。 于是他看着喻宵,对着听筒说了一句:“我有心上人。” 他看到喻宵愣在了那里。想解释,又觉得不太对劲,好在喻宵似乎没太在意,换了鞋走进自己房间里去了。 听筒那边说道:“那不正好吗?你怎么不早说,过年正好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 顾停云说:“男的。” 那边不说话了。 顾停云顿觉头疼,把自己的刘海向上撩了撩,很心累地说道:“妈,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么,我……” 母亲打断了他:“那时候你是一个人呆在外面闷坏了才会这么想,我一直相信你会……会变正常的。” “没有,我一直都这样的。”顾停云压低声音说道,“妈,我就直说了吧。没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喜欢男的喜欢女的都不是病,是每个人的自由。我知道你希望我早点成家,但我……实在没办法过你希望我过的那种生活,对不起,只有这一点我真的做不到。” 顾停云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儿子,早点回家,回家我们再好好谈谈。我跟你爸在家等你,别再让他生气了。” 说完就挂断了。 顾停云听了一阵嘟嘟嘟的忙音才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滚了一身黑泥走进家门,看到母亲两手反翦在背后,脸绷得跟刚刷过油漆的画布似的,黑黢黢的眼睛里泛过两道寒光,也不动手,就这样死死盯着他,直到他实在受不了,自己低头认错。 温柔起来像水,强硬起来却像钢筋混凝土。 换了以前,顾停云肯定会想方设法推掉相亲,然而母亲刚刚说的“你爸”这两个字像是一个咒语,让他没办法任性地不顾父母的意愿,听凭自己的感觉行事。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一生,这一生却很难真正地属于自己。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小时候一起玩耍过的隔壁姑娘早在他念研究生的第一年结了婚,现在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他能理解父母急切的心情,但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他不愿意骗自己,也不愿意骗别人。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从沙发上站起来,转头看见喻宵正倚自己房间的门框上喝水。 “我来问问你今晚想吃西红柿炒蛋还是西红柿蛋汤。”喻宵说道。 顾停云无力地摆了摆手,“一样,反正蛋都是碎的,跟我现在的状态一样。” 温迟在学校还有事要处理,晚几天才能回家。袁千秋没有年假,只有轮休,回家吃个年夜饭就算完了。顾停云特地等了袁千秋两天,跟他一起回去。 他跟袁千秋讲了家里让他去相亲的事,袁千秋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顾停云一只手撑在窗台上,车厢里的暖气吹得他头疼。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打算到时候随便跟对方聊几句,要是姑娘不中意他,那好办,顺其自然地吹掉。但要是不巧姑娘对他来电呢? 总之不能坑了人家,来电也要想办法让人家不来电。 他有了主意。 “乖儿子,爹跟你说。”他拍了拍袁千秋的肩膀,郑重地说道,“我相亲那天,你就悄悄跟着我去,坐我附近喝喝咖啡什么的,我给你报销,你看情况不对就过来给我救个场,行不行?” 袁千秋问:“怎么救?” “自由发挥就行,但也别太夸张。” 袁千秋耸耸肩,“你这个尺度太模糊,我不好把握啊。” 顾停云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拳,“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为父白养你了。” 袁千秋怒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该来的躲不过。 回家第三天,顾停云戴着个绒线帽子,裹着件长版羊毛大衣,围一条格子围巾,把自己裹得像个熊,低着头鬼鬼祟祟地走进了跟相亲对象约好的咖啡厅。 他找到角落里烫梨花头的姑娘,不动声色地挪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 “久等了。”他说。 “没事没事,是我提前太多了。”姑娘很客气地说道,“顾先生是吧?我姓陈。” 顾停云冲她礼貌一笑,“陈小姐好。喝点什么?” “摩卡吧。” 顾停云叫了两杯摩卡,眼神从咖啡厅的这一头飘到那一头,愣是不看对方的脸。 片刻后,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姑娘喝了一口热摩卡,见顾停云不讲话,只好主动搭腔,“顾先生是大学老师对吧?” “嗯。”顾停云简慢地应了一句,继续专心致志搅他的奶油。 姑娘看顾停云没反问她“你呢”,顿觉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场相亲继续下去。她对这位相亲对象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但对方似乎对她不怎么感兴趣。 两根手指在桌子下面搅了几个回合,她才又开口道:“我是做保险的,业绩还可以,收入足够养活自己,除了衣食住行和必要的护肤品化妆品之外也不怎么花钱……” 顾停云实在不好意思看姑娘一头热。人家说得那么卖力,自己总是一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4 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确实不像话。他抬起头,决定实话实说。 “我说真的,陈小姐你很优秀,比我强多了。”他喝了一口已经搅匀的咖啡,缓缓说道,“我就是一个穷教书的,现在住的房子都是跟人合租的,也没钱买车,每天都坐地铁上下班。” “你在n市工作吧?那里的物价房价都是出了名的高,我们小地方的人是负担不起,你不要太有压力,大家都差不多的。”姑娘很温和地说道,“还年轻,都慢慢来吧。” 顾停云笑笑,“其实也不算很年轻了。” 况且他其实已经活了不止二十八年了。 “你看起来很年轻,不像老师,倒像大学生。”姑娘笑着说道,“你的学生一定都很喜欢你吧?” 顾停云自嘲地笑笑,“我的学生还真都不怎么喜欢我。” “你是教文学专业的吧?我很喜欢那时候教我大学语文的老师。”姑娘说道,“跟你一样,戴眼镜,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很温和。上课很有意思,不爱点名,作业还留得少。”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顾停云说,“我讲课很枯燥,节节课点名,经常留作业,连学生睡觉都要管,给分还低。” 没想到姑娘反而笑得更灿烂了,“顾先生真有意思。” 顾停云心头一凛。没猜错的话,下一句话就是—— “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顾停云的头开始疼了。 怎么拒绝比较合适?说“不必了吧”肯定会伤对方自尊,说“其实我不打算结婚”又显得自作多情。但给了联系方式就说明给了对方念想,他既然不打算招惹人家姑娘,就不能留下一点余地。 每到这种时候,顾停云都特别希望自己能像袁千秋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不必藏着掖着,可惜他姓顾,不姓袁。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闪了过来。 “顾、停、云,怎么喝个咖啡都能碰到你?早知道出门前翻一下老黄历了,上头肯定写着‘不宜出门’。”袁千秋在他面前站定,抬起下巴,冷冷地睨着他,“哟,相亲呢?” 顾停云看着他凶神恶煞的脸,知道这是开演了。 姑娘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来人。谁想她对上袁千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时,一下子就像天雷勾动了地火,脑袋嗡嗡地响,视线再也没法从他的脸上移开了。 袁千秋见姑娘正盯着自己看,抓准时机,立马指着顾停云开始无情批|斗,“姑娘,我提醒你别看走了眼,这家伙不是什么正经人!” 姑娘愣住了,“啊?” “他小学三年级扫墓的时候非要拉旁边女生的小手!” “什么意思?” “他小学五年级坐公交的时候摸了两个女生的屁股!” 顾停云的眼皮开始乱跳。 混账东西,让你帮忙解围,没让你这么诋毁我。 袁千秋见姑娘依然没有反应,只好祭出杀手锏:“他爱吃五仁月饼!” 姑娘乐得咯咯直笑,看着袁千秋的时候眼睛亮得跟星星一样,“你真有意思。” 袁千秋以为爆料还不够猛,又用大拇指戳了戳顾停云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他那个不行!” “我行不行你怎么知道?”顾停云踹了一脚袁千秋的小腿,“当着人家姑娘面说什么呢?要点脸吧。” “闭嘴,你个处女座。”袁千秋瞪着他。 “处女座刨你家祖坟了?”顾停云反唇相讥,“神经病。” 姑娘盯着袁千秋看,脸色渐渐转作绯红,“你不喜欢处女座吗?” 袁千秋没想到她有这么一问,一时间不知所对,“其实也没有……” “还好我不是处女座,我是天蝎。”姑娘轻声说道,“你是什么星座的?” “啊?我?”袁千秋看姑娘的脸上起了红晕,一双眼睛老往他身上瞟,突然意识到剧情发展好像不太对,“我巨蟹。” 姑娘笑得很甜,“我们俩,速配指数很高。” 顾停云看懂了剧情,憋笑憋得脸都红了。袁千秋翻了个白眼,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坑了,心里叫苦不迭。 第23章 相亲(2) 姑娘开门见山,“这位先生,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顾停云看袁千秋傻在原地,赶紧救场,“不好意思,他是……” “停云!” 场面已经濒临失控,偏偏这种时候顾停云的背后又响起一个棘手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周钰一张演技用力过猛的脸,觉得自己血压正在飙升。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东西? “停云你终于回来了!”周钰扑过来一把抱住顾停云,激动得难以自持,“我去你学校找你,你不肯见我,我就只好来你老家等你了。” 咖啡厅里寥寥几个客人此时都站起来,好奇地往他们这边张望。 顾停云只有一个感想:他要在老家一战成名了。 顾停云拍了拍周钰的背,“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 周钰抬起头,对他挤眉弄眼。他实在跟不上这帮戏精的节奏,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袁千秋旁观了一会儿,很快就弄懂了剧本。他走过来,一把拨开周钰搭在顾停云腰上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这算什么意思?” 周钰反应了几秒钟,立刻配合道:“我都说了,你别他妈跟着我,烦不烦啊?” “咱俩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呢!”袁千秋吼道。 顾停云干脆破罐子破摔,往后退到安全范围内,冷冷地看着周钰,“你别再来找我了。” 姑娘在一旁已经看傻眼了。 周钰一脸沉痛,指着袁千秋,拼命向顾停云解释,“先前是我一时糊涂,现在我跟他已经断了,真的,不信你问他!” 袁千秋腹诽了一句这什么狗屎剧本,自嘲地哼了一声,倒像是真的在表达对面前两人的不屑,取得了意外逼真的效果。 他跟周钰素未谋面,两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一搭一档演得不亦乐乎。 周钰绝望地喊道:“停云,你说句话啊!” 顾停云刚想憋一句话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唱了起来。 “你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谁会爱我。你烦我,你烦着我,你再烦我你就娶我……” 顾停云想当场自杀。 “喂?” “你打错了。” 他以为有人给他远程救场,没想到是个推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了。 周钰变了脸,怒容换成了满面的笑,大步上前,揽住顾停云的肩膀,“哎呦,手机铃声还是当年我唱给你的定情曲啊?” 袁千秋怒了,“你说什么?这他妈是你俩的定情曲?!” 周钰转过头,煞有介事地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骗你我不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5 会唱《爱啦啦》,但其实是我不能给你唱这首歌。这首歌……对我和停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袁千秋冷笑了几声,“你跟我在一起那会儿话说得多漂亮啊,说什么要带我装逼带我飞,结果你跟谁飞去了?狗|日玩意儿!” 顾停云想,这也太过头了。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最重要的观众,见她脸色已经由绯红转成青白,立刻息事宁人道:“别闹了,多难看,有事私下解决。” 袁千秋不肯配合,“你别说话,吃你的五仁月饼去!” 顾停云叹了口气,知道这场戏太拙劣,早就穿帮了。他后悔了,一开始就不该做这些多余的。 “好了,谢谢你们,可以了。”顾停云跟袁千秋和周钰说了一声,遣散了围观群众后,走到姑娘面前,向她鞠了一个躬,“对不起,这两位都是我朋友,是为了帮我才来的。” 姑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实不相瞒,我是不愿意来相亲的。” 顾停云诚恳地说明了原委,总结下来就是“家母逼我太甚,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姑娘大人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 姑娘听完之后倒也没生气,说了句“没事我能理解”,又看了一眼袁千秋,还是觉得不甘心,又问了一句:“那这位先生……我可以认识一下吗?” “不好意思。”袁千秋尴尬地笑了笑,“我有对象了。” “真遗憾。”姑娘失望地说道,“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说完后拎起自己的包,沮丧地离场了。 三位主角互相对视一眼,在刚刚顾停云坐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别说了,怪我。”顾停云扶着额,“太尴尬了。” 周钰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演得不好么?” 袁千秋夸奖道:“很好。反应机敏,演技精湛,跟你演对手戏很愉快。” “谢谢认可,看来这段日子我没白修炼。”周钰说道,“前段时间剧组请不起女演员,女主角都是我亲自上阵的。” “周导演不容易。”顾停云深表同情,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袁千秋,介绍道,“你假的前男友,叫袁千秋,n市公安局的警花。” “我前男友这么大来头呀。”周钰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向袁千秋自我介绍道,“我叫周钰,拍微电影的,为了给新片取景来了你们这儿,没想到能碰上熟人,太巧了。” “不仅碰上了,还联袂主演了一出狗血大戏。”袁千秋说道。 “你得意什么?我们俩差点就在老家出名了你知道吗?”顾停云揶揄道。 袁千秋抱怨道:“我憋笑都快憋出第九块腹肌了,你说两句好听的不行吗?” “省省吧,你只有一整块。” “要不要我掀起来你看看?” 顾停云冲他挤出一个礼貌中带着杀气的微笑,“我手机铃声怎么回事?” 袁千秋颤巍巍地举起两只手,坦白道:“火车上我趁你睡着的时候换的。” “你很喜欢那首歌?” 袁千秋挠了挠脸颊,“也不是特别喜欢。” “这你上小学时候跟初恋的定情曲?” 周钰恍然大悟,“噢,原来是你自己的定情曲啊?” “你别听他的,那会儿还没这歌。”袁千秋说道。 “姓袁的,你今天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坑我的?”顾停云开始跟他算总账,“你说的是人话吗?摸女生屁股?五仁月饼?那个不行?” 袁千秋一把拉起周钰,“兄弟,走,咱俩喝一杯去!” “狗儿子。”顾停云骂道。 那天晚上,顾停云的父亲喝了点酒,回来之后敲开了顾停云的房门,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很慢很慢地吐出一句:“停云,我们聊聊。” 顾停云说:“爸你说吧,我听着。” “你妈跟我说,今天这女孩觉得她跟你不太合适。”父亲疲惫地垂着脑袋,低声说,“跟你嚼个舌根,这次是你妈的主意,我没、没参与。” “我知道。” “实话跟你说,这是你妈最后的努力了。她也意识到了你当初……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她心里知道没办法,但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你明白吗?” “我都明白。” “我也接受不了。”父亲说道。 顾停云吸了口气,说:“嗯,我知道。”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感情这事强求不得。”父亲抖了抖烟灰,“你也不小了,其他事情上一直很稳重,我相信你能料理好自己的人生,但……” 顾停云没敢说,其实我没有料理好,而且差点把你也弄丢了。他喉咙里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心里想了一堆,嘴上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是相信你的,我对你很放心,但是……” 他的话一直卡在这里,顾停云知道他说不出口的下文是什么。 “对不起,我跟别人家的孩子不太一样。”顾停云说。 “确实不一样,但怎么说都是我自己的亲儿子。”父亲说道,“而且我从来没觉得你比别人家的孩子差在哪里。至于性格,男孩子都犟,我年轻时候也这样,总跟你爷爷对着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停云怔怔地看着他。 “这几年我好几次都想跟你好好谈谈,但一直……”父亲顿了顿,“拉不下脸,你知道吗?” “应该低头的是我,怪我跟你闹了这么多年别扭。”顾停云说,“对不起,爸。” “我能……原谅你。我不可能怪你一辈子。” “爸。”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你……喜欢男人这件事。” 顾停云皱起眉,沉默不语。 父亲原本就话不多,今天一口气说这么多实在很难为他,喝了酒又捋不顺舌头,讲得一愣一愣,有上句没下句。 面对这样的父亲,顾停云也有些无所适从,只会回答“嗯”“我知道”之类的话,酝酿好的一肚子说辞都没了着落。父亲说完几句就愣愣地看着墙上黑洞洞的液晶电视,像是很费劲地在思考着什么。大冬天的,他脑门上全是汗。 “爸,我不想让你不高兴。”顾停云说。 “我也不希望你不高兴。”父亲看着顾停云,眼睛里爬满血丝,“我当然希望我们停云……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顾停云的眼眶红了一圈。 “我想了很久,从动手打你那天,想到现在,想了足足有……” 他掰手指头,掰了半天没算出来。 “五年。”顾停云接道。 “对,五年。”父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想了五年,总算想明白了。” 顾停云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不能接受,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父亲摸摸儿子的脑袋,像在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6 安慰刚刚挨了批评的小鬼头一样,“但你过得是不是开心,是我们一家人的,大事情。” “所以,你过你想过的生活吧,我跟你妈总能慢慢消化。”父亲微微笑道,“要是真有合适的人,下次回家,带给我们看看,别怕。” 顾停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第24章 感冒(1) “我碰到你室友了。” “在哪里?” “他老家,我带人去取景来着。地方也不小,偏偏就是碰上了。你说巧不巧?” “他……” “你是想问他在家忙什么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相亲呢。” “相亲?” “是啊,姑娘还挺好看的,可惜没成。” “为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兴许是互相没看对眼,兴许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 “喂?阿闷?” “挂了,回见。” 第二天夜里,顾停云收到了喻宵发来的微信。 “睡了吗?” 他回家以后还没跟喻宵联系过,没想到是喻宵先来找他。 他很快回过去,“没呢。有事啊?” “没有。” “睡不着?” “图还没修完。” 顾停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起来,“那怎么有时间找我?” “没事。” 顾停云抱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还是没猜出来喻宵究竟想说什么。 过了几分钟,喻宵又发了一条过来,“寒假结束才回来吗?” “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要做,这个月月底就回去。” “嗯。” “你不回家过年吗?” 喻宵从来不回家过年,但顾停云一直没有问过为什么。 他料想喻宵不会告诉他原因,正在思考怎样才能不那么快把天聊死,聊天窗口里冷不防跳出来一句: “我没有家。” 顾停云愣住了。 他擦了擦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方悬了许久,还是没有敲下第一个字。 你跟家人闹矛盾了吗?还是家人都…… 他喉咙发紧,盯着喻宵一片漆黑的头像,又想起少年那双哭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在经年之后,仿佛终于掀开秘密的一角。 但他不敢问下去。 喻宵主动转移了话题,“周钰说他碰到你了。” 顾停云赶紧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太巧了,他还帮了我一把。” “帮你?” “我妈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他跟袁千秋两个人帮我搅黄了。” 过了几分钟,喻宵才回复过来,“你不愿意相亲吗?” “说来话长,总之以后我妈应该再也不会让我去相亲了。” “嗯。” “怎么了?” “没事。” “总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没有。” 顾停云无奈,“你啊。” 又过了一会儿,喻宵发过来一句:“停云。” 顾停云不禁坐直了,“嗯?” “你最近怎么了?” “‘最近’是怎么个‘最近’法?” “从十一月开始。” 那的确是不一样。十一月的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我了。 顾停云有些紧张地想,终究还是被喻宵看出来不对劲了。 “怎么了?我哪里不对么?” “说不出来,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 顾停云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以前热情了?” “有点。” 顾停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以前对你不够好,一直都是你照顾我比较多。现在我良心发现了,想好好报答你这个中国好室友。” “停云。” 喻宵一叫顾停云的名字他就紧张,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他说:“在呢。” “别说这样的话。” 顾停云回复道:“跟你走太近,给你压力了?” “没什么压力不压力的,我只是不太习惯。” “那我还跟以前一样对你?” 那边没回复。 顾停云继续敲着键盘,“阿宵,我跟你交个底。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关心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讲,但我不是不关心你。” “你这样的叫不会说话,那我这样的叫什么?” 顾停云看到喻宵开玩笑,神经立即放松了下来。 “你这叫不爱说话。你要是想说,肯定说得比我好。” “不一定。” 顾停云安抚道:“总之,我还是平时的我,没出什么问题,你别多想。我只是突然明白过来,人生那么短,意外那么多,能对身边的人好一些就好一些,让遗憾少一点。” “嗯。”喻宵回复道。 顾停云用一碗鸡汤在第十三分钟把天聊死了。 吹暖气,看电影,看书,吃饭,睡觉,顾停云的寒假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人一旦把日子过得太舒缓,对时间就会变得钝感。 一月底,顾停云坐上了回n市的火车。这段日子他跟喻宵联系不多,对于对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一无所知,时间静止的家乡与斗转星移的大都市遥遥相隔。 当天下午,顾停云进了家门,看到喻宵出门穿的鞋都好好地摆在鞋架上。今天是周三,按道理这时候喻宵应该在上班才对。 难不成生病了,没出门? 顾停云换好鞋,走进客厅,看到喻宵的房门关着。他走过去敲了敲。 无人应答。 他拧开门把手,头探进去往里面看。只见喻宵整个人裹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个额头,歪歪扭扭地倒在床上。 “阿宵?” 喻宵闻声,把被子拉下一点,露出一双眼睛,迷迷糊糊地往门口看,似乎没认出来顾停云。 他打了个喷嚏,没回话,翻个身继续睡。 顾停云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俯下身来拍了拍喻宵,“病了?” 喻宵难受地闷哼了一声,看到顾停云近在咫尺的脸时轻轻唤了一声,“……停云?” “吃药了吗?”顾停云问。 喻宵喃喃道:“没有药。” “等着。” 顾停云去自己房间找出一盒感冒药,又倒了杯热水端到喻宵床边,拍了拍他,“吃了药再睡。” 喻宵下意识地掸开了顾停云搭在他肩上的手,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 顾停云:“……” 他没想到喻宵生起病来这么难伺候。 “起来吃药。”他无奈道。 喻宵把头蒙在被子里,呜噜呜噜吐出三个字,“不想动。” 哪来的少爷脾气? 顾停云被他气笑了,“少爷,赏个脸,把药吃了。” “别吵。”喻宵说。 顾停云迫切地想知道,喻宵要是想起来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7 自己睡迷糊的时候说了什么,会作何反应。 “听话。”他哄小孩子似的说道。 喻宵又嘀咕了一声什么,才不情不愿地翻过身来,接过顾停云手里的水杯,慢吞吞地把药吃了下去,又缩回了被窝里。 他两颊漾着两簇病态的酡红,嘴唇苍白干燥,墨黑的眼睛里浮着朦胧的水汽,被汗水打湿的刘海软塌塌地趴在额头上,显得很虚弱。他张了张嘴,说:“热。” 顾停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 “这样不行,我带你去医院。” 喻宵估计晕得厉害,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顾停云给他把大衣和鞋子穿上,拎起他的两条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叮嘱道:“抱紧我。” 没想到喻宵不肯配合,把手臂收了回去。 顾停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跟班里那帮熊孩子交锋。软的不吃,只好来硬的,他威胁道:“再说最后一次,听话,抱紧我。” 喻宵没理他。 “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停云一手托住喻宵的腰,一手托住他的腿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抱着比看着还要瘦。 喻宵烧得神志不清,本能地抬手勾住了顾停云的脖子,往他怀里钻,发梢蹭在顾停云脸颊上,有点痒。 顾停云觉得很危险,因为他一瞬间有低下头去亲吻怀里人的冲动。 这份冲动还没来得及转化成实际行动,他就把喻宵塞进了出租车后座。 喻宵在注射室里打点滴,身上盖着顾停云的大衣,大衣主人在一旁翻看着一本杂志。偌大的注射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安静得很。 不知不觉间,一瓶药水已经挂完一半。喻宵睁开眼睛,看到顾停云正坐在他的身边,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什么,侧脸温柔得很。 他想,如果顾停云是水,那么他身边的人就是海绵。他无孔不入,一点一点把水分子一样的体贴与温柔悉数注进海绵里面。于是,每一块海绵都紧紧拥住水,变得依赖,变得沉甸甸。 困意再次袭来。喻宵掖了掖外套,重新闭上眼睛,把周身的世界跟自己的意识隔离开来。 他梦到一场大雪。天地间皑皑一片,寂静无声。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每一步都踩在前面的人留下的脚印里面。那些脚印比他的大好几个型号,主人在前方三步并作两步走着,把他甩得越来越远。 他着急了,开始小跑,但还是追不上前面的人。那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回头看到他跟得越来越紧,反而加快了脚步。 他只好狂奔起来。 好不容易快追上那人的时候,他一个趔趄,在冰冷的雪地里摔了个跟头,哭了起来。 前面的人似乎心软了,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他期待地睁大了盛满泪水的眼睛,却听到那人跟他说:“别跟了,我不能带你回家。”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那模糊的面目像很多个曾经牵过他的手又放开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停留,带他回家。 下一刻,他又回到了那个老旧的院子里面。黄昏落在大树萧条的枝桠上,他一个人在院墙边的老松下坐着,抬头看鸟雀还巢,夕阳落下。屋子里孩子们的哭声时不时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用枯枝在土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圈,看过无数次寂寞的月升日落,永远等不到他在等的人。 他把头埋到自己的臂弯里,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接着他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片刻后,脚步声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睁开眼睛看,是一颗奶糖。 陌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 “小朋友,我的糖掉了,你可不可以还给我?”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样貌平凡,穿着件破旧的皮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干净,但是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温柔。 他捡起脚边的糖,递到男人手中。 “谢谢。”男人笑眯眯地说道,“为了奖励你,这些都是你的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塞到了小男孩脏得能搓下泥条的小手里。 喻宵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愿意带他回家的人。 “你真的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吗?”他怯怯地问。 “真的。” “你也会像我的……”他不知道怎么说“父母”两个字,“那两个人一样,不要我吗?”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男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欣喜地扑进了男人宽厚温暖的怀里,轻声叫他:“爸爸。” 这个梦他已经做过太多次。他很清楚,这不是梦的结局。 黑夜与白昼交替,他听到呵斥声、哭声、酒瓶子破碎的声音。 黑白两色的梦境裂成令人眼花缭乱的碎片,旋转、纷飞,再重新拼凑到一起。 他站在荒草丛生的陵园里,对面是一座低矮的坟茔。 里面的人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给他奶糖,再也不会笑着拥抱他。 大雪重又纷纷落下。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笑。 “醒了?”顾停云向他伸出手,“回家吧。” 第25章 感冒(2) 第二天,喻宵的烧依然没有退。顾停云上午带他去挂了水,中午回来的时候接到院领导电话,让他去参加一个学术报告会,不好推辞,便叫了周钰来家里照顾病人。 顾停云前脚出门,周钰后脚就来了。 他把大摇大摆地进了喻宵的房间,半倚在门框上,两腿交叉站着,对坐在床上的人抛了个媚眼。 “让你造,把身体造坏了吧。”他说道,“你怎么比我还操劳?” 喻宵瞟了一眼来人,没搭理他。 周钰走到床边上一屁股坐下来,“怎么病的?” 喻宵淡淡道:“换季。” “你跟我们不在同一个时间线上吧?这个月n市的温度明明一直稳定地保持在5到10摄氏度。” 喻宵不说话。 “又熬夜了吧?” “没有。” “熬了几个通宵?” “三个。”喻宵说。 周钰瞪了他一眼,“你也就在烧坏脑子的时候才愿意说点实话。” “没烧坏。”喻宵说。 “为什么熬夜?又睡不着?”周钰又问,“前段时间不是说好多了么?” “不知道。” “又做噩梦了?” “没有。” “看医生了吗?” “挂过水了。” “没问你这个。”周钰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度倒是还好。我是说,你要不要再配点药吃?” “停几年了,现在没必要吃药。”喻宵说。 周钰依然不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8 放心,“最近碰上什么闹心的事了吗?没听你说起过啊。” 他怎么也想不到,喻宵的病跟自己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有关系。 “我睡了。”喻宵显然不想再跟他交流,滑进被窝,翻身向里,说睡就睡。 周钰想,要是这位病人知道他为了跑来看他睡觉特地冒着被整个剧组炮轰的危险翘了班,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感激。 他看着喻宵毛茸茸的脑袋,还是没忍心掀他的被子泄愤,只好叹了口气,认了命。 他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思考人生。想剧本,想分镜,想特效,想预算,想赞助商,越想越头疼。 想得正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被子下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话痨。” 周钰深谙喻宵尿性。有的人是酒品极差,这个人是“病品”清奇,生病的时候什么傻话都说得出来,连平时从来不叫的外号都喊得起劲。 “有何指示啊?祖宗。”他有气无力地应道。 喻宵头依然背对着他,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话痨,你还记不记得,大三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半夜翻墙出去……” 他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后面再没有了声音,却把周钰的回忆勾了起来。 说来他跟喻宵的缘分还是挺深的。大学当了四年室友,毕业后他来了n市发展他的导演事业,喻宵留在s市,后来又四处漂泊,兜兜转转最后也到了n市。 喻宵从来不爱跟人打交道,除了因为公事结下的那些点头之交,大学期间只有周钰这一个朋友,也没听他提起过哪位旧友。别人不善交际,喻宵是彻底放弃交际,直到快毕业的时候才被周钰带得稍微“健谈”了那么两分,对于除了周钰外的其他人来说,跟他交流依然是相当吃力的。纵然他有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皮囊,性格冷淡寡言如斯,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了。 一千多个日夜的相伴让周钰成为了第一个把喻宵这块冰捂热的人,如同他看待对方的那样,对方也把他当成无可替代的莫逆之交,最隐秘的那些喜怒哀乐都只跟彼此分享。 每个人都有不可说的事,有些秘密只能自己背负。他们心照不宣,从不触及彼此心里的禁区,但周钰感觉得到,喻宵的保留比他要多。 他并不介怀。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但他知道,喻宵目睹过的世界的阴暗面,一定比他这样成天嘻嘻哈哈傻乐呵的人要多。 可他万万不允许别人这么说。上学的时候,只要听到别人背地里给喻宵贴上“性格阴郁”“内心阴暗”的标签,他一定会冲上去对对方拳脚相加。 喻宵也来到n市之后周钰才知道,分别的五年里,喻宵在各个城市间辗转漂泊,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最长不过半年。一处的风景拍得差不多了,就换一处,从东至西,由北到南,天门山索道坐过,洛阳牡丹看过,平湖秋月赏过,姑苏园林走过,漓江渡过,连漠河的极光都见过,背着他的相机遍行天下,记录了数不清的奇景,足够用整个余生来回味。 他独自跋涉过千万里的路,却没有一条通往家。 再见到周钰的时候,他说他走得有些累,想在这里歇歇脚。一歇就是一年多,比他以往在任何一个城市停留的时间都更长。周钰满怀希望地想,也许喻宵的心病就要在这里治好了。 喻宵漂泊的理由很简单,他没有家,从记事起就没有。小的时候,他跟一群同样失去了家的孩子住在一个小小的孤儿院里,除了老得话都说不利索的院长和两位负责启蒙教育的老师之外,再没有别的“家长”。 这部分的过往喻宵倒没有怎么隐瞒。然而对于他在十岁那年被一个男人领养之后的事,他却始终讳莫如深。 这么多年里,只有一次,周钰隐隐瞥见了喻宵那段过往的一角。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大三时候的一个半夜,他心情极差,非要拉着喻宵出去撸串。以往喻宵对于这种要求都是果断拒绝的,但那天兴许是看他哭得太惨,于心不忍,便破天荒地答应了他的邀约,陪着他头一次翻出了宿舍的墙,直奔烧烤店。 两人往烧烤摊边上一坐,点了一堆烤秋刀、烤翅中、烤鱿鱼、烤韭菜、烤土豆片。菜上来以后,周钰埋头就吃,被孜然胡椒呛了一脸的泪。 半打啤酒之后,周钰依然坚|挺,喻宵倒下了。 喻宵从不参加聚餐,也从不喝酒。这一回舍命陪君子,周钰喝一杯,他就跟着喝一杯,没想到酒量这么差,两三瓶啤酒就能让他阵亡。 倒了一刻钟,又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开始哭。 周钰眼泪鼻涕当场被吓了回去。他是头一回见喻宵喝醉,也是头一回见他哭。 喻宵只吸鼻子,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周钰被他这副诡异的样子吓坏了,本就不多的几分酒意立马跑了个干净,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差点跪下给他递纸。 喻宵含糊地嘟囔了几声,周钰凑近了他,才听出来他说的是“别走”。 第二句是,“回家吧”。 趴在桌上无声地又哭了一阵之后,周钰听到他很轻地又吐出一个字,“爸”。 他知道喻宵十岁的时候捡了个便宜爹,但不知道这便宜爹是怎么没的,也不敢问。 有了这么一出,就更不敢问了。 一直到两三点,两人才回到学校。 走到宿舍围墙边的时候,喻宵突然站着不动了。 周钰先扒拉上了墙,回头伸手要拉喻宵上去,后者抬头望着周钰,那个眼神周钰到现在都还记得。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像一团散不开的雾,朦胧晦暗着,等不到黎明的天光。 “不回去了吧,不回去也挺好的。”喻宵说,“一直在外面,也挺好的。” 周钰当初没有领会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几年后联系喻宵四处辗转的经历,再想起他喝醉了流眼泪的那个晚上,才明白他的意思。 “想不想上来是你的事,但拉不拉你上来,是我的事。” 周钰记得那时候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死死抓住了喻宵的手,又说:“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然而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情况是喻宵铁定饿不死,他自己指不定哪天就不得不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了。 他正在心里自嘲呢,喻宵闷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了什么吗?” 周钰说:“不记得了。” 喻宵自顾自说道:“那天我喝多了。” 周钰翻眼朝天,“都跟你说我不记得了。” “翻墙的时候,我说,不回去了吧。”喻宵说。 周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都记着呢啊?” 喻宵翻了个身,跟周钰面对面,“话痨。”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9 “别大喘气,你说。” 喻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现在觉得……就这样一直留在一个地方,好像也不坏。” 周钰一怔,满脸写着震惊。他直盯着喻宵的脸看,目光如炬,仿佛要把他烫出一个窟窿来。 这话可不是醉话,喻宵也不像被烧糊涂了的样子,因此更让他心惊。 “你受什么刺激了?”他难以置信地问。 “但我怕。我怕我停得太久,会舍不得走。”喻宵抬起眼皮看着他,眼睛幽黑如曲隈深潭,“我怕我才停了没多久,又不得不走。” 他的话语零碎而拉杂,周钰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任他一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下去。 听到最后他明白了。喻宵不得不走,他怕得而复失,怕许诺他不会离开的人突然不辞而别,怕早晚有一天又变回孤身一人。 他不得不走,因为屋子里迟早空无一人。 他当下这一系列的担忧,都来源于一段难以割舍的感情。 第26章 感冒(3) “你看上谁了?什么时候的事?”周钰一语道破天机。 喻宵的沉默就是承认。 今天这场谈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周钰消化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好小子,终于想开了,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喻宵抿了抿唇,脸色有点难看。 周钰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快告诉我,究竟是谁撩动了我们母胎solo近三十年的纯情老喻的芳心?” 喻宵显然不喜欢这一串浮夸的修饰词,脸色更难看了。 周钰见喻宵迟迟不肯搭腔,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不会……还是高中那个吧?” 喻宵继续沉默。 周钰脸都黑了,“卧槽,你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都十多年过去了,还惦记着呢?” “现在知道了。”喻宵终于开口。 周钰没反应过来,“啊?” 喻宵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现在知道了,名字。” 周钰急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火急火燎机关枪似的问了一串,“怎么知道的?你后来又见过他了?谁?哪儿呢?” 喻宵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坦白,“每天都见。” “你同事?” “不是。” 周钰想了想,倒吸了一口气,“苍了个天,你室友?” 喻宵不说话。 周钰顿时绝倒,“妈耶,牛逼!” 喻宵无奈道:“你正常点。” “你这小秘密也太劲爆了,我受到了惊吓。你……你……”周钰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喻宵,一副说完遗言就要驾鹤西去的架势。 “别演了。”喻宵说。 周钰换了个正常的坐姿,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问道:“对方知道吗?” 喻宵摇头。 “我想也是。你这种人,把自己憋死都不会告诉人家。”周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你知道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吗?他有没有对你表现过特别的兴趣?” “不知道。好像没有。”喻宵很平静地回答道。 “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喜欢?” 喻宵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就是喜欢。” “那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一厢情愿,甘之如饴。” 周钰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你这是疯魔了,姓喻的。我最怕的就是你们这种一根筋的人,要么谁也看不上,一旦看上一个,至死都盯着不放。” “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他。”喻宵说。 周钰想,是啊,谁能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还能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跟自己的初恋重逢?这确实是一段难得的缘分,然而那位初恋压根不知道喻宵的心意,偏偏喻宵打死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心思宣之于口。 “他还记得你吗?”周钰问。 “记得。” “那见到你的时候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 周钰无语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耽误自己一辈子吧。” “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 “我愿意耽误。” 周钰骂道:“你他妈脑子真的烧坏了吧!” 喻宵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病还没好,整个人显得蔫巴巴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委屈。 周钰很快便心软了,语气柔和了几分,问:“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指不定说出来就成了呢。” 喻宵陷入了沉思。 “你要急死我了!”周钰呐喊道。 “我不想让他为难。”喻宵缓缓道,“而且,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亲口跟你说的?”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的。” 周钰气得快要吐血,“那你怎么知道他说的那个人不是你?” 喻宵被他问得愣住了,好像的的确确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是在下输了。”周钰用力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你真的很好很帅很棒棒,被人看上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对方也是男的。” 喻宵摇了摇头,“不会的。” “你怎么这么烦人?”周钰问,“你是不是小时候受过刺激,谁跟你说过什么不好的话,影响了你对自己的评价?喻宵,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特别好?” 他看到喻宵的脸色变了变。 “是的。”喻宵说,“是的,受过刺激。” 他抬头看向周钰,那眼神空洞而茫然,跟他大三那天凌晨在围墙边露出的眼神一模一样。 周钰立刻向他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有,是我的问题。”喻宵反而安慰起了他,“我会……”他想了想,“会克服。” 周钰抓耳挠腮,一时间不知所对。 喻宵说:“拿我电脑来,给你看个东西。” 周钰很听话地把喻宵的笔记本抱到了床上,好奇他想干什么。 开机之后,喻宵点开文档里一个叫“1.mp4”的文件,靠坐在枕头上,表情和缓了几分,甚至有了些笑意。 视频里,顾停云在骑车,顾停云笑着打招呼,顾停云从图书馆出来,顾停云躲镜头,顾停云说话。 “我要赶紧把资料拿回去给老师,晚了又该被念叨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视频里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周钰看到喻宵的嘴角明显地上扬了起来。 除了顾停云,就是顾停云。 周钰绝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完了,彻底完了。姓喻的你多半有病。” 喻宵嘴角的笑意仍未收敛,“姓喻的确实有病,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在这里?” “反正我是不明白这段视频的笑点在哪里。” 喻宵按了暂停键,定格了顾停云的脸部特写,一本正经地问:“你不觉得他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0 很好看吗?” 周钰两眼一黑,“所以你就笑个不停?” 喻宵扔给他一个“你懂什么”的轻蔑眼神,不搭理他,继续盯着屏幕看。 周钰很心累地问:“饿了没?饿了我去给你煮粥。” 喻宵摆摆手。 “不饿也得吃。”周钰忿忿地走了出去。 喻宵看着看着,眼皮垂下来,人往后一仰,倒在枕头上又睡了起来。周钰替他把电脑关好,被角掖好,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分离去,不带走一缕暮霭。 傍晚下了点小雪。顾停云出了地铁站,慢慢地踱回家。深冬的黄昏仍残留着菲薄的夕照,路两旁的水杉和银杏浸润在暖黄的余晖里,麻雀立在树梢上,浅灰色的羽毛融进疏枝淡影里面,如水合水。 顾停云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西点屋时买了一小袋甜点,再往前是一爿挂着碎花布门帘的咖啡屋,窗台上摆着一盆粉色的风信子球,距离开花还有好些日子。 整座城市仿佛硕大棋枰,万家灯火明人眼。 这时候喻宵已经睡完一觉。他靠在窗边,看顾停云缓缓踅进巷子口,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攀在一户人家阳台上的珊瑚藤,风斜斜地吹过来,他肩膀便落上了星星点点的雪。 楼上的人按下了快门,楼下的人拐了个弯,进了楼梯口。 顾停云一打开门,整个人便被屋子里宜人的暖气包裹起来。他在玄关换下鞋,走进客厅,刚想倒杯热水暖暖身子,就看到茶几上摆着他的杯子,恰恰好,一杯热茶。 喻宵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刚刚洗完澡,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还带着些水汽。一双狭长的凤眼掩在眼镜后头,乍看锋凌入骨。 听到动静后,喻宵转过头,与顾停云四目相对。 “谢谢。” 顾停云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杯。喻宵说了声没什么,对他笑笑。 乍看锋凌入骨,再一看,温情脉脉。 顾停云在他身旁坐下来,抬手抚上他的额头,探了一阵温度后,柔声说道:“烧应该退了。” 喻宵说:“谢谢你照顾我。” 顾停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我去做饭。”说完便站起来要走。 “等一下。”喻宵捉住了他的手腕。 顾停云回过头,“怎么了?” “我去做。”喻宵说。 顾停云无奈道:“你就别忙活了,热度才刚下去,你再倒下我可担待不起。” 喻宵把手松开。他怔怔地看着顾停云一步一步走进了厨房,心中若有所失。再想去抓刚刚在大脑里一闪而过的冲动,就怎么也抓不住了。 三菜一汤,一顿简单的晚饭。 吃饭的间隙,顾停云说了说今天的见闻,喻宵跟平时一样安静地听,时不时给一些简单的回应。 饭后,顾停云敲开了喻宵的房门,对上喻宵疑惑的目光时,淡笑着说道:“我来看看你。” 喻宵把他让进来,给他搬了张椅子,“坐吧。” “你有摄影集吗?”顾停云问。 “有。” “我能看看吗?” “你等一下。” 喻宵走到书桌旁,拉开中间的抽屉,抱出一本厚实硬皮册子,递给了顾停云。 顾停云接过影集,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那些喻宵记录下来的景色,看一只归巢的飞鸟掠过繁荫,看溪水缓缓淌过江南,看碧绿的藤蔓把枯瘦焦黄的树干缠绕得一身烟翠,看天在清溪底,人在行云里。春夏秋冬,山河湖海,浮光掠影,大千世界。 他看到拍下这些照片的人冷淡寡言的外表下,那颗美丽而有趣的灵魂。心底下一汪死水竟在某一瞬间春潮澎湃起来。他听到自己节奏分明的心跳声。 “真美。”他不禁赞叹道。 “谢谢。”喻宵站在他的身后,微微弯下腰,双手搁在椅背上,跟他贴得很近,指了指其中一张宏村的照片,“我比较满意这张。”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空气都好像在升温。 顾停云转过头问:“你好久没出远门了吧?最近有没有想拍的东西?” 喻宵眸光微敛,睫毛在眼眶底下铺开两扇浅淡的阴影。他想了想,说:“今年台里要拍一个墨脱的纪录片。” “墨脱?”顾停云问,“拍什么?” “多雄拉山。”喻宵说。 风雪多雄拉,生死墨脱路。顾停云皱了皱眉,“你要去吗?” 喻宵食指指腹滑过照片上云烟缭绕的黄山,低声道:“还不知道。” 顾停云捕捉到他眼里的一点光,忽然不安起来,“你是不是想去?” 喻宵沉默片刻,道:“嗯。”他顿了顿,又说,“我开始喜欢摄影,就是因为看到了一组墨脱的照片。” 顾停云继续往后翻看影集,不再说话。 希望你和你的镜头永远自由。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拍任何你喜欢的景色。 他很想这么说,但一句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而喻宵也迟迟没有等来他想听到的那句话。 一盏灯,照着披衣而坐的两个人,两种心事在宁谧的夜里安静地滋长。 第27章 逐风(1) 师大作为一所国家重点建设高校,不仅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而且注重教师的全面发展。秋季运动会之后,还有在三月份款款到来的教职工田径运动会。 以学院为单位,每院出十名教师组成代表队参加比赛。一组十人里,必须有六名男教师和四名女教师。原本是五五对半,但考虑到个别院系男女教师比例不甚平衡,体育部才做出了这样的调整。 这样的阵容不难排出来,但到文学院这边就成了一个难题。文学院的男教师不仅少,而且平均年龄偏大,多数青年教师又缺乏体育锻炼,身体素质跟不上,所以能上阵的就只有303空虚沸腾三人组了。 三人毫无悬念地被赶鸭子上架,但距离规则要求的六名男教师还差三人。因为凑不齐人而退赛实在不好看,院里实在没办法,只好向校方反应他们的困难。上面大手一挥,放了一句话:“拉三个外援。” 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文学院青年教师代表顾停云的身上。 顾停云聚集朱姓老师和王姓老师一起出谋划策,朱、王两人一拍桌子,沆瀣一气,双双指着顾停云,几乎异口同声道:“你负责找人,你男人缘最好。” “我靠。”顾停云真的往椅背上一靠。 男人缘好只是那两人闲来无事拿他消遣开的玩笑,真到了要找人帮忙的时候,交际面甚窄的顾停云就左支右绌了起来。运动会在本周六举办,直到周五下班,他还没拉到一个人。 准确来说,他根本没开始找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想做,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欠下人情。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1 刚进家门,他就往沙发上一倒,长长吁了一口气。正在厨房切菜的喻宵听到他惊天动地这一叹,立刻循声把脑袋探了出来,“怎么了?” 顾停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一只文科狗的叹息。” “我也是文科生。”喻宵说,“可以替你分忧。” 于是顾停云把运动会缺人的事情向喻宵转述了一遍。 “缺三个?”喻宵很淡定地说,“不难,两个电话的事。” 顾停云知道他指的两个壮丁是谁,但掰掰手指还缺一个。 “那第三个呢?”他问。 “做饭呢。”喻宵说。 顾停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你愿意来?” “既然拉了周钰,我没道理不去。”他说。 顾停云顿时乐了。他原本就打算叫上袁千秋和周钰,但那第三个名额不知道喻宵愿不愿意领。他猜想喻宵对集体活动应该不感兴趣,所以没好意思开口。 没想到喻宵主动请缨,那事情就好办了。 “我去给你打下手。”他很狗腿地蹭进了厨房。 师大第不知道多少届教职工田径运动会在周六早晨如火如荼地拉开帷幕。好几个院系的代表队都穿上了整齐划一的院服闪亮登场,其他队就算没有这么正式,好歹也穿着颜色相近的运动套装,再一看文学院这边……穿衬衫打领带来跑步的都有。 为了完美避开包括道德风尚奖在内的所有奖项也是拼了。 九点整,100米短跑比赛开始。朱文渝一身正装配运动鞋往起跑线那儿一站,旁边的对手立马被整排闪瞎,心想文学院骨干青年教师果然不走寻常路,连着装都那么与众不同。 顾停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发令枪“砰”地一声响起,教室们如脱缰或瘸腿的野马一般冲出起跑线。就这身行头,朱文渝竟然安然无恙地跑到了终点,而且还不是垫底。 他潇洒地整了整自己的发型,气定神闲地走回看台,优雅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装腔作势,搔首弄姿。”顾停云客观地评价道。 “文明用语,从我做起。”朱文渝扯了扯领带,仪态端庄地反唇相讥。 顾停云冷哼一声,“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顾……” “三个外援都是我拉的。” 朱文渝气急败坏,“你以为我拉不到?” 顾停云冷冷道:“我现在就让他们回去。” “好了好了,”资深和事佬王老师出来息事宁人,“一会儿就得练十人十一足了,你俩可消停点吧。” 十人十一足的比赛在上午十点举行,九点到十点之间是自由练习时间。 下午的赛程是4×100米接力跑、2000米长跑和跳绳踢毽子比赛。相比之下,上午的比赛就跟打酱油一样轻松。不过十人十一足的奖励积分是所有项目中最高的,第一名可以为小组加15分,直接上一个档次。 顾停云跟王老师特地留在看台等朱文渝跑完100米,另外三位男性选手已经去器材室领好绑腿带,跟四名女性选手一起在体育馆里面等他们了。 这个项目是今年新增的,其他老师都没有参加过,但顾停云已经参加过三次,比较熟悉。 所有队员在体育馆汇合以后,找了个空场地准备开始操练。 “这么多人怎么跑啊?我们先前都没练过,一准摔个狗啃泥吧。”有个女老师担忧地说道。 顾停云话不多说,直接开始指导,“大家把绑腿带绑上,注意绑紧一点。” 队友们接到指示,纷纷弯腰绑起了腿。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顾停云开始安排站位。 “千秋站最中间,我最左,王老师最右,其他人以我们为基准随便站。阿宵……” 喻宵闻言看向顾停云。 顾停云一笑,“阿宵来我这边。” 第六感敏锐的朱文渝选手顿觉眼疼。 喻宵站到了顾停云右边,朱文渝站到了王老师左边,周钰郁闷自己也被贴上了“其他人”的标签,跟女老师们一起随意找了个位置站好。 个子最高的袁千秋充当了整个队伍的顶梁柱,十个人各自勾好了身边的人的腰或肩膀,齐声问道:“顾队,然后呢?” “先不急着跑,从走路开始。”顾停云说道,“一边走,一边喊1、2,注意节奏稳定,以女士们的行进速度为参考。” 众人应道:“明白。” “试试啊。”顾停云探出头看了看队伍的排列情况,然后发令,“开始!” 十人齐齐喊着“1、2、1、2”的口号往前走,开头还算整齐,但由于缺乏经验,越走越快,中间直接凸出去一块,两侧的人没跟上,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啪啪啪倒下了。 “太快了。” 顾停云揉了揉跟地板亲密接触了一下的脑袋,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手往地上一撑,准备站起来,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揽住了他的腰。他低下头,看到一张跟他距离非常近的俊脸。 喻宵垫在他身下,关切地看着他,“没摔疼吧?” 顾停云咽了口唾沫,神色尴尬,“我觉得我们这个姿势,不太好。” “是吗?”喻宵如梦如醒,“不好意思。” 下一秒,某穿衬衫打领带跑步的老师平地一声吼:“最左边那两个有完没完!” 顾停云立刻爬起来,顺便拉了一下喻宵,回头冲朱文渝嚷嚷了一句:“都怪你穿奇装异服参加比赛,检讨一下自己!” 朱文渝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你怎么不说是你指导失误!” 顾停云本来想回敬一句“你行你上”,看了眼旁边的喻宵,竟然乖乖地偃旗息鼓了。 “装什么装?”朱文渝嘀咕道,“出息。” 十人十一足比赛开始。看台上围观的老师学生们全程目睹文学院一群青年教师勾肩搭背龇牙咧嘴踩着小碎步埋头往前冲,一个个在那儿扯着嗓子吼,风霜雨雪搏激流啊少年壮志不言愁,看得目瞪口呆,以为国家秧歌队莅临指导。 不知道是队员本身素质高还是顾停云指导有方,文学院竟然潇洒地拿下了第一个团队赛的冠军,15分到手。 “文学院今年是要总分第一的节奏啊?” “不科学啊,他们院往年都是垫底的。” 看台上纷纷议论开来。文学院代表队内心毫无波动,在草坪上闲庭信步,只有袁千秋跟周钰两个人又扯着嗓子唱起了小曲。 “走啊走啊走,好汉跟我一起走,走遍了青山人未老,少年壮志不言愁……” 其余八个人齐齐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地站起来,从容地拍了拍身上的草芥,离开了案发现场。 下午的4×100米接力跑是第二个团队赛,奖励积分也很可观。朱、王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2 两位老师决定弃权,他们各自参加了上午的100米和200米,成绩都惨不忍睹,无颜再参加接力赛。 顾停云体育好,朱文渝是一直知道的。再看看他带来的三个人,姑且不论其他,腿总归都比他跟王老师长,获胜的可能性肯定要大一些。 女教师一共就四个人,谁也没法弃权。 四位男队员和四位女队员下了看台。他们不像学生们,有好几节体育课的时间用来练习,但反正参赛的老师都半斤八两,估计到时候也就是简单粗暴地把接力棒往前面的人手里随便一塞,前面的人还不一定接得住,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排好顺序热热身就差不多了。 顾停云、喻宵、袁千秋、周钰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决定好了各自的站位。没过多久,比赛便开始了。 顾停云站在第四棒的位置,将跟自己同一位置的另外七名选手一一扫视过去,顿时底气更足。这些人要么就是连起跑姿势都摆不好的,要么就是往年短跑比赛的时候被顾停云甩过老远的,总结下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袁千秋完全可以领跑全场,至于喻宵跟周钰…… 还没等顾停云盘算完,发令枪就响了起来。他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时刻关注着战况,做好接棒的准备。 袁千秋跑第一棒,毫无压力把对手甩出一大截,稳稳当当地把接力棒交到了周钰手里。他在跑道上站定,头发和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嘴角挂着灿烂的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周钰似乎很紧张,接棒的时候动作幅度过大,冲得太激烈,刚起跑就一个踉跄华丽地趴那儿了。 “小周啊……”袁千秋在后面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 但周姓选手不屈不挠,立马爬起来继续跑。喻宵在不远处看着他,默默地竖了个拇指。 周钰把接力棒交给喻宵的时候,他们队已经垫底了。他看着喻宵如箭般冲出去的身影,愧疚万分。就因为他那平地一摔,原本可以轻易收入囊中的第一名就这么…… 等等,不对,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喻宵跑步这么快?他上学时候不是自称天生缺乏运动细胞,从来没参加过运动会吗? 看台那边文学院的女学生们已经唱起来了,“伸开双臂,我要拼尽全力狂奔向你!” 周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喻宵把前面的人一个个地赶上,把棒递到顾停云手里的时候,已经在中间位置了。 女学生们又唱:“深呼吸,闭好你的眼睛,全世界有最清新氧气……” 交棒瞬间,喻宵大喊了一声“停云”。顾停云没有片刻的迟疑,立刻忘我地向前冲去。 周钰下巴快脱臼的时候,袁千秋跑过来给他接了一把。他把手搭在周钰肩上,颇自豪地说了一句:“看看,我家的警犬。” 最后三十米,顾停云连甩三人,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第28章 逐风(2) 周钰哑口无言,纳闷他今天加入的究竟是一支怎样的队伍,从十人十一足赢到4×100接力,惨无人道地包揽了两项团队赛的冠军,接下来的比赛根本都不用比了。 话虽如此,比赛还是不得不继续的。只要在一项比赛中弃权,就没有资格角逐前三名。 2000米长跑一共分两组,一组最多可以有20个人一起跑,基本上只要不是跑得太慢,多多少少都有分数拿。 长跑让大多数老师望而却步,但分数诱人,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也被队友怂恿去参加了。 袁千秋一个人从开始领跑到了最后,相反地,周钰全程垫底。 周钰跑步的速度和姿势都毫无亮点,亮点在看台上。顾停云注意到,每次周钰跑到看台这边,有个戴棒球帽的人都会站起来大喊“傻逼快跑”。周钰跑过去以后,那人就会坐下来压低帽檐,翘起二郎腿在那儿静静地围观,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一声简单粗暴的咆哮让顾停云不由联想到了那天周钰在他们家蹭完饭之后接到的电话。他分辨不出这个人的声音跟电话里嘶吼的那个声音是不是相同,但这磅礴的气势让他觉得基本就是同一个人没跑了。 周钰跑到第四圈的时候简直后悔被生出来。 他喘着喘着实在没气了,但又琢磨着自己不能就这么英年早逝,犹豫再三,终于在最后一圈停了下来,干脆慢慢走到了终点。 一共有38个人参加了这次的2000米长跑,周钰拿下第38名,荣获外号“三八导演”。 袁千秋刚跑完长跑就去学校对面金拱门买了几个麦趣鸡盒回来,给几位女士发了鸡腿,又给卖力打气的学生们送了点小食,坐回原来位置的时候只剩下寥寥几个鸡块了。 他顺手给旁边的喻宵递了一块,“吃鸡吗?” “他不吃,我来代劳吧。”还没等喻宵说话,周钰就替他接过了鸡块,当即塞进了嘴里嚼巴了起来,“唔,真香。” 喻宵面上并无愠色,向袁千秋道了声谢,继续看比赛。 现在是下午三点,只剩下最后一个比赛项目,跳绳踢毽子。 跳绳必须跳双摇,跳满一分钟后同一批人直接再比踢毽子。 跳绳每个人都会,但跳双摇全队只有顾停云一个人会。他上学的时候跳双摇跳出过气胸,原本这一项比赛他是打算弃权的,但万万没想到今年文学院能进前三。一旦弃权,唾手可得的奖杯就没了。 顾停云虽然不喜欢集体活动,但集体荣誉感从小就很强。现在的情况是,这个项目他们只要能拿前六,总分第一就一定是文学院的了。 顾停云看看队友们满怀期待的目光,心想还能怎么办呢?上吧。 “姓顾的,你没问题吧?”知道他旧疾的朱文渝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顾停云边压腿边答道:“没事,倒下也有三个人抬,不虚。” 朱文渝不满道:“你把我跟王老师置于何地?” “我这身板需要五个人抬?又不是你。” “我也就比你多四五斤肉好吧?”朱文渝照例向顾停云翻了个白眼,“你就作吧。”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分钟。顾停云正准备走进粉笔画好的圆圈里,刚一抬脚,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拿起了分配给顾停云的绳子,站到了圈里面。 顾停云一愣:“沈明……”名字叫了一半,他黑着脸改了口,“什么玩意儿?” 圈子里的不速之客还没开口回答,比赛开始的哨声就响起了。 顾停云莫名其妙地退到了一边。 朱文渝上前几步站到他旁边,拉着他挤眉弄眼,“他有毒吧?历史学院在运动场上跟我们可是死对头。” “兴许是突然顾念起了他跟文院的旧情,热血上头背叛组织了吧。” “谁知道他顾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3 念的是跟谁的旧情。”朱文渝冷笑一声,“膈应吗?” “无所谓。他跳得比我好,拿了分反正算我们的。”顾停云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那……”朱文渝想了想,还是选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室友,不会生气吗?” 顾停云不明所以,“阿宵?他为什么会生气?” “你俩不是……那个什么吗?”朱文渝向他勾了勾小指。 “别瞎说。”顾停云说,“八字没一撇呢。” 朱文渝斜睨着他,七分震惊三分鄙夷,“渣男啊我靠?” “渣你大爷。”顾停云给了他一肘子,又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谈。” 历史学院代表队的王牌选手沈明昱怎么也想不到,他正为前任咬牙切齿拼死蹦跶的时候,前任正在跟损友聊新欢。 不得不说沈明昱确实是跳绳的一把好手,一分钟快到底的时候才断了一次。结束后他气都没踹一下,捡起毽子就开始踢。虽然不算快,但节奏很稳,毽子一次也没掉下来过。 “这货还真挺拼的。”朱文渝感叹道。 顾停云没接话,只是冷笑。 朱文渝立即会意,“再拼也晚了,时不我待。” “他没什么特长,就是戏多。”顾停云说。 另一边,留在看台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没看懂当下的剧情发展。 “那人谁啊?你们认识吗?”周钰问。 喻宵远远认出了场上代替顾停云参赛的就是之前他跟顾停云在文印室碰上的那个人。当时的厌恶感果真不是没有来由的。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却听袁千秋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沈明昱个傻逼,没事找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喻宵不禁挑了挑眉。 明昱。 他记得很清楚,顾停云床头那幅墨梅的落款就是这个名字。如果不是谐音的巧合的话,那么顾停云口中的那位“关系不好的同门”,就是送他墨梅的那个人。 再迟钝的人都能发现这两个人关系匪浅,何况喻宵的感觉向来敏锐。 他心跳得极快,脑海里瞬间有了一系列令人不快的联想,但理智阻止他擅自揣测别人的私事,于是他把所有芜杂心绪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即便知情人近在咫尺,他也执意不问。 反倒是周钰替他问了:“你认识?什么来头啊?” “一个神经病。”袁千秋语气不善。 “跟你有过节?” “过节大了去了。”袁千秋黑着脸说道,“我一早就想揍他,没想到这傻逼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 周钰听后如临大敌,立马按住他,“你别冲动,这儿不是地方,有事私下解决,啊。” “没事,我有数。”袁千秋摆摆手,“刚语气不好,不是冲你啊,别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是我多嘴。”周钰安抚道,“咱们先看比赛吧,之后你想干什么哥几个都支持你。” “哥几个”其中一位一言不发地下了台阶,径直往赛场走去。 袁千秋跟周钰对视一眼,同样茫然。 机敏如周钰,没等喻宵走出几步就反应过来,将其中的纠葛猜了个七七八八,立马跟着跑下去,着急忙慌地拉住了喻宵,“阿闷,干什么去?” 喻宵没回答,轻轻甩开周钰的手,继续快步往前走。 认识喻宵这么多年,周钰从没见过他跟人起冲突,更别说动手。然而此时喻宵眼神灼热,里头盛着让他感到陌生的怒意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于是他心里不禁打起鼓来,生怕喻宵真的会当着全体教职工的面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过激举动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周钰赶紧整个人拦在他身前,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我就去看看。”喻宵冷冷地说。 “我怎么不太信呢?”周钰说道,“这么多人呢,闹出什么事情来停云也不好做。你不是冲动的人,听我一句,冷静行事,有憋屈的事儿之后随便你怎么跟我发泄,我保准跟着你一起骂人,好不好?” 喻宵抿了抿唇,平息了一下情绪,慢慢地把周钰苦口婆心的劝说消化了下去。 他的确什么也做不了,没道理也没名头,空有一番无凭无据的猜想。他不可能为这种原因给顾停云招来麻烦。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了。” 周钰见他神色恢复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末了又特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终于回过味来,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分明是嫉妒。 这样的喻宵他从没见过。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沈明昱从圈子里走出来,顶着一张杀气腾腾的扑克脸直奔顾停云,开口就是批评教育,“你怎么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顾停云毫不回避地对上沈明昱凌厉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回敬道:“你怎么这么多戏?” 沈明昱眉头紧锁,“我让你别逞能,万一老毛病发作怎么办?” 顾停云怒极反笑,“哎呦,您可积点德吧沈老师,我一没招你二没惹你,平白无故咒我干什么?” 沈明昱面沉似水,瞥了一眼顾停云旁边的朱文渝,压低了声音愤愤说道:“你就这么恨我?” 朱文渝吹着口哨往看台去了。 顾停云笑道:“沈老师太看得起自己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放在心上?” 沈明昱脸色愈发难看。他听得出来,这话的意思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在顾停云心目中早就翻篇了,现在就他一个人还死乞白赖缠着他不放。 “谢谢你给我们院赢的分数,辛苦了。”顾停云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后脚跟上了朱文渝。 沈明昱站在原地,手掌紧攥成拳,恨不得把绳子保护壳都捏出裂缝来。 他恨自己在能珍惜的时候没好好珍惜,时过境迁,曾经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永远温和永远乖顺的大男孩再也不复存在了。 真是活该。 他恨不得用绳子抽自己一顿。 喻宵跟周钰正等在场边。朱文渝跟周钰对视一眼,也不知道用眼神交换了什么信息,不约而同地勾肩搭背先回去了,留下喻宵跟顾停云面对面站着。 一阵早春微寒的风飒然而至,吹起两人脚边的青色草芥,携着白茫的柳絮一起,向天边飘然而去。 淡淡的青草味在清新的空气里氤氲开来。 顾停云冲喻宵笑了笑,笑容里不掺任何杂质,只是纯粹的愉快与温和。 “让人抢了风头,有点气。”他这么说着,却一点恼火的意思都没有。 在喻宵喉头盘桓了好一会儿的种种疑问,奇迹般地随着这一个春风拂面般的笑容消弭而去。喻宵顿觉灵台清明,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今晚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4 。” “也要好好犒劳一下飞毛腿喻先生。”顾停云说道。 四周忽然宁静下来。两人旁若无人地在蓝天白云下站成一道清淡好看的风景线,恍然觉得,时间就停止在这一瞬间也很好。 然而时间是不可能静止的。袁千秋一路小跑了过来,豪迈地勾住了两人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走了走了,咱们回去坐等领奖。” 两人同时无奈地笑了笑,按下刚才心头不可名状的悸动,跟他一起向看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庆功 文学院建院以来第一次在校运会中夺冠的捷报传来,院长大喜,大笔一挥当即要把代表队十位队员的大名载入院史,被告知其中有三位并非本院教职工之后立刻冷静了下来,表示名字载不载入校史是表面文章,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的拼搏精神。 当天晚上,院长做东,以师大文学院的名义包下了对面粤鸿和的最大包间,开了场庆功宴。 文学院老少教职工加三位特邀嘉宾齐聚一堂,开怀畅饮。酒过三巡,好事分子蠢蠢欲动,提议玩点游戏助助兴。文院人都喜静,玩不了闹腾的游戏,商讨一番后,决定玩点老少咸宜刺激性低的,比如拍手又拍腿。 游戏规则很简单,由主持人给出一个名词,一排六人必须一个接一个地报出能够用来修饰它的形容词,并且说出来之后要有节奏地拍两下腿,再拍两下手。 迟疑、重复、形容不恰当、动作错误都是会被判输的,而输的人必须接受惩罚。 主持人自然是活跃气氛小能手朱文渝,然而他戏耍顾停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没抽到顾停云的座位号,反而抽到了喻宵。看喻宵一脸肃穆地走上台的时候,他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 周钰知道喻宵最怕这种场面,让他登台无异于公开处刑。 他酒量极差,但今天他的身份是顾停云亲友,实在不好拂顾停云领导同事的面子,只好也跟着喝了几杯,本就有点上头,现在一上台,平时苍白的脸此时已红如猴子屁股,高贵冷艳形象毁于一旦。 喻宵站在一排人中间,晕晕乎乎的,只觉眼冒金星,神志不清,连朱文渝举着话筒在叭叭说什么都听不太清楚,只好跟着别人依葫芦画瓢。 朱文渝说:“牛奶。” 第一个人说:“香浓的。” 第二个人说:“纯白的。” 第三个人说:“酸甜的。” 到喻宵这儿果然卡壳了。他想了想,迷迷糊糊地说:“黏稠的。”然后动作笨拙地拍了两下腿,拍了两下手。 周钰内心咆哮:卧槽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他妈昨晚片儿看多了吗!借一部说话! 朱文渝干咳两声,开始使坏,“大家说,这个词——恰当吗?” 满座异口同声:“不恰当吧!” 喻宵一脸茫然地看着下面起哄的人,完全没有明白他们在起劲什么。 周钰替他捏了一把汗,暗自祈祷他不要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否则可能明天一早就会自绝经脉。 但一想到他能把六七年前的醉话记那么清楚,周钰就知道自己的祈祷是不会起作用了。 “那大家说,该怎么惩罚?”朱文渝笑成了一朵大喇叭花。 顾停云狠瞪了朱文渝一眼,后者装作没看到。 听到“惩罚”二字,喻宵一下子清醒了三分,有些无措地看着朱文渝,又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的顾停云,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大家在群里把你们想到的惩罚方式匿名发出来好不好?我从里面选一个。”朱文渝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台下的人纷纷低头开始发消息,不到一分钟,群里便接连跳出来七八条馊主意。 院长看了一眼,大跌眼镜,表示你们年轻人真会玩。 朱文渝眼里精光一闪,说道:“ok,我已经选好了。” 众人屏气凝神,喻宵一心求死。 朱文渝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屏幕朗读道:“那么,就请这位选手向现场的同性大喊三声我、爱、你。”他特地在最后三个字上面加了重音。 喻宵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台下,顾停云眉头紧锁,袁千秋若有所思,周钰心急如焚。 台上,朱文渝笑靥如花。 顾停云打算庆功宴一结束就把他冲进下水道里。 “愿赌服输啊。”朱文渝向喻宵抛了个媚眼。 喻宵心想,我不愿赌,都是命运的作弄。 但即便他再不情愿,基本的社交礼仪他懂,这种时候万万不能扫了众人的兴。台下坐的要是他自己领导同事也就罢了,他本就不把那些人情世故放在眼里,但现在下面都是跟顾停云有关的人,他说什么也不能让顾停云难做。 他往前一步,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周钰,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朱文渝又跳出来使绊子,“哎稍等稍等,我刚才忘了说明。告白对象不是任选的,还是要从座位号里抽取。” 喻宵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选一个号码吧。”朱文渝说道。 喻宵想了想,说:“8号。”反正都这样了,吉利些吧。 顾停云应声站了起来。 喻宵:“……” 造化弄人。 喻宵无辜地看向顾停云,表示他不是故意的。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以及尽管来吧,我受得住。 喻宵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直视着顾停云含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爱、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停云想,如果这时候他自己出声,那声音应该也是颤抖的。 喻宵又说:“我爱你。” 他的脸已经红得要滴下血来。不知道是不是顾停云的错觉,他竟看到喻宵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他心里顿时一痛,很想现在就冲上台去,挡在他身前,把他跟台下的所有人隔开来,告诉他,不用勉强。 喻宵闭了闭眼睛,声音里似有叹息,“我爱你。” 这绝对是顾停云活到现在听过的最惨烈的告白。 喻宵说完之后就捂住了眼睛。其他人只当他是喝酒上头晕乎了,没觉出异样来。 片刻的安静后,起哄的掌声霎时间如雷鸣般响了起来。 朱文渝见喻宵神色有异,明白玩太过了,开始后悔。 顾停云还没来得及抬脚,身旁的周钰便立刻如风般冲上了台,把喻宵拽了下来,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跟在场的人点头道歉:“不好意思,他喝多了,我带他出去吹吹风,不好意思啊各位,先失陪一下。” 不明真相的人听到的是三句玩笑话,懂得个中缘由的人听到的是三句真心话。伤人的不是玩笑话,更不是真心话,是真心话只能在玩笑中表达。 顾停云觉得嗓子发紧,许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5 是酒意也上了头,眼眶竟有点热。 他突然很想现在就冲到喻宵面前,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现在的他,有底气说吗? 思忖间,顾停云屏幕一亮,收到一条来自朱文渝的微信。 “别生气啊,我是想帮你们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虽然做得确实过火了点。” 顾停云回复道:“你整我可以,最多我踹掉你命根子,整他不行。” “我没想整他。我这……好吧,我不知道他脸皮那么薄,我好心办坏事了。” 顾停云无声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敲字,“我知道,下次别这样了。” “顾大人宽宏大量。” 顾停云刚要锁上屏幕,朱文渝又发来一条:“话说,还有比踹掉命根子更狠的么?” “两颗蛋也别想要了。”顾停云回复过去。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周钰回来了。 他向周钰递了个疑问的眼神,周钰说:“他想一个人呆会儿。” 顾停云“哦”了一声,又听到他说:“你可以去。” 顾停云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 顾停云出了餐厅,下了电梯,在湖边找到了喻宵。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喻宵的肩,“你没事吧?” 喻宵没看他,低声应道:“喝多了,有点晕。” 顾停云想了想,问:“要不我陪你先回去?” “没事,你玩着吧,提前走不好。” 喻宵的侧脸浸泡在凉如水的月色里,更显苍白。 顾停云“啧”了一声,“你脸都白成这样了,我能不管吗?” 喻宵转过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在酒精的作祟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管?” 顾停云皱起眉头,犹豫着半抬起手,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手贴在了他的头顶,有些紧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会记得你喝醉之后发生的事吗?说实话。” 喻宵果然实话实说,“会。” “那没事了。”顾停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那他们几个呢?” “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呢?”顾停云说,“我看他们酒量好着呢,让他们玩到最后吧,你说呢?改天我再带点东西去谢谢周钰,至于袁千秋你就不用操心了。” “行吧。”喻宵点了点头,依然木木的。 顾停云拉住了他的手腕,跟那天赶地铁的时候相同的动作。 喻宵跟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夜色已经深了。他们出了广场,想打辆车,奈何附近车流量不多,一直没有人接单。 等了五分钟,顾停云带着半醉的喻宵走到了马路对面,想换个地方叫车。 路上行人寥寥。要到路口,需要穿过一条不短的林荫道,两边杉树茂盛,遮蔽了月色与灯光,隔绝出一片幽闭而寂静的天地来。 在林荫道上走了一段路后,喻宵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他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下意识地揽上顾停云的腰,作出保护的姿态,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顾停云心下一惊,然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抓住了手机。 第30章 险境 他们已经到了路中段,进不得,退不得。 顾停云刚准备掏出手机,后面忽然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几串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了他们。四周偶有几声引擎的轰响和喇叭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两人没有回头,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向前走。足音越来越近,喻宵脚步顿了一顿,手在身侧摸了一阵,扑空几回后终于抓到顾停云的手,再顾不得会不会逾矩,攥在自己手里轻轻捏了捏,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不要害怕。顾停云领会了他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两人的胆量与勇气汇聚到一起,一下子都没那么胆战心惊了。 后面的足音停了。两人又旁若无人地抬脚走了几步,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是省电视台的喻记者吧?” 两人应声回过头,看到四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手里提着甩棍,一字排开站在他们身后。 顾停云的第一个想法是,幸好没有利器,最坏也能拖上那么几分钟。 喻宵转过身,冷冷道:“诸位认错人了。” 领头的借着树叶缝隙间漏下的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往前几步逼近他,冷笑道:“跟你三天了,没认错,就是这张脸。” 顾停云怎么也想不到喻宵会招惹上黑社会,看看对面,又看看喻宵,毫无眉目,干脆一脚前跨挡在喻宵身前,“法治社会,有话好说,别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 谁也没发现,他揣在外套口袋里的一只手悄悄按下了通话键。 喻宵把他往身后一拦,低声道:“冲我的,不用管,你先走。” 这一声被对面领头的收进了耳朵里。他嘴角歪歪地一笑,甩了甩手里的棍子,“哎,一个都别想跑,跑了把警察带过来我们就不好做了。” “诸位还知道警察么?”顾停云拔高音量说道,“这儿跟万达只隔了一条马路,弄出动静来不怕把人引来么?” 领头的干笑两声,“你想多了吧,都这个点了,这条路上根本不会有人来。再说,隔着那么多树,外面的人能看到什么?” “我不记得我跟诸位有什么过节,为什么找上我?”喻宵问道。 “无可奉告。”那人说道。 “你们要什么?钱,还是命?” “出来打劫哪有不要钱的?命倒是不敢要,雇主开的价没那么高。”那人狞笑着舔了舔嘴唇,“你也不用太害怕,就是见点血,给脑袋瓜开个瓢或者卸条胳膊卸条腿什么的,保证伤不到性命。” 喻宵眸光凛冽,松开了顾停云的手,迎上对方,“虽然我不记得我冒犯过什么人,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动我可以,别动我朋友。钱你们拿去,今天的事我不计较。” “记者先生,我们是黑社会,不是做慈善的。你看看你朋友这架势,我们不动他,他能不动我们吗?” 喻宵没回头,低低说道:“停云,我来解决,你退远一些。” “我不可能看着你被人揍。” 喻宵微讶,“你会打架?” 顾停云说:“我不会,但我有一颗除暴安良的心。” 他在心里默数时间。距离按下通话键已经过去三分钟,要是接通了的话,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退后,我来吧。”喻宵说。 “你能怎么来?”顾停云问。 “我练过跆拳道。” 顾停云惊讶道:“完全没看出来。” 收银小哥弱不禁风的模样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导致他一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6 直觉得喻宵是个应该被人保护的角色,然而这个形象很快就被喻宵本人颠覆了。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喻宵都远比他想象中要强大。 对面不耐烦了,“交代完遗言了?接下来你们可就没有闲聊的时间了!” 甩棍往喻宵身上招呼的时候,顾停云怒斥一声:“你们说好的不会伤及性命!” 喻宵侧身一避,竟稳稳地躲过了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又疾退三步,摆出迎战的架势,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功夫。 顾停云没练过,赤手空拳敌不过对方,好在身手敏捷,左躲右闪一阵,竟也没挨上一记棍子。 然而好景不长,双拳终究不敌四手,领头的一棍子横扫过来,喻宵脚下一个趔趄,冷不防被打中了肋骨,顾停云只听到一声闷响,就看到喻宵栽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对方手里的甩棍又要落下来,顾停云想也没想,直接向喻宵身上扑去,倒在地上的时候,肩胛骨生生受了一击,疼得他大叫一声,生理泪水一下子被逼了出来。 “喻记者,希望你能长个教训,以后别再乱写了!”领头的恶狠狠地威吓了一句。 喻宵强忍着剧痛,伸臂紧紧抱住顾停云,带着他往路边上一滚,整个人挡在他身上,背后空门大开,一阵棍棒霎时间如雨点般落下来,顾停云还没来得及看清眼下的情况,眼皮上突然一热。他心跳生生漏了一拍,抬手一摸,一手的血。 怎么还没来!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急过,身体因疼痛而动弹不得,只得抱着喻宵挣扎着往后爬,一具残破的身子拖着另一具残破的身子擦过坚硬而粗糙的路面,衣衫磨破了,皮肉直接蹭在水泥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喻宵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那声音哑得跟卡了一口血似的,呜噜呜噜,听不清内容。他眼眶一热,心疼得眼泪哗啦啦直往外流。 要是喻宵有个三长两短…… 他还没来得及把后半句狠话想出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路的那一头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很快便响得跟雷鸣一般,惊得歹徒停下了暴行,齐齐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对面黑压压一队人的时候,领头的振臂一挥,喝了一声“快跑”,余下三人立即放开了地上的两个人,撒丫子跑了起来,后面的一队人立马拔腿追上去,现场顿时乱作一团,脚步声呵斥声打斗声交织响彻,整个街道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顾停云什么都顾不上,只觉得浑身都疼,视线模糊,双臂紧紧抱着喻宵不敢松开。他鲜血眼泪尘土糊了一脸,一反平日优雅干净的模样,狼狈得几乎不成人形。袁千秋赶到的时候,他指指怀里瘫软的人,一边哭一边哀声道:“救他,快救他……” 袁千秋好久没见顾停云哭得这么伤心过,心脏一下子揪紧,眼神锋利如刃,似要把那几个施暴的人千刀万剐。 他让旁边的一名警察扶着顾停云,自己背起喻宵,走到路边,把两人往刚刚赶到的救护车上送。 好在两人的伤都没有危及性命。顾停云肩膀上青了一块,擦破了些皮,止了血拍了个片,没什么大问题。喻宵肋骨骨折,颅内轻微出血,几处软组织挫伤,伤势不算轻,好在他底子不错,又有点功夫在身上,养上一个月基本就可以痊愈了。 至于那一口血,医生做了全身检查也没查出什么来,只能解释为急火攻心。 顾停云听到结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口又是一痛。 急什么能急到吐血呢? 其中固然有忧心自身安危的成分在,但想到喻宵毫不犹豫地把他护在身下,像一面盾牌般为他挡下所有攻击,顾停云不敢说没有自己的原因。 他坐在一旁,听袁千秋给病床上的喻宵做笔录,太阳穴跳得厉害。 这时候要是让他把命给喻宵,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是在什么时候潜入那家食品加工厂进行隐性采访的?”袁千秋问。 “今年一月份。”喻宵说。 “报道发出去的时候对厂的影响大吗?” “相当大。信誉大幅降低,濒临倒闭。” “你在报道中写的内容都属实吗?” “属实,都有证据可循。” “你怀疑是那家厂找人对你下手,是吗?” “对。” “行。犯事的四个人都抓到了,我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为了防止再有人对你下手,你这段时间最好尽量减少出门,我们也会派人保护你。”袁千秋轻轻拍了拍喻宵的肩,向顾停云使了个眼色,“那我先走了,你跟停云聊聊吧。” “路上小心。” 袁千秋冲他笑笑,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了喻宵跟顾停云两个人,安静得很。 顾停云深吸了一口气,想开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却是喻宵先说话了,“没想到当记者危险性那么大,对吧?” 顾停云愣了愣,然后摇摇头,“你做的事情是对的,我很佩服。” “没什么,很多人都做过隐性采访,只不过我的采访对象社会影响力大一些。”喻宵说。 “对不起,阿宵。”顾停云垂着脑袋,低声说,“要是今晚没拉着你去庆功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记得我是自愿来的。”喻宵说道,“况且,这帮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要是今天没找到机会,换一天他们一样会下手。” 顾停云还是觉得自责,点不了这个头。 喻宵叹了口气,轻声道:“反倒是我要说对不起,停云。” 顾停云抬起头看着他,“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连累了你,让你也受了伤。” 顾停云急道:“我这些算不上什么伤,你别再说什么对不起了,我……听了难受。” “庆功宴上的事,我也要向你道……” 顾停云打断道:“你什么错都没有。一个恶作剧罢了,你别放在心上,他们笑过之后就忘了,没有任何人会笑你的。至于朱文渝,我明天就去教训他。” “是啊。”喻宵喃喃道,“一个恶作剧,不用在意。” 顾停云脱口而出:“我……” 喻宵却摆了摆手,说道:“我有点晕,想睡了。” 顾停云巴巴地望着他,语气里有几分委屈的意味,“我还没说完。” “我现在……不想听。”喻宵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没力气想事情,停云。” 顾停云只好作罢,替喻宵掖了掖被子,“那你赶紧休息吧。我就在隔壁床,哪里不舒服叫我,我睡眠浅,听得见。” 喻宵没再说话,侧身背对着他,独自睡去。 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喻宵不愿意从他这里获得任何东西。 这时候他交付的任何情感,都会不可避免地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7 被打上“同情”的烙印。而爱情是最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向另一张病床走去,和衣躺了下来,辗转难眠。 他不知道的是,有个人也跟他一样,几乎清醒了一夜。 喻宵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顾停云痛得流眼泪的样子。同样的噩梦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先前没碰上过这种事,他便存了一份侥幸心理,如今灾祸临头,他才反应过来,跟人合租一开始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决定。 他想了一晚上,为了杜绝再将危险带给顾停云的可能性,他或许应该早日离去,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他翻了个身,却听到邻床也起了一阵动静。 许是他频繁翻身,吵醒顾停云了。他这么想着,却听到了一句极轻柔的“晚安”。 离开比他想象的要困难。 第31章 有酒(1) 四月底,天气已经转暖。 这天晚饭的时候,喻宵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放下筷子,接起来,无处安放的那只手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习惯性的小动作都落入了顾停云的眼里。 除紧急情况外,电话是喻宵会选择的联系方式中最末的一种。他很少主动给顾停云打电话,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接电话,不论来电人是谁,他接起来之前总会犹豫上那么几秒。 “放。”喻宵说。 听到这只此一家的开场白,顾停云就知道来电人是周钰。 喻宵照例不咸不淡地嗯了几声,末了说了一句“我问问他”,暂时放下了电话,跟顾停云说:“周钰问你五一有没有空去h市玩两天。他,我。你愿意去的话,他再问问袁千秋去不去。” “你有假期?”顾停云问。 “可以调到两天。”喻宵说。 “我没问题,千秋那边我来问吧。” “嗯。”喻宵应了一声后又拿起了手机,“去,袁千秋他来问,一会儿给你消息,挂了。” 他按下了结束通话键,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顾停云问:“周钰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组团旅游?” “事业瓶颈,心里苦闷,需要放松。”喻宵言简意赅地说道。 “那行。你问下他哪天出发哪天回,我把票跟酒店订了。” “好。” 五月的到来,意味着春天的离开和夏天的造访,意味着天气即将由和暖变得炎热,也意味着顾停云跟自己约好的半年死线即将到期。 他一直把这桩事情放在心上,对于它的思忖也没停过。感性层面上已经做出了选择,理性层面上还差点火候,仿佛非得有一只手在背后推他一把,他才能两只脚都跨进那扇早已敞开着等待他许久的门里面。 他看着台历上用红笔圈出来的那个日期,暗骂了自己一句。 顾停云啊顾停云,你先前还在谴责别人优柔寡断,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假期的酒店不好订,顾停云挑了家出行方便、环境宜人且价格实惠的,然而下手的时候一个单间都没剩下,只好赶紧订了两个标间。虽说这四个人怎么组合都行,但周钰跟袁千秋不知道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非要住一起,于是顾停云跟喻宵便顺理成章地又成了室友。 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已晚。四人旅途劳顿,吃了晚饭直接各自回房休息。 顾停云洗了澡,钻进被窝,拿出kindle开始看小说。喻宵坐在桌子旁边,正对着顾停云,一台笔记本电脑将两人的视线隔开来。 “假期还工作呢?”顾停云问。 “嗯,一个片子没剪完。”喻宵说,“趁今晚剪完,明天就不做了。” “干你们这行真的辛苦。”顾停云认真地说,“我向所有新闻工作者表达由衷的敬意。” 喻宵笑了笑,继续埋头专注地做事。 顾停云看了会儿小说,觉得无聊,下床泡了壶茶,给喻宵倒了一杯,送到他手边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喻宵干活太投入,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靠近,迟了半分钟才意识到顾停云正站在自己身后,一下子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显示屏扣了下去。 顾停云:“……” 上个月两人被混混追着打的时候,他都没见喻宵这么慌张。 他分明没在看小电影啊?就算在看又如何,快三十的男人,没看过才值得奇怪吧。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有些好笑地问道:“我打扰到你了?” 喻宵依旧倔强地以背示人,不作回答,然而烧红的耳根子出卖了他,让顾停云一看就明白他是羞窘得不好意思说话了。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在顾停云面前这么失态。 顾停云忍着笑意,给他铺了个台阶,主动瓦解尴尬,“没事,我连你壁纸都没看清楚。喝茶吗?” 这句话一出来,喻宵更窘了。 顾停云在他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不可能没看清电脑屏幕。他当时正开着premiere的界面,监视窗口上顾停云的背影足足停了十几秒,哪来的什么壁纸?顾停云分明是在变相告诉他,他什么都看到了。 他压根没在工作,而是在剪之前张晴拷给他的她偷拍的那些片段。除了空镜头,每一个或长或短的片段里都有顾停云。 顾停云总不能连自己都没认出来吧? “抱歉。”他主动认罪。 没想到顾停云一脸茫然,“好端端的道什么歉?是我没打招呼就看了你的屏幕,要道歉也是我道歉,对不起。” 喻宵开始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了,“你真的没看到?”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停云却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真的,我眼神不好,只看到一片花花绿绿。” 喻宵终于松了一口气。 “难不成你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顾停云打趣道,“借一部说话?” 喻宵很认真地回答道:“我看的……跟你们看的可能不太一样。专门放资源的硬盘我留在家里了,下次再说吧。” 顾停云乐了,“你还有‘专门’放资源的硬盘?”他特地在“专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嗯。”喻宵说,“我习惯把各种文件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存储设备里。比如我现在带着的硬盘就是专门放剪辑素材的。” “好习惯,值得效仿。”顾停云赞赏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床上继续看书了,茶你趁热喝。”说完便端着茶杯气定神闲地飘走了。 他重新拿起kindle,挡起自己大半张脸,目光时不时往喻宵头顶上瞟,带着点笑意。 他当然看到了喻宵电脑屏幕上的东西,那是一个以他为主体的视频。他固然好奇喻宵究竟在干什么,但喻宵显然不希望他知道,于是他便很知趣地不问。他向来如此。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8 却没有想过,如果这一次他直截了当地问了,或许之后他们就不会错过。 这一边,喻宵重新投入到剪辑工作中,把空镜头、顾停云出现的镜头和背景音乐归类放进不同的文件夹里,一边思考怎样组接比较流畅,一边灵活地操纵着鼠标,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剪辑是一件那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他只是想把那些关于顾停云的片段制作成一个短视频,用来私自留存,并特地为那些素材和成品单独准备了一个u盘,当做一件贵重物品,随身珍藏,好让他在以后那段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没有顾停云的日子里随时能够睹物思人,聊以慰藉自己不安分的心。 又心酸,又甜蜜。 临近九点的时候,终于完成一遍粗剪。他喝了一口茶,发现已经凉透,刚准备起身重新去倒一杯,顾停云又说话了。 “你……” 他想了想,问:“我在便利店莫名其妙跟你搭讪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怪?” 随随便便就把十多年前的久远往事拉扯出来,摆在了喻宵面前。 喻宵想,这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对于他来说仅仅是萍水相逢的一次偶遇,对喻宵来说,很有可能意味着整个一生。 他不懂为什么有的人会因为一个瞬间、一个笑容、一句话便义无反顾地交付出满腔的深情,也不相信那些人所谓的一见钟情。 但偏偏,他就成了这样的人。 他长到十六岁,眼见的世界不是霜雪漫天,就是漆黑一片,出现在他少年时代的唯一的那一簇光,短暂地闪耀过后便猝不及防地湮灭于天际。 然而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少年,眼神明亮,笑容灿烂,像极了一颗在春雨里洗过的太阳。那个少年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眼泪,会为了让这个陌生人开心起来,在没有人捧场的情况下,一个人讲了整整一小时的笑话。 他很久没有再见过光,以至于已经忘记了光是什么模样。于是,这个突然闯进他生命的少年就这样填补了他对光明的全部定义。 而对于少年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应该怜悯的,陌生人。 他竟然笑了笑,说:“嗯,那时候我的确觉得你很怪。” “我就知道。”顾停云坐起身来,隔过一张桌子看向喻宵,“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自己就走上去了,自己就开口了。” “你心肠太好,见不得人难过。”喻宵说。 “不,不是这样。”顾停云脱口而出。 喻宵疑惑地看着他。 顾停云继续说道:“我见过很多人难过……我跟那些人同样素不相识,但我也没有去管他们的事。” “那为什么在意我?”喻宵问。 顾停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格外好看。” “你先前没见过长得比我……”喻宵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说出那个形容词,“好看的人吗?” “那时候我才十六岁,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不骗你,在那之前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讨论其中一位的相貌,场景十分怪异。 喻宵摸了摸鼻子,目光在桌角上凝成一点,停滞不动。他轻轻地问:“那之后呢?” 他原以为顾停云会像往常一样,用玩笑的语气给他一个最能哄人开心的答案,没想到顾停云竟然迟疑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悬了起来。 顾停云沉默片刻后,轻笑了一声,问:“周钰好不好看?” 喻宵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我见到周钰的时候,觉得他也挺好看的。”顾停云笑弯了眼,顿了顿,才说出下句,“但还是你最合我眼缘。” 喻宵被他笑得心口都开始发热。 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想。再说下去,他就无路可退了。 “对了,我其实一直想问你。”顾停云又说,“你之前说你……” “我去洗澡。”喻宵打断道。 顾停云怔了怔,“啊?” “我去洗澡。”喻宵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便拿起床上的睡袍,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顾停云剩下的半句“没有家人是什么意思”,终究没有机会问出来。 他等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可以问出这句话的时机。错过这一秒,气氛就再也不对了。 他有些懊丧地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稍安勿躁,再过大概十章他俩就没羞没臊在一起了,不会再纠结很久的(抱头 从今天开始日更到正文完结~ 第32章 有酒(2) 五月的江南,绿树阴浓,繁花似锦。画舫轻泛湖上,载着满船的春意和渔歌缓缓摇过船洞。青石垒砌的河岸边,民巷临水而建,白墙黑瓦,疏朗错落。藤萝垂下檐楹,半掩住窗扉,古色古香,清幽雅致。远山如黛,绿柳如烟,蓝天如釉,都映在荡漾的碧波里,两岸风起,水上织锦便裂了帛,零落在游人眼底,还是沉静温婉的模样。 景是好景,美中不足的是,断桥残雪没有雪,柳浪闻莺没有莺,平湖秋月没有月,就像南京路不在南京,上海路也不在上海。 五一期间的西湖,除了人,还是人。光是排队就已经耗尽了人的耐心,至于进入景区之后吵吵嚷嚷挤破了脑袋钻到池塘边上看一尾锦鲤,这种活动也并不能为这趟行程添上一点乐趣和意义。 然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陪周钰散心,因此游了什么地方、赏了什么美景、吃了什么美食都是次要的,领头人开心最重要。 周钰显然觉得人看人不怎么开心,于是领着另外三人在西湖周遭逛了一圈之后,直奔茶庄品龙井。 听导购吹了大半个下午后,他们一人买了一罐茶叶,抱回了酒店。这两天周钰话都不多,顾停云跟喻宵本就不怎么健谈,袁千秋一个巴掌拍不响,一路上气氛都有点沉闷。好在周钰的笑容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多了一些,也直白地叹了几口气骂了几句编剧摄像剪辑特效演员赞助商,不像头天晚上一句话不说,这一趟没算白来。 袁千秋跟喻宵的假期已经余额不足,四人打算明天下午回程。 入夜之后,周钰突然嗨了,吵吵着要出去吃夜宵。顾停云他们晚上本来也没什么事,二话没说就跟着去了。 景区附近的大排档最大的特色就是贵,几个小菜并一打啤酒就花了在酒店住一晚上的钱。周钰知道喻宵不胜酒力,便允许他以茶代酒,陪他唠嗑。 开年的时候,剧组里有个爱好星座占卜的姑娘跟周钰说他今年运势比较低迷。他一向不信星座,但最近他屡屡碰壁,剧本不对大众口味,演员不在状态,剪辑师一连病倒三个,预算越发拮据,这些问题堆积在一起,把他折腾得焦头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9 烂额,让他不得不相信,今年自己可能确实不太顺。 可惜身边没什么知冷知热的人,唯一的那一个还三天两头跟他闹脾气。前几天大吵了一架,他懒得哄,干脆约上三两好友暂时逃出红尘,逍遥自在两天。 可心里总归装着事,怎么也自在不起来。 喝完一打啤酒后,周钰还想再要一打。喻宵一把按下了他躁动的手,板着脸道:“悠着点。这么多酒怎么喝得完?” “哥几个酒量都挺好的。要实在撑不住了,不还有你送我们回去么?”周钰笑道。 喻宵脸色有点难看,“你心里不痛快就说,我们都听着,别一瓶接一瓶地喝。” 周钰酒劲上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不耐烦道:“不是,你这人怎么不该闷的时候能把人闷死,不该磨叽的时候磨叽个没完呢?” 袁千秋见状,赶紧出来当和事佬,“没事,他要喝就让他喝吧,醉一场就痛快多了,再说啤酒也不怎么醉人。” 周钰转头对着他挤出一个醉醺醺的笑,“袁警官深得我心。” 袁千秋哈哈一笑,“都说了别叫什么袁警官了,多见外,叫老袁就行。” 周钰摆摆手,“什么就老袁,你不一定有我大呢。” 袁千秋挑了挑眉,“你说哪方面?” 周钰笑得颠三倒四,“年纪!想什么呢?” 一大锅杭三鲜端上来,香味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顾停云站起来给几个人盛汤,热气全喷在他的镜片上,白茫茫两团,周钰看了哈哈哈地笑。三人心道这货是真的醉了,多半马上就会阵亡,喝不了多少,一会儿给他扛回酒店就行了。 周钰腾地站起来,要给顾停云和袁千秋敬酒,说了句“你们随意”,当即干了一杯。那边袁千秋一仰头,喉结滚动了几下,一杯酒就这么咕咚咕咚地下了肚。 顾停云无奈地笑笑,只好舍命陪君子,一杯酒也灌了下去。 周钰兴头上来了,举起空酒杯豪迈地大喊:“爽快!再来!” 喻宵不动声色地拿起酒瓶,给他满上,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站起身,举起杯子,依然没有表情,语气却很认真,“敬你。” “敬我什么?”周钰咧嘴笑,两颗虎牙闪闪发光,让他整个人带上了一股少年人的稚气。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这样一张脸上,是不该挂上忧悒之色的。 “敬我们的十年。”喻宵说。 “好,”周钰跟他碰了个杯,“敬我们的十年。” 袁千秋说:“那我也敬你一杯吧。敬渡过难关,得偿所愿。” 顾停云跟着举杯,“敬我们每一个人岁岁平安。” 他们在饭桌上氤氲的热气里互相敬酒,当啷几声响,杯中酒齐齐下了肚。平凡的生活里也有豪气干云。 喻宵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脸上却带着点罕见的笑,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暂时放下了平日里的拘束与规约,也跟随本心及时行乐一番。 又一杯酒下去,周钰神情终于变了,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无赖模样,换上了一脸正经。 他眼神迷离惝恍,口齿却清晰得很,“当导演,拍出真正有意思的作品,这是从我初中开始就一直跟着我的理想了。初心依然在,没动摇过。” 三个人都很配合地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静静地听。 “我这人没什么天才,顶多就是脑子机灵一点。靠着这么点小聪明,一路走过来倒也还算顺当。” “我还是太年轻,竟然天真地以为,我们这帮人可以一直这么稳稳当当地走下去,拍更好的片子,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可能的话,我真希望有一天走在街上能听到路过的学生讨论我们刚播的剧剧情多棒,台词多神,镜头多美,演员演技多好、片花甩节操甩得多厉害。每星期都能有一大帮人守在电脑前等更新、发弹幕、发微博吐槽……”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突然停了下来,往喻宵的碟子里夹了一个牛肉丸子,“知道你不感兴趣,吃着。” 喻宵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我在听。” 周钰轻轻给了他一个肘击,清了清嗓子,继续诉他的衷肠。 “但每次更新之后我去看下边的评论,钻进眼睛里的大多是‘无聊’‘笑点老套’‘没内涵’这些词,说一句不够爷们儿的话,我还挺受伤的。” “我每天忙着借场地,租服装道具,谈赞助,跟演员沟通,预算不够了还得到处跑着借钱……不成,这些事儿说多了矫情,哪个干这行的还没吃过这点苦?我的演员每天都吃八块钱的盒饭,睡个觉还得占个好位置打地铺,我看了都心酸得不行。每个人都玩命似的在努力,片子的播放量却越来越少,评论里要仔细挑才能挑出几句好听的话。到这种地步了都。” 袁千秋又敬他一杯酒,自己闷声干了。 周钰揉了揉鼻子,接着说:“但这都不算个事儿,最怕的是导演嗝屁了,编剧抽风了,演员心累了。我这一歇菜,都不知道过几天去片场有几个人还乐意好好地演这戏……咳,我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 “休息几天,重整旗鼓,该干什么干什么。过了这个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顾停云看周钰拼命甩着脑袋,知道他没法再说下去,就把话茬接了过来,“至少你在脚踏实地地走这条路,而且已经走了很长一段了。” 周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我刚工作那时候也不顺。这些话我没跟人说过,现在说出来,希望你听完之后心里会平衡一些。”顾停云说,“我从小就怕大场面,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你想想,上一节大课,五个班两三百号人坐在下面盯着你一个。”他说着还抻了抻手臂,比划了一下场面之大,“第一次试讲的时候,一排教授坐在下边看我上课,我一开始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差点就被刷了。” 喻宵低头吃他的丸子,袁千秋抬头望天,只有周钰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我想我备课多认真啊,实习期也听了很多课,偏偏一站到讲台上就怵得不行,一点镇不住学生。”顾停云说,“我当初选择留在学校,就是因为对学校熟悉,不用去社会上接触一大堆人,我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丢了这个饭碗。” 周钰用力地点头,表示非常理解。 “然后我就想,我必须跨过见人多就晕这个障碍,我上课的时候就不停地在心里跟自己说,下面坐着的都是萝卜、土豆、丝瓜,”顾停云淡淡笑了笑,“时间久了,我竟然真的不再晕人了。” 周钰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对他投以赞赏的目光。 “天知道坐在下面的那帮学生嘲讽了我多少次,不过我不在意,反正我也听不到。”顾停云推了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0 推眼镜,平静地说,“我不去看,不去听,那些不好听的话攻击不到我,它们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敢情绕回我身上来了。周钰哭笑不得,本以为对方纯粹是在讲自己的黑历史,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为了开导他。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喻宵,眼神里的含义很复杂,好像在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铁了心要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顾停云对他笑笑,“周兄,路都是越往上走越难的。回头你不可能甘心,那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还能怎么办呢?” “靠!”周钰听完这话直接一拍桌子,高高举起酒杯,“你真烦!干了!” 袁千秋在一旁听得明白。顾停云就是这么个人,你向他吐苦水,他不会说安慰你的话,真也好假也罢,他会给你讲一些他自己不称心的事情,让你觉得他过得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就是他安慰朋友的方式,永远这么非主流。 周钰跟顾停云两个人喉咙一响,又是一杯下去。 酒到心头,春满人间。 “都是三十岁上下的老光棍,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谁活着容易?借你一句话,这都不算事儿,歇两天就又是一条好汉。”袁千秋也加入进来,不管死活就是一大口酒下去,豪情破天光,“干了干了!” 喻宵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顾停云身上移开。 他觉得喉头很热,心口也很热,一句话呼之欲出。 第33章 有酒(3) 袁千秋跟周钰你一杯我一杯,又喝空了两三个酒瓶,已经醉得连话都说不利索。顾停云喝得不多,依然清醒,坐在一旁哭笑不得地围观两个活宝,转头对上喻宵的目光,见他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心下一惊,知道这位也醉了。 庆功宴的时候他见识过喻宵一杯就上脸的功力,但那次也就是脸比较红,人还是清醒的,没想到今天多喝了两杯就缴械投降了。 东道主都特许他喝茶了,他硬要随着他们也敬周钰几杯,何苦呢。 顾停云知道他是不愿意扫他们的兴,在心里怪了几句,其实意思是心疼他了。 表面上这么冷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温柔体贴到了愿意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地步。有几个人能读懂他讳莫如深的好,又有谁能把他那颗温热柔软的心捧在手里?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最该获得幸福,让顾停云来选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喻宵。 可他知道喻宵不幸福。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却见喻宵微微弯起那双好看的凤眼,迷迷糊糊地朝他笑了,笑得有点苦。 这微微一笑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吃完夜宵后,喝得烂醉的两个人坚持要去唱k。顾停云拗不过他们,凭他的身手要把袁千秋绑上出租车,结局不用想都知道是他反过来被撂倒在地。 他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唯一不喜欢集体活动的那位身上。 “阿宵,你想去吗?”他问。 喻宵迷迷瞪瞪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吐出一个字,“嗯。” 顾停云认输了。 刚巧附近就有一家ktv,他带着他们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袁千秋走位很风骚,脚步杂乱无章,人却能始终沿着一条直线不偏不倚地向前走。顾停云腹诽了一句警校优等生就是不同凡响,谁想袁千秋冥冥之中似乎接收到了他的“褒奖”,突然一把搂过他,凑近他的时候酒气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停云,跟我一起唱小曲!” 顾停云推开他的脑袋,抬起手嫌弃地在鼻子前扇了扇,“安分点。” 袁千秋扫兴地松开了他,转头拉起走在他另一侧的周钰,两个人勾肩搭背,荒腔走板地哼起了不着调的曲子。 喻宵在一旁自顾自走得颠三倒四,顾停云靠过去打算搀他一段,他竟顺势抬起手臂搭在了顾停云的肩上,贴在他耳边说了句:“不醉不归,你还没醉。” 顾停云的第一个想法是,喝醉以后知道自己醉了的人倒是不多见。 第二个想法是,原来喻宵醉酒的表现跟发烧的症状一样,都是放飞自我。 他笑着拍了拍喻宵的手背,“你们都醉了,我不能醉。” 喻宵酒后公主病发作,干脆挂在了他的身上,贴着他走了半路,忽然轻轻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醉吗?” “你想听实话吗?”顾停云问。 “实话假话都想听。”喻宵说。 “好吧。”顾停云忍住笑,“实话是你酒量真的太差。” 喻宵愣了愣,又问:“假话呢?” “我不知道。” “什么?”喻宵脑子卡壳,没反应过来。 “假话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醉了。”顾停云说。 喻宵感到思考困难,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眼睛亮了亮,“那就是你其实知道我为什么喝醉?” “回答正确。”顾停云说。 “为什么?” 顾停云笑出了声,“不是说了么?因为你酒量差。” 喻宵:“……” 知道你在寻我开心了。 进了ktv包厢后,袁千秋跟周钰一口气连着二重唱了三首,从最初的梦想到城里的月光再到老男孩,袁千秋唱得鬼哭狼嚎,周钰唱得泪流满面。 周钰自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恍惚间却又如梦初醒。他唱着走调走到中越边境的歌,边唱边慢慢地明白过来,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没想轻而易举就能实现的梦想。毕竟要先在山石堆荆棘丛里摸爬滚打一番,才算是奋力登攀,才算不负勇往,头破血流与遍体鳞伤都是皇冠,都是勋章。 想通之后,脑海里悬着的一根线放了下来,他很快便被汹涌而来的困意淹没,话筒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去,人就栽倒在了沙发里。 袁千秋一个人顿觉无趣,随便嚎了几句也倒了下去。 顾停云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玩消消乐。喻宵以同一个姿势定在沙发上,一只手托着腮,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点着头,表情都没变过,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顾停云有意无意地瞟他一眼,良知让他按捺住了要把喻宵醉酒后的呆愣模样偷拍下来的冲动,只在心里暗暗发笑,忍不住觉得这样的喻宵实在很可爱。 不输给记忆里那位收银小哥的可爱。 他兀自琢磨着,手里的游戏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喻宵揉了揉眼睛,喻宵站了起来,喻宵向点歌机走去。 什么? 顾停云回过了神,惊讶地看着喻宵在点歌机前弯下腰,手指在屏幕上乱七八糟地戳了几下,然后走了回来,从周钰手里抽出话筒,坐回沙发上,一副要开嗓的架势。 不得了,喻宵要唱歌了,错过今朝再等十年。 顾停云正襟危坐,准备听他一展歌喉。 声嘶力竭的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1 摇滚切成了柔和舒缓的调子,前奏的钢琴很安静,几乎盖不住两个醉鬼的呼噜声。片刻后,喻宵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声音本就好听,低沉温和,让人想起月色下昏黄的路灯、刚出炉的羊角面包、落叶纷飞的深秋时节,还有湛蓝而广阔的海,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安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一般,柔和的声线和舒缓的语调叫人听了心绪便很快沉淀下来。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唱的是《水星记》。 “这瞬眼的光景,最亲密的距离,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做个梦给你,做个梦给你。” 喻宵歪在沙发上,低着头没看屏幕,却竟然一句词都没有唱错。 这是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他换气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些粗重。身体里积攒了太多的疲惫和困倦,即便唱的是轻缓的抒情歌,也难免有点吃力。 荧屏微光映照下的脸庞比平日更显柔和,旋转灯五彩的光落在他迷蒙的眼里,像夜空上的星点,渺小而明亮,细碎而斑斓。 顾停云想,你是单纯想唱这首歌,还是想把这首歌唱给我听? 如果是随便选的歌,那歌词为什么这般意有所指?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点一点地消褪下去。他没办法再对着喻宵的醉相暗自发笑了,这样的喻宵只能让他感到心酸和愧疚。 喻宵接着唱,咬字已经含糊了起来,“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 “环游的行星,怎么可以拥有你……” 顾停云看着他,思绪万千。 你藏得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滴水不漏啊。 阿宵,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现在的我可以吗?有资格收下你的余生吗? 我能保证在未来漫长的时光里,如你所希望地那样爱你、陪伴你,不给你带来一丝伤害吗? 我能像你执着于我这般,用同等的呼吸与心跳,执着于你吗? 一曲唱罢。他挪过去,把瘫倒下来的醉鬼接在怀里,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太阳,你也不是围绕着我旋转不停的水星。 我有点怕了。怕失去,也怕让你得到之后又失去。 等到我做好准备的那一天,不管你对我还有没有心思,我都会告诉你我喜欢你,想跟你共度余生,想让你一直是我的人。 但是,不是现在。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午夜。顾停云知道喻宵不喜他人触碰,所以不敢擅自给他洗澡,只帮他脱了鞋子和外衣,把他放到床上,替他掖上被子,自己冲了个澡,回来也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浅眠中被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惺忪的睡眼睁开一条缝,看到的仍然是一片漆黑,说明天还没有亮,没到起床的点。 洗手间的灯亮了一会儿,一阵冲水的声响之后又无声地暗了下去。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响了几秒钟后戛然而止。 顾停云架不住汹涌的困意,翻身向里准备重新进入梦乡,却忽然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正在贴近自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被裹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三分,下意识地要去推身后的人,却听到耳边一声绵软的“停云”。他伸出去的手僵了僵,回味过来这是喻宵的声音,竟觉得没那么抗拒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了,手也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 “阿宵?”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喻宵含糊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搂着他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鼻息也慢慢地平稳下去,似乎又睡着了。 多半是起夜回来走错床了。 让他抱着睡一晚上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顾停云有坐怀不乱的自信——虽然处境是完全对调的——但早上喻宵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如果是这样一副场景,他无法想象喻宵心里会是什么滋味。总归不会因为占了他的便宜而美滋滋,多半是觉得羞窘和愧疚,说不定还会因为他对顾停云的“冒犯”而从此自觉退避三舍,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最开始冷淡疏离的阶段,这绝对不是顾停云想看到的。 换个姿势就行了。明天解释一下是喻宵起夜回来摔在了他床边,他没力气把喻宵扛回原来的床,就跟他挤了一晚上。 他小心翼翼地从喻宵怀里挣脱出来,自己往里侧缩了缩,跟喻宵拉开一些距离,没想到这个动作把喻宵惊醒了。 喻宵醒过来的时候,表情像是被抢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惊慌失措,有点委屈,还有点愤怒。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跟顾停云四目相对,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顿时清醒了几分,从床上坐起来,呆愣愣地看着顾停云,嘴巴一张一合,鼻翼翕动,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极度焦虑的样子。 顾停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酒还没醒,于是柔声哄了他几句。喻宵意识混沌,很快又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顾停云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背对着喻宵又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喻宵看到自己旁边躺着个顾停云的时候,表情当场裂开了。 “昨晚你喝多了。”顾停云说道。 喻宵脸色更难看了,“我……” 顾停云忍着笑,解释道:“你醉得挺厉害的,起夜回来摔在了我床边。我太困了,没力气把你扛回你自己床上,所以把你搬我床上来,跟你挤了一晚。” 喻宵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回去我请你吃饭,当做赔罪。” 顾停云摆摆手,“不用,在家做顿好的一块吃就行。” “叫上他们俩?”喻宵问。 “行,没问题。”顾停云爽快地应道。 第34章 旧情(1) h市之行后的第一个周末,顾停云跟喻宵叫袁千秋和周钰来家里吃饭。周钰在片场忙得脱不开身,所以只来了袁千秋一尊大佛。 照例是喻宵做饭。袁千秋和顾停云在外面闲扯,厨房门关着,喻宵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袁千秋不放心地往厨房看了一眼,确定喻宵忙着做菜没空注意他们,才压低了声音对顾停云说道:“之前一直忘了问你,怎么样,有进展吗?” 顾停云反问:“什么进展?” “在h市那两天,他采取行动没?” 顾停云斜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我采取行动没?” “你?”袁千秋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算了吧,我知道你,没被逼急是不会跳墙的。” 顾停云笑道:“骂谁呢?”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2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跟我扯,说正事。”袁千秋说,“你俩也太不争气了吧?我跟小周都特地抱团住一间给你俩制造机会了。” “你瞎掺和也就算了,周钰是什么意思?”顾停云皱了皱眉,“他知道些什么?” “别这么看着我。我们没交流什么,但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默契,好像不用说也能知道对方的意图。” 顾停云狐疑地看着他,“你?跟周钰?” 袁千秋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俩,纯友谊。” “所以周钰也看出来了?”顾停云兀自思忖,“有这么明显?” “不明显。你俩不说,旁人谁也看不出来。”袁千秋说,“他可能事先就知道点什么。” 顾停云眉头皱得更紧了。 袁千秋打断了他的思考,“半年死线快到了啊。” “我知道。”顾停云不耐烦道。 “你们读书人也真是闲得蛋疼,表个白还要给自己拉死线,不知道是抽风还是情趣。” “我一个人臭矫情,别上升到整个知识分子群体。” “行行行,不扯闲话,我就问你,你喜欢他还是不喜欢?” 顾停云“嘘”了一声,“嗓门小点。” “男子汉大丈夫,敢肖想人家不敢让人家知道?”袁千秋不屑道。 顾停云说:“我会的。” 袁千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会让他知道的。”顾停云低着头,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神情莫测,“我在等一个时机。” “你还要等多久?”袁千秋问。 顾停云还真的掰手指算了算,很快回答道:“三五天吧。” “我已经看不懂你了。”袁千秋顿觉头疼,“哎,我就随便问问,你说阿宵能看上你什么?” 顾停云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人家个子比你高,收入更比你高,长得不比你差,才华也不输给你,还能做一桌子好菜,你说他图什么?” 顾停云冷冷地看着他,“你今天是来吃饭还是来埋汰我的?” “我就是想不通。”袁千秋又问,“那你又看上他什么?” 顾停云淡定地复述了他的话,“个子高,收入高,长得帅,有才华,做菜好吃。” 袁千秋若有所思,“照这么说,那位还真是你的菜啊。” 顾停云翻了个白眼,“沈明昱人品差。” “有理。不是,我说你就看上人家阿宵这些啊?这么肤浅?不像你吧。” “我就是这么肤浅。” “别贫,跟你说正经的。” 顾停云揉了揉眉心,说:“那就……温柔吧。” “就这么简单?” “嗯。”顾停云说,“他不是表面温柔,是骨子里温柔。一个人只要具备了‘温柔’这种特质,其他优点也都会跟着来了。” 袁千秋咂摸一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消停了不多时,又开始杞人忧天,“说实在的,我真没法想象你跟阿宵两个性格这么闷的人在一起要怎么过日子?根本闹腾不起来啊。” “干嘛要闹腾?”顾停云淡淡道,“我跟他,就是过日子的性格。” 袁千秋微讶,“你已经考虑这么远了?” “随便考虑一下而已。” “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袁千秋评价道。 “行动,一米八。”顾停云抬手比划了一下。 “思想呢?” 顾停云摸了摸鼻子,“一米八一。” “知道就行。”袁千秋撇了撇嘴,“总之你抓紧。我要是阿宵,我早就等得心灰意冷另找下家了。” 顾停云不以为然,“你要是他,你早就拿刀怼到我面前跟我表白了。” 袁千秋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也并不总是那么……雷厉风行的。” 顾停云好奇地看着他。 “别看我,琢磨你自己的事情。”袁千秋说。 “行吧。”顾停云按了按太阳穴,“过几天我跟他把话说明白就是了。” 袁千秋将信将疑地睨着他,“说话算话啊。” “知道了。”顾停云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厨房搭把手。” “去吧,跟他多聊聊,促进感情升温。”袁千秋换了个坐姿,右腿翘到了左腿上面,刚想打个盹儿,又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别把我那些破事抖出来当谈资啊。” 顾停云笑着走开了。 袁千秋虽然闭着眼睛,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反复在想眼前这两人的事,心烦得很。 他了解顾停云。对方不主动,他就真的会一直这么拖下去,直到心中的热情被时间消磨干净,他也不说遗憾,只说是缘分不够。 这回让他主动出击,真是难为他了。 他着急顾停云没法从那段旧情里全身而退,开始全新的生活。他比顾停云自己爹妈还了解他,顾停云嘴里说的“不在意了”,多数时候都是诓他的。 鬼知道顾停云说的三五天是不是真的三五天。要是没点什么事在背后推他们一把,不知道这两个人该耗到什么时候。 吃完晚饭后,袁千秋提议打牌,输的人去洗碗。几局下来,顾停云惨败,只好遵照约定去了厨房。 余下的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一分钟后,袁千秋开腔了:“咱俩聊聊?” 喻宵说:“嗯。”然后没有然后了。 袁千秋干咳一声,开始强行尬聊,“你跟停云平时都聊什么?” 喻宵直觉这个问题有点微妙,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皱了皱眉,答道:“他学校的事,我台里的事。” “他都不怎么跟我提他学校的事。”袁千秋笑道,“跟我说说?” 喻宵想了想,说:“他办公室那几个老师挺好玩的,他有几个学生也挺好玩的。” “没了?” 喻宵陷入了沉思。 袁千秋第一次正面感受到了喻宵三句话把天聊死的强悍功力。 但他不愿就此认输,锲而不舍地把这场全靠他一个人撑着的对话继续了下去,“那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关于停云。” 喻宵看着他,黯淡的眼底跃起一点光。 袁千秋知道他来了兴趣,立刻说道:“问我问我。” 他脸上写着“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行明晃晃的大字,闪到了喻宵的眼。 他纳罕,还有这样上赶着要给人倒八卦的? 于是他很配合地说:“那讲讲他高中时候的事吧。” “他高中啊?其实没什么事情可讲的。”袁千秋边回忆边说道,“成绩好,话不多,当了两年吃力不讨好的学委,不逃课不打架不作弊,也没谈过恋爱……” 他注意到喻宵挑了挑眉。 “他,活了近三十年,只谈过一次恋爱。”袁千秋说。 说完之后他意识到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3 自己说太多了。 喻宵问:“什么时候?” 袁千秋的五官因纠结而微微扭曲了起来。 他在心里跟顾停云说,要是别人问,我是铁定不说的,但这位比较特殊,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说不定我还能助攻一把呢。 “我算算……四五年前的事了吧,早结束了。”他说。 喻宵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沉默许久后,他问道:“沈明昱?” 袁千秋一口水当场喷了出来。 喻宵会意,“我知道了。” 袁千秋佯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声:“你很关心停云的事情?” 喻宵淡淡道:“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得多关心一些。” 欲盖弥彰,袁千秋想。微表情早就出卖你了,也就是别人看不出来,骗不过我。 “那你还有什么想关心的吗?”袁千秋意有所指。 喻宵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不多问了。” 袁千秋助攻心切,主动说道:“是那王八蛋先下的手。停云大二的时候,姓沈的给他们一个老师当助教,那时候就看上停云了。” 喻宵“嗯”了一声,没什么表示。 “怎么说,停云可能对他也有点好感吧,但没表现出来。他想藏的事情从来就没有藏不住的。” 喻宵的脸色变了变。 “后来他们莫名其妙就好上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袁千秋继续说道,“最后沈王八蛋还是跑了,说家里不同意什么的,反正满嘴跑火车。那毕竟是停云第一次谈恋爱,两人刚掰的那段时间他情况还挺糟的。沈……” “算了,千秋,不用再说了。”喻宵仍然没什么表情,语气很平静,“你告诉我太多,停云会不高兴。” “他不会。”袁千秋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再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我会忘记我今天听到的事的。”喻宵边说边站起身来,“我回房间一趟,你再坐会儿。” “哎,等……”袁千秋想叫住喻宵,后者却像没听到一样,快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袁千秋头更疼了。他本意是想给喻宵和顾停云两个人的感情加点催化剂,希望喻宵听完那件事之后能主动向顾停云跨出那一步,没想到喻宵好像反而受到了打击,一副铁了心要憋到死的样子。 顾停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袁千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脸阴沉地画着圈。 “什么情况?”顾停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把阿宵气回房间里去了?牛逼啊!” “那什么,”袁千秋心虚地嘀咕道,“我跟阿宵说了几句沈明昱的事。” 顾停云一怔,“说什么了?” “就一个大概……” 顾停云怒摔抹布,“事儿逼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把渣前任牵出来遛一遛了。 第35章 旧情(2) 喻宵坐在房间里,靠着椅背,望着窗外无月的夜空兀自出神。他在想袁千秋的话,还有顾停云床头的墨梅。 那幅墨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顾停云一直妥善保存着。 他感到不安,且不甘。前一种情绪他已经习以为常,后一种却令他感到陌生。他小时候渴求的东西只有一件,但怎么也争取不到,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次也很快便失去,所以越是长大,他对人与事的渴望与依赖就越少,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再找到让他心心念念的事物,唯有摄影这一件尚能勾动他的心神。 当他以为自己已然超脱爱恨无欲无求的时候,顾停云闯进了他的生活——确切地说,是他闯进了顾停云的生活。 于是,他重新开始品尝求之不得的苦涩、患得患失的不安,以及落后他人的不甘。 “想要顾停云”这一件事,让他变得越发不像自己,却又让他越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确确实实正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停云的过往他一无所知,顾停云的当下他也知之甚少,至于顾停云未来,他更是难以涉足。 他想更多地了解顾停云,但又不知道怎样开口去问。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脑海里却总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警告他,就此打住,不要再前进一步。 他曾在瓷器展会上拍下一只小巧的青釉茶盏,带回家之后却被他自己失手打碎。自此他明了,珍爱的东西不可放得太近。 没人教过他坦率,没人教过他勇敢,人们只是不断地告诉他,你没有资格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的努力、挣扎、哀求全都没有用,你注定孤身一人。 他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今夜应当无眠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芜杂的思绪。 他嫌恶地看着桌上震动的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几秒,极不情愿地接了起来。 “主任。” 那边传来何言的声音,“别紧张,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去墨脱的名单这周要敲定了,你考虑好了没有?” 从去年十一月何言跟他提这件事开始,他就一直在斟酌。这时候问题终于被放到台面上,让他不得不做一个最终决断,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为难。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行不仅仅是出一趟远门那么简单。一旦去了,他就不会再回来,完成这最后一次工作之后便打算留在遥远的藏区,如同以往那样,什么都不带去,孑然一身地来,孑然一身地走,继续做天地间一叶飘蓬,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这意味着,他必须割舍下他迄今为止最难割舍的那一份牵绊。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两天我就给您回复。” 挂了电话之后,他坐在台灯前想了很久。 他习惯漂泊,即便在n市驻留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长,他也从来没有打算要在这里安家。 他觉得自己只要停下脚步,灵魂和身体就都会慢慢在原地腐朽。他必须不停地走,才不会一味地浸泡在挥之不去的往事里。 怎样做才好? 这个地方能够填补他心目中“家”的那个位置吗? 要不要在一个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对他来说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可惜没有时间留给他继续踟蹰。要是实在得不到,他好歹也要把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带走,免得他上路之后还念念不忘,绊住自己的脚步。 要是对方回应了他…… 那么,他就留下,再也不走。 他头一回跟自己立誓,立的是一旦被接纳便永远停止漂泊的千钧之誓。这是他抽刀断水的勇气和魄力。 顾停云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没有备注,但他扫一眼那串数字就知道号码的主人是谁。 他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哪位?”他故意问道。 沈明昱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4 ,停云。” 顾停云冷冷道:“你是谁?” “沈明昱。” 顾停云冷笑一声,“扰人清梦非君子所为,沈老师。” “我实在睡不着。”沈明昱低声道。 “你睡不着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睡不着就要让我也睡不着?”顾停云压不住心头的火气。 “这个点你应该还没有睡。” “半夜骚扰别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还理直气壮?”顾停云简直要被他气笑,“脸真大啊,沈老师。” “停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沈明昱说道,“你原先不是这个脾气。” 顾停云低吼了一声:“我爱什么脾气就什么脾气!” “你如果真的那么讨厌我,为什么接我的电话?”沈明昱很平静地说道,“你还记得我的号码,对吧?” 顾停云直接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同一个号码又打了进来。 他把沈明昱的号码拖入黑名单,几分钟后,又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停云,我是沈明昱。明天下午三点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个面,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顾停云刚要拉黑,又一条短信进来了。 “最后见你一次,我就死心,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说话算话,你知道。” “滚。”顾停云回复过去。 “明天下午三点,鼓楼广场的de chobsp;coffee,我们以前一起去过的那家。我等你。” 跟前任见个面都要挑离学校那么远的地方,沈老师还真是思虑周全。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个号码也一并拉黑了。 他记得很清楚,上一辈子,沈明昱就是在这个时间找到了他,跟他提了复合。当时他脑子一抽,竟然答应了。 他等的时机来了。他绝不可能主动联系沈明昱,只能等沈明昱联系他。 现在是时候做个了断。需要一个仪式来彻底告别那段附骨之疽般的旧情,开始新的感情,跟对的人相守。 半年多了。躲得过正月,躲不过十五,迟早要面对这一天。之前做的心理准备,终于要在明天派上用场。 顾停云借着台灯的光线,抬头看着床头的那幅墨梅。 沈明昱在两人相识的前两年里隔三差五送了好几幅书画给他,顾停云挑了一幅最喜欢的挂在卧室,直到两人分开后,他也没把这幅墨梅取下来。 那幅墨梅的秘密,是顾停云在某次打扫房间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其实也不能算是秘密,作画的人没有刻意去隐藏,几乎是摊开了给人看的,但顾停云偏偏慢了好几拍才注意到它。 它背后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写着一行蝇头小楷:山有木兮木有枝。 意思十分明了。 也曾两心相照,两手相牵,情意绵绵,竟似昙花一现。 顾停云叹惋,不为自己,更不为沈明昱,只为这一份不得其所的谆谆情意。 锁不是绝路,想逃出生天的自然有路可走,但有的人偏就是不愿意脱身,锁只能更加锁。 沈明昱还陷在那段过往里面,只可惜他顾停云早已在相思外了。 顾停云读本科的时候,沈明昱读研二,当助教的时候给顾停云他们班讲过课。当时大家都对这位助教印象很深,一是因为他辛辣的教学风格,二是因为他出众的好皮相。 前者对顾停云影响颇大,让他在执教之后不自觉地沿用了沈明昱当年的教学方法,如今想洗脱沈明昱的旧迹,转变教学风格,已经不是一件易事。 “明昱”二字,是取了明末一位名僧的法号。沈明昱这个人不仅名字文雅,人也长得相当文雅,甚至有不怕死的学生在背后偷偷叫他“系花”——中文系助教一枝花。至于他本人有没有听到过这个美称,那就不得而知了。 回想起他们相识的过程,顾停云只觉啼笑皆非。 他一开始很不喜欢沈明昱,因为他自负、刻薄、严厉。课后作业多,要求高,十分吝啬于给予学生夸奖。只要听到让他不满意的发言,他不管课堂上有多少人,都一定会对被点到的学生冷嘲热讽。 沈明昱第一次提问顾停云,得到回答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文学素养太差”。 顾停云对沈明昱这种法西斯教学方法的反抗方式是——逃课。 他屡屡逃课,屡屡被抓。沈明昱上课前必点名,所以顾停云叫朱文渝帮他代答,但万万没想到,沈明昱在点名前扫了一眼下面的人,就发现了他没到。 那天顾停云回宿舍之后,朱文渝一脸沉痛地告诉他,沈明昱让他去他办公室一趟,顺便打好腹稿,说服他自己今天的逃课是有正当理由的。 但在老师那里,逃课哪有什么正当理由? 顾停云认栽,只好垂头丧气地往沈明昱的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只有沈明昱一个人,当时正在气定神闲地喝茶。顾停云刚叫了一声“沈老师”,对方气都没喘,直接滔滔不绝地把他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剐得他体无完肤。 “我不希望在我的课堂上看不到你。”训完之后,沈明昱抬了抬手里的圆珠笔,冷冷说道,“出去。” 没去多想沈明昱暧昧的言外之意,顾停云便圆润地逃离了办公室。 顾停云本以为连系着他跟沈明昱的不过是不断恶化的师生关系。然而,他千方百计地拉远跟沈明昱的距离,后者却想方设法地增加跟他的接触。 沈明昱三天两头点名让顾停云去办公室协助处理文件、去图书室帮忙整理古籍,到后来连跟学术报告会都要捎带上他这个小尾巴。朝夕相处下来,顾停云竟然对沈明昱这个人改观不少。 慢慢地,沈明昱抛给他的琐事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渐渐习惯了沈明昱刻毒的说话方式,习惯了跟他两个人在落日时分的图书室里翻阅古籍,习惯了每天上课应对他突然的提问,然后在他嘴角捕捉到一丝满意的笑容。 并且,开始期盼他偶尔才流露出来的温柔。 然后,他们在沈明昱的主导下,水到渠成地走到了一起。 那时候顾停云保研了本校,沈明昱在本校转攻历史学博士。他硕士研究生期间的导师跟顾停云此时的导师是同一个,所以顾停云称他一声“师哥”。在他们的爱情里,顾停云读研那三年是两人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这份“最快乐”也是很有限的。沈明昱性情冷淡,潜心学术,分给顾停云的精力与温柔向来不多,许多本可以跟恋人一起做的美好琐碎的事,顾停云都是一个人完成的。一个人完成,也就谈不上甜蜜与美好,甚至连回味的价值都没有。 沈明昱很少留心他的情绪变化,而他本就寡言内敛,不会抱怨,也少有情感的宣泄。矛盾越积越深,但谁也没有提出解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5 决,都放任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心意相通,两人才认识到这段感情已经无以为继的现实。 那年顾停云研究生毕业,沈明昱成为历史系讲师。顾停云问他对于将来的打算,沈明昱避而不答,顾停云追问,沈明昱才告诉他他的家庭情况。 他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向来对他要求严格,且性情古板、观念传统,把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看得很重。她花了很多心血把他培养成现在的他,他做不出离经叛道的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停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二天,沈明昱出席了他的毕业典礼,站在台下远远地看他在聚光灯下被授予学位证书、毕业证书和博士帽,以家属的身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晚顾停云就提了分手。沈明昱永远也不知道,顾停云跟父亲的关系就是因为出柜闹僵的,而他鼓起勇气向父母出柜就是因为他沈明昱。 分手那天,顾停云跟沈明昱说:“师哥,我不愿意用更长的年华去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不想让你为难,你知道我下了决心就不会改,所以也不要让我为难。”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这本该是他们的结局。 然而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沈明昱向顾停云提出了复合,顾停云也接受了。那时候他失去了至亲,只觉生命脆弱如同草芥,孤苦无依,四处飘零,他需要一个念想,来吊着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三十年的人生里,他有两件最后悔的事。一是没能在父亲生命终结之前化解跟他的矛盾,二是答应跟沈明昱复合。 他们的爱情是一棵樱花树,底下埋着苍苍白骨。 一年后,沈明昱母亲确诊癌症晚期,活不过一年,要求他跟她相中的姑娘结婚,要不然她死也不会瞑目。 沈明昱跟顾停云如实说了这件事,不用问,顾停云就知道他的决定。 他还记得他们最后的对话。 “所以师哥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你知道。说出来,我不怪你。” “……我们分开吧,停云。” “不可能再有以后了,对吧?” “对。” “那就行。祝你幸福,我爱过你,师哥。” 往事追溯到了头。顾停云冷笑一声,关了台灯。 如今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小块淡色的疤痕,指甲那么大,无关痛痒。 相爱之后,他们终于各自走向世事的两边,站成了对立面,最后渐行渐远。 而这不是他的错,从头到尾都不是。所以后悔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他。 第36章 旧情(3) 顾停云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跟沈明昱坐下来好好聊过了。 这天下午下了一场雨,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一如沈明昱的脸色。 顾停云淡定地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咖啡,不咸不淡道:“有话就说吧,沈老师。” 沈明昱想了许久,才问出来一句:“你过得怎么样?” “你的教学方式要是也跟你说话方式一样迂回,学生们就该见你的课必逃了。”顾停云讥诮道,“我过得很好,不劳沈老师费心。沈老师也不赖吧?毕竟日子过得很清闲。” 沈明昱皱眉道:“为什么这么想?” “要不然怎么有功夫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放?”顾停云问。 “我不闲。”沈明昱说,“只是放心不下你。” 顾停云脖子后面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你以前从来不这么说话。正常一点行吗?” 沈明昱眸光微动,“你喜欢我像以前那样跟你说话?” “没有人会喜欢天天被骂的,沈老师。”顾停云怒极反笑,“我的意思是,你严肃一点,矜持一点。” “我很认真。”沈明昱说。 顾停云懒得跟他打太极,“有事抓紧时间说吧,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沈明昱沉默了约半分钟,沉声说:“当年是我错了,让你伤心了。” “对,是你的错。”顾停云说,“但我现在已经不伤心了。” 沈明昱微讶,“你不怪我了?” “沈老师,如果你信奉的是恨与爱相伴相生,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顾停云直视着沈明昱的眼睛,没有一丝动摇,“我早就不恨你了。” 沈明昱的目光灰了下去,如同窗外的雨天。 “感情的事你习惯逃避,但我向来坦诚,你知道。”顾停云说,“我没必要对你撒谎,你别再心存侥幸,师哥。” 这一声久违的“师哥”让沈明昱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顾停云。 “你不是希望我这样叫你么?那你可要认真听好我接下来的话,今天之后,我就再也不认识什么师哥了。” “停云。”沈明昱说,“对不起。”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师哥。”顾停云用匙子搅拌着咖啡,低头看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你既然对待感情那么优柔寡断畏畏缩缩,那一开始招惹我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大胆果敢毫不犹豫?” 沈明昱直直地盯着顾停云,眼中的情愫愈加深浓起来,“情到深处难自禁,你明白。” “嗯,我明白,你只在开端的时候‘难自禁’。对于感情来说,开头不难,难的是把感情维持下去,所以你大大方方地揽下了容易的部分,把难的都留给了我。”顾停云面无表情地说道,“师哥,我叫你一声师哥,没有要求你忍让我迁就我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你也该多关心一下、体谅一下我这个年纪比你小的男朋友吧?你扪心自问,在一起那三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开心吗?你在意过我开不开心吗?” 他说出“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一点迟疑都没有,听得沈明昱心头一颤。 “我在意。”沈明昱说,“只是……” “只是你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停云替他说道。 “不。”沈明昱说,“不,你最重要。” 顾停云冷笑,“你现在才意识到我最重要?不觉得晚了吗?” “我不知道你当年……对我有那么多埋怨。”沈明昱低声道。 “我当年多喜欢你啊,师哥,我哪里忍心给你添堵?我没那个资格。”顾停云镜片后的目光愈发凌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变了那么多,对你的态度那么差吗?我现在告诉你。” 沈明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照过镜子没有?” “什么?”沈明昱没理解他的意思。 “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吗?”顾停云说,“你哪里还有一点当年的神采、当年的气度、当年的抱负?沈明昱,你还认识自己吗?就为了区区一个你随时都能抛弃的顾停云,你连自己是谁、该干什么、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6 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沈明昱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跟踪我,半路堵我,运动会突然冒出来给我救场,半夜打电话跟我卖惨。”顾停云喝了一口咖啡,平复了一下心绪,“换作当年的沈明昱,哪里会给我机会审犯人似的问你这么一串?早在我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把我驳得话都说不上来了吧?” “我们会走到这一步,错都在我。”沈明昱说,“你说的这些,我一句都反驳不了。我认输,停云,这次我认输。” “我没想跟你争高下,只有你才会这么在乎输赢成败。”顾停云冷冷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十九岁那年遇到的是现在这样一个沈明昱,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对他动一点点的心。” 他一字一句道:“他身上一点棱角、一点锋芒都没有了,只是一个为情所困昏聩无能的庸碌之辈。我看都不会看他。” 然后,他头一回看到沈明昱红了眼角。 在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都没有为他流过一滴眼泪的人,竟然因为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诟病红了眼角。 你的心动、你的勇敢、你的愧悔,永远那么不合时宜。 顾停云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师哥,我不恨你,我也不讨厌你,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一点瓜葛。我们的结局在你因为家庭原因背弃我的那一天就写定了,我再告诉你一次,你沈明昱,我顾停云,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沈明昱盖住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对不起。” “我知道你今天想跟我说什么,想问我什么,想挽回什么,但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那干脆我来替你开口,算作我对你最后的一点情分。”顾停云的口吻已经几乎算得上温和,“收手吧,师哥,去做你该做的事,人生远远不止爱情这么一点东西。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你到最后还是在为我着想。”沈明昱哑着嗓子说。 “顾停云这个人,不是你生命里所必需的。”顾停云说,“你知道你不能失去的东西是什么。别再浪费自己,也别再耽误我,否则你到最后也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尽到应尽的责任。” 他扶了扶眼镜,认真地看着沈明昱,低声道:“如果你确实觉得自己愧对我,那么,放我去过我的生活,别再来打扰我。” “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停云。”沈明昱很快收拾了情绪,模样依然从容体面,嗓音却掩不住破碎,“我曾经带给过你哪怕一点点美好的东西吗?我带给你的……真的都那么糟糕吗?” 顾停云端起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抿了一小口,慢慢地说:“说实话,你留在我人格里的每一个部分,都让我万分厌恶自己。” 沈明昱的眸光沉了下去,如坠冰窟。 “但也不是没有美好的东西,只是我现在决定忘记了。路还很长,我不想背着它们继续走,太重了。”顾停云继续说道,“它们曾经对我来说很珍贵,那段时间,你是我关于未来的所有的梦,师哥。但后来,除了噩梦和眼泪,它们什么也不能带给我。过去我有多珍视因你所获的一切,就有多珍视你。现在我有多想摆脱它们,就有多想摆脱你。” 沈明昱心中的酸涩愈加泛滥起来。 他还记得顾停云最初的模样。话不多,有点害羞,头脑聪明,待人诚恳,像一团白白软软的棉絮,常常让他想要伸出双臂拥他入怀,揉揉他的脑袋,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全部给他,看他一天一天变得更加成熟可靠,能独当一面。 后来,这个人成为了他的恋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忘记了当年自己对他的初心,忘了要对他温柔、给他依靠,更无法许他一个安稳的未来。 他对顾停云的喜欢原本很纯粹,最终却因为掺上了他的自私和胆怯,成为了顾停云心上一道长长的伤痕。 他抬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眉眼锋利的男人,就像看着他辜负的、错失的、不再来的爱情。 顾停云又说:“师哥,你知道吗,经历过生死之后我才发现,过往对你的感情再深,也不过就是一颗落入心里那一潭死水的小石子,仅仅惊起一圈涟漪,就再没有其他了。” 回应他的是沈明昱的沉默。 把冷言冷语都说尽了,对方的热情也该被消磨干净了吧。 你下不了决心掐灭的执念,我来替你掐灭。 “沈明昱,我不再爱你了,也不再恨你了。喝完这杯咖啡,我们两不相欠。请你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然后好好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顾停云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抬起眼皮的时候,看到两行眼泪从沈明昱的眼睛里淌下来。 原来这个向来强硬、凌厉、冷漠的男人,也会用这样脆弱的表情哭泣。他看着沈明昱泪流满面,心里五味杂陈。 爱让人卑微,果真不是一句诳语。 “停云,我爱过你,现在依然爱。” 沈明昱哽咽着说出了他在心底埋藏多年的一句话。 他终于接受了此刻摆在眼前的现实。他明白,这一杯咖啡喝完,就再无续杯了。 “放下吧,没什么放不下的。还有,”顾停云眉目间似有一丝不忍,“好好照顾阿姨。” 有些事情注定无法两全。如果生活必有残缺,那么除了坦然接受之外,别无他法。 “停云,”沈明昱几乎是哀求道,“不要跟我断了联系,好不好?我不会再有别的心思,只想……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你还是不了解我。我一旦决定结束,那就是彻彻底底地结束了,一点念想都不会给自己留,也不会再给你任何一点可能性。” 顾停云说这话的时候,脸有点疼。 但他有绝对的信心,不会再疼第二次。 他崭新的生活和感情,从今天正式开始。 “那让我送你回去吧。”沈明昱说,“最后一次了,相信我。以后你再也不会在不该见到我的地方见到我。” 顾停云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喻宵来说,一切可能性都已经结束了。 省电视台大楼就在鼓楼广场。顾停云跟沈明昱一起出了咖啡馆,坐上沈明昱的车的时候,喻宵刚巧下班经过这里。 他看到沈明昱替顾停云开了车门,抬头替他挡了一下车顶,体贴入微,举动亲密。 他没看到顾停云的表情,但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地黯淡了下去。 今晚准备好要说的话,也没必要说了。 他爱的人无心地扑灭了他一生仅此一次的勇气。 人生不可能事事都遂愿。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说完,难得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跟前任挥挥手说再也不见~ 两位主角拖不了多久了,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7 很快就让他们互通心意0v0 第37章 将离(1) 当天晚上喻宵给自己加了个班。顾停云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没得到回复,只好打电话过去,他说了一句“加班”就挂了电话。 根据顾停云的经验,喻宵这个表现叫做“赌气”。 但喻宵跟常人不同,顾停云摸不清他突然的冷淡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叫了份外卖凑合了一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喻宵回来,只好先回房间躺下了。 晚上十点,何言看到新闻中心的某间办公室亮着灯,还以为是遭了贼,进去一看是喻宵在剪片子,顿时感动得声泪俱下。 他悄声走过去,拍了拍喻宵的肩膀,“怎么这个点还在干活?我记得你们组这两天没什么进度要赶啊。” 喻宵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回过头的时候脸色煞白,也把何言吓了一跳。 “主任。”他打了声招呼,“我这两天睡不着,所以给自己加了会儿班。” “好小子,门卫都准备锁大楼了,你还不打算回去?” “嗯。”喻宵说。 何言不解,“‘嗯’是什么意思?” “不回去了。”喻宵说。 “别仗着年纪轻就玩命,过几年有你后悔的。”何言劝道,“你知道台里的规定,锁门之后不能留在楼里,赶紧跟我一起出去吧,啊。” “嗯。”喻宵没再坚持,点了保存之后关了电脑,飞快收拾了一下,跟何言一起出了办公室。 下楼的时候,何言问:“墨脱的事你考虑好了没?” 这次喻宵没再犹豫,直截了当地说道:“算我一个。” “确定了?” “确定。” “那你们组就是你跟小陈两个人。周四就出发,准备准备。”何言说,“要去一个月,东西要带够,但也别带太多。” 周四就是大后天。 “我不回来了。”喻宵说。 何言顿住了脚步,“你说什么?” “我去了就留在那边不回来了,主任。”喻宵面不改色地说,“明天我会把辞呈交上来,办好手续。” 何言生生把一句“你特么仿佛在逗我”憋了回去,追问道:“为什么突然辞职?不是,小喻你怎么个考量?我不太能理解啊。” “我明天跟您仔细解释。”喻宵向他微微鞠了个躬,“我很感谢这一年多您对我的栽培,但我确实有不得不走的原因,希望您能理解。” 出差前辞职,辞职了继续出差。何言在电视台干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喻宵这种操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你是打算把去墨脱这一趟当做你对我们台的最后一次贡献?” “也当做对自己的交代。”喻宵说。 何言想了想,说:“难怪你考虑了这么久。那行吧,具体情况你明天再跟我反应,我看看合不合理。” “谢谢主任。” “不过我话说在前面啊。新闻中心现在很难找出一个能顶替你位置的人,你要是不能说服我,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会说服您的。”喻宵说。 “行,我等着。” 他们出了大楼,交谈也随之结束。 跟何言道了别后,喻宵上了自己的车,在停车场里发了会儿呆,才发动了车子,往家开去。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还亮了盏灯。顾停云的房门紧闭着,应该已经睡了。 喻宵关了顾停云给他留的灯,快速地冲了个澡,回到了房间。 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最后坐到书桌旁,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收纳盒里取出那根陈旧的沉香手串,抓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握住。 十二年前,喻宵最后一次在便利店见到顾停云的那天,顾停云结完账要走的时候,这根手串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 他追上去要还给顾停云,顾停云却摆了摆手说:“你留着吧。我明天就搬家了,我俩也算认识一场,以后估计见不到面了,给你当个纪念。” 这一留,就留了十二年,几乎要抵上他一半人生的长度。 那是他第一次从陌生人那里收到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关怀。 两人打交道的次数很少,也未曾交换过名字,没有建立起真正的友谊,但喻宵一直清楚地记得那个戴眼镜的、笑容很灿烂的少年,所以多年后再见到顾停云的时候,他非常欣喜,然而他欣喜的表现就是没有表情。 他很高兴顾停云也记得他,但顾停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对喻宵来说有多么特别,就像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留下的手串已经成为了喻宵生命的一部分,他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喻宵发了很久的呆,久到把冰冷的手串都捂暖了。 与此同时,顾停云正在房间里烦躁地刷微博。 他很少碰微信之外的社交软件,也没有手机依赖症,唯独在心情郁闷难解的时候,才会用刷微博的方式来分散注意力。 他猜想喻宵反常的表现跟他从袁千秋那里听说了沈明昱的事情有关,但以他现在的立场,突然去跟喻宵解释是没有道理的。那不过是袁千秋跟喻宵朋友间的闲聊罢了,他凭什么当回事? 当下这个局面,他该怎么去开口跟喻宵表明心意? 他越想越烦躁,手指在屏幕上滑得飞快,却在刷过一条九图微博时停住了。 那九张风景照让他感到非常眼熟。话题打的是“秦淮风月”,他点开图定睛一看,分明就是之前他跟着喻宵去拍的那一套。 他屏住呼吸,点开评论区,看到原po圈出来的摄影师id,目光一滞。 “汛远槎风”[1],下划线,y。 这个id的辨识度太高,他曾经见过一次就记了下来。 那是上一辈子的事。那段时间他刚跟沈明昱第二次分手,心情很差,夜里噩梦连连,便干脆不睡,无休无止地刷微博。 那天夜里他刷到一条营销号发的鸡汤话题,依稀记得说的是“长大后,你最心酸的一次体验是什么”,其中热评有一条的回答大意是:“我爱的人喝醉了之后跟我说,他想跟另一个人白头偕老。” 留下这条评论的id,就是这一个“汛远槎风_y”,时间就在他“罹难”之前不久。 他很少喝醉,喝醉之后从来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他想起之前袁千秋打趣他说他某天喝多了打电话对着他哭,他看得出袁千秋说的是真事,说明他确实做得出这种散德行的事,只是他自己不记得。 那么,上一辈子他喝醉的那个晚上,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会让喻宵留下这样一条评论?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他这么王八蛋的一个人,哪里值得喻宵在他身上浪费这么多感情? 他点进喻宵的主页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8 ,空荡荡一片,头像是一片黑,没有个人简介,没有微博,甚至连转发都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全新的一生,我不要这样活,也不要你这样难过。 幸好,他还没有做错事,一切还来得及。 他立刻出了房间,准备去敲喻宵的房门,谁想一步刚刚迈出去,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千秋?” 一切都发生转瞬之间。顾停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再顾不上那么多,抓着手机快步走到喻宵房间外,心急如焚地敲门,“阿宵,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阿宵,千秋出事了,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实在不好意……”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便打开了。 “走。”喻宵说。 顾停云得了应允,迅速走到玄关换上鞋子,打开门就往楼下跑。 喻宵在楼梯转角处一把拉住了他,“冷静一些。哪家医院?” 顾停云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人民医院。” 喻宵攫住顾停云的手腕,拉着他往楼下狂奔而去。 “是顾停云先生吗?袁先生在执行任务时腹部中弹,现在需要紧急手术……” 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像是金属钝器一般,一下一下击打着顾停云的每一根神经。 顾停云知道,袁千秋一直把他跟温迟存储在通讯录的“家人”分组。温迟现在在英国当交换生,所以袁千秋出事的时候,医院在知道他父母不在当地的情况下,第一个会联系的就是他。 车子发动以后,顾停云坐在副驾驶座上左顾右盼,两只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会儿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一会儿揉揉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又不安地绞在一起。 喻宵没有问他具体情况,只是专心地飚着车,向医院疾驰而去。 下了车,喻宵跟着顾停云往手术大楼里跑,乘上电梯的时候,顾停云终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千秋出任务的时候中弹了。” “不会有事的。”喻宵拍了拍顾停云的背,笨拙地安慰道,“他命很硬,没问题。” “他怎么会……” 这场意外在顾停云的记忆里分明是没有发生过的。 他想起温迟祖母的事。上一次没有失去的,这一次却要失去,即便人生再来一次,也还是避免不了残缺。 顾停云只觉一阵恍惚,背靠着墙壁,灵魂像是被抽离了一般,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空空如也的躯壳。 喻宵看顾停云脸色煞白,眼神空洞,虽比不上他焦急,却也真正地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 王沂孙《天香·龙涎香》:“汛远槎风,梦深薇露,化作断魂心字。” 第38章 将离(2) 两人赶到的时候,袁千秋已经进了手术室。 “哪一位是顾停云先生?”护士上前询问道。 “我是。”顾停云立刻答道,“人怎么样?” “没有伤及要害,但出血量比较大。手术还在进行中,请您稍安勿躁。”护士说道。 顾停云正想继续问,喻宵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别着急,坐下来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环顾四周,看到走廊里坐了一排穿警服的人,应该是袁千秋的同事,面色同样凝重。 手术室外必须保持安静。在场的所有人都缄默不语,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流。 三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医护人员终于把袁千秋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袁千秋的同事们纷纷围上去,每一个人都向主刀医生投以期盼的眼神,却又不敢出声询问手术情况。 医生摘下口罩,在人群里搜索一番后问道:“病人家属呢?” “我是。”顾停云走上前去,战战兢兢地问,“医生,手术……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了,过来这边登记住院。”医生答道。 在场众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顾停云跟着医生走了。袁千秋的同事们仍然挤在走廊里面,不约而同地望向正朝病房方向移动的医护队伍。 喻宵回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各位回去休息吧,今晚我们在这陪着千秋,不会有问题的。” 领头的一位冲他点了点头,回头向大部队挥挥手,“那成,大家都回去吧,明天再来。” 人散了之后,喻宵找到顾停云,跟他一起进了袁千秋的病房。 袁千秋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羸弱而安静,跟他平时给人的感觉相去甚远。 顾停云在他床边坐下,不敢伸手去碰,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眉头紧锁,目光里写满担忧。 喻宵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想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宵,你回去吧,今晚我在这里看着。”顾停云转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对喻宵说,“等他醒过来我再回去。” 喻宵没道理陪他一起留下来,轻声说了一句“别太勉强”,转身便走。 “对了,”顾停云突然叫住了他,“回家之后……我有事跟你说。” 喻宵应了一声,慢慢地出了病房,走进了电梯间。 袁千秋一直睡到周三晚上才醒过来,顾停云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到了这个时候。 袁千秋抬起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意识慢慢变得清醒后,他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吃痛地“嘶”了一声。 察觉到他的动静,床边上趴着的人也小小地动弹了一下。 袁千秋侧过头,看见顾停云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他抬起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顾停云的脑袋。 顾停云睁开惺忪的睡眼,无精打采地看着袁千秋,懒洋洋地说道:“还活着啊。” 袁千秋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小伤而已。” “你看,我遇上事的时候你每次都会帮我,现在你被人爆头我却什么也没帮到你。”顾停云一脸沉痛,“真是惭愧。” “谁他妈被爆头了?”袁千秋骂道,“我才刚醒过来你就咒我死,我真是谢谢你啊姓顾的。” 顾停云直起身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躺尸了两天你终于醒过来了,小迟听到你出事都吓哭了你知道吗?” “那木头会哭?”袁千秋半信半疑,“我就没见他哭过。” “你没看见不代表没发生。”顾停云睇了他一眼,“反正我觉得他肯定哭鼻子了。” 袁千秋半眯起眼睛,佯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他有没有说要回来?” 顾停云叹了一口气,“他课业忙得很,请不到假。” “噢。”袁千秋的声音中难掩失望之意。 顾停云看他眸光黯淡下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9 去,不禁笑出了声,“我骗你的,你还真信?” 袁千秋眼睛一下子又放出了光来,“啊?” “半小时前他打电话给我说已经下飞机了,现在时间差不多,等他来了你们自己慢慢聊吧。”顾停云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我得回家补觉去了,再在这儿呆下去你准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神他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不自称是我爹么?赶紧走吧我的爹,省得给我气得伤口又裂了。”袁千秋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安安分分躺着,别作死。” 顾停云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才慢吞吞地起身走出了病房。 顾停云走进家门的时候,喻宵的房门正大开着。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变了。 喻宵正在收拾行李,衣柜已经整个被他搬空了。 顾停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走了进去,着急忙慌地问道:“你要出远门?” 喻宵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背对着顾停云答道:“跟台里去外地拍片子。” 顾停云心头一紧,“去哪里?” “墨脱。”喻宵说。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什么?”顾停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个月的房租我交过了。”喻宵说,“我明天就把我的东西都带走,你……” “为什么?”顾停云打断了他,“不是出去拍片子吗?为什么拍完就不回来了?” “我习惯了。”喻宵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头看着他,“我在一个地方呆上一段时间就会走,这是我的习惯。” 顾停云硬生生把那句“你明明要在n市呆上三年甚至更久”吞了下去,说话的时候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留在这里不好吗?还是我让你困扰了?” 这句话已经问得相当直白,他不相信喻宵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跟你无关。”喻宵闭了闭眼睛,“我厌倦了这个城市,就这样。” 睁眼说瞎话。 “我以为你很喜欢这里。”顾停云说。 “喜欢过,现在不喜欢了。”喻宵对上他的目光,淡淡说道。 两人身高相仿,此时靠得极近,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喻宵的呼吸渐渐急促,对方砰然作响的心跳声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顾停云的胸膛因激烈的情绪而上下起伏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是吗?” “是。”喻宵果断地答道。 “我也是你‘厌倦’的一部分,对吗?”顾停云问。 喻宵看了他一眼,避开了他凌厉的目光,没说话。 “喻宵。”顾停云红着眼眶,笑得很难看,“你回答我。” 喻宵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里都是苦涩,“何必呢?” 顾停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喻宵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问:“停云,你有喜欢的人么?” 顾停云愣了愣,眯起眼睛,说:“有啊。” 喻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顾停云皱起眉,“然后呢?就没了?” “没了。”喻宵说。 “那你呢?”顾停云反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喻宵想也没想就答道:“没有。” 两人陷入了无言的荒原。 顾停云静静地看着喻宵,喻宵心头一热,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他一些,额头与额头几乎相抵。顾停云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鼻翼轻轻地翕动着,忐忑不安的表情像是在等待一个吻。 喻宵脑海中警铃大作,理智回归,一下子主动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远。 他没敢看顾停云的表情,越过他,径直向门口走去。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顾停云想,他果然不打算为了我留下来。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我在一起,是我误会。 “喻宵。” 他叫住了身后的人。脚步声应声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我管不着,但是你听着,我一直住在这间房子里,哪天你回来了,来找我,我会在,你的地方也会留着。” 他吸了吸鼻子,说:“你不用走了,我出去。” 说完他便向门外走去,跟喻宵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晚安”。 一夜未眠。顾停云坐在窗边,看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六点钟的时候收到了喻宵发来的微信。 “醒了吗?” 他放下手机,起身开了门,看到喻宵就站在门外。 “要走了?”他问。 喻宵没回答,往他手里塞了一个u盘,“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顾停云问。 “我本来打算带走的东西。”喻宵说。 “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纪念品?”顾停云竟然笑了出来。 喻宵在背包里找了找,又摸出来一个盒子,递给顾停云,“还有这个,还给你。” “还给我?”顾停云接过盒子,掀开盖子的一刹那,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你一直带着它?” 那里面躺着的是他十六岁那年送给一个少年的沉香手串,曾经跟他形影不离,是他最珍爱的小物件。 十三年后,物归原主。怀念比经过长。 喻宵没回答,背着包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只留下顾停云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空荡的客厅里。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喻宵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 他拔足狂奔下楼,在夏日的晨风里以毕生最快的速度飞跑着穿过一整条小巷,仿佛年少时不知疲倦地追逐蜻蜓与晚霞,耳旁风声响彻,他的泪水跟汗水一起淌下来,喉头涌上满腔拖延太久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一阵车轮带起的烟尘弥漫过后,他再也看不见离人的身影。 他靠在巷子口结满蛛网的墙上,又哭又笑。 “顾停云,你这个傻逼。”他骂道。 他终于还是做了一件他活了三十年来最后悔的事。 至亲还在,旧情也已了断。 但他错过了对的人。那个人的前路有万千的风景,其中没有他。 第39章 暮色 孟夏的高原上,苍天烈日,山峦绵亘。 雅鲁藏布江下游的小旅馆刚刚迎接了一队来自遥远南方的旅客,一行十几人,扛着各式各样的摄影器材,带着满身风尘从松林口来到这里歇脚,住满了整一层楼。 喻宵遍行千山万水,还从未见过这般绵延无止境的绿。一路走来,除却瀑布和雪坡,任何地方都是满眼繁茂的草木,近处是青色,远处因笼罩在雾霭中而呈现出朦胧的黛色,澹冶如笑,苍翠欲滴。 年少时在书册上偶然瞥见的、之后屡屡出现在他梦中的景象,终于在他的眼前铺展开来。 他没有一天不在向往这个地方,却始终未能成行。分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0 明是迢遥的异乡,他却冥冥中将它当做了归宿,惦念越久,就越是近乡情怯,担心那并非他的原乡,或它不愿接纳他这个游子,又怕自己抵达之后便消弭了继续前行的念想,驻留得太久,连对这梦中的青山碧水都生出厌恶来,从此再没有归处,只有途经。 从轻薄如纱的云雾中穿行而过的时候,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漫山遍野的青苍像一个襁褓,把他温柔地包裹起来,山头风过的时候,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一路辛苦,欢迎回家。 他放下行李,坐在窗边,凉爽的山风扑面而来,伸手仿佛就能揽住白云。他在红尘里,也在红尘外。连是否活着都不再重要。 高原上的风呼啸而过的时候,悲伤都只敢停留一秒。 他闭上眼睛,听溪水淙淙和鸟鸣啁啾,心头萦绕的愁绪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面容终于如烟霞般消散而去。 “组长,出去走走?”同室的小陈在他身后招呼了一声。 “嗯,走。”他应了一声,微微勾起嘴角,站起身向房门走。 “不带单反了?”小陈在身后问。 “在充电。”喻宵背对着他,向他晃了晃手机,“随便拍拍。” “我的也没电了。”小陈也拿着手机跟了上来,愉快地说,“没事,有的是时间好好拍,先出去溜达一圈再说。” 他们从派镇出发,经过松林口来到拉格,下一站就是传说中险象环生的多雄拉山。已经跋涉过的那段路途虽然艰辛,但算不上凶险,真正难走的是前面的路。加入到纪录片拍摄组的人无一不是自愿,来之前也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多数人还是抱着乐观的心态,认为灾祸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一路走来心情也算轻快。 五六月是多雄拉山上积雪正厚的时节,喻宵没法不去考虑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就是葬身雪山。对一个人来说,如果“生”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那么“死”也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值得恐惧的事。 喻宵并不惧怕死亡,因而他此时的心情也相当敞亮。尽管这种敞亮跟小陈的敞亮不是同一种。 两人出了旅馆,头顶是湛蓝如洗的苍穹,云山雾海触手可及,空茫缥缈,宛如帝乡。常年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很少与不事雕琢的自然这般亲近过。 从上飞机开始,喻宵就几乎没有碰过手机。他困倦得很,在来的路上睡了很久,做了一个绵长但记不清内容的梦,醒来之后就发现他已经来到了晴空万里的拉萨。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大好艳阳天,似乎预示着他们这一行会邂逅许多旖旎好风光。 喻宵跟小陈一边缓缓踱步,一边随手拍照。小陈习惯了喻宵的寡言,便自觉地不怎么跟他交谈,倒也不尴尬,反而自在。 走了一路,离旅馆已经有一段距离,两人便开始折返。走在临近目的地的小径上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开始翻看刚刚拍下的照片。 喻宵以前拍的照片都备份在电脑和移动硬盘里,手机里照片不多,只有寥寥几十张,加上今天拍的才堪堪凑满一百。 他一张一张地往前翻看,山光水色都看尽之后,一张与此地风景无涉的照片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某一天黄昏时的景象。天上飘着小雨,夹了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雪絮,悄然无声地落在石板路上。一人正从巷子口气定神闲地踏雨而来,脸庞微仰,似乎正在盯着楼上的某扇窗户看,面貌清俊,眉目温柔,唇边挂着一抹浅淡的笑,那笑里似有丝丝缕缕的暖意化开来。 那是喻宵发烧那天偷偷拍的归家的顾停云。 顾停云。这名字如同一个咒语。 喻宵手一颤,手机差点滑下去。他停下脚步,定在原地不动了。 小陈转头疑惑地看他,“组长,怎么了?” 喻宵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往下垮了垮。 “没事,走吧。” 他跟上去,继续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夕照笼罩四围的层峦叠嶂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生起,顺着脚踝一路攀升到心脏,刚才的平静和快意都被它排挤了出去,只剩下一片苍茫,如同此时向晚的天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尾音略微颤抖。 他不畏惧死亡,甚至很乐意永远地长眠在这片伟岸的大地上。 他害怕的是,在某一瞬间,他惊觉这里不可能是他漂泊一生终须回归的原乡。 这一瞬间就在刚刚发生了。 他的原乡不在这里,也不在他毅然决然远离的南方城市。本无原乡。 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解求之不得的苦。所以他不畏惧死亡。 想穿这一点的时候,他恍然看到夜色如硕大的钟罩般压了下来,把他囚困在这一片陌生的高原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只能看到一颗很小的、银白色的星星,高悬在寂寥的夜空上。 顾停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过日子了。房子不大,他一个人住也刚好,但他偏偏就是觉得它的主人应该是两位,否则就显得很空旷。 上班前、下班后,他应该都能在这间屋子里见到一个人才对。否则吃饭、洗澡、看电视、睡觉,好像都不对。日子过得不像日子,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今天是喻宵离开的第三天。他已经把喻宵临走前给他的u盘里的东西看了数不清多少遍。 那是一个三分钟的短视频,主角是他。他骑车穿过梧桐大道、他在夕阳下回头茫然地看向镜头、他拿着话筒尴尬地笑、他抱着书慢慢地走远。镜头下的自己看一遍或许有趣味,但看多之后便腻了。然而每当他猜想喻宵制作这个视频的心境时,每一帧都好像只剩下了喻宵专注地盯着屏幕的样子、微微皱眉的样子、秘密被人知晓时坐立不安的样子,没有他自己,没有夕阳,没有梧桐叶。 而背景音乐的每一句歌词,似乎都在预言着一个美丽而终究不得圆满的故事。 “落叶秋,风隐忧,吹散蝉儿吱吱不休。望天空,云依旧,我深知你从未停留。” “黄桷树,樟子松,忽而旋落招引秋虫。旧藤席,起鼾声,一场秋雨搁置了梦。” “时间碾过夏末,风起云涌,一晃时光已入秋。你已不再是我梦寐以求,该是我另一种拥有。”[1] 他看完这个视频的时候,忽然明白,喻宵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 喻宵把所有能够当做两人相识一场的纪念的东西都留给了他,自己什么也没留下,如他所愿,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走。 沉香手串负载的是他们从年少初遇到经年后重逢期间的十二年时光,以顾停云为主角的短视频是他们成为室友后共度过一年的物证。然而这两件东西看起来都只跟顾停云有关,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寂寞地置身事外。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1 那位主角把所有怀念的东西都抛在了身后,包括一生仅此一次的、矢志不渝的、他误以为一厢情愿的恋慕。 顾停云身边只剩下了一件东西,能够让他在想起喻宵的时候,不至于觉得太孤单。 说来是巧,这也是一张当事人不知其存在的照片。老门东的夕阳下,镜头里的人因顾停云的一句玩笑话而笑弯了眼,那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容,爽朗快乐,活泼生动,遗憾的是拍摄者的抓拍技术太差,让这张千金难求的笑颜模糊在了镜头下,只能大致辨认出他的五官。 暮色柔和,余晖如霰。景中人是心上人。 那是一张很清雅很好看的脸,属于一个安静而温柔的男人,只不过他的这份温柔太不着痕迹,以至于顾停云在遥远的千里外思念起他的时候,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几句他说过的温存话。 他们两人之间,一点相爱过的痕迹都没有。因为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憾然收场。 这一天夜里,顾停云如何也无法入睡,于是披衣起身,独坐在灯下,翻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开始信马由缰地写字。 2017年5月14日。 他写下第一行字。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我睡不着,跟远在千里外的喻先生随便说几句话。 喻先生,今年是我行走人间的第二十九个年头。这二十九年里,我有过两件很后悔的事。一是与至亲相龃龉,二是一度所托非人。所幸这两件现今已云淡风轻,不足为道。 但后来又有了第三件。这一件,我恐怕永远也不能释怀。 你带着行囊离去的那一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拉住你,告诉你我同样执着于你,我早就愿意与你相守,我不希望你离去。 这就是那第三件。 你不要奇怪我用“同样”这个词。我知道你喜欢我。你说我厚脸皮也好,妄想症也罢,我就是知道你喜欢我。 对不起,是我让你误会,让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喜欢我,才勉强自己去试着接受你。是我一再退避,才让你言不由衷。 但是阿宵,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才喜欢你的。 我要是知道我现在会这么喜欢你,恨不得那一年在便利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向你表白。 我迟钝且愚笨。我自私且懦弱。我迟到了十三年。我喜欢你,坦诚而热烈,只是如今看来,已经不合时宜。我错过你。 你还会回来吗?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祝平安。 他合上本子,拿起手机,发出去一条短信,写的是日记的最后三个字。 一直等了整整两天,也没有收到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1]孟凡明《知秋》。 第40章 惊雷 爬雪山的前一夜,喻宵被同事拉着喝了几杯酒,头昏脑涨,回到房间之后刚沾到床,就枕着拉格潺潺的溪水声进入了梦乡。 夜里下了一场雨,雨在檐下织成了帘。雨滴如珍珠般散落一地,无声地飞溅开来。 风从山顶呼啸而过。小径上繁盛的红薯藤叶掩映着小小的拉格旅馆,里面安睡着即将踏上险途的人们。 刚入睡没多久,窗外一道炸雷劈响,同室的两人都被惊醒了过来。喻宵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竟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似乎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环顾四周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干脆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转起了圈。 小陈看到喻宵这副反常的样子,心生疑窦,从床上坐起来,试探着唤了一声:“组长?” 喻宵闻言站住了,定定地看向他。窗帘没有拉,借着屋外的微光,小陈看到喻宵脸色煞白,表情惊惶,上下嘴唇皮微微颤抖着,抬起一只脚要往他这边跨,还没落地就又收了回去,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那眼神空洞而茫然,像是被魇住了,神思还没回到身体里来。 他担心地问道:“组长,你怎么了?” 喻宵往后退了几步,撞在床沿上,失了重心,向后倒去。触及到床榻的时候,忽然把自己整个人卷进了被子里去,连脑袋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小陈依稀看到那一团被子在微微地颤抖。 莫非小时候被雷声吓过,留下了心理阴影,理智又被酒精洗劫了去,所以现在才会有这一系列的异常举动? 他暗自思忖着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喻宵床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那团被子,轻声说:“组长,没事了,雷劈不到我们的。”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触碰似乎让喻宵惊吓更甚,抖得更厉害了。 小陈慌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被子总算不抖了。喻宵从被子里探出一个汗津津的头,小陈凑近一看,愣住了。 他就说不该强行灌组长酒的!现在可好,被一道雷吓哭了。 他非常自觉地竖三指对天起誓:“组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喻宵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凑近一些,问:“啊?你说什么?” “别走。”他听到喻宵呆愣愣地说,“别……走。” 喻宵眼睛盯着空气,显然不是在跟他说话。小陈正愁该怎么安抚喻宵,在原地苦恼地踱了没几步,就看到喻宵忽然又躺平在了床上,不动弹了,接着阒寂的夜里便响起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睡着了。 雷声已经平息了下去。窗外只剩下夜雨潺潺,听来反而更加安详。 小陈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床上,重新进入睡眠。 喻宵跌进了一个梦里。 梦里也是雨夜。他独自站在一个幽暗逼仄的屋子里,定定地看着紧闭的门,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的靠近。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紧接着粗暴的敲门声响起,门被外面的人拍得震颤起来,本就有些松动的铰链在剧烈的撞击下摇摇欲坠。 他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小心地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出现在门缝里,充斥着酒意和暴戾,锋利如淬了毒的刀子般,惊得他往后退了一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外面的人推开了门,东倒西歪地走进来。他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梦,但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甚至能闻到来人身上刺鼻的酒气,冲得他几欲作呕。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爸。” 男人醉得厉害,似乎根本看不到屋子里有人,横冲直撞地往前走,差点整个人砸到少年身上。他伸手拽开了跟前的“障碍物”,随手把他甩到了一旁,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后,他听到一丝细微的哭泣。 他定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红着眼,瞪着被他甩到地上的养子,嘴角抽了抽,哑着嗓子道:“不准哭。” 喻宵揉了揉撞疼的膝盖,双眼噙着泪水,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我说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2 了不准哭!”男人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般,忽然暴怒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揪起喻宵的衣领,把瘦弱的少年提了起来,再把他重重地摔到沙发上,“在外面没一个人给我好脸色,回家还要……”他打了个酒嗝,继续恶狠狠地说道,“对着你这张苦瓜脸!” “那你把我扔了……就行了。”喻宵说。 男人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喻宵咬了咬牙,重复了一遍,“你把我扔了就行了,就不用……看到我了。” “你什么意思?”男人紧紧盯着他,“你也觉得我没用是么?你也不愿意跟我呆在一起是么?我让你丢人了?我这样子让你丢人了?”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每次酗酒回家之后都神志不清、颠三倒四,唯独这一番话他说得最利索,反反复复扎在喻宵心上,伤口刚刚愈合便立即补上一刀,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窗外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下一刻,一道刺眼的闪电照亮了男人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住在孤儿院的时候,喻宵见过无数面容冷漠的人,但从未被人这样粗暴地对待过。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喝醉的养父,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养父的脸上出现如此狰狞的表情。 一声惊呼还卡在嗓子眼没喊出去,硕大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场雷雨成了喻宵挥之不去的噩梦,在经年之后,依然频频跑出来扰他心神。 从那一天起,酗酒后的殴打成了家常便饭。他求援无门,只得自救,还不了手,只好逃窜,从一个房间逃到另一个房间,最后逃出家门,在无数个雨夜里彷徨在黑暗而冷清的街头。 再往前推几年,这样的雨夜里,他是会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拥在温暖的怀里安然入睡的。 这个男人在他十岁那年笑着给了他一整袋糖果,还有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家。在那之后,又给了他在过去十年里都未曾得到过的关爱与呵护。他一度以为,养父所在的地方,就是他永远的归宿。 如今这世界上唯一温柔待他的人,终于也不复存在了。 从呱呱坠地到风华正茂的十六岁,世界暗昧一笑,用冰冷的口吻告诉他,他生来应当被抛弃、他得到的温暖都是昙花一现、他依赖的人迟早会背弃他、他的栖身之所终究会驱逐他。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十六岁的这一年,目睹了最亲近的人的死亡。 养父去世的那一天,罕见地没有喝酒,清醒且温和,让喻宵回想起了短暂而温馨的童年时光。他天真地奢望这片刻的安宁能够长久地延续下去,然而就在当天夜里,他被一个电话叫到了医院。 “我今天早点回来,给你带麦当劳吃。” 那是他的养父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知道,那一天的养父是不是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什么,是不是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一点点的惦念,要利用生命里最后的时光,再给他留下一点温柔。 然而这份温柔他并没能来得及接收到。 他看着养父被推进急救室,鲜血淋漓,面目全非,几乎不成人形。那是他唯一的家人,他在茫茫人世间唯一的联系。然后再也没能活着出来。 没有第二个人出席葬礼。 亡者入土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如同喻宵在孤儿院初次见到他的那一天。六年,从孤身一人,又回到孤身一人。 喻宵带着养父的骨灰,回到他们最初居住的小镇,走下大巴的时候看见桥头柳色青青,目光刹那间怔忪。 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从桥上走过。那年繁花似锦,杨柳依依,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他们脸上都带着笑。 以后都只有一个人了,你要坚强。他跟自己说。 还有,他想。春天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以后,他开始背负着过往的悲伤和遗憾一路前行,拨开层层迷雾,寻觅他真正的归处。岁岁年年,未有尽时。 在遥远的千里外,炎热的南国城市里,有一个人也做了一场梦。 突然造访的梦境里,顾停云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床头的那幅墨梅。“闻道梅花坼晓风”,字迹依旧清晰,是他一位故人的手笔。 房间里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书桌摆上了喻宵的摄影器材和书籍,还有一瓶白色满天星。 喻宵正躺在他的那张单人床上面,头埋在枕头底下,不知道是睡是醒。 天很快亮了起来。门铃声响起,喻宵走出房间开了门,进来的是顾停云的母亲和几个搬家工人。 一个接一个的箱子从顾停云的房间里被搬出来。顾停云的母亲打开其中一个,顾停云看到里面装的都是他的衣服、书和日用品,每一件都是他活过的证明。 喻宵坐在沙发上,看顾停云的母亲拾起一件顾停云衬衫,盯着发怔,又放下,捂着脸无声地哭起来。 “我已经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真不知道了。” 顾停云的母亲出门之前,回过头对喻宵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眼眶发红,眼袋浮肿,消瘦的脸上满是憔悴。 喻宵站在门口目送她步履蹒跚地走下楼,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光线昏暗的房间。喻宵仰面躺在床上,额头敷着一块毛巾,烧红了脸,时不时咳嗽几声。 周钰走进来给他换了条毛巾,在他床前坐下来,柔声说:“阿闷,我去见了我妈介绍的一位……风水师,跟他大概说了一下你的情况。他让我告诉你,你这个病恐怕不是单纯的感冒。嗯,这么说吧,你这房子里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是听到有人说话,你不要应声。特别是听到他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千万千万,不要应声。” 喻宵闭着眼睛,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还有,你最好尽快从这里搬出去。我那里有客房可以给你住,你要是想,我现在就帮你把行李……” “不用。”喻宵微微睁开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谢谢你,话痨。” 周钰叹了口气,“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早点告诉他。” 喻宵咳嗽了几声之后说道:“哪止。” “想陪他一起?”周钰又问。 喻宵却是平静地笑了:“求之不得。” 周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又听到他说:“但他应该不想让我陪着吧。毕竟,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啊。” 那段并没有真实存在过的日子如跑马灯般,在旁观的顾停云眼前一幕一幕地快速掠过去。周钰每天都来看喻宵,替他倒水切水果,跟他说话,而他几乎不开口。 不知道是喻宵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3 卧病在床第几天,他难得跟周钰说了一句话。 “话痨,你问问那位大师,他说的‘不干净的东西’,现在还在不在这间房子里?” “在。”周钰说,“我又要唠叨了,你赶紧搬出去把,算我求你了。” “真的在吗?”喻宵又确认了一遍,像个反复向父母求证明天是不是真的会带他去游乐园的小孩子似的。 “真的,大师不骗人。”周钰说。 “那就好。”喻宵点了点头,“还在就好。” 说完他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得额头上青筋毕现、面色涨红,干裂的嘴唇却仍旧毫无血色。 “在的在的。”周钰轻拍他的背替他顺气,“你……唉,你放心。” 梦到自己“死去”之后的事情的时候,顾停云清醒得就好像在看一场电影。他不知道喻宵独自在这个房子里守了多久,从黄昏到夜幕降临,到月亮西沉、鸟也喑音,再到万籁俱寂。 某个傍晚,喻宵靠在窗边望着楼下灯火通明的小巷,喃喃自语了一句。 他说:“只是一夜没见你,没想到往后我的命里,日日夜夜都缺你。” 喻宵的眼泪淌下来的时候,顾停云醒了过来。 他舔了舔嘴角咸涩的泪,恍然大悟,他每一次在梦醒之后流泪,或许是因为他在梦里感受到的是喻宵的情绪。他不是观众,是戏中人。 他爬起来,在日记里写下一句话。 2017年5月17日 我切身感受过你的每一寸痛彻心扉的悲伤后,就注定再也无法从你的生命里全身而退。 第二天,他把床头的墨梅拆了下来,又烧了一次,把灰摞成堆,扫进了簸箕,扔到了楼下的垃圾箱里。 2017年5月18日 师哥,我说过,你我之间的旧情于我来说,不过是一颗落入我心里那潭死水的小石子罢了。 但是我现在遇到了一个人。他一来,我的那潭死水忽然就澎湃成了春潮,无风自动,涟漪迭起,还有几片落花飞过生死之外,落入湖心。 他一笑,夹岸繁花深似锦。 他一哭,野花闲草全枯了。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无可替代。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持续修罗场,抱歉评论无法一一回复qaq摸一把叹气的姑娘们,马上就守得云开见月明啦,感谢你们的包容! 第41章 风雪 多雄拉山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北段,海拔四千多米,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被大雪封山,是徒步墨脱的人必经的一段险途。它地形破碎,常有雪崩发生。 雨水冲刷过的群山罩着一层深青。山路盘旋而上,植被分布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变化,从灌木丛到地衣,再到寸草不生的白雪冰层,越往上越荒芜。崇山峻岭,道阻且长。 然而路途艰险,抵达才更有意义。 山顶的积雪已经厚至小腿。喻宵一行人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扛着拍摄器材一路缓慢地沿着山路往前走。这天是个大好晴天,阳光自仿佛近在咫尺的云层间倾泻而下,错金般洒落在皑皑雪山上。 喻宵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山野,苍茫的天地让他生出一种归属感来。 他举起相机,拍下眼前壮阔的美景。这里的景色跟他以往记录过的所有景色都不一样。照片虽然无声,然而他却好像能透过那些静止的图画,谛听来自云海之巅的神的启示。 雪山很美。真希望…… 他不自觉地握起了拳。 真希望某个人也能看看。 然而并不会再有机会跟那个人分享他走过的路途、看过的山色了。 天空澄明,与浩瀚的云海相接,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蓝和白,远离了浮世尘嚣,偶有风声飒飒,回荡在山谷中,如同悠邈的晚祷。 这一刻喻宵只想坦诚,不想否认。他正站在苍蓝的天穹下、覆满白雪的多雄拉山顶上,想念他爱而未得的旧梦。 山顶地形险峻,寸步难行,一不留神便整条腿都陷在雪地里,动弹不得。他们这一趟有拍摄任务在身,不能单纯以翻越雪山为目的,还要兼顾其他许多,因而行进得十分缓慢。直到天色将晚,也没有走出多远。 夜幕压下来的时候,天气毫无预兆地变了。月亮躲进了厚重的阴云里,昨夜那一场雨的势头还未收梢,几声隐隐的闷雷之后,朔风呼啸,一场滂沱大雨正在来的路上。 拍摄组立刻收起了器材,在原地搭起了帐篷,在降雨之前躲了进去,只能等待一夜再上路。 没过多久,外面便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了起来。众人越听越不对头,意识到这恐怕并非一场普通的雷雨,他们又刚好在积雪最厚的地段,要是雨势再大一些,不光难以继续前行,连自身的安全都成问题。 分明一整天都阳光灿烂,没想到晚上突然就变了天。原本抱着乐观态度的人此时也无法乐观下去了。 数日的降雨后,n市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顾停云坐在公交车上,穿过平静无波的长江大桥,翻看着手机里刚刚拍摄的照片。浓绿的行道树、古旧的铁轨、无人的月台、攀满常春藤的隧道,还有长久停靠在此的绿皮火车。那是属于另一个年代的记忆,仿佛覆了一层暗黄,斑驳而沉静,以岿然不动的姿态穿越了时空,呈现在他的镜头下。 这个地方,他原本应该是跟另一个人一起来的。那个人拍下的景色,一定要比他拍的好看太多。 他独自在月台上踱步的时候,忍不住去想象他跟喻宵手牵着手沿轨道缓缓走过的画面。夕阳温柔而宁谧,轻轻地披在两人肩上。或许有树叶从行道树上飘落至他们的发间,他们同时抬起手,替对方拂去头顶的叶片,相视一笑,说不出的缱绻。 他不再写日记了,改用短信,把想说的话一条一条地发送给思念的人,清晨醒来时一条,深夜入睡前一条,如同例行的早晚安。尽管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复,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诉说着所有迟来的心意,像一封又一封投递到信箱中,但永远寄不到收信人手里的无效信。 他们之间横陈的十三年光阴,是最长的那一封无效信。他在此岸,他在彼岸,各怀心事,各自缄默。 “我看到了这么好的景色,却不能给你也看看,尽管我知道你早已经看过了。这真是太可惜了,比错过了什么都可惜。” 夕晖从车窗的缝隙里如水般漫进来。顾停云低着头,认真地一字一字编辑着给喻宵的短信。 “我第一次,这么想要跟人分享我喜欢的东西。” 他扬了扬嘴角,输入最后一行字。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4 得不到回应,他日夜都惴惴不安。 半夜里,他毫无缘由地突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睡,干脆去厨房倒水,脑子里仍然在琢磨喻宵的事,莫名地心神不宁起来。 他想得出神,水杯里的水满溢出来淋在手上也无知无觉。 收到顾停云前几天发来的第一条短信时,喻宵就给顾停云设置了免打扰,并关闭了短信通知。那一个小小的绿色图标长久地沉寂着,好像只要不去点开它,他就能避免沉湎于过往。 他向来固执,下定决心不再回头,就真的不再回头。要是一步一回头,人生那么长,那么多遗憾,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到今日。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总算停了。众人不敢在这里久留,很快便收拾行装重新上路。进入夏季,温度渐高,山上开始融雪。 一路上,他们遇上了数起雪崩,好在规模不大,没有阻碍他们前行。 走了四五里路,众人耳边蓦地炸起一道重物崩塌的巨响,紧接着,头顶大块的积雪便轰然砸了下来,雪沫翻腾而下,霎时间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纷纷慌了神,背着包扛着器材四处乱窜,有的人摔倒在雪地里,衣衫都被冰冷的雪水浸湿;有的人失足沿着山坡直直往下滑了数百米,紧赶慢赶才重新回到队伍里。 这惊天一响拉开了多雄拉山大规模雪崩的序幕。之后的一小时里,四面噼里啪啦的雪崩声响遏云霄,天色灰蒙,如一个硕大的囚笼一般,把所有人都禁锢在这一方阴森可怖的囹圄里。阵阵闷雷如鼓点般击打在每个人急速跳动的心脏上,又像是死神逼近的号角,一声接着一声,是残酷的倒数计时。 连续的雪崩阻断了前进的道路,人们的恐惧彻底被勾了起来。 他们双腿陷在雪地里,难以行动。有人求救,有人哭号,有人吓得呆若木鸡。 从天而降的大块积雪险些掩埋了其中几人的身体。他们拼尽全力互相救援,借着越来越微弱的手机信号向外界发出求援信息之后开始作困兽之斗,能拖多久拖多久。 夜色降临的时候,队伍几乎已经弹尽粮绝。男人们从背包里拿出啤酒,想要用酒精来温暖身体、振作精神。 在大自然的不可抗力面前,生命显得那样脆弱而渺小。 喻宵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心里空茫一片,没有恐惧也没有挣扎,反而很平静地想,如果这里就是他的墓穴,那么他甘愿把生命交托这座巍峨的雪山,身躯埋葬在茫茫雪地里,撷不息的山风作流动的血脉,拾岿巍的山石作无字的墓碑。 他在冰冷的雪地里站了太久,全身的力气都被饥饿抽空,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是他们生命中最长的一个夜晚。在漫长而绝望的等待之后,有人选择了缴械投降。 互相劝慰的话语也渐渐地止息了。人们再没有精力和心情说话,天地间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远远地,拉格那边的天一点点地亮了,泛起一抹久违的鱼肚白。然而救援他们的人依然没有到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这或许是他们此生见到的最后一个黎明。 喻宵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了屏幕。 跟其他人一样,他的手机也早就没了信号,电量也见了红。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短信图标,最上面的一个头像旁边有一个蓝点。他没有看文字栏显示的是什么内容,直接点了进去,接着满屏的文字框便争先恐后地挤进了他的视线里,一段接着一段,连成一封长信。 他从最上面一条开始逐字逐字地阅读,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舍得漏过。 那是他从来没敢奢望过能从顾停云那里听到的话。 “你在那边干什么?拍摄还顺利吗?我很想你。” “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阳光很好,我把你的枕头被子抱出去一起晒了。你回来的时候,保证没有霉味。” “对不起。我在等你回来。” “你走的那天,我其实下楼去追你了。差一点点就追上了。” “对不起,阿宵,你看看我,我在等你回来。” “喻宵先生。我要是知道我现在会这么喜欢你,恨不得那一年在便利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向你表白。” “我第一次,这么想要跟人分享我喜欢的东西。”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阿宵,我喜欢你。迟到了太久,对不起,我喜欢你。我浪费你太多年了,我是个胆小鬼,对不起。” “你再看看我,好吗?我只最后再问你要一件东西。除此之外,从今往后你什么都不用给我,所有东西都由我来给你。这些年里,你想要的每一件,我都加倍地双手捧给你。我只想你回来,我只要这一件。” “阿宵,其他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想知道,无知无觉地霸占了你那么长一段岁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转身离去、没能在对的时间将你的心意奉若珍宝的我,这样一个愚蠢的、迟钝的、优柔寡断的我,还能不能,成为关于风花雪月的、你脸上显而易见的心事?你还会不会同意我,用我在爱上你之前的乏善可陈的过往,和爱上你之后灿若星辰的余生,为你写一首冗长但认真的情诗?” “我可以成为你不必隐瞒的每一个梦里的主人公吗?” “我可以成为那个跟你一起把故事写完的人吗?” “我可以成为这世上最爱你的那一个人吗?” “我可以,给你一个永不会离散的家吗?” “我在等你回到我们的家。我爱你。” 喻宵把这些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纵横的泪,快速地回复了一条过去。 意料之中,发送失败。 然后电量耗尽,屏幕归于寂静的漆黑。 从十六岁到二十九岁,从眼神懵懂的青葱少年到四顾茫然的而立青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走遍无数的山川湖海,看过无数次日升月落,人间高楼起,桑田变沧海,他心之所向唯有一人,好梦里浮现的只有那一个日渐模糊的面容。 那是他在少年时代做过的最温暖、最虔诚的一个梦。 很久之后的后来,他与他的毕生所爱在人海中重逢。然后,他终于知道他的名字。 n市,省电视台大楼,新闻中心。漆黑如墨的夜。 “可以告诉我具体地址吗?” “什么?” “……雪崩?” “请带上我。我必须去。” “谢谢您!” “停云。在多雄拉山顶与天光云影擦肩而过的千万个瞬间里,我在想着你。” 那条没能发出去的短信如是写道。 喻宵仰望着被染上一层灰绿的天空,忽然觉得,他不能在这里就停下脚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5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5 步,路还长,远远没到终点。生命无比鲜活,并且茂盛。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强烈地渴望活下去。 然而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刻骨的脸。他知道,旧梦还在做,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愿醒来。如果他有下一个一生,他还是愿意稀里糊涂地、义无反顾地、沉默不语地、死心塌地地,把它系在那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没有回响,哪怕无法拥抱,他也只能这样心甘情愿,别无他法。 梦里,他看到雪山逶迤,风霜漫天。他趴伏在一个瘦削而温暖的背上,颠簸着,带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去。他看到那人深栗色的发梢上,缀着一片洁白的雪花。 温暖……他分明是在梦里…… “别睡,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家。” 天光刺破苍穹,照耀在大地。 冰天雪地里,他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神的声音。 第42章 春醪(1) 喻宵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酸疼,不知今夕何夕。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得无垢,如同他昏迷前最后一刻看到的多雄拉山,安静且沉闷。直到一缕裹着暑气的风自窗外拂过他的脸颊,他才捡回了一丝活着的实感。 这一丝微弱的实感在他的目光触及顾停云热切的双眼时,忽而又如风般飘散了。喻宵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高耸的雪堆轰然崩塌开始,到天地间阒寂一片,再到被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背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巍峨的雪山,听到那个他日夜思念的声音为止。梦的结局太美,他从未有过这般的幸运,所以只能认为这是一场生命终结前的幻梦,是他从人世间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 直到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再次听到那个声音。 “谢天谢地,你没事。”顾停云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好久。” 丢失的时光一寸一寸地沉淀在长久的寂静里。一呼一吸之间,是从前错过的成串的四季。 暮色渐起,天边亮起一颗星星。而顾停云主动拥抱的人终于也伸开双臂回抱住他,比任何一次拥抱都要热烈、都要用力。恍若隔世的沉默之后,他久违地听到喻宵的声音。 “你来了。”他说。沉闷的声音底下是汪洋千顷。 “是啊。我接到你了。”顾停云俯下|身吻他的额头,虔诚如朝圣般,“亲爱的。”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夜里去厨房倒水的时候,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让他一刻都没法再等下去,脑子里只有“必须立即去见喻宵”这一个念头,什么也没考虑,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到了省电视台大楼,出乎意料地看到其中一层楼亮着灯。 他上楼之后见到了心急如焚的何言,被告知台里派往墨脱的拍摄组在多雄拉山上遭遇雪崩,全员失联,当地已经派出搜救队进行紧急救援,台里正要带一队人连夜赶过去。在顾停云的恳求下,何言同意带上他同行。 “我还以为是梦。”喻宵听完之后喃喃道。 “我想也是。”顾停云说,“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是你把我背下山的?”喻宵问。 “虽然我很想回答‘是的,是我’,”顾停云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笑,“但我没这个能耐。是搜救队把你们带出危险地带之后,我才把你接过来的。” 喻宵说:“你可以不用那么诚实。我只记得你来了。” “抢占功劳非君子所为。”顾停云说,“好歹我也走了一段你走过的路,足够了。” 喻宵只是淡淡地笑,不说话。而这样的笑容顾停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心念一动,问:“所以你为什么一走了之?为了跟过去告别吗?……中二少年吗?” “嗯。”喻宵不假思索地答道。 顾停云愣了一秒,而后定定地看着他,“我也在你的‘过去’里面,你连我也不要了吗?” “不。”喻宵摇了摇头,“我……” “你什么?”顾停云佯怒道,“话不要说一半,我脾气不好。尤其现在,很不好。” 喻宵看着他,表情有点无措。 对上那双看似冷淡实则惶惑的眼睛时,顾停云的心脏像是被扎了一下,尖锐地疼。他抚上喻宵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柔声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说出来,然后死命拉住你,哪儿都不让你去。” 他想了想,又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病态的占有欲。我是说,在你难过的时候,我应该二话不说把你圈在我身边,不让你乱跑。” 喻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说:“我放不下你。” 顾停云愣了愣,鼻腔发酸。他抬起手,揉了揉喻宵有些凌乱的头发,眼神温柔。 “对不起,阿宵,浪费你这么多年。”他在喻宵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像广阔而湛蓝的海。 “嗯,你的确浪费了我很多年。”喻宵握住了他的手。那么用力,指节都发白。 他把顾停云拉进自己怀里,与他额头相抵,望进他的眼睛里面,眼底的暖意多得好像要漫漶出来。 “可是,停云。”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低哑的嗓音似有魔力。温热的气息喷在顾停云的脸颊上,让他顿时烧红了眼角。 “如果真的有来生,下一辈子,我还想用来喜欢你。” 语毕,他吻上顾停云的唇,浅浅地吮吸一阵,舌头卷了进去。 顾停云心跳得厉害。他勾着喻宵的脖子,热烈地回吻。心脏被互通心意的欢喜死死攫住,呼吸也变得困难。 情至深处,顾停云不住地流起了眼泪。滚烫的泪水贴着两人唇瓣相接处汩汩地渗透进去,咸涩的滋味在口腔里漫延开来。 这一天,在多雄拉山的山脚下,常年漂泊的游子终于找到了整个余生都可以驻留的原乡。没有人孤独,没有人不安,没有人不得不一个人上路。 喻宵有理由相信,今后的每一天他晚归时,都会有一盏灯亮在那里等他。 “人生说短也有好几十年,说长却也没那么长。人们总说‘来日方长’,但没人知道来日究竟有多长。所以,停云。”他郑重地说道,“跟我在一起。” “你说真的?”顾停云吸了吸鼻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千真万确。” “那,好啊。”顾停云笑得灿烂,俯下身子,在喻宵的眉心落下轻轻一吻,“不过有点遗憾,我以为会是我先问出这句话的。在重要的事情上,我好像总是迟到。” “迟一点,可能是最好的时机。”喻宵说。 顾停云勾过喻宵的脖子,狡黠一笑,煞有介事地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6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6 念道:“你道是知情只有闲莺燕,我却也知君用心如日月啊。” 喻宵笑着摇了摇头,“有点酸。” “咿,娘子——”顾停云拖腔拖调道。 喻宵轻轻一按他的脑袋,“没个正行。” 顾停云顺势蹭蹭喻宵的颈窝,“哎,你是我的了吧?” 喻宵揉了揉他的头发,“傻。” 顾停云不放心地问:“不再老想着去别的地方了?” “不走了。就呆在这里。” 顾停云点头,“好,我信。” 喻宵凑在顾停云耳边低低地说:“那,再让我亲一会儿。” 顾停云弯起了眼睛,“好啊,来。” 喻宵出院那天晚上,跟顾停云还有周钰、袁千秋一起吃了顿饭,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闲话家常。喻宵跟顾停云都没想过跟任何人隐瞒彼此的关系,所以不可避免地被两位好事者起哄了一番,一顿晚饭在融洽又愉快的氛围中收场。 回家洗完澡后,喻宵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书。顾停云惬意地枕着他的腿,脸颊贴在棉质睡裤柔软的面料上,舒服得很。 电视里正在放周末的综艺节目,音量调得很低,偶有轻轻的笑声从里面传来。 顾停云跟刚吃饱的猫咪似的,懒洋洋地眯着眼睛,跟喻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跟你说,高一的时候千秋在学校贴吧认识了一个女生,聊着聊着还挺合拍。对方问他身高多少,他说180。那女生问是正好吗,他说他四舍五入了一下,其实是174。女生说有你这样四舍五入的吗,他说其实他173.4。按照他的方法四舍五入,那就是174。你说蠢不蠢?” 喻宵笑道:“他现在不止180了。” “是啊。他潜力比较大,一蹿就蹿得比我都高好几公分了。” “嗯。千秋真是一个……”喻宵想了想,“硬朗的人。” “硬朗?”顾停云乐了,“他的心都快细成蛛丝了,硬朗只是表象。” “硬朗跟心细可以并存的。”喻宵说。 顾停云笑了笑,“他内心比较软。” “不是有句话说‘硬朗为骨,温情做魂’么?” “他要是知道你主动加入了他那个什么‘袁吹小分队’,不知道表情该有多精彩。”顾停云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哎,疼。” 喻宵放下书,关切地看着顾停云,“颈椎疼?” “是啊。” “躺的姿势不对?” 顾停云痛苦地拧起眉毛,啧了一声,“阿宵,记得起床后不能马上洗头。” “怎么了?”喻宵问。 顾停云指指自己酸痛的后颈,“我洗了之后,是这个样子。你洗了之后,也会是这个样子。” 喻宵听着他胡乱改编的霸王洗发水广告词,无奈一笑,“我帮你揉揉。” 顾停云闭上眼睛,感受着喻宵轻重得当的按摩手法,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写满了满足。 宛如相爱多年的老夫老妻。 而他们都知道,他们一定会相爱多年,一起走到时光优雅老去的风景里去,耳鬓厮磨过无数个四季。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收尾阶段啦w 第43章 春醪(2) 这一夜,顾停云终于名正言顺地躺到了喻宵的那张双人床上。 相拥而眠的宁静的夜,梦魇却又不期而至。 梦里亦不知今夕何夕。顾停云离开后,喻宵一个人的生活持续了很久。他每天做两份早餐,泡两杯蜂蜜,将自己每一餐的菜色详细地记录下来,发短信给同一个号码。下班回家走进巷子时,总要抬头看一看自家客厅的灯亮着没,或许是期盼有个人正在家里等他,一如往常。 他每夜都卷一床被子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好像这样就能更敏锐地捕捉到他想听到的什么动静一样,比方从另一个卧室里传出来的脚步声、去厨房倒水的声音、起夜的声音,或是咳嗽的声音。然而什么都没有,一片寂静。 顾停云是那闯入他人梦境的旁观者,却不知缘故地把梦中人的思绪都一一读透。仿佛他就是他,谁也不是故事外的人。 画面继续如书页般飞快翻阅。这是一个晴好的下午,春天款款归来,在东山的梨园。 沿山道一直向上,沿途可见漫山遍野的花树。粉蕊绿叶白花瓣,煞是好看。 “今年的花谢得也太早了些。”顾停云看到梦中自己的指尖轻触着柔嫩的花瓣,回过头对喻宵憾然一笑,“阿宵,你看。” 因沮丧而下垂的嘴角生生拉扯出一个笑容来,苍白一如辞了枝的梨花。 喻宵就这样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看他平和中带几分哀伤的侧脸,看他因花谢而微蹙的眉头,看他仍旧清润的眉眼,脸上写满怀念,又沮丧如泣。 山道上落了一层雪白,花雨纷纷而下,拂了一身还满。 喻宵走近,在顾停云面前站定,抬手拂去他发间一片梨花白。后者终于展颜,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吻上他的眼睑。轻轻柔柔,似蜻蜓点水。 喻宵伸开双臂将顾停云圈进怀里,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停云,我很想你。”声音哽咽。 “我也一样。”顾停云回抱住喻宵,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在这边,也很想你。” “对不起。”喻宵在他耳边低语,“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该道歉的是我。”顾停云柔声道,“对不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跟我回家好吗?”喻宵问道。 这一次顾停云没有应声,只是慢慢松开了抱着喻宵的手臂,转身就走,身形单薄得像山中叶,走得摇摇晃晃,飘飘悠悠,转瞬间便远在山路的另一头,再远一些便消失无踪。行道树泛起一层绿浪,像回音悠渺的晚祷。 相聚嫌短,忽而远行。 日出时分,顾停云醒了过来,泪水沾湿枕头。 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确认喻宵是不是还在身边。看到那张安详的睡脸时,他立刻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拂去遮挡在喻宵眼前的一绺鬓发,凑上去吻了吻他的额头。 喻宵一向睡眠浅,听到动静便也从睡梦中苏醒,听到顾停云断断续续吸鼻子的声音,往他脸上一探,果然触摸到一片湿润。他立即一把将人拥入怀里,笨拙地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没关系,只是梦。”他在爱人耳边柔声说,“我在这里。” 顾停云回拥住喻宵,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他:“阿宵,要是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会怎么办?” 喻宵愣了愣,“说什么傻话?” “我想知道。”顾停云说。 喻宵抱着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帮着料理你的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7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7 葬礼,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能做到的我替你去完成。” “然后呢?”顾停云问。 “然后,”喻宵说,“记你一辈子。” “你是不是记性特别好,随随便便就能记人十几年几十年?” “我记性其实不太好。”喻宵亲了亲顾停云,“只是很难忘记跟你有关的每一件事。” 顾停云破涕为笑,“我就说,你只是不爱讲话,不是不会讲话。” 喻宵不置可否,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真的只是突然想到,所以随便问了一句而已。”顾停云说,“我会跟你一起长命百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一步。你也是。我从来不愿意对别人提要求,想走的我不强留,但对你不一样。打死我也不会让你走,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这是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喻宵轻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是爱记歌词。” “半辈子记的歌词都用来哄你了。”顾停云说,“我不光会记,还会唱。我还会弹吉他你知道么?” “我还真不知道。”喻宵说。 “过几天给你露一手。” “为什么要过几天?” 顾停云笑着说:“在等一个契机。更浪漫一些,你才会记得更久。” “不浪漫我也会记很久。”喻宵说,“我随随便便就能记一辈子。” 黑暗里,顾停云指尖抚上喻宵柔软的唇,“这位先生,你再乱说话我就要亲你了。” “嗯,好。”喻宵说,“来亲。” 于是顾停云很听话地吻住了他。 那以后,关于离别的梦再也没有造访。夜夜无梦,夜夜好眠。 周五晚上,喻宵被同事拉去聚餐,人家敬了他一轮酒他就喝晕了,面上立刻蹿了两团酡红。 出餐厅的时候,他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台阶上,磕到了背脊,死皱着眉就是不喊疼。 何言不知道他的住处,只好翻他手机通讯录,看能不能找个人来把他带回去。 他的通讯录一共有三个分组:朋友、其他、未命名。 朋友那组里头统共就一个人,周钰。 何言把电话打过去,耳朵里嘟嘟嘟响了好几声,最后是无人接听的人工提示音。 好家伙,敢情这人只有一个朋友,而且那兄弟关键时刻还掉链子。 何言只好翻开“其他”组,里面有好几个他熟悉的名字,都是在电视台工作的人,但喻宵的个人信息实在藏得太严实,这些人估计也不会知道他家在哪儿。 剩下的就是送水、送液化气之类。要不然怎么说喻宵水深,通讯录都快翻到底了竟然还拎不出一个有可能知道他住址的人。 希望只能寄托在“未命名”组里面了。 这个组里面只有两个名字:爸、停云。 打给他爸,是空号。 何言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要是那个叫“停云”的人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能把喻宵往自己车里一塞,带回家让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了。 但他喝成这样肯定得吐,到时候一个何言一个喻宵都得被何太太轰出家门喝西北风。 何言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拨了那最后一个号码。 通了。 “喂,请问是喻宵的朋友吗?我是他上司,他喝晕了,在玄武饭店这边,你方不方便来接他一下?” 那边说了句“行我马上来”。挂断电话后,何言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顾停云就打车过来了。喻宵已经不省人事,倒在顾停云肩上就合眼睡了起来。 出租车在巷子口停下。顾停云连拖带拽把他弄了出来,背起他,慢慢地往里面走。 “我不能……再喝了,一会儿回不了家。”喻宵含糊地说。 顾停云哭笑不得,“你已经快到家了。” 喻宵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能再喝了。” 顾停云无奈,“没人让你喝。” “我不能……” “好好,不喝了。”顾停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说道。 “我……” “我知道我知道,不让你喝了。”顾停云很耐心地陪他一遍一遍重复无意义的对话。 “停云。” 喻宵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酒意。 “还知道是我啊?”顾停云脚步一顿,“你老公我在呢。” 青草的香气淌在夏夜里。银白的云边滑过月亮的面庞,月色如水。 夜风吹得喻宵酒醒了一些。他把脸紧紧地贴在顾停云的背上,耳边传来的心跳声愈加清晰有力。 他伸了伸脖子,在顾停云的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带着酒气,触感冰凉。 顾停云没说话,继续背着他稳稳地往前走。 没想到喻宵竟然一反常态,扯着嗓子唱了起来:“……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度甜蜜,祝偕老,谁不艳羡……” 喝醉酒就唱戏,当真不同凡响。这酒品相当风雅,让顾停云都甘拜下风。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 顾停云忍不住笑。看看这嗓门,跟袁千秋那帮嘶吼派去唱k简直是暴殄天物。 伏在他背上的人继续唱:“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待来生出现,咋便今生……嗝。” 喻宵唱的都是顾停云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唱词。之前喻宵去旁听顾停云的课的时候,顾停云提过自己喜欢的戏曲,没想到喻宵这么上心,不仅听了,还学会了怎么唱,尽管唱得并不太动听。 顾停云心里一动,正想开口接一句什么,蓦地后颈一凉,像是有水滴了进去一般。他一怔,不禁停下脚步。 “怎么停了?走啊。走……啊。”喻宵伏在他的背上,声音哽咽。 顾停云动了动微微发酸的手臂,将喻宵稳一稳,接着走这无端端变得漫长的归家路。 这是情到深处难自持。喻宵平日里从不说的心酸,都被几杯酒激出来了。 “要不是你今夜喝醉了失态,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看到你掉眼泪?”顾停云问。 喻宵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顾停云背上趴着。进了家门后,顾停云在玄关把他轻轻地放下来。 他喝醉后的样子很乖,红着眼眶,巴巴地望着顾停云,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停云的脸跟喻宵凑得很近。他蹲在喻宵的跟前,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喻宵听不清楚。他的眉眼看起来有些模糊,温热的呼吸喷在喻宵的脸上,让他一阵又一阵地恍惚。 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扣,喻宵能看见他的锁骨。他很瘦,骨头外面几乎就是一层皮。 很瘦,很单薄,让人想要紧紧地抱住。 喻宵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一股难耐的烧灼感。他听到顾停云唤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8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8 了他的名字,接着他头脑一热,伸手搂住了顾停云的腰。 一阵微醺的酒气软塌塌地扑在顾停云的脸上。喻宵泛着些微绯红的面庞近在咫尺。 喻宵看着他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光,好像在问他,别无珍共宝,只此一颗赤忱心,双手捧给你,你要不要? 顾停云深吸一口气,挑起喻宵的下巴,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身体相贴的部分被滚烫的热意覆盖起来,是让人贪恋的温度。 喻宵死死地揪住顾停云后背上的衣衫,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叫嚣。他热烈地回吻过去,一反平时的温和,竟吻得分外粗暴,顾停云险些换气没换过来,脸憋得通红。 吻罢,喻宵欺身压上顾停云,两人一上一下倒在玄关的地毯上。还没等顾停云反应过来,喻宵已经开始解他的衬衫。另一只手从背后探进去,挑逗般地一寸一寸抚过光滑而灼热的皮肤。看不见的火苗已经烧起来。 “阿宵……”顾停云艰难地说,“去床上,好吗?我怕你着凉。” 喻宵这次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他眨了眨惺忪的眼睛,乖顺地说:“好。我抱你。” “你路都走不稳,还抱我。”顾停云撑着地板坐起身,把喻宵一起扶起来,“我抱你还差不多。” 黑暗的卧室里回荡着两人互相纠缠的粗重呼吸声。 喻宵从顾停云的锁骨一路吻到结实紧致的腹部,正欲继续向下的时候,抬眼看了看顾停云,竟显得有些无措。 顾停云顿时乐了,“看我没用,我也不会。” 喻宵低头看了看,表情顿时纠结了起来。 顾停云忍不住笑出声,“宝贝儿,我俩都快三十了,这是在搞哪一出呢?” 喻宵被自己不合时宜的犹豫弄得上头的欲望都消褪了大半。他看着顾停云,依然浮着两抹酡红的脸上写满了愧疚,还带着一丝委屈。 顾停云笑得高深莫测,“你要实在不会的话,换我试试吧?” 喻宵权衡片刻,在顾停云身侧躺了下来,翻了个身背对他,开始装睡。 顾停云感觉自己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作者有话要说:  收工出门旅游啦。剩下的让存稿箱君每天吐一章出来=v= 第44章 春醪(3) 平稳的呼吸声传来。顾停云见喻宵真的已经睡了过去,便下床拿了身睡衣给他换上。后者乖得很,没吵闹没挣扎,任由摆布。 顾停云替喻宵掖上被子,正准备躺下,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嗫嚅,好像还带着点哭腔。 喝醉了就哭这一点倒也十分可爱。 他凑近去听喻宵在说什么。含糊一串听不分明的嘀咕里面,只听清楚一句“我现在过得很好”。 是梦到了某位故人,在向对方交代近况么? 说起来,除了周钰之外,顾停云还真不知道喻宵有其他关系亲近的人。他从没提起过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好像这二十来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过来的。但没有谁是没有任何尘世牵绊的,在独自生活之前,一定有过同行者,只不过后来失去了。 失去了。因为什么? 正当他兀自琢磨的时候,喻宵翻了个身面朝他,堪堪吐出来一个“爸”字。 顾停云心想,这不行,这不道德。 他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喻宵是在叫梦境中的某个人,叫的大概是他从未提过的那位父亲。而这一刻,顾停云忽然想起喻宵先前隔着手机屏幕跟他说的那句“我没有家”。在他不知晓的时间、不知晓的地点,这个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顾停云躺下来,搂住喻宵,哄婴孩入睡般地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乖。好好睡,我在。” 一夜无话。 第二天黄昏,顾停云下班的时候看到喻宵正在厨房里忙活。他放下包过去搭了把手,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之后,两人如往常般面对面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分享这一天的见闻。 聊完顾停云办公室鸡飞狗跳的日常琐事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喻宵有些犹豫地开口:“停云,我下周要出趟远门。” “去拍东西吗?”顾停云问。 “嗯。去j省。”喻宵说。 顾停云的筷子尖顿了顿,“那确实很远。最近梅雨季,山路不好走吧?” “嗯。” “可以问问拍什么吗?” “山村饮水安全问题。”喻宵不假思索地答道。 顾停云眯了眯眼睛,问:“塌方事故报道?” 喻宵不说话了。 顾停云叹了口气,“你啊,撒谎的时候从来不看我。” “对不起,停云。”喻宵抬起眼直视着顾停云,“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尽量不接危险性高的工作……”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让你担心。” 让这位先生说一两句掏心窝子的话真是比登天还难。顾停云无奈地笑笑,放下筷子,把他的手轻轻抓在手里,“我的确会担心。但是,你能坚持你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的理想,也是我重要的心愿。” 喻宵回握住他的手,说:“身为新闻工作者的理想对我来说确实重要。” “嗯,我知道。”顾停云点头。 喻宵目光闪了闪,刚要低下头去,意识到自己的习惯性动作会让他显得不够坦诚,于是抬起头来,不闪不避地对上顾停云温柔带笑的视线,说:“但我还有一个同样……不,更重要的理想。” 顾停云歪了歪脑袋,问:“什么?” 喻宵微微扬了扬嘴角,一双好看的凤眼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跟顾先生白头偕老。” 顾停云站起身走到对面,从背后笑着搂住了喻宵的脖子,“你啊。” “总之放宽心。”喻宵转身回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鬓角,“况且,新闻理想的实现,不一定要以人身安全为代价。” 顾停云摇摇头,“但你我都清楚,凡事难两全。” 喻宵说:“那么,我会选择不负你。” 顾停云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打一记直球,愣住了,一时间没接上话。 “而且,停云,我的理想已经实现大半了。”喻宵抬手抚过顾停云清润的眉眼,温柔地说,“在跋涉过多雄拉山,听到神的声音的那一天。” 顾停云失笑,眼角微微泛红,“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我不会说甜言蜜语。”喻宵说,“我只说实话。” “那这就是最甜的实话了。”顾停云低头吻上他的唇,品尝一阵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嗯,果然非常甜。” 喻宵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吃饭。菜快凉了。” 顾停云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埋头扒饭,嘴角的笑意根本收不住。 饭后,顾停云按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9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9 照惯例自觉承担起了洗碗的任务。喻宵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坐不住,一声不吭地跑到厨房里帮顾停云刷锅。 “你做饭我洗碗,怎么自己坏了规矩?”顾停云打趣道。 “想帮你。”喻宵说。 “‘帮’字应该去掉吧?”顾停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几分钟没见就想我了?” “过几天就走了。”喻宵一边往锅底挤洗洁精,一边说,“舍不得你。” “骨子里还是黏人的,跟生病的时候一样。”顾停云捏了一把他纤细却结实的腰肢,“黏着吧,我这棵歪脖子树乐意被你这只树懒黏着。” “我不是树懒。”喻宵说。 顾停云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也不是歪脖子树啊。” “这样的比喻你在阅卷的时候给多少分?”喻宵问。 “又不是中小学考试,没有这样的题。”顾停云说,“不过要分情况吧。要是在试卷上看到这样的句子,要么我会觉得很有趣给个感情分,要么给零分。” “那位同学呢?” “陈欢殷吗?你对他印象还挺深刻的。” “他就是一个让人印象很深刻的人。”喻宵说。 顾停云耸耸肩,“他就是那个零分。” 喻宵的嘴角翘了起来,“你的工作真有意思。” “那是你只看到了光鲜的一面。”顾停云叹道,“我还觉得你的工作比较有趣呢。” “劳神费力,不养生。”喻宵说。 顾停云乐了,“还没到而立之年就开始考虑养生了?” “养生是一辈子的事。”喻宵把刚刷干净的锅放在一边,擦了擦手,揽住顾停云的肩膀,“活得越久,陪你越久。” 顾停云很配合地把脑袋靠过去,乖顺得很,“哎呀,我要脸红了。” 他用余光瞥到喻宵的耳根子发红了起来,顿时笑得更欢,“怎么你自己先害羞了?我的天,我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纯情的小伙子。” “那不纯情的呢?” 顾停云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纯情的小伙子呢,见过多少个?”喻宵问。 “不记得了。”顾停云说,“都是过客,名字跟脸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住你一个。” 喻宵的耳根子更红了。 “好了,不逗你了。”顾停云侧过脸亲了他一口,“说正经的。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不过先说好,你要是不乐意提,我绝对不会再问。” 喻宵点头,“嗯,你问。” 顾停云沉吟一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你没有家……是什么意思?” 喻宵果然愣了一下。 顾停云赶紧说:“不想提我就不问了,真的,不用勉强。” 喻宵摇摇头,目光在安静的水龙头上凝成一点,低声道:“我是孤儿。” 顾停云险些倒吸一口凉气。尽管考虑到了这种可能,但这个事实从喻宵本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扎得顾停云心脏生疼。 他果真一路都是一个人独自走来的。背负着无数个晦暗的梦,穿越过无人陪伴的四季,孤寂又沉默地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看似单薄实则坚忍,看似寡淡实则深情。他目睹的世界或许从不美好,但他自始至终都那么美好。 顾停云不知道该不该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喻宵却主动开口了:“我十岁的时候,一个男人收养了我,把我带去了w市生活。”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城市。也是我的家乡。”顾停云说,“那后来呢?” 喻宵不自觉地攥起了流理台上的钢丝球,沉声说:“我高一的时候,他因为车祸去世了。” 顾停云见他脸色有些发白,立刻拥住他,轻轻抚摩他微颤的背脊,“很抱歉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记忆。亲爱的,你如果不愿意谈,我们就不谈,今后我也绝不会再问。” “不是不肯告诉你。”喻宵说,“下次吧。等合适的时候,我慢慢跟你讲。” “好。任何时候,只要你想说,我都洗耳恭听。”顾停云说,“碗都洗完了,我们回客厅聊吧?” 喻宵应了一声,拉着顾停云的手走回客厅,一齐在沙发上坐下来。 顾停云盘腿坐着,主动转移话题,“跟你讲讲我爸妈的事吧。” “嗯,你说。” “他们都是老实热心的人,因此被几个亲戚占了不少便宜。早年我们家跟我舅公家合伙办厂,他们那边负责记账,我爸妈被吞了不少钱。他们待人都少个心眼,吃了亏也只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喻宵静静地听顾停云讲关于家人的事,一颗心正在被一点点地填满。 “我爸不是做生意的料,现在在镇政府当个小干部也还好,日子过得挺舒服。但我中学起就下决心要让我爸妈过上更加好、比那时候要好非常多的生活,让他们能够得到他们这样的人应该得到的。” 他转头,对喻宵笑笑,“所以,如果我日子过得舒服了,我就一定得让他们也舒舒服服的。” “嗯,我明白。”喻宵说,“我们一起。” 顾停云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这个人,感觉到他的呼吸离自己这样近。他的音容笑貌都这么真实,让他确信此时此刻两个人的相伴绝不是幻梦。 “既然决定跟你共度余生,那我必须对你坦诚。”他接着说,“我每个月都会把我工资的一部分打给他们,而且会经常回去陪他们。这些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喻宵明白,顾停云会这样问,是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家人看了。他心头一热,立刻答道:“按你希望的来。我有休假就陪你回去。” “那么,我的家人,从今以后也都是你的家人。”顾停云伸手搂他在怀里,温柔地笑起来,“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但是你愿意……收下一个家吗?你愿意,以我的伴侣的身份,成为我们的家人吗?” 喻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目光滚烫起来。 顾停云正想凑上去吻上那双唇,忽然听到他说:“我永远愿意。” 第45章 春生(1)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顾停云收拾细软打算正式入住喻宵的卧室,喻宵进来帮他搬东西的时候看到床头那幅惹眼的墨梅不见了,只剩下一面白墙。平时不觉得,少了这件装饰,这间本就没多少陈设的卧室倒还真显得有些空旷。 他忍不住问:“那幅画呢?” 顾停云一边叠衣服一边答道:“你说床头那幅?我扔了。” “为什么?” 顾停云漫不经心道:“早就想扔的,但拿掉之后有点空,我得花钱再买一幅挂在这儿,觉得肉疼,就让它继续挂着了。” 喻宵却继续追问:“那为什么还是扔了?” “我后来觉得,宁可肉疼一下,也不想让它再膈应我了。”顾停云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0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0 回头冲喻宵勾起嘴角,“况且,我想我男朋友也不会喜欢它。看他现在这么在意,想来我的猜测一定没错了。” 喻宵也微微笑了起来,“男朋友的确不喜欢。” 顾停云捏了一把喻宵的脸,笑得眉眼弯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 “很早。”喻宵说,“你让我进你房间拿书给周钰那次。” “那为什么没有早点跟我说?”顾停云问。 喻宵看着他,不说话。 “也对。要是会主动跟我说,那就不是你了。”顾停云说,“你还有多少不开心的事情,一直憋着没跟我讲?” “以前没法讲。”喻宵说,“现在没有不开心的事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顾停云端起刚刚叠整齐的一摞衣服,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我心里只有我小男朋友一个人。从今往后,都只有你一个。” 喻宵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我以为这种话应该在更正式的情景下说。” “这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话。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天天在你耳边说。”顾停云拿着东西一个拐弯走进喻宵的房间,“更正式的情景要留给更重要的话。” “你还欠我一首歌。”喻宵说。 “你算账算得倒是清楚。”顾停云笑道。 “你说的,我记性好。”喻宵说,“我等着你‘更重要的话’。” 顾停云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喻宵的大衣柜里,在床沿上坐下来,很自然地把手搁在喻宵的大腿上,“关于沈明昱,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喻宵想了想,说:“没有。” “那我可要误会你不够重视我了。”顾停云说。 喻宵抬手刮了刮他的鼻梁,“你都说是‘误会’了。” 顾停云抓住他的手,放在嘴边啃了一口,“总之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不想知道我们就不提。” “我想知道你所有的故事。”喻宵说,“快乐的,不快乐的,都想知道。” “就像这样坦诚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嘛。”顾停云说,“我去泡壶茶,回来我们慢慢讲。” “嗯。” “不过记住一个前提。所有的过去都是过去,只有你是我的现在跟未来。” 伴随着两人交谈的话语声的是窗外潺潺的雨声,把夜衬得更加宁静。把旧情从头讲也不需要很长时间,事过境迁,很多细节连当事人都记不清了。故事的开头是在茫茫人海里多看了一眼,故事的结局是无牵无挂地相忘江湖,如同每一段不圆满的感情。说到最后,讲的无非就是“放下”这一桩事情。 喻宵面上平静,但怎么说这也是对自己长久以来挚爱的人影响最深的一段往事,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情节都足以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顾停云讲完之后,他静静地拥住他,沉默不语。 顾停云蹭了蹭他的脸颊,在他耳边缓缓说道:“但是我会喜欢你一辈子。” 喻宵说:“我知道。” “当我说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时候,我的意思是,尽管你这整个一生未必都有我的喜欢,但我会用我自己完整的余生来喜欢你。”顾停云说,“我向你许诺的不是你的一辈子,是我的一辈子。” “不,”喻宵说,“必须也是我的一辈子。” 顾停云笑了笑,轻声道:“搅乱我一池春水的,你就是那颗小石子。” 喻宵转头对上他灼热的眼神,心头一烫,二话不说便吻了上去。 词云: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室内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台灯。雨声潺湲,更添几分缠绵意。床上的两人交换着身上沐浴露的香气,十指紧扣,耳鬓厮磨。 情至浓时,顾停云两手攀上喻宵的脖子,紧紧地搂住,声音带着令人浮想联翩的微微喘息,“阿宵……进来……” 在上方点火的喻宵却愣住了。 他问:“我……来吗?” 顾停云被这突然一问问得也愣住了,“不是吗?” 喻宵眨了眨眼睛,没接上话。 顾停云气笑了,“宝贝儿你可别逗我了。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吗?” 喻宵思考了两秒钟,说:“我知道。” 顾停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知道怎么做。闭上眼睛。”喻宵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弄疼你的话,告诉我。” “没关系,不必克制。”顾停云含住他滚烫的耳垂,“我不疼。” 绮艳的情愫在夏夜里无声而野蛮地滋长。 喻宵从j省出差回来的时候,梅雨季刚好结束。返程那天天气晴朗,喻宵给顾停云打了个电话说马上到家,后者立马放下手头的教案,跑下楼等人去了。 他站在巷子口的屋檐下,等了一会儿,远远看见有个人进了小区门口。 走近一些,他才看清楚来人果然是喻宵。穿简单的白t恤黑裤子,背着单反,拿着三脚架,不疾不徐地向他走来。阳光洒在他的发间、肩头、脸颊、手臂,白皙的皮肤泛着点温暖的橙金色,粗看竟有些透明,照片里走出来的一样。 顾停云走上前去,把手里的遮阳伞挪了一半到他头顶,“回家吧。” 进了客厅,顾停云刚准备在沙发上坐下来,喻宵忽然捧起他的脑袋,摘下他的眼镜,开始亲吻他。 顾停云憋不住笑,轻轻推开喻宵,“这么想我?一周没见而已。” 喻宵不吭声,攫住他的下巴,又一次亲上来。 他这人闷惯了,有时候想想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纵然他习惯与人疏离,但顾停云是他最亲近的人。心里想的东西,怎么说也要捡一点告诉他。 绵长的深吻之后,他坐到顾停云的身侧,柔声道:“停云。” “嗯,在。” “我喜欢你,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一直这样。” “行啊。” 喻宵握住顾停云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嗯。” 时钟的指针快要指向“11”,喻宵还在整理照片。顾停云躺在床上看书,强忍着睡意,非等到喻宵也躺到床上来才肯睡觉。 他打了个呵欠,问:“要喝茶吗?小迟前不久拿过来的枸杞。” 喻宵放下鼠标,站起身,“你躺着,我去泡。” 他端着两杯茶进来,把椅子搬到了床边,跟顾停云聊起了天。 “小时候我特别崇拜我爸,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上中学以后我总爱跟他对着干,觉得他说什么全是放屁,做什么全是没道理的。” 灯光洒在顾停云深栗色的头发上,看起来暖洋洋的。 “后来我又慢慢觉得,不管他说对说错,做对做错,在我看来都是好的。” 喻宵静静地听着,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像极了春日里的太阳。 顾停云困得上下眼皮马上就要接在一起。喻宵揉了揉他的头发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1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1 ,说了声“睡吧”,然后关了灯在他身侧躺下,搂他在怀里,如往常一样。 半梦半醒间,顾停云感觉到喻宵接连翻了几次身。他发觉了喻宵的异样,立马睁开眼睛问:“胃疼?” 喻宵没应声。 顾停云小心翼翼地钻出被窝,跨过喻宵,走下床去。 片刻后,他端着杯水走了进来,从抽屉里拿出药,扶起喻宵。 “乖,吃药。” 喻宵皱着眉,就着温开水把药咽了下去,又脱力地躺回了床上。 顾停云也重新进了被窝,轻轻拍了拍喻宵的背,“宝贝儿,转过来。” 喻宵很听话地翻了个身,正对着顾停云。 顾停云伸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喻宵顺势往他臂弯了钻了钻,抿着唇,乖巧得很。 “有时候是老公,有时候是儿子。”顾停云自言自语,“赚了。” 他闭上眼睛正准备重新进入梦乡的时候,感觉到怀里的喻宵又动了动。 “还疼吗?”他担心地问。 “不疼。”喻宵低低地说,“只是有点睡不着。” “试试数羊?” “数过了,没用。” 顾停云想了想,说:“那,数点别的?” “数什么?”喻宵问。 “唔,”顾停云一本正经地答道,“数我吧。” 喻宵愣了愣,“认真的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顾停云说。 于是喻宵死马当作活马医,眼一闭,心一横,真的开始数顾停云。 一只……停云,两只停云,三只…… 堪堪数满一百只,顾停云问:“有用吗?” “我还醒着。”喻宵说。 顾停云叹了口气,揉了揉喻宵一头柔软的卷发,“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不是说要挑一个正式的场合,用吉他弹给我听么?”喻宵问。 “就当彩排了。答应你的我不会忘记的。” 顾停云清了清嗓子,在喻宵的耳边轻轻地唱起来。 他唱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零零碎碎,点点滴滴,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1]。 听着听着,喻宵渐渐有了睡意。 入睡前,他想起前不久周钰突然开了文艺腔,问了他一句:“阿宵,现在这个地方应该挺适合你吧?” 他这样回答:“是啊。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 他的远方近在咫尺。大地春回,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 作者有话要说:  [1]崔开潮,《声声慢》。 下一章正文完结。 第46章 春生(2) 雨季过后,顾停云跟喻宵去到了w市。这座暌违十数年的城市是两人初遇的地方,也是两人曾经的家乡,镌刻着他们年少时的每一寸足迹。而今归来,熟悉的街道早已经变了样,当年的便利店也不知所踪。 只有天气是一样的晴好,蓝天是一样的澄明。 来之前,喻宵终于敞开心扉把自己的过往揭开来给顾停云看。 他对童年的印象已经很模糊,就像水波因风微微漾起时,湖中被切割得七零八碎的日影。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谁,也再没有了探寻的必要。他在孤儿院长大,那里空旷寂静,四季仿佛都脱离人间,冰冷黯淡,没有色彩。印象最深刻的是院墙旁边的那棵老得近乎枯败的梧桐,他小时候常常蹲在它下面一个人睡觉、玩玻璃珠、用树枝搭小房子。那是他前十年的生命里唯一让他心安的栖息地。除此之外,就是大雪,连绵不断地下,把盘曲的山路都覆盖成皑皑一片。人们在雪地里步履不停地向前走,他在后面追,摔了无数个跟头,掉了无数的眼泪,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等他。 十岁那一年,他被一个独身男人接回了家,来到w市,度过接下来的六年生活。 当顾停云问到“他对你好不好”的时候,喻宵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曾经很好。” 顾停云心头揪紧,问:“那后来呢?” 喻宵断断续续把之后几年发生的事情粗略地告诉了顾停云。某一天,养父突然开始酗酒,不明缘由。彻夜不归,常常打电话回来破口大骂,但听他的语气,喻宵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电话对面是谁。骂的是某个喻宵所不知晓的人,或是把整个人间都痛骂了一遍又一遍,而承受这一切愤懑与怨怼的只有喻宵一个人。 “你不喜欢接电话,跟他有关系么?”顾停云问。 即便喻宵不作答,他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又问:“阿宵,你恨不恨他留给你的一切?” “恨过。”喻宵说,“但还是有点想他。”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么?”顾停云说,“同样的,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你问。” “你说你学过跆拳道。跟他有关系么?” 他看到喻宵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然后听到喻宵说:“有。” 顾停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你还手了吗?” “没有。”喻宵说,“我只想挡一挡。” 家庭圆满的顾停云很难想象喻宵从小到大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要不是当事人就在他面前,他会以为这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只存在于报纸上跟电视屏幕里。 苦难与自身的距离,永远比人们想象中要近。 顾停云把脑袋埋在喻宵的颈窝里,吸了一口气,声音微颤,“心疼死我了。” 喻宵揉了揉他的头,反而安慰起他来,“没事。现在想想,也算因祸得福。” 顾停云攥紧他的手,说:“以后谁再碰你一根手指头,我跟他拼命。” 喻宵笑了笑,“我比你能打。我会保护你。” 顾停云抬起脑袋,抗议道:“我也不差吧?照顾一下你对象身为男人的尊严。” “你跑得比较快。”喻宵说,“真出了什么事,你负责跑就行了。” “你这一口毒奶真让我害怕。”顾停云赶紧捂住他的嘴,“我们都会一生平安,不会有什么意外。” “别用手。”喻宵突然说。 “什么?”顾停云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堵住我的乌鸦嘴么?”喻宵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用别的。” 顾停云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想不到你这么直接。” “我是说,”喻宵在他嘴唇上浅浅啄了一下,“这样。你以为什么?” “噢,原来这位先生想让我‘以吻封缄’。”顾停云笑着凑近他,“我没有以为什么。” 于是,苦难变成了吻。 二十年前的孤儿院只剩下了一个无人问津的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2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2 旧址。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可怖的地方,只不过喻宵从未在心里认同它是一个“家”。 从孤儿院坐落的山头上沿着小径一路向下走,会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白色的野花迎风招展。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这时候再回望这块地方,倒也没那么冷清。 只是喻宵知道,自己真正的家在何方。他背负着近三十年无色无味的过往,背负着一身永不淡褪的伤痕、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涩、每一个附骨之疽般的噩梦,跋涉过上万个日夜、千万里的路,装着他目睹过的、经历过的一整个世界,风尘仆仆地来到他终于求而得之的美梦身边,然后被接纳、被拥抱、被报以同等的热爱,并被告知,虽然有些晚,但他终于找到了他该回去的地方。 喻宵养父的坟茔在一个偏僻的墓园里,杂草长到了小腿处也没人修剪。这是专属于生前困窘的人的长眠之地,总是死气沉沉,只在晴朗的天气才显出几分生机。 此时正是早晨,墓园里空气清新,带着点青草的湿润的香气。 喻宵拉着顾停云的手,一直走到墓园的最里面。 顾停云看着喻宵把一束白菊放在养父的坟前,然后蹲下来,一句话都没说。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是亲历过的。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记忆里除了孤零零的墓碑,就是黑色的伞。后来出现在他每一个暗色的梦中。 失去至亲的伤痛,是时间也无力治愈的。 许久的沉默后,喻宵终于开口,但不是对着墓碑下长眠的人。 他转头看着顾停云,缓缓地说:“他永远都不肯告诉我任何一件不好的事,永远自己扛着,有一天终于扛不动了。” 顾停云在他身侧蹲下来,静静听他说。 “他当年究竟碰上了什么迈不过去的坎,让他突然变了个人,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尽管他可能不算一个好父亲,但我还是很后悔没有告诉他,”喻宵吸了一口气,终于直视着古旧而破败的墓碑上的名字,“无论如何,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你知道的,他在另一边好好地生活着。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一直在。”顾停云握住喻宵的手,柔声道,“他在万寿菊花海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你呢。” 他想,如果这个人的生命里还会有雨天,他要当一把伞,为他撑起万里晴空。从此无风无雨,冰雪消融,没有哀愁,只有美梦。 花季过了,还会有下一个春天。 离开墓园,他们回到了高中时初遇的街道,把错过的每一步路从头走。 顾停云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沉香手串,给喻宵戴上,“你比我还要瘦,有一点点松,但没关系,不会掉。” “它本来就是你的。”喻宵说。 “我的就是你的。”顾停云牵起他的手,“你一辈子把它带在身边,然后我一辈子把你带在身边,好不好?” 喻宵看着手腕上这一串陪了他十几年的珠子,低声道:“好。” 顾停云突然说:“我会死。” 喻宵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 顾停云笑了笑,凑过去吻他的脸颊,“我是说,我会慢慢老去,终有一天会死。” 喻宵认真地看着他,“我也会。” “但对你的爱不会。”顾停云说。 他在十三年前就见过他的心上人。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有点喜欢那个苍白瘦弱的收银小哥了。 还好,他没有在少不更事的时候轻许诺言,让他的青葱少年等他太久。 “我也一样。”喻宵说。 “我带你回家。”顾停云说。 回去后,顾停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他爸接的。他说他这次要带个人回去给他俩瞧瞧,是他的男朋友。 他爸问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跟这个人把日子过下去了。他说是。 “早点回家。我先给你妈做做思想工作。” 顾停云放下电话,心里一阵暖。 暑假开始的第一个周末,顾停云带着喻宵回了自己家。他爸的思想工作卓有成效,四个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每个人都在主动去习惯自己新添的家人。 顾停云打算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再出去。喻宵要上班,所以周日下午就坐上了回n市的火车。 走之前,顾停云的父亲跟他说了一句“以后常跟着停云回来看我们”。顾停云的母亲虽然没说什么,但也笑着向着他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两人一起上了趟鸡鸣寺,在樱花最烂漫的时节。 风过时,落英如雪般纷纷拂落枝头。他们沿着石阶一路往上走,虔诚地点上每一炷香,拜过每一尊佛像,见证了一对老夫妇的皈依。山顶处,两个小锦囊被堪堪挂在树梢上,写的是同样的祈愿。 临近山脚的时候,顾停云停了停脚步,看喻宵独自缓缓向前走。早春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微风吹起他的衣摆,步履一贯从容,背影依然如画。 顾停云知道,那是他这一生都不会放下的执念,冥冥之中呼唤他从黄泉底下返归人间,在春光明媚的最好时节与之重逢。泅渡过灾厄与离别,回到彼此身边。 然后以余生为纸,以誓言为笔,以深情为墨,写下诗几行。 在他出神的当儿,喻宵回过了头,向他招了招手。笑着的。 那首冗长的诗里说: 我知道人间总是这样冷,可我仍然执意寻找春天。 你走向我,笑一笑,我就明白,我已经到达终点。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两个番外=v= 第47章 外一篇:一阳来复 顾停云在深夜的巷子里遇见了一个少年。 少年比他矮大半个头,一头微卷的黑发被吹得有些凌乱,穿一件黑色外套,几乎要隐匿在浓墨般的夜色里。脸色苍白得异于常人,血色仿佛被寒冷的夜风洗劫一空。 看见他的时候,顾停云觉得深蓝天幕上缀着的星子都一齐落了下来,扑簌簌,叮叮当当。 毫无疑问,与他在巷子里不期而遇的少年就是喻宵,看身高大概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环顾四周之后,顾停云发现这条巷子并非他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那一条,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熟悉感。 借着城市灯火的光,再结合眼前的“喻宵”的年纪来看,这里多半是他已经阔别十来年的家乡w市。 对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顾停云没有一点头绪。但好在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连人带魂穿越到了十多年前的家乡这件事带给他的惊奇只持续了半分钟,便被坦然接受。 “小弟弟。”顾停云站在喻宵面前说。 喻宵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顾停云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大概像极了一个人贩子,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3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3 于是改口:“小伙子。” 喻宵的眉头锁得更厉害,嘴巴半张,露出了鲜少出现在他脸上的讶异的表情,却只是定定地仰头看着顾停云,一个字都欠奉。 这时候顾停云细细打量着喻宵,才发现他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他清楚地记得这张挂着泪痕的年少的脸。如果今天就是他记忆里的那一天,那么“他”应该刚刚才跟喻宵见过。 喻宵在看到突然蹿了个儿且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的顾停云的时候,理所当然会非常惊讶。 “现在是几月几日?”顾停云问。 喻宵愣了愣,说:“11月27日。” 顾停云忽然鼻子一酸,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生日快乐。”他说。 很多年后的现在他才知道,喻宵在十六岁那年度过了迄今的人生里最黑暗的一个生日。这世上唯一一个曾经把他的冷暖挂在心头的人离开了他,从这一天起,他如春苔般无根无果的生活正式开始。 喻宵从没说过他为什么不过生日,顾停云直到现在才知道原因。 在他茫茫无涯的人生里,鲜少有过亮色的日子。就连应该欢笑着庆祝自己来到人间的那一天也一样。 “这是你做的一个梦。”顾停云微微笑起来,“我们现在在你的梦里。” “什么意思?”喻宵问。 “我的确是刚才莫名其妙请你吃饭又自顾自说了半天废话的那个人。”顾停云走近喻宵,试探着把手心贴到他的脑袋上,见他没有拒绝,便放心地落了下来,“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未来的他。” 喻宵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面色更沉,“你是他哥哥?” “我就是他。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生日么?”顾停云笑眯眯地柔声说道,“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在很多年以后。” 许是喻宵所见的人间向来不真实——残酷得不真实、决绝得不真实,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对于自己撞上的一切好的坏的都照单全收,他只思考了片刻就好像接受了顾停云所说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终于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泛红的眼睛里写满迷茫,“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很多年以后的我是什么样子?” “很幸福。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一个安稳的家。”顾停云说。 喻宵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是真的,我保证。”顾停云笑道,“要是有假,你尽管来找我算账。” 喻宵不说话,继续摇头。 “你看,冬天已经这样冷了,事情已经这样糟了,”顾停云轻轻抓住他单薄的肩膀,说,“所以从下一年的春天开始,一切都只会变得越来越好,不会更坏。”说完他又认真地注视着喻宵的眼睛,强调一句,“相信我。” 喻宵对上他的目光,眼神闪了闪,低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希望你开心,至少比我出现在你面前之前开心一些。”顾停云指了指巷子外面,问,“要不要一起走走?就往你住的地方走。放心,街上人不少,我不会做什么坏事。” 喻宵没应答,低垂着脑袋,一路盯着路面走出了巷子,顾停云随后跟上。 一路无话。喻宵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漫无目的地从街道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再转入下一条街,不知所往,路跟夜一样漫长无尽头。 顾停云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从指尖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倒映出他自己的脸和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 一直到东方晨光熹微的时候,顾停云停下了脚步。 喻宵也停了下来,像是在等他。 没有人告诉顾停云他为什么会跨越过十多年的光阴来到这里,但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缘由,他认为一定只有这个。 他上前,不顾对方的错愕,用力地将喻宵揽入怀中,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阿宵,听我说。我很抱歉没有办法把上天欠你的童话还给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只要往前走,一直走别回头,总有一天你会一步踏进你要的明天。我会在那里等你,我说到做到。” 喻宵双手垂落在身侧,没有回抱,也没有挣脱。 良久,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停云。”顾停云说,“停止的停,云朵的云。” “你还会来吗?”喻宵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沉闷。 “你二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我跟你看了一场电影,还给你买了个蛋糕。”顾停云说,“你十六岁生日这一天,我请你吃了一顿饭,你好像吃得不怎么开心,但我知道你会记得。” 喻宵不置可否。 顾停云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神秘地说:“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记得再来找我给你过生日,我会送你一个更好的礼物。” “还要多久?”喻宵问。 “不会太久。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还记得我。” “你不怕我不去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不怕跟你先错过。”顾停云说。 朝阳在地平线上露出粉色的一角。喻宵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悲怆,他握了握身侧的拳头,问:“你要走了?” “嗯。快到绿灯了,赶紧过马路。”顾停云站在晨光里,笑着向他挥了挥手,“未来见。” 喻宵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等到红灯跳转成绿灯的时候才抬起手,也向他轻轻地挥了挥,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一个人过了马路,不回头地向前走。 “希望你永远坚强幸福。世界如果不爱你,我永远爱你,绝不改变。” 顾停云远远望着他越来越模糊的背影,轻声说。 街角有一棵很大的杏花树,没有花叶,只有光秃秃的枝干,正在等待春光赶走凛冬,姗姗而来。 顾停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喻宵几乎同时苏醒。 “我……” 他刚要开口,忽然听到喻宵说:“我做了一个梦。” 他笑起来,往喻宵怀里钻,亲了亲他的下巴,“你先说。” 喻宵低头吻着顾停云的头发,轻声说:“我梦到我十六岁生日那一天晚上……” 再后来,他们的家门口也有一棵杏花树。很茂盛,开粉白色的花,朦胧缱绻,像雨后的晴岚。喻宵站在门前给树下的顾停云拍照,说他笑起来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好看。 春天会无数次到来。 第48章 外二篇:一生所爱 喻宵三十岁生日那年,顾停云抱了一大束红玫瑰,在广场的喷泉旁单膝下跪,双手捧给他。同时被送到喻宵手里的还有一个丝绒小盒子。 平常的求婚场面,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 这一刻我为你做了我以为自己永远都做不到的、我心目中最浪漫的事,最最亲爱的喻先生。顾停云默默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4 一室春生[重生]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4 地想,嘴角不住地上扬,心里装着一捧金黄透明的蜜糖。 “三十岁生日快乐,亲爱的喻先生。”他说。 “我收到了。”喻宵说,“‘更好的礼物’。” “你愿意成为我一生的伴侣吗?”顾停云问。 “我愿意。”喻宵俯下身吻他,“永远愿意。”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家,等你带我回家。他想。 “怎么这么容易就‘我愿意’了?”顾停云笑着说,“我还有一件答应你的事没做呢。” 他拍了拍脚边的吉他盒子,“这个场合够不够正式?” 喻宵伸手去扶他,“要唱什么?” 顾停云冲他眨眨眼,“你听了就知道了。” 喷泉溅出的水花倒映出鎏金色的灯火和银白色的星点。夜风里,顾停云抱着吉他在喻宵面前席地而坐,笑得甜蜜且张扬,像一个自由自在的流浪歌手。 他唱:我们是对方特别的人,奋不顾身,难舍难分,不是一般人的认真;若只有一天爱一个人,让那时间每一刻在倒退,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1] “亲爱的喻先生,真爱值得久久等待,但我舍不得让你再等。” 他说。溅到脸颊上的水珠像极了泪。 重生前,重生后,顾停云两次来到婚礼会场。 而这一次,他是以新郎的身份,跟另一位他的新郎一起来的。 佳偶成双,亲朋齐聚,无人不艳羡。 他说:“亲爱的顾先生,能遇上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 他说:“亲爱的喻先生,我的一生一世,在你眼里有迹可循。” 那天晚上,喻宵发送了他的第一条微博。 汛远槎风_y:今天,跟最爱的人结婚了(爱心)。 几分钟后,他收到一条提醒。 濛濛时雨_g转发了你的微博:一辈子(亲亲)。 日记本一直静静地躺在书桌的抽屉一角,随岁月泛了黄。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它的主人在扉页新写了一首不成篇的诗。 诗里说: 我在这头,漫无目的地走。 你在那头,撑一支竹篙,眼望着我。 我在这头,望归家的路口。 你在那头,逆水行舟来迎我。 我离开渡口,乘上归舟,摇摇摆摆,荡荡悠悠。 于是天光乍破,大地春生。 你在旧巷子口,向我招手。 至于当事人有没有看到这些句子,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它们再也不会无处安放。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