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得无厌》 分卷阅读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 《贪得无厌》作者:农历四月 文案 金玉其外猥琐其中的攻,遇到了当年勾引他爸的小三儿的儿子。 别提人性了。人性就四个字。 第1章 罗普朗是从小看着他妈斗小三的。 一直到他十一岁。 战绩辉煌。 罗普朗的爸姓李,叫李诗远。当年村里最帅的男人。罗普朗他妈叫罗锦蓝,年轻的时候也没漂亮过,黑胖的村姑。罗锦蓝是个很有传奇性的女人,比如追李诗远追得什么手段都上来。罗普朗得亏长得像他爸,大高个儿白皮肤,大眼睛双眼皮,一笑一只大酒窝。罗锦蓝能吃苦,刚结婚从村里出来和丈夫练地摊卖衣服。她是够狠,为了赚钱什么苦都吞。怀了罗普朗时挺着大肚子跟别的摊主抢地盘,掐着腰破口大骂。罗锦蓝开始没打算真能保住这个孩子,流了就流了。大不了以后再生。要真去医院打胎,李诗远他妈非得勒死她。罗普朗死皮赖脸活下来了,并且出生的四平八稳,该害他妈的一样没落。 罗锦蓝一开始卖衣服,到罗普朗上初中时她卖房子。成了房地产商。在d市,他们家属于除了市委那帮人第一拨住上别墅的先富人群。市委的别墅群叫鞠园,鞠躬尽瘁的鞠。当时d市穷,鞠园一片金黄色标致致的小洋楼伫立在一片土红色的小平房里,茕茕孑立。罗普朗他们家的别墅群在市委领导的鞠园小区旁边,叫春秋豪庭。每天早上七八点,两个连在一起的小区一开大门,一辆一辆又一辆的进口车迎着朝阳披挂上阵。 从那时候起,罗普朗他爸李诗远就开始不安分了。 罗普朗还是有感觉的。他觉得发情的人身上有种味道,说不上好闻难闻。大概荷尔蒙就那味儿?整个人里面跟烧着了似的,亮堂。罗普朗上初二,情窦也开了。偷看黄书知道男人女人干的事儿,他觉得第一眼看上去好像不那么卫生。班上的小女生开始不上体育课,掐着肚子趴在桌上哼哼。以前小学时都男女混坐,现在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罗普朗长个儿晚,坐第一排。但由于家里住别墅,所以他也在校草之内。女生开始注意他,打听他家有钱。有些小姑娘特意在他面前露出“吃吃”的娇笑,脸羞红。这种笑容罗普朗常看见,不过那些女人是对着他爸的。 不劳而获是个美丽的梦想。李诗远身边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越来越热闹——罗锦蓝开创的房地产公司,让他当个董事长,自己当总经理。小姑娘以为当家的是李诗远,这是一场少女对巫婆的没有硝烟的战争。罗锦蓝天生老相,生罗普朗遭了罪,起早贪黑这么些年,愈发不经看了。少女解救白马王子,李诗远成了众多饿虎扑食的对象。罗锦蓝忙得没有时间疑心,等闹到家里来再一擀面杖打出去。罗普朗站在一边看,擀面杖敲脑袋上有种“绷”的声音,她从小干农活,劲大。 这种状况持续到罗普朗十四岁。在他的记忆里,他妈为了钱和别的男人拍桌子,他爸为了别的女人和他妈拍桌子。这种热闹非凡的生活戛然而止——罗锦蓝遇到了棘手的对手。 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时兴的带弹性的衣服,把胸脯勒得高耸。可惜肚子上也有肉,勒得紧了坐下来两圈叠着。身边领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这是李诗远的种。哀情的女子陈述着自己对爱情痛苦的执着,她反复声明不是为了钱才来的,她是为了爱情,她爱李诗远。她不计名分地养育他们的孩子,但现在她觉得,应该让他们的孩子知道爸爸是谁。她只是来看看。 陪坐的还有罗普朗的奶奶。李诗远他妈表示同情,她素来憎恨这个说一不二压制着自己儿子的儿媳妇。多方会谈一通混战之后,罗锦蓝掀翻了餐桌,餐桌玻璃碎了一地碴子。和李诗远离婚。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是,李诗远几乎带不走一分钱。罗锦蓝动用了她能用的所有关系,李诗远没钱往上塞,但她有。 于是李诗远净身出户,一毛没有地追求爱情去了。 关于这场混战,罗普朗记忆犹新。他后来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以及那个拖着鼻涕邋邋蹋蹋肮脏的小胖子。他有一对不怎么友好的三角眼,大概是脸上脂肪太多,挤。 青春期是混乱而肮脏的。罗普朗后来长个,从第一排渐渐往后挪。女生裤子上偶尔有血,男生开始遗精。腥了吧唧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初中,罗普朗怀疑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才闻到。人身体里流出来的玩意儿,都是一股味儿。 关于性幻想,罗普朗也有。当时物质尚算匮乏,罗锦蓝管得严。男生之间的友谊通常和黄色沾边,大尺度日本漫画悄悄开始流行。劣质的装订,明显有粤语腔的翻译,罗普朗辨认繁体字就是这么锻炼的。初中有兴趣课,罗普朗鬼使神差报了个绘画班。罗锦蓝二话不说去找校长,麻利改成了奥数班。罗锦蓝这方面一向坦诚,她对这个自己生出来的正在发育的男人爱恨交加。 “你吃我的用我的,那就听我的。” 罗锦蓝说。 罗普朗还记得他爸被罗锦蓝轰出去的表情,所以他选择听他妈的。同学借他的黄色小漫画被罗锦蓝发现,当场撕了。什么野猫野狗的孩子也配带坏她的儿子?罗锦蓝去找班主任。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倒没什么太大的惊讶。他试图解释男孩子这个时候有点性幻想什么的不用压制也压制不了。罗锦蓝一状告到校长那里,然后站在罗普朗同学家门口掐着腰破口大骂。早年练摊跟人抢地盘练出来的口才,上到祖宗中到生殖器下到猪下水。罗普朗就在一边看着,他妈掐着他的手,往死里掰。同学他父母没出来,在家里锁着门打孩子。同学的尖叫声透过来,被罗锦蓝的叫骂压住。周围有围观的人,罗普朗土豆一样畏畏缩缩。 后来全校都知道罗普朗看黄色漫画书被他妈逮着了。罗普朗彻底萎了,那根东西刚开始觉醒被人一棒子打昏了。到省去了罗锦蓝一众麻烦。罗普朗青少年是木木呆呆的样子是优秀学生的表率,撇了七情六欲,一声不吭。毫无任何麻烦。罗锦蓝很是得意了许多年。 直到她觉得不对劲。 罗普朗不算多有出息,大学毕业之后进了他妈的公司。罗锦蓝数十年如一日地泼辣,女人要在男人堆里出头不容易。办公室里挂着大幅罗普朗上学时的照片,得了什么奖状之类的。有个大人物到d市视察,罗锦蓝花了大价钱让罗普朗去献花。幸而罗普朗长得矮,初二的学生愣冒充小学五年级的孩子给大人物献花。这照片罗锦蓝印了一大堆,见人就发。 所以罗普朗能不进他妈的办公室就不进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 。 罗普朗接手了公司里三分之一的生意。他不算全权负责人,但是他是全权负责人的儿子。正宗的太子爷。罗锦蓝走的是泼悍作风,早几年市场混乱时的确管用。但现在不行。时代在变,策略也在变。罗普朗走的是装逼路线,优雅的大家少爷,睿智,聪慧,手腕强硬。 起码看上去是这样。 他大学在外地上的,d市狐朋狗友不多。因此在高层少爷小姐圈里,他是空降的。他的过去不在d市,所以略显神秘。没什么比一个英俊而神秘的男人更能抓女人的心,尤其是这个男人有个相当厉害的背景。当年知道他看黄漫的同学够不着他,不在一个社会阶层。 罗普朗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罗锦蓝做生意是一步一步来的,交际圈是一层层往外扩的。早几年她就是个中等暴发户,现在她能跟政治高层挂上钩,是个高层暴发户。市丨委丨书丨记的千金从美国回来度假,家里开趴体。小姑娘一见罗普朗就笑,莺声燕语的:“看来这次回来,是不虚此行的。” 罗普朗端着架子扶着她的腰,随着钢琴伴奏在众人细碎的针扎似的目光里跳圆圈舞:“为什么这么说呢。” 小姑娘格格一笑,软绵绵道:“本来我压根不想回来。但是呢,谁知道遇见了你。” 小楼是市丨委丨书丨记的别院,造得很雅致,中国风。罗普朗彬彬有礼,但也仅限于此。进一步没有做,小姑娘很不乐意。 罗锦蓝想着法地介绍闺秀给罗普朗,罗普朗依旧没有表示。如果能扒上高层那自然最好不过。顶上吹着什么风向起码能掌握。罗普朗木直直的,一声不吭。罗锦蓝深恨儿子不懂她苦心,最后要押着他去医院。罗普朗端着咖啡跟他妈谈判,说话依旧那个腔调:“那种家庭里出来的女儿,哪儿能听你摆布。” 罗锦蓝脸上的肉一抖:“你什么意思。” 罗普朗仰脸看她妈:“找个高门大户的千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肯定伏不住她,你也别指望能享受什么作婆婆的乐趣。人家看不看得起我们还不一定。” 罗锦蓝抽了他一耳光,罗普朗手里的咖啡洒了他一晨衣。罗普朗结婚后他们两人之间得插一个女人进来。罗普朗现在是个英俊高大的男人,由罗锦蓝一手打造。平白便宜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贱女人,在她儿子面前发浪发骚。罗锦蓝一想便咬牙切齿。 罗普朗生活在一个怪圈里,他无意于拉别人家的闺女进来一同遭罪。再者,他的确提不起兴趣。有一个记忆关于堆叠的脂肪以及浓烈的腥味,还有尖利的高声叫骂。 这叫骂插在他脑子里十多年了,他也没打算拔丨出丨来。他担心自己不耐烦女人,甚至有可能出现厌恶。但介于体力以及生理上的优势,他绝对不能这样做。对方必须得是个金刚钻的心,掐不死踩不坏,随时能应对他自私又猥琐的心态。女人够呛了,也许伴侣可以是个男人。 这样两个男人势均力敌,即便打他一顿,也不必愧疚。 有一天早上,他发现了自己那个异母弟弟。他和自己的母亲在卖早点。罗普朗记忆深处里被勒得紧紧的胸脯和肉叠依旧在,只不过耷拉了下来。他很小的时候罗锦蓝洗澡也不避着他,肚子上的肥肉也是这样垂坠着。青春没有了,精神和肉体都松弛了。每个女人。殊途同归。 第2章 必须承认的是,罗普朗这辈子没吃过苦。这里的苦是指穷苦。他生下来家里基本就奔了小康,上了中学全家搬进两层小楼。罗锦蓝是有眼光的,当年土地开放的时候d市破破烂烂一大片荒地,种都没法种。她竟然一亩地几块钱地买下来。 然后她现在是d市数一数二的地产商。 所以你看,有人就该着她有钱。 罗普朗从小没有零花钱。但是想要什么就跟他妈说。如果他妈同意了,几万块的东西随便他作。如果他妈不同意,认为会影响他学习,几块钱租来的武侠小说照撕。罗普朗现在二十五不到,走完了别人将近五十岁的道路。没办法,他有个好妈。他颇为自得。罗锦蓝极尽贫穷的童年充满了饥饿与重男轻女。所以她从来不短缺儿子的物质需求。如果罗普朗是个女孩儿,说不定更娇养。罗普朗上大学四年是光荣的挥霍的四年。当然他有个好处,违法的东西不碰。也不吸毒。一身到脚低调的奢华。他想高调也高调不起来,那些牌子他同学压根不认识。大三自己买了套二居室住着,罗锦蓝拉来一堆足以证明她儿子身份的东西。亏着罗普朗大学的城市治安不错,罗普朗没被绑架。同学们嘈嘈切切地传开他二世祖的身份,很多人嗤之以鼻。笑他和他妈是暴发户。把他贬得一无是处,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罗普朗十九岁就穿着定制西装在法式餐厅里人模狗样地用现背的法语单词点菜,他暑假不用打工寒假回家包飞机,这泡着陈年酸醋的泛着臭味的私语听得他哈哈大笑。 的确是投了个好胎。这也不是他的责任。 当然二世祖圈里还是有能耐的。譬如,窦龙溪。 窦龙溪比罗普朗大三岁,和他初中一级。因为留级留太多,最后被劝退。当年他家是修车的,一身油汗蹲在太阳地里敲敲锤锤。窦龙溪被太阳晒得熟透了,黑得发亮。肌肉虬结着,相当明显。那与健美之类的无关,与求生活的痛苦辛劳有关。那也有个好处,窦龙溪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用天天去健身房减肥,他所有的器官被贫穷欺负怕了,全然提高警惕,脂肪消耗地迅速无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恐怖刻进了他的基因。 窦龙溪被初中校长赶走之后罗普朗再没见过他。校长很得意,他赶走了一个痞子混混,清除了不安定因素,为学生们创造了良好的学习环境。他在全校大会上洋洋洒洒浪费着口水,有些该是底层的家伙就不要做往上爬的梦。窦龙溪因为贫穷而自卑,又恰好长得高大,所以很爱打架。 这是不被允许的。 罗普朗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剧,叫春去春又回。似乎是根据基督山伯爵改编的。里面的男主是个总是演英俊青年的眯眼大叔。贫穷的囚犯被追杀,n年之后风度翩翩地出现,成为大富豪。有一个镜头是这位大叔西装革履,几个保镖跟在后面,定格。旁边写着:xx年后。 这个xx年后的桥段最容易点燃观众的血管。剪裁了奋斗的痛苦,直接改头换面耀武扬威回来报仇。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诚惶诚恐,曾经要杀他的人战战兢兢。他云淡风轻。 太叫人兴奋了。 罗普朗一直不知道窦龙溪他们家是怎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 么成为d市最大的车商的。在那个所谓亚洲最大车展行里,罗普朗看见窦龙溪西装革履地向他走来。眉角一道疤,又帅又飒。瞬间镜头就定格了,xx年后。罗普朗大笑起来,和他拥抱。 虽然名义上窦龙溪他爸是总裁,但是这个集团有三分之二的天下是窦龙溪打下的。窦龙溪当幕后是因为他孝顺,但不表示他会轻易便宜别人。罗普朗和他混在一起是罗锦蓝乐见的,这叫有出息,和上流社会的人接触。沾上这四个字罗锦蓝就怯怯的,她生怕在更高贵的人面前露相。窦龙溪弯腰抱抱她,亲切地男中音钻进她的耳朵:“阿姨还记得我么。我是阿龙么。” 当年穿着太脏,跟着罗普朗回家玩,被罗锦蓝用扫帚打了出去。 罗锦蓝震惊的表情逗得窦龙溪前仰后合。大家随意开玩笑似的回忆过去,亲切有礼,仿佛回忆街坊邻居的趣事。气氛很热烈,大家很高兴,罗普朗知道,窦龙溪很高兴,这个刺儿他从自己肋条上拔了下来,插了十多年终于拔下来,还给罗锦蓝,噗一声扎她肋条上了。 罗锦蓝不自在了。 罗普朗的爱情观受窦龙溪影响很大。那就是,爱情是个屁。 窦龙溪手下人有处高级会所。新来的通过体检的干净的雏都会先孝敬他。窦龙溪叫着罗普朗,罗普朗第一次这么干,手脚不是地方。窦龙溪误会了,以为他不爱玩这样的。当年罗普朗看黄书被全校传颂时他已经被哄出去了,不知道。罗普朗是有点恶心这事。 他们俩更铁之后,罗普朗才知道会所那些是点心。窦龙溪外面养着。这男人有个好处,出手大方。凡是被他养过的,送房子送车。一年大概养那么一到两个,每个九十天。换着口味来,胸大无脑的,贫乳清高的,谈诗论道的。九十天期间如果大家合作愉快,对方不出墙,能得不少钱。九十天是保鲜期,一过保鲜期窦龙溪立马走人。大部分女人得了好处也立马走人。有些抱了点不实际的幻想,死缠烂打。然后消失了。 有一次窦龙溪喝醉了,大笑道:“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现在这些货还不是让干什么干什么!有钱就是他妈好!” 上初中时窦龙溪追过班花。对方嫌他臭。 这自卑在他心里发了酵,弄出几只蛆在他的血管里翻滚咆哮,咬他的神经,嘲笑他卑鄙下流。所以一直有个名为“她们”的窈窕影子在窦龙溪背后跳踢踏一面高唱:“你是个傻逼!” 窦龙溪玩起女人来很疯狂。但尚算健康的疯狂。反正给钱就行。鉴于罗普朗对自己妈还是敬重,所以劝过他。窦龙溪又喝多了,血管里那几只蛆也高了,笑嘻嘻地四处游弋。他抓着罗普朗的西装,让他低下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球不往上翻——“以前她们骂我臭,现在我故意几天不洗澡她们夸我有男子气。以前她们笑我黑,现在这叫蜜色的性感。她们是什么东西?嗯?”窦龙溪打个嗝,“我不睡有别人睡,早睡晚睡都是睡。论给钱谁有我大方!谁有!现在你就是个硕士博士毕业又能怎么样吧,陪我睡九十天拿的钱房子车子够人家拼十几二十年了!你以为我欺负她们呢?告诉你,这叫愿打愿挨。这帮娘们是愿意钓个金龟婿做阔太太还是愿意自己打拼赚钱玩命到五十岁?到五十岁他妈更年期都过了!你以为她们死乞白赖地扒着我是爱我呢!滚球吧!” 罗普朗被他缠得脱不开身,窦龙溪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你知道当年咱班花怎么样了么?” 罗普朗差点喘不上气。 “离婚了。丈夫养了个小三儿,在外面笑她生了孩子就成了个面口袋。呵呵,太胖了,我都认不出来了。那脂肪要爆出来,一脸横肉……” 罗普朗看他满意的,得意的,发酸的嘴脸,突然一根针扎上了罗普朗的神经。他摔了窦龙溪然后又怒气冲天地摔了门。他盛怒离去。 今天早上,罗普朗开着车,不得已路过这篇肮脏的辖区。大排档里油渍麻花肮脏的水蒸气四溢着。早上懒得起床做饭的父母领着孩子在这里对付,吃之前用半开的水涮涮碗,自我安慰一下。当年那个三角眼的小胖子成了个抽条的瘦弱少年,眼睛没脂肪欺负了,成了略圆的形状。当年那个清纯靓丽的女人现在老得不像话,甚至比罗锦蓝还老。他们一起做早餐卖,身上油腻腻的旧衣服一件绷在那女人的肚皮上,一件松松垮地罩在那少年身上。似乎是男人的衣服,穿旧了,不要了。 罗普朗惊恐地发现他的血管有点痒。他攥着方向盘的手哆嗦着。也许是惊吓。也许是兴奋。 那几只蛆在他的血管里不紧不慢地爬。他突然发现自己压根用不着瞧不起窦龙溪,他们都是一路货。那天他发怒是因为,他忽然从窦龙溪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嘴脸。 xx年后。 罗普朗乐得捶方向盘。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他无比庆幸那个怂货给了自己英俊的脸和漂亮的身架子。小三儿的儿子好像既不像小三儿也不像怂货。他推开车门,慢慢走向他们。周围有人看过来,视线是复杂的。鸡窝棚里进来一只煌煌的凤凰。 那女人无意间抬头,恍惚了一下。 罗普朗长得像李诗远。 非常非常像。 年轻英俊,豪门出身的男人。年轻女人们的梦想。梦想他们为自己倾倒。梦想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灰姑娘的段子是谁造的。你是天才。 因为你其实提到了,灰姑娘也是贵族家的小姐。可是,被大众遗忘了。 罗普朗看着那个专心致志卖早点的少年。他慢慢走向他,一步一步。几只蛆在他血管里翻滚,要挣破他血管,一路爬到了他的脑袋里。严格意义上说来,罗普朗是个单亲家庭里成长的悲惨小孩。他应该像报道里那样缺乏父爱,心里有缺憾。以至于性格有缺憾,人生有缺憾。 罗普朗的心大笑起来。那个油腻腻的卖早点的家伙。 怎么你是完整家庭里长大的,看上去比我还糟糕。 第3章 李博林知道自己有个异母哥哥。在他不多的童年的记忆里,他进过一处高大的房屋。房屋门后面站着个少年。大人们争吵厮打,那少年就站着看,漫不经心,面无表情。后来他们离开了那处像宫殿的房子。从此以后只要路过高大的别墅,他妈庾霞就拧他耳朵,冰凉的几根铁棒子绞着他的耳朵脆骨。他不敢哭,庾霞全身发抖,强迫他抬头,让他看:看看,你本来也可以住在这里,可是你爸爸的钱全被那个老死婆子拿走了!那全是你爸爸的钱!那是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4 我们的钱! 感谢那时候d市穷,而他们能路过的别墅更是少之又少。等各种各样的别墅群密密麻麻从地理钻出来,庾霞明显平静很多。她已经认命,家里那个只能躺在床上的男人什么也没有。 她少女的梦碎成了一地的油条渣子,在油气弥漫腻腻歪歪的空间里,被买早点的人踩得烂如泥。 庾霞看着罗普朗,身体微微发抖。李博林感觉到他妈的异常,抬头一看,他几乎看见只能在照片里一见的年轻英俊的父亲走了出来,背对着太阳,慢慢走过来。仿佛那些光是他发散出来的。 太耀眼了。 罗普朗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打开火机点了根烟。眯着眼隔着排队买油条的人外面往里看。他身旁的人以为他要加塞,不满地往前挤了挤,不给他留空隙。前面大姐不乐意,转身一耳光。人群又炸开了,中年汉子叫嚷着“我非礼你?就你这满脸褶子的!”中年大姐揪着他的领子尖叫,一串儿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后面的人不耐烦,“要吵滚出去吵!我们还要买早点!” 油条摊子前面沸反盈天,似乎还有人企图趁乱加塞。庾霞的脸更白了,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李博林明白了那个男人是谁。煎油条的锅孜孜响着,煎着他的面皮的心。罗普朗应该是没笑的,他手指间的烟袅袅升起像是在笑,西装褶皱像是在笑,钻石袖扣在阳光底下一闪一眨眼,笑眯眯地欣赏这生命力顽强的热闹。 那对母子手足无措。罗普朗不着急,慢慢看。两只人形的老鼠。快意顺着血管流淌,血管里的蛆高声尖唱。罗普朗以前总挨打,罗锦蓝打他下死力,全身一块青一块紫。最难对付的是夏天,他不爱穿短裤。因为要费尽心机跟人解释他腿上的瘀伤擦伤怎么来的。李诗远在家的时候还能拦一拦,李诗远和罗锦蓝彻底离婚那天罗锦蓝打了罗普朗一顿狠的,揪着他腿上的肉来回旋,用衣服架子抽他,或者拳打脚踢,扇耳光。 李诗远滚出家门的一个月里罗普朗都在耳鸣中度过的。 罗普朗歪着头欣赏那一堆金黄的油条,油汪汪的,饱胀胀的。 李博林缩着肩。 早饭那一阵应付过去,罗普朗还没走。离准备午饭还早,大排档安静下来。摆了一地的油腻的桌子椅子小凳,泛着油腻的光。李博林系着肮脏的围裙拿着抹布出来擦桌子,低着头。罗普朗比他高太多,他低头看他。这个瘦瘦的小少年和记忆力不友好的小胖子完全不符。身上肥大的衣服,不知道捡的谁的,或是特地买大,能穿个七八年。小老鼠瑟缩在肥大的衣服里。 罗普朗微笑地打招呼:“忙完啦。” 李博林全身一紧。 庾霞突然从锅灶后面冲出来,把罗普朗都吓一跳,她拽着李博林的领子,推搡着他,仿佛努力把皱成一团的人抻长。她眼里放光,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是小朗?” 罗普朗整理笑容:“阿姨好。” 庾霞几乎开始撕吧李博林,她尖声道:“这……这是你弟弟,你看看他,你看看……” 她几乎要把李博林推罗普朗身上。 她曾今构想过无数次和老死婆子以及那个死孩子重逢的情景。她无数次地挠花罗锦蓝的脸,抓她的胖肚子,打断她的肥腿,以及一刀废了罗普朗。她在梦里实战演习,折磨这些人。可是真的重逢时,她发现她害怕。这个高大的男人一锥子扎懵她了,十几年前那个带给她希望的男人活了过来,不再是家里那一堆半死不活的枯柴骨头。 “看……这是你弟弟,你看……” 罗普朗吓得后退,李博林既羞又恼,但是他不忍心吼醒他妈。他仿佛看到罗普朗身上的微笑更大了,罗普朗抬手准备自卫,袖扣上的钻石一划,一串光芒的微笑。 李博林无地自容,他站着阻了他妈一下。庾霞一耳光抽他:“你这死孩子!叫人!哥哥!” 李博林大概也是习惯了的,不自然地活动一下嘴角,小声道:“哥哥。” 正在变声期,活像渴了很多天的公鸭子。 “大声点!”庾霞尖叫了。 李博林豁出去:“哥哥!” 罗普朗微微一笑:“唉。” 随即又补了一句:“弟弟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没等庾霞发癔症,李博林迅速道:“李博林。今年十七。” 罗普朗笑道:“还在上高中呢。这是放寒假了?” 李博林嗯了一声。 庾霞抖着声音道:“你们兄弟也这么多年没见了,真快呀……要吃点东西吗?” 罗普朗微笑。大概是大排档到处开灶,暖和。这时节了还有苍蝇。一只大苍蝇飞过烂白菜叶子,再爬上油条,不走了。“……不了,我吃过了的。” 庾霞道:“要不家里去坐坐?哎呀小林这孩子就是不长进!上不了台盘!不叫人也不知道招待人!” 罗普朗道:“阿姨我看你也挺忙的,中午赶上饭点耽误不好。” 庾霞道:“不忙不忙!你爸……你爸他也挺想你的。” 罗普朗的眼睛闪了一下。自从罗锦蓝和李诗远离婚以后,和李诗远的亲戚全断了。多年也不见他,不知怎样。 “我爸他还好么。” 庾霞顿了下:“还……还好。就是人不大精神,身子弱了些。” 罗普朗笑道:“以后再去看吧。年前阿姨你们也挺忙的。” 三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罗普朗趄趄身欲走,庾霞唉了一声。罗普朗看她。庾霞道:“你们兄弟有这么多年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说。我就不夹在这儿了,你们聊,你们聊。” 庾霞热切的目光让罗普朗的笑容扩大。李博林头垂的更低。 “那这样吧,我带着小林出去逛逛。不在阿姨这里添乱了。” 庾霞笑道:“这样好,这样好,这样好。” 李博林死气沉沉地站着。 罗普朗的车是他新换的别克林荫大道。李博林缩在他旁边,让罗普朗突然觉得自己伟岸了。对照物很重要。 李博林在偷偷观察自己。罗普朗抿着嘴微笑。相貌不是主要的,不要以貌取人,面目何足较。这些至理名言振聋发聩的原因是大部分人的确以貌取人相貌的确能决定很多东西以及面目还是值得计较一番的。 罗普朗很有自信。 李博林是铁了心不说话。罗普朗轻声笑道:“怎么你也不问咱们去哪里。”他嗓音温柔低沉,一种荷尔蒙在大提琴上跳舞的声音。这微颤的弦音撩拨神经,像毒药一样,摧枯拉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5 朽烧开去。 李博林艰难地摇摇头。 罗普朗睨了一眼副驾驶上那一堆废物,瑟缩地瘫着。他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他想大笑。他愉快地说:“哥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cd里放着音乐。维瓦尔第的,《四季》。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弦乐淙淙流过去。 李博林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罗普朗笑道:“你别不好意思。我是你哥。忙了一早上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李博林嗯了一声。 罗普朗道:“那就去吃点东西。答应了阿姨出来逛逛,问题是……咱们怎么逛?” 李博林有点惊讶地看他,随即看到他微微调笑的眼神。 “带女孩子逛街我有经验。带你逛街怎么个逛法?” 李博林笑了一下:“去吃火锅吧。” 罗普朗笑得温柔亲切:“行啊。该好好吃一顿。咱们兄弟也确实很多年没见了。” 第4章 罗普朗带着李博林去吃了一顿。列鼎楼是他名下的产业。餐饮业竞争激烈,所幸罗锦蓝给他找了个能干的经理。卖点就是列鼎而食的奢华,生意竟然也不差。罗普朗不大过来,这下一来,乐经理出门迎接。李博林跟在他后面,略略四处望了望。室内设计得很高明,深色的大理石把大堂打造得幽深空旷,高高在上。乐经理领着他们去了汉风的雅间,罗普朗走在李博林旁边。李博林突然闻到他身上一股优雅的香水气。 列鼎楼里的古风雅间是乐经理想出来的点子。当初只有汉风三间,连罗普朗都过来瞧稀奇。窦龙溪跟着来凑热闹,看服务员一水儿妖娆的曲裾,亭亭地小步匀着走,看得一愣一愣的。一面笑道,你这经理真他妈能作幺儿。 罗普朗道:历史系毕业的。我妈当初硬塞给我我还不乐意呢,谁知道是能作幺,我都不知道列鼎楼的雅间现在也算“上流社会”烧钱的必选之地了。 窦龙溪又瞄一瞄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乐经理,乐道:历史系好。上下五千年,心眼儿学全了。 乐经理指挥女服务员布菜,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窦龙溪就那么盯着他看,乐经理一点反应也没有。 窦龙溪是什么阵仗都见过的,李博林不是。他跪坐在席上,也有点被唬着了。罗普朗其实也没来过几次,微笑道:“乐经理,隔壁几间儿都收拾好了?” 乐经理笑道:“按照朝代分的,都归置整齐了。” 罗普朗道:“窦经理来过没有?” 乐经理道:“来过几回,他比较中意汉风,其他的没去过。” 罗普朗大笑:“他来你就狠狠宰他,反正他钱多。” 乐经理没答话。李博林跪坐着,脚开始发麻。他挪动挪动腿,罗普朗笑道:“我也不习惯。腿麻了。” 外面有人嚷嚷,推拉门被哗地一声拉开。窦龙溪喝多了,一身酒气。靠在门框上抽烟,姿势潇洒地嚣张。 “我就惦记你这间汉风了。今天来一问,有人了。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你。” 罗普朗看他脸通红通红,蜜色肌肤透出的红是暗色的。让人觉得不健康。乐经理大概怕他闹事,笑道:“窦经理,要不隔壁间刚装修好,您去看看?” 窦龙溪转过头来把视线对在乐经理脸上,笑嘻嘻伸手捏他下巴。乐经理吓一跳,往后一退。窦龙溪叼着烟,咳嗽似地笑两声:“还他妈那么不经逗。没劲。” 罗普朗道:“喝多了就去醒醒酒,又陪谁来的?” 窦龙溪松松垮垮倚着门框,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吐出一阵烟雾:“报社记者。操,真他妈跟伺候祖宗似地。本来请了个主任,主任又带个女徒弟来,那家伙小脸甩的,‘无冕王后’,伶牙俐齿熊得我跟孙子似的。” 罗普朗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被拿捏了。” 窦龙溪道:“记者他妈的惹不起。随便弄条啥模棱两可的新闻我就倒霉了。谢谢我吧你,我好歹是卖车的,你这饭店给人一‘报道’可就惨了。我这可是帮你进贡。” 罗普朗道:“乐经理,窦经理的酒算我帐上。” 窦龙溪大笑:“谢谢了哈。“一面又奇道:”你旁边这谁?” 李博林一愣,没想到还有他的事。罗普朗省略地说:“李博林。”没前没后,一个名字。 窦龙溪看着李博林,明白似地啊了一声,笑嘻嘻道:“不是太像啊。你俩。” 李博林把头埋更低,窦龙溪索性蹬了鞋子盘腿坐下,叼着烟看他:“怎么也不叫人?我比你哥还大呢。叫吧。” 李博林脸上脖子上血红,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哥。声音低得仿佛随时要被掐死。 窦龙溪蹙眉看罗普朗:“你俩还真不是一个种的啊?” 李博林脸上的血色刷地退下去,只剩半截脖子还在红,上下对比分明。罗普朗没接他的话,慢条斯理嚼着肉。窦龙溪满案寻找筷子,李博林笑吟吟地拿起一双道:“窦哥,这一双筷子干净的,我还没用过。”窦龙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行,谢了。你叫我‘豆哥’听着别扭。那就叫我‘龙溪哥’吧。” 李博林道:“龙溪哥。” 罗普朗道:“你不要解酒么,喝点茶吧。” 窦龙溪捧着茶杯笑嘻嘻道:“你们哥俩还真不像。你哥多帅啊。” 李博林也笑:“龙溪哥更帅。” 窦龙溪挺受用:“他是长得像他爸吧?你像你妈?” 李博林也没不自在:“是呀,长相上倒是老爸偏心了。” 罗普朗道:“你这一肚子气到底找到地方撒了。舒服点没?” 窦龙溪按了烟,夹了一筷子青菜嚼。乐经理叫服务员又拿了双筷子来,李博林夹了一筷子给罗普朗,笑得有些怯怯地:“哥你吃。” 窦龙溪又点燃一根烟。优哉游哉地抽着,看服务员进来叫乐经理,然后匆匆离去。乐经理出去一会儿又回来,表情平静。罗普朗道:“怎么了?” 乐经理道:“市委的人。想签字,他那部门不是咱们这儿的关系前台不知道,闹起来了。” 罗普朗哦了一声:“那就签吧。” 李博林没听明白,但也没问。窦龙溪让服务员搬了个靠倚来,一圈竹制的椅背树在地上,像栅栏。他仰着脸吃吃笑:“这群蝗虫。” 李博林在这儿,窦龙溪显然也没喝高,倒没乱说。 窦龙溪喝了两杯茶,把最后一支烟从嘴里拿下来,冲乐经理招招手。乐经理微微一蹙眉,只好坐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6 过去。窦龙溪低声道:“得亏我是卖车的,我要也开酒店,就挖你。” 乐经理一笑:“谢谢,我现在干得挺好的。” 窦龙溪把烟往乐经理嘴里一塞,乐经理一愣,随即想吐出来。窦龙溪手劲大,捏着乐经理的嘴。乐经理脖子上的青筋倏地绷了起来,罗普朗咳嗽一声:“窦经理,别开玩笑了。” 乐经理把烟拿出来,深吸几口气,脖子上的青筋还在跳,面上笑道:“窦经理玩笑了,我不吸烟。” 窦龙溪站起来一摆手:“行了,我不在这儿耗了。还有事,走了。” 乐经理淡淡道:“您慢走。” 罗普朗吃得斯文,看着李博林吃得差不多了,微笑道:“这一次也没什么准备,是巧遇。下次再去看你,要怎么样才好?” 李博林道:“下次不要出去了,哥你看看爸爸吧。他挺想你的。” 罗普朗道:“很多年没见了。他老人家还好么?” 李博林道:“不算好,前年诊断出肌无力,现在只能卧床。你去看看他,也让他老人家高兴。” 罗普朗道:“也是。” 他慢慢喝下最后一杯茶,茶杯底下有茶渣子,浮浮沉沉,有气无力。耽搁太长时间,茶冷了。 第5章 罗普朗送李博林回去。李博林不让他往菜市场里开,只说划车就可惜了。罗普朗看他下车,瑟缩地走着。临近过年,他没有一件像样的大衣。市场里油星乱蹦,实在没必要有多好的衣服。肮脏的雪地里被踩得成泥,李博林一步一步走着,呱唧呱唧响。罗普朗靠在车椅背上,柔软厚实的羊绒垫子蹭着脸颊,轻巧柔和。 李博林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大考之后心智燃烧殆尽的疲惫。他有点超常发挥,仿佛给谁附了身。大概也不用附身,他血液里有他娘的基因。背影看上去更加佝偻。罗普朗的车就在他身后趴着,虎视眈眈,随时扑上来碾死他。他不敢回头,只能往前走。 罗普朗欣赏一会,开车走了。半道上接了个电话,罗锦蓝要求他去陪酒。他装着满满的优越感,在他胸腔里咣当,发出愉悦柔软的声音,连他的脾气都柔软下来。他温和地答应了罗锦蓝。 组织部的人在内斗。这桌喝酒的要害昨天那桌喝酒的。罗普朗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这个姓李,昨天那个姓刘。姓李的河南来的,姓刘的本地的。姓刘的有个女儿,大高个子略驼背,很是珍爱。相亲的时候据说很郑重地考虑过罗普朗,后来女儿的妈坚决反对,认为这些经商的靠不住,两口子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事几乎打起来,最后姓刘的妥协,很是可惜罗普朗了一番。姓李的用罗锦蓝的话来说,算是有良心的男人。他把老婆从河南老家带来,顺带着老婆七大姑八大姨二十几口子全部塞进各处单位,亏他能办到。 罗普朗下车,酒店门童热烈欢迎他,玻璃门一推,和外面严寒成了两个世界。 李博林蹭蹭挨挨终于到家。庾霞早早收了摊,上来抓他,十根细瘦的手指铁钳子一样隔着衣服钳他的肉:“怎么样?怎么样?”庾霞少女时代最出名的就是她那一对眼睛,亮得骇人。李诗远为她的眼睛写过诗,说她的眼睛旷古绝今。这对旷古绝今的眼睛死了十多年,今天忽然亮了起来,探照灯一般打在李博林脸上。 李博林瑟瑟缩着要跑,庾霞恨不得踹死他:“我问你话呢!” 李博林慢慢道:“他领我去吃了顿饭……” 庾霞急切:“在哪儿?你这死孩子急死我了!” 李博林道:“列鼎楼……” 庾霞近乎咆哮:“还有谁!” 李博林吞了一下口水:“窦龙溪……” 庾霞一愣:“卖车那个?” 这口吻再熟稔不过,好像他们认识。庾霞对本市所有有钱人都如数家珍。 李博林嗯了一声。天色暗下来,庾霞苍白的脸浮在沉郁的天光里,像是溺水的人垂死挣扎。 李诗远在里屋含混地呻丨吟或者叫嚷一声。破破烂烂的家,几十年前修建的“单位楼”,掉皮的墙壁锈污的水管。李诗远卧床太久,人身上的腥膻的味道和人内脏的腐臭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污染空气,腐蚀嗅觉。 庾霞越想越气,李诗远悠长绝望的呻丨吟又从阴暗走廊的一端拉扯出来,他有可能是拉了或者尿了。庾霞尖叫:“等着!” 李博林站在门口,庾霞在卫生间摔摔打打,拿着盆去了李诗远卧室。她尖利地咒骂,问李诗远为什么不死,他早死了她就解脱了。这些年李诗远大概听疲了,他坚决地活着,死死地拖累着这个女人。 李博林还是站在门口。家。这个肮脏腐烂的破窝都不是他们家的,他记事起就在搬家,庾霞到处找便宜的出租房,颠沛流离。身后的木门关不严,冷风吹进来,吹得李博林浑身冰凉。 大概快被淹死的不止庾霞。 还有他。 陪酒这事男人女人都一样,别把自己当人,当猴,耍给客人看。罗普朗是只英俊的猴子,赏心悦目多了。姓李的说着下流的笑话,酒桌上时不时暴发出爽朗的大笑,同坐的姑娘不动声色跟着笑,没有一点不适应。姓李的酒桌底下的手没闲着,摸人家大腿。罗普朗有点可怜那个姑娘,跟姓李的敬酒周旋,让他忙着其他事,别惦记别人大腿。 酒过三巡,姓李的红油满脸,关于女人生殖器官的下流笑话也讲完了,大家开始抨击社会针砭时弊,从毛丨泽丨东的祖宗挨个往下骂,共丨产丨党大点的官员每个点名批评一下。骂得挥斥方遒,恨不得一脑袋钻回去敢教日月换新天。这在座没一个处级往上的干部,对大领导们也是如数家珍。 姓李的摸着大腿,这姑娘没穿丝袜,皮肤滑却不腻,手感柔软娇嫩,他把玩着,抚摸的同时手指还要捏一捏。说自己到北欧哪里哪里考察,哪里哪里多干净人素质多高,再对比中国。骂到国家对不起他的地方,一激动手上使劲大了,姑娘叫了一声,红了眼圈。罗普朗爱莫能助,他为了她喝得已经有点多了。罗锦蓝在洁白的大桌布底下掐他的大腿,左右拧一圈。罗普朗皱了一下眉头,岿然不动。从小这便是罗锦蓝最爱的惩戒方式,行动隐秘,够疼,掐出血紫来也在裤子底下看不到。 罗锦蓝嫌他在酒桌上不够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罗普朗当学生时闷不吭声的优秀性格现在成了她眼中最大的毛病。然而他真活泼了也不行,会让她想起李诗远,还是要挨掐。 服务员端上饭后水果,罗普朗慢条斯里剥了个橘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7 子。桌上的菜动的不多,姓李的还没喝够,脸红得发肿,端着酒逼别人喝,喉咙里发出机械的呃音。 罗普朗活动了一下被掐的大腿,罗锦蓝两侧挂下来的狮子腮阴得滴水。他们母子的确没有默契,罗普朗根本不知道他妈到底有什么意思。罗锦蓝一直嫌他蠢,不聪明,不够好,然而怒吼谩骂踢打也没什么帮助。 这一席喝得痛快,姓李的彻底站不起来了,得有人架他。他的司机过来,和酒桌上另一个谁谁谁把他拖死狗一样拖上车。大家骂完共丨产丨党心里的积郁出了不少,对拿着签单的服务员也随和起来。罗锦蓝请客,大方签了字,各自打电话招司机,耍完猴戏一般四散了。 罗普朗看着一桌被糟践的食物,想起那只在寒风中瑟缩的小老鼠来。 罗锦蓝送走了几人,怒气冲冲回来扇了罗普朗的头一下。罗普朗呼噔一下站起来,把罗锦蓝嘴里的脏话噎了回去。男人的头是不能碰的,当然他在罗锦蓝眼里都不算个男人,甚至不算个“人”,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也就是“肉”而已。罗锦蓝突然发现罗普朗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他看她要低着头。 罗锦蓝找回自己的怒气:“你不得了了你?” 罗普朗起猛了头晕,又坐下了。罗锦蓝扯开嗓子嚎叫一样骂他:“你个狗屌操的吃我的用我的你不得了啊!” 罗普朗的酒意在踩他的脑仁,他捏着鼻梁闭着眼。罗锦蓝扯着他的头发耳朵死命晃他让他睁开眼,罗普朗倏地睁开眼,看着罗锦蓝张张合合满嘴崎岖的牙齿,嘴一张,吐得像开闸放洪。 第二天罗普朗在家里醒过来,难为罗锦蓝怎么把他弄到家里的。宿醉的头痛让他干呕,爬起来喝了杯水。独栋的别墅对流有问题,开窗也不够畅快。他憋得慌。腿上有点异样,血紫一片,发黑了都。 窦龙溪给他打电话,乐呵呵的问他乐钟在哪儿。乐钟就是列鼎楼的经理,窦龙溪对他很上心。罗普朗有点快意地说:“放假了。陪他女友去了。” 窦龙溪一愣:“他有女友?” 罗普朗道:“他性取向正常,为什么没有女友。” 窦龙溪哈哈哈笑起来,笑得嚣张跋扈:“好了我知道了。” 他摔了电话。 罗普朗关了手机,去洗了个澡,下楼发现自己车没开回来,大概还在酒店。懒得打车,就沿着公路走。他穿着轻快随意,蓝白格子衬衣牛仔裤,刚干的头发毛茸茸地支愣着,手上搭着软鼓鼓的羽绒服,让他看上去温和无害。几个高中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迷茫又张皇。罗普朗穿上羽绒服,没拉拉链,假装自己是个惆怅少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当傻 逼。 昨晚大概又下了雪,地面更脏了。 第6章 冬天的一切都薄而且脆。 罗普朗在薄脆的空气中小心翼翼地前进,脚上的雪像棉花。他必须去酒店把车拿回来,然后回到自己的房子去。他自己在喷泉花园买了个叠拼,不算多好,四户人家八层楼,他在最顶楼。 街上飚过去一辆跑车,红如烈火,罗锦蓝在窦龙溪的卖场里给罗普朗买的,整个d市好像也就那么一辆。司机开得跋扈,一路夺命一样。罗普朗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自己的跑车一瞬便没了踪影。 秘书长家的公子。 这辆跑车罗普朗根本没沾手,窦龙溪把车提来被秘书长的小儿子一眼相中,张嘴跟罗普朗借。秘书长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总是一副随时能做政府报告的派头,笑得一团和气盯着罗普朗。罗普朗爽快地借了。不能不爽快,这小崽子是秘书长老来子,宝贝得不行。前面还有俩闺女,全扔在乡下亲戚家,户口也在乡下。不过当时这老儿子根本没成年,竟然有驾照,真是稀奇。大约到底不是自己买的车,开起来很排场,磕磕碰碰也不在乎,隔两天带着伤就开到罗锦蓝公司办公楼底下,要她给修,或者加油。 罗普朗吸了口凉气,里面隐约有羊肉串的味道。罗锦蓝一门心思往席面上钻,钻来钻去真上了席面,不过自己成了菜,一只大肥羊削削片片,无数的嘴咬咬嚼嚼。上学的时候姑娘们说起来谁谁是“豪门”,家里这个总那个经理。豪门还分借了银行多少钱,毕竟谁的票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真正舍得挥霍的还真不是“豪门”。 肚子里响了一声。饿了。 罗普朗没去酒店,也没开车,打电话给大堂经理,让他把车给他开去喷泉花园,车钥匙乐经理有一把。他晃晃悠悠去了大排档。早饭点已经过去,陆陆续续有收摊或者准备中午食材的。雪化得更泥泞,有些疑似粪便。 庾霞还在炸油条,锅里发红的老油翻翻滚滚,油腻得发甜。李博林手脚麻利地收钱找钱,拿着大镊子夹油条。他余光瞥着罗普朗,手哆嗦一下。 庾霞也看见他,笑容灿烂起来,她急切地伸手招呼罗普朗,罗普朗找了些看上去结实的地面走过来,温声道:“油条好不好吃?” 庾霞推李博林一下,李博林道:“好吃。” 庾霞气得要打他,罗普朗拦下来,笑道:“我买几根吧。” 李博林夹了几根刚炸好的,塑料袋一卷递给他:“不要钱,你吃。” 庾霞道:“你尝尝,你尝尝!” 罗普朗咬了一口,酥脆柔韧,是挺好吃。他活这么大没吃过几次这东西,罗锦蓝坚持科学育儿,吃东西有很多禁忌。 罗普朗慢慢咀嚼着不健康的香气四溢的食物,打量一身脏的李博林。守着油锅,李博林脸上高温地红着。罗普朗没话找话:“快过年了。你放假到几号?” 李博林手下动作不停,熟练地不过脑子:“初七。” 油条卖得差不多,隔壁过来个中年男人,肥胖而不怀好意。他斜着眼从上到下扫描了罗普朗,继而转向庾霞,笑嘻嘻道:“下午去我那儿?” 庾霞脸白了白,心虚地扫了一眼罗普朗,连忙解释:“下午我们去卖鞭炮……” 那中年男人又看罗普朗一眼,挤进里面,帮着收拾东西,显示着亲热。胳膊肘尖掠过庾霞的乳房,又掠回来。 李博林无动于衷,木然地收拾着。罗普朗吃完油条,一偏头:“出去喝点东西?” 中年男人有着某种急切:“年轻人去玩吧。我帮你把东西送家去。” 李博林面无表情道:“谢谢戴叔了。” 在罗普朗看不见的小摊后面,姓戴的手已经奔庾霞下体去了。 乐经理正在和女友看电影,大堂经理催命一样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8 地打电话来。电影大屏幕上男女生离死别做最后一次爱,乐经理的手机不依不饶地唱你终于做了别人的小三。 乐经理赶紧跑出去,夏晴又给他换手机铃。他有点愤怒地接起来,大堂经理操着四川腔问道:“小罗总的车钥匙你放哪儿啦?” 乐经理捏捏鼻梁,夏晴跟着出来,冷着脸看他。他叹气:“我回去给你找。” 夏晴和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客气是可以省略的。她用手提包抡他一下:“你又干嘛去?” 乐经理道:“回去送老总的车钥匙。” 夏晴道:“你不是今天放假?” 乐经理解释:“这不是有事么?” 夏晴冷笑:“你老总的车钥匙和你什么关系?你还伺候得这么细致入微?” 乐经理往外走,伸手打车:“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夏晴上下看他一眼:“以前小看你了。一天到晚跟个碎催似的不知道忙什么,原来还这么受重用。你自己连辆车都没有呢,还管着你们老总的车钥匙。” 乐经理招不到车,一连串过去的都是载客车。唯一一辆空车被个中年妇女抢走了。他也不好跟她硬争,夏晴就抱着胳膊在旁边愣愣看着,忽而嘲讽一句:“干啥顶用啊。” 乐经理转头看她:“对不起,今儿是我的错,我送了钥匙马上回来。” 夏晴稀奇地看着他:“你对不起我什么?你对不起你自己。奔三的人了还给人当马仔呢。你什么时候让人给你送车钥匙?哦对了你没车。” 乐经理太阳穴一跳:“夏晴,你别找茬。” 夏晴睁大眼睛:“我怎么找茬?我怎么找茬?我跟了你,将来婚房都得是租的我都认了,你还想怎么着?这么多年了,我提过什么要求,今天陪我看个电影,你说行吗?乐经理?” 乐钟不想站在街边跟夏晴吵架,保持沉默。 出租似乎特别难招。乐钟又招手,这下却停了一辆玛莎拉蒂。黑色的轿车海豚一样无声无息游过来。窦龙溪戴着墨镜,微微笑道:“乐经理叫我?” 乐钟定定地看着他,夏晴在一旁动了动嘴唇。窦龙溪摘了墨镜,靠在车窗上,冲夏晴眨了下左眼。 乐钟认命地一叹气:“我得回列鼎楼拿钥匙。” 窦龙溪道:“上车吧。” 乐钟回头看夏晴,夏晴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 乐经理上车。窦龙溪微笑:“姑娘不一起来?” 夏晴平静地看着窦龙溪:“我电影没看完。” 乐钟坐在车后面低着头。窦龙溪在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乐钟在玩手机。里面夏晴在审他,问那男的到底是谁。 乐钟回了三个字,窦龙溪。 夏晴大概是上网查了,半天回过来:多接触接触,这样的朋友要多交。有句话说,你的朋友决定你是什么阶级的人。 夏晴总是很有道理的,她是个热烈的野心勃勃的姑娘。她渴望改变,虽然不得不平庸。 乐钟没再说话。不论说什么,还会招致夏晴更大一篇道理。窦龙溪在前面开车,专注而安静。 第7章 罗普朗带着李博林走着去吃甜品,一只漂亮的方形盘子里摆放着各种削成片的水果。这里面李博林只认识橘子。 甜品店很暖和,落地窗子对着马路上人群。店里一胖一瘦两个姑娘,胖的是店长,在后面切水果。瘦的话很多,一边收钱一边通过小窗叽叽喳喳跟店长说话。店长很宽容她似的,偶尔附和两句。 李博林吃得狼吞虎咽,他也确实饿了。甜品店悠闲雅致的氛围和他无干,他只是想找食物填自己。来甜品店品东西的大概都是不饿的,李博林坐在那里简直扎眼睛。有很多人偷偷看他俩,猜他俩的关系。他俩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罗普朗看他的吃相,叹气:“等会儿车来了,咱们吃午饭去。” 大堂经理把乐经理盼来,乐经理后面跟着窦总。乐钟面色不算好,上楼去办公室找钥匙,窦总冲大堂经理点点头,并没有跟着走,随便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临近中午,自助餐厅正在准备菜,里面的味道飘出来。窦总忽然对着大堂经理笑道:“你们乐经理有几分本事。” 大堂经理不知道答什么,他现在只盼着车钥匙。于是他笑道:“乐经理很会规划。” 乐钟去找钥匙的空档,窦龙溪打了两个电话。夏晴,公务员,在质检局上班。一个月工资两千多。乐钟收入不错,但家在农村,父亲有病,像个无底洞一样往里扔钱。这对准夫妻将来要面对的窘迫日子肉眼可见,现在就已经步入百事哀的状态。窦龙溪知道穷得脖子上吊根绳随时脚一蹬能上吊的日子。那时那女人站在电影院门口,绷着脸心疼电影票钱。 乐钟下楼,把钥匙交给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接了个电话,罗普朗要求他把车开到甜品店去。 列鼎楼的自助菜一向不错,量足。一列列大锅热腾腾的气体让人有满足感。自助也就有这点好处,想拿什么拿什么,好像这里所有菜都是自己的。李博林夹了俩大肘子,把盘子放回去,又舀了两大勺麻婆豆腐。罗普朗去端了两盅山菌汤,李博林来回走了几趟,手里抓满了骨肉相连。 罗普朗摆上山菌汤,李博林匆匆忙忙喝了两口,开始大嚼猪肉,急切又可怜。嘴巴里的东西没吞下去,手强迫似地往里塞。罗普朗慢慢地喝着山菌汤,斯斯文文。 列鼎楼逐渐热闹起来,来吃自助的多,去雅间喝酒的也多。大堂经理正在解决一个小纠纷,麻辣火锅味的方言腔清晰地从大厅的一头飘到另一头。这个大堂经理姓徐,是乐经理提拔上来的。他只要一个优点就够了:够帅。细腰长腿,往那里一站就仿佛是杂志上的硬照,足够让人忽略他永远说不正确的普通话。乐经理找他来目的也很明确,来卖他那亮亮堂堂的男色。因此徐经理永远都战战兢兢,收到个指令就像被电打一下,跑里跑外,有种尴尬的勤快。色是最虚无缥缈的特长,稀缺又不值钱。 大概是订房间出了问题,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大约不吃男色这一套,没有被徐经理迷惑住,拉开嗓门嚷嚷我要见你们经理。徐经理满头大汗,做贼心虚地往自助餐厅瞟,然而又找不到罗普朗到底在哪儿。罗普朗淹没在一堆人脑袋里。 这边正闹着,乐钟从硕大无朋的旋转门进来。徐经理今天第二次见到他,心悬在胸腔里。一堆人堵在正厅围着他吵,不可开交。乐钟分开人群直取那个中年妇女,热情地握了握手: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9 “您好我就是这里的经理。” 乐钟戴着个眼镜,看上去没有攻击力。中年妇女是水利局局长夫人,今天和人聚餐,电话预定前台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并没有她订“渔歌舫”的记录。局长夫人们之间也是有档次的,水利局是个不上不下的单位,这位夫人益发觉得这是在瞧不起她。 罗普朗在远处看乐经理温言细语地安抚她,非常有风度。对比旁边有点期期艾艾的徐经理,他突发奇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哪类?大约是贵点那类的。 李博林吃到八成饱,抱着一罐子喝汤,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涩地看着罗普朗:“唉。吃相太难看。” 罗普朗不介意似的,心不在焉地玩着打火机。李博林道:“哥你什么时候去看看爸?” 罗普朗似乎在发呆,没回他。李博林自言自语:“爷爷也是这个病死的。” 罗普朗倏地回到现实,他看着李博林,手上转着的打火机一顿,啪地敲在桌上。 李博林打扫着桌子上的食物,吃得很满足。他嘴里嚼着,腮是鼓的:“我说,爷爷也是这个病死的。死的时候团成一团。” 罗锦蓝和李诗远离婚之后把罗普朗的爷爷奶奶彻底扫地出门,断了来往,一分钱不给。罗普朗就记得他爷爷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天天没劲儿躺在竹藤椅上听京戏。罗普朗的奶奶一直以为儿子是完美的,是家里的顶梁柱,窜到着他换儿媳妇。儿媳妇是换了,一分钱也没有了。老太婆有段时间天天上家里闹,要钱。小区保安不让她进,一排排高大的欧式别墅离了他儿子这根柱子也没倒。闹了几次,罗锦蓝带着罗普朗搬进了更大的别墅。 罗普朗手心有点凉。李博林的嘴在蠕动,像是某种虫子,细细簌簌地说话:“没钱打针。爷爷死的时候像一团面条。”他怪怪地笑了一下:“说不定,我死的时候也会这样。” 罗普朗全身的血都凉了。遗传。性别,相貌,李诗远给他的,一股脑塞给他的,难道还有什么剩下? 李博林仿佛没看见罗普朗的脸色:“爸现在也是一团,盘腿盘胳膊地坐着躺着。我觉得你得去看看。” 他歪头看着罗普朗。 他们可不就是兄弟。 塑造他们的精子来自同一个男人,身上肮脏的血来自同一个男人,这伦理上和生理上最粗大的锁链把他们捆在一起。 罗普朗真的很英俊,他像年轻时候的李诗远,眼睛,鼻子,嘴,他最像李诗远,最像!床上的那一团东西…… 罗普朗忽然面无血色,瞪着李博林。李博林吃饱了。胃部的满足感把他瑟缩的神经支撑起来,理直气壮了。他撕咬着剩余的肉翅,脸上还是那种懦弱的,褪不掉的神色,然后他笑起来。 第8章 下午李博林要去看摊卖鞭炮。过年之前街边上忽然生长出军绿色的帐篷,里面堆满鞭炮。今年生意似乎不是很好,摊子前面冷冷清清。姓戴的满脸红光。不能抽烟,所以两只手搓着。 李博林默默下车,把过分肥大的校服四处扯扯,水袖一样的袖子撸下来攥在手里,正好挡风。姓戴的瞄了罗普朗车几眼,很是不屑地样子。他对汽车杂志上的各项数据也是如数家珍……都是这样数来数去,越够不着的越数,没有比他明白的。 李博林坦然地和姓戴的蹲在一起卖鞭炮,发愣似地望着零星路人。 罗普朗开车拐进一处荒凉的公园,翻出手机打电话。手机没拿稳,摔了下来,滴溜溜滚到座位底下。罗普朗伏在方向盘上,伸手去够。方向盘顶在他胸上,心脏跳得像大考等待公布成绩。他拿着手机打了半天,对方才接电话。懒洋洋的睡意浓得堵住了手机:“喂?” 罗普朗道:“肌无力会不会遗传?” 对方顿了顿:“大佬我胸外科的……值班两天没睡觉……” 罗普朗重复一遍:“肌无力肌肉萎缩会不会遗传?” 对方一叹:“会,一部分几率。” 罗普朗快要把手机攥碎:“如果……祖父辈和父辈都有这病呢?” 对方道:“要不然你来医院一趟?” 罗普朗关了电话。 他爷爷躺在藤椅上天天“没劲儿”,似乎说过,他们家一直有这个问题,以前子女生得多,会有一两个得没劲儿的“懒病”。罗锦蓝当初追李诗远,李家同意会不会有这个原因?罗锦兰矮壮敦实,大屁股是“宜男相”,李家急着要给李诗远留后,以后能伺候李诗远。李诗远的儿子如果也有这毛病,他再生儿子伺候自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这懒病也就跟着这条血脉,遗毒下来,潜伏着哪天发作。 真是亲切的血缘。 罗普朗趴在方向盘上斜脸看外面。冬天天阴,像床破棉被。公园荒地到处长草,没有人过来。这里是d市的边缘,曾经是市政府规划时的雄心壮志。现在像个美梦刚醒又不甘心的人,卷着破棉被又盹着了。 罗普朗对着光看自己的手,血管分明,里面血液奔流不息,一路高唱。 乐经理处理了各种纠纷,回到办公室坐着。夏晴又在微信里审他。她的微信头像是拍的艺术照,笑意盈盈甜美可人,浓缩起来,小得看不清脸上浓重的水彩一样的妆。每一句道理她的笑脸就弹一下,满屏的夏晴在笑,笑得鼻子嘴都动起来,嘁嘁喳喳地嘲弄地看着他。 夏晴问他窦龙溪人如何,他和他相熟么,熟到什么程度。她责怪他没有长久的规划,胸无大志。现在结婚可以租房子,以后生孩子呢?孩子上学怎么办?攒不下钱来,好的月嫂都上万了。 乐钟他爸活得很坚强,没人劝他他活得也很坚强。每次生死边缘下病危通知书,下完老头子也活过来了。四百五十块一支的针用得爽朗。还得雇看护,老太婆挑剔,动不动就要辞退人家。本来这种看护就难找,乐钟只好白天上班晚上去看着。乐钟的收入所剩无几。 夏晴想让他换份工作。他这个职位没什么办法收外快,餐饮业说得好听大头都让顶头的占了,他这个给人打工的不上不下。 夏晴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讲满了手机一个屏,手指往下滑半天不到底。然而长久的规划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她只能说眼前缺什么。 缺钱。 乐钟的办公室装修的假模假式,他一个人坐这么大的空间,感觉像是被剩下的。微信滴滴声简直像在扇他耳光,他就放任它那么响。 夏晴发了半天微信不见乐钟回,有点生气,手指往上扫,想看是不是他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0 回了自己忽略了。扫了半天,她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每一句都是有道理的,要为长久打算的。她觉得哪条都很对,为什么乐钟听不进去?一句不回!她的同学嫁了个年轻的老板,买了个d市最好的社区的别墅住着。她的同学平时教教小孩子钢琴,再不就去逛街买衣服鞋子。公婆都不住在一起,优哉游哉无忧无虑。 她最看不起的同学!特长班弹钢琴的,家长们聊起来全部都不屑。然而这世上最能给你迎头痛击的永远是你最看不起的人。最看不起的特长班的女同学,开着四十万的车一个人住着四层楼儿子都五岁了。夏晴被家里催婚。都说她好歹找了个老板级别的人物,自己又是公务员,一天到晚那么寒素,也不结婚。 结不起婚。 夏晴看着手机,那边无动于衷,根本没有要回的意思。她眼睛刺痛起来。 罗普朗瞪着灰白的棉絮一样的天出神,像是入定。他什么都没想。手机铃声拉锯一样把他的空空如也的念头锯断,碎了一地。他接起来,罗锦蓝问他:“你死了?” 她生气了。她又生气了。罗普朗的不上进让她失望,这是她问候他的方式。这次却歪打正着,没死,不远了。 罗普朗看车顶:“怎么了妈。” 罗锦蓝道:“整天整天找不着人。你都晃到哪里去了?给你姥姥送点东西。” 罗普朗想问她她知不知道李家遗传病的问题。话在嘴里转了几转,吞了下去。 罗普朗的姥姥八十了。罗锦蓝随她,矮而胖。生了数个子女,胯部非常大。年轻的时候也是要强的人物,现在老了,平和了。像只肥胖温厚的老母鸡,咕咕咕地笑,咕咕咕地说话。 她盼着罗普朗结婚生子。她已经有很多孙子外孙子,这种期盼只是例行的传统,每次罗普朗去都要被她紧着催。罗普朗小的时候,她希望所有的子女生孙子。罗普朗这些“孙子”们长大了,她把期望改成了所有的孙子们生重孙子。二十年后她侥幸不死,又会逼迫重孙子们接着生重重孙子。天经地义的收集。 罗普朗被姥姥按在床上,坐着聊天。姥姥所在的小区是罗锦蓝买的二手楼房,老年人多,大多数是穷人,姥姥很有点地位,很是恢复了当年当妇女主任的派头。她跟罗普朗讲起附近一家人,一对贫贱夫妻。两口子合起来月收入没过三千,家里老人要出去给人看孩子。夫妻两个三十多岁生孩子,一举得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没有钱买奶粉,幸而当妈的母乳够足,现在已经满地跑了。当妈的经常犯愁这俩孩子以后要怎么养,很骄傲地宣布自己幸福的烦恼。 罗普朗姥姥这是在鼓励罗普朗。这种日子的人,都想着生孩子。夫妻两个,双方父母,俩孩子,八个人衣食住行就指着三千块,到底还是把孩子养下来了。 罗普朗突然冒了一句:“这样的,生孩子做什么?” 姥姥被罗普朗大逆不道的想法震惊:“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有个后,也不寂寞啊!” 罗普朗没有跟姥姥顶嘴。为了留个后,为了老了有人伺候,为了不寂寞。 太正当的理由了。 从姥姥家出来,罗锦蓝在电话里呼喝他。大约是他又做错什么,她骂得太激动以至于他基本没听清。只有一句,“要死不死的”。罗普朗坐在车里,没有发动,只是神游。罗锦蓝骂痛快了摔了电话,罗普朗果然看见一对双胞胎男孩在玩。黑黑瘦瘦,不胖也不可爱。穿着大人的旧衣服改小的,脏兮兮又不合身。旁边的老太太看着他俩,浑身被贫穷榨得一点油水也没有,像裹着破毛衣的干柴。两个小男孩自得其乐,在地上玩石头,灰头土脸。李博林大概也是这么长的。他也是个“爱情结晶”呢。 如今这结晶早上卖油条下午卖鞭炮。 罗普朗看了后视镜一眼,自己去卖油条卖鞭炮,恐怕还卖不过李博林。 第9章 李博林在公路边上蹲了一下午。临近过年,人也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都绷着脸绷着嘴,一点喜气也无。鞭炮没有卖出去几包,倒是有人找来。敦实得像个塞紧了水泥的袋子一般的小平头男人,拿着半包残剩的鞭炮吼叫,简直替剩下的那半包炸完了:“这个破鞭炮!点了几次了没他妈点完!娘的你咒老子明年诸事不顺呐?” 老戴应付他,并没有证据说明这鞭炮是在他这摊上买的,还有这么多家呢。那男的要退钱,老戴不退,两人意见谈不拢,撕撸起来,那半包鞭炮被砸在老戴头上。李博林心安理得蹲着,看着姓戴的被一拳撂在地上,鼻血长流。老戴大叫:“打人了!报警!”周围摊贩对于他刚才企图祸水东引很不满,只是缩着脖子看。 老戴半坐在地上抱着那男的腿,要把他摔倒。那男的又踢又打,老戴扳倒他,抡王八拳。两人滚来滚去,那半包鞭炮都碾烂了。周围有叫好的。那男的撕开老戴,怒吼:“麻痹你等着!”转头就跑。这种打架输了的狠话毫无意义,老戴胜利地坐在街上,满脸血,得意自己捍卫了二十五块钱。 罗锦蓝打电话催罗普朗回家。这个“家”就是罗锦蓝住的地方。罗普朗为了搬出来住费了一番周折,罗锦蓝甚至不准总公司的财务给他发薪水。大集团的高层管理薪水说停就停,罗锦蓝也是彻底不让罗普朗要脸了。要不然,罗普朗也不至于买喷泉花园的房子,八层楼四个叠拼,笑掉大牙。 罗锦蓝对于罗普朗竭尽全力要跑很绝望。李诗远是她人生中的败绩,污点,她总以为自己不至于连亲生的男人都抓不住。她对罗普朗严丝合缝的亲密赤条条无需羞耻。她对他永无止境地好奇,她渴求知道他所有的事。罗普朗在家时内裤全部收在她的卧室里。 她是他妈。她翻他的书橱,写字台,甚至垃圾桶。她一直在探险,人类那点挖别人私事的卑劣天性她做得自然而然,他是她儿子,这简直是件再方便不过的事。她开始恐惧,儿子在长大,甚至个子超过她,她有失去他的恐惧。 罗普朗上学时晚上趴在桌子上苦读,罗锦蓝躺在他身后,认真地盯着他。罗普朗总觉得背后凉,非常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一眨不眨地搜集所有信息。他身后始终躺着一个女人,肥硕的身躯裹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是罗锦蓝失败婚姻之余的一个消遣。一个方便的,正在生长的男人。愈见英俊,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身边的男人都想逃开她,寂寞在她耳朵眼里叫嚣。女人能放弃生理需求,但无法放弃心理。她们都需要一个雄性的支撑。男人不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1 爱她,没关系。她爱这一个,一辈子也别想摆脱她。她生的他。? 罗普朗心不在焉。他用手机搜肌无力,越搜越惊心动魄。东倒西歪的病人脸都成了他自己的,他看见自己枯瘦的四肢盘抱着,身上只剩一层皮。 他手抖了一下。 窦龙溪打电话来嬉笑:“有个酒局,你来不来。” 罗普朗疲惫:“什么酒局。” 窦龙溪从乐钟那里铩羽,也不见丧气。他总是马上就能有好去处:“楚振家认识么,当年d市大开放大招商政府多巴结他,他不回来。现在好了,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回来‘投资’,肥嫩的早被抢光了。超国民待遇也没了。国内没人他又搭不上政府,现在巴着我们家老头子,以为老头子说的算呢,你看看他那嘴脸……” 窦龙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想把他俩闺女推销给我!不跟我说非跟老头子说,看那意思要搞‘联姻’,妈的笑死我了! 罗普朗道:“漂亮么。” 窦龙溪道:“大闺女叫楚灵,英文名叫什么狗屁没听清,二十六,塞牙了都。小闺女楚慧,十七。特别楚灵,劲劲的,你真该来看看!” 罗普朗道:“十七没成年,你悠着点。” 窦龙溪是烟嗓,说话时叼着烟,声音在鼻腔共振跟着烟一起出来,像醇厚的酒,阴险地全是后劲:“你自己问问她还是处么?” 罗普朗笑了一下:“我不跟你理论。我回我妈那里点个卯。今天我帮你挡酒,你不用劝我,放开了喝。” 窦龙溪一愣:“我还以为你要出家呢,喝个酒扭扭捏捏那个逼样子!今天要买醉?” 罗普朗长叹:“别提。” 窦龙溪爽快:“行,哥这里别的没有,酒管够,女人管够。……你要男人也管够!” 罗普朗喷他:“滚你妈逼。” 罗普朗发动车,刚想走,手机又响。陌生的号码,里面好几个四。他烦躁地划开,李博林带着哭腔的声音飘出来:“哥你来救救我!” 手机里很嘈杂,有人在歇斯底里地骂娘。罗普朗蹙眉:“这谁手机?你在哪儿?” 李博林蹲在桌子底下,另一边激烈肉搏,揪头发咬手背,打得像滑稽戏。不知道谁被抽得满地滚,手机甩出来飞到李博林脚下。李博林记着罗普朗的手机号,拉着长音咧着嘴大叫:“鞭炮那里!” 走的那个人真去叫人了。老戴被人踩着打,整个鞭炮摊子被掀了,整包鞭炮被人踩来踩去。老戴为了进这些鞭炮烟花下了本,这些鞭炮是他的命,如今他的命被人用脚碾。 李博林扔了手机,大叫一声:“警察来啦!快跑啊!”闷头往前撞,一头撞到踩着老戴的人腰上,那人反手过来一巴掌,扇得李博林原地转了一圈摔在地上。他一脚蹬在那人小腿骨正前面。 那人惨叫一声。 罗普朗到的时候警察也到了,全都鼻青脸肿。一个汉子一身破破烂烂满脸血坐在烂鞭炮里嚎啕大哭,一只脚袜子都是没了。 他哭得凄凉,哭声顺着冷风灌进旁观者的耳朵鼻子嘴,五脏六腑也凉了。 李博林到处捡鞋子,穿上鞋蹲在他身边小声问:“戴叔,你有没有事。” 姓戴的没理他。 罗普朗下车,看警察一通忙活,所有人都得去派出所做笔录,年底,警察也心浮气躁,大声呵斥着这些聚众闹事的不良分子。 李博林鹌鹑一样蹲着,一抬头看见罗普朗在不远处站着。他半边脸肿起,在寒风中打噤。大概是冻得狠了,眼里有水光,可怜无辜又微贱。 罗普朗没插手警察的事。到了派出所,罗锦蓝和公安分局的局长相熟,商人是要和警察打好关系的。派出所的也知道这大约是谁,李博林先做笔录,做完例行喝骂几声,放他跟罗普朗先走。 李博林跟着罗普朗,一前一后。走廊里蹲着两排人,有些是被殃及的其他鞭炮摊的。老戴也抱头蹲着,悄悄斜眼看李博林跟着罗普朗走过。 李博林假装没看见。 坐在车上,李博林沉默半晌。 “谢谢哥。” “你要去哪儿。” “回家吧。” 那片小区楼很破,每栋楼都是油腻腻的灰色,贫穷的颜色。防护栏杆每根下面都拉着雨水冲刷的锈,仿佛血泪。 在黑洞洞的楼道门口停车。楼道里漆黑一片,大铁门垂死呐喊的嘴一样张着。新帖上的对联右边的被人撕了三分之一,断在一个“富”上。新年还没到,新的野心就出了岔子,满腔炽热成为一个打了一半的嗝,梗在喉咙口被风一吹化了悠长的叹息。 李博林下车前抽了一下鼻子:“哥你去看看爸么。” 罗普朗没表情,也没回答。李博林下了车,罗普朗倒车退出狭窄的楼前小路,后视镜里庾霞正好追下来,喊什么也没听清。 罗普朗只想逃。 第10章 罗锦蓝在家摔东西,大概谁给她气受了,在外面不好发作。保姆缩在卫生间死活不出来,这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了。罗锦蓝家一直留不住保姆,她坚持称她们为“佣人”。出身赤贫的罗锦蓝非常在乎阶级的划分,她管所有在贫穷的泥泞中打滚的人叫“老百姓”。收破烂的老百姓,卖菜的老百姓,浑身脏的老百姓。这个用法似乎不止她一个,刚刚脱贫的人都爱这么叫,仿佛他们不再是“老百姓”,站在另一个更高的阶层蔑视地喊他们。 这个保姆也留不住了。 罗锦蓝是长寿的相,她有气总有地方撒,从来不委屈。罗普朗进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从楼上跑下来,尖叫着推他。 罗普朗就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他巴不得被她推出去。罗锦蓝没中计,她忽而冷笑着说:“你个逼玩意儿你干什么行啊。” 这是个陈述句,并不是疑问句。罗锦蓝抓着他的领子,稍微费劲,毕竟罗普朗太高了。 罗普朗自己也在想,干什么行呢。 窦龙溪的爹窦实收最爱的活动就是搬着小马扎去护城河边上钓鱼。他老婆前几年死了,现在正是他的自由时刻。他桃花运实在是不错,鲜嫩嫩水灵灵的姑娘爱慕地看着他,把他都看飘了。他到底也不蠢,修了大半辈子车,看了大半辈子脸色,他有经验。他留着大胡子,总体看是个很有派头的老男人,不说话便不会露馅。楚振家邀请了国土资源局的段科长来喝酒,窦实收是作陪的,摆了很大一桌。段科长猪肝红的脸上笑意不大,楚振家很是恭维巴结。段科长悠悠然喝了口酒,突然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2 问了一句:“加拿大现在怎么样了?” 楚振家是国内跑得比较早那一批,当初也是风光过的,去了加拿大就和国内的老婆离婚,三五不时寄点照片回来给人看。第一次探亲回来d市还没建市,西装革履引起轰动。跑他家串门的,打听他在加拿大娶没娶的。仿佛他是尊佛,都来拜一拜。他笑得也像尊佛,普度众生慈悲地看着这些小心翼翼贪得无厌的人。最后他也像庙里的菩萨一样,到底什么也不用做。 再往后d市高烧一般“大招商大发展”,不知怎么想起他来。那一任市委书记需要政绩,d市当时也是穷,拉不来投资。政府的人拉楚振家回来探望,全程车队护送,电视台还做了专题报道,题目是异国他乡企业家的爱国心。这爱国心楚振家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楚振家还是笑得慈眉善目,被大炮筒一样的摄像机威胁着也没松口,就是没讲明要投多少钱。d市土地太大人太少。 再往下,证明风水也是轮流转的。d市是个有趣的城市。几年之内的发展能看到整个中国的缩影。在破烂荒地上催生,蔓延,高歌猛进。两年不看看,就几乎不认得。整个城市在长个。 像热带雨林。 遮天蔽日。 楚振家在加拿大于银行和公司间奔命。拆东墙补西墙,越补越漏越补越亏空。公司利润刚好还贷款,他的公司愈发像个装着几口剩饭的盒子。 他想起来当年那个电视台专题。 然而等他再回来,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段科长做作姿态地问,楚振家叹道:“加拿大不行了。别说加拿大,美国现在经济都不景气,国内经济发展这么快,我简直后悔。” 段科长脸上有点笑的意思,矜持道:“国内大形势还是好的。” 楚振家一边奉承着段科长,一边作践着加拿大,段科长喝酒也爽利了几分。 罗普朗迟到了,风尘仆仆进来。窦龙溪起来迎他,介绍他就是列鼎楼的主人。在座几个年轻的都起来和他握手寒暄,有个女客一直坐着。楚振家激赏罗普朗年轻有为,跟罗普朗介绍自己的大女儿。楚灵一直淡然地坐着,这一桌酒气熏天的男人和她无干。段科长进门冲她笑了一下,她也没应付。 漂亮女人毕竟是少见,楚灵不幸很平庸。扁平的脸,眼睛浓墨重彩地画过,也还是不大。她屁股坚决不抬一下,西式餐桌礼仪女士是不必起立的。罗普朗当然知道,只是也冲她点点头。 窦龙溪闷着想笑。楚灵外籍千金小姐的架子端得足,干什么都冷冷淡淡出淤泥而不染。段科长酒色过度的脸她自然看不上,更看不上亲爹奋力巴结的嘴脸。她心里是有点悲凉的,在多伦多呆得好好的,非要来这鬼地方。 罗普朗恭维楚灵漂亮,楚灵看他一眼,微笑道:“罗先生,您赴宴迟到了。不礼貌哦。” 罗普朗一愣,楚振家打哈哈圆场。楚灵脸上写着别来肖想我。他看窦龙溪,窦龙溪忍着笑咳嗽一声。 罗普朗终于明白自己有可能也是上了楚振家的猎物名单,他也想乐了。 这顿酒喝得不痛快。楚灵有点像罗普朗高中做鸡汤笔记的杂志中反复描述的淡然女子,一朵盛开在酒桌碗筷之间的小雏菊。窦龙溪深以为然,他搭着罗普朗的肩大笑:“这是一本《意林》,姓楚的家还一本《读者》呢。” 他们俩去窦龙溪地盘儿喝了顿痛快的。窦龙溪叫了干净的姑娘来陪,罗普朗低着头只喝酒。窦龙溪讲黄色笑话,姑娘们笑得莺声燕语,罗普朗在卫生间吐得翻江倒海。吐完出来接着喝,喝得窦龙溪也觉得不对劲了,夺他手里的酒瓶子。罗普朗冷不防被磕了牙,捂着嘴叫:“我操你大爷!” 窦龙溪一耸肩:“操得下去你就操。” 罗普朗喝大了,倒在沙发上,头颅里装了部搅拌机,嗡嗡地响。窦龙溪搂着女人去了隔壁,接着就是起起伏伏女人痛苦又满足的哀叫声。 牲口。 罗普朗脱了西装往头上一罩,全世界从他眼前消失。 世界当然不会消失,手机铃在这时候掐着他的喉咙。他迷迷瞪瞪找到手机接起来,他的秘书金玟慌慌张张:“罗总,您的跑车撞了,交警队来人了……” 罗普朗吐多了,嘴里味道非常刺激:“什么撞了?” 金玟道:“秘书长儿子开法拉利撞人了,立即就把车还了回来,交警队责任事故鉴定科的过来了。那意思,似乎是要我们赔钱……” 第11章 罗普朗坐起来。他踉踉跄跄走出包间,旁晚的阳光像将死之人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把世间万物的影子都拖成垂死挣扎。他靠着大门坐在台阶上吹风,嘴里像含着沼泽:“你叫徐经理过来开车。我去一趟。” 金玟就是窦龙溪归类的那种得自己奋斗到绝经的女人。长得平庸,又很要脸。所以只能自食其力。她最大优点是本分,罗锦蓝挑她来给罗普朗当秘书,自然有道理。然而因为从小平庸到大,缺点自信,更缺在男人间周旋的经验,当秘书也没什么用。本分过头就是蠢。 徐经理开车把罗普朗接来,罗普朗仰在车后座上,金玟受惊的鹌鹑一样慌慌张张来开车门,罗普朗眯着眼看她一眼。 金玟到底搀不动罗普朗,徐经理下来扶着罗普朗,门童过去停车。罗普朗扫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金玟,叹气:“你先上去,给我泡杯茶,酽一点。” 金玟道:“哪种茶……” 罗普朗皱着眉按太阳穴,徐经理道:“绿茶吧,罗总办公室茶水间里备的都是绿茶。” 金玟慌慌张张去准备,徐经理兢兢业业地把罗普朗扶到大堂沙发上,顺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罗普朗。罗普朗吐得嘴里口水都没有了,接过来一口气全喝了。 交警队来了一老一少。老交警一副见惯世故的神色,十分看不上罗普朗一身酒气的样子。小交警倒是一脸无奈地笑着,法拉利肇事逃逸微博上传开,群情激奋。法拉利跑车五个字就该罪加一等。交警属于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老交警问一句罗普朗答一句。 车不是他在开,法拉利从提车出来他就没沾手。开车的是秘书长家小公子,人家“借”过去的。 老交警要去看法拉利,罗普朗让徐经理带两位交警去:“已经还回来了。就在后面停着。” 老交警看他一眼,居然有点同情的意思。 罗普朗缓了一会,秘书长打来电话。官腔打得很亲切,赞叹罗普朗年轻有为,很有头脑。顺便讨论了现在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3 的经济形势,勉励罗普朗要认真学习政策,抓住大方向,和罗锦蓝一样,有觉悟,向中心靠拢。d市的建设还是要靠他这样的青年才俊。 罗锦蓝这几年思想进步向中心靠拢的下场就是让这些玩意儿当成不讹白不讹的肥肉。 罗普朗伏在膝盖上,一手撑着额头,听着手机吃吃地笑。笑得秘书长结巴了一下。 “交警队人来过了,正在看我的车。” 罗普朗温声道:“还得看他们怎么说,对吧。” 当天晚上,罗普朗在酒店歇下。乐经理在最高楼层给他准备了一间专用套房,从没住过别的人,平时勤着打扫。罗普朗把窗帘拉开,二十层的落地窗在夜晚的时候简直连着天。 低处的灯火有种俯视星空的错觉。 简直勾引人往下跳。 罗普朗坐在落地窗前发愣,手机铃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罗普朗接起来,李博林在里面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罗普朗轻笑:“什么?” 李博林道:“你不是……” 罗普朗把下巴放在落地窗前矮矮的护栏上:“那车不是我开的。——你也知道了?” 李博林道:“嗯。我同学说微博上把你给人肉出来了,说你是车主。” 房间里没开灯。夜色是最危险的温柔。白色窗纱被风吹得拂起,罗普朗盯着窗纱被风顶得挣扎:“别人开的。你在哪儿打得电话?” 李博林没手机。他犹豫一下:“小区里的话吧。” 风大了。窗纱飞得更起劲,张牙舞爪地张扬着。罗普朗有些困:“嗯。” 两人安静一会,李博林的呼吸在话筒里挠罗普朗的耳朵。李博林忽然问:“是不是讹钱的?” “明天去交警队看录像。” “嗯。” “你早点睡吧。” “嗯。” “……怎么还不挂?” 李博林抿了抿嘴:“要不你先挂?” 罗普朗忽然想起来:“你那边还好?” 李博林迟疑一下:“好。戴叔放出来了。” 罗普朗叹气:“鞭炮呢?” 李博林没有回答。 这些底层挣扎的人 容易想得开,老戴给人打了一顿,进了趟局子,脸肿得老高。年关底下更要维稳,派出所维稳的钱搭着肉蛋价格一起涨。没人来领他,于是蹲满了留置时间。李博林看庾霞,她神情也正常地很。没有去派出所接老戴,老戴一路溜达着回来,看庾霞在油腻腻的窗下摊鸡蛋饼,还打了声招呼。 两个人都没什么不自然,都是认清现实的豁达。 李博林迟疑地说了句:“我担心那伙人还来。” 罗普朗略微清了清嗓子:“嗯?” 李博林道:“回家后旁边小摊说这些地痞是一霸。” 罗普朗道:“你先睡吧。” 李博林挂了电话。这一带的流动人口很多,一股水流冲积出来古旧的记忆。小区边上有个话吧,十部电话,打工仔打工妹跑来给老家打电话,比手机便宜。李博林手上的话筒上还贴着卡通贴纸,大红大绿喜气洋洋。 他两只手揣进兜里,慢慢往自己家住宅楼踱步。这一片住宅小区实在是太破,像d市生长时代谢下来的。d市发展很快,这些破破烂烂的楼是顽固地角质,附在繁华的商业街上面,既无用处又像是保护。 第二天罗普朗去交警队看录像。出来看见窦龙溪倚在车上抽烟,双手插在裤兜里:“怎么样?” 罗普朗叹气:“你去看了车没?怎么样了?” 窦龙溪一耸肩:“废了。” 罗普朗冷笑一声。 火红色的法拉利和人别车,碰瓷的没想到自己运气太差,被法拉利撞成两截在半空飞舞。法拉利受惊使劲打拐,整个车道撞了一串。 秘书长家的崽子倒没什么事,从车里爬出来还知道跟他爸打电话哭。 交警队为了这件事焦头烂额。不提其他车主要求赔偿,被撞死的那一家披麻戴孝在交警队门口哭,要求还他们公道。后来大约是被高人指点了,车主是大大的有钱人,于是跑到列鼎楼拉横幅奏哀乐要一千万赔偿。 罗普朗听到这个数都笑了。 一千万。 真敢要。 来列鼎楼吃饭的车看见披麻戴孝喊喇叭跪着烧纸的人,立即关了转向灯就走。 有钱激励着,这些人哭喊了三天多,很能坚持。为首的可能是死者妻子,贫穷对她一点也没有客气,脸焦黑得像干裂的木头,咧着嘴又像哭又像笑,有种可怖的畅快。 城管和警察都不来管。大家都有经验,一旦来了记者马上会出现。罗普朗就由着他们哭。 窦龙溪给他出了个主意,把大家的注意力往秘书长家扯。飙车的富二代,呵呵。 罗普朗忽然想起来:“长江路上是不是有个什么八哥?” 窦龙溪笑道:“还有鹦鹉。” 罗普朗道:“他说是你兄弟。” 窦龙溪一挑眉:“唉,久不出山。什么蛤蟆老鼠的亲戚都来了。” 列鼎楼前面还在热闹,打老戴的那些人提着东西去他家道歉去了。 老戴吓得不轻,李博林正好也在,他知道怎么回事。他想起话吧破旧电话筒上贴着一块膏药一样的不干胶,花花绿绿,撕也撕不下来。他眼睛亮得像燃烧——他这对眼睛像他娘——亮得扎人,霍霍的火焰烧得摧枯折腐。 交警队和刑警又来取证,稀里糊涂打列鼎楼正门进的。奏哀乐的人想跑,被死者亲属抓回来。他们以为警察终于来驱赶他们,哭声拔高几个八度。警车这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人群中间跳出来个照相的。 这记者蹲在这里听了四天哀乐哭丧,为了卧底白给别人披麻戴孝当了四天孝子贤孙,拍照时手里还拿着哭丧棒。 刑警和交警硬着脸皮下车,闷头往里冲。记者反应快,突然大喊一声:“堂堂人民警察,忍心看百姓跪在光天化日之下?” 围观的一片嘘声。 罗普朗在楼上看得乐不可支。 取证的时候对着罗普朗又问了半天,那意思是劝罗普朗赔钱私了。罗普朗慢悠悠道:“这车两年以前就是秘书长家公子开着,违章记录就我知道的三十多起。那会儿他没成年,正经有驾照,车也不知道怎么年审的。您说呢。” 他微笑:“该怎么办怎么办吧。大不了,列鼎楼我不要了。” 第12章 窦龙溪带着几个高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4 级师傅去看罗普朗的跑车,结论是,修比重新买还要贵。这辆骄傲的鲜红跑车就算被撞成一堆废铁还像在燃烧。罗锦蓝送给罗普朗的生日礼物。 窦龙溪知道罗普朗多喜欢这辆跑车。他叹口气,让人送师傅们离开。 他安慰罗普朗:“风向不对。” 罗普朗坐在老板台后面装模作样:“什么。” 窦龙溪抬起臀部坐在老板台边缘,修长的腿交叠支撑着:“据说要反腐。” 罗普朗鼻腔里哼了一声。 窦龙溪摸出支烟点燃:“记得市委书记那个水上私宅么。” 罗普朗记得,盐碱地里硬是模仿苏式水上园林造的,灰瓦白墙折桥,他搂着市委书记的千金跳舞。 “现在改成书画院了。” “他舍得?” “说是这次要来真的。” “呵。” 冬天还那样。快过年,往常都开始订年夜饭,列鼎楼外面吹拉弹唱。他们大概没想到有钱人能这么抠,还这么豁得出去。列鼎楼几天没什么生意,不新鲜的处理食材几车几车往外运。这种餐饮业原本就是拖不起的。 哭丧的人蹲在一起,眼巴巴地看列鼎楼一车一车往外运。看大门的也是村里出来的,同情还是给他们,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扔掉的。 有个干瘦的男人哭得过于卖力,白布被脖子上的汗弄得湿黄。他喃喃道:“还能吃么。” 看大门的守卫见过世面,只能很遗憾地说:“不新鲜了。” 干瘦男人问:“他们扔哪儿?” 守卫道:“那哪儿知道。” 窦龙溪抽完一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罗普朗问道:“你还追乐钟?” 窦龙溪笑道:“追啊,怎么不追。” 罗普朗看他一眼:“别影响他工作。” 窦龙溪冷笑:“我不必费事。” 罗普朗有点不解。窦龙溪伸手整整他的领子:“大少爷,贫贱不光夫妻哀,什么都哀。” 乐钟的父亲长年累月住院,夏晴不怎么去看。乐老太很不高兴,觉得这姑娘没礼数。乐老太跟谁说话底气都很足,村里只有她的儿子考上了重本。夏晴想进他们家的门,居然连作态都懒得作。她不怎么识字,但很有主意。一日她郑重地通知乐钟,她不满意这个准儿媳妇,将来成家看样子也不是孝敬公婆能持家的。 乐钟没吭声。 当初村里推广保险,被乐老太一棒子打出家门。她对国家推行的事敏感,而且完全不相信。吃一堑长一智,她被坑过太多次。所以乐老头是没有保险的。这么多年医药费乐钟全额负担下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乐老太兀自喋喋不休。乐钟很好奇她是真不知道医药费有多少还是假不知道。乐钟安慰她“没多少”,她也就信了,心安理得觉得“没多少”? 夏晴也许感觉到了。 后来她来医院看过一回。隐约化了点淡妆,整个人亮了起来。乐老太看着刺眼,一句没有搭理她。夏晴看着乐老头的药也刺眼。因为里面有夏晴贴乐钟钱。乐钟好面子,大概是不会告诉父母他过得多艰难,以及他需要未过门的女人倒贴钱。 乐老太一直认为,乐钟跃了龙门,这就理所应当了。 夏晴出来找乐钟哭了一顿。昨天她同学聚会,她都没敢去。她现在也怀疑乐钟到底值不值得了。乐钟默默无言。夏晴哭得嘴里发苦,她恨他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不关他事。 乐钟大约也知道夏晴想什么。值不值,亏不亏,每个人的自保的本能。乐钟现在也觉得夏晴不值了。 夏晴回家,夏晴妈躺在床上流泪,夏晴爸缩手缩脚垂头丧气地站着。夏晴妈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就这样躺着哭,向丈夫女儿示威。她一辈子要强,不要自己的强,要丈夫女儿的强。毕竟这样容易多了。她嫌丈夫没本事,女儿没出息。丈夫一辈子小办事人员,女儿姿色平平快三十也不嫁人。没有一件让她有面子事。她这一生,到底图什么呢。 夏晴进门有声音,夏晴妈叫她过去。夏晴爸在床尾期期艾艾地看夏晴一眼。夏晴妈把刚才哭诉自己多不容易的话又哭诉一遍。大约是哪个老太婆添孙子,让她颜面无光。 夏晴从小这样对着她妈哭。 那你又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女儿。 夏晴妈哭完,夏晴活动一下脚,去卫生间,狭小的卫生间装着大镜子,虚情假意地扩大空间,看着又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夏晴哭得脸肿,还没消下去。她少女时代也是清秀过的,只是下巴越长越像他妈,庞大累赘,平白多了两块向下坠着。——越长越像。她能预测到自己十年后是个什么萧条状态。 镜子里日渐衰老的女人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外面看着她。 那你又想要什么样的丈夫。 夏晴心沉了下去。 跑车的事情终于是惊动了罗锦蓝。她打电话给罗普朗,长长叹气一声。 罗普朗听出了难得的温情味道。 “你怎么弄?” 罗普朗沉默一下:“等法院的说法。” “那你就让他们哭?没办法?” “嗯。” 官二代驾跑车撞死人,网上早闹得沸沸扬扬。罗普朗是富二代,富二代开跑车究竟比官二代开跑车宽容点,更何况不是罗普朗开的。乐经理运作得好,目光都在秘书长崽子家,列鼎楼就是个跟着倒霉的。 罗锦蓝心平气和道:“那你看着办吧。你也大了。” 罗普朗挂了电话,他有点高兴,这一点难得的温情,像鸦片的烟,把人都掏轻了。 秘书长还是找了罗锦蓝的。只有一点,他自己的儿子是儿子,罗普朗也是罗锦蓝的儿子。罗锦蓝自己都笑了。 罗普朗开车去叫李博林。那破败肮脏的小区门前路窄,罗普朗开车有点憋屈。不过他现在并不很在乎。李博林穿着毛衣,有点瑟缩地跑下楼,没了肥大校服的遮罩,越发看出他青春期抽竿子的尴尬身材。 “还有鞭炮么。” 李博林一愣。今年鞭炮不好卖,进鞭炮烟花的都被坑了。他挠了挠头:“摊子上还有些整的和拆零碎了的散的。” 罗普朗笑道:“都卖给我吧。咱俩放鞭炮去。” 李博林转身跑回去。摊子庾霞也是投钱了的。这些钱咬得他们全家心里淌血。 很快庾霞和老戴也下楼。老戴住对门,离得近。一些完整的鞭炮烟花全塞进车后备箱和后座。幸亏林荫大道设计得大方,竟然都塞进去了。 庾霞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5 搓着手笑,给李博林使眼色。罗普朗把钱塞给庾霞,并没有多说话,上车发动起来。李博林坐进副驾驶,等车开走了,在后视镜里看见庾霞缩在寒风中,茫然地站着。 罗普朗开车开了很久,开到市郊荒凉的土地上。兄弟俩把大型的烟花按风向摆放好,挂上鞭炮。密密麻麻堆了一片。 “这样挺危险。说不定会被炸死。” “炸死就炸死吧。也算辉煌一把。” 他们俩边走边点,寂静无人的荒地彻底地热闹起来,像是古代战场,剧烈的爆炸,轰鸣,烟火,惨烈地厮杀,一片轰鸣浓烟中,天地都不存在了。 罗普朗和李博林,都很快意。 第13章 大年三十来得很突然。罗普朗打电话去保洁公司,结果人家大部分工人都回乡过年,没有人手。中国人对春节是很慎重的,毕竟好坏,也算挣扎活过三百多天,这值得嘉奖。罗普朗自己意思着打扫两下,勉强辞旧迎新。罗锦蓝没有催他回家,甚至没给他打电话。她需要罗普朗去哄一哄她,母亲对于成年的儿子总有一种类似情人般尴尬的地位。罗普朗许久没有回总公司,缩在列鼎楼。讹钱的那些人不欢而散,毕竟有些是雇来的,那人的老婆也不像能支付工资的样子。列鼎楼一蹶不振,半死不活地拖着。 罗普朗坐在家里,竖着耳朵听小区里零星的鞭炮声。如今提倡环保,谴责春节放鞭炮,这零星几声都鬼鬼祟祟的。家里本身也没什么东西,罗普朗坐在大厅里,四面雪白的墙壁。电视里春节晚会的预热。罗普朗每年都不会落,他也不嫌春晚不好看,因为只剩这点热闹了。 为了省电,他没开灯,抱着被子缩在客厅里出神。电视里五颜六色的光在黑暗里热闹得结结巴巴。 罗普朗慢慢迷瞪过去。电视里零点钟声也没叫醒他。他也没损失,反正也不知道该给谁拜年。 窦龙溪陪完酒,迎着寒风往家走。胃里吐得胃酸都空了。夜风抽在脸上,冻得发僵。路上没几个人,好人家的都在老老实实过年守夜。窦龙溪叼着根烟,没点,踉踉跄跄在街上走。偶尔有些小年轻的在大年夜找浪漫,勾肩搭背地游荡。忽而哪里爆发出欢呼,大约是零点到了。窦龙溪雪白的牙齿咬着烟,坐在街边的石凳上笑。该陪酒的都陪了,不用再给谁拜年了。窦龙溪揉了揉脸,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走。 心里空出一块,丢在哪里。丢在哪里了呢。窦龙溪低着头在地上到处找,随着酒劲走哪算哪。忽然碰上一个人,窦龙溪抬头笑道:“找不着了。” 乐钟提着保温桶:“窦总。” 窦龙溪大笑:“原来是你。” 乐钟点点头:“是我。”他刚给父母送饭回来。窦龙溪四处望望,竟然走到别人小区里了。乐经理的出租车进不来,他也是走进来的。 乐钟一点也没有请他去家里坐的意思。窦龙溪不着急,他微笑着看乐钟掏钥匙开楼道门,也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乐钟叹气:“窦总,你打算去哪儿?” 窦龙溪摘了皮手套挠挠头:“没地方去。” 乐钟顿了一下,关了铁门。 窦龙溪隔着铁门对着乐钟笑:“铁石心肠。” 乐钟面无表情:“窦总回家吧。难得过年。” 窦龙溪看着乐钟的背影,忽然高声道:“新年快乐!” 乐钟道:“新年快乐。” 年初一罗普朗下午才醒过来。电视还开着,重播春晚,罗普朗眯着眼看了半天没有看懂。他爬起来去洗了个澡。收拾收拾,大年初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他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人都希望一年比一年好,实际上只有一年比一年老。 他换了衣服,开车回家一趟。罗锦蓝也应该在家,保姆已经辞职,还没找新的。 罗锦蓝让他惧怕,他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对女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像是远古人类对神,不爱不恨,只有敬畏。神创造了人类,不见得爱人。女人创造了男人,也没有说非要爱男人。罗锦蓝生养一场,他也只有害怕了。 罗锦蓝在家,躺在沙发里,裹着毛巾被。窗帘拉着,光线很暗。电视也开着,里面主持人竭尽所能地逗观众。罗普朗酝酿一下,轻轻关了门,换鞋。他不在家住了,玄关一直摆着他的拖鞋。 罗锦蓝面朝里,只露个蓬乱的后脑勺。新年刚染了头发,锃黑锃黑,过犹不及。她似乎在睡觉,蜷成一团。罗普朗很惊讶地发现她看上去比记忆里的小了。她总是胖大的,小时候搂着他睡觉,粗大的腿和胳膊,生机勃勃。 现在,她看上去小了。 罗锦蓝醒了,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罗普朗快被自己营造的气氛感动,罗锦蓝一说话,又烟消云散。他期期艾艾应了一声:“妈新年快乐。” 罗锦蓝道:“少来这套!” 罗普朗等着她接着往下骂,却没下文了。罗普朗脱了外套,拉开窗帘。楼上餐厅里盖了碗吃剩的面条,已经糊了。 罗普朗倒了面条,围上围裙。他会做饭,这倒是用上了。厨房里东西不多,他炒了两个菜,蒸上米饭。 罗锦蓝一直背对着躺着,再也没说话。 李博林的寒假到初五。寒假完毕,他需要考虑高考志愿问题。庾霞一直做梦能出现奇迹,幸而李博林很冷静。他学习很能吃苦,但考试成绩无论如何上不去。他只能考到普通班中游偏下,偶尔倒数。他的老师们也很着急,但无能为力。他运气好能考上三本,考上也没有钱念。大专念不念又有什么区别。不想复读,他已经受够了。 李博林这一点有些像罗普朗,刻苦而沉稳。但他缺少运气,他和运气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寒假完毕有个家长会,六月高考前的统战动员。李博林又考个几乎倒数。他大约就是一块不幸的盐碱地,耕耘来去,也长不了什么东西。 庾霞哭了一顿。她一生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男人永远只会教她失望。寒假完毕开学,李博林在考虑念哪个大学。本地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底下挂靠的三本,一年学费几万。但好歹是本科,名声也不算差。拼搏一把也许有希望。学费是个问题。 他给罗普朗打电话,希望初五的时候罗普朗能帮他出席家长会。还是在破破烂烂的话吧,还是那个带着不干胶的话机。罗普朗似乎想也没想,就应下了。李博林紧张的肌肉发硬,没想到罗普朗答应得痛快。 罗普朗自己也想看看这么多年,老师们开家长会有长进么。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6 这个年过得无聊。 严格说起来,罗普朗和李博林还是校友。一所高中。新建了几栋楼,罗普朗找到李博林的班级花了点时间。满屋子四五十的中年男女,罗普朗简直扎眼睛。他解开西装扣子坐下,课桌课椅和他上学时没啥变化。一间教室六七十个座位,仿佛蜂巢。气氛很凝重,所有家长都在考虑子女出路的问题。教室里的空气似乎愁云惨淡。罗普朗甚至觉得看到五十岁的自己,如果能结婚的话,生个孩子,坐到这里给他开会,为他的成绩心焦。 他看了李博林的成绩,跟开玩笑似的。他当年念书的时候并不吃力,李博林未免太蠢,蠢而可怜。 罗普朗反复看了看手里的成绩单,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全市排名。这东西背后的墙上也贴着,李博林倒也好找,倒着往上看。 李博林的班主任是个体面的中年男人。责任心很强,一副碰壁已久的坚毅神情。他一直为李博林困惑。今天李博林的母亲并没有来,来了个明星似的年轻男人。他谨慎地打量罗普朗,很疑惑,总觉得找人代开家长会不像李博林做的。 罗普朗很有礼貌地跟老师打招呼:“您好,我是李博林的哥哥。” 班主任对李博林家比较了解,他显然不信李博林能有这样的哥哥。罗普朗微笑:“我来比他妈妈来有用。我能解决他的学费问题,而他妈妈不能。” 第14章 李博林的班主任在讲学校和就业的问题。罗普朗左边的女人在低声诅咒自己的孩子怎么不去死。大概考得太差。她面目苍白憔悴,身上的衣服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古朴风格。她整个人被贫穷困在十几年前了。班级里这样的狼狈的家长有很多,仿佛无数个庾霞围着罗普朗,神情沮丧无助。失望是肯定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生个人中龙凤出来,每个孩子都有不同凡响的天才时候。但是长大以后再看,似乎也只会打洞而已。 人活到这把年纪,孩子大约是他们最后翻身的希望了——不对,还有孙子。 班主任讲得慷慨激昂,罗普朗基本没听进去。重本,一本,硕士,博士,他妈手底下的那些海归,乐钟,金玟,也就那样了。 开完家长会,罗普朗仔细翻阅手中的册子,圈了几个三本。本省好学校只有那么几所,考出省李博林想也不要想。这几个三本是这几个“好”学校想出来创收的点子,毕业聚会上学生互相不承认。多数因为看不起。 班主任留下了几个学生家长单独谈。罗普朗对这个班主任观感不错,讲话很有水平。既没有告状,也没有呵斥家长。罗普朗在一边听着,这几个孩子学习大概是真比较吃力,班主任在大会上没有多说,留着家长的面子。罗普朗初中的班主任喜欢在开家长会的时候点学生名家长站起来,然后告诉家长,你孩子去考中专吧,还有个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 等家长都走得差不多,罗普朗微笑:“老师,李博林大概在什么能力水平上?” 班主任认真:“努把力,还能上三本。” 罗普朗点点头,和他预计的一样。 李博林在校门口等着。罗普朗慢慢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成绩不太好。” 李博林笑笑:“是实在太糟。” 罗普朗没看他。两个人慢慢溜达着,高中附近不好停车。罗普朗忽然道:“有没有想过读什么专业。” 李博林道:“没想过。随便。” 他整个人都是被随便生下来的。没什么好挑剔的。 罗普朗笑了一声。 的确,他上什么学,读什么专业,结果是一样的。 乐钟在想方设法提高列鼎楼的营业。网上的口水战很快被新的事物代替,人们的正义感有时限性。讹钱那些人也不来了。案子进入了司法程序。秘书长家的公子成年了,所以他很可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夏晴很久没跟他联系。过年也没有。乐钟整晚睡不着,瞪着天花板出神。乐老头昨天抢救一天,他木然坐在外面等着。医生用恭喜的语气告诉他,乐老先生再次虚惊一场。乐钟只是在考虑这次的医药费得有多少。医生再往下说什么,他没听见。 第二天他早上起来,弓着腰坐在床边。整个人像是塌下去,像是块可怜兮兮放坏了的点心。他有预感。 上午他就碰见了夏晴,夏晴也没避他。她打扮了一下,还是挺好看的。端坐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后面,她对他点了点头。 她对面,坐了个男人。 夏晴是来相亲的。她很平静地跟乐钟解释,父母安排了相亲。她觉得还好。对方也是个公务员,有车无房,没什么存款,更没有什么远大的雄心。得过且过地活着,爱好到处旅游,心不在任何地方。唯一的好处是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亲戚。 乐钟仔细观察着这个女人。夏晴是个好姑娘,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他第一次发现夏晴眼角有了细纹,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这个女人开始衰老。 乐钟哦了一声。 夏晴已经没什么东西还能贴乐家了。世界上最遗憾的事,爱这个东西,被浪费的一点不剩。目前夏晴和那男的都需要婚姻堵别人和自己的嘴,中国人总觉得不结婚等于有病,机关单位里更要命。如果两个人都迫切需要婚嫁,那就是好姻缘了。 夏晴拿起包走了。她喷了香水,香气长久地停留在乐钟对面。 夏晴离去之前付了帐,乐钟没有出声。医院刚下了催款通知,他身无分文。咖啡店里的女招待年轻漂亮,可能只读过中学,甜美地冲着乐钟笑。幸而国内的咖啡店不兴给小费,乐钟还没从笑容里看到嘲讽。他寒窗苦读奋斗到今天,面前只摆着一杯咖啡。 他一口气喝了。冷透了。 罗普朗把李博林送回家。庾霞大概知道罗普朗恶心自己,每次他来她就躲起来,为了不耽误李博林。罗普朗有点可怜这父母心。李博林像是走蔓的什么植物,长长一条竖着。可是他够年轻,称得上少年。只要够年少,什么都是美好的。罗普朗嗅得着他身上青嫩的味道。 窦龙溪正在办公室里看什么书,低声笑得厉害。罗普朗找他,问楚振家的事。窦龙溪抬头看见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他手里拿着粉红色卡通的杂志,桌上还有好几本。“来来来,你大小能算个总裁,总裁你看看。” 这大概是什么给少女看的,里面卡通画和故事永远都是总裁,王子,将军,阿哥,什么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打得舍生忘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7 死。 窦龙溪最近搞了个学生妹。这大概是她的东西,所以她特别好上手。 “女人真是搞笑的物种。”窦龙溪看得津津有味,笑得不能自已:“真是美妙的意淫。” 罗普朗翻了几页随手放下了。随处一脚就能踩到个身价上亿的男人。 窦龙溪咬着食指指节看得入神,罗普朗敲敲桌子:“我有正经事。” 窦龙溪哼了一声:“问?” 罗普朗道:“楚振家,他要投资的事还有下文么?” 窦龙溪冷笑:“你趁早别想,别被他套住了。他现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跑国内来骗投资。老小子想得挺美,天天想把他那俩丫头塞给我。俩娘们也有意思,我想要她们么?一个一个受到侮辱似的。” 罗普朗没答话。 窦龙溪道:“你要不怕惹一身腥,就去。沾上他们家还撕得下来?” 罗普朗苦笑:“列鼎楼悬了。我得另找个营生。” 窦龙溪翻了一页:“完不了。” 罗普朗一挑眉:“啊?” 窦龙溪笑道:“乐经理呢。他缺钱缺那么狠,舍命也不能让列鼎楼倒了。” 罗普朗道:“你对他有信心?” 窦龙溪又翻了一页。 第15章 林岫算罗普朗少数混得比较好的初中同学,在胸外科混得人模人样。他慢条斯理抬了抬眼镜架:“你这个问题……如果你爸你爷爷都有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尽快搜集他们的病历病史。这个病吧……” 罗普朗双手插着,转了转大拇指:“搜集病历?” 林岫道:“说实话,这病没治,而且遗传几率其实也不高。但如果你们家父系一直有这个问题那就得警惕了。起码有个准备。” 罗普朗勉强一笑:“好建议。” 林岫拍拍他的肩。 窦龙溪遇到一个大麻烦。几个月前d市路旁翻了一辆北京来的破马自达。并没有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同行两男一女,开的都不是什么好车。派出所录了笔录,就把马自达拉去定点修车厂。正好就是窦龙溪的修车厂。仨北京人做了笔录就离开了,马自达放在修车厂三四个月没人理。 派出所姓李的警察看上这辆马自达,给了修车厂厂长两千块钱自己开回家去。本来屁大个事,没想到这三个北京人时隔这么久竟然找回来,要那辆车。 那警察打量这三个人一下。其中一个男的竟然穿着古旧的蓝色的军大衣。女的也有意思,中年人肥胖结实的身体,剃着平头。姓李的没放在欣赏,稳重地啜了半天茶,告诉他们:这辆车是嫌疑车辆,警方要调查取证,不能归还。 蓝军大衣一直跟他交涉,有礼而客气,李警官就愈发不拿他当个东西,端着保温杯喝茶看报纸。 中年女人盯着李警官看,忽然笑了:“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就能扒你这身皮?” 李警官自重身份,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那你试试。” 中年女人没打手机,伸手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个电话。一串数字按得飞快。对方接了,她忽而笑得满脸横纹都散开了:“蒋叔么?小黎的车被d市的李警官扣了。对,明月派出所。嗯。谢谢蒋叔。” 她放下电话,冲李警官点点头:“再会。” 三人离开办公室,五分钟之内,派出所的所长一叠声跑过来大骂姓李的王八蛋。 罗普朗从医院出来,听窦龙溪火上房地解释了半天。窦龙溪近乎哀求:“好兄弟,主事的女士好像不好哥哥这口,只能你上了!” 罗普朗冷笑:“你惹了微服私访大人物,让我去陪酒?” 窦龙溪忽然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么。” 罗普朗挑眉看他。窦龙溪笑得有点意味深长:“那女的和周部长的蒋秘住对门。” 罗普朗道:“都有谁?” 窦龙溪道:“作陪的有我,市委几个人,还有公安局的局长,让你去够给你面子了。” 罗普朗长叹:“行,我去。” 窦龙溪在列鼎楼设赔罪宴,罗普朗一点也没跟他客气,一桌两万多的菜整治地漂漂亮亮。两个男的都看中年女人脸色,显然罗普朗也没得她青睐。窦龙溪走荷尔蒙型男路线,罗普朗走优雅绅士路线,她没有看得上眼的。她身边也不缺各色男人,审美疲劳。 窦龙溪敬酒说场面话,罗普朗微笑陪酒,公安局的局长实在没法喝酒只能赔笑,连声道要清查公安干警队伍,清除害群之马。市委谁谁谁戴着眼镜反光,脸上就两片尴尬的玻璃。 蓝军大衣倒是很给面子,操着京片子捧场。京片子是最适合皇权脚下的口音,连语调的起伏快慢也有着厚重的讲究。欢快时凑得紧,傲慢时拖得长,能伸能屈,在帝国权力中心讨了几百年生活,大家都很有分寸。 另一个男的偶尔说一句,不如蓝军大衣欢快。中年女人一直不说话,手指玩着玻璃酒杯细高的脖子,仿佛要掐死谁。她头发剃得短,青茬一片的头皮,所以整个人没有柔软的地方了。 酒局有点僵,如同市委那谁谁谁脸上的镜片,干巴巴晾着。局长使眼色,窦龙溪看罗普朗,罗普朗无能为力。 包间门打开,徐经理推着车笑盈盈走进来:“各位好,这是最后一道菜糖醋鲤鱼,是列鼎楼的经典菜之一,选取野生的黄河鲤鱼,酸甜适中,肉质鲜美但并不腥气。希望北京来的客人能喜欢。大家好胃口。” 最近两周乐经理对徐经理突击训练,英式管家的架子端上了,是那么回事。四川口音是改不了了,但徐经理现在说话很坦然,自得的表情让人觉得麻辣火锅味的普通话也是可以有格调的。 中年女人看着徐经理,笑了一下。 罗普朗一愣,没想到徐经理会进来,只好看窦龙溪。窦龙溪一撇下巴,罗普朗干笑:“这是我的大堂经理徐泽,人挺能干,就是口音不大好,哈哈。” 中年女人终于放下酒杯,似笑非笑:“能干就行。” 徐经理抿着嘴微笑:“谢谢您的夸奖。” 这顿酒又有喝大的。徐经理扶着中年女人,神情温和有礼。中年女人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看,验货似的。窦龙溪看一眼罗普朗,以前没看出来,徐经理还行。 罗普朗心虚,他可能还算好人:“酒店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去休息?” 徐经理搀着中年女人,径直走向电梯了。 第二天徐经理穿着高领。手腕上有淤青。神情坦然,没什么不同。窦龙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8 溪忽然笑道:“没看出来。” 三个北京人一早坐飞机走的。中年女人塞了电话号码给徐泽,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窦龙溪对着罗普朗直乐:没想到你女秘没有用,大堂经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啊。 派出所的李警官自己辞职,修车厂的厂长被窦龙溪开了。颓丧的中年人惶恐地离开办公室,裤子上甚至有油污。他一脸迷惑,以往都是这么干的,默许的,修车厂变相的送车。他也疑惑今后一家人要怎么活,迷茫地愣神。 窦龙溪很可惜似的:“到底是老员工了。” 罗普朗没看他,冷笑一声。 徐经理一直很平静。机会只留给够狠的人。 李博林乐呵呵地给罗普朗打电话:“哥,你说你要来看爸?好呀,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别穿太好的衣服,会弄脏的。” 第16章 罗普朗酝酿一下,才鼓起勇气走进那个黑洞。 楼道里的灯坏了,暧昧的光从高处的气窗投下来。水泥楼梯很薄,有裂纹,像是随时能踩碎,每一步都很凶险。墙壁肮脏,到处贴着小广告。整条楼道像是盘旋着的肠道,人是蜷缩在肠道里的排泄物。 李博林在前面带路,忽然回头笑:“我不是说,让你别穿这么好。” 罗普朗很会打扮,随时穿得都像流行杂志的封面。李博林看不出好坏,只能看出贵。罗普朗咳嗽一声,微微蹙眉。楼道里一股霉菌的味道。 他在害怕。 李博林很轻松地哼着小曲,他似乎很愉快,无忧无虑。他是在这个环境里出生的,这里只有亲切。 家里的大门半开着,庾霞鬼鬼祟祟探出头来。看见走上来的罗普朗,愣了一下。她打开门,站在门中央堵着。李博林推开她,她才恍然:“啊小朗来了……你爸等你呢……” 罗普朗脚步有点发虚,他下意识扶墙,又触电似的缩回手。李博林假装没看见,只是引着他:“快来快来。” 庾霞和李博林,黑白无常一样走在狭窄的走廊里,逼迫着罗普朗的幽魂颤巍巍地走着。 走廊很短,几步就到了尽头。一间东西向的狭长的房间,浓重的尿骚味简直涌出来。看不出原来花纹的被套团成一团,罗普朗意识到那底下有个活物。 庾霞笑着掀开被子:“小朗来看你……”——一眨眼的间隙,罗普朗看到了一个自己——干枯的四肢因为过度萎缩团抱着,人形的枯瘦的麻线球垃圾一般堆着,被抛弃得毫不留情。 罗普朗向后退了一步。 李诗远睁开眼,看着他。 然后笑了。 他笃定他会来,也笃定他以后会如此,他们下场会一样惨。他带着快意看他。一个完整的人,和一堆过滤了青春健康的渣滓。 罗普朗头皮一炸,简直拔腿想跑。庾霞站在他身后,差点被他踩了。庾霞推他:“小朗你和你爸好好聊聊,他可想你了,可想你了……我去倒茶,小朗你喝不喝茶……” 李博林不见了。罗普朗手足无措地站在肮脏的房间里。李诗远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他似乎看到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回忆有时很锋利,割肉也不见血。 父子像成这样也是少见,然而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触动。罗普朗看到的是未来的自己,李诗远看到的是过去的自己,父亲或者儿子,消失了。 罗普朗是个成年男人,他知道那一颗精子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谈父子感情就太窘迫了。所以他很快从容起来。李诗远似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勉强能眨眼。 罗普朗端详他半天,忽然也笑了:“最近身体好么?” 李诗远没有办法回答他。 罗普朗想走,转身看见李博林默默站在门后的影子里。从这个角度能很好地观察屋里的两个人,这是李博林的生存技巧。 罗普朗憋得有点喘。庾霞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什么,李博林定定地看着罗普朗:“看完啦。” 罗普朗往前走了两步,简直逼迫李博林:“看完了。” 李博林也不害怕,自然地看着他:“常来。” 庾霞端着搪瓷缸子小跑出来:“小朗坐,喝茶喝茶。” 罗普朗不愿意坐,他有礼地笑:“我来看看……他的病情如何。” 庾霞顿了顿:“就那样,拖着呗。” 李诗远没有医保,甚至没有像样的病历,实在忍不住了拿药去卫生所打一针。就这么三拖两拖,竟然也不死。 李博林默默跟在庾霞后面,看着庾霞肥大的两条腿带着屁股磨盘一样跑来跑去。他很瘦,看着不像李诗远也不像庾霞。缩在阴影里,快融化了。 罗普朗联系了中心医院的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带李诗远去看看。庾霞的表情很奇怪,也没有感激。罗普朗不在乎她感激不感激,他只想快点离开。李博林狠狠抓了他胳膊一下,又松开。 罗普朗迅速下楼上车,开车走了。 神经内科主任医师是窦龙溪好友,这事窦龙溪出了力。把李诗远运过去都是个问题,幸而解决了。 窦龙溪对年轻的李诗远有点印象,再次见面,他都愣了一下。他看罗普朗一眼,有点难以置信。 罗普朗完全不解释。 李诗远的病情很严重,已经累及呼吸肌,再严重一些就得切开插呼吸机了。庾霞忽然道:“我们回家。” 罗普朗正按着太阳穴和医生们说话,庾霞大声道:“不治了,回家。” 罗普朗本来烦她,她也有自知之明,都小心翼翼。这次竟然上来扯他:“我说回家!” 罗普朗震惊地看着她,她又要发疯。庾霞大叫:“谁有闲钱插什么呼吸机?插上就拔不下来了,时不时就得插一插,插了不算还得打消炎的针,你们医院骗钱的路数一直都这样!” 主任医师以为自己碰上医闹了,惊得往后倒退,想跑。罗普朗拉住他:“别理他别理他……” 主任医师一直在注意这几个人。病人和罗普朗是父子关系,和这个女人和少年却又没有关系的样子。他了然,这种家庭医药费就像个皮球,能踢来踢去的。 庾霞要跟罗普朗撕撸开了:“谁有钱给那老不死的那么治病?谁有钱?饿都要饿死了,我们饿死之前掐死他好了,一了百了!” 罗普朗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躲又躲不开,他修身的西装被庾霞扯崩了扣子,庾霞指头像钳子,掰不开了。罗普朗急了:“医药费我可以想办法,你松开!” 李博林笑了一下,只有一个音,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9 太响亮以至于都去看他。庾霞一扬手抽了他一嘴巴。 罗普朗难堪,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转头和医生商量了一下住院的以及建立完善病史记录的问题。 李博林左脸肿起,五个巴掌印。他似乎是挨习惯了,没有一点不快,笑嘻嘻的。 罗锦蓝很快就知道了。她前任老公被儿子安排进了高级医院,还有人说罗普朗孝顺呢。罗锦蓝找到罗普朗,问他想干什么。罗普朗沉默。罗锦蓝也是一耳光,也是左脸。罗普朗想起李博林带着巴掌印左右脸不对衬的笑容。 “你长这么大,吃喝花费都是谁的?这么快想认祖归宗去?那行啊把你衣服脱下来,车也别开了,钱都是我给你的!滚去啊?” 罗锦蓝在敏感问题上很易怒,竖个不存在的靶子打。她其实恐惧,却只能当愤怒发作。她只要对上罗普朗就只能焦虑。罗普朗的员工突然隐身一样都不在了,罗锦蓝近乎一进门就打罗总,他们够聪明就只能消失。罗普朗是罗锦蓝身上的肉,肉需要面子么。 不对着罗普朗的时候,罗锦蓝是个很风趣和蔼健谈的人。可是她一生的喜怒爱恨都用在了李诗远身上,罗普朗只能父债子偿。 罗普朗被扇得眼前发黑。罗锦蓝红着眼睛,尖利地数落她养大他有多么不容易,罗普朗是个白眼狼。 确实不容易。罗锦蓝要给罗普朗最好的一切,在罗普朗还没上小学时听收音机上吹美国人如何养育孩子,说美国人都喝牛奶,孩子要喝夜奶。那时候一贫如洗的d市牛奶是一味药材,可以治病的。罗锦蓝开始订牛奶,价钱几乎是一个月收入的三分之一。昂贵的牛奶罗普朗却喝不下去。当初没有“乳糖不耐受”这个概念,罗普朗半夜被叫起来喝牛奶,迷迷瞪瞪被扒着嘴灌,灌完吐了一地。勉强喝了剩下的,肚子疼到天亮。 罗锦蓝结结实实打了罗普朗一顿。 罗锦蓝压榨她自己,反复反复丝毫不手软,榨出油水来给罗普朗订牛奶。罗普朗喝不了。 持续好几天,罗普朗的记忆里只有半夜被叫起来挨打,和罗锦蓝凄凉的哭声。 牛奶一订就得订半年,她已经没有钱了。 罗普朗有点想笑,这中国式的父母和子女。 他低声道:“妈,你知不知道……他家有遗传的肌无力肌肉萎缩?” 罗锦蓝磅礴的宣泄被顿住,她卡了半天,反问道:“我生下你,还有罪了?” 罗普朗微笑:“不。”他弯腰抱住罗锦蓝,然后遭到罗锦蓝的踢打。这是他小时候尝试的事情,他觉得妈妈很孤单,其实需要抱抱。他去抱愤怒的罗锦蓝,被罗锦蓝一脚踢开。 这次也一样,罗锦蓝似乎本能地拒绝一切温情。 不过,这次她挣不开了。 第17章 窦龙溪让罗普朗好好注意徐经理。罗普朗笑笑应付过去。徐经理倒是很兢兢业业,依旧干着大堂经理。但他如果辞职,也没多少可惜。 徐经理心平气和在和金玟开玩笑,,金玟脸有些红。她做事手脚麻利,勤勤恳恳,有种质朴的感人的本分。可惜她是个秘书。她扁平的脸非常安全,让罗普朗带不出门。罗普朗一直琢磨着换一个漂亮点的,漂亮的心又浮。金玟准确地捕捉到自己老板的心情,诚惶诚恐看过来。 罗普朗道:“医院有回音了么?” 金玟道:“各种数值记录得差不多了,胡主任联合各科会诊,建议做一次切除手术,并且上呼吸机……” 罗普朗倒是不甚在意:“注意记录他住院用药和病程,手术不用跟我商量了,该怎样怎样——但术后的效果要如实告诉我。” 金玟点点头,记下了。 罗普朗忽然又想起来:“乐经理老爷子是不是也住中心医院?怎么样?” 金玟道:“乐经理并不怎么想说,我也不好问。” 夏晴正式退出乐钟的生活,之前贴的钱她也没要。乐钟没法挽留。乐老太上次把夏晴骂哭,颇为自得,乐钟告诉她夏晴另去相亲,她反而失落,继而有些愤怒。似乎乐钟被别人比下去了。 乐钟坐在病房的小马扎上,撑着头,捏着鼻梁。 乐老太自己也闷得难受,嘴上絮叨。乐钟胸闷,起来出门溜达。中心医院够大,足够乐钟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走。 医院呆的久了,他已经闻不出什么消毒药水的味儿来了。 溜达到门诊楼,他插着口袋看人来人往,忽然救护车拉着调子闯过来,一个人满脸是血地走下车,颇为硬气,也不叫人搀。后面又跟着一个,这个是被抬下来的。一群人急急慌慌往里走,都看着不像好人。 乐钟目送他们进了门诊,听救护车司机在不远处抽烟:“嗨混混儿打架。我还那么着急忙慌的。”听语气颇为不屑。 救护车先到,再后面跟着几辆面包车。大致分为两拨,一前一后水火不相容。门诊的医生见怪不怪,众生平等地淡然处之。两拨人凑一起推推搡搡。都不算壮,孩子似的瘦弱,或许真的未成年,灰头土脸不拿自己烂命当回事的仗义。 忽然一人暴起:“你知道我们大哥是谁么?我们大哥是窦总!你们算哪颗破葱!” 一群人又要打起来,保安过来制止。乐钟在身上摸了摸烟,没摸着,才想起自己已经戒了。周围人有轻蔑,那一声嘹亮的“窦总”还回荡着,乐钟忽然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把相同轻蔑从脸上抹掉了。 李博林的高中一个月歇一天,一周的周日下午有两小时宽裕。他和体育班的在一起打球。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他无处可去。他长手长脚,个子够高,打球勉强还行。一帮男生打得很随性,偶尔有女生路过嘘一声,心里蠢蠢欲动的打得更起劲。 李博林很少能有这样放开活泼的时候,通常没人会容忍他。他打篮球很不地道,多数时间像揍篮球,动作激烈。李博林正打得起劲,余光瞥到罗普朗正站在不远处,往这里看。他抱着篮球吓了一跳,篮球须臾给人抢走了。 罗普朗厌恶肢体碰撞,因此很少参加体育运动。李博林迎着火烧云的光打球竟然也有生机盎然的意思,全然没有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像只风发的年轻的雄性动物。生机盎然,野心勃勃。 李博林向罗普朗走了两步,不好意思道:“唉,哥。” 罗普朗微微点头:“怎么不回家?” 李博林一顿,随即道:“戴叔每周日都去。” 罗普朗嗯了一声。 李博林不动声色地慢慢敛起自己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0 脸上的生气,站在那里仿佛还是一个气流的凹洞,既没意思也无聊。 罗普朗看着他姿势没变,整个人却无限低下去,翘了一下嘴角。 他有点嫉妒。 李博林肉体年轻,而且看上去健康。瘦得有些惨,没什么肌肉,竟然也能看出生气,青春真是万能的。他全然不像李诗远。庾霞这种女人,李博林是谁的种李诗远怀疑过没有? 李博林长得不像自己亲爹,反而倒是安全了。 和李博林相熟的几人勾他的肩:“哟,这位是?” 李博林尴尬:“啊,我哥。” 周围那几人看罗普朗,再看李博林,难以置信似的笑。 罗普朗冲他们笑笑,问李博林:“打完了么?” 李博林道:“啊啊打完了。” 罗普朗道:“嗯,吃饭去?” 李博林和几个同学道别,自己跑去捡起衣服。他靠过来,罗普朗闻到一股汗味,还有股什么味——人身上真是没什么好闻的气味——他想起当年被荷尔蒙烧得发亮的同学们,还有李诗远。 这股令人恶心又着迷的味道。 李博林身上的味道。 李博林眼见着罗普朗眉眼的郁色去了不少,心里松口气。他的学费还是没有着落,罗普朗来开了次家长会,圈了几个三本,但没有实打实答应,一切都是虚的。庾霞早年带着他摆摊,把他拴在搁小物件的钢丝床上,他无聊只能抬头研究各种人。底层长大的孩子,从小看着人的脸色,只是基本技能。 幸而罗普朗不难哄。 罗普朗带他去吃东西,顺便买了些贴身衣物。商场里的电器展销在放一部很受小女生追捧的爱情剧,男主女主撕心裂肺生生死死。很多人围着看,罗普朗和李博林走过,同时瞄了一眼。 故事里男主为了女主放弃亿万身家两人私奔,围观的都在揪心,李博林干笑两声:“哈哈。” 罗普朗并未说话,李博林大概想起李诗远。 历来故事要精彩必得冲破阶级桎梏礼教樊笼,才够惊心动魄波澜起伏。历史上男人掌握话语权,于是穷书生娶相爷千金,或者金榜题名娶公主。后来女作者写,大概就是伯爵巨富青睐贫家女。阶级桎梏礼教樊笼怎么冲破,也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然而罗锦蓝庾霞和李诗远是个什么故事?夏晴和乐钟是什么故事? 罗普朗和李诗远又是什么故事? 必然平庸乏味,毫无新意。 罗普朗略微出神,两人早走进了打折区,李博林在筐里翻一两折的拖鞋。售货员站在那里不耐烦的神气,李博林权当看不见。他坦然地拿着双拖鞋:“哥,我原先的拖鞋不能穿了。” 罗普朗嗯了一声。 第18章 列鼎楼揽了个事儿,北京来了个水质监测专家组,检测d市的水质。明面上要住招待所,基本上都在列鼎楼下榻。列鼎楼元气伤了,好歹在乐经理苦心孤诣下缓慢恢复。专家组检测几天,得出结论,水质优。但专家们只喝指定纯净水。d市自来水烧开了还是咸的,稀里糊涂喝这么多年了。 采购部拉了一车纯净水来,在后面卸货。乐经理亲自督办此事。罗普朗在自己的套间里往下看,水泥地上芝麻粒儿大的小人忙忙碌碌,像戮力同心的蚂蚁。 罗普朗套间窗户本来也是通常只能开条缝的酒店窗,他让人换成铝合金的大落地窗,窗前面没有窗台,只有矮矮一溜铁栅栏,意思意思地保。 水质检测的专家们很快离开,纯净水还剩下些,罗普朗吩咐都分发到客房去,免费。 秘书长这次是真栽了,网上扒出他为了生儿子把女儿扔在乡下,除了贪污还有重男轻女的罪名,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罗普朗最近见过他儿子一面。他的儿子长得很有意思,上个世纪洋鬼子相机里典型的中国人长相。那一对蝌蚪眼原先目光很凌厉,眼角永远向上挑着,两只蝌蚪像是争着要游到鼻翼去。现在蝌蚪的尾巴放下来,义愤地斜眼看着他父亲墙倒众人推的世道。 罗普朗最恨有人这么斜眼看他。这个难看的少年胸中满是激愤,他认为这世上都不是好东西。 罗普朗对他没什么兴趣。他慢慢道:“你成年了,所以……你得赔我的车。” 按照他们家现在的境况和对少年未来的估计,他估计得还一辈子。 罗普朗下午有个酒局。主宾是吴总,和开发区有点关系。余下还有些什么人,这个总那个总,没有什么意思。再有钱,都是手里的水。 金玟进来汇报半天工作,罗普朗就那么看着她,看得她不自在,结巴起来。终于汇报完,罗普朗冒出一句:“叫徐经理过来。” 金玟如释重负。 徐泽乘电梯上来,也有点局促。罗普朗看他的打扮,问道:“有好衣服么。” 徐泽一愣,他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 罗普朗扬手扔过车钥匙:“把工作放一放,马上下去开我的车。” 徐泽接过钥匙,转身下去了。 西服现做来不及了。只能凑合着买有点档次的。徐泽跟在罗普朗身后,看着导购满脸笑意亲切地招待罗普朗。 他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导购小姐在徐泽身上比比划划,罗普朗挑了两套。导购小姐把衣服递给徐泽,让他进去试。徐泽看着吊牌后面的零愣了一下,他看罗普朗。罗普朗面无表情。徐泽可以不接,他不勉强。导购小姐笑容精确,纹丝不动。徐泽眯了一下眼,到底是伸手接住了。 打扮起来的徐泽英俊得发光。人常嘲讽金玉其外,殊不知有金有玉,再要求别的就没有道理了。导购小姐很惊叹,不知道是不是训练出来的。罗普朗买了三套,让徐泽自己拎着:“很好。从今天起,你得注意开始自己的外表,不用再去模仿乐经理。他这方面的欠缺也很可怕。不要看国内的时装杂志,看原版的。看不懂英文就查字典,看不懂法文就学。你同意吗?” 徐泽拎着西装强笑:“谢谢罗总。” 罗普朗带着徐泽回到列鼎楼,李博林从里面迎出来:“哥?” 罗普朗有点吃惊:“你怎么来了。” 李博林等了有一会儿。一中难得周末放假,他还是不回家。大厅里有临着落地窗的沙发,李博林就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往外看。他一身脏兮兮的校服,前台小姐震惊似地看了他一眼,并不与他搭话。李博林既不生气也不丧气,自己跑到沙发上坐着,也很自得。 徐泽手里拎着几只西服袋子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1 ,哗啦一响。李博林看他一眼,笑嘻嘻:“哥,我们学校食堂太难吃啦。我来你这儿开开荤行不?” 李博林越来越锻炼出来,他脸上有老戴的笑容。脸皮没有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豁达的。罗普朗扬了一下下巴,徐泽拎着西服上楼去了。 李博林笑道:“上次来吃自助,回去我就一直想着。” 罗普朗盯着李博林看了一会,李博林的笑容一点松动迹象都没有,仿佛被拒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罗普朗清清嗓子:“去吧。” 这时候领班才过来,引着李博林去自助厅。 下午罗普朗多了个挂名的助理。一场酒局宾主尽欢,吴总很欣赏罗普朗的助理,她染得鲜红的指尖在腮上敲,松弛的皮肤欠缺了弹性,少了几分娇俏。 罗普朗笑道:“吴总,我这个助理,说起来还和你是老乡呢。” 吴总道:“是啊,听出来了。” 徐经理站在一堆秃头凸肚的男人中间,对着吴总微微一笑。 不知道谁讲了黄色笑话,爆发出一阵大笑。 罗普朗品了一下红酒。 第19章 李博林不愿意回家。 庾霞恨他,他心里有数。这些年庾霞为了他,也是牺牲了的。李诗远那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庾霞同时养着两个废物一样的男人。偏偏她是个将一生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女人。 李博林看过庾霞年轻时候的照片。很漂亮,丰腴的体态,苹果一样的圆脸,清脆可爱得待人咬。一对眼睛热切又贪婪,却又不聪明。他也是男人,当然知道男人喜欢这样的玩物。可惜她没找对人,一生都赔了。 李博林进门的时候庾霞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李诗远在医院,她把李诗远肮脏发霉的被褥翻出来扔在客厅里。屎尿斑驳,气味呛人,有的地方烂得糟成一团。她围着这一堆打转,骂骂咧咧。她看着这堆垃圾,大概想起自己的一生。 她跟着李诗远,也就风光过几年。 李博林小时候,她还是有机会跑的。李诗远那时候还能动,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终究就剩她能伺候他了。 李博林转身开门想走,庾霞冲上来拧他的耳朵。她很久没这么干,毕竟李博林现在高她一头。李博林愣了一下,庾霞脸红得可怕,她很激动,抓着李博林一叠声问:“你现在找到靠山了?走什么?上哪儿去?” 李博林看着他妈,慢慢皱紧眉毛:“什么靠山。” 庾霞高声道:“那个老妖婆的儿子!” 嫉妒。 李博林很震惊地发现庾霞似乎在嫉妒他。庾霞推着他贴罗普朗,她是为他打算的。 然而她嫉妒。 李博林看她一会儿,把庾霞的手推开:“爸现在在医院花着老妖婆儿子的钱呢。” 庾霞冷笑:“花不花,治不治,有什么?这么多年伺候他,我现在立即把他杀了,也没有对不起他!” 李博林手里还提着东西。他拎着塑料袋走进厨房:“给你带了点吃的,我给你热热。” 庾霞忽然蹲下大哭。 李博林忙着,恍若未闻。 老戴村里的老婆找来了。李博林晚上才听说,老戴村里还有两个闺女,都没嫁人。老戴老婆过来闹,要钱。老戴前两年跑运输衬点钱,后来听说给人骗了。隔壁女人方言的哭诉一唱三叹,像是哭丧,力求把所有邻居哭起来给她评理,看看勾引老戴的是哪个狐狸精。那女人的声音就那么飘飘荡荡洋洋洒洒,有独特的技巧。老戴被闹得没办法,似乎终究还是给她钱了。老戴才找庾霞借过钱,想要进货。这下全给了他老婆。为了省只开了李博林的小台灯,整个家仿佛没顶之灾。庾霞躺在走廊对面的卧室,只有一片背浮在黑水上。模模糊糊觉得她在哭。 李博林的小台灯上有小飞虫在飞舞,可能在取暖。 这么早就有虫子了。 他想。 李诗远躺着不能动。他勉强能睁开眼,看见一个人立在身前——罗锦蓝。 李诗远吓一跳,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罗锦蓝弯腰观察李诗远。她法令纹很深,原来越深。嘴角下垂,把下巴单独圈出来似的,刻薄凌厉。她一生不如意太多,也全都让别人不如意了。 罗锦蓝看人的目光一直很恶毒。像是蛇,被盯的是青蛙,动弹不得。李诗远本身就不能动,反而平静,闭上眼,不理会她。 罗锦蓝绷着嘴看李诗远。以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一张皮蒙在骨头上。眉骨上有道大疤,斜竖着切断眉毛。这是他们刚结婚,罗锦蓝为了什么事情心情不好,拿东西砸得。女人总觉关系稳定,普通的客气就可以略去不提。 罗锦蓝一直以为再见李诗远,肯定会杀了他。现在这人简直烂在床上,她反而什么也做不了。 那张脸上,当年的英俊一点也不剩。那条疤倒一直在,越来越狰狞。 罗锦蓝去医院的事罗普朗很快就知道了。根据医生的说法,李诗远还活着。他就没再多说。第二天他要送李诗远去学校,估计要早起。罗锦蓝忽然把他叫去家里。罗普朗还是回去了。 罗锦蓝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普朗,她觉得自己掌控局势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表情。她轻蔑地看着他,仿佛透过他看到李诗远:“那一家人,就是一窝老鼠,你这么费心费力……”罗普朗不接话。罗锦蓝哂笑:“我知道你怎么对李博林那么好。因为他哪儿哪儿不如你,他听你摆弄,对不对?” 她拍拍罗普朗的脸,嘲讽:“你也就是这种货色。” 罗锦蓝永远对罗普朗失望。 一中要早读,五点半必须到校。罗普朗很久没起这么早,有点头痛。李博林习惯了似的,拎着书包窜上车。罗普朗看他一眼,他脸上似乎是无忧的神色。 天还没大亮,这两天又阴天。车窗外黑茫茫的,夜色没褪尽,像是处处深渊。李博林又想起昨天晚上沉没入深海的压抑。庾霞一片背,在水面起起伏伏。 车上没人说话。路上也没大有车,车辆是漂浮在海面的孤舟,凄苦又寂静。 李博林靠着车窗,出神。 到学校也算早的。李博林拿着书包跳下车,挥了挥手。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罗普朗车灯亮着,冷冷地劈开夜色。罗普朗坐在车里,大致孤零零那么一个轮廓,像是剪出来的。 李博林把书包甩在背上,走进张着嘴的校门。 第20章 罗普朗感到疲惫。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2 非常疲惫。 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挥发,他根本留不住。 窦龙溪推门走进罗普朗办公室,罗普朗刚好打了个杯子。窦龙溪一挑眉:“啊这就吓着你了?” 罗普朗表情不大自然,不露痕迹地捻了捻手指:“你又来?” 窦龙溪坐在沙上,拍了拍扶手:“内部消息,你要不要?” 罗普朗心不在焉:“什么内部消息?” 窦龙溪抿着嘴笑:“一中要搬迁。” 罗普朗震惊地看着窦龙溪:“你这是哪里的路边社?” 窦龙溪叹道:“酒桌要多去,你他妈不听。” 罗普朗双手握了握,他觉得有点麻。窦龙溪笑道:“上届班子划片开发区,这届班子还有片开发区。两片开发区什么区别你不知道?上届班子的开发区坑了多少钱,已经闹出人命了。再说一直撂着也不好看。所以,一中搬迁,多英明的计划。” d市最好的高中原本在市中心,和旧机关单位遗址混在一起,地皮炒都炒不起来。如果一种真的搬迁,学区房就成了削肉榨血的利器。 罗普朗看窦龙溪一眼:“你够意思啊。” 窦龙溪笑:“那可不。”他一只脚翘在茶几上:“哥们也对房地产有兴趣。有投资别忘了。” 罗普朗歪头欣赏他。窦龙溪大笑:“你总归是不信我,你根本从来没信过我。没关系,你信利益就行了。风吹草动就快有了。不过到时候肥肉都给恶狼抢光了——”窦龙溪慢慢敛了笑意:“我不等你。” 罗普朗也笑。窦龙溪对他是恨铁不成钢,当初刚回d市多亏了窦龙溪在“上流人物”周旋。罗普朗是给罗锦蓝管得傻了,装模作样没有用,他人名记起来有些困难。宴会上窦龙溪领着罗普朗,提携着。两人拿着酒杯从头敬到尾,简直是窦龙溪在前面披荆斩棘。 窦龙溪大方地很,柔软自得的优越感本来也没有攻击性。人和人需要比较,越比越有滋味,酸甜苦辣都有。初中没毕业的和大学毕业的,从小修车的和家里不缺钱的。 罗普朗拿着钢笔转了一下,钢笔当一声砸在桌面上:“你又来撩乐经理?” 他倒是不关心任何人的感情生活,只不过乐钟是目前最安全的话题。 窦龙溪最近戒烟:“我撩他做什么?很久没见到了。上次见他快脱型,为钱的事都那样。” 最近乐钟状态很差,油尽灯枯似的。他女友甩了他,全公司都知道了。同情有的时候是流行病,可以传染。 罗普朗冷笑:“列鼎楼现换经理来不及,你心里有点数。” 窦龙溪道:“我从来没着急。” 窦龙溪的确不用着急。他回家的时候,家门口站了个人。 乐钟。 他看上去像一件制作精良的瓷器被抽了骨,忽然没有形状,教人惋惜。窦龙溪站在玄关看他。窦龙溪个子属于高大,乐钟竟然和他差不多。他等乐钟说话,乐钟看着他:“你有没有找乐子的法子。” 窦龙溪尤其爱乐钟的眼神。自卑所以不服气,狼狗似的。乐钟面无表情,眼睛却是红的。窦龙溪伸手,用手指关节轻轻扫了一下乐钟的脸,低声喃喃道:“你要什么乐子。” 乐钟读书时是好学生,上班时是好员工。对着父母是好儿子,对着下属是好上司。他这一生就是一份不错的简历,等着审批,白纸黑字言简意赅一个“好”字,再无其他。 乐钟逼近他一步:“你有什么乐子。” 窦龙溪缓缓裂开嘴,雪白整齐的牙仿佛锋利的刀:“你想嗑药?哦你磕得起么?” 乐钟抿着嘴,没吭声。他平时不常有表情,但铁铸的面具挡不住眼睛。 窦龙溪对着乐钟的耳朵低声道:“我有更好的乐子,你要不要试试?” 乐钟站在玄关,绷直身体,不赞成不反对。窦龙溪的嗓音低缓沙哑,低声蛊惑他:“你过来。” 乐钟被他引着走进小广场一般的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没拉,外面的天色掐死了黄昏最后一道光,彻底黑下来。窦龙溪伸出手指描乐钟的嘴唇。 “解决问题的两大方法,一是打架,二是做爱。我个人认为,这两项都是成年人的乐子。而且我尤其钟爱最后一项。你说呢?” 乐钟沉默。 窦龙溪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现在有五分钟的反悔时间。乐子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乐钟依旧沉默地看着窦龙溪拿出一瓶油,拉上所有落地窗帘,点上十数个枝形烛台。大厅突然成为远古的洞穴。烛光一向荫蔽而暧昧,是一大块古旧的凝固的时光,像琥珀,令人轻信永恒。 窦龙溪点上最后的蜡烛,回头看乐钟。乐钟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慢慢走到他身后,伸手抚摸他的脖子。 乐钟战栗了一下。 窦龙溪低笑:“你有过女人没有。” 乐钟没有回答。 窦龙溪站在他身后,脱了他的外套,然后环抱着,一粒一粒解开乐钟的衬衣扣。 窦龙溪吹了一声口哨。乐钟的肌肉很结实,很有形状。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大出来,这是一具和窦龙溪一样被各种痛苦打磨的身体。饥饿,贫穷,无休止的农活。 成年男人的体温普遍高。窦龙溪凑近乐钟的时候,热的温度在撩拨他的口鼻。 他怀疑乐钟来干嘛。但他也可以不计较。情欲是美妙的事情,需要情欲理所当然。 乐钟发出短促的音节。 窦龙溪绕到乐钟面前,伸手解他的腰带。乐钟一膝盖把窦龙溪顶得往后倒:“你磨蹭个鸡巴?” 窦龙溪一手掐住乐钟的脖子一路把他按到墙上去:“送上门的礼物我想慢慢拆包装。” 乐钟一拳头把窦龙溪的胳膊砸开,被窦龙溪摔到地毯上。窦龙溪压住他,用手摁住他的脸,摁到变形:“你怕自己反悔?不能反悔。” 要完全制住一个成年男人也不容易,窦龙溪和乐钟在地上翻滚起来,几乎厮打。窦龙溪的衬衫被扯碎了,肌肉健硕的胸脯剧烈地喘气,起起伏伏。他突然把乐钟翻过去,就压在地毯上。乐钟挣扎咆哮,窦龙溪差点被掀翻,只能整个人伏上去。他喘息剧烈,低声威胁:“别动,这是药油,否则你会受伤,你最好别动……” 乐钟胳膊撑起上半身,颈部,肩部,蝴蝶骨的肌肉遒劲地绷着。他咬着牙在喉咙里惨叫一声,窦龙溪抓着他的肩膀,乐钟的皮肤上有细密的汗,被烛火映得发出微微的光泽。窦龙溪使出全身的力,驯服野兽一样钳住乐钟。乐钟强行要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3 起来,甚至几乎把窦龙溪架起来。窦龙溪一只胳膊箍着乐钟的胸,另一只手扣在他的喉咙上,口中安抚似地嘘声:“刚才给你时间反悔,刚才给你时间了,乖乖的,乖乖的……” 乐钟撑着上半身反弓着,缺氧一般抽气,窦龙溪看见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笑了一下,伸着舌头添了上去。舌尖描绘了一遍热血奔流的位置,窦龙溪低笑着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嗯?我塞你烟的时候?还是那次咱俩打架?你的衬衣被我撕开,嘴角带血,性感极了……你是不是梦见过我?在你梦里,我在干什么?” 乐钟脸上的黑影随着烛火一跳。窦龙溪把他翻过来,压着他的双手。乐钟咬着牙怒吼,瞪着窦龙溪。 他在流泪。 窦龙溪舔他的脸:“你撩得我都发情了。” 乐钟猛一翻身差点把窦龙溪掀掉,窦龙溪给他一下子,乐钟被打得咳嗽。窦龙溪白森森的牙轻轻噙住乐钟的嘴唇:“再不乖,就得挨揍了。” 乐钟是座火山,窦龙溪清楚他迟早得暴发。窦龙溪不喜欢男人,他也不喜欢女人。他喜欢自己所向披靡。玩女人或者玩男人都不重要。驯兽一样拔掉牙齿和爪子,踩进泥土里。 “嘘,嘘。”窦龙溪安慰乐钟,他吻他的嘴唇,乐钟很茫然,他本能地张嘴,窦龙溪却抬头。乐钟仰着脸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第一次见乐钟,以为他当过兵。其实没有。乐钟五官很深,面无表情时整个人像刀刻。窦龙溪忽然对他有了兴趣。幻想把他压在身下。 窦龙溪连啃带咬地亲吻乐钟的脖子。乐钟被逼的斜仰着脸。窦龙溪低声道:“自己翻过身去。这对你好,减少你受到的伤害。” 乐钟躺在地上,浑身起了火,烧穿了地毯,大理石地面都被他烧了起来。窦龙溪欣赏了一下他绷着脸流泪,然后乐钟动了。他吃力地翻身,非常听话。窦龙溪在他下身抹油,像是按摩:“放松。放松。第一次不要受伤,那我会很有失败感。”他轻轻一抓,乐钟抽搐了一下,攥紧地毯。 窦龙溪揉按着,乐钟全身结实的肌肉又绷起,无法控制地跟着窦龙溪的节奏轻轻摇摆。窦龙溪吻他的背,顺着脊椎一路向下。乐钟咬着牙不喊出来,对抗一般。窦龙溪知道怎么捣弄一个人的身体,这是他最爱的玩具。 窦龙溪凑到乐钟耳边,轻声道:“我来了。” 乐钟终于大喊了出来。 第21章 乐钟睡得很沉。 和窦龙溪的性爱更像一场刑罚,两头野兽厮杀对抗。乐钟很强悍,和窦龙溪打起来。肉搏也是肉体的冲撞和发泄,荷尔蒙被精力激烈地烧灼。窦龙溪把乐钟押在地上,乐钟咻咻捯气,完美健壮的肌肉起起伏伏,像欲望的海。 乐钟趴在地上,胳膊拄着地,一直试图爬起来。窦龙溪用腰带勒着他的嘴,迫使他仰起头,像一匹高傲的烈马。窦龙溪在他身后顶他,乐钟咬着腰带想要把撕心裂肺的惨叫咽回去。 蜡烛灭了几支,更暗的光让两人身上的汗像油,肉欲又肮脏。 “今天晚上我肯定一辈子记得。”窦龙溪抱着乐钟的背,恨不得咬死他,撕着吃了。 酷刑过后乐钟竟然睡得很沉。他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睡安稳过,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窦龙溪自己在阳台抽烟到天亮。他抽第一根烟开始就知道烟的危害,公益广告上那只没有血,只有泥黑烟油的肺。可惜他不在乎。 第二天乐钟醒过来,窦龙溪穿着整齐,坐在床边看他。乐钟的嘴角被腰带勒破,嗓子哑的说不出话。窦龙溪扬扬下巴:“床头柜上有杯水,你喝了去洗澡吧。” 乐钟看了他一眼。 乐钟收拾好,在玄关换鞋。窦龙溪并不送他,在二楼往下看:“你还会来找我的。” 乐钟仿若未闻。 “人性本贱。”窦龙溪抱着胳膊,手指点着手臂。食髓知味,压抑越久的人堤坝崩溃越快。 罗普朗回了总公司一趟,徐经理开车。那条路徐经理不常走,找总公司费了些功夫。罗普朗在后面闭目养神,并不帮忙。 列鼎楼酒店走奢豪风格,和总部大楼一比却成了丫鬟。徐泽坐在车里,身体前倾,巴巴地仰着脖子看总部大楼看了半天。 然后他笑了。 罗锦蓝不在,罗普朗上三十层自己的办公室,叫了几个人进去。徐泽全无用处,只好在接待室坐着,手里捏着一次性纸杯子。 罗普朗的小会开得并不长。那几个人大约就是“精英”,利利落落地表示自己很干练。其中有一个瞄了坐着发呆的徐泽一下。好像笑了,好像没有。 一次性纸杯子搁在茶几上。毕竟是不上台面的东西,被捏的皱皱巴巴,可怜兮兮。 罗普朗从总公司回列鼎楼,撞上从外面进来的乐钟。乐钟没穿西装,身上有冰凉的水汽。他脸色很白,神色平静,眼神里有种磕过药之后短暂的疯狂的快乐。 乐钟会上 瘾。罗普朗点点头:“迟到了,乐经理。” 乐钟道:“抱歉,我疏忽了。” 他走过罗普朗时,罗普朗低声问:“家里还好么?老先生还好么?” 乐钟微笑:“还好。” 乐钟过得省,这个都知道。但都没听他说起什么。现在乐家勉强靠着乐钟过活,能活到哪一天不好说。其实说起来,大部分人也是活到哪天算哪天。乐家毫无特殊之处。 罗普朗搓了搓手。手上什么也没拿,但特别沉。罗普朗上次打了个杯子,哗啦一响,碎在他心上了。人都有点侥幸心理,罗普朗的侥幸心理忽然特别强。他让金玟把碎瓷渣扫了,再不去想。 第22章 李博林住校,突然打电话给罗普朗说最近伙食不好,学校食堂的米饭都是馊的。一中的食堂承包出去了,结果可想而知。 罗普朗沉默半天,似乎在想李博林是否有点得寸进尺。李博林也不着急,在学校的电话亭等着。过了会儿,罗普朗叹气:“行,我给你送。” 李博林对罗普朗越来越依赖,罗普朗自己也有点疑惑。他让人打包了饭菜,开着车往一中去。一中是“军事化”管理,所有学生不能轻易出校门。罗普朗拎着两个大保温桶下车,穿过泥湿的绿化带,隔阂铁栅栏等李博林。中午下课铃响了很久李博林才慌慌张张刨出来,过于肥大的校服鼓成个碗,李博林自己就盛在碗里。 “老师就是不下课。”李博林跑得气喘:“对不起。”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4 铁栅栏太密,保温桶递不过去。李博林笑道:“哥你等着。”他向后退了两步,猛地一窜,蹬着铁栅栏就往上爬,像只年轻矫健的动物。 罗普朗默默地看着,李博林攀着铁栅栏顶端,伸出手来,笑得有些可爱:“哥。” 罗普朗不得意,只好踩在铁栅栏的大理石基座上。他西装革履地爬这个有点可笑,李博林笑得更大声。 罗普朗仰头看他,忽然有些烦躁。他把保温桶递上去。 李博林拎着桶往回跑,中午吃饭时间有限。 “我都巴不得赶紧高考,考完拉倒。”李博林笑道。 罗普朗目送李博林跑远。李博林刚刚成年,但仍旧称得上年少。骨头,血液,肉,全都崭新而干净。他完全不像李诗远,不像李家人,像个健康的局外人。 李博林生日刚过,罗普朗送了他礼物。正好十八岁,不错的年纪。 李博林跑回教学楼。罗普朗站在铁栅栏外面定定地看着,铁栅栏挡着他,把他的脸分成几块,看着可怖。 “你成年了。”罗普朗喃喃自语。 四月的d市也不怎么有趣。依旧很冷,没有程序上必要的万物复苏景象。罗普朗等红灯看到车祸现场,两辆车被分开,周围站着交警,地上的血被太阳照射,已经结块。罗普朗瞄了一眼,围观的人堵的太严实,大家都兴致勃勃,这是无聊日子里的一点涟漪。 下午楚振家在列鼎楼宴请窦龙溪。楚家两个女儿也在,罗普朗终于见到另一本《读者》。 楚慧比她姐姐要活泼,有种abc对母国最正宗的好奇,喜爱,和宽容。对于中国礼貌地询问,然后宽容中国的简陋落伍,和人交谈时同情地点着头微笑。罗普朗明白什么窦龙溪管她叫《读者》了,她就是《读者》里经典的北美少女,中国人想象中的模板,唯恐有一丝错。 楚灵自持地坐着,谁也不搭理。楚慧挂在窦龙溪胳膊上,问东问西。楚振家有点尴尬,瞪楚灵一眼,楚灵冷笑一声,慢慢喝橘汁。 窦龙溪倒是很耐烦,温柔地给楚慧解释什么叫主宾什么叫主陪,楚慧咯咯笑,倒不是窦龙溪多幽默。 楚振家看着不像话,喊了一声楚慧:“好了,不要总麻烦窦先生。” 窦龙溪笑容又大了些:“不麻烦,不麻烦。” 楚慧叽叽喳喳没完,她中文不好,夹着英语往外蹦,倒是又符合《读者》标准了些。楚振家被窦龙溪笑得挂不住,有点真怒:“回来!” 乐钟推着餐车走进来,旁边的女服务员上菜,乐钟站在一旁双手交握,笑着介绍各种招牌菜。 罗普朗道:“这是我这列鼎楼的副总经理,列鼎楼现在搞得这么大,多亏了他。” 酒桌上喝酒的一阵寒暄,挪椅子挪餐具,又加了个位置。乐钟酒量不错,也上得了场面,历史典故讲得不错,下流笑话在行,酒桌上很有风度。罗普朗有时懒得应付,就爱带着他。人读书和不读书还是有区别的,乐经理讲话有意思,徐经理讲话没意思。乐钟活跃了一下气氛,暖场酒走了一个。 罗普朗有点犯困,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他撑着头,斜着脸看乐钟。另一边楚慧扒着窦龙溪嘀嘀咕咕,时不时娇笑两声。楚灵和她目光偶尔撞上,姐妹俩刀光剑影。 乐钟没什么反应。 他穿着高领毛衣,商务休闲外套,整个人忽然有了点活力。快熬干的炉子里添了点柴。乐钟感觉罗普朗看他,转过脸来。 罗普朗笑了笑。 楚家姐妹大概也被逼到边缘。加拿大呆不下去,国内商圈也不带楚振家玩。罗普朗观察楚振家不知道一中搬迁的事,没人告诉他。楚振家回来这么久,东请客,西请客,没有效果。楚灵和楚慧大概是要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了。窦龙溪实在是个太好的选择。本身不错,有钱,手又松,关键是婆婆还死了。楚灵等着窦龙溪献殷勤,左等右等没等到。楚慧聪明,自己出手了。 酒过几巡,乐钟站起来去洗手间。窦龙溪喝了口酒,掏出烟盒笑道:“烟瘾犯了,抽根烟去。” 楚慧终于没有跟去吸二手烟。 贵宾层的洗手间没什么人,光滑锃亮,到处是光影。乐钟走进去,窦龙溪叼着烟跟在后面,伸手关了门。乐钟很平静地洗手,窦龙溪靠在墙上慢条斯理地吸烟,玩弄着唇间的烟雾。他眯着眼,看乐经理洗手。洗手间整面墙都是镜子,看到的时候像灵魂出窍,自己看着自己。乐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窦龙溪,窦龙溪只是看着乐钟。 窦龙溪眯着眼欣赏一会,拿下唇间的烟,伸手塞进乐钟嘴里。这次乐钟没躲,嘴唇噙着烟。但没吸。窦龙溪忽然发现乐钟根本不会吸烟。他站在乐钟身后,搂着他的肩大笑。 乐钟还是叼着烟,窦龙溪一路从他的手臂,肩膀,吻上去,直到脖子上的动脉。窦龙溪最迷恋这个地方,掠食动物捕猎时在这里速战速决——只要一下。 “所以我不喜欢高领衣服。” 乐钟被窦龙溪吻得斜仰着,烟蒂掉进水里。他是个出色的男人,窦龙溪喜欢征服出色的人。 窦龙溪用手指轻轻描绘乐钟脖子上的动脉,低声笑道:“不管你是想发泄,还是为了反抗,再或者别的——我永远欢迎你。” 罗普朗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拧开把手。 乐钟擦了擦手,迅速离开。 窦龙溪啧了一声,嫌弃罗普朗煞风景。罗普朗皱眉:“你别不分场合。” 窦龙溪点燃另一根烟。 罗普朗冷笑:“你还真上手了。” 窦龙溪耸了一下肩:“上手了,感觉不错,不想扔了。” “你……” 窦龙溪吸了一大口烟,含在嘴里,戏弄似的喷罗普朗一脸。 罗普朗刚想发怒,窦龙溪在他耳边戏谑:“我比你强,是吧。”他安抚地拍拍罗普朗的肩:“操不代表爱,放心。” 第23章 d市突然下了场雪,细密的雪像风暴,北风呼啸着卷过来。四月不仅没有春天,甚至冬天都没走。 d市公安局长被双规,一点预兆都没有。一锅没开起来的热油里滴了滴凉水,嘈嘈切切的私语炸开了。 窦龙溪忙得不见踪影。罗锦蓝生意做这么大,和这些人没有关系不可能。罗普朗立即开车回家,罗锦蓝正在抽烟,抽得浓烟滚滚。 罗普朗进来,她扫了一眼。 “妈知道公安局长的事?” “你别管。” 罗锦蓝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5 细细地吐出一口烟:“能转你名下的转你名下。其他办法再想。” 罗普朗每次对上罗锦蓝,都跟卡了喉咙一样。他有点局促。罗锦蓝的底细他只大致清楚,没敢多问,怕她疑心自己要抢权。罗锦蓝按灭了烟,直直看着罗普朗。罗普朗就怕她这种看法,感觉自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 罗锦蓝面带疑惑:“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用?” 她一早就羡慕窦龙溪他爹,觉得他儿子出息,里里外外顶门立户。罗普朗比谁都比不上,这次估计也指望不上他。 一般母亲大概也不需要和自己的孩子讲理,罗普朗知道她在外面陪够了笑脸需要个地方出气,只能忍下来。罗锦蓝总觉得自己儿子应该是最优秀的,无所不能的,现实又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她每次看见罗普朗都觉得有气,谁谁的孩子考上公务员她也有气。罗普朗真要离家她也不允许,她为他操了半辈子心,不能什么都落不下。 罗普朗脱了大衣,坐下。罗锦蓝隔着烟雾看自己儿子,人模狗样的。她没少打他,打得一只耳朵差点聋,但她总认为应该没那么厉害,只是稍微教训一下而已,她没用多大力气。 罗普朗安静地看着她,他觉得罗锦蓝大概随时会扑上来给他一耳光。有时候罗锦蓝没看着他,她在看李诗远。 “用不着你管。在列鼎楼好好呆着。” “一中搬迁……” “你知道个屁。什么风言风语都信?” “窦龙溪说……” 罗锦蓝突然烦躁:“窦龙溪说窦龙溪说,他的话是圣旨?他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罗普朗攥紧拳头想站起来,又把自己按了回去。 罗锦蓝佝偻着背抽烟,罗普朗第一次发现她老得这么厉害,当年掐着腰骂街鲜活劲儿被时光刷洗的几乎不剩。 罗锦蓝又抽了一支烟,一挥手:“去去去。” 罗普朗站起来,去穿大衣换鞋。罗锦蓝并没有看他,夹着烟抿着嘴出神。他看了她一会,走了。 窦龙溪忙了起来。他家底不干净,现在也没彻底洗白。罗普朗再见到他,只是瘦了些,精神倒还好。 “一中的事,你妈是不是不同意?” “不同意。她有些别的事要烦。” “我也有别的事要烦。”窦龙溪笑道:“但是不耽误赚钱。你能动的钱有多少?” 罗普朗想了想:“有些。” 窦龙溪道:“我也有些。那些地皮等到招标就完了,你们家干这个的难道不清楚。”他舔了舔嘴唇,因为长期吸烟嘴唇发干:“你总得干成一件事吧。” 罗普朗微微一动。 他想起罗锦蓝骂他。 窦龙溪拍拍他:“具体再商量,哥们本来不干这个还得你领领路。” 罗普朗鼻腔里哼了一声,当作笑。 “你确定你能安稳过去?” “大风大浪都过了。不在乎。全身而退有点悬,我这不正想办法么。” 中午窦龙溪要在汉风吃饭,裹挟着罗普朗一起。罗普朗拼力气拼不过他,被他连拉带扯地扯下楼。 下了一楼乐钟正在跟李博林说话。乐钟比李博林高不少,和颜悦色地跟他聊天。李博林的校服山寨的李宁,二十块一件,肥大的永远不合身,白色部分脏的发灰。李博林上次见过乐钟,也见过窦龙溪。他有点怕窦龙溪,一缩脖子。 “呵,你们家那个。” 罗普朗问乐钟汉风雅间有人么,乐钟说没有。这四个人凑得正好。 穿曲裾的仕女们袅袅娜娜地上菜,窦龙溪盘腿坐在乐钟身边。他终于找着玩具了。乐钟跪坐着帮忙布菜,窦龙溪喝了一杯,看着罗普朗和李博林笑:“你俩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李博林笑道:“是啊。” “唉。”窦龙溪抿着嘴:“可惜。” 罗普朗站起来,拖着窦龙溪站起来往外走。窦龙溪笑着跟出去,罗普朗用前臂锁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你他妈什么意思?” 窦龙溪冷笑:“什么意思?你知道你看他啥眼神儿不。” 罗普朗被愤怒顶得喘息:“去你妈的!” 窦龙溪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下体,罗普朗一躲,窦龙溪揪着他的领子反锁着他:“你简直像要吃了他似的。用你的鸡巴或者胃,哪样你都是变态。” 有人路过,窦龙溪放了罗普朗,两人各自整理一下,罗普朗忽然笑得前仰后合:“你他妈骂别人变态,你他妈亏心不亏心?” 窦龙溪哼哼两声。 李博林出来找,肥大的领子松松垮垮歪着。窦龙溪啧啧两声:“你拾掇拾掇他。” 罗普朗喘匀了气,李博林没见过他这种笑法,有点惊恐。窦龙溪先进汉风,罗普朗看了李博林一眼:“你又放假?下午去买点衣服,再给你买个手机。” 李博林忽然诚实:“我逃课。” “下次不许。” “嗳。” 第24章 一中高考前体检,查出两个女生怀孕。 一中全军事化管理,男女在校园里都不能并肩走路。然而青春的骚动在空气中四散奔涌。 腥味儿。李博林想。 两个女生开除学籍。其中一个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另一个倒是知道,但那男生利落地转学了。不痛不痒。那天李博林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疯狂地扇一个女孩的脸,打得那个女孩像个钟摆。 女人。怀孕。 这两粒火星点燃了空气,晚上李博林寝室里躲过了查房,开始窃窃私语。性依旧是各种意义上肮脏羞耻需要回避的,李博林他们从来也没有接受过真正的性教育。他们大多数靠偷看黄片黄书,所以认知里女人,就是躺在床上叉开腿呻吟的玩物。 “不知道到底爽不爽。”有人在黑夜里暧昧地嘟囔一句。 “打一次就很爽。” “打一次就行还找什么女人。必定更爽。” “那俩女的得打胎。” “那可不。” “怎么打胎?” “电视剧里女的去打胎,躺床上惨叫,打完。” “噗哈哈你就关心这个。” “生孩子也是叫,还他妈就拍上半身,下半身呢?” “女的就是贱,干什么都叫,叫叫叫!” “你能让她惨叫也行啊。” “我以前看过一个计生宣传单,女的打胎好像是要在逼里插根铁棒使劲搅。” “哈哈哈,那她们会不会爽到啊?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6 ” “有可能。” “你看咱班最漂亮那谁谁谁还是处么?” “说起来女人的逼到底啥样?处女膜又是啥样?”“上网搜。” “哈,我可不知道男的到底怎么插女的。” 李博林烦躁地翻个身。 寝室里八个人,为了女人的逼差点吵起来。查寝的老师的手电筒一扫,其他七个人闭上嘴。其中一个的床开始颤,另一个冷笑:“学校禁止在床上动作过大。” 满寝室压抑地笑,笑声被威胁似地压在棉被底下,瑟缩着不敢放肆,大概知道自己不能见光,又不甘心地从四周溢出,在不知不觉里裹着腥气的粘液四处流淌。 “操。” 那人泄了。 李博林烦得一晚没睡觉。第二天眼下两道黑。他对念书越来越绝望,担忧不得不继续下去。他很努力,他的班主任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高考前崩溃的人不少,班主任担心李博林是下一个。 罗普朗又来给李博林送饭,李博林的精神状态很不对,走路轻飘飘的。罗普朗来送饭送得多了,班主任偶尔能看见。李博林拎着饭桶走了,班主任过来跟罗普朗隔着铁栅栏打招呼:“来了。” 罗普朗一愣,想起来这个文绉绉的中年男人是李博林的班主任,姓苏。他笑道:“苏老师。” 苏老师酝酿了一下怎么跟罗普朗说话,罗普朗耐心地等着。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被当成学生监护人,这种被委以重责的使命感让他想笑。为人父母,大概社会身份无论如何也能上一个档次,只要生殖系统健康。 苏老师道:“李博林最近状态非常不好。他很刻苦,但走偏了。我们当老师的这方面实在帮不上忙。” 罗普朗耐心等着。 “所以想想,要不李博林可以请两三天假。二轮复习已经完成,第三轮查缺补漏,他这个状态查不出什么。” 罗普朗认真道:“您的意思是,要我接他回家住三天?” 苏老师笑了:“方便的话。” 罗普朗双手下垂手指交叉,大拇指互相转了两圈,“好,要不他这就走?” 苏老师很赞徐:“你是个好哥哥。” 罗普朗装模作样叹气:“现在的孩子也不容易。” 苏老师很赞同,他没看出来罗普朗快憋不住了。 李博林没收拾铺盖,拿了几本书,坐上了罗普朗的车。 罗普朗开车,李博林郁郁不乐。过了一会儿,他闷声道:“学校里太腥。” 罗普朗没应,李博林道:“你知道怎么让女人怀孕么。” “你这两天就想这个?” “学校开了两个女生,怀孕了。” “你们老师没教?” “老师教这个干什么。初中的时候学校倒是想讲生理卫生,被家长骂了。” 罗普朗忽然回忆起自己当年被罗锦蓝扯着脸皮抽着打,也是因为小黄书。罗锦蓝恐惧他对自己生殖器的研究。 李博林不当桩事:“其实我大概知道。”他低声笑:“老戴去找我妈。”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子:“昨天晚上我同寝说,中国人这么憎恨性,人口还他妈世界第一。中国人都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罗普朗捶了一下方向盘。李博林以为他生气了,没再继续说。 回家先洗澡,换上罗普朗的睡衣。李博林穿还是有点大,但不过分。罗普朗看见自己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少年的身体上。睡衣睡裤都是要肥大的,裤裆哪里也坠着。没有多余的干净内裤,李博林里面没穿。 他说起老戴去找他妈,不怎么在意。他有没有疑心自己的身份? 李博林盘腿吃方便面,呼哧呼哧很有劲。——是很有劲,手上有劲,接碗过去的时候有种勃发的力量。他是局外人,不像李诗远,不像罗锦蓝,不像庾霞,足够罗普朗爱他了。 太瘦了。罗普朗想。李博林坐在真皮沙发上,抱着大碗眼睛四处乱瞄。他第一次进这种房子,冷酷而华丽,庞大而精致。比他想象中的居家还要豪华。庾霞拧着他的耳朵让他记住死老太婆的房子应该是他们家的,他没见过豪华——小时候约莫是见过一回的,忘差不多了。对于奢侈他没什么概念,因此很镇定。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财富的具象化。 罗普朗出去一趟又回来,正在脱大衣。李博林吃饱了,到处打转。他的神色罗普朗瞧见了。 李博林忽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我好?” 罗普朗挂上大衣,手里一顿:“是啊,为什么呢?” 李博林更逼近他:“真奇怪。” 罗普朗推开他。 李博林凑得更近:“你第一次出现,我还以为天神下凡呢。” 罗普朗向后倒退,李博林大笑:“不,没那么夸张,我以为你从照片上走下来了。你知道你和爸年轻的照片一模一样吗?我以为我爸病好了,变年轻了,我可以不用再受苦了……” 罗普朗一把揪住李博林的领子,忽然也笑了:“是啊,你说我为什么对你好?” 李博林吓了一跳,想逃,没挣开。 我的手还有劲。罗普朗心想。还有劲。 李博林不该提李诗远,他不该总是阴魂不散地提醒罗普朗。 李博林掰罗普朗的手,没掰开。罗普朗温柔道:“别动。” 李博林真有点吓着了,他一下坐在地上。罗普朗半跪下,依旧是居高临下:“你觉得奇怪吗?我也有点。” 罗普朗摸李博林的脸,李博林一躲。罗普朗低声道:“别动。”他用手指点着李博林的鼻子,轻轻往下滑。嘴唇,下巴,喉结,胸膛。李博林大概因为恐惧,胸膛起伏很厉害。罗普朗的手指向下滑,肚子,下体。把李博林均匀劈成两半。 健康。李博林很健康,他不像李家人,他很安全。 李博林猛一挣扎,被罗普朗攥住了。李博林瞪大眼睛,火焰从下身烧灼开。 “你是想拿我当女人用。”李博林反而镇定:“你能不能停下。” 罗普朗轻轻揽住他:“不能。” 李博林激烈地反抗,和罗普朗滚在一起。罗普朗曾经是他的憧憬。罗普朗的鼻息掠过他的皮肤。 两具身体蹭来蹭去,李博林拽着罗普朗的领子要揍他,但他抱得太紧,使不上劲。罗普朗狠狠地勒着他。 李博林大叫一声,罗普朗吻了上去。李博林还是被攥着,不敢动作太过。全身的血朝下边去了,在顶点的尖锐处炸得铺天盖地。 李博林忽然搂住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7 罗普朗的脖子,啃他的脖子和下巴。李博林嫉妒罗普朗,羡慕罗普朗,憧憬罗普朗。罗普朗站在远处,谁也不相信他们是兄弟。 他们一点也不像! 我为什么不是你? “再去洗个澡吧。”罗普朗站起来,他到底还剩点人性。李博林爬起来,跑上二楼,冲进客房的浴室。罗普朗仔细洗了手,忽然想抽烟。 第25章 窦龙溪忙得不见踪影。罗普朗开始着手一中附近地皮的调研。学区房的诱惑太大,罗锦蓝不出面,即便有钱也很难啃下来。好几家闻风而动,大家准备着你死我活。 金玟加班加点整理资料协同调研组,尽心竭力地安排罗普朗日程。罗普朗在集团公司里说不上话,但他毕竟是罗锦蓝唯一的儿子,罗锦蓝早过生育年龄了。 旧开发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片荒地,罗普朗心里也没底。金玟抱着大文件夹进来,两只眼睛陷了下去。 她有危机感。徐泽跟进跟出,罗普朗很高看他一眼。金玟只能更勤奋,连着和调研组奋战。罗普朗请规划局的人喝酒,到底也没什么口风。 窦龙溪倒不是爱放嘴炮的人,他最是言出必行。自己上下打理,也没耽误投资的事。窦龙溪真上了心,他有自己的小道消息。罗普朗和设计院的人又喝一桌,倒是有了眉目。说得不甚清楚,罗普朗多少有点放心。 旧开发区太大,目前还不清楚一中新址具体坐标在哪儿。还是有风险。 乐钟又请假。 “乐经理说……他家老爷子抢救,他去看着。” 罗普朗捏鼻梁,乐钟在这里也不大帮得上忙,但他还是有点不快的。金玟没多话,她话不多一向是优点。 乐钟坐在抢救室外面。中心医院盖得大而敞亮,到处是透亮的玻璃窗。抢救室的大窗也是透亮的,医生在里面忙,竭力表示自己问心无愧。 乐钟背对着,并没有往里看。乐老太趁着乐老头抢救回家洗澡洗衣服,乐老头抢救好了她再来,驾轻就熟。 两个护士路过乐钟,熟识地打了声招呼。乐钟强笑一下。年轻点的护士对乐钟有些同情。 乐钟瞪着虚无的一点发愣。瞪得久了,灵魂都要出去了。他本来就高,佝偻在椅子上,像是塌下去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医院冷清的白墙壁上弹弹跳跳,高大的人影当了一块阳光去。 窦龙溪常年吸烟,烟草味就是一层保护。大衣开着扣,风尘仆仆。他最近很难,乐钟是知道的。他搓了搓手指,医院里不能吸烟,总觉得手里空。 乐钟转过眼睛看他。窦龙溪在他身边坐下,大衣发出厚重的声音。他眼睛有血丝,大概几天没睡了。神情倒还是一贯跋扈。窦龙溪就这么坐在乐钟旁边,等着乐钟说话。走廊来来回回路过的人偶尔瞥一下,不甚关心。他们有自己的痛苦。 乐钟沉默。 走廊那一头有人痛呼,撕心裂肺的声音追着人咬。这是人最终的下场,谁也脱不了。背后的抢救室隔音很好,一丝儿都不曾漏出来,生生死死全在里面。 窦龙溪等着乐钟说话,奇妙地固执。他也不明白到底等什么。最近的困境让他偶尔心软,可能就这一次。 期间来了个小护士,拿着催款通知单。乐钟看了一眼,折起来揣怀里。 窦龙溪始终等不到他开口。 乐钟低着头出神。窦龙溪忽然侧着脸,听得很仔细。乐钟回过神,看他。窦龙溪抿着嘴微笑:“我在听你的心跳。” 抢救室门开了。医生鱼贯出来,有种胜利的神气:“老先生没事儿了。接下来静养。” 护士和护工推着乐老头回病房。乐钟默默地看着。白色的影子重重叠叠,拥挤着走远了。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乐钟的声音发飘,在走廊里有点冷冷的回音。 窦龙溪沉默地坐着。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闻久了也不觉得刺鼻,还有点香的错觉。乐钟身上衣服的皱着像断裂带。 拼不上了。 窦龙溪站起来,他还有事情要忙。今天他干什么来医院?莫名其妙。护工在抢救室里收拾,周围没有人……他抓住乐钟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脖子,要命的线条就跳过喉结一路流淌进衬衣领子。他俯下身啃噬一般亲吻,被发现的恐惧战栗起来,刺激着快感,发泄一般。 你什么都不说。 窦龙溪松开乐钟,周围还是没人,收拾的护工还在忙。他低声在乐钟耳边说:“有需要了……来找我。” 他舔了乐钟脸一下。 第26章 李诗远出现全身器官衰竭。 大部分肌无力的患者最终也会走到这一步。医院组织抢救,打电话通知罗普朗。 罗普朗一手撑着额头,听电话里的声音。李诗远的死亡他有点准备,但手还是凉的。话筒那边的声音飘渺地很遥远,远到天边,一丝儿也抓不住。 “该怎样就怎样吧。他老婆呢?” “没在。” “嗯。” 最后是金玟去的,整理病历,结清帐户。金玟第一次见这种病,一团的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她,吓得她有点抖。 李诗远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理论上他是看不见什么的。然而金玟就觉得他看得见,目光穿透了人,去了辽远的虚无的地方。金玟想躲,李诗远的眼睛随着她转,盯死了一样。他差不多就是死人了,他成为实质化的恐惧。金玟吓得流泪,医生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道理。金玟跑出病房,一瞬间她觉得李诗远跟她出来了,贴在她身后,依旧那么看着她。 金玟冲回病房,硬着头皮和嗓音道:“罗总不来了,哪个罗总都不来!” 李诗远眼睛动了一下,眼神涣散了。 他算是活过了,来或者去,连自己的一声哭都没落着。 李诗远好歹是死了,金玟回去交差。殡仪馆的人过来,处理好了送进陵园。庾霞终于是到了,换了一身白衣服。似乎是哭过,看神情却不像难过。李诗远被装进袋子,严肃地阖目闭嘴,脸上一层皮,只剩个孤零零高挺的鼻梁,竟然没有倒。人死了就成了东西,一团冷硬死肉,竟然有些沉。黑色的袋子拉链一闪,封存了李诗远——他们夫妻这一生最后一面,就了了。 罗普朗有点恍惚。他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然而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忽然就去了。李诗远拖了一辈子,死得倒干脆,全身衰竭。死亡让人觉得沮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8 丧。一辈子蝇营狗苟,觉得能活下来是辛苦血泪的成就,哪个人的一生都是一篇起伏跌宕的咏叹调。然而大部分人死了,也就死了。 罗普朗开车去一中,隔着铁艺的栅栏告诉李博林,李诗远死了。李博林抓着漆黑的栅栏,面无表情地沉思。 “我以为他会烂在那个家里。既然死在医院里,也算好结局。” 李博林一直没表情,罗普朗没等到他哭。李博林不是为了气他,他想象中的李诗远的确就是罗普朗的样子,他想象中健康的父亲那天忽然冒了出来。罗普朗走了,李博林看着另一个李诗远离开,忽然嚎啕大哭,哭得惊动了门卫。李博林哭得像惨叫,像是被人砍了几刀,刀刀血肉横飞。苏老师过来要领他回去,李博林两只手攥着栏杆。苏老师掰李博林的手,李博林哭喊:“我爸死了,我爸死了!” 罗普朗晕晕沉沉开车回家,回罗锦蓝的家。他想告诉罗锦蓝李诗远死了,这笔烂帐算不算结了?天光还亮,小楼门前的铁门虚掩着,罗锦蓝不在公司,那一定在家。罗普朗耳朵里轰鸣,罗锦蓝爱打他耳光,她当初爱的是这张脸,恨的也是这张脸,罗普朗就有个耳鸣的毛病,犯起来从左耳扎穿右耳。 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罗普朗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推开院门……罗锦蓝的助理从里面匆匆忙忙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包:“小罗总,罗总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您快去医院吧。” 罗普朗看着助理发傻。 他刚从那里出来。 总公司电梯坏了,罗锦蓝从楼梯下,脚忽然一拐,咚咚滚下楼,砸出一连窜的闷响。被清洁工发现后送入医院,还是中心医院。 罗普朗整个脑子开锅一样,尖锐的耳鸣拉锯一般,挑着他的神经。他跟着助理稀里糊涂地走到哪里,到处是白衣服的医生护士。有人在劝他,有人在安慰他,嘈杂的声音加重了耳鸣,罗普朗差点昏过去。 他抱着头在椅子上等着。抢救室有人出来,很客气地告诉他他们尽力了。罗普朗推开人群走进去,罗锦蓝躺在床上。 又瘦又小。 记忆里肥硕鲜活的身躯不见了。罗普朗跪在床边跟罗锦蓝说话。罗锦蓝睁开眼看他,忽然笑了。她很多年没有这么温柔地看他,像是从美好的梦中醒来,迷茫地柔和。她做了一场梦,梦的太久,有些累。 罗锦蓝动了动嘴,罗普朗耳鸣倏然响彻天地。罗锦蓝想伸手摸他的脸,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办到。 她一生不如意,也全叫别人不如意了。没人比她活得更热辣恣意,有偿有还,有来有往。 罗普朗看着她嘴动,低声问道:“妈,你说什么?” 罗锦蓝听不见了。 帐两清了。 罗普朗忽然想起上小学前,跟着罗锦蓝去夜市卖衣服。罗锦蓝蹬着板车,自己和一堆劣质的衣服坐在板车上。罗锦蓝许诺说这些衣服都卖掉了就给他买玩具。他在一旁昏昏欲睡,罗锦蓝竭尽全力地推销衣服。人来人往那么嘈杂,天边的滚雷一个接一个炸响。 妈,走吧,要下雨了。 罗普朗睡着了。 第27章 罗普朗忙着罗锦蓝的丧事,办得很体面。李诗远也死了,却没有那样的热闹。庾霞说是落叶归根,李诗远要归葬家乡,实际上城里的墓地实在买不起,她在李诗远身上浪费的已经够多。 李诗远和罗锦蓝出身于d市最穷的县下属最穷的乡,下面好几个村却一样穷了。那地方解放前是要饭的大本营,后来驻扎下来,成了个县,县名在方言发音里还有乞讨的意味。李博林抱着李诗远的骨灰盒回村,极致的赤贫让他震撼了。土黄色的主调,随意两笔的房子,再加上随意两笔的人。家家户户院子里养兔子,水泥砌的一层摞一层的狭小的笼子,兔子在里面甚至不能转身,似乎也不透光。逼仄狭小到残忍。偶尔一股尿冒泼出来,嗤叽一声。 房子是砖的,但外面腻着一层泥。高脚的木板床,有一支腿断了,垫着砖。吊着只灯泡,不轻易开。薄薄的肮脏的褥子被子,奄奄一息拢在一起汗黄色的蚊帐,居家毫不讲究。 李博林跪在泥黑的砖房里烧纸。李诗远老家有间房子,布置成了灵堂。他出去得太久,又没给乡里乡亲带来任何好处,当初去投奔的都被罗锦蓝打了回来,来吊唁的既然也没几个人。天气忽然热得狠了,李博林披麻戴孝脖子后面针扎一样痒。庾霞跪了半天实在受不了,进里屋躺着,也不嫌汗腻腻的被褥脏了——之前不知道谁偷偷住在这里。 李博林麻木机械地一张一张烧纸钱,纸钱可能有点受潮,烟很大,有股奇异的糊香。院子是几户人家合围的,有个老太太蹲在院子中央撒尿。 罗锦蓝的葬礼过后,罗普朗开始在公司里查账。总公司里人心惶惶,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爷新登基,大火要烧死几个才罢休。 罗锦蓝的生意罗普朗知道的不多。浮在水面白色的资产被她转到了罗普朗名下,剩下的罗普朗看得毛骨悚然——罗锦蓝是个聪明人,她把自己牢牢地嵌在一条粗大的,指向首都的利益链里。罗普朗不犯浑,罗家就不会倒,罗家不允许倒。在d市荒凉的那几年,土地一亩十几块人民币的那几年,罗锦蓝就开始了她的构想。 罗家只是汪洋中的小虾。然而没了虾米,海中的庞然大物们离死也不远了。 有个老员工说要调回总公司。 金玟没当回事。看着像开玩笑,连调职申请都没有,找个人往上递个话:我要回总公司。金玟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不想跟脑子不清楚的计较。 她还是年轻,完全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家属”基本上是每个行政单位的历史遗留问题,有些处理不了工作的就往外推,推给企业。罗锦蓝这么“积极进步”,当然也接收了一批四五十岁等着退休的“家属”。原本养着一些闲人倒没什么,有个家属中厉害的人物,老公是税务稽查处的吕处长,说话底气比别人足得多。总公司点卯严厉,处长夫人受不了,调去附近的分公司。工资照领,从来不去,也是皆大欢喜。 分公司退休福利终究不如总公司,临近退休又闹着回总公司。罗普朗新上任,总给别人感觉好拿捏。罗锦蓝一死,血腥气招来成群的蚂蝗。金玟转脸忘了处长夫人的事,却给人闹了上来,直接打进罗普朗办公室了。 金玟吓得发抖,眼睛发直。吕夫人大概在更年期,没有道理可讲。罗普朗实在没有心情应付她,直接告诉她,办不了。要么在分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9 公司等退休,要么走人。 吕夫人的嗓子一路从一楼骂到三十楼,又从三十楼一路骂到一楼,声音扬上去,低下来。 第二天,吕处长派人来查总公司的税了。 罗普朗指示,随便查。不管饭。 查税的一般喜欢查这种有钱表面又没啥靠山的公司,能用钱解决就用钱了,是肥差。然而这公司岂止不管饭,连水都没有。员工上上下下很客气,也只有客气了。各个气得暗骂罗普朗是傻逼,罗锦蓝的家业要完。 查了三天查出不少纰漏,皮笑肉不笑地找罗普朗,表示问题难办。罗普朗脸色苍白,总有股筋疲力竭的神气。他靠在椅子上微笑:“这几天辛苦你们。回去问问你们处长,这些问题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了,怎么今年才查出来?以前为什么没查出来?” 吕处长没回答,吕夫人也老实在分公司呆着。琢磨罗普朗年轻趁机敲一笔的大部分歇了心思。罗普朗自己也没想到,面临的第一个“难关”不是董事会不是监证会竟然是这些人。 庾霞不管事,李博林乱七八糟地料理了李诗远的后世。李诗远到底愿不愿意回来,李博林怀疑。这穷山恶水,李诗远拼了老命出去,现在终于再也离不开。他是死了,方便是留给活人的。李诗远年轻时的一张黑白照片放大了成为遗像,高高悬着,像罗普朗在俯视着似的。李博林尽量不抬头,他有点恐惧。 怎么会那么像。 庾霞睡醒了就抱着他哭:“妈就剩你了……” 她吃了男人一辈子亏,还是得靠男人,她自己是不行的。 李博林没说话。黑白照片里罗普朗还在看着他,看着这肮脏贫穷的屋子,屋外恶臭的厕所,随地撒尿的老太婆。 李博林忽然觉得自己也被绑在这里逃不开了。 他熬过了头七,这时候同一个院子的人找上门,方言很难懂,但大体意思是乡俗死人要给邻居祛晦气的钱。李博林护着庾霞,一手拿着树枝,一路杀出院子。庾霞可能是第一次被男人实质性地呵护,两人逃到车站,她仍伏在他怀里,小姑娘一样娇憨地笑,笑着笑着就哭。 李博林把她推了出去。 公交车离开这个穷村子时李博林根本不敢回头看,他怕一回头就走不了了。他终于知道李诗远再怎么也逃脱不了这穷困的根,那他呢,他还会回来吗? 临近高考,李博林请了半个月假非常不对。苏老师反对也无可奈何。李博林本来就瘦,这下只有个骨头架子的形状了。苏老师请他在食堂吃了一顿,点的菜都是肉。李博林吃的狼吞虎咽。 苏老师拿着一碗绿豆汤:“不要着急。” 李博林鼓着嘴嚼。他没命地往嘴里塞东西,嘴里来不及吞也要往里塞,他知道即便拿在手里也不是他的,随时都会被人夺去。他啃排骨接近撕咬,像咬谁的肉。 苏老师叹了一声。 李博林费劲地咀嚼,嚼着嚼着眼泪就下来了。 全国倒是又出了件大事。 周部长倒了。 第28章 这场暴风雨来得很突然,所有人都懵了。 窦龙溪几天几天不睡觉,连轴转处理产业。他大部分洗白工作做得不错,本市公安局长被双规加速了他的进程。有些交割不干净的干脆不要了。大起大落他也不是没经历过。 罗普朗去找他,空洞洞的别墅,一丝儿活气都没有。窦龙溪最近养的都给了遣散费,他也不想牵连别人。平日里跟个戏台子似的别墅忽然之间寂静,整栋庞然大物忽然进入了禅定。经历过热闹的聚散总是催生出无数的感悟,掺着尼古丁厚厚地浮着,人就是这样贱。 窦龙溪凶狠地吸烟,嘴唇起皮。窦实收被他送回了老家,在这里徒徒担心也帮不上忙。窦龙溪面无表情地坐着,隔着烟雾,仿佛烟熏火燎的供台上的泥塑,反正也无能为力。 “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有点提心吊胆——上面缺只儆猴的鸡。” 罗普朗顿了顿:“你跑么?” 窦龙溪几天没睡觉,眼里都是血丝,他抬头看罗普朗,忽然笑了,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跑。” 一中新址开发学区房的事罗普朗正式搬上正规,窦龙溪借了个壳子投了很大一部分。虽然窦龙溪的金融团队一向厉害,但是罗普朗还是担着风险。窦龙溪咬着烟忽然道:“我还真有个朋友呢。” 罗普朗道:“是啊,你竟然还有个真朋友。” 礼拜天乐钟在医院陪床。普通病房,四个床,全是老头老太太,算是病友,各家都熟识。窗下老太太昨天没的,儿女也没见多难过,只有松一口气。这家算孝顺的,什么都没亏老人,老人顽强拖了小十年。 “再住也住不起了。”老太婆的儿子跟乐钟说过。两个人躲着抽烟,那男的脸色蜡黄,一只手手上的指甲不全。据说是装修包工头,自己也要干活的。树根一样粗粝的手指夹着烟发抖。男人的老婆找了来,看见他吸烟照例要发作,但突然刹车一般愣了一下,讪讪走了。男人背对着乐钟,乐钟看不见他什么表情。 又过了几个月,老太婆终于是死了。 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神色平静甚至有喜气,儿媳妇连装都懒得装。 乐老太看着心生悲凉。 那一家的床收拾了,空了出来。下午大概就能填上。乐钟出去倒便盆,顺便刷了刷。乐老太给乐老头抹全身,等乐钟回来,忽然小心翼翼地看他,嘟嘟囔囔讲村里谁谁谁不孝顺,老娘生病不给治,丢在那里自生自灭,老太婆死之前凄厉地喊儿子的名字,全村都听见了。 乐钟没反应。 乐老太还想讲醒世恒言,大概往报应那里发展,乐钟看了一眼瘦成柴的乐老太,忽然可怜她。 供乐钟读书一路十六年下来,乐家一直被压迫得喘不上气。乐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改变了没,这种被罩在网子里的惊恐一直在。 他忽而笑道:“我不会不孝的。” 不会的。 乐老太开朗起来,唠叨着谁谁谁家添了个小孙子。她野心勃勃,觉得乐钟赶紧找个体贴能干能吃苦的儿媳妇,生了孩子她还能再带。未来的蓝图被她勾画得很美好。乐老头病好了,乐钟结婚了,生几个孩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乐钟 跟着她笑起来。他仿佛看见自己未来的生活,结婚生子,抚养孩子,然后老而无用地躺在病床上,担心自己的孩子拒绝支付医药费。 每个人都是这么过的。 那一张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0 大网,铺天盖地。 窦龙溪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窦龙溪知道,乐钟第一次和他打架,勃起了。 乐钟喘息地站着,衬衣被撕了,额角有血,顺着流下来。窦龙溪用拇指揩掉唇角的血,放声大笑。 乐钟离开医院,漫无目的地游荡。走来走去,他大概知道窦龙溪在哪儿。 罗普朗前脚刚走,乐钟后脚来敲门。窦龙溪叼着烟倚在门框上,用指关节刮了一下乐钟的脸。然后一把把他拉进门里,摔了门。 乐钟被窦龙溪推到墙上,窦龙溪在他脖子上胡乱咬。乐钟撕了窦龙溪的上衣,咬了回去。两头动物肉搏,互相厮杀,门边的大插瓶被推到,摔得粉碎。窦龙溪抽烟抽得嗓子发哑,像是羽绒挠着空气:“你来找我。” 乐钟把他掼到地上,窦龙溪哈哈大笑,伸手把他也拉倒了。窦龙溪手给花瓶碎片划了一道,一下一下把血往乐钟脸上抹。乐钟眼神不正常,窦龙溪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欣赏了一下。乐钟笑了一下,满脸的血,非常狰狞。 窦龙溪兴奋起来,他一翻身把乐钟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脸蹭他的脸。动物交媾的姿势,原始以及耻辱。 窦龙溪手上的血干了,抹不开。他含着乐钟的耳垂想了一下,起身拿了瓶药油。乐钟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窦龙溪看着地上的乐钟,打开药油就往上倒,高高细细一条线,倒了乐钟一身,连同客厅的地毯,毁得大半。窦龙溪慢条斯理地涂抹按揉乐钟的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血锈色的油污秽不堪,窦龙溪描绘着乐钟的身体,比在烛光下更有肉欲的质感。 乐钟不想被他压着,越反抗窦龙溪越兴奋。他整个人抱了上去,药油,血,灰尘,肮脏油腻。他们像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他们都在网子里。 第29章 李博林和庾霞回家,许久不去早点摊堆满了隔壁摊的杂物,他们收拾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有搬走的意思。李博林单手将盆盆碗碗全推到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隔壁摊是个凶悍的老太婆,吵架急了冲人吐口水,吐遍菜市场。她冲出来朝着李博林吐口水,李博林照砸不误,把自家摊位上的杂物砸完了,抄着擀面杖过去砸老太婆的摊子。老太婆骂庾霞是野鸡,是个男人就卖,李博林是野鸡下的野蛋,不知道是哪个野爹的种。炸油条的滚油还没烧热,李博林端起来要泼老太婆。旁边围观的终于出来主持正义,说李博林人高马大小伙子欺负老人,天打雷劈。七七八八那么多张嘴围着李博林,细细簌簌互相聊庾霞和老戴的事。老戴回乡下了,不再来了。 老太婆坐在地上拍着地大哭,嘴里混着格鲁格鲁的痰音骂。李博林放下油锅,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准备做早点。庾霞在一旁呆呆地站着,大概儿子太有男人样子,她也害怕了。她一辈子吃男人的亏,她儿子也是个男人。 高考越来越近,天越来越热。同寝半夜起来如厕看见窗帘外阳台站着人,月光一映,黑魆魆一绺烟一样的人影。一宿舍的人都被惊起来。 李博林半夜梦游,站在六楼阳台往下看。 苏老师紧急把他换到没有阳台的寝室,并打电话找庾霞。庾霞不接电话。李博林两只眼睛底下黑黑两道,看着苏老师笑笑:“我妈这两天忙。” 李博林的目标是拼上二本,然而勤能补拙大部分都在励志故事里,李博林模拟考也没什么起色。 苏老师原本打算打电话找罗普朗,李博林爽快地把他们家的破事说了。他和罗普朗同父异母,他妈是小三儿,他爸分文钱没有地被赶出来。苏老师一点表情也没有,喝了口茶。 “都会好的。”李博林安慰苏老师。 窦龙溪消失了好一段时间。罗普朗顾不上他。周部长倒了,徐经理也受了连累,这两天也没往北京打电话,郁郁的。金玟去超市买东西,碰见个挺眼熟的人提着篮子走过去——她想起来了,派出所的李警官。得罪了周部长秘书的对门,被迫辞职。看样子竟然也还好,穿着旧夹克挑菜。 人总得活着。 罗普朗再见李博林,是个雷雨没有下透的午后。一团一团濡湿潮热的空气贴在身上,堵住毛孔,天低低地压着,就是不下雨。李博林放假,在街上游荡。 罗普朗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博林。李博林似乎又长高了,细细瘦瘦,套在校服里伶仃一条。他怎么看也不像是记忆里那个凶狠的小胖子。那小胖子敦实而精悍,恨恨地看着罗普朗。李博林就是普通长手长脚不协调的粗苯男生,表情愣愣的。 罗普朗伸手捏住李博林的脸,把两腮的肉搓起来,试图找当年的那个小胖子。被脂肪挤得变形的讨嫌的三角眼,贪婪地看过来。 罗普朗笑起来。 李博林双手插着口袋,伸着头让罗普朗那么捏,仿佛这脸不是他的,他也早不要了。 罗普朗笑了一会儿,放开李博林的脸。 “上车吧。” d市路边的草木繁盛起来。巨大的树都是买的,叫三四根木棍撑着。刚开始都是规整的圆木棍,后来陆陆续续被人偷换,用大树身上现折的枝子顶着。这些被强行移来的树凑合着活了。 罗普朗开车回喷泉花园。 李博林坐在车后座,靠着窗看外面,头发太油,弄得车窗上一片油晕。他很长时间没洗澡,一中里现代化设施齐全,就是没澡堂。校长时刻记着自己当年为了上学几个月不洗澡,对学生想洗澡这件事也很淡漠。 到家罗普朗让李博林去洗澡。李博林洗得很仔细。许久没着水,突然一泡,整个泥透了的人化了一样,伸手一搓几缕皮下来。 李博林洗了很久,确保自己干净。罗普朗坐在客厅,点了支烟。李博林第一次见他抽烟。罗普朗眯着眼看他:“饿么。” 李博林盯着看,忽而笑了:“你为什么不发火。” 罗普朗用嘴唇险险地叼着烟,要掉不掉。 李博林笑起来:“你为什么不发火?” 罗普朗按了烟,冷冷地看着李博林:“我发什么火。” 李博林笑得前仰后合:“你明明很愤怒。” 罗普朗站起来薅着他的领子摁墙上:“我为什么发火?” 李博林一脚踢开他:“你都快恶心死了。” 罗普朗向后倒了几步,他一拳揍得李博林趴地上。李博林笑得咳嗽,他最不怕挨打,暴力比温情更容易应对。男人间的丛林法则李博林比罗普朗更早明白。 罗普朗一直没怎么睡过觉,眼睛血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1 红。李博林抄着什么砸他头上,血流过眼睛,看什么都是红的,看李博林也是血红的。李博林被他阴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起来想跑。罗普朗抓着他的腿一拉,李博林摔在地上。 李博林在地上蠕动,大腿用力支起来。罗普朗发现李博林虽然瘦,屁股和大腿依然肌肉紧实。 他上去抱住他。 李博林大概没被人这么抱过,忽然僵直不动。他洗澡出来没换衣服,皮肤冰冷。罗普朗身上的热度激得他浑身起粟。 李博林低声笑:“我一直觉得你像爸……你们那么像。” 李诗远从来没有和李博林亲近过,他大概也讨厌李博林。 罗普朗搂着他,一只手扣着他的脖子,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扼死他。李博林四肢着地趴着,动物一样向前爬了几步,罗普朗低声道:“别动。” 李博林握着拳头,战栗起来。 罗普朗抚摸宠物一样抚摸他,他和老太太打架被挠了好几下。那种柔和的愉悦的感觉又填充了罗普朗,他用手指描绘着结痂的血痕,用力太大刮出血来。李博林哆嗦一下,罗普朗亲吻上去。 窗外又打雷,声音不大,像凶兽含在喉咙里的威胁。窗没关,湿腥的热风吹进来,粘腻厚重。客厅在昏暗里沉浸着,李博林想起那天晚上庾霞的背,在无尽的深海里下坠,一直下坠,没有尽头。 他细长的胳膊青筋暴起,两根竿子拄在地上,有要结实有力的意思,可惜还是来不及。 罗普朗就那么抱着他,李博林双手剋着地面,一只指甲微微翻起,泛着血色。 “唉,没意思。”罗普朗低声叹,“没意思。” 罗普朗起身,李博林转过身来亲他。指甲翻起的手指不自然地挺直,他交叠抱着罗普朗的脖子。罗普朗扯开他的浴袍,细瘦结实的身体,其实缺乏美感。 也许以后会有。 李博林在发抖。窗外闪电一亮,他看见罗普朗的脸,微笑道:“真恶心,天怎么不劈死咱俩。” 罗普朗的表情在几次闪电里一动不动,他背着光,面部一大半是黑的,李博林感觉他在笑。 五雷轰顶的天怒一般的霹雳炸下来,震碎神魂。罗普朗低声问:“你怕不怕?” 又一串雷滚过去,李博林皮肤微微出汗,开始升温。大风闯进来,厚重的窗帘被扯得摇摇欲坠,拉着窗杆跌下来,劈头盖脸罩住两人。天地忽然不在。 李博林喘着粗气:“……怕?怕什么?怕有用吗?” 又一道雷遮住了李博林的叫声,李博林一口咬住罗普朗的胳膊。罗普朗用力一顶,李博林松开嘴双手在窗帘上一划,仿佛划过岩浆,灼热剧痛的一瞬,那只指甲盖彻底翻开。 凌乱的雷声滚来滚去,罗普朗似乎听到了瓢泼的雨声。 第30章 一中搬迁的决议正式下达,基地选好,择日破土动工。大大小小的恶狗为了一中周围土地规划厮杀起来。 罗普朗作为其中一条新晋的恶狗,撕咬能力居然也还行。窦龙溪的注资当然也起了作用,他们决定破釜沉舟一次。窦龙溪一直没出现,他那些莺莺燕燕都没了下文,边缘化的产业关的关扔的扔。楚振家还在d市挣扎,没人带他玩,他甚至都不知道一中的事。 李博林不痛不痒考完高考。那天罗普朗一早出门发现封路,恍然才知道是高考。高中校园一车一车地往外走,拉去考场。送学生的家长里三层外三层,罗普朗远远看着,人头攒动,也不知道哪个是李博林。 高考完李博林很平静,他发挥正常,估计能考个三本。还要去照毕业照,李博林站在狭小的家中对着破衣橱想了半天,还是郑重地穿上罗普朗给他买的据说大品牌的衬衣牛仔裤。 他觉得人生中的灰头土脸的前十几年大概是值一张照片留念的。 至于后来的日子会不会好?也不必在乎。 罗普朗接了个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做过几项检查,一直在等结果。金玟正要汇报事情,她和罗锦蓝原来的秘书势同东西两宫。罗普朗碍着罗锦蓝的面子一直留着那位。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金玟和她肯定会走一个。她比金玟性感多了。 金玟严肃地等着罗普朗,罗普朗背对着她走到窗前,没怎么说话,只听那边说了。他挂了手机,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金玟随时待命,罗普朗却挥挥手:“出去吧。” 金玟退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罗普朗一直站着,对着大落地窗发呆。就那么一个姿势,她觉得孤零零的。 窦龙溪失踪很久,据说活动去了。乐钟一直没见他,也没表现出想他。罗普朗没带他进总公司,他还经营着列鼎楼。徐泽依旧是大堂经理,倒是出挑很多,女客爱往他身边凑。大家都没什么起色,可也不见得更坏。夏晴结婚没请乐钟,乐钟只当不知道。乐老头出院,估计过两天还得回去。乐老太絮絮叨叨要给乐钟相亲,乐钟不反对。相亲时讲明自己家半死不活的情况,所以没有成功的。乐老太和乐老头凑一起骂现在的女的都不能吃苦,当年她还不是伺候婆婆到送终。真要选能吃苦的乡下村姑,乐老太又看不上,嫌又粗又笨。乐老太一直很有活力,这两天想买新衣服,比比划划嫌穿上去显老,“像老太太”。她还有野心,乐钟还得结婚,还得生孩子,她要看到满地跑的孙子,小孩子的尿布要塞满一屋子。 乐钟基本不发表意见。 他没有发表意见的习惯,没人要听他的意见。他坐在矮凳上,默默地听乐老太抨击现在的女人,回想当年“她那时候”。讲得多了,乐钟在闷热的阳光下昏昏欲睡。乐老太心疼他,让他去睡一觉。乐钟出门,想买包烟。他溜达出去,破旧的小区外面所有的公共设施都晾着被子。走廊,凉亭,体育器材,被单被胎把小区盖满了。中国人最讲究晒床,最讲究健康,所以当然晒得铺天盖地,占公共设施也理直气壮。乐钟看这些发黄发灰的被褥只觉得上面皮屑飘得到处都是。他在这些“生活之气”之间艰难前行,太阳光简直焦灼。他眯着眼,忽然觉得峰峦叠嶂的床单后面走来个人。 一堆错落杂沓的琐琐碎碎里忽然用冷峻的浓墨涂出个人影,突兀得有些惊奇。乍一看还是那样,但其实瘦了很多。眼睛还是亮,看人的眼神似有实质。窦龙溪头发长了不少,一只手夹着烟,舔了舔嘴唇。 “我回来了。发现好像没人期盼我回来……你有没有等我?” 乐钟依旧是没有意见,他早忘了怎么发表意见了。窦龙溪一身轻松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2 ,发型也让他柔和不少:“这几个月,有女人没有?” 乐钟伸手拿过他手指间的烟,吸了一口。 窦龙溪拍拍他的肩。哪里来了一阵风,清凉了些。乐钟眯着眼吐出烟雾,窦龙溪就着他的手,随着吸一口。远远看去,无非是两个犯烟瘾的人,将就着凑一起了。 土地的事罗普朗取得阶段性胜利,他这条恶狗撕得别人鲜血淋漓,自己身上也有伤。罗锦蓝当年就是厮杀出来的,他成自然地擅长了。窦龙溪被层层叠叠的打点扒了一层皮,所幸剩点资产,投给他的钱也有了回报的希望,总体来说罗普朗是个好上司好兄弟有价值的好人。罗普朗坐在落地窗前仰着脸打盹,他又几宿没休息好。他仿佛睡着了,又突然醒了。明明是猎猎阳光的午后,他却觉得冷,像是个半夜被冻醒的人,也许做了个美梦,但了无踪迹,只剩冷清清的空气。 李博林在他办公室里,看他醒了,对他笑了笑。他笑得不大真实。 “成绩出来了,苏老师帮我报了个本市的三本,据说不错。” 罗普朗只觉得困。 李博林脸上的笑意更大了点:“我妈根本说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李诗远的儿子,他肯定也怀疑过。他虽然不止我妈一个女人,但他那境况也没得选。我也不去查dna,也不想知道我到底会不会发病。每一个好点的故事总得留点悬念,有点回味。咱兄弟俩之间的故事完了,就留这么点惦念,看看咱俩到底是个什么下场,你说好不好?” 罗普朗没回答。他终于睡着了。 -end-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3 今看来,却似乎只是一束追光。 你在台上全身□□,被照的纤毫毕现还无知无觉。本以为是飞蛾扑火式的追光,如今想来,似乎更像是精心安排的灯光下一场拙劣的表演。 你的恐惧,愤怒,绝望似乎都是木偶线下的反应,这没什么。 可你的爱呢? 你在那儿坐了有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你不知道。 还有诸多疑虑没有解答,推导也缺乏更充分的证据和证明,但你已经没有力气了。方才仓促拿出又丢开的回忆就像一堆缠绕在一起的毛线,满地都是线头,这一节连着那一段,稍稍动一动,就是一大波满载的回忆。 你被裹在中间,有一种窒息般的、旧日的温暖,像冬日里烧炭赴死的人。 我是这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你茫然地想。 同时,一股毫无由来的怒气充斥了你。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个! 你顺着怒气往前想,好像非要揪出个自己的错处,好让自己来恨一恨,不然光有乔轻一个靶子,就像专门对着心尖上的一块软肉使劲,太痛了。 然后你从回忆里拎出一个幻想。几个小时前,它还那么美好,像折射着阳光的七彩泡泡,轻轻往上飘。 但是泡泡不用人戳,自己就会破,就像氢气球一遇明火也会爆炸,不安全。 太过美好的幻想也不安全。 幻想破灭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漏气了。有点像你的胸腔,你漫不经心地想。 他不无辜。粉饰太平的童话正式宣告破产。现在就剩下你自己了。 两个亟待审判的罪犯,如今一个刑期不定,一个秋后问斩。 然后突然间,门开了。 乔轻在门外站着,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的思绪空了两秒,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你只是仰头望着他。 自下而上望,他的下颌线弧度格外的冷硬。 你有一瞬间以为他想发火。乔轻一扫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神色更冷了,眉宇间横亘着一道深深的褶皱。 但有那么一刻……你确定你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痛色,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 乔轻强迫自己吐出一口气,紧咬的下颌松了下来。他恹恹地说:“你有什么……可以冲我来。” “别这样……作践自己。” 你没有说话。 “两点了。”他说,“热水袋早凉了吧?” 你早就忘了。听他说,才垂目去看,发现热水袋还搁在你小腹上,连隔热的毛巾都没拿走。 乔轻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站在那。他好似倦极了,良久,只轻轻唤道:“周怀。” “我不明白。 “如果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或者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就这样……无法让你依靠吗? “如果你执意想自己处理,好,我尊重你。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是我进来,你想要坐到什么时候? “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半天不到,就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你就不能稍微……珍惜一下你,也珍惜一下我?” 你觉得自己应该笑的。亲手将你推至这种境地的人,如今为了一点细枝末节忿忿。但你只觉得躯体好似骤然间被这几句话拆散了,浑身上下无一不痛,骨肉零落了一地,供人践踏。 你拾都拾不回来,于是只好烂泥般坐在原地,无言以对,也只好一言不发。 在这泥浆般沉默中,乔轻眼中的光像风中的烛火,慢慢黯淡了。 他喉结微微一滚,试了几次才说出来:“那就……睡去吧。” “如果你还愿意待我好点的话。”他说。 你攥起地上的糖纸,起身,早已麻木的四肢刺痛起来,你不由得停了一停。 乔轻见了,微微一动,似想要来扶。 你已经先一步说:“我自己来。” 他于是只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你踉跄着走了几步,终于越来越稳。 擦肩而过时,他轻轻说:“我可以和你分房。如果你想要的话。” 你微微一顿,茫然了一会,想不出要说什么好,于是就什么也没说,抬脚走了出去。 走出了门,过了拐角,你才慢半拍地想,哦,是这个意思。 就是以后再也不能在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抱住一天的惊喜。 你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审判。你会习惯的,你总是会习惯。 然后你突然弯下腰,把自己折成了一个佝偻的问号。 ……但在习惯前,还是会有一点儿的痛苦。 也只是一点。 第二天,当你游魂似的步入客厅,发现乔轻已经煲好了粥。 是你喜欢的瑶柱粥。已经用保温装置盛好了放在桌上,旁边搁着一枚瓷勺,细致到了张开口就能吃的地步。 但布置了这些的乔轻本人,却没在客厅。 你确定他生气了,还是很生气那种。能把乔轻气成这样,也不容易。不过主要应该是伤心吧。你坐下来,慢慢喝粥,慢慢想。 你知道他气你的遮掩,什么都不告诉他,把他挡在门外。还气你在门内既没想过和他汇合,也没想过自己把事解决了,一副自暴自弃的等死态度。但怎么解决呢?拿把刀去质问他?揪着他让他还回来你正常的生活? 别说他能不能还,就算回去了,现在的你和“正常的”这三个字也有天壤之别。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能说。乔轻现在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要是他开了门,让他发现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他会更受不了的。 他曾经一定知情,但因为某种原因——可能和“乔轻”的失踪有关,他又忘记了。 现在的乔轻,虽然又生气又难过,但还能理直气壮地问、气鼓鼓地煲粥然后又伤心地跑掉,多有活力啊,你不想把他变成你现在的样子。 恶龙总是有点坏,又喜欢无理取闹,王子会理解的。 只要王子还是王子,光芒万丈,不沾一点污秽。 一场冷战开始了。 乔轻好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当作一个家庭机器人,给予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但拒绝感情上的沟通。 例如当你嗓子哑了,他会给你润喉糖和西瓜霜,却几乎很少让你早点睡或者多喝水。但听到你沙哑着嗓子说话,他又会露出一副“哦天呐”的表情。 有时你也会想要为他做些东西。给他倒杯水、在他做饭的时候给他递食材打下手、当他从跑步机下来的时候帮他揩脖子的汗,或者至少,在他“哦天呐”的时候抱抱他。 你想他应该等这个拥抱很久了。但……不行。你怕乔轻一时心软,结束这场冷战。 你没办法再去没心没肺地笑,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脱口而出一溜的甜言蜜语,一旦乔轻决定缓和关系,他就会发现你们再也回不去了。 你不是因为冷战才冷淡的。事实上你一点也不生气,比乔轻还要赞同自己是个混蛋,把他为你做的每件事都看在眼里,并为此感激。 但有爱和有能力去恋爱是不一样的。你像一把烧尽了的灰,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把企图烤火的人弄 分卷阅读33 - 肉书屋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4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4 得灰头土脸的罢了。 你又开始咳嗽。本来只是个小感冒,但接连几天的失眠导致你怎么也不见好。 乔轻蹙着眉端来一杯水。你边咳边接过,指尖和他微微一碰。 然后你们都顿了顿。明明轻得感觉不到温度,几日份的踌躇和思念却随着这一碰倾泻而出,不过片刻,几乎就要决堤。 乔轻看着你喝完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他食指尖碰了碰你额角,似乎想撩你的发,但犹豫片刻,只是搭上你的肩。没有使劲,掌沿挨着颈侧的一寸肌肤。 “长了。”他指你的发。 “嗯。”你轻声应了。 他视线停了停,指腹轻轻摩挲衣料,有一种沙哑的窸窣声。响在耳侧,叫人无端觉得痒。 “是我不好。”他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一动不能动。你想,问题不在这呀,我的小王子。 但你说不出拒绝。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责任往身上揽,低声下气地求和,如果说前几天还能说是“气鼓鼓”的,现在就已经是放尽了气、又扁又皱,你着实不忍心再在上面划道口子。 你望着他的眼。你想这应该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然后你依然偏过头,嘴唇蹭过他的手背,几不可闻地道:“对不起。” 他应该没有听见,但他仍然笑了起来。像你画过无数次的那样,明亮而温柔。 第31章 旧梦 但其实矛盾仍然没有解决。 乔轻耐心地等你把病养好,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说:“周怀,我们谈谈吧。” 在此期间,你们仍然分房睡,连触碰都少,更遑论亲吻,那日轻触额角就已是近日里最亲密的举动了。 但又不是生分。虽然乔轻很克制,但不像正常朋友同居。 你想了想。 像旧情难忘的朋友同居。双方都难忘的那种。 你想笑,又觉得荒谬。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你摇摇头,朝乔轻说:“来吧。” 鉴于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乔轻在开口前明显犹豫了一下。 你看在眼里,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定——把他这样的人都逼得瞻前顾后、左右为难,这不是你想要的。你只是想给你的小王子搭建一个水晶城堡,城堡里没有让人为难的真相、也没有负心的人,他能懵懂而又快乐地生活,就足够了。 但不说他究竟能不能对那些疑点视而不见,只要你不住进去,他一个人待在城堡里,是没办法快乐的。那些自以为是的隐瞒……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没有人能脱身。 你冲他扬起下巴,试图再给他一个张扬的笑容:“想问就问,这次不发脾气了。” 乔轻失笑。 你本以为他要问你三次异常,没想到他踌躇之后开口,却并没有追究那些。 他说:“你还快乐吗?” 你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肯定。 乔轻也没想让你马上回答,他一顿,伸手握住你的手腕。他向来温热的手心此时竟然比你还凉一点。 “大概……一年以前,我们在山顶上,你问我的也是这句话。当时我们都毫不犹豫。”他说,“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给你快乐。但我现在不太确定了。” 他手指微微收紧。 “放手……会更好吗?” “不会。”你不假思索地打断他,同时想难道我近日的状态真的那么糟糕? 你反手和他十指交扣,差不多是拎着他的手到他眼前晃晃。你不客气地说:“嘴上说着想放手,手倒是越扣越紧。从一开始我留下来的原因就是你。你如果不行,我也不用找了,收拾收拾去上吊吧。” 乔轻有些无奈,用另一只手掐了掐鼻梁。 “抱歉,”他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到那里的……我开始只是想问‘我们还会继续吧’。” 见你仍然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他又道:“其实就算你说了‘会更好’,我也不一定会答应吧。……我可能只是想要一个完完全全的否定答案,自己没勇气,于是想借你的手。” 你心里有一角微微塌陷下来,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嘴硬道:“仗着我喜欢你。” “是的。”他笑了一下,“仗着你喜欢我。” 你哑然,一边心想他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就该给点颜色看看,一边犹犹豫豫地牵着他的手放到唇边,低头吻了吻他微突的指节。 低头那刹你想,都是惯的。 惯就惯吧,没毛病。 “好啦,亲也亲过了、骄也骄过了,想问的能问了吧?”你朝他摊手,“现在心情好,能说的都说。” 他低了低头,复又抬起:“都过去了吗?” 你想了想:“不好说。” “……你走出来了吗?” “没有。”这次你毫不犹豫。 乔轻看起来丝毫不意外,但还是抿了抿唇。 “和我有关吗?”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到这个。他比你想的要敏锐。 你喉结动了动:“……对。” “伤害也和我有关吧。”他轻声说。 你一惊,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快速回想,难道过去几天你对他做过什么责难?但怎么会呢,顶多是冷淡啊。你自从知道后,就打定主意要瞒,根本没想过去讨个说法——或者特意让他痛苦来搏得快意之类的。 “你很痛苦。”他说,“我对你好的时候,你会格外的痛苦。” “你三次变化中有两次是我做了什么才导致你的反常,而最后一次,虽然原因不明,但你想清楚之后却一直在逃避我。我几次试图追问,你都不愿意说。有两种原因,一是你单纯不愿提及,二是你知道你不能告诉我。而在我们出现矛盾的时候,你几乎是放任的。当你看着我……有点伤心却还不肯说的时候,第一种可能就被我排除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会对你做什么吗?对我们感情有影响吗?还是……我会更伤心呢?” 他笑了一下——非常浅,似乎一下就会散去:“那时候我就知道,应该和我有关。” “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办。”你下意识否认,“迁怒而已。” “不会的。”他朝你弯了下眼,“你不会的。” 你不语,良久才低声说:“谁知道呢。” “你曾经跟我说‘你爬出来’了,应该是想彻底和过去告别——虽然不想居功,但多少有我的功劳吧,”他又笑了一下,这一次笑意深得多,“那想来如果信念坍塌,问题应该也出在我身上。” “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乔轻只扣了下你的手。 “风铃和书架都有我自己的烙印,如果它能和你过去的什么有勾连,那只能是我。我不知道我阴差阳错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看你的反应,大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主犯和从犯的差别吧。” “……我只是不知道,”他敛了笑,有些彷徨,“如果我是不经意的,怎么能给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而如果我是放任不理……我又怎么会对你放任不理。” “我有印象的第一次见你,就是 分卷阅读34 - 肉书屋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5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5 在那台售卖机旁了。”乔轻抬起眼和你对视,“……但你,似乎不是。” “除掉你告诉我的那次,也不止,对不对?” 该说吗?还是沉默? 你松开手,但乔轻还紧紧地扣着,不肯放。 “这又是怎么想到的?”你说。 这便是承认了。 乔轻说:“我们初遇——我以为的初遇,你看起来很不好,举止也……不太像陌生人。我原先以为那是求救,现在想想,可能还有别的意味。” “什么意味?” “有点儿委屈,也有点儿依赖。”他沉吟片刻,“相处得久了,我总觉得即使身处困境,如果我只是和你刚认识,你不会说那么多。” “……还有饺子。”他说,“你太委屈了,不像是个梦。”* 你茫然地看着他。良久,你才“啊”了一声,如烟般的回忆轻轻托起一个老旧的梦。 像是蒙了灰。 而诸多滋味,到了出口时,也不过简单一句“你都记着”。 “嗯,”他轻轻道,“都记着。” 过了会,他摇摇头。 “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你单纯以路人的身份旁观过我,那你不会对我产生那么大的依赖。”他蹙着眉,“而如果你说的——摸头、饺子、折草都是真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和你接触过,对吗?”他问。 “嗯。” “可……”他捏了捏鼻梁,“我以前的记忆是连贯的。放不进你。” 你本想告诉他原因,但忽然福至心灵。你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总有家人朋友吧?他们呢!” 他神色显得异常茫然。 “如果你以前的记忆不令你生疑,那你记忆中总有别人。”你几乎是乞求地看着他,“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没发现吗?路边的店都休业了,你家人也没和你联系过吧,甚至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有见过其他的人。” 他好像很吃力才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你的手渐渐松了。 哪怕他几乎猜到了你的经历,他还是对如此显眼的环境异常视而不见。就跟那次去反常休业的餐厅,他也是反常地漠不关心。 就好像有谁让他绕过这块一样。 你忽然低头笑了。 也好。 疯也只疯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饺子”部分详情请见第十五章=w= 第32章 沉没 这横生的枝节让你骤然失去了探究和解释的欲望。你草草给乔轻讲了前因后果,略去了细节,又说了三次反常的重合,没有讲你的猜测。 你以为他会问为什么你会怀疑他,那听起来像一场荒诞过头了的臆想。因为这显然非人力可为,而他又对此毫无记忆,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支持这个结论,被横加指责之后追问和辩解都是正常反应。 你也渴望这个。你渴望帮他脱罪。 但你怕他追问中你不得不说出更多细节,而那势必会伤害到他。失忆的人被告知自己犯过罪和一步步推导出自己犯过罪是不一样的,那像凌迟,一刀刀斩断希望。你想“没有道理”和“没有证据”能够保护他,哪怕是短暂地。 你更怕他认罪。万一追问尽头是难堪的沉默,你还怎么揪着“不可能”这三个字不放? 你想,哪怕他只是说他没有能力做到这个,你都会奉为圭臬的。你太累了。 但他竟然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也没有。 乔轻:“你曾经跟我说的那个梦……” 他停下来,好像很艰难一样:“那道……不负责任的光……” “是你。”你说。 他又沉默下来,半晌道:“对不起。” “你没有义务带我走出黑暗。事实上,能给我留个念想,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说,“我曾经说那些,不是怨你,只是想撒个娇。” “不要只听我说你讨厌啊,”你笑起来,“我还说了你好看呢。” 乔轻只是摇头。 “你也……没办法。谁能对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呢?”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只是接受不了……我曾经就在你旁边,却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末路。” “我竟然还……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叫你‘就地躺下’,在你好不容易走出来之后。” 他终于缓缓松开你们一直交握的手。你垂着眼看他缺乏血色的手心,想,事到如今,你也没有信心再继续握着了吗? 沉默好似一张无声漫开的网,网上积满了旧日的灰。 你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你微微一点头,算是一个仓促的终止符,想起身。 乔轻却突然出声。 他看着你,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恍若时光倒流。 在盛夏的树荫里,你走投无路,孤注一掷地告诉了他所有,最后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怔忪良久,着了魔似的冲那剪影般人伸出手,说:“我能抱你么?” 只是非常快的一下,短到记忆早已模糊。只有一瞬间,那人温热的吐息似乎犹在耳畔。 是那个夏天里,落幕的温柔。 而今,时光交错,角色倒换,他微微仰着脸,等待着你的回答。 他不知道这些。你没有告诉过他这么细节的东西——而且他如果知道,肯定又会想要说“对不起”,你不想看他这样。但好像对的人之间总有磁场,彼此间能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 你微微笑了起来。 “等很久了。”你说。 明明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也终于找到了分享秘密的人,孤独却像疯长的藤蔓,日复一日地收紧桎梏。 对周围环境的不同态度像一堵墙横亘在你们之间。你甚至没法告诉他你因何孤独。 “两人”这本来已觉得再寻常不过的事,经此一役,忽然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起来。像一根拔不去的刺,哪怕在你最放松的时候,也微微发痛。 “今晚去露营吧。”你说,“下午出发,晚饭就从自动机器人那里打包个盒饭,然后保温着带过去?” “今晚?上次用的帐篷、背包还好好放着,生火、照明工具也有剩,收拾一下就能出发。”乔轻想了想,眼睛倏然亮起,“不用打包,带过去都不好吃了。去野炊好不好?” “不了吧,”你手心微潮,一时卡了壳,“我们……我们的炊具还没准备呢。去郊外再搭架子太麻烦了……吃个现成的吧。” 乔轻有些意外,但他一向对你予取予求,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你看着他开始收拾用具的身影,一动不动。你得偿所愿,他好似也没有发现端倪,此时自该松上一口气,可你浑身都僵了,那口气在你血肉里不断下坠,好似想把你的灵魂整个扯到地底下。它在无休止的坠落中逐渐冰冷,把血肉模糊的真相冻得好似结了层霜,倒看起来洁白无瑕。 乔轻一直知道你不喜欢吃机器人做的餐。因此他刚刚才会特意提出野炊,多花点功夫也没事,不能委屈你——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分卷阅读35 - 肉书屋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6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6 乔轻回过头问:“我们只待一晚吗?” 你胡乱地点点头。乔轻于是又从收拾好的背包里拿出些东西,放了两根德芙入侧袋。那侧袋里原本就放着些零嘴,你只匆匆瞥到似乎是亮晶晶的。 你想喝止他,想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你并不想去露营,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只是……不想再吃他做的饭。 仅仅是因为你想试一下新的味道。乔轻的手艺——乃至于你自己的手艺——并不是不好,你只是有点儿厌倦。为此你甚至不惜百般遮掩地靠近那个你曾经避之不及的存在。 你不再看他。摞下一句“我去点菜”,你匆匆走了。在你身后,乔轻没有回身,好似心无旁骛地继续收拾。 好似。 你给自己点了川菜,毫不犹豫选了麻辣,然后给乔轻点了凉瓜牛肉。你和他都吃不惯辣,平日里几乎不会尝试,也因此,它们对你是未知的。 你还没来得及厌倦。 而且就算实在是吃不下,还有乔轻特意带的巧克力——你知道那是给你准备的。 但当晚,当乔轻看到你盒里红得流油的香辣虾,他的眉还是不禁越挑越高。 “你不是——” 不爱吃辣吗? 你呛着了,好像有人在你额内点了个二踢脚,连着炸起了一串的爆竹,你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你是笑着的。 哪怕你的喉咙像着了火,你仍在那烧灼的不适里挖掘出一丝新鲜感。 你如获至宝地品味它。 “周怀?周怀——” 你激灵了一下,蓦地看向他。 “你又走神了?”乔轻有点无奈,“叫你好多次了。” 你讷讷地应了,道:“怎么?” 声音有点儿沙哑,听得乔轻蹙起了眉。 “我问你嗓子有没有不舒服。”他小小地叹了口气,“昨天都叫你吃不惯丢了算了,我有准备别的东西,做什么非要吃完。声又沙了,好不容易才好的。” 你仰头往后靠住坐垫,漫不经心地说:“挺好吃的。就当尝试咯。” 乔轻不赞同地看了你一眼。但鉴于正开着车,空不出手来教训你。 你无所谓地笑。你视线往窗外一滑,又情不自禁地检查起周围环境。 检查。自从你发觉疑似有人在不断监视操控着你,你就总是忍不住观测周围环境。你说不清你是想发现异常,还是不想。 被监视感如影随形,你心里知道这只是错觉,就算真的有你也发现不了,却无法自抑地草木皆兵。 窗外景物飞掠而过,稻草安静地伏着。忽然间,一处稻草就像昆虫的触角一样,动了动。 你骤然抓住乔轻的手臂:“停车!倒车,回去!” 乔轻依言倒车,可这么一闪一回,你已经分不清刚刚看到的是哪一块田地。有一瞬间,似乎满田稻草一同轻曳,窸窸窣窣之声不绝,犹如有人在耳畔窃窃私语。 但只是一眨眼,稻草仍然肃穆低垂,似乎从未动过。 你摇下车窗,魔怔了似的看着那一片的稻草。 只是风。 也可能是疯。 每当你往楼下望的时候,你会不断地幻想如果小道上人来人往会怎么样。有几次,你怀疑自己听到了人声鼎沸,听到几个老人聚在一起打牌九而一个老太太细声细气地吊着嗓,听到几个少年在湖边玩耍掀起的水声,甚至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几声遥远狗吠。 然后一晃神,又都消失了。 你想你会疯的。只是时间问题。 乔轻看你的眼光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但你想这次他可猜不出来因为什么。 曾经乔轻告诉你,说你们俩同行,没什么过不去的。这是抱着有彼此在,能无畏于任何困难的心说的。 可是他没有想过,倘若困难就是你们本身呢? 你原先以为你是厌恶附骨之疽一般的被设计感,如今你才肯承认,你只是厌倦了。你最初以为你厌倦了他,然后以为你厌倦了同行,最后发现不对,你厌倦的是自己。 毕竟从来没有人能担任另一个人的世界。 先前的经历使你病态地迷恋新鲜感。或许他还是来得太迟了,你想。 你牵着乔轻又去了一次那座山。上一次你在山顶大放厥词,这一次你只想和他静静地看一次日出和日落。在你彻底疯掉之前。 大自然的宏伟壮丽能短暂地冲垮时间。 但并不如愿。那是一个粘稠的阴天,连太阳升起时也带着拖沓的倦怠,被云层稀释过,更显苍白。 你和乔轻是昨晚就来的,为了等日出还在山上专门扎了个帐篷,见此,你十分失望。但你尽量不把它表现出来,近来“忍”和“装”几乎成了你下意识的行为。 反倒是乔轻说:“今天阳光似乎缺席了。” 你望了他一眼。本意是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话到了嘴边,又忽然咽下去了。 “没事,”你说,“反正黑夜是永不迟到的。” 正午时下了场暴雨,把帐篷都给淹了。你和乔轻全身湿透,但你执意不肯走。因为雨后阳光亮得逼人,你预感会有一场很美的落日。 事实证明,真的很美。 远处绵延的群山剪影是温柔的黛色,边缘却燃烧成了正红,愈往上,那红便浅了、淡了,成了灿烂的金色,大片大片地晕染在天际间。近处的天仍是沉默的深蓝,没有云,蓝与金交接的地方演化成炽烈的白,那一线天光亮得像是永远也不会黯淡。 你注视着它。沸腾一般的红烙印在你眼底。 你轻轻地说: “日薄西山,绮艳非常。” 那轮日在你的注视中,轰然沉没。 第33章 兑现 你知道乔轻在等。那么多日的反常他不可能没察觉,之所以沉默至今,就是因为那个承诺。你曾经仓促许下、又屡屡违背,承诺当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地,你会主动告诉他。 他在等你兑现。 你也在等。等不可挽回的那刻来临。 你陆续给他讲一些过去的事。没有目的,有时突然想起了,便顺口讲了。而你和他的回忆是这么的多,触目便可及,一拉就是松松软软的一大块,像一朵漂浮的云。 乔轻总是听得很认真。他不发问,但眼中浮着细碎柔软的光,让人忍不住说得多点、再多点,让那光留得久点。 你给他讲晴空下他的眼睛、讲夏夜里唱过的歌,讲仓鼠宝宝突如其来的接近,讲你的欣喜若狂,和溃不成军。 “你和他——我——的回忆好多。”他说,声音闷闷的,“都忘了。” 你狡猾地笑:“但你有上百张的画,有我,还有这个。” 你亲了亲他脸颊,没有离开,就贴着他的脸含糊而小声地:“他可没有。” 乔轻赞许道:“他太坏了,不给他。” 你乱笑一气,半晌拉开身子,神神秘秘地:“不过他也有给过我东西哦。” “留得下来?”乔轻奇道。 你哼了一声,从旁随便拿了张废纸,三两下叠成个恶龙,拳头大小,还用笔点了两点眼睛。 “他……教你叠 分卷阅读36 - 肉书屋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7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7 ……兔子?”乔轻上上下下地研究,“我兔子不是这么叠的啊。” 乔轻也撕下一张纸,时有停顿,但仍有条不紊地叠出一只兔子,这兔子的耳朵比你的那只圆润、尾巴较短、身形更胖,是个美貌十倍的软萌款。 你不甘心地揪揪兔子耳朵,又看回自己的。“哎,”你戳戳它,“你爸都觉得你是兔子。” 乔轻却面有异色,他迟疑道:“会不会……这个不是我教你的。” 你看着他。乔轻住了嘴,不知所措地抿抿唇。 “你一直都有疑惑吧?”你说,“我把锅栽你身上那么久,都是我一面之词。” “我不是……” “你是。”你打断他,“你一直都没有追问过我。你不好奇吗?你不委屈吗?不想洗刷嫌疑吗?” “但你一直在等我说。你从不问。”你轻轻笑了一下,“是很体贴,但疑虑是藏不住的。” “总有一份自证清白的渴望在作祟,让你连我那么明显的暗示都没听进去。” 你微微仰脸:“顺便说一句,其实我也希冀你无辜。” “那个……不是兔子。是我耍赖要你折的恶龙,不过不太成功,可能强求没有好下场吧。” 忽然,你想,他要是装的呢? 他意识不到环境有哪里不对,如果正是他一手促成,而又惺惺作态呢?他的默许和静候,如果只是躲闪和伪装…… 你顿住了,指尖在空中无意识地抓了两把,你神经质地攥紧。 然后过了一秒,或者两秒,你突然如坠冰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当一切都说开了,接踵而至的却是无休止的怀疑?你曾经是那么笃定,不需要理由就敢说相信。 你发着抖看他。他的脸笼了层缄默的灰白。 说是信仰崩塌也不为过。不必去探明真伪,光是怀疑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无需多言。 你全盘皆输。 你忽然后悔起那日的心软,如果不是贪恋着这一日半日的温存亲昵,说不定不会这么快落入如此境地。可如今都已无济于事。你往后退了一步,放弃似的塌下肩:“算了。是我多心。” “你又想了什么?”乔轻好像被刺了一下,“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有没有意义。”你吸了口气, “疑神疑鬼、小题大做,临到末了也未必比一无所知要好。” “我累了。”你说,“就算了吧。” 乔轻忽然说:“没有,你没有多心。我确实……但那不是……”他顿了一下。“我以为那不是不可克服……” 他停下这段无力的陈词,徒劳地笑了一下:“之前,也挺好的,不是么?” “嗯。”你说,“所以就这样吧。” “那不一样。”他有些焦躁,“你显然是在介意什么——” 你仔细地看着他。他眉心横了道深深的褶皱,眼里的光像是烧尽了却又不肯灭,徒显苍白。 “周怀,”他恳求,“告诉我行不行?”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至少乔轻的感情是真的。至少你还能分辨这个。 你叹了口气。你从来都拿他没办法,虽然你明知道这不是出路。 没有出路。 “刚刚那一刻,”你说,“我怀疑你了。” 他瞳孔一缩,霎时失语。你平静地看着他,不再多言,他显然已经领略到言外之意。 你想起你那句莽撞的谶言,和乔轻意味深长的反问。无论他是神还是光,你只是他座下的浮尘,偶尔被光晃过,得他惊鸿一瞥,便已经是大幸了。 可惜你总不知足。 原来结局早已定下。恶龙怎么可能被解救呢?它和王子从来都只有不死不休。 是你太过天真,一直一厢情愿。 “我不知情。”他隔了许久才道。 他的目光像是淋了层水,带着湿漉漉的无措和小小的期望,等待着你的反应。他在期待什么呢?你想,难道想听你说相信吗? 也不是不可以。你笑了一下,看到乔轻跟着微微睁大双眼,有点不敢置信又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知道。”你柔和地道,“我一直知道。” “但那不重要。” “从……我怀疑你那刻开始,你究竟是怎样,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曾经是我的支柱。”你很怀念似的扬起眉,“你知道支柱倒塌了,意味着什么吗?” 芥蒂和戒备,也就是一步的距离。 迈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看着他笑起来:“我想你知道。” 那个承诺,终于要兑现了。 你轻轻伸出手:“抱一下。” 乔轻好似完全木了,他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像一个忘了描红抹绿的人偶,带着半成品特有的残破不堪。 你耐心地等着。终于,他向前一步,走到你怀里。你环住他,肢体接触的那刻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乔轻倏地抬手回抱住你,力度大得好似想把你勒死在他怀中。 你默不作声地忍了。 “是我不好。”你轻拍他的背,“我失约了。” 其实你从来只敢许诺会给他预告,但很多无言的约定,早在拥抱、呢喃、亲吻和肢体纠缠里悄然许下。你给过他那么多期望。 可惜了。你想。还没和他在雪里漫步。 本打算这个冬天去的。雪花落在他发间,应该会很好看。 “记得围个围巾啊。”你喃喃道。 免得颈间被雪濡湿,会感冒的。 乔轻不知听到没有,一声不吭,只深深把脸埋入你肩窝。你只觉掌下躯体在微微颤抖,你的手悬起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落下去。 你细细地感受了一会肩上的衣料,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哭。 “别走。”他声音微微发着抖,“别走。” 只是一会,他的声音竟已经沙哑得不成样。 “那没有意义。”你耐心道,“现在我还爱着你,但拖得更久,就不一定了。” “信任已经被磨平了,别让爱意也消磨殆尽。” “我不在乎!你留下来——” “我早就厌倦了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你平静道,“一直留着,只是舍不得你。” 乔轻满怀希望地听着。 “现在我舍得了。”你说。 第34章 终局 “为什么?”他又一次问道。 你给了他七天时间。现在还剩三天。 “是因为我的犹疑吗?”他惶惶道,“还是我之前的追问?” 他几乎陷在了病急乱投医式的惶惑里。一遍又一遍地惴惴,一遍又一遍地自责……一遍又一遍地扑空。 好像找到了绝路的源头,就能读档重来,换个和和美美的天长地久。 你近乎怜悯地看着他。你知道都不是。乔轻做得已经够好了,他足够的敏锐,却也给了你充分的尊重和空间,信任你的说法、允许你的隐瞒,甚至还无条件包容你的无理取闹。他也会生气、会小心翼翼地试探,但那只是为了见缝插针地让你更爱这个世界一点、对自己更好一点。 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乔轻气哼哼地跑掉,还不忘给你煲好了粥。 你轻轻提了提嘴角。 分卷阅读37 - 肉书屋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8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8 令一切无法挽回的,是厌倦。 你早就厌倦过他,只是突然流动的时间唤回了你短暂的回心转意。如今时间的魔力失效,你又跌回一成不变的魔咒里。你曾大言不惭过“一个人是没办法有无尽的变化的”,结果被爱情冲昏了头,倒以为自己能忠贞不渝、至死不休。 你竟以为你可以对抗时间。倘若你的爱真有那么伟大,那你在第一次发现乔轻“失忆”时就不会落荒而逃,在付出无果之后就不会嫉恨难当。你一直在他身上索取着变化、情感、生命力。 那些错乱的猜测从来没有打破什么,它只是提前了。没有猜疑,厌倦也迟早会出现——三年、五年、十年,没人知道。从前的日子毁了你,你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大道三千,没有一条路是属于你的。 你们不会有结局,甚至也不该有、不配有结局。 你心知肚明,但你说不出口。是告诉他他毫无过错,还是让他以为是他毁了一切?当你再一次选择逃避,留给你们的就只有两败俱伤。 “我改行吗?”他几乎语无伦次,“怎样都好,只要你留下来,怎样都行。” 他像一个无端被指责犯错的孩子,为了逃避更严厉的惩罚,只好不管不顾地揽下罪名。 “嘘——”你说。你凑上前去,亲吻他的额头。轻轻地、细细地,似乎带了千言万语,又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安抚,不带有任何□□。 乔轻渐渐静了。他好像在这一吻里深刻而又绝望地意识到,无论他再怎么做都没有用了。他是恳求也好、是争闹也罢,你决定了就是决定了。 当你把他放心尖上时,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你肝肠寸断,也不过是几天,就全都一文不值了。何其廉价。 “我恨你。”他说。 “嗯。” 乔轻好像突然被激怒了。“你不怕我强迫你么?”他恶狠狠道,“把你绑着、关着,用致幻剂或者安眠药,半死不活也比死在我眼前好!” 你安静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不敢吗?”他嘶哑道。 “你不会。”你说,“你是我的乔轻,所以你不会。” 他脸上一瞬闪过极深的痛色。你犹自火上浇油:“你舍不得。” “够了。”乔轻道,“够了。” 他深深地看了你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他要落泪,他却只是缓慢地闭上眼。他好像在竭力忍受着什么,以至于额上青筋直跳。你犹豫着想抬手,就听见他一字一句道—— “我再恨你三天。”他说,“然后我就忘记你。” 你抬起的手僵在那里,半晌,轻轻蜷起手指,答道:“嗯。” 然后你指尖微动,就隔着虚空,最后一次描摹他的眉。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睁眼。 接下来两天,乔轻就像个没有悲喜的木偶一样,你走到哪他跟到哪。你不介意被他跟,也不介意被他看,只是他虽然跟着你,但并没有要和你交流接触的意思。 他就隔着半米在旁坐下,然后出神。 他空茫的视线里好像被上了发条,过会儿他就问一句“你能留下来吗”,你甚至留意过时间,中间间隔的时间都是恰好的两个半钟。 你一开始都说“不能”,后来便只是沉默,乔轻像也没期待什么回应,问完之后就把目光移开,神色空洞。 好像他残骸似的躯壳里滚烫着无处安放的情感,每一会儿就自动自觉地产生新一轮希望,他的灵魂在此不得安宁,只好在渴求积攒到极点的时候,把它当个烟花放了。 只是为了听个响,至于炸开时的烧灼、落空时的荒芜,都无足轻重。 你有时候觉得乔轻执意跟着你,反而是对他的煎熬。但他不肯走,你说了两次,也就不说了。 两天时间其实很快。也就是十数次目光交错,和淡漠移开。 约定好的最后一天即将过去,你其实十分平静。在遇到乔轻之前,你可以算个自杀专业户了。虽然这次肩上载了别人的不舍,但也并不因此生得钢筋铁骨,仍然是一刀下去,四分五裂的货色。 你很习惯,那不会太痛的。不会有他痛。 你甚至安然地睡下了。没什么梦,有也记不得了,只是你醒时正迎上乔轻的视线,这是他三日以来第一次主动而长久地看你。 “没睡?”如果方才再没睡的话,他至少四十几个小时没休息过了。 “不用。” 他的回答简短而疏离,你很久没有听过他这副语气了。“睡一会吧。”你坐起来,“等你醒了我再走。” “睡不着。” “可以的。”你说,“我陪着你。” 你大概陪他坐了五六个钟,乔轻的呼吸才终于平稳下来。然后不到两小时,他就骤然惊醒了。 他借着微光,惊魂未定地看着你。你犹豫了一下,伸过一只手去。 他几乎是立刻就攥紧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室内,像某种不详的序曲。 然后他回过神了——他应该是回过神了,因为他松了手。乔轻恢复到之前冷淡的样子,漠然道:“我可以了。你想要的话……开始吧。” 你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劝道:“别过来了。” 乔轻唇紧抿,只是摇头。 “你会做一辈子噩梦的。”你无奈。 “我已经会了。”他道。 你一时竟无话。 你为这刻准备了一把小刀。很薄、很利,握在手里叫人不由得觉得冷。 你微笑起来。这也代表一会儿会很快、很轻,不会有太多的滞碍。 你摩挲着刀脊,抬头看他。 “不告个别吗?” 他足足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不会说再见。” “这么恨我。”你又笑起来,“不过确实也不会再见了,不说也好。” 你往旁看了一眼。台架上搁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纸鹤,是你在他睡时叠的。你没有叠恶龙,你想他应该不喜欢。 你本来打算留给他,作为最后的慰籍。但现在你突然发现,你不该给。你最应该做的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别再给他余生留下阴影。 “好好活着。尽量幸福——尽量。” 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在说“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你哑然失笑,见他突然神色一变,脱口而出:“小心!”你一怔,顺着他视线低头,才发现刚刚一时没留神,指腹被划了道血痕。 有两三厘米长,血正缓缓浸润出来。你蜷了下手指,浑不在意道:“不深。” “但,”你看着他,“你知道我等下要做什么吧?” 其实是应该笑的。明明都决定赴死了,他也一副接受了心如死灰的样子,却还为破了点皮而心惊胆战。但你看着他的神情,不太想笑,只觉得那条细窄的伤口突然加倍地疼了起来。 等下可别这样疼。你想,这你可受不住。 他没有回答。你再一次道:“出去吧。别看了,对你我都是煎熬。” 乔轻一动不动。他像个执意受难的神祇。 可何必呢?你叹了口气,既没有天火要取,也没人怪罪于他,何以被缚? ——有的。你忽然怔住了。 分卷阅读38 - 肉书屋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9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9 他一直在怪罪他自己。为此他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亲手铸就“错失”。或许是某种赎罪,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刑罚。 “乔轻?”你轻声问。 他神色一动。你觑着他:“不是你的错——我选择这条路,不是你的错。” 他没有问,你却第一次答。 “我只是……没法想象我厌倦你。我没法忍受我厌倦你。” “……在该退场的时候退场,而你仍在我记忆中闪烁。” “是我太自私。” 乔轻似乎想要一哂了之,却失败了。他下颌绷紧,只看了你一眼,就匆匆垂眼。但你还是看到了。那一眼泛红,是一种干涸的红,带着沉郁的血腥气。 “放过自己吧。”你说,“像你说的,忘了我。” 他喉结滚了滚,良久,道:“太晚了。” 你默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刀背上银光一闪,你如梦初醒,低声道:“我该走了。” 他眼捷倏地一颤。你下意识抬手,像想拢住振翅的蝶。 也只是刹那间的恍惚。 然后你再度抬手。这次是为了举刀。 也终于举了起来。 “那就……再也……” 他忽然一把攥住你手腕。很用力,却微微发着抖。 乔轻唇翕动。只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你得很努力地去听,才听到是在喃喃“留下来,可以么”。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想要挽回什么。 他眼睛红极了,像一个落满灰的旧梦。你茫然了一刻,才想,不可以啊。 一个世界……本不该只有两个人。 都是……早有定数。 “对不起。”你握着他的手,你分不清是你在颤抖还是他在颤抖。“乔轻,对不起。” 我爱你。 只是你来的太晚了。太晚了。 你轻轻拨落他的手。 然后是一刹那的痛楚,冷而潮湿,带着经久的晦暗。 你昏沉着倒退一步,感觉越来越多的血从你指缝间流落下来,温度飞快地逝去,你只觉得黏腻。然后你撞上了什么,它支撑着你,让你不至于倒下。 你迷茫了一会,才意识到是乔轻的手臂。你枉然地收了下手,试图兜一兜奔流的血。 可别落到他衣服上呀…… 却也都由不得你了。 乔轻似乎在喃喃什么,可惜听不清了。 你最后往上看了一眼,然后不知是释然还是遗憾地,闭上眼。 那只纸鹤还是被溅到了血。 它一点点地萎缩、坍陷,像一朵刹那间枯萎的花。花期已尽,零落成泥,以你模糊的视线看去,俨然只是个佝偻的破纸团。那里面的字想必也被血浸润得模糊,是再没人能看清了。 但你还记得。你在冰冷而潮湿的黑暗里默念道—— ——你是我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你迷迷糊糊地想,乔轻,你错过了花期啊。 想来也不会再相逢了。 至此,你冻僵的灵魂复苏。 不顾一切地走进焚毁的烈火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凤凰》,保尔·艾吕雅 tbc 第35章 终局xn 然而业火从来无尽,一旦踏入,便无望逃离。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酬其宿债,傍为畜生。* 浮动的黑暗。连空气都是胶质的。 你好一会才察觉你能动。然后你发现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细长,硬质,微凉。 你木然地低头。仍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你摸到一圈不平的接缝,微一用力,一声脆响,什么东西向上滑开了。 一支笔。 你头脑一片空白。你左手朝左前方摸索,碰到一个光滑的凸起。 你按了下去。 灯开了。 乔轻躺在你眼前。他的眉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想来不是个好梦。你一瞥而过。你膝上摊着一张纸,巴掌大,有条纹。 你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你用这张纸叠过一只纸鹤,不过没送出去,纸鹤染了血,枯萎在一个寂静的秋天。 你拿起笔,一笔一划写道:果报还自受。 最后一笔太过用力,笔墨洇过纸背,留下戛然而止的一道痕。你丢开笔。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你捂住脸,低低笑了起来。 读档。你怎么忘了这个。你哪有寻死的权利呢,你只是个供人娱乐的小丑。观众既然没看够,小丑没有下台的道理。痛苦才刚刚开始,好戏才刚刚开始。是乔轻绝望得太过真情实感,让你一不小心当真了。 不自量力。 你放任自己摒弃了些许水分,好像心上也被划了道口子,所有爱意和温情都从中泻去,再不见踪影,只剩下伤口被浸得发白。 掌心还未干,你手腕就被人抓住了。不紧,但很稳,微热。你放下手。 乔轻沉默地注视着你。他睡得极轻,想来是被你吵醒的。 然后他伸手,指腹擦去你的泪痕。“不哭了。”他说,“我不怪你,想去就去吧。” 你沉默地回视。过了会,你毫无征兆地一点头,说:“好。” 你当真起身,毫不留恋地走了。衣摆在空中微微一荡。你知道没有意义,顶多是疼痛之后回到原点。 但是失败并不是停止抗争的理由,在这方面你竟然出乎意料地固执。可能死亡到了此刻也像个荒唐的丑角,已经不需要勇气了。 总有东西会变质。就像这次,你已经不会费心去叠纸鹤了。那太傻了。 浴室里的小刀亮得像是从来没有沾过血。虽然理论上,也确实没有。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你说,“没有也没关系。” 总有下次的。 乔轻的唇紧抿,没有血色。他低头看那把刀,沉默了一会:“很急吗?” 你笑了一下。 “简直迫不及待。”你说。 他的脸更白了。 这句话把他伤到了,你想。你没打算这么做,但你控制不住。 你没有解释,冲他抬了抬手,示意。 “周怀。”他仓促道,“……周怀。” 你等着他继续,他却无话可说似的沉默下来。你忽然问:“‘不会和我说再见’是什么意思?” 乔轻:“……什么?” “你刚刚在梦里说‘不会说再见’。”你说,“是恨我吗?” 可他方才说了“我不怪你”,现在一直沉默,也不像有告别的意思。 “不是。”乔轻道,“是垂死挣扎。” “……不想要这个结局。”他像是想要解释,方开了头,又停住了,“只是不甘心而已,无关紧要。” “哦。”你说,想了想,“那我走了。” 他的眼睛这次不红了,眼白衬着褐色的虹膜,映了一轮光在里面,还是很好看。你笑了起来。你想,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喜欢他的眼睛。 这就够了。 你把刀尖对准位置,眉峰不动,往里一推。短暂的痛楚。 这次你听清了乔轻在说什么。 他说:“ 分卷阅读39 - 肉书屋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0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0 我爱你。” 你眉间颤了颤,试图说什么,但太痛了,说不出来。你只好笑了笑——可能也没笑出来,垂下眼,想:不了吧。 可惜这个意思没传达出去,因为乔轻还是在喃喃“我爱你”。 虽然很快就听不见了。 终归于岑寂。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没有茫然、没有意外、甚至没有愤恨。你没有开灯。 你在黑暗中沉默地等着。等乔轻醒来。两个轮回前的你许好的诺,答应他醒了再走。你不太知道时间对乔轻是怎么算的,但你不想让他醒来面对一室空茫。 面对一个冰冷而残破的谎言。 你没想好怎么待他。他一无所知,偏又那样真诚,像一只拼尽全力举起一块糕点碎屑的小蚂蚁,随便一点雨水就能让它死得不明不白。 可你偏生不是拿着水枪的无知幼童。你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与此同时,你爱他。 你听到乔轻挣动了一下,衣服与被子磨蹭,窸窣作响。你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和每次抓他手心一样。 他醒了。 你没有把手再伸过去。你大概知道这次的风格了。第一次是惜别,第二次是迁怒,第三次是简化。 情绪也是有时效的,这是你一开始就明白的东西。 早于你爱上他。 你看着他眼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成了一片灰白的海域。是很广袤、很沉静的海,在月光下缓缓起伏。 你说:“走了。” 这么急不可待的宣告让他眼里又是一黯。但乔轻只默不作声,起身,跟上。 这一次他在沉默之后,问“为什么一定要走呢?”,有点茫然的样子。想来他也察觉到了你突如其来的冷淡。 你想了一下:“可能因为我就是这种人吧。” 剑走偏锋,绝不回头。 “对不起,”你微笑,“再见。” 之后总是这样。千篇一律的对不起,你从歉意讲到木然。 每一遍,就是一次徒劳的尝试。 就像个卡了带的黑白默片。你看到自己徒劳地对着口型,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只有乔轻的痛苦货真价实,鲜明如昨日。他就像面哈哈镜,永远崭新,只映出你扭曲到可笑的侧脸。 每一次细节都有不同,唯有一点是一样的。乔轻在你意识朦胧之际,说的都是“我爱你”。某种程度上,这简直和你执着于说“对不起”异曲同工。 都显得有点滑稽。 然后终于有一次,你受够了。你不想等他醒来了。你已经对这三流剧本乏味透顶,再也演不下去了。 虽然你答应过他……可谁知道他醒不醒得过来呢。 你看着他的侧脸,无声道:“对不起啦。”你从来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逃兵,你们都应该习惯了。 然后你从容地结束了又一次轮回。 有时你觉得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扑腾也很可笑。仓鼠对滚轮表示抗议的办法竟然是撞笼子。撞还撞不死。 但你又实在是不想活了。 这么一遍遍地撞南墙,南墙没有塌的迹象,你只觉得自己疯得更厉害了。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找上了门。 你想,你是死过很多次了,但这个轮回中还有人没有。 ……大概再没有什么想法会比这个更可怕了。你当场就崩溃了。你没法接受这个。 乔轻是你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最后一片净土,是你不值一提的人生里唯一值得留恋的东西。为什么你会想要伤害他? 对,他可能是主使,他可能和循环有关,但…… 你抱住头。你令你自己感到恶心。四周的黑暗好像突然有了生命,把你挤压成很小的一团,絮叨而迷乱的声音轻飘飘地往你耳朵里灌,每一句声音都不同,细听起来又是一个内容——不试试吗?试试吧,说不定呢…… “滚——!”你吼道。 乔轻醒了。 你仓促地结束了这次轮回。 但其实没什么用。你意识一从虚无里凝起,那些声音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缠绕耳畔。 你发着抖摇醒了乔轻。有那么一刹,他的眼神是带着期冀的。及至看清你表情,他蓦地凝眉:“怎么了?” 你语无伦次。你一会儿说“我想杀你”,一会儿说“对不起”,极少数地时候,你会说“救救我”。 你说:“乔轻,救救我。” 乔轻默然,揽住你。你浑身发抖,他的手却还是如此有力,带着重逾千钧的定力,你在他掌下逐渐静了下来。 你沙哑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我不想……” 他难堪地沉默了一会,道:“你就这么恨我?” 你怔住了。你想疯狂摇头,想质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想倾诉自己的苦衷,想放声大哭。 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对。” 然后你毅然从他怀里挣脱,冲进了浴室。 那里有结束一切的刀。 你意识到你得不到理解,得不到解脱。 不会有的。 你留恋地看着他的睡颜。他侧脸在微光里像是着了一层釉,鸦羽般的眼捷抖落一片阴影,小小的,显得很无害。 你伸出手,像是想拨开他的眉,但只是隔着一厘米悬着,没有落下。 “说好不皱眉的。”你小声说,“骗子。” 你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也是。扯平了。” 你很想亲他一下,但是那样他就会醒,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用视线逡巡一遍他的眉、眼、鼻梁、唇。“我爱你。”你说。 然后你光着脚走出了房间。你不能再看他了。当你看着他,爱和恨同时在沸腾。 过了一会,你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惊慌的“周怀!”,然后是一些碰撞声,你想着他猛地掀开被子,慌忙下地。 原来他扑空的样子是这样的。你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大概过了三十秒,他奔了出来。 他见到你,马上松了一口气。泛红的眼眶一时没收住,你看着他落下泪来。 “我以为你……以为你……那把刀也不见了……我怕你已经……没有等我……还好……还好你还在……” “嗯。”你温柔地说,“你来得正好。” 刀已经被你拿出来了,正放在正前方的桌上。 你摩挲了一下刀背,像是情人间的爱抚:“你来帮我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你。泪痕还未干。 “你可以的。”你鼓励他,“我会帮你对准位置,你只要轻轻使劲。只是一下子。” “我不可能!”他歇斯底里,“我不会做这个的,我做不到!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帮帮我。”你诱哄道,“帮帮我。” 然后是一场漫长地对峙。你看着他泪流满面。 这是他唯一一次在你面前泪流满面。你想你会永远记得的。 然后他屈服了。他总是如此。 他的手是抖的,于是格外的痛。 你握住他的手,往里把最后一程走完,笑了一下:“这个也扯平了。” 这是最痛的一次。 你把自己锁在房里关了一天。 你编了最后一只恶龙。 然后你拿起刀。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40 - 肉书屋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1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1 *“阿难,是等皆以业火乾枯,酬其宿债,傍为畜生。”——《楞严经》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水陆法像赞·下八位·一切地狱众》,苏轼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大宝积经》 tbbsp;x2 阅读顺序是:本章→乔轻番外→尾声,勿跳,勿漏 第36章 番外·谜 乔轻不叫他周怀,乔轻叫他0027。 他的周怀死于一个明媚的春日。那日杏花滟滟地开了满枝,稍稍凑近,就是一袖的芬芳。 周怀很喜欢这景色。他们沿江骑车骑了几十公里,从柳骑到桃,再遇上了漫山遍野的杏。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停留了。 那是终他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他还记得那辆车俯冲下来时他在说什么。周怀喜欢花开到盛时的浅色,他更喜欢初绽时的红粉。 他当时笑吟吟地比了个框,把周怀框在满怀杏花里,说:“红的衬你颜色好看。”周怀含笑睇了他一眼,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后那辆车就失控了。乔轻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推力给压倒,碾碎,带起的风缴落一地花雨。四溅的血卷了澄澈的白,一树赤红。 斑驳而惨淡。 乔轻木然地伸手揩掉脖子上黏腻的液体,低头看了一眼。 红白相间,稠得像胶质的。 他当场就疯了。 他在精神病院住了几个月。后来法院的判决下来了,说那是一个意外。车内置的人工智能失控了。赔偿很丰厚,道歉也很诚恳,但他不接受。 那算什么?一个意外?一个意外把他的周怀彻底带走?凭什么? 那不是什么能批量生产、肆意买卖的东西。那是……他的爱人。 他唯一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爱人。 就算意外只有0.0001%的几率发生,对于遇见的人来说,那就是100%。伤害也是100%。 乔轻几乎恨那个意外没有把他一起带走。从此血色成了梦魇。 一部分的他挣扎着想走出来,另一部分只想扯着梦魇同归于尽。有一阵子他逼着自己忙起来,他甚至都以为重新开始的那部分赢了。 直到他发现设置的出来的ai个性设置得越来越像周怀。乔轻疯了似的想象周怀的存在,想他微弯的眼尾,想他可能的抉择,靠想象补齐他缺席的后半生,与每一个晨间拥抱。 他放弃了。乔轻知道一切都是借口,他只是没办法再忍受孤独。失控的ai毁了他的一切,失控的他求助于ai,是何其可笑、可怜、可悲的轮回。 那是违禁的技术,长时间的连接可行却不可靠,精神死亡等于脑死亡。他清楚得很,可他义无反顾——或者,求之不得。乔轻努力构建了一个空中楼阁,然后把自己塞进那个投影里。那简直像沉溺于什么精神毒'品。现实变成了拖累,显得一文不值,现实里又没有他。 他失败了26次。每一次躺进营养仓都是满心欢喜,可他一接触就知道,那只是个拙劣的模仿品。0026陪他待了三天,他在那三天里颠来倒去地说、涕泪交零地笑,而0026始终在旁边,说尽了一切好话,都是周怀的语气,极其耐心。 他把一切想说的都说完,然后出来删掉了程序。那不是周怀,周怀不会那样。他不会哄他,他只会狠狠地骂醒他。可他发现他已经想象不出来周怀该是怎样了。周怀那么纯粹,像云杉上挂着的雪,而他满心都是憾和恨。狂热的信徒想象出来的神终究不是真的神,那只是他欲念的投影。问题出在他身上。 第27次,他删掉了所有附加条件,他不需要实验品的耐性、贴心和爱。周怀可以厌恶烂泥一样的他,周怀当然会厌恶的,他不怕他的避之不及,乔轻只是想见他。见一下真正的他。一眼也可以,下一秒就死也无所谓。 可是当他真正进入程序的时候,他忽然后悔了。什么是真正的周怀呢?真正的周怀已经死了,死得支离破碎,剩下的灰一只手就能拢得过来。明明是他口口声声说那不能被肆意创造,却仍然为了一己私欲企图干涉造物。他不仅在作践自己,还在玷污周怀。他在消费周怀所有的好。 于是他决定销毁程序。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可能是他无论如何还是想看周怀一眼,所以他容许自己慢了一步。然后他发现没有周怀。这个程序出错了,他谁也没见到。 乔轻忽然发现那正好。一个没有人的世界,他可以在这里烂醉如泥、末路狂欢,可以整日整日地做梦,晒上一天的太阳。时间随便流逝,只要太阳还在,他不在乎。 后来他才知道,被关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一错再错。 当他看见0027的时候,乔轻其实不太高兴。他觉得自己被打扰了。 可是那人好像被摄了魂一样地看着他,却又腼腆地抿着唇笑,那双眼睛微微一弯,那人小声说:“嗨。” 乔轻恍惚间看到了他们的初遇。真正的周怀拿了本书挡在唇边,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朝他煞有介事地一咳,说“嗨”。 他还笑过他大费周章地摆造型,结果到了搭讪的时候就怂了。那时周怀哼了一声,说他还不是成功了?还是造型最重要。乔轻当时笑着应了,没有告诉他,就算周怀什么造型也没有、什么话也不说,只要那双明眸看他一眼,他也会追上去的。 所以此时乔轻知道,他已经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他再也下不去手去销毁。只要他看他一眼,要他肝脑涂地也甘愿。 可是乔轻知道不行。他没有资格。周怀仍然是初遇时的周怀,他却早就不是那个敢追上去的人了。他遍体鳞伤、一身偏执,早就失去了自控能力,想要去拥抱“周怀”,只会玉石俱焚。 他做了个决定。乔轻决定把记忆封存,连同后来的不甘、痛苦和爱意一起,封存在初见的那个夏日。他想留给周怀一个全新的“乔轻”,配得上周怀的永远是那个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乔轻,不是他。但乔轻给自己留了个权限。他有权在午夜时分恢复记忆,然后判断时间是要继续还是停止。 他本意只是想留一道保险,防止事情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周怀太美好了。乔轻无法抑制自己和他一遍遍相遇的欲望,那么那么多美好的初遇—— 都是已经不再有可能实现的可能性。 他像一个看到宝藏金光闪闪的恶龙,垂涎欲滴,监守自盗。 乔轻知道自己贪得无厌。可他从没见过周怀用那种眼神看过他,瑟缩着抚他的发。记忆突然在断裂之后鼓胀起来,“乔轻”和“周怀”之间重新有了未来。 崭新的乔轻每天快快乐乐、浑然不觉,而那个藏在幕后的、贪婪的乔轻控制着列车往深渊奔腾。 唯一的乘客在无声地悲鸣。 然后有一天,0027忽然不配 分卷阅读41 - 肉书屋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2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2 合这个游戏了。 乔轻忽的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他想,我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在被独自关了很多日之后、见了面仍然能试图微笑的人,竟然会无助得落荒而逃? 是他一手铸成,而尤嫌不够。 乔轻等了几天,而0027仍然没来。他决定接受这个结局。再继续会毁了那人的。 乔轻放弃了封存记忆,放任自己品着回忆入睡。那几日的阳光依稀又似从前。 可当他终于说服自己放手,那人却自己来了。 乔轻没办法说明那刻的心情,他只是一边想着“我会毁了他的”,一边想“我没有办法”。 从他看着周怀死在眼前的那刻起,他就没有办法。 他不敢接触0027。他不配。但是在0027入睡之后,他还是放任自己,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睡颜。 乔轻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了。他还是那样喜欢,但再也没办法伸手去触碰。 “睡个好觉吧。”他想。 他再次抽离,留那个一无所知的“乔轻”陪着他。 一直到又一次的滑铁卢。他终于无计可施,大发慈悲而又恋恋不舍地放任时间流淌。 他被无数次相遇的欣喜迷了眼,看不到背后的风沙。 无怪乎世人常说贪得无厌。 他们又一次地相爱。乔轻想,他这一次终于能幸福了。 在那幸福背后,他终于无力面对自己的可鄙之处。 告白来得太快,其实乔轻还想多留几幅暧昧的影像。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平静柔软的沉默、心照不宣的微笑、伸出而又收回的手,都是不会再有的垂怜。 可是那个他——那个尚有良知的他,热烈而真诚的他,答应了周怀。 他答应了他,要拯救他的。 于是乔轻最终还是没有停止时间。当另一个乔轻喊出“周怀”这个名字时,乔轻知道,他该退场了。 从那开始,他删掉了自己停止和退出的权限。他彻底把过去的自己抹去,只留一个全新的、快乐的、全心全意爱着这个的周怀的“乔轻”陪着他。 他甘愿自我抹杀。他以为这是一切最好的结局。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列车呼啸着坠入深渊。 第37章 尾声 原来杀人和自杀也没什么两样。都那么痛,那么痛,也都那么轻易就结束了。 一切就结束了。 ● 现实中,“乔轻”睁开了眼睛。 透过营养舱透明的盖子,他看到了一截僵硬的天花板。 洁白无瑕。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计划中还有一个番外,没想好怎么写,等我休息几天看看吧xd 以前说过的彩蛋: 那两个书架,之所以能做得一模一样,除了乔轻本人的思维习惯和审美之外,还因为书架的起伏不是他随手摆出来的,不带有随机性。除了是他一点点推演、调整出来的之外,还是他认为周怀会喜欢的、最漂亮的样子。 两次,乔轻都是怀着期待的心情,几乎精雕细琢地把它做出来。也就是说,如果这次他做得随意点,和之前的有些出入,0027可能都不会那么吃惊。 可时过境迁,哪怕是同样的心摆上去,收获的结局却也不一样了。 第38章 番外·夜风 周怀一共给乔轻唱过四次歌。 第一次,是在他们初遇的不久之后。那会儿“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概念对他还十分新奇,他每天都跑去河边和乔轻一块坐着,不着边际地谈天说地。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从早说到晚也不知疲惫。 当时一个话题无声终了,周怀和乔轻对视了一眼,然后乔轻微微低头,伸手给他理了理衣领。那时周怀还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一眼,想了想,说:“我给你唱支歌吧。” 乔轻说好。 “……en los osbsp;pinos se desenreda el&o,fosforebsp;la luna suas&es……” 乔轻有些讶异地挑起眉,旋即笑了起来。他单手支颌,微偏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周怀。 周怀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aquí te amo……” 周怀忽然抬眼,郑重地望进他眼底。 那人眼底落了层湿润的碎金,像水面的磷光。 “aquí te amo y en vano te obsp;el horizonte……” 汐声沙沙的。周怀的声音慢下来,像是勾着一点缱绻的风。 “me miran bsp;tus ojos las&rellas más grandes……” 一曲终了,他又喃喃了一句:“aquí te amo。” 过了一会,乔轻才问:“唱的是什么?” 周怀顿了一下,他脸还有点热,指尖无意识地勾了勾。 “……夏夜。”他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重复道,“唱的是夏夜。” 乔轻没有追问,他懒洋洋地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枕着手朝上望。星星倒映在他眼里。“好听。”乔轻说,“想到了萤火虫。” 周怀想象了一下:“好看。” “改天一起去看。”乔轻说,是陈述的语气。 周怀沉默了一会,轻轻吸了口气,笑道:“好啊。” 分别前,乔轻忽然问:“最后一句——‘te amo’,是什么意思?” 周怀抿抿唇:“是歌颂神明的意思。” “夏夜的神明?”乔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转过身,手随意地朝后摆了摆。 没关系,他想,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那时他也以为来日方长。 第二次,周怀是看着乔轻的背影唱的。 他轻轻地,好似有点惋惜地小声道:“aquí te amo,y en vano te obsp;el horizonte。” 而另一边,乔轻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他刚才惹怒了他。 本来聊得好好的,乔轻笑得神采飞扬,周怀一时没忍住,碰了碰他的头发。 乔轻往后一躲,眉狠狠地一蹙,周怀本打算见好就收,未想到指尖好似受那柔软的触感蛊惑了,先一步勾起了一缕额发。 很轻的感觉,有点痒。周怀怔怔地看着。 乔轻已经捏住周怀手腕,将它拨落。他只用了食指跟拇指,有点嫌恶似的,神色不虞。 周怀屈起手指,自嘲地笑了下。果然,没多久乔轻就寻了个由头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乔轻的背影,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风从他指缝间漏过。 周怀一哂,心想我果然什么也抓不住。 他张了张嘴,默念道:“ya me veo olvidado o&as viejas anclas. 分卷阅读42 - 肉书屋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3 ” 我想我已被人忘却,犹如这些破锚一般。 但—— “te&oy amando aura&as frías cosas.”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周怀笑了起来。 周围已再没有人。 第三次,是意乱情迷之时,周怀伏在乔轻肩头,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吟咏。 他有点喘,乔轻一直在咬他的锁骨,周怀无意识地抓紧乔轻的背,喃喃道:“aquí te amo。” 乔轻松了齿,茫然地往上一瞥:“什么?” “叫你快点的——啊——”周怀好半天才接上,声音都变了,“……的意思。” 接下来乔轻一直有点不屈不挠的。他就像条好奇而又快乐的小狗,这里拱拱那里拱拱,一定要他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周怀不胜其扰,气若游丝:“行了行了,我讲我讲。” 说是要讲,他却反而又吟诵了一遍。 “la luna habsp;girar su rodaje de sueo.”周怀闭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他的发,噙着一丝笑意,沙哑道,“月亮转动起它那梦一般的圆轮。” “me miran bsp;tus ojos las&rellas más grandes.”周怀抓住他的肩,上仰,吻他的鬓角,“……借助你的眼睛望着我,那些最大的星星。” 乔轻搂着他,异常执着:“最开始那句呢?” 周怀不答,不怀好意地:“猜猜?” 乔轻有些郁闷,周怀暗自好笑,正想出手安抚一下这条委屈的狗宝宝,就见狗宝宝低下头,化身狼崽:“再来一次?” “……aquí te amo.” 事毕,小狼崽一副极温顺地样子,懒洋洋地躺在他身侧。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周怀和他鼻尖相抵,“嗯?” 乔轻声音闷闷的:“我就想听你说。” “哦?”周怀眨眨眼,若无其事,“哦。” 乔轻把脸埋进他颈窝,不说话了。 “太幼稚了。”周怀笑嘻嘻地摩挲他微带汗的颈,“不就是我爱你吗,早就说过了。” 乔轻微微仰脸,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乔轻环着他,道:“再说一次。” 周怀想,就凭他这刻的神情,要他说多少次都没问题。 于是他顺从地说:“aquí te amo.我在这里爱你。” 乔轻收紧手臂,周怀一字一句道:“我爱你。” 他终于吻了下来。 第四次,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去露营。 青草上的露水浸湿了衣裤,头顶是一片灿烂的星空。周怀盘膝坐着,一边咬着巧克力一边含糊地说:“en los osbsp;pinos se desenreda el&o.” 乔轻低语:“……fosforebsp;la luna suas&es.” 周怀有些意外他能接上:“你查了?” “嗯,”乔轻道,“聂鲁达的情诗,《aqu te amo》,我在这里爱你。” “在黑暗的松林,风解缚了自己。”乔轻低低地念着译文,嗓音像是沾了露水,“月亮像磷光,在漂浮的水面上发光。” “可惜这里不是松林。”乔轻仰头,“好在月亮还很明亮。” “还有萤火虫。”周怀弯起眼睛,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好像在讲述一个秘密似的,“有萤火虫就够了。” 他们并肩看着萤火虫,星星点点的荧光飞在丛林之间。 周怀伸出手,像是想拢一拢四散的星点。他轻声念到:“aquí te amo y en vano te obsp;el horizonte.” 我在这里爱你,而地平线陡然地隐藏你。 乔轻默契地接道:“te&oy amando aura&as frías cosas.”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乔轻忽然切回中文,再一次道:“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嗯。”周怀笑起来,“我也是。”他难得地被挑起兴致:“这首诗被人谱过曲。” 乔轻微微侧过脸,安静地看着他。 周怀在他的注视下轻声唱了起来,像第一次那样,柔和地、缱绻地,带着不舍。那时歌颂的是相遇,这次挥手为的是离别。 我亲爱的爱人……那些穿越的时空的约定,在这一刻终于完结。 我们……也算是圆满吧。 曲毕,周怀说:“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再唱了。” “为什么?” “因为上一次的听众没有理我。”周怀道,“不,别那副表情,我没有怪你。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说,现在我发现,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没有办法抑制住我自己,不说aquí te amo.” “那么,”乔轻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aquí te amo.” 萤火虫在夜空下静静飞舞。 【全文完】 分卷阅读43 - 肉书屋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5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5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5 朽烧开去。 李博林艰难地摇摇头。 罗普朗睨了一眼副驾驶上那一堆废物,瑟缩地瘫着。他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他想大笑。他愉快地说:“哥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cd里放着音乐。维瓦尔第的,《四季》。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弦乐淙淙流过去。 李博林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罗普朗笑道:“你别不好意思。我是你哥。忙了一早上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李博林嗯了一声。 罗普朗道:“那就去吃点东西。答应了阿姨出来逛逛,问题是……咱们怎么逛?” 李博林有点惊讶地看他,随即看到他微微调笑的眼神。 “带女孩子逛街我有经验。带你逛街怎么个逛法?” 李博林笑了一下:“去吃火锅吧。” 罗普朗笑得温柔亲切:“行啊。该好好吃一顿。咱们兄弟也确实很多年没见了。” 第4章 罗普朗带着李博林去吃了一顿。列鼎楼是他名下的产业。餐饮业竞争激烈,所幸罗锦蓝给他找了个能干的经理。卖点就是列鼎而食的奢华,生意竟然也不差。罗普朗不大过来,这下一来,乐经理出门迎接。李博林跟在他后面,略略四处望了望。室内设计得很高明,深色的大理石把大堂打造得幽深空旷,高高在上。乐经理领着他们去了汉风的雅间,罗普朗走在李博林旁边。李博林突然闻到他身上一股优雅的香水气。 列鼎楼里的古风雅间是乐经理想出来的点子。当初只有汉风三间,连罗普朗都过来瞧稀奇。窦龙溪跟着来凑热闹,看服务员一水儿妖娆的曲裾,亭亭地小步匀着走,看得一愣一愣的。一面笑道,你这经理真他妈能作幺儿。 罗普朗道:历史系毕业的。我妈当初硬塞给我我还不乐意呢,谁知道是能作幺,我都不知道列鼎楼的雅间现在也算“上流社会”烧钱的必选之地了。 窦龙溪又瞄一瞄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乐经理,乐道:历史系好。上下五千年,心眼儿学全了。 乐经理指挥女服务员布菜,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窦龙溪就那么盯着他看,乐经理一点反应也没有。 窦龙溪是什么阵仗都见过的,李博林不是。他跪坐在席上,也有点被唬着了。罗普朗其实也没来过几次,微笑道:“乐经理,隔壁几间儿都收拾好了?” 乐经理笑道:“按照朝代分的,都归置整齐了。” 罗普朗道:“窦经理来过没有?” 乐经理道:“来过几回,他比较中意汉风,其他的没去过。” 罗普朗大笑:“他来你就狠狠宰他,反正他钱多。” 乐经理没答话。李博林跪坐着,脚开始发麻。他挪动挪动腿,罗普朗笑道:“我也不习惯。腿麻了。” 外面有人嚷嚷,推拉门被哗地一声拉开。窦龙溪喝多了,一身酒气。靠在门框上抽烟,姿势潇洒地嚣张。 “我就惦记你这间汉风了。今天来一问,有人了。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你。” 罗普朗看他脸通红通红,蜜色肌肤透出的红是暗色的。让人觉得不健康。乐经理大概怕他闹事,笑道:“窦经理,要不隔壁间刚装修好,您去看看?” 窦龙溪转过头来把视线对在乐经理脸上,笑嘻嘻伸手捏他下巴。乐经理吓一跳,往后一退。窦龙溪叼着烟,咳嗽似地笑两声:“还他妈那么不经逗。没劲。” 罗普朗道:“喝多了就去醒醒酒,又陪谁来的?” 窦龙溪松松垮垮倚着门框,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吐出一阵烟雾:“报社记者。操,真他妈跟伺候祖宗似地。本来请了个主任,主任又带个女徒弟来,那家伙小脸甩的,‘无冕王后’,伶牙俐齿熊得我跟孙子似的。” 罗普朗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被拿捏了。” 窦龙溪道:“记者他妈的惹不起。随便弄条啥模棱两可的新闻我就倒霉了。谢谢我吧你,我好歹是卖车的,你这饭店给人一‘报道’可就惨了。我这可是帮你进贡。” 罗普朗道:“乐经理,窦经理的酒算我帐上。” 窦龙溪大笑:“谢谢了哈。“一面又奇道:”你旁边这谁?” 李博林一愣,没想到还有他的事。罗普朗省略地说:“李博林。”没前没后,一个名字。 窦龙溪看着李博林,明白似地啊了一声,笑嘻嘻道:“不是太像啊。你俩。” 李博林把头埋更低,窦龙溪索性蹬了鞋子盘腿坐下,叼着烟看他:“怎么也不叫人?我比你哥还大呢。叫吧。” 李博林脸上脖子上血红,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哥。声音低得仿佛随时要被掐死。 窦龙溪蹙眉看罗普朗:“你俩还真不是一个种的啊?” 李博林脸上的血色刷地退下去,只剩半截脖子还在红,上下对比分明。罗普朗没接他的话,慢条斯理嚼着肉。窦龙溪满案寻找筷子,李博林笑吟吟地拿起一双道:“窦哥,这一双筷子干净的,我还没用过。”窦龙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行,谢了。你叫我‘豆哥’听着别扭。那就叫我‘龙溪哥’吧。” 李博林道:“龙溪哥。” 罗普朗道:“你不要解酒么,喝点茶吧。” 窦龙溪捧着茶杯笑嘻嘻道:“你们哥俩还真不像。你哥多帅啊。” 李博林也笑:“龙溪哥更帅。” 窦龙溪挺受用:“他是长得像他爸吧?你像你妈?” 李博林也没不自在:“是呀,长相上倒是老爸偏心了。” 罗普朗道:“你这一肚子气到底找到地方撒了。舒服点没?” 窦龙溪按了烟,夹了一筷子青菜嚼。乐经理叫服务员又拿了双筷子来,李博林夹了一筷子给罗普朗,笑得有些怯怯地:“哥你吃。” 窦龙溪又点燃一根烟。优哉游哉地抽着,看服务员进来叫乐经理,然后匆匆离去。乐经理出去一会儿又回来,表情平静。罗普朗道:“怎么了?” 乐经理道:“市委的人。想签字,他那部门不是咱们这儿的关系前台不知道,闹起来了。” 罗普朗哦了一声:“那就签吧。” 李博林没听明白,但也没问。窦龙溪让服务员搬了个靠倚来,一圈竹制的椅背树在地上,像栅栏。他仰着脸吃吃笑:“这群蝗虫。” 李博林在这儿,窦龙溪显然也没喝高,倒没乱说。 窦龙溪喝了两杯茶,把最后一支烟从嘴里拿下来,冲乐经理招招手。乐经理微微一蹙眉,只好坐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6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6 过去。窦龙溪低声道:“得亏我是卖车的,我要也开酒店,就挖你。” 乐经理一笑:“谢谢,我现在干得挺好的。” 窦龙溪把烟往乐经理嘴里一塞,乐经理一愣,随即想吐出来。窦龙溪手劲大,捏着乐经理的嘴。乐经理脖子上的青筋倏地绷了起来,罗普朗咳嗽一声:“窦经理,别开玩笑了。” 乐经理把烟拿出来,深吸几口气,脖子上的青筋还在跳,面上笑道:“窦经理玩笑了,我不吸烟。” 窦龙溪站起来一摆手:“行了,我不在这儿耗了。还有事,走了。” 乐经理淡淡道:“您慢走。” 罗普朗吃得斯文,看着李博林吃得差不多了,微笑道:“这一次也没什么准备,是巧遇。下次再去看你,要怎么样才好?” 李博林道:“下次不要出去了,哥你看看爸爸吧。他挺想你的。” 罗普朗道:“很多年没见了。他老人家还好么?” 李博林道:“不算好,前年诊断出肌无力,现在只能卧床。你去看看他,也让他老人家高兴。” 罗普朗道:“也是。” 他慢慢喝下最后一杯茶,茶杯底下有茶渣子,浮浮沉沉,有气无力。耽搁太长时间,茶冷了。 第5章 罗普朗送李博林回去。李博林不让他往菜市场里开,只说划车就可惜了。罗普朗看他下车,瑟缩地走着。临近过年,他没有一件像样的大衣。市场里油星乱蹦,实在没必要有多好的衣服。肮脏的雪地里被踩得成泥,李博林一步一步走着,呱唧呱唧响。罗普朗靠在车椅背上,柔软厚实的羊绒垫子蹭着脸颊,轻巧柔和。 李博林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大考之后心智燃烧殆尽的疲惫。他有点超常发挥,仿佛给谁附了身。大概也不用附身,他血液里有他娘的基因。背影看上去更加佝偻。罗普朗的车就在他身后趴着,虎视眈眈,随时扑上来碾死他。他不敢回头,只能往前走。 罗普朗欣赏一会,开车走了。半道上接了个电话,罗锦蓝要求他去陪酒。他装着满满的优越感,在他胸腔里咣当,发出愉悦柔软的声音,连他的脾气都柔软下来。他温和地答应了罗锦蓝。 组织部的人在内斗。这桌喝酒的要害昨天那桌喝酒的。罗普朗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这个姓李,昨天那个姓刘。姓李的河南来的,姓刘的本地的。姓刘的有个女儿,大高个子略驼背,很是珍爱。相亲的时候据说很郑重地考虑过罗普朗,后来女儿的妈坚决反对,认为这些经商的靠不住,两口子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事几乎打起来,最后姓刘的妥协,很是可惜罗普朗了一番。姓李的用罗锦蓝的话来说,算是有良心的男人。他把老婆从河南老家带来,顺带着老婆七大姑八大姨二十几口子全部塞进各处单位,亏他能办到。 罗普朗下车,酒店门童热烈欢迎他,玻璃门一推,和外面严寒成了两个世界。 李博林蹭蹭挨挨终于到家。庾霞早早收了摊,上来抓他,十根细瘦的手指铁钳子一样隔着衣服钳他的肉:“怎么样?怎么样?”庾霞少女时代最出名的就是她那一对眼睛,亮得骇人。李诗远为她的眼睛写过诗,说她的眼睛旷古绝今。这对旷古绝今的眼睛死了十多年,今天忽然亮了起来,探照灯一般打在李博林脸上。 李博林瑟瑟缩着要跑,庾霞恨不得踹死他:“我问你话呢!” 李博林慢慢道:“他领我去吃了顿饭……” 庾霞急切:“在哪儿?你这死孩子急死我了!” 李博林道:“列鼎楼……” 庾霞近乎咆哮:“还有谁!” 李博林吞了一下口水:“窦龙溪……” 庾霞一愣:“卖车那个?” 这口吻再熟稔不过,好像他们认识。庾霞对本市所有有钱人都如数家珍。 李博林嗯了一声。天色暗下来,庾霞苍白的脸浮在沉郁的天光里,像是溺水的人垂死挣扎。 李诗远在里屋含混地呻丨吟或者叫嚷一声。破破烂烂的家,几十年前修建的“单位楼”,掉皮的墙壁锈污的水管。李诗远卧床太久,人身上的腥膻的味道和人内脏的腐臭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污染空气,腐蚀嗅觉。 庾霞越想越气,李诗远悠长绝望的呻丨吟又从阴暗走廊的一端拉扯出来,他有可能是拉了或者尿了。庾霞尖叫:“等着!” 李博林站在门口,庾霞在卫生间摔摔打打,拿着盆去了李诗远卧室。她尖利地咒骂,问李诗远为什么不死,他早死了她就解脱了。这些年李诗远大概听疲了,他坚决地活着,死死地拖累着这个女人。 李博林还是站在门口。家。这个肮脏腐烂的破窝都不是他们家的,他记事起就在搬家,庾霞到处找便宜的出租房,颠沛流离。身后的木门关不严,冷风吹进来,吹得李博林浑身冰凉。 大概快被淹死的不止庾霞。 还有他。 陪酒这事男人女人都一样,别把自己当人,当猴,耍给客人看。罗普朗是只英俊的猴子,赏心悦目多了。姓李的说着下流的笑话,酒桌上时不时暴发出爽朗的大笑,同坐的姑娘不动声色跟着笑,没有一点不适应。姓李的酒桌底下的手没闲着,摸人家大腿。罗普朗有点可怜那个姑娘,跟姓李的敬酒周旋,让他忙着其他事,别惦记别人大腿。 酒过三巡,姓李的红油满脸,关于女人生殖器官的下流笑话也讲完了,大家开始抨击社会针砭时弊,从毛丨泽丨东的祖宗挨个往下骂,共丨产丨党大点的官员每个点名批评一下。骂得挥斥方遒,恨不得一脑袋钻回去敢教日月换新天。这在座没一个处级往上的干部,对大领导们也是如数家珍。 姓李的摸着大腿,这姑娘没穿丝袜,皮肤滑却不腻,手感柔软娇嫩,他把玩着,抚摸的同时手指还要捏一捏。说自己到北欧哪里哪里考察,哪里哪里多干净人素质多高,再对比中国。骂到国家对不起他的地方,一激动手上使劲大了,姑娘叫了一声,红了眼圈。罗普朗爱莫能助,他为了她喝得已经有点多了。罗锦蓝在洁白的大桌布底下掐他的大腿,左右拧一圈。罗普朗皱了一下眉头,岿然不动。从小这便是罗锦蓝最爱的惩戒方式,行动隐秘,够疼,掐出血紫来也在裤子底下看不到。 罗锦蓝嫌他在酒桌上不够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罗普朗当学生时闷不吭声的优秀性格现在成了她眼中最大的毛病。然而他真活泼了也不行,会让她想起李诗远,还是要挨掐。 服务员端上饭后水果,罗普朗慢条斯里剥了个橘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7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7 子。桌上的菜动的不多,姓李的还没喝够,脸红得发肿,端着酒逼别人喝,喉咙里发出机械的呃音。 罗普朗活动了一下被掐的大腿,罗锦蓝两侧挂下来的狮子腮阴得滴水。他们母子的确没有默契,罗普朗根本不知道他妈到底有什么意思。罗锦蓝一直嫌他蠢,不聪明,不够好,然而怒吼谩骂踢打也没什么帮助。 这一席喝得痛快,姓李的彻底站不起来了,得有人架他。他的司机过来,和酒桌上另一个谁谁谁把他拖死狗一样拖上车。大家骂完共丨产丨党心里的积郁出了不少,对拿着签单的服务员也随和起来。罗锦蓝请客,大方签了字,各自打电话招司机,耍完猴戏一般四散了。 罗普朗看着一桌被糟践的食物,想起那只在寒风中瑟缩的小老鼠来。 罗锦蓝送走了几人,怒气冲冲回来扇了罗普朗的头一下。罗普朗呼噔一下站起来,把罗锦蓝嘴里的脏话噎了回去。男人的头是不能碰的,当然他在罗锦蓝眼里都不算个男人,甚至不算个“人”,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也就是“肉”而已。罗锦蓝突然发现罗普朗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他看她要低着头。 罗锦蓝找回自己的怒气:“你不得了了你?” 罗普朗起猛了头晕,又坐下了。罗锦蓝扯开嗓子嚎叫一样骂他:“你个狗屌操的吃我的用我的你不得了啊!” 罗普朗的酒意在踩他的脑仁,他捏着鼻梁闭着眼。罗锦蓝扯着他的头发耳朵死命晃他让他睁开眼,罗普朗倏地睁开眼,看着罗锦蓝张张合合满嘴崎岖的牙齿,嘴一张,吐得像开闸放洪。 第二天罗普朗在家里醒过来,难为罗锦蓝怎么把他弄到家里的。宿醉的头痛让他干呕,爬起来喝了杯水。独栋的别墅对流有问题,开窗也不够畅快。他憋得慌。腿上有点异样,血紫一片,发黑了都。 窦龙溪给他打电话,乐呵呵的问他乐钟在哪儿。乐钟就是列鼎楼的经理,窦龙溪对他很上心。罗普朗有点快意地说:“放假了。陪他女友去了。” 窦龙溪一愣:“他有女友?” 罗普朗道:“他性取向正常,为什么没有女友。” 窦龙溪哈哈哈笑起来,笑得嚣张跋扈:“好了我知道了。” 他摔了电话。 罗普朗关了手机,去洗了个澡,下楼发现自己车没开回来,大概还在酒店。懒得打车,就沿着公路走。他穿着轻快随意,蓝白格子衬衣牛仔裤,刚干的头发毛茸茸地支愣着,手上搭着软鼓鼓的羽绒服,让他看上去温和无害。几个高中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迷茫又张皇。罗普朗穿上羽绒服,没拉拉链,假装自己是个惆怅少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当傻 逼。 昨晚大概又下了雪,地面更脏了。 第6章 冬天的一切都薄而且脆。 罗普朗在薄脆的空气中小心翼翼地前进,脚上的雪像棉花。他必须去酒店把车拿回来,然后回到自己的房子去。他自己在喷泉花园买了个叠拼,不算多好,四户人家八层楼,他在最顶楼。 街上飚过去一辆跑车,红如烈火,罗锦蓝在窦龙溪的卖场里给罗普朗买的,整个d市好像也就那么一辆。司机开得跋扈,一路夺命一样。罗普朗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自己的跑车一瞬便没了踪影。 秘书长家的公子。 这辆跑车罗普朗根本没沾手,窦龙溪把车提来被秘书长的小儿子一眼相中,张嘴跟罗普朗借。秘书长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总是一副随时能做政府报告的派头,笑得一团和气盯着罗普朗。罗普朗爽快地借了。不能不爽快,这小崽子是秘书长老来子,宝贝得不行。前面还有俩闺女,全扔在乡下亲戚家,户口也在乡下。不过当时这老儿子根本没成年,竟然有驾照,真是稀奇。大约到底不是自己买的车,开起来很排场,磕磕碰碰也不在乎,隔两天带着伤就开到罗锦蓝公司办公楼底下,要她给修,或者加油。 罗普朗吸了口凉气,里面隐约有羊肉串的味道。罗锦蓝一门心思往席面上钻,钻来钻去真上了席面,不过自己成了菜,一只大肥羊削削片片,无数的嘴咬咬嚼嚼。上学的时候姑娘们说起来谁谁是“豪门”,家里这个总那个经理。豪门还分借了银行多少钱,毕竟谁的票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真正舍得挥霍的还真不是“豪门”。 肚子里响了一声。饿了。 罗普朗没去酒店,也没开车,打电话给大堂经理,让他把车给他开去喷泉花园,车钥匙乐经理有一把。他晃晃悠悠去了大排档。早饭点已经过去,陆陆续续有收摊或者准备中午食材的。雪化得更泥泞,有些疑似粪便。 庾霞还在炸油条,锅里发红的老油翻翻滚滚,油腻得发甜。李博林手脚麻利地收钱找钱,拿着大镊子夹油条。他余光瞥着罗普朗,手哆嗦一下。 庾霞也看见他,笑容灿烂起来,她急切地伸手招呼罗普朗,罗普朗找了些看上去结实的地面走过来,温声道:“油条好不好吃?” 庾霞推李博林一下,李博林道:“好吃。” 庾霞气得要打他,罗普朗拦下来,笑道:“我买几根吧。” 李博林夹了几根刚炸好的,塑料袋一卷递给他:“不要钱,你吃。” 庾霞道:“你尝尝,你尝尝!” 罗普朗咬了一口,酥脆柔韧,是挺好吃。他活这么大没吃过几次这东西,罗锦蓝坚持科学育儿,吃东西有很多禁忌。 罗普朗慢慢咀嚼着不健康的香气四溢的食物,打量一身脏的李博林。守着油锅,李博林脸上高温地红着。罗普朗没话找话:“快过年了。你放假到几号?” 李博林手下动作不停,熟练地不过脑子:“初七。” 油条卖得差不多,隔壁过来个中年男人,肥胖而不怀好意。他斜着眼从上到下扫描了罗普朗,继而转向庾霞,笑嘻嘻道:“下午去我那儿?” 庾霞脸白了白,心虚地扫了一眼罗普朗,连忙解释:“下午我们去卖鞭炮……” 那中年男人又看罗普朗一眼,挤进里面,帮着收拾东西,显示着亲热。胳膊肘尖掠过庾霞的乳房,又掠回来。 李博林无动于衷,木然地收拾着。罗普朗吃完油条,一偏头:“出去喝点东西?” 中年男人有着某种急切:“年轻人去玩吧。我帮你把东西送家去。” 李博林面无表情道:“谢谢戴叔了。” 在罗普朗看不见的小摊后面,姓戴的手已经奔庾霞下体去了。 乐经理正在和女友看电影,大堂经理催命一样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8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8 地打电话来。电影大屏幕上男女生离死别做最后一次爱,乐经理的手机不依不饶地唱你终于做了别人的小三。 乐经理赶紧跑出去,夏晴又给他换手机铃。他有点愤怒地接起来,大堂经理操着四川腔问道:“小罗总的车钥匙你放哪儿啦?” 乐经理捏捏鼻梁,夏晴跟着出来,冷着脸看他。他叹气:“我回去给你找。” 夏晴和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客气是可以省略的。她用手提包抡他一下:“你又干嘛去?” 乐经理道:“回去送老总的车钥匙。” 夏晴道:“你不是今天放假?” 乐经理解释:“这不是有事么?” 夏晴冷笑:“你老总的车钥匙和你什么关系?你还伺候得这么细致入微?” 乐经理往外走,伸手打车:“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夏晴上下看他一眼:“以前小看你了。一天到晚跟个碎催似的不知道忙什么,原来还这么受重用。你自己连辆车都没有呢,还管着你们老总的车钥匙。” 乐经理招不到车,一连串过去的都是载客车。唯一一辆空车被个中年妇女抢走了。他也不好跟她硬争,夏晴就抱着胳膊在旁边愣愣看着,忽而嘲讽一句:“干啥顶用啊。” 乐经理转头看她:“对不起,今儿是我的错,我送了钥匙马上回来。” 夏晴稀奇地看着他:“你对不起我什么?你对不起你自己。奔三的人了还给人当马仔呢。你什么时候让人给你送车钥匙?哦对了你没车。” 乐经理太阳穴一跳:“夏晴,你别找茬。” 夏晴睁大眼睛:“我怎么找茬?我怎么找茬?我跟了你,将来婚房都得是租的我都认了,你还想怎么着?这么多年了,我提过什么要求,今天陪我看个电影,你说行吗?乐经理?” 乐钟不想站在街边跟夏晴吵架,保持沉默。 出租似乎特别难招。乐钟又招手,这下却停了一辆玛莎拉蒂。黑色的轿车海豚一样无声无息游过来。窦龙溪戴着墨镜,微微笑道:“乐经理叫我?” 乐钟定定地看着他,夏晴在一旁动了动嘴唇。窦龙溪摘了墨镜,靠在车窗上,冲夏晴眨了下左眼。 乐钟认命地一叹气:“我得回列鼎楼拿钥匙。” 窦龙溪道:“上车吧。” 乐钟回头看夏晴,夏晴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 乐经理上车。窦龙溪微笑:“姑娘不一起来?” 夏晴平静地看着窦龙溪:“我电影没看完。” 乐钟坐在车后面低着头。窦龙溪在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乐钟在玩手机。里面夏晴在审他,问那男的到底是谁。 乐钟回了三个字,窦龙溪。 夏晴大概是上网查了,半天回过来:多接触接触,这样的朋友要多交。有句话说,你的朋友决定你是什么阶级的人。 夏晴总是很有道理的,她是个热烈的野心勃勃的姑娘。她渴望改变,虽然不得不平庸。 乐钟没再说话。不论说什么,还会招致夏晴更大一篇道理。窦龙溪在前面开车,专注而安静。 第7章 罗普朗带着李博林走着去吃甜品,一只漂亮的方形盘子里摆放着各种削成片的水果。这里面李博林只认识橘子。 甜品店很暖和,落地窗子对着马路上人群。店里一胖一瘦两个姑娘,胖的是店长,在后面切水果。瘦的话很多,一边收钱一边通过小窗叽叽喳喳跟店长说话。店长很宽容她似的,偶尔附和两句。 李博林吃得狼吞虎咽,他也确实饿了。甜品店悠闲雅致的氛围和他无干,他只是想找食物填自己。来甜品店品东西的大概都是不饿的,李博林坐在那里简直扎眼睛。有很多人偷偷看他俩,猜他俩的关系。他俩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罗普朗看他的吃相,叹气:“等会儿车来了,咱们吃午饭去。” 大堂经理把乐经理盼来,乐经理后面跟着窦总。乐钟面色不算好,上楼去办公室找钥匙,窦总冲大堂经理点点头,并没有跟着走,随便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临近中午,自助餐厅正在准备菜,里面的味道飘出来。窦总忽然对着大堂经理笑道:“你们乐经理有几分本事。” 大堂经理不知道答什么,他现在只盼着车钥匙。于是他笑道:“乐经理很会规划。” 乐钟去找钥匙的空档,窦龙溪打了两个电话。夏晴,公务员,在质检局上班。一个月工资两千多。乐钟收入不错,但家在农村,父亲有病,像个无底洞一样往里扔钱。这对准夫妻将来要面对的窘迫日子肉眼可见,现在就已经步入百事哀的状态。窦龙溪知道穷得脖子上吊根绳随时脚一蹬能上吊的日子。那时那女人站在电影院门口,绷着脸心疼电影票钱。 乐钟下楼,把钥匙交给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接了个电话,罗普朗要求他把车开到甜品店去。 列鼎楼的自助菜一向不错,量足。一列列大锅热腾腾的气体让人有满足感。自助也就有这点好处,想拿什么拿什么,好像这里所有菜都是自己的。李博林夹了俩大肘子,把盘子放回去,又舀了两大勺麻婆豆腐。罗普朗去端了两盅山菌汤,李博林来回走了几趟,手里抓满了骨肉相连。 罗普朗摆上山菌汤,李博林匆匆忙忙喝了两口,开始大嚼猪肉,急切又可怜。嘴巴里的东西没吞下去,手强迫似地往里塞。罗普朗慢慢地喝着山菌汤,斯斯文文。 列鼎楼逐渐热闹起来,来吃自助的多,去雅间喝酒的也多。大堂经理正在解决一个小纠纷,麻辣火锅味的方言腔清晰地从大厅的一头飘到另一头。这个大堂经理姓徐,是乐经理提拔上来的。他只要一个优点就够了:够帅。细腰长腿,往那里一站就仿佛是杂志上的硬照,足够让人忽略他永远说不正确的普通话。乐经理找他来目的也很明确,来卖他那亮亮堂堂的男色。因此徐经理永远都战战兢兢,收到个指令就像被电打一下,跑里跑外,有种尴尬的勤快。色是最虚无缥缈的特长,稀缺又不值钱。 大概是订房间出了问题,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大约不吃男色这一套,没有被徐经理迷惑住,拉开嗓门嚷嚷我要见你们经理。徐经理满头大汗,做贼心虚地往自助餐厅瞟,然而又找不到罗普朗到底在哪儿。罗普朗淹没在一堆人脑袋里。 这边正闹着,乐钟从硕大无朋的旋转门进来。徐经理今天第二次见到他,心悬在胸腔里。一堆人堵在正厅围着他吵,不可开交。乐钟分开人群直取那个中年妇女,热情地握了握手: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9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9 “您好我就是这里的经理。” 乐钟戴着个眼镜,看上去没有攻击力。中年妇女是水利局局长夫人,今天和人聚餐,电话预定前台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并没有她订“渔歌舫”的记录。局长夫人们之间也是有档次的,水利局是个不上不下的单位,这位夫人益发觉得这是在瞧不起她。 罗普朗在远处看乐经理温言细语地安抚她,非常有风度。对比旁边有点期期艾艾的徐经理,他突发奇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哪类?大约是贵点那类的。 李博林吃到八成饱,抱着一罐子喝汤,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涩地看着罗普朗:“唉。吃相太难看。” 罗普朗不介意似的,心不在焉地玩着打火机。李博林道:“哥你什么时候去看看爸?” 罗普朗似乎在发呆,没回他。李博林自言自语:“爷爷也是这个病死的。” 罗普朗倏地回到现实,他看着李博林,手上转着的打火机一顿,啪地敲在桌上。 李博林打扫着桌子上的食物,吃得很满足。他嘴里嚼着,腮是鼓的:“我说,爷爷也是这个病死的。死的时候团成一团。” 罗锦蓝和李诗远离婚之后把罗普朗的爷爷奶奶彻底扫地出门,断了来往,一分钱不给。罗普朗就记得他爷爷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天天没劲儿躺在竹藤椅上听京戏。罗普朗的奶奶一直以为儿子是完美的,是家里的顶梁柱,窜到着他换儿媳妇。儿媳妇是换了,一分钱也没有了。老太婆有段时间天天上家里闹,要钱。小区保安不让她进,一排排高大的欧式别墅离了他儿子这根柱子也没倒。闹了几次,罗锦蓝带着罗普朗搬进了更大的别墅。 罗普朗手心有点凉。李博林的嘴在蠕动,像是某种虫子,细细簌簌地说话:“没钱打针。爷爷死的时候像一团面条。”他怪怪地笑了一下:“说不定,我死的时候也会这样。” 罗普朗全身的血都凉了。遗传。性别,相貌,李诗远给他的,一股脑塞给他的,难道还有什么剩下? 李博林仿佛没看见罗普朗的脸色:“爸现在也是一团,盘腿盘胳膊地坐着躺着。我觉得你得去看看。” 他歪头看着罗普朗。 他们可不就是兄弟。 塑造他们的精子来自同一个男人,身上肮脏的血来自同一个男人,这伦理上和生理上最粗大的锁链把他们捆在一起。 罗普朗真的很英俊,他像年轻时候的李诗远,眼睛,鼻子,嘴,他最像李诗远,最像!床上的那一团东西…… 罗普朗忽然面无血色,瞪着李博林。李博林吃饱了。胃部的满足感把他瑟缩的神经支撑起来,理直气壮了。他撕咬着剩余的肉翅,脸上还是那种懦弱的,褪不掉的神色,然后他笑起来。 第8章 下午李博林要去看摊卖鞭炮。过年之前街边上忽然生长出军绿色的帐篷,里面堆满鞭炮。今年生意似乎不是很好,摊子前面冷冷清清。姓戴的满脸红光。不能抽烟,所以两只手搓着。 李博林默默下车,把过分肥大的校服四处扯扯,水袖一样的袖子撸下来攥在手里,正好挡风。姓戴的瞄了罗普朗车几眼,很是不屑地样子。他对汽车杂志上的各项数据也是如数家珍……都是这样数来数去,越够不着的越数,没有比他明白的。 李博林坦然地和姓戴的蹲在一起卖鞭炮,发愣似地望着零星路人。 罗普朗开车拐进一处荒凉的公园,翻出手机打电话。手机没拿稳,摔了下来,滴溜溜滚到座位底下。罗普朗伏在方向盘上,伸手去够。方向盘顶在他胸上,心脏跳得像大考等待公布成绩。他拿着手机打了半天,对方才接电话。懒洋洋的睡意浓得堵住了手机:“喂?” 罗普朗道:“肌无力会不会遗传?” 对方顿了顿:“大佬我胸外科的……值班两天没睡觉……” 罗普朗重复一遍:“肌无力肌肉萎缩会不会遗传?” 对方一叹:“会,一部分几率。” 罗普朗快要把手机攥碎:“如果……祖父辈和父辈都有这病呢?” 对方道:“要不然你来医院一趟?” 罗普朗关了电话。 他爷爷躺在藤椅上天天“没劲儿”,似乎说过,他们家一直有这个问题,以前子女生得多,会有一两个得没劲儿的“懒病”。罗锦蓝当初追李诗远,李家同意会不会有这个原因?罗锦兰矮壮敦实,大屁股是“宜男相”,李家急着要给李诗远留后,以后能伺候李诗远。李诗远的儿子如果也有这毛病,他再生儿子伺候自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这懒病也就跟着这条血脉,遗毒下来,潜伏着哪天发作。 真是亲切的血缘。 罗普朗趴在方向盘上斜脸看外面。冬天天阴,像床破棉被。公园荒地到处长草,没有人过来。这里是d市的边缘,曾经是市政府规划时的雄心壮志。现在像个美梦刚醒又不甘心的人,卷着破棉被又盹着了。 罗普朗对着光看自己的手,血管分明,里面血液奔流不息,一路高唱。 乐经理处理了各种纠纷,回到办公室坐着。夏晴又在微信里审他。她的微信头像是拍的艺术照,笑意盈盈甜美可人,浓缩起来,小得看不清脸上浓重的水彩一样的妆。每一句道理她的笑脸就弹一下,满屏的夏晴在笑,笑得鼻子嘴都动起来,嘁嘁喳喳地嘲弄地看着他。 夏晴问他窦龙溪人如何,他和他相熟么,熟到什么程度。她责怪他没有长久的规划,胸无大志。现在结婚可以租房子,以后生孩子呢?孩子上学怎么办?攒不下钱来,好的月嫂都上万了。 乐钟他爸活得很坚强,没人劝他他活得也很坚强。每次生死边缘下病危通知书,下完老头子也活过来了。四百五十块一支的针用得爽朗。还得雇看护,老太婆挑剔,动不动就要辞退人家。本来这种看护就难找,乐钟只好白天上班晚上去看着。乐钟的收入所剩无几。 夏晴想让他换份工作。他这个职位没什么办法收外快,餐饮业说得好听大头都让顶头的占了,他这个给人打工的不上不下。 夏晴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讲满了手机一个屏,手指往下滑半天不到底。然而长久的规划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她只能说眼前缺什么。 缺钱。 乐钟的办公室装修的假模假式,他一个人坐这么大的空间,感觉像是被剩下的。微信滴滴声简直像在扇他耳光,他就放任它那么响。 夏晴发了半天微信不见乐钟回,有点生气,手指往上扫,想看是不是他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0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0 回了自己忽略了。扫了半天,她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每一句都是有道理的,要为长久打算的。她觉得哪条都很对,为什么乐钟听不进去?一句不回!她的同学嫁了个年轻的老板,买了个d市最好的社区的别墅住着。她的同学平时教教小孩子钢琴,再不就去逛街买衣服鞋子。公婆都不住在一起,优哉游哉无忧无虑。 她最看不起的同学!特长班弹钢琴的,家长们聊起来全部都不屑。然而这世上最能给你迎头痛击的永远是你最看不起的人。最看不起的特长班的女同学,开着四十万的车一个人住着四层楼儿子都五岁了。夏晴被家里催婚。都说她好歹找了个老板级别的人物,自己又是公务员,一天到晚那么寒素,也不结婚。 结不起婚。 夏晴看着手机,那边无动于衷,根本没有要回的意思。她眼睛刺痛起来。 罗普朗瞪着灰白的棉絮一样的天出神,像是入定。他什么都没想。手机铃声拉锯一样把他的空空如也的念头锯断,碎了一地。他接起来,罗锦蓝问他:“你死了?” 她生气了。她又生气了。罗普朗的不上进让她失望,这是她问候他的方式。这次却歪打正着,没死,不远了。 罗普朗看车顶:“怎么了妈。” 罗锦蓝道:“整天整天找不着人。你都晃到哪里去了?给你姥姥送点东西。” 罗普朗想问她她知不知道李家遗传病的问题。话在嘴里转了几转,吞了下去。 罗普朗的姥姥八十了。罗锦蓝随她,矮而胖。生了数个子女,胯部非常大。年轻的时候也是要强的人物,现在老了,平和了。像只肥胖温厚的老母鸡,咕咕咕地笑,咕咕咕地说话。 她盼着罗普朗结婚生子。她已经有很多孙子外孙子,这种期盼只是例行的传统,每次罗普朗去都要被她紧着催。罗普朗小的时候,她希望所有的子女生孙子。罗普朗这些“孙子”们长大了,她把期望改成了所有的孙子们生重孙子。二十年后她侥幸不死,又会逼迫重孙子们接着生重重孙子。天经地义的收集。 罗普朗被姥姥按在床上,坐着聊天。姥姥所在的小区是罗锦蓝买的二手楼房,老年人多,大多数是穷人,姥姥很有点地位,很是恢复了当年当妇女主任的派头。她跟罗普朗讲起附近一家人,一对贫贱夫妻。两口子合起来月收入没过三千,家里老人要出去给人看孩子。夫妻两个三十多岁生孩子,一举得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没有钱买奶粉,幸而当妈的母乳够足,现在已经满地跑了。当妈的经常犯愁这俩孩子以后要怎么养,很骄傲地宣布自己幸福的烦恼。 罗普朗姥姥这是在鼓励罗普朗。这种日子的人,都想着生孩子。夫妻两个,双方父母,俩孩子,八个人衣食住行就指着三千块,到底还是把孩子养下来了。 罗普朗突然冒了一句:“这样的,生孩子做什么?” 姥姥被罗普朗大逆不道的想法震惊:“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有个后,也不寂寞啊!” 罗普朗没有跟姥姥顶嘴。为了留个后,为了老了有人伺候,为了不寂寞。 太正当的理由了。 从姥姥家出来,罗锦蓝在电话里呼喝他。大约是他又做错什么,她骂得太激动以至于他基本没听清。只有一句,“要死不死的”。罗普朗坐在车里,没有发动,只是神游。罗锦蓝骂痛快了摔了电话,罗普朗果然看见一对双胞胎男孩在玩。黑黑瘦瘦,不胖也不可爱。穿着大人的旧衣服改小的,脏兮兮又不合身。旁边的老太太看着他俩,浑身被贫穷榨得一点油水也没有,像裹着破毛衣的干柴。两个小男孩自得其乐,在地上玩石头,灰头土脸。李博林大概也是这么长的。他也是个“爱情结晶”呢。 如今这结晶早上卖油条下午卖鞭炮。 罗普朗看了后视镜一眼,自己去卖油条卖鞭炮,恐怕还卖不过李博林。 第9章 李博林在公路边上蹲了一下午。临近过年,人也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都绷着脸绷着嘴,一点喜气也无。鞭炮没有卖出去几包,倒是有人找来。敦实得像个塞紧了水泥的袋子一般的小平头男人,拿着半包残剩的鞭炮吼叫,简直替剩下的那半包炸完了:“这个破鞭炮!点了几次了没他妈点完!娘的你咒老子明年诸事不顺呐?” 老戴应付他,并没有证据说明这鞭炮是在他这摊上买的,还有这么多家呢。那男的要退钱,老戴不退,两人意见谈不拢,撕撸起来,那半包鞭炮被砸在老戴头上。李博林心安理得蹲着,看着姓戴的被一拳撂在地上,鼻血长流。老戴大叫:“打人了!报警!”周围摊贩对于他刚才企图祸水东引很不满,只是缩着脖子看。 老戴半坐在地上抱着那男的腿,要把他摔倒。那男的又踢又打,老戴扳倒他,抡王八拳。两人滚来滚去,那半包鞭炮都碾烂了。周围有叫好的。那男的撕开老戴,怒吼:“麻痹你等着!”转头就跑。这种打架输了的狠话毫无意义,老戴胜利地坐在街上,满脸血,得意自己捍卫了二十五块钱。 罗锦蓝打电话催罗普朗回家。这个“家”就是罗锦蓝住的地方。罗普朗为了搬出来住费了一番周折,罗锦蓝甚至不准总公司的财务给他发薪水。大集团的高层管理薪水说停就停,罗锦蓝也是彻底不让罗普朗要脸了。要不然,罗普朗也不至于买喷泉花园的房子,八层楼四个叠拼,笑掉大牙。 罗锦蓝对于罗普朗竭尽全力要跑很绝望。李诗远是她人生中的败绩,污点,她总以为自己不至于连亲生的男人都抓不住。她对罗普朗严丝合缝的亲密赤条条无需羞耻。她对他永无止境地好奇,她渴求知道他所有的事。罗普朗在家时内裤全部收在她的卧室里。 她是他妈。她翻他的书橱,写字台,甚至垃圾桶。她一直在探险,人类那点挖别人私事的卑劣天性她做得自然而然,他是她儿子,这简直是件再方便不过的事。她开始恐惧,儿子在长大,甚至个子超过她,她有失去他的恐惧。 罗普朗上学时晚上趴在桌子上苦读,罗锦蓝躺在他身后,认真地盯着他。罗普朗总觉得背后凉,非常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一眨不眨地搜集所有信息。他身后始终躺着一个女人,肥硕的身躯裹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是罗锦蓝失败婚姻之余的一个消遣。一个方便的,正在生长的男人。愈见英俊,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身边的男人都想逃开她,寂寞在她耳朵眼里叫嚣。女人能放弃生理需求,但无法放弃心理。她们都需要一个雄性的支撑。男人不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1 爱她,没关系。她爱这一个,一辈子也别想摆脱她。她生的他。? 罗普朗心不在焉。他用手机搜肌无力,越搜越惊心动魄。东倒西歪的病人脸都成了他自己的,他看见自己枯瘦的四肢盘抱着,身上只剩一层皮。 他手抖了一下。 窦龙溪打电话来嬉笑:“有个酒局,你来不来。” 罗普朗疲惫:“什么酒局。” 窦龙溪从乐钟那里铩羽,也不见丧气。他总是马上就能有好去处:“楚振家认识么,当年d市大开放大招商政府多巴结他,他不回来。现在好了,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回来‘投资’,肥嫩的早被抢光了。超国民待遇也没了。国内没人他又搭不上政府,现在巴着我们家老头子,以为老头子说的算呢,你看看他那嘴脸……” 窦龙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想把他俩闺女推销给我!不跟我说非跟老头子说,看那意思要搞‘联姻’,妈的笑死我了! 罗普朗道:“漂亮么。” 窦龙溪道:“大闺女叫楚灵,英文名叫什么狗屁没听清,二十六,塞牙了都。小闺女楚慧,十七。特别楚灵,劲劲的,你真该来看看!” 罗普朗道:“十七没成年,你悠着点。” 窦龙溪是烟嗓,说话时叼着烟,声音在鼻腔共振跟着烟一起出来,像醇厚的酒,阴险地全是后劲:“你自己问问她还是处么?” 罗普朗笑了一下:“我不跟你理论。我回我妈那里点个卯。今天我帮你挡酒,你不用劝我,放开了喝。” 窦龙溪一愣:“我还以为你要出家呢,喝个酒扭扭捏捏那个逼样子!今天要买醉?” 罗普朗长叹:“别提。” 窦龙溪爽快:“行,哥这里别的没有,酒管够,女人管够。……你要男人也管够!” 罗普朗喷他:“滚你妈逼。” 罗普朗发动车,刚想走,手机又响。陌生的号码,里面好几个四。他烦躁地划开,李博林带着哭腔的声音飘出来:“哥你来救救我!” 手机里很嘈杂,有人在歇斯底里地骂娘。罗普朗蹙眉:“这谁手机?你在哪儿?” 李博林蹲在桌子底下,另一边激烈肉搏,揪头发咬手背,打得像滑稽戏。不知道谁被抽得满地滚,手机甩出来飞到李博林脚下。李博林记着罗普朗的手机号,拉着长音咧着嘴大叫:“鞭炮那里!” 走的那个人真去叫人了。老戴被人踩着打,整个鞭炮摊子被掀了,整包鞭炮被人踩来踩去。老戴为了进这些鞭炮烟花下了本,这些鞭炮是他的命,如今他的命被人用脚碾。 李博林扔了手机,大叫一声:“警察来啦!快跑啊!”闷头往前撞,一头撞到踩着老戴的人腰上,那人反手过来一巴掌,扇得李博林原地转了一圈摔在地上。他一脚蹬在那人小腿骨正前面。 那人惨叫一声。 罗普朗到的时候警察也到了,全都鼻青脸肿。一个汉子一身破破烂烂满脸血坐在烂鞭炮里嚎啕大哭,一只脚袜子都是没了。 他哭得凄凉,哭声顺着冷风灌进旁观者的耳朵鼻子嘴,五脏六腑也凉了。 李博林到处捡鞋子,穿上鞋蹲在他身边小声问:“戴叔,你有没有事。” 姓戴的没理他。 罗普朗下车,看警察一通忙活,所有人都得去派出所做笔录,年底,警察也心浮气躁,大声呵斥着这些聚众闹事的不良分子。 李博林鹌鹑一样蹲着,一抬头看见罗普朗在不远处站着。他半边脸肿起,在寒风中打噤。大概是冻得狠了,眼里有水光,可怜无辜又微贱。 罗普朗没插手警察的事。到了派出所,罗锦蓝和公安分局的局长相熟,商人是要和警察打好关系的。派出所的也知道这大约是谁,李博林先做笔录,做完例行喝骂几声,放他跟罗普朗先走。 李博林跟着罗普朗,一前一后。走廊里蹲着两排人,有些是被殃及的其他鞭炮摊的。老戴也抱头蹲着,悄悄斜眼看李博林跟着罗普朗走过。 李博林假装没看见。 坐在车上,李博林沉默半晌。 “谢谢哥。” “你要去哪儿。” “回家吧。” 那片小区楼很破,每栋楼都是油腻腻的灰色,贫穷的颜色。防护栏杆每根下面都拉着雨水冲刷的锈,仿佛血泪。 在黑洞洞的楼道门口停车。楼道里漆黑一片,大铁门垂死呐喊的嘴一样张着。新帖上的对联右边的被人撕了三分之一,断在一个“富”上。新年还没到,新的野心就出了岔子,满腔炽热成为一个打了一半的嗝,梗在喉咙口被风一吹化了悠长的叹息。 李博林下车前抽了一下鼻子:“哥你去看看爸么。” 罗普朗没表情,也没回答。李博林下了车,罗普朗倒车退出狭窄的楼前小路,后视镜里庾霞正好追下来,喊什么也没听清。 罗普朗只想逃。 第10章 罗锦蓝在家摔东西,大概谁给她气受了,在外面不好发作。保姆缩在卫生间死活不出来,这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了。罗锦蓝家一直留不住保姆,她坚持称她们为“佣人”。出身赤贫的罗锦蓝非常在乎阶级的划分,她管所有在贫穷的泥泞中打滚的人叫“老百姓”。收破烂的老百姓,卖菜的老百姓,浑身脏的老百姓。这个用法似乎不止她一个,刚刚脱贫的人都爱这么叫,仿佛他们不再是“老百姓”,站在另一个更高的阶层蔑视地喊他们。 这个保姆也留不住了。 罗锦蓝是长寿的相,她有气总有地方撒,从来不委屈。罗普朗进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从楼上跑下来,尖叫着推他。 罗普朗就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他巴不得被她推出去。罗锦蓝没中计,她忽而冷笑着说:“你个逼玩意儿你干什么行啊。” 这是个陈述句,并不是疑问句。罗锦蓝抓着他的领子,稍微费劲,毕竟罗普朗太高了。 罗普朗自己也在想,干什么行呢。 窦龙溪的爹窦实收最爱的活动就是搬着小马扎去护城河边上钓鱼。他老婆前几年死了,现在正是他的自由时刻。他桃花运实在是不错,鲜嫩嫩水灵灵的姑娘爱慕地看着他,把他都看飘了。他到底也不蠢,修了大半辈子车,看了大半辈子脸色,他有经验。他留着大胡子,总体看是个很有派头的老男人,不说话便不会露馅。楚振家邀请了国土资源局的段科长来喝酒,窦实收是作陪的,摆了很大一桌。段科长猪肝红的脸上笑意不大,楚振家很是恭维巴结。段科长悠悠然喝了口酒,突然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2 问了一句:“加拿大现在怎么样了?” 楚振家是国内跑得比较早那一批,当初也是风光过的,去了加拿大就和国内的老婆离婚,三五不时寄点照片回来给人看。第一次探亲回来d市还没建市,西装革履引起轰动。跑他家串门的,打听他在加拿大娶没娶的。仿佛他是尊佛,都来拜一拜。他笑得也像尊佛,普度众生慈悲地看着这些小心翼翼贪得无厌的人。最后他也像庙里的菩萨一样,到底什么也不用做。 再往后d市高烧一般“大招商大发展”,不知怎么想起他来。那一任市委书记需要政绩,d市当时也是穷,拉不来投资。政府的人拉楚振家回来探望,全程车队护送,电视台还做了专题报道,题目是异国他乡企业家的爱国心。这爱国心楚振家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楚振家还是笑得慈眉善目,被大炮筒一样的摄像机威胁着也没松口,就是没讲明要投多少钱。d市土地太大人太少。 再往下,证明风水也是轮流转的。d市是个有趣的城市。几年之内的发展能看到整个中国的缩影。在破烂荒地上催生,蔓延,高歌猛进。两年不看看,就几乎不认得。整个城市在长个。 像热带雨林。 遮天蔽日。 楚振家在加拿大于银行和公司间奔命。拆东墙补西墙,越补越漏越补越亏空。公司利润刚好还贷款,他的公司愈发像个装着几口剩饭的盒子。 他想起来当年那个电视台专题。 然而等他再回来,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段科长做作姿态地问,楚振家叹道:“加拿大不行了。别说加拿大,美国现在经济都不景气,国内经济发展这么快,我简直后悔。” 段科长脸上有点笑的意思,矜持道:“国内大形势还是好的。” 楚振家一边奉承着段科长,一边作践着加拿大,段科长喝酒也爽利了几分。 罗普朗迟到了,风尘仆仆进来。窦龙溪起来迎他,介绍他就是列鼎楼的主人。在座几个年轻的都起来和他握手寒暄,有个女客一直坐着。楚振家激赏罗普朗年轻有为,跟罗普朗介绍自己的大女儿。楚灵一直淡然地坐着,这一桌酒气熏天的男人和她无干。段科长进门冲她笑了一下,她也没应付。 漂亮女人毕竟是少见,楚灵不幸很平庸。扁平的脸,眼睛浓墨重彩地画过,也还是不大。她屁股坚决不抬一下,西式餐桌礼仪女士是不必起立的。罗普朗当然知道,只是也冲她点点头。 窦龙溪闷着想笑。楚灵外籍千金小姐的架子端得足,干什么都冷冷淡淡出淤泥而不染。段科长酒色过度的脸她自然看不上,更看不上亲爹奋力巴结的嘴脸。她心里是有点悲凉的,在多伦多呆得好好的,非要来这鬼地方。 罗普朗恭维楚灵漂亮,楚灵看他一眼,微笑道:“罗先生,您赴宴迟到了。不礼貌哦。” 罗普朗一愣,楚振家打哈哈圆场。楚灵脸上写着别来肖想我。他看窦龙溪,窦龙溪忍着笑咳嗽一声。 罗普朗终于明白自己有可能也是上了楚振家的猎物名单,他也想乐了。 这顿酒喝得不痛快。楚灵有点像罗普朗高中做鸡汤笔记的杂志中反复描述的淡然女子,一朵盛开在酒桌碗筷之间的小雏菊。窦龙溪深以为然,他搭着罗普朗的肩大笑:“这是一本《意林》,姓楚的家还一本《读者》呢。” 他们俩去窦龙溪地盘儿喝了顿痛快的。窦龙溪叫了干净的姑娘来陪,罗普朗低着头只喝酒。窦龙溪讲黄色笑话,姑娘们笑得莺声燕语,罗普朗在卫生间吐得翻江倒海。吐完出来接着喝,喝得窦龙溪也觉得不对劲了,夺他手里的酒瓶子。罗普朗冷不防被磕了牙,捂着嘴叫:“我操你大爷!” 窦龙溪一耸肩:“操得下去你就操。” 罗普朗喝大了,倒在沙发上,头颅里装了部搅拌机,嗡嗡地响。窦龙溪搂着女人去了隔壁,接着就是起起伏伏女人痛苦又满足的哀叫声。 牲口。 罗普朗脱了西装往头上一罩,全世界从他眼前消失。 世界当然不会消失,手机铃在这时候掐着他的喉咙。他迷迷瞪瞪找到手机接起来,他的秘书金玟慌慌张张:“罗总,您的跑车撞了,交警队来人了……” 罗普朗吐多了,嘴里味道非常刺激:“什么撞了?” 金玟道:“秘书长儿子开法拉利撞人了,立即就把车还了回来,交警队责任事故鉴定科的过来了。那意思,似乎是要我们赔钱……” 第11章 罗普朗坐起来。他踉踉跄跄走出包间,旁晚的阳光像将死之人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把世间万物的影子都拖成垂死挣扎。他靠着大门坐在台阶上吹风,嘴里像含着沼泽:“你叫徐经理过来开车。我去一趟。” 金玟就是窦龙溪归类的那种得自己奋斗到绝经的女人。长得平庸,又很要脸。所以只能自食其力。她最大优点是本分,罗锦蓝挑她来给罗普朗当秘书,自然有道理。然而因为从小平庸到大,缺点自信,更缺在男人间周旋的经验,当秘书也没什么用。本分过头就是蠢。 徐经理开车把罗普朗接来,罗普朗仰在车后座上,金玟受惊的鹌鹑一样慌慌张张来开车门,罗普朗眯着眼看她一眼。 金玟到底搀不动罗普朗,徐经理下来扶着罗普朗,门童过去停车。罗普朗扫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金玟,叹气:“你先上去,给我泡杯茶,酽一点。” 金玟道:“哪种茶……” 罗普朗皱着眉按太阳穴,徐经理道:“绿茶吧,罗总办公室茶水间里备的都是绿茶。” 金玟慌慌张张去准备,徐经理兢兢业业地把罗普朗扶到大堂沙发上,顺手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罗普朗。罗普朗吐得嘴里口水都没有了,接过来一口气全喝了。 交警队来了一老一少。老交警一副见惯世故的神色,十分看不上罗普朗一身酒气的样子。小交警倒是一脸无奈地笑着,法拉利肇事逃逸微博上传开,群情激奋。法拉利跑车五个字就该罪加一等。交警属于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老交警问一句罗普朗答一句。 车不是他在开,法拉利从提车出来他就没沾手。开车的是秘书长家小公子,人家“借”过去的。 老交警要去看法拉利,罗普朗让徐经理带两位交警去:“已经还回来了。就在后面停着。” 老交警看他一眼,居然有点同情的意思。 罗普朗缓了一会,秘书长打来电话。官腔打得很亲切,赞叹罗普朗年轻有为,很有头脑。顺便讨论了现在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3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3 的经济形势,勉励罗普朗要认真学习政策,抓住大方向,和罗锦蓝一样,有觉悟,向中心靠拢。d市的建设还是要靠他这样的青年才俊。 罗锦蓝这几年思想进步向中心靠拢的下场就是让这些玩意儿当成不讹白不讹的肥肉。 罗普朗伏在膝盖上,一手撑着额头,听着手机吃吃地笑。笑得秘书长结巴了一下。 “交警队人来过了,正在看我的车。” 罗普朗温声道:“还得看他们怎么说,对吧。” 当天晚上,罗普朗在酒店歇下。乐经理在最高楼层给他准备了一间专用套房,从没住过别的人,平时勤着打扫。罗普朗把窗帘拉开,二十层的落地窗在夜晚的时候简直连着天。 低处的灯火有种俯视星空的错觉。 简直勾引人往下跳。 罗普朗坐在落地窗前发愣,手机铃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罗普朗接起来,李博林在里面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罗普朗轻笑:“什么?” 李博林道:“你不是……” 罗普朗把下巴放在落地窗前矮矮的护栏上:“那车不是我开的。——你也知道了?” 李博林道:“嗯。我同学说微博上把你给人肉出来了,说你是车主。” 房间里没开灯。夜色是最危险的温柔。白色窗纱被风吹得拂起,罗普朗盯着窗纱被风顶得挣扎:“别人开的。你在哪儿打得电话?” 李博林没手机。他犹豫一下:“小区里的话吧。” 风大了。窗纱飞得更起劲,张牙舞爪地张扬着。罗普朗有些困:“嗯。” 两人安静一会,李博林的呼吸在话筒里挠罗普朗的耳朵。李博林忽然问:“是不是讹钱的?” “明天去交警队看录像。” “嗯。” “你早点睡吧。” “嗯。” “……怎么还不挂?” 李博林抿了抿嘴:“要不你先挂?” 罗普朗忽然想起来:“你那边还好?” 李博林迟疑一下:“好。戴叔放出来了。” 罗普朗叹气:“鞭炮呢?” 李博林没有回答。 这些底层挣扎的人 容易想得开,老戴给人打了一顿,进了趟局子,脸肿得老高。年关底下更要维稳,派出所维稳的钱搭着肉蛋价格一起涨。没人来领他,于是蹲满了留置时间。李博林看庾霞,她神情也正常地很。没有去派出所接老戴,老戴一路溜达着回来,看庾霞在油腻腻的窗下摊鸡蛋饼,还打了声招呼。 两个人都没什么不自然,都是认清现实的豁达。 李博林迟疑地说了句:“我担心那伙人还来。” 罗普朗略微清了清嗓子:“嗯?” 李博林道:“回家后旁边小摊说这些地痞是一霸。” 罗普朗道:“你先睡吧。” 李博林挂了电话。这一带的流动人口很多,一股水流冲积出来古旧的记忆。小区边上有个话吧,十部电话,打工仔打工妹跑来给老家打电话,比手机便宜。李博林手上的话筒上还贴着卡通贴纸,大红大绿喜气洋洋。 他两只手揣进兜里,慢慢往自己家住宅楼踱步。这一片住宅小区实在是太破,像d市生长时代谢下来的。d市发展很快,这些破破烂烂的楼是顽固地角质,附在繁华的商业街上面,既无用处又像是保护。 第二天罗普朗去交警队看录像。出来看见窦龙溪倚在车上抽烟,双手插在裤兜里:“怎么样?” 罗普朗叹气:“你去看了车没?怎么样了?” 窦龙溪一耸肩:“废了。” 罗普朗冷笑一声。 火红色的法拉利和人别车,碰瓷的没想到自己运气太差,被法拉利撞成两截在半空飞舞。法拉利受惊使劲打拐,整个车道撞了一串。 秘书长家的崽子倒没什么事,从车里爬出来还知道跟他爸打电话哭。 交警队为了这件事焦头烂额。不提其他车主要求赔偿,被撞死的那一家披麻戴孝在交警队门口哭,要求还他们公道。后来大约是被高人指点了,车主是大大的有钱人,于是跑到列鼎楼拉横幅奏哀乐要一千万赔偿。 罗普朗听到这个数都笑了。 一千万。 真敢要。 来列鼎楼吃饭的车看见披麻戴孝喊喇叭跪着烧纸的人,立即关了转向灯就走。 有钱激励着,这些人哭喊了三天多,很能坚持。为首的可能是死者妻子,贫穷对她一点也没有客气,脸焦黑得像干裂的木头,咧着嘴又像哭又像笑,有种可怖的畅快。 城管和警察都不来管。大家都有经验,一旦来了记者马上会出现。罗普朗就由着他们哭。 窦龙溪给他出了个主意,把大家的注意力往秘书长家扯。飙车的富二代,呵呵。 罗普朗忽然想起来:“长江路上是不是有个什么八哥?” 窦龙溪笑道:“还有鹦鹉。” 罗普朗道:“他说是你兄弟。” 窦龙溪一挑眉:“唉,久不出山。什么蛤蟆老鼠的亲戚都来了。” 列鼎楼前面还在热闹,打老戴的那些人提着东西去他家道歉去了。 老戴吓得不轻,李博林正好也在,他知道怎么回事。他想起话吧破旧电话筒上贴着一块膏药一样的不干胶,花花绿绿,撕也撕不下来。他眼睛亮得像燃烧——他这对眼睛像他娘——亮得扎人,霍霍的火焰烧得摧枯折腐。 交警队和刑警又来取证,稀里糊涂打列鼎楼正门进的。奏哀乐的人想跑,被死者亲属抓回来。他们以为警察终于来驱赶他们,哭声拔高几个八度。警车这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人群中间跳出来个照相的。 这记者蹲在这里听了四天哀乐哭丧,为了卧底白给别人披麻戴孝当了四天孝子贤孙,拍照时手里还拿着哭丧棒。 刑警和交警硬着脸皮下车,闷头往里冲。记者反应快,突然大喊一声:“堂堂人民警察,忍心看百姓跪在光天化日之下?” 围观的一片嘘声。 罗普朗在楼上看得乐不可支。 取证的时候对着罗普朗又问了半天,那意思是劝罗普朗赔钱私了。罗普朗慢悠悠道:“这车两年以前就是秘书长家公子开着,违章记录就我知道的三十多起。那会儿他没成年,正经有驾照,车也不知道怎么年审的。您说呢。” 他微笑:“该怎么办怎么办吧。大不了,列鼎楼我不要了。” 第12章 窦龙溪带着几个高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4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4 级师傅去看罗普朗的跑车,结论是,修比重新买还要贵。这辆骄傲的鲜红跑车就算被撞成一堆废铁还像在燃烧。罗锦蓝送给罗普朗的生日礼物。 窦龙溪知道罗普朗多喜欢这辆跑车。他叹口气,让人送师傅们离开。 他安慰罗普朗:“风向不对。” 罗普朗坐在老板台后面装模作样:“什么。” 窦龙溪抬起臀部坐在老板台边缘,修长的腿交叠支撑着:“据说要反腐。” 罗普朗鼻腔里哼了一声。 窦龙溪摸出支烟点燃:“记得市委书记那个水上私宅么。” 罗普朗记得,盐碱地里硬是模仿苏式水上园林造的,灰瓦白墙折桥,他搂着市委书记的千金跳舞。 “现在改成书画院了。” “他舍得?” “说是这次要来真的。” “呵。” 冬天还那样。快过年,往常都开始订年夜饭,列鼎楼外面吹拉弹唱。他们大概没想到有钱人能这么抠,还这么豁得出去。列鼎楼几天没什么生意,不新鲜的处理食材几车几车往外运。这种餐饮业原本就是拖不起的。 哭丧的人蹲在一起,眼巴巴地看列鼎楼一车一车往外运。看大门的也是村里出来的,同情还是给他们,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扔掉的。 有个干瘦的男人哭得过于卖力,白布被脖子上的汗弄得湿黄。他喃喃道:“还能吃么。” 看大门的守卫见过世面,只能很遗憾地说:“不新鲜了。” 干瘦男人问:“他们扔哪儿?” 守卫道:“那哪儿知道。” 窦龙溪抽完一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罗普朗问道:“你还追乐钟?” 窦龙溪笑道:“追啊,怎么不追。” 罗普朗看他一眼:“别影响他工作。” 窦龙溪冷笑:“我不必费事。” 罗普朗有点不解。窦龙溪伸手整整他的领子:“大少爷,贫贱不光夫妻哀,什么都哀。” 乐钟的父亲长年累月住院,夏晴不怎么去看。乐老太很不高兴,觉得这姑娘没礼数。乐老太跟谁说话底气都很足,村里只有她的儿子考上了重本。夏晴想进他们家的门,居然连作态都懒得作。她不怎么识字,但很有主意。一日她郑重地通知乐钟,她不满意这个准儿媳妇,将来成家看样子也不是孝敬公婆能持家的。 乐钟没吭声。 当初村里推广保险,被乐老太一棒子打出家门。她对国家推行的事敏感,而且完全不相信。吃一堑长一智,她被坑过太多次。所以乐老头是没有保险的。这么多年医药费乐钟全额负担下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乐老太兀自喋喋不休。乐钟很好奇她是真不知道医药费有多少还是假不知道。乐钟安慰她“没多少”,她也就信了,心安理得觉得“没多少”? 夏晴也许感觉到了。 后来她来医院看过一回。隐约化了点淡妆,整个人亮了起来。乐老太看着刺眼,一句没有搭理她。夏晴看着乐老头的药也刺眼。因为里面有夏晴贴乐钟钱。乐钟好面子,大概是不会告诉父母他过得多艰难,以及他需要未过门的女人倒贴钱。 乐老太一直认为,乐钟跃了龙门,这就理所应当了。 夏晴出来找乐钟哭了一顿。昨天她同学聚会,她都没敢去。她现在也怀疑乐钟到底值不值得了。乐钟默默无言。夏晴哭得嘴里发苦,她恨他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不关他事。 乐钟大约也知道夏晴想什么。值不值,亏不亏,每个人的自保的本能。乐钟现在也觉得夏晴不值了。 夏晴回家,夏晴妈躺在床上流泪,夏晴爸缩手缩脚垂头丧气地站着。夏晴妈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就这样躺着哭,向丈夫女儿示威。她一辈子要强,不要自己的强,要丈夫女儿的强。毕竟这样容易多了。她嫌丈夫没本事,女儿没出息。丈夫一辈子小办事人员,女儿姿色平平快三十也不嫁人。没有一件让她有面子事。她这一生,到底图什么呢。 夏晴进门有声音,夏晴妈叫她过去。夏晴爸在床尾期期艾艾地看夏晴一眼。夏晴妈把刚才哭诉自己多不容易的话又哭诉一遍。大约是哪个老太婆添孙子,让她颜面无光。 夏晴从小这样对着她妈哭。 那你又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女儿。 夏晴妈哭完,夏晴活动一下脚,去卫生间,狭小的卫生间装着大镜子,虚情假意地扩大空间,看着又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夏晴哭得脸肿,还没消下去。她少女时代也是清秀过的,只是下巴越长越像他妈,庞大累赘,平白多了两块向下坠着。——越长越像。她能预测到自己十年后是个什么萧条状态。 镜子里日渐衰老的女人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外面看着她。 那你又想要什么样的丈夫。 夏晴心沉了下去。 跑车的事情终于是惊动了罗锦蓝。她打电话给罗普朗,长长叹气一声。 罗普朗听出了难得的温情味道。 “你怎么弄?” 罗普朗沉默一下:“等法院的说法。” “那你就让他们哭?没办法?” “嗯。” 官二代驾跑车撞死人,网上早闹得沸沸扬扬。罗普朗是富二代,富二代开跑车究竟比官二代开跑车宽容点,更何况不是罗普朗开的。乐经理运作得好,目光都在秘书长崽子家,列鼎楼就是个跟着倒霉的。 罗锦蓝心平气和道:“那你看着办吧。你也大了。” 罗普朗挂了电话,他有点高兴,这一点难得的温情,像鸦片的烟,把人都掏轻了。 秘书长还是找了罗锦蓝的。只有一点,他自己的儿子是儿子,罗普朗也是罗锦蓝的儿子。罗锦蓝自己都笑了。 罗普朗开车去叫李博林。那破败肮脏的小区门前路窄,罗普朗开车有点憋屈。不过他现在并不很在乎。李博林穿着毛衣,有点瑟缩地跑下楼,没了肥大校服的遮罩,越发看出他青春期抽竿子的尴尬身材。 “还有鞭炮么。” 李博林一愣。今年鞭炮不好卖,进鞭炮烟花的都被坑了。他挠了挠头:“摊子上还有些整的和拆零碎了的散的。” 罗普朗笑道:“都卖给我吧。咱俩放鞭炮去。” 李博林转身跑回去。摊子庾霞也是投钱了的。这些钱咬得他们全家心里淌血。 很快庾霞和老戴也下楼。老戴住对门,离得近。一些完整的鞭炮烟花全塞进车后备箱和后座。幸亏林荫大道设计得大方,竟然都塞进去了。 庾霞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5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5 搓着手笑,给李博林使眼色。罗普朗把钱塞给庾霞,并没有多说话,上车发动起来。李博林坐进副驾驶,等车开走了,在后视镜里看见庾霞缩在寒风中,茫然地站着。 罗普朗开车开了很久,开到市郊荒凉的土地上。兄弟俩把大型的烟花按风向摆放好,挂上鞭炮。密密麻麻堆了一片。 “这样挺危险。说不定会被炸死。” “炸死就炸死吧。也算辉煌一把。” 他们俩边走边点,寂静无人的荒地彻底地热闹起来,像是古代战场,剧烈的爆炸,轰鸣,烟火,惨烈地厮杀,一片轰鸣浓烟中,天地都不存在了。 罗普朗和李博林,都很快意。 第13章 大年三十来得很突然。罗普朗打电话去保洁公司,结果人家大部分工人都回乡过年,没有人手。中国人对春节是很慎重的,毕竟好坏,也算挣扎活过三百多天,这值得嘉奖。罗普朗自己意思着打扫两下,勉强辞旧迎新。罗锦蓝没有催他回家,甚至没给他打电话。她需要罗普朗去哄一哄她,母亲对于成年的儿子总有一种类似情人般尴尬的地位。罗普朗许久没有回总公司,缩在列鼎楼。讹钱的那些人不欢而散,毕竟有些是雇来的,那人的老婆也不像能支付工资的样子。列鼎楼一蹶不振,半死不活地拖着。 罗普朗坐在家里,竖着耳朵听小区里零星的鞭炮声。如今提倡环保,谴责春节放鞭炮,这零星几声都鬼鬼祟祟的。家里本身也没什么东西,罗普朗坐在大厅里,四面雪白的墙壁。电视里春节晚会的预热。罗普朗每年都不会落,他也不嫌春晚不好看,因为只剩这点热闹了。 为了省电,他没开灯,抱着被子缩在客厅里出神。电视里五颜六色的光在黑暗里热闹得结结巴巴。 罗普朗慢慢迷瞪过去。电视里零点钟声也没叫醒他。他也没损失,反正也不知道该给谁拜年。 窦龙溪陪完酒,迎着寒风往家走。胃里吐得胃酸都空了。夜风抽在脸上,冻得发僵。路上没几个人,好人家的都在老老实实过年守夜。窦龙溪叼着根烟,没点,踉踉跄跄在街上走。偶尔有些小年轻的在大年夜找浪漫,勾肩搭背地游荡。忽而哪里爆发出欢呼,大约是零点到了。窦龙溪雪白的牙齿咬着烟,坐在街边的石凳上笑。该陪酒的都陪了,不用再给谁拜年了。窦龙溪揉了揉脸,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走。 心里空出一块,丢在哪里。丢在哪里了呢。窦龙溪低着头在地上到处找,随着酒劲走哪算哪。忽然碰上一个人,窦龙溪抬头笑道:“找不着了。” 乐钟提着保温桶:“窦总。” 窦龙溪大笑:“原来是你。” 乐钟点点头:“是我。”他刚给父母送饭回来。窦龙溪四处望望,竟然走到别人小区里了。乐经理的出租车进不来,他也是走进来的。 乐钟一点也没有请他去家里坐的意思。窦龙溪不着急,他微笑着看乐钟掏钥匙开楼道门,也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乐钟叹气:“窦总,你打算去哪儿?” 窦龙溪摘了皮手套挠挠头:“没地方去。” 乐钟顿了一下,关了铁门。 窦龙溪隔着铁门对着乐钟笑:“铁石心肠。” 乐钟面无表情:“窦总回家吧。难得过年。” 窦龙溪看着乐钟的背影,忽然高声道:“新年快乐!” 乐钟道:“新年快乐。” 年初一罗普朗下午才醒过来。电视还开着,重播春晚,罗普朗眯着眼看了半天没有看懂。他爬起来去洗了个澡。收拾收拾,大年初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他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人都希望一年比一年好,实际上只有一年比一年老。 他换了衣服,开车回家一趟。罗锦蓝也应该在家,保姆已经辞职,还没找新的。 罗锦蓝让他惧怕,他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对女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像是远古人类对神,不爱不恨,只有敬畏。神创造了人类,不见得爱人。女人创造了男人,也没有说非要爱男人。罗锦蓝生养一场,他也只有害怕了。 罗锦蓝在家,躺在沙发里,裹着毛巾被。窗帘拉着,光线很暗。电视也开着,里面主持人竭尽所能地逗观众。罗普朗酝酿一下,轻轻关了门,换鞋。他不在家住了,玄关一直摆着他的拖鞋。 罗锦蓝面朝里,只露个蓬乱的后脑勺。新年刚染了头发,锃黑锃黑,过犹不及。她似乎在睡觉,蜷成一团。罗普朗很惊讶地发现她看上去比记忆里的小了。她总是胖大的,小时候搂着他睡觉,粗大的腿和胳膊,生机勃勃。 现在,她看上去小了。 罗锦蓝醒了,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罗普朗快被自己营造的气氛感动,罗锦蓝一说话,又烟消云散。他期期艾艾应了一声:“妈新年快乐。” 罗锦蓝道:“少来这套!” 罗普朗等着她接着往下骂,却没下文了。罗普朗脱了外套,拉开窗帘。楼上餐厅里盖了碗吃剩的面条,已经糊了。 罗普朗倒了面条,围上围裙。他会做饭,这倒是用上了。厨房里东西不多,他炒了两个菜,蒸上米饭。 罗锦蓝一直背对着躺着,再也没说话。 李博林的寒假到初五。寒假完毕,他需要考虑高考志愿问题。庾霞一直做梦能出现奇迹,幸而李博林很冷静。他学习很能吃苦,但考试成绩无论如何上不去。他只能考到普通班中游偏下,偶尔倒数。他的老师们也很着急,但无能为力。他运气好能考上三本,考上也没有钱念。大专念不念又有什么区别。不想复读,他已经受够了。 李博林这一点有些像罗普朗,刻苦而沉稳。但他缺少运气,他和运气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寒假完毕有个家长会,六月高考前的统战动员。李博林又考个几乎倒数。他大约就是一块不幸的盐碱地,耕耘来去,也长不了什么东西。 庾霞哭了一顿。她一生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男人永远只会教她失望。寒假完毕开学,李博林在考虑念哪个大学。本地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底下挂靠的三本,一年学费几万。但好歹是本科,名声也不算差。拼搏一把也许有希望。学费是个问题。 他给罗普朗打电话,希望初五的时候罗普朗能帮他出席家长会。还是在破破烂烂的话吧,还是那个带着不干胶的话机。罗普朗似乎想也没想,就应下了。李博林紧张的肌肉发硬,没想到罗普朗答应得痛快。 罗普朗自己也想看看这么多年,老师们开家长会有长进么。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6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6 这个年过得无聊。 严格说起来,罗普朗和李博林还是校友。一所高中。新建了几栋楼,罗普朗找到李博林的班级花了点时间。满屋子四五十的中年男女,罗普朗简直扎眼睛。他解开西装扣子坐下,课桌课椅和他上学时没啥变化。一间教室六七十个座位,仿佛蜂巢。气氛很凝重,所有家长都在考虑子女出路的问题。教室里的空气似乎愁云惨淡。罗普朗甚至觉得看到五十岁的自己,如果能结婚的话,生个孩子,坐到这里给他开会,为他的成绩心焦。 他看了李博林的成绩,跟开玩笑似的。他当年念书的时候并不吃力,李博林未免太蠢,蠢而可怜。 罗普朗反复看了看手里的成绩单,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全市排名。这东西背后的墙上也贴着,李博林倒也好找,倒着往上看。 李博林的班主任是个体面的中年男人。责任心很强,一副碰壁已久的坚毅神情。他一直为李博林困惑。今天李博林的母亲并没有来,来了个明星似的年轻男人。他谨慎地打量罗普朗,很疑惑,总觉得找人代开家长会不像李博林做的。 罗普朗很有礼貌地跟老师打招呼:“您好,我是李博林的哥哥。” 班主任对李博林家比较了解,他显然不信李博林能有这样的哥哥。罗普朗微笑:“我来比他妈妈来有用。我能解决他的学费问题,而他妈妈不能。” 第14章 李博林的班主任在讲学校和就业的问题。罗普朗左边的女人在低声诅咒自己的孩子怎么不去死。大概考得太差。她面目苍白憔悴,身上的衣服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古朴风格。她整个人被贫穷困在十几年前了。班级里这样的狼狈的家长有很多,仿佛无数个庾霞围着罗普朗,神情沮丧无助。失望是肯定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生个人中龙凤出来,每个孩子都有不同凡响的天才时候。但是长大以后再看,似乎也只会打洞而已。 人活到这把年纪,孩子大约是他们最后翻身的希望了——不对,还有孙子。 班主任讲得慷慨激昂,罗普朗基本没听进去。重本,一本,硕士,博士,他妈手底下的那些海归,乐钟,金玟,也就那样了。 开完家长会,罗普朗仔细翻阅手中的册子,圈了几个三本。本省好学校只有那么几所,考出省李博林想也不要想。这几个三本是这几个“好”学校想出来创收的点子,毕业聚会上学生互相不承认。多数因为看不起。 班主任留下了几个学生家长单独谈。罗普朗对这个班主任观感不错,讲话很有水平。既没有告状,也没有呵斥家长。罗普朗在一边听着,这几个孩子学习大概是真比较吃力,班主任在大会上没有多说,留着家长的面子。罗普朗初中的班主任喜欢在开家长会的时候点学生名家长站起来,然后告诉家长,你孩子去考中专吧,还有个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 等家长都走得差不多,罗普朗微笑:“老师,李博林大概在什么能力水平上?” 班主任认真:“努把力,还能上三本。” 罗普朗点点头,和他预计的一样。 李博林在校门口等着。罗普朗慢慢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成绩不太好。” 李博林笑笑:“是实在太糟。” 罗普朗没看他。两个人慢慢溜达着,高中附近不好停车。罗普朗忽然道:“有没有想过读什么专业。” 李博林道:“没想过。随便。” 他整个人都是被随便生下来的。没什么好挑剔的。 罗普朗笑了一声。 的确,他上什么学,读什么专业,结果是一样的。 乐钟在想方设法提高列鼎楼的营业。网上的口水战很快被新的事物代替,人们的正义感有时限性。讹钱那些人也不来了。案子进入了司法程序。秘书长家的公子成年了,所以他很可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夏晴很久没跟他联系。过年也没有。乐钟整晚睡不着,瞪着天花板出神。乐老头昨天抢救一天,他木然坐在外面等着。医生用恭喜的语气告诉他,乐老先生再次虚惊一场。乐钟只是在考虑这次的医药费得有多少。医生再往下说什么,他没听见。 第二天他早上起来,弓着腰坐在床边。整个人像是塌下去,像是块可怜兮兮放坏了的点心。他有预感。 上午他就碰见了夏晴,夏晴也没避他。她打扮了一下,还是挺好看的。端坐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后面,她对他点了点头。 她对面,坐了个男人。 夏晴是来相亲的。她很平静地跟乐钟解释,父母安排了相亲。她觉得还好。对方也是个公务员,有车无房,没什么存款,更没有什么远大的雄心。得过且过地活着,爱好到处旅游,心不在任何地方。唯一的好处是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亲戚。 乐钟仔细观察着这个女人。夏晴是个好姑娘,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他第一次发现夏晴眼角有了细纹,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这个女人开始衰老。 乐钟哦了一声。 夏晴已经没什么东西还能贴乐家了。世界上最遗憾的事,爱这个东西,被浪费的一点不剩。目前夏晴和那男的都需要婚姻堵别人和自己的嘴,中国人总觉得不结婚等于有病,机关单位里更要命。如果两个人都迫切需要婚嫁,那就是好姻缘了。 夏晴拿起包走了。她喷了香水,香气长久地停留在乐钟对面。 夏晴离去之前付了帐,乐钟没有出声。医院刚下了催款通知,他身无分文。咖啡店里的女招待年轻漂亮,可能只读过中学,甜美地冲着乐钟笑。幸而国内的咖啡店不兴给小费,乐钟还没从笑容里看到嘲讽。他寒窗苦读奋斗到今天,面前只摆着一杯咖啡。 他一口气喝了。冷透了。 罗普朗把李博林送回家。庾霞大概知道罗普朗恶心自己,每次他来她就躲起来,为了不耽误李博林。罗普朗有点可怜这父母心。李博林像是走蔓的什么植物,长长一条竖着。可是他够年轻,称得上少年。只要够年少,什么都是美好的。罗普朗嗅得着他身上青嫩的味道。 窦龙溪正在办公室里看什么书,低声笑得厉害。罗普朗找他,问楚振家的事。窦龙溪抬头看见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他手里拿着粉红色卡通的杂志,桌上还有好几本。“来来来,你大小能算个总裁,总裁你看看。” 这大概是什么给少女看的,里面卡通画和故事永远都是总裁,王子,将军,阿哥,什么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打得舍生忘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7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7 死。 窦龙溪最近搞了个学生妹。这大概是她的东西,所以她特别好上手。 “女人真是搞笑的物种。”窦龙溪看得津津有味,笑得不能自已:“真是美妙的意淫。” 罗普朗翻了几页随手放下了。随处一脚就能踩到个身价上亿的男人。 窦龙溪咬着食指指节看得入神,罗普朗敲敲桌子:“我有正经事。” 窦龙溪哼了一声:“问?” 罗普朗道:“楚振家,他要投资的事还有下文么?” 窦龙溪冷笑:“你趁早别想,别被他套住了。他现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跑国内来骗投资。老小子想得挺美,天天想把他那俩丫头塞给我。俩娘们也有意思,我想要她们么?一个一个受到侮辱似的。” 罗普朗没答话。 窦龙溪道:“你要不怕惹一身腥,就去。沾上他们家还撕得下来?” 罗普朗苦笑:“列鼎楼悬了。我得另找个营生。” 窦龙溪翻了一页:“完不了。” 罗普朗一挑眉:“啊?” 窦龙溪笑道:“乐经理呢。他缺钱缺那么狠,舍命也不能让列鼎楼倒了。” 罗普朗道:“你对他有信心?” 窦龙溪又翻了一页。 第15章 林岫算罗普朗少数混得比较好的初中同学,在胸外科混得人模人样。他慢条斯理抬了抬眼镜架:“你这个问题……如果你爸你爷爷都有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尽快搜集他们的病历病史。这个病吧……” 罗普朗双手插着,转了转大拇指:“搜集病历?” 林岫道:“说实话,这病没治,而且遗传几率其实也不高。但如果你们家父系一直有这个问题那就得警惕了。起码有个准备。” 罗普朗勉强一笑:“好建议。” 林岫拍拍他的肩。 窦龙溪遇到一个大麻烦。几个月前d市路旁翻了一辆北京来的破马自达。并没有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同行两男一女,开的都不是什么好车。派出所录了笔录,就把马自达拉去定点修车厂。正好就是窦龙溪的修车厂。仨北京人做了笔录就离开了,马自达放在修车厂三四个月没人理。 派出所姓李的警察看上这辆马自达,给了修车厂厂长两千块钱自己开回家去。本来屁大个事,没想到这三个北京人时隔这么久竟然找回来,要那辆车。 那警察打量这三个人一下。其中一个男的竟然穿着古旧的蓝色的军大衣。女的也有意思,中年人肥胖结实的身体,剃着平头。姓李的没放在欣赏,稳重地啜了半天茶,告诉他们:这辆车是嫌疑车辆,警方要调查取证,不能归还。 蓝军大衣一直跟他交涉,有礼而客气,李警官就愈发不拿他当个东西,端着保温杯喝茶看报纸。 中年女人盯着李警官看,忽然笑了:“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就能扒你这身皮?” 李警官自重身份,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那你试试。” 中年女人没打手机,伸手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个电话。一串数字按得飞快。对方接了,她忽而笑得满脸横纹都散开了:“蒋叔么?小黎的车被d市的李警官扣了。对,明月派出所。嗯。谢谢蒋叔。” 她放下电话,冲李警官点点头:“再会。” 三人离开办公室,五分钟之内,派出所的所长一叠声跑过来大骂姓李的王八蛋。 罗普朗从医院出来,听窦龙溪火上房地解释了半天。窦龙溪近乎哀求:“好兄弟,主事的女士好像不好哥哥这口,只能你上了!” 罗普朗冷笑:“你惹了微服私访大人物,让我去陪酒?” 窦龙溪忽然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么。” 罗普朗挑眉看他。窦龙溪笑得有点意味深长:“那女的和周部长的蒋秘住对门。” 罗普朗道:“都有谁?” 窦龙溪道:“作陪的有我,市委几个人,还有公安局的局长,让你去够给你面子了。” 罗普朗长叹:“行,我去。” 窦龙溪在列鼎楼设赔罪宴,罗普朗一点也没跟他客气,一桌两万多的菜整治地漂漂亮亮。两个男的都看中年女人脸色,显然罗普朗也没得她青睐。窦龙溪走荷尔蒙型男路线,罗普朗走优雅绅士路线,她没有看得上眼的。她身边也不缺各色男人,审美疲劳。 窦龙溪敬酒说场面话,罗普朗微笑陪酒,公安局的局长实在没法喝酒只能赔笑,连声道要清查公安干警队伍,清除害群之马。市委谁谁谁戴着眼镜反光,脸上就两片尴尬的玻璃。 蓝军大衣倒是很给面子,操着京片子捧场。京片子是最适合皇权脚下的口音,连语调的起伏快慢也有着厚重的讲究。欢快时凑得紧,傲慢时拖得长,能伸能屈,在帝国权力中心讨了几百年生活,大家都很有分寸。 另一个男的偶尔说一句,不如蓝军大衣欢快。中年女人一直不说话,手指玩着玻璃酒杯细高的脖子,仿佛要掐死谁。她头发剃得短,青茬一片的头皮,所以整个人没有柔软的地方了。 酒局有点僵,如同市委那谁谁谁脸上的镜片,干巴巴晾着。局长使眼色,窦龙溪看罗普朗,罗普朗无能为力。 包间门打开,徐经理推着车笑盈盈走进来:“各位好,这是最后一道菜糖醋鲤鱼,是列鼎楼的经典菜之一,选取野生的黄河鲤鱼,酸甜适中,肉质鲜美但并不腥气。希望北京来的客人能喜欢。大家好胃口。” 最近两周乐经理对徐经理突击训练,英式管家的架子端上了,是那么回事。四川口音是改不了了,但徐经理现在说话很坦然,自得的表情让人觉得麻辣火锅味的普通话也是可以有格调的。 中年女人看着徐经理,笑了一下。 罗普朗一愣,没想到徐经理会进来,只好看窦龙溪。窦龙溪一撇下巴,罗普朗干笑:“这是我的大堂经理徐泽,人挺能干,就是口音不大好,哈哈。” 中年女人终于放下酒杯,似笑非笑:“能干就行。” 徐经理抿着嘴微笑:“谢谢您的夸奖。” 这顿酒又有喝大的。徐经理扶着中年女人,神情温和有礼。中年女人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看,验货似的。窦龙溪看一眼罗普朗,以前没看出来,徐经理还行。 罗普朗心虚,他可能还算好人:“酒店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去休息?” 徐经理搀着中年女人,径直走向电梯了。 第二天徐经理穿着高领。手腕上有淤青。神情坦然,没什么不同。窦龙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8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8 溪忽然笑道:“没看出来。” 三个北京人一早坐飞机走的。中年女人塞了电话号码给徐泽,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窦龙溪对着罗普朗直乐:没想到你女秘没有用,大堂经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啊。 派出所的李警官自己辞职,修车厂的厂长被窦龙溪开了。颓丧的中年人惶恐地离开办公室,裤子上甚至有油污。他一脸迷惑,以往都是这么干的,默许的,修车厂变相的送车。他也疑惑今后一家人要怎么活,迷茫地愣神。 窦龙溪很可惜似的:“到底是老员工了。” 罗普朗没看他,冷笑一声。 徐经理一直很平静。机会只留给够狠的人。 李博林乐呵呵地给罗普朗打电话:“哥,你说你要来看爸?好呀,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别穿太好的衣服,会弄脏的。” 第16章 罗普朗酝酿一下,才鼓起勇气走进那个黑洞。 楼道里的灯坏了,暧昧的光从高处的气窗投下来。水泥楼梯很薄,有裂纹,像是随时能踩碎,每一步都很凶险。墙壁肮脏,到处贴着小广告。整条楼道像是盘旋着的肠道,人是蜷缩在肠道里的排泄物。 李博林在前面带路,忽然回头笑:“我不是说,让你别穿这么好。” 罗普朗很会打扮,随时穿得都像流行杂志的封面。李博林看不出好坏,只能看出贵。罗普朗咳嗽一声,微微蹙眉。楼道里一股霉菌的味道。 他在害怕。 李博林很轻松地哼着小曲,他似乎很愉快,无忧无虑。他是在这个环境里出生的,这里只有亲切。 家里的大门半开着,庾霞鬼鬼祟祟探出头来。看见走上来的罗普朗,愣了一下。她打开门,站在门中央堵着。李博林推开她,她才恍然:“啊小朗来了……你爸等你呢……” 罗普朗脚步有点发虚,他下意识扶墙,又触电似的缩回手。李博林假装没看见,只是引着他:“快来快来。” 庾霞和李博林,黑白无常一样走在狭窄的走廊里,逼迫着罗普朗的幽魂颤巍巍地走着。 走廊很短,几步就到了尽头。一间东西向的狭长的房间,浓重的尿骚味简直涌出来。看不出原来花纹的被套团成一团,罗普朗意识到那底下有个活物。 庾霞笑着掀开被子:“小朗来看你……”——一眨眼的间隙,罗普朗看到了一个自己——干枯的四肢因为过度萎缩团抱着,人形的枯瘦的麻线球垃圾一般堆着,被抛弃得毫不留情。 罗普朗向后退了一步。 李诗远睁开眼,看着他。 然后笑了。 他笃定他会来,也笃定他以后会如此,他们下场会一样惨。他带着快意看他。一个完整的人,和一堆过滤了青春健康的渣滓。 罗普朗头皮一炸,简直拔腿想跑。庾霞站在他身后,差点被他踩了。庾霞推他:“小朗你和你爸好好聊聊,他可想你了,可想你了……我去倒茶,小朗你喝不喝茶……” 李博林不见了。罗普朗手足无措地站在肮脏的房间里。李诗远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他似乎看到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回忆有时很锋利,割肉也不见血。 父子像成这样也是少见,然而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触动。罗普朗看到的是未来的自己,李诗远看到的是过去的自己,父亲或者儿子,消失了。 罗普朗是个成年男人,他知道那一颗精子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谈父子感情就太窘迫了。所以他很快从容起来。李诗远似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勉强能眨眼。 罗普朗端详他半天,忽然也笑了:“最近身体好么?” 李诗远没有办法回答他。 罗普朗想走,转身看见李博林默默站在门后的影子里。从这个角度能很好地观察屋里的两个人,这是李博林的生存技巧。 罗普朗憋得有点喘。庾霞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什么,李博林定定地看着罗普朗:“看完啦。” 罗普朗往前走了两步,简直逼迫李博林:“看完了。” 李博林也不害怕,自然地看着他:“常来。” 庾霞端着搪瓷缸子小跑出来:“小朗坐,喝茶喝茶。” 罗普朗不愿意坐,他有礼地笑:“我来看看……他的病情如何。” 庾霞顿了顿:“就那样,拖着呗。” 李诗远没有医保,甚至没有像样的病历,实在忍不住了拿药去卫生所打一针。就这么三拖两拖,竟然也不死。 李博林默默跟在庾霞后面,看着庾霞肥大的两条腿带着屁股磨盘一样跑来跑去。他很瘦,看着不像李诗远也不像庾霞。缩在阴影里,快融化了。 罗普朗联系了中心医院的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带李诗远去看看。庾霞的表情很奇怪,也没有感激。罗普朗不在乎她感激不感激,他只想快点离开。李博林狠狠抓了他胳膊一下,又松开。 罗普朗迅速下楼上车,开车走了。 神经内科主任医师是窦龙溪好友,这事窦龙溪出了力。把李诗远运过去都是个问题,幸而解决了。 窦龙溪对年轻的李诗远有点印象,再次见面,他都愣了一下。他看罗普朗一眼,有点难以置信。 罗普朗完全不解释。 李诗远的病情很严重,已经累及呼吸肌,再严重一些就得切开插呼吸机了。庾霞忽然道:“我们回家。” 罗普朗正按着太阳穴和医生们说话,庾霞大声道:“不治了,回家。” 罗普朗本来烦她,她也有自知之明,都小心翼翼。这次竟然上来扯他:“我说回家!” 罗普朗震惊地看着她,她又要发疯。庾霞大叫:“谁有闲钱插什么呼吸机?插上就拔不下来了,时不时就得插一插,插了不算还得打消炎的针,你们医院骗钱的路数一直都这样!” 主任医师以为自己碰上医闹了,惊得往后倒退,想跑。罗普朗拉住他:“别理他别理他……” 主任医师一直在注意这几个人。病人和罗普朗是父子关系,和这个女人和少年却又没有关系的样子。他了然,这种家庭医药费就像个皮球,能踢来踢去的。 庾霞要跟罗普朗撕撸开了:“谁有钱给那老不死的那么治病?谁有钱?饿都要饿死了,我们饿死之前掐死他好了,一了百了!” 罗普朗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躲又躲不开,他修身的西装被庾霞扯崩了扣子,庾霞指头像钳子,掰不开了。罗普朗急了:“医药费我可以想办法,你松开!” 李博林笑了一下,只有一个音,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19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19 太响亮以至于都去看他。庾霞一扬手抽了他一嘴巴。 罗普朗难堪,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转头和医生商量了一下住院的以及建立完善病史记录的问题。 李博林左脸肿起,五个巴掌印。他似乎是挨习惯了,没有一点不快,笑嘻嘻的。 罗锦蓝很快就知道了。她前任老公被儿子安排进了高级医院,还有人说罗普朗孝顺呢。罗锦蓝找到罗普朗,问他想干什么。罗普朗沉默。罗锦蓝也是一耳光,也是左脸。罗普朗想起李博林带着巴掌印左右脸不对衬的笑容。 “你长这么大,吃喝花费都是谁的?这么快想认祖归宗去?那行啊把你衣服脱下来,车也别开了,钱都是我给你的!滚去啊?” 罗锦蓝在敏感问题上很易怒,竖个不存在的靶子打。她其实恐惧,却只能当愤怒发作。她只要对上罗普朗就只能焦虑。罗普朗的员工突然隐身一样都不在了,罗锦蓝近乎一进门就打罗总,他们够聪明就只能消失。罗普朗是罗锦蓝身上的肉,肉需要面子么。 不对着罗普朗的时候,罗锦蓝是个很风趣和蔼健谈的人。可是她一生的喜怒爱恨都用在了李诗远身上,罗普朗只能父债子偿。 罗普朗被扇得眼前发黑。罗锦蓝红着眼睛,尖利地数落她养大他有多么不容易,罗普朗是个白眼狼。 确实不容易。罗锦蓝要给罗普朗最好的一切,在罗普朗还没上小学时听收音机上吹美国人如何养育孩子,说美国人都喝牛奶,孩子要喝夜奶。那时候一贫如洗的d市牛奶是一味药材,可以治病的。罗锦蓝开始订牛奶,价钱几乎是一个月收入的三分之一。昂贵的牛奶罗普朗却喝不下去。当初没有“乳糖不耐受”这个概念,罗普朗半夜被叫起来喝牛奶,迷迷瞪瞪被扒着嘴灌,灌完吐了一地。勉强喝了剩下的,肚子疼到天亮。 罗锦蓝结结实实打了罗普朗一顿。 罗锦蓝压榨她自己,反复反复丝毫不手软,榨出油水来给罗普朗订牛奶。罗普朗喝不了。 持续好几天,罗普朗的记忆里只有半夜被叫起来挨打,和罗锦蓝凄凉的哭声。 牛奶一订就得订半年,她已经没有钱了。 罗普朗有点想笑,这中国式的父母和子女。 他低声道:“妈,你知不知道……他家有遗传的肌无力肌肉萎缩?” 罗锦蓝磅礴的宣泄被顿住,她卡了半天,反问道:“我生下你,还有罪了?” 罗普朗微笑:“不。”他弯腰抱住罗锦蓝,然后遭到罗锦蓝的踢打。这是他小时候尝试的事情,他觉得妈妈很孤单,其实需要抱抱。他去抱愤怒的罗锦蓝,被罗锦蓝一脚踢开。 这次也一样,罗锦蓝似乎本能地拒绝一切温情。 不过,这次她挣不开了。 第17章 窦龙溪让罗普朗好好注意徐经理。罗普朗笑笑应付过去。徐经理倒是很兢兢业业,依旧干着大堂经理。但他如果辞职,也没多少可惜。 徐经理心平气和在和金玟开玩笑,,金玟脸有些红。她做事手脚麻利,勤勤恳恳,有种质朴的感人的本分。可惜她是个秘书。她扁平的脸非常安全,让罗普朗带不出门。罗普朗一直琢磨着换一个漂亮点的,漂亮的心又浮。金玟准确地捕捉到自己老板的心情,诚惶诚恐看过来。 罗普朗道:“医院有回音了么?” 金玟道:“各种数值记录得差不多了,胡主任联合各科会诊,建议做一次切除手术,并且上呼吸机……” 罗普朗倒是不甚在意:“注意记录他住院用药和病程,手术不用跟我商量了,该怎样怎样——但术后的效果要如实告诉我。” 金玟点点头,记下了。 罗普朗忽然又想起来:“乐经理老爷子是不是也住中心医院?怎么样?” 金玟道:“乐经理并不怎么想说,我也不好问。” 夏晴正式退出乐钟的生活,之前贴的钱她也没要。乐钟没法挽留。乐老太上次把夏晴骂哭,颇为自得,乐钟告诉她夏晴另去相亲,她反而失落,继而有些愤怒。似乎乐钟被别人比下去了。 乐钟坐在病房的小马扎上,撑着头,捏着鼻梁。 乐老太自己也闷得难受,嘴上絮叨。乐钟胸闷,起来出门溜达。中心医院够大,足够乐钟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走。 医院呆的久了,他已经闻不出什么消毒药水的味儿来了。 溜达到门诊楼,他插着口袋看人来人往,忽然救护车拉着调子闯过来,一个人满脸是血地走下车,颇为硬气,也不叫人搀。后面又跟着一个,这个是被抬下来的。一群人急急慌慌往里走,都看着不像好人。 乐钟目送他们进了门诊,听救护车司机在不远处抽烟:“嗨混混儿打架。我还那么着急忙慌的。”听语气颇为不屑。 救护车先到,再后面跟着几辆面包车。大致分为两拨,一前一后水火不相容。门诊的医生见怪不怪,众生平等地淡然处之。两拨人凑一起推推搡搡。都不算壮,孩子似的瘦弱,或许真的未成年,灰头土脸不拿自己烂命当回事的仗义。 忽然一人暴起:“你知道我们大哥是谁么?我们大哥是窦总!你们算哪颗破葱!” 一群人又要打起来,保安过来制止。乐钟在身上摸了摸烟,没摸着,才想起自己已经戒了。周围人有轻蔑,那一声嘹亮的“窦总”还回荡着,乐钟忽然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把相同轻蔑从脸上抹掉了。 李博林的高中一个月歇一天,一周的周日下午有两小时宽裕。他和体育班的在一起打球。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他无处可去。他长手长脚,个子够高,打球勉强还行。一帮男生打得很随性,偶尔有女生路过嘘一声,心里蠢蠢欲动的打得更起劲。 李博林很少能有这样放开活泼的时候,通常没人会容忍他。他打篮球很不地道,多数时间像揍篮球,动作激烈。李博林正打得起劲,余光瞥到罗普朗正站在不远处,往这里看。他抱着篮球吓了一跳,篮球须臾给人抢走了。 罗普朗厌恶肢体碰撞,因此很少参加体育运动。李博林迎着火烧云的光打球竟然也有生机盎然的意思,全然没有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像只风发的年轻的雄性动物。生机盎然,野心勃勃。 李博林向罗普朗走了两步,不好意思道:“唉,哥。” 罗普朗微微点头:“怎么不回家?” 李博林一顿,随即道:“戴叔每周日都去。” 罗普朗嗯了一声。 李博林不动声色地慢慢敛起自己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0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0 脸上的生气,站在那里仿佛还是一个气流的凹洞,既没意思也无聊。 罗普朗看着他姿势没变,整个人却无限低下去,翘了一下嘴角。 他有点嫉妒。 李博林肉体年轻,而且看上去健康。瘦得有些惨,没什么肌肉,竟然也能看出生气,青春真是万能的。他全然不像李诗远。庾霞这种女人,李博林是谁的种李诗远怀疑过没有? 李博林长得不像自己亲爹,反而倒是安全了。 和李博林相熟的几人勾他的肩:“哟,这位是?” 李博林尴尬:“啊,我哥。” 周围那几人看罗普朗,再看李博林,难以置信似的笑。 罗普朗冲他们笑笑,问李博林:“打完了么?” 李博林道:“啊啊打完了。” 罗普朗道:“嗯,吃饭去?” 李博林和几个同学道别,自己跑去捡起衣服。他靠过来,罗普朗闻到一股汗味,还有股什么味——人身上真是没什么好闻的气味——他想起当年被荷尔蒙烧得发亮的同学们,还有李诗远。 这股令人恶心又着迷的味道。 李博林身上的味道。 李博林眼见着罗普朗眉眼的郁色去了不少,心里松口气。他的学费还是没有着落,罗普朗来开了次家长会,圈了几个三本,但没有实打实答应,一切都是虚的。庾霞早年带着他摆摊,把他拴在搁小物件的钢丝床上,他无聊只能抬头研究各种人。底层长大的孩子,从小看着人的脸色,只是基本技能。 幸而罗普朗不难哄。 罗普朗带他去吃东西,顺便买了些贴身衣物。商场里的电器展销在放一部很受小女生追捧的爱情剧,男主女主撕心裂肺生生死死。很多人围着看,罗普朗和李博林走过,同时瞄了一眼。 故事里男主为了女主放弃亿万身家两人私奔,围观的都在揪心,李博林干笑两声:“哈哈。” 罗普朗并未说话,李博林大概想起李诗远。 历来故事要精彩必得冲破阶级桎梏礼教樊笼,才够惊心动魄波澜起伏。历史上男人掌握话语权,于是穷书生娶相爷千金,或者金榜题名娶公主。后来女作者写,大概就是伯爵巨富青睐贫家女。阶级桎梏礼教樊笼怎么冲破,也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然而罗锦蓝庾霞和李诗远是个什么故事?夏晴和乐钟是什么故事? 罗普朗和李诗远又是什么故事? 必然平庸乏味,毫无新意。 罗普朗略微出神,两人早走进了打折区,李博林在筐里翻一两折的拖鞋。售货员站在那里不耐烦的神气,李博林权当看不见。他坦然地拿着双拖鞋:“哥,我原先的拖鞋不能穿了。” 罗普朗嗯了一声。 第18章 列鼎楼揽了个事儿,北京来了个水质监测专家组,检测d市的水质。明面上要住招待所,基本上都在列鼎楼下榻。列鼎楼元气伤了,好歹在乐经理苦心孤诣下缓慢恢复。专家组检测几天,得出结论,水质优。但专家们只喝指定纯净水。d市自来水烧开了还是咸的,稀里糊涂喝这么多年了。 采购部拉了一车纯净水来,在后面卸货。乐经理亲自督办此事。罗普朗在自己的套间里往下看,水泥地上芝麻粒儿大的小人忙忙碌碌,像戮力同心的蚂蚁。 罗普朗套间窗户本来也是通常只能开条缝的酒店窗,他让人换成铝合金的大落地窗,窗前面没有窗台,只有矮矮一溜铁栅栏,意思意思地保。 水质检测的专家们很快离开,纯净水还剩下些,罗普朗吩咐都分发到客房去,免费。 秘书长这次是真栽了,网上扒出他为了生儿子把女儿扔在乡下,除了贪污还有重男轻女的罪名,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罗普朗最近见过他儿子一面。他的儿子长得很有意思,上个世纪洋鬼子相机里典型的中国人长相。那一对蝌蚪眼原先目光很凌厉,眼角永远向上挑着,两只蝌蚪像是争着要游到鼻翼去。现在蝌蚪的尾巴放下来,义愤地斜眼看着他父亲墙倒众人推的世道。 罗普朗最恨有人这么斜眼看他。这个难看的少年胸中满是激愤,他认为这世上都不是好东西。 罗普朗对他没什么兴趣。他慢慢道:“你成年了,所以……你得赔我的车。” 按照他们家现在的境况和对少年未来的估计,他估计得还一辈子。 罗普朗下午有个酒局。主宾是吴总,和开发区有点关系。余下还有些什么人,这个总那个总,没有什么意思。再有钱,都是手里的水。 金玟进来汇报半天工作,罗普朗就那么看着她,看得她不自在,结巴起来。终于汇报完,罗普朗冒出一句:“叫徐经理过来。” 金玟如释重负。 徐泽乘电梯上来,也有点局促。罗普朗看他的打扮,问道:“有好衣服么。” 徐泽一愣,他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 罗普朗扬手扔过车钥匙:“把工作放一放,马上下去开我的车。” 徐泽接过钥匙,转身下去了。 西服现做来不及了。只能凑合着买有点档次的。徐泽跟在罗普朗身后,看着导购满脸笑意亲切地招待罗普朗。 他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导购小姐在徐泽身上比比划划,罗普朗挑了两套。导购小姐把衣服递给徐泽,让他进去试。徐泽看着吊牌后面的零愣了一下,他看罗普朗。罗普朗面无表情。徐泽可以不接,他不勉强。导购小姐笑容精确,纹丝不动。徐泽眯了一下眼,到底是伸手接住了。 打扮起来的徐泽英俊得发光。人常嘲讽金玉其外,殊不知有金有玉,再要求别的就没有道理了。导购小姐很惊叹,不知道是不是训练出来的。罗普朗买了三套,让徐泽自己拎着:“很好。从今天起,你得注意开始自己的外表,不用再去模仿乐经理。他这方面的欠缺也很可怕。不要看国内的时装杂志,看原版的。看不懂英文就查字典,看不懂法文就学。你同意吗?” 徐泽拎着西装强笑:“谢谢罗总。” 罗普朗带着徐泽回到列鼎楼,李博林从里面迎出来:“哥?” 罗普朗有点吃惊:“你怎么来了。” 李博林等了有一会儿。一中难得周末放假,他还是不回家。大厅里有临着落地窗的沙发,李博林就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往外看。他一身脏兮兮的校服,前台小姐震惊似地看了他一眼,并不与他搭话。李博林既不生气也不丧气,自己跑到沙发上坐着,也很自得。 徐泽手里拎着几只西服袋子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1 ,哗啦一响。李博林看他一眼,笑嘻嘻:“哥,我们学校食堂太难吃啦。我来你这儿开开荤行不?” 李博林越来越锻炼出来,他脸上有老戴的笑容。脸皮没有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豁达的。罗普朗扬了一下下巴,徐泽拎着西服上楼去了。 李博林笑道:“上次来吃自助,回去我就一直想着。” 罗普朗盯着李博林看了一会,李博林的笑容一点松动迹象都没有,仿佛被拒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罗普朗清清嗓子:“去吧。” 这时候领班才过来,引着李博林去自助厅。 下午罗普朗多了个挂名的助理。一场酒局宾主尽欢,吴总很欣赏罗普朗的助理,她染得鲜红的指尖在腮上敲,松弛的皮肤欠缺了弹性,少了几分娇俏。 罗普朗笑道:“吴总,我这个助理,说起来还和你是老乡呢。” 吴总道:“是啊,听出来了。” 徐经理站在一堆秃头凸肚的男人中间,对着吴总微微一笑。 不知道谁讲了黄色笑话,爆发出一阵大笑。 罗普朗品了一下红酒。 第19章 李博林不愿意回家。 庾霞恨他,他心里有数。这些年庾霞为了他,也是牺牲了的。李诗远那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庾霞同时养着两个废物一样的男人。偏偏她是个将一生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女人。 李博林看过庾霞年轻时候的照片。很漂亮,丰腴的体态,苹果一样的圆脸,清脆可爱得待人咬。一对眼睛热切又贪婪,却又不聪明。他也是男人,当然知道男人喜欢这样的玩物。可惜她没找对人,一生都赔了。 李博林进门的时候庾霞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李诗远在医院,她把李诗远肮脏发霉的被褥翻出来扔在客厅里。屎尿斑驳,气味呛人,有的地方烂得糟成一团。她围着这一堆打转,骂骂咧咧。她看着这堆垃圾,大概想起自己的一生。 她跟着李诗远,也就风光过几年。 李博林小时候,她还是有机会跑的。李诗远那时候还能动,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终究就剩她能伺候他了。 李博林转身开门想走,庾霞冲上来拧他的耳朵。她很久没这么干,毕竟李博林现在高她一头。李博林愣了一下,庾霞脸红得可怕,她很激动,抓着李博林一叠声问:“你现在找到靠山了?走什么?上哪儿去?” 李博林看着他妈,慢慢皱紧眉毛:“什么靠山。” 庾霞高声道:“那个老妖婆的儿子!” 嫉妒。 李博林很震惊地发现庾霞似乎在嫉妒他。庾霞推着他贴罗普朗,她是为他打算的。 然而她嫉妒。 李博林看她一会儿,把庾霞的手推开:“爸现在在医院花着老妖婆儿子的钱呢。” 庾霞冷笑:“花不花,治不治,有什么?这么多年伺候他,我现在立即把他杀了,也没有对不起他!” 李博林手里还提着东西。他拎着塑料袋走进厨房:“给你带了点吃的,我给你热热。” 庾霞忽然蹲下大哭。 李博林忙着,恍若未闻。 老戴村里的老婆找来了。李博林晚上才听说,老戴村里还有两个闺女,都没嫁人。老戴老婆过来闹,要钱。老戴前两年跑运输衬点钱,后来听说给人骗了。隔壁女人方言的哭诉一唱三叹,像是哭丧,力求把所有邻居哭起来给她评理,看看勾引老戴的是哪个狐狸精。那女人的声音就那么飘飘荡荡洋洋洒洒,有独特的技巧。老戴被闹得没办法,似乎终究还是给她钱了。老戴才找庾霞借过钱,想要进货。这下全给了他老婆。为了省只开了李博林的小台灯,整个家仿佛没顶之灾。庾霞躺在走廊对面的卧室,只有一片背浮在黑水上。模模糊糊觉得她在哭。 李博林的小台灯上有小飞虫在飞舞,可能在取暖。 这么早就有虫子了。 他想。 李诗远躺着不能动。他勉强能睁开眼,看见一个人立在身前——罗锦蓝。 李诗远吓一跳,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罗锦蓝弯腰观察李诗远。她法令纹很深,原来越深。嘴角下垂,把下巴单独圈出来似的,刻薄凌厉。她一生不如意太多,也全都让别人不如意了。 罗锦蓝看人的目光一直很恶毒。像是蛇,被盯的是青蛙,动弹不得。李诗远本身就不能动,反而平静,闭上眼,不理会她。 罗锦蓝绷着嘴看李诗远。以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一张皮蒙在骨头上。眉骨上有道大疤,斜竖着切断眉毛。这是他们刚结婚,罗锦蓝为了什么事情心情不好,拿东西砸得。女人总觉关系稳定,普通的客气就可以略去不提。 罗锦蓝一直以为再见李诗远,肯定会杀了他。现在这人简直烂在床上,她反而什么也做不了。 那张脸上,当年的英俊一点也不剩。那条疤倒一直在,越来越狰狞。 罗锦蓝去医院的事罗普朗很快就知道了。根据医生的说法,李诗远还活着。他就没再多说。第二天他要送李诗远去学校,估计要早起。罗锦蓝忽然把他叫去家里。罗普朗还是回去了。 罗锦蓝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普朗,她觉得自己掌控局势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表情。她轻蔑地看着他,仿佛透过他看到李诗远:“那一家人,就是一窝老鼠,你这么费心费力……”罗普朗不接话。罗锦蓝哂笑:“我知道你怎么对李博林那么好。因为他哪儿哪儿不如你,他听你摆弄,对不对?” 她拍拍罗普朗的脸,嘲讽:“你也就是这种货色。” 罗锦蓝永远对罗普朗失望。 一中要早读,五点半必须到校。罗普朗很久没起这么早,有点头痛。李博林习惯了似的,拎着书包窜上车。罗普朗看他一眼,他脸上似乎是无忧的神色。 天还没大亮,这两天又阴天。车窗外黑茫茫的,夜色没褪尽,像是处处深渊。李博林又想起昨天晚上沉没入深海的压抑。庾霞一片背,在水面起起伏伏。 车上没人说话。路上也没大有车,车辆是漂浮在海面的孤舟,凄苦又寂静。 李博林靠着车窗,出神。 到学校也算早的。李博林拿着书包跳下车,挥了挥手。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罗普朗车灯亮着,冷冷地劈开夜色。罗普朗坐在车里,大致孤零零那么一个轮廓,像是剪出来的。 李博林把书包甩在背上,走进张着嘴的校门。 第20章 罗普朗感到疲惫。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2 非常疲惫。 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挥发,他根本留不住。 窦龙溪推门走进罗普朗办公室,罗普朗刚好打了个杯子。窦龙溪一挑眉:“啊这就吓着你了?” 罗普朗表情不大自然,不露痕迹地捻了捻手指:“你又来?” 窦龙溪坐在沙上,拍了拍扶手:“内部消息,你要不要?” 罗普朗心不在焉:“什么内部消息?” 窦龙溪抿着嘴笑:“一中要搬迁。” 罗普朗震惊地看着窦龙溪:“你这是哪里的路边社?” 窦龙溪叹道:“酒桌要多去,你他妈不听。” 罗普朗双手握了握,他觉得有点麻。窦龙溪笑道:“上届班子划片开发区,这届班子还有片开发区。两片开发区什么区别你不知道?上届班子的开发区坑了多少钱,已经闹出人命了。再说一直撂着也不好看。所以,一中搬迁,多英明的计划。” d市最好的高中原本在市中心,和旧机关单位遗址混在一起,地皮炒都炒不起来。如果一种真的搬迁,学区房就成了削肉榨血的利器。 罗普朗看窦龙溪一眼:“你够意思啊。” 窦龙溪笑:“那可不。”他一只脚翘在茶几上:“哥们也对房地产有兴趣。有投资别忘了。” 罗普朗歪头欣赏他。窦龙溪大笑:“你总归是不信我,你根本从来没信过我。没关系,你信利益就行了。风吹草动就快有了。不过到时候肥肉都给恶狼抢光了——”窦龙溪慢慢敛了笑意:“我不等你。” 罗普朗也笑。窦龙溪对他是恨铁不成钢,当初刚回d市多亏了窦龙溪在“上流人物”周旋。罗普朗是给罗锦蓝管得傻了,装模作样没有用,他人名记起来有些困难。宴会上窦龙溪领着罗普朗,提携着。两人拿着酒杯从头敬到尾,简直是窦龙溪在前面披荆斩棘。 窦龙溪大方地很,柔软自得的优越感本来也没有攻击性。人和人需要比较,越比越有滋味,酸甜苦辣都有。初中没毕业的和大学毕业的,从小修车的和家里不缺钱的。 罗普朗拿着钢笔转了一下,钢笔当一声砸在桌面上:“你又来撩乐经理?” 他倒是不关心任何人的感情生活,只不过乐钟是目前最安全的话题。 窦龙溪最近戒烟:“我撩他做什么?很久没见到了。上次见他快脱型,为钱的事都那样。” 最近乐钟状态很差,油尽灯枯似的。他女友甩了他,全公司都知道了。同情有的时候是流行病,可以传染。 罗普朗冷笑:“列鼎楼现换经理来不及,你心里有点数。” 窦龙溪道:“我从来没着急。” 窦龙溪的确不用着急。他回家的时候,家门口站了个人。 乐钟。 他看上去像一件制作精良的瓷器被抽了骨,忽然没有形状,教人惋惜。窦龙溪站在玄关看他。窦龙溪个子属于高大,乐钟竟然和他差不多。他等乐钟说话,乐钟看着他:“你有没有找乐子的法子。” 窦龙溪尤其爱乐钟的眼神。自卑所以不服气,狼狗似的。乐钟面无表情,眼睛却是红的。窦龙溪伸手,用手指关节轻轻扫了一下乐钟的脸,低声喃喃道:“你要什么乐子。” 乐钟读书时是好学生,上班时是好员工。对着父母是好儿子,对着下属是好上司。他这一生就是一份不错的简历,等着审批,白纸黑字言简意赅一个“好”字,再无其他。 乐钟逼近他一步:“你有什么乐子。” 窦龙溪缓缓裂开嘴,雪白整齐的牙仿佛锋利的刀:“你想嗑药?哦你磕得起么?” 乐钟抿着嘴,没吭声。他平时不常有表情,但铁铸的面具挡不住眼睛。 窦龙溪对着乐钟的耳朵低声道:“我有更好的乐子,你要不要试试?” 乐钟站在玄关,绷直身体,不赞成不反对。窦龙溪的嗓音低缓沙哑,低声蛊惑他:“你过来。” 乐钟被他引着走进小广场一般的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没拉,外面的天色掐死了黄昏最后一道光,彻底黑下来。窦龙溪伸出手指描乐钟的嘴唇。 “解决问题的两大方法,一是打架,二是做爱。我个人认为,这两项都是成年人的乐子。而且我尤其钟爱最后一项。你说呢?” 乐钟沉默。 窦龙溪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现在有五分钟的反悔时间。乐子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乐钟依旧沉默地看着窦龙溪拿出一瓶油,拉上所有落地窗帘,点上十数个枝形烛台。大厅突然成为远古的洞穴。烛光一向荫蔽而暧昧,是一大块古旧的凝固的时光,像琥珀,令人轻信永恒。 窦龙溪点上最后的蜡烛,回头看乐钟。乐钟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慢慢走到他身后,伸手抚摸他的脖子。 乐钟战栗了一下。 窦龙溪低笑:“你有过女人没有。” 乐钟没有回答。 窦龙溪站在他身后,脱了他的外套,然后环抱着,一粒一粒解开乐钟的衬衣扣。 窦龙溪吹了一声口哨。乐钟的肌肉很结实,很有形状。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大出来,这是一具和窦龙溪一样被各种痛苦打磨的身体。饥饿,贫穷,无休止的农活。 成年男人的体温普遍高。窦龙溪凑近乐钟的时候,热的温度在撩拨他的口鼻。 他怀疑乐钟来干嘛。但他也可以不计较。情欲是美妙的事情,需要情欲理所当然。 乐钟发出短促的音节。 窦龙溪绕到乐钟面前,伸手解他的腰带。乐钟一膝盖把窦龙溪顶得往后倒:“你磨蹭个鸡巴?” 窦龙溪一手掐住乐钟的脖子一路把他按到墙上去:“送上门的礼物我想慢慢拆包装。” 乐钟一拳头把窦龙溪的胳膊砸开,被窦龙溪摔到地毯上。窦龙溪压住他,用手摁住他的脸,摁到变形:“你怕自己反悔?不能反悔。” 要完全制住一个成年男人也不容易,窦龙溪和乐钟在地上翻滚起来,几乎厮打。窦龙溪的衬衫被扯碎了,肌肉健硕的胸脯剧烈地喘气,起起伏伏。他突然把乐钟翻过去,就压在地毯上。乐钟挣扎咆哮,窦龙溪差点被掀翻,只能整个人伏上去。他喘息剧烈,低声威胁:“别动,这是药油,否则你会受伤,你最好别动……” 乐钟胳膊撑起上半身,颈部,肩部,蝴蝶骨的肌肉遒劲地绷着。他咬着牙在喉咙里惨叫一声,窦龙溪抓着他的肩膀,乐钟的皮肤上有细密的汗,被烛火映得发出微微的光泽。窦龙溪使出全身的力,驯服野兽一样钳住乐钟。乐钟强行要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3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3 起来,甚至几乎把窦龙溪架起来。窦龙溪一只胳膊箍着乐钟的胸,另一只手扣在他的喉咙上,口中安抚似地嘘声:“刚才给你时间反悔,刚才给你时间了,乖乖的,乖乖的……” 乐钟撑着上半身反弓着,缺氧一般抽气,窦龙溪看见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笑了一下,伸着舌头添了上去。舌尖描绘了一遍热血奔流的位置,窦龙溪低笑着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嗯?我塞你烟的时候?还是那次咱俩打架?你的衬衣被我撕开,嘴角带血,性感极了……你是不是梦见过我?在你梦里,我在干什么?” 乐钟脸上的黑影随着烛火一跳。窦龙溪把他翻过来,压着他的双手。乐钟咬着牙怒吼,瞪着窦龙溪。 他在流泪。 窦龙溪舔他的脸:“你撩得我都发情了。” 乐钟猛一翻身差点把窦龙溪掀掉,窦龙溪给他一下子,乐钟被打得咳嗽。窦龙溪白森森的牙轻轻噙住乐钟的嘴唇:“再不乖,就得挨揍了。” 乐钟是座火山,窦龙溪清楚他迟早得暴发。窦龙溪不喜欢男人,他也不喜欢女人。他喜欢自己所向披靡。玩女人或者玩男人都不重要。驯兽一样拔掉牙齿和爪子,踩进泥土里。 “嘘,嘘。”窦龙溪安慰乐钟,他吻他的嘴唇,乐钟很茫然,他本能地张嘴,窦龙溪却抬头。乐钟仰着脸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第一次见乐钟,以为他当过兵。其实没有。乐钟五官很深,面无表情时整个人像刀刻。窦龙溪忽然对他有了兴趣。幻想把他压在身下。 窦龙溪连啃带咬地亲吻乐钟的脖子。乐钟被逼的斜仰着脸。窦龙溪低声道:“自己翻过身去。这对你好,减少你受到的伤害。” 乐钟躺在地上,浑身起了火,烧穿了地毯,大理石地面都被他烧了起来。窦龙溪欣赏了一下他绷着脸流泪,然后乐钟动了。他吃力地翻身,非常听话。窦龙溪在他下身抹油,像是按摩:“放松。放松。第一次不要受伤,那我会很有失败感。”他轻轻一抓,乐钟抽搐了一下,攥紧地毯。 窦龙溪揉按着,乐钟全身结实的肌肉又绷起,无法控制地跟着窦龙溪的节奏轻轻摇摆。窦龙溪吻他的背,顺着脊椎一路向下。乐钟咬着牙不喊出来,对抗一般。窦龙溪知道怎么捣弄一个人的身体,这是他最爱的玩具。 窦龙溪凑到乐钟耳边,轻声道:“我来了。” 乐钟终于大喊了出来。 第21章 乐钟睡得很沉。 和窦龙溪的性爱更像一场刑罚,两头野兽厮杀对抗。乐钟很强悍,和窦龙溪打起来。肉搏也是肉体的冲撞和发泄,荷尔蒙被精力激烈地烧灼。窦龙溪把乐钟押在地上,乐钟咻咻捯气,完美健壮的肌肉起起伏伏,像欲望的海。 乐钟趴在地上,胳膊拄着地,一直试图爬起来。窦龙溪用腰带勒着他的嘴,迫使他仰起头,像一匹高傲的烈马。窦龙溪在他身后顶他,乐钟咬着腰带想要把撕心裂肺的惨叫咽回去。 蜡烛灭了几支,更暗的光让两人身上的汗像油,肉欲又肮脏。 “今天晚上我肯定一辈子记得。”窦龙溪抱着乐钟的背,恨不得咬死他,撕着吃了。 酷刑过后乐钟竟然睡得很沉。他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睡安稳过,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窦龙溪自己在阳台抽烟到天亮。他抽第一根烟开始就知道烟的危害,公益广告上那只没有血,只有泥黑烟油的肺。可惜他不在乎。 第二天乐钟醒过来,窦龙溪穿着整齐,坐在床边看他。乐钟的嘴角被腰带勒破,嗓子哑的说不出话。窦龙溪扬扬下巴:“床头柜上有杯水,你喝了去洗澡吧。” 乐钟看了他一眼。 乐钟收拾好,在玄关换鞋。窦龙溪并不送他,在二楼往下看:“你还会来找我的。” 乐钟仿若未闻。 “人性本贱。”窦龙溪抱着胳膊,手指点着手臂。食髓知味,压抑越久的人堤坝崩溃越快。 罗普朗回了总公司一趟,徐经理开车。那条路徐经理不常走,找总公司费了些功夫。罗普朗在后面闭目养神,并不帮忙。 列鼎楼酒店走奢豪风格,和总部大楼一比却成了丫鬟。徐泽坐在车里,身体前倾,巴巴地仰着脖子看总部大楼看了半天。 然后他笑了。 罗锦蓝不在,罗普朗上三十层自己的办公室,叫了几个人进去。徐泽全无用处,只好在接待室坐着,手里捏着一次性纸杯子。 罗普朗的小会开得并不长。那几个人大约就是“精英”,利利落落地表示自己很干练。其中有一个瞄了坐着发呆的徐泽一下。好像笑了,好像没有。 一次性纸杯子搁在茶几上。毕竟是不上台面的东西,被捏的皱皱巴巴,可怜兮兮。 罗普朗从总公司回列鼎楼,撞上从外面进来的乐钟。乐钟没穿西装,身上有冰凉的水汽。他脸色很白,神色平静,眼神里有种磕过药之后短暂的疯狂的快乐。 乐钟会上 瘾。罗普朗点点头:“迟到了,乐经理。” 乐钟道:“抱歉,我疏忽了。” 他走过罗普朗时,罗普朗低声问:“家里还好么?老先生还好么?” 乐钟微笑:“还好。” 乐钟过得省,这个都知道。但都没听他说起什么。现在乐家勉强靠着乐钟过活,能活到哪一天不好说。其实说起来,大部分人也是活到哪天算哪天。乐家毫无特殊之处。 罗普朗搓了搓手。手上什么也没拿,但特别沉。罗普朗上次打了个杯子,哗啦一响,碎在他心上了。人都有点侥幸心理,罗普朗的侥幸心理忽然特别强。他让金玟把碎瓷渣扫了,再不去想。 第22章 李博林住校,突然打电话给罗普朗说最近伙食不好,学校食堂的米饭都是馊的。一中的食堂承包出去了,结果可想而知。 罗普朗沉默半天,似乎在想李博林是否有点得寸进尺。李博林也不着急,在学校的电话亭等着。过了会儿,罗普朗叹气:“行,我给你送。” 李博林对罗普朗越来越依赖,罗普朗自己也有点疑惑。他让人打包了饭菜,开着车往一中去。一中是“军事化”管理,所有学生不能轻易出校门。罗普朗拎着两个大保温桶下车,穿过泥湿的绿化带,隔阂铁栅栏等李博林。中午下课铃响了很久李博林才慌慌张张刨出来,过于肥大的校服鼓成个碗,李博林自己就盛在碗里。 “老师就是不下课。”李博林跑得气喘:“对不起。”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4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4 铁栅栏太密,保温桶递不过去。李博林笑道:“哥你等着。”他向后退了两步,猛地一窜,蹬着铁栅栏就往上爬,像只年轻矫健的动物。 罗普朗默默地看着,李博林攀着铁栅栏顶端,伸出手来,笑得有些可爱:“哥。” 罗普朗不得意,只好踩在铁栅栏的大理石基座上。他西装革履地爬这个有点可笑,李博林笑得更大声。 罗普朗仰头看他,忽然有些烦躁。他把保温桶递上去。 李博林拎着桶往回跑,中午吃饭时间有限。 “我都巴不得赶紧高考,考完拉倒。”李博林笑道。 罗普朗目送李博林跑远。李博林刚刚成年,但仍旧称得上年少。骨头,血液,肉,全都崭新而干净。他完全不像李诗远,不像李家人,像个健康的局外人。 李博林生日刚过,罗普朗送了他礼物。正好十八岁,不错的年纪。 李博林跑回教学楼。罗普朗站在铁栅栏外面定定地看着,铁栅栏挡着他,把他的脸分成几块,看着可怖。 “你成年了。”罗普朗喃喃自语。 四月的d市也不怎么有趣。依旧很冷,没有程序上必要的万物复苏景象。罗普朗等红灯看到车祸现场,两辆车被分开,周围站着交警,地上的血被太阳照射,已经结块。罗普朗瞄了一眼,围观的人堵的太严实,大家都兴致勃勃,这是无聊日子里的一点涟漪。 下午楚振家在列鼎楼宴请窦龙溪。楚家两个女儿也在,罗普朗终于见到另一本《读者》。 楚慧比她姐姐要活泼,有种abc对母国最正宗的好奇,喜爱,和宽容。对于中国礼貌地询问,然后宽容中国的简陋落伍,和人交谈时同情地点着头微笑。罗普朗明白什么窦龙溪管她叫《读者》了,她就是《读者》里经典的北美少女,中国人想象中的模板,唯恐有一丝错。 楚灵自持地坐着,谁也不搭理。楚慧挂在窦龙溪胳膊上,问东问西。楚振家有点尴尬,瞪楚灵一眼,楚灵冷笑一声,慢慢喝橘汁。 窦龙溪倒是很耐烦,温柔地给楚慧解释什么叫主宾什么叫主陪,楚慧咯咯笑,倒不是窦龙溪多幽默。 楚振家看着不像话,喊了一声楚慧:“好了,不要总麻烦窦先生。” 窦龙溪笑容又大了些:“不麻烦,不麻烦。” 楚慧叽叽喳喳没完,她中文不好,夹着英语往外蹦,倒是又符合《读者》标准了些。楚振家被窦龙溪笑得挂不住,有点真怒:“回来!” 乐钟推着餐车走进来,旁边的女服务员上菜,乐钟站在一旁双手交握,笑着介绍各种招牌菜。 罗普朗道:“这是我这列鼎楼的副总经理,列鼎楼现在搞得这么大,多亏了他。” 酒桌上喝酒的一阵寒暄,挪椅子挪餐具,又加了个位置。乐钟酒量不错,也上得了场面,历史典故讲得不错,下流笑话在行,酒桌上很有风度。罗普朗有时懒得应付,就爱带着他。人读书和不读书还是有区别的,乐经理讲话有意思,徐经理讲话没意思。乐钟活跃了一下气氛,暖场酒走了一个。 罗普朗有点犯困,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他撑着头,斜着脸看乐钟。另一边楚慧扒着窦龙溪嘀嘀咕咕,时不时娇笑两声。楚灵和她目光偶尔撞上,姐妹俩刀光剑影。 乐钟没什么反应。 他穿着高领毛衣,商务休闲外套,整个人忽然有了点活力。快熬干的炉子里添了点柴。乐钟感觉罗普朗看他,转过脸来。 罗普朗笑了笑。 楚家姐妹大概也被逼到边缘。加拿大呆不下去,国内商圈也不带楚振家玩。罗普朗观察楚振家不知道一中搬迁的事,没人告诉他。楚振家回来这么久,东请客,西请客,没有效果。楚灵和楚慧大概是要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了。窦龙溪实在是个太好的选择。本身不错,有钱,手又松,关键是婆婆还死了。楚灵等着窦龙溪献殷勤,左等右等没等到。楚慧聪明,自己出手了。 酒过几巡,乐钟站起来去洗手间。窦龙溪喝了口酒,掏出烟盒笑道:“烟瘾犯了,抽根烟去。” 楚慧终于没有跟去吸二手烟。 贵宾层的洗手间没什么人,光滑锃亮,到处是光影。乐钟走进去,窦龙溪叼着烟跟在后面,伸手关了门。乐钟很平静地洗手,窦龙溪靠在墙上慢条斯理地吸烟,玩弄着唇间的烟雾。他眯着眼,看乐经理洗手。洗手间整面墙都是镜子,看到的时候像灵魂出窍,自己看着自己。乐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窦龙溪,窦龙溪只是看着乐钟。 窦龙溪眯着眼欣赏一会,拿下唇间的烟,伸手塞进乐钟嘴里。这次乐钟没躲,嘴唇噙着烟。但没吸。窦龙溪忽然发现乐钟根本不会吸烟。他站在乐钟身后,搂着他的肩大笑。 乐钟还是叼着烟,窦龙溪一路从他的手臂,肩膀,吻上去,直到脖子上的动脉。窦龙溪最迷恋这个地方,掠食动物捕猎时在这里速战速决——只要一下。 “所以我不喜欢高领衣服。” 乐钟被窦龙溪吻得斜仰着,烟蒂掉进水里。他是个出色的男人,窦龙溪喜欢征服出色的人。 窦龙溪用手指轻轻描绘乐钟脖子上的动脉,低声笑道:“不管你是想发泄,还是为了反抗,再或者别的——我永远欢迎你。” 罗普朗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拧开把手。 乐钟擦了擦手,迅速离开。 窦龙溪啧了一声,嫌弃罗普朗煞风景。罗普朗皱眉:“你别不分场合。” 窦龙溪点燃另一根烟。 罗普朗冷笑:“你还真上手了。” 窦龙溪耸了一下肩:“上手了,感觉不错,不想扔了。” “你……” 窦龙溪吸了一大口烟,含在嘴里,戏弄似的喷罗普朗一脸。 罗普朗刚想发怒,窦龙溪在他耳边戏谑:“我比你强,是吧。”他安抚地拍拍罗普朗的肩:“操不代表爱,放心。” 第23章 d市突然下了场雪,细密的雪像风暴,北风呼啸着卷过来。四月不仅没有春天,甚至冬天都没走。 d市公安局长被双规,一点预兆都没有。一锅没开起来的热油里滴了滴凉水,嘈嘈切切的私语炸开了。 窦龙溪忙得不见踪影。罗锦蓝生意做这么大,和这些人没有关系不可能。罗普朗立即开车回家,罗锦蓝正在抽烟,抽得浓烟滚滚。 罗普朗进来,她扫了一眼。 “妈知道公安局长的事?” “你别管。” 罗锦蓝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5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5 细细地吐出一口烟:“能转你名下的转你名下。其他办法再想。” 罗普朗每次对上罗锦蓝,都跟卡了喉咙一样。他有点局促。罗锦蓝的底细他只大致清楚,没敢多问,怕她疑心自己要抢权。罗锦蓝按灭了烟,直直看着罗普朗。罗普朗就怕她这种看法,感觉自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 罗锦蓝面带疑惑:“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用?” 她一早就羡慕窦龙溪他爹,觉得他儿子出息,里里外外顶门立户。罗普朗比谁都比不上,这次估计也指望不上他。 一般母亲大概也不需要和自己的孩子讲理,罗普朗知道她在外面陪够了笑脸需要个地方出气,只能忍下来。罗锦蓝总觉得自己儿子应该是最优秀的,无所不能的,现实又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她每次看见罗普朗都觉得有气,谁谁的孩子考上公务员她也有气。罗普朗真要离家她也不允许,她为他操了半辈子心,不能什么都落不下。 罗普朗脱了大衣,坐下。罗锦蓝隔着烟雾看自己儿子,人模狗样的。她没少打他,打得一只耳朵差点聋,但她总认为应该没那么厉害,只是稍微教训一下而已,她没用多大力气。 罗普朗安静地看着她,他觉得罗锦蓝大概随时会扑上来给他一耳光。有时候罗锦蓝没看着他,她在看李诗远。 “用不着你管。在列鼎楼好好呆着。” “一中搬迁……” “你知道个屁。什么风言风语都信?” “窦龙溪说……” 罗锦蓝突然烦躁:“窦龙溪说窦龙溪说,他的话是圣旨?他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罗普朗攥紧拳头想站起来,又把自己按了回去。 罗锦蓝佝偻着背抽烟,罗普朗第一次发现她老得这么厉害,当年掐着腰骂街鲜活劲儿被时光刷洗的几乎不剩。 罗锦蓝又抽了一支烟,一挥手:“去去去。” 罗普朗站起来,去穿大衣换鞋。罗锦蓝并没有看他,夹着烟抿着嘴出神。他看了她一会,走了。 窦龙溪忙了起来。他家底不干净,现在也没彻底洗白。罗普朗再见到他,只是瘦了些,精神倒还好。 “一中的事,你妈是不是不同意?” “不同意。她有些别的事要烦。” “我也有别的事要烦。”窦龙溪笑道:“但是不耽误赚钱。你能动的钱有多少?” 罗普朗想了想:“有些。” 窦龙溪道:“我也有些。那些地皮等到招标就完了,你们家干这个的难道不清楚。”他舔了舔嘴唇,因为长期吸烟嘴唇发干:“你总得干成一件事吧。” 罗普朗微微一动。 他想起罗锦蓝骂他。 窦龙溪拍拍他:“具体再商量,哥们本来不干这个还得你领领路。” 罗普朗鼻腔里哼了一声,当作笑。 “你确定你能安稳过去?” “大风大浪都过了。不在乎。全身而退有点悬,我这不正想办法么。” 中午窦龙溪要在汉风吃饭,裹挟着罗普朗一起。罗普朗拼力气拼不过他,被他连拉带扯地扯下楼。 下了一楼乐钟正在跟李博林说话。乐钟比李博林高不少,和颜悦色地跟他聊天。李博林的校服山寨的李宁,二十块一件,肥大的永远不合身,白色部分脏的发灰。李博林上次见过乐钟,也见过窦龙溪。他有点怕窦龙溪,一缩脖子。 “呵,你们家那个。” 罗普朗问乐钟汉风雅间有人么,乐钟说没有。这四个人凑得正好。 穿曲裾的仕女们袅袅娜娜地上菜,窦龙溪盘腿坐在乐钟身边。他终于找着玩具了。乐钟跪坐着帮忙布菜,窦龙溪喝了一杯,看着罗普朗和李博林笑:“你俩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李博林笑道:“是啊。” “唉。”窦龙溪抿着嘴:“可惜。” 罗普朗站起来,拖着窦龙溪站起来往外走。窦龙溪笑着跟出去,罗普朗用前臂锁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墙上:“你他妈什么意思?” 窦龙溪冷笑:“什么意思?你知道你看他啥眼神儿不。” 罗普朗被愤怒顶得喘息:“去你妈的!” 窦龙溪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下体,罗普朗一躲,窦龙溪揪着他的领子反锁着他:“你简直像要吃了他似的。用你的鸡巴或者胃,哪样你都是变态。” 有人路过,窦龙溪放了罗普朗,两人各自整理一下,罗普朗忽然笑得前仰后合:“你他妈骂别人变态,你他妈亏心不亏心?” 窦龙溪哼哼两声。 李博林出来找,肥大的领子松松垮垮歪着。窦龙溪啧啧两声:“你拾掇拾掇他。” 罗普朗喘匀了气,李博林没见过他这种笑法,有点惊恐。窦龙溪先进汉风,罗普朗看了李博林一眼:“你又放假?下午去买点衣服,再给你买个手机。” 李博林忽然诚实:“我逃课。” “下次不许。” “嗳。” 第24章 一中高考前体检,查出两个女生怀孕。 一中全军事化管理,男女在校园里都不能并肩走路。然而青春的骚动在空气中四散奔涌。 腥味儿。李博林想。 两个女生开除学籍。其中一个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另一个倒是知道,但那男生利落地转学了。不痛不痒。那天李博林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疯狂地扇一个女孩的脸,打得那个女孩像个钟摆。 女人。怀孕。 这两粒火星点燃了空气,晚上李博林寝室里躲过了查房,开始窃窃私语。性依旧是各种意义上肮脏羞耻需要回避的,李博林他们从来也没有接受过真正的性教育。他们大多数靠偷看黄片黄书,所以认知里女人,就是躺在床上叉开腿呻吟的玩物。 “不知道到底爽不爽。”有人在黑夜里暧昧地嘟囔一句。 “打一次就很爽。” “打一次就行还找什么女人。必定更爽。” “那俩女的得打胎。” “那可不。” “怎么打胎?” “电视剧里女的去打胎,躺床上惨叫,打完。” “噗哈哈你就关心这个。” “生孩子也是叫,还他妈就拍上半身,下半身呢?” “女的就是贱,干什么都叫,叫叫叫!” “你能让她惨叫也行啊。” “我以前看过一个计生宣传单,女的打胎好像是要在逼里插根铁棒使劲搅。” “哈哈哈,那她们会不会爽到啊?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6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6 ” “有可能。” “你看咱班最漂亮那谁谁谁还是处么?” “说起来女人的逼到底啥样?处女膜又是啥样?”“上网搜。” “哈,我可不知道男的到底怎么插女的。” 李博林烦躁地翻个身。 寝室里八个人,为了女人的逼差点吵起来。查寝的老师的手电筒一扫,其他七个人闭上嘴。其中一个的床开始颤,另一个冷笑:“学校禁止在床上动作过大。” 满寝室压抑地笑,笑声被威胁似地压在棉被底下,瑟缩着不敢放肆,大概知道自己不能见光,又不甘心地从四周溢出,在不知不觉里裹着腥气的粘液四处流淌。 “操。” 那人泄了。 李博林烦得一晚没睡觉。第二天眼下两道黑。他对念书越来越绝望,担忧不得不继续下去。他很努力,他的班主任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高考前崩溃的人不少,班主任担心李博林是下一个。 罗普朗又来给李博林送饭,李博林的精神状态很不对,走路轻飘飘的。罗普朗来送饭送得多了,班主任偶尔能看见。李博林拎着饭桶走了,班主任过来跟罗普朗隔着铁栅栏打招呼:“来了。” 罗普朗一愣,想起来这个文绉绉的中年男人是李博林的班主任,姓苏。他笑道:“苏老师。” 苏老师酝酿了一下怎么跟罗普朗说话,罗普朗耐心地等着。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被当成学生监护人,这种被委以重责的使命感让他想笑。为人父母,大概社会身份无论如何也能上一个档次,只要生殖系统健康。 苏老师道:“李博林最近状态非常不好。他很刻苦,但走偏了。我们当老师的这方面实在帮不上忙。” 罗普朗耐心等着。 “所以想想,要不李博林可以请两三天假。二轮复习已经完成,第三轮查缺补漏,他这个状态查不出什么。” 罗普朗认真道:“您的意思是,要我接他回家住三天?” 苏老师笑了:“方便的话。” 罗普朗双手下垂手指交叉,大拇指互相转了两圈,“好,要不他这就走?” 苏老师很赞徐:“你是个好哥哥。” 罗普朗装模作样叹气:“现在的孩子也不容易。” 苏老师很赞同,他没看出来罗普朗快憋不住了。 李博林没收拾铺盖,拿了几本书,坐上了罗普朗的车。 罗普朗开车,李博林郁郁不乐。过了一会儿,他闷声道:“学校里太腥。” 罗普朗没应,李博林道:“你知道怎么让女人怀孕么。” “你这两天就想这个?” “学校开了两个女生,怀孕了。” “你们老师没教?” “老师教这个干什么。初中的时候学校倒是想讲生理卫生,被家长骂了。” 罗普朗忽然回忆起自己当年被罗锦蓝扯着脸皮抽着打,也是因为小黄书。罗锦蓝恐惧他对自己生殖器的研究。 李博林不当桩事:“其实我大概知道。”他低声笑:“老戴去找我妈。”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子:“昨天晚上我同寝说,中国人这么憎恨性,人口还他妈世界第一。中国人都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罗普朗捶了一下方向盘。李博林以为他生气了,没再继续说。 回家先洗澡,换上罗普朗的睡衣。李博林穿还是有点大,但不过分。罗普朗看见自己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少年的身体上。睡衣睡裤都是要肥大的,裤裆哪里也坠着。没有多余的干净内裤,李博林里面没穿。 他说起老戴去找他妈,不怎么在意。他有没有疑心自己的身份? 李博林盘腿吃方便面,呼哧呼哧很有劲。——是很有劲,手上有劲,接碗过去的时候有种勃发的力量。他是局外人,不像李诗远,不像罗锦蓝,不像庾霞,足够罗普朗爱他了。 太瘦了。罗普朗想。李博林坐在真皮沙发上,抱着大碗眼睛四处乱瞄。他第一次进这种房子,冷酷而华丽,庞大而精致。比他想象中的居家还要豪华。庾霞拧着他的耳朵让他记住死老太婆的房子应该是他们家的,他没见过豪华——小时候约莫是见过一回的,忘差不多了。对于奢侈他没什么概念,因此很镇定。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财富的具象化。 罗普朗出去一趟又回来,正在脱大衣。李博林吃饱了,到处打转。他的神色罗普朗瞧见了。 李博林忽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我好?” 罗普朗挂上大衣,手里一顿:“是啊,为什么呢?” 李博林更逼近他:“真奇怪。” 罗普朗推开他。 李博林凑得更近:“你第一次出现,我还以为天神下凡呢。” 罗普朗向后倒退,李博林大笑:“不,没那么夸张,我以为你从照片上走下来了。你知道你和爸年轻的照片一模一样吗?我以为我爸病好了,变年轻了,我可以不用再受苦了……” 罗普朗一把揪住李博林的领子,忽然也笑了:“是啊,你说我为什么对你好?” 李博林吓了一跳,想逃,没挣开。 我的手还有劲。罗普朗心想。还有劲。 李博林不该提李诗远,他不该总是阴魂不散地提醒罗普朗。 李博林掰罗普朗的手,没掰开。罗普朗温柔道:“别动。” 李博林真有点吓着了,他一下坐在地上。罗普朗半跪下,依旧是居高临下:“你觉得奇怪吗?我也有点。” 罗普朗摸李博林的脸,李博林一躲。罗普朗低声道:“别动。”他用手指点着李博林的鼻子,轻轻往下滑。嘴唇,下巴,喉结,胸膛。李博林大概因为恐惧,胸膛起伏很厉害。罗普朗的手指向下滑,肚子,下体。把李博林均匀劈成两半。 健康。李博林很健康,他不像李家人,他很安全。 李博林猛一挣扎,被罗普朗攥住了。李博林瞪大眼睛,火焰从下身烧灼开。 “你是想拿我当女人用。”李博林反而镇定:“你能不能停下。” 罗普朗轻轻揽住他:“不能。” 李博林激烈地反抗,和罗普朗滚在一起。罗普朗曾经是他的憧憬。罗普朗的鼻息掠过他的皮肤。 两具身体蹭来蹭去,李博林拽着罗普朗的领子要揍他,但他抱得太紧,使不上劲。罗普朗狠狠地勒着他。 李博林大叫一声,罗普朗吻了上去。李博林还是被攥着,不敢动作太过。全身的血朝下边去了,在顶点的尖锐处炸得铺天盖地。 李博林忽然搂住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7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7 罗普朗的脖子,啃他的脖子和下巴。李博林嫉妒罗普朗,羡慕罗普朗,憧憬罗普朗。罗普朗站在远处,谁也不相信他们是兄弟。 他们一点也不像! 我为什么不是你? “再去洗个澡吧。”罗普朗站起来,他到底还剩点人性。李博林爬起来,跑上二楼,冲进客房的浴室。罗普朗仔细洗了手,忽然想抽烟。 第25章 窦龙溪忙得不见踪影。罗普朗开始着手一中附近地皮的调研。学区房的诱惑太大,罗锦蓝不出面,即便有钱也很难啃下来。好几家闻风而动,大家准备着你死我活。 金玟加班加点整理资料协同调研组,尽心竭力地安排罗普朗日程。罗普朗在集团公司里说不上话,但他毕竟是罗锦蓝唯一的儿子,罗锦蓝早过生育年龄了。 旧开发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片荒地,罗普朗心里也没底。金玟抱着大文件夹进来,两只眼睛陷了下去。 她有危机感。徐泽跟进跟出,罗普朗很高看他一眼。金玟只能更勤奋,连着和调研组奋战。罗普朗请规划局的人喝酒,到底也没什么口风。 窦龙溪倒不是爱放嘴炮的人,他最是言出必行。自己上下打理,也没耽误投资的事。窦龙溪真上了心,他有自己的小道消息。罗普朗和设计院的人又喝一桌,倒是有了眉目。说得不甚清楚,罗普朗多少有点放心。 旧开发区太大,目前还不清楚一中新址具体坐标在哪儿。还是有风险。 乐钟又请假。 “乐经理说……他家老爷子抢救,他去看着。” 罗普朗捏鼻梁,乐钟在这里也不大帮得上忙,但他还是有点不快的。金玟没多话,她话不多一向是优点。 乐钟坐在抢救室外面。中心医院盖得大而敞亮,到处是透亮的玻璃窗。抢救室的大窗也是透亮的,医生在里面忙,竭力表示自己问心无愧。 乐钟背对着,并没有往里看。乐老太趁着乐老头抢救回家洗澡洗衣服,乐老头抢救好了她再来,驾轻就熟。 两个护士路过乐钟,熟识地打了声招呼。乐钟强笑一下。年轻点的护士对乐钟有些同情。 乐钟瞪着虚无的一点发愣。瞪得久了,灵魂都要出去了。他本来就高,佝偻在椅子上,像是塌下去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医院冷清的白墙壁上弹弹跳跳,高大的人影当了一块阳光去。 窦龙溪常年吸烟,烟草味就是一层保护。大衣开着扣,风尘仆仆。他最近很难,乐钟是知道的。他搓了搓手指,医院里不能吸烟,总觉得手里空。 乐钟转过眼睛看他。窦龙溪在他身边坐下,大衣发出厚重的声音。他眼睛有血丝,大概几天没睡了。神情倒还是一贯跋扈。窦龙溪就这么坐在乐钟旁边,等着乐钟说话。走廊来来回回路过的人偶尔瞥一下,不甚关心。他们有自己的痛苦。 乐钟沉默。 走廊那一头有人痛呼,撕心裂肺的声音追着人咬。这是人最终的下场,谁也脱不了。背后的抢救室隔音很好,一丝儿都不曾漏出来,生生死死全在里面。 窦龙溪等着乐钟说话,奇妙地固执。他也不明白到底等什么。最近的困境让他偶尔心软,可能就这一次。 期间来了个小护士,拿着催款通知单。乐钟看了一眼,折起来揣怀里。 窦龙溪始终等不到他开口。 乐钟低着头出神。窦龙溪忽然侧着脸,听得很仔细。乐钟回过神,看他。窦龙溪抿着嘴微笑:“我在听你的心跳。” 抢救室门开了。医生鱼贯出来,有种胜利的神气:“老先生没事儿了。接下来静养。” 护士和护工推着乐老头回病房。乐钟默默地看着。白色的影子重重叠叠,拥挤着走远了。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乐钟的声音发飘,在走廊里有点冷冷的回音。 窦龙溪沉默地坐着。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闻久了也不觉得刺鼻,还有点香的错觉。乐钟身上衣服的皱着像断裂带。 拼不上了。 窦龙溪站起来,他还有事情要忙。今天他干什么来医院?莫名其妙。护工在抢救室里收拾,周围没有人……他抓住乐钟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脖子,要命的线条就跳过喉结一路流淌进衬衣领子。他俯下身啃噬一般亲吻,被发现的恐惧战栗起来,刺激着快感,发泄一般。 你什么都不说。 窦龙溪松开乐钟,周围还是没人,收拾的护工还在忙。他低声在乐钟耳边说:“有需要了……来找我。” 他舔了乐钟脸一下。 第26章 李诗远出现全身器官衰竭。 大部分肌无力的患者最终也会走到这一步。医院组织抢救,打电话通知罗普朗。 罗普朗一手撑着额头,听电话里的声音。李诗远的死亡他有点准备,但手还是凉的。话筒那边的声音飘渺地很遥远,远到天边,一丝儿也抓不住。 “该怎样就怎样吧。他老婆呢?” “没在。” “嗯。” 最后是金玟去的,整理病历,结清帐户。金玟第一次见这种病,一团的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她,吓得她有点抖。 李诗远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理论上他是看不见什么的。然而金玟就觉得他看得见,目光穿透了人,去了辽远的虚无的地方。金玟想躲,李诗远的眼睛随着她转,盯死了一样。他差不多就是死人了,他成为实质化的恐惧。金玟吓得流泪,医生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道理。金玟跑出病房,一瞬间她觉得李诗远跟她出来了,贴在她身后,依旧那么看着她。 金玟冲回病房,硬着头皮和嗓音道:“罗总不来了,哪个罗总都不来!” 李诗远眼睛动了一下,眼神涣散了。 他算是活过了,来或者去,连自己的一声哭都没落着。 李诗远好歹是死了,金玟回去交差。殡仪馆的人过来,处理好了送进陵园。庾霞终于是到了,换了一身白衣服。似乎是哭过,看神情却不像难过。李诗远被装进袋子,严肃地阖目闭嘴,脸上一层皮,只剩个孤零零高挺的鼻梁,竟然没有倒。人死了就成了东西,一团冷硬死肉,竟然有些沉。黑色的袋子拉链一闪,封存了李诗远——他们夫妻这一生最后一面,就了了。 罗普朗有点恍惚。他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然而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忽然就去了。李诗远拖了一辈子,死得倒干脆,全身衰竭。死亡让人觉得沮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8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8 丧。一辈子蝇营狗苟,觉得能活下来是辛苦血泪的成就,哪个人的一生都是一篇起伏跌宕的咏叹调。然而大部分人死了,也就死了。 罗普朗开车去一中,隔着铁艺的栅栏告诉李博林,李诗远死了。李博林抓着漆黑的栅栏,面无表情地沉思。 “我以为他会烂在那个家里。既然死在医院里,也算好结局。” 李博林一直没表情,罗普朗没等到他哭。李博林不是为了气他,他想象中的李诗远的确就是罗普朗的样子,他想象中健康的父亲那天忽然冒了出来。罗普朗走了,李博林看着另一个李诗远离开,忽然嚎啕大哭,哭得惊动了门卫。李博林哭得像惨叫,像是被人砍了几刀,刀刀血肉横飞。苏老师过来要领他回去,李博林两只手攥着栏杆。苏老师掰李博林的手,李博林哭喊:“我爸死了,我爸死了!” 罗普朗晕晕沉沉开车回家,回罗锦蓝的家。他想告诉罗锦蓝李诗远死了,这笔烂帐算不算结了?天光还亮,小楼门前的铁门虚掩着,罗锦蓝不在公司,那一定在家。罗普朗耳朵里轰鸣,罗锦蓝爱打他耳光,她当初爱的是这张脸,恨的也是这张脸,罗普朗就有个耳鸣的毛病,犯起来从左耳扎穿右耳。 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罗普朗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推开院门……罗锦蓝的助理从里面匆匆忙忙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包:“小罗总,罗总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您快去医院吧。” 罗普朗看着助理发傻。 他刚从那里出来。 总公司电梯坏了,罗锦蓝从楼梯下,脚忽然一拐,咚咚滚下楼,砸出一连窜的闷响。被清洁工发现后送入医院,还是中心医院。 罗普朗整个脑子开锅一样,尖锐的耳鸣拉锯一般,挑着他的神经。他跟着助理稀里糊涂地走到哪里,到处是白衣服的医生护士。有人在劝他,有人在安慰他,嘈杂的声音加重了耳鸣,罗普朗差点昏过去。 他抱着头在椅子上等着。抢救室有人出来,很客气地告诉他他们尽力了。罗普朗推开人群走进去,罗锦蓝躺在床上。 又瘦又小。 记忆里肥硕鲜活的身躯不见了。罗普朗跪在床边跟罗锦蓝说话。罗锦蓝睁开眼看他,忽然笑了。她很多年没有这么温柔地看他,像是从美好的梦中醒来,迷茫地柔和。她做了一场梦,梦的太久,有些累。 罗锦蓝动了动嘴,罗普朗耳鸣倏然响彻天地。罗锦蓝想伸手摸他的脸,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办到。 她一生不如意,也全叫别人不如意了。没人比她活得更热辣恣意,有偿有还,有来有往。 罗普朗看着她嘴动,低声问道:“妈,你说什么?” 罗锦蓝听不见了。 帐两清了。 罗普朗忽然想起上小学前,跟着罗锦蓝去夜市卖衣服。罗锦蓝蹬着板车,自己和一堆劣质的衣服坐在板车上。罗锦蓝许诺说这些衣服都卖掉了就给他买玩具。他在一旁昏昏欲睡,罗锦蓝竭尽全力地推销衣服。人来人往那么嘈杂,天边的滚雷一个接一个炸响。 妈,走吧,要下雨了。 罗普朗睡着了。 第27章 罗普朗忙着罗锦蓝的丧事,办得很体面。李诗远也死了,却没有那样的热闹。庾霞说是落叶归根,李诗远要归葬家乡,实际上城里的墓地实在买不起,她在李诗远身上浪费的已经够多。 李诗远和罗锦蓝出身于d市最穷的县下属最穷的乡,下面好几个村却一样穷了。那地方解放前是要饭的大本营,后来驻扎下来,成了个县,县名在方言发音里还有乞讨的意味。李博林抱着李诗远的骨灰盒回村,极致的赤贫让他震撼了。土黄色的主调,随意两笔的房子,再加上随意两笔的人。家家户户院子里养兔子,水泥砌的一层摞一层的狭小的笼子,兔子在里面甚至不能转身,似乎也不透光。逼仄狭小到残忍。偶尔一股尿冒泼出来,嗤叽一声。 房子是砖的,但外面腻着一层泥。高脚的木板床,有一支腿断了,垫着砖。吊着只灯泡,不轻易开。薄薄的肮脏的褥子被子,奄奄一息拢在一起汗黄色的蚊帐,居家毫不讲究。 李博林跪在泥黑的砖房里烧纸。李诗远老家有间房子,布置成了灵堂。他出去得太久,又没给乡里乡亲带来任何好处,当初去投奔的都被罗锦蓝打了回来,来吊唁的既然也没几个人。天气忽然热得狠了,李博林披麻戴孝脖子后面针扎一样痒。庾霞跪了半天实在受不了,进里屋躺着,也不嫌汗腻腻的被褥脏了——之前不知道谁偷偷住在这里。 李博林麻木机械地一张一张烧纸钱,纸钱可能有点受潮,烟很大,有股奇异的糊香。院子是几户人家合围的,有个老太太蹲在院子中央撒尿。 罗锦蓝的葬礼过后,罗普朗开始在公司里查账。总公司里人心惶惶,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爷新登基,大火要烧死几个才罢休。 罗锦蓝的生意罗普朗知道的不多。浮在水面白色的资产被她转到了罗普朗名下,剩下的罗普朗看得毛骨悚然——罗锦蓝是个聪明人,她把自己牢牢地嵌在一条粗大的,指向首都的利益链里。罗普朗不犯浑,罗家就不会倒,罗家不允许倒。在d市荒凉的那几年,土地一亩十几块人民币的那几年,罗锦蓝就开始了她的构想。 罗家只是汪洋中的小虾。然而没了虾米,海中的庞然大物们离死也不远了。 有个老员工说要调回总公司。 金玟没当回事。看着像开玩笑,连调职申请都没有,找个人往上递个话:我要回总公司。金玟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不想跟脑子不清楚的计较。 她还是年轻,完全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家属”基本上是每个行政单位的历史遗留问题,有些处理不了工作的就往外推,推给企业。罗锦蓝这么“积极进步”,当然也接收了一批四五十岁等着退休的“家属”。原本养着一些闲人倒没什么,有个家属中厉害的人物,老公是税务稽查处的吕处长,说话底气比别人足得多。总公司点卯严厉,处长夫人受不了,调去附近的分公司。工资照领,从来不去,也是皆大欢喜。 分公司退休福利终究不如总公司,临近退休又闹着回总公司。罗普朗新上任,总给别人感觉好拿捏。罗锦蓝一死,血腥气招来成群的蚂蝗。金玟转脸忘了处长夫人的事,却给人闹了上来,直接打进罗普朗办公室了。 金玟吓得发抖,眼睛发直。吕夫人大概在更年期,没有道理可讲。罗普朗实在没有心情应付她,直接告诉她,办不了。要么在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29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29 公司等退休,要么走人。 吕夫人的嗓子一路从一楼骂到三十楼,又从三十楼一路骂到一楼,声音扬上去,低下来。 第二天,吕处长派人来查总公司的税了。 罗普朗指示,随便查。不管饭。 查税的一般喜欢查这种有钱表面又没啥靠山的公司,能用钱解决就用钱了,是肥差。然而这公司岂止不管饭,连水都没有。员工上上下下很客气,也只有客气了。各个气得暗骂罗普朗是傻逼,罗锦蓝的家业要完。 查了三天查出不少纰漏,皮笑肉不笑地找罗普朗,表示问题难办。罗普朗脸色苍白,总有股筋疲力竭的神气。他靠在椅子上微笑:“这几天辛苦你们。回去问问你们处长,这些问题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了,怎么今年才查出来?以前为什么没查出来?” 吕处长没回答,吕夫人也老实在分公司呆着。琢磨罗普朗年轻趁机敲一笔的大部分歇了心思。罗普朗自己也没想到,面临的第一个“难关”不是董事会不是监证会竟然是这些人。 庾霞不管事,李博林乱七八糟地料理了李诗远的后世。李诗远到底愿不愿意回来,李博林怀疑。这穷山恶水,李诗远拼了老命出去,现在终于再也离不开。他是死了,方便是留给活人的。李诗远年轻时的一张黑白照片放大了成为遗像,高高悬着,像罗普朗在俯视着似的。李博林尽量不抬头,他有点恐惧。 怎么会那么像。 庾霞睡醒了就抱着他哭:“妈就剩你了……” 她吃了男人一辈子亏,还是得靠男人,她自己是不行的。 李博林没说话。黑白照片里罗普朗还在看着他,看着这肮脏贫穷的屋子,屋外恶臭的厕所,随地撒尿的老太婆。 李博林忽然觉得自己也被绑在这里逃不开了。 他熬过了头七,这时候同一个院子的人找上门,方言很难懂,但大体意思是乡俗死人要给邻居祛晦气的钱。李博林护着庾霞,一手拿着树枝,一路杀出院子。庾霞可能是第一次被男人实质性地呵护,两人逃到车站,她仍伏在他怀里,小姑娘一样娇憨地笑,笑着笑着就哭。 李博林把她推了出去。 公交车离开这个穷村子时李博林根本不敢回头看,他怕一回头就走不了了。他终于知道李诗远再怎么也逃脱不了这穷困的根,那他呢,他还会回来吗? 临近高考,李博林请了半个月假非常不对。苏老师反对也无可奈何。李博林本来就瘦,这下只有个骨头架子的形状了。苏老师请他在食堂吃了一顿,点的菜都是肉。李博林吃的狼吞虎咽。 苏老师拿着一碗绿豆汤:“不要着急。” 李博林鼓着嘴嚼。他没命地往嘴里塞东西,嘴里来不及吞也要往里塞,他知道即便拿在手里也不是他的,随时都会被人夺去。他啃排骨接近撕咬,像咬谁的肉。 苏老师叹了一声。 李博林费劲地咀嚼,嚼着嚼着眼泪就下来了。 全国倒是又出了件大事。 周部长倒了。 第28章 这场暴风雨来得很突然,所有人都懵了。 窦龙溪几天几天不睡觉,连轴转处理产业。他大部分洗白工作做得不错,本市公安局长被双规加速了他的进程。有些交割不干净的干脆不要了。大起大落他也不是没经历过。 罗普朗去找他,空洞洞的别墅,一丝儿活气都没有。窦龙溪最近养的都给了遣散费,他也不想牵连别人。平日里跟个戏台子似的别墅忽然之间寂静,整栋庞然大物忽然进入了禅定。经历过热闹的聚散总是催生出无数的感悟,掺着尼古丁厚厚地浮着,人就是这样贱。 窦龙溪凶狠地吸烟,嘴唇起皮。窦实收被他送回了老家,在这里徒徒担心也帮不上忙。窦龙溪面无表情地坐着,隔着烟雾,仿佛烟熏火燎的供台上的泥塑,反正也无能为力。 “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有点提心吊胆——上面缺只儆猴的鸡。” 罗普朗顿了顿:“你跑么?” 窦龙溪几天没睡觉,眼里都是血丝,他抬头看罗普朗,忽然笑了,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跑。” 一中新址开发学区房的事罗普朗正式搬上正规,窦龙溪借了个壳子投了很大一部分。虽然窦龙溪的金融团队一向厉害,但是罗普朗还是担着风险。窦龙溪咬着烟忽然道:“我还真有个朋友呢。” 罗普朗道:“是啊,你竟然还有个真朋友。” 礼拜天乐钟在医院陪床。普通病房,四个床,全是老头老太太,算是病友,各家都熟识。窗下老太太昨天没的,儿女也没见多难过,只有松一口气。这家算孝顺的,什么都没亏老人,老人顽强拖了小十年。 “再住也住不起了。”老太婆的儿子跟乐钟说过。两个人躲着抽烟,那男的脸色蜡黄,一只手手上的指甲不全。据说是装修包工头,自己也要干活的。树根一样粗粝的手指夹着烟发抖。男人的老婆找了来,看见他吸烟照例要发作,但突然刹车一般愣了一下,讪讪走了。男人背对着乐钟,乐钟看不见他什么表情。 又过了几个月,老太婆终于是死了。 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神色平静甚至有喜气,儿媳妇连装都懒得装。 乐老太看着心生悲凉。 那一家的床收拾了,空了出来。下午大概就能填上。乐钟出去倒便盆,顺便刷了刷。乐老太给乐老头抹全身,等乐钟回来,忽然小心翼翼地看他,嘟嘟囔囔讲村里谁谁谁不孝顺,老娘生病不给治,丢在那里自生自灭,老太婆死之前凄厉地喊儿子的名字,全村都听见了。 乐钟没反应。 乐老太还想讲醒世恒言,大概往报应那里发展,乐钟看了一眼瘦成柴的乐老太,忽然可怜她。 供乐钟读书一路十六年下来,乐家一直被压迫得喘不上气。乐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改变了没,这种被罩在网子里的惊恐一直在。 他忽而笑道:“我不会不孝的。” 不会的。 乐老太开朗起来,唠叨着谁谁谁家添了个小孙子。她野心勃勃,觉得乐钟赶紧找个体贴能干能吃苦的儿媳妇,生了孩子她还能再带。未来的蓝图被她勾画得很美好。乐老头病好了,乐钟结婚了,生几个孩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乐钟 跟着她笑起来。他仿佛看见自己未来的生活,结婚生子,抚养孩子,然后老而无用地躺在病床上,担心自己的孩子拒绝支付医药费。 每个人都是这么过的。 那一张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0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0 大网,铺天盖地。 窦龙溪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窦龙溪知道,乐钟第一次和他打架,勃起了。 乐钟喘息地站着,衬衣被撕了,额角有血,顺着流下来。窦龙溪用拇指揩掉唇角的血,放声大笑。 乐钟离开医院,漫无目的地游荡。走来走去,他大概知道窦龙溪在哪儿。 罗普朗前脚刚走,乐钟后脚来敲门。窦龙溪叼着烟倚在门框上,用指关节刮了一下乐钟的脸。然后一把把他拉进门里,摔了门。 乐钟被窦龙溪推到墙上,窦龙溪在他脖子上胡乱咬。乐钟撕了窦龙溪的上衣,咬了回去。两头动物肉搏,互相厮杀,门边的大插瓶被推到,摔得粉碎。窦龙溪抽烟抽得嗓子发哑,像是羽绒挠着空气:“你来找我。” 乐钟把他掼到地上,窦龙溪哈哈大笑,伸手把他也拉倒了。窦龙溪手给花瓶碎片划了一道,一下一下把血往乐钟脸上抹。乐钟眼神不正常,窦龙溪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欣赏了一下。乐钟笑了一下,满脸的血,非常狰狞。 窦龙溪兴奋起来,他一翻身把乐钟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脸蹭他的脸。动物交媾的姿势,原始以及耻辱。 窦龙溪手上的血干了,抹不开。他含着乐钟的耳垂想了一下,起身拿了瓶药油。乐钟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窦龙溪看着地上的乐钟,打开药油就往上倒,高高细细一条线,倒了乐钟一身,连同客厅的地毯,毁得大半。窦龙溪慢条斯理地涂抹按揉乐钟的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血锈色的油污秽不堪,窦龙溪描绘着乐钟的身体,比在烛光下更有肉欲的质感。 乐钟不想被他压着,越反抗窦龙溪越兴奋。他整个人抱了上去,药油,血,灰尘,肮脏油腻。他们像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他们都在网子里。 第29章 李博林和庾霞回家,许久不去早点摊堆满了隔壁摊的杂物,他们收拾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有搬走的意思。李博林单手将盆盆碗碗全推到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隔壁摊是个凶悍的老太婆,吵架急了冲人吐口水,吐遍菜市场。她冲出来朝着李博林吐口水,李博林照砸不误,把自家摊位上的杂物砸完了,抄着擀面杖过去砸老太婆的摊子。老太婆骂庾霞是野鸡,是个男人就卖,李博林是野鸡下的野蛋,不知道是哪个野爹的种。炸油条的滚油还没烧热,李博林端起来要泼老太婆。旁边围观的终于出来主持正义,说李博林人高马大小伙子欺负老人,天打雷劈。七七八八那么多张嘴围着李博林,细细簌簌互相聊庾霞和老戴的事。老戴回乡下了,不再来了。 老太婆坐在地上拍着地大哭,嘴里混着格鲁格鲁的痰音骂。李博林放下油锅,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准备做早点。庾霞在一旁呆呆地站着,大概儿子太有男人样子,她也害怕了。她一辈子吃男人的亏,她儿子也是个男人。 高考越来越近,天越来越热。同寝半夜起来如厕看见窗帘外阳台站着人,月光一映,黑魆魆一绺烟一样的人影。一宿舍的人都被惊起来。 李博林半夜梦游,站在六楼阳台往下看。 苏老师紧急把他换到没有阳台的寝室,并打电话找庾霞。庾霞不接电话。李博林两只眼睛底下黑黑两道,看着苏老师笑笑:“我妈这两天忙。” 李博林的目标是拼上二本,然而勤能补拙大部分都在励志故事里,李博林模拟考也没什么起色。 苏老师原本打算打电话找罗普朗,李博林爽快地把他们家的破事说了。他和罗普朗同父异母,他妈是小三儿,他爸分文钱没有地被赶出来。苏老师一点表情也没有,喝了口茶。 “都会好的。”李博林安慰苏老师。 窦龙溪消失了好一段时间。罗普朗顾不上他。周部长倒了,徐经理也受了连累,这两天也没往北京打电话,郁郁的。金玟去超市买东西,碰见个挺眼熟的人提着篮子走过去——她想起来了,派出所的李警官。得罪了周部长秘书的对门,被迫辞职。看样子竟然也还好,穿着旧夹克挑菜。 人总得活着。 罗普朗再见李博林,是个雷雨没有下透的午后。一团一团濡湿潮热的空气贴在身上,堵住毛孔,天低低地压着,就是不下雨。李博林放假,在街上游荡。 罗普朗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博林。李博林似乎又长高了,细细瘦瘦,套在校服里伶仃一条。他怎么看也不像是记忆里那个凶狠的小胖子。那小胖子敦实而精悍,恨恨地看着罗普朗。李博林就是普通长手长脚不协调的粗苯男生,表情愣愣的。 罗普朗伸手捏住李博林的脸,把两腮的肉搓起来,试图找当年的那个小胖子。被脂肪挤得变形的讨嫌的三角眼,贪婪地看过来。 罗普朗笑起来。 李博林双手插着口袋,伸着头让罗普朗那么捏,仿佛这脸不是他的,他也早不要了。 罗普朗笑了一会儿,放开李博林的脸。 “上车吧。” d市路边的草木繁盛起来。巨大的树都是买的,叫三四根木棍撑着。刚开始都是规整的圆木棍,后来陆陆续续被人偷换,用大树身上现折的枝子顶着。这些被强行移来的树凑合着活了。 罗普朗开车回喷泉花园。 李博林坐在车后座,靠着窗看外面,头发太油,弄得车窗上一片油晕。他很长时间没洗澡,一中里现代化设施齐全,就是没澡堂。校长时刻记着自己当年为了上学几个月不洗澡,对学生想洗澡这件事也很淡漠。 到家罗普朗让李博林去洗澡。李博林洗得很仔细。许久没着水,突然一泡,整个泥透了的人化了一样,伸手一搓几缕皮下来。 李博林洗了很久,确保自己干净。罗普朗坐在客厅,点了支烟。李博林第一次见他抽烟。罗普朗眯着眼看他:“饿么。” 李博林盯着看,忽而笑了:“你为什么不发火。” 罗普朗用嘴唇险险地叼着烟,要掉不掉。 李博林笑起来:“你为什么不发火?” 罗普朗按了烟,冷冷地看着李博林:“我发什么火。” 李博林笑得前仰后合:“你明明很愤怒。” 罗普朗站起来薅着他的领子摁墙上:“我为什么发火?” 李博林一脚踢开他:“你都快恶心死了。” 罗普朗向后倒了几步,他一拳揍得李博林趴地上。李博林笑得咳嗽,他最不怕挨打,暴力比温情更容易应对。男人间的丛林法则李博林比罗普朗更早明白。 罗普朗一直没怎么睡过觉,眼睛血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1 红。李博林抄着什么砸他头上,血流过眼睛,看什么都是红的,看李博林也是血红的。李博林被他阴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起来想跑。罗普朗抓着他的腿一拉,李博林摔在地上。 李博林在地上蠕动,大腿用力支起来。罗普朗发现李博林虽然瘦,屁股和大腿依然肌肉紧实。 他上去抱住他。 李博林大概没被人这么抱过,忽然僵直不动。他洗澡出来没换衣服,皮肤冰冷。罗普朗身上的热度激得他浑身起粟。 李博林低声笑:“我一直觉得你像爸……你们那么像。” 李诗远从来没有和李博林亲近过,他大概也讨厌李博林。 罗普朗搂着他,一只手扣着他的脖子,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扼死他。李博林四肢着地趴着,动物一样向前爬了几步,罗普朗低声道:“别动。” 李博林握着拳头,战栗起来。 罗普朗抚摸宠物一样抚摸他,他和老太太打架被挠了好几下。那种柔和的愉悦的感觉又填充了罗普朗,他用手指描绘着结痂的血痕,用力太大刮出血来。李博林哆嗦一下,罗普朗亲吻上去。 窗外又打雷,声音不大,像凶兽含在喉咙里的威胁。窗没关,湿腥的热风吹进来,粘腻厚重。客厅在昏暗里沉浸着,李博林想起那天晚上庾霞的背,在无尽的深海里下坠,一直下坠,没有尽头。 他细长的胳膊青筋暴起,两根竿子拄在地上,有要结实有力的意思,可惜还是来不及。 罗普朗就那么抱着他,李博林双手剋着地面,一只指甲微微翻起,泛着血色。 “唉,没意思。”罗普朗低声叹,“没意思。” 罗普朗起身,李博林转过身来亲他。指甲翻起的手指不自然地挺直,他交叠抱着罗普朗的脖子。罗普朗扯开他的浴袍,细瘦结实的身体,其实缺乏美感。 也许以后会有。 李博林在发抖。窗外闪电一亮,他看见罗普朗的脸,微笑道:“真恶心,天怎么不劈死咱俩。” 罗普朗的表情在几次闪电里一动不动,他背着光,面部一大半是黑的,李博林感觉他在笑。 五雷轰顶的天怒一般的霹雳炸下来,震碎神魂。罗普朗低声问:“你怕不怕?” 又一串雷滚过去,李博林皮肤微微出汗,开始升温。大风闯进来,厚重的窗帘被扯得摇摇欲坠,拉着窗杆跌下来,劈头盖脸罩住两人。天地忽然不在。 李博林喘着粗气:“……怕?怕什么?怕有用吗?” 又一道雷遮住了李博林的叫声,李博林一口咬住罗普朗的胳膊。罗普朗用力一顶,李博林松开嘴双手在窗帘上一划,仿佛划过岩浆,灼热剧痛的一瞬,那只指甲盖彻底翻开。 凌乱的雷声滚来滚去,罗普朗似乎听到了瓢泼的雨声。 第30章 一中搬迁的决议正式下达,基地选好,择日破土动工。大大小小的恶狗为了一中周围土地规划厮杀起来。 罗普朗作为其中一条新晋的恶狗,撕咬能力居然也还行。窦龙溪的注资当然也起了作用,他们决定破釜沉舟一次。窦龙溪一直没出现,他那些莺莺燕燕都没了下文,边缘化的产业关的关扔的扔。楚振家还在d市挣扎,没人带他玩,他甚至都不知道一中的事。 李博林不痛不痒考完高考。那天罗普朗一早出门发现封路,恍然才知道是高考。高中校园一车一车地往外走,拉去考场。送学生的家长里三层外三层,罗普朗远远看着,人头攒动,也不知道哪个是李博林。 高考完李博林很平静,他发挥正常,估计能考个三本。还要去照毕业照,李博林站在狭小的家中对着破衣橱想了半天,还是郑重地穿上罗普朗给他买的据说大品牌的衬衣牛仔裤。 他觉得人生中的灰头土脸的前十几年大概是值一张照片留念的。 至于后来的日子会不会好?也不必在乎。 罗普朗接了个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做过几项检查,一直在等结果。金玟正要汇报事情,她和罗锦蓝原来的秘书势同东西两宫。罗普朗碍着罗锦蓝的面子一直留着那位。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金玟和她肯定会走一个。她比金玟性感多了。 金玟严肃地等着罗普朗,罗普朗背对着她走到窗前,没怎么说话,只听那边说了。他挂了手机,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金玟随时待命,罗普朗却挥挥手:“出去吧。” 金玟退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罗普朗一直站着,对着大落地窗发呆。就那么一个姿势,她觉得孤零零的。 窦龙溪失踪很久,据说活动去了。乐钟一直没见他,也没表现出想他。罗普朗没带他进总公司,他还经营着列鼎楼。徐泽依旧是大堂经理,倒是出挑很多,女客爱往他身边凑。大家都没什么起色,可也不见得更坏。夏晴结婚没请乐钟,乐钟只当不知道。乐老头出院,估计过两天还得回去。乐老太絮絮叨叨要给乐钟相亲,乐钟不反对。相亲时讲明自己家半死不活的情况,所以没有成功的。乐老太和乐老头凑一起骂现在的女的都不能吃苦,当年她还不是伺候婆婆到送终。真要选能吃苦的乡下村姑,乐老太又看不上,嫌又粗又笨。乐老太一直很有活力,这两天想买新衣服,比比划划嫌穿上去显老,“像老太太”。她还有野心,乐钟还得结婚,还得生孩子,她要看到满地跑的孙子,小孩子的尿布要塞满一屋子。 乐钟基本不发表意见。 他没有发表意见的习惯,没人要听他的意见。他坐在矮凳上,默默地听乐老太抨击现在的女人,回想当年“她那时候”。讲得多了,乐钟在闷热的阳光下昏昏欲睡。乐老太心疼他,让他去睡一觉。乐钟出门,想买包烟。他溜达出去,破旧的小区外面所有的公共设施都晾着被子。走廊,凉亭,体育器材,被单被胎把小区盖满了。中国人最讲究晒床,最讲究健康,所以当然晒得铺天盖地,占公共设施也理直气壮。乐钟看这些发黄发灰的被褥只觉得上面皮屑飘得到处都是。他在这些“生活之气”之间艰难前行,太阳光简直焦灼。他眯着眼,忽然觉得峰峦叠嶂的床单后面走来个人。 一堆错落杂沓的琐琐碎碎里忽然用冷峻的浓墨涂出个人影,突兀得有些惊奇。乍一看还是那样,但其实瘦了很多。眼睛还是亮,看人的眼神似有实质。窦龙溪头发长了不少,一只手夹着烟,舔了舔嘴唇。 “我回来了。发现好像没人期盼我回来……你有没有等我?” 乐钟依旧是没有意见,他早忘了怎么发表意见了。窦龙溪一身轻松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2 ,发型也让他柔和不少:“这几个月,有女人没有?” 乐钟伸手拿过他手指间的烟,吸了一口。 窦龙溪拍拍他的肩。哪里来了一阵风,清凉了些。乐钟眯着眼吐出烟雾,窦龙溪就着他的手,随着吸一口。远远看去,无非是两个犯烟瘾的人,将就着凑一起了。 土地的事罗普朗取得阶段性胜利,他这条恶狗撕得别人鲜血淋漓,自己身上也有伤。罗锦蓝当年就是厮杀出来的,他成自然地擅长了。窦龙溪被层层叠叠的打点扒了一层皮,所幸剩点资产,投给他的钱也有了回报的希望,总体来说罗普朗是个好上司好兄弟有价值的好人。罗普朗坐在落地窗前仰着脸打盹,他又几宿没休息好。他仿佛睡着了,又突然醒了。明明是猎猎阳光的午后,他却觉得冷,像是个半夜被冻醒的人,也许做了个美梦,但了无踪迹,只剩冷清清的空气。 李博林在他办公室里,看他醒了,对他笑了笑。他笑得不大真实。 “成绩出来了,苏老师帮我报了个本市的三本,据说不错。” 罗普朗只觉得困。 李博林脸上的笑意更大了点:“我妈根本说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李诗远的儿子,他肯定也怀疑过。他虽然不止我妈一个女人,但他那境况也没得选。我也不去查dna,也不想知道我到底会不会发病。每一个好点的故事总得留点悬念,有点回味。咱兄弟俩之间的故事完了,就留这么点惦念,看看咱俩到底是个什么下场,你说好不好?” 罗普朗没回答。他终于睡着了。 end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3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3 今看来,却似乎只是一束追光。 你在台上全身□□,被照的纤毫毕现还无知无觉。本以为是飞蛾扑火式的追光,如今想来,似乎更像是精心安排的灯光下一场拙劣的表演。 你的恐惧,愤怒,绝望似乎都是木偶线下的反应,这没什么。 可你的爱呢? 你在那儿坐了有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你不知道。 还有诸多疑虑没有解答,推导也缺乏更充分的证据和证明,但你已经没有力气了。方才仓促拿出又丢开的回忆就像一堆缠绕在一起的毛线,满地都是线头,这一节连着那一段,稍稍动一动,就是一大波满载的回忆。 你被裹在中间,有一种窒息般的、旧日的温暖,像冬日里烧炭赴死的人。 我是这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你茫然地想。 同时,一股毫无由来的怒气充斥了你。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个! 你顺着怒气往前想,好像非要揪出个自己的错处,好让自己来恨一恨,不然光有乔轻一个靶子,就像专门对着心尖上的一块软肉使劲,太痛了。 然后你从回忆里拎出一个幻想。几个小时前,它还那么美好,像折射着阳光的七彩泡泡,轻轻往上飘。 但是泡泡不用人戳,自己就会破,就像氢气球一遇明火也会爆炸,不安全。 太过美好的幻想也不安全。 幻想破灭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漏气了。有点像你的胸腔,你漫不经心地想。 他不无辜。粉饰太平的童话正式宣告破产。现在就剩下你自己了。 两个亟待审判的罪犯,如今一个刑期不定,一个秋后问斩。 然后突然间,门开了。 乔轻在门外站着,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的思绪空了两秒,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你只是仰头望着他。 自下而上望,他的下颌线弧度格外的冷硬。 你有一瞬间以为他想发火。乔轻一扫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神色更冷了,眉宇间横亘着一道深深的褶皱。 但有那么一刻……你确定你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痛色,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 乔轻强迫自己吐出一口气,紧咬的下颌松了下来。他恹恹地说:“你有什么……可以冲我来。” “别这样……作践自己。” 你没有说话。 “两点了。”他说,“热水袋早凉了吧?” 你早就忘了。听他说,才垂目去看,发现热水袋还搁在你小腹上,连隔热的毛巾都没拿走。 乔轻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站在那。他好似倦极了,良久,只轻轻唤道:“周怀。” “我不明白。 “如果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或者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就这样……无法让你依靠吗? “如果你执意想自己处理,好,我尊重你。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是我进来,你想要坐到什么时候? “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半天不到,就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你就不能稍微……珍惜一下你,也珍惜一下我?” 你觉得自己应该笑的。亲手将你推至这种境地的人,如今为了一点细枝末节忿忿。但你只觉得躯体好似骤然间被这几句话拆散了,浑身上下无一不痛,骨肉零落了一地,供人践踏。 你拾都拾不回来,于是只好烂泥般坐在原地,无言以对,也只好一言不发。 在这泥浆般沉默中,乔轻眼中的光像风中的烛火,慢慢黯淡了。 他喉结微微一滚,试了几次才说出来:“那就……睡去吧。” “如果你还愿意待我好点的话。”他说。 你攥起地上的糖纸,起身,早已麻木的四肢刺痛起来,你不由得停了一停。 乔轻见了,微微一动,似想要来扶。 你已经先一步说:“我自己来。” 他于是只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你踉跄着走了几步,终于越来越稳。 擦肩而过时,他轻轻说:“我可以和你分房。如果你想要的话。” 你微微一顿,茫然了一会,想不出要说什么好,于是就什么也没说,抬脚走了出去。 走出了门,过了拐角,你才慢半拍地想,哦,是这个意思。 就是以后再也不能在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抱住一天的惊喜。 你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审判。你会习惯的,你总是会习惯。 然后你突然弯下腰,把自己折成了一个佝偻的问号。 ……但在习惯前,还是会有一点儿的痛苦。 也只是一点。 第二天,当你游魂似的步入客厅,发现乔轻已经煲好了粥。 是你喜欢的瑶柱粥。已经用保温装置盛好了放在桌上,旁边搁着一枚瓷勺,细致到了张开口就能吃的地步。 但布置了这些的乔轻本人,却没在客厅。 你确定他生气了,还是很生气那种。能把乔轻气成这样,也不容易。不过主要应该是伤心吧。你坐下来,慢慢喝粥,慢慢想。 你知道他气你的遮掩,什么都不告诉他,把他挡在门外。还气你在门内既没想过和他汇合,也没想过自己把事解决了,一副自暴自弃的等死态度。但怎么解决呢?拿把刀去质问他?揪着他让他还回来你正常的生活? 别说他能不能还,就算回去了,现在的你和“正常的”这三个字也有天壤之别。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能说。乔轻现在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要是他开了门,让他发现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他会更受不了的。 他曾经一定知情,但因为某种原因——可能和“乔轻”的失踪有关,他又忘记了。 现在的乔轻,虽然又生气又难过,但还能理直气壮地问、气鼓鼓地煲粥然后又伤心地跑掉,多有活力啊,你不想把他变成你现在的样子。 恶龙总是有点坏,又喜欢无理取闹,王子会理解的。 只要王子还是王子,光芒万丈,不沾一点污秽。 一场冷战开始了。 乔轻好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当作一个家庭机器人,给予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但拒绝感情上的沟通。 例如当你嗓子哑了,他会给你润喉糖和西瓜霜,却几乎很少让你早点睡或者多喝水。但听到你沙哑着嗓子说话,他又会露出一副“哦天呐”的表情。 有时你也会想要为他做些东西。给他倒杯水、在他做饭的时候给他递食材打下手、当他从跑步机下来的时候帮他揩脖子的汗,或者至少,在他“哦天呐”的时候抱抱他。 你想他应该等这个拥抱很久了。但……不行。你怕乔轻一时心软,结束这场冷战。 你没办法再去没心没肺地笑,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脱口而出一溜的甜言蜜语,一旦乔轻决定缓和关系,他就会发现你们再也回不去了。 你不是因为冷战才冷淡的。事实上你一点也不生气,比乔轻还要赞同自己是个混蛋,把他为你做的每件事都看在眼里,并为此感激。 但有爱和有能力去恋爱是不一样的。你像一把烧尽了的灰,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把企图烤火的人弄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4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4 得灰头土脸的罢了。 你又开始咳嗽。本来只是个小感冒,但接连几天的失眠导致你怎么也不见好。 乔轻蹙着眉端来一杯水。你边咳边接过,指尖和他微微一碰。 然后你们都顿了顿。明明轻得感觉不到温度,几日份的踌躇和思念却随着这一碰倾泻而出,不过片刻,几乎就要决堤。 乔轻看着你喝完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他食指尖碰了碰你额角,似乎想撩你的发,但犹豫片刻,只是搭上你的肩。没有使劲,掌沿挨着颈侧的一寸肌肤。 “长了。”他指你的发。 “嗯。”你轻声应了。 他视线停了停,指腹轻轻摩挲衣料,有一种沙哑的窸窣声。响在耳侧,叫人无端觉得痒。 “是我不好。”他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一动不能动。你想,问题不在这呀,我的小王子。 但你说不出拒绝。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责任往身上揽,低声下气地求和,如果说前几天还能说是“气鼓鼓”的,现在就已经是放尽了气、又扁又皱,你着实不忍心再在上面划道口子。 你望着他的眼。你想这应该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然后你依然偏过头,嘴唇蹭过他的手背,几不可闻地道:“对不起。” 他应该没有听见,但他仍然笑了起来。像你画过无数次的那样,明亮而温柔。 第31章 旧梦 但其实矛盾仍然没有解决。 乔轻耐心地等你把病养好,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说:“周怀,我们谈谈吧。” 在此期间,你们仍然分房睡,连触碰都少,更遑论亲吻,那日轻触额角就已是近日里最亲密的举动了。 但又不是生分。虽然乔轻很克制,但不像正常朋友同居。 你想了想。 像旧情难忘的朋友同居。双方都难忘的那种。 你想笑,又觉得荒谬。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你摇摇头,朝乔轻说:“来吧。” 鉴于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乔轻在开口前明显犹豫了一下。 你看在眼里,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定——把他这样的人都逼得瞻前顾后、左右为难,这不是你想要的。你只是想给你的小王子搭建一个水晶城堡,城堡里没有让人为难的真相、也没有负心的人,他能懵懂而又快乐地生活,就足够了。 但不说他究竟能不能对那些疑点视而不见,只要你不住进去,他一个人待在城堡里,是没办法快乐的。那些自以为是的隐瞒……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没有人能脱身。 你冲他扬起下巴,试图再给他一个张扬的笑容:“想问就问,这次不发脾气了。” 乔轻失笑。 你本以为他要问你三次异常,没想到他踌躇之后开口,却并没有追究那些。 他说:“你还快乐吗?” 你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肯定。 乔轻也没想让你马上回答,他一顿,伸手握住你的手腕。他向来温热的手心此时竟然比你还凉一点。 “大概……一年以前,我们在山顶上,你问我的也是这句话。当时我们都毫不犹豫。”他说,“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给你快乐。但我现在不太确定了。” 他手指微微收紧。 “放手……会更好吗?” “不会。”你不假思索地打断他,同时想难道我近日的状态真的那么糟糕? 你反手和他十指交扣,差不多是拎着他的手到他眼前晃晃。你不客气地说:“嘴上说着想放手,手倒是越扣越紧。从一开始我留下来的原因就是你。你如果不行,我也不用找了,收拾收拾去上吊吧。” 乔轻有些无奈,用另一只手掐了掐鼻梁。 “抱歉,”他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到那里的……我开始只是想问‘我们还会继续吧’。” 见你仍然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他又道:“其实就算你说了‘会更好’,我也不一定会答应吧。……我可能只是想要一个完完全全的否定答案,自己没勇气,于是想借你的手。” 你心里有一角微微塌陷下来,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但还是嘴硬道:“仗着我喜欢你。” “是的。”他笑了一下,“仗着你喜欢我。” 你哑然,一边心想他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就该给点颜色看看,一边犹犹豫豫地牵着他的手放到唇边,低头吻了吻他微突的指节。 低头那刹你想,都是惯的。 惯就惯吧,没毛病。 “好啦,亲也亲过了、骄也骄过了,想问的能问了吧?”你朝他摊手,“现在心情好,能说的都说。” 他低了低头,复又抬起:“都过去了吗?” 你想了想:“不好说。” “……你走出来了吗?” “没有。”这次你毫不犹豫。 乔轻看起来丝毫不意外,但还是抿了抿唇。 “和我有关吗?”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到这个。他比你想的要敏锐。 你喉结动了动:“……对。” “伤害也和我有关吧。”他轻声说。 你一惊,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快速回想,难道过去几天你对他做过什么责难?但怎么会呢,顶多是冷淡啊。你自从知道后,就打定主意要瞒,根本没想过去讨个说法——或者特意让他痛苦来搏得快意之类的。 “你很痛苦。”他说,“我对你好的时候,你会格外的痛苦。” “你三次变化中有两次是我做了什么才导致你的反常,而最后一次,虽然原因不明,但你想清楚之后却一直在逃避我。我几次试图追问,你都不愿意说。有两种原因,一是你单纯不愿提及,二是你知道你不能告诉我。而在我们出现矛盾的时候,你几乎是放任的。当你看着我……有点伤心却还不肯说的时候,第一种可能就被我排除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会对你做什么吗?对我们感情有影响吗?还是……我会更伤心呢?” 他笑了一下——非常浅,似乎一下就会散去:“那时候我就知道,应该和我有关。” “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办。”你下意识否认,“迁怒而已。” “不会的。”他朝你弯了下眼,“你不会的。” 你不语,良久才低声说:“谁知道呢。” “你曾经跟我说‘你爬出来’了,应该是想彻底和过去告别——虽然不想居功,但多少有我的功劳吧,”他又笑了一下,这一次笑意深得多,“那想来如果信念坍塌,问题应该也出在我身上。” “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乔轻只扣了下你的手。 “风铃和书架都有我自己的烙印,如果它能和你过去的什么有勾连,那只能是我。我不知道我阴差阳错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看你的反应,大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主犯和从犯的差别吧。” “……我只是不知道,”他敛了笑,有些彷徨,“如果我是不经意的,怎么能给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而如果我是放任不理……我又怎么会对你放任不理。” “我有印象的第一次见你,就是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5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5 在那台售卖机旁了。”乔轻抬起眼和你对视,“……但你,似乎不是。” “除掉你告诉我的那次,也不止,对不对?” 该说吗?还是沉默? 你松开手,但乔轻还紧紧地扣着,不肯放。 “这又是怎么想到的?”你说。 这便是承认了。 乔轻说:“我们初遇——我以为的初遇,你看起来很不好,举止也……不太像陌生人。我原先以为那是求救,现在想想,可能还有别的意味。” “什么意味?” “有点儿委屈,也有点儿依赖。”他沉吟片刻,“相处得久了,我总觉得即使身处困境,如果我只是和你刚认识,你不会说那么多。” “……还有饺子。”他说,“你太委屈了,不像是个梦。”* 你茫然地看着他。良久,你才“啊”了一声,如烟般的回忆轻轻托起一个老旧的梦。 像是蒙了灰。 而诸多滋味,到了出口时,也不过简单一句“你都记着”。 “嗯,”他轻轻道,“都记着。” 过了会,他摇摇头。 “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你单纯以路人的身份旁观过我,那你不会对我产生那么大的依赖。”他蹙着眉,“而如果你说的——摸头、饺子、折草都是真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和你接触过,对吗?”他问。 “嗯。” “可……”他捏了捏鼻梁,“我以前的记忆是连贯的。放不进你。” 你本想告诉他原因,但忽然福至心灵。你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总有家人朋友吧?他们呢!” 他神色显得异常茫然。 “如果你以前的记忆不令你生疑,那你记忆中总有别人。”你几乎是乞求地看着他,“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没发现吗?路边的店都休业了,你家人也没和你联系过吧,甚至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有见过其他的人。” 他好像很吃力才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你的手渐渐松了。 哪怕他几乎猜到了你的经历,他还是对如此显眼的环境异常视而不见。就跟那次去反常休业的餐厅,他也是反常地漠不关心。 就好像有谁让他绕过这块一样。 你忽然低头笑了。 也好。 疯也只疯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饺子”部分详情请见第十五章=w= 第32章 沉没 这横生的枝节让你骤然失去了探究和解释的欲望。你草草给乔轻讲了前因后果,略去了细节,又说了三次反常的重合,没有讲你的猜测。 你以为他会问为什么你会怀疑他,那听起来像一场荒诞过头了的臆想。因为这显然非人力可为,而他又对此毫无记忆,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支持这个结论,被横加指责之后追问和辩解都是正常反应。 你也渴望这个。你渴望帮他脱罪。 但你怕他追问中你不得不说出更多细节,而那势必会伤害到他。失忆的人被告知自己犯过罪和一步步推导出自己犯过罪是不一样的,那像凌迟,一刀刀斩断希望。你想“没有道理”和“没有证据”能够保护他,哪怕是短暂地。 你更怕他认罪。万一追问尽头是难堪的沉默,你还怎么揪着“不可能”这三个字不放? 你想,哪怕他只是说他没有能力做到这个,你都会奉为圭臬的。你太累了。 但他竟然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也没有。 乔轻:“你曾经跟我说的那个梦……” 他停下来,好像很艰难一样:“那道……不负责任的光……” “是你。”你说。 他又沉默下来,半晌道:“对不起。” “你没有义务带我走出黑暗。事实上,能给我留个念想,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说,“我曾经说那些,不是怨你,只是想撒个娇。” “不要只听我说你讨厌啊,”你笑起来,“我还说了你好看呢。” 乔轻只是摇头。 “你也……没办法。谁能对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呢?”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只是接受不了……我曾经就在你旁边,却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末路。” “我竟然还……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叫你‘就地躺下’,在你好不容易走出来之后。” 他终于缓缓松开你们一直交握的手。你垂着眼看他缺乏血色的手心,想,事到如今,你也没有信心再继续握着了吗? 沉默好似一张无声漫开的网,网上积满了旧日的灰。 你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你微微一点头,算是一个仓促的终止符,想起身。 乔轻却突然出声。 他看着你,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恍若时光倒流。 在盛夏的树荫里,你走投无路,孤注一掷地告诉了他所有,最后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怔忪良久,着了魔似的冲那剪影般人伸出手,说:“我能抱你么?” 只是非常快的一下,短到记忆早已模糊。只有一瞬间,那人温热的吐息似乎犹在耳畔。 是那个夏天里,落幕的温柔。 而今,时光交错,角色倒换,他微微仰着脸,等待着你的回答。 他不知道这些。你没有告诉过他这么细节的东西——而且他如果知道,肯定又会想要说“对不起”,你不想看他这样。但好像对的人之间总有磁场,彼此间能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 你微微笑了起来。 “等很久了。”你说。 明明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也终于找到了分享秘密的人,孤独却像疯长的藤蔓,日复一日地收紧桎梏。 对周围环境的不同态度像一堵墙横亘在你们之间。你甚至没法告诉他你因何孤独。 “两人”这本来已觉得再寻常不过的事,经此一役,忽然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起来。像一根拔不去的刺,哪怕在你最放松的时候,也微微发痛。 “今晚去露营吧。”你说,“下午出发,晚饭就从自动机器人那里打包个盒饭,然后保温着带过去?” “今晚?上次用的帐篷、背包还好好放着,生火、照明工具也有剩,收拾一下就能出发。”乔轻想了想,眼睛倏然亮起,“不用打包,带过去都不好吃了。去野炊好不好?” “不了吧,”你手心微潮,一时卡了壳,“我们……我们的炊具还没准备呢。去郊外再搭架子太麻烦了……吃个现成的吧。” 乔轻有些意外,但他一向对你予取予求,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你看着他开始收拾用具的身影,一动不动。你得偿所愿,他好似也没有发现端倪,此时自该松上一口气,可你浑身都僵了,那口气在你血肉里不断下坠,好似想把你的灵魂整个扯到地底下。它在无休止的坠落中逐渐冰冷,把血肉模糊的真相冻得好似结了层霜,倒看起来洁白无瑕。 乔轻一直知道你不喜欢吃机器人做的餐。因此他刚刚才会特意提出野炊,多花点功夫也没事,不能委屈你——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6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6 乔轻回过头问:“我们只待一晚吗?” 你胡乱地点点头。乔轻于是又从收拾好的背包里拿出些东西,放了两根德芙入侧袋。那侧袋里原本就放着些零嘴,你只匆匆瞥到似乎是亮晶晶的。 你想喝止他,想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你并不想去露营,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只是……不想再吃他做的饭。 仅仅是因为你想试一下新的味道。乔轻的手艺——乃至于你自己的手艺——并不是不好,你只是有点儿厌倦。为此你甚至不惜百般遮掩地靠近那个你曾经避之不及的存在。 你不再看他。摞下一句“我去点菜”,你匆匆走了。在你身后,乔轻没有回身,好似心无旁骛地继续收拾。 好似。 你给自己点了川菜,毫不犹豫选了麻辣,然后给乔轻点了凉瓜牛肉。你和他都吃不惯辣,平日里几乎不会尝试,也因此,它们对你是未知的。 你还没来得及厌倦。 而且就算实在是吃不下,还有乔轻特意带的巧克力——你知道那是给你准备的。 但当晚,当乔轻看到你盒里红得流油的香辣虾,他的眉还是不禁越挑越高。 “你不是——” 不爱吃辣吗? 你呛着了,好像有人在你额内点了个二踢脚,连着炸起了一串的爆竹,你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你是笑着的。 哪怕你的喉咙像着了火,你仍在那烧灼的不适里挖掘出一丝新鲜感。 你如获至宝地品味它。 “周怀?周怀——” 你激灵了一下,蓦地看向他。 “你又走神了?”乔轻有点无奈,“叫你好多次了。” 你讷讷地应了,道:“怎么?” 声音有点儿沙哑,听得乔轻蹙起了眉。 “我问你嗓子有没有不舒服。”他小小地叹了口气,“昨天都叫你吃不惯丢了算了,我有准备别的东西,做什么非要吃完。声又沙了,好不容易才好的。” 你仰头往后靠住坐垫,漫不经心地说:“挺好吃的。就当尝试咯。” 乔轻不赞同地看了你一眼。但鉴于正开着车,空不出手来教训你。 你无所谓地笑。你视线往窗外一滑,又情不自禁地检查起周围环境。 检查。自从你发觉疑似有人在不断监视操控着你,你就总是忍不住观测周围环境。你说不清你是想发现异常,还是不想。 被监视感如影随形,你心里知道这只是错觉,就算真的有你也发现不了,却无法自抑地草木皆兵。 窗外景物飞掠而过,稻草安静地伏着。忽然间,一处稻草就像昆虫的触角一样,动了动。 你骤然抓住乔轻的手臂:“停车!倒车,回去!” 乔轻依言倒车,可这么一闪一回,你已经分不清刚刚看到的是哪一块田地。有一瞬间,似乎满田稻草一同轻曳,窸窸窣窣之声不绝,犹如有人在耳畔窃窃私语。 但只是一眨眼,稻草仍然肃穆低垂,似乎从未动过。 你摇下车窗,魔怔了似的看着那一片的稻草。 只是风。 也可能是疯。 每当你往楼下望的时候,你会不断地幻想如果小道上人来人往会怎么样。有几次,你怀疑自己听到了人声鼎沸,听到几个老人聚在一起打牌九而一个老太太细声细气地吊着嗓,听到几个少年在湖边玩耍掀起的水声,甚至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几声遥远狗吠。 然后一晃神,又都消失了。 你想你会疯的。只是时间问题。 乔轻看你的眼光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但你想这次他可猜不出来因为什么。 曾经乔轻告诉你,说你们俩同行,没什么过不去的。这是抱着有彼此在,能无畏于任何困难的心说的。 可是他没有想过,倘若困难就是你们本身呢? 你原先以为你是厌恶附骨之疽一般的被设计感,如今你才肯承认,你只是厌倦了。你最初以为你厌倦了他,然后以为你厌倦了同行,最后发现不对,你厌倦的是自己。 毕竟从来没有人能担任另一个人的世界。 先前的经历使你病态地迷恋新鲜感。或许他还是来得太迟了,你想。 你牵着乔轻又去了一次那座山。上一次你在山顶大放厥词,这一次你只想和他静静地看一次日出和日落。在你彻底疯掉之前。 大自然的宏伟壮丽能短暂地冲垮时间。 但并不如愿。那是一个粘稠的阴天,连太阳升起时也带着拖沓的倦怠,被云层稀释过,更显苍白。 你和乔轻是昨晚就来的,为了等日出还在山上专门扎了个帐篷,见此,你十分失望。但你尽量不把它表现出来,近来“忍”和“装”几乎成了你下意识的行为。 反倒是乔轻说:“今天阳光似乎缺席了。” 你望了他一眼。本意是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话到了嘴边,又忽然咽下去了。 “没事,”你说,“反正黑夜是永不迟到的。” 正午时下了场暴雨,把帐篷都给淹了。你和乔轻全身湿透,但你执意不肯走。因为雨后阳光亮得逼人,你预感会有一场很美的落日。 事实证明,真的很美。 远处绵延的群山剪影是温柔的黛色,边缘却燃烧成了正红,愈往上,那红便浅了、淡了,成了灿烂的金色,大片大片地晕染在天际间。近处的天仍是沉默的深蓝,没有云,蓝与金交接的地方演化成炽烈的白,那一线天光亮得像是永远也不会黯淡。 你注视着它。沸腾一般的红烙印在你眼底。 你轻轻地说: “日薄西山,绮艳非常。” 那轮日在你的注视中,轰然沉没。 第33章 兑现 你知道乔轻在等。那么多日的反常他不可能没察觉,之所以沉默至今,就是因为那个承诺。你曾经仓促许下、又屡屡违背,承诺当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地,你会主动告诉他。 他在等你兑现。 你也在等。等不可挽回的那刻来临。 你陆续给他讲一些过去的事。没有目的,有时突然想起了,便顺口讲了。而你和他的回忆是这么的多,触目便可及,一拉就是松松软软的一大块,像一朵漂浮的云。 乔轻总是听得很认真。他不发问,但眼中浮着细碎柔软的光,让人忍不住说得多点、再多点,让那光留得久点。 你给他讲晴空下他的眼睛、讲夏夜里唱过的歌,讲仓鼠宝宝突如其来的接近,讲你的欣喜若狂,和溃不成军。 “你和他——我——的回忆好多。”他说,声音闷闷的,“都忘了。” 你狡猾地笑:“但你有上百张的画,有我,还有这个。” 你亲了亲他脸颊,没有离开,就贴着他的脸含糊而小声地:“他可没有。” 乔轻赞许道:“他太坏了,不给他。” 你乱笑一气,半晌拉开身子,神神秘秘地:“不过他也有给过我东西哦。” “留得下来?”乔轻奇道。 你哼了一声,从旁随便拿了张废纸,三两下叠成个恶龙,拳头大小,还用笔点了两点眼睛。 “他……教你叠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7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7 ……兔子?”乔轻上上下下地研究,“我兔子不是这么叠的啊。” 乔轻也撕下一张纸,时有停顿,但仍有条不紊地叠出一只兔子,这兔子的耳朵比你的那只圆润、尾巴较短、身形更胖,是个美貌十倍的软萌款。 你不甘心地揪揪兔子耳朵,又看回自己的。“哎,”你戳戳它,“你爸都觉得你是兔子。” 乔轻却面有异色,他迟疑道:“会不会……这个不是我教你的。” 你看着他。乔轻住了嘴,不知所措地抿抿唇。 “你一直都有疑惑吧?”你说,“我把锅栽你身上那么久,都是我一面之词。” “我不是……” “你是。”你打断他,“你一直都没有追问过我。你不好奇吗?你不委屈吗?不想洗刷嫌疑吗?” “但你一直在等我说。你从不问。”你轻轻笑了一下,“是很体贴,但疑虑是藏不住的。” “总有一份自证清白的渴望在作祟,让你连我那么明显的暗示都没听进去。” 你微微仰脸:“顺便说一句,其实我也希冀你无辜。” “那个……不是兔子。是我耍赖要你折的恶龙,不过不太成功,可能强求没有好下场吧。” 忽然,你想,他要是装的呢? 他意识不到环境有哪里不对,如果正是他一手促成,而又惺惺作态呢?他的默许和静候,如果只是躲闪和伪装…… 你顿住了,指尖在空中无意识地抓了两把,你神经质地攥紧。 然后过了一秒,或者两秒,你突然如坠冰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当一切都说开了,接踵而至的却是无休止的怀疑?你曾经是那么笃定,不需要理由就敢说相信。 你发着抖看他。他的脸笼了层缄默的灰白。 说是信仰崩塌也不为过。不必去探明真伪,光是怀疑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无需多言。 你全盘皆输。 你忽然后悔起那日的心软,如果不是贪恋着这一日半日的温存亲昵,说不定不会这么快落入如此境地。可如今都已无济于事。你往后退了一步,放弃似的塌下肩:“算了。是我多心。” “你又想了什么?”乔轻好像被刺了一下,“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有没有意义。”你吸了口气, “疑神疑鬼、小题大做,临到末了也未必比一无所知要好。” “我累了。”你说,“就算了吧。” 乔轻忽然说:“没有,你没有多心。我确实……但那不是……”他顿了一下。“我以为那不是不可克服……” 他停下这段无力的陈词,徒劳地笑了一下:“之前,也挺好的,不是么?” “嗯。”你说,“所以就这样吧。” “那不一样。”他有些焦躁,“你显然是在介意什么——” 你仔细地看着他。他眉心横了道深深的褶皱,眼里的光像是烧尽了却又不肯灭,徒显苍白。 “周怀,”他恳求,“告诉我行不行?”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至少乔轻的感情是真的。至少你还能分辨这个。 你叹了口气。你从来都拿他没办法,虽然你明知道这不是出路。 没有出路。 “刚刚那一刻,”你说,“我怀疑你了。” 他瞳孔一缩,霎时失语。你平静地看着他,不再多言,他显然已经领略到言外之意。 你想起你那句莽撞的谶言,和乔轻意味深长的反问。无论他是神还是光,你只是他座下的浮尘,偶尔被光晃过,得他惊鸿一瞥,便已经是大幸了。 可惜你总不知足。 原来结局早已定下。恶龙怎么可能被解救呢?它和王子从来都只有不死不休。 是你太过天真,一直一厢情愿。 “我不知情。”他隔了许久才道。 他的目光像是淋了层水,带着湿漉漉的无措和小小的期望,等待着你的反应。他在期待什么呢?你想,难道想听你说相信吗? 也不是不可以。你笑了一下,看到乔轻跟着微微睁大双眼,有点不敢置信又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知道。”你柔和地道,“我一直知道。” “但那不重要。” “从……我怀疑你那刻开始,你究竟是怎样,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曾经是我的支柱。”你很怀念似的扬起眉,“你知道支柱倒塌了,意味着什么吗?” 芥蒂和戒备,也就是一步的距离。 迈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看着他笑起来:“我想你知道。” 那个承诺,终于要兑现了。 你轻轻伸出手:“抱一下。” 乔轻好似完全木了,他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像一个忘了描红抹绿的人偶,带着半成品特有的残破不堪。 你耐心地等着。终于,他向前一步,走到你怀里。你环住他,肢体接触的那刻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乔轻倏地抬手回抱住你,力度大得好似想把你勒死在他怀中。 你默不作声地忍了。 “是我不好。”你轻拍他的背,“我失约了。” 其实你从来只敢许诺会给他预告,但很多无言的约定,早在拥抱、呢喃、亲吻和肢体纠缠里悄然许下。你给过他那么多期望。 可惜了。你想。还没和他在雪里漫步。 本打算这个冬天去的。雪花落在他发间,应该会很好看。 “记得围个围巾啊。”你喃喃道。 免得颈间被雪濡湿,会感冒的。 乔轻不知听到没有,一声不吭,只深深把脸埋入你肩窝。你只觉掌下躯体在微微颤抖,你的手悬起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落下去。 你细细地感受了一会肩上的衣料,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哭。 “别走。”他声音微微发着抖,“别走。” 只是一会,他的声音竟已经沙哑得不成样。 “那没有意义。”你耐心道,“现在我还爱着你,但拖得更久,就不一定了。” “信任已经被磨平了,别让爱意也消磨殆尽。” “我不在乎!你留下来——” “我早就厌倦了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你平静道,“一直留着,只是舍不得你。” 乔轻满怀希望地听着。 “现在我舍得了。”你说。 第34章 终局 “为什么?”他又一次问道。 你给了他七天时间。现在还剩三天。 “是因为我的犹疑吗?”他惶惶道,“还是我之前的追问?” 他几乎陷在了病急乱投医式的惶惑里。一遍又一遍地惴惴,一遍又一遍地自责……一遍又一遍地扑空。 好像找到了绝路的源头,就能读档重来,换个和和美美的天长地久。 你近乎怜悯地看着他。你知道都不是。乔轻做得已经够好了,他足够的敏锐,却也给了你充分的尊重和空间,信任你的说法、允许你的隐瞒,甚至还无条件包容你的无理取闹。他也会生气、会小心翼翼地试探,但那只是为了见缝插针地让你更爱这个世界一点、对自己更好一点。 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乔轻气哼哼地跑掉,还不忘给你煲好了粥。 你轻轻提了提嘴角。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8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8 令一切无法挽回的,是厌倦。 你早就厌倦过他,只是突然流动的时间唤回了你短暂的回心转意。如今时间的魔力失效,你又跌回一成不变的魔咒里。你曾大言不惭过“一个人是没办法有无尽的变化的”,结果被爱情冲昏了头,倒以为自己能忠贞不渝、至死不休。 你竟以为你可以对抗时间。倘若你的爱真有那么伟大,那你在第一次发现乔轻“失忆”时就不会落荒而逃,在付出无果之后就不会嫉恨难当。你一直在他身上索取着变化、情感、生命力。 那些错乱的猜测从来没有打破什么,它只是提前了。没有猜疑,厌倦也迟早会出现——三年、五年、十年,没人知道。从前的日子毁了你,你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大道三千,没有一条路是属于你的。 你们不会有结局,甚至也不该有、不配有结局。 你心知肚明,但你说不出口。是告诉他他毫无过错,还是让他以为是他毁了一切?当你再一次选择逃避,留给你们的就只有两败俱伤。 “我改行吗?”他几乎语无伦次,“怎样都好,只要你留下来,怎样都行。” 他像一个无端被指责犯错的孩子,为了逃避更严厉的惩罚,只好不管不顾地揽下罪名。 “嘘——”你说。你凑上前去,亲吻他的额头。轻轻地、细细地,似乎带了千言万语,又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安抚,不带有任何□□。 乔轻渐渐静了。他好像在这一吻里深刻而又绝望地意识到,无论他再怎么做都没有用了。他是恳求也好、是争闹也罢,你决定了就是决定了。 当你把他放心尖上时,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你肝肠寸断,也不过是几天,就全都一文不值了。何其廉价。 “我恨你。”他说。 “嗯。” 乔轻好像突然被激怒了。“你不怕我强迫你么?”他恶狠狠道,“把你绑着、关着,用致幻剂或者安眠药,半死不活也比死在我眼前好!” 你安静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不敢吗?”他嘶哑道。 “你不会。”你说,“你是我的乔轻,所以你不会。” 他脸上一瞬闪过极深的痛色。你犹自火上浇油:“你舍不得。” “够了。”乔轻道,“够了。” 他深深地看了你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他要落泪,他却只是缓慢地闭上眼。他好像在竭力忍受着什么,以至于额上青筋直跳。你犹豫着想抬手,就听见他一字一句道—— “我再恨你三天。”他说,“然后我就忘记你。” 你抬起的手僵在那里,半晌,轻轻蜷起手指,答道:“嗯。” 然后你指尖微动,就隔着虚空,最后一次描摹他的眉。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睁眼。 接下来两天,乔轻就像个没有悲喜的木偶一样,你走到哪他跟到哪。你不介意被他跟,也不介意被他看,只是他虽然跟着你,但并没有要和你交流接触的意思。 他就隔着半米在旁坐下,然后出神。 他空茫的视线里好像被上了发条,过会儿他就问一句“你能留下来吗”,你甚至留意过时间,中间间隔的时间都是恰好的两个半钟。 你一开始都说“不能”,后来便只是沉默,乔轻像也没期待什么回应,问完之后就把目光移开,神色空洞。 好像他残骸似的躯壳里滚烫着无处安放的情感,每一会儿就自动自觉地产生新一轮希望,他的灵魂在此不得安宁,只好在渴求积攒到极点的时候,把它当个烟花放了。 只是为了听个响,至于炸开时的烧灼、落空时的荒芜,都无足轻重。 你有时候觉得乔轻执意跟着你,反而是对他的煎熬。但他不肯走,你说了两次,也就不说了。 两天时间其实很快。也就是十数次目光交错,和淡漠移开。 约定好的最后一天即将过去,你其实十分平静。在遇到乔轻之前,你可以算个自杀专业户了。虽然这次肩上载了别人的不舍,但也并不因此生得钢筋铁骨,仍然是一刀下去,四分五裂的货色。 你很习惯,那不会太痛的。不会有他痛。 你甚至安然地睡下了。没什么梦,有也记不得了,只是你醒时正迎上乔轻的视线,这是他三日以来第一次主动而长久地看你。 “没睡?”如果方才再没睡的话,他至少四十几个小时没休息过了。 “不用。” 他的回答简短而疏离,你很久没有听过他这副语气了。“睡一会吧。”你坐起来,“等你醒了我再走。” “睡不着。” “可以的。”你说,“我陪着你。” 你大概陪他坐了五六个钟,乔轻的呼吸才终于平稳下来。然后不到两小时,他就骤然惊醒了。 他借着微光,惊魂未定地看着你。你犹豫了一下,伸过一只手去。 他几乎是立刻就攥紧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室内,像某种不详的序曲。 然后他回过神了——他应该是回过神了,因为他松了手。乔轻恢复到之前冷淡的样子,漠然道:“我可以了。你想要的话……开始吧。” 你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劝道:“别过来了。” 乔轻唇紧抿,只是摇头。 “你会做一辈子噩梦的。”你无奈。 “我已经会了。”他道。 你一时竟无话。 你为这刻准备了一把小刀。很薄、很利,握在手里叫人不由得觉得冷。 你微笑起来。这也代表一会儿会很快、很轻,不会有太多的滞碍。 你摩挲着刀脊,抬头看他。 “不告个别吗?” 他足足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不会说再见。” “这么恨我。”你又笑起来,“不过确实也不会再见了,不说也好。” 你往旁看了一眼。台架上搁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纸鹤,是你在他睡时叠的。你没有叠恶龙,你想他应该不喜欢。 你本来打算留给他,作为最后的慰籍。但现在你突然发现,你不该给。你最应该做的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别再给他余生留下阴影。 “好好活着。尽量幸福——尽量。” 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在说“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你哑然失笑,见他突然神色一变,脱口而出:“小心!”你一怔,顺着他视线低头,才发现刚刚一时没留神,指腹被划了道血痕。 有两三厘米长,血正缓缓浸润出来。你蜷了下手指,浑不在意道:“不深。” “但,”你看着他,“你知道我等下要做什么吧?” 其实是应该笑的。明明都决定赴死了,他也一副接受了心如死灰的样子,却还为破了点皮而心惊胆战。但你看着他的神情,不太想笑,只觉得那条细窄的伤口突然加倍地疼了起来。 等下可别这样疼。你想,这你可受不住。 他没有回答。你再一次道:“出去吧。别看了,对你我都是煎熬。” 乔轻一动不动。他像个执意受难的神祇。 可何必呢?你叹了口气,既没有天火要取,也没人怪罪于他,何以被缚? ——有的。你忽然怔住了。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39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39 他一直在怪罪他自己。为此他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亲手铸就“错失”。或许是某种赎罪,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刑罚。 “乔轻?”你轻声问。 他神色一动。你觑着他:“不是你的错——我选择这条路,不是你的错。” 他没有问,你却第一次答。 “我只是……没法想象我厌倦你。我没法忍受我厌倦你。” “……在该退场的时候退场,而你仍在我记忆中闪烁。” “是我太自私。” 乔轻似乎想要一哂了之,却失败了。他下颌绷紧,只看了你一眼,就匆匆垂眼。但你还是看到了。那一眼泛红,是一种干涸的红,带着沉郁的血腥气。 “放过自己吧。”你说,“像你说的,忘了我。” 他喉结滚了滚,良久,道:“太晚了。” 你默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刀背上银光一闪,你如梦初醒,低声道:“我该走了。” 他眼捷倏地一颤。你下意识抬手,像想拢住振翅的蝶。 也只是刹那间的恍惚。 然后你再度抬手。这次是为了举刀。 也终于举了起来。 “那就……再也……” 他忽然一把攥住你手腕。很用力,却微微发着抖。 乔轻唇翕动。只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你得很努力地去听,才听到是在喃喃“留下来,可以么”。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想要挽回什么。 他眼睛红极了,像一个落满灰的旧梦。你茫然了一刻,才想,不可以啊。 一个世界……本不该只有两个人。 都是……早有定数。 “对不起。”你握着他的手,你分不清是你在颤抖还是他在颤抖。“乔轻,对不起。” 我爱你。 只是你来的太晚了。太晚了。 你轻轻拨落他的手。 然后是一刹那的痛楚,冷而潮湿,带着经久的晦暗。 你昏沉着倒退一步,感觉越来越多的血从你指缝间流落下来,温度飞快地逝去,你只觉得黏腻。然后你撞上了什么,它支撑着你,让你不至于倒下。 你迷茫了一会,才意识到是乔轻的手臂。你枉然地收了下手,试图兜一兜奔流的血。 可别落到他衣服上呀…… 却也都由不得你了。 乔轻似乎在喃喃什么,可惜听不清了。 你最后往上看了一眼,然后不知是释然还是遗憾地,闭上眼。 那只纸鹤还是被溅到了血。 它一点点地萎缩、坍陷,像一朵刹那间枯萎的花。花期已尽,零落成泥,以你模糊的视线看去,俨然只是个佝偻的破纸团。那里面的字想必也被血浸润得模糊,是再没人能看清了。 但你还记得。你在冰冷而潮湿的黑暗里默念道—— ——你是我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你迷迷糊糊地想,乔轻,你错过了花期啊。 想来也不会再相逢了。 至此,你冻僵的灵魂复苏。 不顾一切地走进焚毁的烈火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凤凰》,保尔·艾吕雅 tbc 第35章 终局xn 然而业火从来无尽,一旦踏入,便无望逃离。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酬其宿债,傍为畜生。* 浮动的黑暗。连空气都是胶质的。 你好一会才察觉你能动。然后你发现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细长,硬质,微凉。 你木然地低头。仍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你摸到一圈不平的接缝,微一用力,一声脆响,什么东西向上滑开了。 一支笔。 你头脑一片空白。你左手朝左前方摸索,碰到一个光滑的凸起。 你按了下去。 灯开了。 乔轻躺在你眼前。他的眉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想来不是个好梦。你一瞥而过。你膝上摊着一张纸,巴掌大,有条纹。 你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你用这张纸叠过一只纸鹤,不过没送出去,纸鹤染了血,枯萎在一个寂静的秋天。 你拿起笔,一笔一划写道:果报还自受。 最后一笔太过用力,笔墨洇过纸背,留下戛然而止的一道痕。你丢开笔。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你捂住脸,低低笑了起来。 读档。你怎么忘了这个。你哪有寻死的权利呢,你只是个供人娱乐的小丑。观众既然没看够,小丑没有下台的道理。痛苦才刚刚开始,好戏才刚刚开始。是乔轻绝望得太过真情实感,让你一不小心当真了。 不自量力。 你放任自己摒弃了些许水分,好像心上也被划了道口子,所有爱意和温情都从中泻去,再不见踪影,只剩下伤口被浸得发白。 掌心还未干,你手腕就被人抓住了。不紧,但很稳,微热。你放下手。 乔轻沉默地注视着你。他睡得极轻,想来是被你吵醒的。 然后他伸手,指腹擦去你的泪痕。“不哭了。”他说,“我不怪你,想去就去吧。” 你沉默地回视。过了会,你毫无征兆地一点头,说:“好。” 你当真起身,毫不留恋地走了。衣摆在空中微微一荡。你知道没有意义,顶多是疼痛之后回到原点。 但是失败并不是停止抗争的理由,在这方面你竟然出乎意料地固执。可能死亡到了此刻也像个荒唐的丑角,已经不需要勇气了。 总有东西会变质。就像这次,你已经不会费心去叠纸鹤了。那太傻了。 浴室里的小刀亮得像是从来没有沾过血。虽然理论上,也确实没有。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你说,“没有也没关系。” 总有下次的。 乔轻的唇紧抿,没有血色。他低头看那把刀,沉默了一会:“很急吗?” 你笑了一下。 “简直迫不及待。”你说。 他的脸更白了。 这句话把他伤到了,你想。你没打算这么做,但你控制不住。 你没有解释,冲他抬了抬手,示意。 “周怀。”他仓促道,“……周怀。” 你等着他继续,他却无话可说似的沉默下来。你忽然问:“‘不会和我说再见’是什么意思?” 乔轻:“……什么?” “你刚刚在梦里说‘不会说再见’。”你说,“是恨我吗?” 可他方才说了“我不怪你”,现在一直沉默,也不像有告别的意思。 “不是。”乔轻道,“是垂死挣扎。” “……不想要这个结局。”他像是想要解释,方开了头,又停住了,“只是不甘心而已,无关紧要。” “哦。”你说,想了想,“那我走了。” 他的眼睛这次不红了,眼白衬着褐色的虹膜,映了一轮光在里面,还是很好看。你笑了起来。你想,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喜欢他的眼睛。 这就够了。 你把刀尖对准位置,眉峰不动,往里一推。短暂的痛楚。 这次你听清了乔轻在说什么。 他说:“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0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40 我爱你。” 你眉间颤了颤,试图说什么,但太痛了,说不出来。你只好笑了笑——可能也没笑出来,垂下眼,想:不了吧。 可惜这个意思没传达出去,因为乔轻还是在喃喃“我爱你”。 虽然很快就听不见了。 终归于岑寂。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没有茫然、没有意外、甚至没有愤恨。你没有开灯。 你在黑暗中沉默地等着。等乔轻醒来。两个轮回前的你许好的诺,答应他醒了再走。你不太知道时间对乔轻是怎么算的,但你不想让他醒来面对一室空茫。 面对一个冰冷而残破的谎言。 你没想好怎么待他。他一无所知,偏又那样真诚,像一只拼尽全力举起一块糕点碎屑的小蚂蚁,随便一点雨水就能让它死得不明不白。 可你偏生不是拿着水枪的无知幼童。你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与此同时,你爱他。 你听到乔轻挣动了一下,衣服与被子磨蹭,窸窣作响。你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和每次抓他手心一样。 他醒了。 你没有把手再伸过去。你大概知道这次的风格了。第一次是惜别,第二次是迁怒,第三次是简化。 情绪也是有时效的,这是你一开始就明白的东西。 早于你爱上他。 你看着他眼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成了一片灰白的海域。是很广袤、很沉静的海,在月光下缓缓起伏。 你说:“走了。” 这么急不可待的宣告让他眼里又是一黯。但乔轻只默不作声,起身,跟上。 这一次他在沉默之后,问“为什么一定要走呢?”,有点茫然的样子。想来他也察觉到了你突如其来的冷淡。 你想了一下:“可能因为我就是这种人吧。” 剑走偏锋,绝不回头。 “对不起,”你微笑,“再见。” 之后总是这样。千篇一律的对不起,你从歉意讲到木然。 每一遍,就是一次徒劳的尝试。 就像个卡了带的黑白默片。你看到自己徒劳地对着口型,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只有乔轻的痛苦货真价实,鲜明如昨日。他就像面哈哈镜,永远崭新,只映出你扭曲到可笑的侧脸。 每一次细节都有不同,唯有一点是一样的。乔轻在你意识朦胧之际,说的都是“我爱你”。某种程度上,这简直和你执着于说“对不起”异曲同工。 都显得有点滑稽。 然后终于有一次,你受够了。你不想等他醒来了。你已经对这三流剧本乏味透顶,再也演不下去了。 虽然你答应过他……可谁知道他醒不醒得过来呢。 你看着他的侧脸,无声道:“对不起啦。”你从来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逃兵,你们都应该习惯了。 然后你从容地结束了又一次轮回。 有时你觉得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扑腾也很可笑。仓鼠对滚轮表示抗议的办法竟然是撞笼子。撞还撞不死。 但你又实在是不想活了。 这么一遍遍地撞南墙,南墙没有塌的迹象,你只觉得自己疯得更厉害了。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找上了门。 你想,你是死过很多次了,但这个轮回中还有人没有。 ……大概再没有什么想法会比这个更可怕了。你当场就崩溃了。你没法接受这个。 乔轻是你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最后一片净土,是你不值一提的人生里唯一值得留恋的东西。为什么你会想要伤害他? 对,他可能是主使,他可能和循环有关,但…… 你抱住头。你令你自己感到恶心。四周的黑暗好像突然有了生命,把你挤压成很小的一团,絮叨而迷乱的声音轻飘飘地往你耳朵里灌,每一句声音都不同,细听起来又是一个内容——不试试吗?试试吧,说不定呢…… “滚——!”你吼道。 乔轻醒了。 你仓促地结束了这次轮回。 但其实没什么用。你意识一从虚无里凝起,那些声音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缠绕耳畔。 你发着抖摇醒了乔轻。有那么一刹,他的眼神是带着期冀的。及至看清你表情,他蓦地凝眉:“怎么了?” 你语无伦次。你一会儿说“我想杀你”,一会儿说“对不起”,极少数地时候,你会说“救救我”。 你说:“乔轻,救救我。” 乔轻默然,揽住你。你浑身发抖,他的手却还是如此有力,带着重逾千钧的定力,你在他掌下逐渐静了下来。 你沙哑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我不想……” 他难堪地沉默了一会,道:“你就这么恨我?” 你怔住了。你想疯狂摇头,想质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想倾诉自己的苦衷,想放声大哭。 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对。” 然后你毅然从他怀里挣脱,冲进了浴室。 那里有结束一切的刀。 你意识到你得不到理解,得不到解脱。 不会有的。 你留恋地看着他的睡颜。他侧脸在微光里像是着了一层釉,鸦羽般的眼捷抖落一片阴影,小小的,显得很无害。 你伸出手,像是想拨开他的眉,但只是隔着一厘米悬着,没有落下。 “说好不皱眉的。”你小声说,“骗子。” 你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也是。扯平了。” 你很想亲他一下,但是那样他就会醒,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用视线逡巡一遍他的眉、眼、鼻梁、唇。“我爱你。”你说。 然后你光着脚走出了房间。你不能再看他了。当你看着他,爱和恨同时在沸腾。 过了一会,你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惊慌的“周怀!”,然后是一些碰撞声,你想着他猛地掀开被子,慌忙下地。 原来他扑空的样子是这样的。你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大概过了三十秒,他奔了出来。 他见到你,马上松了一口气。泛红的眼眶一时没收住,你看着他落下泪来。 “我以为你……以为你……那把刀也不见了……我怕你已经……没有等我……还好……还好你还在……” “嗯。”你温柔地说,“你来得正好。” 刀已经被你拿出来了,正放在正前方的桌上。 你摩挲了一下刀背,像是情人间的爱抚:“你来帮我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你。泪痕还未干。 “你可以的。”你鼓励他,“我会帮你对准位置,你只要轻轻使劲。只是一下子。” “我不可能!”他歇斯底里,“我不会做这个的,我做不到!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帮帮我。”你诱哄道,“帮帮我。” 然后是一场漫长地对峙。你看着他泪流满面。 这是他唯一一次在你面前泪流满面。你想你会永远记得的。 然后他屈服了。他总是如此。 他的手是抖的,于是格外的痛。 你握住他的手,往里把最后一程走完,笑了一下:“这个也扯平了。” 这是最痛的一次。 你把自己锁在房里关了一天。 你编了最后一只恶龙。 然后你拿起刀。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1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41 *“阿难,是等皆以业火乾枯,酬其宿债,傍为畜生。”——《楞严经》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水陆法像赞·下八位·一切地狱众》,苏轼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大宝积经》 tbbsp;x2 阅读顺序是:本章→乔轻番外→尾声,勿跳,勿漏 第36章 番外·谜 乔轻不叫他周怀,乔轻叫他0027。 他的周怀死于一个明媚的春日。那日杏花滟滟地开了满枝,稍稍凑近,就是一袖的芬芳。 周怀很喜欢这景色。他们沿江骑车骑了几十公里,从柳骑到桃,再遇上了漫山遍野的杏。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停留了。 那是终他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他还记得那辆车俯冲下来时他在说什么。周怀喜欢花开到盛时的浅色,他更喜欢初绽时的红粉。 他当时笑吟吟地比了个框,把周怀框在满怀杏花里,说:“红的衬你颜色好看。”周怀含笑睇了他一眼,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后那辆车就失控了。乔轻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推力给压倒,碾碎,带起的风缴落一地花雨。四溅的血卷了澄澈的白,一树赤红。 斑驳而惨淡。 乔轻木然地伸手揩掉脖子上黏腻的液体,低头看了一眼。 红白相间,稠得像胶质的。 他当场就疯了。 他在精神病院住了几个月。后来法院的判决下来了,说那是一个意外。车内置的人工智能失控了。赔偿很丰厚,道歉也很诚恳,但他不接受。 那算什么?一个意外?一个意外把他的周怀彻底带走?凭什么? 那不是什么能批量生产、肆意买卖的东西。那是……他的爱人。 他唯一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爱人。 就算意外只有0.0001%的几率发生,对于遇见的人来说,那就是100%。伤害也是100%。 乔轻几乎恨那个意外没有把他一起带走。从此血色成了梦魇。 一部分的他挣扎着想走出来,另一部分只想扯着梦魇同归于尽。有一阵子他逼着自己忙起来,他甚至都以为重新开始的那部分赢了。 直到他发现设置的出来的ai个性设置得越来越像周怀。乔轻疯了似的想象周怀的存在,想他微弯的眼尾,想他可能的抉择,靠想象补齐他缺席的后半生,与每一个晨间拥抱。 他放弃了。乔轻知道一切都是借口,他只是没办法再忍受孤独。失控的ai毁了他的一切,失控的他求助于ai,是何其可笑、可怜、可悲的轮回。 那是违禁的技术,长时间的连接可行却不可靠,精神死亡等于脑死亡。他清楚得很,可他义无反顾——或者,求之不得。乔轻努力构建了一个空中楼阁,然后把自己塞进那个投影里。那简直像沉溺于什么精神毒'品。现实变成了拖累,显得一文不值,现实里又没有他。 他失败了26次。每一次躺进营养仓都是满心欢喜,可他一接触就知道,那只是个拙劣的模仿品。0026陪他待了三天,他在那三天里颠来倒去地说、涕泪交零地笑,而0026始终在旁边,说尽了一切好话,都是周怀的语气,极其耐心。 他把一切想说的都说完,然后出来删掉了程序。那不是周怀,周怀不会那样。他不会哄他,他只会狠狠地骂醒他。可他发现他已经想象不出来周怀该是怎样了。周怀那么纯粹,像云杉上挂着的雪,而他满心都是憾和恨。狂热的信徒想象出来的神终究不是真的神,那只是他欲念的投影。问题出在他身上。 第27次,他删掉了所有附加条件,他不需要实验品的耐性、贴心和爱。周怀可以厌恶烂泥一样的他,周怀当然会厌恶的,他不怕他的避之不及,乔轻只是想见他。见一下真正的他。一眼也可以,下一秒就死也无所谓。 可是当他真正进入程序的时候,他忽然后悔了。什么是真正的周怀呢?真正的周怀已经死了,死得支离破碎,剩下的灰一只手就能拢得过来。明明是他口口声声说那不能被肆意创造,却仍然为了一己私欲企图干涉造物。他不仅在作践自己,还在玷污周怀。他在消费周怀所有的好。 于是他决定销毁程序。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可能是他无论如何还是想看周怀一眼,所以他容许自己慢了一步。然后他发现没有周怀。这个程序出错了,他谁也没见到。 乔轻忽然发现那正好。一个没有人的世界,他可以在这里烂醉如泥、末路狂欢,可以整日整日地做梦,晒上一天的太阳。时间随便流逝,只要太阳还在,他不在乎。 后来他才知道,被关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一错再错。 当他看见0027的时候,乔轻其实不太高兴。他觉得自己被打扰了。 可是那人好像被摄了魂一样地看着他,却又腼腆地抿着唇笑,那双眼睛微微一弯,那人小声说:“嗨。” 乔轻恍惚间看到了他们的初遇。真正的周怀拿了本书挡在唇边,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朝他煞有介事地一咳,说“嗨”。 他还笑过他大费周章地摆造型,结果到了搭讪的时候就怂了。那时周怀哼了一声,说他还不是成功了?还是造型最重要。乔轻当时笑着应了,没有告诉他,就算周怀什么造型也没有、什么话也不说,只要那双明眸看他一眼,他也会追上去的。 所以此时乔轻知道,他已经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他再也下不去手去销毁。只要他看他一眼,要他肝脑涂地也甘愿。 可是乔轻知道不行。他没有资格。周怀仍然是初遇时的周怀,他却早就不是那个敢追上去的人了。他遍体鳞伤、一身偏执,早就失去了自控能力,想要去拥抱“周怀”,只会玉石俱焚。 他做了个决定。乔轻决定把记忆封存,连同后来的不甘、痛苦和爱意一起,封存在初见的那个夏日。他想留给周怀一个全新的“乔轻”,配得上周怀的永远是那个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乔轻,不是他。但乔轻给自己留了个权限。他有权在午夜时分恢复记忆,然后判断时间是要继续还是停止。 他本意只是想留一道保险,防止事情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周怀太美好了。乔轻无法抑制自己和他一遍遍相遇的欲望,那么那么多美好的初遇—— 都是已经不再有可能实现的可能性。 他像一个看到宝藏金光闪闪的恶龙,垂涎欲滴,监守自盗。 乔轻知道自己贪得无厌。可他从没见过周怀用那种眼神看过他,瑟缩着抚他的发。记忆突然在断裂之后鼓胀起来,“乔轻”和“周怀”之间重新有了未来。 崭新的乔轻每天快快乐乐、浑然不觉,而那个藏在幕后的、贪婪的乔轻控制着列车往深渊奔腾。 唯一的乘客在无声地悲鸣。 然后有一天,0027忽然不配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2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42 合这个游戏了。 乔轻忽的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他想,我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在被独自关了很多日之后、见了面仍然能试图微笑的人,竟然会无助得落荒而逃? 是他一手铸成,而尤嫌不够。 乔轻等了几天,而0027仍然没来。他决定接受这个结局。再继续会毁了那人的。 乔轻放弃了封存记忆,放任自己品着回忆入睡。那几日的阳光依稀又似从前。 可当他终于说服自己放手,那人却自己来了。 乔轻没办法说明那刻的心情,他只是一边想着“我会毁了他的”,一边想“我没有办法”。 从他看着周怀死在眼前的那刻起,他就没有办法。 他不敢接触0027。他不配。但是在0027入睡之后,他还是放任自己,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睡颜。 乔轻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了。他还是那样喜欢,但再也没办法伸手去触碰。 “睡个好觉吧。”他想。 他再次抽离,留那个一无所知的“乔轻”陪着他。 一直到又一次的滑铁卢。他终于无计可施,大发慈悲而又恋恋不舍地放任时间流淌。 他被无数次相遇的欣喜迷了眼,看不到背后的风沙。 无怪乎世人常说贪得无厌。 他们又一次地相爱。乔轻想,他这一次终于能幸福了。 在那幸福背后,他终于无力面对自己的可鄙之处。 告白来得太快,其实乔轻还想多留几幅暧昧的影像。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平静柔软的沉默、心照不宣的微笑、伸出而又收回的手,都是不会再有的垂怜。 可是那个他——那个尚有良知的他,热烈而真诚的他,答应了周怀。 他答应了他,要拯救他的。 于是乔轻最终还是没有停止时间。当另一个乔轻喊出“周怀”这个名字时,乔轻知道,他该退场了。 从那开始,他删掉了自己停止和退出的权限。他彻底把过去的自己抹去,只留一个全新的、快乐的、全心全意爱着这个的周怀的“乔轻”陪着他。 他甘愿自我抹杀。他以为这是一切最好的结局。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列车呼啸着坠入深渊。 第37章 尾声 原来杀人和自杀也没什么两样。都那么痛,那么痛,也都那么轻易就结束了。 一切就结束了。 ● 现实中,“乔轻”睁开了眼睛。 透过营养舱透明的盖子,他看到了一截僵硬的天花板。 洁白无瑕。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计划中还有一个番外,没想好怎么写,等我休息几天看看吧xd 以前说过的彩蛋: 那两个书架,之所以能做得一模一样,除了乔轻本人的思维习惯和审美之外,还因为书架的起伏不是他随手摆出来的,不带有随机性。除了是他一点点推演、调整出来的之外,还是他认为周怀会喜欢的、最漂亮的样子。 两次,乔轻都是怀着期待的心情,几乎精雕细琢地把它做出来。也就是说,如果这次他做得随意点,和之前的有些出入,0027可能都不会那么吃惊。 可时过境迁,哪怕是同样的心摆上去,收获的结局却也不一样了。 第38章 番外·夜风 周怀一共给乔轻唱过四次歌。 第一次,是在他们初遇的不久之后。那会儿“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概念对他还十分新奇,他每天都跑去河边和乔轻一块坐着,不着边际地谈天说地。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从早说到晚也不知疲惫。 当时一个话题无声终了,周怀和乔轻对视了一眼,然后乔轻微微低头,伸手给他理了理衣领。那时周怀还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一眼,想了想,说:“我给你唱支歌吧。” 乔轻说好。 “……en los osbsp;pinos se desenreda el&o,fosforebsp;la luna suas&es……” 乔轻有些讶异地挑起眉,旋即笑了起来。他单手支颌,微偏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周怀。 周怀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aquí te amo……” 周怀忽然抬眼,郑重地望进他眼底。 那人眼底落了层湿润的碎金,像水面的磷光。 “aquí te amo y en vano te obsp;el horizonte……” 汐声沙沙的。周怀的声音慢下来,像是勾着一点缱绻的风。 “me miran bsp;tus ojos las&rellas más grandes……” 一曲终了,他又喃喃了一句:“aquí te amo。” 过了一会,乔轻才问:“唱的是什么?” 周怀顿了一下,他脸还有点热,指尖无意识地勾了勾。 “……夏夜。”他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重复道,“唱的是夏夜。” 乔轻没有追问,他懒洋洋地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枕着手朝上望。星星倒映在他眼里。“好听。”乔轻说,“想到了萤火虫。” 周怀想象了一下:“好看。” “改天一起去看。”乔轻说,是陈述的语气。 周怀沉默了一会,轻轻吸了口气,笑道:“好啊。” 分别前,乔轻忽然问:“最后一句——‘te amo’,是什么意思?” 周怀抿抿唇:“是歌颂神明的意思。” “夏夜的神明?”乔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转过身,手随意地朝后摆了摆。 没关系,他想,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那时他也以为来日方长。 第二次,周怀是看着乔轻的背影唱的。 他轻轻地,好似有点惋惜地小声道:“aquí te amo,y en vano te obsp;el horizonte。” 而另一边,乔轻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他刚才惹怒了他。 本来聊得好好的,乔轻笑得神采飞扬,周怀一时没忍住,碰了碰他的头发。 乔轻往后一躲,眉狠狠地一蹙,周怀本打算见好就收,未想到指尖好似受那柔软的触感蛊惑了,先一步勾起了一缕额发。 很轻的感觉,有点痒。周怀怔怔地看着。 乔轻已经捏住周怀手腕,将它拨落。他只用了食指跟拇指,有点嫌恶似的,神色不虞。 周怀屈起手指,自嘲地笑了下。果然,没多久乔轻就寻了个由头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乔轻的背影,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风从他指缝间漏过。 周怀一哂,心想我果然什么也抓不住。 他张了张嘴,默念道:“ya me veo olvidado o&as viejas anclas.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贪得无厌 作者:辞桑 分卷阅读43 贪得无厌 作者:农历四月 分卷阅读43 ” 我想我已被人忘却,犹如这些破锚一般。 但—— “te&oy amando aura&as frías cosas.”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周怀笑了起来。 周围已再没有人。 第三次,是意乱情迷之时,周怀伏在乔轻肩头,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吟咏。 他有点喘,乔轻一直在咬他的锁骨,周怀无意识地抓紧乔轻的背,喃喃道:“aquí te amo。” 乔轻松了齿,茫然地往上一瞥:“什么?” “叫你快点的——啊——”周怀好半天才接上,声音都变了,“……的意思。” 接下来乔轻一直有点不屈不挠的。他就像条好奇而又快乐的小狗,这里拱拱那里拱拱,一定要他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周怀不胜其扰,气若游丝:“行了行了,我讲我讲。” 说是要讲,他却反而又吟诵了一遍。 “la luna habsp;girar su rodaje de sueo.”周怀闭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他的发,噙着一丝笑意,沙哑道,“月亮转动起它那梦一般的圆轮。” “me miran bsp;tus ojos las&rellas más grandes.”周怀抓住他的肩,上仰,吻他的鬓角,“……借助你的眼睛望着我,那些最大的星星。” 乔轻搂着他,异常执着:“最开始那句呢?” 周怀不答,不怀好意地:“猜猜?” 乔轻有些郁闷,周怀暗自好笑,正想出手安抚一下这条委屈的狗宝宝,就见狗宝宝低下头,化身狼崽:“再来一次?” “……aquí te amo.” 事毕,小狼崽一副极温顺地样子,懒洋洋地躺在他身侧。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周怀和他鼻尖相抵,“嗯?” 乔轻声音闷闷的:“我就想听你说。” “哦?”周怀眨眨眼,若无其事,“哦。” 乔轻把脸埋进他颈窝,不说话了。 “太幼稚了。”周怀笑嘻嘻地摩挲他微带汗的颈,“不就是我爱你吗,早就说过了。” 乔轻微微仰脸,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乔轻环着他,道:“再说一次。” 周怀想,就凭他这刻的神情,要他说多少次都没问题。 于是他顺从地说:“aquí te amo.我在这里爱你。” 乔轻收紧手臂,周怀一字一句道:“我爱你。” 他终于吻了下来。 第四次,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去露营。 青草上的露水浸湿了衣裤,头顶是一片灿烂的星空。周怀盘膝坐着,一边咬着巧克力一边含糊地说:“en los osbsp;pinos se desenreda el&o.” 乔轻低语:“……fosforebsp;la luna suas&es.” 周怀有些意外他能接上:“你查了?” “嗯,”乔轻道,“聂鲁达的情诗,《aqu te amo》,我在这里爱你。” “在黑暗的松林,风解缚了自己。”乔轻低低地念着译文,嗓音像是沾了露水,“月亮像磷光,在漂浮的水面上发光。” “可惜这里不是松林。”乔轻仰头,“好在月亮还很明亮。” “还有萤火虫。”周怀弯起眼睛,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好像在讲述一个秘密似的,“有萤火虫就够了。” 他们并肩看着萤火虫,星星点点的荧光飞在丛林之间。 周怀伸出手,像是想拢一拢四散的星点。他轻声念到:“aquí te amo y en vano te obsp;el horizonte.” 我在这里爱你,而地平线陡然地隐藏你。 乔轻默契地接道:“te&oy amando aura&as frías cosas.”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乔轻忽然切回中文,再一次道:“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嗯。”周怀笑起来,“我也是。”他难得地被挑起兴致:“这首诗被人谱过曲。” 乔轻微微侧过脸,安静地看着他。 周怀在他的注视下轻声唱了起来,像第一次那样,柔和地、缱绻地,带着不舍。那时歌颂的是相遇,这次挥手为的是离别。 我亲爱的爱人……那些穿越的时空的约定,在这一刻终于完结。 我们……也算是圆满吧。 曲毕,周怀说:“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再唱了。” “为什么?” “因为上一次的听众没有理我。”周怀道,“不,别那副表情,我没有怪你。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说,现在我发现,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没有办法抑制住我自己,不说aquí te amo.” “那么,”乔轻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aquí te amo.” 萤火虫在夜空下静静飞舞。 【全文完】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