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心》 分卷阅读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 书名: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文案】 幼时母亲唤她长安,旁人叫她贱种,大了有人叫她将军,也有人哭着叫她囡囡,死里逃生后他们叫她丫头……换过的身份不知凡几,却总是那么难过,神无心终其一生都很少尝过被人珍视的滋味,即使尝到了,也马上失去,这是关于神无心的故事,一个可怜的人,遇见一群可怜的人的故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神无心 ┃ 配角:神无淫、神无真、神无泪、白莽、鬼该等 ┃ 其它: ================== ☆、真真 愿如檐下燕,岁岁年年常相见…… 事到如今,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 燕云哲不想动了,也没有力气动了,一个女人,如果愿意倾其所有来骗你,未尝不算是一种爱啊……他想自己已经得到她了,温顺的她,柔媚的她,娇嗔的她……但是,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她呢?那个犹如冰山一般凛然不可侵犯的她呢? 在战马被劈杀,自己从云端坠入这深不见底的幽暗时,她就再也不是我的了…… 漠南一战,大幽损失了引以为豪的十万精兵,连带着将琼州十城拱手相送,将士成为俘虏,庶民被屠杀,妇女被奸虐,火光中的哀嚎萦绕着漠南这片土地十几日不休!这一切的一切,燕云哲不敢去想,他才只有二十岁,他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所以,他只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因为她,因为那个女人,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他的士兵、他的臣民、他的满腔热血。 此刻,曾经的燕云大将军,正像一条狗一样,被铁索捆缚住身体,蜷缩在敌国后宫的一个华丽寝宫之中,轻纱柔幔,金丝玉檐——这是她的房间,曾经的妻子,现在的七洛公主的寝宫。 燕云哲躺在这一片锦绣之中,却窒息地快要晕倒,他的盔甲,盔甲上未来得及擦拭的鲜血,都与这片华丽格格不入,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他是一个输家,失败者。 吱啦—— 门被推开,一双镶嵌着珍珠的翠绿色绣鞋逐渐靠近,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没有骗过自己。燕云哲抬起头,正对上那张小巧秀气的脸,即使逆着光,也能看出那永远氤氲着水汽的大眼睛是怎样的清澈见底,如惊慌的小鹿一般惹人怜爱。 “阿哲,她们说你不肯吃东西……”她欲语还休的语气让燕云哲即使到现在为止都无法将她与那个泄露情报下令屠城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燕云哲定定地看着她,试图将她看穿。 “阿哲,不管你有多恨我,先活下去,好吗?” “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燕家嫡子,接近我,嫁给我,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不是?” 她不敢回答,维持着娇怯的姿态,俯视着被锁在角落的“丈夫”。 “你是七洛的公主,齐真真不是你的本名,你叫什么?” 依旧没有回答,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燕云哲朝门口看去,只看见在那五彩缤纷的纱幔中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一袭火红色的宮裙掩映下显得那女子格外得妖冶艳丽,长发披散着直垂地面不加约束,赤着玉足踩在大红色的宫毯上,眉心一粒朱砂痣,衬得肤白如雪,唇红如血,鬼魅异常。 看见这女子来了,真真有些焦急,瞥了一眼燕云哲,眼中泛起一抹无奈。 “让本宫来告诉你,四妹确实叫真真没错,不过却不姓齐,而姓神,神家第五代从无字,全名便唤作神无真,可你若要唤她一声真真,也是可以的。”那红衣女子边说边笑,嫣然无匹,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的鄙夷与厌弃,“至于本宫,燕将军若不嫌弃,叫我阿泪便可。” 真真……无真……都是假的……呵呵……果然都是假的…… 燕云哲一边想着,一边竟然真的笑了出来,这笑落在神无真眼里,却是一阵心紧,忙给了身旁的女子一个眼风,俯下身子执起燕云哲的双手,“阿哲,我知道你恨我,我等着你找我报仇呢,你不要想不开,先活下去,活下去一切都好说……阿哲……求求你……不要这样……”本是一腔情意,却在燕云哲冰冷的目光下渐渐被冷冻成冰,神无真眼中闪过一丝无助,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死死攥住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 不料连这也是妄想,因为下一刻,燕云哲就已经甩开了她的手。 神无真一时没有料到,被掀翻在地,倒地时却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这点小动作燕云哲却没有发觉。 一旁的神无泪却有些恼怒,大概是不曾见自家姐妹收到这种对待,淡淡地笑了一声,“燕将军好大的脾气!” “我脾气大不大却与两位公主无关,燕某反正是将死之人,就不劳两位公主费心了!” “是了,燕将军毕竟是名震天下的大将,看不起我等也是正常,我以后必定看好小妹,不叫燕将军费心!”最后“费心”两个字,神无泪咬得极重,说完后也不顾神无真悲伤的样子,托起她连拉带扯就出了宫门,只留下血人一般的燕云哲倒在这片锦绣坟墓中。 宫外—— 神无泪没来得及穿上木屐,竟是赤着脚拉着妹妹下了长廊,神无真一出宫门,顾不得两旁的守卫,眼泪便夺眶而出,“阿姐何必管我!大不了与阿哲同死,也算是全了这三年来的情谊!”泪眼如斯,更衬得神无真如同神女一般不惹烟尘。 神无泪怒极反笑,“为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小妹,你好大的出息!你也不管父皇的养育之恩,不顾兄弟姐妹们的手足之情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无泪脸上更是添了一抹郁色,却是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就算你铁石心肠,难道你也不念着肚中的骨肉?” 神无真柳眉蹙得更深了,不自觉地捂了捂胸口,只觉得一阵心悸,“若阿哲保不住了,小妹也不苟活,但求二姐与父皇成全!” 神无泪又是一记冷笑,却不再说话,只是放开了神无真,一甩衣袖,抽身离开了。 神无真隔着宫门望去,看不见那个人,只是凄惶地笑着,“愿如梁上燕,岁岁年年常相见,阿哲,你不是说想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吗?现在我带你来了,为什么你却不要我了?” 一行清泪滑过,在白腻的皮肤上连一丝泪痕都不能留下…… 深宫中的某个角落,燕云哲却如五雷轰顶般动弹不得,她们以为离得够远,却不知内力深厚的他早已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真真,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你终于有了我的骨肉…… 不过,你已经不是真真了,就像我,再也不是燕大将军了一样。 寒塘沽——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 一盏清酒,一叶小舟,一豆残灯,于万籁俱静中显出一丝跃动,在这深宫之中永无安静之时,就像此刻,舟欲静,水波却不止。 小舟上本是独酌独饮,池水边却有人莲步一点,踏水而来。 舟上的人头也不回,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个酒杯,默默地斟起酒来。 舟子一沉,人已上来了。灯火闪烁中,少女莹白如玉的脸庞楚楚动人,一袭翠绿宫装配着碧玉华胜,更显得晶莹剔透,赫然便是白日里“心力憔悴”的神无真。 “二姐今夜好有兴致,咱们已许久不曾对饮了吧?”神无真浅笑嫣然,不久之前的“伤心欲绝”竟消失无踪了。 神无泪依旧是笑,开心是笑,难过也是笑,似乎她这一生只会笑似的,“你不用讨好我,即使你不求我,我也会和你演那一场戏的,父皇说了要留下你那‘阿哲’的命,我又哪会忤逆父皇的意思。” “大姐这话说得好玩,我也是听父皇的才如此,不然我还会对一个敌军将领有了私情么?”神无真张大了清澈的眼睛,用不知世事的眼神望着神无泪,真的就像一个妹妹向姐姐讨糖吃一样。 神无泪一只涂了红色蔻丹的指头堵住了小妹粉嫩的唇,“这些话你不用对我说”,上挑的凤眼微闪,露出一抹厉色来,只这厉色中却也似乎夹杂了理不清的笑意,“你可想好了怎么和老三交代!好一个郎情妾意,比翼双飞……别说你没怀着孩子,你要真怀了燕云哲的种,老三可是连你肚子里的那个都不会放过!” 神无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瞬间脸色煞白,粉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你不是最会骗人了么?好好编你的故事,等着老三回来讲给她听吧!”说完,已是举壶而饮。 清冷的月光下,两个绝色的美人随水而漂,湖面上荡漾的,是算不尽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嘘…… ☆、月爵 永贞九年七月,大幽战败于漠南,折十万大军,失十城,主帅孔肆战死沙场,副帅燕云哲被俘,生死不明,七洛乘胜追击,挥兵北上,大幽老燕帅燕击天临危受命,率众南下,与七洛决一死战。 西南蠕蠕突袭七洛金银泽,七洛分兵守卫,战事焦灼,大幽七洛两方骑虎难下。 九月,七洛击退蠕蠕,布兵琼州,开始和谈事宜。 七洛,皇城—— 七洛的宫门因着战事前所未有的繁乱起来,苦等二十年,七洛终于从一个蛮夷边族变成一个真正的强国,三公主带着五万精兵险些就要捣了大幽的老巢,如何不让这一干臣民激动不已!可恨蠕蠕乘机偷袭打乱了计划,不然大幽早已为七洛所吞并,先祖一统天下的愿望也就得以实现了。 如今七洛上下欢欣异常,皇上却依旧不露面,政事同以往一样交由二公主殿下掌管,然而举国上下井然有序,当真称得上不受战争之苦的祥和乐土。 正午时分的骄阳如火,晒得宫门几欲化烟,几点黑影自远处驰来,扬起有气无力的几缕烟尘。 宫门守卫官这几日工作地辛苦,却知道无论如何这阵子是不敢掉以轻心的,忙派了守卫前去接应,却不料那几个骑兵丝毫不停,反而催鞭更紧,几乎是要硬闯了。 待到人影近了,守门官才看清来人,忙喊道:“放行!放行!是金鳞池的人!” 宫门迅速地放闸,几个骑士瞬间扬尘而去,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守卫官擦去脑门的汗,望着那几人的方向喃喃道:“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承基殿—— 皇上不理政事,二公主却不好在皇上的无极宫办公,所以腾出了荒废许久的承基殿训政,此时的神无泪一身正红朝服,冠带齐整,作男子打扮,正等待着信使的到来。 一旁的神无真身着宫裳,眉宇间闪过一丝焦虑。 啪嗒—— 几个黑影打马而来,到台阶处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迟疑地行了大礼,“属下拜见二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 “起来吧。”神无泪挥了挥手,待那几个骑士起身,却听到神无真一声惊呼,“月爵,你怎么回来了!” 神无泪这才仔细一打量,发现这次来的信使中,为首的那女子体态玲珑,面目清秀温婉,果然是月爵,不由得眯了眯眼。 “回二公主的话,殿下说战事已歇,多留无益,派奴婢回来协同殿下共商大局。” 明明是神无真问的话,那叫月爵的女子却只回了神无泪,神无真眼神一黯,心道这次老三可能真的发了火,怪自己没杀燕云哲……人是父皇保的,冲我耍什么威风!神无真只觉得一阵心烦。 从小时候起,老三就是最不好惹的一个,父皇教养出的孩子都不是善茬,偏偏老三不爱耍心眼,不管什么事打了再说,神无真开始不懂这个道理,骗了她几次,然后就得到了一些难忘的教训,现在对待老三,就无法保持那副不谙世事的清纯样子。 神无泪没管神无真这点不满,点了点头问月爵,“她什么时候回?” “殿下的意思是先驻守琼州整顿军事,等咱们这边和谈的人过去了再徐徐图之。” 好一个“徐徐图之”!神无泪嘴角扯过一抹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开始扩充实力了,不过这七洛可不是只由着她一个人! “父皇也是这个意思,等到这边整理好了,就烦三妹同使者们共赴大幽上京和谈。” “什么!皇上让主子也去上京!”月爵大惊,主子最恨大幽,如何便这样到上京去,皇上就不怕主子再疯一次? “怎么,月爵怀疑本宫的话?” 望着神无泪那似笑非笑地脸,月爵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奴婢不敢!” “行了,你也累了,先回宫休息吧。” “奴婢告退。”月爵俯身行礼,领着众骑士退下了。 神无真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就逃过一劫了?”神无泪嘲讽地看着神无真,“月爵和老三好得很哪,哪怕父皇下了令,哪怕老三不在,只要月爵想动手,你以为你那阿哲活得过几时去?” 神无真顿时紧张,刚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二姐说的是,小妹这就回寝宫了。” 无真殿—— “阿哲!阿哲!”随着一阵呼喊,那抹翠绿的娇小身影又出现在眼前。 燕云哲想过死,但是他舍不得,舍不得双亲,舍不得弟妹们,舍不得家国天下……更舍不得,那个心狠手辣却傻傻地为他怀了孩子又要共他赴死的女人! 神无真跑过来蹲在燕云哲身边,一边拿出钥匙解锁链一边解释道:“阿哲,我三姐要回来了,她不会放过你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侍卫,你这就挟持我出宫,只要逃的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 出去,宫外自有人手接应你回大幽。” 说这话时神无真已经是泪盈于睫,强忍着的样子无限惹人怜爱,不自觉地,燕云哲竟然又像从前一样抚上了她的头顶,等到反应过来时,二人都是一愣。 “我……”瞬间,燕云哲如被烫一般收回了手,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哲,”神无真眼里闪着泪花,却灿烂地笑着,“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这一世是我欠你的,只盼还有下一世,我们不再是天潢贵胄,不再生而为敌……到时候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真真’吗?” “真真……” 神无真死死地抱住燕云哲,将头埋入他那宽厚的胸膛,似乎再过一刹那就永远失去他了,“阿哲……阿哲……” 突然,燕云哲身形一动,神无真抬头,发现他手上正接着一根鞭梢,鞭梢的另一头,赫然正是月爵。 “放肆!无真殿也是你一介奴婢说闯就闯的!”神无真张口喝道。 “四殿下恕罪,主子下了令,奴婢不敢不遵。”月爵面无表情,只死死盯着燕云哲。 “你的主子?你的主子难道不是父皇么?本宫可不记得父皇说要处死阿哲!”神无真鲜少在燕云哲面前露出这样严厉的样子,然而不难发现,这个样子对她来说也是驾轻就熟的。 无真无真,没有什么是真的,神无真最会的,无非就是骗人罢了,只可惜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点。 “你可想清楚,若是违背了父皇的旨意,你家那位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月爵动作一滞,却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 “月爵,你若非要杀了阿哲,就踏着本宫的尸首杀!” 月爵终于一翻手腕,收回了鞭子,“奴婢有罪,这就去刑堂领罚。” 随着月爵的离开,宫殿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神无真擦干脸上的泪水,道:“阿哲,你还是得走,她不会放过你的。” 燕云哲此刻被那一鞭子震得气血上涌,内息一片混乱,只是不解地问:“她只是个奴婢,怎敢如此对你?” 神无真凄冷地嗤了一声,“和倍受宠爱的兄长姐姐们比起来,我算哪门子主子呢?当年也是离家出走遇见的你,后来三姐寻到了我,说你是燕老帅的嫡长子,叫我嫁给你好窃取情报,我不想的……可我不想继续当父皇眼里的废物了……你可知道,整个七洛皇宫,没有比无真殿更小的宫室,也没有比我神无真更软弱无能的主子了……” 看到神无真两厢为难故作乖顺的样子,燕云哲心中一疼,却不露声色。 “阿哲,我真恨你,如果你能对我差一点,能不那么爱我,或许现在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不用了,真真,放心,他们不会杀我的。”燕云哲不忍看她这个样子,终于开口说话,“和谈结束前,我死不了的,放心吧。” “真的?那太好了!阿哲……”一边说,一边已经紧紧抱住了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 无极宫—— 虽然只是配殿后的小院子,一桌一椅却华贵大气,葡萄藤上结满了葡萄,院边的水渠中湃几个西瓜,中央摆放了一个青花瓷缸,缸里养了几条龙鱼,正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院子的一角,一身黑衣骑装的月爵正跪在葡萄藤下。 “知道错在哪儿了吗?”一道清雅却不失浑厚的男声自卧房响起。 “奴婢不该违抗旨意,擅自做主。” 半晌,男声没再响起,月爵以为那人不再搭理自己,直到卧房传来一声叹息,“是杀了敌人泄恨好,还是把敌人变成自己的一条狗,让他一辈子卑躬屈膝讨好取悦自己好?” 月爵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向雷厉风行的主子在燕云哲这件事上讳莫如深,原以为是主子放不下,却原来是早就看穿了四殿下的打算! “你看不透也是正常,你若看透了,就不再是我的奴才,而是和无心他们一样,成为我的孩子了。”男人的语气似乎带有一丝戏谑,不过月爵却丝毫不为这小小的讥讽所动,只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受教。” 而就在此时,一只通体洁白如雪的海东青,已经飞掠过金银泽,翻过高山峡谷,飞抵历经战火焚烧恍若人间浩劫的琼州,落在了一座不大不小,于一众营帐中毫不显眼的帐篷上。 侍卫接过海东青,取下密信,匆匆步入帐篷。 “留燕云哲,杀燕击天,无心我儿携无真北上,和亲于大幽元帝。” 骨骼修长的手捋了捋信纸,那信纸竟全部碎成粉末,抖开了粘在衣服上的纸屑,女子起身走到鸟笼旁,逗弄那只刚送完信的海东青。 “月爵,月爵,你可是被留下了……也好,上京,我始终要自己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嘘…… ☆、风波起 虽说是和谈,军队还是在调度,该操练的还是继续操练,如此一来,不论是七洛还是大幽每日的军费都是不菲,和谈自然是越早进行越好,只是这次大幽再没有那么傻,不等到结果绝不敢撤军。 神无真领着和亲队伍赶了十几日的路才到了琼州,这边人一到,那边就撤了一大半的军队,直让神无心冷笑道:“小妹可真是一顾倾人城!若让你那未来婆家知道你就是下那道屠城令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把你吞吃入腹呢!” 神无真只是温驯地垂下臻首,额间的墨玉华胜衬得那张娇颜愈发温婉可人,“三姐莫要取笑小妹了。” 十足的一副新嫁娘的娇羞模样。 神无心还没傻到信她的鬼话,只是迅速地将她安置到了不久前从战火中抢救出的华丽宅院,尽管其中已经是满室珠宝,熠熠生辉,却还是让神无真不满地瘪了瘪嘴,小声嘀咕了一声,“这也太寒酸了!” 也不知道神无真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对于金银珠宝这些死物看得重如生命,哪怕是幼时低贱如神无泪这样的都比不上她爱财。 当年父皇问他们何去何从,无心自请戍守边关,无泪留在了无极宫听政,自然而然地划下了势力范围,唯有神无真六司跑了个遍,军队也混了不少日子,甚至还在金鳞池当过几日的首领,成就均是平平,皆是因为软肋太多太明显,如今看来,父皇原就是训练她成为细作的,毕竟,谁会怀疑一个贪嗔痴恨嬉笑怒骂都挂在脸上的小女子呢? 神无心拿过一柄玉如意,细细摩挲着,只淡淡地道:“大幽后宫汇集天下至宝,只要你有本事哄住了元帝,那些都是你的。” 神无真听到“天下至宝”时已经是眯了眯眼,“三姐放心,妹妹虽然在琼州跟了燕云哲三年,却从未给外人见过,屠城之日所有证据已是灰飞烟灭,大幽的人绝对查不到齐真真就是神无真。” 神无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 心依旧抚摸着那柄如意,看都不看无真一眼。 “至于燕云哲,只要我在一天,他就永远都是七洛的一条狗。” 神无心放下如意,走出了这满是珠翠的华丽寝室,走得远了,那慵懒而带着沙哑的声音才传了进来,“知道就好,别为了一条狗坏了多年的姐妹情谊……” 室内的神无真拿起了被神无心抚摸过的玉如意,眼中闪过一抹深色,“阿哲,他们都不喜欢你,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喜欢你了,可怎么办呢?” 又是一行清泪滑过,除了神无真,谁也不知道这泪是真是假。 大幽,上京,永巷—— 宽阔的宫室中央只坐了几个宫装妇人,围着茶女细细品茶,为首的女人一身紫红长裙,头戴九头凤衔珠金冠,正是大幽国母——元后,虽然元帝已经年逾三十,元后却不到双十年纪,即使淡施脂粉,也掩不住雍容华贵的华美气质,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双眸亮如星子,美得贵气逼人,与之相比,她身旁的女子们竟都黯然失色了。 元后左下首的两位夫人面目相仿,俱是外命妇打扮,正是她的母亲燕侯夫人与胞妹毅亲王世子夫人;右下首则是几位宫妇,平国公嫡女淑妃,海西柳氏女慎贵嫔,以及在漠南一役中惨遭族灭的孔肆之女,元帝怜其孤苦特选入宫中的孔贵嫔。 淑妃进宫多年,几乎与燕侯夫人年纪相仿,而毅亲王世子夫人同慎贵嫔、孔贵嫔还都是二八佳人,但无论年纪大小、身份高低,这几个女人在元后面前都不敢轻举妄动。 元后放下茶盏,其余诸人也放下手中刚刚还品得不亦乐乎的茶,泡茶的茶女见状,行了一礼便迅速退下了。 “琼州失陷,这漠南玉舌恐怕是难寻,以后咱们要再想喝这茶,少不得要同七洛的蛮子们买了。”元后说这话时带着打趣之意,表情却严肃认真,宫殿里其他女人自然也不会傻到以为元后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同她们玩笑。 漠南一役,大幽输得极惨不说,元后的嫡亲兄长燕少将军还被俘,至今不见踪影,燕老帅临危受命,焉知不是圣上恼了燕家,想要一举拔除。如今七洛有和谈之意,据说七洛皇帝要把自己的小女儿雪洛公主嫁给元帝——七洛与大幽不同,皇室公主俱是等同皇子的,能参政不说,甚至能继承帝位,而七洛皇族神家又尤其以美貌闻名,皇室中人各个都有倾城绝色,如此一个强劲对手就要来了,饶是一进宫便是专宠的元后也大为头疼吧! “皇后娘娘不必忧心,这茶短了谁也不会短了您的。”慎贵嫔恭敬地回道。 一旁的淑妃不屑地撇了撇嘴,似是看不起慎贵嫔那蠢笨的样子;刚进宫的孔贵嫔不动声色,似乎早已习惯了慎贵嫔的不着边际;燕侯夫人用帕子抿了抿唇角,怕妆容花了。 毅亲王世子夫人不耐烦地脱口而出:“这等蛮夷之地也配与我大幽相提并论,若不是暗施毒计攻陷了琼州抓了大哥哥去,我们犯得着纡尊降贵同那些蛮子谈!那种蛮夷边地出来的女子,也好意思自称皇室公主,当真可笑至极!” “缡络,都已经嫁人了,怎的还这般莽撞。”元后眉头微皱,但看她仍然唤世子夫人名字和脸上显而易见的宠溺之意就知道,元后对这位胞妹是十分疼爱的。 “姐姐……” “缡络失礼了”,燕侯夫人微微一笑,端的是大家风范,“谈与不谈都是男人们的事,咱们女人哪顾得那许多,好像臣妾,此刻就只盼夫君与那孽子安全回京,再无他想了!” 燕侯夫人年近四十,因着保养得当比三十来岁的淑妃看着更显年轻,怪不得生得出元后与燕缡络这对美人来。 “侯夫人说的是,战败与否都是天意,身为女子岂能与天相抗,只求夫妇和睦罢了。”淑妃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所以也无法得知她说这话时是否对元后存着怨怼。 “本宫倒是想求夫妻和睦”,元后扫视了一圈,目光却停在了慎贵嫔孔贵嫔两个女子身上,“皇上前儿还问本宫,四妃之位已满,却不好委屈了雪洛公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本宫让出这皇后之位?” 想到皇帝看见那幅雪洛画像时的痴迷之色,元后心中愈发厌恶。 “荒谬之极!一个蛮夷女子也敢问鼎皇后之位!”听了这话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燕缡络,立刻就为胞姐抱不平。 “皇上若执意如此,本宫又有什么办法呢……”元后无奈地说,“只是以后这永巷怕就成了雪洛公主的天下,众位妹妹们少不得要忍气吞声了。” 淑妃忍住没有冷笑,心道有你在,我们这堆女人还不是要忍气吞声守活寡……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诚惶诚恐地道:“娘娘万不可让那女人嚣张,就是进了宫,我等也绝不认她为姐妹的!” 慎贵嫔一向自视甚高,仗着母族风光、元后纵容横行后宫,此刻哪里还忍得住,“淑妃姐姐说的是,我们是绝不认她的!后宫始终是皇后娘娘的后宫。” “妹妹们这样说本宫心中甚慰”,元后满意地笑了笑,“孔妹妹为何不说话?可是累了?” 孔贵嫔眼角闪过浓浓的恨意,“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闻言,元后终于安心地端起茶盏继续品茶,宫殿里的六个女人是否心思一致不得而知,只是远道而来的雪洛公主大抵是不会好过了。 琼州道—— 琼州陷落,大幽燕老帅即使天纵英才也无法挽回,如今已经休战,军队退回大半,但因记挂长子,他带着燕家军守在琼州道,希望能在进京之前抢回燕云哲。 “将军,七洛的使团已经出发了,里面不见少将军踪影。” “什么?他们没有带上哲儿?”燕击天俊毅的脸庞浮现浓浓的震惊。 和谈已经开始,七洛使团却没有带上燕云哲这个重要砝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燕云哲已死,二是…… “那个外室还没有找到?”燕击天神色凝重地问。 “回将军,琼州已被屠城,知情人俱死,那个叫齐真真的女子除了少将军没人见过其真面目,属下也无迹可寻。” “吩咐下去,拔营回京!” 好一个无迹可寻!燕击天简直要为七洛拍手叫好了,无论阴谋阳谋,七洛都使得信手拈来,如此下去,一统天下,绝不再是一句可笑的预言!哲儿,你若叛国,我燕击天绝不顾念骨肉之情,定要亲手灭你! 如果让燕击天知道七洛为了迷惑他的儿子竟然舍得派出嫡系的公主,而现在还要用同样的手段、同一个人对付他的主子,他会有什么反应? …… “望长安,风波起……” “哪有什么长安,是上京。”神无真端坐在马车里对正吟唱着的神无心说道。 “你懂什么。”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 神无心举手挥鞭,墨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慵懒沙哑的嗓音回荡在险象环生的琼州道。 望长安,风波起 风波起,喜福会 喜福会,缘生灭 缘生灭,望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嘘…… ☆、摊牌 夕照永巷,金光在长廊留下最后一抹余晖,跳动的光尘在葱管般的指尖穿梭,晕染这深宫中日夜交替的一声叹息……檐上的兽首默默注视着横亘百年的永巷,风霜,雨雪,缘起,缘灭,那些再也不会有人记得的沾染了鲜血与欲望的晦涩记忆都在日出日落间由这些神兽吞吐,那些不甘与怨恨总在夕阳时分四处逃逸,渴求在无情的世间留下最后一抹踪迹。 就在这样注定充溢了怨念的黄昏,七洛那载着奇珍异宝与绝世美人的使团由十六匹战马开道,踏着黑夜的脚步开进了百年盛都,上京。 元帝月前感染了风寒,命大皇子白莽迎接七洛使团,然而直到永巷,除了几位不苟言笑的老臣,白氏众人无一露面。 没有像样的迎接,没有百姓夹道,这个来自“小国”七洛的使团如同妾室一般被静悄悄地迎娶进了上京的皇城。 无论是神无心还是神无真,都一言不发。 大幽始终带着百年大国的优越感,七洛却由卑贱走向兴盛,每一步,都谨小慎微,“突然要多年的正室善待刚刚生下长子的妾室,总归是不习惯的。” 神无真如是说道。 神无心放下手中的谍报,带着几分不假思索的笑意看向斜躺在马车另一侧把玩一支琉璃手钏的神无真,顺手挥退了前来掌灯的侍女,“你总爱拿这后宅说事,想来是深有感触。” 神无真不奈地摆摆手,手中的琉璃手钏流光熠熠,“知道三姐看不起女人的后宅之事,却不知其中的曲折之深,绝不次于二姐统领政局,三姐行军打仗,甚至要求更高,更难呢!” “这话该说给老二听。”神无心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神无真嘟起了小嘴,撩起车上的窗帘看向外面渐渐起雾的永巷,“想不到这皇城竟然这样老旧苍凉,连七洛的冷宫都不如。” “这只是永巷第九围,连宫女太监都不住在这里,自然老旧。” “三姐好像对永巷熟悉得很啊?” 神无心冷笑一声,“你不必套我的话,我来自上京这事就没打算瞒人,你如今嫁到了上京,恐怕对我的过去更加感兴趣,我话放在这里,你若有本事,大可以自行查探,我绝不拦着你!” “我……怎么会……”神无心大概是很少说这么多话的,以至于神无真为她一番言词镇住,连单纯可人的小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你不会?”似是受够了神无真里里外外的小心打探,神无心此刻的坦白,倒显得格外洒脱,“反正我确实来自上京,其余的,只要你有本事,总是能知道的。” 神无真心里激动不已,神无心的过去,好大的一份诱惑! 无论大哥二姐三姐还是神无真自己,都不是父皇亲生的孩子,他们从各个国家各个角落,在幼年的某一天,在原来的身份“死去”之后,被带回七洛,然后,在那个名为金鳞池的地方,接受那些一辈子都不愿回想的训练,其中最出色的几个,就以七洛皇嗣的身份重现在世人眼前。 其余活下来的人,就作为“信使”,在黑夜中为七洛建构覆盖天下的信息网。 从金鳞池走出的人,鲜少愿意提及过去,神无真也是第一次,从冷血残忍的神无心口中听到她的过去,只是或许一时间接受的消息太多,神无真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你勾上了燕云哲,我就不再费心瞒你,没想到你这么没用,查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神无心鄙夷地看着神无真,说完这话后,便拿起谍报,继续研究起来。 神无真终于被神无心带给自己的强烈压迫感激怒了,她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三姐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家姐妹?” 神无心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地翻页。 “三姐如此堂而皇之地回大幽,就不怕被认出来?”神无真继续问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敢再多说一句。 神无心是最晚被带到金鳞池的一批小孩,同时也是金鳞池所有孩子里,最丑的一个。 因为,她的脸,是被烈火灼伤满是伤疤的可怖样子。 金鳞池的孩子们都是凉薄残忍的,骂她是丑八怪,用石头砸她,用粪水浇她的饭,甚至将怕狗的她引到狗舍,关了整整一晚。 可是那一晚过后,当教官们带着众人寻到狗舍时,只看见满地的鲜血和分散在四处的尸体,神无心坐在那堆尸体中央,面无表情,一直到被带去疗伤,她一句话都没说……从那以后,神无心变成了金鳞池的一个噩梦,在训练中,她会毫不留情地用巨石将对手砸成肉酱,甚至将克扣饭食的厨子的舌头割了下来。 她护着训练成绩最差的几个孩子,帮他们抢饭吃,割伤自己的手臂把大夫开的药留给他们,然后,那几个孩子渐渐变得强大,在考核中他们互相帮助,越来越轻松地过关。 他们感情是那么好,以至于当年只能靠四处依附别人出卖别人活下去的神无真羡慕之极。 直到,最终的考核,父皇给了每个人独属于自己的考题。 神无真的考题是骗过所有人。之后的一个月内,她和金鳞池排名最前的十个男孩子都睡了,她不在乎所谓的贞洁,因为金鳞池的生活告诉了她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为了活下去,连做人的尊严都可以放下,何况可笑的贞洁呢? 她对每个男孩诉说爱意,让他们自相残杀,她也确实骗过了自己,当他们自相残杀时,她难过地想要死掉。 结果就是,由女孩变成女人,她就这样通过了考核,父皇为她取名神无真,让她此生不要再有真心真情,直到现在,神无真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 而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神无心的考题是——杀光跟随在她身边的所有同伴。 考核的最后一天,神无心提着四颗人头站在父皇面前,父皇说,你还少杀了一个人。 神无心说,我并非不忍下手,只是她实在很优秀,将来会为七洛做出更大的贡献,而不是在不见天日的金鳞池成为一具尸体,当然,如果你坚持,我可以现在下手。 后来,神无心通过了考核,得到了赐名,甚至连被毁的容貌也被医治,而那个未被她杀死的同伴,被父皇派做她的贴身护卫,赐名月爵。 神无真怕神无心,因为从小时候起,她就活得像只野兽,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怕,就像一个完美的武器。 七洛人一直说,我们的皇上最敬重大皇子,最看重二公主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 ,最疼爱四公主,而最喜欢的,是三公主。 大幽,究竟对幼年的无心做了什么?神无真此时万分好奇,对即将展开的新生活也充满了期待。 “大幽大皇子殿下迎接七洛使团!”马车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原来白莽竟是将迎接礼直接放在了大幽给七洛安排的下榻之处。 马车渐渐停下,车外的侍从搬来脚凳,神无真理了理妆发,待侍从掀帘子后缓步走下马车,神无心用内力震碎手中几页情报后,也从容走出马车。 “七洛四殿下雪洛公主到——” “七洛三殿下宝洛公主到——” 随着内侍的唱喏声,两位七洛公主先后走出了马车,车外等候的白莽见先下来的和亲公主一身湖蓝裙装,梳了一个望月髻,额间是一枚蝴蝶花样的水光碧玺华胜,樱唇柳眉,一双月牙笑眼似是盛了满湖月光,潋滟夺目之极,正是高贵的皇女模样,连阅美无数的白莽都要为其失神了,更何况其余前来迎接的官吏侍从,一时间,空旷的广场竟是落针可闻。 雪洛公主下车后只是淡淡一笑,缓缓向左移了几部,将主位让给了即将下车的宝洛公主。 众人又齐齐看向正在下车的这位“将军公主”,见她一身黑色绣白虎常服,虽是裙装,却缩减了裙摆与袍袖,头发高高竖成马尾,以墨玉冠固定住——完全是仿照男装的打扮。她与雪洛长得也并不相似,身材颀长,细长的剑眉下是一双冷艳的凤眼,鼻梁高挺,嘴唇却嫣红饱满若花瓣一般,好似冰山之上的一株玫瑰绮丽诱人。 白莽在心中感叹:“人道七洛皇家代出倾城美人,果然是不错的。” 神无心拱手,“宝洛见过大皇子殿下。” 神无真微微屈膝,行的是女子的礼,声音也是细腻温柔,“雪洛见过大皇子殿下。” “当不得二位的礼,小王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了,在此谢罪,”说完,白莽当真弯腰行了一礼。 “既为友邦,这点小事又有何妨。”神无心上前扶起了白莽。 被扶起的那一瞬,白莽只觉得闻到一股极为轻淡的香味,只觉得清冽至极,“本王为两位殿下安排住在这延瑞宫,此处属于永巷第五围上三宫,离炎局较近,不知两位公主满意与否。” 炎局就是大幽的政务中心了,永巷第五围,确实是方便商讨政事的。 “麻烦大皇子了。”这就是觉得可以了。 “如此便好,就由礼部的唐大人带二位好生安置,本王还要赶去乐阁布置今夜的宴会,就先行告辞了。”白莽知道自己不好一直留在这里,反倒碍着人家详谈,倒不如自己先提出来离开,毕竟监视七洛也不用放在这么明面儿上。 神无心与神无真很是满意白莽的告辞,双方寒暄了几句,便就此别过,开始为接风宴准备起来。 ☆、神风大宴(上) 永贞九年七月,元帝于天音阁设宴,接待两位传奇般的七洛公主,史称神风大宴。据史官记载,久病不愈的元帝见到雪洛公主时惊为天人,册为瀞姝贵妃,以琼州十城为聘礼,以副后礼仪迎入永巷,成为了后世所传一笑湮十城的“神妃”。 抛却世人眼中那些情根深种的绚丽传说,所谓的神风大宴,在神无心姐妹二人眼中无非是一场关乎权利与欲望,诱惑与欺诈的卸甲之战而已。 …… “三姐,传闻元帝最爱娇弱如柳絮般的女子,我这身打扮他可会喜欢?”神无真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屏风,只见她换了一身月白绣珍珠的二十四幅广袖裙,外罩雪蚕丝碧玉罩衫,以金丝银线绣出几株山茶花,只在行动时才隐隐现出金枝玉蕊。神无真将墨色长发尽数散下, 在颈处用锦缎扎住,头戴珍珠玉梳,额间坠着水滴形的冰晶华胜,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整个人清寒娇嫩至极,仿佛真的神妃仙子从天而降。 不盘发,不浓妆,头戴华胜外罩长衫——处处都是遵循了七洛古礼,又小心翼翼地迎合了元帝的喜好。 神无真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神无心看着她,目光幽远,半晌,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把玉梳不好,换这个。”说完,从身旁的梳妆台挑出一把镶着鸡血石的汉白玉梳,走上前去为神无真换上。 许是姐妹儿人间少有这般亲昵的举动,当神无心玉刻般的侧脸靠近她,长长的睫毛快要扫过她的额头时,神无真几乎为神无心身上那股清冽的香味失神了。 仔细端详了神无真在鸡血石映衬下白如高岭雪的脸庞,神无心眼中闪过一抹罕见的落寞,“多说点话,多朝他笑。” 神无真疑惑地看着她,发现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后,点了点头,“那……我们出发吧。” 天音阁—— 天音阁乃封帝所建,这位大幽史上酷爱音律舞蹈的帝王广招天下艺人,汇聚天音阁,创造出了无数流传百年的舞蹈、乐曲、戏剧。时过境迁,繁盛一时的天音阁成为了大幽豢养舞姬优伶的皇家“伎所”,也成为了招待来客的常用地点。 此次的神风大宴由礼部举办,幕后的负责人却是独宠永巷的元后,若她提前知道她举办的这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神风大宴却为自己迎来了生命中最强大的对手,以至于后人知道神妃多过知道元后,不知她还会不会如此用心。 无论结局如何,此时的元后还是志得意满的。她穿着正红色绣凤凰的皇后礼服坐在主位,看着屋内花团锦簇,同元帝接受着百官朝贺。右下首的皇子公主们因为不是她的孩子而谨小慎微,更不要说后宫那群后宫妃嫔朝野命妇,为她的一举一动诚惶诚恐。 除了大殿前方那个始终一副胜券在握样子的男子——毅亲王白辅——不过自从缡络嫁给了他的世子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元后举杯敬脸色灰白的元帝,脸上带着雍容的笑。 元帝也举起金杯,“缡尧,辛苦你了。” “臣妾本分而已。”帝后同饮杯中酒,虽然元帝始终病怏怏的,也不失为一对神仙佳偶的幸福模样。 就在这时,内侍监的人唱道:“七洛宝洛公主、雪洛公主到——” 随着这尖利地嗓音,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进入大殿的两个公主,就是这么一望,竟是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这花团锦绣之中,两位绝色美人领着七洛使团的人身披月光而来,一个清冷高贵,一个鲜妍妩媚,直令这满室灯火都黯然失色。 “七洛神无心(神无真)拜见元帝!”两位美人从容行礼,只是身着深紫色礼服的女子行的是男子的礼,反而增添了几分雌雄莫辩的诱惑。 久久得不到免礼平身的回应,众人小心地看向高台上的元帝,却见到元帝身子微微前倾,一向灰白的面庞泛出一抹异样的红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 ,一副看傻了眼的样子。 元后见状脸上一热,小心地用手推了推元帝。 元帝这才回过神来,却直接问道:“你就是七洛送来和亲的雪洛?” 七洛使团的人心中暗笑,四公主虽是绝美,但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为了美色忘了礼仪,这元帝还真是如传闻所说的庸懦不堪! 神无心与神无心自行起了身,神无真冲元帝轻柔一笑,用那似乎含着糯米的嗓音答道:“我正是雪洛。” “七洛那皇帝养了个漂亮女儿!”元帝似是被神无真的笑取悦了,十分高兴地说,只不过一旁的神无心就这样被他给忽略了。 “谢元帝夸奖。”神无真落落大方地答道,嘴角始终含着笑,一双笑眼也直直地与元帝对视着。 “皇后,你说这丫头美么?”元帝像一个小孩发现了零食给大人炫耀一样转身问元后。 望着元帝那张青白与潮红混杂的满含期待的脸,元后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强忍着不快,元后浅笑着回答,“皇室公主,自然是仪态端方的。” 元帝果然更加开心了,又转向台下的神无真,“丫头,你可愿嫁给朕?”言辞语态间,全然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然而这人不是少年,而是年过三十的帝王,真是让一众大幽臣下为之汗颜。 毅亲王白辅只是死死盯着台上装疯卖傻的弟弟,又看了看貌似纯真无害的神无真,陷入了深思;大皇子白莽默默地看了眼元后,不置一词。 被问到这样无礼的问题,神无真却没有流露丝毫不悦,反而笑得更加璀璨,“我若不想嫁,父皇也拦不住,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元帝抚掌大笑,“哈哈!既然丫头你也愿意嫁给朕,那朕就收下七洛的这份厚礼了!朕就封你为静淑贵妃,迎你入永巷可好?” “元帝就打算这样迎娶七洛的公主吗?”不等神无真回答,殿内突然传来一个慵懒沙哑的嗓音,循着声音找去,原来是一直不曾说话的宝洛公主。只见她凤目扫过殿内众人,状似未曾停顿地看着元帝,眼中不带有任何情绪,仿佛此地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元帝之前因为神无真看呆了眼,直到这时才仔细看了看这位一战成名的将军公主神无心,只见她长身玉立,剑眉入鬓,不怒自威,端的是亦男亦女的诱人模样。 “哦——那依你之见,朕要用什么来娶雪洛呢?”元帝颇感兴趣地问。 “以琼州十城为聘,副后之位相迎,方可娶我七洛四殿下!” 如金石相击的声音一出,四座皆惊,顿时,全场哗然! ☆、神风大宴(下) “蛮夷小国,不知天高地厚,当真荒谬之极!” “小国寡民也敢称王称贵,可笑可笑!” “琼州十城乃大幽领土,容不得你等染指!” …… 不知哪位朝臣起了头,铺天盖地的呵斥声席卷而来,天音阁瞬间喧闹得沸反盈天。 神无心不急于争辩,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元帝戏谑的目光偶尔闪过深思,他身边的元后再也维持不住雍容的笑,离高台最近的大皇子白莽事不关己般自斟自饮,二皇子三皇子还是稚子,由奶娘带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再向后看,毅亲王白辅脸上含着淡淡的笑,默默注视着神家姐妹。 神无心与白辅的目光不经意间的交接,白辅只觉得一阵异样。那样冰冷的目光简直不是一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少女能够拥有的,更何况,就是这女子,不久前带着五万铁骑扫平琼州十城,给了大幽一记最最响亮的耳光! 好像,自从七洛皇族横空出世后,各种各样的“惊喜”从未停止过。 元帝终于按耐不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住嘴,“朕倒是没想到,七洛的公主这样珍贵。” 大殿再次安静下来,都在等待神无心的回答。 神无心道:“七洛的公主当然珍贵。众所周知,在我七洛,公主也可成为皇嗣,雪洛也确实是父皇承认的皇嗣之一,所以,七洛嫁给大幽的,不是一个公主,而是一位继承者,即使为后也不为过!而说到聘礼,琼州十城在百年前本为蛮族,一直称臣于七洛,直到被大幽名将燕碧落攻陷,这才划为大幽领土,如今七洛用同样的手段拿回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幽又何必紧咬不放,不肯承认而置琼州百姓于烽火之中呢?” 七洛众将深知,虽然漠南一役七洛夺走了琼州十城,但只要大幽不死心,大可随时在长江以北枕戈待旦,这样一来即使七洛抢到了琼州也不得安稳——如今七洛缺的就是大幽的一句承诺,将琼州十城以聘礼为名给予七洛,既给大幽保存了颜面,又为这次的胜利画上句点。 “宝洛句句恳切,为大幽考虑良多啊!众爱卿却以为如何?”元帝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给众人。 “皇上,臣以为宝洛公主所言字字诛心,皇上万不可答应!”一紫袍老臣站出人群,长髯垂地,玉冠高耸,一副名士打扮,他先是俯首拜向元帝,随后颇为鄙夷地看向神无心,“敢问宝洛公主,若如公主所言,雪洛公主为七洛皇族继承人,我大幽又安敢求娶,你如何能保证雪洛公主不会背叛皇上,最终仍回归七洛继承皇位?” “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雪洛成亲之日,七洛保证,便从继承者名单剔除,只为她能安心侍奉元帝。” “即便如此,正如公主所言,天下乃强者居之,昔日七洛强过蛮族,琼州便归于七洛,燕碧落将军强过七洛,琼州又归于大幽,如今大幽既有实力夺回琼州,又怎会为一女子放手?望吾皇三思!”说完再朝元帝一拜,怒视七洛使者们。 “论实力,漠南一役已经证明琼州去向;论情理,琼州百年前就属于七洛,如今不过是归还而已。何来为一女子放手一说?”神无心拱手作揖,锦缎广袖将将落地,眼角眉梢俱是不紧不慢的悠然姿态,“再有,大幽给出聘礼,我七洛嫁出帝姬也不会如此吝啬,特为大幽准备了三大嫁妆!” “第一件嫁妆,乃金银泽珍珠两百斛,夜明珠三十斛!”神无心说完,身后的侍从们便从殿外抬入几口金箔大箱,置于大殿正中,在神无心示意下侍从们掀开箱盖,只见无数紫色白色蓝色黑色的珍珠堆砌在宝箱之中,更有一箱夜明珠发出七彩光芒,即使天音阁灯火通明也难掩其流光溢彩。 人都道金银泽是七洛最大的宝物,而金银泽的珍珠,更以颗粒饱满品质优越而名满天下,如今七洛奉上的珍珠,恐怕要掏空金银泽好几年的产量才凑足两百三十斛,更何况其中那三十斛夜明珠可遇而不可求,实在是天下至宝! 大殿内一阵低呼,神无心却没打算停顿,紧接着又道,“第二件嫁妆献与元后,待得雪洛大婚之日,小燕将军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 同两千燕家铁骑将放还大幽!” 这话一出口,连元后都惊诧不已,琼州失陷,连父亲亲临战场也没能找回大哥与闻名天下的大幽铁骑,就在朝野上下都以为大哥与燕家精锐为国捐躯时,神无心居然说归还他们? 元后此刻陷入了深深的挣扎,本来她是决计不可能让神无真嫁进永巷的,可如果大哥能带着燕家军回来,她也能多一份母族的保障,不至于像前一阵子被太后那老家伙支呼来喝去那样狼狈。 于是,由于元后的迟疑,燕家的拥罍者们也没敢给出反应。 白辅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看向高台上那个蠢女人——几件珠宝几个士兵就把她收买了?简直愚不可及! “第三件嫁妆,乃是千年雪莲,可续一命!”神无心示意侍从捧出用玉盒装着的雪莲,对于大家的惊诧了然于心——元帝天生体弱多病,一个可以续命的神药,对于元帝的珍贵可想而知,此时谁再有异议,都可能被扣上一顶不敬君上的大帽子。 “我七洛三件嫁妆同公主已经献上,想来也无法表现更多的诚意了,是否缔结姻亲,全看元帝。” 神无心不再说话,静静注视着元帝、元后、大皇子、毅亲王和一众朝臣命妇,似乎胸有成竹。 白辅知道此刻自己再不说话,事情便已成定局,只是暗恨元帝昏庸,元后愚蠢,唯一还算聪明人的白莽却早已作壁上观——若是燕击天那老东西赶得回来,形势也不会如此不堪。 “皇上,本王有话要讲。”白辅起身朝元帝道。 “毅亲王请将。” “琼州乃百年前大幽将士浴血奋战而得,为此马革裹尸者不知凡几,琼州本是边地,民风剽悍全无礼教,又是圣祖世祖成祖历经三代施以教化,终于让其成为真正的大幽领土,累经三世,绵延百年才有今日之琼州,今日之琼州再不复百年前的蛮荒之地,又谈何归还?宝洛公主大谬矣!” 一席话下来振聋发聩,竟让大幽一些老臣拍手叫好起来,就连元帝,也面色一变。 神无心对白辅的出现毫不惊慌,似是早有准备,没成想却被神无真抢了先,“毅亲王言重了,七洛是为友睦邻邦而来而不是侵占领土,何况大幽有聘礼七洛有嫁妆,其中那雪莲还是我听闻元帝缠绵病榻,特意向父皇求来的。婚姻嫁娶这本是常理,若如同王爷所讲,岂不是大幽收了嫁妆却不打算出聘礼,这也……太过小气了……” 说到这里,神无真以袖掩面,轻笑了一声,竟然勾得殿内的男人心中一阵骚动,“元帝,你为帝王我为公主,般配至此,我却只能做你的妾室,你难道连我的聘礼也要苛扣吗?” 大幽的人无论如何想不到,雪洛公主居然这样不知廉耻,公然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不说,甚至在众目睽睽下和他们的皇上撒起娇来!然而那种娇俏模样配合她那高贵的皇嗣身份,竟又让所有男人恨不得抓她回家好好疼爱——真是个妖孽尤物! 元后紧紧抓住凤椅的扶手,几乎要把那漆金的扶手生生掰下一块来! “哈哈哈!雪洛说得对,朕为皇帝你是公主,朕与你本是一对,合该以副后礼仪迎你入宫,至于聘礼,我大幽堂堂大国,就依你之言,以琼州为聘!”元帝仿佛病气全消,大笑起来,等到说完这番话,才想起遗忘多时的皇后,“皇后,你哥哥能回大幽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元后瞬间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这就是她曾经奉若神明的男人,她的大英雄,她的天! 忍了又忍,才从牙里憋出几个字来,“臣妾放心了。” 看得白辅一阵暴怒,从前自己看中燕缡尧的愚蠢,助她登上继后之位,如今居然作茧自缚! “给雪洛宝洛两位公主赐座,奏乐,开宴!”元帝开心地叫道。 大太监一扫拂尘,“开宴——” 乐声响起,衣裙华丽的舞姬们踩着鼓点扭动着腰肢舞入大殿,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天音阁,如今已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欢乐。 神无心向神无真举杯,“恭喜小妹!” 神无真,也就是不久之后闻名于世的神妃,轻轻举杯,回敬神无心,只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然而神无心读出了她的唇语,“我还会回家的!” 神无心勾了勾唇,同样用唇语回答,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小妹……” ☆、血与玫瑰(上) 神风大宴后,神家两姐妹便忙碌起来,不过忙碌的方向大为不同。 神无心带着一众幕僚穿梭于炎局,同礼部大臣们商讨结亲事宜,同兵部大臣们争执边塞防务以及燕家军的回归事项。 大幽输掉了琼州,心里正憋了一口气,不管什么事都咬死不松口,神无心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何况在军中呆了许久,火一上来直接冷笑着拔出长剑指着那处处为难自己的几位大臣,若不是侍卫拦下,恐怕早已血溅永巷了。 神无真则不同,碍着即将出嫁的身份,她不便在永巷出入,以防婚前遇见元帝有损皇家名声。然而这一点也不影响外命妇们设宴款待这位未来的瀞姝贵妃。于是,半月以来,上京几家世族贵戚的诰命夫人们邀请神无真参加了不少宴会,本来想杀一杀这位七洛公主的威风,却总是被她一一化解,让永巷等着看好戏的几位大失所望。 “毅亲王夫人邀我赏花,说是她家的珠玑玫瑰开了。”神无真将手中的烫金请柬在神无心面前挥了挥,随手扔到一旁的矮几上,自己则侧卧在贵妃榻上了。 神无心坐在书桌上,桌上既有几大摞待办的文书,又有丁点未碰的早饭,她本人长发披散,套着一件墨紫色深衣,正仔细阅读着那些文书折子。听到神无真的话,她头也不抬便说:“毅亲王妃?她乃祈阳贵女,行事爽快利落,一向与大幽贵妇不合,极少露面,毅亲王府若是有宴会,必定不是王妃举办,我看多半是世子夫人想要见你了。” “世子夫人燕缡络乃元后胞妹,由元帝赐婚嫁给白荡,世子白荡并非王妃所生,不过极受宠爱,天生体弱多病,不常见人,据说世子夫人嫁给他是给他冲喜的。” “又一个病秧子……”神无真把玩着一串南珠,意有所指地嘲讽了一句。 神无心听了她的嘲讽瞬间微怔,继续埋头工作,不再理会神无真。半晌,神无真幽幽道:“三姐,眼看我就要留在大幽了,大幽的情报网,是否可以交给我了——总不能让我一直这样什么事都来问你吧……” “就是没有我,你手下的人也可以查到这些事,你若想要金鳞池在七洛的名单,可以直接说。”神无心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我问你要你会给吗?” “不会。” “知道三姐不疼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 小妹,可怜我背井离乡远嫁到这虎狼之地,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神无真嘟起樱唇,泪眼婆娑地哀叹起来,那雨打梨花之姿,若是男子见到恐怕早就心痛万分了,只可惜神无心没这份怜香惜玉的好心情。 “神无真,你要干什么就说,我没工夫和你捉迷藏!”神无真的屡次打扰终于激怒了许久未曾休息的神无心,放下折子,神无心抬头看着小妹,凤目下已是大片的青影,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神无真不再哭泣,起身坐在贵妃榻上,只坚定地吐出了四个字,“我要雪爵。” 风爵、花爵、雪爵、月爵,用父皇的话来说,就是他们的影子,是七洛送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是神家兄妹们最宝贵的私人财产。 漠南一役中,侍女身份的雪爵暴露行迹引起了燕云哲的怀疑,导致七洛突袭琼州时燕云哲已经做好了准备,神无心以命相搏才攻下琼州,甚至为了守城不得不令神无真带队屠城。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雪爵,神无心本来可以赢得更漂亮的。 在战后,神无心向父皇请命,由她私人处置雪爵,他人不得插手,谁也无法阻止盛怒之下的神无心,即使神无真求大皇兄出面也没能让她回心转意。 也就是那时起,神无真再也没有见过她的雪爵,由于漠南一役的失误,老二老三又趁火打劫夺走了金鳞池的统领权,一时间,神无真完全被架空了,所以,即使知道嫁来大幽是一步险棋,她也没有办法拒绝——七洛已经被兄长姐姐们彻底占据,她完全是被逼走的! 神无心不会杀雪爵,这是他们多年来姐妹一场的默契,然而神无真此次的任务太过艰难太有风险,她需要一个得心应手的心腹! “雪爵?你知道我因为她,损失了多少精锐吗?”神无心阴冷地开口说道,“八千!我总共把持七洛五万精兵,你的雪爵,就害死了几乎五分之一!” “所以我才要补偿你,三姐,等到七洛占据大幽,有我的帮助,你一定会比大哥二姐得到更多!” “你的许诺太贱,我不会信的。” “三姐,不要把话说的这样绝对,大哥对没能得到金鳞池颇有微词,而你的月爵被父皇留在了七洛——我根本不用动手也可以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你威胁我?”神无心用食指指了指神无真——她从来不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放肆,为了一个雪爵,居然犯下这种错误——神无心深深觉得一涉及到雪爵,神无真就变得很冲动愚蠢! “我只是不想死!”神无真狠狠地咬了咬唇,“我在永巷多个助手,于你也多些好处,好歹还让我承你一份情,这把交易这样划算,若是无泪必定立刻答应,也只有你会为了那份所谓的将军的骄傲而不放雪爵……” 神无心剑眉一挑,摇了摇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很好!你会得到你的雪爵的,就在今天,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大喜过望就好。” 她还没有卑劣到凭借关着雪爵来断神无真的臂膀,只是觉得雪爵不堪大用,怕她坏事而已,奈何神无真根本不理解她的一番苦心!也好,既然她要雪爵,就给她一个雪爵! 感受到三姐那份暗中灼烧的怒火,神无真心中一凉,然而她出于劣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殿下,休息一会儿,回宫用点晚膳吧。” 一道阴柔的男声打断了神无心已经有些混沌的思路,自早晨神无真到书房大闹了一场,神无心就出了延瑞宫来到炎局,借大幽的地盘继续看折子,忙到现在都没休息。 声音的主人是神无心贴身的太监云豆。她身份特殊,若是由女子伺候便不好在军中办公,也容易惹是非,父皇又不许男子贴身伺候她,恰好几年前在蠕蠕执行任务时,她在南风馆救下了一个有异族血统的美貌少年,当时那少年才十几岁,却已经就被灌下药成了阉人,多次想逃都被抓回去,被虐待得更加厉害,如果不是最后一次逃跑时遇见了神无心,恐怕早就被折磨死了。 神无心身边正缺这样一个人,用她的话说,“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不会发情,听话,挺好的”,就给他取名云豆,留在了身边。 结果过了几年,云豆,也就是当年的美貌少年,长成了一个倾城之貌的美人儿,反而让外界对神无心的猜测愈发不堪。然而再也寻不到比云豆伺候得更妥帖的奴才,神无心也就不管不顾地任他伺候了。 军营之中,云豆这样的长相比普通女子还容易受到欺负,所以神无心又派人教了他一些功夫,想不到云豆学得极其认真,不过几年,便成了神无心身边排的上号的高手,神无心就再也没有换下他的想法了。 云豆见这几日主子累得厉害,心中焦急却不好阻止,只能时不时地提醒两句,代价就是每次打断神无心的思绪后便会被她的眼刀刮上几遍,如果不是跟了主子几年,还真是忍受不住。 “交代暗卫的事办好了?”神无心好像真的累了,居然没有甩几个眼刀给云豆,而是一手扶额,一手揉起太阳穴来。 “主子放心,已经办好了,只是暗一回报,那人的状态恐怕支撑不到晚上。” “给她续着命。” “是。”云豆恭顺地回道。 见小太监还不退下,神无心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 “主子到了上京快半个月了,还没好好出过永巷,何不今晚出去逛逛夜市休息一下?”云豆小心试探了一句。 神无心想想那些还没处理的情报——神无真还可以和自己闹着要雪爵,父皇却是绝不可能放月爵来上京了。 本来料定是会遭到主子的呵斥的,却不料主子用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你准备一下,我先去沐浴。” 云豆大喜过望,急忙唤来门外的几个内侍,一番上浴汤准备衣服伺候更衣的吩咐下去,神无心像瘫了一般任由他摆弄,不久便一身墨绿男装,回复了高贵不可侵犯的模样。 云豆不确定神无心要不要人跟着,换了小厮的打扮偷偷躲在门后,想着若是主子传召才跟上。神无心看到他这副受气相只觉得挺好玩的,唇角一勾,绽出一个外人难以察觉的微笑,朝他轻轻说了句“跟上。” 这一抹笑容加上那风中飘来的两个字,云豆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满眼只是那抹俊逸出尘的墨绿身影,直到驾着马车出了永巷,才慢慢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幽暗永巷的另一角,一辆黑夜中亮若星子琉璃香车载着盛装打扮的神无真,驶向了毅亲王府的珠玑玫瑰夜宴。 ☆、血与玫瑰(中) 上京是百年大幽的至尊都城,百年来无论风云更迭,世事变迁都不曾动摇,数百年的积淀养就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 了上京的大气蓬勃,无论其余三国祈阳、南燕、七洛如何追赶,也绝不可能建造一个比上京更加大气磅礴的都城。 若是神无真在,必定会这样形容,“上京之于祈阳的安阳、南燕的长浥、七洛的邕城,就好像皇后之于皇贵妃、淑妃、德妃一般,嫡庶有别,穷其一生不可更改。” 似乎,神无真的后宫万用理论,确实很有道理。 云豆驾着马车穿过层层宫门,来到了上京唯一一片彻夜掌灯的街区,长安街。 听说,这片街区原来叫朱雀大道,却在元帝继位后被改名为长安街,由于这是百年老街,历经三代帝王,无论贵族庶民还是外商远客都最为青睐这条街区,所以元帝改名时还很是惹了一番争议,不过虽然改了名字,长安街繁华依旧,数不尽的传奇故事还是夜夜上演,如同护城河粼粼的波光缓缓荡漾却永不消散。 不巧的是,久旱的上京今夜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不大,却也打回了许多街上的行人,原本应该人来人往的长安街此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小贩匆匆来去,只有酒楼里依旧呼喝吵闹声不曾停歇,浮华过后倒显得更加落寞。 “主子,外面下雨了,可是要找个酒楼避雨?”云豆停了马车,问车内小寐的神无心。 “不必了,我自己走走,你留下。”车内传出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似乎那人刚从睡梦中醒来。 云豆知道,他的主子没有那些人想得那样强大,她也会累,会生病,会笑……甚至跟在主子身边久了他才发现,主子很懒,能坐车绝不步行;很好吃,行军时为了一个猪蹄反复交代了厨子三遍…… 主子不是杀神,只是被逼得残忍暴虐,阴狠狡诈。 云豆掀开车帘,取出脚榻置于车下,恭顺地立在车旁——神无心不喜欢接触人,即使是贴身的奴才也很少被允许碰触她的身体,所以云豆不敢去扶她下车。 “撤了暗卫,我要一个人走。” 没来及反对,神无心身影一暗便消失在了灯光晦暗处,显然是要甩开暗卫,云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想想神无心曾只身闯荡蠕蠕也未曾出事,便安心留了下来。 独行在太湖边上,听着东城的彻夜笙歌,听着西城的细碎虫鸣——神无心像一个普通的大幽子民一样,有些习惯,又有些新奇地注视着这雨夜的一切,冷风吹散她的黑发,雨水打湿她的锦衣,但她仿佛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着。 上京……上京……我又回来了…… “想移根换叶,只是萏时手种红药……”湖对岸传来男子清冷低沉的歌声,并不哀伤,却让人生出一丝求不得的惆怅。 神无心被这歌声打断,显得有些疑惑,脸上鲜有的流露出一副少女般的纯真模样。 “虽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那歌声不停,竟反反复复吟唱那曲解连环。 神无心和着那歌声吟唱,虽妙手能解连环,虽妙手能解连环…… 望寄我江南梅萼…… 拼今生,对花对酒…… 为伊泪落…… 歌声戛然而止,神无心却呆在原地出了神,昏暗的雨夜之中,她颀长的身形定在太湖边,惶惶然不知所去。 蓦地,一道白色身影掠过太湖踏水而来,衣袂蹁跹恍若蝴蝶,仅仅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到了神无心面前。来者却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脸色比身上的锦衣还要苍白,凤眼微垂下,流露出深深的病态,唯有那唇锋饱满犹如花瓣的嘴唇显出一点活力来。 少年见到神无心先是淡淡一笑,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笑,苍白的面颊有了活力,凤目微微闪动,瞬间显现出一种绝代风华来,“刚刚可是你在这边应和?” 少年的声音同歌唱时不同,清亮了许多,却也更加低沉——清亮,低沉,神无心很奇怪他是怎样将这二者结合起来的。然而那人就是那样与众不同,明明是生着病的却有着一丝活泼,年纪不大眼神却流露着沧桑,看似清冷却热络地同自己说着话…… “是我和的。”神无心承认了。 闻言,少年立即笑得更开心了,“雨夜遇知音!在下王荡,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愿与我畅饮一番?” 神无心因那笑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愣了愣才答道,“我叫沈长安,一个人夜游太湖也是无聊,便与你畅饮一番吧。” 沈荡闻言,十分满意这位沈长安的爽快,“不知沈兄可会武功?” 神无心知道他是要踩水到湖对岸去,便伸手一请,“但走无妨。” 沈荡笑得更加灿烂,也不推辞,脚尖一点便腾空而起,神无心立即跟上,一白一绿两道身影如蜻蜓点水般潇洒飘逸地渡到了太湖对岸。 原来湖对岸是一片民居,有些心思的住户凭着离太湖近将住所改成了小酒馆,比不上对岸青楼楚馆奢华高档,却也有贪静的游人在这边玩乐。跟着王荡转了一个弯,二人进入了一间二层小楼,店小二熟稔地引导他们到了二楼一个包间,一掀帘子,只见包间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却还是个熟人——头戴紫玉冠,身着白色镶金丝常服,神色温和,眉目可亲——正是大幽大皇子殿下——白莽。 白莽本是起身迎接客人,却不想真的迎来了“贵客”,狭长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无心,不动声色。 “沈兄,这位是我堂哥王莽;堂哥,这个便是刚刚在湖对岸与我唱和的沈兄,沈长安。”王荡没有察觉到包房有些诡异的气氛,还在热心地为二人互相介绍。 神无心暗中苦笑,感叹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见过王兄。” “沈兄弟有礼了。”白莽显然与神无心有着同样的心思——不想在白荡面前暴露二人已经认识的事实,“我看沈兄弟身上落了不少雨水,不如先去屏风后面换件衣服,免得着凉。” 神无心如今的样子确实有些狼狈,长安街的雨不大,却密,在外面游荡到现在,神无心墨黑的发间都隐隐往下渗水,更不要说光滑贴身的绿色锦衣了。 “是啊,沈兄,我带了几件衣服备用,若不嫌弃,便先穿我的吧。”白荡也跟着附和。 神无心没有拒绝,自行走到乌木屏风后面,果然发现一件白色镶蓝边的男子外衣,看那样式与白荡所穿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他带的。在军中待过,神无心早已不知男女大防为何物,脱下外衣就要换上这件白衫。 等到走出屏风,白莽白荡二人看她的眼神写满了惊异。 神无心偏好冷色,到了大幽许久,白莽几次见她都是穿着深色衣物,偶有刺绣图案,也是白虎山魈一类狰狞异兽,仅从外观看去就压迫至极,然而此时她换上荡弟惯常穿的白色外衣,配着披散的长发和未施脂粉的面庞,竟然显得温润如玉起来。 更让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 白莽吃惊的是,此时的神无心与荡弟,是那么的相似——二人皆是白衣广袖,面目亦男亦女,就连眼角眉梢上扬翘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白荡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却表现得十分开心,“堂哥快看,我与沈兄是否像一对兄弟?” 说完,人还走到神无心旁边,似是要做个比较,满是一副贪玩少年的模样。 “确实像一对双生子。”白莽若有所思地含着笑点了点头。 神无心于近处看到了白荡那不染铅尘的苍白面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既有萍水相逢的缘分,面貌相似也不足为奇。” “沈兄说的是,为这几大奇缘,来,我先敬沈兄一杯!”白荡拿起桌上的白玉酒杯,一饮而尽,苍白的面孔霎时又有了血色。 神无心不多说,取过自己面前的酒杯,同样是一饮而尽,那酒入喉甘醇清冽,至少是窖藏了三十年以上的女儿红。 “还没落座就喝起来了,看来今夜我是要送两个醉鬼回家了!”白莽笑了笑,为二人续了杯,“还是先入座吧。” 白荡神无心双双落座,在白莽眼里,竟然如镜中人一般身影重叠起来——神无心……荡弟…… “今夜大家缘起那首解连环,如今便再吟唱一遍,以祝此雨夜相逢,我不善歌咏,就充作乐师了。” 说完,白莽从腰间取出一支寒气四溢的玉笛,于嘴边调了调音,手指轻按,萧瑟清冷的笛音便流淌出来。 白荡以筷为槌,和着节奏敲击桌上的酒杯,低沉的嗓音迎着笛声,越发凄迷神伤。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音信缭邈……” “莲风起,正是江畔春也。”神无心略显沙哑的声音加了进来,却不是顺着白荡的词句。 “虽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去楼空……” “大堤上,留北人呵!” “暗香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只是萏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言闲语,待总烧却,水驿春回……” “今日还似菖蒲花也。” “望寄我江南梅萼,(明朝枫树老呵)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君)落泪。” 笛声落下,白荡极为讶异地盯着神无心,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哈哈……沈兄是怎么想到用大堤曲拆这解连环的,妙极!妙极!” “只是想到同是求不得而已……拼今生,对花对酒,为君落泪……”神无心悠悠一笑,“伊心同君心,求而不得,女子也是一样的……” 烛光下,神无心白日的棱角好像全被烛火熔尽,剩下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应有的喜怒忧伤,那些努力去淡化的黯然神伤午夜伤痛也会从她身上静静流淌而出…… 白荡读懂了她的那份哀伤,回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沈兄比我懂得多……”说完,再次举杯,“再干一杯!” 神无心举杯,见到对面的白莽正看着自己,“王兄不喝?” 白莽是元帝最年长的儿子,虽然不是嫡子,但出入炎局多年,势力庞大不容小觑,可每次神无心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处处为难自己…… 白莽摇摇头,饮下一杯女儿红…… 酒一入肚,白莽觉得有些不对,抬头再看白荡与神无心,顿时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大堤上,留北人呵 ☆、血与玫瑰(下) 毅亲王府—— “咦?公主为何不与大家同饮,莫不是这玫瑰酒不合口味?”花厅中央,坐在左上方满头珠翠的世子夫人一脸诚恳地问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花厅的夫人小姐们听了个遍。 如果可以,神无真真的想给对面那个女人一巴掌。 不是她不能忍,和女人斗,神无真还从没有输过,只是这燕缡络偏偏蠢得太过,让神无真都提不起兴趣和她争执! 从一到毅亲王府,各种“意外”就从来没停过:先是被侍女错带到了男客的外厅,神无真打晕了侍女原路返回;然后又被虢国大长公主奚落,神无真二话不说骂了回去,让一众大幽贵妇惊呼不已,却没那么好的口才骂得过她;接着虢国大长公主被气急了晕倒在地,神无真取下宝石簪子就要朝她人中扎过去,虢国大长公主立马转醒过来…… 现在,又送上了这杯绝育的玫瑰酒——燕家是有多蠢,才养的出这样一个嫡女来! 神无真举起金杯,晃了晃手中的玫瑰酒,在燕缡络期盼的目光下纯真地笑着,“酒……自然是要喝的……雪洛来到大幽半月有余,处处得蒙元后姐姐精心照顾,想来将来更是要处处倚仗元后姐姐,如今就借着世子夫人这杯酒遥祝元后姐姐芳龄永驻,早日为大幽诞下皇嗣。” 优雅地仰头,眼看那枚红色的汁液就要进入那张殷桃小口,那白如葱管的手指一抖,酒液顷刻间洒在了猩红色的地毯上。 “啊呀,为何竟手抖了?”神无真不解地道,“难道是上天不欲元后姐姐……” 说到这里,颇为惋惜地住了口,一脸可惜地看着燕缡络,仿佛真的为此悲伤不已。 “你住口!”燕缡络那张经过精心打扮的娇俏脸蛋此时已经因为愤怒扭曲地不成样子,——姐姐嫁给元帝多年,却毫无孕事,朝野上下为此早就议论纷纷,但都碍于燕家势大不敢横加指责,如今竟然被这个外邦小贱人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姐姐母仪天下,岂容你这浪蹄子亵渎!” 燕缡络是燕击天最小的女儿,也是最为受宠的女儿,家人爱护犹如公主,纵得她不可一世无法无天,这些事在上京贵妇圈子本就不是秘闻。别的不说,单讲她的婚事,人人都以为元帝将她指给白荡是为白荡冲喜,却不知是她赛龙舟时遇见了白荡,倾心爱慕,硬求父母亲去求皇上赐的婚,以此可见,燕缡络一生是何等的顺风顺水,此时哪里容得下神无真如此堂而皇之的违逆。 “世子夫人,我可是说错了什么?”神无真不动声色,依旧天真无邪地问着。 “你说错了什么?好,就让本夫人告诉你!姐姐为妻你为妾,你满口‘元后’,哪里有妾室对嫡妻的尊重?” “这我就不明白了,未曾行册封礼,我还算不得大幽的妃子,如何便要尊重嫡妻了?若要以宫妃论,贵妃乃正一品宫妃,世子夫人为正二品外命妇,如何刚才未曾向我行礼,此时还冲我大加斥骂……大幽的规矩,还真是奇特呢……”说到最后,神无真又露出那种少女般蒙昧无知的笑容,然而在座的贵妇们都知道,和这位雪洛公主比起来,燕缡络差得太远了! 燕缡络见到神无真那暗含嘲讽的笑容,一气之下就要辱骂,却被身边的老嬷嬷拦住了,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 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王妃若是知道了,怕会生气呢!” 坐在上座的虢国大长公主急忙出来打圆场,“缡络这丫头见你不喝她的酒,恼了,快来人为公主斟酒,咱们先喝着,一滴也不给王妃留!” 言辞之间,丝毫不见之前与神无真的龃龉,能屈能伸,怪不得这位老公主能屹立两代不倒! 伸手不打笑脸人,神无真羞涩地回道,“原来如此,世子夫人盛情,我倒是辜负了,也罢,雪洛先自罚三杯吧!” 三杯玫瑰酒下肚,神无真精致的小脸浮现一抹酡红,眼角流露着春意,连花厅的女人都觉得真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哟,说是七洛的大美人儿来了,快给我看看!”花厅外传来一道高亢的女声,一个华服丽人跟着这声音便出现了。 那人看着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玫红色滚金边绡纱外袍,里面穿着月白色抹胸长裙,脖子上挂着一串绕了三绕的沉香南珠,头上的金钗烨烨生辉,走近一看,原来是镶嵌了一颗巨大的猫眼。 大幽贵妇断没有敢打扮得如此张扬肆意之人,来者赫然便是出生祈阳的毅亲王妃。花厅内众人立即行礼的行礼,示意的示意,齐齐迎接这位迟到许久的宴会主人。 “我来晚了,列位可不要生气,原是为众位美人儿们选簪花去了,好嘛,一场玫瑰宴,竟要折尽我一座玫瑰园,下次再不做这亏本生意了!”毅亲王妃一口上京话夹杂着祈阳口音,言语中都透着爽利,她转身向侍女道,“别愣着了,都抬出来吧!” 不等众人反应,几十个精心打扮的女童每人捧着一朵玫瑰进入花厅,娇艳的花朵配着精巧稚嫩的女童,当真美妙至极。 毅亲王妃眼神扫过了神无真,嫣然一笑,“这便是未来的贵妃了吧?” 神无真乖巧地福了福身,“见过王妃。” “我从祈阳嫁到大幽,自以为见过的美人够多了,如今看来,原是我孤陋寡闻了!”王妃深深地感慨道。 神无真倒真是不清楚这位王妃是真傻还是装傻了,居然当着满屋子女人的面这样夸奖自己?不过无论真傻还是装傻,神无真都没什么好担心的,“王妃过誉了,王妃才是艳压群芳呢。” 毅亲王妃摆了摆手,似是不喜欢这些客套话,只从离她最近的女童手中的托盘里取了一朵紫红色的玫瑰,“我的珠玑玫瑰,以这朵紫衣居士为魁,就将它赠予你,算是欢迎你这远地来客吧!” “谢王妃。”神无真也不推辞,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走向前去,蹲下身子,任王妃为自己簪花。 只是靠近了毅亲王妃,神无真觉得那华丽的衣饰真是刺目的紧。 感到那朵紫衣居士已经簪上了,神无真正欲起身,却发现王妃“啊”的一声向后倒了下去。 众人齐齐围了过来,只见王妃面目痛苦得很,一抹血色从那月白色的裙摆晕染开来,如一朵午夜玫瑰妖冶绽放。 “母妃!”随着燕缡络一声惊呼,花厅顿时乱成一片。众位贵妇吃惊不已,一个女人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是……小产了…… “妖女!你对母妃做了什么?”燕缡络朝神无真喝道,瞬间将众人的目光移向了她。 神无真淡淡一笑,“怎么,你母妃出了事,你不先去宣太医,倒和我聊起天了……” 燕缡络顿时被噎住,极不自然地朝侍女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传太医!” “雪洛公主,这王妃刚刚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碰到你,就……”虢国大长公主不满众人关注的焦点被移走,也忍不住出来插上一脚。 神无真再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把戏,也就白活了! 太湖—— 白莽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暗算! 酒是皇庄窖藏的女儿红,杯子是蠕蠕进贡的白玉杯,谁能想到,窖藏时接触到的封箱泥混着蠕蠕的天山白玉,竟会产生抵消内力的效果! 面前的神无心与白荡也察觉到自己的内力被封住了,都是一愣,神无心更是满含怀疑地盯着白莽。 “此地不宜久留,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去!”白莽也不解释,转身便要叫人。 “来不及了……”神无心冷冷地说,“算计到了这种份上,我们哪儿还走得脱。” “那可如何是好?沈兄,是我们兄弟连累你了!”白荡内疚地看着神无心。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小屋里的三人纷纷强行闪开,那箭尾却绑了□□,“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小屋顿时一片火光。伴随着火光的还有一种奇异的香味,白莽三人立即闭气,神无心四下环顾,发现那香味竟然就是屋内香炉发出的,看来这火箭还只是个引子,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蹬蹬蹬——”头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房顶蓦地被掀开,几个黑衣人跳了进来。 神无心扯出腰上缠着的软剑,一剑刺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白莽白荡身上也都藏了武器,三人便与那些刺客缠斗起来。 然而越来越多的黑衣人进入了房间,失了内力的三人根本不能坚持闭气太久,偶尔吸入一点混着香味的空气,三人只觉得身体沉重极了,动起手来比平时累了数倍不止。 好一场瓮中捉鳖啊!只是究竟要什么人才能提前洞悉三人的行程,布了这样一个大局? 神无心很累,但她不敢休息,刺客越来越多,稍有迟疑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她隐隐有所发现——那些刺客跟她和白莽动手是不遗余力,却对白荡多有放过。 “这样下去不行啊!”白荡喘着气朝背后那两人说道,在这样浑浊的空气下,他的哮喘隐隐有复发之势,如此一来,他们必死无疑。 神无心闻言也察觉到白荡微微有些气喘,顿了一顿,她右手抽出被白莽放回腰间的玉笛,“捂住耳朵,趁乱逃出去。” 低低的声音传入白莽白荡二人耳中,虽有一丝的诧异,二人还是立即照做了。 凄冷呜咽的笛声响起,黑衣人们身影都是一滞,动作都迟缓了下来。 笛声没有停,那样的哀伤悲凉,刹那间,黑衣人们仿佛看见了无边无际的血海朝他们涌来,无数的冤魂从地底伸出双手,拉他们去那暗黑地狱…… 母亲失去了幼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在无边的原野上人们相互厮杀,掠夺,撕烂敌人的尸体,放在嘴里咀嚼敌人的血肉…… 黑衣人们的眼睛红了,不知道谁起了头,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狂躁地挥刀劈砍,不分敌我,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一曲百鬼夜行,勾起了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恶魔…… 来不及惊叹,白莽格挡开几个癫狂了的刺客,拉着白荡准备逃出去。 白荡护在神无心身边,焦急地看了看白莽,似是在说“我们走了,她怎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 么办?” 神无心全然沉浸在了乐声之中,表情带着婴儿般的恬淡,明明吹出的笛声悲伤凄怆,但她本人竟是微微笑着的——这时的她,是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 白莽微微摇了摇头,坚定地抓着白荡的手,拉着他逃出酒楼,没有理会白荡的不满,也没有回头看那个充满血与火的房间…… 白莽想,他可能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在火光之中,那些人和着凄凉的笛声疯了般残忍厮杀,而那个女子却在屋子中央吹着笛子,淡淡地笑着,白衣胜雪,好像堕天的神女般缓缓地沉入地狱,谁也救不了她…… 白莽遥遥回望那被熊熊大火包围了的小木楼,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凄惨叫声,脑海里却只是反复回荡着一句“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 永远也……救不了她…… 一双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哥哥,你哭了……” ☆、故人 一个鹤发童颜的黑袍老者被侍女领进了花厅,事情紧急,加上那太医年纪不小,侍女们连屏风都没有设,众目睽睽之下,老太医为已经被抬到软榻上的毅亲王妃把了把脉。 “如何?母妃是出了什么事?”燕缡络拨开众人状似急切地询问道。 老太医皱起了眉,似是不喜被这般打扰,但碍于对方身份高贵忍了下来,自顾自地问道:“王妃近日月事可准?” 一位软榻旁副食的绿衫侍女福了福身,“王妃已不来月事一月有余了,一直怀疑是有了身孕,只不过时日尚短,未曾看过太医。” 老太医点了点头,“那便是了,王妃这是小产了。”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谁不知道权倾大幽的毅亲王年过而立只有世子一个私生子,还天生带了病,除此以外王府上下从王妃到姬妾再没人怀过孕,如今王妃好容易怀了孕,居然就这样小产了! 所有人的目光或愤恨或探究或看好戏一般地齐齐看向了神无真,好像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凶手——不然,谁还能来承担谋害王府嫡子的罪名呢? 燕缡络眼角闪过一丝得意,“来人哪,把这害我母妃的凶手抓起来!” 神无真冷冷一笑,“世子夫人莫不是昏了头了?就这般定了本宫的罪?” “你还有什么好说,母妃好意为你簪花,却被你推倒在地小产了,这是在场的所有夫人都看见的,你还想抵赖!”燕缡络全是一副胜者姿态,脸上满是得意,都忘记了为她“十分关心”的母妃难过一下。 “哦,本宫可没听见太医说王妃是被推倒而小产的。”神无真句句不离“本宫”,显然已经是动了气。 “太医,你说,母妃是如何小产的?”燕缡络厉声问道。 那太医满是皱褶的脸苦思了一番,终于有些为难地道:“依下官看来,王妃确实是被推倒致使小产的。” 燕缡络得意地盯着神无真,“妖女,你还有什么好说,当时母妃身边可只有你一人!” 说完这句话,花厅内便出现四个十分壮实的老妇人,迅速地走向神无真,好像立刻便要将她抓住。 神无真没有闪躲,她皱着秀气的柳叶眉,思考着是该就这样被陷害了向永巷那位示个弱,还是强行脱逃,事后再来洗清嫌疑——主动权在燕缡络那里,自己现在根本无法拆穿她的把戏,除非…… 王妃能醒过来…… “咦?公主,这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花厅中突然传出一声小女孩的惊呼,顺着那声音寻去,竟是一个身着红裳手捧着一件纱衣外袍的小丫头。 随着那小丫头的到来,一抹异香缓缓散出,只是除了神无真谁也没能察觉,与此同时,昏迷不醒的王妃眉目微动了动——这一点,却是谁也没有发现了。 “大胆!这是谁家的丫头?如此不懂规矩!”虢国大长公主厉声喝道。 那丫头被那声呵斥吓得后退了一小步,着急忙慌地行了一个礼,“奴婢雪爵,是雪洛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刚刚起了风,嬷嬷叫奴婢来给殿下送外衣。”说完,还抖了抖手中的纱衣来证明自己的话,全然一副不懂事的小孩模样。 只是在她抖动那纱衣之时,更多的异香涌了出来…… 神无真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不露声色地说:“雪爵不得无礼,先下去吧。” 燕缡络急忙冲那几个壮实仆妇使个眼色,其中一个便要拉走这小丫头,谁知道这小丫头却是个死心眼儿,见有人来抓自己,急忙躲闪到了软榻旁边,由于跑得过快,手上的纱衣不小心掉落,她又急忙蹲身去捡…… 神无真看得清楚,蹲身之时雪爵瞬间射了三只银针进入软榻上的王妃体内。 “放肆!还不给我抓住她们!”燕缡络说的是“她们”,自然指的是神无真主仆二人。 “住手——”一声低吟从软榻上传来,居然是刚刚小产昏迷的毅亲王妃! 燕缡络不可置信地看向软榻,简直要为王妃眼中暗藏的怒火灼伤! “是我不小心摔倒的,不干雪洛公主什么事,让各位见笑了,今日是青阳失礼了,日后自当赔罪……”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女人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神色疲惫,但眼中的恨意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任谁也无法忽视。 女人们躁动着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王妃的目光太凌厉,生生吓退了她们。 一场华丽的玫瑰夜宴就这样狼狈地落下了帷幕…… 马车上,神无心接过雪爵奉上的茶,淡淡说道:“把那红衣脱了吧,在我面前不用装。” 闻言,雪爵有些不好意思地脱下那艳红的外裳,让人想不到的是,那红色外衣包裹下的小巧身体只穿着一件纯白深衣,无数的鞭痕烙印横亘在那白布上,还有源源不断的鲜血向外渗出,“无心大人挑了奴婢的奇经八脉,不过没有废除奴婢的内力,说给奴婢长个记性,以后才能更好地服侍主人。” 神无真嘲讽地笑了笑,“好仁慈的三姐啊!你若再不好好做事,岂不是辜负了我那三姐的一番苦心!” “不仅奴婢,主子也不能辜负了无心大人的苦心。”雪爵乖巧地回道。 十几岁的小丫头抬起头看着她的主人,笑得灿烂无比,配合着她那满身的血迹烙印,显得异常诡异。 神无真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氤氲着风暴,葱管般的玉手轻抚上她的头顶,“你做得很好,三姐总有一天会明白这点的。” …… 太湖的一角,此时正是火光冲天。 白莽和白荡的暗卫被刺客引开了一批,剩下的这些一部分牢牢守在他们身边,另一部分进入那还在零星飘荡着邪魅笛音的小楼,企图救出那位异国公主。 时间渐渐消逝,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的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4 人都被这火光惊动赶了过来,被抓的刺客们全部服毒自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尽管白莽白荡焦急万分,然而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小楼里,却不再有笛音传出了。 “殿下,殿下与世子千金贵体,不宜在此久留,不如……”金吾卫的一位统领眼见那小楼快被烧尽,两位贵人却死死守在这里,想到传闻中毅亲王世子有不足之症,便想劝他们先行回宫。 不料一向温润如玉的大皇子却突然面色狰狞地看着自己,一个不防,那统领已然被踢倒在地,“给本王救人!救不出公主来本王要你们全部陪葬!” 见到堂兄情绪失控,白荡心中更不好受,原来那位沈公子就是宝洛公主,如今她若为了他们兄弟二人葬身火海,爱女情深的七洛皇帝不知会何等愤怒?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仅仅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随着“轰”的一声,小楼的一半已然坍塌,所有的人脸上都不再抱有希望。 正在这时,一抹灰色身影突然冲入火海,却也是瞬间被大火淹没。 燃烧的木楼火势越来越旺,浓烟滚滚,已经进入楼内的侍卫们都逃了出来,都什么也没有发现。 白莽心中一痛,就要冲进火海里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白荡急忙拦住他,“哥哥!你的内力还没有恢复,不能冒险!” 兄弟二人争执之时,那木楼终于承受不住,全然轰塌下去,激起一片厚厚的黑烟…… 黑烟渐渐散开,白莽失神地盯着前方,“救不了吗……还是救不了……” 白荡突然一声惊呼“哥哥,你看!” 在那废墟之中,一个灰色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横抱着的女子一袭白衣已经被烟尘染脏,她的手中死死抓着的那把玉笛却洁白依旧。 白莽奋不顾身地跑了过去,直至到了近处,却又不敢再靠近了,只是喘着粗气盯着灰衣人手中的神无心,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抱着神无心的云豆恨不得撕烂这个丢下主子自己逃掉的孬种,绝美的容颜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突然,主子微微动了动,云豆急忙低头,却见虚弱到连呼吸都不连贯的主子将刚刚在火海中攥着不肯撒手的玉笛朝白莽掷去。 神无心眼底含着泪,忍住了不让它落下,只用一种嘲笑地目光看着白莽。 “为什么……不来救我……” 说完,再也顾不得许多,彻底坠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三日后—— 七洛,邕城皇宫—— 一身火红长裙的女子将馒头细细掰碎了掷入巨大的青花瓷鱼缸中,浴缸里那几只龙鱼却不给面子,象征性地摇了几下尾,懒得去吃。 女子“咯咯”的清亮笑声瞬间充满了小院,好像被这几只懒鱼的憨相给逗得不行。 “你最近倒是轻松得很。”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华丽厚实的嗓音,红衣女子止住了笑,委屈地道:“父皇好偏心,将妹妹们派去了大幽,我一个人已经是无聊得很了,现在连鱼儿也不准我玩了吗?” “怎么,你也想去大幽?”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也不管屋内的男人看不看得见,“想去是想去,不过好不容易七洛让我一人独大,我可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呢!何况老三那样厉害的人都差点出事,可见大幽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你倒看得通透。那依你之见,这次要派谁送归燕家将士们?” 红衣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慎重,思索再三,终于还是答道:“父皇常说对我们兄妹一视同仁,自漠南一役,我与老三得益最多,老四虽丢了金鳞池,可父皇舍得为她下这样一盘大棋,老三又将雪爵还给了她,算起来她也是获益良多,唯有大哥,至今也一无所获……我想,送归燕云哲的人最好从大哥手上选……” “泪儿与朕想到一处去了”,男子颇为满意地笑了起来,“去传朕口谕,命风爵送归数千燕家将士。” “是。”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将最后一块馒头屑掷入了鱼缸中…… 永巷,延瑞宫—— “怎样,那日的刺客可是有了线索?”神无真一边打茶,一边问着阅读密信的神无心。 神无心脸色还是泛着白,显然还没从三日前那场大火中恢复过来,穿着惯常穿的紫色深衣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雪白的天蚕丝薄被,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泄下,单薄脆弱的样子让人丝丝心疼。 心疼的人自然不是神无真,而是同样受了伤的云豆。 冒险将主子自火海中救出,云豆损耗了不少内力,这几日神无心本来已经让他安心养病,他却不放心天天带着雪爵来问候主子的无真大人,非要留在神无心身边不可。于是,这主仆二人一个躺在藤椅上,一个躺在软榻上,共同忍受着神无真与雪爵的“亲切探视”。 “四公主殿下,你打茶的声音太大,会吵到主子。” 神无真甩了个眼刀给软榻上的云豆,转身吩咐雪爵,“来,把这杯抹茶赐给云豆。” 雪爵笑嘻嘻地接过了那杯绿得发黄的抹茶,送到了云豆面前,“云公公,主子赏你的抹茶,快趁热喝了吧!” 云豆战战兢兢地接过那盏茶,祈求地望向神无心。 神无心无奈地放下密信,“你既然这么有空,就该去参加蠕蠕的接风宴才对,在我这儿耗什么?” 神无真嘟起了小嘴,作小女儿状,“才不呢,若是宴会上遇见了未来夫君,那可羞死人了…… 何况,那蠕蠕的使者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想见的人可不是我。” 在神无真戏谑的目光下,神无心忍不住皱起了眉,“不管来的是谁,总是为庆贺你大婚而来。” 这句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奉承话虽然略显生硬,不过对于神无心来说也算是难得了,神无真满意地笑了起来,“倒也是,蠕蠕这些小国算什么!再过几日,祈阳、南燕的使者一到,那才是大阵势呢!” 神无心心中暗讽,到时候,你那个老情人也就该回大幽了,新婚的你又该如何面对他?你又要编什么新故事哄得他继续对嫁给别人的你死心塌地? 故人这种东西,总是相见不如怀念的…… ☆、微澜 月桂香自八宝靛蓝香炉袅袅溢出,甘露殿被火红的枫叶团团包裹,如同燃烧着的海市蜃楼一般华丽梦幻。元后一件宝蓝色的比目四鸟朝凤常服端坐在长亭之上,显得面若盈月,光彩照人。坐在左侧的毅亲王妃刚刚小产不久,即使身体强健也隐隐有些虚弱,只穿着一件墨绿长裙外罩嫩黄色的披帛,却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比较起右侧的燕夫人那般雍容华贵就差了许多了。 “本来缡络也是要来的,可惜荡儿自太湖回来旧病复发,到现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5 在也没退烧,缡络伺候在身边,一点儿空也腾不出来了,所以就没带她进宫”,毅亲王妃低低地说道,“想来荡儿这次可是要大病一场了,只可怜了缡络……” 王妃满嘴可怜可惜,丝毫不顾元后与燕夫人铁青的脸色,“本来我这一胎若能生下来,王府好歹多层保障,哪知道就是有那些合该断子绝孙的贱人见不得他人好过,趁我没注意下了黑手,可怜我那孩子才一个多月,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燕夫人唯一的儿子被困在七洛生死不明,元后即位多年一无所出,燕缡络更不必说——守着个病秧子连房都不曾圆过,毅亲王妃这一句“断子绝孙的贱人”,倒真是骂到燕家三个女人的心坎儿里去了! 果然,元后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强忍着没有发作。 本来,这是完美的计划的——几天前缡络说毅亲王妃可能怀孕了,她和母亲就打算打掉这一胎嫁祸给神无真,一来为妹夫白荡减少一个对手,二来又可以狠狠打击神无真一番,没想到王妃居然原地醒来不说,当场就识破了这一切,不仅放走了神无真,还封锁了王府,这几日毅亲王府的消息半点都传不出来了,缡络那样心思简单,不知道会被知道真相的王妃如何报复! 燕夫人按耐不住进宫求元后下旨,以思念胞妹为由宣缡络进宫,却被毅亲王妃一句“伺候夫君”给堵了回来。 偏偏太湖那场戏也是燕夫人与元后一手导演,本想一夜解决掉白莽,却突然蹦出个神无心救了他,如此一来,赔了无数暗卫不说,还将妹妹置于险境…… 毅亲王妃笑中藏了刀锋,抚摸着手中的白瓷茶杯,接着道:“王爷最近也是气得没办法了,从小神仙似的供着荡儿,一阵风过都怕给吹坏了,如今居然在天子脚下被人刺杀险些丧命——我这几日根本不敢往王爷跟前凑呢,生怕王爷拿我撒气……皇后与燕夫人也知晓,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我又被贱人所害元气大伤,正是小心保养的时候,若不是皇后娘娘思妹心切,我也不必特特地跑这一趟,不过就是请娘娘放心,王府是绝不会亏待了世子夫人的。” 是谁说毅亲王妃直来直去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的,这一番话下来,又说了白辅震怒,又说了燕缡络生死不明,又说了一切与自己无关,处处不忘嘲笑元后和燕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一个字都不露在明面上,简直是拐得高明大气! 元后偏偏一句也不能批驳,还是燕夫人陪着笑道:“王妃受累了,缡络多有不懂事的地方,我们都是管不住的,好在哥哥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也可以好好管教妹妹。” 暗说燕家也不是好惹的,你一个异国嫁过来的王妃,无根无底,最好不要招惹百年燕家。 若是往常毅亲王妃也就忍了,毕竟自己也忍了这么多年,可是刚刚失去了期盼多年的孩子,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涛涛的恨意,所以直接顶了回去,“那怎么敢当?世子夫人身份尊贵,谁敢指教,就像现在,她非要留在王府看顾丈夫,我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诚心祝愿荡儿早日好转,她才好出来呢!” 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放燕缡络,一想到娇养长大的女儿不知要受怎样的折磨,燕夫人一颗心都被揪紧了,“缡络不肯出王府,不如我去王府看望世子与缡络。” 毅亲王妃赶紧摇了摇头,“那怎么行,世子的病那样重,一粒灰尘都沾不得的,何况见一个大活人?燕夫人的心意我们领下了,见面就实在不用!” 好说歹说磨了半天的嘴皮子,王妃还是咬死了牙不松口,元后不再忍耐,端茶送客,王妃也不迟疑,讪笑着便告退出宫了。 啪—— 等到毅亲王妃被搀扶着不见人影了,元后瞬间将手中茶杯扔到廊下,摔成了梅花般的几朵莹白碎片。 “青阳!你给本宫记着!”咬紧了双唇,元后从牙齿里重重地蹦出这几个字来。 “哇……哇……哇……”东院又传出了婴儿的哭声,明显是刚刚从亲生母亲身边抱养过来的三皇子。那哭声凄厉嘶哑,好像要哭尽人世间的艰辛苦楚。 “又哭又哭!贱人生的贱种就是不消停!”元后对着东院骂道。 燕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无奈地劝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切不可乱了分寸。” …… 永巷御花园旁的长廊上,一顶品红色的软轿抬着刚刚小产的毅亲王妃,缓缓地向前移动着。永巷之内就连高品阶的妃子都难以得有轿辇乘坐,但毅亲王妃出入后宫,从来都是坐辇的,如今却是嫌辇车不舒服,又换了软轿,由此可见其圣宠优渥。 软轿旁一个碧绿色衣衫的侍女有些不安地看着轿子上的王妃,小心翼翼地问:“王妃可是坐不惯轿子,不然还是换了辇车来坐?” 毅亲王妃以手扶额,声音却是轻快的,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不必,这样就好。” 侍女松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了什么,“王妃今日这样不留情面,不怕皇后日后翻脸?” “翻脸么?也好,反正这些年,我也受够了……”想到自己那已经失去,甚至永远不能再有的孩子,青阳无论如何不能忍受了——早晚也是要厮杀的,自己何必再忍气吞声? 无非就是几个愚蠢女人斗来斗去而已,她又还能失去什么呢? 就在这时,空荡荡的永巷长廊拐角处突然窜出来一只纯白色的小猫,一个小女孩跟着跑了出来,似是追那小猫的,却不想堵住了毅亲王妃的轿子,惹得轿子一个急停,王妃差点被颠出了轿外。 等到发现毅亲王妃的仪仗时,那女孩不知所措地愣在了轿子的正前方,蹲在地上不敢起来。 “大胆!你是哪宫里的宫女,敢拦王妃的轿子!”绿衣侍女喝道。 那小女孩被吓得一抖,怀里的小猫也“喵喵”叫了起来。 青阳定睛一看,那小女孩梳着双丫髻,一身鹅黄色的小褂小裙子很是乖巧,却也不是宫装——这不就是当日自己醒来时离自己不远的小丫鬟吗? “你可是叫雪爵?” 被轿子上的华服丽人一问,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我……奴婢雪爵……冒犯王妃……不是故意的……” 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十足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然而青阳知道实际情况绝没有那么简单——那妖孽般的神无真会在身边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贴身丫头? “你是来抓猫的?” 雪爵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也是女童的稚音,“喵喵不肯洗澡,我抓它回去洗干净,主子抱着不脏衣服。” 青阳笑着朝雪爵点头,“倒是个忠心的。” 却在这时,那拐角处又窜出一个内监打扮的美少年,直直朝雪爵叫喊道:“雪爵,怎么还不回去,主子找你呢!”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6 等到话说完了才发现青阳的仪仗,急忙行了礼,“奴婢不知王妃在此,王妃恕罪!” 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青阳眯起了碧潭般的双眸,“这不是宝洛公主身边的云公公吗?怎么宝洛公主今日有空带你们来永巷闲逛?” 青阳认识这位云公公可以说是毫不奇怪,因为云豆的相貌实在是美貌的过分了,加之他又是宝洛公主的贴身大太监,坊间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可以说是铺天盖地,真是让人想不记住也难。 “回王妃的话,主子看今日秋高气爽,便带着奴婢们来永巷的御花园散心。” “哦?说起来,我也许久没逛过御花园了,就请云公公带路,领我也看看御花园的深秋盛景吧。” 云豆嘴角微微上扬着回道:“王妃请这边来。” 青阳挥挥手示意落轿,只扶着绿衣侍女的手吩咐众人,“你们在此处候着。” 云豆一扫拂尘,前驱带路,雪爵抱着小猫也紧紧跟上三人。 穿过几道垂花拱门,四人到了太液池旁的一个青石小亭子,外面守着两个侍女,神无心穿着黑色鲛纱长袍,黑发用木簪挽了个小纂儿,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青石亭子里,面前摆着几样糕点,却一口也没动。 青阳暗叹,神无心拥有的那种大气与从容,即使在男人中也及其少见,怪不得能在不满双十年华之际就名噪天下。 等走近了,青阳挥退了贴身侍女,云豆也默默退下,只有“不谙世事”的雪爵依旧抱着小猫,跟进了亭子。 青阳没有阻止,径直挑了神无心对面那个石墩坐下,“宝洛公主真是会挑,我嫁进大幽十余年,都不知御花园内还有这等僻静地方。” 神无心淡淡一笑,“所以说,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 青阳一愣,自嘲般地笑着,“公主看得比我清楚!” 雪爵放走手里的小猫,那小猫“喵”地轻吟了几声,青阳似是奇怪为何独独将雪爵留下,询问的目光落在神无心身上。 “王妃莫怪我失礼,实在是那日玫瑰宴事发突然,雪爵为了使王妃及时醒来,施针护住了王妃的几大心脉,若不能按时取出,倒会伤了王妃,所以小妹托我带了这丫头来取出银针。” 青阳顿时一惊——那日竟然是这个小丫头救了自己——可太医也给自己号过脉,如何没能发现那所谓的银针? 这样想着,看雪爵的目光就带了怀疑。 雪爵张口就是那稚嫩的童音,“王妃想想,近日可是檀中二脉淤堵不通,小腹无力,气虚发汗?” 青阳不置可否。 “奴婢的针法要辅以内力方能有效,如今那内力还未消散,自然难以被人发现。”明白了青阳的疑惑,雪爵解释道。 这样一个侍女居然精通医术,还有内力?青阳越来越觉得,七洛皇室中人一个个都不可小觑! “既如此,就取针吧。”青阳也不迟疑,大方地说道。 雪爵福了福身,右手一翻,朝青阳檀中一挥,青阳只觉得一阵酥麻,再一看雪爵手中,赫然正握着三只银针。 “奴婢告退了。”取完针,雪爵不顾青阳反应,立刻行礼告退。 “神家,真是人才辈出!”青阳半真半假地朝神无心感叹道。 “雕虫小技而已,若不是王妃一心辅佐王爷不与娘家互通音讯,手中的能人怕是只有更多呢。” 青阳一怔——她本是祈阳贵女,十三岁时以联姻为名被赐为公主嫁来祈阳,当时的毅亲王是众望所归的下任君王,自己为其风采倾倒,竟然全然忘了祈阳,只一心一意做好一个毅亲王妃,即使那人夺嫡失败也不改初衷。祈阳那边失望不已,渐渐就断了来往。 没想到自己不被那人喜欢,燕家女人又狠辣十足,自己就一直被死死压制到现在,直至连个孩子也不能拥有,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可靠的人了,所以她才对元后翻脸,才会强行扣押燕缡络。 然而,这些秘事,来自七洛的神无心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仅仅是她猜测的?还是说七洛在大幽的情报网已经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无论哪一种可能,青阳都不由得打起一百分的精神来应对神无心。 见青阳没有回答,神无心继续说道,“不过,说句冒昧的话,我若是王妃,就不在此时与元后翻脸。” “看来公主知道的不少。”青阳扫了周围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还以为公主会让我对付燕家母女……” 神无心摇了摇头,“大幽和七洛是世仇,争了几百年,恨了几百年,杀了几百年,早就成了死结,再也解不开了——可七洛不恨祈阳,自然不会将王妃推入险境——还是说,王妃嫁鸡随鸡,自认为已经是大幽人了?” 这是要让自己表明态度了?若是之前,自己或许还有所犹豫,现在……“公主都说了我出自祈阳,我又怎会忘本?” 青阳带着病色的眸子微闪,带着女人的坚毅与愤怒。 “这就是了。”神无心释然地一笑,“只要王妃不忘本,祈阳就更不会忘了王妃。至于燕家,王妃难道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捧杀’吗?” 看着神无心湛黑的双瞳,青阳只觉得豁然开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元帝对于燕击天不肯回朝已经是颇多不满,而神无真大婚之日,随着燕云哲的回归,燕家必将成为元帝的心腹大患! 试想,父亲守在边关不听调令,儿子手握重兵高调回京,大女儿贵为皇后,二女儿嫁进了手握重权的亲王府——这样一个家族,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容得下? 外人都说元帝昏庸无能,青阳却从不这样想——一个昏庸无能的人,怎么可能从自己那英明睿智的夫君手中抢过帝位,元帝,绝不像外人所想那么简单。 如此一来,自己此时圈禁了燕缡络,却是为那毒妇留了一条退路,一条可以证明她与燕家人不在统一战线的退路…… 想到这里,青阳已经变了脸色,“七洛帮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青阳该以何为报啊?” 神无心知道青阳虽然冲动,却也不是蠢人,现在看来,果然是一点就通,“能有什么,只是我这做姐姐的怕妹妹独自一人在大幽太过孤单,想给她找个说得上话的朋友而已……算起来,小妹将来还要称王妃一声皇嫂呢。” 青阳明白自己在七洛与大幽的斗争中的确起不到什么作用,神家姐妹几次出手相救,有巧合也有刻意,但确实是帮了自己,祈阳人光明磊落的血液还在她身体里流淌着,她便不再拒绝,而是向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子坦诚道:“比起大幽女子来,我的确更喜欢来自七洛的雪洛公主。” 两个女人像是完成了某项秘密的仪式一般,相视一笑,再不多说…… 却不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7 料这一切,早就被远方高楼上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窗边风大,您还是别呆太久为好。” 男人没有理会老内侍的唠叨,而是问道:“朕不是让把那青石亭封起来了吗?” “陛下说那青石亭?”老内侍耳朵已经有些聋了,说出的话如同雷震,“陛下忘了,那是皇后娘娘命人撤了封条的,皇后娘娘说宫里处处是封条不吉利,嫁进宫里没多久就都给撤了。” 男人不喜不怒地“哦”了一声,又看着窗外那青石亭和亭子里那两抹靓丽身影了。 沉默了半天,男人还是回头对老内侍说:“有空还是封起来吧,被囡囡看到陌生人跑进她的地盘,她该不高兴了。” “皇上你又忘了,囡囡已经死了!哪里还会不高兴?” “哦……囡囡已经死了……”男人的脸上笼罩着深深的悲伤,有些孩子气地道,“死了也会不高兴的……” 老内侍不再理会又发起疯的皇帝,步履蹒跚地走过去关了窗子。 他没回头看,否则他会看到他的皇帝还死死盯着窗外,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配合着那张苍白病气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一枚枫叶飘落,深秋的太液湖被那枫叶所扰,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那早已平静的湖面,或许会因那一片枫叶从此不得安宁…… ☆、相见欢 漠南的秋天还是那样风沙漫天,裹挟着夹杂刀锋的凉风鞭挞这天地万物,军需处已经开始筹备过冬的棉衣,这也就意味着,至少今年,军队是不会回到冷暖适宜的西北大营了。 琼州失陷,燕击天既有国仇又有家恨地带着西北大营的军队来到了这片满目疮痍的贫瘠之地,然而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迫处境。 元帝已经决定迎娶七洛公主,自己绝没有再打下去的理由,然而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同自己那阵前被俘的儿子班师回朝——燕家还丢不起那样的人! 燕家本是南燕皇族,祖先燕碧落叛出南燕投奔大幽,从此燕家这颗大树便在大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可以说 ,没有燕家一代又一代的神策将军,就没有大幽的今天。 燕击天是燕家在大幽的第七代继承人,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他将来会成为受大幽万民敬仰的大将军,将会带领燕家军为大幽扫平一切障碍,维持大幽几百年来的霸主地位。 可是如今,燕家军第一次输了,输在他最最看中的嫡子燕云哲身上,他不能给燕家留下这个污点,绝对不能! 所以,明知道元帝对他失去了信任,他还是坚持留在漠南,他要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一举扫平七洛,重振燕家声威,为此,哪怕他明知燕云哲已经卷入一场深不可测的阴谋,他也无暇顾及! “将军,少将军已经回到了上京,这是夫人的密信。” 接过那封密信,燕击天仔细阅读,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哲儿无恙,缡络被困毅亲王府,青阳有变,奴再请夫君速回!” 将那信纸死死攥在手中,燕击天刀削过般轮廓分明的俊毅面庞流露出深深的挣扎。 半晌,一封急信在信使的快马加鞭下,由漠南或许赶往上京。 “缡尧稳住圣上,吾归京之前看住云哲,燕家上下不得轻举妄动,若有异变,以丹书铁劵保命。” 永巷,延瑞宫—— 神无心与神无真侧卧在蠕蠕送来的绒毯上,穿着珠绣绡纱广袖如意纹睡裙的二人袒露着天鹅般优雅的脖颈,饱满丰盈的双乳也隐隐可见,在洁白的绒毛中央如猫一般慵懒诱人,离她们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劲黑色骑装的中年男子,对着这一片春光却没有显露一丝别扭。 云豆侍立在一旁,为风爵感到深深的悲哀…… 大皇子满口仁义道德,说什么美色误人,对于四公主神无真勾引男人之事向来鄙视不已,却不想想他的妹妹们哪有那么好惹,以至于现在每每遇到大皇子的手下,上至几位公主下至伺候的婢女甚至是模样姣好的内侍们,没有一个不是盛装打扮行勾引之事,就好像是一场游戏,比比谁能把大皇子身边的“仁义之士”拿下手来。 风爵,身为大皇子最最得力的手下,这些年简直是邕城皇宫的宝物,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引得众人“衣带渐宽终不悔”…… “主人让我代他向两位公主问好,说两位公主这些日子在大幽辛苦了。”风爵老老实实地禀报道,只是眼睛还是尽量直视前方,不敢落在绒毯处那两个尤物身上,“皇上说三公主的月爵在七洛伺候得很好,就不让她来大幽了,命我来辅助三公主完成大业。” 神无心点头,说不上是赞赏还是讽刺,只回了一句,“你比月爵好用。” “我一定全心全意为公主做事。”风爵从善如流地鞠了一躬,转而又问道,“燕云哲现在已然进京,来时路上他的情绪就不稳定,四公主可要与他见一面,免得到时候出什么乱子?” 这下轮到神无真尴尬了,让自己的前任丈夫成为自己再嫁的嫁妆,说出来定然是闻所未闻,然而神无真不仅这样做了,而且碍于情势还要与前夫继续纠缠不清…… “这是燕云哲托臣给公主带的信。”风爵说完就要呈上那封信,却被神无真轻声制止了,“有什么秘密的?就这样念给我们听吧,也好让风爵你学学如何做情圣呢!” 神无心冷笑——明明是做贼心虚,小妹还不忘打趣风爵…… 风爵也不拒绝,大大方方地拆开信纸读了起来:“真真,我已回京贺你大婚之喜,从今以后,你我谨守本分,再无瓜葛,齐真真已死,世上唯有神策府燕云哲与永巷静淑贵妃!——哲。” 室内四人听了这封信无不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语气分明是还对“齐真真”余情未了,既然还有情,神无真自有办法叫他死心塌地! “三姐,神策府的情报给我一份。” “你要见他?我还以为你会拖上几天呢。” “阿哲这人……耳根子软得很,拖久了,恐怕就要生变……” “也好,这事你不必费心,今晚我就安排你与他见上一面。”神无心想了想,吩咐云豆道:“这事交给暗七暗十五去做……老四,你最好再给出一份亲笔。” 神无真点点头,朝外面唤了一声,“雪爵!” 只见盘起长发,略施脂粉,穿着粉色裹胸纱裙外罩一件透明金丝小褂的雪爵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雪爵年纪小,一向是作女童打扮,今日忽然盘发化妆穿起低胸长裙,像极了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连冷淡的神无心都被她逗笑了。 风爵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偏偏雪爵还往他身边凑,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朝他笑着,“风爵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哈哈哈……”听到这话,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8 其他三人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神无真更是揉着小腹笑瘫在了绒毯上。 风爵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间—— 延瑞宫依旧灯火通明,神无心在云豆伺候下用了一碗鱼粥便什么也吃不下了,云豆看着满桌未被动过的食物,心里很是忧心,却不敢相劝——一想到上次就是因为自己建议导致主子太湖遇险,云豆就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老四见到燕云哲了?” “暗七回的消息说已经见到了,只是燕云哲也带了人,好像对四公主也没那么信任。” 神无心暗道吃过一次亏,若燕云哲还对神无真毫不设防,那他就是个十足的傻瓜了! 外间一阵窸窣,侍女的裙裾摩擦木质走廊一路到了神无心这里,女官领着一个异族打扮的少女出现在自己面前,“殿下金安,蠕蠕的使女求见。” 女官领着那少女俯身行了礼,神无心没叫起身,二人都不敢妄动。 神无心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起来吧,你主子叫你来干什么?” 那少女抬头,两个红灿灿的高原红很是耀眼,“国师叫奴婢送这封信给公主殿下。” 神无心朝云豆示意,云豆过去接了信,呈给了神无心。 只见那信纸上是金箔纹饰的海怪图案,偏偏又附庸风雅地用笔勾了几支竹子,信纸上的字也是歪歪扭扭、虎跃龙腾,简直比海怪还要狰狞,还不如初学毛笔的幼童写得规整! “安安,我到了上京已经好多天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好伤心,天天在永巷等着你,我跟自己说,如果今天你再不来找我我就再也不等你了,结果,结果你还是不来,所以我就主动来找你了,从来没有一个蠕蠕国师可以为他的圣女这样抛弃尊严,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我爱你比你爱我多得多,我是又难过又高兴,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在御花园东边的君悦亭等你,你一定要来啊,不然我就横跨整个永巷去你的延瑞宫找你了……说起来大幽皇帝的寝宫好大啊……” 看着那满纸的废话,神无心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写信的混蛋抓过来打死! 见到神无心面色不善,一双手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公主殿下,国师还让奴婢告诉您,如果你把充满他爱意的那封信毁掉的话,他玻璃一般纯洁的心都要碎掉了。” 神无心大手一挥,“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国师!” …… 上京东城的一处酒肆,店家早早地关了门,只留了小小一盏烛火,似是伙计在里面收拾房间。 然而屋内实际情况却是一个宫女打扮的绝色女子正泪眼朦胧地诉说着什么,她对面的男子站在桌边,定定地看着女子,忧伤之情溢于言表。 “如今你能回来,于我已是最大的满足……阿哲,我受你照顾三年,虽然辜负了你,但如今也尽力弥补了,我只求,记住真真,永远地记住那个叫齐真真的女子好不好?因为她是真心爱你的……” 说完,神无真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如珍珠般滚落,在昏暗的灯光下美得仿佛立即就要化为烟尘飘走,让人想把她紧紧抓住,再不松手。 燕云哲,确实也这样做了——将那熟悉的娇弱身体拥入怀中,闻到那三年来不曾变过的隐约体香,燕云哲心都是抽痛的…… 他疼了三年,宠了三年的女人,为了他,就要嫁给病怏怏的元帝了,他心疼,却无法阻止。 “那,我们的孩子呢?”燕云哲问道。 怀中的身体一抖,满是泪痕的小脸扬着,惊愕地望着他,“阿哲……你……你怎么知道……” “在七洛时无意间听见的——你已有几月的身孕,如何还能嫁给元帝?” 神无真凄然一笑,“阿哲,是我不好,没能护住我们的孩子,在来上京之前,孩子就……被打掉了…… 那还是我的宫女,她端了燕窝给我,我就傻傻地喝了…… 当时我好疼,你知道我怕疼的,我倒在地上,没有人管我,我疼了好久,才晕过去…… 醒过来后,我去找父皇,问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外孙都不放过,父皇说,那不是他的外孙,那是大幽的贱种!” “对不起……真真……我对不起你……”燕云哲死死拥住神无真,亲吻着她的头顶,只觉得心都快要碎了…… 君悦亭—— 皓月当空,伫立在假山之上的君悦亭四面当风,使得在那清寒月光铺洒里的两人广袖飞舞,两人的容颜犹如玉石雕刻一般昳丽夺目,恍若神官天女降临凡间,让在假山上伺候的众人忍不住偷看,却又怕打扰了这对绝色佳人。 神无心来得匆忙,白日那件艳丽的纱裙没有换下,只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披风,偶尔被山风撩起裙裾,便透露出那白皙如牛乳般的皮肤,勾勒出披风下那姣好诱人的身材。 与她面对的男子却穿得耀眼的多,脚踏镶嵌着宝石的红色蟒鞋,头戴紫玉长冠,一身绣着海怪的金色礼服,上面佩戴着各式各样的玉珏铃铛,熠熠生辉。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隐隐一翘,殷红的薄唇勾起美妙的弧度——既有男子的丰神俊朗又有女子的艳丽魅惑,明明是一个男子,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用“美”这个字来形容。 如果说神无心是堕天神女,那男子便是来自九幽的妖魅。 “安安,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某妖魅委屈地上前,似乎想要拥抱神无心,却被神无心厌恶地一手推开。 “好好说话!” 妖魅维持着索抱的姿势,瘪起了嘴,一副小女人模样,闷闷不乐地嘟囔道:“人家太想你了嘛……安安坏,我都来上京这么久了还不来找我……” “你是蠕蠕的国师,我是七洛公主,原就不好有什么来往。”神无心找了个石凳坐下,发现这石凳上已经铺了金丝织就碧玉为芯的坐垫,暗道那人奢侈铺张果然一如往昔。 “可是安安也是我的圣女啊!” “闭嘴!谁是你的圣女!”神无心拿起石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发现是蠕蠕的祭酒海神泪,不由眯起了凤眸。 被神无心吼了,男子害怕地抖了一下,转而又讨好地问:“怎么样,我专门从祭坛偷来的海神泪,安安喜欢吗?” “还行。你偷了祭酒,不怕长老们撕了你?” “我是国师,他们敢!” 见到男子突然一副嚣张模样,神无心被他那欺软怕硬的模样逗乐了,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勾起,淡如月光地轻笑了一下。 这抹难得一见的轻笑,神无心对面的男子没有发现,却被假山上恰巧路过的白莽瞧见了。 原来,她也会笑得那样轻松,那样真实…… 察觉到有人在看,亭子里的一对玉人齐齐看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9 过来,月色下的二人美得不可方物,让人自惭形秽,不敢过去打扰他们。 “大皇子!你怎么来了?”男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白莽自从太湖遇刺后就没见过神无心,不是他不想见,而是神无心总有无数借口避着他……此刻再见,那人还是那样美丽慵懒,还是用那样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只是路过而已,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安安喜欢人多!”男人笑着回答,转而邀宠一般地看着神无心,似是在说“我说得对吧!” “鬼该你闭嘴!”神无心瞪了男人一眼,无视他受伤的小眼神,“大皇子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出来闲逛?” 看着二人熟稔地交流,白莽一阵心烦,打起精神来朝神无心道:“公主与国师不一样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赏月喝酒。” “既然这么有缘分,大皇子过来一起赏月吧!”无视神无心杀人般的目光,鬼该笑着招呼道,“来人,给大皇子添一个酒杯。” 感觉神无心明显地不喜欢自己的到来,白莽反而非要去不可了,“国师相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莽一入座,鬼该便斟了一杯酒,“尝尝,这是我蠕蠕的祭酒海神泪,安安最喜欢喝了!” 鬼该一口一个安安,神无心极不自然地喝着酒,白莽心中不是滋味,“是挺好喝的,宝洛公主是什么时候喝过这酒的?国师与公主早就认识?” 想到情报里说蠕蠕的国师与神无心有染,白莽无论如何难以相信——那样疯疯癫癫的绝色国师,心思缜密寡语少言的神无心怎么可能喜欢——然而看二人这样深夜还出来喝酒,白莽心中也不确定了。 “安安与我认识好多年了,当年安安可是差点成为我的圣女呢。” 蠕蠕的圣女,其实只有一个任务——为国师繁衍后嗣…… 神无心“啪”的一声放下酒杯,“鬼该,管好你的嘴。” 淡淡的威胁,反而更加让人害怕。意识到安安可能真的生气了,鬼该乖巧地闭了嘴,默默为二人斟酒布菜。 白莽询问般的目光扫过神无心,对方却不愿意看他,直接转过了头。 调查过神无心的人都知道,无心无心,真的是人如其名,冷情冷血的不似凡人。然而既然无心,为何又可以对那蠕蠕国师笑得那样温柔,为何舍身救下自己与荡弟,为何那天会流着眼泪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来救我”…… 神无心……沈长安……安安…… “那日过后,一直遗憾没能亲自道谢,宝洛公主如今恢复得可还好?” 鬼该动了动耳朵,想要说话,却又不敢说,只得继续听着。 “我很好,没什么事。” 白莽笑了笑,“那样就好,否则荡弟与我不知该有多自责。” 神无心举起杯朝白莽道:“殿下或许疑心那日我为何救下殿下与世子,说实话,我也疑惑的很,我一向不是那种舍身为人的人,想来,恐怕是那日的解连环勾起旧日回忆。所以殿下不必在意,无非是情之所至而已,再有下次,我或许会立即逃掉也说不定。” 百忙苦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两人轻轻碰杯,对饮下那神秘的海神泪。 鬼该想不通,那样清苦寡淡的酒有什么好喝的,不过安安喜欢,他就会偷来给她喝。毕竟,即使已经拥有了几十个圣女,他最爱的还是温柔善良的安安了! 不再多想,鬼该默默为白莽神无心添酒。 山风凛冽,白莽心中比山风还冷,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喝下那苦涩的海神泪…… 神无心看着狂饮的白莽,似是可惜珍贵的海神泪,一把抢过酒壶,似醉非醉地道:“我的。” 闻言,鬼该与白莽都是一愣,转而宠溺地笑了起来。 神无心不管他们,举起酒壶,一个仰头,那满壶清酒伴着月光流入口中,苦涩,寡淡,一如她无能为力的一生…… ☆、杀机 转眼已经到了十月,上京的枫叶飘零殆尽,各国使臣皆已来朝。 寂静肃穆的永巷住进了高谈阔论的祈阳人,住进了君子端方的南燕人,加上七洛、蠕蠕、北戎、西狄这些蛮夷发家的外域来客,几百年屹立不倒的大幽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万国来朝的鼎盛时代。然而那病怏怏的皇帝,强势的皇后,把持朝政的亲王,还有那温吞软弱的大皇子,合起来构成了一个怪圈,让人们心中总是止不住地怀疑。 神无真的婚礼已经是迫在眉睫,一旦大婚结束,神无心就没有理由留在大幽,也就是说,神无真将要独自面对大幽纷繁复杂的一切。 然而神无真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神无心是走不成的…… 在来到上京的那一天,神无心告诉她自己来自大幽,她自以为可以揭开三姐的秘密,然而过去了这么久,她什么也没查到。 直到,神无心在太湖边上救了白莽和白荡。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神无心不是会舍己为人的人,何况那首百鬼夜行极其危险,吹奏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她何必冒这么大的险救两个不熟的人?只能证明,他们从前就认识! 如果神无心的过去就在这永巷深处,那么一切都说得过去了。万丈的深宫,埋葬一个人的过去不留一丝痕迹是多么容易。 所以,神无心是走不了的——她那样一个斩草除根的女人,不会留着一个迟早会露馅的把柄给别人的。问题就在于,她会用什么方法留下来? 几天后的围场大比武,或许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惜自己是去不了…… 神无真躺在华丽的贵妃榻上,把玩着元帝送来的红珊瑚香扇坠,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永巷,祈阳使馆—— 身材高大如小山一般的男人在后院颇为小心地浇灌着几株永巷内最常见的火红月季,男人及其健硕,满身的肌肉几乎要撑裂衣服,一头微微泛白的发披在脑后,眼眶深凹,鼻梁高挺,活像是远古传说里的火神祝融。 偶然一抬头,男人看见了立在不远处一身大幽贵妇打扮的女人,鹰隼般的目光就柔和了起来。停下手中浇花的动作,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轻声叫道:“阳儿。” 青阳忍住了泪水,眼圈却泛起了红,最后只哽咽出了一声,“哥……” 再也忍不住似的,青阳顾不得男女大防,如同幼时一般扑入兄长的怀里,兄长的胸膛还是那么宽广温热,箍住自己的手臂还是那么粗壮紧实……想到这里,青阳像个受欺负的孩子一样抽泣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润湿了男人胸前的衣服。 男人像哄小孩一样顺着青阳的背轻轻拍打,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宠溺,“多大的人了,见了哥哥这么高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0 兴?” 青阳没有回答,依旧抽泣着,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辛酸都哭出来。 见状,男人眉间已经是带了狠厉,似乎在默默思索什么。 还是她从祈阳带来的贴身侍女机灵,忙走上前福了福身,“奴婢参见大将军,小姐十多年没见过将军了,情绪难免有些激动,将军见谅。” 连称呼都从“王妃”变回了“小姐”,可见那次落胎事件对青阳的伤害有多大。 男人朝侍女点点头,“你这些年做得很好。” “哥,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他们都是坏人……”抬起那张不再稚嫩的脸,青阳却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只知道向大人一遍遍哭诉…… 从十三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十三年,青阳为了当年那少年灿若星辰的一个笑容,付出得太多太多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那个人,只爱过一个女人,只爱那个女人的儿子,除此以外谁也不爱,自己也不例外! 看到妹妹这样,男人只觉得心都紧了,恨不得把那个耽误妹妹半生的混蛋撕成碎片,却还是轻声安慰着,“哥哥带你回家,等元帝大婚之后哥哥就带你回家……阳儿放心……阳儿不哭……乖……” “将军,小姐如今受身份限制,不好在这里呆的太久,还是等过几天的围场竞技再与将军详谈吧。”那侍女见自家小姐和大少爷一直这样哭诉下去,忍不住打断——自小姐与元后翻脸,如今小姐在永巷的一举一动都受尽监视,元后的手段非同寻常人,这些天憋足了劲找小姐的麻烦,说多错多,相比起来,反而是京郊围场更适合详谈。 男人想不到妹妹的处境艰难到这种地步,暗恨自己这些年都不曾关心过妹妹,又想到一切都回天乏力,不由得深恨起来。 恨白辅,恨元后,恨燕家,更恨言而无信的大幽! 南燕使馆—— 南燕原本同七洛一样是异族,不过几百年前入主了中原水土丰茂的西南平原,百年来细细学习中原文化,渐渐被中原地区认可,竟然成为了如今四大国中古风古韵维持的最好的国家。宛平大君赫连呼云是南燕出了名的美男子,每每出行车架都会被女子的香囊手帕扔得满满当当,在南燕,相貌美丽者天生便高人一等,何况赫连呼云出生三大世家之一,在皇室被架空的情况下,赫连呼云几乎是如同皇子般众星捧月长大的。 这一切,都是他见到鬼该之前的事。 当这个美貌得不像样的蠕蠕国师涎皮赖脸地坐在自己面前时,赫连呼云突然生出了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不过喜爱美色是南燕的风俗,所以赫连呼云原本是想好好招待这位蠕蠕国师的,只不过这位美人无视礼法,抱着茶壶豪饮,坐没坐相,问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君来大幽这么久,去过大幽最有名的妓馆碧玉阁没有?” 说到这里,鬼该轻佻地挑了挑眉,用一种你是男人你懂得的表情接着说道,“那儿的头牌,看着秀气,身上的肉软得很呢!” 赫连呼云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名士狎妓本来也是风流韵事,只不过谁会像他一样说得这样下流、不堪! “国师找本君可有什么事?”没有接下鬼该的话,赫连呼云直接问道。 鬼该煞有介事地坐直了身体,换上一抹严肃认真的表情,“听闻南燕生产墨玉,最上品的墨玉金乌头更是千年难遇,我是想向宛平大君求一块金乌头。” “哦?”赫连呼云有些疑惑,“说到产玉,蠕蠕的玉材质也不差,更有水色暖玉同金乌头齐驱并驾,为何国师要舍近求远,反而要寻我要金乌头呢?” 金乌头虽难得,但就如夜明珠于七洛,水暖玉于蠕蠕一般,在这些贵人们眼中,也不过是贵重一点的产物罢了。 鬼该烦躁地挠挠头,像个乡野出来的傻小子,偏偏他容貌美极,无论怎样动作都赏心悦目得很,“她就是喜欢黑色,我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含糊,偏偏赫连呼云比较聪明,硬是猜出了其中缘由——来之前就听说这位蠕蠕国师与七洛那位将军公主牵扯不清,那位公主凭借漠南一役一战成名,但为人冷淡孤傲得很,据说十分偏好黑色,衣物饰品多为黑色,如今鬼该要金乌头,可不就是为了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赫连呼云好奇了,能让这样绝色的男子倾慕不已的女人,不知会有多美呢? 想到几日后的围场竞技,各国使者都将参加,自己也可一睹来自美人辈出的七洛神家的传奇公主,赫连呼云心情大好。 “一块石头,不算什么大事,我这就让人给国师送过去。” “真是谢谢宛平大君了!有空我一定带你去逛碧玉阁!”鬼该一想到那人会将自己送的玉佩贴身携带,高兴地差点从坐榻上蹦了起来。 炎局—— 曲折回环的白玉走廊上官吏们来往不绝,有垂垂老者也有青年才俊,然而一身黑色蟒袍紫金高冠的神无心领着娇艳媚人的云豆和那群年不过而立的俊美幕僚穿过那长廊之时,仿佛要同日月争辉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那样的不可触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仰望的女人! 刚处理完政事的神无心本来要回延瑞宫,结果看到不远处那抹月白色身影,遥遥问候了一句,“大皇子好,世子好。” 长廊外围白莽白荡带着一堆内侍护卫,正急匆匆地走过炎局,两人穿着骑装,身上也带着各类护具,似乎是要去骑射场。 大病初愈的白荡面色依旧不好,透着灰青色,长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垂下,在眼下透射出大片的黑影。然而看到了神无心,他还是流露出少年般的纯真欢喜,花瓣般的嘴唇咧开,笑得如沐春风,“宝洛公主好!过几天京畿侍卫竞技就要开始了,哥哥和我负责御前侍卫的训练,这会儿赶去校场集训,你要去看看吗?” 京畿侍卫竞技这几天已经成了上京除元帝娶神无真以外最盛大的事情,永巷内外大幽人个个摩拳擦掌,白莽更是多日不在炎局出现了。 神无心仔细扫视了白荡一番,见他没什么大恙了才回答道:“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奉陪了。” 白莽仰望着神无心,只觉得那晚君悦亭抱着酒壶不撒手的女子跟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 “父王常说事情是忙不完的,今日难得风和日朗,公主何不放松一会儿。”没有被那冷漠的态度击退,白荡依旧微笑着劝着。 白莽心中有些异样——荡弟为人一向淡漠,外表的温和可亲其实多是假象,很少能看到他对一个人这样热络,更何况,神无心与他不过也就见过一次而已。如今却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样对待…… “荡弟一片真心,公主还是不要拒绝了。”不想让弟弟失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1 望,白莽也劝道。 神无心垂头想了一下,便朝云豆使了个眼色,朝白莽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容我回去换套衣服,等会儿校场见。” 云豆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主子明明急着回去听风爵回报漠南的军报,军队是主子的命脉,他以为主子一定不会答应去校场的——连续两次,遇到毅亲王世子时,主子似乎变得很不一样…… 青石亭—— “皇上!你又穿那么薄出来瞎跑,生病了怎么办!”老内侍声音大得很,丝毫不顾及他所训斥的人是大幽最最珍贵的帝王。 元帝摸着青石亭冰冷的石柱,忍住了咳嗽,回头说道,“我就是要病着,囡囡那么痛,我不陪着她一起痛,她又该埋怨我了!” 老内侍这些年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如今却还要再重复一次,声音吼得人耳朵疼,“囡囡死了!死了好久了!她痛个屁!” 元帝丝毫不介意老内侍口出秽语,而且以同样的话骂了回去,“你才懂个屁,囡囡就是死了也是痛的!” 老内侍懒得理他,把自己身上的一件内侍服给元帝披上——可见他嘴上骂得狠,心里还是担心的。 元帝却不顾这些,只是轻轻抚摸那光滑冰冷的石柱。 囡囡,再等等,等等,爹爹就要帮你收拾那些坏人了…… 而此时,永巷深处的甘露殿内,元后望着香炉里冉冉升起的白烟,面无表情,耳朵里蓦然回荡起许久不曾记起的咒骂。 “从今以后,我父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父亲多痛;我母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母亲多痛;我哥哥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哥哥多痛;我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多痛!好好记着!燕缡尧!给我好好记着!”…… ☆、大战阵(上) 三年一次的御前侍卫校场竞技是永巷内的一项大事,王公贵族们纷纷盛装出席,为上京几大部队的御前献技加油助威,有才能的贵戚甚至贵妇贵女们还会亲自披挂上阵,加入不同的阵营比试一番。这也使得御前竞技成为春秋两次狩猎以外最受关注的盛事。 前几次的竞技都由老寿王举办,谁想到身体一直不好的元帝今年突然来了兴致,非要自己筹办这场竞技来欢迎九州来客,也让这历史悠久的御前竞技前所未有的盛大起来。 只是可惜静淑贵妃面子薄,不肯在婚前与元帝见面,不然此时的元帝可能会更加开心。 看台上元帝元后都是一身正红色红色常礼服坐在最中间,夫妇二人都是宝相庄严的高贵模样,令得看台上的世族才俊与贵女们频频赞叹不已。永巷的妃嫔们都是盛装打扮以求博得元帝的目光,不过元帝明显对接下来的比试更感兴趣,连元后也不多看两眼。 毅亲王白辅穿着螭龙腾云的礼服随侍在侧,与弟弟元帝相比,白辅气色好了很多,更有白氏皇族丰神俊朗的公子模样,年轻时候想必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今日的竞技是男女混座,毅亲王妃青阳则带着世子夫人燕缡络坐在一起,二人并不交流,分别与自己相熟的贵妇们闲聊着,看她们都是束起长发穿着骑装,应该等一会儿是要下场的。 各国使团与皇族亲贵们在一处,南燕的宛平大君赫连呼云对于南燕的分支燕云哲等人不感兴趣,却同吃喝玩乐的祖宗老寿王聊得起劲,开怀处两人均是弹冠而歌,尽显南燕的一片古风;祈阳的金甲将军玉青丰如一座小山一般矗立在那里,没人敢上前搭理;与玉青丰相比明显小了一圈的来自蠕蠕的绝色国师鬼该却是言笑晏晏,被他骚扰地不胜其烦的七洛宝洛公主神无心全程铁青了脸,寒冰一般的气将周围冻成一片,唯有鬼该丝毫不觉,依旧自说自话…… 世家大族座次在亲贵们的下方,燕夫人同燕云哲坐得最靠近元帝,雍容华贵的燕夫人同各家的夫人们聊得十分融洽,刚刚回来上京的燕云哲却不是很开心,时不时地往上方看几眼,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看台下方被金吾卫、羽林卫、北柏大营及御前侍卫四大上京守卫的人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站了个满满当当。金吾卫们俱是金鳞护具,阳光下如同神兵天降;羽林卫身着游蛟黑衣,外罩黑色软甲,轻便有余稳重不足;北柏大营是军方编制,卫兵们穿的是战服,然而每人袖口额外绣了一只苍鹰,以示区别;御前侍卫是四大守卫中最弱的一方,其中权贵子弟较多,平常也多是在永巷内值守,为示尊贵,穿的都是永巷内绣房赶制的紫锦武服,其华丽不是其余三卫可比的。 四大守卫们鸦雀无声等待着元帝的指令,元帝见人已来齐,便清了清嗓子,“诸位……” 刚一开口,看台上也立即噤声了,校场几千双眼睛齐齐盯着元帝。 “围场比武乃是上京多年的传统,不过来的人这么多还是第一次,想来今日演武必然会名留青史!第一杯酒敬大家,朕先干为敬!”元帝带头,看台众人齐齐举杯相饮,唯有元后犹疑地用食指滑过杯中酒,迟疑了一下才喝了下去。 元帝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依旧兴致勃勃地说道:“第二杯酒敬上京四大守卫,你们都是大好男儿,我白氏皇族受尔等护卫,感激不尽!” 元帝又是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沙场上的卫士们大声回道:“护我大幽,万死不辞!” 声音磅礴,直冲云霄,场面倒是十分壮丽。 “第三杯酒,”明明才喝了一点,元帝却有些醉了一般,言语糯糯地朝下方举杯,“敬那为朕戍守边关的神策燕将军,若没有燕家父子沙场拼搏,朕怎么会重现当年万国来朝的盛况,怎么娶得到名扬天下的七洛公主!” 元后手一抖,险些将酒杯跌出去,再看台下,母亲已经带着哥哥跪下请罪了……几日不见,母亲为何变得这样苍老?还有哥哥,回京后自己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已经瘦成了这个样子…… 白辅和看台上其他人都一样,对于元帝如此不给燕家留情面感到奇怪,却没有发现他的王妃从容地品着茶,似乎对这一幕并不感到奇怪。 元帝挥苍蝇一般摇了摇手,“起来吧,皇后可不许朕这样慢待她娘家人!” 元后再也坐不住,立即走下座位跪下请罪,“臣妾有罪!” 然而她腿前交叠着的双手,都是颤抖着的——从小到大,她燕缡尧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何况是在各国使者满朝文武面前——他是故意的!为什么,我对他不够好吗?是我帮他当上皇帝的啊! 白辅隐隐觉得不妙,急忙上前解围,“皇上没有责怪皇后的意思,皇后娘娘起来吧。” 谁知元帝闹脾气似的回了一句,“朕有说过没有责怪皇后吗?” 白辅被噎了一句,感觉这个弟弟今天可能真的又发疯了,不再说话。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2 正在场面陷入尴尬之际,一阵唱名声传来,“大皇子到——毅亲王世子到——” 众人看向入口,果然两个戎装少年一同走上了看台。大皇子白莽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身后的白荡却是鲜少地露出了意气风发的健康样子,两个天潢贵胄同时微笑着走进来,几乎要将冰山都融化了。 青阳看到此情此景却是一怔……当年也是这样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笑的…… 白辅却是松了一口气,知道元帝是不会在这两个孩子面前发疯的。 果然,在二人双双行礼之后,元帝恢复了高贵帝王的样子,淡笑着说:“都起来吧。”——一个“都”字,显然证明他确实恢复了正常。 白莽进来时就看见元后带着燕家母子跪着,却聪明地没有发问,而是朝元帝禀报道:“四大护卫已集结完毕,只等父皇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始竞技了。” “皇上,既然今年是万国来朝,还依照旧例竞技不免太过拘泥了。”正在这时,寿王那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台上顿时一片哗然——寿王是出了名的逍遥王爷,足足逍遥了三代帝王,可见是十分会揣测上意的,如今突然这样说,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只可能是元帝早有安排! 果然,元帝从善如流地问道:“那依王叔之见,应该怎样竞技?” “今日既然祈阳、南燕、七洛的统军之将都在这里,不如就让各位将军们各领一支护卫,借京郊围场地势崎岖山水交错之格局,来一场大战阵吧!” …… 场内瞬间鸦雀无声…… 赫连呼云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玉青丰看不出有什么反应,神无心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眼睛死死盯着元帝…… “王叔这个办法好!不知各位将军们意下如何?” 白辅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弟弟今天是要做什么了,趁机朝白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去涉险。 赫连呼云轻摇折扇,清澈如泉水击岩的声音轻轻回道:“听起来倒是挺好玩的。” 玉青丰朝元帝拱手,“客随主便。” 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七洛将军神无心身上,却见到冷若冰山的神无心居然笑了一笑,霎时间如同万紫千红开遍,明艳不可方物,“七洛能与诸位一战,荣幸之至。” 元帝看到那笑容却失了神,直到内侍提醒才回过神来,“那请各位挑选自己的‘军队’吧。” “南燕军队武技超群,羽林卫最最合适了。” “祈阳苦寒,士兵耐久战,北柏大营便归我所有。” “七洛就要御前侍卫。” 白莽有些焦急,祈阳南燕所选确实是符合实情,但神无心为什么会选择最弱的御前侍卫?七洛擅长奇袭,明明金吾卫更为合适…… 元帝却点点头,“不知我大幽谁愿领军?” 白莽上前,“儿臣愿领军为大幽一战!” 白荡无视白辅的示意,急忙跟着说道:“微臣愿为副统领为国一战!” 另一道声音却突然自后方窜了出来,“微臣愿戴罪立功,请皇上允许!” 竟然是燕云哲! 原来如此,之前的暗讽、问罪,都是为了逼出燕云哲……白莽觉得元帝最近似乎瞒了他很多,是已经对自己失望了吗? “小燕将军有这份心思,不愧为神策府后人!皇上何不给小燕将军一次机会?”寿王急忙道。 “王叔言之有理,就让燕云哲统领金吾卫一战吧。” 元后见丈夫和寿王那老东西一唱一和,显然是早就安排好了,不由得有些心慌,急忙道:“皇上虽然怜惜哥哥,却也不能辜负了大皇子与世子一片真心,就让他们二人为副统领随哥哥出战吧。” 元帝似笑非笑地道:“皇后想得真是周到,莽儿的确应该上场。荡儿身子弱,还是留下观战吧。” 白莽没有被父亲那明显的偏心伤到,反而附和着对白荡说:“父皇说的是,荡弟刚刚才好,今日还是不要下场了。” 白荡从小就在元帝、父王、白莽的精心呵护下长大,虽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尝尝做大将军的感觉。正准备向元帝再次请命的时候,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世子没打过仗,不知道统领太多,反而会分了军心,为求一胜,世子还是不要下场为好。” 宝洛?明明方才都不肯埋怨父皇偏心的白莽,此刻却不由得皱了眉头。 “宝洛说的是,我军就由燕云哲和莽儿统军。” 元帝话音刚落,一抹青色身影又出现在台阶下,正是毅亲王妃玉青阳,“臣妇愿随金甲将军为祈阳一战!” 众人皆知毅亲王妃是祈阳贵女,倒没有多说什么,元帝也就答应了。 白辅面色有些阴郁——自从小产,青阳一心只想离开,生为男子被女人抛弃,即使是一个他不爱的女人,他也难免恼怒。 玉青丰却朝妹妹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元帝,为何其余三国都有军队,我蠕蠕却不得一战?”鬼该走出作为朝元帝道,说话时依旧是笑得春光灿烂,但神无心知道,这样笑着的他已经是发怒了——鬼该一心想要蠕蠕成为强国,绝不只是表面上那个俗艳国师那么简单,否则当年也困不住实力强劲的神无心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排除在大国之外,他又怎么肯答应。 元帝似乎也明白了鬼该的愤怒,有些无奈地道:“却是朕疏忽了,然而四大守卫是定数,上京如今也没有其他守卫交予国师,若是从北柏大营调军,怕来不及了……” 鬼该昂首邪魅地笑了笑,“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元帝舍不舍得了。” “哦?你说来看看。” “刚刚各国皆是按照国情挑选军队,鬼该也不想例外。蠕蠕女子多于男子数倍,士兵也有女军,还请元帝借您的永巷妃子们给我一用,充作蠕蠕大军。” 鬼该话一说完,大多数人只觉得可笑,神无心却是微怔。元帝却一点也没有笑,而是赞许地道:“国师真男儿也!朕便予你永巷今日场上所有妃嫔及内侍,任君挑选!” “谢过元帝!”鬼该甚为慎重地行了一礼。 元帝微微颔首,又举过一个密封的牛皮小包,用腰间的匕首划开,瞬间就有红色的液体从中流出来,“既然是竞技,就不以伤命为要,不如让众将士置血包于心脉处,血包破者为战死,被击落者为战俘,限时三个时辰,最后以士兵加战俘数为计量,多者胜,大家以为如何?” “皇上英明——” 一场旷古罕见的大战阵,就此拉开它那充斥着鲜血与阴谋的血色帷幕,元帝,元后,白辅,白莽,白荡,玉青丰,玉青阳,赫连呼云,鬼该,燕云哲,燕缡络,神无心……谁是棋手?谁又是棋子?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3 ☆、大战阵(中) 元帝既然要玩游戏,自然就要玩得认真,玩得用心,于是,短短半个时辰,四大国连同蠕蠕已经划好了自己的领地:祈阳占了围场东北丘陵地带;南燕占了南部的银月泽湿地;七洛在大西南,拥有着银月泽的引流分支;大幽在中原地带,依山傍水,下凹略呈盆地状,易守难攻;蠕蠕夹在大幽南燕七洛中间的沼泽地带,环境险恶,瘴气密布。 与各国的实际情况丝毫不差。 京郊围场是一生偏好游猎的成祖皇帝的杰作,如今被用来作为大战阵的场地,众人恍然大悟的同时是深深的心惊——京郊围场绝不只是帝王游猎之所,而是一个包含了天下大势微型战场,成祖天纵英才,若不是英年早逝,大幽恐怕早就一统天下了! 今日元帝做此安排,是想表明问鼎天下的决心吗?可大幽如今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连从前卑如蝼蚁的七洛都能踩着其上位,早就不是从前的天下霸主,而久病缠绵的元帝,更不可能成为中兴之帝! 大皇子白莽温润如玉,年少聪颖,颇得人心,却在皇叔与外戚的弹压下迟迟不能掌权,甚至婚事也一拖再拖,得不到岳家支持,实际上是被架空的;而野心勃勃的毅亲王——先帝将他改名为白辅,就是让他一生不得称帝,专心辅佐社稷,白辅独子白荡又和他的叔叔一样,身有顽疾,子嗣艰难…… 这样一分析,各国来使立刻就明白了,大幽最终还是只能由白莽继承,元帝不可能为大幽带来中兴,就只能在退位前为白莽扫清最大的障碍——燕家! 那么,今天这出戏,从一开始,针对的就只有一个人——神策府继承人燕云哲。 元后不傻,燕夫人更不傻,就连一直傻傻地燕缡络此刻也多少有些明白了——元帝,终究是要对燕家下手了。 咚咚咚—— 头三鼓,各国军队已经准备完全。从元帝所在的看台上望去,除大幽外的三大阵营围成圈状,将中央金光闪闪的大幽军队团团包住,鬼该带着他那姹紫嫣红的队伍驻扎在湿地深处,如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随时准备吐出蛇信子将猎物吞吃入腹。 见到此情此景,元帝和煦地笑了笑,朝身边的白荡道:“看来祈阳他们是打算先吞掉我们了,不知燕大将军能不能打退他们?” 白荡是十分喜欢元帝的,此时就转头道:“哥哥会打赢的!” 少年纯真无畏的坚定笑容,仿佛连最严重的沉疴也能治愈。 元帝深深地点点头,“放心吧,你哥哥一定会赢的。” 元后站在这对叔侄旁边,心中有一个刹那只想把这二人都推下高台,一了百了,最终却还是紧咬着牙忍了下来。此时听到这话,冷笑着道:“皇上说的是,哥哥与大皇子必定旗开得胜!” 元帝懒得再搭理这个女人,朝另一边看去。 燕缡络没了青阳的控制,立即挤到了白荡旁边,趁着没人注意扯了扯白荡那雪白的衣角。 白荡闻到那股熟悉的金盏花香,有些无奈地回头,“缡络,别闹。” 燕缡络却不管那么多,只是含着泪道:“救救哥哥……” 白荡轻轻捂住燕缡络的嘴,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阴冷,“你我只有一个哥哥,就是大皇子。” 燕缡络就着那片衣角,无声地哭了起来…… 咚咚咚—— 第二通鼓声响起,黑衣羽林卫们最先变为品字队形,如一把尖锥直直地就要插入大幽腹地;灰衣北柏军按兵不动,似乎防备着大幽的袭击;蠕蠕的妃嫔们四下扩散开来,鬼该带着一小队女兵斜插到七洛南边,与南燕呈掎角之势;大幽却是想要奋力一搏,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南燕与七洛。 唯有神无心所带领的紫衣侍卫们,分成两队。似乎是想两边突袭。 这是一场特殊的战争,没有斥候,也就没有军报,将领们只能通过对敌军的判断来决定布兵情况,在军队人数稀少的情况下,一开始就分头袭击,十分得不明智。 何况御前侍卫无论持久战还是突袭战都比不过其余几大军队,神无心此举,实在是求胜心切了。 众人在看台上将各个队伍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却都明白,无论其余四国怎样布置,代表大幽的金吾卫,实际上始终都是最危险的。 物产丰富,易守难攻的中原地区,天下共逐之…… 咚——咚——咚—— 最后一通战鼓响起,大战阵瞬间变化起来。 南燕与大幽如同金龙与黑蛟瞬间互相冲击,缠斗起来,祈阳策马翻过丘陵向大幽奔袭,似是要阻绝大幽的后路,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以为会因为大幽与南燕被困在南部的七洛却由神无心与云豆带领着分两路刺进了北部祈阳的腋下! 紫衣御前侍卫都是轻骑,即使在山路上奔波也不易被察觉,何况祈阳根本就不会想到七洛会从南到北长途奔袭而来! “妙啊!宝洛公主就好像对这片地形了若指掌一般,竟然敢跑得这样远!”老寿王一生逍遥,虽平时隐藏着,但最爱与清流名士们臧否世事谈论军情,如今就不由得惊呼出声来。 白辅听到这话却是心中微微有些异样——的确,宝洛这样的做法的确不像是初次来到这京郊围场,除非亲身体验过,没有一个真正的将领敢对地形轻易做出判断——但宝洛是七洛的公主,怎么可能来过京郊围场? 一系列疑问还没得到解答,战阵上金吾卫们已经冲散了南燕的黑蛟大军,陆续有南燕羽林卫被挑破血包退出战场,星星点点的黑色在一片金色利刃的绞杀下迅速地被瓦解着…… 赫连呼云毕竟从未上过战场,闻名天下的也是他的礼法造诣及绝美容貌,在白莽和燕云哲的强强联手下的确不堪一击。 不一会儿惊才艳艳的宛平大君就带着南燕部众往银月泽领地退回。 燕云哲立即带兵追上,赫连呼云没有预留伏兵,此刻不敢与他缠斗,索性向西南方向的七洛奔去——他不知道神无心已经全体突袭了祈阳高地,还打算引神无心与老对手燕云哲再战一场,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 燕云哲看穿了他的意图,很快便不追了。 勒住缰绳,赫连呼云终于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停在一小片松林边上,四周了无声响,风吹过松树,发出沙沙声都低哑得若有若无。 “不好!”赫连呼云大喝一声,与此同时,空中想起了呼哨声,随即银光一闪,赫连呼云来不及护住胸口,铠甲上的血包就被夺下了。 松林中迅速地冲出一小队人马,为首的正是一直未曾露面的鬼该。 阳光下,容貌倾城的鬼该笑得格外灿烂,“宛平大君,承让了!” 赫连呼云虽然从没上过战场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4 ,但南燕所有人都说他是军事奇才,今日就这样输了,还输得这样窝囊,只怕会沦为纸上谈兵的又一笑柄…… 可恶!他心中气急,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金吾卫近战本领本来是不如羽林卫的,他以为一次硬碰硬的近战就能夺取中央领地,奈何大幽所处的地段草石丰茂,在石林掩映下金吾卫由白莽燕云哲分开带队,伫立南北两头,不急不慢地来了个瓮中捉鳖,羽林卫立刻就成了一盘散沙。 本想带着剩下的人回南燕领地,却被蠕蠕鸠占鹊巢,甚至主帅也成了俘虏。 实在是奇耻大辱! “宛平大君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又不说话?我脸上有东西?”鬼该继续在懒洋洋地问道。 赫连呼云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平复了心情,“还不知道国师这般厉害,我既然输了,这就下场便是,就不知道国师能不能凭借这队强兵一举夺魁!” 说完,捡起地上自己的血包,转身上马便要离开。 “承宛平大君吉言。”鬼该遥遥说道,眼底已经不带笑意,随即吩咐身边的两个女骑手,“与先头部队汇合,打下大幽。” “是!” 而看台上的众人,还来不及为鬼该俘虏了赫连呼云惊讶,目光立刻就被另一边吸引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燕云哲可以吞掉南燕这块肥肉之时,鬼该的女军却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困住了燕云哲。 大幽那头,女军们却是打了个出其不意——一小队女兵冲锋而上,杀了金吾卫一个措手不及。 冲锋队里一个一身鹅黄骑装,英气不凡的女子,一马当先,挑破了前线几个金吾卫的血包后,直直地冲向了白莽所在之处,似乎是想要“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 若统帅殒命,以全军覆没论处…… 不过仅凭一个女子,就想冲进去,这也太小看金吾卫了!余下的金吾卫们纷纷阻挡,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那为首的女子可是孔肆的后人?”元帝看得正欢,看那鹅黄色身段隐隐觉得有些印象,随即问了一声。 “正是七月入宫的孔贵嫔,皇上还不曾招幸她,自然没什么印象。”回话的竟然是一向像个隐形人的淑妃——元后为元帝所忌惮,一向怯懦圆滑的淑妃也敢抢着回话了。 燕缡尧不动声色,全身心系在大战阵里的燕云哲身上,没空理会淑妃的放肆。 元帝却点点头,“孔贵嫔,她很好。” 战阵上的白莽此时却不这样想。 孔肆之女,包括之前进宫的海西柳氏女,都是为了牵制元后而特意选入永巷的,不过同为大幽贵女,这两人却比燕缡尧差得太多了,以至于立即就成为了燕缡尧的“亲信”,没能起到半点作用。然而孔贵嫔不同于柳贵嫔的一点就是,这是带着灭门的血海深仇的女人,若说她最恨的,一定就是带兵屠杀尽了孔肆满门的神无心! 自进入永巷这个女人一直一声不吭,原以为元后将用她来对付未来的瀞姝贵妃,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孔氏是元后的人,此时带着圆月弯刀奔马而来,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说起来,白莽还起过娶孔氏为皇子妃的念头,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毕竟太蠢了,不知元后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让她心甘情愿地来送死。 白莽身边的金吾卫们格挡开了孔氏的弯刀,却没想到孔氏原本就不打算硬拼,就势跃下马背,仗着身无甲胄几个疾驰就奔向白莽。 白莽见她真的冲了过来,运足力气长臂一挥,打算直接将她腰斩以除后患。 孔氏有些惊慌,似乎没料到白莽竟然毫不留情,众目睽睽下就打算置自己于死地,顺着刀锋在地面上翻了个身,双手一抬,一大片黑色的密雨一般的小型飞镖朝白莽飞去。 黑色的镖头明显是浸泡了□□,而这种密集的投掷方法是避无可避的漫天花雨! 既然白莽对她一出手就是杀招,她又何必浪费时间,立即就掷出了毒镖,但求一次性击杀白莽。 周围的金吾卫还来不及反应,刚刚追着赫连呼云而去的燕云哲已经疾驰了回来,恰巧见到孔氏投了暗器、刺杀白莽的一幕。 “大胆”,暴喝一声,燕云哲想也不想就在马上掷出长刀,朝孔氏心口飞去。 孔氏还全神贯注在白莽身上,等发现那朝着自己的长刀时,惊讶地一动不动。 她自杀入大幽阵营就没再顾鬼该的话,孤身深入敌方,一心只想趁乱取得白莽的项上人头,以至于此刻遇难,身边一个可以救命的人都没有。 不过,能拉着白莽陪葬,她已经很满足了! “若不是军情泄露七洛怎么可能赢得那么简单?可是孔家与燕家又有谁会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谁又会把军情递给敌人!”…… “大皇子一心忌惮我们这些军中世家,用一个琼州换死一个孔将军,顺带拖了神策府下水,他心里只怕还高兴得很呢!”…… 元后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家人在火光与鲜血中的尖叫还回荡在她耳边,孔氏一时间却心灰意冷了。 如果元帝真的疼惜她,疼惜孔家,怎么会到了现在还不宠幸自己?没有帝王的宠爱,她又有什么资格和大皇子斗,和神无心斗?甚至,不久之后,她还不得不对着仇家神无真卑躬屈膝,为奴为婢! 所以,用自己一命,换白莽一命,很划算! 燕云哲这样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无非是不想元后给她□□的事被发现而已。 孔氏的表情变得淡然,似乎不再在意那冲着心口而来的尖刀……燕云哲在马背上浅浅地松了一口气,似乎一个大包袱落了地…… 白莽却无暇顾及那些,面对这漫天花雨般的毒镖,他知道自己躲不了了,但他不甘心! ☆、大战阵(下) 玉青丰觉得很不对劲,这场游戏进行到现在,他似乎还没有入局——从北部丘陵奔袭到中原地带,没有堵截,没有埋伏,甚至,现在连一丝搏斗的声音也没有了。 难道南边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这么快? 察觉到玉青丰的迟疑,青阳打马上前,“哥哥,怎么了?” 玉青丰看了妹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青阳,你带一小队人马回领地去。” “为什么!”青阳颇为不解地问道,“我对白莽和燕云哲很了解。” 玉青丰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要告诉妹妹大幽那边可能危机四伏,让她不要去涉险吗——如果那样说的话,妹妹一定也不会让自己去的。 妹妹身为玉家人,这些年在大幽也算吃尽了苦,如今好不容易狠下心来自请归去,这个时候一切都应该以妹妹的安全为先。就连一开始,如果不是为了气一气白辅那个混蛋,自己也不会答应妹妹趟这趟浑水的。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5 青阳见玉青丰一副不打算向自己解释的样子,若是从前定会死缠烂打硬逼着哥哥告诉自己究竟为什么,但是现在,她不敢。 十多年过去,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在家人面前肆意放纵的天之骄女玉青阳了,就算回到家,母亲、哥哥、嫂嫂,还有家族中人,还会如从前那样待她吗?她不敢肯定,于是也不敢放肆。 相别十三年,终究有些事不一样了! 玉青阳微笑着点点头,“知道了哥哥,我这就带人回去守着,哥哥自己小心。” 玉青丰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妹妹会这么听话,转而看到她那阳光下显得乖巧懂事的莹白面庞,玉青丰心中微微一阵揪痛。 “去吧。”玉青丰忍住心中隐痛,淡然地说。随即一甩马鞭,飞也似的离开了。 等到祈阳的北柏大营驻军飞驰到了中原战场,看到的就是满天黑光团团围住了大幽大皇子白莽,金吾卫们竖立在两侧不知所措,燕云哲冲着地上一个女子脸上露出深思模样,而一把佩刀正朝那女子飞去的混乱场景。 玉青丰觉得自己不该轻易参与大幽的内斗,然而如此明显的刺杀,自己若是袖手旁观,实在不是祈阳男儿所为,于是便不再多想,立即掷出自己的金甲护盾,为白莽挡住那堆毒镖。 地上的孔氏就没那么幸运了,似乎没有人在乎她的生死,燕云哲的佩刀毫无阻挡地飞到她的胸前,一道斧头入木的声音响起,殷红的血瞬间就从孔氏鹅黄色的骑装内奔涌而出,鲜血的红和那柔嫩的黄对比出一种刺目而鲜明的哀怨与讽刺。 就算命不久矣孔氏也不甘心,强忍着痛抬头看向白莽,想看看他是否与自己一样痛苦,孔氏一族受过的痛,他是否也渐渐尝到了……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一道金光闪现,挡住了那黑色的毒雨。 孔氏绝望地笑着,自己还是输了,还是输了…… “哈哈哈……白莽……神无心……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哈哈……”伴随着孔氏临死前那近乎癫狂的啸叫声,金光与黑光渐渐散去,白莽依旧昂首立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燕云哲顿时紧张起来,连人带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强装着镇定的样子。 玉青丰见状,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建议道:“大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是暂停比试,查清此事为好。” 这样也好,先全身而退再说——燕云哲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白莽却笑了笑,眼神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润潇洒,反而带着一种王者才有的霸气与威势,“多亏将军相救,白莽先行谢过了,然而天下大战,不计较一人得失,白莽也不例外,大战阵继续进行!”转而吩咐护卫,“将这女人带下去,好好安置。” “是!”一名金吾卫立即下马带走了孔氏,明显是白莽的手下,让燕云哲想下手也不行。 玉青丰觉得这位大幽出名的无权王子能在生死大劫后如此镇定,似乎也不像外界所传那样柔糯不堪,祈阳人最是敬佩这种血性男儿,玉青丰更是如此,此时便爽朗地道:“那就如大殿下所言,摆开阵法,我这就与大幽男儿较量一番。” “摆阵!” 燕云哲无可奈何地吩咐,“摆阵!” 看台上的人见状松了口气——能继续开战,可见白莽是没事的,只是那女子如何这样大胆,竟敢众目睽睽下刺杀大皇子? 些许探索的目光便汇聚到元后的身边。 元后强装镇定,然而内心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元帝幽幽的嗓音传到她耳边,病怏怏的阴冷语气让她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来,“皇后,你以为,你害死我一个孩子后,还可以再害死第二个吗?” 元后忍不住身体的战栗,却不敢回头面对自己的丈夫,强行平复了心绪,用她那多年不变的雍容嗓音颤抖着回道:“燕家是百年世家,爹爹还在漠南为国尽忠……何况我从没想过害死……” 元帝温柔地揽过元后的肩膀,一副夫妇和睦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带着刀子,“就如你所说,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朕已经在想皇后和皇后的家人们该受什么罚了。” …… 北部丘陵似乎远离了中原那混乱的局势,然而也正是因此,青阳一回到领地,立刻就被神无心的御前侍卫们俘虏,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 青阳看着面前黑色骑装风姿凌厉的女子,只觉得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产生膜拜的欲望,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要同日月争辉……无奈地笑了笑,“宝洛公主不愧为打败神策军的一代名将。” 神无心理了理马辔,一个翻身再次上马,对青阳的表情不咸不淡,“王妃还是回到看台休息为好,我先告辞了——七洛将士们随我来!” “嗨!”被神无心那狷狂的气势所感染,这些大幽的世家子弟们斗志昂扬地随着她奔驰着远去…… 似乎完全接受了七洛士兵的新身份。 …… 咚咚咚—— 最后三通鼓声响起,大幽、七洛、祈阳、蠕蠕的军队经过一阵混战,终于汇集到了一起。 神无心等人赶到中原战场时,祈阳已经快被大幽吃掉了——玉青丰和赫连呼云不同,他是真正上过战场满身伤痕的金甲将军,然而白莽深知北柏军不善近战,金吾卫们齐齐拼上前去,立即就让祈阳落了下风。 就要一举解决掉祈阳的时候,蠕蠕却乘机出来捡走了一批祈阳俘虏,这让大幽如何能忍,立即便将矛头对准了蠕蠕。 玉青丰退到一边,知道自己失了先机,本想乘机隔岸观火休整一番,却被蝗虫过境一般的神无心彻底地打劫了。 从没看过神无心这样狠厉的女子,竟然完全不顾自己安危冲在最前线,招招都冲着血包而去。说是突袭,军队却整肃有型,让祈阳无力破局。 等到玉青丰亲自与神无心对上时,玉青丰已经把神无心,甚至整个七洛,列为祈阳问鼎天下的强力对手了。 “将军放手吧,这场仗本来就不是将军能赢的,何不就此认输。” 玉青丰对着神无心那坦然的态度,竟然心平气和起来,点点头道,“我不如宝洛公主看得通透,然而不战而退非军家作为,就让我与公主战一次一分胜负吧。” 的确,这样特定的场地,特定的士兵,临时的队伍,对于玉青丰这样的大战之将简直就是一场儿戏,然而碍于其余各国都参加,玉青丰才不得不下场,却也早就料到了结局。即使是输,玉青丰也要输得光荣! 谁知神无心却拒绝了玉青丰,“这是战争,不是游戏,如果将军执意要耗尽最后一兵一卒才肯认输,我绝不阻拦。可是将军怎么会认为我会亲自与将军战斗,我为何要在战胜前夕冒这样大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6 的风险——二十个御前侍卫,能否打败将军?” 玉青丰心中顿时泠然,转而大笑起来,小山般庞大的身躯因这笑抖动起来,看的出是真的欢喜,“公主真将军矣,青丰受教!” 说完,自己扯下胸前血包扔给神无心,无所留恋地退出了战场。 而这时,蠕蠕也终于顶不住大幽的攻击,彻底覆灭了,偌大的战场,只剩下七洛与大幽一紫一金两支华丽而强大的队伍。 谁能想到,神无心凭着四大护卫中最弱的御前侍卫打败了玉青丰,走到了最后…… 御前侍卫们似乎终于洗刷了多年名列末尾的耻辱,每一个都蓄势待发,对着神兵般的金吾卫们毫无畏惧,脑海里全回荡着神无心的话……“两侧翼插进金吾卫去敌帅血包,主翼打散金吾卫布局,所有人听我号令!” 白莽朝神无心笑着,如春日的阳光般和煦,神无心却毫无反应,举起手中的战刀,“众将听令——” “嗨!” 燕云哲有些紧张地看着神无心——他在神无心手上输得很惨,即使现在,回想起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那个修罗般的黑色身影,那漫天的血光……他还是怕,发自内心地怕! 看台上的众人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等待最后的结果…… 咚咚咚—— “冲击!” 一瞬间,金色与紫色互相交织在一起,如同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凛冽的寒风吹过衣袖,燕缡尧感觉是那么的冷,看着战区里那道黑色的身影,那颀长的身姿,那黑得如同瀑布的长发,还有那张绝美狷狂恍似堕天神女的面庞,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从心中闪现…… “从今以后,我父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父亲多痛;我母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母亲多痛;我哥哥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哥哥多痛;我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多痛!好好记着!燕缡尧!给我好好记着!”…… 哥哥……哥哥…… “我哥哥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哥哥多痛”…… 哥哥…… “不!”—— 伴随着燕缡尧那凄烈的尖叫,神无心终于提着战刀冲进了战区,直线地前进,面无表情地挥刀砍翻那些挡路的金吾卫——神无心的目标是那么明确,以至于连白莽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然而白莽却没有阻止,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看着神无心黑蛟龙般的身影,眼神里是散不开的缱绻…… 等燕云哲回头,神无心的刀已经到了自己胸前,那张绝美的脸满是疯狂地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撕碎。 浓得散不开的恨意,全部在那黑曜石般的凤眸里。 哧—— 那是刀刃砍进血肉里的声音,燕云哲没有来得及反应,或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挣扎,任由那刀身渐渐进入自己的胸口……想不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么清楚,和小时候用斧头砍树的声音多像啊…… 还有血从胸腔涌出来,那么多,那么快,他都留不住它们…… 神无心坐在马上,看着渐渐从马背上滑落的燕云哲,刚刚脸上的疯狂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帮我告诉真真,来世再见。”燕云哲倒在地上,仰望着神无心。 神无心摇头。 “你好像,很恨我……”被神无心拒绝,燕云哲不再纠缠,却问出了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问题。 本来以为神无心不会回答,却没想到她点点头。 “小时候,你骑着马追我,我倒在地上,你就在马上看着我,笑我,那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坐在马上,低着头看你……” “你……你是……”燕云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还活着……” 神无心不再回答,一扬缰绳,战马高高地撩起前蹄,用力地踩向地上瘫成一个肉垫的燕云哲。 那颤抖着不肯倒下的身躯,终于被践踏成了一摊肉泥。 神无心转头看向白莽,脸上带着一丝迷茫,“七洛,赢了。” 白莽微笑着看着她,仿佛刚刚那个用残忍手段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践踏成肉泥的女子是天下最最美丽纯洁的孩子,“你赢了,囡囡……” 说完,一直挺立着的身躯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那月白色的骑装上面,一点黑色的光芒微微闪动,似乎还隐隐有些血迹从里面溢出…… 神无心看着白莽,一动不动,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那样快,谁都没有发现。 看台上一阵哗然,有人说元后昏倒了,有人说快遣太医去救大皇子,有人说燕少将军被奸人所害…… 只有元帝默默地看着远方,恬然而安逸地微笑起来。 …… 永贞九年九月,元帝于京郊围场举行精绝天下的大战阵,后世赫赫有名的几大将军全数出战,成为一场旷世罕见的非战之战。 大幽主帅燕云哲谋杀大皇子白莽未果,被七洛公主神无心在最后一刻击杀,七洛也就由此获得胜利,名震天下。 大皇子白莽身中剧毒,被元帝以千年雪莲救回一命,身为燕将军胞妹的元后当场昏迷,随后远在漠南的燕击天递上请罪书,于十月中旬亲自上京请罪。 十月下旬,元帝与静淑贵妃大婚。 ☆、夜夜夜夜(上) 永贞九年,上京的第一场雪,伴着燕击天带着大军回城的消息,静悄悄地下了。永巷的死寂中透出一种绝望般的窒息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甘露殿的香气再也不能笼罩这凄冷幽暗的永巷,然而另外一种妖冶的诱人的神秘气息却渐渐飘散开来,永巷的女人们终于明白,新的女主人就要驾临并统治这座没有热度的黄金坟墓了。 宫女们在这个冬天的一开始似乎就有忙不完的事,最最忙碌的却一定非今天莫属。早早的,永巷的走廊檐下就被娇艳的红绸团团包裹起来,在雪地里白与红肆意交织着,刺得人睁不开眼。 午后的光如暗金般洒在这片冰封的土地,偶尔有女人无力的叹息一声,一场沉默得近乎诡异的大婚,就这样渐渐拉开了序幕。 神无真穿上九凤朝阳品红色副后吉服,戴着同样赤金嵌鸡血石的后冠,娇憨稚嫩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 伸出手,接了一把飘落的雪花,那一刹那的寒意,让她觉得更冷了。 “主子,外面冷,你还是回屋里等着吧。”雪爵换了大幽宫女的打扮,像是突然从小女孩长大了一样,在这个寒冷的季节蜕变成了一个娇艳的美丽女子。将手炉递给神无真,雪爵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 那年,也是一场雪,主子穿着茜红色的小袄,笑着闹着不肯回屋子,将军过来一把把主子抱回了屋里,然后就是彻夜的嬉笑打闹,雪爵就在屋子外面守着,她那时候还小,所以比现在更明白,那时候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7 的主子是多么开心…… 神无真不肯回去,依旧站在走廊上,不发一言。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雪爵正想呵斥,却看见原来是神无心。她穿着纯白的深衣,披散着头发赤足从雪地里走来,寡白的肤色和冻紫了的嘴唇让她像个雪中女妖一样,显得妖冶而又病态。 神无真就在走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神中的恨意与嘲讽几乎要连同白雪将神无心淹没。 雪爵微微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神无心的身体似乎因为天气颤抖着,不过看不明显,她直直地盯着神无真,长久的不发一言,雪花落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堆叠成白色的砂,好像要将她从头到尾地冰封起来。 叹了口气,神无心面无表情地开口。 “想要什么礼物?” 神无真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滚落,瞬间弄脏了她那精致的妆容,将手迅速地抬起,那华丽的手炉直直地朝雪地里的神无心砸去。 神无心没有躲,手炉落在她额头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一丝殷红就从她那如玉般光洁的额间渗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低沉的怒吼声从神无真的喉间涌出。 “神无心,你这个疯子!谁准你杀他的?啊!谁准的?父皇明明说过留下阿哲的,明明说过的啊……” 神无真濒临崩溃般嘶吼着,如同失去幼子的母兽一般狂躁而悲伤。 神无心依旧冷得发抖,却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她想说话,却因为被砸了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哈!我倒要看看父皇知道你杀了阿哲,又会怎么对待你这个他最疼爱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得意了吧,我就是一辈子只能给人做小妾的,一辈子都不配穿上正红色,一辈子都要等待一个男人的宠爱……我比不上你们,你们多厉害啊!你们都是最出色的!我却只能靠和男人上床得到现在的一切……你瞧不起我吗?神无心,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妹妹?” “老四,”神无心终于从头疼中恢复了过来,“你冷静一点。你到底是恨我杀了燕云哲,还是恨我把你带来大幽嫁给元帝?” 神无真一边流着泪一边被她的话逗笑了,笑得那样凄苦悲怆,“哈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神无心摇摇头,“你一会儿说你不爱燕云哲,一会儿又恨我杀了他;一会儿想要来大幽,一会儿又恨我带你来大幽……我真的不懂你。” 顿了一下,神无心颇为吃力地站直了身体,“今天毕竟是你大婚,你想要什么礼物?” 神无真停下了哭泣,瞬间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却再也不肯看神无心一眼,“不用了,阿哲被践踏成泥浆的尸体,就是三姐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总有一天,我也会回送你一份大礼的! 不远处走来一道灰色的身影,是捧着斗篷的云豆。 “怎么,见到本宫也不行礼?”神无真讥诮地朝云豆道。 谁知云豆根本不肯停下,只是冷冷地回道:“主子自围场回来就高烧不退,今日又跑出来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身子只怕吃不消,奴才先送主子回屋,之后再来请罪。还请四公主先回屋等着宫里派人迎接,莫误了大婚时辰。” 神无真怨毒的目光扫过云豆的背影,转身回了屋子。 雪地里,云豆想为神无心披上斗篷,神无心却推开他的手,默默地盯着神无真关上的房门。 不多久,迎亲仪仗到达了延瑞宫。 …… 永巷彻夜的歌舞升平侵染不了寂静的延瑞宫,在满屋柔和的宫灯铺洒下,云豆默默地凝视着床榻上发着高烧的主人,显得那么安然自得。 寝殿的门被推开,一丝凉气冲进了温暖的小屋,云豆责怪地看过去,只见到风爵发间眉梢都白雪,连黑色斗篷都不曾脱掉就闯了进来。 神色之中带着一抹沉重。 “出什么事了?”云豆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皇上来密信了。”风爵急急忙忙地走到床前,“三公主还没醒?” 云豆无奈地摇摇头——本来就发着烧,白天又光着脚到雪地里和四公主搅闹了一场,哪里就好的那么快了。 “那可如何是好,皇上是有重要的旨意。”风爵担忧地望着床榻上安睡的神无心,实在不忍叫她起来,却又不敢不顾皇上的意思。 云豆冷哼了一声,不过风爵没有发现,“主子成了这样,就算知道了旨意又能做什么?难不成大半夜的还要去沙场点兵?” 风爵皱了皱眉头,觉得云豆这话僭越了。不过云豆并不是神家培养出的人,而是神无心捡回来的,对圣上没有畏惧之心也可以理解。 似乎被二人的窃窃私语打搅了,神无心皱了皱形状美好的眉,倏地睁开了眼,不过一时间还是有些恍惚,在云豆的搀扶下起了身。 等到看清了风爵,神无心大概也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淡淡道,“父皇有什么指示?” 风爵顺势从胸前掏出一封密信来,恭敬地递给神无心,“三公主请看。” 拆开信封,神无心毫不迟疑地阅读起来。 “一月之内杀燕击天、白莽,回七洛。”…… 一定要这样吗?就是不肯放过我……神无心的手微微颤抖着,身体愈发滚烫了。 “主子?”云豆关切地询问着。不知道皇上会有什么惩罚,想到主子一向深受皇上宠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看主子读完密信后的样子,云豆觉得似乎事情并不简单…… 风爵没有说话,涉及到皇上对神无心的态度,他身为大皇子的人,这个时候实在不方便发表意见。而且来大幽时大皇子已经告诫过他,神无心魔障太重,轻易不要接触——大皇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神无心的确是不好招惹的。 神无心定了定神,还拿着密信的手一把抓住云豆,强作平静地吩咐道:“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回七洛。” “是。”云豆感受到了那份紧张,急忙答道。 还是风爵感觉到了不对劲,“三公主,皇上是要我们立即回七洛?” 神无心摇头,“你先留下,我必须回去一趟。” 风爵大惊——神无心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忤逆皇上的旨意! 所有神家的人都知道,皇上看似慈祥随和,然而最是心狠手辣不过了,从前大皇子与二公主违逆皇上的意思,两人被处罚到几乎死去,就是现在二公主都还恨着大皇子,不肯见他一面……如今,神无心居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做出违令的事,简直有些找死的意味了。 神无心苦笑,她何尝不知道这时候回七洛意味着什么,但是从那日控制不住自己虐杀了燕云哲之后,自己已经激怒了那个男人了,神无真料得不错,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8 那人立刻就想到了处罚的方式,而且是自己绝对不会接受的方式…… 她不可能杀白莽的,他知道,却还是逼她…… “我意已决,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自会和父皇说明一切,牵连不到你。” 风爵见神无心这样坚决,不好再说什么,和云豆默默地退下了。 神无心仰躺在床上,觉得头疼得厉害,身体却冷得很,冷得她浑身颤抖。看着紫纱红梅的华丽床帐,脑海里却一直回想着那天骑马踏上燕云哲身体时血肉横飞的一幕。 血腥、残忍,却痛快…… 其实,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恶魔,那么,杀燕云哲和杀白莽又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要因此激怒那个人,这样不值得的…… 神无心一边劝着自己,一边却已经盘算回去后怎样解释,高烧让她的思绪一直有些混乱,恍惚中她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挡住了桌案上的羊角宫灯的柔光,神无心的思绪也因此被打断,她有些愠怒地抬头,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莽!” 很多年后,白莽都忘不了那一刻自己所见到的神无心——脸色酡红,眼里带着困惑与惊讶,长发散乱地披散在紫色的锦褥上,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刚刚被惊醒了美梦的海棠仙子,那样的单纯无邪,让白莽只希望岁月静好,一切都停在那一刻不要改变。 “是我,囡囡。”白莽微笑着侧身,将光留给神无心,自己顺势坐到了床沿上。 神无心支起身体,神色有一瞬间的呆滞,转而是一丝不解,“大皇子,为何叫我囡囡?” 白莽悠悠地看着神无心,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因为你就是我的囡囡。” 神无心盯着白莽,想从他那没有瑕疵的温润目光中找到一丝迟疑,却无奈地发现那眼神柔情似水,将冰凉的自己团团包裹起来,没有一点缝隙。 低下头,神无心低低地问,“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白莽熟练地伸出右手抚摸着神无心的侧脸,让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我的囡囡,是独一无二的,你问我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我不知道,可能是你从七洛的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延瑞宫的牌匾时,可能是你在神风大宴上不肯看父皇眼睛时,可能是那晚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你时,可能是在亭子里你抱着酒壶不给别人时,可能是那天你给我炫耀你赢了大战阵时……囡囡,好多好多时候,我都想告诉你,我认出你了,早就认出你了……” 神无心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莽,眼中似乎闪烁着什么,在微弱的光芒下显得闪耀夺目。 “可是,囡囡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囡囡不想理我,我就不敢和囡囡说话,我怕囡囡一生气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白莽还在笑,和神无泪一样总是笑,父皇说有些人越爱笑心里越苦,白莽也很痛苦吗?神无心不知道,她不敢去想。 白莽捧起她的脸颊,低头轻吻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一边喃喃自语着,“回来就好……” 神无心被白莽细心呵护着,头似乎更晕了,她努力思索着什么,最终却有些狂乱地一把推开了白莽,“囡囡早就死了!活着的是神无心。” 白莽眼中闪过一抹暗痛,却被他掩饰过去了,“你就是囡囡,永远都是。” 神无心气愤地用手指着门,“出去,我不管是谁放你进来的,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轻巧地拨开那微颤的手,白莽俯身连人带被子地抱起了神无心,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却还是细心地将那一头青丝拢进被子里不让她受寒,“我这就走。” 神无心昏昏沉沉地被抱了起来,还来不及呵斥,白莽就从窗口一跃而出,几个纵身就消失在了永巷深处。 延瑞宫的走廊上,被迷晕了的云豆沉睡在寒风之中,一时半会儿恐怕都醒不过来了。 ☆、夜夜夜夜(下) 龙凤呈祥的红烛滴了几滴泪,寝殿里的轻响就已经停了下来,好像一场荒诞不羁的梦,在快要沉迷进去的时候,猛然惊醒了。 神无真缩在大红的锦褥里,未着寸缕的身体隔着被子显现出玲珑的曲线,白瓷般的肩头微微颤抖着,瞪大了她那小鹿一样无辜的双眼望着她的新任丈夫——元帝。 “皇上……”无法掩饰心中的诧异,神无真忍不住开口。 元帝身上只披了一件明黄色的罩衫,瘦削的躯体在宽当的外袍勾勒下显出一种超乎年纪的老态——就好像,这个男人已经活了好久,马上就会死掉一样。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不碰你?”元帝看着床上风情万种的神无真,脸上一丝欲望也没有,似乎在世人面前表现出的对静淑贵妃的喜爱全不存在一样。 神无真一愣,转而偏过头去留给元帝一个美丽的侧脸,委屈着嘟囔,“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之前还说喜欢我,现在却这样欺负人……” 那副嘟着嘴的小女儿娇态,不管哪个男人看了都不会不动心,至少从前神无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我是很喜欢你,”元帝斜挑着眉看着神无真,看得那样认真,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可是你喜欢我吗?” 神无真简直要被他那严肃地表情逗笑了,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会傻傻地问一个小女孩“你喜欢我吗”,就好像自己还是个未成家的小男孩一样,这么一个男人,连平庸莽撞的阿哲都比不上! “那皇上以为呢?我不喜欢皇上,何必要来给你做妾……” 元帝如释重负地笑了,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嫁给我就不能继承七洛王位了,你不后悔?” 神无真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啰嗦得过分了,却还是打起精神抬头真诚地望着元帝,笑得无奈而洒脱,“皇上不会不知道我那些哥哥姐姐们是怎样的角色,无真若留在七洛,恐怕难得善终……说起来,皇上肯要我,是救了我一命呢。” 元帝疼惜地揽过神无真的身子到自己怀里,怜惜地道:“你知道就好,除了朕,你以后再也没有可依靠的人了。” 神无真心不在焉地抓着元帝金黄色的衣角,轻声回答着:“皇上以后也只有我一个好不好,永巷太深,我一个人害怕……” 听着元帝似乎轻笑了一声,“傻孩子,我自然会护着你!” 神无真嘴角微微裂开,心中一边嘲笑着自己新任丈夫,一边想着等会儿怎么用雪爵的秘法骗过元帝,掩盖自己不是处子之身的事。 男人总是那么愚蠢易骗,从金鳞池的同伴到阿哲,再到元帝,无一例外…… 殊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被她嘲笑的男人看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柔情蜜意,而是如同看待猎物一般地残忍而血腥的打量。 龙床上的帷幔不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29 知何时掉落了下去,不知道谁先动的,两具火热的身体开始痴缠起来,一个充满旖旎欲望的夜晚在不同的心思与阴谋中渐渐展开了,那是永巷中不甚起眼的一朵浪花,或许会消散在永巷漫无边际的长流中,也或许会有一天,一场惊涛骇浪就由此展开…… 这注定是个让人不得安眠的夜晚,白荡放下手中的白玉笛,看天边一抹残月勾住永巷雕栏画栋的金色屋檐,皇城的大红灯笼照亮了整个死气沉沉的上京,也让一向孱弱的他倍受那份喧嚣的困扰。 白荡用手轻轻摩挲着那把泛着寒光的白色玉笛,它比一般的横笛要短一些,不是男子的样式,做工精巧细腻,所用的汉白玉更是珍贵异常,哥哥曾经那么喜欢它,随身携带了十几年,可是,从那一晚过后,那个和自己长得好像的女孩出现过后,哥哥就再也不要它了…… 白荡一直都知道,这把玉笛只是一个替代品,却没想到,自己也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其实,自己在哥哥心目中,和这笛子是一样的吧…… “世子,夫人已经在马车上了,她让奴婢问您今晚是留宿宫中还是回王府?” 白荡看了眼燕缡络的贴身侍女,发现她正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若说了一个“不”字就是宣判了她的死刑一样。 微微叹了口气,“回王府吧。” 侍女的眼瞬间就笑成了一弯月牙,“是!” …… 神无心感觉环着自己的手臂一松,终于被那人放了下来,光着的脚踩上了一块毛茸茸的东西,捂着的双眼被放开,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带到了一座宫室的屋顶,自己身下铺着一块蠕蠕的绒毯,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 愠怒地看向身边的白莽——由于天色还暗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把自己带来这里,居然真的绕过了延瑞宫层层守卫溜了进去,现在一定是得意极了——神无心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从头到尾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这让她有些不安,只好用愤怒来掩饰着。 白莽却耐心地拢了拢神无心身上的被子,生怕她被风给吹凉了的样子。 “囡囡还记得这里吗?你小时候可是最喜欢这里了,哭着闹着非要我带你来。”白莽一边说一边又抱紧了神无心,直直地看着她那即使生气依旧神采飞扬的凤眸,眼里的爱怜之意几乎要涌出来将神无心淹没。 被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神无心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挣脱开来的力气。 白莽却依旧自言自语着,活像一个唠叨的老太太,“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年总是不能带你上来。” 神无心瞬间想要习惯性地回一句“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白莽就这样轻易地,唤回了当年的神无心,或者说是—— 囡囡…… 那个时候,他们父子两个都喜欢这样叫自己,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在七洛,只有父亲叫女儿才可以叫囡囡,所以说,他们其实都叫错了。 不过这一点,也是自己被父皇带回大幽之后才知道的,当年,就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就叫囡囡——绵软的,糯糯的,如同小羊亲昵地咩咩叫一样的名字——囡囡…… 神无心自嘲般地一笑,看着面前那个永远温润如玉的男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记忆中那个霸道任性又极其护短的小男孩,“已经晚了,白莽,你做这些都没用的……” “不晚,囡囡还活着,父皇与我所做的一切就都不晚。” 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推开白莽,神无心冷笑着,“我是七洛的公主,你是大幽的皇子,就算我不能即位,你可知道将来会有多少大幽子民死在我带领的军队铁蹄之下?要知道,带着五万大军屠了琼州十城的人,就是你口里的囡囡!” 白莽一怔,只是用怜惜的目光看着神无心。 “你说不晚……白莽,神无心只能是神无心,我有父皇,有兄弟姐妹,不是当年那个身份不明的孽种,不用看人脸色活着,不用眼睁睁看着母亲死、看着弟弟被毒害,不用被关在黑得一点光都没有的屋子里被火烧死……” 咸咸的液体滑过脸颊,神无心想不到,白莽居然流泪了…… 我已经流不出眼泪的时候,你们才开始为我流泪吗? 囡囡就近在眼前,白莽却觉得自己与她隔着一道天堑,或许永生永世也填不满其中深不见底的沟壑。 不,不该是这样的,既然囡囡还活着,那她就必须回来,必须! 哪怕为此,覆没了七洛也在所不惜。 “囡囡,我曾经想用燕家来补偿你,如果你不满足,我可以用毅亲王府,用永巷,甚至用整个大幽整个七洛来补偿你,直到你满意为止。” “够了!”神无心脸上是深深的绝望,“别再找借口了……当年你为了权力放弃我,现在又用我当借口铲除异己……为什么当年你就不为了活着的我消灭燕家,现在却要为了死去的我来打击你所有的敌人……哥哥……我不傻……” 喊完那句“哥哥”,神无心像是失掉了浑身所有的力气,跌坐在了地上,眼泪却始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抬头看着白莽,两人之间揭开了最后一层泡沫,一切都以最原始而□□的丑陋模样呈现着。 白莽想扶起神无心,却挪不动沉重地脚步。 一缕阳光自永巷的围墙边缘升起,照亮了那矗立百年的庞大怪物,也在白莽与神无心之间撕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神无心撑着屋檐站了起来,往远处看了看,眼角的泪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不可言说的悲伤,“哥哥,你从来都不知道,从前我让你带我上来,只是因为从这里往外看,看到的外面的世界最多最好看……我讨厌永巷,讨厌大幽,我发誓要把我讨厌的这一切都毁掉……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军队践踏你的领土,到时候,再向我证明,你有多么在乎我吧……” 冲着白莽嫣然一笑,神无心如一只蝴蝶一般翩然跃下屋顶,带走了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 白莽神色黯淡,又有一种着魔般的的坚定,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渐渐晕染开来。 这世上,有多少人,有资格安然入睡…… ☆、序幕 永贞九年,在这片大陆上注定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改变了太多,许多经天纬地的大事在这一年或多或少露出了端倪,又或者,未来真正改变历史的那些人们,在这一年终于一个个粉墨登场,用鲜血与白骨,铸就未来他们的煊赫声名,为他们在史书上留下血红色的一笔又一笔…… 而揭开未来一切不确定因素的那只手,那个人——说出来或许带有几丝讽刺——恰恰是史家们纷纷只字不提,只存在于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0 野史的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男人——神家的继承者,神一恕。 传说中,这个男人从未在争端杀戮中露面,甚至连朝政也鲜少亲自经手,然而他培养出的神家四子:拈花佛爷神无淫,染血蔷薇神无泪,堕天战神神无心,倾国真凰神无真——这才华惊绝青史的四个人,在这片大陆上翻云覆雨,激起一场场惊涛骇浪,改变了维持千百年的古旧历史,让古老的国家与朝廷在风雨变动中或是消亡、或是获得新生,走向辉煌。 可以说,没有神一恕,就没有神家四子,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风云际会,神一恕,无疑是一个被遗忘了的真正的王者。 然而此刻,这个在后世已经变成神话故事中人物的男人,却为自己那不听话的女儿感到颇为头疼。 反复摩挲着手里那把折扇,明明已经是冬日,男人却丝毫不觉得寒冷,随身携带着那把折扇,时不时摇上两下,配上那似笑非笑地面容,只让人心中一凉。 皇上心情不好,首当其冲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强行留在七洛的月爵。 月爵强壮镇定为皇上斟茶,暗暗打量着皇上——自从公主明确驳回了皇上杀死白莽的命令后,皇上就十分不高兴。 外人总说神家出美人,那恐怕是见多了神家四子那个个绝色的容貌,却不知道,这位身上真正流着神家血液的男人容貌却十分普通,普通到不仅不像个帝王,甚至是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 这种普通并不是难看,但就是不起眼,让人记不住,认不出,然而经历过神一恕训练的月爵知道,几位殿下公主加起来,连圣上的一个小指头都玩不过,在这个男人面前,风光荣耀的神家四子不过只是四个听话的乖宝宝罢了。 主子在兄弟姐妹中是要受宠一些,可是这样直白地违逆皇上的意思——月爵想象不出大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让主子这样失态…… 神一恕用扇柄支起月爵的下巴,声音一如既往的华丽低沉,“想什么呢,泡茶也不专心……主子不省心,你这个奴才也要跟着造反?” 月爵听到那戏谑话语中暗藏的情绪,吓得急忙跪伏在地,“月爵不敢!三公主殿下故地重游,难免受前尘往事影响,还求皇上体谅殿下!” 神一恕冷笑:“我教了那么久的好宝宝,一离开家就不听话,原来还是我没教好,不干你们什么事……” 月爵不敢回话,只得以额触地迎接这位帝王的怒火。 “无心忤逆父皇,这就传话急召她回来受罚——别想着杀了燕击天再回来,告诉她,白莽和燕击天,要杀一起杀,否则,就都给我留着他们的命!” 说到最后,言语中的淡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狠厉与霸气。 “是。”空气中不知传来谁的回话声,不久后,一直通体雪白的海东青,便由七洛皇宫出发,向大幽急速飞去。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何况一道简单的口信,不到三日神无心就收到了这道密旨,将她原先的打算彻底打乱了。 原想着暂且留下和老四联手除了燕击天,再回七洛请罪,没想到父皇生了气,直接召回自己——不想杀白莽,那燕击天也别想杀! 神无心苦笑——他们不过都是父皇的棋子罢了,那里配有自己的爱恨情仇呢。 不多做挣扎,神无心在元帝大婚之后就和其他使臣一样收拾行囊准备回国,倒让神无真奇怪了许久,不过后来等她查出这是父皇的意思,心中也就明了了。 神无心走了对她是利多于弊,虽然少了一个帮手,却也少了一个和自己争大幽这块肥肉的对手。至于燕家毅亲王还有白莽之流,神无真有信心一一击败他们,毕竟她又有了一个真心爱她的元帝…… 白莽在那日表白心迹后,再也没见过神无心,突然听说她就要回国,心中更是黯然,知道她是不肯留下。转而想到神无心留在大幽也是凶险,不如先回七洛——只要囡囡还活着,一切都能从长计议! 各方都没有表现挽留,神无心自然走得更加干脆,居然是朝贺诸国中最早离开的使团,送行之日元帝旧疾复发,瀞姝贵妃御前侍疾,都不能前来送行,大皇子白莽便负责送走七洛使团的任务。 蠕蠕国师被元帝留下,说是要仔细讨教延年益寿的秘术,神无心见惯了鬼该的那些把戏,心中却暗暗对茁壮发展的蠕蠕更加警惕起来。 来大幽已经三月有余,然而来回之时上京都是一样的雾气深重,似乎对神无心这位贵客从来就没有欢迎过。 神无心依旧穿着黑色的男式常礼服,衣裾上的白虎狰狞残暴更胜往昔,让她那本来娇艳的容颜显出一种乖戾魅惑来,却还是美得让人见而忘俗。 白莽站在城墙上,高处不胜寒,凌冽的寒风吹开了他明黄色的袍袖,却吹不开他那无边的愁绪。神无心,他的囡囡,就在面前,他却不能将她留下,而是再次送他离开。 因为他还不够强,还不配保护她。 白莽对自己说。 神无心一捋鬓发,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大皇子就送到这儿吧。” 白莽仔细打量着神无心,用温柔的眼神细细描摹那美丽的轮廓,那张不同幼年,却美得让人震动的脸——看得那样仔细,生怕漏掉一个细节,因为白莽知道,再见面,或许再也无法像这次这般从容了。 神无心见白莽出神,心中并非没有动容,但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是神无心了,没有资格软弱。 “再等等,荡弟等会儿要来。” 听到这话神无心果然神色微变,显然是牵挂已久了。 白莽心中微凉——自己在囡囡心中,恐怕永远也比不上荡弟的…… 西风凉薄,随着一阵烟尘,一对黑甲护卫自远方赶来,本来以为是白荡的仪仗,等队伍近了二人却是大吃了一惊——来者不是白荡,却是自漠南回上京谢罪的燕击天! 此时此刻,元后还病在永巷,燕云哲刚被虐杀,燕缡络在毅亲王府独木难支,更何况燕击天本人已经成为了元帝的心腹大患,除之而后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无论如何,燕击天没有来送别神无心的理由。 神无心打量着年过不惑的燕击天,同在脂粉堆中长大的燕云哲迥然不同,燕击天面庞如同刀刻斧削,甚为凌厉,身材颀长,剑眉入鬓,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俊美,且富有生命力,同时刻欲死的元帝对比十分鲜明。 不知不觉地,神无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燕击天利落地下马,似是没有觉察到白莽神无心二人共同的抵触情绪,从容不迫地道:“大皇子,宝洛公主。”算是打了招呼。 “燕将军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白莽直接问道,显然是不想在和燕家装出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1 一副君臣和睦的友好模样了。 燕击天丝毫不觉尴尬,反而爽朗地答道:“前几日回京一直忙于家事,竟不曾入宫拜见皇上与大皇子,今日本要入宫觐见,正遇上皇上身体不适,又听说宝洛公主今日归国,想到公主天纵英才,便想来一送,以全我神策府地主之谊。” 这话说得恭敬,内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客气,什么时候神策府成了上京的“主”——实在是没把大幽皇室放在眼里,可见独子身亡,燕击天虽然明知被摆了一道,却还是没打算就此放下权柄。 也是,退一步即身死,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后退?大幽的各大势力,都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只等着谁来打破这维持多年的平衡,现在看来,神家姐妹的到来,正是最好不过的催化剂了。 “将军有此美意,无心真是愧不敢当,想来将军少年巨鹿一战成名之时,无心还是稚子一名,那里敢劳烦将军亲自相送。”神无心同样云淡风轻地回答着,仿佛不久前杀了对方儿子的人不是自己。 白莽心中暗暗叹息着,囡囡与燕击天可能都没发现,他们说话时那股淡漠与骄傲,竟是那样相似…… 燕击天面色不改:“战场上只以成败论英雄,神策府不及神家四子,输得无怨无悔,若有机会我倒是希望与公主再战一场,看看我神策府是否已经担不得守卫家园的重任。” 一番话说完,燕击天身后的黑甲卫士们略有骚动,似乎对于七洛的手段十分不满,颇想要直面再战一次一雪前耻。 神无心嗤笑:“将军也说了,战场上只以成败论英雄,我便撂下一句,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将军能赢了我,我都欣然接受,绝不复言。” 燕击天一怔,想不到这个少女竟然这般猖狂,敢直接与自己对上,要知道,燕家即使受了打击,神策军依旧有十数万众;而七洛虽然大胜而归,但用的是阴谋诡计奇行偷袭不说,神无心手下真正可以调动的兵力也不足五万,怎敢就这样放出豪言来? 要么是太聪明,要么是太蠢了! 不过凭这姐妹二人将大幽皇室哄得团团转,燕击天实则颇为警惕。 燕云哲虽是自己的嫡子,但自他出生燕击天就一直忙于军事政事,独子的教养多是扔给了大家出生的嫡妻王氏,没想到却把他养成了温吞如水的矫揉个性,不说与城府极深的大皇子白莽相比,就是与生而体弱多病的毅亲王世子白荡相比,都少了些大丈夫应有的狠辣决绝,这样的独子如何能继承神策府?于是燕击天便将燕云哲送到漠南军中历练,谁知道被七洛看中,泄露了军情,之后更是在大战阵上被元帝神无心等人联手杀死,偏偏那些人布局精巧,让自己找不到为儿子翻案的机会。 要说痛心肯定是有的,但燕击天心中更多的却是对神策府未来的担忧——已经招到君王的不满,怎样才能翻身呢? 谋朝篡位,燕家始终不是大幽正统,甚至还是南燕皇族血脉,大幽是不可能认可自己的,其余三国也决不允许大幽易主;归隐田园,如何向先祖交代,向手下无数将士交代?燕击天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重获信赖,而一场非他不可的胜仗,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公主少年英伟,志向非凡啊!”燕击天感叹道。 “将军过奖,”神无心表情依旧冷淡,转而对白莽说,“时候也不早了,看来世子是不能赶到了,无心就此别过。” 那平淡无波的语气显然是不想与燕击天多说,白莽知道神无心是真的要走了,却不在燕击天面前表现出一丝忧伤,“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送了,公主一路走好。” 神无心摆手,身旁的云豆一甩拂尘,“开拔!——” 目送着神无心远去的背影,黑色的身影在朱红色的人群中格外单薄显眼,一行人马团团护住那人,让她像是王者一般傲立万人中央……白莽与燕击天各有所思,却都不是单纯惦念着那远行女子,毕竟尘世太多牵扯,谁也不能单纯地爱恨。 神无心从车辇上回头,只见高耸的城墙上两个男人长身玉立,在风中显得风姿卓绝,突然,一抹雪白身影出现在城墙上,使劲晃动着双手,似是在对她挥别。 神无心不由自主地挥手示意,脸上也带起不易察觉的苦涩笑容。 那是白荡,是大幽的白荡,不是你的弟弟,神无心,你要记住啊…… 永贞九年的冬天,暂时沉寂在离别的黯然情绪中,祈阳金甲将军玉青丰带走了妹妹毅亲王妃玉青阳,宛平大君赫连呼云同宝洛公主神无心不久便也回国,唯有蠕蠕国师鬼该被元帝再三留了下来,却还是阻挡不住百年繁华的上京喧嚣过后的落寞。 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看似落寞的背后,狂风暴雨的序幕正缓缓揭开,有些人,从来就不曾离开…… ☆、惩罚 邕城皇宫以金色为主色调,显出与崇尚黑色的永巷截然不同的华丽气质,不过无论是永巷还是这里,神无心都不喜欢,她唯一渴望的,不过是幼时那个狭小温暖的小院而已,然而此生却再也回不去了。 带着云豆穿梭在这黄金的坟墓,神无心只觉得深深的窒息,却还是脚步不停地前行着,因为她不敢让那个人等太久。 神一恕,她现在的父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她还没回到七洛,自己手下驻扎在琼州的军队就被召回,现在漠南是由老大的人看着——开什么玩笑,让一群和尚去守城?父皇是一点都不在乎虎视眈眈地燕击天夺回漠南吗! 拐过一个弯,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出现在神无心眼前,院门口一个守卫也没有,仿佛这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地方,谁又能想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就住在这里面。神无心吩咐云豆,“你先在门口候着。” 云豆敛着秀气的眉,语气中带着丝丝担忧,却还是回道:“奴才明白。” 吱啦—— 推开那扇小巧老旧的木门,一个满是花草的美丽小院便出现在神无心面前,明明已经快到冬季,小院却依旧如春天一般,各种奇花异草姹紫嫣红,院墙上的葡萄硕大,坠得藤架几欲倒塌,院子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青花瓷鱼缸,几条金色龙鱼在里面怡然自得地游着,鱼缸边上站着的红衣女子正掰碎了馒头往缸里掷去。 “二姐,你也在。”神无心顺手关了门,似乎对神无泪也在这里毫不奇怪。 神无泪抬头一笑,月牙般的笑眼如同一弯清泉,配着她那红色的纱裙,恰若一朵红色蔷薇一般绚丽迎风颤动,“三妹可算是回来了!” 神无心没工夫陪老二演这姐妹情深的戏码,直接朝厢房道:“父皇,无心求见。” 刚见面就受到这毫不留情地忽视,神无泪却一点也不生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2 气,维持着迷人的笑容走了过来,亲热地拉着神无心,“父皇还生着气,我们这就赔罪去。” 说完也不理会神无心别扭的表情,拉着神无心就往厢房走去。 进了房间,见那男人面无表情地烹着茶,神无心熟练地撩起裙摆跪了下去,“父皇恕罪。” 神无泪还没行礼就这样被神无心抢了先,无奈地站在一旁,充当起了人形立板。 神一恕却好像没见到眼前两个绝色大美人一样,自顾自地洗茶煮茶,神无心也就一直跪着,一时间,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良久,神一恕抬头,没有波动的眼神定定地看着神无心,“原来我就是养出了你这样没用的东西。” 神无心爽快地承认着,“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神无泪暗暗感叹,果然神无心就是个石头人,和她说什么都是没有作用的,哪怕现在父皇把手里的茶杯扔过来,神无心估计也会一动不动地受着吧。 听说在金鳞池时,有人把一窝毒蛇藏在神无心的床上,等她回房掀开被子,她和其他人说,“今晚加餐是蛇肉?” 所以说,神无心能够在金鳞池脱颖而出,只因为她是个难得一见的怪物。 “为什么不肯杀白莽?” “回父皇,无心以为,时机还未到。” “时机未到?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呢。” 神无心深深拜下,“儿臣不敢违抗父皇的意思,只是老四刚入永巷,大幽越乱对她越有利,若是燕家和白莽都倒了,恐怕元帝下一个开刀的就是她了。” 神一恕听了这番解释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你不杀白莽倒是为我考虑了……我可还记得,当年你也是打着为我考虑的名义留下了月爵,无心你还真是孝顺得很啊……” 神无泪心中冷笑,当年神无心舍不得杀月爵,却把借口编得冠冕堂皇,如今故技重施,也要看父皇吃不吃她那套了! “无心不敢,无心是七洛的公主,自然全心全意为七洛打算。” “你是七洛的公主,身上却流着一半大幽的血,或许就是那一半的血,让你对大幽下不了手呢?”神一恕轻轻说着,眼底深处却透露着危险的讯息。 “无心早就将那一半骨血还给了大幽,是个完整的七洛人!”神无心不急不缓地答道,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神一恕话语中的暗示。 “三妹这些年为七洛出生入死,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拎不清的,父皇这可是冤枉了三妹了,”一直不曾开口的神无泪突然道,“若是三妹真顾虑着大幽,又怎会打下漠南,甚至还亲自屠了城呢。” 神一恕似乎刚刚看到自己另一个女儿一样,听完神无泪的话表情立马和煦起来,仿佛千年的坚冰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阿泪说得有理,可攻下漠南不能成为无心忤逆朕的借口,依你看怎样罚你三妹才好?” 神无泪一怔,神一恕始终见不得他们兄弟姐妹见“和睦相处”,也罢,他自己舍不得罚神无心,却怕被他们说不公平,就把这担子扔到自己身上。 是,她是很不满神无心在漠南一役中独占鳌头,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死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既不想那么轻松放过神无心,又不敢真正得罪她,神无泪心中瞬间闪过一堆念头,最终回道:“三妹这次忤逆父皇确实该罚,可父皇要无泪说怎么罚,无泪却说不上来。”神无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为难得很,神无泪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不如让三妹到芈灵山上随大哥清修几日,等悔过自新了再回来可好?” 这话一说完,连神无心都忍不住为她着二姐拍手叫好了,把自己送到芈灵山,正好把老大也拉下水来,老大刚接手了漠南,自己若和老大斗了起来,老四远在大幽,整个七洛不全是神无泪说了算…… “无心,你觉得你二姐的提议如何?”神一恕颇为戏谑地看着地上的神无心,似乎将她心中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偏偏,神无泪这个办法最妙的地方就是,让人无法反驳——忤逆不孝由兄长教管,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儿臣全凭父皇安排。” 神一恕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道:“你即日便带着月爵上芈灵山,漠南先交由老大老二共管。” 听到父皇终于肯放月爵回来,神无心倒是有些欣喜了,“谢父皇。” 似是想起了什么,神一恕问道:“院子外是什么人。” “是儿臣的内侍。” 神一恕皱起了眉,“就是那个狐媚得很的太监?据说他贴身跟了你三年,很受宠。” 神无心有些紧张——神一恕不喜欢自己和旁人过分亲近,先前为此几次叱责月爵,后来还干脆扣下月爵,让自己在无可奈何下选择云豆暂代月爵做一些机密事宜,可如今神一恕连云豆也容不下了…… “不过是个奴才,哪里谈得上宠不宠。”神无心谨慎回道。 “既然月爵回了你身边,那太监就没用了,就到宫里当个掌事的吧。” 神无心想了想,终究忍住了反驳——比起月爵,云豆确实没那么重要,因为后者是个好奴才,前者却是个好手下。 “是。” 神无泪眸光微闪,暗道父皇对神无心,似乎有一种超过任何人的独占欲,神无心可以忤逆可以疯狂,却绝不能同其他人交好,这难道就是父皇独特的宠爱方式? “你们退下吧。”神一恕心满意足地继续泡起茶来,直白地赶走了二人。 同神无泪一起出了那个小院子,却见到一身黑衣的月爵站在左边,紫衣的云豆站在右边,都是焦急而喜悦地看着神无心。 神无泪心中暗暗嘲笑那两人,先行离开了。 “主子!”月爵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些天被折腾地不浅,不过眼里的喜悦却掩饰也掩饰不了。 云豆白皙的脸上显出一抹红晕来,开心地笑了笑,少年的稚气配上那妖艳的脸庞,显得格外魅惑。 神无心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们两人,终于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朝云豆道,“父皇要你去皇宫当差,以后不必跟着我了。” 几句话从风中传进了云豆耳里,配着主子那冷淡的神色,将少年天真的笑如同垂死的蝴蝶一般定格在那一刻。 随后,主子再也没看自己一眼,直直朝月爵走过去,两道黑色的纤丽身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 云豆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大滴大滴的泪水却从眼里掉落出来,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孤立无援地呆在原地。 明知道被主人抛弃,还是期盼主人能够回心转意,带自己回家…… 可是,那个主人,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肯…… 云豆还在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3 笑,却没有泪水了,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氤氲起风暴…… 芈灵山—— 万丈悬崖之上,男子轻抚瑶琴,一曲厚重悲悯的普庵咒就这样从那如玉管的指尖倾泻而出,回荡在这山崖之间。 不久,一道悠扬的笛声响起,其音妖娆醉人,旖旎回环,却又带着浓重的愤怒和痴狂,激起人心中那潜藏至深的心魔。 琴声与笛声交和,竟让人产生一种晕眩之感,仿佛天地之大,无处可以容身一般。 男子指尖一勾,一道无形的气刃就击了出去,所到之处,几片山间青翠的嫩叶被齐齐斩断,切口却齐整得仿若天生。 笛音一扬,气刃却仿似遭遇什么撞击一般,“砰”地在空中炸开。 男子不动声色,继续挑拨琴弦,一连无数道气刃就这样朝半山一个地方击去。 “砰”“砰”“砰”“砰”“砰”—— 又是几道撞击接连响起,笛声却是越来越加强了。 谁知男子手法一变,一抹琴弦,一曲悲天悯人的普庵咒瞬间变为了同笛音相同的百鬼夜行。 猛地,笛音停止了,一个黑色身影从山腰上几个纵身,便飞跃到了悬崖之上。 “大哥。”神无心脸色不是很好,却还是强撑着行礼。 “三妹,别来无恙。” 男子抬头,一张俊秀的容颜出现在神无心眼前,外人都说神家四子容貌卓绝,但要神无心来说,和这位大哥一比,她们姐妹三个真是蒲柳之姿。 这张脸可以让你联想起一切纯洁美好的东西,美而不妖,宝相庄严,而它的主人又无论对谁都是一副爱怜宽恕的模样,几乎让你误以为这就是度一切苦难的活佛再世。 拈花佛爷神无淫,仅凭这张脸,足以颠覆众生。 神无心暗自冷笑,能在金鳞池活下来的,从来都只有魔,哪儿来的佛? 神无淫不能发觉神无心心中的想法,自顾自地起身,微笑着牵起神无心的手,“走,我们回家。” 神无心讨厌他人的触碰,却从来没法拒绝神无淫,何况神无淫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时不时摸摸她的头,或是牵起她的手,她早就习惯了,也就不对此有什么抵触。 或许吧,这位佛爷装得太好,自己也被他慈爱的表面迷惑了,神无心暗自想着…… 从山脚看过去,高个子的青年亲昵地牵着少女的手,背着一把凤凰瑶琴,缓缓沿着山间小道走下山去,就好像,一个真正的哥哥牵着妹妹的手回家一样…… ☆、往事沉沙 虽说神家四子都不是神一恕的亲生孩子,但严格说来,他们中还是有人有神家血统的,那人便是眼前这位拈花佛爷神无淫。 神一恕是先皇第九子,生母为军奴,据说长相十分丑陋不堪,也不知上一届神皇缘何宠幸了他的母亲,生下了这个多智近妖的皇子。 上任神皇儿子不少,对于神一恕这个长相平庸出生卑微的儿子毫不在意,以至于神一恕都不在邕城皇宫长大,而是在边界的军营随大军混大,然而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位灰尘般的皇子,出生十几年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的少年,会带着军队攻进邕城,弑父杀兄,清剿了神家几乎所有脉系。此后他为自己取名为一恕,不过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宽恕,登基十多年,即使后妃众多,却没有一个能为他生下孩子,无奈之下神一恕只能从大陆各个地区征选最最优秀的幼童作为继承者培养,结果,就出了神家四子这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神无淫是上任神皇的嫡长孙,是最最正统的继承者,算起来他甚至要叫神一恕一声叔父,是那场浩劫里为数不多活下来的神家血脉,神一恕放过神无淫的理由谁也不知道,只不过当众人再见到神无淫时,当年那个体弱多病性格乖癖的小世子已经成为了举世无双的圣人、佛爷。 神无淫与神无泪比神无心和神无真两个早几年被立为皇储,当神无心和神无真出现时,神无泪仗着势力强大多方压迫打击她们,若不是佛爷几次暗中相助,神无心两姐妹根本留不到现在。 如果单看佛爷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出于兄长爱护幼妹之心,然而神无心却从来不敢冒认他的好意——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的对手好? 何况,神无淫和二姐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他怎么会真的伤害她。当年他们二人从金鳞池逃出,约好了归隐田园,不再进入这花花世界,是神无淫背叛了誓言回了七洛,神无泪失去了孩子,流干了眼泪,回到宫廷成为了薇洛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嘲笑神无淫幼年为她种下的那一院蔷薇呢? 神无心漫步在芈灵山被山风围绕的长廊上,回想着不久前的一幕幕片段,被风掀起的黑色裙裾如蝴蝶一般翩然飞舞,好像一抹黑色幽灵一样游弋在这座悬崖边的高山。 □□的玉足接触到走廊上的玉石地面,寒意如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 “佛爷……老二……父皇……老四……”神无心嘴里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中。 咚咚—— 玉石地面被木屐叩击着,只见神无淫穿着月白色长袍缓步而来,三千青丝用一把桃木簪固定,端的是神人之姿。 “三妹这几日还好?住得习惯吗?” 神无心面无表情地看着神无淫,“自然是好,大哥费心了。” 没有被神无心冷淡的反应激怒,神无淫反而走到她身边,同她一同往山下眺望,当看到山脚那一株如同烈火般张扬的木棉花时,神无淫轻笑着道:“原来三妹喜欢木棉。” 神无心抽了抽嘴角,“只是想起了二姐宫里的蔷薇罢了。” 果然,神无淫眼神黯了黯,思索片刻,神无淫收起那副慈悲的模样,带着感慨的目光看着神无心,“三妹心中有魔障,再好的美景也是枯骨一片,若是你肯听我一声劝,有些事该放下的还是尽早放下,不然累人累己,又是何必?” “大哥遁入空门,自然没有牵挂,可是我们凡尘中人却都有心魔,就好像二姐现在还用人血浇灌她的蔷薇,好像四妹即使知道爱上了一个人还要装作毫不在乎,又好像父皇,他不敢要自己的孩子,即使背上不育之名也不敢留下自己的骨血——这些都是心魔,大哥都能一一化解吗?” “那三妹的心魔是什么,嗯?” 神无心苦笑,“自我出生之日起,就是一枚棋子,没有谁不是利用我,伤害我,就算有片刻呵护也早晚会被沦为弃子,你们以为我只恨燕家,你们错了,这世间有什么不值得恨?” 神无淫眸光微闪,一丝担忧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神无心直视着神无淫,脸上满是嘲讽:“你不用想着救我,我和被你‘杀’死的神无泪一样,救无可救了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4 ……” “三妹,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你母亲?”神无淫有些激动地道。 “哈哈……”神无心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笑的时候眼角还泛着泪,“大哥,我的母亲谁都爱,谁都不想伤害,看你这样子是想学她当年么?可你别忘了,她爱的那些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元帝和弟弟半死不活,白辅念着爱人终身孤苦,至于燕击天,独子惨死,女儿老绝深宫,再看看我,我母亲的亲生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最疼最疼的女儿,像条狗一样活着,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主人,却还要被处以烙刑……” “够了!”神无淫喝断神无心,一把抱住泪流满面的女子,一只手轻抚她那细顺的墨色长发,而怀中的人还浑身颤抖着,说不出是害怕还是仇恨。 “神无淫,你认识我母亲对吧,你和父皇都认识她对不对,我求你们不要把对她的爱转移到我身上,我觉得恶心!”神无心一把推开神无淫,像垂死的幼兽一般狰狞地瞪视着神无淫。 神无淫微微叹了口气,“无心,这世上有许多迫不得已,却不都是因为人的冷血残忍——无泪恨我当年抛下她们母子,可我若不回七洛,无泪也就活不到现在。” 神无心一怔。 “无泪是上古芈氏后人,体质特殊,父皇从小喂她用自己的血养出的蚬子瘴才保住了她的命,却不知道那药是不能停的——我们私奔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后来即使一切尘埃落定,她也不肯原谅我当年的不辞而别,可能,她是宁愿和我一起死的…… “你恨你母亲也是这样,她当年拼着与父皇决裂也要保住你,却没想到最后害你的却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些事,你不该怨她,她也只能做到这些而已。” 神无淫再次摸上神无心的头顶,“执着于从前,只会伤害自己,我不想你变成下一个无泪……” 神无心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在悠长的走廊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永巷—— 神无真一身鹅黄宫装,坐在十八人抬的辇轿上,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慵懒地躺卧着小寐,几缕额发坠落在耳边,配着那白皙的皮肤和嫣红的樱唇,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轿子顿了顿,往旁边的侧道挪了挪。 神无真不解地睁开眼,看见迎面而来的车辇正是称病已久的元后。暗暗笑了笑,神无真却没有丝毫下轿行礼的意思。 “元后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出来逛?可是身体恢复了?”论品阶,神无真是副后,本来只需向元后行半礼,何况如今元后在永巷彻底失宠,独占元帝的神无真丝毫不必畏惧她。 “病”了许久,元后不复当日的雍容华贵,肤色蜡黄,眼底青黑一片,和美貌动人的神无真比起来十足的一个黄脸老妇。元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却不怎么在乎地扫了一眼神无真的仪仗,“拖贵妃的福,本宫的病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神无真似乎松了一口气般,“否则旁人都以为我一进宫姐姐就病了,还不知该怎么揣度我们姐妹呢!” “还是瀞姝想得周到!”元后似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姐姐这是去见燕夫人吗?要说燕夫人与姐姐真是母女情深,这燕将军刚回来,燕夫人也舍得抛下丈夫,巴巴地往我这里递了十几次牌子要见姐姐,真是让人羡慕。”神无真垂首低笑,想到曾经威赫一时的元后如今想见母亲也要求自己,虽说这母女两个确实很蠢,却还是让人觉得有趣。 强忍住心头怒火,元后点点头,“如此还要多谢瀞姝了,看来你在永巷生活的十分舒适啊。” 神无真不再答话,只是满脸的红光昭示着她确实是被男人疼宠着的。 “姐姐先忙,我就不打扰了。”神无真吩咐雪爵,“咱们走吧。” 竟是走在了元后前面! “我们也走!” 元后车辇走了不远,却不知道那头神无真正轻声问雪爵,“那边可安排好了?” “主子放心,保证一字不落地报回来。” 永巷黑局—— 从前见母亲都是在甘露殿,如今却只能在炎局内五层的黑局,然而这些日子的冷遇已经让元后习惯了,她从容地走到坐榻旁,止住了向自己行礼的母亲。 燕夫人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女儿憔悴成了这幅模样,眼泪立刻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尧儿啊……” 元后却握住了燕夫人的手,“母亲,这里谈话是否方便?” 燕夫人止乐泪,“如今只有黑局还在我们掌控之中,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 元后点点头,“父亲和小妹最近如何?” “你父亲前几日进宫见了元帝,看那样子还不敢怎样,你妹妹前些日子还回了府,只是说王妃自请离去,毅亲王无法只能暂时将府中事务交给她打理,日子并不难过。” “那我就放心了……”元后理了理鬓发,憔悴之色溢于言表,“我这儿还有件事,要和母亲细细商量。” 燕夫人正为元后这样子心疼的不行,以为她是想对付神无真那个贱人,忙仔细听着。 谁知元后一开口,说的话却让她始料未及,“我怀疑,当年父亲带回来的小贱种,没有死。” “什么!”燕夫人诧异道。 “不仅没有死,而且还过得很好,因为那贱种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七洛的宝洛公主神无心!” “尧儿……”如果不是清楚自己的女儿,燕夫人简直要怀疑元后是不是已经疯了,“那个人不是早就死了吗?何况她受过烙刑,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后面那句燕夫人没有说,因为元后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 “当年是留下一具尸体,可是已经被烧焦了,谁知道是不是那小贱种……母亲,我一直就觉得那个宝洛公主有些怪异,直到那日她纵马杀了哥哥……” “你是说,她是回来报仇的?”燕夫人脸上混合着不屑与嫉恨,让那张美丽的脸显得狰狞起来。 “还记得在那件院子里面那个小贱种对我喊的话吗?” 从今以后,我父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父亲多痛;我母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母亲多痛;我哥哥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哥哥多痛;我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多痛!好好记着!燕缡尧!给我好好记着!…… “没错,她还活着,找我们报仇来了……”元后冷冷说道。 燕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想的事情,眼神随即也降至冰点,“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父亲!” “母亲你疯了,她打定了主意报仇,迟早会轮到父亲,我们怎么能不提醒他?” “你以为我想……可我怕你父亲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亲手杀了我,到时候哪里还用得着那个小贱种动手?”燕夫人苦笑道。 元后实在不懂为什么母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5 亲到现在为止还为了父亲那不曾存在的爱欺骗着父亲,由于这些年来唯母亲之命是从,还是略略点头,“再看看吧,若是七洛有所动作,就得把这事告诉父亲了。” …… “原来如此……”空旷华丽的寝宫里,神无真将手中的情报扔进香炉中,精致的纸张不多久就全部化为灰烬,“神无心啊神无心,我以为我舍得欺骗丈夫已经够狠毒,却没想到你是手刃了自己的哥哥……阿哲,你是死在你妹妹手上的,比起来,我似乎也没有那么对不起你……” 寝宫被旖旎的香味笼罩着,神无真穿着华丽的衣饰站在中央,绝美的脸上似乎有泪水闪过,最终却还是消失无踪了。往事沉沙,却还是会被涟漪不经意间波动,流露出被深深埋藏的部分…… ☆、密信 “囡囡,囡囡……娘亲好爱你……娘亲真的好爱你……”穿着绿色深衣的少妇笑着把小女孩抛向空中,少妇笑着,胖乎乎的黑黑的小女孩也“咯咯”地笑着,笑声那样清脆,充斥着那个并不宽敞的小庭院。 鹅黄的纱帐,粉紫色的床罩,蠕蠕的纯白色绒毯,和着房间里清新甜香的琉璃薄荷香,将那个炽热气闷的午后变得梦幻而又温馨。 小女孩张大了眼睛试图分辨这美好的一切,突然,眼前的景象却变了,那个笑得灿若星辰的少妇躺在破败的茅草房里,鲜血染红了充作床垫的稻草,那醉人的薄荷香呢,为什么全变成了作呕的血腥味?小女孩不明白,她哭啊,哭啊,抓着少妇的手,叫她不要走,不要离开…… 后来呢,再也没有那个女人了,那些人都在悄悄说什么,笑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骂我,要打我?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呀…… 男孩拉起女孩的手,擦干她的泪,“妹妹,不要怕,和我走,我会保护你的。”两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宫巷深处,房间变成了金色,黑色,红色,各种华丽的装饰在龙涎香的萦绕中狰狞又猖狂,男人抱着女孩,一边哭一边颤抖,“囡囡,别怕,别怕……” 龙涎香消散了,屋子变成了一个逼仄的黑色小屋,年老的女人绑起女孩的手脚,火红的烙铁朝着那张并不美丽的黑色小脸贴了过去……女孩睁大了眼睛,忍着没有哭,哥哥说,不疼的,不疼的…… …… “啊!——” 凄烈的尖叫声突兀地响彻寂静的芈灵山,在这漆黑的夜仿佛杜鹃啼血,召唤出所有深夜不寐的恶鬼…… “主子!” 惊醒的月爵推门而入,只看见自己的主人坐起在床上,墨一般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如同石灰般了无生气的苍白脸庞在烛光下如同午夜幽灵,呆滞的目光不知看着何处,浑身如同筛糠般战栗着…… “主子……”月爵再度轻声呼唤着。 神无心漆黑的瞳孔再度聚焦,低着头不看月爵,“出去。” 月爵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退了出去。 就在月爵出去不久,一阵风吹开木窗,一抹白色身影闪入房间来。 “三妹……”神无淫快步走到床前,想要看看神无心,神无心却低着头,沙哑的嗓音呵斥道:“别靠近我!” 神无淫被钉在原地,担忧地看着床上的少女。 神无心不肯看他,只冷冷说道:“大哥,我一直奇怪,为何从我来到芈灵山,噩梦就从没断过?” 听到那充满质疑的一问,神无淫却没有动气,“这是你心魔作祟。” “是吗?”神无心抬头看着他。 只一眼,神无淫几乎被那双眼中无边无际的黑色吸了进去…… “你……入魔了?” 神无心没有回答,神无淫却突然冲上前去,对着神无心眉心就是一掌。 “噗——”一摊黑血从神无心七窍中喷出,瞬间在神无淫雪白的衣袍上开出一片黑色的花朵。 遭此一击,神无心终于恢复了清明,抬头看着神无淫的眼光有了人的温度。 “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呵呵……我能怎样?我一直苦苦压抑,你却硬逼我与它对抗,神无淫,别再管我的闲事!”神无心悲凉而又无奈地吼道。 见此,神无淫终于忍不住了,抚摸神无心的手因为气愤也微微发抖起来,“他们真该死!” 本来,他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琴声洗涤和芈灵山阵法护持帮神无心除去心魔,却反而差点害死了她…… 但是,神无心心中魔障太重,已经渐渐侵蚀她的神智了,长此以往,她会变成一个真正的行尸走肉的——或者,父皇就是想让她变成这样,然后就可以真正独占她了? 神无心用衣摆擦干七窍的血,轻巧的好像在擦拭灰尘,“你走吧,我的事和你没关系,那个女人的女儿早就死了,你不用补偿什么。” 神无淫没有接她的话,而是为她掖了掖被单,“大幽传来了密信,四妹怀孕了。” 神无心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她不是不能生育了吗?” 神无真跟过太多男人了,从金鳞池的同伴,到七洛的重臣,再到燕云哲,期间因为服用太多避孕药物,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这是雪爵的祖父——鬼医婴齐亲口下的诊断。 “四妹确实伤了身,然而风爵查到雪爵带着九千年的赤焰莲花去了大幽,赤焰莲花阳气过重,女子不能服用,对男子却是凝聚阳气的大作用,若是元帝服用了赤焰莲花与四妹交和,极有可能弥补四妹体内阴气过重的损伤,怀孕亦非难事,而且这样一来,元帝就成了四妹的药引,帮她调养好身体,等到孩子生下来,元帝恐怕也就油尽灯枯了。” “油尽灯枯”四个字在神无心耳边转过时,神无心只觉得浑身一凉。 “是……吗……” “不过,四妹还没有禀报怀孕之事,这些都只是风爵根据边关的形势推测的。”神无淫并非没有看出神无心的挣扎,却故意不提元帝的事。 那些人,早就该死了,如果没有他们,三妹或许也不会这样……或许,她和她的女儿本都该是这个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只为了那所谓的使命、爱情,死了一个,疯了一个…… 值得吗? 神无心不知道神无淫心中所想,满脑子被神无真可能怀孕这件事打乱了脚步——如果神无真明明怀孕了却不回报,只有一种可能,她想独占大幽! “我让月爵去一趟上京。” “你和月爵还在受罚中,不适合去。” “风爵呢?” “燕击天动作越来越大,风爵要守在漠南。” “金鳞池那边有什么情报?” 神无淫摇摇头,“那从前都是她的部下和情人,从你回来就只报些假消息。”看着神无心略带焦急地样子,神无淫又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6 ,我们不用动手,有人比我们急。” 神无心心中一动——是啊,有人比他们急得多了! 邕城皇宫,无级殿—— 神无泪从屏风后面扔出一件血红色的纱袍,媚声问道:“这是南燕新产的纱,只有三匹,全被我拿了,好看么?” 语气熟稔而愉悦,一点不似人前那个妩媚高贵的薇洛公主,就像一个普通女孩问闺蜜自己的新石榴裙好不好看一样。 接住纱袍的是一只骨节清晰细长茭白的手,接着一个低沉而柔媚的声音响起,“真软。”随后那只手将纱袍举至鼻尖,使劲闻了一下,“真香,无泪,你的身体真香!” 神无泪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浑身上下只裹了一块红色绸缎,火热的躯体被柔软的绸缎勾勒出令人喷血的美好形状,见到那人拿着自己换下的纱袍的样子,神无泪略带娇嗔道:“你真下流!” 站在神无泪面前的,明明是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却穿着女子式的罩衫,眉间画了花甸,脸颊涂了胭脂,英气而又媚人,好像一朵淬毒的罂粟花,美丽而妖艳。 男子脱下紫色的罩衫,换上神无泪的红色纱袍,动作轻柔得好像在抚摸神无泪的身体,眼神却死死盯着神无泪,里面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我不下流你还要我?” 神无泪不再和他打趣,微微敛了敛神色,“替我去趟上京看望我那亲爱的四妹,等你回来,我再送你一个绝色美人。” 男子笑了起来,真当得上花枝乱颤这四个字,“承安殿新来了一个小太监,真是个尤物……” “哦?”神无泪想了想,有些为难,“那是宝洛从前的内侍,我不好动。” “唔,主子是想用那些庸脂俗粉来打发我吗?那我可不依!” 神无泪走到男子面前,宠溺而又有些忿忿地用涂了嫣红蔻丹的手指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死性不改!你若办得好这件事,我就为你得罪神无心一次!” “谢主子,花爵领命!” 上京,永巷—— “啪”的一声,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少年笑了笑,“这下你怎么走?” 对面的元帝面色红润,似乎不久之前的病态全不存在,“你这傻子,我不是可以这么走么!” 有些激动地落下一枚黑子,鬼该立刻就想瘪了气的球一样软成一团,“唉呀,我是初学啊,你真是不择手段!” 元帝没有责怪鬼该的大不敬,反而笑得格外起劲,“输了就输了,哪来那么多借口!哈哈哈……” 冬日的阳光和煦,庭院的积雪被扫走,两个容貌俊毅的男子有说有笑地在石桌上对弈——神无真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阻止了内侍的禀报,神无真带着雪爵缓步走到元帝身边,“皇上病才好,就出来吹冷风。” 声音娇糯绵软,像猫爪一样挠得人心痒痒的。 抓过神无真的小手捏了捏,“爱妃来了,看看,国师又输给朕了!” “我看不懂……”神无真顾盼生姿地扫了眼棋盘,又有些戏谑地看着鬼该,“国师一来可是救了宫里的棋士,总算有人可以毫不假装地输给陛下了。” 鬼该有些羞涩地挠挠头,元帝被这么明显地打趣了,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转移话题,“你今日觉得如何,孩子闹你吗?” 神无真羞涩地摸了摸肚子,满脸是期盼与喜悦,“都说了要假装没有孩子,不然他听见了就吓跑了……” “好好好,朕是不懂你们这些习俗,不过你要装作没有就没有吧……” 正当这边君臣三个说得尽兴之时,内侍突然来报,“皇上,大皇子和燕将军求见。” 元帝听到“燕将军”时表现得隐隐有些不满,却是神无真先开口了,“大皇子和燕将军是相伴而来还是恰巧遇见的?” “这……”内侍有些为难的样子,“奴才不知。” 神无真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果然,元帝一挥衣袖,“让他们退下吧,朕还要同国师炼丹,谁也不见。” “是。” 神无真和鬼该没有发现,言笑晏晏的元帝在低头的一刹那流露出的深深思索。 而在庭院外面,白莽和燕击天站立两侧等待宣召,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门开了,一个内侍出来一甩拂尘,“皇上有命,‘朕要与国师炼丹,谁也不见’。” 内侍说完就走,随着铜门关上,白莽和燕击天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燕击天想要和白莽说些什么,却被白莽抢了先,“燕将军,既然父皇没空,我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不等燕击天回话就离开了。 燕击天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想用神无真击垮燕家,却不想前面送走了狼后面就引来了虎,总有一天,你还是要求到我燕家的! 永贞九年十二月,元帝罢朝专心和国师鬼该炼丹,令毅亲王白辅摄政,只有瀞姝贵妃偶尔出入丹房,大皇子和神策将军多次进宫均不被召见,就在众人都等着看好戏时,没人知道,此时的白莽和元帝,眼底都藏着幽幽一团黑雾…… ☆、层层 袅袅青烟环绕着整个建章宫,朱砂和麝香的奇谲香味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这块黑色的土地,天空中徘徊着奔雷,时不时地吓人一跳。 这样的天气,连伺候的宫女们都格外小心,怕惊扰了帝王得道成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元帝完成了最后一次吐纳,张开眼,四周昏昏沉沉的一片,人物不辨,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他才看清了打坐在不远处的鬼该。 鬼该若有所思地看着元帝,“皇上的气似乎又提升了,这样一来,得道升仙之日恐怕不远了。” 元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能是累得很了,不顾形象地瘫倒在蒲团上。“等朕当了神仙,也就不用吃这些苦了!” 鬼该心中暗笑,却一本正经地问:“皇上贵为一国之君,何苦之有?” “这世上什么人不苦?即便身为帝王,也有许多不得已,朕这一生,真正得到的,也就只有帝位而已。”元帝倒在地上,偏偏懒得动,直接扬着脖子问鬼该,“国师是天神之子,又得到许多护佑,难道国师能达到生无所苦?” 鬼该自大婚之后见惯了元帝私下这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倒是不觉得惊奇了,他也是最近才懂得,元帝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能在臣子面前维持一副帝王尊贵的模样,私下却是时哭时笑,疯疯癫癫,动辄打杀宫人,有时又一个人缩在角落喃喃自语,每到这个时候,内侍们总会请出一位年老的太监——听说是元帝出生时便跟着伺候的老奴了,这太监耳朵已经聋了,往往指着元帝不知所云地大骂一顿,然后这爷俩抱头痛哭一阵,居然就好了。 这种疯子,居然也能安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7 稳地做这么多年皇帝,真是奇了! 不过也多亏了元帝的疯,让自己和瀞姝贵妃几下糊弄,就安安心心地炼起丹来,只是自己白日陪着元帝炼丹已经是疲于应付那些疯言疯语,不知道瀞姝贵妃那只小狐狸晚上怎么应付得来这个疯子的…… 鬼该想到这里,邪魅地笑了笑,趁元帝不注意立即收敛了笑容,回道:“生而为人,怎么会没有痛苦,同陛下一样,我也为许多苦痛缠绕,不得解脱。” “果然,超脱如国师也是如此!”元帝感慨道,“不知国师又苦什么呢,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鬼该正想编个谎话糊弄过去,不想元帝转而豁然开朗地叫了起来:“国师最大的苦楚,恐怕就是苦苦思慕七洛的那位三公主,却不得佳人青眼吧!” 鬼该一时发愣——他爱慕神无心不是秘密,甚至已经快成为南方诸国的笑话,却从来没有被这样堂而皇之地提起过。 就是这一愣,却让元帝误会了,“唉呀,朕不小心说了国师的伤心事,还请国师见谅。” 鬼该回过了神,“让陛下看笑话了……当年蠕蠕万花神会上安安被选为我的圣女,本来以为可以不枉此生,谁知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安安终究对我无意。” 鬼该说这话本来是想让元帝以为自己与神无心有私情,从而不敢对蠕蠕轻举妄动,没想到说到最后动情的却是自己——当年自己从神殿闭关而出,神无心穿着琉璃冰丝的紫色长裙站在花海之中,眼底万千柔情流转,那一刻,他不是没有动心的,可是他的安安,已经不会回来了…… 在大幽再见到安安时,鬼该就已经发现,当年的那一点心魔,正在渐渐侵蚀安安的神智,现在的安安,变得比从前更加暴虐猖狂,再过不久,恐怕会彻底沦为一具魔的傀儡。 安安在七洛贵为公主,又极受神皇宠爱,不会没人为她消除心魔,唯一的可能是,这些,都是七洛的至尊——神皇亲自吩咐的。 鬼该不明白神皇为何这样做,却不打算改变这一切——蠕蠕对抗不了一个神志清醒的天才将军神无心,只有那个天才疯了,蠕蠕才有机会在众多压迫下崛起,所以,即便最后自己只能得到安安的躯壳,他也认了! “我与安安相遇时,我十八岁,她十五岁,明明大她许多,可是她一笑,我却恨不得跪倒在地,将这天下献给她……” 元帝似是被鬼该隐藏的悲伤感染了,坐起身来,低低地说道:“喜欢一个人时,真是恨不得给她一切,只不过给不了罢了……” 说完,元帝却不耐烦地以手捶地,瞬间变得激动,“什么给不了?不过是舍不得!舍不得!懦夫!就是个懦夫……” 鬼该淡定地起身,丢下发狂的元帝,准备出门去叫那老内侍来了。 蒹葭馆—— 元帝为一生中最爱的女人瀞姝贵妃建造的蒹葭馆,并不多么富丽堂皇,反而如同瀞姝贵妃这位绝色的女子一样,安静,优雅,妩媚,娇弱,它静静地躺在永巷的漩涡中心,仿佛永远也受不到波折与动荡。 神无真看着窗外怒放的梅花,轻轻地扶着腰,额间的碧玉华胜微微颤动着,不经意间撩动柳叶眉间藏着的深深哀伤。 雪爵梳着双丫髻,浑身上下用锦缎掐丝做的素色小袄裹得厚厚的,利利索索地从廊下走进暖阁,手里托着一盘点心,“主子没用午膳,这会儿用点点心吧。” 神无真许久不曾这样安静过了,这时见到渐渐变得美丽的雪爵,许是怀孕了之后母性大发,灿烂地笑了笑,“倒真是饿了。” 被主子那不掺杂质的绚烂笑容闪到,雪爵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地服侍神无真吃了几块点心。 谁知这种笑容却并没有维持多久。 “呕……” 刚刚吃进去的一点东西立刻就被吐了出来。神无真脸色惨白地蹲坐在地——若不是雪爵扶着,恐怕会直接倒下。 雪爵抓过神无真的手腕把了把脉,天真的脸庞露出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与担忧,“主子,这孩子……” “这孩子好得很!”神无真立即喊道,一抹厉色从她眼角滑过,“九千年的赤焰莲花做药,真龙天子给我做药引,我肯定能生下孩子的!” 雪爵犹豫再三,急得眼珠都红了,握着神无真的手也颤抖着,终于忍不住道:“本来是没错的,谁知道元帝居然用了这么多年的天月散,体内的寒气只怕比主子还重,这下两寒相遇,赤焰莲花的药性也被抵了,这个孩子,恐怕是生不下来的……” “胡说!”神无真一把推开雪爵,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肚子挣扎着站起来,高昂着头颅呵斥道:“那天晚上我梦到阿哲,第二天就诊出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我的阿哲,他不会死,我会把他生下来,好好对他,倾尽一生!” 雪爵看着状似疯狂的主子,哭着劝道:“将军死后,你哪晚没有梦见他?这孩子不是将军,主子你醒醒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说到最后,雪爵像个小孩子似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耸一耸的,已经是悲伤极了的样子。 神无真温柔地伸手揉了揉雪爵的头顶,顺势将她搂入自己怀中,“别哭,傻姑娘,别哭,我这一生,就让我放肆一回吧……” 做神无真,好累;做齐真真,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只寒鸦从蒹葭馆积雪的屋檐“嘎嘎”啸叫着飞走,飞出黑色的永巷,飞过凄冷地皇城,飞过肃穆的禁卫军,飞到了上京另一处高大雄壮的宅院,它以为自己回到了原点,疑惑地回头…… “嘎嘎……” “乌鸦叫准没好事!”女子推开门,掀了帘子朝门内的人道,“夫人要不别出去了?” “叫我怎么忍得下去!”说话间,帘子里走出一位披着墨绿色狐皮披风的女子,即使大雪的天,她的身上头上依旧是珠翠环绕,发髻间插着的那颗东珠在阳光下似是闪耀着火光,将她的贵气覆盖上一层不真实的狷狂。 搭上侍女的手,燕缡络小心地理了理鬓角,迈开小步子往院子外走去,出了垂花拱门有一顶小轿子候着,等她登了轿带着一波侍女仆从如同行军一般地在毅亲王府的内院几经穿梭,终于停在了一个小阁楼旁。 “就是这里了?”眼底还带着怒意,燕缡络下了轿便问侍女。 “回夫人的话,世子就是将那贱人安置在此处了。” 正说着,隔着围墙传来一阵笛声,轻扬婉转,燕缡络脸色一变——这笛声是谁的,她怎会听不出! 本以为白荡并非对自己无情,只是碍于身体不敢接近女色,却不想前些天居然直接接了个身份不明的人回府,据伺候的人禀报,那是个妖娆得不得了的男子! 如此奇耻大辱,她燕缡络如何忍得?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8 想到这里,也不顾白荡就在里面,燕缡络就使了人砸门,大步进了那小阁楼。 等到一进门,燕缡络看清了眼前两人,火气更大了。 这阁楼原本年久失修,虽然整饬了一番也显得老旧,可一袭白衣翩翩欲仙的白荡和一身紫袍妖娆妩媚的男子站在一处,竟让这古屋“蓬荜生辉”起来。 “夫君真是好雅兴,今日竟吹起了笛子!”燕缡络似笑非笑地感叹着,眼光却恨恨地盯着白荡旁边的男子,“这位先生是谁,怎么不曾听夫君提起过?若是府上的客人,我身为主母,真是招待不周了!” 白荡似是没想到燕缡络如此泼辣,居然直接闯了进来,苍白的面庞因愤怒泛起一阵红色来,“谁准你来的!回你的院子去!” 燕缡络想不到白荡当着那贱人的面就这样折辱自己,呼来喝去好似婢仆一般,又想起进门时那二人相对而坐情意绵绵的样子,真恨不得当场杀了那男子,“谁准我来的?我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不着人准许!” 转而燕缡络立即吩咐身后的仆人们,“把那个贱人给我抓起来,划了他的脸,打死在院子里!” “你敢!”白荡一声呵斥,燕缡络身后的人立即不敢有所举动。 许是少见到白荡气成这样,那样子像极了平时不怒自威的毅亲王白辅,燕缡络心中微颤,却强忍着与他对视着。 “这是什么规矩?夫君是堂堂的毅亲王世子,居然就这般大喇喇明晃晃地带着男人回了府,这要是传出去,毅亲王府的颜面何存?” 白荡怒极反笑:“颜面?你若是顾及颜面,就不会带着一堆丫鬟小厮这般来前院大闹!我白荡留朋友过夜,还用不着你来准许!” “朋友!夫君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朋友……”燕缡络转头对着那个男子,“我倒是敢问这位公子了,您是兵部尚书的独子还是内阁大臣的嫡孙啊?还是……哪个不知名的勾栏小院的头牌小倌?” “呵呵……”被这样羞辱,那男子却并不羞恼,反而嫣然一笑,瞬间让这屋子仿佛万花开遍一般,燕缡络这时才看清,那男子额间画着女式的花钿,眼尾涂了深紫色的胭脂,像极了古书里描写的食人精魄的艳鬼,“夫人误会了,我既不是兵部尚书的独子也不是内阁大臣的嫡孙,不过我也没在勾栏呆过,我不过是刚来上京没多久的乐师,与世子一见如故,十分谈得来而已。” 果然,乐师伶人之流,同那些妓子有什么分别! 燕缡络受燕夫人影响,一心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最见不得那等勾引白荡的狐狸精,平常在王府,若是白荡多看了哪个丫头一眼她都要暗地里打杀了人家,何况这男子已经住进了王府,这般嚣张,燕缡络简直恨不得亲手撕碎了他。 许是看出了燕缡络的心思,白荡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厌恶,转头对那对那男子温柔地道:“你累了一天,先进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那人受了白荡这样柔情似水的目光,也不扭捏,笑着为白荡理了理衣领,“那我先休息了,你也不要太生气。” 当着众人的面他们二人一副情意绵绵鹣鲽情深的样子,只让燕缡络暗暗咬碎了牙。 白荡心中苦笑——都是哥哥,莫名其妙带了这个人让自己帮忙安置,又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身份,思来想去,只能把他藏进王府里,没想到却惹来了燕缡络。 对于燕缡络,白荡很难将她当作妻子对待,更多的是燕家的二小姐,元后的胞妹,甚至当初自己答应娶她,也是听从了哥哥和元帝的话。 从来都是,无论哥哥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包括这次…… “白荡,你不想解释什么吗?”燕缡络已经发了火,反倒镇定下来,估计是想着怎么弄死那个男人吧, “你若敢动他,我就休了你。” 扔下这句话,白荡不顾燕缡络那震惊到扭曲的小脸,默默地走进了内室,留燕缡络和一干仆人不知所去。 “哈哈……”内室突然传出男子柔魅的笑声,像一记狠狠的巴掌甩在燕缡络脸上。 “我们走。”想了再想,燕缡络终于带着众人离去,只是那眼底的恨意却在这小楼深深扎下了根。 而此时的内室,情形和众人想象的却差了很多。 “怎样,你打探到了什么?”白荡离那男子其实还有一段距离,明显不想离那人太近。那男子风情万种地侧卧在软榻上,长长的黑发凌乱散落着,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勾人,“世子这么急干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去见你那哥哥?” 见白荡面色不愉,男子收敛了媚笑,“你们猜的不错,神无真确实怀孕了。” 果然! 白荡心中一阵惊涛骇浪——神妃怀孕了,而元帝又不肯见他们,等到神妃生下儿子,七洛就可以以扶持新君之名堂而皇之地打到大幽…… 燕家,燕家……难道这个时候,只能靠燕家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不信我?”男子轻蔑地嗤笑一声,“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今后再见,我可不会对你和你那位哥哥手下留情……话说回来,你们也都是美人呢,我最喜欢美人了,凭着这点,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忠告,换我在王府再躲几天如何?” 白荡不说话,却已经有些生气了,“你这样神通,还需要栖息在这小小的王府?” 男子走上前来,轻佻地用食指挑起白荡的下巴,“一个忠告,换一个住所,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你是七洛的人吧?是大皇子还是二公主的人?” 男子没料到白荡这么快就猜了出来,笑得更加灿烂了,“真聪明!我叫花爵,和神无真身边的雪爵是一样的,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了。”白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中却惊讶白莽居然和七洛的人合作,“你的忠告呢?” “告诉白莽,和燕家合作就是饮鸩止渴……” 那难道和你们七洛合作吗? 说到底,哥哥手里的牌太少了…… 拨开花爵的手,白荡忧心忡忡地转身离开了,“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过我也把话放下,别想在毅亲王府做伤害大幽的事。” “放心,等七洛的信使到了,我自会离开……”神无真啊神无真,和你的哥哥姐姐们争,你可真是太傻了,不过好歹牵制了大幽,很好,很好…… 或许,如果花爵知道神无真这一胎并不像他所打探到的那么稳当,就会对神无真隐瞒怀孕的原因多想几分,不过不论花爵还是七洛的诸方势力甚至白氏皇族和燕家都认定神无真是想独吞大幽,在层层的误会之中,未来的真相正渐渐显示出它那狰狞的毒牙…… ☆、疯魔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39 永贞十年三月,元帝公布了瀞姝贵妃怀孕四个月的消息,同时拟令毅亲王白辅、神策将军燕击天同皇长子白莽共同监国,自己与蠕蠕国师鬼该日日沉迷丹房,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 消息传到各国,国君们纷纷嗟叹不已,谁都知道,大幽与七洛的战争,就要以不见血的方式打响了。 外界风云诡谲,人间仙境般的芈灵山却保持着那份古朴安然,神无淫遥控着风爵把握漠南大势,自己却带着妹妹安心在山上品茶弹琴,不亦乐乎。 神皇直到此刻也没有放神无心下山的意思,恐怕是对她之前的表现十分不满,不让她再次介入大幽的事情中去,这对神无淫和神无泪来说,都是好事,只是二人高兴的原因不同罢了。 事实上,神无心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差,神志不清的时刻时有发生,现在即使放她下山,领兵打仗也是不可能的。 月爵往汤里撒入最后一点药粉,用勺子搅拌好了,准备给神无心送去。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月爵转头,却见到目光冷峻地神无淫正审视着自己。 “你往汤里加了什么?” 月爵没想到神无淫居然怀疑到了自己身上,然而看他那表情已经是确定了自己给无心下药的事,想了想,觉得事到如今,自己也是骗不过神无淫的,也就老实回答了,“是天魔丹。” 天魔丹,增长内力的灵丹,长期服用,可致人产生幻觉,扰乱心智,最终堕入魔道…… 神无淫眉头微皱,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暗中加害神无心的居然是当年她拼死保下的月爵,她最最信任的月爵…… “无心用天魔丹多久了?” “从蠕蠕回来,有两年了。” 神无淫走到月爵面前,看着托盘里的饭菜,最终没能忍住,一手掀翻了它们,发出“哐啷”的响声。 额上青筋跳动着,因为气愤神无淫连声音都变得暗哑,“为什么?” 月爵任汤汁洒在自己身上,避也不避,只答道:“是神皇的吩咐。” “你的命是无心救下的,怎么你却成了父皇的人?”神无淫的头就快贴到月爵的头,眼神凌厉地审视着她。 月爵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抬头回视着神无淫,讥诮的眼神几乎要刺穿神无淫绝美的面容,“你们是神皇的孩子,可你们心里都恨他,我没能成为他的孩子,可我爱他。” 神无淫听完这话,觉得月爵就是个疯子! 神一恕,是这个世界上最冷血的男人,甚至对待自己的爱人都能毫不留情,居然会有人爱上他?而且这个人还是一向严谨克制的月爵? 月爵猜出了神无淫心中所想,却坦然道:“你觉得我疯了也罢,恶心也罢,主子服用这药多年已成事实,从大幽回来主子状况已经恶化,现在,恐怕已经回天乏力了。” “她在七洛这么多年,只对你一个人好过,你就一点也不后悔?” 月爵自嘲似得笑了笑,清秀的容颜却带着丝丝痴狂,“她疯了,神皇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得到她、占有她,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她马上就能实现,我为什么后悔,我为她高兴——只有她疯了,你们所有人才会毫无保留地爱她不是吗?” “你……” 就在神无淫和月爵对峙之时,芈灵山的中殿突然传出一阵打斗声,接着便是凄烈的惨叫声回荡起来。 神无淫暗暗觉得不妙,甩开月爵,纵身一跃,来到了中殿。 推开殿门,眼前的一幕让神无淫心中一紧——四周全是被肢解的仆从的尸体,鲜血朝自己脚下蜿蜒而来,神无心一身黑衣坐在中央,漆黑如瀑的长发因染了血纠结成一团垂到地上,脸上被溅上的血点像是罂粟一样诱人沉沦,黑色的瞳孔不带一点温度。 “你来了。”一柱光落在神无心身上,愈发显得她脸白如纸,不似活人。 神无淫走上前,坐到了神无心身边,将神无心搂到自己怀里,用手轻柔地为她梳开粘连的长发,“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在血肉横飞的屋子里,神家兄妹安然地聊着天,互相依偎着,仿佛这只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哥哥安慰着闹脾气的小妹。 神无心整个人侧躺在神无淫怀里,将头贴着神无淫的胸膛,听着从那里面传出的“咚咚”的心跳声,觉得之前的躁动似乎都被安抚了下来。 这些天,她发疯已经不止一次,每次都是这样,神无淫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搂着自己,轻吻自己的额头,好像自己是她最最珍贵的宝物……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神无心眼角含着泪,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疯了……” “不会的,”神无淫用下巴抵着神无心的头顶,“你没疯,哥哥会治好你的。” “哥哥?你不是我哥哥,白莽也不是我哥哥,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叫燕云哲,他已经被我杀死了,我骑着马踏上他的身体,把他踩成了一团肉酱……” 神无淫更加用力地抱着她,感觉自己神无心确实疯了,身上的煞气强烈到凭借芈灵山的先天阵法也压制不住。 “找几条铁链,把我锁起来吧……也不要为难月爵,放她离开……” “你知道?” “不久前才知道的,”神无心笑了笑,“我在这方面不太聪明,不过还是猜出了一点。” 神无淫心中一阵悲哀,还是像用老方法激起她的斗志,“大幽已经宣布神无真怀孕的事了,你再等几天,大幽就是我们的了,好吗?” “无所谓了,我不在乎。”神无心抬头看着神无淫,目光中罕见地带了一些期盼与欢愉,“答应我,把我锁起来。” “……好。”说出这句话是,神无淫的声音意外地哽咽了。 “给我讲讲我母亲的事吧,我因她坎坷至今,却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你的母亲……曾经是七洛,最最美丽的女子……”神无淫一边回忆着一边讲道,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似乎那是灰暗人生里一道格外温暖和煦的光。 “我听白莽说过,他说我不像我母亲,我小时候又黑又胖,很丑。” “是吗?”神无□□着注视着神无心的脸,似乎想从那张脸上找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你的嘴唇最像她。” 花瓣一样嫣红的嘴唇,总是微翘着,像是微笑的样子。 这样的嘴唇,白荡也有——神无心觉得上天待自己不好,因为白荡是经常笑的,那样的嘴唇配他就好看,可是自己不爱笑,不适合这样花瓣一样美好的唇。 “你的外祖父是第二任神皇旁支的后代,这一脉因为军功显赫所以一直不曾衰落,直到上一代神皇,你的外祖父都是七洛最重要的镇关大将,也就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神将军神小丰。神小丰既是将军,也是王爷,后院妻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0 妾众多,却只有一个南燕来的舞女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叫做神小玉,珍贵得不得了。 “神小玉从幼年起便异常美丽,甚至让当时的皇长子动了娶她为妻的想法,但两人年龄差距太大,最后不了了之。 “小玉因为神将军的缘故时常在军中玩耍,神将军不许她习武,她就坐在校场旁边看士兵操练,当时的七洛士兵都因为她的缘故操练得格外用心。 有一天,她在军队遇见一个少年,虽然年纪很小却把几个大兵打得跪地求饶,神小玉问少年叫什么名字,少年却说他没有名字。 神小玉去找神将军,想讨了那个少年做自己的侍卫,神将军却告诉她,那个少年不是普通士兵,他是神皇的第九子,和军妓的孩子。 神小玉觉得很奇怪,皇子不住在皇宫里,却在军队里和一堆大兵打架?她又去找那个少年,和他聊天,看他打架——神小玉那么美,只要她冲着你一笑,谁也拒绝不了。 神小玉说,你还没有名字,我叫你小九好不好?神小九? 然后,小玉和小九就黏在一起玩耍,他们的母亲都在生孩子的时候死了,他们都是没娘的孩子,可是神小玉还有父亲疼爱——她觉得小九真可怜,就一直护着他,不许别人欺负他,带他去皇城看烟火,去金银泽挖泥鳅,从书房里偷书给他看,和他一起练字,一起骑马…… 神小玉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神小九也长大了,却还和小时候一样平淡无奇。 神将军为神小玉挑选夫婿,神小玉却说,谁能让七洛不再对大幽卑躬屈膝,她就嫁给谁。可是,没人敢应下这个条件,只有小九,他说,你等我,我把大幽打下来,做你的聘礼! 可是,神小九第一个打的,不是大幽,而是邕城——神皇身体渐渐衰弱,诸位皇子争夺皇位弄得七洛乌烟瘴气,小九骗小玉偷了神将军的兵符,带着自己从小训练的军奴们和那些镇守边关的浴血战士攻破了邕城的大门,杀了病重的神皇,杀了出自己以外的所有皇子,还有公主、驸马、王爷……神家所有人几乎都被杀光了,只有大皇子妃带着皇长孙逃了出去,被神小玉救下,藏了起来。 后来,神小九登基为帝,成为第七任神皇,自名为神一恕。他迎娶神小玉做自己的皇后,他为神小玉筹备了七洛历史上最华丽的一场婚礼。 然而不知道谁告密,皇长孙的消息被神一恕知道了,新婚之夜,大皇子妃和皇长孙被带到婚房,神一恕问神小玉,你为什么骗我? 神小玉说,你没有用大幽做我的聘礼来娶我,我为什么不能骗你? 神小玉又说,你不可以杀皇长孙,我不能看你杀光自己所有的亲人。 神一恕让她选,做皇后,杀皇长孙;或者永远离开七洛,保住皇长孙。” 神无淫讲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母亲很傻,她为了保住我,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人。” 神无心点点头,是啊,真傻…… “神小玉流落到了大幽,之后的一生坎坷,算起来都是为了我……” “大哥,你说,神小九真的爱神小玉吗?” 神无淫想了很久,却发现神无心的头发有一处打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最终他放弃了,“我不知道,或许爱吧……神小九那样的人,爱也不会太贵重。” 神无心又一次点头表示赞同。 心中叹道,真傻…… 几天后—— 金黄色的战甲包裹着战马,神一恕策马扬鞭,一袭金色披风在空中烈烈飘荡,刚毅而又平凡的脸庞在金光的映衬下有一种妖魔般的邪祟感,像是一团火焰在马背上燃烧。 马像旋风一般登上了陡峭的芈灵山,几乎视悬崖峭壁如无物,几个腾跃就到了山崖边上。 崖边的神无淫迎上前去,像马童一般熟练地接过了神一恕的马鞭,却在行动中还是带着纡尊降贵似的自傲与优雅。 神一恕看着前方的洞穴,问道:“无心就在这里面?” “是。”神无淫恭敬地回道,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神一恕引入了这个深邃潮湿的洞穴。 洞穴内部每隔几步就有夜明珠充当照明物,黑色的空间里夜明珠发出幽蓝色的冷淡光芒,似乎将这洞穴变成了寒冰一般的所在。两人绕了几次弯,终于在洞穴的尽头看见了神无心——神无淫已经将她四肢用手臂粗的铁链锁在一个石台上,石台四周都是水,离岸边至少上百尺,神无心打坐在石台中央,双目紧闭,手持莲华印,面目安详沉稳,如同玉人一般,然而身上撕裂的黑色衣裳和从石台上落到水里宛若水蛇的黑发似乎都在昭示着石台上的女子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疯狂与躁动。 神一恕和神无淫都没有隐藏自己的呼吸,神无心很快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动,蓦地睁开眼来。 那双黑得像无边夜空的眸子,从里面可以看见无数厉鬼,只是神无心压制着它们,不让它们出来。 神无淫用余光看着神一恕,发现神一恕轻轻叹了口气——就好像,了了多年的心愿一般。 神无淫克制住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将鄙夷表现在脸上,发现没什么用处,便将脸偏到了另一边。 他不懂神一恕到底要什么,抛弃了神小玉,却把她的女儿逼疯留在身边…… “无心,我是父皇。”低沉的嗓音飞跃水面传到了神无心耳朵里,然而她只是看着神一恕,似乎在疑惑这个人是谁,忽然,神无心站了起来,整个人像是一只黑色的蝙蝠,眼神冷硬如冰,“滚。” 神一恕并不生气,继续道:“不认识父皇了吗?” “滚!” 神一恕伸手,像是要隔空触碰神无心,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神无心越来越暴躁,血红的光渐渐弥漫了她的双眼,魔性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走吧。”终于相信神无心已经完全疯掉,神一恕收回了手,转头对神无淫道。 等到二人走出洞穴,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声音在洞中和山间不断回音,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靥。 “你这样安置无心,做得很好。”神一恕上了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神无淫。 “谢父皇夸奖。” “无泪已经派人潜入了上京,你给我守好漠南,无真产子之日,就是我们攻入大幽之时。” 神一恕背着光,神无淫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那个男人的所有隐忍、绝情、狠辣、霸道都前所未有的纤毫可见起来。 “遵命。” 罢了,神家的人,哪个不是疯子…… ☆、新生(上) 永巷下着雨,黑色的廊柱和屋檐有蜘蛛结的网,被雨水一点一点冲烂,像是一场不见血的凌迟,一点一点,剥皮抽筋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1 ,阴冷而又残忍。 燕缡尧坐在她最喜欢的沉香木茶几旁,雨水透过宫檐落在她身上,因为穿着最爱的那身九凤朝阳礼服,在这样的天气里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没有了元帝,曾经令天下女人羡慕不已的甘露殿已经变成了冷宫,而她,最最高贵最最骄傲的燕缡尧,变成了她看不起的人。 输家…… 燕缡尧笑着,思绪却飘到幼年那个温暖的清晨,她还是上京人人称颂的燕家贵女,带着肉包一般的妹妹燕缡络进到永巷玩耍,因为扑蝴蝶走入了东宫的一个小偏院,然后就看见当时的太子白从幽抱着那个小贱种摘墙上那朵七里香…… 白从幽那时还是健康的,白皙的面庞几乎带着些少年的稚嫩,却又英俊、温和,而那个小贱种在他的肩头,穿着百花穿蝶的绯色小裙子,显得特别黑丑。皇长孙白莽站在边上看着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是那个小贱种的声音…… “囡囡,够高了吗?够了吗?”那是白从幽的声音,温暖,醇厚,小心翼翼…… 那一刻,燕缡尧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那个小贱种,凭什么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宠爱?父亲爱她,太子爱她,一向冷漠的皇长孙也任她在宫里撒野! 燕缡尧冲到了他们面前,朝白从幽道:“太子贵为千金之躯,怎么能抱着这个庶出的丫头。何况她进入永巷只是充作宫婢而已,竟然敢这般不知尊卑!” 然后呢……对了,皇长孙白莽冷着脸让侍卫带自己出去,而白从幽,从头到尾都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更可恨的是,那个小贱种,在自己被赶出去后,跑出来,对自己说了诅咒般的一番话。 从今以后,我父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父亲多痛;我母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母亲多痛;我哥哥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哥哥多痛;我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多痛!好好记着!燕缡尧!给我好好记着! 于是,燕缡尧身上来自母亲的那份疯狂与骄傲不可救药的发作了,她不能忍受那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人有爬得比自己高的可能,所以她陷害了她,让她受了烙刑,甚至烧死在了刑房……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输了…… 神无心,你赢了,你当年说的话,正一点一点变为现实不是吗? 不,你不是神无心,不管你现在多么美丽,多么高贵,你永远都是燕家后院那个活得猪狗不如的庶出二小姐——燕长安! 而我,还有最后一次赢你的机会。 “皇后娘娘,瀞姝贵妃刚刚破了羊水,已经开始生产了。” 燕缡尧笑着起身,用带着金质护甲的手仔细理了理裙摆的皱褶,好像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一般,“摆驾蒹葭馆。” 蒹葭馆—— 躺在大红色的床榻上,神无真的脸色却惨白得像是窗外的白雪,惨白而冰凉,毫无生的气息,即使此时她正带来一个新的生命。 雪爵很怕,没有神无真为她抵挡责难与困境,她其实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而已,即使她的爷爷是天下闻名的鬼医,她也绝对无法保证主人这一胎的安稳。 神无真抬头看了看窗外,用一种带着母性特有的慈爱语气问道:“不要让他进来。” 雪爵知道神无真说的“他”是谁——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为了自己一生挚爱的妃子特地从丹房出来,却被神妃挡在了蒹葭馆外,后人传说那是因为神妃不愿让元帝看到自己憔悴的容颜,只有雪爵知道,那是因为神妃从来不曾爱过窗外那个男人! “放心,鬼该也在外面,会拦住他的。” 雪爵送了一碗药到神无真面前,“主子先喝这碗药,等会小主人才有力气出来。” 雪白的手一把抓住雪爵端着药的手,仔细一看,还带着几分颤抖,“如果不成,救孩子的命!” “不……” “雪爵,你听我说,我这一生,前面是求而不得,后面却是自作自受,只有这个孩子,他会幸福快乐长大,弥补我的一切苦难,我要做一件好事,证明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而不是……”神无真笑着,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语气几乎是祈求。 “不……你是祈阳的公主,高贵无双,你不用为了一个孩子牺牲自己!” 哐当—— 药碗被一把推开,滚落到地上,神无真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从来就不是公主,在祈阳不是,在七洛不是,在大幽,也不是。雪爵,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求你!” “若我不能陪他长大,就带他逃出这深宫,让他做你的孩子,天涯海角潇洒畅游!” 雪爵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深深跪伏在地,“遵命!” 一滴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红色的绒毯上…… 满世界的白雪之中,一道红艳如血的身影缓缓走来,元帝和鬼该被挡在蒹葭馆外多时,好在有侍从为他们撑伞,衣袂都不染风雪,而那迤逦而来的红色身影却独自走在宫奴的前方,大雪落在她血红的衣裳上,红与白强硬地撞击在了一起。 “啊……皇后来了……”元帝迷迷糊糊地说道,似乎既不欢喜也不厌恶,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鬼该扯着嘴角笑了笑,“元后……” 燕缡尧也笑着,浓浓的妆容掩盖了她少妇的一切青春活力,剩下的唯有高贵不可侵犯,“夫君。” 元帝上前,一如往常地扶起行礼的燕缡尧,“皇后的手好冷!” 燕缡尧抓住元帝的手,缓缓放到自己心口,“臣妾的心更冷!” 啊—— 蒹葭馆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心中一紧——神无真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新生(中) 此时的北柏大营已经被黑蛟羽林卫和真龙金吾卫的人填满,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所有人甲胄加身,宛如一座座矗立的高塔,镇守着这片古老的都城以及那日益暗淡的皇室荣耀。 站在队伍前列的老者穿着居家的长袍,灰白的头发被礼冠束缚住,佝偻的背努力挺直着,好像是要燃烧尽最后的生命来镇住这些猛兽。 谁又能想到这个煞气深重的老者就是平日里风花雪月逍遥肆意的老寿王呢! 嗒嗒嗒—— 一阵马蹄声响起,扬尘而来的少年迅速赶到了老者前方,一个利落地翻身下马,“叔祖父!” 寿王看了看来者,有些讶异地道:“怎么是你?莽儿呢?” “哥哥进宫了。” “糊涂!”寿王气极地斥道,“此时宫里已被那妖妇和国师的人把持住,莽儿这时进宫岂不是去送死?何况他不在,谁来统领四大守卫?” 一连串的逼问没有让少年变色,他只是郑重地看着寿王,“白荡今日前来,全是听从哥哥的意思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2 ,先要请叔祖父相信我,绝没有背叛哥哥的意思!” 寿王眉头微微舒展,“你多想了,我何曾不信任你。” “哥哥的意思是,如今神妃待产,羽林卫和金吾卫只能用来守卫皇城,我们真正要提防的是已经混入上京的七洛人,好在我们手里已经掌握了那些奸细的行踪,哥哥正是要带着这些年叔祖父训练的精锐进入皇城,只等神妃产子便可将他们一举拿下!” 寿王低头沉思着,半晌才有些艰难地道:“荡儿,我并非偏爱莽儿,只是你一向体弱,若是即位极可能步从幽的后尘……” “叔祖父的意思我都懂,我绝没有觊觎皇位的心,如今白氏皇族已是旦夕存亡,连父王都可以放下怨恨,何况是我!” “那为什么还要让莽儿去永巷,你我都明白,永巷今日是逃不过一场屠杀的。”说完这话,寿王仿佛突然又老了十岁,勉强维持的活力也消失殆尽。 白荡苦笑着摇摇头,“哥哥不放心皇上……” 寿王眼睛顿时就湿润起来,“从幽一生糊涂,唯有一个儿子教得好!” 说完转身对着下首一干卫士喝道:“将士们,曾经,你们是天下第一大国的精兵,世上所有人都羡慕你们的铠甲,嫉妒你们的长矛,今日,那些曾经被你们踩在脚下的人,那些曾发誓与你们共同守卫这份荣耀的人一个个都将兵器对准你们,敌人已经来了,敌人要用你们的鲜血抹杀我泱泱百年大国的尊耀,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大声回答我,你们答不答应这份屈辱!” “不答应!——” 白荡拔除长剑,直指天空,“那就与我白氏一同奋战,卫我河山!” “卫我河山——卫我河山——卫我河山!” 将士的吼声回荡在这片天地,像是山谷间的回声一样连绵不绝……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青州栈道上,一匹黑色的骏马正在奔驰,其速度之快足以在被扬起的尘土落地之前就消失无踪,远远看去就像一个黑色幽灵在山间穿梭。青州栈道是漠南通往上京的必经之路,此时却寂寥得人迹全无,只有这黑衣骑士全速前进着。 马上的人一个急转,用来固定长发的玉簪脱落开来,一头漆黑的长发如同黑色大丽花一般在空中绽放开来,然而那人似乎无暇顾及这些,依旧策马飞驰。 栈道上空的悬崖间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型海东青翱翔着,若是金鳞池的人必然能够认出,这只海东青正是他们的三公主殿下亲自猎得并驯服成功的东青皇,多年来一直专为三公主传递消息,凭借它那神一般的速度屡立奇功。 既然那只鸟是海东青,那么栈道上的黑衣骑士必定是三公主的人了,若是从前那此人必定是月爵无疑,然而月爵已经做了神皇的女人,这黑衣骑士又是谁呢? 恐怕连神一恕都想不到,这个正赶往上京的骑士就是他以为已经全然疯癫被锁在芈灵山的神无心! 刺眼的阳光照耀下,神无心黑色的头顶似乎闪过一丝银光,转眼又被黑发挡住了。神无心的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叱咤天下的大将军! 然而她似乎恢复得太好了,红润的脸庞,神采飞扬的眸子,全然不像刚刚在水牢被锁了几个月的样子。 神无心一扬马鞭,座下的战马嘶鸣一声再次加速,一丝血迹晕染上她嫣红如花瓣般的唇,神无心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去了它,眼底的晦暗却擦拭不去。 虽然一直知道神一恕会给自己下药,却一直不知道神一恕放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直到孤身前往大幽后发现经血反而运行通畅,她才开始渐渐怀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的月爵——那个被她救下,被她当做另一个自己对待的月爵…… 自己是争不过神一恕的,那个男人是在成祖时代就开始筹谋天下的神一般的存在,他想要自己疯,自己只能疯给他看,但是,神无心想不到,一直苟且偷生的她也会有活累了的一天——她从出生以来就是棋子的命运,真让她觉得恶心,曾经想过干脆就在水牢里度过余生,却突然发现再也没有生的愿望了。 既然如此,干脆就任性一次,为这一生做个了结,然后干净地死掉!于是,她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唤来了海东青,用海东青带来的银针刺入几处命门,这种方法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一个人的能力,却有一个可怕的名字——燃命! 然后她震碎了锁链,一路奔驰往上京,做完该做的事,命尽而亡,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神小玉和神小九、和大幽那几个男人纠缠不清的一生,终于可以结束了,其实早就该结束的,可是他们不愿意,所以只能折磨她的女儿来延续这些痛苦,不过,以后都不用了,死亡可以结束一切,哪怕爱得再深,恨得再深…… 明明银针在体内让她痛不欲生,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一般笑了起来…… 蒹葭馆—— 神无真的惨叫像是镰刀一般割裂着所有人的天灵盖,那些不曾经历过生育的宫女被这惨叫吓得瑟瑟发抖,谁都想不到新生命的诞生会是这样的痛苦。 血水一盆又一盆被端出了寝殿,而外面等候着不得进入的人只会更加心急如焚。 神无真先天不足,这个孩子又是早产,其凶险可见一斑,然而蒹葭馆外看似着急的人里,又有多少是真正期盼这个孩子的诞生呢? 鬼该此时有些疑惑,他一直以为元帝痴迷于神无真,然而看元帝此时的样子,却是完全不慌乱,似乎蒹葭馆里的生死与他无关。 倒是元后,定定地盯着蒹葭馆的大门,眼里有火焰在燃烧。 “瀞姝贵妃如此难受,腹中孩儿还不知如何呢,真是可怜!”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响起,鬼该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敢不要命地送上门来,转头一看居然是盛装打扮的淑妃——元后倒台,神无真独宠永巷,本以为可以借机上位的淑妃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得帝王青眼,可是这次她却再也忍不住了,几次三番招惹神无真,现在居然直接在元帝面前口出狂言,可见女人寂寞久了都是会疯的。 元帝还没发话,燕缡尧便语气冰冷地吩咐女官:“御前放肆,把淑妃带下去,杖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你……”淑妃想不到元后已经失宠了还敢这样视自己如蝼蚁,顿时脸涨得通红,朝元帝拜道:“皇上容禀,臣妾无不敬之意,倒是皇后不经问讯便直接定了臣妾的罪,臣妾虽无德无能,却也是正一品的内命妇,皇后这样实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3 在有失公允!” 元帝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你退下吧。” “皇上是觉得臣妾罚得不对吗?可永巷是归皇后管理,皇上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燕缡尧不依不饶地道。 鬼该眉头一挑,觉得燕缡尧今日着实有些怪异。 “皇后罚得很是,只是朕不想淑妃受罚。永巷是归你管,可你却要听朕的话,不是吗?” 燕缡尧冷笑着走到元帝跟前,行了一个大礼,缓缓起身,眼里已经满布着恨意,“臣妾从前也觉得妻为夫纲,对皇上言听计从,却不知道民间还有这样一句话,叫做‘不遇良人’,所以臣妾以后,会试着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说完,燕缡尧从宽大的袍袖中拔出一把短剑,速度之快绝非不会武功的女子可以做到,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燕缡尧的剑已经到了淑妃面前,轻巧而精准地刺进了淑妃优雅如天鹅的雪白脖颈,鲜红的血呈线状喷涌而出,落到燕缡尧血红色的礼服上,默默地融为一体。 淑妃不可置信地倒地,到死也不明白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有一双眼睛里,还留着燕缡尧美丽猖狂的面容。 众人哗然,带刀侍卫们立即拔出刀剑护卫元帝。 燕缡尧转身,手里的剑寒光闪烁,一点血迹也没有沾染,足见得是件稀世珍品,然而与目光冷得灼人的燕缡尧比起来,却逊色的多。“皇上,夫君,你看,有些事你是没办法阻止我的,淑妃是这样,长安也是这样,现在在蒹葭馆里的那个女人,也不会例外。” 长安……鬼该脑海中的丝线似乎悄悄连接了起来…… “恩,你一向很厉害,想要的总是能做到。”元帝居然丝毫不生气,反而赞同着燕缡尧的话。 只有燕缡尧知道,元帝心中的恨意有多深! 就是要这样,凭什么只有我痛苦,白从幽,收起你那副嘴脸吧,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燕缡尧只觉得心都要烧起来了,“或许你还不知道,你的长安,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活得很好,只不过,她再也不可能见到你了!” “你说什么!” 鬼该心中一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元帝这样紧张的样子,他服食自己给的丹药多日,据神无真说他还常年服用天月散,按道理心智早就被蒙蔽,不该露出这样清明的表情——除非,他一直都在假装…… 鬼该第一次正视面前的男人,昏庸、懦弱、体弱多病,甚至有些疯癫,然而一个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从大器天成的白辅手上抢过皇位? 或许,他和许多人一样,一直刻意忽视了这个问题,而这很有可能会在最后关头逆转所有局势…… “我说,燕长安那个贱种没有死,怎么,你的宝贝儿子没有告诉你吗?” “莽儿也知道?”元帝声音变得低沉起来,终于有了帝王的威严,“燕缡尧,你要对你现在说的所有话负责。” 燕缡尧冷笑,“当然,我是皇后,与你共享大幽,一言九鼎。” 正在此时,一个灰衣内侍走到元帝身边,禀报道:“皇上,御前侍卫首领反了,私自开了真定门放反贼进来,永巷外面被神策府的人包围了。” 燕缡尧笑得愈发开心,“父亲已经来为夫君恭贺添丁之喜了呢!” “燕缡尧,你知不知道朕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显然是受够了燕缡尧的猖狂举动,元帝终于忍不住喝道。 “当然,我可是与你立过誓言,同生共死的啊,白从幽,今日我穿上这件衣服,正是要为你陪葬,我要你明白,最爱你的人是我燕缡尧!” 元帝高昂着头颅,鄙夷地盯着燕缡尧,“你的爱真让人恶心!” 燕缡尧精致的容颜似乎被这句话一举击碎,不管多么恨,多么怨,眼前这个男人都是自己从稚童时起就爱慕的人,为他的一个青眼,自己宁愿付出一切,明知道他恨自己害死了燕长安还要嫁给她,明知道父亲处境艰难还要为他披甲上阵…… 如果你对我有对燕长安的十分之一,我们还会走到现在这步吗? 泪水不自觉地从燕缡尧眼中滑落,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像是萧瑟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白……从幽……我恨你!” “那正好,我也恨你。”元帝无可不可地点点头,身边的侍卫瞬间将燕缡尧制服,他随即吩咐内侍,“去蒹葭馆里面看看瀞姝生了没有,怎么都没声音了。” 终于,直到现在元帝才露出了他的真正面目,这才是当年那个群敌环伺下一举夺位的太子白从幽,资质平庸,外戚专权,那都是迷惑敌人的假象! 鬼该目不转睛地看着元帝,猜想自己和神无真的把戏被他看穿了多少,甚至怀疑自己那些丹药他究竟有没有用过…… 再看看燕缡尧,自以为是的女人,她才是被元帝玩弄得最厉害的那个人吧!可笑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宠冠后宫,尊耀大幽…… 既然如此,那么蒹葭馆里的神无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又一个内侍赶了过来,“启禀皇上,大皇子让奴才带皇上先行撤离永巷。” “去告诉他,王不出京,朕就在这里,让他守好永巷,不用记挂。” 内侍面露难色,却还是唱了个喏安静退下了。 元帝转头问鬼该:“倒是连累国师置身险境了,不如国师先行离开,料想那群叛臣贼子也不敢对国师怎样。” 鬼该苦笑着摇头,事到如今,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是被白家父子联手耍了,现在想不玩了,怎么可能……“我相信陛下一定能化险为夷,自然要在这里陪着陛下。” 正在这时,蒹葭馆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稳婆急匆匆地出来,礼都来不及行便道:“贵妃娘娘怕是不好了,奴婢斗胆问一声到时候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元帝平静地吩咐:“保大人,朕还不缺一个皇嗣。” 后来,就是这句吩咐,被当年在场的那些宫女内侍传播开来,传遍了上京、大幽,甚至传到了祈阳、七洛、南燕、蠕蠕……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为元帝对神妃的爱艳羡称颂,公主与帝王的倾城之恋成为后世所有少女心中期盼的爱情…… 没有人知道,元帝在说这句话时,心中盼望的是,最好让神无真和那个孩子一起死掉,一个都别留下! 嗒嗒——嗒嗒—— 上京已经戒严,然而长安大道上黑色幽灵在闪烁着,马蹄声还在回荡,像是为最后的审判倒数计时…… ☆、新生(下) 真定门前,大片的血迹将青石地面染成酡红色,在阳光下似乎泛出阴沉的光芒,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着这座屹立百年的永巷,仿佛将天地也搅入这一片血雨腥风。 燕击天看着一门之隔的白莽,当年便惊才艳艳的皇长孙还是那样光彩夺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4 目,年轻,挺拔,并且恢复了像豹子一样锐利攫取的目光。 上京已经被漠南赶来的燕家军围住,按理说白莽光是守城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是谁能告诉他,白莽身边那堆银甲卫士从何而来? 御前侍卫已经叛变,羽林卫、金吾卫在宫阙内部,北柏大营要负责守住上京,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燕将军,不用抵抗了,你输了。”白莽骑在战马上,宛若雕塑般神采飞扬。 燕击天眼神一暗,“看来对于今日大皇子早有准备。” “准备了十年,够久了吗?” 十年前,那时候元帝甚至还没有即位……等等,十年…… 燕击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可抑制的阴沉着。 白莽却不想再和他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成王败寇,燕将军是自己缴械,还是让我的士兵帮忙?” “大皇子莫要高兴得太早,上京已经被燕家军团团围住,即使此刻你守得住永巷也无济于事。” “是吗?不巧的是,毅亲王世子和寿王已经在围剿你的士兵了,否则怎么会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报。” 燕击天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终究是输了,输在太过自信,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白氏皇族会同心协力,消灭自己——自从那个人死后,白辅和白从幽不是势不两立么,他们怎么可能联合起来?燕击天想不通,然而更重要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的手下已经没有人了,白莽随时可以要自己的命! 仰天长叹一声,燕击天长剑一挥准备自尽,却被白莽发现,飞来一柄长矛格开了他的剑。燕击天被击倒在地,仰头看见白莽背着光俯视自己,像是看一个可怜的人。 在被击晕之前,仿佛听见白莽自言自语地叹息着什么…… 赎罪之前,你没资格死…… 突然,真定门内飞奔出一个黑衣人,掠过银甲军到白莽面前,朝白莽道:“永巷内有异动,大皇子速去蒹葭馆!” 不等白莽反应,那人便喷出一股黑血,背后一支黑色小箭随着他的倒地露了出来,显然是被人暗算。 白莽想到了什么,吩咐身边的人,“派一个小队把燕将军送去延瑞宫看管,其余人随我去蒹葭馆!” “是!” 蒹葭馆—— 神无真好疼,疼得快要疯掉,为了怕她咬着舌头,雪爵给她嘴里含着檀木如意,却没想到居然让她给直接咬断了,她的嘴里身上全都是血,大滴大滴的汗水沾湿了她的衣服,让她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雪爵在她身边同样不好过,连续施针三个时辰,内力早就耗尽了,现在根本是强行消耗着体能来继续施针,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居然正一点点变得灰白——那是油尽灯枯的预兆! “阿哲……阿哲……”在最最痛苦的时候,只有燕云哲能唤回神无真一丝力气,她不停地叫着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男人的名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燕云哲已经死了!死了!主子,你别……”雪爵忍不住哭喊道。 神无真张大眼睛摇着头,天月散和赤焰莲花一冰一火两重药效在她体内碰撞着,每一下都让她痛不欲生,全身滚烫烧得她神志不清,她吼道:“不,阿哲没有死,他还要保护我,保护我们的孩子!啊……” 雪爵再刺入一根银针,神无真终于变得安静下来,雪爵知道那是赤焰莲花的药效过了,天月散又开始起作用,果然,神无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眉间似乎都结出了冰霜。 冷如寒冰的手抓住雪爵的手,“雪爵,快点,孩子撑不住了……” 雪爵流着泪摇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神无真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化五指为爪状,狠狠地朝腹部抓取,雪爵来不及反应,神无真的腹部已经被抓出了一个艳红色的血窟窿。 “把他……拿出来……带他走……” “主子!——”雪爵不可置信地尖叫着,想象不到神无真居然用这样极端的方法取出了孩子。 “快点!雪爵……带他走……”神无真眼中的神采渐渐消逝,变得冰凉。 “好……” 神无真笑着点点头,看着雪爵颤抖着从自己的腹部取出了那个血疙瘩,拍打了几下,一串嘹亮的哭声从那团小东西那里发了出来,神无真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真好,阿哲,我就来陪你了…… 这一生,我活得低贱,也活得高贵,还好有你陪着我,不枉此生啊…… 瀞姝贵妃神无真,出自七洛皇室,位至雪洛公主,容色倾城,产皇四子,薨于永贞十年三月,帝悲恸,举国哀其盛年而陨…… “哇——哇——” 从蒹葭馆内传来婴儿的啼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馆内望去,不久只见一个身量娇小却头发花白的女官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走了出来,定定地朝元帝行了个礼,“启禀皇上,贵妃拼尽全力产下皇四子,身体大伤,已经薨了。” 元帝目光深邃地看着那个襁褓,却没发现抱着孩子的雪爵眼中的悲伤和鄙夷。 燕缡尧死死盯着那个孩子,恨不得立刻戳死他,却因为被侍卫抓住而动弹不得。 正当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咒语一般静止的时候,四周的宫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蒙面人,每个人手持一把□□,将蒹葭馆内外团团围住。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自宫墙上传来,众人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而鼓掌的那人没有蒙面,一袭女装紫衣勾勒出他颀长的身材,脸上画着浓浓的妆,如一个戏子般诡魅诱惑。 雪爵趁人不备脚尖一点便飞上宫墙,站到了那紫衣男子身边。 鬼该想不到七洛有此安排,而神无真从未对自己提起过此事,心中暗恨,却没有表现出来。 “七洛特使花爵恭贺元帝喜得龙子。”紫衣男子道。 元帝面无表情,“哦,这是你们七洛特有的恭贺方式吗?” “哈哈哈……元帝真是有趣,不过花爵有命在身,就不多废话了,神皇陛下十分喜爱这位外孙,要将他带回七洛亲自抚养,至于在场的各位嘛……”花爵优雅地抬手,所有□□手将箭拉至满弓,对着在场诸人,这几百只□□若是齐齐发射,毫无疑问,所有的人都将变成一团肉泥。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是在等什么人吗?”元帝继续淡然地问道,好像被弓箭对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只不过是在等大皇子白莽被伏击至死的消息而已——对了,我倒忘了这个,”花爵从脚边拿起一个包袱扔到元帝等人面前,外层的布料散开,里面竟然是两个小孩的尸体,“元帝的两个孩子似乎很想念他们的父皇呢,我就带他们一起过来了。”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七洛居然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5 是要将白氏皇族赶尽杀绝! 元帝刻意不去看那两具小小的尸体,继续与花爵对峙着,“怎么,神皇以为杀了朕和朕的子嗣就可以凭着你们手里的皇嗣霸占大幽了吗?也未免太小看我大幽了!” 花爵哂笑着点头,“七洛从不低看大幽,不然也不会变得这般强大。” 突然,另一个蒙面人跳上宫墙朝花爵附耳说了几句,花爵脸色微变,抬起的手就要放下,似乎立刻就要下命令开始射击。 所有侍卫迅速地呈圈状护卫住元帝,却也知道这样是无济于事的。 所有的□□就要离弦发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黑色的箭从远方破空而来,直直地刺入花爵的体内。 花爵动作一顿,缓缓地转身看着远处宫殿顶上那抹黑色身影,眼中闪过深深的不甘与愤怒,“神——无——心——” 雪爵大惊失色,只见那黑色身影又是射来几箭,这次却是纯钢打造的重型箭矢。几声闷闷的破空声后,挺立的宫墙居然轰然坍塌出一个缺口! 有这样超强膂力以及精准箭法的人,放眼天下,只有神无心一个! 元帝的护卫们趁此机会掩护元帝从那坍塌的宫墙冲出包围圈,宫墙上的刺客们反应过来,纷纷射击,然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想要在重重包围中射中元帝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匆忙中元帝回身,只见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尸体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而离他们不远处一抹红色也瘫倒在那里,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与燕缡尧的目光交汇。 十年的爱,十年的恨…… 元帝没有多想,转身继续逃走。 燕缡尧看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身影,仿佛和多年前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流下最后一滴泪水,再也动不了了…… 这边雪爵抱着孩子想要逃跑,刚刚没走多远就被一群银甲军困住了。 白莽冲上前来,“我父皇呢?!” 雪爵认命般地低头道:“逃出去了。” 白莽心中稍安,“你们看好雪爵和四皇子,其余人随我去救皇上。” 雪爵看着白莽远去的身影,想要告诉他神无心的到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连绵的恨意,终究什么也没说。 拍了拍手中的新生儿,雪爵稚嫩的脸庞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沉思…… ☆、终结 晦暗的宫室里,燕击天安静的坐在正中央,身上已经被缠满了铁链——其实大可不必这样做,因为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其实早就知道有这样一天,神策府的尊贵与荣耀累积了七代,到达他这里攀上了顶峰。他的大女儿成为了皇后,小女儿成为了毅亲王世子妃,几乎整个大幽都要仰仗他神策府的鼻息。然而从燕云哲被俘之日起,他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东西正悄悄改变了,以他所不能控制的速度。 云哲被杀,缡尧被困永巷,缡络同样陷入了毅亲王府的血雨腥风中,察觉到元帝越来越明显的怒火,白莽又始终不肯与自己联盟,燕击天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他毁掉了先祖投奔大幽时立下的誓言,带着神策军冲进了永巷,没想到棋差一招,被白家人彻彻底底地打败了。 白从幽和白辅,或者说从前的白从沣,势同水火的两人,居然会有和好的一天,要是让那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正当燕击天沉思之际,宫殿外传来一阵打斗声,不就,大门被缓缓打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在那人影背后,是一堆被杀死的银甲尸体…… “你是谁?”燕击天感到一丝凉意,叱咤战场多年,他不会闻不出这浓浓的杀意。 黑衣人渐渐走近,用火折子点燃了宫殿里的蜡烛,烛光摇曳中燕击天终于看清了来者的面貌,不由觉得有些惊奇,“神无心?” 神无心没有回答他,她晃了晃手臂——刚刚射出的几箭几乎废掉了她的双臂,又和看守的侍卫们打斗了一阵,她的双臂像个坏掉的木偶一样垂落着。 在燕击天对面盘腿坐了下来,神无心看着颓败的燕击天,心中奇异地无悲无喜。 良久,她才开口,“我原来不叫神无心,八岁之前,我在大幽生活,那时我的名字叫燕长安。” 燕击天一怔,霎时间许多景象在他眼前浮现。他定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血迹覆在她白皙的面庞上,与那凌厉的眉眼相对的是她那花瓣般形状美好的嘴唇,和记忆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燕击天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长安早就死了!” 神无心却不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说:“我还是燕长安的时候过得不好,母亲是父亲的侍妾,又失了宠,经常被夫人和嫡出的大小姐欺负,打骂罚跪是经常的事,好在还有母亲护着我。可是后来母亲带着我逃出去,在路上难产死了,我又被带回了家里,这次就更不好过了,没有饭吃,只能和看门的狗抢馊水吃,没有衣服棉被,冬天在小屋里冻得发抖,可是不敢生病,因为生病了也没药吃,最可怕的是夫人经常让我去给大小姐三小姐洗衣服,冬天的水像刀子一样,把我的手全割裂了,可是就算这样,我也经常挨打,大小姐那时候刚学骑马,顺手就用马鞭抽我,那时候我全身上下都是伤,老是像个血人一样,我自己看着都怕。” “后来宫里来人带我进宫做宫婢,夫人讨厌我就让我去了,我在宫里遇见了母亲的朋友白叔叔,宫里的人都叫他太子,可是他不让我这么叫,他让我叫他爹爹,说他会当我的爹爹,保护我,他还有一个儿子,叫莽儿,莽儿做了我的哥哥——其实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他只是为了让爹爹开心才对我好,可是我还是好开心啊,宫里的爹爹、哥哥,都比家里的对我好很多,他们喂我吃饭,送我漂亮的裙子,还会抱着我叫我‘囡囡’,就像死去的母亲一样……” 神无心偏着头,回忆起这段生活,她像个小孩一样翘着嘴角笑起来。然而这微笑随即却又覆盖了阴云。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皇上的九公主被人推到太液池里溺死了,大小姐和三小姐跟皇上说看见我推了九公主,皇上说要杀了我,爹爹不肯,皇上就说要废掉爹爹的太子之位,哥哥劝皇上不要杀我,改为烙刑,哥哥和我说如果我不受刑爹爹就会被害死,我怕极了,却还是同意受刑,哥哥说烙刑不疼,一眨眼就过了,可是那几个行刑的嬷嬷把通红的烙铁放到我脸上的时候……那种疼我说不出来……后来不知怎的,房子就起火了,我被人抱了起来,走了很远的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男人对我说那就是我未来的家,那个地方叫金鳞池。” 她看了一眼燕击天,漆黑的双眸里回忆了许多画面,那些画面里这个男人总是冷淡的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6 ,无动于衷的,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激动。 多么美好,终于有这一刻,终于可以亲眼看到这个永远漠视着自己,看着自己活在泥泞里的男人一点点被摧毁…… “在金鳞池的生活也不好过,那些人嫌我长得丑,往我的饭里撒尿,还把我锁在狗窝里,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会一直过得不好,就因为我出生低贱吗?那些曾经说过会保护我的人为什么都不保护我了?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只有我自己能保护自己了。于是,我杀了狗,后来又开始杀人,当我被带出金鳞池时,当年那个男人用一种蛊虫治好了我脸上的伤痕,他成了我的父皇,我成了七洛的宝洛公主神无心,然后带着七洛的士兵来杀大幽的人。” 说完这些,神无心终于抬头看了看燕击天,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出所料,燕击天只是内疚地看着自己。 神无心冷笑,“你知道多年前我对燕缡尧说过什么话吗?‘从今以后,我父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父亲多痛;我母亲有多痛,我就要让你母亲多痛;我哥哥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哥哥多痛;我有多痛,我就要让你多痛!’” 神无心竖起四根手指。 数数一般,她放下一根手指,“燕云哲,在我的战马铁蹄下被踏成了肉酱。” 放下第二根手指:“就在刚刚,我去了神策府,把你的正妻,用柴刀切碎了,喂给了后院的狗。” 很满意看到燕击天震惊中夹杂着愤怒的神情,神无心放下第三个手指:“啊……我忘了,在她之前,燕缡尧,死在了七洛的人的箭下——都怪我,为了把燕夫人剁碎一点浪费了太多时间,去晚了一步。” “至于燕缡尧……”神无心摇摇头,“我都舍不得杀她了,多可笑啊,她居然嫁给了自己的亲弟弟。” “你说什么?”燕击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缡络嫁给了她的弟弟?” 神无心笑了笑,“我母亲当年难产,生下的孩子并没有死,只是被白从沣抱走了而已,所以说,白荡是你的亲生儿子。” 不理会燕击天崩溃的表情,神无心补充着,“我还记得,母亲给弟弟取的名字呢,长生,燕长生——可惜母亲怀弟弟的时候被夫人灌了天月散,弟弟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 燕击天眼睛中泛出血光来,难以抑制的愤怒让他浑身战栗着,“你说,你母亲被灌了天月散?” “你不知道么?” 神无心吼了一句,随即又笑了。 “你不知道!也是,你根本就不关心母亲,随便夫人怎么折磨她,虐待她……”神无心微笑着,清明的目光又渐渐变回疯魔时的漆黑。 “凭什么呢?她从未伤害过谁,你怎么敢……” “我从出生到现在,过得都不算好,我总在想究竟是谁害我变成这样,后来我想明白了,是你,我血缘上的父亲,是你听信夫人的谎话认定母亲不爱你,冷落她,虐待她,任凭你的女儿在你的家里活得像一条狗一样——我说的对吗,燕将军?” 燕击天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来,一切都是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颓然瘫坐在地上,燕击天苦笑着,“我在漠南和白从沣一起遇见玉娘,惊为天人,可是玉娘选择了和我在一起,白从沣也无可奈何。不久她就有了身孕,我将她送回神策府养胎,等我回到家时,却没想到一切都变了……” “什么变了!”神无心怒吼着,“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编了几个莫须有的事情套在母亲头上,你就认定母亲不是贞洁之人,你那可笑的自尊心让你再也不肯见她,可你知道这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是什么吗?灭顶之灾!” “燕击天,我看不起你,你输不起,你怕母亲选白从沣不选你,你不敢面对这一切,所以就选择避而不见……呵呵……既然不见,就不见得彻底一点好了,为何又让她怀上孩子?为了保住孩子不被夫人害死她不得不逃出燕家,你那时候在干什么,啊!你还在怀疑她又和哪个男人私奔了不是吗!我在路上发烧差点就要死了,是微服出巡的白从幽救了我们,一个陌生人尚且会怜悯我们这对母女,可你呢,你是她的丈夫,我的父亲啊!……” “不……”燕击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白从幽爱上了母亲,可是他没有强迫母亲,一直护她养胎,直到你和白从沣找上门来,白从沣趁你没来带走了弟弟,我则被带回燕家,白从幽去求过你啊!既然讨厌我,为何还要带我回你的家?你就那么恨我,非要我在你眼皮底下受苦才开心?” “我没有……” “你有!” 神无心继续吼着,已经控制不住十几年来的愤怒,“我被你的女儿陷害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白从沣甚至都上过奏折免我一死,白从幽甚至为我甘愿放弃太子之位,你做过什么?你在心里只是把母亲和我当做插在白家兄弟心口的一把刀子,因为只有白氏皇子内部争吵不休,你这个神策将军才会显得更有价值!” 燕击天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神无心,似乎要从这张脸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早该发现的,神无心和白荡,长得和记忆里那个人,多么像啊…… 还是他一直在刻意忘记那个人的样子…… “长安……” 神无心拔除匕首一挥,燕击天的脸上就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站起身来,神无心居高临下地看着燕击天,用匕首直直地指着他,“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母亲从来就不是卑贱的人,她的身上流着神家的血,她曾经是神皇的未婚妻,是七洛的第一美人,她的名字不是沈玉娘,而是神小玉。她的父亲,我的外祖父,曾经在战场上打败了你的父亲,而她的女儿,也在战场上打败了你的儿子,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是吗?”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一直自诩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但其实他早就一败涂地了,从他不敢承认自己爱玉娘,恨玉娘不够爱他开始…… 燕击天怔怔地坐着,连自己都觉出了自己的可笑,终于不再挣扎,对神无心道:“杀了我吧,我欠你的。” 燕碧落百年前从南燕带来大幽的荣耀,终于该要终结了…… 神无心面无表情,对着自己血缘关系上的父亲生不出一丝怜悯。 几下手起刀落,神无心挑断了燕击天的手筋脚筋,无视面前这个男人满脸的痛苦,她静静地转身,拿起桌上的蜡烛点燃延瑞宫里的帷幔,火势由小变大,很快,延瑞宫就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匕首上涂了蠕蠕的祭酒海神泪,这种酒内服是修复内脏的灵药,外敷却是致肌体撕裂腐烂的□□,神无心多年前在蠕蠕被海神泪浇筑身体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7 时几欲痛死,却也从此爱上了这苦涩寡淡的稀世珍酒。她从没想过直接杀掉燕家人,那样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就好像燕夫人是被切下了一千多块肉一样,燕击天同样要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像一条狗一样汗泪齐流,不住的抽搐,神无心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满足。 可怜的神小玉,因为被一个城府幽深的男人伤害过,所以选择了这样一个看似老实憨厚的男人,却没想到这人才是真正的懦夫、伪君子! 燕击天试图看清神无心的脸,却疼得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神无心渐渐喘不上气了,不过也好,身上的银针已经耗尽她的心力,就这样死在这里,离开这荒唐可笑的一切。 神小玉那美丽凄凉的一生,终于不能再左右我的未来了。 隐约间听见男人的嘶吼声从外面传进耳朵里,仿佛在叫,囡囡……囡囡…… ☆、旦夕 上京的五月,冰雪消融殆尽,正是大好的春光,长安大道上的商贩们走出了不久之前的宫变阴云,又开始欢欣鼓舞地沿街叫卖,而一向庄严肃穆的永巷,也变得熙熙攘攘了。 半个月前,元帝宣布退位,皇长子白莽继承帝位,自己则成为太上皇,安心养老。上京的人都在传说,瀞姝贵妃的死给元帝带来了不可消退的打击,若不是还有皇四子的存在元帝早就殉情而去了,身为帝王痴情至此,实在是让天下众人唏嘘不已。 神策府的叛国没有在大幽掀起什么波浪,甚至连由燕家军守卫的边疆地区也没有发生暴动——七洛倒是想要趁机出手,却没想到毅亲王白辅直接带着军队去了边关,将七洛那位著名的拈花佛爷神无淫压制得一动也不敢动。 随着元帝的退位,白莽和白荡这对史册中十分神秘的堂兄弟登上了大幽的舞台,而毅亲王白辅也终于开始懂得成祖临终前为他改名的良苦用心,发誓镇守边疆,不夺回漠南永不回京。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白氏皇族曾经的龃龉斗争不复存在,整个家族正齐心协力恢复大幽的百年荣光。 永巷栖梧轩,年轻的帝王看着庭院里的那些七里香,时节已经错过,满院子都是残破的枯枝败叶,然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脸上静静流淌着一丝愉悦。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白莽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从回忆里抽回思绪,向身后的人道:“看过你姐姐了吗?” 白荡心中微微刺痛,从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天开始,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这十几年来的一切,父王不再是父王,哥哥不再是哥哥,而自己的妻子,居然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再就是神无心,他的亲生姐姐长安,那个元帝和白莽的挚爱——他不知道如何对待她。 因为他是个备受呵护的替代品,当真品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自处…… “国师在给姐姐换药,我等一下再去看。”白荡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白莽转身看着白荡,眼神还是像从前一样温暖关心,却终究有些不一样了,“你放心,囡囡一定会好起来的!” 白荡不知如何回答,这些天来他无数次地听哥哥和元帝这样对自己说,这两个男人明知神无心生机渺茫,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白莽察觉到了白荡的那份失落,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当年只有叔父能保住你,因此父皇和我都不曾提起你的身世,可你要知道你母亲和姐姐为了你都受尽苦楚,你身上虽然流着燕家的血,却不该对那些人有丝毫同情。或许你不知道,当年陷害囡囡受烙刑的人,正是燕缡尧和燕缡络两姐妹!” 我知道缡络不好,可是你们为什么让我娶她,让我成亲的是你们,让我不顾妻子死活的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想过我的感受吗? 白荡在心里怒吼着,却知道这些话他永远不能说出口,燕长安回来了,燕长生就什么也不是了…… “荡弟……”白莽像长者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有与燕缡络同过房,就不算乱了伦常,现在只盼囡囡能醒过来,到时候你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可是……为什么要带走缡……燕缡络?”神策府满门抄斩,金吾卫更是二话不说从毅亲王府带走了缡络,但是白荡检查过斩首的尸体,里面绝对没有燕缡络。 成亲两年,即使没有爱意存在,白荡也做不到元帝对燕缡尧那样毫不留情…… 白莽目光微闪,“她已经死了。” 不……白荡知道缡络没有死,可是白莽不想告诉他,他能怎么办? 一时间,从前亲密无间的兄弟两个双双沉默了。 良久,白莽微微叹了一口气,指着这院子对白荡道:“看这小院,父皇当年为囡囡精心布置了两个月才让她住进来,父皇对囡囡无微不至,连打个喷嚏也要责问太医,我那时候很嫉妒,但为了让父皇高兴我不得不去应付那个丑丫头——囡囡和你不一样,小时候又黑又胖,长得一点也不招人喜欢,可是后来,我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好妹妹,会把好吃的糕点留给我,会安慰被皇爷爷训斥的父皇,她总是笑,我在永巷长大,还从没见过谁笑得那么开心……” 白荡看着白莽虚缈的双眼,似乎从里面看见一个咯咯直笑的胖丫头在院子里又吵又闹。 “燕缡尧和燕缡络害死了囡囡,可是父皇即位需要燕家的支持,我们不能和燕家闹翻,父皇娶了燕缡尧才力排众议登上皇位,从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总有一天,燕家那些人要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而现在,囡囡回来了,命在旦夕,鬼该说要用一个血亲的性命来续囡囡的命,我不会牺牲你,那就只剩燕缡络一个了。” 这就是答案,白荡这时候倒情愿自己不知道实情了…… 白荡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为燕缡络求情,最后只能苦笑着回道:“只希望姐姐能平安无事。” 一个内侍从寝殿里面出来,朝白莽白荡行了礼,道:“国师有请。” 二人进了寝殿,鬼该面色憔悴地站在牙床旁边,重重帷帐中躺着沉睡的神无心,面色红润,神态从容,没有了从前那份时刻带在脸上的狷狂易怒,好像只是普通的睡着了的美丽女子一样。 白莽只要一看到那张脸,就深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那是从他十岁起求而不得的那个人,那时的他还小,在宫廷的诡谲斗争中能保护父皇和自己已经万分艰难了,他以为舍弃一个囡囡没什么,毕竟母妃去世他也没有多么难过,然而他错了,从囡囡“被烧死”那天起,他的童年,彻底没有了…… 那间受刑的小屋,太液池旁的酒馆,还有宫变中的延瑞宫,自己总是不能提前一步赶到救出囡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8 囡,总是眼睁睁看她躺在那里,了无生息。 再也不会了,我要救你,我的囡囡! 鬼该将白莽唤回了现实,“安安快要不行了,你马上安排那人进宫。” 白莽忙吩咐身边的太监,“带燕缡络进来,通知父皇这边的消息,”转而又问鬼该,“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鬼该有些急躁地甩了甩袖子,绝美的脸上是深深的担忧,“我看还要去蒹葭馆把雪爵带出来,我不知道神皇还给安安用过些什么药,雪爵可能会懂,再有她是鬼医传人,应该能帮些忙。” 鬼该说了一大堆理由,无非是怕白莽不同意放雪爵出来,神无真留下的孩子实在太重要了,他将是七洛与大幽争夺的关键,白莽把蒹葭馆看管的固若金汤,雪爵为了照顾那个孩子更是不可能出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白莽立刻就答应了,随即就让人带雪爵来栖梧轩。 最先赶来的是元帝,不再是从前昏懦无能的软弱样子,元帝的脸上竟然多了几份白辅的刚毅——直到现在,白从幽和白从沣这对兄弟终于像一对真正的兄弟了。 元帝不顾众人直直走到神无心床前,温柔地轻触了她的侧脸,向鬼该道:“现在就要开始吗?国师有几分把握?” 鬼该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元帝,淡定地答道:“只有五分把握。” 元帝眼底的担忧更深了,站在床边只是定定地看着神无心,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女儿,他不愿再次失去她。 没过多久,在侍卫的护送下一身雪白丧服的雪爵也来了,不止如此,她怀里还抱着刚出生的四皇子——神无真拼尽一切生下了这个孩子,却和大多数白家人一样病痛缠身,雪爵一刻也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面无表情地朝众人行了礼,雪爵趁人不注意偷瞄了一眼床上的神无心,想不到这个疯子用钢针刺穴的方式逃出了神皇的桎梏,在最后一刻杀了花爵救下元帝,也搅乱了七洛的一切布置…… 早就知道神无心和白莽情分深重,当时她是故意不告诉白莽神无心也在永巷的,没想到白莽还是从延瑞宫的火海里救回了奄奄一息的神无心。 可是,要想活下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默默退到了一边,雪爵尽量不引起这里其他人的注意。 怀里的孩子十分听话,不吵也不闹,只是偶尔睁开眼睛四处张望一番,可惜他的父亲就在旁边,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又有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带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如果不是知道实情,雪爵一定认不出那就是不久前还风姿卓越的燕缡络。 燕缡络被金吾卫带走后关进了永巷的密室,元帝来见过她一次,告诉了她一切,之后就再也没人来看过她,之后看守们其实并没有为难她,然而自小咳金唾玉的她在那个幽暗潮湿蛇鼠横行的小黑屋里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加上亲人俱死,连番的动荡惊吓之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浑身又脏又臭,像是京郊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 又回到这样金碧辉煌的所在,燕缡络却觉得恍若隔世,那些从前还与她平起平坐的人变得那么高不可攀,而她却成了地里的泥土。床上躺着的女人宛如众星捧月,被所有人围绕着,他们说那是小时候被她和姐姐害死的燕长安……白莽旁边站着的男人依旧白衣胜雪,丰神俊朗,他们说那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弟弟……燕缡络不可遏制地尖叫了起来。 “啊!——” “塞住她的嘴。”元帝皱着眉吩咐道,显然是不想让人打扰神无心。 侍卫们上前往燕缡络嘴里塞了一块东西,尖利的吼叫声立刻就停止了,只是燕缡络还在浑身抽搐着向往前面走,侍卫们朝她腿弯一踢,她立刻就跪了下去,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她,她还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往前方爬行着…… 白荡看不下去这样的场面了,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他知道没有任何理由同情燕家人,可是他做不到! “国师,可以开始给姐姐治疗了吗?”白荡忙问鬼该。 鬼该探了探神无心的脉搏,问一侧的雪爵:“除了天魔丹,神皇还给安安下过什么药?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安安受的苦我要你手里的孩子双倍承受。” 雪爵无动于衷地与鬼该对视着,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威胁,只是微颤的双手多少出卖了她的情绪,“天魔丹,百花瘴,阴月山蛊,还有就是在蠕蠕被下的一些秘药,神皇在医道上造诣登极,或许还有些我也不知道的秘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难以想象看似宠爱神无心的神皇会对她这般狠毒,他们不知道的是,神无心身上的毒几乎都是慢性的,只要神无心还跟着神皇就不会出事,不像神无泪和神无淫,他们两人可是时不时就尝试一番椎心泣血的痛苦感。 鬼该暗悔在蠕蠕时为了留下安安给她吃了许多秘药,现在如此多的药性混着爆发开来,怎么保得住安安的性命! “准备换血。” 侍卫将燕缡络带到神无心床边,鬼该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将燕缡络和神无心的血交换。 而在遥远的邕城皇宫,大片的乌云笼罩着那成片的金碧辉煌的华丽建筑,神无泪带着随从快步在宫巷内游走着,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倾覆这里的一切,她的步伐焦虑而慌乱。 走到了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庭院,神无泪还来不及通报,门口的太监就开口道:“神皇今日谁也不见。” 神无泪依旧快步往前,不顾那内侍的阻拦,边走边喊道:“父皇!父皇!薇洛求见!” 砰—— 一阵无形的气墙迎面撞了过来,将神无泪直接逼退了几步。 神无泪抚着胸口,只觉得气血翻涌,还想要再说什么,几经挣扎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无泪明日再来求见!” 外界的骚动渐渐减退,院子里的男人不为所动,依旧静静欣赏着面前那副巨大的画卷。 画上是一个女子,一身金色的戎装骑着战马,嘴唇嫣红犹如花瓣一样绽放,微微闪烁的桃花眼好像在对人说话,而那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正随风飘荡,几乎能闻到其中醉人的玫瑰花香。 画像旁边是一行纤丽的文字,明显是女子温婉秀丽的笔迹,上面写着“玉九”…… 神一恕看着画像温和地笑着,如同所有坠入爱河的男人一样。他转头问道:“她是不是和无心长得很像?” 原来神一恕并不是独自呆在这个院子里,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稚嫩而美丽的脸庞上有着刺骨的淡漠,好像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关心。 “是。” 神一恕接着问道:“你在大幽见过白荡了,他们姐弟两个谁更像小玉?” 年轻人不假思索道:“主子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49 “她已经不是你的主子啦,”神一恕对那人道:“你要马上接受你的新身份。” “是!” 神一恕满意地看着神小玉的画像,不悲不喜,只是淡淡地看着。 小玉,我被白家人耍了,我想用无真灭掉大幽,他们却用我的无真灭了燕家,让我一次输掉了我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外孙。原来白从幽和白从沣并没有那么蠢,还是说从前你的存在暂时把他们变蠢了呢? 不过不用急,游戏还没有结束呢…… ☆、死生轮回 神无心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梦里她一会儿是饱受欺凌的燕长安,一会儿是备受呵护的囡囡,一会儿穿着战甲切割敌人的头颅,一会儿却还坐在男人的肩头去摘那朵最高最美的七里香…… 她时而知道这是梦,时而又被那些纤毫毕现的场景欺骗,以为这一生真的在重演,欢乐之后是永远的食言与背叛,一次一次让她往更深的痛苦中坠入。 身体仿佛被掏空了,然后有什么鲜活的带着温度的东西进来,温暖她冰凉的一切,不停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求她醒过来。她想说我好累,让我就这样睡着不好么,可是他们就是不放过她,一直说啊说啊,甚至哭了起来。 终于,她试着睁开双眼,太久不见阳光的眼睛刺痛着流着泪,过了许久她才看清自己身处何方——粉色的纱帐,刺金的被褥,还有满屋子的奇珍异宝让人眼花缭乱,栖梧轩和当年一样,富丽堂皇,或者说是俗不可耐。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她和白从幽这对假父女细心挑选的,他们喜欢各种轻佻娇艳的颜色,喜欢熠熠发光的珠宝,于是这里被堆积得像是某个打了胜仗的帝王的宝库,或者说是某个暴发户的私家后院。 神无心觉得心中某块地方突然被击中了,不疼,却让她止不住哭泣。 侍女听见这里的异动跑过来查看,一发现神无心已经醒了就急匆匆地出去通知众人。 没过多久,白莽、白荡、鬼该全部都赶来了栖梧轩,不过神无心等不了那么久,她只醒了一小会儿,之后又陷入深深的昏迷中。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她都是断断续续地醒过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白莽等人赶来之前就又晕了过去,偶尔有几次能见到他们,也不能说些什么,更多的时候自己是在白莽的怀抱中醒来,那样安心,让她傻笑着继续睡过去…… 可是,她心中还有着隐隐的不安,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那个人——爹爹……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深夜,不出意料白莽又温柔地搂着自己,神无心觉得今晚有些不同,她试着抬起手臂摇醒白莽,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白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低头看着神无心,眼底是一阵焰火般的喜悦,“囡囡,你叫我?!” 神无心点点头。 感觉搂住自己的手臂突然收紧了,神无心被白莽拉到面前,白莽狠狠地亲吻着她的额头,“我的好囡囡,你终于好了!” “我说了会为你报仇的,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了杀燕击天把自己逼到那种险境,你就那么不相信哥哥?” 神无心轻微地摇着头,任凭寡言少语的白莽朝自己絮絮叨叨。 “幸好鬼该的办法有用,幸好我没有一开始就杀了燕缡络,幸好……”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白莽的情绪终于平复了,神无心试探着问:“白荡还好吗?” “恩,只是最近刚刚掌权,有些忙而已,我会安排你见他的。” “鬼该呢?” “蠕蠕和大幽还有事要谈,何况你的身体还没好,他暂时不会走。” “那……爹爹呢?” 白莽的身体略顿了顿,“恩……还好。” 神无心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却故作不知情的样子,“哥哥,明天我要见爹爹,可以吗?” “你身体还没好,再过几天吧。” 明明刚刚还说可以见白荡的,为什么现在却不可以见爹爹? “那好……我困了……”神无心边说边闭上了眼。 “睡吧……”白莽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她睡觉。 距离上一次醒过来隔了不知几天,神无心睁眼看见的人不再是白莽,而是许久不曾见到的鬼该。 鬼该身为蠕蠕国师,一开始与神无真合谋颠覆大幽,却被卷入大幽与七洛的争执中险些丧命,直到现在他还依旧留在大幽没有回国,若说是为了医治自己,现在自己大体已经痊愈了,为何他还不回蠕蠕呢? 神无心皱着眉头思索着,却被鬼该发现了,华服妖冶的男人几步走到她面前,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磁性诱惑,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斑斓巨蛇,“想什么呢,醒了也不叫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 神无心直勾勾地盯着他,根本没打算和他寒暄。 “怎么,白莽不在,你就不再做那个乖巧温驯的妹妹了吗?”鬼该眉头一挑,嗔怪中透着一丝阴冷。 “没有外人,你也不用再装出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了。” “说什么呢,”鬼该一只手温柔地轻抚神无心的面颊,暗地里却刚好压制着她不能起身,“我对安安的心天地可鉴,只是安安你从来都不要罢了。” 神无心疲倦地闭上双眼,似乎看都不想看鬼该一眼,“你我之间,谁负了谁已是不可探寻,还不如全然忘掉来得好,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我没什么可以教给你了,也没什么可被你拿走了,神无心在永贞之乱就死了,没有了。” 鬼该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那张光耀众神的美丽脸庞隐隐透出一丝不甘、一丝哀求,然而最终却石沉大海般被他一向的轻佻莽撞的表情所取代。 “安安,我要和你谈一笔交易。” 神无心不答话,只是闭着眼不看他,然而无论鬼该还是神无心此时都万分清醒——蠕蠕的那段往事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鬼该可以在众人面前装作对神无心万般迷恋,神无心可以装作对鬼该不屑一顾,但他们都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但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做呢? “当初神无真为了怀孕,偷偷给元帝服用了赤焰莲花,而据我了解到的,元帝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服用天月散,这两种药物叠加起来,已经将元帝的身体损耗一空,所以现在的元帝,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这个世上能救他的,只有我一个人。” “就算没有你,鬼医、药婆婆一样可以救人。” “问题就在这里,元帝明显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了,你敢保证一个月之内能找来鬼医或者是药婆婆?” 神无心沉默了,许久以来积郁在心中的担忧爆发了出来——神无真给爹爹用赤焰莲花的事自己知道,还是神无淫亲口告诉的,但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0 那时自己被天魔散扰乱了心智,并没有及时挽救,或许那时的自己也从没想过与爹爹相认,然而如今重生,又怎么能看着那个最疼爱自己的人就这样死去! 十年前正是自己被处以烙刑的时候,爹爹从那时起开始服用天月散,其实是因为不能保护我们母女,内心痛苦之下的自我惩罚吧…… “你要我做什么?”不再犹豫,神无心直接问道。 “很简单,”鬼该附耳对神无心轻声道,“白莽一般会在晚膳时来看你,他身上有一块令牌,你要想办法偷出来,今夜月上中天时,我和雪爵会在黑局等你,我们拿到令牌出宫之时,我就将九重子母蛊给你,给元帝续命。” 九重子母蛊,将八十一个临盆的孕妇钉死制成的蛊,乃是蠕蠕九大禁术之一,极易在制作过程中反噬术士,然而一旦制成却可续命十年以上,全天下也就只有得到祭司真传的鬼该可以做到,即使鬼医或药婆婆在也不可能为元帝续命更久了。 神无心终于意识到,鬼该冒险留在大幽,其实是看中了七洛和大幽共同的皇嗣。 白莽是不可能放雪爵和四皇子离开的,爹爹恐怕也是宁死不愿答应吧,可是对于神无心来说,什么七洛大幽,国家荣誉,都没有那个人的安危重要。 “好,”神无心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奈却坚定,“我答应你。可你不要骗我,鬼该。” “我不会的,安安。”我不会骗你,因为我是真的爱你! 神无心疲倦地再次闭上了眼睛,默默等待白莽的到来,隐约中她似乎觉得自己该去看一眼爹爹,不过她为之后的事过于忧虑,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愿望 …… 夜晚来得如此静谧,以至于白莽带着几个随从进入了太上皇的寝殿也显得格外喧嚣。元帝住回了未封太子前的宫室,如同一切自然死亡的人一样平静地迎接自己生命的终结。 白莽看着在院子中央躺椅上赏月的男人,那个曾经平安喜乐的男人爱上了一个注定不属于他的女人,目睹了那个女人悲戚沉重的死亡,接着又无法保护那个女人的孩子,看她死在这个诡谲阴冷的深宫中,这一切彻底改变了这个男人,他服用□□,用身体上的痛苦驱散心灵上的痛苦,他病了,总是病着,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了无生息,他还会发疯,会对着宫女、太监、大臣,甚至自己的儿子发疯…… 白莽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告诉自己,永永远远,不要做第二个白从幽! 诛灭燕家,执掌皇位,培育兵马,他还救回了囡囡,那个男人没做到的那些事自己正在一个个做到,他发誓要重现先祖的荣耀。 可是很快,他经营多年的自尊与自傲几乎都被驱散了,就在元帝招手叫他,就在元帝让他带囡囡见自己一面,就在他派人去栖梧轩接囡囡,就在侍卫带着子母蛊回来回禀囡囡消失了,就在他发现金牌被偷,就在他惊慌失措地赶到了黑局,却连鬼该带着雪爵、四皇子还有囡囡绝尘远去的背影的不曾见到后…… 他知道自己终究棋差一招,鬼该老谋深算,自己再也追不回他们了。 失魂落魄的白莽带着子母蛊回到了元帝的身边,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元帝却再也没有回答他了,白莽一怔,几乎一步一顿地走到了元帝跟前——瘦削的男人还在抬头等待,等待他的女儿来看他,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里面满满的是期盼和担忧,却再也没有一丝光彩。 白莽将子母蛊放到元帝的身旁,一滴眼泪正悄悄从他眼角流下,“父皇……囡囡睡了……这是……这是她送你的礼物……” “她说……等她有空了……就来……看你……” 父皇……父皇…… 开元一年六月,大幽元帝薨,年三十五岁,新帝哀思过重昏厥于灵前,世人称其为孝中表率,号孝安帝。 ☆、相诀别 徐州十道,是大幽与北部诸国通商往来的重要官道,同漠南驿站和青州栈道相比,徐州十道繁华得多,也难于管理得多,何况这里的骊水横跨蠕蠕、南燕、大幽、祈阳四国,俨然是个四不管地带,所以即使大幽安帝的全国搜查令下得再严,徐州十道也始终不曾关闭。 天空还泛着青光,徐州十道还沉睡在昨夜的安谧祥和中时,一辆不起眼的蓝帷小马车已经“笃笃笃”地前行着了。这辆马车体积不大,也没有官家的徽记悬挂着,然而其上的绸缎装饰却精贵难寻,汇集了大幽的足赤金、七洛的珍珠和南燕的奇楠香木,看似小巧却十足得贵气,这样的马车在徐州十道上也十分常见,多是那些富贾的家眷探亲时用的。 马车车夫是个中年男人,一头长发编成了辫子用布巾裹住,这是七洛奴隶的标准打扮,想来是七洛的商户了。马夫低着头,所以谁也没有发现他脸颊上两块醒目的酡红,那是蠕蠕山民特有的高原红。 马车里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吵闹,马夫依旧淡定地赶着马车前进,不一会儿车内伸出一只手来,扔了一把匕首给马夫,那手修长皎白,一定要是精心养护才会这般美丽,可此时那白色上面还沾染了鲜红的血迹,两种颜色交织着,竟然有些触目惊心了。 马夫接过匕首,匕首上果然也是有血的,他毫不迟疑,低头就开始舔舐那些鲜血——安帝的搜查很严格,这种血迹不好解释,直接舔掉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尽管外表一如往常,但马夫内心的忧虑却更加加深了——从十天前逃出上京,圣女就一直发疯般地吵闹,偏偏国师不舍得给她下药,怕她伤病未愈吃多了药更伤身体,两人便一直这样耗着,圣女几次想杀了国师,若不是那位白发夫人拦着,恐怕早就被搜到了。 不错,这辆伪装成七洛商户的马车里承载的正是从永巷逃走的鬼该一行人,马夫以为的白发夫人其实是雪爵,而他所以为的圣女就是不久前才醒过来的神无心——玉宫里的祭司和圣徒们多不知道神无心的公主身份,只把她当做鬼该极为宠爱的一个圣女而已。 此时那看似小巧的马车里面却生生塞下了三个大人一个婴儿,其中床榻茶几全备,一点也不似外表看起来那样狭小。 雪爵坐在马车的左侧,正轻拍着手中孩子的襁褓哄他高兴,那小孩不哭也不笑,只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似乎看了十天也没看够这马车里的一切。他出生前便受了天月散的寒气侵袭,加上神无真早产,所以瘦小衰弱得像一个小奶猫一样,然而眼睛大眼珠湛黑,天生的透着真诚,像极了他那最会骗人的母亲。 雪爵对面躺着神无心,此时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深衣,手脚都被细长的银色链条捆住,明明眼中的怒火极盛,却依旧软软地躺在鬼该怀里,似乎是毫无力气的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1 样子。 鬼该自顾自地给受伤的手包扎好,将染血的纱布一把丢进了面前的炭炉,一股血腥味立刻在马车内四处乱窜起来。 雪爵皱着眉侧了侧身,似是怕这味道熏坏了怀里的孩子,抬头看见神无心眼里的淡漠,心中不知怎么就起了一把火。 “你要怎么杀他等到回了蠕蠕再杀,何必在车里天天这么闹!” 神无心狠狠瞪了雪爵一眼,目光如刀子般锐利,雪爵被她盯得一阵毛骨悚然——她还没忘记漠南大捷后神无心是怎么折磨自己的,她的刑房里有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见识过的人都绝对不敢招惹这个女人。 在大幽的时候被神无真保护得太好了,雪爵都快忘了神无心的残忍暴力,此时这样想起来,却突然发现神无心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她的眼睛黑得像个无底洞,感觉会把人吸进去一样,冰凉凉的没有感情,现在那双眸子虽然还是冰冷,却可以看得见人的哀乐了,当然,还有愤怒。 神无心的愤怒来自于鬼该,鬼该没有骗她,在得到了令牌后就给了她子母蛊,却在之后将她迷晕一同带出了上京,等到神无心醒来,自己已经在去往蠕蠕的马车上了,这才恍然惊觉,一切不过是一个阴谋而已。 神无真在燕云哲死后就万念俱灰——这点恐怕谁都猜不到,毕竟她一直表现得对燕云哲不屑一顾,或者说她这样的骗子太过高明,甚至骗过了自己。 事实却是,她深爱着那个男人,爱到因为他失去了对权势和财富的欲望。然而那时她已经停不下来了,她必须嫁给元帝,大幽和七洛集体逼着她,让她没有别的选择。 这时她看到了一线希望,蠕蠕的国师鬼该,这个看似愚莽实则心机极重的男人,他们联手令神无真怀孕,使神家和白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这时候各方势力风云迭起,鬼该和神无真就可以暗自安排逃走的退路。 一切都照着原定计划进行,没想到的是,神无真把这个用来吸引目光的孩子当成了燕云哲的礼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于是明知万分危险她也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最终却难产而死,大幽赢得了这场角逐的胜利,雪爵和这个孩子就被困在了永巷…… 让神无心奇怪的是,究竟为什么鬼该会愿意帮助神无真,甚至在她死后还继续留在永巷,神无真的孩子的确重要,但只是对七洛和大幽而言,那孩子在他手里毫无作用。而且,要知道蠕蠕内部也不太平,国师无子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硬伤,他不回国稳固势力反而耗在大幽帮神无真的忙,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几天前神无心终于得到了答案,神无真和鬼该做了一个交易,鬼该帮神无真主仆逃出这些争斗中,而雪爵将天魔丹的解法告诉鬼该。 不管神无心相不相信,鬼该在大幽的一番作为,竟然全都是为了她。 其实神无心都快忘了自己究竟用过多少□□,神皇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不厌其烦地让自己多吃点□□,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但她和神家四子的其余三人一样,都无力反抗,只有鬼该,鬼该一直想让她摆脱这些。 天魔丹的药性不除,即使活过来她也早晚会疯掉,鬼该救活了她,也让她不再受疯魔的困扰,即使鬼该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还是感激不起来。 毕竟,鬼该再一次自己从亲人身边带走了,还是在爹爹生死不明的时候。 这些天来她一直试图逃跑,却被封住了内力锁在车里,几次想要杀了鬼该也都被他发现,眼看过了徐州十道就要到蠕蠕了,神无心焦急万分——她知道,只要一回到玉宫自己就会履行圣女的职责——服下秘药与鬼该正式在一起,直到生下国师继承人才会被放出。 国师的继承人,只有通过木海玉母的检验才行,而这之前出生的孩子都会被扔出玉宫,任山鹰野兽吞食…… 鬼该就是上一任国师的第二十三个孩子,也就是说,他前面共有二十二个哥哥姐姐们都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神无心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正在这时,鬼该的手搭上了神无心的肩头,神无心没能躲开他的触碰,却明显地更加愤怒了。 “傍晚就能到骊水岸了,到时候你可以带着孩子离开。”这话是对雪爵说的,“我答应神无真会带她出来,如今虽然不能全部实现诺言,却也不算食言吧?” “国师与我们现在两清,以后只要记得世界上再没有雪爵和大幽四皇子这两个人就行了。”雪爵淡淡地答道。 神无心心中一动,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外面日渐刺眼的阳光,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一天的时间眨眼而过,到了傍晚时分,蓝帷马车缓缓地停靠在了骊水岸边,这时已经没有什么船只在码头行驶,只有一辆中型的游船还有着阑珊烛光,里面隐约传来乐伎咿咿呀呀的吟唱,说不出到底是哪个地方的歌谣,只觉得软软糯糯的,让人提不起精神。 游船旁边靠着一艘乌篷小船,通体漆黑,在这夜色下几乎被那游船全然挡住,鲜少有人能发现得了。 车帘被掀开,鬼该先下来,然后用布巾裹头的雪爵也抱着神无真的孩子下了车,两人没有寒暄什么,鬼该只是指着那游船道:“你带着孩子上这艘游船,那乌篷小船会跟着你们一段时间后单独出发,船上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足可以冒充你们两个,他们会为你们调虎离山,这时游船加速,你们自可以随处去了。” 雪爵似乎没想到鬼该打算得这样用心,生硬地道了声谢,便迅速带着孩子上了船,临行前她不自觉地回望了一下马车,不久前还稚嫩的容颜已经懂得带上面具伪装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对鬼该道:“她配不上你。” 说完不等鬼该反应就消失在了摇曳的灯火波光中,宛如一只娇小美丽的白蛾优雅地扑入了火中。 鬼该苦笑,安安有多好,你怎么会知道?是我配不上她才对啊…… 他在岸边深思了一阵,没想到马车突然发出异响,鬼该回头,却见到马车夫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被钉在了车辕上,鲜血正汩汩流出,车帘已经被掀开,里面空无一人,一排零星的脚印朝着东边延伸,那正是七洛的方向!鬼该来不及多想,急忙朝着东方追去。 等到鬼该远去,神无心才从车底钻了出来,她的一身白衣已经是泥泞不堪,还沾着血迹,手脚上还有挣脱的锁链,由于强行发力,那锁链将她的手脚都勒出了大片的伤口,只是她暂时感觉不到这些痛了,逃走才是第一要事。 为了冲破鬼该对她内力的封锁,她刚刚是强用心头的那一点血脉去冲开大穴的,这会儿心口隐隐作痛,再施展轻功是不可能了,只能靠那点仅存的体力逃跑了。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2 于是,神无心不再多想,拔腿就开始飞奔,然而眼前一闪,一个紫色的身影就出现了。 只见鬼该定定地看着自己,柔情似水的眼神里暗藏着一丝阴狠,“安安,我找到你了,这次你一定要跟我回去。” 听出了鬼该话里的偏执与疯狂,神无心来不及思索鬼该是怎么识破自己的,控制不住地吼道:“不可能!” 此时夜风袭来,神无心一袭白衣被风里的露水沾湿,紧紧地勾勒出她那高挑曼妙的身材,却也让她的不安与绝望越放越大。 鬼该伸出手,“安安,乖,你是我的圣女,你要听话啊。” “鬼该……鬼该……我们不可以在一起……”神无心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往后退。 “可是我爱你,你曾经也爱过我!”鬼该激动起来,越来越靠近神无心。 想到玉宫,想到蠕蠕的一切,想到病重的爹爹还有内忧外患的哥哥,神无心知道自己不能和鬼该走,绝对不能! “对不起。” 神无心转头,毅然决然地跳入了身后那湍急的江水中…… “安安!”鬼该见状,跟着也跳了进去,江水湍急,水势瞬息万变,霎时间鬼该和神无心便被冲向了两个方向。 一时间,刚刚还吵闹的骊水又恢复了夜间应有的平静,只剩下湍急的江水依旧滚滚向前,江水中间的游船上,不知道谁家的乐伎正和着琵琶轻轻吟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新人 神无淫端坐在大殿内,一手摩挲着那螭龙白玉盏,杯盏里的酒酿随着他的把玩缓缓摇曳,带着轻微的紧张与彷徨。 外间传来太监的唱喏声,神无淫起身相迎,因为过于匆忙他甚至不小心将白玉盏里的酒洒了少许出来。 不久,穿着金色朝服的神一恕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女子依旧一身火红,神无淫仅仅是目光扫过就不再看,虽然他知道神无泪绝不会看他一眼。 神一恕自顾自地坐到了上手的位置,开口便问:“白辅是什么意思?” 神无淫收回杂念,朝神一恕行礼道:“启禀父皇,白辅是想要我们归还姚城,他说姚城不属于漠南,本该归还大幽。” “谅他也不敢要漠南。让风爵守住姚城,七洛吃进嘴里的绝对不能吐出来。” “是。”即使神一恕面色如常,神无淫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怒火,立即恭敬地回答道。 神一恕看着下面的神无泪与神无淫,突然道:“你们二人倒是许久没见面了,现在我重新上朝,无淫你也进了朝廷,以后倒是可以常见。” 神无淫和神无泪二人都不做声,不知道神一恕是想要说什么,但无论什么,突然将他们两人召集到一起,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神无淫一旦进入朝廷,势必会像神一恕所说经常与神无泪见面,而神无泪是绝对不愿意让这件事发生的。 “从前一家人多么热闹,无真和无泪好动,无淫和无心好静,总能保我七洛江山稳固,谁能想到无真和无心竟然一同死在了大幽的宫变之中。现今大幽安帝即位,必将视我七洛为死敌,蠕蠕虽与大幽交好,然而国师鬼该当年鼓动元帝炼丹,安帝也恨他,如此看来,倒是可以和蠕蠕联手。” “父皇说的是,”神无泪道,“不过蠕蠕国师刚从骊水捡回一条命,此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我们虽然损失了无心和无真,但大幽没有了神策将军坐镇,一时也缓不过来,。” 神皇不置可否,转而却提起另一件事,“当初神家四子由朕亲手培养,何等风光,如今只剩下你们二人,况且老三虽然疯癫不定,却是百年难得的将才,没了她,七洛军机该由谁来统领?” 神一恕少见地这样直白表达自己的感情,不过神无泪和神无淫是绝对不信就对了。听到这话二人急忙请罪,“儿臣无能,让父皇忧心了!” 神一恕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这如何怪得了你们,我只是看七洛根基不稳感叹几句罢了。”说完,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神皇道:“神家若能再出一个神无心,就该无忧了!” 七洛现在的确出于极大的不稳定中,战争随时可能爆发,而一个真正的将军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找到的,神无淫虽然厉害,但只在掌控人心运筹帷幄上,论领兵打仗,谁能比得上身上流着神将军和燕碧落两大惊世名将血液,仿佛为战场而生的神无心呢? 神无泪似乎了解了神皇的意思,道:“父皇可是有什么人选接替三妹的将军之位?” 神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我正想问你们这事,你们觉得谁可以接替无心的将军之位?” 若是之前被,神无泪或许会猜测神一恕想扶持月爵,风花雪月,本来就是他们的影子,但就在一个月前,月爵被册为月夫人正式进入了后宫,这一点的确令人吃惊,但神一恕不可揣摩的事情多了,大家也很快接受了此事。 只是这样一来,神一恕又会让谁上位呢? “儿臣想,既然要继位将军,必然要通晓军事,又要对原来三妹的部下有一定的了解,所以这个人选应该从三妹的部下中选择。”神无淫没有多想便这样回答,其实是在向神一恕显示他并不希望继续霸占兵权。 “大皇子说得很是,只是我们不了解军中具体事务,其余的话就不敢妄言了。”神无泪附和着。 神皇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侧殿里突然窜出来了一个内侍打扮的男子,朝神皇一拜道:“奴才跟随将军多年,愿自请接替将军之位!” “哦?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那男子抬头,大殿内的三人这才看清他的容颜,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有着如女子般的粉面朱唇,然而那双微微翘起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像一般匕首将接近的人刺成碎冰块。 神无泪和神无淫很快认出了这个男人——那个被神无心从蠕蠕救回来又被她扔掉的太监云豆! 何其可笑! 神无泪想起花爵在不久前还向自己讨要他,现在花爵被杀死,而这个奴才却要成为下一任将军——没错,今天这一出明显是神皇的自导自演,目的就是把云豆这个阉人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共同承认他的身份!可是,神无泪觉得自己做不到,凭什么她的花爵死了,神无心的奴才却可以做将军! “这不是云豆公公吗?公公想要做将军,恐怕军队里那些铁血男儿会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3 不服气吧……”神无泪阴冷嘲笑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跪在地上的云豆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回道:“我跟随三公主多年,熟知军事,更参与了大小十数场战役,两次救将军于危难之中,若将军队交付于我,必将不负所托,望皇上给我一个机会!” 神无淫没有说什么,似乎在默默观察局势,倒是神无泪有些激动,道:“你一个奴才要什么机会,七洛的铁骑怎么可能交予你一个阉人!” “二公主出身低微,如今不也把控朝局吗?”云豆抬头,冷漠而又尖锐地看着神无泪。 被提及出身,神无泪怒火大涨,“放肆,本宫乃七洛皇家公主,入宗室玉牒,你竟敢说本宫出身低微!” 云豆冷笑,对神皇一拜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样的神态语气和动作,和从前的神无心是那么得像,更加可怕的是,两人身上那种阴冷无情的味道似乎都如出一辙。 神皇微微一笑,示意云豆起身,“说的不错,朕的神家四子出生高贵者有,低微者也有,却都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如今云豆既有这份野性,朕为何不成全他。” “云豆上前听封!” “臣在。” “神皇第五子神无执,先天体弱,前往护国塔休养,今年满十六岁,封为相洛亲王,接管大幽军队,择日行册封礼。” “儿臣遵旨!” 神无泪与神无淫大惊失色,无论如何想不到神皇居然将云豆封为皇嗣,云豆从没在金鳞池呆过,难道仅仅凭借是神无心的内侍这一点就可以当上皇嗣吗? 不可能…… 而且如今的云豆,和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内侍相差何止一星半点。 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从神皇逼神无心放弃云豆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训练他,为之后的不测做准备,现在看来,云豆这颗棋子果然起到了作用。 神无心和神无真一死,神一恕最最忌惮的不是大幽,而是神无泪和神无淫,他们两人本就有私情,虽说已经决裂,难保不会有旧情复燃的一天,若是联手对付神一恕,也是一大麻烦,那么一个新皇嗣,可以代替神无心的皇嗣,不是很应该存在吗。 神无泪也不笨,此时猜到了前因后果,在心中暗叹神一恕果然老谋深算,同时立即转变了脸色朝云豆,或者说是神无执道:“那么,就恭喜五弟回宫了。” 神无执看向神无泪,这个刚刚还狠狠嘲笑他的女人此时已经满脸笑容,仿佛自己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他淡淡道:“有一件事恐怕皇姐不知道,我只是幼年时服用了药物成了天阉,后来三皇姐虽然让我做她的内侍,却没有再给我用药,如今我已经恢复了正常,至于阉人么,不沾女色的大皇兄或许比我更适合这个称呼。” 神无淫目光一暗,感觉这个五弟似乎比无心更加狷狂孤介一些,再看神无泪脸色果然不好。 “是吗,那倒要恭喜五弟了!”神无泪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神一恕似乎很满意这种场面的出现,朝三人道:“无泪你回去为无执准备册封礼,无淫你去整理军务准备移交,就此退下吧。” “是!” 待神无淫和神无泪依次出了宫门,神无执也跟着往外走去,外面那片空地他还记得,神无心就是在那里扔下了自己,让自己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彷徨恐惧,不知所措,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再也不要做低微到尘土里的人,而要成为那天空中与日月争辉的一颗星子! 主子,你看到了吗,你信赖的月爵背叛了你,而被你抛弃的我却接替了你的位置,你当时选错了,你应该选我的…… 我恨你,即使你已经死了,我也恨你,神无心…… 高昂着头颅,少年目空一切地走出这片金碧辉煌的宫殿,这时的他还意识不到,多年以后他是何等晦暗的一个存在,人们在谈及他的兄长姐姐们时是那样的赞叹欣赏,那是永远不会再现的辉煌存在,而他就是那团辉煌背后无尽的黑暗,人们被绚丽的光芒吸引,却也永远不能忽视那团暗,那是人性中最扭曲最无助的存在,它就像是历史的刽子手,代表着征伐与血腥。而谁又能想得到,那暗的源头不过是当年那个少年被抛弃的一刹,流下的一滴眼泪呢…… 七洛和大幽合演的这场戏,很难说谁胜谁负,然而结局倾国真凰神无真的死几乎改变了历史,无论真相如何,人们只知道一个帝王为了他心爱的女人郁郁而终,自此之后大幽走出了衰败的怪圈;势如破竹的七洛失去了神无心,前途虚渺;蠕蠕的内乱随着国师的重伤愈演愈烈……南部诸国一片纷争,唯有南燕置身事外,依旧守着那片阔大的疆土优哉游哉的生活,南燕的皇族已经彻底没落,世家把控朝政,然而南燕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安稳地打猎耕种,安贫乐道,仿佛置身桃花源中。 在骊水的一侧,一个名叫老鱼村的江边小渔村,和南燕的其余领土一样,美丽,安静,二十来户渔民聚集在这里,捕鱼、卖鱼就是他们的生活,偶尔的一点小浪花也足够在这个缺乏娱乐的小镇激起轩然大波。 王二省就是这个小村土生土长的一员,从他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代起他们家就在这里打渔,到他父亲那代,特地请了城里的先生给他取了名字,孔夫子说吾日三省吾身,教书先生说这孩子不用那么严,日省两次就可以了,于是他便有了这个小村最有文化的名字——王二省。 王二省一直遵从教导,在日暮时分开始反思今天一天,今天没有偷懒打了很多鱼回来,很好,下午和李家的小子打了一架,这很不该,可是没办法,李家的小子嘴太毒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自己不过是几日前从江里救上来一个姑娘——那姑娘实在是漂亮,让自己差点以为是遇上了水里吃人的妖怪,可惜那姑娘醒了过后却什么也记不得了,不知道怎么掉进了江里,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里老娘看她可怜,就让她暂时住了下来。 就是这么一件事,几乎是老鱼村十几年不曾遇见的大新闻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争相奔走,都说王二省从江里捡来了一个大美人儿,更有那些嘴巴毒的如李家小子那种,编排说王二省是偷了人家大户人家的女儿来做老婆,王二省实在听不过去,就打了起来。 不过,王二省红着脸挠挠头,就算被天天指着说也没关系,谁让那姑娘那么好看,为了她做什么自己也认了。 推开栅栏,王二省见老娘坐在院子里编渔网,张口便道:“阿娘,我回来了!” 村里人都唤王二省的老娘磨木婶,磨木婶有五十多了,偏偏精神得很,硬是熬死了三任丈夫,即使老鱼村女人很少,之后也再没人敢娶她,王二省是她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儿子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4 ,也是唯一的儿子,磨木婶疼得不得了,这时见儿子回来了,放下渔网就奔了过来,“二省回来了,哟,今天可打了不少鱼啊!” 王二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磨木婶哪里看不出他那小心思,忙朝里屋喊道:“丫头,二省回来了,带了好多鱼呀!” 由于失忆,那姑娘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磨木婶总是丫头丫头地叫着,大家都以为这姑 娘就叫丫头。 里屋的门帘子一掀,被自家救下的姑娘聘聘婷婷地走了出来,即使是穿着老娘那雾青色的麻布衣服,将头发用木簪子挽了个篆儿,也是那么漂亮,活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大眼睛,高鼻梁,红红的嘴唇,王二省真是觉得皇宫里的女人也不会更好看了。 丫头走上前来看着王二省的鱼篓子,“唉呀,好多鱼啊!二省哥,你真厉害!” 丫头的官话说得很好听,低低的又有女孩子特有的温婉在里面,一点口音也听不出。 看见那漂亮的桃花眼闪亮亮地盯着自己,王二省更不好意思了,“没什么,以后打更多鱼。” 若是鬼该在这里,一定死也不会相信神无心会露出这样少女般新奇而又期盼的小眼神,当然,如果是白莽在这里就不会奇怪,小时候的囡囡,可不就是这样暖洋洋的讨人喜欢嘛。 没错,这个小渔村里的丫头就是跳江的神无心,骊水的水势千变万化,跟着她前后脚入水的鬼该被冲上了岸,后来被蠕蠕的人救了回去,而神无心却被冲到了南燕,在这小渔村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或许从前的记忆太沉重,属于神无心的那段过去,都被丢弃在了骊水。 失忆过后,神无心似乎回到了被元帝呵护的那段岁月,而她也变回了那个好吃好玩的小丫头囡囡,和其他失忆的人不同,她从来不想找回原来的记忆,似乎潜意识里她不想要回想起从前的一切。 丫头看着王二省的鱼篓子,心中暗暗盘算着,今晚吃掉一条鱼,明天去集市卖掉剩下的,等攒够了二钱银子就可以给磨木婶买件小褂,给二省哥买个雨靴,如果,如果运气好还有剩的话,自己还可以买一条粉红色的手绢呢! 丫头想到这里,漂亮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红红的小嘴也像花瓣般绽放。 王二省和磨木婶看呆了眼,在老鱼村呆了一辈子他们还不知道有人会笑得这么漂亮,可是见她做活儿,无论煮饭洗衣都很能干,无论如何不像娇惯长大的小姐,这丫头,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呢? ☆、鱼娘子 天刚蒙蒙亮,江边的日光带着万丈朝霞渲染出一片金光四溢的天地,一群十几岁的姑娘手里挎着小篮子你推我搡地朝江边走去,她们之中的一个女孩落了单,一个人东张西望地走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万分感兴趣。 “丫头,看什么呢?跟上我们啊!”前面领头的女孩朝她叫道,又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丫头看见那姑娘略显责备实则关心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唉呀你可别冲我笑,我怕晃着眼!”那女孩惊呼道,实在是丫头太漂亮了,即使自己是个女子,也会为这一笑害羞呢。 “行了,亥沫儿快走吧,再晚了就赶不上了!”旁边的女孩子催促道。 丫头拢了拢手里的篮子,也跟着道:“咱们快走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到了江边,离江边大概半里远处隐隐约约有几个黑点,正在缓缓向前行驶。 亥沫儿明显是这群女孩子的老大,她干净利落地用布巾包住头发,又脱了鞋袜,朝其余女孩子道:“你们现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是什么船。” 说完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江里,如一条小灰鱼一样顺溜地向前游去。 丫头死死盯着亥沫儿水中的身影,生怕漏掉一个小细节。旁边的女孩见她这么紧张,笑着道:“放心吧,行船这么慢的多半是客船,等亥沫儿回来咱们就可以去了,倒是你,能够游到那么远么?” 丫头点点头,眼睛还是看着水面。 不一会儿亥沫儿回来了,大老远就喊着:“姑娘们,那是赫连家的游船,是一位赫连公子带着姬妾幕僚往长浥赶过去,赫连公子已经吩咐停船让我们带着东西过去呢!” 众女孩儿听到这个消息集体欢呼着,争先恐后地脱了鞋袜,将手里的篮子顶到头上下了水,丫头有样学样跟着她们下水,不一会儿原本平静的江面上就多了一堆盯着小篮子的小人儿排着队往中心游过去。 船上的人看见这一幕,都觉得很有意思。为首的男子容貌出众,穿着玄色大氅,身上配着宝剑,长身玉立,身侧侍立着的两位美人也是容貌昳丽,看起来只觉得赏心悦目。 这位赫连公子出自南燕三大世家之一的赫连家,在赫连虽然不如下一代家主赫连呼云那样备受瞩目,却也是嫡系血脉里很有实力的一位,这次从外面被召回长浥,一路着实无聊了,没想到在这人烟寂寥的地方居然还遇见了鱼娘子。 鱼娘子只在南燕能见到,是指那些渔家女孩儿趁着游船经过将打渔得到的珍珠贝壳等小玩意儿向船上的人兜售,这些女孩都精通水性,可以顶着几十斤的东西洑水几里地,常常成队出发,好似一群鱼儿在水中玩耍,故而被称为鱼娘子。 对于这艘船上的人来说,什么样的珍宝他们没有见过,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何况主人赫连最近闷坏了,也需要这些小东西给他解解闷。 看着那群“鱼儿”渐渐游过来了,赫连身边的一位美人娇声道:“公子,等会儿奴家想要什么你都买给奴家吗?” “那要看你乖不乖了,你乖乖的不哭闹,本公子什么都买给你。”赫连宠溺地搂过那美人,调笑着道。 旁边另一位女子冷冷一笑,似是看不起她这般撒娇卖痴的样子,“什么宝贝玩意儿,好像一辈子没见过似的,公子府可是亏待你了!” “公子,你看她!” 眼见得两位爱姬就要吵起来,赫连急忙转移话题,“看!鱼娘子来……” 话没说完,赫连突然有些惊愕地住了嘴,他身边的两位美人见他突然停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堆粗布麻衣的鱼娘子中,游在中间的一个女子格外显眼,皮肤白若凝脂,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花瓣般的嘴唇似是隐隐含着笑,一弯长眉细长英挺,却愈发显得那张小脸娇美动人。 两位美人脸色大变,似乎是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也能遇见这样的美人,还只是这般打扮就如此美丽,若是给她锦衣华服,岂不是…… 很明显,赫连公子也想到了这点,当即朝那女孩招手,示意她过来。 丫头见到有人招手,知道是有生意上门了,急忙划了几下水游过去,将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5 篮子上的布罩子一掀,仰着头朝那招手的男子道:“公子,你要买些什么?” 赫连近处看丫头,只见这小姑娘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一双美目闪闪烁烁的,实在美丽得紧,南燕人最喜爱美人儿,世家出生的赫连更不例外,当下便道:“你的货我都要了。” “谢谢公子,一共三钱银子!”丫头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出师大捷,这样一来还可以攒钱做一条粉红色的裙子! “鱼娘子,你叫什么?” “丫头。” “丫头,你可愿和我走?” 赫连一说出这句话,他身边的两个女子立即脸色大变,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敢开口阻拦。 “跟你去哪儿?” “跟我去长浥啊,那里很多漂亮衣服和好吃的。” 丫头还没答话,那边亥沫儿就招呼她了,“丫头,这边来!” 原来船上的人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却为了讨好赫连,管事将鱼娘子们的商品全部买下,亥沫儿怕丫头错过了,忙招呼她。 丫头一急,朝赫连道:“公子,东西我扔船上了,你给钱吧。”说完果然将篮子里的东西递上去,等着赫连给钱。 谁知赫连却微微一笑,道:“你上来,我再给你钱。” “公子,人家姑娘要回家了,你就给人家钱吧!”刚才那位娇滴滴的美人连忙劝道,谁知赫连转头瞪了她一眼,让她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丫头看着亥沫儿她们陆陆续续交完了东西拿了钱,心里着急,也不多想便借着缆绳爬上了船,开口便道:“公子,给钱吧。” 一出水面,江水滴滴答答地顺着丫头麻布的衣料往下滴,勾勒出那修长却骨肉匀称的身体。几个幕僚饶是跟着赫连见惯了美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赫连只见那美人浑身滴着水站在船上,心中怜惜,立刻上前将大氅给她披上,给她系上绳结时赫连离她很近,闻见她身上有一股暗暗的清香,而不是渔家女子惯有的鱼腥味。 丫头莫名其妙被他披上了大氅,却立即道:“我不要斗篷,给我三钱银子。” “傻姑娘,你跟着我,多少银子都有。” 这时候,丫头才明白赫连居然是想把她拐走,当下就一阵气极——你们赫连家这么有钱,怎么还做人贩子的勾当,“我不要跟着你,我只要银子!” 赫连笑了,暗道这女孩居然不知道能被他赫连长风收入府中是怎样的幸运,也罢,毕竟是小地方养大的,不懂事也是有的。便道:“你先跟我走,我自会派人去找你父母,给他们银子的。” 丫头心想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自己哪里来的父母,而且自己跟他走了他又不一定给送回来,再一看亥沫儿她们有些都游远了,想着不能在船上再浪费时间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退后一步脱了大氅扔回给赫连。 “我才不跟你走呢!”丫头跑到船边,扑通一声跳入水中,随即像一条雾青色的小鱼一样游了回去。 赫连接住了自己已经湿淋淋的大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见船长已经叫了开船,船身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谁让开船的?”赫连急忙质问道。 他身边那冷艳的女子暗暗低下了头,朝船上一个幕僚使了个眼色,那幕僚立即向前:“家主急召公子回长浥,实在不好停留太久,船夫也是怕受责难才开的船。” 赫连见刚刚的鱼娘子一个也没有了,而自己的船也快驶离那片江域,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姬妾和幕僚联手做的好事,只是家主那边叫自己回去,自己却在路上捡了个美人,确实也不好看。 罢了,赫连长风将大氅细细抚摸,像是在拥抱刚刚那个美丽的女子一般。突然,他发现了什么——那大氅领口处的左右系带上明明各有一颗青玉珠,这会儿却只剩一颗了。 好狡猾的鱼娘子!赫连想到这里,终于轻笑起来,随着他嘴角勾起的小小弧度,全船人的心都放了下来,又开始说说笑笑往长浥前进着。 至于赫连长风回到长浥后会不会想起今日的相遇,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错过,会不会将水中那个美丽的鱼娘子用画笔描绘下来独自欣赏,谁也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丫头今天是真的很高兴。 辞别亥沫儿她们后,丫头去后山找到了正在给自家菜地拔草的王二省,把自己从大氅上抠下来的青玉珠给他看,“那个公子想赖账,我就干脆拔了这个珠子抵我货物的钱,二省哥,你说这个珠子值三钱银子吗?” 王二省本来听说丫头和亥沫儿她们去做鱼娘子就担心的要命,现在见她完好无损回来了,哪还管珠子值不值钱,张口便道:“以后别和她们瞎混,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丫头撇撇嘴,心不在焉地受着训,心里盘算着如果珠子不够三钱银子,自己还得去卖一次货。 王二省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丫头却只听见了最后一句“后天跟我去城里买东西”。 顿时,丫头满血复活笑着道:“知道了二省哥,二省哥最好了!” 倒把刚刚还口若悬河的王二省弄了个面红耳赤,心里想着丫头这么想去城里逛,自己得尽快打点着了。 回到家王二省将要进城的事和磨木婶说了,问磨木婶要什么。 磨木婶在灯下对针,一时半会儿都弄不好,还是刚刚洗完碗的丫头进来一下就对上了,接着也不用磨木婶再动手了,丫头自己就开始缝补他们三人的破衣服。 磨木婶满意地笑了笑,朝王二省道:“正好带着丫头出去转转,你们也买点新衣服什么的。” 王二省微笑着点点头,磨木婶又道:“云铎也有一个月没有到村里来了,你明天去山里问问他要不要和你一同进城去,或是要你帮忙带什么东西回来。” 听到这话王二省立刻就有些不乐意了,“阿娘,管那小子做什么,可没见他说过一句谢谢!” 磨木婶皱着眉道:“再怎么着人家也是救了你的命,能帮就帮一把有什么不好?” 倒是一旁的丫头耳朵尖,听出了这里面必定是有什么故事的,开口道:“二省哥,多几个人进城也安全些,你就听磨木婶的吧。” “看看人家丫头多懂事!” 王二省挠了挠头,“行行行,我去叫还不成吗,只怕到时候又是一通冷言冷语,先说好啊,我去叫了他若是不答应我可怨不着我。” 磨木婶点头,不再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王二省一大早就披着衣服出去,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看那方向却是往人烟罕见的后山去了,老鱼村前临大江背靠深山,与世隔绝得很,然而比起来,绵延不断的后山却更加偏远,要知道,即使老鱼村里人种点小菜也只在后山外层圈一小块地,不敢进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6 入得太深,那里几乎连猎户都少有,住在这里十几天了,丫头敢保证自己是绝对没见过后山有住过人的。 磨木婶口中的“云铎”,难道就一个人住在那个野兽横行处处危险的后山? 午饭时分王二省满脸不高兴地回来了,衣服划烂了好几个口子,脸上也有些伤痕,一向疼爱儿子的磨木婶却前所未有的没有呼天抢地,仿佛儿子去了一趟后山本该如此的样子。 王二省把外褂脱下扔在床上,丧气地道:“云铎说明早就出来和我们一起进城。” 丫头刚好进屋听到这话,高兴地立刻就捡起王二省的外褂冲了出去,远远的还能听见她的喊声:“二省哥我给你洗衣服去!” 进城去了!买衣服去了!新出炉的鱼娘子体味着前所未有的期待与快乐,这或许是她从前的人生不可想象的一件事,若是就能这样一直生活下去,那么从前的爱恨情仇,倒希望它们永远不要回到脑海中了…… ☆、云铎 丫头起了个大早给磨木婶和王二省做了早饭,又清点了几遍身上的银钱,认认真真地梳了头发洗了脸,像个听话的小媳妇一样等着家里人起床。 王二省昨晚就去借了村里唯一的牛车,这时候去喂了牛过来吃饭,看着丫头那笑靥如花的样子,不自觉地夸了一句“丫头今天好漂亮啊”! 凭良心说,王二省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家里突然住进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无依无靠的,他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样的男人是配不上丫头的,——她这样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自己只能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二省哥也好看!”丫头一边说一边盛好了磨木婶的饭,想了想又问:“二省哥,今天不是有人和我们一起进城吗,要不要给他盛碗饭?” 王二省瞬间撇了撇嘴,“放心,饿不死他!” 丫头不再说话了,等磨木婶一起吃了早饭,王二省套好了车,收拾好要带进城卖的货物,两人马上就要出发的时候,远处一个人影渐渐靠近。 凭直觉,丫头觉得那人就是让老实憨厚的王二省老是气得跳脚的“云铎”。 那人走到他们跟前了,磨木婶熟络地上前道:“云铎你可来了,快快快,你们这就出发吧。” 云铎二十出头的样子,和村里的人不一样,他是是典型的猎户打扮,皮肤白得不正常,配上他那粗长的浓眉和狭长的丹凤眼,和这样偏远的渔村真是格格不入。 和丫头一样的存在。 不知怎的,丫头潜意识就觉得这个云铎很危险。 云铎背上背了一堆山鸡野兔,似乎也是要进城卖货,还有就是一把黑色的弓箭,一看到那弓箭,丫头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好漂亮好精致的弓,用它一定可以轻易穿透三尺厚的木桩! 王二省不耐烦地坐上车辕道:“上车上车!” 云铎和丫头先后上了车,王二省一甩鞭子前头拉车的牛就缓慢向前跑开了,只剩下丫头的“走啦”声音回荡在这小小的渔村。 一路上王二省驾车,丫头和云铎几乎是紧挨着挤在这小小的牛车上,云铎淡定地望着远方,一点没有和车上另外两个人交流的意思,倒是丫头一路上碎碎念叨着要买些什么东西,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 丫头吃着自带的烤饼,给云铎递了一块,云铎推辞不过还是接了过去,只是在接过烤饼与丫头手腕相连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云铎哥,”丫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笑眯眯地看着云铎,似乎和他很亲近的样子,“我可以叫你云铎哥吗?” 前面赶车的王二省手一抖,心里暗骂云铎一句“小白脸”,就知道勾引小姑娘,村里那么些姑娘都被他勾得要死要活,他却老是一副死人样,装给谁看呢!现在又来勾引我家丫头了! “什么事?”云铎收回视线看着这个住在王家的女孩——漂亮,讨人喜欢。 不幸的是她失了忆还一身的伤,而且……还一身被□□侵蚀过的痕迹,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要买些什么?” “生活必需品。” “那……你是不是很快就买好了?” “恩。” “那你买好东西过后,可以来帮我提东西吗?” 云铎一怔,看了一眼王二省,丫头明白他的意思,忙附耳低声道:“二省哥要去酒店送鱼结账,要好一会儿的,我先去一趟当铺就去买东西,可是怕我一个人提不动,又怕被坏人盯上了,所以……” “我知道了,”云铎点头,却立即朝王二省道:“王二,你等会儿直接陪你妹妹买东西去吧,我帮你去酒楼送鱼。” 又叫我“王二”!王二省心中怒骂自己这么有文化的名字被云铎一叫立刻降低了无数个档次,却又不得不答应,“知道啦,你顺便问问老板要不要你的肉,省得再跑市场了。” 云铎不咸不淡地“恩”了一声,倒把丫头气了不轻——本来要去当铺,自己特地想找个镇得住场子的人陪着一起去,结果被他这么给推了,这个云铎难道不知道二省哥这样憨头憨脑的最容易被坑了么? 怪不得二省哥不喜欢这个云铎呢,阴阳怪气的! 直走了一个半时辰的样子,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小小的城墙,上面用朱红的大字刻着“金墉城”的牌匾,等交了税进城去,里面熙熙攘攘的样子和那江边小村截然不同,一行三人分成了两拨,云铎带着一车的货物往酒楼去了,王二省和丫头则四处乱窜找当铺。 丫头认字王二省是知道的,但看见丫头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当铺,一脸不屑地对伙计说“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又对着那个金玉满身大肚翩翩的老板一阵胡扯,说什么这青玉珠是先人托梦在自家菜地里挖出来的,最后把那趾高气昂的老板唬的二愣二愣的用五两银子当了这青玉珠——王二省觉得丫头一定不是一般人,从前怎么着也必须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丫头也很高兴,谁知道自己冲那老板胡乱吹嘘一番,把原来三钱银子的珠子硬生生卖到了五两银子,这可是王家三个月左右的收入啊! 这兴高采烈的兄妹俩都没发现在他们走后,当铺老板那欣喜若狂的表情——这可是玉宫才出产的翰墨冰玉,这样澄澈的颜色,哪怕只是这小小一颗也价值斗金啊!今天可真是大赚了! 拿到了银子,丫头开始带着王二省大肆购物,之后王二省带着丫头去小吃铺吃了馄饨,两人酒足饭饱回到牛车停靠处时,却发现云铎还没回来。 都快日落了,云铎干什么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而这时,在金墉城的另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小药铺的后院里,云铎正正襟危坐在上首,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人恭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7 敬地站在他面前,面露难色。 “实在不是故意打扰少主,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得报与老夫人知道才好!” 云铎一皱眉本来就阴翳的目光显得更加晦暗,“奶奶近日闭关,即使报与她知道也无用……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其实,这件事与少主也有关,是千乘家的那位出了事。” “熄荣还是熄烽?” “熄烽。” 云铎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吐了出来,这是他强迫自己控制情绪的表现,可是这样的表现却把下面的男人吓得不轻。少主秉性冷淡,但发起怒来也更加可怕。 良久,云铎轻声道:“知道了,你们等我消息。” …… “反正自从云铎几年前救了我一命后,我娘就恨不得把他当仙人供起来了,可是他不常出山,又老是那副死人相,谁愿意搭理他啊!”这边王二省耐不住丫头的软磨硬泡,终于开口说起了云铎的事。 “那……云铎是一个人住在山里吗?” “那倒不是,他还有个奶奶,比他好多了,就是住在山里不出来,我也没见过几次……他们家前搬过来十几年了,可村子里的人都不怎么了解他们,我们老王家还算是和他们接触最多的。” 丫头正听得开心,一个黑影却压了过来挡住两人的光线,抬头一看,果然是面无表情的云铎。 “我好了,可以回去了。” 王二省一边哼哼唧唧什么“怎么这么久”一边套车,丫头高兴地跳上了车看着身旁的云铎,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晕给那张透白的脸镀上一层金边,让年轻的云铎显出一种光芒万丈的感觉。 “看什么?”云铎再冷淡也受不了这样直白的审视目光,开口问道。 “云铎哥,”丫头眨巴眨巴大眼睛,“你……是不是山里的妖精变的啊?” “噗——”前方的王二省一口气没憋住喷了出去,接着便和丫头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空旷无人的小道上,一辆破旧的牛车缓缓前进,车上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和女子清冷的笑声,另一个男子默默坐在一边,眼睛看着漫天的霞光,嘴角却悄悄勾起一个弧度…… 长浥赫连府—— 赫连长风最后一笔落下,那日在水中恍若洛神的美丽女子跃然纸上,美丽的容颜和优雅的曲线,还有那样活泼动人的眼神,赫连长风万分后悔当天没有不顾一切得到那个女孩。 抬头看着窗台上正吐出新蕊的海棠花,想象着那个女子站在花旁与花相交映,赫连长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三哥想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步入房间里,刚好看见赫连长风的痴笑,不由觉得好笑,便一边走过来一边开口问道。 “呼云,你来了。”赫连长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可笑样子,下意识地想要用袖子遮住刚刚完成的画作,却没想到赫连呼云早就发现了有异,一把抢过了那幅画像。 “咦?”赫连呼云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这女子……” “不过是我在江边遇见的一个鱼娘子罢了。”赫连长风强装淡定地解释道。 “不是,”赫连呼云摇摇头,“我是说这女子怎么这么眼熟?” “我看是天下美貌女子你都觉得眼熟吧!”赫连长风翻了个白眼,趁机拿回了画作,仔细地收好。 赫连呼云尴尬地笑了笑,道:“家主有事要讲,找我们去议事堂。” 赫连长风听了不慌不忙地换了外袍,又叫了侍女戴上发冠,才和赫连呼云一同向外走去。 只有赫连呼云还一路魂不守舍地想着刚刚那副画像上的女子——那张脸自己怎么可能忘记,大战阵上那个人骑着战马俯视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但那张脸是不会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的啊…… 天下竟有面貌如此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你那个的人,有趣。 毕竟一个是名扬天下的堕天战神神无心,一个只是不知名的鱼娘子而已。 赫连呼云摇摇头不再多想,和赫连长风相携而去,只留那副画像被锁在书房的某个角落里…… ☆、来客 渔家的生活永远那么平淡无奇,但这个平静的小村庄却因为那个女子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了。 丫头来了没有多久,已经和亥沫儿这群土生土长的姑娘打成了一片,亥沫儿们在江滨长大,然而论洑水的本事或许还比不上像一条美人鱼的丫头,加上丫头会用粗糙的棉麻布料裁剪出好看的衣服,女孩子们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明明是外来者,却过得像一个真正的村里姑娘一样欢乐安定。 亥沫儿她们开始还试图打听丫头的过去,不过很快她们就发现这样做毫无用处,因为丫头完全不记得了,她也压根儿去回想,日子便顺理成章地过了下去。 这一天,一群鱼娘子刚刚从水里回来,亥沫儿的小日子来了,最近的鱼娘子都是由丫头带头的,好在丫头能干,几次都收获不少,今天赚了不少钱,女孩子们都有说有笑的很是高兴。 “可惜亥沫儿姐姐没来,要不然也能卖不少钱呢!”一个女孩子高声道。 “没事儿,过几天亥沫儿就可以来了,”另一个人道,转而又问丫头,“丫头,你的小日子什么时候来啊?” 丫头一愣——小日子?她醒过来有一个半月了,可是小日子从来没来过,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呢。 “怎么了,丫头?” “啊……没什么,我……小日子不太准,不一定的。”丫头不愿意去谈这件事——她的体力远远超过一般女孩,但小日子却迟迟不来,总像是有什么隐疾似的。 正在她们准备回家时,一个胖胖的鱼娘子跑了过来,急得满脸通红,“丫头!丫头!” “怎么啦?”丫头知道这个女孩,元儿,人如其名,是个圆圆的姑娘,怎么突然这么急呢? “那个……”元儿拉着丫头的手就往渔船小码头那里走,“来了一个客人。” 客人?一个客人干嘛叫我去?谁家的客人? “他听不太懂我说的话。”元儿脸涨得红嘟嘟的,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怪不得……丫头了然,渔村因为靠近骊水,方言倒是和七洛比较相似,说惯官话的南燕人听不懂也是有的,而村里自己的官话说得最好,元儿才要拉自己去。 当然,丫头是不会去思索自己怎么判断出渔村的方言与七洛相似的…… 元儿的反常激起了其他鱼娘子的好奇,于是一堆湿淋淋的鱼娘子就齐齐往小码头去了。等到了停船处,丫头想自己或许知道元儿为何这样着急了。 元儿口中的来客是位少年,足有八尺来高,站在那艘乌篷小船上显得尤其高大,鼻梁高耸,长眉又粗又黑,双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8 眼目光如炬,一头黑发中间竟然夹杂了一缕火红色的发丝,身上虬起的肌肉将一身黑色的粗布短打穿得如同将军的铠甲——战士!丫头心头蓦然涌出这个词。 那少年忽的见到一堆满身是水的女孩子,居然害羞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的肤色不似南燕所推崇的苍白,反而黝黑健康,倒显得一口牙齿白得耀眼,这一笑直让一群女孩子都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道谁伸手一推,丫头被推出了一众女孩之间,丫头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鱼娘子们一眼,才回头对那少年道:“你是来找谁的?” 那少年仔细打量了丫头一眼,似乎惊讶这样的地方也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还说得一口正宗的官话,“这里可是老鱼村?” 丫头点点头。 “我是云铎家的亲戚,这次是来走亲戚的。”少年嘴角略微勾了勾,展现出一个稍显促狭的笑。 鱼娘子们更加沸腾了——后山那个漂亮哥哥云铎家的亲戚,他们家的人都好好看啊! 丫头怎么会不知道那群女孩的花痴心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云铎哥在后山,离这里还有一段路,你先停好了船我们再带你去。” “有劳你们了。” 直到少年跳下船来绑好船绳,女孩子们才发现这人真是高大,在他们面前像座小山一样,离他近的丫头在女孩子里算高的了,却还是比他矮了两个头的样子。 这人真是,这样的身材就已经是一种压迫了,不管你再怎么冲我笑我也不会觉得你可爱的——丫头在心里默默嘟囔着,她对于这种明显的压迫感似乎极端不满,连带着也不喜欢面前这个伟岸的少年。 其实人家什么也没做,只是比她高而已…… 一语不发的带头走回了家,丫头在栅栏外面就叫了起来,“二省哥,二省哥!” 正在腌鱼的王二省急忙从院子里跑出来,只见以丫头为首的鱼娘子们包围着一个极高大的少年站在家门外,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是云铎哥家的亲戚,他来找云铎哥,你给他带个路吧。” “哦!”王二省顺手将腌鱼的残渣在裤脚擦拭干净,“那跟我走吧。” 丫头转头对女孩子们道:“你们快回家吧,再不把身上弄干怕是要着凉的。” 女孩子们集体哀叹着不能继续陪着这个俊伟的哥哥,但是丫头这话说得很对,她们没理由反驳,也就三三两两地提着篮子散了。 “谢谢姑娘了。”少年和王二省走之前朝丫头抱拳道谢道。 “不用。”丫头趁机进了院子关了门,似是不想和这少年多说。 看着那少年和王二省远去的背影,丫头心中还是隐隐的不舒服,那时候的她或许没有想起一个词叫做“同性相斥”……看着院子里没弄完的腌鱼,丫头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村里的人就是好,为给客人指路连正事也可以扔下,二省哥恐怕要傍晚才回得来了,我还是替他腌鱼先吧…… 晚上磨木婶和丫头一同坐在屋里等王二省回来吃饭,丫头的针线活不错,正帮着缝补衣服,磨木婶则是一如既往地编着渔网,即使两人都有些饿了,却都默契地等着王二省。 院子外面有了脚步声,丫头从窗口探了探头看过去,看见果然是王二省就放下针线提着煤油灯迎出去了,磨木婶下床盛饭,没想到门一打开,进来的不只有丫头和二省,还多了一个高大的男子。 “这是……”磨木婶看着王二省道。 王二省挠了挠头,“这是云铎家的亲戚。” “哦……你们没找着云铎?” “不是,”王二省有些尴尬地道:“云铎他……他不肯收留这位亲戚。” 磨木婶讶异地“啊”了一声,转而想到以云铎那样的性子还真是做得出来这种事,可是云铎不收留,二省就把人带回家了,这也不合适吧。 那少年似乎读懂了磨木婶心中的疑虑,忙开口道:“婶儿,云铎和我闹脾气,等过几天奶奶从山里采药回来他不敢不收留我的,现在我也是无处可去,只好拜托二省来他家里借住一晚,若是婶儿觉得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磨木婶忙道,“你现在我家住下吧,云铎对我家二省是有恩的,你不用客气。” 或许是没想到这个山一般的少年声音居然意外地醇厚温柔,又念着他远道而来投奔亲人却被云铎拒之门外,磨木婶立即就答应他住了下来,还立刻张罗开了,“二省快带着客人坐,我给你们盛饭!” 四个人上了桌吃饭,磨木婶顺口问道:“后生,你是哪儿的人啊?叫什么?” 少年看着斯文,吃相却很符合他的体型,直如猛虎扑食一般,这时听了磨木婶的话一抬头,脸上都还沾着几粒米,磨木婶暗道这孩子不知道饿了几天了,又是一阵心疼。 少年不好意思地擦干了脸道:“我叫息烽,长浥人,这次专门来找云铎和他奶奶的。” “你一个人吗?长浥离这里可不近啊!” “一个人。” 只是磨木婶一直对着息烽不停唠叨,若是王二省早就不耐烦了,可这个息烽却和磨木婶聊得投机得很,一顿饭吃完,息烽直接抢了丫头的活帮着磨木婶洗碗去了,厨房不大,何况塞了一座小山进去,丫头活生生被挤了出来,刚好瞧见挑水冲身子的王二省。 “二省哥,云铎为什么不认那个息烽啊?” 王二省想到今天云铎冲着息烽发怒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好像,他们俩关系不好吧。” “关系不好还来走亲戚?” “息烽说是来找云铎奶奶的,可惜奶奶不在,云铎就把息烽赶出来了。” “哦。”丫头不再发问,收了衣服就回房睡了。 王二省察觉到丫头隐约的不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又在心里暗暗感叹看今天云铎对息烽的表现,这样一比较,说明云铎还是很喜欢我的! …… 后山茅屋。 云铎熄灭最后一盏灯,抬头望着干净的夜空,薄薄的嘴唇微抿着,似是在纠结什么事。 还有七天奶奶就出关了,可照他那种情况,根本撑不到那时候的。 那么,自己究竟要不要救他呢…… 山里有夜枭在尖叫,搅乱一晚的宁静,云铎沉入这深深黑夜中,山风吹透那破败的茅屋,却吹不散云铎心中的一团乱麻。 ☆、异样 长浥的城南大街,矗立着钟鸣鼎食的赫连府。从南燕迁都的几百年来赫连家就一直扎根在这里,赫连这个伟大的姓氏为南燕输送了一代又一代的经国之才,与千乘、尔朱两家并称为南燕三大世家。而对于南燕来说,特别是百年以前皇族燕碧落带领军队投奔大幽,皇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59 族燕氏的势力日渐衰弱,到了如今已经完全无法与三大世家抗衡的情况下,赫连家已经成为了皇权的另一个象征。 赫连呼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尊贵的身份,美丽的容颜,卓绝的才能,让他如云端的神一样高不可攀,更何况,他已经是赫连家内定的继承人。 坐在赫连府最高大的一棵榕树下,遮天的气根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昏暗的存在,赫连呼云却喜欢这里,时常带着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来自斟自饮,然后静静地思考。 当然,偶尔,也会被打扰。 比如现在,他的族兄赫连长风,第二继承人,也是和他最要好的兄弟,带着一身的酒味闯进了这里。赫连呼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醉成这样不回房却跑来这里。 赫连长风从弟弟的眼里看出了不解与责怪,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你以为我想来啊?”说罢便一屁股坐在了赫连呼云的身边,将浑身的酒气蹭到呼云身上。 “怎么,家主又逼你娶尔朱家的公主了?” 赫连呼云听见自己的语气带着一点幸灾乐祸式的同情——尔朱家的女儿当然不是公主,然而她的脾气可比公主来得大,赫连长风在外面闲逛了这么久,猛地让他娶这样一个女人,他当然不愿意——不过,若是他能拗得过家主,也不必日日借酒消愁了。 赫连长风狠狠盯了呼云一眼,“小六子,你别跟我来这套,你哥哥我什么女人没见过,我会怕了一个尔朱蔷!” 转而他的声音却变得低落了,“我是不明白,家主何必对尔朱家这样谨小慎微,赫连也是三大世家之一……” 赫连呼云想想这阵子赫连的一系列作为,的确可以算得上卑躬屈膝了,也怪不得三哥这样失落,毕竟他是作为尊贵的赫连公子长大的。 犹豫了一会儿,他淡淡地道。 “三哥,你不久前才从蠕蠕回来,可了解南方这些时日的一系列巨变?” “不就是大幽死了元帝吗,这与我赫连家有什么相关?” “大幽可不止死了一个元帝,三哥,”赫连呼云不由得笑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七洛送了神妃给元帝,神妃产子而亡,神策府和七洛同时发动宫变。神策府灭门,七洛先后死掉了两个公主,而一向被我们视作衰弱的大幽皇族在之后却迎来了新帝登基,元帝大婚时我见过安帝,那个男人绝对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委顿皇族!” “蠕蠕国师鬼该,看似坦荡诚恳,却能在宫变之后偷偷带走神妃的四皇子,如今流着七洛与大幽皇族血液的四皇子不知被安置到了哪里。鬼该身受重伤回到了蠕蠕,安帝恨极了他,不久前发兵攻打蠕蠕,七洛又冒出来一个五皇子神无执帮着蠕蠕打退了大幽——如此一来,如今南部三国中,七洛算是与蠕蠕联合了,大幽若想增长实力,唯一的办法是什么?” 赫连长风的酒醒了一半,有些浑噩地呢喃着:“南燕?” “南燕虽然强,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是了……世家林立……”赫连长风似乎懂得了赫连呼云的意思,只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家主是准备……” “联合尔朱家吞并千乘,再灭了尔朱杀入皇廷,统一南燕。”赫连呼云一口气将长风不敢说的话全说了出来,接着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从七洛崛起那日起,天下已无宁日了,你我都是走卒而已,若是我们不先发制人,就只能在这场纷争中失去所有。” 赫连长风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似乎没准备一下接受这么多东西。 赫连呼云又仰头喝了一口酒,“从前我也不会认为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只是若你去过大战阵,或许你就明白我心中所想了。” “你输了。”似乎找到了什么可以嘲笑赫连呼云的东西,赫连长风不像刚才那般失落了。 “是啊,输得很惨,不论七洛还是大幽都像是磨了几十年柴刀,兵肥马壮,枕戈待旦……玉青丰、鬼该、燕云哲、白莽,还有,神无心……” “神无心已经死了。” “没错……那个女人,赢了大战阵,却死在了大幽的宫变中。”赫连呼云不无感慨地道。 “听说她也是蠕蠕国师深爱的女人,鬼该为了救她妹妹的孩子以身犯险差点死在骊水里,之后惹恼安帝差点丢了蠕蠕,说来,神家的女人真是不简单!”赫连长风此时稍稍恢复了心情,又成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去过大幽,倒是说说看倾国真凰神无真和堕天战神神无心两姐妹谁更美?” 赫连呼云想到光彩昳丽,娇媚入骨的神无真,又想到那个战马上穿着铠甲俯视自己的黑衣女子,一个像是天边云霓,一个则是万丈深渊…… “若你见过神无心,那你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她!”赫连呼云自嘲般地叹道。 赫连长风抢过他的酒壶,将里面的酒全部倒入了口中,“是吗?那我倒真是想看一眼神无心了……” 赫连呼云没空理会自家三哥的牢骚,而是抬头望着不可能见到的夜空,纷繁复杂的势力纠葛阻碍了他的视线,他不停地催促自己变得更强,更强,因为这个世界,只适合强者…… 城北的另一座巨大府院,似乎是天生的要和城南的赫连府相对立一般,默默耸立着,比起富丽堂皇的赫连府,这座府邸要朴素得多,也威严得多。府门前挂着的牌匾上是如同刀刻斧削的两个字——千乘。 在这座铁血城堡,有人和赫连府的继承人一样无心睡眠。 高大挺拔的千乘家家主面前站着一溜儿女人,有老妪,有少妇,有少女,那花花绿绿的一大片将这死气沉沉的大厅都照耀的绚丽夺目起来。相比起来,站在一众女人中央那个病恹恹的低矮少年就显得毫无生气了。 千乘不伤看着自己的母亲、姐姐、妻子、女儿,还有自己唯一的嫡子熄荣一同畏畏缩缩地站在自己面前,心头的火气更是旺盛。 啪—— 千乘不伤拍向桌面,坚硬的铁力木桌子顿时化为碎块,“那个孽子果真是去找云家了,是不是!” “不伤,熄烽也是没有办法啊!”这是母亲的声音。 “夫君,熄烽他不能出事啊!”这是妻子的声音。 “父亲,弟弟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女儿们在哀求。 千乘不伤盯着未曾发言的嫡子熄荣,似乎是要他来说,而不是听着一群女人的哭嚎。 千乘熄荣抬头,对着足足有两个自己那么庞大的父亲一字一句地道:“父亲,千乘家需要息烽,我们不能就这样看他死掉。” “吱啦——” 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外面套着银丝披纱,一头青丝散在肩头,如一道月光照如大厅一般,在这一屋子粉妆玉琢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0 的女人中间显得格外清丽夺目。 而那头黛青色的发丝中间,赫然有着一缕火红色的头发。 千乘不伤看着这个女人,眼底明明燃烧着火焰,语气却冷如寒冰,“你来干什么?” 女人径直走到他面前,抬起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面写满了鄙夷与轻视,“儿子是我放走的,和其他人都不相干,有什么脾气冲着我来。” “你发什么疯!”千乘不伤心底的一点美好幻想立即就破灭了,他听见自己怒吼着,把屋里所有女人都吓着了,唯有面前这个女人还是那样鄙夷地盯着自己。 “我没疯,儿子为了活命也不算疯,倒是你大半夜把所有人叫过来听你吼叫这才是发疯!” 熄荣见势头不好,急忙出面道:“麟姨娘思念哥哥过度,今日失态了,母亲还是快带她回房吧。” 千乘熄荣又朝千乘不伤道:“父亲,哥哥已然离开了,你现今就是发再大的火也无济于事了,不如速速派人去保护哥哥吧!” 千乘不伤看着被妻子拉走的女人,冷笑着道:“自然是要找回那个孽子!你们都给我回房去,从今日起谁也不许出千乘府,直到那个孽子回来!” 遥远的骊水边,江水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哗——”的声响,一个巨大的黑影蓦地从水中跃出,在月光的勾画下显现出人的身形来。 那人上岸后就摸索着什么,似是什么东西不见了。 “你衣服在这儿!”少女温婉磁性的嗓音突然想起,似乎把那人也吓了一跳,朝着声音走过去,待看清来者何人后,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丫头,你胡闹什么。” 丫头一把将衣服扔过去,语气里有着压抑的好奇,“你干什么呢,跟了你三天了,每晚跳到江里去,里面有你埋的宝藏?” 原来是丫头!还以为是云铎呢。 “什么宝藏?我就是洑水而已。”边说边套上衣服,“你跟着我干嘛?” 丫头明显不信,继续审问道:“你说是来走亲戚,可你都来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去找云铎……” “云铎那不是不见我嘛!” “或者是,走亲戚只是借口……”丫头一边说一边往江边移动,乘着他不注意“噗”地跳入了水中。 “丫头!”他连忙也跳入水中,想要将丫头带上岸来。 过了许久,水中除了自己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些着急了,喊道:“丫头!丫头!我没在水里藏东西,真的!你快出来啊!” 还是没有回应,他急了,打算往更深处去找,眼前却突然一花,丫头在月光的流淌中从水里钻了出来,水滴溅在他脸上,而他却无暇顾及,完全被那个从水里出来的女子吸引了。 丫头就在那里,水从她雪一般的皮肤上滑落,长长的黑发如水蛇般飘荡在水里,嫣红的唇在黑夜中如花朵一般静静绽放…… “你真笨!”花瓣般的嘴唇吐出这三个字来。 他游到丫头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丫头一挑眉,挑衅般的看着息烽。 息烽的脸有着不正常的酡红,握着自己肩头的手更是热得发烫,两人离得近了,丫头甚至听得清他越发沉重的呼吸。 蓦地,息烽狠狠吻上那花瓣般美丽的红唇。 双臂死死将丫头圈在怀里,丫头挣扎起来,然而挣扎得越厉害他就吻得越用力,两人周围的水波一层层荡漾开去,惊动了水里休憩的鱼儿。 感觉嘴里有了血腥味,抬眼看见丫头那愤怒的可爱模样,他邪邪地一笑,唇舌交接间,更加加深了这个吻,任那些血液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良久,他放开了已经有些迷糊的丫头,看着她瘫软在水中,迷人的小脸上还带着红晕,双唇更是肿的不成样子……仅仅有瞬间的懊悔,懊悔自己不该在毒发时不加以控制,但转而却有些得意地笑着,不忘趁机教育道:“我真是来走亲戚的,没骗你,不过,你要是再敢跟着我,下次就不止一个吻这么简单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游上了岸,连头也不曾回。 留在水中的丫头有些失神,想着他吻着自己的时候,那样充满掠夺性的双眸中似有火光在燃烧,仿佛要把人灼伤。 太热了,热得不正常。 似乎从前也见过这样的眸子,那个人也在水里,他也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在叫什么……什么名字…… 好像是……安安……安安…… ☆、火种 “云铎家的亲戚”这五个字最近真的很常出现,是鱼娘子们的焦点,而丫头就因为那个借住在自己家的混账,这几天真是快被鱼娘子们烦死了。 当然,她忘记了自己也算是借住在王家的,况且因为她王二省也没少被渔夫们骚扰。 丫头真不知道那个人除了块头大还有什么好的,饭量那么大,谁家养得活啊!而且他要是打老婆的话,那十个也不够给他打死的! “想什么呢?” 丫头一看是王二省,有些奇怪:“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晚饭还没做呢。 王二省一挠头,“刚刚碰见了云铎,带他去找他家那个亲戚去了,我来给你说一声,晚上多做点饭,云铎可能也在这儿吃。” “哦。”丫头听话地进了厨房,王二省也跟着进去了。 另一边的气氛显然没有这边的氛围这么好,云铎和“他家亲戚”正对峙着,本来就冷冰冰的脸现在几乎是裹着万年寒冰了。 “千乘熄烽,你凭什么觉得我奶奶会救你?” “云家不是欠了千乘家一份人情吗?”熄烽理所应当地说道,完全不顾云铎铁青的脸色,“何况我和你确实算亲戚啊,表哥?” 听到“表哥”两个字,云铎立刻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你放屁!” 熄烽依旧一副老实样子,“反正奶奶一出来,她肯定会救我的。” “那是我奶奶,和你没关系!” 熄烽一耸肩,“那我们就等着咯。” 云铎冷笑:“恐怕你的身体等不到奶奶出关了,也是你蠢,这么小的把戏都躲不过。” “是吗,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了解我。”熄烽不再刺激云铎,淡淡回了一句。 云铎走到熄烽跟前,低声道:“你马上就要死了,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 “所以呢,你要我求你吗?” “没那个必要,而且我觉得你死了也不错,至少不必再让我奶奶为难……你知道,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应该再为你们家的事操心。” 熄烽的手突然钳住了云铎的脖子,他身材颀长,几乎单手将云铎举离了地面。云铎完全不抵抗,而此时的熄烽只要稍微用力,云铎便会立刻丧命。 “你知道为什么千乘家看不起云家吗?千乘是从南燕立国一来就发誓效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1 忠的家族,我们对南燕的忠诚甚至要高于燕家,每一代千乘传人都为了南燕奉献一切,男子上战场保家卫国,女子远嫁蛮夷同那些野蛮人和亲,无不是为了护卫南燕人的幸福安康。” “而你们云家呢,是,你们是受人尊敬,你也见惯了他人跪求你的样子,可一到生死存亡之际,你们第一个顾及的就是你们的性命!明明伪善至极却还要装作一副慈悲模样,真是让我恶心!” 云铎脸色有些涨红,却还是不甘示弱地回道:“所以呢,高贵伟大的千乘公子,你还需不需要我们云家救你?” 一瞬间,熄烽又回到了那个憨厚老实的样子,“要,当然要。” 熄烽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变脸之快,可以让你完全忘记刚刚的他是多么的嚣张霸道,而云铎却不会被这样的他蒙骗。 千乘家这么多代,心机最重的,可能就是他千乘熄烽了。 “离奶奶出关还有三天,这几晚你都去江水里泡着,想必也知道了,再刺骨的冷水也熄灭不了你身上沸腾的血液,照这样下去,我不用做什么你都会死。” “你不用再跟我复述一遍情况。” 云铎皱着眉,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建议太过冒险,甚至有些离奇,但眼前这便宜“表弟”的确就要死了,云家欠千乘的,得还。 所以,他还是接着道。 “你的毒是自娘胎带的,这次又被暗算催发了毒性,即使云家有极寒之物可以抵抗,药性相冲,估计你也只能死。但恐怕是你命不该绝吧,王家捡来的那个女孩,丫头。她不是一般的女孩,体格异于常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有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寒毒,我曾经借机给她把过脉,她的四肢百骸里面已经流满了那股寒气……” “你是说……”熄烽不自觉地松开掐着云铎脖子的手,“丫头是我的解药?” “不,我是说,让她做你的药引。” “药人?” “不错,她那样的身体,恐怕之前本就是个药人。”云铎神色凝重,“简直就是为你这身怪血量身打造的人。现在,你只需要和她交和,趁着她情动之时取下三滴心间血服下,便可保你撑到奶奶出关。” “为什么肯告诉我这个?”依照云铎的个性,他不是那种乐于帮助的好好先生,何况自己刚刚才惹怒了他。 云铎脸上的讥讽越来越深,“虽然你向来对于你这千乘家少爷的身份自傲不已,不肯做那些违背道义良知的事情,也一定不想伤害那样一个无辜的姑娘,不过想要活命,只有这一个办法。” 门外传来磨木婶的喊声:“云铎,快带着你家亲戚进屋来吃饭吧!” 云铎不再多说,应声往屋里走去,熄烽还在思索着什么,直到发现云铎已经快消失在栅栏这头,他才小声道:“你故意的。” “你自己决定,伟大的千乘公子。” 云铎面无表情地着进屋,假装帮磨木婶盛饭,趁机将指甲里的白色粉末弹了一些,等到所有人落了座,云铎朝熄烽使了个眼色,熄烽看似吃着饭,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入喉,过了一刻钟时间不到,磨木婶、王二省和丫头纷纷晕倒。 云铎定定地看着熄烽,熄烽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浑身难受,但现在主动权在云家,他别无选择。低头看着昏睡的丫头,熄烽感到一种针刺般的内疚,却还是狠着心上前将她抱着向外走去。 …… 丫头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云铎和他亲戚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和睦友好的样子,两个人坐在桌上是甚至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然而两个人却又都说他们是和好了,这种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看着磨木婶和二省哥晕倒。 她想大叫,却发现浑身乏力,然后也跟着晕倒了。 等到醒来时,发现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小屋里,似乎已经到了深夜,屋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昏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往自己这里靠近,靠着微弱的灯光,丫头认出来这是谁。 “云铎,你干什么?”丫头身体依旧乏力,但她还是强撑着起身与他对视,似乎她内心深处是不能容忍有人俯视自己的。 云铎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丫头,这次算是我们云家欠你的。”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还是选择了救千乘熄烽——不管他有多么讨厌那个人,始终不能见死不救。 丫头不懂他的意思,门却突然打开了,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天生就带有王者一般的压迫感。云铎趁机离开,将门再次关上。 “丫头,我的全名叫千乘熄烽,”男人一边往丫头身边走一边说道:“记住我的名字。” 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丫头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我为什么要记住你的名字!你们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熄烽却不再多说,似乎是受不了这样诡异的场景,他将油灯熄灭企图眼不见为净,然而当屋内重归黑暗,丫头不安的喘息声和加速的心跳声都变得愈发清晰可辨。而丫头和熄烽都是夜视能力极强的人,借着窗外的月光两人互相打量着,丫头发现熄烽是那么高大健壮,自己一定逃不掉的;熄烽发现丫头是那么娇小美丽,自己愈发不想去伤害她。 千乘熄烽也不是靠着善良长大的人,为了活命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原谅我……”那是熄烽略带歉意的低沉声音。 “不!”那是丫头变了音的怒吼。 …… 在最后的一刹那,熄烽拿出准备好的银针朝丫头心口刺去,殷红的鲜血缓缓涌出,在那片雪白上显得触目惊心。 两个人还没回过神,门“吱啦”一声被推开,云铎迅速走进来。 丫头晕沉沉的一动不动,熄烽一把拽过被子遮挡住丫头的身体,云铎一言不发地将那心头血装入玉瓶中,又点了几处穴道,将一粒丹药递给熄烽,然后逃亡般离开了这个小屋。 熄烽将丹药含进嘴里,然后俯身送到丫头口中,丫头像是个娃娃一般任他摆弄。 一滴眼泪从丫头的眼角落下,熄烽轻轻将它擦掉,“睡吧……” 丫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七洛邕城,无泪阁。 静谧的宫殿,神无泪坐在巨大的铜镜前,满殿的灯火让她美丽的容颜在铜镜里纤毫毕现。 一个黑衣侍女将她的发饰一个个取下,繁复的发髻变成了批坠到地面的长发,侍女拿起玉梳,一点点梳理这三千烦恼丝。 “主子,似乎又有些褪色了。”侍女道。 花爵死后神无泪从老部下里提拔了一些人上来,这侍女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忠诚不必怀疑,神无泪也只是淡淡地道:“明日去取药剂染回来吧。” “是。” 神无泪看着镜子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2 里的自己,似乎就连自己都发觉不了,那双琉璃般裹着刀锋的眸子里藏着的一丝火红。 红色的头发可以染成黑色,但瞳孔深处的红却无论如何掩盖不了。 听他们说这种红色叫做火种,越浓烈越深重便越是尊贵,但是自己为了这些“火种”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孩子,只能永远做着所谓的薇洛公主,想想也真是讽刺。 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诅咒好了,火神的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的内容…… 丫头只感觉那庞大的身躯覆上了自己的身体,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无论自己怎样挣扎,用手抓,用牙齿咬,那个人都不肯停下他的动作,当身体的最后一丝屏障被扯开,剧烈的羞耻感席卷了她,让她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而熄烽吻上那片红唇,像是吻上了一片云朵,软腻香甜,让人流连忘返,丫头又像上次一样咬了他,但他不在乎,依旧吻着,双手在那白玉般的躯体上煽风点火,留下无数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然后,他进入了她,鲜红的血在床单上晕开来,像夜半盛放的花。那感觉并不美妙,因为丫头哭了,哭得小声却带着无限的难耐,连带着让熄烽也享受不到一丝快感,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肮脏可怕。 这场酷刑持续的并不久,因为双方都没有获得所谓的快乐,丫头的啜泣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让熄烽的心一阵阵抽疼. ☆、奶奶 人生若可以自己选择,有多少人会走不同的路呢? 她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对这个世界的要求很低,只要可以平静安宁地活下去就行了,可是为什么就在她以为生活平安喜乐的时候,云铎和千乘熄烽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让人好好活下去呢? 那天晚上,熄烽一直说“对不起”,好像这样就可以抵消他的罪孽一样,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更单纯。 “丫头,好点了吗?”一双手抚上她的额头,耳边传来云铎低声的问候。 丫头转头看着云铎,什么也不说,但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却在问他“为什么”。 “昨晚的事,都是为了救熄烽。如果可以,我们谁也不愿伤害你。”云铎的话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但这丝毫平息不了丫头的愤怒。 “什么怪病需要侮辱一个女孩来治疗?”丫头狠狠地瞪着云铎,“我们一家这么信任你,这就是你的报答?” 突然,丫头想起了什么,“你对二省哥和磨木婶做了什么?” “不用担心,只是平常的迷药而已。我说过我们云家欠你的,在你下山之前,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就当做补偿吧。” “我要千乘熄烽死!” “你知道这不可能的。”云铎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好好想想吧,每个人都有愿望,你也一定有,我晚上来看你,到时候你再告诉我。” 说完便毅然离开了这气氛沉闷的小屋。 走出那屋子,云铎内心一阵纠结——那晚自己也是这样逃出去的,因为头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可怕的人。 从第一次见到丫头,就为她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惊奇不已,仿佛那个人从没经历过风霜洗礼,永远保持这婴儿般的纯洁美好,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丫头失忆了。失忆了,所以便重新来过,在那个渔村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自己居然在这块白色的布上洒上了污渍。那个夜晚他始终不曾离开,就在小屋外面,他怕熄烽会伤害丫头,实际上,他们两人已经共同伤害了她,在进屋取心头血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熄烽比他还紧张,手足无措的,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人们经常叫他“见死不救云天医”,见惯了生死荣辱,但那晚丫头压抑的啜泣却让他无地自容。 抬头看着不远处踟蹰的熄烽,云铎道:“她没事,只是情绪有些激动。” 熄烽想表现的无所谓,却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苦笑,“山下王家人正在到处找丫头,我看等这件事过去就把他们一家迁到长浥去,好好过日子吧。” “随你。” …… 那天之后云铎每晚都来问一次丫头的愿望,丫头却再也没有搭理他。顾及到丫头受了伤,云铎一直让她呆在山上养伤,而她则每天痴痴地望着屋顶,安安静静的,像是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怒火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天,丫头发觉自己居然不那么恨那两个人了。 对于千乘熄烽,她本来是无爱亦无恨的,既然云铎曾经救过二省哥,二省哥救了自己,那么她的命其实间接算是云铎救的吧。既然如此,她要还云铎一条命,其实是公平的。 况且,凭着自己一个人,怎么斗得过那两个家伙。 这样想着,丫头不再委顿,起身下床,身体还是酸痛的,但心里好受多了。 走出那个噩梦般的小屋,她发现自己处在一大片茂密的丛林里,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那一个小屋显得格外不起眼。 云铎和熄烽应该是住在前面那个屋子,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这是要去宽恕那两个人的,丫头内心平静了许多,脚步轻快地朝那个屋子走过去。 蓦地推开门,丫头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云铎和千乘站在两侧,低眉顺眼的十分乖巧,屋子中间的椅子上铺了一整块虎皮,一个鹤发童颜的小个老婆婆坐在上面,正是十分严肃的样子。 丫头这么突兀地闯进来,那老婆婆也是一怔,看了一眼云铎。 云铎解释道:“这就是救了熄烽的那个姑娘。” 老婆婆听完马上便是满脸笑容,跳下椅子几步跑到了丫头面前,亲切地拉着丫头的手,“好孩子,亏是有了你!” 丫头不喜欢人这样碰触她,正想收回手,却见老婆婆的表情又变了,心想这老人家变脸速度真快。 “你们两个是谁和她欢好的?”老婆婆皱着眉问道。 熄烽赧颜道:“是我。” 老婆婆突然就笑了,“熄烽你要做爹爹啦!” 这句话一出,屋里其余三个人都是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这才几天……”云铎忍不住道。 丫头强装淡定地吼道:“这才几天你就能看出怀孕了,你是神医啊!” “对啊对啊!”没想到老婆婆急忙点头道:“我就是云家神医,别人都叫我药婆婆,好孩子,你不用这么叫,以后跟着熄烽叫我奶奶就行!” 去你的奶奶!丫头心中怒吼着,救了千乘就算了,还多了个奶奶,谁要和他们做一家人啊!本来刚刚释怀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丫头被这一家人气得不行。 甩开老婆婆的手,丫头昂首朝云铎道:“你不是问我的愿望吗,我想好了——送我下山,咱们以后再不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3 来往,各走各路!” “那可不成,”老婆婆继续抓住丫头的手,“不来往的话宝宝怎么办?” 丫头毫不迟疑地道:“打掉!” 对于这个“莫须有”的孩子,丫头没有丝毫犹豫。 “我不准!”熄烽突然开口——奶奶的医术卓绝,她说有孩子就一定有孩子了,这可是第一个孩子,他决不允许打掉。 这似乎是那晚过后熄烽第一次和丫头说话,却让丫头更加气愤了。 “你凭什么不准?你算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一连串的问题从丫头嘴里蹦出来,把身边的老婆婆都吓了一跳。 “我是孩子的爹爹,我说不准就是不准!”熄烽的火也上来了,大声吼了回去。 “是吗?”丫头被他这副样子气得不行,又一次甩开老婆婆的手,直直地朝屋子中间那把椅子冲去,肚子刚好正对着椅柄。 熄烽想不到她脾气这么大,居然想直接把孩子撞掉,跑上前去大手一挥就把丫头捞回了怀里。丫头被他环环抱住却还不消停,使劲挣扎着。 “你敢动我孩子试试!” 药婆婆被这混乱而又惊险的一幕吓了一跳,这才缓过神来,“这孩子气性真大,她叫什么呀?” “丫头。”云铎依旧淡定地站在一边。 药婆婆“哦”了一声,朝熄烽道:“我要的药材才运过来至少半个月后,这段时间你和丫头先呆在这里吧,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你们千乘家的其余人要是擅闯,我是不会留情的。” “谢谢奶奶。” “还有就是这个丫头,她身体被改造过,具体的手法我还要细查才知道,只是这怀孕是真的,这一点你不必怀疑。” 云铎也有些惊异,实在不能想象,仅仅是一夜,怎么就怀上了孩子呢?即使怀上,哪有这样快就能查出来的? 他走过去,安抚般的看着丫头,随后执起她的右手。 “竟有这样的脉,奶奶?” 药婆婆摇摇头,示意云铎不要再说。 “我要这个孩子!”熄烽坚定道,完全不顾怀里丫头那杀人的目光。 药婆婆点点头,又冲丫头笑了笑,“行了,云铎扶我回去吧。” 云铎恭顺地上前扶着药婆婆离开了,留下熄烽和丫头两个人对峙着。 “千乘熄烽,你不讲道理。我救了你你还要逼我给你生孩子!”人一走熄烽也放松了对丫头的钳制,丫头立即挣脱他的怀抱。 又是这种话,老是划清界限,一副我和你没关系的样子。熄烽最讨厌这样的丫头,就像那晚在江水里,自己忍不住吻了她,可她既不恼恨也不羞涩,好像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甚至……甚至两人都有了肌肤之亲,她也可以说出“两不相干”这种话,还想打掉孩子…… “丫头,你说话注意一点,现在我是你男人!” 丫头嗤笑一声,“去你的男人!” 那张嘴就是这么可恶,从来不会说点自己喜欢的话来,熄烽不再多想,将丫头揽入怀中,吻上那可恶的唇,企图将那些讨厌的话语都压制住。 淡淡的腥味又开始在嘴里弥漫,丫头咬起他来一向都很舍得下手,每次接吻都让他伤痕累累,不过他宁愿品尝这种血腥的甜蜜,也不要听她那些伤人的话。 …… 药婆婆漫步在山间的小路,脸色带着一丝凝重,她握了握孙子的手,“其实,若取尽那女孩的心头血,熄烽便可以直接治愈了,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却只取了几滴。” 云铎微微低下头,没有辩解。 “你舍不得她?” 云铎依旧没有回答,但这已然是答案了。 “那孩子已经是熄烽的人了,你就不要再想——早知如此,你那晚自己与她交好不行吗,却把这个机会给熄烽。” “我怕她恨我。”云铎终于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无可奈何。 药婆婆“哈哈”笑了起来,“怕什么,天下女人多得是,这个不成还有下一个,不要学那等痴男怨女,为了什么感情醉生梦死。就好像那什么大幽元帝,为了个神妃伤心而死,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你若再看上什么女子大可直接追求,不要畏手畏脚,等你得到了就会发现,其实又怎样呢,不过是个漂亮点的女人罢了。何况,那丫头,还是个血脉出奇的人,若非身负热毒的熄烽,她也不可能怀上其他人的孩子。” “奶奶,她……是药人吗?” 药婆婆的神色凝重了,“若是药人,那便简单了,怕就怕她不是。” ☆、红色传说 黑色岩石上的水珠滴落到泉水里,激起一片细碎的涟漪,火光因为水的波动也跳跃起来,泉水里蒸腾而出的热气变成了乳白色的雾,小小的洞穴顿时变得恍若仙境。 丫头在水中畅快地游着,像是一条未着寸缕的美人鱼,层层的雾气遮不住那莹白如玉的身体,让温泉边上的某人回忆起了什么,顿时身体都紧绷起来。 丫头察觉到有人来了,有些戒备地看了看四周,“千乘熄烽,滚出去!” 熄烽本来是担心丫头趁他不在伤害孩子,这会儿被她这样盯着倒好像自己是为了偷窥她而来的一样,心头火又烧起来,让他直接闯进了洞里,“我为什么要走!” 丫头一向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导致熄烽都进洞了自己还是坦荡荡地蔑视着他,一点也没有为自己遮蔽一下的自觉,倒让熄烽努力平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几日前,这具雕刻般完美无瑕的身体也是这样无所遮掩地躺在自己身下,现在,里面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了,真是不可思议! “你……”丫头想骂他不要脸,但是觉得自己这几天已经把熄烽骂的狗血淋头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想了想觉得还是和他讲道理比较管用一些,“药婆婆不是说你不能在温泉里呆着吗,你还不走?” “我又不下水,我就看看。”熄烽大大咧咧地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突然感觉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一个粉红色的鸳鸯肚兜。 熄烽一手提着肚兜一边问丫头:“你的?” 丫头长长地吸气企图让自己能平静地和他交流,后来发现还是做不到,“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看到你的混账样子!” 熄烽“呵呵”地笑着把肚兜放下,“这才是我认识的丫头嘛,你这几天装什么深沉,累不累啊?” 丫头狠狠地甩了一个白眼,“你们强抢良家妇女,毁人清白,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让我与家人相认,你是不是还有理了啊!”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们带你上山是不对,但也是事急从权,没有你欢好时的心头血我撑不到奶奶出关;后来本来是打算放你下山的,不过谁让你怀了孕呢,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4 为了保胎你一定要留在山上;这温泉是奶奶专用的,现在让出来给你也是因为你先天体寒,怕你和腹中胎儿出事——除了带你上山,我们做的其他事可都是为了保护你。” 丫头冷笑:“我说过要保住这个孩子了吗?” 熄烽的面色突然阴冷下来,“丫头,你要是再敢说出‘不要孩子’这种话,我就真的把你锁起来,直到孩子出世!” 熄烽和云铎不一样,平时是有说有笑的大男孩的样子,也因此让很多人忽略了他那异于常人的体格。 此时他真正发起怒来,配上那小山般的身体,强大的威压让人忍不住臣服。 丫头被那样的气势压迫着,不自觉地转开头不与熄烽对视,“有很多女人都会愿意给你生孩子的。” 熄烽看着水里的丫头那固执地不看自己的可爱模样,心里马上就舍不得了,却还是板着脸看着她。 “丫头,如果我告诉你,打掉孩子你也会死掉呢。” 丫头眉头一挑,“是吗,你会杀了我吗?” 熄烽没有承认,更没有否决。 丫头冷笑了,“看来这坨肉还真是重要,连我的命的比不上……你滚吧!” 遥远的七洛皇宫,女子躺倒在浴池边上,身后的宫人正用药剂往她的头发上涂抹,她的头发委实长,一部分落到了浴池中,黑色的药剂散开,发丝中闪出一丝红光。 女子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玩了半晌,实在无聊却又无法动弹,便开口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本宫每月都要染发?本宫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身后的宫女没有回应,女子自顾自地讲道: “传说中黄金古国是大漠里最耀眼的一颗钻石,盛产黄金和宝石,那里的人民美貌而富有,每个人都有着一头鲜红色的长发,然而生活过于安乐的人们渐渐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于是天神诅咒了那里,诅咒所有的国民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从此以后,黄金古国渐渐衰败,国家遍地都是孤儿,因为他们的父母根本活不到他们长大,国王翻越沙漠找到了这片大陆,买了一批奴隶回到古国,和红发族人们生下不纯种的黄金子民,国王发现,有着红黑两色头发的后代都不受诅咒的影响,可以活得更加长久。举国上下欣喜若狂,不久后又来到这里买下奴隶繁衍后代。” “奴隶主们没有为国王保密,黄金古国的故事不久后就传遍了这片大陆,这里的帝王觊觎黄金古国的珠宝和美丽的子民,于是联合起来派出军队前往大漠,他们杀光了皇室,洗劫了珠宝,把那群红发的美人们带回大陆当做贵族们的宠物,所谓的黄金国度就这样消失在了大漠深处。” “国王本意是想使国家繁衍昌盛,结果却惨遭灭国,这件事情他始料未及。” “那个国家的人民都有着美丽的容貌,是贵族和富商们最喜爱的奴隶。被带回的红发后代们有一些怀了当时的贵族们的孩子并生了下来,然而过了几代,那些红色的头发始终不能变成全黑,仿佛粘上那红光,便永远摆脱不掉,简直……就像火种。” “随着红发越来越多,大陆上的人民感到了惶恐,他们怕有一天黄金血脉像瘟疫一样占领这片大陆,于是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就开始了,那些从黄金古国被带回来的子民和他们的后代被聚在一起成群地烧死,在那之后,真正的瘟疫爆发了,几乎死掉了大陆上三分之一的人。” “瘟疫过后人们发现依然有红发的人存在,黄金血脉就像杂草一样永不消失,他们不敢再屠杀那些人,就把他们赶紧山林或关进黑牢,任他们自生自灭,红发的血脉因此越来越淡薄,几乎已经消失,人们也忘却了历史,如今连这个传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很久以后,有一个商人送给七洛当时的帝王十几个红发的美人,有男有女,王贪恋美色将他们留了下来,却怕他们把红色的火种带到七洛,所以他将那群人关在了一座山上,在那座山上,十几个男女成为了七洛贵族们的禁脔,随着他们老去,他们互相之间生下的孩子又成为下一代的禁脔,就这样过了几代,不知道哪一位臣子突发奇想,说这些红发的奴隶们都是黑红夹杂的发色,若能得到一个全红色头发的玩物就好了。” “所以,他们逼着那些奴隶,做了很可怕的事。” “后来,那座山上的人死的死,疯的疯,据说有逃掉的,我不清楚……但只有我,因为‘完美’被留了下来。” 染完了头发,女子拍了拍宫女的手示意她冲洗,宫女摸索着身旁的玉壶,舀水为她冲洗,那一头长发,已然全部变成了墨黑。 身后的宫女“啊啊”两声,跪着往外退,还不小心撞到了放置衣物的架子,发出一声闷响。 空洞的双眼看着女子的方向,女子起身,看着宫女——眼珠被挖掉,舌头被剪掉,就连耳朵也被下药毒聋了,只有对着这样的人,她才能安心说说话。 “来人啊,把这里清理干净。” 几个内侍进了宫门,将那宫女带出,随即服侍她更衣。 另一边,山下老鱼村,磨木婶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脸肃杀之气地看着面前的老太太,王二省手拿榔头侍立一旁,似乎随时准备一棍子敲晕面前这老太太。 “你的意思是说,我家丫头和你家熄烽私奔了?” “谁说不是呢!”药婆婆虽是神医出生,演技却也不差,此时正满脸愧疚恼恨地擦着根本不存在眼泪,好像心里难受的不行的样子,“熄烽从小就淘气,我们这种远房亲戚哪能管得住他,听他娘说是和家里闹了矛盾跑了出来,谁知道刚到这里就拐走了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吓得我赶紧写信给他家里人,他家里人也是吓得不行,立刻就托人给带了这个,说是作为女方家人的补偿。” 说完,药婆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打开来看,里面竟然包着五个黄橙橙的金条。 磨木婶和王二省做了一辈子打渔的,哪里见过这么多金子,一时间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然而磨木婶并没有接下金子,反而更加冷淡地问道:“你们这是想用这些金子买走我家丫头?你们想得美!”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是可以报官的!”王二省也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药婆婆急忙喝道:“报什么官!丫头的名誉不要啦!再说了,丫头是你们捡回来的,她连户籍都没有,怎么报官?” 一席话把王家母子俩给镇住了,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以说啊,丫头反正也是回不来了,不如你们收了这些金条,将来万一那孽障能带着丫头回来,你们也可以用这些金子给丫头添点嫁妆啊!” 见王二省他们有点迟疑了,药婆婆一把把金子塞到磨木婶手里,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5 风也似的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你们不用担心,熄烽是个好孩子,会对丫头好的,不用担心啊……” 狂奔中的药婆婆拍了拍胸口,暗道神医真是不好当,连这种事都要亲自出马,云铎那死孩子干什么去了? ☆、云青衣 几天前下了一场雨,山里的小溪灌满了水,溪水比泉水离小屋更近,丫头就不用跑那么远去洗衣服了。云铎打猎归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丫头用布包了头,挽起了袖口裤腿蹲在溪边用槌子打衣服,一旁的木盆里还有满满一盆的衣物,可见在这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么,还天天这么卖力做事。从丫头醒过来以后,虽然天天和熄烽吵闹不休,对奶奶和自己也没有好脸色,但洗衣做饭这些事却全都被她包下来了,让人不明白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丫头一抬头就看见了云铎和他背后那几只兔子,想到丰盛的晚餐丫头不由自主地笑了,那笑容落在云铎眼里就像山泉里的一朵水花,“扑通”一声……从没想到有人会笑得这么开心,如同稚子一般没有受到一丁点尘世的污染。 然而前不久自己和熄烽才对她做了那样的事,现在还相当于变相将她禁锢住不放她回家,她怎么还能这样开心! “你先回去剥兔子皮,我洗完衣服就去做饭。”丫头朝云铎挥了挥手。 云铎却并没有离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突然问道:“丫头,你想回家吗?” 丫头一愣,“你们不是不肯放我走吗?”还说什么敢跑就打断腿这样的话。 “那你想不想走呢?” “当然了,”丫头想也不想就答道:“磨木婶和二省哥不知道多担心啊,想想这个我连饭都要少吃两口。” 云铎见丫头对熄烽并无留恋之情,心里似乎松了口气。 “不过我已经想好了,等到孩子生下来我就把他给你们,那时候你们总不能拦着我回家了吧。”丫头一双眼睛有些期盼地看着云铎,似乎在等他一句承诺。 云铎还沉浸在刚才的暗喜中,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了的质问,“你在想什么,什么叫孩子给我你自己回家?” 丫头看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熄烽,见他又冲自己大吼大叫,想到饭前不易动怒,于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可以把这个孩子给你生下来,不过那之后我要回家你就不能再拦着我——虽然你们人多势众,可也要讲道理是不是。” “你……”熄烽被她气得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了,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身子都是我的了还想跑,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 丫头连人都没有嫁过,突然被指责说不守妇道,一时觉得冤枉,但是想着熄烽从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人,自己懒得和他争辩,便把头一偏不去看他,一副我不和你斤斤计较的样子。 云铎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察觉到什么异动,朝熄烽道:“有人来了。” 熄烽也屏息探查了一番,“可能是送药的人,我们先去找奶奶吧。” 药婆婆和云铎这几日轮流给熄烽施针,每次都要一两个时辰,云铎出去了好几次都是为了联系那所谓的药,就连丫头也知道这事是极重要的。 两人一起往木屋走去,熄烽给丫头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然而丫头才不理会他,继续自顾自地洗衣服。 清干净了衣服上的皂角又拧干了水,丫头才优哉游哉地抱着木盆缓缓往回走,等到她在院子里把衣服晾好准备做饭时,却发现厨房里并没有剥好皮的兔子,便急忙进屋去找云铎。 门是关着的,在山里住一般来说用不着关门呀……丫头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门。 吱啦—— 门突然被推开,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是毫无准备,丫头只见药婆婆还是坐在中间的虎皮椅子上,云铎和熄烽都站在她右边,左边却站了一堆人,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几个穿着一样绿色衣服的年轻人,还有一个蒙面的白衣女子,这些人全盯着丫头,丫头却只瞟了他们一眼就朝云铎道:“兔子呢?” 云铎想起丫头刚才有说过让他剥兔子皮给她的,可突然来了人自己都没来得及去厨房,忙从身上取下猎得的兔子给她,同时嘱咐道:“你先出去吧。” 丫头看着一屋子人十分肃穆的表情,便小声问云铎:“要做他们的饭吗?” “噗——”坐在上首的药婆婆止不住地笑了出来,乐呵呵地看着丫头,“把他们的饭也做上吧,辛苦你了,好孩子。” 那群人都是一惊——何曾见过药婆婆对人这样和蔼可亲,这还是药婆婆吗?这样想着,看丫头的目光就带了探究,然而丫头似是感受不到那些灼热的打量一样,淡定地拿了兔子去厨房了。 丫头一走,屋里的气氛再次沉重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位夫人,这几个月来将我们云家在祈阳的货物通道都给占了,所以这天山雪莲这么久才送到,婆婆恕罪!”那白须老者恭敬地朝药婆婆谢罪。 “哦?我真是年老了,不知道如今连无名小卒都敢占我云家的地盘了……” “婆婆息怒,实在是那位夫人医术过人又兼武艺超群,我们不敢轻易下手。” 药婆婆用手指缓缓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云铎知道那是奶奶压制怒火的表现,果然,奶奶朝那老者道:“云四海,我看自从你做了我们在祈阳的大掌柜,我们手中的雪莲一年比一年少,可见这大掌柜你是做不得的。” “婆婆……”那老者惊愕地看着药婆婆。 “我看青衣就很好,这次的雪莲还是青衣找到的,你毕竟老了,是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了,不如就让青衣接替你的位置怎么样?” 老者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看身后那蒙着面纱的女子,嘴角张开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朝药婆婆跪拜道:“谨遵婆婆指示!” 因为蒙着面纱,谁也看不清楚那女子的表情,只见她袅娜地上前行了礼,谢恩的声音温婉动人,“谢婆婆抬爱,青衣必当竭尽全力为云家效忠。” 云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蒙面女子,药婆婆则思索着如何用药,白须老者委顿在那里羞愧难当,唯有熄烽动了动鼻子,想着丫头的兔子真香,快开饭吧…… 等到丫头做好了饭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坐了两桌——药婆婆带着熄烽云铎白衣女子和那老人家坐了大桌子,另外四个年轻人坐在平常不用的小桌子上。 规矩还挺多啊…… 眼见饭菜都端来了,大家也开始盛饭了,丫头想了又想,自觉地往小桌子挪去。 熄烽本来把云铎赶到云青衣那边去就是专门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丫头,此时见她正往那堆小伙计的桌子上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6 挪,当下火就上来了,“丫头你给我过来!” 丫头今天被熄烽没头没脑地吼了好几次,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往凳子上坐下去,“我就坐这儿了!” “你再说一遍!”熄烽把筷子一放,就那样威势十足地盯着丫头,同桌的几个年轻人受不了熄烽的威压,都拿祈求的目光看着丫头。 看着满屋子人都这样盯着自己,知道熄烽的火不发出来他是不会消停的,丫头撇了撇嘴,慢慢起身走到了熄烽旁边坐下,一声不吭地扒饭。 云家的规矩还是挺严格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虽然熄烽从来不守这规矩,不过其他人哪敢不守啊,都小心翼翼地吃着饭,不敢多说一句话,一时间饭桌上又安静了下来。 熄烽几乎是吃几口饭就恶狠狠地盯丫头一眼,丫头实在是不能专心吃饭,便满桌子乱看,突然发现有一个人没动筷子——那个蒙着面的女孩子,她没有摘面纱,所以吃不了饭。 “姐姐,你把面纱取了吃饭吧。”丫头出口道——药婆婆对云铎管得严,她和熄烽却是经常在吃饭时吵架斗嘴的,婆婆从来都不管。 谁知话音刚落,那女子抬头看丫头,目光如刀子般锐利,丫头被那目光一惊,一些画面从脑海间飞速而过,她却都没来得及抓住,外人看来就是一副被那女子吓傻了的样子。 药婆婆却突然开口:“丫头说得有理,都是自己人,青衣就摘了面纱吃饭吧。” 药婆婆并没有看着谁,然而桌上每个人都觉得被药婆婆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当然,除了没心没肺的丫头。 云青衣目光闪烁着,然而她知道不能当中驳回药婆婆的话,思量再三,她却是低低呼喊了一声:“云铎……”一时间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丫头看着对面的云铎,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受影响,连看都不看云青衣一眼。 云青衣见云铎毫无反应,药婆婆却已经停了筷子,心知不好,便还是缓缓取下面纱。 丫头其实刚才就对云青衣的容貌好奇了,浑身上下孤傲出尘的气质的她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容貌呢?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丫头才会这样提议她取下面纱。 然而当云青衣的模样真正展现出来,丫头还是有些吃惊,因为那样一张脸就像是刻意打造的一样,眉如远黛,双靥生情,特别是配着那双凤眼显得格外超尘脱俗,并非十分美丽,而是清冷高雅如同天山上的雪莲花。 见丫头看呆了眼,熄烽有些好笑,丫头其实比云青衣美出许多,只是她从不打扮,穿的也都是磨木婶或者药婆婆的旧衣服,看着就是一副乡下丫头的样子,也怪不得被云青衣给惊到了。 等出了这深山,给丫头买几件漂亮衣服——熄烽在心中想到。 丫头不知道熄烽心里的想法,又再看了云青衣几眼才开始扒饭吃。 云青衣见云铎毫无反应,眼睛眨了眨泛起了红,似是强忍着泪意,只吃了几筷子饭。 一顿饭众人吃得各有心事,饭后药婆婆带着云铎去配药去了,那群伙计在屋子外面搭帐篷——本来两个房子有些小,丫头还担心怎么住呢,没想到人家直接自己解决了。丫头在厨房刚刚洗好了碗,熄烽就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丫头看着黑乎乎的药汁,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瓷碗,眼一闭心一横,一碗药就灌进了肚子。 熄烽眉毛一挑,戏谑地看着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原来怕苦啊!” “我哪有怕!不是都喝完了么……再这样说我我就真的不喝了!” “这是安胎药你敢不喝!” 果然,和千乘熄烽在一起永远说不过三句话!丫头把碗一放就出了厨房,再也懒得看他一眼,和他说一句话。 外面都是搭帐篷的伙计,丫头避开他们往更深的林子里走,不久后就见到一身白的云青衣站在溪水边,手里正拿着一把碧绿色的笛子,痴痴地看着溪水,一句话也不说。 此时已是傍晚,天边的月光勾勒出她的侧脸,凄美而哀伤,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丫头走上前去,朝她笑着道:“青衣,你的笛子好漂亮啊!” 云青衣转过头,见是丫头,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只是平常的玉笛罢了。” “青衣……你们……是云铎的亲戚吗?”白天丫头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家里突然多了一群人,而且都姓云,对药婆婆又都尊敬得很,丫头对这些人就好奇得不行了。 亲戚?云青衣眉头皱得更深了,然而丫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等答案,想着药婆婆似乎很宠爱这个女孩,她只好强忍着不适道:“不是,我们都只是云家的奴才。” “奴才?可是你们穿得比云铎好多了呀!云铎的衣服上都是补丁,我隔几天就要给他补一次,他怎么会还有奴才呢?” “你可以去问云铎为什么。”云青衣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那你呢,你是云家什么人,为什么住在这里?” “我……云铎说我可以治熄烽的病,就把我带来了……”丫头想了想,决定不要把如何治病和治病后自己怀孕的事说出去。 原来如此,是个药引啊! 弄清楚了丫头的身份,云青衣顿时轻松了许多,本来见她容貌不俗又和云铎药婆婆他们平起平坐,自己还有些忌惮,现在知道眼前只是个普通野丫头罢了,自己犯不着和她说话,想到因为丫头一句话取下了面纱更是有些气愤,于是转头就走,懒得再搭理她。 自己说完话后云青衣突然走了,丫头有些迷茫,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凭栏生波 灰青色的石墙配着黑色的地砖,长长的走廊上铺着历代大战的地形图,每个小门都有巨獒把守,演武场更是伤痕累累,看得出来是日日操练过。花园里培育的玫瑰和火焰鸟开得正艳,隔着围墙就是后院,抬头还可以看见那些夫人小姐们的小楼…… 被仆人领着一路走下来,赫连呼云几乎横穿了整个千乘府,由于千乘家不喜铺张,千乘熄荣又体弱多病,所以几乎不怎么宴饮,以至于让名动南燕的赫连呼云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豪宅中的军事要塞。 传说中的家主千乘不伤威严无匹,年轻时更是有万人不敌的勇猛,所以很少有人敢亲近他。如今三大世家的新一代都渐渐成长起来,老一辈的退居幕后,千乘不伤就更成了传闻中的凶猛野兽,带着一大家子女人和两个儿子居住在这个黑色城堡中。 千乘家的封地和赫连家比邻,掌管者是千乘府的大小姐千乘淡棋,听闻那女子治理部下是铁血手腕,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想象这个黑色城堡里住着十几位像千乘淡棋那样的女人,赫连呼云暗道千乘家的男人真是不容易! 不过传闻如果不错的话,那个千乘修罗应该已经不在长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7 浥了。 这种时候,恐怕现在千乘家最不欢迎的就是其余世家的来访了。 赫连笑了笑,倒十分期盼与千乘不伤正面交流,看看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强大的男人。 “老爷,赫连公子到了。”书房门口的一个奴才见到赫连就忙恭敬地开了门,朝里面喊道。 赫连走进了这个巨大的书房,只见四周摆放着各种兵器,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千乘不伤一身褐色常服,站在沙盘前打量自己。 千乘不伤身材高大,身上的肌肉如小山般虬起,即使穿着常服也像是穿着铠甲,但他的面容却并不狰狞,反而有一丝儒雅气质。 “小侄呼云拜见千乘家主!” 千乘不伤并没有立即让赫连免礼,赫连低着头感觉到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扫视了几次,饶是定力惊人的他也有些压迫感,出生在战场上的千乘不伤有着与生俱来的杀气,一般人根本不敢与他直视,赫连本来不信,现在才知道是自己轻狂了。 “不用多礼。”千乘不伤好像打量够了,叫起了赫连,“赫连世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伯父容禀,尔朱家的五小姐欲与呼云的族兄赫连长风定下婚约,本是族中小事,谁知燕皇闻讯十分高兴,特意赐婚,还要在皇宫为这对佳偶举办婚礼。皇上下旨婚礼当日宴请各大世家同世子们进宫共襄盛举,千乘与我赫连同属三大世家,怠慢不得,父亲是特意派我来先告知一声的。” 恭敬地说完后,赫连暗暗注意着千乘不伤的表情。 果然,千乘不伤状似随意,然而嘴角微微抽动,眼底深处闪过些什么,赫连呼云来不及捕捉,便听见一声雄浑有力的“多谢赫连府的好意。送客。” 书房门立即打开,赫连呼云无奈地行礼告退,等走出了书房,一抹笑意悄悄地挂上他的嘴角。 原本他来拜访接待的人理应是千乘熄烽,然而千乘不伤却亲自见了他——南燕谁人不知千乘不伤自旭山一役后几乎不见访客,如果不是千乘熄烽根本不在长浥的话,他何必如此? 如果真如密报所说,尔朱家给原本体热的千乘熄烽下了热毒,那么他很有可能不日便会毒发身亡,选在这个时候让燕皇下旨各家家主同世子进宫,千乘不伤要么不带世子,这样一来势必引起千乘家内乱,他那些兄弟侄子们被发配到苦寒之地,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要么就只能带嫡子千乘熄荣,千乘熄荣病痛缠身活不了多久,千乘家一样会因此大乱。 尔朱家行事歹毒,赫连呼云一向看不惯,如今看来歹毒有歹毒的好处,一举断了千乘府的后路,不得不说端的是好一出毒计! 正想着,一枚精钢箭矢破空而来,赫连刚结束沉思,忙用手接住,翻手一看是军用的中型箭矢,暗想千乘家的人想干什么,难不成要把自己射杀在他们家里? 引路的老仆看见那支箭,急忙告罪道:“赫连公子息怒,这是十三小姐正在演武场练箭,恐怕是无意中飞出来的。” 演武场……赫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花园里,演武场在东南方向,离这里还隔了一条小路,就算是流箭也不可能飞这么远。 狐疑地看着老仆,赫连呼云正在思索要不要发怒的时候,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来的是个还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皮肤雪白,眉心有一颗红艳艳的朱砂痣,看着极为可爱。 “十三小姐……”老仆不知所措地喊道。 那女孩直直朝赫连呼云跑过来,朝他一伸手,“把箭给我!” “这是你的箭?” 女孩点头。 “它差点射中我了。”赫连低沉着嗓音道。 “你去管事那里领二两银子做压惊费吧。”女孩想也不想就说道,一点也不为她的流箭伤人感到不安或愧疚。 “小姐……”老仆见十三对赫连这样无礼,不经惊呼。 女孩却狠狠瞪了老仆一眼,继续朝赫连道:“二两银子不够吗,二十两够不够?快把箭还给我,不然我就真的射死你!” 明明长了一张那么可爱的脸,说出的话却这样狠毒,十三小姐,应该是在千乘熄烽之后出生的吧,难怪,千乘熄烽那样保护他的姐妹,对这个小妹应该是宠的不成样子,养出了这样一个女孩也不足为奇。 “打扰了。”赫连微笑着把箭还给了她,转头就离去了。 身后的小女孩无暇顾及他,只是如珠似宝地抱着手里的箭。 书房里,只听见千乘不伤厚重的声音朝底下三个侍卫吩咐道:“不惜一切代价,一个月之内把千乘熄烽给我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啊——”熄烽坐在浴桶里,一桶水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他的全身也似乎被寒冰覆盖一般,连眉头都结了霜,而那层冰霜里似乎又有红色的火焰在窜动着,冰火的侵蚀下,熄烽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每当冰火碰撞一次他就浑身颤抖一次,低沉的吼叫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 云铎站在浴桶旁边,仔细观察着熄烽的情况,并且不时往里面加药,忙得满头大汗,几尽虚脱。 又抖动了一次,熄烽蓦地睁开眼,原本漆黑的双瞳已经变成红色,仿佛跃动的烈火。 “给我坚持住!”云铎吼道。 熄烽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然而却还是努力坐立起来,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汗水大滴大滴地流过结冰的脸颊,说不出的惨烈。 云铎趁机掰开他的嘴给他灌了一碗药,随即将手掌置于他的头顶,一股真气便开始在他体内运转,为他维持住体力。 这种冰封和炙烤的冲撞越到后面越痛苦,仿佛四肢百骸都已经散掉一样,熄烽咬牙坚持着,一刻又一刻,终于,听到云铎那仙乐般的一声“好了”,熄烽不再咬牙,任由自己昏睡过去…… 醒来后已经躺在舒适的床铺上,身上十分干爽,闻着有皂角的味道,想到这是丫头洗过的衣服,一抹微笑不自觉地浮现在他的嘴角。 丫头端着饭进屋的时候就看到熄烽半坐在床上傻笑的样子,对比每天在山洞里喊得跟杀猪一样的他,觉得这人一定是被痛傻了。 “吃饭。”丫头怀着同情的心理把饭端到熄烽面前。 今天吃的不错,烤獐子和醋溜白菜,一天没吃东西的熄烽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刨饭。 吃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对,熄烽抬头见丫头没有像以前一样放下饭就走,而是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丫头蓦然被戳穿,有些羞恼,“吃你的饭去,那么些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越是这样熄烽越是好奇,熄烽饭也不吃了,撑着身子就往丫头那里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千乘熄烽!” “不用害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8 羞……” 话还没说完就被丫头一掌打了过来,“你想什么呢?就你天天在山洞里叫得跟怀孕的母猪一样,有什么魅力啊!” 熄烽顿时羞涩了,打定主意今后几天的治疗就是痛死也绝不再叫出来一声! “我是在想,既然云青衣和云铎都已经两情相悦了,为什么药婆婆就是不肯成全他们呢?”丫头见熄烽老实了,终于忍不住诉说起来。 “你说什么?云铎和云青衣两情相悦!” 丫头点点头,“这几天你每天都要进山洞都不知道,婆婆看着挺和蔼的其实对青衣都不怎么好,老是让她去洗衣做饭捣药什么的,反而让我去泡温泉休养,青衣做饭不好吃,还是我坚持才留下来做饭的。本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云铎带你回屋子,青衣本来在洗菜的突然就跑走了,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好撞见云铎抱着青衣,青衣还哭着在说。” 说到这里,丫头蹙起了剑眉,一手捧心一手拭泪,学着青衣那清冷的嗓音,幽幽地望着熄烽道:“她说,‘不要放弃我啊,我一定会让婆婆同意的’……” “哈哈哈……”被丫头那样子逗得不行了,熄烽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笑得前仰后合,“丫头你真是……哈哈哈……” “笑什么笑!”丫头觉得自己学得挺像的,没想到熄烽笑成这样,立即就不高兴了,“我走了!”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云铎端着药走了进来,看见屋里两个人有说有笑,本来的冰冷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丫头也在,刚好,奶奶叫你去把脉。”又对熄烽道:“把这碗药喝了。” 丫头听闻婆婆找自己立即就出去了。 不论婆婆对其他人如何,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把年轻时的好多首饰找出来送给自己不说,还专门去二省哥家跑了一趟——熄烽不肯放她走,她也不能挺着个肚子回王家,如果不是婆婆出马,她真不知道怎么跟二省哥他们交代这件事。 丫头都走了熄烽还没止住笑,导致喝药的时候差点呛到了。 “笑得这么开心?奶奶说治疗还有五天,你高兴早了吧。”云铎闷闷地道。 果然,一听到治疗熄烽的脸就垮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喝起药来。等他喝完了云铎收拾药碗准备走了,熄烽才缓过神来,调笑着道:“我说,你要真喜欢那个云青衣就收房算了,干嘛这么顾及奶奶?” “什么?”云铎一脸茫然地看着熄烽。 “我是说你要是喜欢云青衣就要了她,管奶奶同不同意啊!” “我喜欢云青衣?谁告诉你的?”云铎的目光阴沉下来,直勾勾地盯着熄烽。 “丫头啊,人家都看见了回来还学给我呢,说云青衣倒在你怀里哭诉……” “够了!”云铎一声低喝打断了熄烽,“我和她没关系,以后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熄烽被云铎吼了一声,觉得好像这个人真的生气了,也不再多说,自顾自地躺回了床上。 山里的小溪边,白衣丽人站在那里,手持玉笛,幽怨地望着满天星斗。 察觉到某人的脚步声,她侧过脸看他,露出自己最美的角度,一个凄美的笑就这样绽放,“云铎,你来了。”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男人都没有仔细看她就冷淡地说:“以后不要再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说完男人转身就走,留她一人在原地,一滴泪水滑过脸颊,风一吹,就了无痕迹了…… ☆、当时惘然 骊水上一艘黑色客船正在疾驰,江面上的风吹得船上的旗子猎猎作响,船头站着几个商宦打扮的中年男人,正望着前方商讨什么。 其中最胖的男子有些焦躁地问身边的人:“这一片水域复杂多变,又没有像样的码头可以停靠,你们确定今夜下船?” “根据线报藏药楼的大掌柜云四海确实有在这里活动的迹象,这只老狐狸十几年来一直蛰伏在祈阳,这次突然跑来我南燕这样偏僻的地方,一定是来找药婆婆无疑!”几人中最瘦的男人笃定地说道。 “可谁敢确定公子爷就在云家?”较胖的男人不依不饶地叹息道:“赫连的婚礼眼看就要开始,我们已经找了公子多久了!这次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若是还没有找到,恐怕只能以死谢罪了!” “你也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那就少给我啰嗦!”从船舱里走出一个男人来,对着船头的一堆人吼道:“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一切都比不上找到公子,如果公子出事,你们的命加起来都赔不起!” 众人被一番叱责顿时安静下来,继续眺望着远方,企图找到那个传说里云家隐居的地方。 正在这时,一声啼叫响起,船舱里飞出一只乌鸦来绕着船盘旋着,刚刚退回船舱的男人立刻跟着跑出来,抬头看着遥远的岸边似乎有阵阵炊烟升起,乌鸦那沙哑的声音一直盘旋在上空,久久不肯消散,男人激动地喊着:“停船!停船!就是这里!” 话音刚落,那乌鸦就飞离客船,往远处的陆地飞去。 “大人,我们是不是也上岸去?”较胖的男人问道。 “不可……云家已是隐居在那里,从不受外人打扰的,公子能留在那里毕竟是碍着血脉相连,我们这些人若是贸然前去,惹恼了药婆婆就不妙了。” 较胖的男人似乎明白了男子的意思,朝旁边的杂役使了个眼色,杂役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柱形的盒子,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朝天空中一扔,黑色的烟花伴随着尖利的破鸣声在空中绽放开来…… 而远在深山的熄烽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立即跑出屋子,只见远方的天空上那朵绚丽的黑色大丽花,毫不犹豫地拿出怀里同船上杂役一样的盒子扔向空中,与那片烟花相呼应。 云铎挑水回来见到此情此景,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般,淡然地朝熄烽道:“你恢复得很好,可以回去了。” 熄烽淡淡地笑着,“我先去见奶奶。” 云铎跟着熄烽走到了药婆婆的屋子,只见药婆婆正坐在躺椅上试丫头给她做的抹额,丫头坐在小凳子上补衣服。突然见到两人进来,药婆婆也是早有准备的样子,朝熄烽道:“这就走啦?” 熄烽不好意思地笑着:“奶奶救命之恩熄烽自当永生不忘,如今父亲的人寻到了这里,我须得立即回去,无法向奶奶尽孝了!” 药婆婆点点头,“无妨,你把丫头留在我身边尽孝也是一样的。” 丫头听到这里有些惊愕地看着药婆婆,然而眼底是带着笑意的——熄烽一直说会带走她,不过她真的不想离开这里,现在熄烽要走了,药婆婆把自己留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这一闪而过的笑意彻底激怒了熄烽,熄烽的声音立即变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69 得阴冷起来:“丫头已经是千乘家的人了,断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婆婆要是舍不得,以后我自会带她回来看您。” 被熄烽眼中的怒火烧到,丫头隐隐恐惧起来,当即就抱住了药婆婆的大腿,看也不敢看熄烽就说道:“婆婆,我愿意陪着你……” 熄烽怒极反笑,“丫头,你要么自己过来,要么我抓你过来。” 丫头抬眼瞟了一眼熄烽,又看了一眼看好戏般的药婆婆,觉得自己真是毫无出路……忽然瞥见熄烽身后的云铎,不由自主地投去了祈求的目光。 云铎正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药婆婆凌厉的目光制止了,看着自己呆愣的孙子,药婆婆有些无奈地朝熄烽道:“你执意要带走丫头,可想好了怎么安置她?丫头出生平民,按理根本进不了你千乘府,若是你当她是你的普通姬妾,我却又心疼。你倒说说你如何打算?” “千乘家子嗣艰难,丫头能为我生下长子,我自然可以让她做我的贵妾。”熄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番话,好似给出了天大的恩赐,却不想丫头听到这话一瞬间就恨意十足地看着自己。 连丫头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了,听到要做熄烽的妾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奔腾着朝她袭来,心里有个声音在怒吼着……永远不做男人的妾……永远不要跟她一样…… “千乘熄烽,我不会给别人做妾的。”丫头的声音很平静,然而那双眼睛阴沉的吓人。 这样的丫头好陌生,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丫头……你的身份不能做我的正妻。” “我永远不会给别人做妾的。”丫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么我可以为你修一座府邸,在那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女人,好吗?” 云铎忍不住冷笑:“你想让丫头做你的外室?” 熄烽警告般的瞪了云铎一眼,转头却发现丫头眼中的漆黑渐渐消退了,“我不和你走……” 熄烽并不理会,在这件事上他不需要丫头的同意。“那……奶奶,我和丫头就此告辞了。” 丫头还想反驳,但想起那次泡温泉熄烽说得话,再看到药婆婆没有再阻挠,就连云铎也不开口,自己也不敢再说话。 云铎想说什么,但药婆婆直接摆了摆手。 那是“不可以”的意思。 药婆婆瞥了一眼失神的云铎,道:“我这次出关,想着也该把云家的担子交到你手上,我看你这次就和熄烽一同去长浥,先跟着南燕的大掌柜收拾收拾生意,顺便也照看一下丫头肚子里的孩子。” 云铎一愣,有些迷惘地道:“是。” 熄烽朝药婆婆笑了笑,“多谢!” 药婆婆看了看熄烽和丫头,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云铎身上,也不再多说,只是让他们收拾行李这就出发。 毕竟云铎也不是第一次离开这里,自己虽然隐居,但云铎却是八岁就开始在天下各国游历,藏药楼的生意遍布天下,云铎并不缺人照顾,甚至因此混出了一个“见死不救云天医”的名头来,药婆婆一向觉得放开才是最好的保护。 至于丫头,药婆婆笃定云铎最后还是认得清自己该怎么做的,就好像从前的云青衣一样…… 正这样想着,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窜了进来。只见云青衣一进屋就朝药婆婆跪了下来,强忍着眼泪诉说着:“婆婆,云……少主此去长浥,没个服侍的人,青衣愿意跟着少主,照顾少主。” “哦?怎么,祈阳的大掌柜不做了倒要给云铎做丫鬟?”药婆婆戏谑地笑着。 “青衣自知辜负了婆婆的信任,但在青衣心中少主的安危舒适、、高过一切,青衣愿意放弃大掌柜一位,跟在少主身边做他的侍女。”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双眼含泪地望着云铎。 云铎却不自觉地转开了头。幸好熄烽早已带着丫头避开了,屋里只有他们云家的人——云铎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样的。然而不待他拒绝,药婆婆已经开口说“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一片心意”,云青衣大喜过望,似乎是想不到药婆婆这样痛快地答应了,不住的磕头谢恩。 “奶奶……”云铎抬眼就撞见药婆婆那似笑非笑的脸,自知理亏的他不再多说,自行告退回房收拾了。 等他们四人收拾完毕已经接近黄昏,一出门就见一只乌鸦在天上徘徊,乌鸦本来是不祥之兆,没想到那乌鸦直直俯冲下来落在了熄烽肩膀上,熄烽爱怜地抚摸着乌鸦的头。 药婆婆没有出来送别,多年来她见惯了生离死别,这样小小的分别在她那长久的人生中连一粒灰尘都算不上,扶了扶丫头做的抹额,她静静地睡了过去…… 本来四人是要走村子边上无声无息地去江边的,丫头却坚持要回一趟王家。 熄烽拗不过丫头,带着她走到了王家那个有些破败的小院子,丫头示意熄烽等着她,自己推开栅栏走了进去。 穿过院子来到里屋,推开那扇依旧破损的木门,只见王二省和磨木婶围坐在桌子上吃饭,听到声响两人转过头来,见到丫头,一时都有些惊愕。 餐桌上那盏煤油灯照亮了王二省和磨木婶那比实际年纪苍老些的脸庞,闻着那熟悉的鱼腥味,眼泪不由自主地从丫头的眼里落了下来。 “丫……丫头……”磨木婶叫出了声,快步走上前抱住了她,“你这孩子,可算是回来了!你都要急死我们啦!” 王二省站在离她们两人一步开外,有些不知所措地笑着。 “磨木婶,二省哥,这次我来……是和你们告别的。”丫头忍了又忍才把眼泪憋回去,强撑着笑容说道。 “怎么,你又要走?”王二省急忙抓住她。 “恩。”丫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已经有了熄烽的骨肉,他要带我回家,他对我很好……” 丫头露出小女儿般羞涩的笑,又有些歉意的说:“磨木婶。二省哥,我知道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只是我和熄烽两情相悦,一时大意才做下了私奔这种事,你们照顾了我许久,我却不能报答你们……” 磨木婶急忙摇头,“好孩子,只要他对你好就行,你和他回了家记得好好过日子,孝顺公婆,相夫教子……”说到这里磨木婶的眼眶也有些红润,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布包,打开来看正是药婆婆前些天给他们的金条,“你不能身无分文的和他回家,这些金子就当是你的嫁妆了。” “不不!这是你们应得的,磨木婶,二省哥,你们救了我的命,这点金子连万分之一都不能报答,你们好好收着,以后给二省哥娶个好媳妇……” 磨木婶坚持要把金条给丫头,丫头据不肯收,两人推搡了一阵,还是王二省给丫头使了个眼色,一把扯下磨木婶的手,丫头含着泪点点头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0 跑出了屋子,“我这就走了,二省哥,磨木婶,你们保重!” 听到院子里磨木婶叫王二省出来送送,王二省大呼丫头再见的声音,丫头逼着自己不回头看,一直往外跑。 跑着跑着被人一把拽进怀里,熄烽将下巴抵在丫头头顶,就着紧紧抱住她的姿势低声道:“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比他们对你好的。” 谁知丫头坚定地缓缓地推开了他,眼角的泪水还没有拭去,看他的眼神却清冷无比,“我不稀罕你的好,如果可以,我会选择永远留在这里。” 熄烽的眼色黯了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抱起丫头就往江边飞奔。 夕阳渐渐落下,喧嚣的渔村回归了平静。 后来的后来,王二省娶妻生子,搬进了城里,成了一个富裕的小商贩,磨木婶抵不住岁月的侵蚀去世了,再到后来他也老了。 年老的他不怎么活动,常常坐在竹藤椅上回忆起那个炽热沉闷的黄昏,脑海里那个红着眼的女孩那样鲜活动人,当时的他没有勇气留下那个女孩,没想到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有时他会坐在长椅上给儿孙们讲述多年前那个渔村最美的鱼娘子的故事,他们也都只当是传说了…… ☆、花花世界 江上的风并不温柔,特别是这样的夜半时分,那风镰刀一般强势霸道,好似夜间不肯睡去的幽灵。 凄冷的笛声回荡在船舷上,顺着那声音寻去,白衣女子伫立在风中,狂风吹散她那一头黑发,衣袂在风中飘荡,似落叶一般身不由己,那样的形单影只。 正在这时,少女那温婉的嗓音出现,随着笛声轻轻吟唱起来: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音信缭邈,虽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去楼空,暗香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只是萏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言闲语,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落泪…… ” “是你……”云青衣有些惊异,她转头去寻那歌声的主人,谁知见到的却是丫头。 丫头穿着丝绸的绿色深衣,一头黑发挽了一个结披在脑后,神色带着些无法描绘的哀伤,静静地靠在舱门处看着自己,那一瞬间的风华让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赞叹。 “你的笛子吹得真好。”丫头微笑着朝青衣道,一边说一边朝她走来,裙摆翻飞间恍若江上精怪。 “是吗?”青衣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角,“你的歌也唱得好,可是你不是出生渔家,怎么会唱解连环?” “听城里姑娘唱的。”这几天丫头的谎话张口就来,熄烽和云铎对外都说丫头是土生土长的渔家女儿,她便要一直编造谎言隐藏自己的异常。 还记得刚刚上船那天,一堆人都恭敬地跪拜熄烽,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熄烽并不是个普通人;当熄烽和云铎住进了宽敞的单独的舱房,自己却和云青衣一起住在了一间小屋子时,她又意识到在这些人眼里她和熄烽他们是不一样的,一个姬妾、一个丫鬟,都是要低下一些的人。 除此之外,船上那些杂役就是更底层的人,他们所有人挤在潮湿的底舱,见到船上的其余人都要行礼问好。 不知道为什么,丫头讨厌这样,她讨厌比身边的人地位低下……也许正是如此,她这几天才会不搭理云铎和熄烽,反而一直和青衣说话,虽然云青衣不是很想理她。 今晚云青衣大半夜又出来了,丫头被她惊醒后睡不着也跟着出来,刚好听到这笛声,不由自主就唱了起来。 “你唱得不错。”云青衣第一次夸奖起丫头来,“而且你也很美,即使在长浥也是少见的美人,只要你用心,一定可以成为千乘公子最宠爱的女人。” 装作不在乎地笑了笑,丫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走到船舷边看夜景,决定就这样忽视掉云青衣——她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即使自己已经很努力去喜欢她了。 谁知云青衣却不依不饶起来,跟着丫头走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吗,长浥是南燕最繁华的地方,那里有你一辈子没有见过的漂亮衣服和华贵首饰,那些世家哪怕是一个丫鬟鞋子上的布料也比你穿过的最好的衣服还要好……不过你放心,等你为千乘家生下孩子,你也会拥有那些你不敢想象的东西的。” 丫头转过头直直地盯着说得意犹未尽的云青衣,无悲无喜地道:“你好像不喜欢我?为什么?” 云青衣笑了笑,正欲回答,却被一个男声打断。 “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外面做什么?”云铎从舱房里走了出来,等走到两人身边时,无视云青衣期盼的眼神,直接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丫头披上,随即用那冰冷中夹杂着温柔的声音说道:“你怀着身孕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快回屋去吧。” 丫头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等丫头的身影渐渐消失,云铎有些责备地朝云青衣道:“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老是做这种小孩子才做的事?” 云青衣苦笑着,“怎么,等她走了你才肯看我一眼,骂我一句?” 云铎无奈地看着云青衣——船上没有其他女人,他本想着青衣能帮着照顾丫头才专门把两人放在一间房,没想到青衣却大晚上的带着丫头出来吹风,丫头本来就有寒毒,最怕受寒了,青衣怎么就不想想呢! “青衣,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云铎叹了一口气。 “当然不一样了,”云青衣哀切地望着云铎,“若我还像从前那样单纯无知,怎么可以一步步往上爬,从最低微的捣药医女变成掌握北部药材市场的大掌柜,你知道我要付出多少吗?可是无论多苦多累,我都咬牙坚持下来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成长我就永远配不上你,我的少主……” “可是你现在不喜欢我了,你觉得我变了……呵呵……你很喜欢丫头是不是,她真像那时候的我啊,什么都不知道,无欲无求,可是你们将她带到这花花世界里来,她终究也会变的……” “云铎,无论如何,请你不要赶走我,除了待在你身边,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云青衣说完就不再看云铎,快步跑开了,白色的一群飘荡着,像是江边那无力反抗而被溅起的浪花。 …… 丫头刚刚走回了自己的舱房,就看见那个小山般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右手放在门边,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这时看见丫头才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根本就不在里面,一种说不清的羞窘席卷了他,让他忍不住开口嚷道:“你跑哪儿去了?” “小声点,别人都睡了。”丫头翻了个白眼,慢慢挪了过去,“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1 你来干嘛?” 等丫头走近了熄烽才看清丫头身上那藏青色的披风——这是他专门吩咐人给云铎找的披风,怎么在丫头身上? 熄烽也不多想,把丫头的披风一扯,顺便把自己的给她披上。 “你!”丫头抬头怒视着他,那本来在自己身上十分合适的月白披风在丫头身上却长了许多,边角都落在了地上,让丫头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团团裹住的包子一样。 这小包子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实在是可爱,熄烽忍不住用手捏了捏那张小脸,“丫头,你多大了?” 熄烽准确踩在了丫头的痛脚上,丫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多大。 或许十七八岁,或许二十多岁,她不记得了。 看着丫头皱成一团的眉毛,熄烽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头顶,“明晚就到长浥了,现在你给我好好休息一会,好不好?” 丫头有些迷茫,她还是试着回忆,自己到底多大了这个问题,这时就晕乎乎地在熄烽怀里点了点头。 好像熄烽和云铎还和在村子里一样,真好……丫头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水聃码头。 临近宵禁,熙熙攘攘的长浥已经没有什么人烟,只有不停业的水聃码头依旧灯火通明,在寂静的黑夜中不出声响地停泊船只,装卸货物。 一辆马车正朝码头驶来,长浥的宵禁似乎没有限制住这辆马车的主人,巡捕们正欲上前检查,却被码头的老人制止了,“两位爷!看仔细了车上挂着什么就敢去拦车!” 巡捕们依言看去,果然马车的车檐上挂着一个并不明显的乌木牌子,上面用朱砂隐约写着“千乘”两个字。 “谢谢老伯提醒,不然我们险些就犯下大错了!”巡捕一阵后怕,不住地向老伯道谢。 马车里坐着的少年镇定地饮着茶,直到马夫一声呼哨马车渐渐停稳后才放下茶杯,车夫掀开帘子,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在马夫的搀扶下下了车。 一艘船正在靠岸,江边的风吹过来,似是感觉到了寒意,少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那船抛锚靠岸后放下甲板来,一行人缓缓走下船来,等到看见了人群中那小山般的身影,少年一直微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 快步迎上前去,本来是想给第弟一个拥抱,却差点被弟弟那有力的手臂勒到窒息。“熄烽,欢迎回家!” “不止我,表哥也来了。”熄烽笑着说。 熄荣转头一看,一时有些惊愕,“云铎!你多少年没来了!” 云铎淡淡地笑了笑,并不说话。 “先回家,云铎,这次来了可就不准随便走了。”熄荣高兴地呼喊着,旁边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将行李运到马车上。 熄烽见众人都忙了起来,趁机转头吩咐身边一个较胖的男子道:“等我们走了你再带她们下船,小心行事。” 那男人讨好地笑着:“公子放心,都安排好了。” 熄烽这才上了车,和云铎、熄烽一道往千乘府驶去。 等到码头再度恢复了平静,几个小厮才带着两个蒙面女子从船舱里出来,这一小波人迅速地上了停在漆黑处的马车,那小型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城郊惊云山的半山腰停了下来。惊云山是千乘府的产业,从前以出产茶叶闻名,几十年前却荒废了,如今几乎无人居住,熄烽传信让人打扫了半山腰上的别墅给丫头和云青衣住,仆从们则都是挑的他母亲的人。 丫头在船上睡了一天,又在马车上颠了这么久,一丝睡意都没有了,和云青衣一同下了马车,只见十几个男女都站在大门口迎接自己。这样的待遇还是很让丫头高兴的,她转头看了看云青衣试图分享这份喜悦,云青衣却不耐烦地扶额叹气。 “恭迎两位姑娘!”一个体格健硕长相喜庆的中年妇人碎步上前朝她们行礼,“奴婢是这惊云山庄的管家娘子,人都唤奴婢徐妈妈。” “徐妈妈好。”丫头笑着打了声招呼。 徐妈妈眼睛一转,初听见二少爷要养外室她还不信,如今看见面前两个女子,一个冷艳高贵,一个娇憨天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也怪不得二少爷动了心。如此一来,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不知两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云。”云青衣扬着头道。 丫头挠挠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云青衣,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云青衣也是困了,没工夫在这儿耗时间,便随口道:“这是我族妹。” 徐妈妈暗道少爷运气真好,找了这么一对姐妹花,随即热情地引着她们进了山庄,“两位姑娘里面请。” 惊云山庄不算很大,妙就妙在精巧雅致,后院临时种了些花上去,姹紫嫣红的好不美丽,花园的池子里是一汪碧水荡漾,众人走过小石桥来到寝房,徐妈妈领着丫头和云青衣参观了东西厢房,想着自己做主恐怕她们生气,两人的住所还是她们商量着来,便道:“不知两位姑娘打算如何安置?” 丫头被刚刚那满院子的奇花异草和满室的金银珠宝闪花了眼,这时就有些呆愣地看着云青衣。 “我们住西厢房,叫丫鬟把屋里的香囊撤了,熏香也不许点。”云青衣熟练地吩咐着,徐妈妈立即就吩咐人收拾了。 不仅不要香薰香囊,屋子里桩桩件件云青衣都亲自检查了才准丫头安置,她做这些并未瞒着徐妈妈,徐妈妈是经年的老人了,如何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徐妈妈压住心底的震惊将两人安置好,随即奔回屋子写了张小纸条,唤来打杂的小厮,“你快把这纸条传给夫人,越快越好,听见没有!” 那小厮没见过圆滑的徐妈妈这样疾言厉色过,心惊胆战地接了纸条就往马房找马去了。 这边云青衣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丫头和刚刚被分配给她的贴身丫鬟——摘星。 摘星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比丫头矮了一个头,胖乎乎的,一张圆圆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小小的眼睛,此时屋子里正是大眼瞪着小眼,两人都是不知所措楚楚可怜的模样。 “摘星……”丫头笑着走上前,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姑娘?”摘星眨巴眨巴大眼睛。 “那个……”一朵红晕悄悄爬上丫头的脸颊,挣扎了好久,丫头才道:“茅房在那里?” 于是,小个的摘星风风火火地将丫头引到了净房,随即又烧了热水伺候她洗浴,可惜姑娘洗澡的时候死活不让她进去,洗完澡也不让自己给她更衣,后来还问她在哪里洗衣服……两人一阵闹腾后摘星总算是把丫头弄上了床,一颗心这才归了位。 “姑娘若是有事就叫奴婢,奴婢就在暖阁守夜呢。”摘星将纱帐放下,吹灭了屋里的蜡烛。 “谢谢,摘星。”丫头默默在心中说道。看着头顶那绣着各种花纹的帐子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2 ,慢慢消化着今晚见到的一切,没有惊喜,没有不安,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 好像,她从很久以前起就厌倦了这一切一样…… ☆、上穷碧落 长浥的清晨从世家大族们开始,伴随着钟鸣声,仆役们和主人们依次起身,打开都城新的一天的繁华。 千乘家的人却想不到,他们只是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就听说二公子回来了。 二公子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为此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夫人小姐们拉到正厅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让仆人们这几个月来都是胆战心惊。夫人和麟姨娘找了许久都说是毫无消息,可是突然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餐厅,淡定地吃着早饭。 千乘的餐厅布置的好似军机处,一般人是根本不会有食欲的,好在家里老少都饱受训练,可以泰然处之。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了早饭,千乘不伤便把熄荣熄烽连带着云铎叫到书房训话去了。 这边女眷们便各自三三两两地回房,千乘夫人紧走几步跟上了麟姨娘,亲切地挽上她的手臂,“熄烽可算是回来了,麟儿可该放心了吧?” 麟姨娘平静无波地道:“还要多谢夫人相助,不然熄烽如何找得到云家。”说完扫了一眼打扮奢华的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 夫人笑得就比麟姨娘自然多了,“可见我们千乘家都是同心同力的,还望妹妹不要多想,被那群小人蒙骗了去。” 是说外面传言夫人给熄烽下毒的事么?也是那些人傻,他们哪知道千乘家里最疼爱熄烽的不是她这个生母,而是夫人这个嫡母,熄烽根本就算是她养大的,比熄荣还稀罕,怎么可能害他。 “夫人始终不相信我,”麟姨娘无奈地皱了皱眉,“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夫人放心。” “麟儿,我也是怕你多心。”毕竟,有哪个母亲会真的不爱孩子呢,麟姨娘表面说得不在乎,那日不也是去大闹书房了吗?她都多少年没正经搭理过老爷了,还不是为了熄烽。 妻妾两个正说着,纱窗外夫人的贴身侍女紫痕晃了过去,按理说那丫头该在正房管事,怎么来了餐厅,来了也不肯进来请安——只怕是有什么事情禀报。 麟姨娘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十分自觉地告退,“夫人忙,我就先回屋了。” 夫人亲自将麟姨娘送出了屋子,随即便让人带紫痕进来,“你在外面畏畏缩缩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紫痕连忙递上一张纸签,“回夫人,惊云山庄的徐妈妈传了信来。” 夫人接过那纸签打开看了,眉宇之间神色复杂,说不出是喜是怒,但惊异肯定是有的。夫人的陪嫁嬷嬷金嬷嬷见夫人这般,便聪明地把房内其他人叫出去。 金嬷嬷算是夫人的奶嬷嬷了,这时就毫不避嫌地上前问道:“可是惊云山庄的外室有问题?” 熄烽和夫人感情很好,好到自己要养外室的时候居然是问夫人借人而不去找自己的生母,熄烽一直醉心公事,以前从来不碰女人,连醒事丫头都是不久就给打发了,如今居然带了女人回来,夫人是一边感到奇怪一边给安排下来的。好在世家公子只要大体上过得去,在外面怎样花天酒地一般都可以,夫人也没有多想。 可是这才一晚,难道就出了什么问题? “哪有什么问题,我看是好事才对。”夫人有些哭笑不得,一方面很感动熄烽肯把怀孕的女人放到自己手上,一方面又觉得这孩子胡闹太过,怀了孕怎么能养在外面不接回家。 金嬷嬷一点就透,忙笑道:“可是那女子有喜了!” 世家少爷们成亲之前妾室有孕是大忌,但这个忌讳在千乘家却好似浮云,原因就在于千乘的男丁稀少,而继承者从来都以功勋来挑选,嫡出庶出界限并不明显,只要能生下孩子都是好事。生下女孩将来反正是要远嫁的,生了等于没生,生下男孩则有希望成为世子。就像熄烽一样,先夫人生了五个女儿才有了嫡长子熄荣,却还是病弱,这时候麟姨娘生下了熄烽,熄烽就俨然成了继承者,现在的继夫人深知这一点,从来不敢为难麟姨娘母子。 南燕原本是进驻中原的蛮夷外邦,却只有千乘家保持了这种残忍的继承制度,其余的男丁则要无条件服从,这一点将千乘孤立于其余许多世家之外——他们不能忍受自家的女儿生下的孩子有可能无法继承千乘家这个事实。 继夫人却不在乎这点,嫡子熄荣不是她生的,熄烽却是她养的,这点亲疏还不好分么? “徐妈妈还不确定,你找个机会去一趟山庄,就当是去送点东西。” “是。” 将手中的纸条转了几转扔进了香炉,夫人想了又想,还是把“去给麟姨娘带个口信”这句话咽了回去。 是她偷偷送走了熄烽,是她派人找到了云家,是她承受着老爷的怒火,麟姨娘为熄烽做的太少了,她只配做个生身之母…… 书房。 仆人们上了茶就退下了,千乘不伤开始了他刀光剑影的训话。熄烽被尔朱家下药本来就很蠢了,不与父亲商量私自出走就更蠢,如果早日禀报,或许早就治好了病,哪里拖得到现在。 熄烽心里腹诽云家如果知道是你在找他们,怎么可能出现,说不定奶奶因为这个回忆起往事,一口气将“与千乘府恩断义绝”这句话坚持到底,那他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劈头盖脸地把熄烽骂了半个时辰,千乘不伤乘胜追击开始□□熄荣,熄荣脸色苍白地咳嗽了两声,千乘不伤便悻悻然地住了嘴。 熄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装病的哥哥——这个人昨晚还好好的,这会儿装的还挺像! 最后,千乘不伤看向离自己最远的云铎,淡淡笑了笑,配上那张威严的脸显得极为诡异,“云铎好久没来了,等会儿去看一眼你外婆吧,她很想你。” “是,舅舅。”云铎恭敬地回答,目光中带着疏离。 熄烽叹了一口气——凭着这点血脉关系,云家和千乘怎么可能真的断了关系,只是父亲从前太过固执不肯低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们去忙吧!” 云铎三人来不及反应就被轰出了书房,跟着又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太太这么些年没见外孙,想念得很,拉着云铎就不肯放,他们在老夫人那里吃了晚饭才走。 云铎忙着给熄荣诊脉开方子,熄烽则要处理他走之后的事情,这样一来熄烽和云铎竟然是一整日都呆在千乘府没有出门。 夜半时分云铎和熄荣下棋,云铎心不在焉地落下一枚棋子,心里想着不知道丫头住得习不习惯,却被熄荣的抱怨打断了思路。那边熄烽被赫连尔朱联姻的事困扰住了…… 另一头,丫头这一天过的还是比较愉快的。早上起了床就看见满满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3 一桌子好吃的,虽然要和云青衣这个浑身寒气的姑娘共进早餐,丫头还是将一桌饭吃得干干净净。吃完饭云青衣给她把了脉,又让她喝了药,便一个人拿着玉笛哀怨地坐到池子边去了。摘星拿了一堆漂亮衣服给她选,最后丫头穿上一件粉紫色的百蝶穿花緅纱裙,戴着一套轻便的玳瑁,领着摘星一起去喂鱼。 没错,就是在云青衣“长笛一声人倚楼”的那个池子,云青衣侧坐在池边,一身青色长裙拖曳在地上,哀戚地望着池水,端的是一副美人沉吟图……丫头暗叹青衣真美,欣赏完了美人就开始欣赏美鱼,带着摘星喂鱼喂得不亦乐乎。 也亏得云青衣定力好,忍受着大惊小怪的两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又吵又闹还能泰然自若地沉思忧伤。 不一会儿徐妈妈带来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妇人,那妇人给云青衣和丫头行了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位美人,心里和昨晚的徐妈妈想得差不多——的确是两个尤物。 随即就开始猜测,是哪位怀孕了呢? 徐妈妈说这是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夫人是熄烽的母亲,这个嬷嬷就是熄烽母亲的佣人了——丫头理清了金嬷嬷的身份,朝她粲然一笑,“金嬷嬷好。” 被丫头这一笑晃花了眼,金嬷嬷居然也有了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暗道我现在对家里老头子都没兴趣了,怎么这小丫头一笑我的心跳得这么快! “两位云姑娘初来长浥,若是在惊云山庄有什么住得不便的尽可以说出来,夫人好安排。听闻云二姑娘在喝着药,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云青衣暗笑,熄烽和云铎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丫头怀孕的事,只是为何他连自己母亲都不告诉,还让人家自己猜测? 看着金嬷嬷那看似轻松实则十分紧张的表情,云青衣心里有了底——故意不告诉夫人丫头有了身孕,恐怕是要让母亲觉得丫头对他十分重要,等到夫人辗转得知熄烽瞒着她丫头怀孕的事,一向都很懂讨好熄烽的夫人一定会自觉地保障丫头的生活,且帮着熄烽瞒住怀孕的事,让熄烽知道:我对你好吧,比你亲生母亲还好,你就放心吧。 千乘修罗啊,没想到这么擅长女人之间的事…… 昨晚故意没有挑破自己身份也是因为走得匆忙,不知道熄烽和云铎的打算,现在看来还真是将错就错,帮了千乘熄烽一个大忙。 “那是她的安胎药,”云青衣思索完毕就毫无顾忌地说道,顺便也亮出自己的身份,“她怀孕快一个月了,熄烽少爷特意找少主把我带来给她养胎,我看大夫就不用再找了。” 一句话让金嬷嬷和徐妈妈终于弄清了始末,原来只有这云二姑娘是公子的人,这位云姑娘却是藏药楼云家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云铎的心腹! 原来惊云山庄的两个女人竟是这样重要!徐妈妈心里沉甸甸的,感觉这份差事似乎很不简单。 金嬷嬷则是忙道:“倒是我叫错了,该叫一声云小姐才是。云小姐既然出自藏药楼,自然是不用再请大夫,只是夫人爱子心切,恐怕多有问询,老奴便斗胆问问云小姐,云二姑娘的身体如何。” “夫人若是问起,就说是藏药楼护着胎。”云青衣有些自傲地道。 那就是没问题了。 金嬷嬷见丫头虽然好说话,云青衣却是个难缠的,也不久留,放下夫人的礼物就出了山庄。临走时千叮呤万嘱咐徐妈妈小心行事,然后才快马加鞭回去禀报夫人。 这边丫头和云青衣吃了午饭,云青衣回房午睡。丫头却不肯睡觉,在园子里四处乱逛,徐妈妈怕出事,派了四个丫头寸步不离地跟着,丫头实在是无聊了,见眼前有一间小阁楼便回头问摘星,“这是什么房间?” “这是书房。” “书房?谁的书房?” 摘星默了,她来了不久,山庄里许多事也不甚明白,还是身后一个年纪略长的丫头上前道:“回姑娘,这处茶山原是皇庄,后来赏给了我们千乘府,主子们嫌这里地方逼仄几乎不来山庄住,庄头也不敢擅自改动,除了为了安置姑娘修缮了一些地方,其余大都还和当年差不多,这书房也是原主人的书房。” “那原主人是谁呢?”丫头觉得奇怪,这个伫立在花丛后的小阁楼上面一块牌匾也没有,山庄里其他地方都有名字的,原主人没有给书房取名字,还是本来有名字后来给摘了? 丫头有些好奇,卧房旁边也有书房,原主人为什么还要修一个小阁楼做书房? 那回话的侍女知道丫头怀着孕地位不一般,甚至惊动了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心里存着讨好的心思,便将自己知道的加点猜测胡编乱造地告诉丫头:“传闻这茶山是百年前的皇族燕碧落将军的产业,燕碧落叛出南燕后皇族和世家就将他的产业瓜分,千乘得到了惊云山庄。” 燕碧落,好熟悉的名字…… 手抚上那腐旧的木门,没想到“吱呀”几声那门就推开了——看来是真的许久不用,连锁都不锁了。门一推开一股灰尘便扑面而来,摘星忙道:“姑娘,这里面太脏了,你莫要进去。” 丫头也被灰尘呛了,一边咳嗽一边道:“没什么,只是有灰而已。” 说完不顾被灰迷了眼的侍女们,自己大步一迈就进了书房。 这书房已经是很久的建筑了,里面全是厚厚的灰尘,间或还有些虫子爬来爬去,四周摆满了书架,左侧的窗子旁边是书桌,上面的笔洗镇纸都还在,只是都辨不清颜色了。右侧有楼梯,是通往二楼的,木梯的一部分已经腐蚀,想来也是不能用了。 “姑娘不要进去!”摘星见丫头往里走急忙上前拉住她,“姑娘若是想看待奴才们收拾了再进来可好,如今这里过于脏乱,怕是让姑娘不适。” 丫头见摘星这样着急,何况她说得也有理,便说:“那麻烦你们收拾了。” 说完便准备出去,想着他们打扫好了自己再来看。转身的一瞬间丫头突然看见了门楣上用利器刻划出来的痕迹,那痕迹显然很深,即使木门已经腐烂了许多还是可以看见…… 在摘星的催促下,丫头来不及多看就被带回了房,仆人们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打扫了一楼,晚饭后丫头带着摘星再次来到这里,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丫头便急切地想进去了。 摘星扶着丫头进门,丫头下意识地往门楣上看了一眼,上面已经扫去了灰尘,那些刻痕清晰可见。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看到那苍劲有力的字,不可自抑的悲哀瞬间朝丫头袭来…… ☆、朝颜 几百里外运来的山泉水汩汩注入小小的茶盏中,杯中一朵霜白的莲花在水汽蒸腾下渐渐绽放,茶汤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金黄色。 “织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4 金睡莲,果然有趣。”赫连呼云从那纤细的手上接过茶杯,放置鼻尖下方嗅了一下茶香,“清甜不腻,珍珑的手艺大有长进。” 赫连面前端坐的女子妩媚一笑,“那是因为呼云许久不肯见珍珑了。” 两人所在的屋子全系珠帘围绕,四周引来山泉水,显得波光荡漾,被称作“珍珑”的女子穿着几乎透明的白色深衣,外面松松地罩着一件男式的紫色外袍,胸前一对高高隆起,身上一件簪环全无,眼波流转间将“妩媚”与“端庄”两个词演绎的淋漓尽致。 看着这样的笑,赫连脑海里却浮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影像,那人也喜欢穿男装,不过和珍珑不一样,她是想掩盖自己女性的美,珍珑却是借此展现自己的美。 “前阵子听说你要嫁人了,自然不好与你相见。”赫连将织金睡莲放到一边,从容地靠着手枕侧躺下去,“没想到你自己就把事情办好了——用嫡出的小姐代替你嫁过去,后院的女人怕是吃了你的心思都有了吧。” 珍珑用金匙敲了几下矮几,外面走廊上响起了侍女的裙裾摩擦地面的窸窣声,不久一个侍女跪着进来收走了矮几。珍珑与赫连之间毫无阻隔地面对面坐着,珍珑整理了一下衣冠,等那侍女走远了才道:“我不用出嫁,是因为我的用处比嫁出去更大。” “是吗?比如说,给千乘熄烽下毒?” 珍珑审视了赫连的表情,见他无喜无怒的样子,便道:“你我两家即将联姻,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为大家走了第一步棋,不好么?” 赫连嗤笑一声,“可是听闻那个修罗又回来了,完好无损,当然,应该还有满腔怒火才对。”赫连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扔到珍珑面前,玉牌落地时“啪”的一声响,在寂静的竹屋里显得尤为大声。 “你以为买通千乘家的下人得到千乘熄烽先天体热的消息就可以趁机毒害他,可你怎么不打听清楚,千乘不伤的妹妹嫁给了藏药楼的上一任主人,千乘家和云家是有姻亲关系的,你就是有再重的毒藏药楼都能解,下毒,恰好是对付千乘家最蠢的办法!” 见到那玉牌珍珑也是大惊失色,随即听完赫连一番话,冷笑着道:“珍珑出生微贱,能知道千乘熄烽体热就是全部能力了,千乘家的秘事,要我从何得知?” “不错,你从尔朱府上一个婢生女走到现在的确难得,可是你如果不能再强,当初你就该嫁人,何必强撑。”赫连起身,一只手抬起珍珑的下巴,让那张愤怒委屈的美丽脸蛋正视自己。 珍珑再也维持不住冷艳的模样,而是祈求般地呢喃道:“帮我……呼云,你说过会帮我的……” “我可以和尔朱家主提亲,让你以贵妾身份嫁给我。” “不……” “那么就嫁给燕皇,等你成为了南燕的皇后,你才够资格和我们玩。” “你早就想好了是吗?”珍珑双手握上赫连的手,“我想成为你的妻子,你却要我做燕皇的女人。” “那是因为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爱我身后的权势,”赫连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这些年我一直暗中帮你,现在到了你向我证明的时候了。我的姨母尔朱夫人已经有了动你的念头,要么做我的妾,要么做燕皇的妾,你必须要选择一个。离开尔朱家,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尔朱珍珑望着赫连远去的身影,已经无暇去想这究竟是谁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恐怕两家早就商量好了送自己进宫,赫连只是做最后通牒而已。 宫中萧皇后无所出,叶贵妃育有一女,良嫔育有一子一女,但这三个女人却都不受宠,因为燕皇永远只爱新面孔。 赫连家的赫连长风娶了嫡出的尔朱小姐,赫连呼云若是要继承赫连家,就一辈子不可能让自己做他的正妻。 而燕皇却有可能让自己做他的皇后…… 百年前尔朱家似乎出过一位皇后,听母亲说,那个女子叫尔朱朝颜。 “尔朱朝颜可以,尔朱珍珑也可以。”在别无他人的屋子里,珍珑失魂落魄地呓语道。 惊云山庄。 云青衣和丫头在惊云山庄已经住了有整整五天了,然而熄烽和云铎却一直都没有来。云青衣不见云铎很是担忧,连续传了几封信过去,回信却都是他们有要事,暂时不能来,于是,本来就幽怨的云青衣更是天天拈花落泪,不能自已。 丫头却丝毫不受影响,连摘星都劝他可以给二公子带个信,让二公子来看她一眼,不过显然她没有做外室的自觉,每天泡在那个破败的小阁楼里,玩得都乐不思蜀了,哪里顾得上本来就有些讨人厌的千乘熄烽! 这位燕将军的书房摆的书不是兵书也不是经史书籍,却多是些志怪杂谈的话本,里面的五岳三山地精山鬼把丫头勾的五迷三道,天天躲在里面,摘星怕里面危险让丫头带回房去看,可是一想到回去就能看见云青衣一脸愁相,丫头下意识的拒绝了,吩咐摘星放了一把躺椅在花园里,花园离阁楼不远,丫头每看完一本取书也方便。 丫头躺在竹编的椅子上,午后的阳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摘星来送茶时看见花丛里的丫头,只觉得人花交映,好似仙境一般。 “姑娘真好看!”摘星叹道。 丫头见摘星头上出着汗,便将她拉到竹椅上,“你也歇一会儿吧,刚睡了午觉就瞎跑!” 摘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知道姑娘是心疼人的,见不得自己跟个陀螺一样在她面前转,不过其实她几乎也没做什么,给人当丫头不就是要做事的么,哪有像她这样天天被嫌太勤快的。 “姑娘在看《山海经》?听说里面有很多妖怪啊。” 丫头点头,“对啊,可有意思了。”说话间一页纸从书里掉了出来,摘星忙捡了起来递给丫头。 “姑娘,这书都坏了。” 丫头见那纸张明显与手上的书页不同,便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是一个女子锄药的画面,画作者用细细的线条勾勒出女子的身形,连她鬓角的乱发都纤毫可见。画上的女子似乎是正锄着药被人叫了一声,转头的一瞬间有些惊愕也有些惊喜,小嘴微张着,眼角却已经有了笑意。 “不是坏了,是夹在书里的小像。”丫头将纸侧过去给摘星看。 “这女孩真美!”摘星凑过来看,不禁惊叹道。 “不是这女孩美,是在画她的人心里这女孩很美。”丫头脱口而出。 的确,单论相貌这女孩只是中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然而画作者却将她的娇憨温婉展现了出来,若是心中没有感情,恐怕抓不住那一刻的柔情缱绻。 丫头看完整幅画,忽然见到左下角用小楷写了两个字——朝颜,想必就是画中女孩的名字了。 将画作仔细收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5 起来,丫头有些兴奋地对摘星道:“咱们去书房翻翻看,看有没有其余的小像。” 摘星点点头,和丫头一起蹦蹦跳跳地往书房去了。 等熄烽和云铎策马赶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两个女孩子一个一身白衣坐在池子边伤春悲秋,一个浑身是灰的和侍女在一堆破烂里有说有笑。熄烽把云青衣扔给云铎,自己进入了书房,二话不说将丫头拦腰抱起就走。 摘星惊慌地喊着“公子小心……姑娘还怀着身孕呢!” 熄烽一个眼刀扫过去,摘星像只皮球一样一下就泄了气。 熄烽一路扛着丫头回了房,丫头一路上倒是安静,不吵也不闹,熄烽一脚踢开门就喊:“准备热水!” 然后把丫头往软榻上一扔,两个人一躺一站地对视起来。 熄烽有些恼火,既恼火自己来了山庄丫头不来接他,也恼火丫头在一堆破烂里蹲着——好像那些破烂比他重要一样。 本来想好好教训一下丫头,一开口却变成了“过得还好吗?” 不同于熄烽,丫头早就适应了他时不时抽风的本性,对于他经常发火这一点也应付的游刃有余,这是就平心静气地看着他,淡定地道:“还行,你呢?” …… 等到摘星胆战心惊地回了寝房,透过窗户看见姑娘已经洗了澡换了一件水蓝色的睡裙靠着二公子坐着,二公子平时那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这时候也轻轻将姑娘搂着,耐心诉说着什么。摘星这才放下心来,不想打扰这两个人,就去厨房看看晚饭做得如何。 可怜的摘星因为没能全方位的观察屋内的局势,导致丫头就这样被强行压在了熄烽怀里,因为不想和熄烽吵架,她干脆一句话也不说,熄烽却一直唠叨这些天的各种琐事。 丫头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你和谁吃饭在哪儿喝酒关我什么事……” “你说什么?”熄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自己这几天都有要事没办法来看她,没想到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我说我这几天也很忙啊!”丫头不甘示弱地回吼了回去,并趁机甩开搂着自己的那只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忙!” “你忙?”熄烽狠狠瞪了丫头一眼,“忙着天天翻破烂?” “哪有!我是在找画像!” “谁的画像?” “朝颜的!” “哪个朝颜!” “我哪知道!就是不知道才要找啊!”说完丫头从袖子里摸出那张《山海经》里的小像,扔到熄烽面前,“就是这个朝颜!” 看着那张纸上的人物小像和那两个小楷的字,熄烽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刚好摘星进来禀报问晚饭摆在哪儿。 “去小花园吃,”熄烽吩咐了一声,又道:“过来给你姑娘更衣。” “是。” 等熄烽扯着丫头到了小花园,云铎和云青衣已经等着了,此时已是秋天,山庄里格外凉爽,看着一桌子好吃的丫头心情也格外灿烂,将刚才和熄烽吵架的事情抛到脑后,乖乖地坐了下来。 “云铎。”丫头甜甜地叫了一声,“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云青衣就要把她逼死了。 “食不言!”熄烽呵斥了一声,坐到了丫头旁边,一桌子才开始吃饭。虽然云青衣一直试图盯着云铎,熄烽和丫头一直争吵不休,不过总算是一顿圆满的晚饭。 ☆、金蔷薇(上) 青石地砖铺成的庭院熙熙攘攘,侍女和小厮们不动声息地走动着,庭院里那幢两层小楼外墙上涂了金粉,在熹微晨光照耀下烨烨生辉。角门外的管家娘子们排成一排,恭敬地等候训话,平时横行内院的女人们此时都战战兢兢地呆坐在那里,可见即将要见到的人对她们来说是怎样的严苛。 尔朱珍珑带着侍女进了院子,管事的娘子们都对她视而不见,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径直往里面走去。 院子东南角跪着一个丫头,膝下细细地铺着一层碎瓷片,瓷片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可见跪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那丫头垂着头,看不清长相,尔朱珍珑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小楼门口,门口的一个老妈妈正在骂小丫头,这时见了尔朱珍珑就似笑非笑地道:“哟!这不是三小姐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今日天气好,我来看看五小姐。”珍珑微笑着道,“劳烦妈妈通报了。” 那老妈妈不耐烦地一甩帕子,“那三小姐就等着吧。” 说完就拖着臃肿的身躯缓缓上了楼,把珍珑和她的侍女留在楼门口,小丫头们知道珍珑的身份,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呼她进去坐坐,就把她晾在日头底下,这一晾就是几乎一个时辰,期间甚至楼上传了膳,小厨房往上面送了早饭,可是小楼的主人都没有派人叫珍珑上去。 珍珑却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似的。 终于,刚才上楼的老妈妈在楼梯口喊了一声“带三小姐上来”,才有侍女把她往楼上引。 跟着带路的丫头上了楼,穿过层层屏风,只见金碧辉煌的屋子里乌泱泱地站了一堆人,有正在收拾碗筷的,有在打扫屋子的,剩下的都围在梳妆台那里讨好奉承。 尔朱蔷穿着朱红色的纱衣坐在琉璃凳上,两个丫头在给她盘发,一个举着发饰给她选择,一个举着衣服,刚才的老妈妈则在一旁凑趣。尔朱蔷有些不耐烦地指着一个金簪道:“这是去年的款式,还留着做什么!你们怎么当的差?”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见到了刚刚上楼的珍珑,马上就冷笑着道:“你来了,刚好这金簪我不要了,你拿去吧。” 说完一把拿起金簪扔到珍珑脚边,金簪落地,发出“哐啷”一声脆响,把满屋子的视线都吸引到这里来了。 珍珑强忍着气,示意身边的侍女去捡那金簪,谁知侍女的手刚要碰到簪子,一个丫头却突然踩了上去,“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尔朱蔷笑着朝那丫鬟道:“你有什么罪?”又对珍珑道:“你的丫鬟手伤了,你还是自己捡吧。” 珍珑脸色如常地蹲下去捡那簪子,起身时已经恢复了笑容,“还要多谢五小姐了,这簪子很好看。”说完便擦拭了几下插到了自己头上。 尔朱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往脸上扑了点粉,“前阵子我去姨妈家里做客,走之前听说要把你许给邺候,想着邺候虽老,你去了却是正经的侯爷夫人,于你一个婢生女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母亲对你们这些庶女可真是好。没想到回家才听说嫁过去的是四姐,四姐身体不好,母亲本来是打算招赘的,怎么会把她嫁出去,说这里面没有你捣鬼,我才不信!” “五小姐误会了,将四小姐出嫁确实是母亲的意思,恐怕是觉得我配不上邺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6 候爷吧。” “哦,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也罢,你不嫁给邺候,将来选夫婿就没那么多顾及了,少不得随便嫁给一个人。” 母亲还没有将自己要进宫的事告诉她?也对,尔朱蔷这样的脑子怎么能保守秘密,如果她稍微聪明一点,就该要嫁给赫连呼云了,而不是第二继承人赫连长风。 “珍珑不敢多想。”珍珑带着心里的不屑说道:“五小姐出嫁在即,我是特意来陪你说说话的,将来五小姐贵为赫连的少夫人,恐怕难见我们这些人一面了。” 这句奉承话显然让尔朱蔷很满意,她伸手一指,“你坐下说吧,我还不知道你这般仰慕我呢。” 珍珑知道如何对付尔朱蔷,可以说尔朱蔷是尔朱家内院最好对付的一个人了,原因只有一个,她够蠢。 珍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话题引到了千乘熄烽身上。“听说,那位千乘二少出去游玩几天,回来时就带了一对姐妹花,现在养在外面,三天两头就往外跑,人都以为千乘修罗是个真阎王,没想到被那两个外室变成了绕指柔呢。” “你说什么?”尔朱蔷已经是变了脸色。 珍珑心中暗笑,知道自己离目标已经接近了。 尔朱夫人只生了两个孩子,分别是四小姐和五小姐,四小姐有先天顽疾,眼看是活不久的,尔朱夫人几乎是把全部疼爱都给了五小姐尔朱蔷,这也养成了尔朱蔷不可一世的跋扈气焰,平日将家里将自己的庶兄弟姐妹们看得比奴仆还不如,自己为了上位曾经在这间小楼做了半年的洒扫丫头,可见尔朱蔷多么盛气凌人。 其余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大多也是要巴结她的,然而像赫连呼云这种出生同样高贵的人却可以不搭理她,在宫里时,赫连家的几个嫡系公子和公主皇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却把尔朱蔷晾在一边,那时候唯一会带着她玩耍的人就是那位千乘熄烽了。 千乘熄烽家里姐妹众多,他对姐妹们的宠溺是长浥街知巷闻的事情,他的妹妹们几乎都被他惯得无法无天,比尔朱蔷不差什么。所以千乘把尔朱蔷当妹妹一样宠着,经常给她带点小东西哄她开心。 日子一长,尔朱蔷渐渐对千乘有了爱慕的心思,但母亲却在这时把她许给了赫连长风,大怒之下她干脆跑去了姨母家,却终究逃不过父母之命。 这些事情母亲费心替她隐瞒,却瞒不过七窍玲珑心的尔朱珍珑。千乘熄烽去云家治病回来就养了两个外室,让她极度怀疑这外室或许就是云家的人,可惜惊云山庄看似平常,实则高手环伺,自己根本无法进入。再者反正也快要进宫了,让尔朱蔷和千乘熄烽彻底决裂也会很有趣的。 借尔朱蔷的手打探一番,如果真是云家的医女,那么千乘熄烽就真的不能动了。如果不是,自己或许还可以从千乘家下手——毕竟,尔朱和赫连都把她当棋子,她要翻身,还是要寻找外力。 果然,尔朱蔷听闻这消息后大怒,当即就叫人牵马,要去见见那两个勾引千乘熄烽的贱人。 尔朱珍珑极力阻拦,表现出一副怕夫人怪罪的样子,最后给尔朱蔷出了一个主意,她和尔朱蔷以进香的名义出府,然后再去惊云山,神不知鬼不觉。 尔朱蔷点头,换好衣服就带着珍珑去见母亲了。 惊云山庄的丫头怀孕已经快两个月了,由于云铎很少上山,只能让云青衣天天替她把脉。 云铎不上山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这次出来他才发现,七洛大幽和蠕蠕的三国动荡大大波及了藏药楼的生意,他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开。 藏药楼一向是不参与天下大事的,这一点天下的医家都有同样的看法,但云铎并不是一纯粹的医师,他还同时是藏药楼的少主。奶奶十年前痛失爱子选择隐居,实际上一直在暗暗教导他,藏药楼势力遍及天下,是云家几代相传的产业,他可以不是个好医师,却必须做一个好主人。 自己虽然陪着奶奶在那个小渔村呆了十几年,但每年他都会出来参与掌柜们的集会,这一次奶奶彻底放手让他出山,想必也是真心要将藏药楼给他了,当此之际,他根本无暇去看望丫头。 之前药婆婆说过丫头的孩子不容易保住,然而或许是调养得好,她的孕期反应并不明显,只是偶尔有些呕吐而已,云青衣完全可以应付这些状况。 熄烽上次来过之后就派人翻修了书房,恐怕是知道云青衣不愿意和她说话,特意给她找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丫头也确实很喜欢去书房,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修好,她在二楼的一本《水经注》里又找到了一张那个名叫朝颜的女子的画像,这次朝颜是在在溪水边就着水里的倒影簪花,一样是那么温婉美丽。 传说里的将军燕碧落偷偷藏着一个名叫朝颜的女子画像,这个小小的秘密让丫头和摘星觉得很有意思,在书房各种搜罗,希望找到更多关于这段感情的证据。 与丫头相反,云青衣过得并不好,她放弃了祈阳大掌柜的职位跟着云铎离开,本来是想重新和云铎在一起,没想到却在山上做起了医女,好几天都见不到云铎一面。同时,她又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云铎已经觉得她变了,如果抛下丫头的话云铎恐怕会更加不喜欢她。 就这样,惊云山庄里两个女主人各自平静无争地生活着,直到一朵金蔷薇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讲生活推到另一个走向。 ☆、金蔷薇(下) 纤细的指尖拂过书页上那昏暗模糊的几行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目光停留在那处,迟迟不肯离去。 “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摘星就蹲在丫头的藤椅旁边,伸长了脖子看丫头指着的字,稚嫩的脸庞流露出微微的疑惑。她不认识字,但是每次丫头都会耐心讲给她听。 果然,丫头轻声道:“这个是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字面上的意思是说两个年纪悬殊的人相爱,我出生的时候你已经老了,实际上,是想讲关于错过,就好像是你爱的时候我不爱,等我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丫头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摘星也用手去拂过那一行字,眼神带着赤子的纯真,“姑娘这样一说,连我都觉得好难过。幸好,姑娘和二公子没有错过。” 丫头想要反驳,但摘星认为自己和熄烽相爱也是好事,她眨了眨眼睛,拍拍摘星的脑袋,“你还是小孩子,懂什么?” 摘星十四岁,其实已经可以嫁人了,不过因为个子矮,丫头总觉得她很小,完全是个女童一样的,根本舍不得让她干活。 主仆两人正闹得欢,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姑娘,徐妈妈让您先回屋子去,外面有不速之客来了。”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7 丫头一愣,什么人来了还要让自己躲进屋里去? “姑娘还是快进屋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那丫头有些急躁地喊道。 正在这时,许久不露面的云青衣快步走到丫头面前,道:“你快和我回房去,外面给徐妈妈应付。” 云青衣这样着急也是第一次,丫头忙起身,带着摘星和她往屋里走。 一行人还没走几步,便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丫头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骑马的女子领着一群穿着软甲的侍卫冲了过来。 徐妈妈脸上有一道明显的马鞭印子,显然是这群人干的,被一个男仆抓着扔到了丫头她们面前。 丫头审视着骑马的两个女子,一个身材丰腴面貌娇媚,却穿着素淡的淡蓝色骑装;另一个则是一身金色骑装,额头上缀着一颗水滴形状的血红色华胜,她□□的马也是一身金光闪耀,辔头上都镶嵌着金与玉,织着金线的马鞭上面还有丝丝血迹……这两个女子眉宇间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然而一身金色的女子气势太过凌厉,金棕色的长眉几乎深入发鬓,完全压过了在她旁边的那人。 在丫头打量两人的时候,尔朱蔷和尔朱珍珑也在打量这两个熄烽的“外室”。云青衣自不必说,从来都是那样冷艳的,丫头却由于来了长浥后精心调养,显得肤白胜雪,面若桃花,一袭多年前流行的百花穿蝶的衣裙在她身上不仅不显得过时,反而衬得她如同百花仙子一般昳丽动人。 一朵红玫瑰,一朵白玫瑰,千乘熄烽倒真是会选女人。尔朱珍珑在心中冷笑。 尔朱蔷却已经怒火攻心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熄烽妻子,没想到现在却被逼嫁给赫连长风,而熄烽不仅没有反对,还立刻就有了这两个外室! “你们就是熄烽带回来的贱女人!”尔朱蔷用带血的马鞭指着云青衣和丫头问道。 “尔朱小姐误会了,她们只是二公子的客人而已。”徐妈妈急忙道,她刚被尔朱蔷的马鞭抽过,又被尔朱的私兵扔到地上,已经是伤痕累累了,却还不忘要保护丫头和云青衣。 丫头让摘星扶起了徐妈妈,狠狠地盯着尔朱蔷。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尔朱蔷朝徐妈妈喝道,转而又居高临下地盯着丫头她们道:“快说!你们是不是熄烽的外室!” 云青衣走到尔朱蔷面前,冷着脸缓缓道:“我们是千乘熄烽什么人干你什么事?你是他的什么人,妻子吗?” 尔朱蔷气极,一挥马鞭就要抽向云青衣,金色的马鞭在空中滑过一道光芒,破空而来的声音足以显示这是力度十足的一鞭,何况尔朱蔷明显是朝着云青衣的脸上抽过去的……就在所有人惊呼着想要阻拦的时候,云青衣不闪不避,而是一伸手,轻巧地抓住了鞭子。 尔朱蔷自幼练习鞭子,然而云青衣居然就这样毫不费力地接住了,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鞭,云青衣用力攥住,分毫不让。 “这位小姐,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们两个并不是千乘熄烽的外室,这样你可以走了吗?”云青衣就连说谎都那样不紧不慢,优雅十足,几乎要让丫头都相信自己和熄烽是没有关系的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尔朱蔷冷声道:“当我是傻子么?你们不是他的女人,他会找出这山庄来给你们住?” “我们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何不直接去问他?”云青衣依旧抓着马鞭不放,虽然是抬头看着尔朱蔷,却感觉是在俯视一个可笑的东西一般。 “我回去问熄烽的——在教训完你们这两个贱人之后!” 话一出口,尔朱珍珑一枚飞镖射来,云青衣为了躲避松了手,尔朱蔷立即撤回了马鞭,同时两人带来的私兵们将丫头等人围拢,纷纷举起了身上的武器。 意识到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徐妈妈忙道:“尔朱小姐,您用尔朱的私兵在千乘的地盘上动武,您难道不怕千乘家发怒吗?” 尔朱蔷大笑,“我从小到大怕过什么?你们给我把剑都举起来,划花那两个贱人的脸!” 云青衣从腰上扯出一把软剑,“是吗?那要先问问我的剑同不同意。” 尔朱蔷挥手示意,四周手持长剑的私兵们收拢包围圈,一步步朝她们靠近,身边原来看似普通的侍女们纷纷掏出匕首围在自己身边,就连受伤的徐妈妈也从袖子里拿出了匕首。 云青衣低声朝丫头道:“我拖住他们,你跟着徐妈妈他们赶快逃走。” 丫头知道这时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了,只好道:“你小心。” 顿时,云青衣带着侍女们和那群私兵缠斗起来。云青衣在藏药楼能成为四大掌柜之一,除了医术和能力都远超他人以外,武艺也不容小觑,那些普通私兵根本奈何不了她。而惊云山庄的侍女们看似文弱,却用一把匕首将尔朱蔷的人困在外围,摘星和徐妈妈就带着丫头缓缓向后退去。 “不好了,她们要逃。”尔朱珍珑见水已经够混了,不介意再来插一脚。 果然,尔朱蔷听完这话立即策马赶过去,赶到丫头面前,扬鞭就要打上去。徐妈妈刚要阻拦就被尔朱珍珑的飞镖从背后射中,立即倒地不起。尔朱蔷的马高高扬起前蹄,摘星被徐妈妈倒下的身体压倒在马蹄下方,丫头则站在马前,尔朱蔷的马鞭直直朝着丫头挥去。 “丫头小心!”云青衣忙喝道。 丫头眼看着尔朱蔷的马就要踏上摘星的身体,一时间根本没发现朝自己挥来的鞭子,她顺手扯下头上的簪子朝那匹马刺去。 啪—— 鞭子重重落在丫头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抽翻在地,尔朱蔷的马受惊狂奔,将尔朱蔷甩落了下来,而摘星却躲过了一劫,刚好接住了倒地的丫头。 感觉什么温润的东西正在往外涌,摘星忙扶起丫头,只见一道从眉心到下巴的狰狞伤口正汩汩流血,丫头那原本精致的脸像布匹一般被撕裂了…… “啊!——”摘星的尖叫响彻整个山庄,所有人都停了,不由自主地朝这里看过来。 熄烽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堆男人围着惊云山庄的人,旁边的花圃里一匹马在狂奔,尔朱珍珑正试图扶起尔朱蔷,云青衣满脸震惊地看着丫头。 而他的丫头,他连碰一下都舍不得的丫头,这时了无生息地躺在侍女怀里,像一个因为争抢被撕裂了的破布娃娃,鲜血正从她脸上流出来,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染成了红色。 他不顾一切地奔过去,从摘星手里抢过了丫头,用手拭去她脸上的血。 “熄烽,把她给我。”被熄烽甩在身后几步的云铎也赶了过来。 熄烽抬头看云铎,原本黑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色,熄烽的声音阴沉得可怕,“救好她,不然我杀了你。” 云铎郑重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8 地点点头,抱起丫头就朝卧房走去,“青衣过来。” 云青衣把剑放回腰间,快步跟上云铎。 尔朱珍珑审视着熄烽的表现,看来这两个女孩一个是熄烽的女人,一个是云家的人,那跟着他来的男人应该就是藏药楼的少主了——一次性惹怒了千乘家和云家,尔朱蔷这下可麻烦了,只是自己要怎么脱身…… 一边想着,一边密切注视着熄烽的态度,只见千乘熄烽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杀气,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尔朱珍珑心中一惊,如果千乘熄烽真的发怒,自己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尔朱蔷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些,见到熄烽的她心情大好,完全不顾现场诡异的气氛,开心地喊了一声:“熄烽哥哥!” 熄烽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问徐妈妈,“谁干的?” 徐妈妈暗道不好,二公子这是真的发怒了,可是如果控住不住让他杀了尔朱家的两位小姐,特别是即将大婚的金蔷薇,可就是大麻烦了! “我问你,是谁干的?”千乘熄烽直直盯着徐妈妈,那双不似人类的眼睛让徐妈妈一阵毛骨悚然。 “奴婢……没看清……”不敢说是尔朱蔷下的手,徐妈妈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熄烽这才看向尔朱蔷,“是谁打伤了丫头?你的人里谁用鞭子?” 如果尔朱蔷稍微有点脑子,这时候就该随便找个人做替罪羔羊,然而她此时却因为熄烽那异样的情绪不爽,大大咧咧地喊道:“是我动的手,怎么啦?我还不能教训一个贱女人了吗?” 熄烽听到这话眼里的红色加深了,快步走到尔朱蔷面前,她的侍卫们试图阻拦,却被熄烽手一挥就甩出了几丈远。 伸手掐住尔朱蔷娇嫩的脖子,熄烽直接将尔朱蔷掐着举了起来。 “千乘熄烽你疯了吗!”尔朱珍珑大叫道,随即试图上前救尔朱蔷——她可以设计尔朱蔷,但不能害死她,否则她也就离死不远了。 可谁知道千乘熄烽发起疯来不管不顾,一掌打晕了尔朱珍珑,同时右手一使劲,尔朱蔷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现。她挥动着手想要扯开熄烽,却只换来熄烽手下越来越重的力道。 熄烽的膂力惊人,本来可以一次性掐断尔朱蔷的脖子的,可他就是这样慢慢加大手劲,似乎是想一点点折磨死尔朱蔷。 侍卫们不敢上前,那可是千乘修罗,即使只有一只手,也照样能轻易杀死他们。 “二公子快住手!您不能杀了尔朱小姐!”徐妈妈试图阻止熄烽,却无补于事。 眼看尔朱蔷的挣扎越来越弱,美丽的大眼睛已经微微往外凸出,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一个清冽的女音响起:“熄烽,不要胡闹了。” 话音一落,一个小石子击中了熄烽的手,那铁球般的手掌松开,尔朱蔷立即从手掌的桎梏中逃脱,瘫软在地上。 醒来的尔朱珍珑抓过尔朱蔷,忙拍打她的背部想要将她唤醒。 看清楚了来人,徐妈妈总算是放心下来,她拖着满身伤痕行了个礼,“麟姨娘。” 麟姨娘还穿着家里穿的深衣,只在外面披着一件天鹅绒斗篷,可见是匆忙之间赶过来的。这时她缓缓走到与自己并不亲的儿子旁边,轻轻抚摸他的肩头,熄烽眼中那灼人的红慢慢消退了。 “咳——咳!”总算找回了气息,尔朱蔷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既惧怕又恨意十足地盯着熄烽。 尔朱珍珑将她扶到熄烽面前。 “千乘熄烽,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我!” 熄烽懒得再看她,只说了一个字,“滚。” 见尔朱蔷还要再说,尔朱珍珑当机立断道:“今日是我们打扰二公子了,有机会再来拜会。” “你和尔朱蔷可以走,私兵处死。”熄烽面无表情道。 “你说什么!”尔朱蔷从未被人这样羞辱过,即使浑身无力也阻止不了她的叫骂。 “我说,”熄烽本来还想动尔朱蔷,却被麟姨娘按住肩膀不能向前,只好忍住了,道:“要么你和你的侍卫一起死,要么让他们死。” 尔朱蔷瞪着熄烽,半晌,道:“你不要后悔!”然后带着珍珑,两人策马离开了。 目光扫过留下来的尔朱家的私兵,熄烽道:“你们要自刎还是我来杀?” 私兵们知道擅闯惊云山庄是死罪,本来以为尔朱蔷会保护他们,没想到那个女人直接自己逃掉了,无可奈何,集体跪了下来。 几十双眼睛祈求地看着熄烽,熄烽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怜悯。 麟姨娘皱了皱眉,“都自断手筋,滚出去。” 熄烽抬眼看了一眼麟姨娘,却见母亲眼中的坚决,“没听见吗!” 众人这才清楚躲过一劫了,干脆利落地挥剑割断手筋,迅速退出了山庄,一群铁血男儿竟为了自家愚蠢的主人之后再也不能用剑,不知他们回去还会不会这样效忠自己的家主…… 熄烽要不是气得狠了,估计也会这样做。 “你把这里收拾了。”麟姨娘吩咐了徐妈妈一声,随后朝熄烽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熄烽带着麟姨娘进了丫头平时休息的屋子,掀开那片珠帘,丫头已经满头绷带地躺在床上了,云青衣正在暖房给丫头熬药,房间里燃了一些安魂香,药香混着熏香,将院子里的血腥味遮掩了过去。 云铎坐在床边上,道:“丫头没有大碍,孩子也没什么事,只是脸上的那道伤有些深……” 熄烽几步走到丫头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只要她无事就好,哪管留不留疤。” “脸上有疤对女人来说可是比死还难受!”麟姨娘戏谑地道,也走到床前打量丫头。“你们就这样把两个弱女子扔在外面,熄烽一向这样我就不说了,怎么云铎你也学他?” 云铎一向觉得千乘家里这个少言寡语的麟姨娘很难对付,这时就有些羞愧地道:“是云铎想得不周到了。” “依我看,等她好一点儿就回家吧,毕竟都怀孕了,怎么能没名没分地住在荒郊野岭里?” 云铎想着丫头不愿意去千乘府的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熄烽轻轻地摸了摸丫头的头,“姨娘说的是,我要把丫头带回家去。” 暖房里云青衣掀开帘子,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嘴角含着一丝谁也没发现的笑…… ☆、小楼听风雨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射到了墨黑的屋檐上,昨夜的雨沿着瓦片滴落,轻微的雾气中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千乘府的侧门。侧门已经侍立了一堆仆从,见那马车停稳了,马夫拿出脚凳,掀开车帘,千乘家的二公子千乘熄烽庞大的身躯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随后,两个蒙面女子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79 跟着出来了,二公子熄烽抓住其中一个的手握了握,笑着道:“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一个仆妇上前几步道:“见过二公子,见过两位姑娘,奴婢是金嬷嬷,两位姑娘可还记得?” 丫头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刚到惊云山庄时就来过的金嬷嬷,便轻声道:“记得。” 金嬷嬷笑了笑,“夫人已经让奴婢都安排好了,奴婢这就带着两位姑娘进府去?” “你带着她去就行了,”熄烽将丫头拉至身边,又指着云青衣道:“这位姑娘是表少爷的人,我自会送她过去。” 金嬷嬷这才知道自家二公子只有一个外室,另一个女子却是藏药楼的人,立刻恭敬地道:“是,奴婢知道了。” 熄烽朝丫头道:“你跟着金嬷嬷先去,我安置好了云青衣再来看你。” “云铎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他住在老院子里,只隔了一条街。” 丫头点点头,“那你去吧。”又问云青衣,“你会来看我吗?” 云青衣不置可否。 直到目送金嬷嬷领着丫头进了千乘府,熄烽才领着云青衣上了马车去云铎那里。 这边金嬷嬷带着丫头又上了一顶小轿子,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会儿才落了轿。金嬷嬷亲自给打了帘子,扶着丫头出来。丫头只见面前是用栅栏围成的花圃,中间一条青石小路,直直通向一座两层小楼,小楼正前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听雨楼”。 金嬷嬷扶着丫头走过青石小路,进了小楼,里面已经有人候着了,徐妈妈和摘星正喜气洋洋地看着自己。 “奴婢恭贺姑娘!”一众奴婢们齐齐行礼。 “你们都在啊!”丫头高兴地叫道。 “是!”摘星接过丫头的手,“是二公子特意安排的,怕生人您用不习惯!” 金嬷嬷见丫头还算满意,道:“姑娘有事就去夫人的和楼找奴婢,奴婢就不打扰姑娘安置了。” 丫头“恩”了一声,身后的徐妈妈急忙上前握住金嬷嬷的手,将一个玉坠子趁机塞进了金嬷嬷手里,“我们姑娘还要仰仗金嬷嬷的照顾了,先行谢过了。” “这是老奴的分内之事而已,谈什么谢不谢的……老奴这就告退了。”金嬷嬷一面笑一面退下了。 丫头不知道徐妈妈的那点小手段,只是一手抓着摘星一手牵起徐妈妈,傻傻地笑着。 徐妈妈想到姑娘脸上或许会留疤,以后再也见不到那样明媚的笑了,心中黯淡了一阵,转而想到只要姑娘生下小主人以后就算是有了保障,顿时也不再纠结,而是带着丫头一起去参观这听雨楼。 千乘夫人所住的和楼此时已经活跃起来,仆妇小厮们来来往往,千乘夫人处理完了一堆庶务,终于等来了金嬷嬷。 “怎么样?” “都好,那姑娘原是渔家出身,并不挑剔。”金嬷嬷上前,熟练地给夫人捏起肩来。 千乘夫人叹了口气,道:“她自然不敢挑剔,就怕熄烽不满意——之前的事被老夫人和老爷知道了,把我怨了许久,连麟姨娘都不愿搭理我,若是熄烽再生我的气,我看我在这个家就不要呆了……” “夫人哪里的话。”金嬷嬷忙道:“谁都能埋怨您,唯独二公子不能,您为了他费了多少心思,他心里清楚得很呢!” 夫人抬头看着金嬷嬷,不再年轻的脸显出深深的疲惫,这样的疲惫是怎样浓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了的,“也罢……你去看看老夫人今日怎么样,合适的话我带着那个姑娘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金嬷嬷点头,“知道了,夫人。” 吃了午饭,金嬷嬷给老夫人递了消息,被老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 熄烽为了丫头先是瞒着家里养外室,又差点掐死尔朱蔷彻底得罪了尔朱家,老夫人恐怕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根本就不待见丫头。 老夫人态度不善,千乘夫人也不好去见丫头,只能让金嬷嬷留意听雨楼的消息。这样一来,丫头搬到千乘家的第一天居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过了,尽管全家人都密切注视着那个小楼,但小楼主人却毫无察觉地吃吃喝喝,好像还呆在惊云山庄一般。 晚上,熄烽来了。 丫头穿着乳白色缀红梅的襦裙坐在餐厅里,小口啜饮着徐妈妈炖了一下午的鸽子汤,长发用墨绿色的发带挽了一个结,看起来乖巧可爱。 只是脸上那道从眉心到下巴的深红色疤痕太过鲜艳,破坏了着安宁祥和的氛围。 听见丫鬟说二公子来了,丫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熄烽,直到熄烽走到身边,感受着他身上的寒气和疲惫,丫头心里突然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 “你要喝汤吗?”良久,丫头才轻声问了一句。 “不用,我在云铎那里吃过了,你怎么吃得这么晚?”熄烽坐到丫头身边,细细打量她脸上的疤痕,脸上没有丝毫厌弃,有的只是心疼。 旁边伺候的徐妈妈见状,朝其余丫头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刚刚吃过了,这是徐妈妈熬了汤给我喝。青衣和云铎还好吗?” “都好,云铎和青衣有云家的事要忙。你呢,你在这里还习惯吗?脸上疼不疼?”熄烽几乎没有这样温柔地和丫头说过话,何况两人第一次在一起这么久还没吵架,丫头几乎要不适应了。 “这里也很好,我觉得很好……脸上也好,不疼了,就是有点痒……” 见丫头张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熄烽突然将她抱入怀中,就着相拥的姿势轻轻抚摸她的背,“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尔朱蔷在惊云山庄闹事过后,熄烽和云铎都守在丫头身边好几天。开始的时候丫头的脸火辣辣的痛,云青衣会在换药的时候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抓,摘星带着侍女们把屋里所有反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怕她看见自己被毁的容貌,整个山庄都好像围绕着她一个人转一样。特别是熄烽,甚至都不敢和她说话了,每次都趁着自己睡着了偷偷抱着自己,其实这些丫头都知道,她只是想不通,这件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吗? 虽然尔朱蔷闹事,但她和云青衣并没有受到什么危及生命的伤害,至于她的脸,她早就从摘星那里偷到镜子照过了,不过是多了一道疤而已,她才不在乎。 毕竟,从神无心到丫头,记忆可以丢失,但在意的东西不会改变,而相貌从来都不在她的担忧范围之内。 熄烽终于在自己面前表达出歉意了,丫头倒是替他放心了许多,此时就轻声回答:“没事的,我没事。” “丫头,我想要给你一个名分。”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坚定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熄烽,你说过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也说过我不会给人做妾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0 室,这些我们都讨论过的,我不要你的名分。” 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丫头,熄烽道:“我要保护你,要你名正言顺做我的女人,我不要我们的孩子成为野种,丫头,做我的女人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丫头挣开熄烽的怀抱,面无表情道:“不好,千乘熄烽。如果不是你中了毒,我一个渔家女子和你这个世家子弟什么关系都不会有,我的梦想就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做妻子,过平凡的日子……但是你突然出现了,那天晚上,虽说是为了救你,可是也的确是你们强迫的我,我忍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根本没办法和你们这样的人要个公道,后来有了孩子,我不想要孩子,你坚持要,把我从骊水岸边的渔村带到了你的地盘,我被人毁了容,你又要我做你的妾……发生了这么多,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熄烽看着丫头的眼睛,第一次发现那双眼睛淡漠得可怕。 “我不愿意,熄烽,我不愿意和你欢好,不愿意离开渔村,不愿意生下孩子……但是你坚持,你用那种恩赐般的样子坚持要这样做,我都可以接受,原因还是只有一个,因为我斗不过你……” “是吗?” “……是。我已经毁容了,等我生下孩子就让我走吧,我们……我们就这样吧。”丫头说完这番话,转头继续淡然地喝那盅汤,完全不顾熄烽铁青的脸色。 但她的心慌了一下,她从到了惊云山庄就计划着说出这番话,可是事到临头,想起这段时日熄烽的温柔小心,她又觉得,或许不该这样直接。 就好像,自己在怪他一样。 熄烽从没想过丫头是这样看自己的,原来他就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傻子吗?带走丫头难道仅仅是为了孩子吗?可笑,他可是千乘熄烽!多少女人会因为他的青睐神魂颠倒,只有这个女人,只想着离开自己,甚至连孩子都不想要。 谁能把她脑袋掀开看看她都在想些什么? “那孩子呢,他以后问他的母亲是谁……” “你可以说是你的任意一个侍妾生的,反正你以后会有很多的。”丫头打断了熄烽的话,她不耐烦地搅了搅碗里的汤,不想再听到熄烽那假装镇定的声音——从前这个时候他不是早就该骂人了吗?为什么还不发火? “好,很好,给我生下孩子,然后就走——我和你就是这样的关系而已。”熄烽蓦地起身,庞大的身躯挡住了灯笼里的烛火。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个站着一个作者,互相审视着对方,也互相压迫着对方。 下一刻,熄烽转身,带着他那一身的寒气离开了这里。 丫头抬眼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转而继续啜饮那乳白色的汤,好像刚才的男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小楼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被淋湿…… 千乘家内院的另一座小楼里泛起点点烛光,卸下簪环的红衣女子依靠在窗边,看着濛濛细雨沾湿了窗前那株芭蕉,幽幽的奇楠香从内室飘散出来,和着昏黄的灯光将小楼化为一个梦幻般的所在。 “姨娘,公子爷去了云姑娘那里一趟,听说气冲冲地半夜出府去了……”侍女为窗边的女人披上罩衫,有些担忧地说道。 红衣女人嗤笑一声,看着远处幢幢灯影,道:“出去就出去,左不过是去找云铎而已。” “可是……这样一来,云姑娘在府里恐怕不好做人啊。” “府上的人才不担心她好不好过,他们只是要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已。”女人顿了顿,朝侍女道:“以后不要管熄烽的事了,上次去惊云山庄已经让夫人不安,我又何苦再让府里人心惶惶。” “可是二公子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 “他不是我的孩子。”女人伸手去接窗外飘进来的雨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她们正谈论的那个男人。 “他只是千乘家的继承人。” ☆、空空如也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看着画上那个明艳的女子朝颜,这句话蓦然出现在丫头脑海中。画画的人每一笔似乎都在诉说着无尽欢欣与烦恼,求不得与爱别离之苦跃然纸上,让丫头一个局外人都为画中的心血感染,时时想起那个手拿药锄嫣然一笑的女子,朝颜。 摘星小心翼翼地看着丫头,心里难过不已。 姑娘已经毁了容,那日还激怒了二公子,住进千乘府已经几天了,可是府里的主子们都当姑娘是透明的一样,除了云小姐还来过几次,谁也不肯见姑娘一眼,等小公子出生了,姑娘岂不是要在这后院孤苦终老! 正这样想着,眼前出现一抹雪白的倩影,摘星定睛一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云小姐。 “姑娘,是云小姐!”摘星急忙打断丫头,丫头顺着摘星的目光看去,发现果然是云青衣,立即起身相迎。 “你来了。” 云青衣见丫头披着罩衫舒适地躺在花园的躺椅上,心道这人根本就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失魂落魄……心里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云青衣上前扶着丫头的手,“怎么起的这么急,你忘了怀着孕了?” 丫头笑了笑,才怀孕两个多月,哪里看得出肚子,何况之前惊云山庄的事也伤了身子,她倒还瘦了一些。 “云铎新拟了一个方子,以后就按这个煎药吧……别动,给我看看你的脸。”云青衣仔细审视丫头脸上那块已经变成粉红色的疤痕,“还好有云铎在,这痕迹也消得快一点,你脸上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好。”云青衣又将她按回躺椅上,坐在她身边给她把了把脉,“还是寒气太重,还好七洛掌柜已经把药材找到了,等过几天药就能送到。” “麻烦你们了。” “行了,”云青衣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去收拾收拾吧,今天我带你去逛逛长浥。” “出去逛?”丫头惊喜地叫道:“你要带我出去吗?” “不然呢?云铎怕你闷出病来,让我带你出去。”云青衣见她笑里总算带了真心,也松了一口气,“去换件衣服吧。” 不一会儿摘星就帮丫头换好了衣服,青衣只见丫头穿着邹纱的淡紫色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的披帛,头上梳着海螺髻,配着东珠制成的簪子,额间带上了牡丹花甸,即使脸上依旧带着淡粉色的伤痕,还是不能掩盖那般蚀骨的娇美。 摘星打理好丫头的服饰,把面纱递给她。 “青衣,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要戴面纱呢?” 云青衣神色一暗,道:“我只是想在合适的时候提醒一个人而已,不过既然摘下,以后都不用戴了……” 这次出门不像来的时候,没有安排软轿,云青衣扶着丫头往侧门走去,摘星就带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1 着侍女尾随其后。中途许多仆妇小厮们偷偷打量着最近在府里很有名却一直不曾露面的丫头,都被云青衣几个眼神扫了回去。 丫头这些天一直呆在听雨楼没有出门,这会儿才仔细打量起气派的千乘府。 千乘家的后院并不富丽堂皇,而是十分的古朴雅致。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在诉说几百年来的荣耀与辉煌,巨大的演武场似是在无声地叫嚣,那是血与火中锻造出来的霸气,一栋栋精致的小楼里仿佛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花园里那些仿佛在燃烧的朱红□□花朵点燃了这座黑色的堡垒,让它永不停息地闪耀着。 看着丫头看花了眼,云青衣不由觉得好笑,“怎么,在这里住了这些天你都没有好好逛过吗?” 本来以为丫头会用身体不适来掩盖自己和熄烽吵架的事,没想到丫头毫无赧色地回答道:“我和熄烽吵架了,这是他家,我不好意思逛。” 想到那天晚上熄烽闯进院子里让云铎陪他喝了一夜的酒,一晚上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惊险场面,再看看丫头云淡风轻的一句“我和熄烽吵架了”,云青衣真心觉得丫头不是胆子大就是傻,傻到根本不知道自己惹怒了一个什么样的魔王。 青衣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丫头却突然停了下来——她们正走在一条狭长的小路上,迎面而来一堆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对面的人里领头的是一个小姑娘,小小的个子梳着双丫髻,眉心一点朱砂痣煞是娇艳,此时她正亲切地挽着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千乘熄烽。 千乘熄烽看到丫头和云青衣两人相伴而行,顿时停住了脚步。他身边的小女孩笑着摇晃他的胳膊,“哥,怎么了?” 见熄烽不理会她,小女孩也将目光放到丫头一行人身上,脸上顿时挂上了了然的笑,“你们就是哥哥和表哥带回家的女人吧,我是十三娘,你们叫我空空就好。” 云青衣从善如流地朝千乘空空点头示意,“空空小姐好。熄烽公子好。” 空空见丫头杵在那里没有反应,又抬头看了看自家哥哥那呆傻的表情,嘟着嘴道:“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你就不理空空了吗?” 熄烽这才将目光移开,朝空空温柔说道:“哥哥怎么会不理你。”随即询问云青衣:“你们要出去?” “是,丫头来长浥这么久还没出过门,我特意带她出去的。”其实是云铎让自己带丫头出去的,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愿意参与丫头和熄烽的事。 熄烽又看了看丫头,可惜丫头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她正看着地砖发呆,刻意避开与熄烽相视。熄烽不经意地深吸一口气,心里明白云青衣并不十分喜欢丫头,这次肯定是云铎的主意。其实丫头还在山庄的时候他也的确和云铎商量过带丫头出去逛逛,不过他的原意是自己带着丫头逛,自从那晚摊牌过后自己根本不去见她,哪里还记得这件事…… 云青衣虽然名义上是侍女,实则在藏药楼地位已经很高了,熄烽此时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便状似随意地道:“快去快回,小心不要惹上麻烦。” “青衣自会小心的。”云青衣说完拉着丫头撤到了小路一边,示意让熄烽先走。 熄烽重新牵起空空的手,缓缓向这边走来,走得越来越近,丫头甚至都闻得到他身上特有的微微锈味,心里觉得尴尬,丫头干脆把头偏向一边,和摘星窃窃私语起来。 熄烽见丫头毫不在意地和侍女说说笑笑,牵着空空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一握,空空吃痛正想要叫喊出来,但见到哥哥一脸凶狠气愤的样子,心里不痛快起来,还没有完全甩开丫头一行人,她就一脸纯真地朝熄烽道:“哥哥还是该给那个姑娘一个名分,把人家这样不清不楚地接进来,人家还以为你只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摘星等人一听见这话,立马去看丫头的表情,却见丫头茫然地低着头。 云青衣自然也听见这话的,心道这千乘空空果然是被宠坏了,说话做事毫无顾忌。又看了一眼失神的丫头,微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云青衣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淡笑着道:“快走吧,晚了就赶不上醉仙楼的午宴了。” 丫头刚才将空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熄烽的刻意忽视她也感觉的出来,按理说她一直期待熄烽对自己不闻不问,可是当熄烽真的这样对待她的时候,为什么心里会微微有些刺痛呢? 对上云青衣笑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丫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关于熄烽的事。只要孩子一出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那天晚上他们都说好了的。 “恩,我们快走吧。” …… 云青衣带着丫头上了准备好的马车,渐渐驶离了城北的黑色堡垒,来到了城南繁华一片的中心地带。 马车停在了醉仙楼,云青衣的手下早就订好了雅间,这时正是饭点,酒楼里外里挤满了人,新来的两位女客却在伙计的带领下直接上了二楼雅间,食客们多少有些奇怪这两位女子的身份,暗自猜想是不是哪家的贵女。 丫头和云青衣都蒙着面,南燕对于女子约束不严,以至于某些贵女类似尔朱蔷一类的地位超然,然而贵女们哪会随便给外人看,所以出门蒙面纱并不稀奇,城里甚至还有一家专门做面纱的店,生意十分红火。这时众人见不到两人的面目,但凭借两人窈窕迤逦的身形也足够酒楼里的人想入非非,众人就起哄叫喊着“摘下面纱!”“给爷看看!”,一时间整个酒楼都有些沸腾了。 酒楼伙计高声道:“各位爷再大点声就要吓跑小店的客人啦!可怜可怜我一个跑堂的伙计!” 果然,就有人朝那伙计嬉笑起来,给云青衣领路的伙计趁机带着云青衣两人进了包间,参上热茶后恭敬地朝云青衣道:“让大人见笑了,酒楼原是要吵闹些的。” 云青衣摆手,“无妨。” 那伙计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掌柜的想要拜见大人,不知……” “不必了,这次出来不为公事,叫你们掌柜不要多想。”云青衣熟稔地走到屏风后面,“去上菜吧。” “是!”那伙计打了个千利索地退下了。 等云青衣从屏风后面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玄色男装,本来白皙的脸变得泛黄,看着完全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丫头惊呼一声,“你……” “两个女人在外面不方便,我就扮作你丈夫。”云青衣淡定地解释道,“这酒楼也是云家的产业,你在这里不用拘束,只是不要宣扬出去就好。” “云家的产业?这个酒楼也是云铎的?那他可真有钱!” 云青衣看着丫头一副吓坏了的表情,又见她左看右看,将一个茶壶抱在怀里摸来摸去,觉得那样子可爱极了,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2 心中的坚冰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没错,云家就是有钱,你也算是半个云家人,谁要是欺负你,云家会给你撑腰的。” 丫头看着云青衣,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那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心照不宣的笑容。 云青衣想要像从前一样板起脸来,嘴角却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上菜咯……” ☆、又见赫连 “不许再喝酒了,不然以后会留疤痕的。”云青衣一把抢过丫头抱在怀里的酒壶,轻声训斥道。眼见丫头醉眼迷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壶,眼尾微微泛出桃花般的红晕,已然有几分醉了。 “嗝……”从喉咙里窜出一个不大不小嗝来,把一向优雅的云青衣吓了一跳。丫头见云青衣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好饱……” 云青衣把丫头拉起来,“行了,吃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丫头看了看满桌子菜,这些菜多数都只品尝了一两口,剩了一堆没有吃。可怜巴巴地看了看菜,又看了看云青衣。 “我让伙计给你打包带回去,”想到最近天气凉下来了,云青衣又加了一句,“再带一点点心去给摘星她们吃好不好?” 丫头眯着眼点点头,豪气冲云地推开了雅间的门,“逛街去!” 就在丫头推开门的一刹那,天突然就暗了下来,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是一道响彻天际的雷声,瓢泼的大雨立刻下了起来。 云青衣哭笑不得地道:“看你这是什么运气,早上出来的时候天气多好!” 丫头委屈地瘪了瘪嘴,跑到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都忙着躲雨,小贩收起了摊位,甚至许多雨水被风吹进了雅间里。她转头想朝云青衣抱怨几句,却不想回头时窗外正好又是一道闪电,晃花了眼的丫头回头只见到竹制的小屋中站着一个白衣身影,腰间别着一把碧玉长笛…… “荡儿……”仿佛一道惊雷自脑海闪过,丫头不由自主地叫出这个名字。 云青衣没有听到她的呢喃,只是招手叫她过去,“丫头过来,窗子边危险!” 丫头慢慢走近那个白色身影,等到看清了那张蜡黄的脸时,一种强烈的失望笼罩了她的心间。 云青衣见丫头神色有些不对,忙抓住她的手,“怎么了,丫头,出了什么事?” 异样的冲动占据了她的脑子,一阵揪痛中她听见自己说道:“我是长安,沈长安……” 见丫头用手捂着头,似乎痛狠了的样子,云青衣急忙扶住她,掌心抚上她的百会穴,将真气传入她的体内。丫头恐惧般的往云青衣身边挤过去,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只是还不停絮叨着:“我叫长安,沈长安……” 云青衣忙安慰道:“好好,你是长安,沈长安。” 一时间,更多的画面如潮水般在丫头脑海中碾过,漫天的大火,倒塌的小楼,白色身影举杯相邀,觥筹交错间的解连环,还有那幽幽的笛声…… 丫头一怔,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死死抓住云青衣的手,眼泪瞬间从眼角奔涌而出,“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 云青衣被那不带一丝光芒的绝望眼神震惊到了,不明白丫头究竟经历过什么,只是这时她已经越来越激动,情况越发不好,情急之下云青衣一掌朝丫头脖颈后方劈去,丫头顺着云青衣的手晕了过去。 外间的伙计听到雅间的吵闹声,小心翼翼地敲门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云青衣将丫头轻轻抱到软榻上躺着,道:“无妨,你吩咐他们预备马车,我们这就走了。” 那伙计急忙阻止,“大人,这雨正下得欢,此时行车多有不便,这种阵雨一会儿就完了,不如等雨停了大人再走?” “也好,你们去烧一壶安神茶来,等雨停了我们就走。”云青衣一边说一边用手拂过丫头脸上那道日趋浅淡的疤痕,心中思绪万千。 当日她以为丫头只是平凡的渔家女,后来才知道她是失忆被救下的,自己特意派手下调查过她的身份,结果一无所获——骊水边是三国交界,很多地方都是三不管地带,烧杀掳掠都是常事,一个失忆女子的过去怎么查得出来,骊水边的渔家几乎经常都会打捞到死去的尸体,有时候也有奄奄一息的幸存者,但要去寻访那些人的过去,几乎不可能。哪怕藏药楼这样门生遍天下的大组织,在骊水三角的势力也几乎为零。 她当然也试过从丫头身上找答案,丫头身上有先天寒毒,又换过血,她就一直怀疑丫头是某个炼药师的药人——医门有许多旁门左道,有些医师就喜欢以活人为炉鼎为自己炼药,在骊水三角地带这种风俗尤为盛行,名震天下与药婆婆齐名的鬼医就是炼药界的翘楚,也是第一个提倡换血的医师,丫头极有可能就是从鬼医门下逃出来的。 况且丫头虽然官话说得很好,然而偶尔也会有一些七洛和大幽的口音,在为人处事方面十分单纯,好像不常与人交流一样,甚至贞操观念也不是很强,明显是无人教导过,更加印证了这样的猜测。 云青衣能想到的,云铎当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们也没有为丫头恢复记忆的打算——若真的是药人,那必然是一段极为痛苦的回忆,何必来打扰她现在平静的生活呢! 可是,如果丫头自己回忆起了过去该怎么办? 她现在是孕妇,经不起大的情绪起伏。 深深叹了口气,云青衣走到窗边准备掩上窗户。低头时见到一辆朱红色的马车朝酒楼驶来,像是专门来避雨的。 车里先是下来一个婢女,放好了脚凳后又将自己的披风铺到地上,后面走出来一个青年,那侍女任凭自己全身淋湿给他撑着伞,青年则毫无顾忌地踩上地面上的披风,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有些厌恶地关上了窗子——云青衣在祈阳长大,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血性豪迈的祈阳男子,对于南燕这些娇养的贵公子一直不满。南燕人总是标榜自己古风犹存,却都是些世家豪门穷奢极欲的风月事件,相貌出众者即使才能不高也可获得高位,裙带关系更是遍布朝野,养出的公子小姐们目无下尘,却又大多一无是处。 吱啦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刚才上菜的伙计沏好了安神茶拿了进来,“大人,这是您要的安神茶。” “放下吧。”云青衣掩上窗户,倒了一杯茶准备给丫头喂,那伙计极有眼里地退下了。 茶杯刚刚碰上丫头的嘴唇,丫头就眨着眼醒了过来,眼眶红红地控诉着:“青衣,你刚刚打我!” 云青衣哭笑不得,把茶杯放好顺便将她一推,冷着脸道:“那你去告状啊,让云铎来打我啊!” 丫头委屈地起身,自觉地端起安神茶小口小口地喝着,“没事的,我不会跟他们说你打我的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3 。” 还真大度! 这死丫头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这个了!云青衣咬牙切齿地一拍她脑袋:“要不是你发疯我干什么打晕你!你给我安分点儿,雨一停我就送你回去!” 丫头继续喝茶,表现得无比乖巧。 雅间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只听见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和掌柜的在争论什么,云青衣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进门的正是刚才楼下那个撑伞的侍女,此时她身上已经几乎全干了——想必也是有内力的人,已经用内力烘干了淋湿的衣服,只有发间还在微微滴着水。那女子鼻梁挺拔,映衬的一张瓜子脸越发娇柔,只是眉宇间的倨傲之色有些讨嫌。一进门,她就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奴婢覆霜请两位的安,我家公子方才下雨湿了衣衫,想借两位的雅间更衣,还望两位行个方便。” 云青衣冷着脸开口,声音却变成了男声,“酒楼里雅间众多,姑娘为何偏要来我这间。” 那个叫覆霜的侍女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却傲气十足地答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出自赫连,恐怕那些小雅间……入不得他的眼,不如老爷您行个方便,让出这间房,您今日的花销全包在我们头上便是。” 云青衣还没答话,掌柜的便急忙道:“覆霜姑娘,我们酒楼可从来没有这规矩,店大欺客的名声我们可当不起……” “哦?那掌柜的是想将我们公子赶出去咯?”覆霜立即挑眉道。 “我哪有这个意思,只是希望赫连公子去有空的雅间而已,何苦非要这间呢!” 覆霜似乎横行惯了,此刻就直接嘲笑道:“你们这醉仙楼又不是名士酒坊,不过是商贾之流买醉的浮华场所,我们公子这样的名士平日哪里会来这里,不过是雨大了想休息一会儿而已,没想到倒遇上了一位傲骨铮铮的掌柜呢!” 掌柜的被覆霜讥讽地哑口无言——醉仙楼虽然繁华,但确实不敢招惹这些世家,然而为此得罪少主身边的人,他又更加没那个胆子了。 云青衣看出了掌柜的纠结,朝覆霜道:“你想要这里,可以,叫你们公子自己来说。” 覆霜正要讥讽他们的身份不配见公子,一个身着棠棣色常礼服的青年就潇洒地走进了雅间,“这位先生见笑了,我这小婢女脾气大,我都时常管不住她。” 说话间青年朝覆霜看了一眼,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覆霜立即偃旗息鼓地退到了一边。 那青年又道:“原本只是让她找个雅间,没想到她竟闹了这么一出,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见谅了。” 青年笑容和煦,语气恭敬有礼,倒十足的风度翩翩,云青衣此时也起身回礼,“公子不用多礼,原本也是内子突发病痛不宜挪动,否则我怎会霸着这雅间不放。” 青年听见这话忙看了一眼软榻上的女子——丫头趁着刚才的混乱已经戴上了面纱,青年不见她的正脸,只是见那身形隐隐有些熟悉,然而毕竟是旁□□室,他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面带歉意地道:“真是失礼了,先生莫要责怪才是,先生今日的花费全算在我头上,权作赔礼了。” 说完,青年十分利索地带着覆霜出去了,掌柜的本想趁机和云青衣搭上话,然而云青衣完全不想理会掌柜的。见外面雨渐渐小了,她吩咐伙计道:“去告诉车夫,我们马上就走。” 掌柜的悻悻然地出了门,暗道今日赫连公子的事必定惹怒了这位大人,据传她本来是祈阳的大掌柜,后来专门拨给少主做助手的——好容易有机会在少主面前表现表现,却被赫连三郎毁了,唉…… 云青衣搀起丫头,问她:“能走了吗?” 丫头点点头。 两人就慢慢下楼上了马车,外面还淅淅沥沥地有些小雨,云青衣怕她冷,就把自己的披风也给她披上,同时略带歉意地道:“今日本来想带你好好玩的,不过天气不好,下次我们再好好逛逛。” “没事,酒楼的东西也很好吃。”丫头有些兴奋地说道,同时又嘟囔着:“刚刚来的那个人,我见过的。” “你说那个赫连公子?” “恩,我做鱼娘子的时候……”丫头见云青衣有些好奇,便把自己第一次做鱼娘子卖东西的事情一点点讲给她听。 而酒楼里,赫连长风将覆霜晾在一边,面色阴沉地自斟自饮,覆霜也察觉到了主子的愤怒,屏息凝神地不敢发出声响。 良久,赫连长风才看了一眼覆霜:“你是母亲给的人,我不想驳了母亲的面子才要了你,可你也要收敛一些。” “奴婢受教。” 赫连长风见她那副佯装娇弱的样子,暗道若不是为了抗衡即将嫁过来的尔朱蔷他何必要这么一个女人留在身边。 忽然,那抹淡紫色的身影浮现在脑海——刚刚躺在软榻上的女子,为何看起来那么熟悉?那微微扬起的修长脖颈,好像是…… 鱼娘子!骊水边那个鱼娘子! 赫连长风急忙起身,跑回刚才那个雅间,然而里面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 感觉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车夫掀起帘子,道:“大人,已经到了。” 云青衣先下了马车,又扶着丫头也下去,早就等在侧门的摘星急忙拿了雨伞过来遮雨。 “行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出去。”云青衣拍拍丫头的手,又从车夫那里接过一个食盒递给摘星,“快进去吧。” “恩,青衣你也小心,帮我给云铎问好。”丫头取下披风还给云青衣。扶着摘星的手慢慢往侧门里走。 云青衣等到不见她们两人的身影是才准备上马车,转身的瞬间,一抹玄色身影在侧门外的麒麟雕像旁隐隐闪过,那样庞大的身躯,云青衣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何必呢……云青衣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多做些什么,默默地上了车。 ☆、心迹 天际才泛起一点鱼肚白,稀薄的金色光辉洒在这片广阔的黑色地带,悉悉索索的裙裾摩擦声回响在空旷的长廊,侍女们已经开始烧水,厨房里冒出一股股乳白色的水汽,为这幽深寂静的大殿屋檐点起第一缕烛火。 摘星在暖阁梳好了头,套上一件棕色的锦缎外裳就跑进了厨房,徐妈妈和她差不多的打扮,只是发髻还要乱些,正和厨房的老妈子大眼瞪小眼地相对无言着。 径直走到厨房角落的背篓处,摘星掀开罩子,见背篓里只有一堆红薯并一些南瓜青菜,鸡蛋破了一个,蛋黄还挂在背篓上,其余就什么没有了——除了那个破鸡蛋竟一点儿荤腥也不剩! 饶是像摘星这样和气的小胖姑娘也忍不住上了火,大粗眉紧紧地拧成了一股麻,压低了声音叫着:“这可如何是好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4 ,连着两日不送食材来,咱们眼看就要断了粮,徐妈妈你也不去大厨房问问!” 徐妈妈平日看着端庄,这会儿没来得及梳头,一头灰白头发四处飘着,看着格外苍老。她重重叹了口气:“大厨房的人你还不知道,最是势力了,眼见二公子不来看姑娘,哪里还会搭理我们听雨楼的人!”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要这个小厨房……”摘星抱怨着。 徐妈妈冷笑道:“我的小姐哟,现在还得万幸咱们自己开了小厨房,好歹还能就着这些残枝败叶给姑娘弄些吃的,若是等大厨房送饭来,恐怕连府里的看门狗都要比咱们吃得好了!” 摘星在惊云山长大,虽说是千乘家的家生子,但以前从未在千乘府伺候,还不是很明白府里这些弯弯绕。徐妈妈却在这内院浸淫数十年,再明白不过了——恐怕是那群奴才见姑娘没有名分,公子爷又不搭理,就这样骑上了头,真是可恶! “姑娘昨夜睡得不好,我还说来做一碗薏米粥,想不到居然是要断顿了!”摘星越说越气,眼珠都翻了红,只是厨房太暗众人都看不出来,“难不成我们千乘府连一个孕妇都养不起了吗!” 正说着,丫头那幽幽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放心吧,我还饿不死。” 徐妈妈和摘星急忙往小门看过去,见那瘦削的人儿穿着睡衣外罩一件披风,脚上套着缎面的绣鞋,披着头发就来了。摘星急忙去搀扶她,惊呼道:“姑娘,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我怎么不能来。”丫头笑了笑,脸上那道鞭痕已成了肉粉色的痕迹,在这样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出来,那张脸又像从前那样娇艳动人,却因为瘦了一些让摘星心疼不已。 丫头走到背篓处看了看,道:“看来咱们今早只能吃红薯了,也好,我正有点想吃呢。” “姑娘……”徐妈妈年纪大些,看得明白丫头心里也不好受,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劝丫头给熄烽服个软。 那日尔朱蔷大闹山庄的事她们这些人都是亲眼见到的,二公子有多宝贝姑娘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谁知道姑娘却生生气走了二公子…… 丫头仿佛知道徐妈妈要说什么,急忙朝厨房管事的道:“今早我和大家一样,都喝红薯汤,妈妈不用管中午了,全煮上吧。”又朝摘星道:“早起来你就不见了,我还等着你给我梳头呢,走吧。” 摘星迅速地擦了一把眼,强笑着道:“是,姑娘。” 听雨楼的主子和仆人们吃了寒酸的一餐后,一些小丫鬟结伴去府里瞎逛去了——知道自家主子是不受宠的,干脆连正经事也不做了,听雨楼里只还剩了那些从惊云山庄就跟过来的老人。 眼看着连洒扫的人都跑远了,看门的婆子还指桑骂槐地讥讽了丫头半天,丫头却平心静气地喝了安胎药,换了件长裙,让摘星给自己梳了头,高高兴兴地带着摘星逛园子。 摘星还在奇怪丫头平日并不出听雨楼,这会儿是要去哪儿,丫头却已经轻轻拍了拍自己扶着她的手,道:“放心,咱们去要粮食去。” 摘星大惊失色——主子带着贴身侍女跑去大厨房找吃的,这简直就是狠狠地往夫人面前甩了一耳光! 丫头知道摘星在担心什么,但她既然已经决定生下孩子就离开这里,才不在乎得不得罪人呢,把肚子弄饱才是正经事。所以她也不理会摘星的苦苦劝阻,硬要摘星领着她去大厨房。 千乘家的所有人都是吃大厨房的,只是因为丫头怀着孕,又住的偏远,千乘夫人才准她安排了小厨房,说是小厨房,其实也不过是水房改建出一个小地方而已,哪里比得上气派十足的大厨房。 丫头还没进门,就被门口一个坐着让小丫鬟打扇的老婆子拦住了。那婆子有五十岁的样子,油光满面,脸上一对高高的孤拐。她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也不起身就直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摘星知道这婆子是故意刁难,府里的主子就那么些,就算她没见过姑娘,猜也该猜得出她们的身份,当下就高声道:“我家姑娘住在听雨楼。” 那婆子哂笑道:“哦……原来是有双身子的那位。既然怀着孕就好好养胎就是,怎么四处乱跑,若是在我们这大厨房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摘星还想与她辩驳,丫头却径直地往里面走去了,压根就不管那婆子。 “唉唉唉!姑娘怎么能乱闯啊!”那婆子急忙起身拦住了丫头,似乎根本不打算让她进去。 丫头冷着脸也不说话,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婆子,只觉得这老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恶,又见摘星惊慌失措地站在一边,当下不再多想,一脚就朝那老婆子□□踢了过去。 从前的丫头的内力换血之后消失殆尽,但即使没有内力,丫头的体能也并非一般人,这一脚直接把那婆子踢出了几丈远,把一旁的摘星吓得不行。 丫头却拉着摘星一直往里走,这时大厨房正在收拾早餐的厨具,人来人往挤了个满满当当,众人刚才瞧见丫头伤人,又顾及她是个孕妇,都避让开去,丫头在厨房晃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通往库房的小门,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却被人打断了。 “奴婢见过云姑娘,云姑娘,这库房可进不得!” 丫头转身,见是一个打扮齐整的管家娘子,头上插着素钗,个子高挑,不像个仆妇,倒像个大家小姐。 “我为什么不能进?” “因为姑娘是主子,这库房是奴才进的地方,姑娘若是进去了,可不就成了奴才了吗?”那妇人一说完,旁边的小厮丫鬟都嬉笑起来,对着丫头指指点点。 摘星正想将丫头拉回来,却见丫头直接走进了库房,一边走一边道:“管你的主子奴才,我只要吃的。” 摘星急忙跟着跑了进去,丫头兴奋地指着满屋子的食材,道:“你说我们拿点什么回去?” 刚才那妇人听了丫头这话哭笑不得,心里骂着渔家出身的女子就是上不得台面,教养连府里倒馊水的小丫头都不如。 “姑娘……”摘星涨红了脸,却不好意思阻止她。 “姑娘想要什么告诉奴婢就好,不必自己去拿的!”那仆妇高声道。 “你才不会给我呢,你们多少天都不给听雨楼送吃的了!”丫头同样高声回答着,声音响彻整个大厨房,看着那妇人已经变得铁青的脸,丫头继续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拿!” 眼见丫头真要弯腰去捡菜了,那妇人忙朝身边的丫鬟道:“还不去拦着姑娘,你们是想死吗!” 几个膀大腰圆的夫人立即过来准备拦着丫头,丫头却一把推开她们,不顾摘星的尖叫,淡定地往空背篓里放自己喜欢的菜。 大厨房的人想不到丫头看似娇弱,力气却这么大,都过来帮忙拦她,却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5 又不敢碰上她,摘星又惊又怕地赶走丫头身边的人,丫头则全身心想着挑菜,身边来了人她就往外推,外间仆妇们苦苦劝她出去,她全不理会……一时间,库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都给我停下!”一个高亢的女声突然响起,众人都停下了动作,连丫头都不由自主朝那声音源头看过去——能盖过这么多女人,这声音的主人嗓门儿可真大。 来的人不止一个,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玄黄色纱裙的女子,她身边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珠光粉的襦裙,一个则是丫头曾经见过的千乘空空。 玄黄纱裙的女子个子最高,其次是那嫩粉色的女子,千乘空空则最矮小,三人虽然年龄大小不同,但眉宇间的那抹戾气却是如出一辙的,让人一看便知这便是千乘的小姐们。 大厨房众人齐齐行礼,声音既整齐划一又悦耳动听,丝毫不似刚才的嘶吼吵闹,“见过二小姐,九小姐,十三小姐。” 没有叫起身,为首的千乘二小姐直接质问道:“说说你们刚才在吵些什么?” 丫头摸不清状况,觉得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怕那三个女子,但所谓无知者无畏,她直接回答道:“他们不给我吃的,我自己来拿,他们又不让我拿。” “她说的是真的吗?”二小姐朝那管事的妇人道。 “奴婢不敢,恐怕是下面做事的人忘了给云姑娘送食材去,云姑娘直接来了大厨房,奴婢因担心云姑娘的身体劝她先回去,奴婢自会将食材补上,姑娘却不信奴婢,非要自己进库房,奴婢一时心急让人拦住姑娘,因此才闹起来的,还望二小姐明鉴!”那妇人字字句句说得义正言辞,几乎都要让一边的摘星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她说的可对?”二小姐又问丫头。 丫头点头,“差不多。” 摘星真想捂住丫头的嘴,好让她别再惹火上身了! 跪着的仆妇丫鬟们都憋着笑,笑这野丫头听不懂人情世故,看不来眉眼高低。 “二姐别见怪,”开口的居然是千乘空空,只见她指着丫头道:“这位云姑娘出生渔家,哪里懂得咱们的规矩,她们那种家境可不是只知道打算一日三餐么,大厨房忘了送菜可是能要了人家的性命,也怨不得云姑娘要亲自来取菜,大闹厨房呢!” “这是什么话!既然进了我千乘家的门就要守家里的规矩,教养不好可不是借口。既然如此,那就罚厨房大管事的每人三月月钱,小管事的每人一月月钱,好叫你们牢记主子的事大过天的道理,看你们还敢不敢轻易就说‘忘了’这种话。至于云姑娘,就罚你去祠堂跪三个时辰,在祖先面前好好悔过吧。” “二小姐,姑娘身怀有孕,实在不能去祠堂罚跪啊!”摘星忙跪下道。 “怀孕不是借口,千乘家的女人怀孕了上战场的都有,跪跪祠堂又能怎样?”二小姐清冷地说道。 千乘空空微笑着望着丫头道:“二姐说的是,何况若是就跪三个时辰都出什么意外的话,可见这个孩子也是和千乘府无缘的,你说是吗,云姑娘?” 丫头觉得千乘空空的眼神就像林子里饿了的幼兽,看着小,却还是带着攻击性,但此时她没空理她,而是问二小姐:“是不是只要我跪了祠堂,以后听雨楼的食物就能按时按量送到?” 二小姐以为丫头会求饶,却不想她问的是这个,一时间有些怔忪。 “这是自然。” “那就好。”丫头释然一笑,朝摘星道:“摘星起来,咱们去祠堂。” 说完,不顾一大屋子的人,带着摘星就直接往外走去。 “这云姑娘……可真有意思!”九小姐看着丫头的背影,忍不住道。 “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二小姐整理了衣襟,准备离开。 千乘空空看着那背影,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随即跟上了两位姐姐的脚步。 余下一屋子的妇人们,各个恨得咬牙切齿,都在心里起到那个死丫头最好在祠堂落胎算了! …… 千乘家几百年,凡是有名有姓的家族中人死了都要在祠堂立个牌位,由此便可以想见千乘的祠堂有多么恢弘了。 丫头先回听雨楼喝了云青衣送来的参汤补充好体力,才带着摘星散步似的来了祠堂,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在看门老嬷嬷的注视下,丫头找了一个最厚最软的蒲团垫着,对着刻有一堆不认识的名字的牌位跪了下来。 摘星不敢出声,在丫头旁边跪着,眼睛却时刻盯着丫头,生怕她出什么事。 转眼过去了半个时辰,摘星两腿已经酸麻,见丫头只是闭着眼跪在那里,她轻声问道:“姑娘,还好吗?” 负责看守的老嬷嬷一个戒尺就敲上了摘星的后背,摘星只觉得骨头都要碎了,却不敢叫出声来,随即她感觉衣角被轻扯了一下,知道是丫头让她放心,便忍住疼痛安静地继续跪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摘星有些晕眩,见丫头面色如常,她强迫自己专心闭着眼继续跪下去…… 两个时辰过去了,摘星觉得渴了,下意识地想要抬头找水喝,却又怕那苦瓜脸的老嬷嬷又要打她,便悄悄地用余光看看老嬷嬷还在不在。 这一看却吓坏了摘星,原来负责看守她们的老嬷嬷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小山般的男人——二公子熄烽。 熄烽见摘星想叫出来,将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庞大的身躯静悄悄地移了过来,他面无表情,一双幽深的眸子里面不知道蕴藏着什么,让摘星害怕不已。 熄烽示意摘星离开,摘星看了眼丫头,又看了眼面沉如水的熄烽,终究战战兢兢地起身离开了,好在她两腿已没了知觉,起身的时候轻飘飘的,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当摘星的影子终于消失,熄烽缓缓走近丫头,蹲下去,轻轻抚摸上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 丫头的眼睛依旧闭着,睫毛却微微闪动了一下。 “丫头,乖,看着我。”熄烽的语气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可丫头根本不肯睁开眼睛,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丫头,睁开眼睛。”熄烽依旧轻声劝道,好像是在对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说话。 丫头却依旧毫无反应。 熄烽自嘲般地笑了笑,捏着那精致的下颌,朝那张泛白的嘴唇吻了上去。 瞬间,丫头睁开了小鹿一般惊慌的眼睛,见熄烽得逞似的放开了自己,便知道是中了这人的计。 抓起丫头冰凉的手放至心口,熄烽道:“我不去看你,你生气了吗?” 丫头试着抽回手,果然还是不行,便一言不发地盯着熄烽。 “这些天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丫头……”熄烽还是没有发火,本来就温润的嗓音此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6 刻低沉中带着柔弱,竟让丫头有些不忍起来,“你说我们之间只有一个孩子在联系,我就信了你的话,不去看你,不再管你,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熄烽指了指心口,“这里很难受,它想你。” 祠堂幽暗的烛光下熄烽那刚毅的面庞变得柔和了,让丫头的心也被烛光融化成了淅淅沥沥的一汪水,“你才不想我……他们不给我饭吃,还罚我,你都不管……” 连丫头自己也没发觉,泪水已经悄悄从上翘的眼尾滑落,熄烽用粗糙的手拂去它们,“对不起。” “丫头,以后我会天天去看你,会给你带好吃的,带你逛街,可是这一切都因为我们除了孩子之外还有其他的关系,你明白吗?” 泪水一开始就停不住,丫头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缩进了熄烽怀里。 “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会认真对待我。” “我……我会去看你,给你留好吃的,和你逛街,我会像你对我那样对你好……” 熄烽对着丫头的额头重重亲了一口,便将她抱了起来,“咱们回家!” “可是……三个时辰……” 砰—— 熄烽一掌挥过去,掌风将一旁的沙漏劈成了两半。 丫头破涕为笑,抓起熄烽的大手掌亲了一口,冲着那长满老茧的手道:“真厉害……” 熄烽搂紧了怀里的丫头,一边笑着一边大步走回听雨楼。 ☆、雕弓满月 水晶帘幕被掀开,大丫鬟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盥洗的热水等在门外。小丫鬟们似乎有些紧张,贴着寒山访雪的琉璃屏风站成一排,全低着头,一个个噤若寒蝉。大丫鬟走到暖阁处就不再往前,而是对着间壁轻敲了三下。 摘星便从暖阁里探出她那胖乎乎的脑袋,见到来人的样子,立刻挪出身子来,有些激动地道:“未央姐姐,您怎么来了?” 被唤作未央的大丫鬟熟稔地弹了一下摘星的脑门,“大呼小叫什么呢,在主子的房子里也敢高声喧哗,你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摘星便压低了声音道:“人家见到你高兴嘛!” “二公子昨儿在这儿过了夜,我们那边领头的姐姐知道听雨楼人手不够,伺候的人都是像你这样野腔无调的,便特意让我带了人过来服侍。” 摘星明白自己这种在庄子上长大的丫鬟和千乘府里的大丫鬟们比起来确实算是“野腔无调”,所以听了未央这话也不生气,反而兴奋地道:“这么说,你现在也能贴身伺候二公子了!” 未央含着笑点点头,笑容里带着掩盖不了的骄傲。 她从惊云山庄被选入内院,不像那些从小在内院长大的丫鬟,她进府以来无依无靠,硬是从不入流的小丫鬟做起,一步一步,终于才能成为主子身边的二等侍女,让她如何不自傲! 可是见着眼前这个迷迷糊糊的摘星,想到这丫头什么也不拔尖,却也能做上主子的贴身女侍,虽然她那主子没名没分,却也是正经的主子,自己算起来还要比她低一等,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未央姐姐等等,我去看看公子和姑娘醒了没有。”摘星一面笑一面往内室走去,走得很慢,想来是昨晚跪祠堂腿还没好全。 内室里已经亮堂起来,透过半透明的纱帘,隐约可以看见公子爷从身后抱着姑娘,两个人紧紧依偎地躺着。 昨晚二公子直接将姑娘从祠堂抱回来,等给姑娘敷了药已经月上中天了,二公子装傻充愣,姑娘迷迷糊糊,两人硬是上了一张床,徐妈妈吓得不行,说什么姑娘有孕在身,不能与公子同床,却被公子眼光一扫给瞪了回去。临行前徐妈妈千叮呤万嘱咐让自己留意房内的动静,有什么不对自己要立刻阻止,可她昨晚也是筋疲力尽,可以说是沾床就睡了,哪里知道里屋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看起来,两人好像也没出什么事…… 熄烽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立刻警觉地睁眼,结果见到的是胖乎乎的摘星。知道是来叫他们起床的,他便小心地起身,掀开了纱帘。 摘星忙上前帮着打帘子,熄烽轻推了几下酣睡中的丫头,丫头眨巴着眼睛醒了过来,看了眼熄烽,又看了眼摘星,然后果断地朝摘星伸出手:“拉我起来……” 熄烽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阴沉,一把将丫头拉了起来扔给摘星,“给你家主子更衣。” 外面的未央听到动静知道是起了,便机灵地领着小丫鬟们往内室走,等一行人给熄烽行了礼,就打水的打水,奉衣的奉衣,各自忙了起来。内室虽小,这些个丫鬟却有条不紊,在狭小的内室穿梭来去,像一群小鱼一样。 一旁的摘星当即的看傻了眼,觉得自己跟人家比起来,简直是业余水准,当即发挥出十二万分的本领来,力求在未央姐姐们面前好好发挥。倒把丫头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摘星今日是怎么了,穿个衣服都小心翼翼,打个衣结都花了好一会儿工夫。 刚换好衣服徐妈妈也领着丫鬟们到了,给丫头洗了脸漱了口,套了一件细纱的外袍,再随意挽了个髻,就让熄烽拉着去吃早饭了。 因着熄烽昨日为丫头闯了祠堂,又留在听雨楼过了夜,厨房的人不敢慢待,送了满满一桌子的珍馐美味来,丫头却以为这些都是因为她大闹厨房的结果,一坐下就指着满桌子的菜朝熄烽道:“吃吧,这可是我辛苦得来的!” 熄烽一面挥退了伺候的人,一面亲自给丫头盛了一碗粳米粥,笑着道:“多吃点,最近又瘦了。” 丫头拿着镶金的调羹乖乖喝粥,不时挑一点小点心往嘴里塞,小脸因为吃东西鼓成了一个小包子,熄烽看着丫头吃饭,心道也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她才会这么乖巧了。 昨夜他第一次抱着丫头睡,本来以为会是个睡相不老实的人,就像小空空一样,给她守夜的丫鬟都要整夜给她盖被子,否则每晚她都得因为踢被子而着凉,没想到丫头睡觉却老实得很,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动也不动,抱着她的时候也只是挣扎了两下,然后又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中…… 见熄烽出了神,丫头道:“你怎么不吃?” “我在想,你吃饭的样子和空空倒是挺像的。” 丫头听到“空空”两个字,饭也不吃了,瘪了瘪嘴,“我觉得你妹妹不喜欢我……” 熄烽一愣,随即认真地解释道:“二姐跟着母亲在掌家,你跑去大厨房闹,那是硬生生下了她的面子,她罚了你,却立刻派人去告诉我,昨晚还专门送来了药,你就不要怪她了,她也不好做。” 若是旁人听到熄烽这样说,肯定觉得不可思议——千乘修罗,维护姐妹可是整个南燕都出名的,年仅十二岁时他就因为婆余部落的王虐待千乘家和亲的大小姐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7 千乘淡棋,带着自己的侍卫夜袭部落,在帐中割下了王的头颅,将部落的王族血腥屠杀,之后又趁着几大部落乱斗一举清灭了西边三大部族,把三片土地全部变成了自己的练兵场,之后又接回了千乘淡棋。 千乘熄烽未及冠之前最大的一场胜仗,只是为了宣告一句,辱他姐妹者,必隳其十族! 千乘淡棋的事情之后,无人敢娶千乘家的小姐,以至于他的二姐千乘影牙被退婚,年逾二十五还待字闺中,所以他对姐妹们,宠爱中还多了愧疚。 丫头却不知道这些事情,依旧坦然道:“我没有怪二小姐……我只是觉得她们不喜欢我……所以我想,等孩子出生以后,你还是送我回惊云山庄吧。” 熄烽不再说话,姐妹们是否喜欢丫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奶奶是真的不喜欢丫头,否则不会至今都不肯见她,而且以丫头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呆在世家,更何况将来自己有了正妻,她又该如何自处……认真地看了丫头好一会儿,才道:“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吧。” 或许丫头一直都是对的,自己这样将她带到长浥,对她来说并非好事。 一顿饭由平静祥和吃到无言以对,丫头也没了胃口,喝了几口粥就说不要了。摘星熬好了安胎药伺候她喝了,熄烽本来要和幕僚商量婚宴的事,见丫头的样子又实在舍不得离开,徐妈妈便提议熄烽带着丫头逛逛千乘府。 熄烽欣然接受,牵着丫头就往外走去。 “这是倥偬楼,原先住着我七姑姑千乘倥偬,也就是云铎的母亲。她出嫁后就空了下来,父亲和七姑姑关系最好,这小楼一直保持着七姑姑出嫁前的样子。空空是父亲的女儿里长得最像七姑姑的,所以父亲最疼爱空空。” “这是咸辉楼,住着二姐影牙,二姐喜欢莲花,咸辉楼后面有一个大的莲花池。” “这是空空住的天君楼,空空时常在母亲那里住,天君楼倒不常有人。” “前面是大哥住的华盖馆,大哥身子不好,住得偏远些,环境清幽。” …… 熄烽一路走一路说,将每栋小楼的主人一一讲给丫头听,千乘家的确是百年世家,家族中人许多都名留青史,男子更多是战功赫赫,在这无边无尽的黑色建筑群里,不知道留存了多少南燕肱骨之臣的过往。 熄烽平静的诉说也让丫头第一次体会到,熄烽和她真的是不同的,未来会由他来领导千乘这个庞大的家族,那些荣誉和鲜血都将由他一肩承担,这样的他应该匹配一个同样强大坚韧的女子,而不是她——一个喝药都会怕苦的鱼娘子…… 丫头看着熄烽刚毅俊秀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升腾起了丝丝酸楚。 “这就是我们千乘家的演武场了。” 丫头顺着熄烽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个巨大的沙场,中间有些骑兵正在策马飞驰,旁边的黑甲少年们拿着兵器互相对抗,左侧的一处空地上,几道明亮鲜艳的身影格外鲜艳。 “哥!你来了!”千乘空空一眼就看见了熄烽,背着箭矢就跑着过来,等见到熄烽身边的丫头,笑容便消失了一大半。 “在练箭?”许是知道空空和丫头相见尴尬,熄烽直接问道。 “嗯啊,大争新得了一把狼牙弓,我和她在比试呢。哥你来做评判吧。” “好啊。”熄烽朝丫头使了个“你放心”的眼色,带着她一同往箭靶处走。 丫头见那里站着的女子正是昨天见过的九小姐,此时的她和空空一样穿着胡服,两个女孩子都是英姿飒爽的模样。她先是过来和熄烽问好,顺便也和自己聊了几句,说自己闺名大争,排行第九,让丫头叫她九娘就好。那和煦爽朗的态度和空空截然不同。 不过,一个女孩子取名叫大争,丫头暗道千乘家还真是不把女儿当女子养。 大争和空空共比试十支箭,两百步开外射中红心才算一分,比谁的分高为胜。 空空虽然年幼,却自幼习武,继承了父亲的天生神力,现在的她根本不用那些小弓,用的都是军用的箭矢,抬臂,拉弓,粗如她手臂的黑色长弓在日光下泛出幽幽精光,箭矢破空是时甚至可以听见撕裂的破鸣声,然后“砰”地一声,红心处已然多了一个黑点。 空空得意地看着千乘大争。 千乘大争拿出一个小弓,零星的碧绿光芒在上面闪闪烁烁,从箭囊里取出箭矢,往自己的箭靶上瞄准,射击——同样是一个红心,却轻盈了许多。 空空接连中了八箭,第九箭和第十箭接连射出,然而她瞄准的不是自己的靶心,而是挑衅般的将自己的箭射到了大争的红心上。 她的箭力道十足,两箭相加,竟然将大争之前的箭全都击落了下来! 大争当即叫道:“哥,空空她耍赖!” 空空一挑形状美好的眉毛,道:“我们只约好了射中红心,可没说是哪个红心,对吧,哥?” “空空说得没错。”熄烽微笑着道,同时提醒大争,“你现在只有三支箭中红心,可要小心了。” 大争知道熄烽的意思,空空射下了她的箭,要想赢她就必须也要射下空空的箭,可空空用的都是军用箭,自己的小型箭力度怎么比得上! 知道争也没有用,大争无奈地将自己的箭瞄准了空空的靶心,抬肩欲射…… “等一下!”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丫头却突然出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丫头自己也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什么看见大争的动作就忍不住叫停,但熄烽和空空都盯着自己,莫名其妙地,她朝大争走了过去,道:“肩膀放低一点,手腕放松。” “哟,云姑娘还会射箭,是在山野的时候打过猎吗?”空空讥讽道。 熄烽眉头一皱,警告性地扫了一眼空空,又看着丫头,心里也有些奇怪。 大争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按丫头的话调整了一下姿势。丫头退后几步,大争手指放空,离弦之箭“咻”地飞出,空空、熄烽和旁边伺候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争的这一箭。 箭靶发出一声闷响,那支小箭扎在了红心外一指宽处。 “哈哈!我赢了!”空空立即笑了起来,同时讥诮的目光扫过大争和丫头,“看来狼牙弓也不过如此,不过大争,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听一个渔家女教我怎么射箭!” 大争懊丧地看了空空一眼,转身欲走。 不,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可以击落的! 一个强烈的声音在丫头心中回荡起来,眼看大争就要走了,丫头猛地上前抢过了大争手上的狼牙弓。 “丫头!”熄烽惊呼。 丫头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趁机从大争的箭囊里抽出最后一支箭,抬臂,挺胸,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众人的目光下,那支细小的弓箭力度十足地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8 飞度而出,箭矢的周围仿佛有几道气旋旋转围绕着。 “砰——” 一声闷响,小箭射中红心,众人还来不及惊讶,箭靶从中心开裂,慢慢地,龟裂成几大块,空空的八箭连带着丫头的最后一箭全部落地。 丫头转头看着熄烽,目光闪烁,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熄烽刚刚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坚定、果断、器宇轩昂,射箭之时那一瞬间苍狼般的攫取目光带来的压迫感是那么强烈,让他无法将眼前的这人与他的丫头联系到一起。 “我……赢了?”大争不可置信地道:“空空一箭,我三箭,我赢了!” 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赢了,大争顾不上空空丧气的脸和熄烽的沉默,一把抱住丫头,“云姑娘,我们赢了!你真棒!” 熄烽上前来将大争扯开,道:“小心些,她怀着孕呢,经不起你的折腾。”又问丫头:“还好吗?” 丫头心神未定地点点头,“我……我不知道……” “没事,”熄烽牵起她的手,仿佛将她的心思读了个透彻一般微笑着安抚道:“没事的。” “大争,空空,我要带丫头回去休息了,你们自己玩吧,好吗?” 空空气愤地看了眼丫头,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大争十分激动,道:“云姑娘,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离你不远的抢渡滩。” “恩,好。”丫头看着大争欣喜的脸,没有拒绝她,“那我们就先走了。” 熄烽扶着丫头离开,眼看离演武场远了,丫头才道:“我都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身不由己地就去抢大争的弓……” 熄烽听云青衣说过上次醉仙楼的事,而且和云铎他们一样觉得丫头很可能从前是个药人——这样的过去,最好是不要想起了。于是道:“都是从前的事了,你不用管它。” 丫头见熄烽没什么变化,心里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再多想了。 …… 青年坐在巨大的浴池里,精壮的上身在池水里若隐若现,池边一个只套了一件纱袍,其余未着寸缕的女子正将银盘里的葡萄一个个剥给男人吃。 青年伸手捏了捏女子的玉足,惹来女子娇嗔一笑,却并不阻止。 “你去寝殿叫人准备准备,朕马上就来。”青年从头到尾地扫视了女子一遍,用清亮的声音道。 “是。”女子优雅地起身,玲珑的曲线在水汽迷蒙中显得更加动人。她端起银盘,仿佛不知道青年一直死死盯着自己一般不紧不慢地扭着腰走了出去。 她一走,青年立刻就收回了视线,原本无人的纱幔处却突然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青年毫不惊慌,似乎早就知道黑衣人的存在。那黑影瓮声瓮气地道:“千乘熄烽说,他愿意娶季玉妲公主为妻,千乘大争资质浅薄,不堪入宫侍奉,望皇上三思。” 青年嗤笑一声,“他舍不得他的妹妹,朕就舍得朕的妹妹了?千乘熄烽,真是狂妄!” 黑衣人并不说话。 “听说他的一个女人有了身孕?”青年突然问道。 “是,之前他为了那个女子险些掐死了尔朱蔷。我们怀疑那个女子是藏药楼的人。” 青年笑了笑:“看来我要和他好好谈谈了……” ☆、情深不寿(上) “姑娘看起来正直二八年华呢!”摘星将玫瑰缠枝鸡血石坠金簪插上了丫头的发髻,画龙点睛一般完成了这个既华丽又不失随性的妆容。 丫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可惜——她失忆过后忘记了生辰,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或许她只是看着年纪小,实际上她比熄烽还要大…… 这个想法一闪过她的脑子,她就止不住笑了起来。摘星见丫头笑靥如花的样子,一边打理丫头额间的碎发一边道:“可惜姑娘没有耳洞,不然配上滴水红宝石耳坠和头上连成一套,就更好看了。” 丫头也很奇怪,一般的女孩几岁就穿了耳洞,为何她却从来没有呢? 当然了,神无心带兵打仗,做男人比做女人的时间多得多,在将士面前她一直刻意淡化自己的女性气质,以至于她后来多穿男装,戴冠,而耳洞这种东西,她自然无缘了。 “姑娘,公子爷在外面等了。”一个小丫鬟在帘子外面禀报。 摘星忙扶起丫头,往她那水青色的丝缎长裙外罩上鲜红色的披帛,一面往出送一面认真叮嘱道:“今儿是公子爷的好日子,您就算是有万般的不痛快,看在公子爷的面子上,您好歹也要忍住了!” 自从那次赌气以来听雨楼的下人们是再也不相信丫头了,认定了她就是那种无理搅三分的性子,天天都在劝她对熄烽温柔些,让丫头有气也没处发,最后倒霉的还是日日前来报到的熄烽。 丫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把熄烽骂了一遍。 摘星打起了帘子,丫头迈步走出,见熄烽一身水天青的贵公子打扮,玉冠上一枚红得滴血的鸡血石熠熠生辉,和自己金簪上的一模一样,两人一个高大儒雅,一个窈窕娇艳,真像是上天配好的一对美人。 “生辰快乐。”丫头笑着道。 熄烽在丫头面前总是努力抹去身上那凌厉的气势,然而先天高大的身材却不能改变,丫头每次见他那样大块的一个人老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扶着自己,心里既好笑又温暖。想到今天是他的双十生辰,丫头也在心里告诫道:今天无论什么事都要顺着熄烽,绝对不能和他吵架! 熄烽上前拉起丫头的手,在她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啪叽”一声,当着满屋子伺候的人,丫头立即就从脸红到了脖子。 “走吧!” 熄烽牵着丫头往外走,徐妈妈领着摘星一直送到了侧门外,见那两人上了马车,徐妈妈才感叹道:“为了咱们姑娘公子爷把一屋子的客人扔给二小姐,自己陪着姑娘出去玩去了,今日过后长浥人不知该怎么传我们姑娘呢!” “总归不过是说姑娘恃宠而骄呗,这样的话这些日子咱们还没听腻么?”摘星甩了一下帕子,不以为然地道:“只要公子爷还肯宠着姑娘,咱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公子爷并非耽于美色之人,何况是如今山雨欲来之际,恐怕是拿姑娘做幌子迷惑外面那些人罢了,姑娘如今没有名分,今后若是年老色衰可怎么解?摘星年纪小不懂这些,徐妈妈毕竟是夫人的人,有些话有些事她说不得也办不得,只能干看着……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老地方醉仙楼,丫头在车上带好了面纱,熄烽扶着她走上了二楼。领路的伙计是云家的人,知道面前这二位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89 得罪不得,恭敬地带路,一句话也不多说。 打开雅间的门,正对着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云青衣碍于日子喜庆特意穿了玫瑰红的襦裙,在她身边的是自从来长浥就没见过的云铎,丫头见他消瘦了一些,眼里却比在山中的时候精神了许多。 “你们来了。”云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伸手道:“坐吧,今日我请。” “看把你得意的,本公子缺这么点钱吗!”熄烽大大咧咧地拉着丫头坐下了,丫头看了眼桌子对面的云青衣,想起上次醉仙楼的事,道:“今天天气好,你可一定要陪我好好逛了。” 云青衣正要说话,云铎却走过来道:“趁着没喝酒,我先给你把把脉。” 说完便坐到丫头身边握起她的手,熄烽有些紧张地看着二人,云青衣却是目光一暗,变得有些阴郁。 从前云铎和她多有接触,算起来丫头认识云铎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可是许久不见,当云铎的手握着自己的,况且熄烽就在旁边看着的时候,丫头居然紧张起来。 云铎倒没注意这些,摸着脉道:“寒气倒是少了些,热气又上来了,熄烽你以后注意点,不要让她情绪起伏太大。等你们回去我再换一个方子来,没事让丫头多活动。” 熄烽认真地“唉”了一声,云铎这才回到了座位。云青衣起身给每个人添了酒,大家这才开始动筷子。 醉仙楼在长浥不算顶尖的酒楼,主要是因为名士们嫌这里浮华庸俗,不符合他们的风雅时尚,但醉仙楼的饭菜在长浥确实算得上是最好的,又因为今天是少主做东,掌柜的恨不得把世间的琼浆美味都奉上来,所以这四人今日也算是吃得酒足饭饱,宾主尽欢。 眼见吃得差不多了,熄烽给云铎使了个眼色。 云铎喝酒上头,脸颊上已经有了两块酡红,见熄烽示意就摇晃着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些晕啊……” 熄烽笑着道:“我看你是在山里呆久了,酒都不会喝了吧!” 云青衣急忙去扶起云铎,云铎眼睛虽然眯着,里面却还是闪着幽幽光芒,“真……不行了……” 话音一落,云铎就彻底闭了眼瘫软下去,云青衣险些没抓住他。 “这是怎么啦?”丫头也喝得晕晕乎乎的,不知所以地问道。 “还能怎么了,醉了。”熄烽道:“这么着,我在这儿先把云铎安顿好,云青衣你带着丫头出去逛着,我等会儿去找你们。” “可是……”云青衣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熄烽——她才是云铎的侍女,这时候明明该她留下来照顾云铎。 熄烽朝云青衣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云青衣立马就懂了,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公子了。” 丫头担忧地看着云铎,道:“要是云铎这里丢不开,你就别来找我们了,先送他回去吧。”随即又嘟囔了一句,“还是个大夫呢,自己就先醉了……” 已经“晕过去”的云铎脸色似乎有些发青了。 等到云青衣带着丫头出了醉仙楼,云铎立马睁开了眼,无视熄烽戏谑的表情,道:“尔朱家的附属家族已经陆续到长浥了,看你还笑得出来。” “尔朱有属臣,我千乘就没有吗?”熄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道:“你这酒醉装得真差,也就只能骗骗女人。” “我说……千乘熄烽,你真的一点也不着急?或者你可以现在求我,等到你们千乘家被连根拔起的时候我可以考虑救你一命。” “算了吧云铎,藏药楼不参天下事,我不会勉强你。我还有其他盟友可以选择。” “你是说燕皇?” 熄烽笑了笑,“听说季玉妲长公主风姿绰约,你说我迎她做我千乘的女主人怎么样?” “季玉妲?”云铎微微变了脸色,“你疯了吗,她可只有九岁!而且你娶了公主,丫头该怎么办?驸马是不能纳妾的!” “丫头以后不会留在内院,我们都觉得这样更好,至于季玉妲年纪过小,这不是好事么。”熄烽顿了顿,“我总不能答应燕皇把老九送进宫吧。” 熄烽说得头头是道,但云铎就是觉得不自在,道:“你的事我管不着,只是你让我找的人就在这里,你要见吗?” 熄烽点头。云铎走到屏风后面,在丝带处往下一扯,一道暗门就此打开。 云铎和熄烽相继进入了暗门。门里面是一个布置完整的黑屋,桌椅齐备,只是没有窗子,所有的光线都要靠灯笼来取得。靠墙的绣床上用绳子捆着一个女人,被塞住了嘴不能动弹。 那女人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然而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楚楚可怜却也足以让人心动,见到来者她激动起来,不停地晃动四肢,想要开口。 云铎关上了暗门,拨亮了灯笼里的烛火,见熄烽嘴角抽动了几下,眼眸中不知是天生的红还是灯笼的缘故,似乎一团火焰在燃烧着,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开始吧,我们时间不多。” 熄烽依旧看着女人一动不动,云铎上前利索地扯下了女人口中的布。一能够开口说话,女人立即激动地道:“二公子,奴婢是被尔朱家的人胁迫的,这件事和大小姐没有关系!二公子求您相信奴婢!” ☆、情深不寿(下) “相信?”熄烽冷笑一声,“你是千乘淡棋的贴身侍女,在她的地方给我下了毒,你让我怎么相信这件事和大姐没关系?” “二公子!您知道的,您出了事对小姐没有好处,当年是您将小姐从那群野人的手里救了出来,她怎么会害您!奴婢下毒之后本想一死了之,但想到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姐蒙受不白之冤这才苟活下来,奴婢此刻若有一句假话,必遭天打五雷轰,死后永堕十九层地狱不得翻身!” “是吗?可惜我不信神灵。”熄烽一掌劈过去,将那女子击晕,随即将云铎手里的布重新塞回她嘴里。 “你不信她的话?” “你要我怎么相信?毕竟……”熄烽深吸了一口气,“几个月前我差点死在了亲姐姐的房间里,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带着的侍女给我下的毒……曾经,我以为我和大姐是能友好相处的,但现在我越来越怀疑了……” “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接受不了——淡棋从前是犯过错,但你出了事她就能开心吗?反倒是尔朱家,利用这次机会让你们姐弟分崩离析,你们两个是千乘的支柱,无论是杀了你嫁祸给淡棋还是你侥幸逃脱和淡棋心生芥蒂,得利的都是他们……” “我知道。”熄烽闭上了眼睛,“只是死的感觉太可怖了,我没办法完全相信她,甚至无法相信千乘家的人,连审讯都要在你的地盘上!” 云铎拍了拍熄烽的肩,“淡棋过几天就来长浥了,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0 到时候你们姐弟好好谈谈。我的地方你可以随便用,云家最不缺的就是地方和人脉了。不过下次别再让我装醉,丫头也不笨,要是让她知道你用她引开暗卫,以她的脾气……” “不会有下次了。等和淡棋有了了结,肃清内鬼,我们就不用再避人耳目了。”熄烽走到机关处打开了门,和云铎一起走入了阳光之中。 “青衣,我要吃这个……”丫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男装打扮的云青衣。 云青衣扔出几个铜板,卖糖人的老板点头作揖地谢过云青衣,便把一个大将军的糖人儿递给了丫头。 丫头把糖人儿小心放进摘星给准备的布袋里,生怕给压坏了。 “你还在忌口,不许吃太多甜的,否则疤就消不掉了。”云青衣似乎总是见不得丫头开行的样子,立马就泼冷水道。 丫头因为带着面纱不能现在就吃东西已经够惨了,谁知又被告知回去也不能吃,当即就嘟起了小嘴,“我今天都喝酒了,云铎也没拦我,说明我不用忌口了。况且脸上只有一点红印子了,好到这个程度也就可以了!” 云青衣释然一笑,什么叫“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丫头还真是不同凡响,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容貌啊! 不过,丫头确实很美,锦衣华服的时候美,做鱼娘子时哪怕是穿着老太太的麻布衣服也美,甚至就这样蒙着面纱,光是凭着窈窕的身姿也引来路人驻足的目光,仿佛她的美丽是一种气,不需要通过外表来物化一般。 或许云铎是对的,丫头不会被这花花世界改变,她永远是她,不像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捣药医女了。 “青衣,你快看!”丫头的惊呼打断了云青衣的遐想,还没在糖人摊回过神来,云青衣又被丫头拉到了杂耍班子处。见到丫头被那些胸口碎大石吓得一惊一乍的样子,云青衣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茶庄二楼,一扇正对着闹市的窗户大开,年轻的贵公子斜倚在窗边看着杂耍班子处的热闹,屋子里除了他还有三个身着便装身姿挺拔的男子,如钉子一般守在他身边。 贵公子用折扇指着杂耍班子处,声音清亮而华丽,道:“你们说千乘熄烽带着他的宠姬出来过生辰,怎么不见他,只有两个女人而已?” 其中一个便装男子道:“他和那女子出门的时候是在一起的,后来另一个女人带着那女子一起出来,千乘熄烽留在了醉仙楼。” “哦?”青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丫头和云青衣,“这么说这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是藏药楼的人?” “是!未蒙面的那个便来自藏药楼,只是她或许易容,属下不能辨别她的身份。” “无妨。我只要千乘熄烽的女人而已……” 青年人话音刚落不久,杂耍摊似乎出现了骚动,几个灰衣人趁乱挤进了观众群中。云青衣觉察出了一丝不对,拉着丫头的手就向往外面走,然而丫头为了看热闹离得太近,人群又太过拥挤,一时半会儿居然无法出去。 负责保护的暗卫们忙拨开人群准备救出云青衣和丫头,却不曾想一个暗炮在中央空地炸开,一时间滚滚白烟带着刺鼻的气味淹没了众人。云青衣怀疑烟雾有毒正想帮丫头遮住口鼻,却发现右手被人强力扯开…… “丫头!咳咳……” 烟雾逐渐散去,云青衣环视四周,哪里还有丫头的影子! 暗卫们纷纷现身,不知所措地看着云青衣,“快去找千乘熄烽!快去!” 在二楼雅间看了这一出好戏的青年悠然地啜了一口茶,笑着道:“干得不错!我先眯一会儿,等会熄烽来了,叫他上来找我。” “是!” …… 熄烽和云铎还没走到闹市,一个暗卫已经狼狈地跑到跟前,熄烽心中一跳,果然就听见暗卫道:“姑娘不见了!” 报信之人带着熄烽和云铎赶到杂耍摊,云青衣愧疚地道:“少主,公子,青衣无能……” “你怎么办的事!”熄烽已经按耐不住,直接吼道。 云铎看云青衣的眼神也冷如寒冰。 云青衣双腿发颤,不自觉地跪了下来,“青衣无能自当领罚,还请少主和公子先去寻找丫头的下落!” 熄烽还想说什么,一个穿着灰色短靠的男子却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朝熄烽抱拳道:“千乘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熄烽仔细看了几眼这灰衣人,眼底燃起了熊熊怒火,“我的女人是你家主人带走的?” “是,主人想请公子去旁边茶楼一叙,不知公子可否方便?” 熄烽答应下来,又朝云铎道:“你们先回去,我来处理这件事。” 云铎见熄烽并不像解释什么,又见那灰衣男子器宇轩昂,面对此时气势压人的熄烽也不卑不亢,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便扶起云青衣,道:“你小心。” “千乘公子,请。” 灰衣人带着熄烽走进了不远处的茶楼,等到推开雅间的门,见到里面那个慵懒的青年及侍立在旁的灰衣侍卫们,熄烽这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压制着怒火道:“参见燕皇。” “熄烽,可算把你等来了!”燕皇揉着眼,似乎还没有睡够的样子,“听闻你今日生辰,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不知你可否满意?” “微臣当不起燕皇如此大礼!” “怎么当不得!”燕皇微笑着道:“朕考虑过你的奏请,觉得你和朕的妹妹季玉妲实在是天作之合,所以已经决定将她赐予你为妻了。只是听说你已经有了一个怀孕的宠姬——驸马怎可纳妾,反正季玉妲过门之时那女子也要被处决,倒不如我现在帮你下手,你说,这可不是一件大礼么。” 熄烽看着笑得和煦的燕皇,却在他的眼底见到那片深黑色的地带。一时间他无以回答,只是压抑怒火注视着他。 “熄烽,你还不谢恩?”燕皇依旧笑着问道。 “微臣……”熄烽犹豫许久,终于道:“微臣前段时间身中剧毒,时至今日身体尚未好全,恐怕不宜玷污公主千金贵体,还请皇上三思。” “是吗?”燕皇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两片阴影,“那么,既然你不能娶季玉妲,为着皇室与千乘家永结同好,熄烽你或许可以考虑,将千乘的女子送一个到朕的身边呢?” 熄烽的身体微微一震,没有回答。 “最近尔朱和赫连的联姻很是热闹,然而总归是别家的喜事,朕也很期待皇家能有喜事,或者你和季玉妲,或者朕和千乘大争——总得要有一件热闹事吧!毕竟熄烽你也很愿意与我们燕氏交好不是吗?” “千乘向着燕氏的心并未改变。” “可是尔朱和赫连同样向着燕氏,千乘想要区别于他们,总归要付出一些什么的。”燕皇看了眼熄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1 烽,继续用那慵懒华丽的语调道:“朕反正是无所谓的,所以朕给你机会选——选季玉妲,你的女人和孩子死;选千乘大争,朕就把那女人还给你。” 燕皇从软榻上起身,一旁的侍卫忙打开雅间的门,燕皇一面往外走一面对不动声色的熄烽道:“好好考虑,尔朱赫连大婚之日给朕答案——还有,生辰快乐!” 啪—— 门被关上,独留熄烽一人杵在房间中央。 蓦地,熄烽一掌朝中央的木桌拍去,木桌一声闷响,瞬间碎裂成无数木块。 “丫头……” ☆、琉璃小院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崇尚的颜色,祈阳是鲜血的红色,大幽是岩石的黑色,七洛是华丽的金色,水泽湖畔的泱泱南燕则以青蓝两色为尊。在辽阔的南燕皇廷中,这个蓝色琉璃瓦覆盖着的小院精致优雅,院墙上的蔷薇花开得鲜艳,青石板上生长着浅浅的青苔,昭示着许久不曾有人踏足这里了。 内侍推开那扇檀香木门,燕皇只见那个还穿着来时的水青色丝缎长裙的女子站在鲜红的蔷薇藤蔓旁,白若凝脂的指尖拂过艳丽的花瓣,狭长的双眼微微闪烁着,脸上那道肉粉色的疤痕看起来居然并不狰狞,反而那么自然——太过完美的东西本就不应存在的,有了瑕疵,才真实一些…… 丫头抬眼见到燕皇,什么也没说,好像在等着燕皇先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燕皇走到丫头身边,微笑着道。 “丫头。” “这也是名字么?” “是。” 见丫头戒备地看着自己,燕皇更加温和地道:“朕是南燕的主人,你回话之前应该说一声陛下。” “陛下?这也是名字么?” 幸好院门伺候的内侍没听见丫头的话,不然早就开始训斥了。然而燕皇并没有叱责丫头,也没有拂袖离去,他觉得千乘熄烽的女人实在有趣,“朕小字思凡,你可以叫朕燕思凡。” 试探了一下,感觉这个皇上很好说话的样子,丫头稍微放下了紧张的心情,道:“你为什么抓走我,你这样做熄烽会生气的。” 熄烽生气那么可怕,燕思凡也该考虑考虑惹他生气的后果吧。 “哈哈……朕可不怕千乘熄烽生气!”燕思凡意识到丫头似乎对他们的身份不是很了解,“他只是千乘的世子,朕却是南燕的主子,朕怎么会怕他?” “可是……”丫头低下头,喃喃道:“你会放我回去吗?他们会担心我的。” “当然会,再过十几天就是尔朱蔷和赫连长风的婚礼,那天千乘熄烽也会进宫来贺礼,朕会在那天把你还给他,不过在那之前,你就乖乖呆在这个小院子里,不要到处乱跑,可以吗?” 丫头点头,“那你可以从千乘府把我的药带过来吗?我每天都要吃好多药,他们说不吃药的话我和孩子都会有事的。” “当然。” 一直等到燕皇离开,那小木门再次被锁上,丫头才终于疲惫地倚靠在蔷薇花丛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昏天暗地中被人带来了这里,睁开眼就是这个四方的小院,这个院子好小,铺满灰尘的墙面上满是蔷薇花,嫣红的花好像要把雪白的墙给吞噬了一般,让丫头没来由的一阵心惊。 脑海中回荡着一段声音…… “高一点!再高一点!” “够了吗?囡囡,够高了吗?”…… 丫头一把捂住心头,感觉心都要从里面跳出来了一般。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么遗憾…… 燕思凡坐在御辇上,想起琉璃小院里那个小鹿般的女子,一抹微笑不自觉地挂上嘴边。却突然被路边的喧闹声扰乱了思绪。 顺着声音找过去,只见那一身锦衣华服的小人正在侍女们的陪伴下荡秋千。 “皇兄!皇兄快来陪我荡秋千!” 燕思凡示意落辇,径直走到了妹妹身边,那群侍女们忙跪下行礼,中间那个小人儿却直直地扑到了自己怀里。季玉妲仰起头仰视自己的哥哥,一张小脸因为奔跑而从黄色里微微泛红,燕思凡再次审视了一次自己的妹妹,不得不承认真是个丑姑娘! 母妃怀孕时被人下药,生下的季玉妲面貌可怖,险些被父皇当做妖物处死,后来即使自己小心呵护,季玉妲比起一般的女孩来说也奇怪许多,面容暗黄不说,脸上那片巨大的乌黑印记也怎么也去不掉,也正因为如此,燕思凡才更加心疼这个妹妹。 “皇兄最近在忙什么?听说宫里要举行宴会了,我可以去吗?” “宴会有什么好玩的,乐府新训练了一批舞姬,排了一支千鹤舞,到时候朕让他们跳给你看好吗?”燕思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季玉妲——他绝不能忍受季玉妲走到众人面前被人指指点点暗中取笑,他宁愿永远将她藏起来,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季玉妲嘟着嘴,毫无美感可言,但是她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些,反而闹脾气般的推开了燕思凡,“坏皇兄!我不想看跳舞,我就要去宴会玩!” “妲儿,乖。”燕思凡耐心解释道:“最近换季,你贸然去宴会,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在你的宫殿里看舞蹈是最舒服的了,你要是嫌闷,朕让良嫔来陪你玩好不好?” 或许是小女生闹情绪了,燕思凡一番劝阻季玉妲却只哭喊着不要,铁了心要去参加宴会,燕思凡心里有了计较,便不再和她争,答应了她带她去婚宴。 等到一走开,燕思凡立即冷笑着吩咐道:“去查查是哪个不要命的在妲儿面前乱说了什么!” …… “没想到燕皇反应居然这样大!”云铎听完熄烽的描述震惊不已,完全不能想象一个一国之主竟然会对女人做出这种事,何况丫头还是一个孕妇! 熄烽一边翻阅手下的情报一边皱着眉道:“燕皇生来就脾气怪异,幼时似乎还有些疯癫,要不是燕氏子嗣消亡殆尽也轮不到他登基,他能做出这种事也算不得奇怪——他只是不想把季玉妲嫁给我,想逼我送大争入宫罢了。” “你这么说,那丫头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会。”熄烽咬着牙道:“他不敢!”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如他所愿把大争嫁给他?”云铎虽然和大争并不熟悉,但那毕竟也是他的表妹。只是如今千乘家的处境愈发艰难,“密信说尔朱家正准备在婚宴当日献上庶女尔朱珍珑进入后宫,大争若此时再入宫,恐怕会凶多吉少!” “我曾发誓不再让千乘家的女人为了家族受辱,我绝不会伤害大争的。”熄烽换了手中的密报,开始阅读下一份。 “那你是要放弃燕氏的联盟了?” “不。”熄烽目光深邃地看着密报,心思却似乎飘得很远,“但我可以让燕皇不得不把季玉妲给我!” ……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2 长长的水袖翻飞舞动着,珍珑旋转着躯体,纤细的腰肢像是水蛇一样柔软而又灵活,步伐随着乐声渐渐加快,身上的铃铛随着旋律响个不停,她越转越快,裙裾飞扬见铃铛的声音也越来越密。 伽揶琴的最后一拨,那件缀满铃铛的纱裙绽裂开去,漫天的银铃跃动着,珍珑一手扶额一手捧心,用传说中的飞天舞女姿势结束了舞蹈。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赫连呼云从舞室的角落走了过来。 珍珑微笑着看着赫连呼云,气息平缓,好像刚才那场激烈的舞蹈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般。她接过呼云递来的披肩披到自己身上。呼云道:“听说你要献舞的时候我还奇怪,为何从未练习过舞蹈的你会选这个方法,现在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珍珑果然学什么都一点就通!” “重要的不是舞蹈,”珍珑挑眉一笑,“而是迷住一个男人——这方面可能我要比你有经验一些。” 赫连被打趣了也不恼,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道:“千乘那边据说也要送女子进宫。” 珍珑笑道:“我看他们应该把所有的千乘小姐都送进宫,反正她们也都嫁不出去了!” “你很有信心?” “多年前,我母亲趁夫人归宁在夫人的房间勾引了府主大人,她从娘胎里就给我上了一课——只要你敢,什么都可以争!” 赫连凑到珍珑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吗,千乘修罗已经找到那个下药的侍女,恐怕你也就快暴露了,现在赫连尔朱势强,他唯一动得了的恐怕就是你这个小庶女了。进宫是你唯一的机会,否则熄烽和我姨母会争着除掉你,你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活不久。” 珍珑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赫连,道:“我自然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死,自从上次从惊云山庄回来母亲差点直接动手杀了我!尔朱蔷的命就是命,我的就不是吗?可是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怨去恨,谁让我出生卑微呢!所以,多谢你的提醒了,宛平大君!我也顺便告诉你,云家的人已经到了千乘熄烽的身边,他那个怀孕的宠姬恐怕就出自云家。”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 “哦?那你们知道那个女人也出现在赫连长风的书房里面吗?” “什么?” 珍珑脱下披肩,和赫连的对话让她慌乱,觉得浑身发热,“尔朱蔷那个母亲要把自己心爱的女儿嫁出去了,怎么会不好好调查自己的未来女婿。恰好她又是赫连的姑奶奶,所以就找了一些下人,暗中关注着赫连长风。然后,他们在赫连长风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幅画像,赫连长风亲笔所作,画中是一个鱼娘子,冰肌玉魄,我无意中也见到了这幅画像,然后发现画中的女子正是惊云山庄那个被尔朱蔷抽了一鞭子的女人。” “你确定?”赫连呼云同样看过那幅画,他绝对不可能忘记,因为画中的女人有着和那个异国公主一模一样的容颜。 “不得不说,赫连长风画得很传神。我对那个女人很好奇,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去调查看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我自然会。”赫连从怀中掏出一枚木质钱币放进珍珑手中,“这是我在宫里的人手,没什么大用,传递一下消息却也足够。” 珍珑看着赫连俊美的容颜,接过钱币是感受到他手掌温热的感觉,心中微微悸动,“谢谢,六郎!” 呼云将珍珑搂入怀中,眼神却飘远开去——从小到大,他眼看着珍珑从一个天真稚女成长成现在这样的女子,有没有后悔他已经无从分辨了,只是从珍珑拒绝做他的妾室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两个从此以后,只有互相利用…… ☆、邕城故事 嗒嗒——嗒嗒—— 通体乌黑的骏马在金色的地砖上奔驰,马上的男人那黑色的披风像墨沉于水一般飘散,披风上那只狰狞的白虎若隐若现,无声地咆哮着。 转弯处突然冒出来一座轿辇,男人急忙扯起缰绳拉住了自己的马,抬轿的轿夫们也立即停下以防相撞。 轿辇边缘处的珠帘因为剧烈的震荡摆动着,露出了辇上女子的面容。男人安抚地拍了拍马背,冷笑道:“原来是月母妃,失礼了。” 辇上的女人拨开了珠帘,和男人对视了一小会儿,男人面容清秀,眼底却深不可测,身上的血腥味浓得即使隔了这么远她也闻得出来。 “给五皇子让路。”女人放下帘子,吩咐道。 “月母妃是父皇的宠妃,断没有给我让路的道理,还请月母妃先走。”神无执说是要让路,自己连人带马却纹丝不动。 珠帘里一时没了动静,就在神无执又要开口时,帘子又一次被掀开,月爵定定地盯着神无执,眼里的无奈多过愤怒,“大皇子和二公主已经进宫了,我想你也不想迟到,还请先走吧!” “月母妃如今掌管后宫,果然威严。” “神无执!”月爵喝道:“我劝你不要在这里发疯!” “怎么了?”神无执无辜地道:“我与月母妃好歹共事一场,自我去前线已经半年不曾见过家里人,如今见到故人,特别是我与月母妃当年都是三姐身边的人,一时间心里激动而已,月母妃为何这样不高兴——还是说,月母妃不想要人知道自己从前的身份?想来月母妃从金鳞池的残次品一步步爬到后宫之主的位置上,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不是吗?” “神无执,你从前也不过是个内侍而已,几日不拿拂尘,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吗?” “我自然不会忘。”神无执嘴角勾起一个阴婺的弧度,“还请月母妃也记住自己做过些什么,永远不要忘才好,毕竟当年她选择了你,除了下毒,你就没有其他的报答吗?不过幸好她选择了你,我也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咱们两个,各得其所!” 说完,神无执策马向前,将月爵一行人甩在了身后。 月爵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完全无法与当年在走廊上的灰衣内侍重合起来,他变得越来越像他们从前的主子了,残忍,乖觉,毫无人性,然而他比那个人还要有更多的恨意,滔天的戾气。 月爵忍不住心中一凉,如果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爱的话,神无执,却都是因为恨啊…… …… 神无泪扶了扶鬓角,感觉发髻有些散乱,抬眼见神无淫正在喝茶,刚来不久的神无执则坐在那里把玩着一枚小小的玉佩。 神无泪如今重掌金鳞池,自然知道那玉佩是怎么回事——大战阵前鬼该向赫连呼云求了南燕的墨玉金乌头打造了一块玉佩送给神无心,神无心先天体寒,金乌头是火山所产,可以克制她体内的寒气,所以虽然神无心不喜欢饰物却也会佩戴这枚玉佩。之后神无心死在大幽的宫变中,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3 神无执接替神无心执掌三军,也继承了神无心的所有财产,这枚玉佩落入他的手中。传闻他时时把玩这玉佩,连上战场也不例外。 他对神无心有执念,是众所周知的事。 从前他在蠕蠕被下药成为天阉,后来被神无心救下,本来是可以治愈,可是为了能留在神无心身边,他自己主动服食药物,一直到神无心死他才停了药,否则他真的要为生物性别做一辈子的太监!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这么恨月爵吧,神无心那时候选了月爵,结果却是月爵给她下毒害她成魔,以至于后来的身死大幽,而他视神无心为信仰,却被决绝地抛弃了。 神无泪正想着,一个内侍的唱喏声传了出来,“皇上驾到!” 神一恕随着那苍老高亢的声音出现在王座上,神无淫三人齐齐下座向他行礼,“参见父皇。” 神一恕摆手示意他们起身,扫视了一番下首的三人,他那张平凡的面孔波澜不惊地笑了笑,道:“今日叫你们前来是三件事。一是无执在琼州打了胜仗为咱们七洛守住了漠南,随行大军的犒赏是件大事;二是蠕蠕国师鬼该公然挑衅,朕已经决定出兵攻打;三是南燕的两大世家联姻,七洛毗邻南燕,理当恭贺。你们三人有何想法?” 神一恕轻易不会露面,这三件事他说得简单,实际上颇有门道:犒赏大军者要留在七洛,必然要负担攻打蠕蠕的粮草,但七洛好容易守住了漠南,实力大大受损,再行军事必然是举步维艰。 其次是攻打蠕蠕,蠕蠕虽然弱小,但是是典型的易守难攻,境内瘴气毒虫遍地,士兵九死一生,就连神无心也在蠕蠕卧底许久才敢谈及攻打之事,只是神无心一走,唯一胜任的恐怕就只有神无执。 至于南燕,这次大婚是世家的大事,并没有邀请其他宾客,七洛说是去恭贺,实际上是不请自来,里面还存着借世家大乱浑水摸鱼的心思,恐怕也是难于应对…… 如今看来,最好的办法是贤名在外的神无淫去南燕,本身来自蠕蠕的神无执去蠕蠕,自己坐镇后方,供给大军。 看了看神无淫和神无执,两人默不作声,但应该也是有了计较。 “怎么,都不说话?”神一恕见三个孩子都不开口,知道这三人都在等着旁人开口,便指着神无淫道:“你是长兄,你来说说看。” “回禀父皇,无淫愿前往南燕恭贺。” “是吗?”神一恕似乎也知道神无淫会这样说,只是笑着看向其余两人,“无泪和无执呢?” 神无泪刚要开口,却见神无执已经先行一拜道:“儿臣存着和皇兄一样的心思,愿意前往南燕贺礼。” 神无淫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神无执却并不理会他,阴阳怪气地道:“儿臣以为,蠕蠕早晚是我七洛的囊中之物,当此之际七洛最需要的是南燕的支持,儿臣不才,愿意前往南燕一试!蠕蠕兵力不强,唯一难以解决的是民俗风化根深蒂固,皇兄多年来潜心研究道义礼法,于佛门一途颇有缘分,何不去蠕蠕感化民众,以绝后患呢?” “臣以为不可!”神无淫不傻,立即拒绝道:“蠕蠕蛊毒横行,贸然攻打其结果难料,五弟对蠕蠕比儿臣了解,领军者理当为五弟。” “皇兄过谦了,皇兄身居高位多年,从前又同三皇姐相交甚好,当日也曾领兵抵御大幽白辅的军队,何谈贸然攻打,倒是小弟,初来乍到就领兵蠕蠕,恐不服众。” “五弟刚刚守住了漠南,还是接手为兄留下的烂摊子,何来不服众一说?” 神无执淡笑着道:“儿臣手中唯有三姐留下的五万兵力,漠南之行损耗甚巨,若再攻蠕蠕,大军无喘息之时,难以为继。然皇兄手握两万僧兵,足可以为我七洛前往蠕蠕开路,到时我再领军队相助,可一举夺得蠕蠕!” “万万不可!”神无淫呵斥道:“僧兵为护国所留,岂可用作征伐!” “父皇!”神无执不再和神无淫争,直接朝神一恕道:“七洛自雪洛、宝洛身死大幽后危机四伏,大幽伺机夺回漠南,蠕蠕又和大幽有结盟之意,如今岂可再区分僧兵职责,当此之时,若不能及时拿下蠕蠕,七洛便会为蠕蠕大幽倾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还请父皇明辨!” 神无淫不可置信地看着神无执——他最大的力量就来自于他的追随者们,无论七洛还是大幽,甚至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传颂着的不是他的丰功伟绩,而是他那活佛再世的传奇身份,然而神无执居然想要他的僧兵去杀戮,如此一来多年间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他将从拈花佛爷变成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神无执啊神无执,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五说得不无道理,无泪可有什么想说的?”神一恕并不表态,将问题推给了神无泪。 神无泪隐约猜到了神无执的想法,暗道这位五弟真是大胆,才入神家没多久就几乎得罪了所有人,现在竟然直接将枪头对准了神无淫,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再看神无淫那张俊朗的脸上也有了丝丝愠怒——毕竟不是神仙,谁被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也不会开心。神无泪不会帮初来的神无执,也不会傻傻地维护神无淫,然而父皇将问题推给了她,她就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 “大哥与五弟所说都有道理。”神无泪微笑着道:“内卫府和金鳞池因为永贞之变劳累至今,的确不宜再去攻打蠕蠕;然而大哥的僧兵莫名杀戮也不可行。” “那岂不是无法可解?”神一恕眉宇间罕见的有不耐的情绪流露出来,目光将下面的三个人一一扫过,似乎在计算些什么。 看着神一恕外露的情绪,神无泪心中一惊,多年的观察不会出错,她似乎抓到了神一恕心中所想! 就在大殿一时沉默之时,神无泪突然开口道:“儿臣愿前往蠕蠕,请父皇下旨相洛往南燕恭贺,大哥留守七洛!”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神无泪。 神无泪从小长在七洛宫廷,除了那次私奔几乎连邕城皇宫都不曾出过。 她习惯做一只守株待兔的恶兽,蜷缩在皇城的角落默默操纵一切,而不是带兵攻伐攻打蠕蠕。 是为了神无淫吗?神无执看了看对面的神无淫,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神无泪,这对相爱成仇的恋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眼神的交汇…… “儿臣多年前得虎川封地,练得精兵三万,请父皇将虎符赐予,儿臣愿携封地精兵同十万巨野军攻打蠕蠕!” 十万。神无心打漠南的时候和神无真联手,两人用了九万精兵,然而那毕竟只是一个琼州,如今要拿下的是一个国家,神无泪居然只用十三万军队…… “薇洛甚好,解朕忧愁!”神一恕一般会叫他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4 们的名字,很少叫他们的封号,此时这样叫了,神无泪也不知他是喜是怒。 神无执暗暗后悔,本来以为可以逼迫神无淫的,结果却反而给了神无泪机会——只是刚刚她还避之不及,为何会突然请命? 神无淫深知神无泪心中所想,想要阻止却无话可说,毕竟神一恕已经决定了攻打蠕蠕,若是神无泪不去就只能是自己去,所以他不能阻止,然而看着神无泪陷入权利漩涡,他又止不住地担心。 神无泪已经得到了金鳞池,如果再攻下蠕蠕,那么实力将远超他和老五,离储君之位更进一步,同时神一恕的忌惮也会更多一分…… 可是她凭什么可以打蠕蠕,那个擅长军事的花爵,已经死了…… 不等殿内众人反应,神一恕已然下旨:“薇洛不日携军攻打蠕蠕,相洛贺南燕之喜,珏洛犒赏大军,镇守七洛。” …… 走出了议事的大殿,神无执立马追上了神无泪,“恭喜二姐,就要远征了!” 神无泪看到那边神无淫已经带着幕僚离开的背影,冷笑着道:“对不住五弟了,抢了五弟想要的差事。” 神无执面色不变,道:“二姐这话怎么说,小弟已经表明不想前去蠕蠕了,只是推荐大哥去而已。” 神无泪一面走一面道:“你想斗,也要学着聪明一点。” 此时神无泪已经上了轿辇,看着下方的神无执她继续轻声道:“你想故意推脱让老大今日拒绝,以后他就不能再插手蠕蠕的事,而我又一直留在七洛,蠕蠕就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不过你也不想想,神无淫就算不用僧兵,未尝不可打下蠕蠕,他为何还要拒绝?你也不继续想想,你有了神无心的军队,父皇会不会让你再坐拥蠕蠕?或者说,父皇一开始就想要你逼老大去呢?” 神无执脸色微变,定定地看着因帘子遮着看不清脸的神无泪。 “所以说啊,我还要多谢五弟了,没有你这傻乎乎的一场戏,我还不能捡到一个这么大的便宜呢!” 轿夫们抬起轿辇,慢慢地离开了,留下神无执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微微叹息一声,再次抬起头时,神无执眼中的黑色无边无际,更加阴冷了…… ☆、女人们 “二姐,为什么大争不和我们一起来?” 影牙牵起空空的小手,轻声道:“大争病了,等会你给她买点礼物带回去,她一定喜欢。”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空空走进了银楼的大门。 金楼为了招待这些世家女子专门设了雅间,千乘是三大家族之一,千乘影牙的雅间是特设的,专为她们家保留,所以不用在大堂拣选首饰,影牙直接和空空上了三楼,喝着侍女从自家带来的茶叶泡的茶,掌事的娘子不久就端着一堆新鲜样式的首饰进来了。 “几日不见,十三小姐越发出脱了,和当年的倥偬小姐真是像极了!”这娘子年岁见长,一头青丝大半已化为白发,然而模样还算清丽,头上的猫眼簪子不说是稀世珍宝,也绝非俗物。伺候这些贵女们这么多年,她并不拘谨。 影牙从稚女时代开始就跟着母亲姑母等来这家金楼选首饰,这位漆雕娘子她自然熟悉,此时就笑着道:“恐怕是别的不像,就那天不怕地不怕四处惹事最像七姑姑了。” 空空眨巴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试图转移话题,“听说进了一批新货,可有什么好看的拿出来瞧瞧。” 漆雕娘子示意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举着托盘上前,掀开丝绒布,托盘上是齐齐的排成一排的簪子,全是用赤金做的簪身,上面镶嵌着各式宝石,式样十分简洁大方,然而一看便知份量极重。 空空瘪了瘪嘴,“漆雕娘子当我们是那起子没眼力的暴发户么,这种东西也拿出来?” “休得乱讲!”影牙忙喝止道,转而对漆雕娘子笑了笑:“劳烦你费心了,这些东西用来赏赐下人正合适,当年母亲专在你们这里订这些东西,后来大师傅们都不愿做了,没想到今日又见,倒是让我想起了母亲。” 影牙的母亲已经去世,继夫人出身不高,所以很多事情都要依靠影牙,面前这些簪子触动情肠,影牙一时睹物思人,漆雕娘子却顾念空空正是继夫人所出,怕她不高兴,忙道:“本来大师傅们是不肯做这些了,然而金楼这些年培养新人,也是给他们练手的意思,也不知道小姐想不想要,只是端出来给您看看罢了。” 影牙也知道不宜在空空面前这样谈及母亲,忙收回愁思,道:“自然是要的,都包起来吧。” 这下漆雕娘子才把最新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共她们姐妹二人挑选,一时间七洛的夜明珠、大幽的鸡血石、南燕的金乌头……各式各样的宝物充斥着小小的雅间,影牙先给空空和自己挑了心仪的,又给家里的姐妹们选了些小玩意儿。空空乍然见着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凤钗,金子制成了玫瑰的形状,宝石在花托旁边,恰似一朵含苞的骨朵,那凤凰衔着玫瑰,眉目间栩栩如生,技艺精巧脱俗。 “二姐二姐,我要买这个给大争,她最喜欢玫瑰了!”空空当即大叫起来,欣喜不已。 影牙早就见到了这支凤钗,若是从前她直接就买下了,然而如今……沉默的一下,道:“大争不是病着么,我看不如要那支满天星的金刚石簪子,祝愿她早日康复。” 空空看了一眼那满天星,做得也是漂亮,而且十分闪亮,道:“都要都要,都送给大争,她一高兴就什么病都好了!” 凤钗是美,但大争今后未必有机会再用,买给她也是徒增伤感……影牙暗暗叹了口气,外头传言大争要被送进宫去,大争看似洒脱,实则心思细腻,当即就称病不出了,空空这时候再送她凤钗,还不知道她要怎么难受呢! 进宫做燕皇的妾,从此不能穿正红色,凤钗也不能再用,千乘家的女子向来傲气,哪里受得了这份辱没…… 然而熄烽终日忙于正事,听雨楼的云姑娘又突然消失,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何打算,只能勉强维持着内院的平静。现在只能期望大姐快回来,她独木难支,实在是心慌得很。 “持家以俭,何苦买那么多东西,就定这满天星吧。”影牙不由分说地选好了东西,漆雕娘子忙让人包好,趁着这时间影牙也带着空空去大堂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小东西。 空空刚刚被驳斥了,心里不痛快,逛也不好好逛,就到处晃悠,猛然间在拐角处撞上了人。 “哎呦!”小丫头立马被撞倒在地,她身后的几个女子急忙后退,怕被牵连了。 空空倒是安然无恙,忙扶起那小丫头,道:“对不住,我走得快了。” 小丫头笑了笑示意没事,退回了她家主人身边。空空看她家的小姐,只见是个身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5 材丰腴,面貌瑰丽的女子,穿着一身不男不女的酱朱色长袍,一头青丝只用玉簪固定住,看起来媚气得很。 影牙这时也走了过来,见到那女子心中微怔,却也招呼道:“尔朱小姐,想不到在这里见着了你。” 空空听闻是尔朱家的小姐,又见不是尔朱蔷,就知道面前的不过是个庶女,一时就有些轻蔑起来,退到了影牙身边不再理会她。 尔朱珍珑因为入宫的事几乎不怎么出门,没想到好不容易来银楼一次还遇见了千乘家的女人,面前一个是千乘影牙一个是小女孩,那个传闻将和自己一同入宫的女孩似乎并不在内,她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微笑着道:“千乘二娘,叫我珍珑就好。这位是?” “这是小妹十三娘,冲撞了尔朱小姐的侍女,我先陪个不是。”影牙冷淡地回道,尽量不和珍珑扯上什么关系,连她的名字都不肯叫。 尔朱珍珑在贵女圈子里也算是传奇了,世家子弟最重嫡庶尊卑,庶出的子女向来低人一等,除了千乘家不分嫡庶,其余世家甚至会将嫡庶子女分开教养,可见地位相差之大。即使在千乘家,没有能力的庶出子女一样地位低下,所以说,一个庶出的孩子想出人头地,除非你姓千乘,不然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尔朱珍珑就做到了,她是婢生女,母亲又难产而死,在尔朱家那个混乱的后院猪狗不如地活了十年,突然被划到了夫人名下教养,尔朱家主也开始关注她,后来进入贵女圈子,她进退有度,才名远扬,和跋扈的尔朱蔷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手琵琶更是被誉为南燕之首,出尽了风头,不少世家求娶她为宗妇都被拒绝,原来是打算要送入宫中,想必是奔着后位去的。 一想到大争将来可能要和这样一个极富手段的女人较量,影牙更是担忧。 “二娘客气了。”珍珑丝毫不被冷淡的影牙影响,依旧热络地回答着,趁机开始和影牙闲聊起来,不知不觉地打探起千乘家内院的事,试图将话题扯到千乘大争身上。 这时,漆雕娘子突然现身,朝三人福了福,道:“千乘小姐,你们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影牙立即高兴地道:“那好,放到马车上去吧。”又对珍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带着十三娘回去了,就此别过。” 珍珑保持着微笑道:“光顾着和二娘说话,倒把正事给忘了,二娘慢走,我还要挑几件首饰呢。” 一直到带着空空上了马车,影牙脸上的笑才彻底消失,只是目光深沉地望着前方。 “二姐,怎么了?”空空有些糊涂,刚才二姐不是和那个珍珑聊得很好吗,听她们说那个女子十分出众,为何二姐一上车就变了脸? “没事。”影牙揽过空空的肩膀,轻轻拍打着:“你以后遇见尔朱珍珑,尽量不要搭理她,知道了吗?” 感受到二姐心思沉重,空空就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雅间里,珍珑拾起托盘上的一枚凤钗细细打量,目光幽深,旁边伺候的侍女见状忙笑着道:“小姐戴这个钗子一定好看!” “是么?”珍珑摩挲着手里的钗子,从前她落魄之时,不就是期待有朝一日可以戴上这样华丽的饰物么,可是如今她还是只能做人的妾,还是要对其他女人卑躬屈膝……握着凤钗的手太过用力,竟让钗子直接扎进了手心,一缕鲜血顺着白皙的手流了下来。 “小姐!” “给我包起来。”珍珑似乎毫不介意手上的伤势一般,淡淡地说道。 …… 熙熙攘攘的水聃码头上,一艘艘客船接连靠岸,码头上丫鬟伙计们四处奔走,混乱不堪。突然,不远处的水面上一艘黑色的大船缓缓驶来,盯梢的伙计在瞭望台看清了那艘船桅杆上的徽记,忙朝下面吼道:“千乘家的船来了,快让他们给挪出位置来!” 地上的伙计闻言立马道:“大船小船?” “大船!最大的船!快去挪位置!”盯梢的伙计忙道。 一时间,整个码头像是往沸水里投了一块火热的碳,几乎吵闹得要冒烟了,那些停好的船要么立即驶离,要么就给挪到一边,船上的贵人们听闻是千乘家的船,连抱怨也不敢抱怨,只催促着奴仆们手脚快些,别占了千乘家的道。 一通忙活之后,总算是有了空位,那艘黑色的大船不紧不慢地抛锚靠了岸,舢板落下,一群身形健壮的仆人们走了下来搬运东西。码头的管事正要上前请安问好,一众侍女却突然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下了船。 贵女们大庭广众之下一般会蒙面,面前这女子却不顾及,只见她披着黑色的披风,隐隐有金色的光芒在披风上闪现,想必是织了金线的。那女子脸庞偏方,眉宇紧锁,蕴藏着深深的戾气,眼神精准有力,这张脸若在男子身上必然十分俊伟超脱,然而对于女子而言,少了娇媚,多了勇武,看着十分别扭。 仆人给那女子并随侍的丫鬟们牵来了马,一行人直接上马,策马离去,留下码头上的人仍怔怔地看着千乘家的大船。 “那位夫人是谁啊?”一个小伙计至今没能回过味来,恐怕他从没见过威压这样大的人,一时瞠目结舌。 “那个啊,那是千乘元娘,千乘修罗的大姐,听说当年千乘修罗就是为了她屠杀八千婆余族人。”另一个伙计答道。 “她就是千乘元娘?我还以为是个大美人呢!” “别瞎说,千乘元娘未嫁之时可是号称长浥三大美人之一,不过听说自从被那位从婆余族救出来后就性情大变,相由心生,也怪不得成了现在这样子!” 两个伙计正聊得欢,管事的一巴掌拍了过来,“干活去!别给我躲在这儿偷懒!” 两个伙计急忙去做事,帮着千乘府的人卸船。 ☆、丑公主季玉妲 如果熄烽在这里,一定会埋怨我在风里站这么久的…… 如果熄烽在这里,一定会看着我把药都喝完的…… 如果熄烽在这里,一定会问我一直傻笑什么呢…… 可惜,他一直都没来……他不是很厉害么,为什么还没有找到我? 丫头站在墙角望着满墙的蔷薇花,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千乘熄烽的身影,然而这个这堵墙那么高,熄烽怎么能进来呢?她又怎么出得去呢? 空荡荡的院子,只有丫头和一个哑巴宫女——可能那个宫女不是哑巴,只是不愿意和丫头说话罢了……独处的时间越久,丫头就越不安,她害怕一个人,那种被关起来的感觉搅动了她记忆里最绝望的神经,让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好几次午夜梦回,她都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漆黑的山洞里,四周都是水,黑暗,寒冷,恐惧,一样一样将她拖入疯狂之中,没有一丝光亮…… “熄烽……”情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6 不自禁地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丫头委屈地红了眼眶。 突然,蔷薇花丛颤动了几下,丫头抬头望颤动的源头看,只见一个小姑娘正趴在墙上看着自己。 那小姑娘梳着可爱的双丫髻,然而脸上却有一块极大的黑色瘢痕,脸色蜡黄,看起来只觉得阴森丑陋。 见那姑娘在看着自己笑,即使心里别扭,丫头也笑了笑回应着,随即道:“小妹妹,不要爬那么高,小心摔下来。” “我可厉害了,不会摔的!”小女孩虽然面容可怖,但声音却清脆悦耳,带着甜腻的童音,“你是谁?” “我叫丫头。” 小女孩又笑了笑:“我是问你你是什么位分?” “位分?” “你不是我哥哥的妃嫔么?要不然为什么住在后宫。”小姑娘道:“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是新进宫的采女吧?” 丫头这才明白这小女孩把自己当成了燕思凡的女人,忙解释道:“我不是燕思凡的妃嫔。” “你怎么可以直接叫我皇兄的名字!”小女孩立即呵斥道,本来就吓人的面孔变得更加扭曲了,丫头一惊,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哥哥。” 小女孩这才恢复了正常,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妃嫔为什么还要住在后宫?” “这个……”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说燕思凡的坏话,丫头道:“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你哥哥呀。” 小女孩还要说什么,院子里小屋的门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丫头急忙使了个眼色,小女孩立即缩回了脑袋,从院子里看几乎发现不了墙上藏着一个人。 丫头回身见是哑巴端了药给自己喝,便走了过去,闻着药碗里那股特有的杏花香味就知道这一定是云青衣给自己配的药,只是不知道青衣最近过得怎么样,他们会不会怪她没有保护好自己…… 哑巴“啊啊”了几声示意丫头趁热喝药,丫头端起碗一口喝完,哑巴便乖乖回了房间。 墙上的女孩又伸出了头。“丫头,你想和我出去玩吗?” “我不能出这个院子的。”丫头想了想,“你哥哥不准我出去。” “那有什么,皇兄也不让我乱跑,可是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不让他发现就行了!”女孩指了指墙上的蔷薇花藤,“这些藤蔓大多都不是真的,为了冬季可以悬挂假花,好些都是用铜丝做的,你可以踩着它们爬上来,我就是这么上墙的,你没住进来之前我经常爬进这个院子玩,很方便的!” 丫头这才注意到满墙的花藤郁郁葱葱,实在是昌盛得太过虚假了,不经用手扯了扯花藤,感觉其确实是十分坚固的。 “看吧,我没骗你哦!” “可是,那个照顾我的哑巴宫女她会发现的……”丫头跃跃欲试地扶着花藤道。 小女孩歪了歪头,道:“这还不简单,既然她是个哑巴,你就装作午睡的样子,等她以为你睡着了你再溜出来,只要在晚膳前赶回去就可以了。” 丫头点点头,心道反正哑巴也听不见,就这样遮掩过去也可以,便点头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快去!快去!” …… 悠长空旷的宫道上,一高一矮两个身着橘色宫装的宫女你推我我推你地走着,丝毫不见皇家庄严肃穆的风范,嬉笑打闹声在宫道上回声不断,与这死寂的皇宫显得格格不入。 “看!我没骗你吧,这里午间是没有人的,只有早上众嫔妃给皇后请安才会有人经过。”小一点的女孩骄傲地说道。 丫头向前方望着,只见这长长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心中觉得压抑,但还是附和道:“你可真厉害!对了,你叫什么?” “我?你要叫我长公主殿下。” 哥哥这样妹妹也是这样,丫头暗暗撇了撇嘴,不屑道:“那你以后也要叫我丫头殿下!” “你又不是殿下,只有我们燕氏皇族的人才可以叫殿下!” “那我也姓燕,我也是你们皇族的,我也是殿下!”丫头不服气地叫嚷起来,心里想着姓燕的有什么了不起,干嘛一副谁都要听他们的样子! 小女孩从未被人这样当面忤逆过,方才对丫头的好感悉数退去,然而见到丫头脸上那浅浅的疤痕,她终究忍下了这口气,道:“那你叫我妲儿好了,反正皇兄也是这么叫我的。” 丫头顿时笑眯了眼,摸了摸季玉妲的头顶。 季玉妲心道如果不是看在你脸上有疤的份上,本公主才不会容你这么放肆呢! 耳边响起皇兄那温柔的声音:“朕的妲儿一点也不丑,他们不知道,那些从天上私自下凡的仙女和凡人是不同的,为了和普通人区分开她们的脸上都会有一道痕迹,妲儿脸上的黑块就是证明妲儿是仙女,知道吗?”…… 毕竟丫头也是仙女,季玉妲还是决定对自己的老乡好一点。 “妲儿,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啊?” “跟着我就行了,别管那么多。” 季玉妲拉着丫头继续走,一直到一间宫殿的大门时,季玉妲下意识地四下里多看了两眼,不再往前走了。丫头见那宫殿十分破败,和一路上的其他宫室大不相同,有些好奇地看着季玉妲。 季玉妲骄傲地昂起头,冲丫头做了个鬼脸,随即又偷偷摸摸地道:“咱们偷偷进去,你不准告诉别人这个地方,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丫头认真地点头,随着季玉妲的脚步从湖边的柳树翻墙进了这座宫殿。 这座宫殿的确是破败了的,里面明显许久不曾有人居住过,灰尘遍地,杂草丛生,遥遥耸立的几个殿堂也是灰黑交加,看不清颜色,地面上的青石路上已然长满了青苔。 丫头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怕不小心摔倒了,倒是季玉妲似乎对这里已经是熟门熟路,蹦蹦跳跳地就走远了,先丫头一步打开了殿门,等丫头走到时扬起的灰尘已经淡了许多,宫殿里面的布置也隐隐显现出来。 这座正殿共三层,第一层里面除了正中的已经干枯的水池以外,全部立着木质的框架,似乎是固定画布所用的画框。有些画框已经腐朽了,然而有些上面还零零碎碎挂着画布,隐约可以看见仕女身着宫装的影子。 季玉妲对第一层并不感兴趣,直接到了楼梯口,招呼丫头上楼。 两人来到了第二层,第二层的画框没有一楼那么多,然而画框却多为金玉等制成,上面的画布保存得完整得多,可以看见上面都是一些女子的画像,有纯人物的画像,也有一些带有情景的景象,画中的女子衣着也繁复得多,不再是普通的南燕宫装,而是骑装布衣盔甲甚至以鲜花为衣裙者都有…… 丫头没能在第二层呆一会儿,季玉妲已经拉着她上了三楼。 第三层空荡荡的,只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7 伫立着为数不多的几面屏风。 迎面而来的第一扇屏风是由一整块鸡血石制成,足有两人多高,屏风上的女子身处茫茫雪山之中,穿着一件同鸡血石媲美的鲜红色大氅,黑色的长发被风雪吹得飘散开来,飘渺虚无的眼神几乎让人沉溺进去。 直到这时,季玉妲才开始向丫头解释。 “这里是我高祖父大英皇帝当年命人建造的美人阁,听皇兄说高祖父一生酷爱美色,早年广纳后宫,人都说南燕后宫十万佳丽,虽然有些夸张,不过高祖父他不遗余力搜集天下美人倒是真的。然而红颜易老,随着年岁增长,高祖父钟爱的美人们渐渐衰老,尽管总会有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子来到他身边,不过他也还是不能满意,后来有人向他进言,何不建造一座美人阁,将天下美人的画像搜集在这里,让她们的美貌永久保存,高祖父果然就着手邀请天下最出色的画师们来到南燕,开始为他画下天下美人。” “这里面都是你高祖父的女人?” “不,开始是只有高祖父的女人,后来又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将自己的画像留在了这里,这些女子里有宫中女官也有乡野村妇,只要容颜足够美丽,都会在这里留有一幅画。” “天下女子那么多,你怎么能保证所有美人的画像都在这里?”丫头是不信的,直接质问道。 季玉妲眼神微闪,“高祖父在世时就是这样的,只是后来他驾崩之后两王相争,这座美人阁渐渐沉寂下来,也很少有新人进来了。” 丫头即使不懂得美人阁的故事,但从这座宫殿的蛛丝马迹之间也可以猜测出它曾经的辉煌,便仔细打量眼前这幅画。 季玉妲接着道:“这里虽然破旧,却不常有人来,我从小就爱在这里玩耍,你是第二个和我在这里的人。” “第二个?第一个是你哥哥吗?” “不是,是……”季玉妲的话还没说完,房间的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来,把丫头吓了一跳。 “妲儿你来了!”那黑影走到天光处,丫头才看清来者是个老叟,鸡皮鹤发的很是可怖,穿着一件看不清花纹的乌青色袍子,笑着走到了季玉妲身边。季玉妲也是一笑,随即就朝丫头道:“这就是第一个和我呆在美人阁的人,美人阁的第二任掌事太史爷爷。” ☆、太史倾城谱 “掌事?”丫头看着那老人,疑惑地喃喃道。 太史楚生仔细打量了丫头一眼,浑浊的瞳孔深处深深收缩了一下。 “太史爷爷,这是丫头,她和我一样从前都是仙女,你也要给她画一幅画像,好不好?”季玉妲撒娇地挽着太史楚生的胳膊,两人一个苍老一个丑陋,明明是极其恐怖的画面,却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好,爷爷一定会给她也画一幅画像的。”太史轻拍着季玉妲的头顶道,然后又将目光一会到了丫头身上,“我带你看一看第三层的画像。” 丫头点头,走到了他身边。 太史指着进门的第一幅画,也就是那副用鸡血石装裱的屏风,道:“美人阁第一层的女子是大英皇上的后宫,第二层是当时的绝代佳人,第三层则是由我太史家执掌,专为负责记录这世间不同朝代不同国家的倾城佳人。进门第一幅中的女子,出自三百年前的祈阳,传说她为了保护祈阳子民免受风雪饥寒,献身雪山,从此祈阳渐渐强大,民众为了纪念她,奉她为雪女。” 丫头看那屏风右侧的用画笔轻轻勾勒出两个字来——凤城,旁边则是一方印鉴,朱砂印出“太史”两个字来,心想,“凤城”应该就是这个女子的名字了。 太史并不多说,让丫头独自欣赏雪女像,直到丫头看向自己,他才领着丫头走到了第二幅屏风前。 第二幅屏风由紫、青、黄三种颜色的琥珀制成,画上的女子轻笑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裙,正坐在湖边的石椅上休憩,一头青丝垂坠在脑后,雪白的玉足伸入湖水中,踢起一串小小的水花。 丫头心中微微一惊,不为别的,只因为这画上的女子她是见过的——忙将视线转到右下角,果不其然,看到了四个小字“尔朱朝颜”。 “这位是南燕的安雅皇后,当年燕碧落叛离皇室,南燕大乱,这位尔朱家的嫡女毅然嫁给了当时的皇上,集尔朱家与燕家之力压制各大世家,震慑南部诸国,才使得我南燕度过那场危机。”太史楚生自顾自地介绍着。 季玉妲用敬仰的眼神看着画上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先祖是这样一位伟大的女子,这样年纪的小女孩总是会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燕碧落……尔朱朝颜……丫头将这两人的名字连在一起,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东西曾发生在他们身上。 太史带丫头看的第三幅画像的画框是用珍珠和夜明珠制成,在这幽暗的室内显得熠熠生辉。丫头一见这幅画便挪不开视线,眼中只有画上的女子,太史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暗暗注视着丫头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前面的画像都是我父亲和祖父所作,这副却是我亲笔所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太史缓缓朝丫头道。 “我……这画上的女子是谁?”丫头不禁开口问道。 “这位女子不如前面两幅画像上的女子有名,然而她却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两个国家的运势。”贺兰注视着丫头,缓缓说道:“她本来是七洛人,却嫁到了大幽,世人只知神家四子风华绝代,却不知道这位神家女才是真正的七洛第一美人,她让两位国君为她痴迷,也让一个家族为她覆灭……” 丫头颤抖着将视线投注到屏风右下角,孤零零的三个字躺在那里。 神……小……玉…… 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丫头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无数景象飞奔着从她眼前滑过,然而她却一个也抓不住。 “不……不是……”丫头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为什么画像上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子会让她那么痛苦,撕心裂肺,无可奈何,人生最最恐惧最最黑暗的记忆从她那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疯长出来,甜蜜和血腥混合在一起…… 剧烈的刺激下,丫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丫头!”季玉妲急忙跑过来扶住她。 太史却了然的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眼尾带着一丝淡淡的思虑。 丫头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身后还有两幅画像,两幅画像的脸都还没有完成,然而画上女子的轮廓和周遭环境已经大致勾勒成形了。 一幅是一个鹅黄色宫装的女子侧卧在鸾轿上,怀中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裙摆上却满是鲜红的血迹;一副是黑色的战场上一名女子骑着黑色骏马,身着青铜铠甲,阴冷暴虐地看着远方,她的头顶上一只雪色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8 海东青盘旋着,腰间还别着几颗未曾闭眼的人头。 那两幅画的右下方,一个写着神无真,一个写着…… 神无心…… 丫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旁观了许多她不愿发生的事,然而醒过来时就忘记了所有,不论她怎样去追寻,都无法拾得一丝一毫的记忆来。 张开眼的时候,一滴泪水便从她的眼角滑落…… “你醒了。”是肯定而不是疑问,说话的男人走到丫头的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她眼角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也收入眼底,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愣怔。 丫头环顾四周,发觉这是个陌生的地方,戒备地问道:“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妲儿呢?” 燕思凡轻笑一声,“放心,她是朕的妹妹,朕不会像对你一样对她的。” 丫头闻言便瞪了燕思凡一眼。 “你倒也是厉害,怀着身孕也能翻墙出去,还跑到了皇宫的另一头去,如果不是妲儿宣太医,恐怕朕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我……”丫头不好意思地止住了话头,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道:“本来也是你不对,无缘无故带我来这里,还不准人乱跑吗?” 燕思凡用手指勾起丫头的下巴,指尖感受着如若凝脂的美好触感,莫名的无法对眼前这个女子生气,“我记得我说过,千乘熄烽是朕的臣子,你是他的女人,那么你也要听我的,对不对?” 丫头用手推开燕思凡,“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去。” “朕改主意了,既然你可以从那个院子逃出去一次,就可以逃出去第二次,第三次,保险起见,朕决定把你放在朕的眼皮底下,然后让千乘熄烽从朕眼皮底下把你接走。” 丫头狠狠地瞪了燕思凡一眼,由于之前的刺激,她这时的目光与从前不同,居然与凌厉中多了几分狷狂,配着脸上那道还未退散的疤痕,让人似乎嗅得到一阵杀气。 燕思凡被这目光震惊了,有些奇怪丫头这样一个民女为何会拥有这样的眼神,然而这眼神转瞬即逝,燕思凡稳了心神,继续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安安静静地呆在你的房间里,不要和别人说话,不要露面,你的药我会按时派人送到。” 见丫头似乎不想在搭理自己,燕思凡不以为忤,轻笑着往外走去,随着燕思凡身影的远去,另一个素白的人影走进了房间,当丫头看清来人的面目时,不由得继续在心中咒骂燕思凡。 不为别的,只因为照顾她的宫女还是从前那位,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哑巴…… 美人阁…… 燕思凡拨开尘封的木门,看着满院的残破摆设,丝毫不介意自己湖蓝的浅色长衫被青石地上的泥泞沾染,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等到见着了石桌旁边那灰白头发的老者,他才停下了脚步。 “太史卿如今可过了花甲?” 正在院子中间调配颜料的太史楚生眯了眯眼睛,却并不往燕思凡那里看,双眼依旧死死盯着眼前的胭脂,似乎正在思索该如何让那红变得更加纯粹,然而却又轻飘飘地回道:“老臣今年刚过不惑。” “是吗?”燕思凡恶劣地笑了笑:“朕看着太史卿这样的面目,以为卿年逾花甲,原来是朕错。只是卿也的确太过衰老了,无论如何,太史也是曾经与千乘尔朱一样的大世家,缘何太史卿身为家主,却衰老不堪到了这般地步,何况你至今未曾留下子嗣,太史家岂不是就要绝后了?” 太史楚生顿了一顿,又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怎么,朕说的不对吗?”燕思凡逼近了太史楚生,追问道。 “皇上说得也对也不对,在皇上眼中太史家已经覆灭,然而在臣看来,只要倾城谱一日尚存,太史家族就永远不会覆灭。” “你就不怕朕烧了你的美人阁吗!”燕思凡被这淡然的态度激怒了,不由得呵斥道。 “皇上不会这么做的。”太史楚生笃定地回答。 “不,如果你再敢接近妲儿,敢肖想为她画像,朕就一定会烧了你的美人阁,就像当年烧了母妃的画像一样,到那时候,你这个最后的太史家人,就随着你们的太史倾城谱一起化为灰烬吧!” …… 徐州十道。 金色的日光给山川河流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边,黑衣骑士们策马扬鞭,铁蹄践踏着松软的土地,将依附于其上生长青苔碾成泥浆,只留下“嗒嗒——嗒嗒——”的马蹄声在悠长的□□回响。 这群骑士们并不掩盖自己的行迹,身着同样的黑色软甲,腰间全部配着一把弯月镰刀,头盔上隐约烙出一只山魈的狰狞形状,没有表情,没有交流,就像一群夜鬼一般在青天白日遨游。 队伍中间的男子和其余的骑士并没有大的不同,唯一可以将他与其他人区别开来的,应该就是他的身材没有其余人那么健硕,而是瘦削一些,即便如此,环绕在他身上的阴郁气质也将他与众人紧紧地粘合在一起,使得这一批队伍,像是一整只庞大的巨兽,随时准备将这天地吞噬个干净。 在这片大陆的历史上,或许有过这样那样的杀神或战将,然而他们手上沾满的鲜血,却不一定会比这一支默默无闻的黑色队伍多。 很久很久以后,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曾经有这样一支队伍,它由神家最小的弟弟相洛亲王亲手创建,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腰佩镰刀,收割人头,在混乱的大争之世里,这支队伍完成了最多的暗杀、刺杀、屠杀和清洗工作,相洛永远比不上神家四子,也始终不能和那个年代的英豪们相提并论,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厉害,而是因为他和他的乞死军过于可怕,以至于无法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来博人一笑。 然而,此时的相洛亲王神无执,对于未来并没有明确的打算,比起他的兄长拈花佛爷神无淫来,他似乎更加无欲无求一些。 即便再多的杀戮,也填不满他心中流血的沟壑,无止境的痛苦和不甘折磨着他,让他麻木不仁的往前走去。 没有神无心,他早就死在了蠕蠕的天街上。 没有神无心,他不会恨不得死在蠕蠕的天街上。 神无心……神无心…… 神无执带着无尽的茫然,带着他的乞死军,往南燕赶去。前方是什么,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若是不快乐,就毁灭掉好了,反正他的一切,早就都被毁掉了…… ☆、怨憎会 “我的侍女,在你的手上。” 千乘淡棋说出这句话,是陈述而不是疑问。她这样优雅地坐在那里,轻飘飘地说出这番话,似乎熄烽那生死攸关的几个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误会,没有什么值得解释一般。 对于自己的大姐,熄烽的心从来都很复杂,在千乘家的内院,所有的女人似乎都在围着他转,他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99 也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保护她们,所以当他在婆余的夜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姐,这个自己还未出生就远嫁他乡的女子,看着她受尽侮辱与轻慢,他愤怒地屠杀了婆余族,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甚至连稚童老人都不放过。 然而,后来他渐渐发现,无论他怎么做,千乘淡棋都不喜欢他,她是那样一个骄傲自负的女子,以至于她连装作喜欢也做不到。 而淡棋回到千乘的封地后,那些铁血手段,也不像是会任人欺辱的样子,何况那时的她还那么美丽,她的丈夫为何会如此厌恶她? 再后来,自己在她的府邸做客,差点死在她奉上的茶水之上。 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的,可是千乘淡棋那样无所谓,她懒得解释,甚至不愿意安慰熄烽一下。 “我已经处理好她了。”熄烽只能这样回答。 淡棋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似乎这件事就此完结一般,转而问道:“听说你有意求娶长公主?” “是。”熄烽看向窗外,估计云铎也快要到了,尽量不与淡棋对视。 “燕皇未必会答应你,听说他很宠爱长公主。” “但他最终还是会将长公主嫁给我的。”熄烽笃定地说道。 千乘淡棋怎么会察觉不到熄烽语气中的不耐,当即也不再说话,两人一坐一站,静静地等待着云铎的到来。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不是云铎,而是九娘,千乘大争。 九娘是淡棋一母同胞里最小的一个妹妹,千乘淡棋再冷漠,对着大争也和颜悦色起来,微笑着道:“大争来了!” 没想到千乘大争没有笑,反而颤抖着盯着熄烽,淡棋这才发觉她的眼角还有些发红,似是刚刚哭过。 “大争,怎么了?”淡棋不由得问道。 千乘大争这才把目光转向淡棋,看见自己嫡亲的长姐,泪珠立刻就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她一把扑入淡棋的怀中,倒把淡棋吓了一跳。 大争就这样一面哭一面呢喃着什么,屋子里另外两个人都听不清,直到另外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才止住了大争的哭泣,“大争不要哭了,熄烽没有怪你。” 云铎穿着月白色的长衫缓缓步入屋内,一派谪仙风范,和千乘家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然而他似乎毫无察觉一般,一面笑一面问候着淡棋和熄烽,同时还神奇地止住了大争的泪水。 “大争知道了丫头的事,心里难过。”走到熄烽身边,云铎轻声解释道。 熄烽一怔,犹疑的目光看着云铎,似是在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大争却不给他们问答的机会,直接道:“二哥,你就把我嫁给燕皇好了,云姑娘身上还怀着你的孩子,怎么能为我丧命!” 淡棋听这话没头没脑的,只好看着熄烽,熄烽却已经激动起来,吼道:“这事哥哥自然会处理,你绝对不用进宫!” 云铎知道熄烽心里最是难受了,他将自己的姐姐妹妹们爱若珍宝,但对待丫头他何尝不是宠溺有加,燕皇让他在大争和丫头中选一个,根本是触了他的逆鳞! “这是怎么回事?”淡棋这才发觉有些不对,按理说熄烽是不会和大争发这么大的火的,“云铎你来说。” 云铎顿了顿,瞥了一眼熄烽,谁知熄烽根本没空理会他,只是看着大争,眼里是满满的 怒火。 大争扯着淡棋的衣角,道:“燕皇不愿意将长公主嫁给哥哥,想让我入宫,哥哥不同意,燕皇就将哥哥怀孕的侍妾抓走了,让哥哥在云姑娘和我之间选一个。”随即又决绝地说道:“我知道哥哥舍不得云姑娘,何况我嫁给燕皇也不会有事,哥哥执意求娶公主却会害死云姑娘和我那小侄儿,求哥哥让我入宫吧!” 说完,又忍不住抽噎起来,可见她虽然下了决心,但还是不愿入宫的。 入宫对于有些女子来说是毕生的荣耀,但对于千乘家的女子来说,却是避之不及——尽管身为世家女子,但她们从小学习的不是名门礼仪,而是拉弓射箭,排兵布阵,皇宫对于她们来说无疑是一座华丽的监狱。 宁愿嫁到边陲蛮夷之地和亲稳定边塞,也不嫁入皇家,这是千乘女子共同的心声。 淡棋听完这番话,似是回忆起了自己那段噩梦般的婚姻,当即怒吼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千乘家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侍妾葬送一个嫡女!” 熄烽虽然心疼大争,但也受不了淡棋如此堂而皇之地轻视丫头,冷冷地道:“大姐刚刚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我自会考虑清楚。” 淡棋刀剑一般尖刻的目光射了过来,道:“我特意来长浥,可不是为了吃尔朱和赫连的那杯喜酒!” “可是我只打算让大姐去吃杯喜酒,高兴高兴。”熄烽想也不想,直接道。 “二哥……”大争察觉到淡棋和熄烽之间的硝烟,怯怯地看着两人,又求救般的看了眼云铎。 云铎也知道不能让两人就这样吵起来,忙道:“元娘刚回来,对于这边的情况还不清楚,熄烽你也不要操之过急。” 淡棋却一直看着熄烽,仿佛要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保证才会罢休。 熄烽看着躲在淡棋身旁的大争,心里蓦然冒出“她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不过是个庶子”的荒唐想法,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番后,熄烽终于开口:“我是不会将大争送入宫中的。” 淡棋这才拍了拍大争的肩膀以作安抚,大争却已经又哭了起来。 云铎牵起大争的手,道:“我们先走,让你哥哥姐姐们好好谈一谈,丫头能回来的。” 大争也不再说话,乖乖地跟着云铎出了屋子。 “你对影牙和大争她们好,我一直很感激你。”淡棋沉默了半晌,艰难地挤出了一句感谢的话。 熄烽却并不回话。 淡棋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毒,不是我下的。” 熄烽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知道,如果不是大争,自己是永远不可能从淡棋嘴里听到一句解释的话的。 他当然舍不得大争,但他也不可能放着丫头不管,所以,只能从季玉妲那边下手了。 …… 楼阁高阔的咸辉楼里,千乘影牙豢养的獒犬趴伏在用精铁铸造的围栏里,影牙穿着软烟绿的罩衫,披散着长发,将手伸进围栏里轻轻抚摸那些狰狞异常的獒犬,那些流着口水的庞然大物只是从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并不反抗她的爱抚。 千乘空空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她五岁那年亲眼见过二姐养的畜生把人活活撕碎了吞吃入腹,那样的场景血腥残忍,然而父亲甚至都没有责骂二姐大庭广众下纵犬伤人,许是那次的经历超出了五岁孩子的承受能力,即使如今的空空手上也有了人命,但她还是惧怕影牙的獒犬们。 影牙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0 安抚完自己的宠物们,才将目光投向空空。空空是她的继母所生的孩子,但也算得上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在她心里空空和大争都是一样的,然而现在看来,空空还是被父亲宠得太过了。 “二姐为何这样看着我?”空空眨了眨眼,天真无邪地看着影牙。 叱责的话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未能出口,只得化作一声叹息,“你可知,大争现在该有多伤心!” 似是被人挖出了最深处的秘密,空空的耳尖泛起一抹潮红,眼神也闪了几闪,“二姐……” “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我只不过想让大争为自己争取一下,免得莫名被送进了宫自己都不知道!” 那次挑选首饰遇见了尔朱珍珑,几句话就藏了好大的机锋,空空看出了燕皇和熄烽在别苗头,一调查还牵连出了丫头的去向,空空聪明伶俐,立刻就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将此事告诉了大争,大争那样的急性子,自己一个没注意,就去找熄烽了。 千乘家如今这样的内忧外患,熄烽不知道该多么煎熬! “空空……”影牙像抚摸自己的獒犬一样抚摸着空空的头顶,仿佛在她心中,空空就和她豢养的那些冲动易怒的猛兽一样,“我们中固然有一些人,可以享受着家族的恩赐过完荣耀的一生,而有一些人,却要为了我们的荣耀付出一切,但不管我们是哪一种人,都应该时刻准备为千乘这个姓氏做出牺牲,否则就配不上做我千乘家人,你明白么?” 空空心里沉甸甸的,好像被压上了一块搬不开的大石头,呆愣地点了点头。 …… 镜中的女子还是那么美丽,小巧丰腴的身形,俏丽的五官,白如牛乳的肌肤配上金棕色的长眉,在金玉首饰的衬托下如同一朵怒放的蔷薇花,迎着盛夏的朝阳摇曳生辉。 吐着鲜红色蔻丹的指甲拂过白皙的脖子,一道似有还无的红色印记打破了那纤细的美感,似乎在提醒着人们那窒息的恐惧感。 尔朱蔷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镜中的女子撕碎。 镜中出现了另一个女子,比尔朱蔷高挑,同时也比她更诱人,尔朱蔷还是一朵等待采摘的艳丽蔷薇,而这女子已经是一朵美至□□顾影自怜的倾城牡丹。 尔朱蔷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庶姐,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一样了。 从前她总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做小伏低的本事一流,却偏偏还是一派大家风范,可如今的她已经开始肆意释放自己的魅力,将自己棱角的一面展现出来,从来都是平视前方的双眸,也终于微微扬起了…… 这样看起来,才像是尔朱家的女人呢! 尔朱蔷冷笑着,道:“宫里的良嫔病重,燕皇心疼不已,一心想立她的皇长子为太子,你现在不去忙良嫔的病,怎么倒有功夫来我这里?” 尔朱珍珑也笑了笑,眼底俱是不屑之意,“她生了这么多年的病,要死早就死了,何必等到现在。” 尔朱蔷指着镜子里尔朱珍珑的影子,道:“你可真够可以的,你那短命的老娘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不知该有多么高兴!” 尔朱珍珑走上前,从背后揽住尔朱蔷,一只手刚好放在尔朱蔷脖子的红痕上,千乘熄烽给她留下的痕迹是她的禁区,谁都不许触碰的,尔朱珍珑这样放上去,尔朱蔷不禁颤抖了一下,随即就想要挣开她。 谁知道尔朱珍珑功夫不弱,又是这样攻击的姿势,尔朱蔷竟然挣脱不掉。 “我的好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只是咱们马上都要嫁人了,就到现在你也不肯好好对我吗?”尔朱珍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样的性子,赫连长风再是谪仙一般的品行,也不会受得了你的!” “别装你的姐妹情深了!从前你地位卑贱,我自然看不起你,但就算你如今得父亲看中,我也未必会忌惮你,你就算真的靠着男人发达了又如何,骨子里的贱血难道能换走么?你真以为你的赫连呼云是爱重你,我告诉你,一个男人若是真的爱你,绝不会将你推给另一个男人!” 尔朱蔷从来不曾这样条理清晰地挖苦别人,连尔朱珍珑都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起来。看来人吃一堑长一智的,没有千乘熄烽当日的举动,尔朱蔷不会这样快就认清现实,恐怕还沉浸在唯我独尊的美梦里,而如今,即使对着珍珑她依旧是鄙夷不已,但至少也不会动辄打骂羞辱了。 说出来也是可笑,她这个尔朱家的小姐,还真的被自己的妹妹打过——当年她为尔朱蔷打杂,不小心打碎了她的一支琉璃簪子,被院子里的仆妇掌嘴三十下,一张脸打得不见人样,尔朱蔷事后专门去打了一块刻着猪头的金锁,说是与她极其相配,命她日夜佩戴…… 想到这里,珍珑本是抚摸着尔朱蔷脖颈的手也换了姿势,更像是掐在上面的一样,声音却还是温柔的滴得出水来,“我自知出生卑微,本来就是不配被人爱重的。只是卑微之人总是想着往上爬,以为这样就能过得好一点,我也免不了也这些龌龊的想法,让妹妹你见笑了。” 尔朱蔷还想继续讥讽她,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高高挑起的棕色长眉落了下去,眼底的怒火也忽的熄灭了。 “我知道,”尔朱蔷认真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斗不过你,总有一天,你会报复我,而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胜过你。” 尔朱珍珑一怔,她简直不能相信尔朱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但是,我从不后悔以前的所作所为,毕竟看着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在自己面前忍辱负重,时刻说着屈辱的话,做着屈辱的事,也是一件有趣的事,不是吗?” 尔朱珍珑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年来自己的步步为营,在尔朱蔷看来竟然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她以为,只要有一天她成功了,尔朱蔷和她母亲还有那些看不起她的贱人都会匍匐在她脚下乞求她的原谅,然而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即使她真的将他们踩在脚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他们还是看不起她,若自己倒台,他们还是会继续羞辱自己。 只因为她身上流着卑贱的血,便永远无法成为高贵的人吗…… 看着尔朱珍珑霎时有些苍白的脸颊,尔朱蔷心中十分畅快,她就是天生命好,这一点,尔朱珍珑到死也比不上! 这些东西,还是熄烽哥哥告诉自己的。 拍了拍尔朱珍珑的手,尔朱蔷心平气和地道:“其实你和我没什么好争的,我们只不过是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而以后,我们还需要互相帮助,嫡出有嫡出的好,庶出有庶出的用处,从前我骄纵,你怀恨,但好在我们都没忘了本姓,你说是不是?” 如果是刚才的话是尔朱蔷自己想出来的话,那尔朱珍珑这些年才算瞎了眼,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1 但她也不傻,自然猜到这是谁的手笔。 夫人能劝尔朱蔷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才是真正的厉害。 有夫人在一天,尔朱蔷永远有嚣张的本钱。 “妹妹说的很对,咱们将来一定要互相依靠。” 尔朱蔷冷冷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 长浥城门。 一支黑色的队伍在暮色四合前赶到了城门下,守城官见到那队伍里黑衣骑士递上来的玉牌,已经闭合的城门缓缓打开来,黑骑兵们鱼贯而入。 那玉牌在夜色中闪过一抹寒光,隐隐一个一个“执”字闪现…… ☆、繁花 很多事情,只要在中途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有可能走到不可预知的结局,因为有了这些偏差,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相聚的别离,相爱的痛恨……究竟是不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这一切,将世事搅扰成这样复杂的模样? 丫头看着墙角的蔷薇花,脑海里全是一些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果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家的话,那么一定也要种上许多花,墙面要雪白,院子中央的秋千架又高又稳,荡起来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然后,还要有一个又小又胖的小女孩,自己给她穿上花裙子,她想怎么跑就怎么跑,饿了有吃的,冷了有棉被,还有数不清的亮晶晶的小首饰。 或许可笑,但最好熄烽也在那里——熄烽力气大,可以把那个小女孩抛得高高的,接住,再抛起来…… “傻笑什么呢?”一声低沉的问候,丫头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只是奇怪自己背着人,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笑? 脚步声渐渐靠近,应该是那人走了过来,丫头没来由地挺起了身子,直到一只手拍在自己肩上,丫头仿佛是操练好了一般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顺势推开了那人,同时不忘用穿着桃红色绣鞋的小脚狠狠踩了那人一下。 迅速地躲开防止那人再碰自己,丫头得意地扬起了头,仿佛在说:说了不会和你说话的,你离我远一点! 燕思凡心底却有些吃惊,自己毕竟不是文弱书生,好歹也有一些武功底子,不可能被一个小丫头这样戏弄……这样想着,脸上却一丝犹疑也不带出来,依旧是懒洋洋地笑着,道:“你真不理朕了?现在可是朕养着你,你就不怕朕不给你吃的?”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丫头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可爱,燕思凡总觉得若是季玉妲没有中毒,应该也会长成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子,所以总是忍不住逗弄她。 “你不和朕说话,朕也不把熄烽的话带给你。”燕思凡笑着眯起了眼,像是准备捕猎的山猫。 果然,丫头的脸色微变,嘴唇噏动着想说什么,但又生生忍了下来。 秋日午后的金色阳光给她的脸打上了一层金粉,那道曾经撕裂她面庞的疤痕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略有瑕疵却又精致昳丽的美丽面容,这样的人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眼底闪烁着倔强的目光,直如汩汩流淌的清泉水,让心都为之漏拍了…… 燕思凡无法拒绝这样的丫头,仿佛命运早已安排了一个全然符合你想象的人,一个符号,甚至在丫头站在繁花深处时,他不由得觉得这个宫殿、这株蔷薇就是为了她而存在的。 “丫头,你真的不着急么?如果,熄烽最后不愿意来接你呢?”如果他无论如何要维护他千乘的荣耀,宁愿牺牲自己的女人也不愿送自己的妹妹进宫,结果就是季玉妲会嫁给千乘熄烽,而丫头…… 丫头,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这片繁花当中呢? 燕思凡脑海里一旦闪过这个念头,它就像无根之花一般在疯长,他否认不了,此刻的他是兴奋的! 他是帝王,在美人阁里嬉戏时,历朝历代有多少绝色的女子充斥着他的视线,长大后的后宫之中,又有多少女子愿意为他昙花一现,但无论哪一个,都没有丫头带给他的感受强烈。 她穿着宫女的衣服时,就是最美的宫女,穿着宫妃的衣服时,就是最美的皇妃,她仿佛是用水制成的女子,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美得不动声色却又惊心动魄,燕思凡甚至觉得,哪怕她穿上黑色的盔甲策马扬鞭,也会是天下最美的将军…… 如果仅仅是美,那也不算什么,但他就是受不了丫头眼角眉梢的那一抹肆意,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使她为难,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都会消失在那样的肆意中——除了季玉妲,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顶着一张残破的脸还笑得那样开心呢?可是就算是季玉妲,也不过是因为自己保护着她,不让她觉得自己丑陋罢了。 “朕问你,若熄烽不来接你,你怎么办?” 丫头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番话,终于,她明白了燕思凡话里的意思,英气的长眉皱了皱,然后又舒展开来,低低地说了一句:“那也是你们的事,大不了我做回我的鱼娘子。” 说完,竟然自顾自地往寝殿里走去,全然不顾燕思凡还站在院子里。 燕思凡看着那道玫瑰红的背影,良久没有动作——这里是他寝宫的一个小院子,本来是给女官住的,他对于这里并不熟悉,第一次,他发现这个小院子是个好地方,好像本来就是准备给丫头住的一样。 …… 悠长的拱廊下内侍和官员们熙来攘往,朱红和深紫的锦袍穿梭不停,赫连呼云穿着广袖的常礼服,头戴玉冠,踏着木屐走在擦拭得光亮的地砖上,角落里的侍女们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或窃窃私语或惊呼推玩,偶尔从被风掀起一角的轻纱帷幔里瞥见呼云一眼,便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当然,也有大胆一点的侍女们,会将自己绣好的香囊掷到他脚边,不过这种事情有些冒失,多半是新进宫的女子才有胆量去做。 遇到这种情况,呼云是不会搭理的,他虽然看起来温和,但骨子里却比谁都孤高自赏,从来不做和青年女子暧昧打闹的事情。 走过一个拐角,吵闹声渐渐远去了,面前是一个大殿,地面铺以黑色的地毯,上面绣着凤凰图腾,一共九百九十九只,小时候被母亲带进宫里玩耍,他趴在地毯上一个个数过。 门口的内侍朝他行礼,他微微点了点头,那内侍便一扫拂尘走到了他身边,略微落后他半个身子,同时低声问候着:“宛平大君安好。” 呼云一边走一边道:“快入冬了,母亲惦记公公的腿疾,不知母亲的药公公用了没?” “多谢夫人关心了,老奴很好。”内侍忙不迭地回道,正好此时跟着呼云拐了个弯,身侧是一个巨大的青瓷花瓶,将两人的身影尽数挡住,内侍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早上看了会儿七洛敬献的杂耍班子,心情才好些。” 这颜良宫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2 的大总管倒是乖觉,一番话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呼云心里有数,便笑了笑不作回答,继续往前走去。 走大一扇木门面前,侍女们将门拉开,潺潺水声从里面传出来,门内是一扇巨大的百鸟朝凤邹纱双面绣屏风,侍女们递上坐垫,呼云便坐到了屏风面前。 “宛平大君拜谒皇后娘娘!”侍女们朝屏风内禀报道。 呼云便随着这声音俯下身子拜了一拜。 宫殿内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微弱的声音,一阵侍女裙摆的窸窣摩擦声响起,一个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屏风后面响起,“宛平大君请免礼,本宫今日体乏,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声音不是皇后的声音,而是皇后贴身侍女在传话。 皇后出身凤阳萧氏,最讲究礼法,所以不肯和他直接说话,而是用屏风隔着,侍女传音。 呼云对于这个有些古板的皇后一向不是很满意,当初是借着赫连家的力登上后位,但之后既不能诞下皇嗣又不能赢得圣宠,只会守着那些古老的礼法龟缩在深宫度日,对于赫连家来说就成了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这次赫连尔朱大婚是皇后操办,所以自己不得不和她交涉,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皇后已经拒绝见他好几次了。 萧皇后和赫连家的这段公案也没什么好再提起的,但呼云不能任由她毁了长风和金蔷薇的婚礼。 “皇后娘娘身子可好?” 又是一阵裙裾摩擦地板的声音,好一会儿又听那清亮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本宫身子不适,还需静养。” 似是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呼云扯了扯嘴角,道:“既然皇后娘娘总是不好,臣这就禀明了皇上,将大婚一事交由叶贵妃协理,也好为皇后娘娘卸下些担子。不过臣听闻娘娘今日宣了七洛敬献的杂耍班子观赏,想必娘娘有看杂耍的体力却没有为皇上分忧的体力,也是可惜。” 这一次,不用侍女传话,一道高亢却不尖锐的女声响起:“宛平大君说些什么,是要冤枉本宫吗!” “臣不敢!”呼云又行了一礼,“兄长的婚事在即,微臣有许多事等待操办,良辰吉日不可耽搁,娘娘玉体也不可损伤,微臣只能求得旨意,请贵妃相助了。” “你……” 皇后的话没说完,呼云接着道:“还望娘娘好好保重身体,多看些杂耍,能在大婚前康复,也是对新人的祝福了。微臣告辞。” 呼云一面说一面起身,干净利落地离开了内殿。 “放肆!”屏风后的萧皇后怒吼道,然而除了叫骂,她也不敢命人将呼云抓回来谢罪。 大殿内的侍女们尽数跪伏在地,不敢出声,只有角落里的年老内侍不屑地笑了笑,似是十分看不起自己的主子。 呼云迅速地走出了皇后的宫室,在内侍的领路下回到了燕皇在宫里特意给他留的留宿的阁楼,自己的幕僚们聚集在那里讨论着大婚的事。 见呼云来了,众人安静下来,似乎是要听他的指示。 呼云走到了书桌前,朝幕僚们道:“皇后娘娘体弱,已经不能协理婚礼了。” 众人对于这个消息没有什么反应,好像皇后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女人一般。 “婚礼就要到了,通知老十五尽快从封地赶来,加一倍的军力驻扎在长浥城外,迎接各大世家的官员再调查一次,拟一个最后的名单给我。” “不知对于七洛,公子有什么安排?”一个幕僚问道。 “七洛,”呼云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不请自来,自然有主人安排,我们毕竟不是主人,就不去管了。” 七洛的确是不请自来,燕皇却并不生气,反而秉着来者是客的精神立刻接见了这次七洛的总领事——神秘的相洛亲王神无执。 神无执是在永贞之变后突然冒出来的皇子,外界一直传闻他是堕天战神神无心的同胞弟弟,但这位五皇子却比他那两个早逝的姐姐们狠厉得多,带兵不久,手上的人命已经过万,十足的像个杀神。 燕皇对于声名鹊起的神家四子一直很好奇,神家四子来不成,看看这位五皇子也不错,所以吩咐下去,宣相洛亲王神无执觐见。 此时燕皇刚刚逗完丫头,心情愉悦地踱步到了勤政殿,发现玉阶下首已经站了一个男子,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男子抬头看过来,燕思凡这才看清男子的脸。 从面目来看,这张脸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然而这少年阴郁的眼神和着眉宇间的戾气,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杀意,瑰丽的凤眼低垂着,似乎裹挟着风暴。 这样诡异的气质再配上那件黑色的长袍,少年就像长袍上正在猎食的山魈一般,危险难以靠近,让人几乎都不去注意到,他的那张脸是何等的绝美。 “七洛神无执,参见燕皇。”就连他的声音都是危险的,虽然并不沙哑,却藏着刀锋,让人难受。 燕思凡没上过战场,不知道这样的气息,是尸体和鲜血浸染出来的,此时的他只是想着尽量离这个少年远一些,因为一个人不控制自己的杀气,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会控制,二是,他不愿意控制。 燕思凡隐隐觉得,神无执属于第二种。 ☆、崭露 再一次见到季玉妲,丫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让她惊讶的是,跳脱的季玉妲眉头紧缩,心事重重。 哑巴宫女奉上了茶点,丫头一边往嘴里塞玉露丸子一边听她诉说。 那天丫头晕倒在美人阁后,燕思凡带走了丫头和季玉妲,将美人阁彻底封死了,再也不准季玉妲进去,这种情况在季玉妲的成长过程中出现过很多次,最后几乎都是不了了之,季玉妲也不放在心上,安安心心地在自己的宫殿玩耍。 但回到寝殿,一个更大的打击出现了——侍奉了她五年的一个大宫女因为偷窃被赶出宫去了,虽然伺候她的人很多,但季玉妲对那个大宫女的确是很喜欢的,想要将她召回宫中,却又被皇兄驳回了。 季玉妲不知道燕思凡是怎么了,从前什么都会满足她的皇兄突然禁止自己和太史见面,随即又把她喜爱的宫女赶走了——皇兄难道真的因为丫头生她的气了吗? 丫头使劲摇头,表示自己和燕思凡的抽风举动毫无联系! 季玉妲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丫头,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最后还是泄气般的垂着头道:“怎么办,皇兄如果不喜欢我了,就更不会同意我去参加赫连尔朱的婚礼了!” “你为什么想去参加那个婚礼?会很好玩吗?”我可一点都不想去。 “听阿市说——就是被赶走的那个宫女,婚礼当天会在宫里举行盛大的宴会,南燕最好的舞娘、蠕蠕最顶尖的豢养师,还有七洛的杂耍艺人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3 都会登台表演,皇后、贵妃还有宫里其他的妃嫔已经裁好了衣服选好了首饰,南燕各大世家也纷纷进宫献宝——那样繁华,皇兄为什么不肯带我去看呢……” 丫头即使不喜欢这深宫,听到季玉妲的话也不由动摇了——那该是一场怎样举世无双的宴会,季玉妲想去一点也不奇怪。可是燕思凡不让她去,她也没有办法。 不过,等到那一天,自己应该已经被熄烽接走了,不看宴会也没什么的。 在丫头的心里,从未想过,万一熄烽不来,自己该怎么办。 季玉妲用手在丫头面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出神,接着道:“你在想什么呢?” 丫头摇头,“我也不会去那天的宴会,我们到时候作伴算了。” 季玉妲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提宴会的事。眼睛一转,开始拉着丫头闲聊起来,说丫头最近身段变胖了,脸上倒是没长肉。 丫头没有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只是笑着含糊过去,没过多久,这位公主殿下就兴致缺缺,主动提起了告辞。 …… 赫连呼云连着在宫里住了好几天,决定回家一趟,让人收拾东西,自己先在宫里逛着。 南燕的皇廷内外宫的分界不像大幽的永巷那么明显,即便是在外层也可能会遇到燕皇的嫔妃等,萧皇后也着实不中用,从来不管戒这些。 最近宫嫔们都窝在自己的住所赶制宴会的服饰,没空出来闲晃,倒是便宜了呼云,一个人欣赏这深秋盛景。 走了没有多远,前方隐隐有争执声传来,呼云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其中那个子不高,衣饰华丽,玉面朱唇的公子是尔朱家的十七郎尔朱荷,自小养在嫡母身边,因为尔朱家没有嫡子,十七郎又深受父母喜爱,将来极有可能是要做世子的。 与他对峙的那人呼云再熟悉不过了,一身玄色劲装,身材魁梧,比尔朱荷足足高了两个头的,正是千乘熄烽。 呼云不由得笑了笑——这两人都是世家的庶子,又都因为嫡子的缘故将来会继承家业,状况是何等相似,偏偏这两人从小到大就互看不顺眼,几乎是天生的仇家,小时候一见面必定是要打上一架的,如今大了,也还是老样子。 尔朱荷似乎很是生气,嘴巴一开一合地数落着熄烽,却不敢离他太近,恐怕是担心被他一掌拍飞。 熄烽要低头才能看见尔朱荷,脸色阴郁,却不发一言。 呼云暗叫不好,千乘熄烽从来不是会受气的人,先燕皇时有一次举行宴会,一个世家子骂他是“小妇养的”,直接被他在宴会上打死了,先皇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居然没有责罚他,反而赞他是天生神力,送了他一块金腰带。 还有就是几年前的春猎,一直棕熊咬伤了他,春猎过后养好伤的他竟然偷偷潜了回去,一个人把那棕熊大卸了八块,将熊掌烹制好了献给先皇,先皇又免了他私闯围场之罪,大加赏赐。 更不用说那件出名的灭族事件,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大姐被大姐夫虐待了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若真的发起火来,哪里会管对象是谁。尔朱家不久前才算计了他,若是他直接在这里对尔朱荷出手,谁能管得了? 尔朱荷毕竟还不是世子,千乘熄烽却是公认的继承人,尊号烨丰大君,和自己平起平坐,就算是伤了尔朱荷,也是尔朱家更加吃亏。 这样想着,呼云就忙上前去劝。 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熄烽似是再也不想忍受尔朱荷的聒噪了,一只手将尔朱荷提了起来,往湖边走去,在围栏处停了下来,尔朱荷则像个八爪鱼一样悬空地处在湖面上。 “放我下来!千乘熄烽,你敢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熄烽面无表情,松开了手。 “扑通”一声,尔朱荷就落进了湖里。十月的湖水已经够冷了,尔朱荷在水里惊呼“救命啊!救救我!我不会洑水!” 熄烽不理会尔朱荷,转头就要走,却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赫连呼云,俊伟的面庞闪过一丝怔愣,转而却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宛平大君。” 呼云见他这般安然,那边却是尔朱荷杀猪般的惊呼,一时间觉得自己倒是宁愿和熄烽呆在一起,不过没办法,现在和赫连结盟的是尔朱家。“烨丰大君,十七郎似乎不会洑水,我正要去救他。” 熄烽不置可否,给呼云让开了路。 呼云走到湖边正要施救,一群小太监却跑了过来,急急忙忙用梯子把尔朱蔷扯了出来。 小太监的后面,站着一个黑瘦的小丫头,脸上的瘢痕让她的表情看起来阴沉得很——这不是燕皇的妹妹季玉妲么,她怎么到了这里? 季玉妲一双大眼睛盯着千乘熄烽,里面全是不满,道:“你是何人?” 季玉妲从前并不在外面行走,就连自己的宫殿都少出去,不认识熄烽也属正常,要不是这次有人耍了些小手段,她断断不会跑到这里来的。 熄烽淡然道:“臣烨丰大君,参见长公主殿下。” 呼云跟着熄烽行礼。 季玉妲这才知道眼前这两个男子一个是号称谪仙的宛平大君赫连呼云,一个则是人们口中的修罗再世千乘熄烽。自小的教养让她没有反应过激,只是点头回礼,接着便问道:“烨丰大君,你为何在宫禁内与人争执还将人扔进湖里,竟如此不尊重我皇家威严么?”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也解释了自己为何跑出来救了尔朱荷,虽然她并不认识尔朱荷,不过总是不能允许千乘熄烽在她们家地盘上害人,这是天家威势,即使她还小,可也懂得这些。 那边尔朱荷被捞了出来,浑身都湿透了,一面颤抖一面叫嚣道:“千乘熄烽你不得好死!” 宫人给他披上斗篷御寒,他却一把拽下来扔到地上,似乎是嫌弃这内侍的衣物,几个救他的小太监脸色也就不好起来。 “吵什么!还不带下去!”季玉妲立刻就黑了脸——她没有身份相当的朋友,对于自己的太监宫女都很宠爱,可尔朱荷敢这样下她的面子,她自然不高兴。 熄烽目光微闪,暗道这位丑公主似乎很有成算,长得丑脑子却好,的确很有皇室公主的风度。 本来他还以为燕皇会把这个妹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看来,燕皇的胞妹,怎么可能蠢笨。 “长公主容禀,臣乃千乘家世子,先皇亲封的大君,尔朱荷无品无职,却对臣叫嚣呼喝,天家内院自然不容他大声喧哗,臣为了阻了他的声音,便出此下策,公主见谅。” 呼云暗笑,熄烽居然用季玉妲的话堵回了她,说是“见谅”,他却毫无愧悔之心,还是那副嚣张狷狂的样子,但无论是先皇还是燕皇,似乎都对这样的千乘熄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4 烽纵容不已,这也是他的本事吧。 一个人外表急于表现出的样子,往往和他真正的性格不符,就好像他这个“谪仙人”,从八岁起手上就沾血了,和熄烽比起来,谁又清贵些呢? “就算是那人犯错,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他。”季玉妲冷冷道,那张原本就黑丑的脸愈发瘆人。 “那么臣在这里犯了错,公主又有什么身份来教训臣?”熄烽浓眉微挑,勾了勾唇道。 本来就是身材魁梧过人的样子,一张脸也是斧削刀刻一般俊朗高贵,配上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佛经里说的阿修罗。 季玉妲一怔,接着才反应过来熄烽又用她的话堵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再看到那张脸,一时间又委屈又害怕。 “公主不要介意,熄烽是开玩笑的。”呼云忙和煦地笑着道。 季玉妲见那神仙一般秀美的哥哥开口解围,就皱着眉道:“你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本宫看他就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呼云一向对女子没什么耐心,自己好心帮她解围,却被她抢白,一时间想起民间有一句话,叫“丑人多作怪”,虽说是刻薄了一些,不过也的确说得对——若是季玉妲是个小美人,自己说不定就顺着她的意思开口让熄烽给她道歉了,偏偏这孩子人不好看一点小心思也没藏住,这件事原本就和他无关,自己不过是看个热闹而已,反正尔朱荷已经救了下来,他才懒得管! “公主高见,臣僭越了。”呼云说完,便乖乖退到了一边。 在南燕,世家和皇室可以说得上是平起平坐的,呼云还真的不用多敬畏季玉妲。 季玉妲见赫连呼云这样不上道,更加委屈了,平常在宫里,哪个人不是把她当天一样供着,可是到了这里,这两个男子竟然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愿和她说——怪不得皇兄让她不要出门,外面的人都好没教养啊! 这样看来,阿市的话也不能尽信,千乘熄烽是很高大魁梧,却一点也算不上正直! 熄烽原本只是想探一探季玉妲的底气,见她还是小女孩一样嬉笑怒骂都挂在脸上,便不再继续刺激她,收起自己那狂傲的表情,微笑着道:“看来是臣的错了,惹得公主不开心。” 季玉妲狠狠瞪了熄烽一眼,“你说你错了,那你就去和皇兄请罪去,反正这种事也不是本宫能管的!” “臣认错是因为惹恼了公主,并非是因为尔朱荷的事情,公主自然管得。” 季玉妲一噎,再看着熄烽逗小孩一般地笑着,这才知道他不过是怕自己哭出来随便认的错,心里哪有半分愧意——可是那样温柔地笑着看着自己,季玉妲的脸倏地就红了,好在她脸上原本就有黑瘢,红了也看不大出来。 呼云隐隐觉得熄烽的语气有些问题,竟然像是在……调戏? “臣还有些急事,就要出宫了,改日在亲自向公主赔罪可好?”熄烽依旧笑着,说完不待季玉妲反应,自顾自地离开了。 季玉妲见他说走就走,真的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刚刚发红的脸又渐渐转黑了。 赫连呼云看完了戏,也就告退了,只把季玉妲一个人留在湖边。季玉妲不小心看到了湖水里自己的面庞,又想起熄烽不久前单手提起了尔朱荷扔进了湖里,喃喃道:“他力气真大……” 不远处,男子看着湖边那抹靓丽的身影,朝身边的内侍问道:“湖边的女子是谁?” “回王爷的话,那是长公主殿下。” 男子离得远了,看不清季玉妲的脸,只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个子小,穿的衣服倒是华丽,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如同传闻里那样丑。 男子顺手扔了一个金锭子给那内侍,“今日辛苦你了。” “谢王爷赏!”内侍一边高兴地接了这位七洛王爷的赏,一边想着长公主一般都呆在内宫的,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 …… 季玉妲回到自己的寝殿,用过晚膳准备休息了,宫女茹雅伺候她更衣,见内殿里已经没别人了,将一个玉盒偷偷塞到了她的手里。 茹雅是接了被赶出去的阿市的班做自己的贴身大宫女,这些天来季玉妲用的还算顺手,只是终究不如阿市亲密,此时就疑惑地看着她。 茹雅人如其名,极是温煦柔和,轻笑着道:“公主只管先打开这盒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季玉妲越发摸不着头脑,将玉盒打开,里面是一把镶着红宝石的白玉梳,精致小巧,季玉妲这样年纪的小女孩最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了。 季玉妲拿起玉梳,才发现玉梳下面还压着一张信笺,打开来看,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写着:玉梳敬上,熄烽。 季玉妲不由得笑了——原来是千乘熄烽来道歉的礼物,他还是知道自己错了的! 茹雅道:“这是奴婢的哥哥受了外人所托送进来的,公主可千万别告诉他人,不然奴婢就有大罪了!” “本宫恕你的罪。”季玉妲心情很好,挥挥手道。 晚上睡觉时,季玉妲将玉梳放在枕头下,梦里面一个高大的男人,将这玉梳插到了自己鬓间…… 他力气可真大啊……季玉妲在梦中呢喃着…… ☆、惊雷(上) 懵懂无知的千金之女一旦心里有了秘密,立刻就会成为比那积年的细作还要出色的小骗子,若是身边再有一位通情达理的丫鬟帮着掩饰,竟是谁也发现不了什么异常的。 正因如此,季玉妲几日来和熄烽来来回回传递了几次信件,熄烽寻了不少宫外的小玩意儿送她,在宫女茹雅的帮助下,不声不响地亲密起来。 燕皇不准季玉妲参加宴会的事情,也不再令她那般烦恼了。 就在这段时间,那位七洛来的王爷带来了一个杂耍班子,先是在皇后那里演过,皇后喜欢得不得了,随即就轮番地被各位嫔妃传召,据说那里面的杂耍艺人各个身负绝技,表演的东西都是南燕贵女们闻所未闻的,季玉妲听了这话,也想去看看这表演。 燕皇从来不会委屈她的,就单让那杂耍班子给季玉妲表演一天。 季玉妲看了一天不够,还要再看一天,燕皇就有些奇怪——有多好看,能让自己的妹妹看上这么久? 不过也没驳回她的意思,还是让那班子在季玉妲的宫里呆着。 直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燕皇坐在浴汤里,身边几个女子只着纱衣伺候在他身边,捏肩的捏肩奉果的奉果,动作间不经意的春光乍泄令人赏心悦目,只是燕皇始终冷着脸,不像从前那样撩拨她们,几个妙龄女子也无可奈何。 听说皇上宫里的偏殿住进了一位姑娘,既不是宫女也不是妃嫔,但自从那位姑娘来了,燕皇就再也没有招幸过宫里的妃子,让六宫女子恨得牙痒痒的。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5 但燕皇没有说,大家只能装作不知道——燕皇生身母亲已经去世了,整个皇宫就他最大,谁也不能压过他去。 燕皇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四肢,从浴汤里走了出来,伺候的女子们见到他那看似瘦削实则健硕的身体,不由得脸红一片,他却坦然地被人服侍着更衣完毕,往外殿走去。 侍奉汤沐的女官们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独留满室馨香。 太监总管带着宫女给燕皇奉茶,燕皇见到其中一个奉茶宫女低头时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格外显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大太监见他面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见着了那宫女,心里便有数了,笑着道:“今儿的茶是陆氏新奉的,皇上喝着可觉得还行?” “不错。”燕皇头也不抬地看着茶杯。 大太监就有些犹豫了,但想到燕皇开荤早,平常是离不得女人的,就大着胆子继续道:“陆氏感念皇上恩德,特地送了自家嫡女入宫,也好随时为皇上煮茶。” 说完,大太监就朝身后那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女子娇娇怯怯地上前给燕皇行了礼,口里道:“奴婢子陵参见皇上。” 声音柔媚和软,既有少女的单纯又有几□□惑,陆子陵本人倒是不怎么靓丽,但面容清俊,属于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实际上,这种女子也是燕皇的最爱。 燕皇依旧看着茶杯,也没让陆子陵平身,陆子陵就那么尴尬地跪着。 大太监暗道不能够啊,这可是完全按照燕皇喜好培养的女子,燕皇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吧!偷偷觑了觑燕皇的脸色,平淡无奇,全副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陆子陵就咬了咬唇,眼眶微微泛红起来,但燕皇不叫起,她是丝毫不敢动的。 良久,燕皇才抬眼看了看大太监,道:“妲儿这几天都在看七洛的杂耍?” 大太监这才知道燕皇是在想长公主的事,忙不迭地回道:“是,长公主喜欢得很,许久不曾出宫门了。” 燕皇又不说话了,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陆子陵身子发颤,求救般地看了眼大太监。大太监心里发虚,不知道燕皇是什么意思,没工夫管陆子陵的事,就甩了个凌厉的眼风过去,让她安静呆着。 这点小动作落在燕皇眼里,看见那雪白的颈项,燕皇却突然想起了住在偏殿的那人——那人也是有这样漂亮的脖子,老是高昂着头,像只犟嘴的天鹅一样。 “备驾,朕要去看妲儿。”燕皇嘴角勾了勾,笑着补充道:“去问问西偏院那人去不去,她要去就把她也带上。” 大太监听了前半句还没反应,等听完后半句心都沸腾了——听皇上这意思,居然是和偏院住着的那位打商量! 燕皇是谁,是这宫里人的天,是要多得宠的女子才能让他这样去问! 怪不得燕皇最近不宠幸后宫,怪不得对陆子陵他不闻不问,原来都是为了偏院那没名没分的女子! 大太监醍醐灌顶般笑着道:“奴婢这就去问!” 燕皇的御辇备好了,在众人的护送下到了宫门口,就见丫头穿了一件小丫鬟的青绿色衫子,外罩一件姜黄色的披帛,梳着柳螺髻,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明明就是普通三等宫女的打扮,她这一穿倒把自己身边衣饰华丽珠翠环绕的一等女官都比了下去! 见到燕皇来了,丫头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个万福礼,低头时那婉转娇弱的样子,让燕皇身后的大太监在心中感叹道:陆子陵可是给这位提鞋都不配的! 燕皇瞬间就心情大好,笑骂道:“哪有你这样的宫女!去换一件衣裳来!” 丫头撇了撇嘴——怀孕有三个多月了,她肚子已经有些显怀,特意找了件宽松的宫装遮一下,要不然顶个大肚子多难看! 燕皇才不和她废话,朝她身后的哑巴宫女使个眼色,那宫女就扶着丫头回去换装了。 能让燕皇等着换衣服的女人,恐怕也就只有丫头一个了吧! 等再次出来,众人就一惊——丫头换了一身小太监穿的宝蓝色缀锦镶金边的袍子,头上戴着乌黑的小帽,一张脸愈发莹润如玉,却又有些男子的俊美,当真有太监那样雌雄莫辩的样子。 燕皇见她腰间有一条掌宽的腰封,知道她是为了遮住肚子,就不再多说,转身上了御辇。 丫头的身份自然不够在内宫坐轿子,只能跟着众人徒步,好在她自己本来也喜欢瞎逛,众人走得也不快,在哑巴宫女的搀扶下她也能轻松跟上。 等走到一座朱红色墙面的宫殿时,众人就停了下来,此时天色不似上午那般晴朗,隐隐有些暗沉,恐是要下雨的,内侍们原就担心半路下雨被淋,好在这会儿只是天阴,并没有其他迹象。 只是还在宫殿外,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夹杂了许多人的嬉笑声,十分热闹。 丫头趁机蹭到了燕皇身边,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季玉妲前些天还郁闷不已,现在却又这么开心了,这杂耍班子定是很有意思! 燕皇止住了通报声,带着一帮人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正殿外的大广场上临时搭建了一个戏台子,季玉妲穿着大红的邹纱丝光长裙坐在戏台的正对面,刚好和进来的燕皇面对着,燕皇就能看见季玉妲笑得前仰后合,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或蹲或坐,笑得不行。 季玉妲远远看见一行人走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却是几日不见的皇兄,惊地从座椅上跳了下来,发髻扎得不稳,竟然散开了大半,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疯子一般。 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季玉妲宫里的人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只有戏台上还咿咿呀呀地唱念做打着。 燕皇就带着人走近了,笑着摸了摸季玉妲的头,压抑着怒火道:“怎么闹成了这般。” 季玉妲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即使骄纵了一点,却还是礼仪周到有皇室风范的,像这样将宫殿闹得如同菜场一般的出格举动,还是第一次! 季玉妲就怕燕皇这样忍着怒火的表情,每次她皇兄这样,她是不会有事的,可身边的随从就总是要少好几个,几次下来,谁还敢和她玩闹? 她除了这些下人和美人阁里的太史爷爷,在这皇宫一个朋友也无,如果人人都对她敬而重之,她就要无聊死了! “皇兄,是我……我逾矩了。”季玉妲咬着嘴唇道。 “无妨,朕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杂耍,能让妲儿这样迷恋。”燕皇的笑不达眼底,随即看向戏台。 众人这时就发觉到异常了——燕皇带着人到了这里,连季玉妲都下座迎接了,戏台上的人却依旧表演着,根本不管台下发生的事。 此时台上站着两人,一人披着虎皮装作老虎,上蹿下跳,模样很逼真,另外一个人一身黑色短靠,脸上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6 用黑白两色油彩画出一张狰狞的容貌,挥舞着大刀砍向那老虎。 一人一虎斗得很激烈,像是真的在搏命一般,偏那老虎一举一动都和着鼓点,时不时学着虎啸叫几声模糊的“大侠饶命”,十分逗乐。 那黑衣人还在舞刀,老虎却就蹦跳着继续告饶,鼓点声越来越密,两人的身形就越来越快。 燕皇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声不响地看着。 季玉妲也被这剧情吸引,暂时忘却了自家哥哥,顶着散乱的头发看着戏台。 黑衣人渐渐占了上风,一刀斜劈下去,老虎滚落在地,抱着右臂呼嚎不已。 众人惊呼。 黑衣人却不停身,又是一刀直接刺进了老虎的心脏,那老虎死命挣扎了几下,渐渐就不动了,大量的鲜血从他胸口冒出。 “怎么会!”季玉妲不由叫道——这和前几天看的剧情不一样啊,那老虎不是应该脱下虎皮求饶吗? 黑衣人转头看向台下,满是油彩的脸笑了起来,诡异又惊悚。 燕思凡也勾起了嘴角。 嚓——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天空,宫殿上面那四方的天响起一声惊雷。 人群后方穿着太监服的丫头睁圆了双眼,喉头堵得不行,那台上鲜红的血似乎让她的心都抽紧了。 她那混沌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鬼该…… ☆、惊雷(下) “想不到相洛亲王还有这等雅兴,特意为朕的皇妹表演杂耍!” 燕皇低沉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季玉妲却惊讶地看着台上那满脸油彩的黑衣青年——刚才皇兄叫他相洛亲王,难道他就是七洛新封的那位亲王?一位亲王,在自己的宫殿里表演了四日的杂耍? 季玉妲满脑子的问号,更加觉得头大如斗了! 然而台上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黑衣青年恭敬地半跪下来行了一个礼,本来躺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大老虎”却一个翻身起来,揭开那身脏兮兮的虎皮,里面藏着的男人眉目如画——这才是那位相洛亲王! 神无执笑着翻身下台,拱手道:“燕皇好眼力!” 随着神无执的靠近,人群里面的丫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几步,让自己淹没在人群里。 季玉妲却更加不解了,看了眼神无执,揪着鬓角的一撮乱发问道:“你是相洛亲王?” 神无执笑了笑,白皙的面庞在这阴沉的天气里透出几丝不正常的釉彩,“正是。” 季玉妲顿时红了脸,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给外人看去了不好意思一般,好在天气暗,她脸也黑,没人看得出来。 “相洛怎么想起亲自表演杂耍?”燕思凡笑着,目光却不见一丝温暖。 神无执坦然道:“这一出戏虎记原是要一人一虎,但两日前那‘老虎’却水土不服病了过去,我想着反正闲来无事,就替了这一角,原本瞒了两天都无人知晓,却不想燕皇您火眼金睛,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这理由实在牵强,燕思凡一个字也不信,但季玉妲却想起了最开始的老虎的确是没有现在这只表演得好,看着神无执的眼神就带了赞赏。 “我斗胆讨教一句,不知燕皇是如何认出我的?”神无执问道。 燕皇轻笑一声,却也不打算故弄玄虚,直接指着神无执腰间道:“相洛亲王腰上的玉佩是我南燕的珍宝金乌头打造而成,刚才那老虎腾挪之际,这黑色一闪,朕就知晓了。” 神无执脸色僵了僵,强壮镇定地赞道:“燕皇好眼力。” 季玉妲不由得瞥了一眼神无执腰间的黑色玉佩,上面雕着海怪的图像,正中却刻着“长安”二字。 长安……是神无执的乳名吗? 燕皇接着道:“这内宫毕竟不便招待外客,还是请相洛亲王留在使馆,等到宴会当日再进宫来吧,到时候朕必定好好招待亲王。” “燕皇说得有理,是我逾矩了。”神无执点头称是,又笑着看向季玉妲,“公主喜欢七洛的杂耍,本王十分欢喜,到了宴会当日,本王会安排一出更为精彩的表演,还望公主赏脸观赏一二。” 季玉妲本来就被煽动地很想去婚宴现场了,今日又来了这么一出,当即就幽怨十足地看着自家皇兄。 燕思凡却突然岔开了话题,朝神无执道:“这天色看来是有一场暴雨,朕先派人护送亲王回使馆可好?” 神无执点头,又冲季玉妲笑了笑,“公主,再会了。” 燕思凡身后的一个大太监就站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燕思凡从善如流地顺着大太监拂尘的方向走了。 这边燕思凡牵着季玉妲的手,轻声道:“听说美人阁那位总管最近身体不太好,妲儿不是很喜欢他么,这几天就去照顾他好么?” 太史爷爷?季玉妲想起那个鸡皮鹤发的慈祥老爷爷,当即那期盼的心情就变了苦涩,喃喃道:“太史爷爷身体不好皇兄为什么不早说,我这就去看他!” “可有一点,妲儿照顾人就要用心,是去看太史还是去宴会,只能选一样,妲儿你选哪一样?” 燕思凡从来都是这样,他不会强迫别人 ,他永远都给予别人选择。 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所以谁也怪不了他。 季玉妲眨了眨眼,还保持着披头散发的可笑造型,无可奈何地嗫嚅着:“我……去看太史爷爷……” 嚓—— 又一道惊雷,顿时黄豆大小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内侍们纷纷为燕皇和季玉妲挡雨,只有丫头缩在角落,浑身立刻被雨淋湿了。借着闪电,丫头看清了那位相洛亲王腰间的黑色玉佩,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了她的脑海…… 那个穿着绣金色海怪长袍的少年赤足走到她的面前,即使他的面目依旧模糊,但丫头知道,少年妖冶的容颜胜过漫山开遍的鲜花,他朝自己伸出手,问她:做我的圣女可好? 安安,做我的圣女好不好? 安安,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安安,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安安……安安……安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一行清泪蓦地从丫头双眼涌出。 神无执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安,这时他忽的转身,却只见到一堆内侍齐齐地站在燕皇身后,豆大的雨滴滴在他们身上,他们却只顾着为主上避雨。 神无执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继续往前走。 人群里,丫头死死捂着嘴,眼泪浸湿了她的袖口,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冷还是疼。 我爱他!我爱过他!——丫头慌乱极了,这疯狂的念头像杂草一样在她的脑海滋生着。 …… 一座巨大的宫殿横亘在连绵不断的深山之中,如同一只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7 黑色巨蟒蜷缩在天地的另一头,它庞大且孤独,傲慢地注视着万事万物,发出“兹兹”的嘲笑声。 黑乌鸦不断在山林间穿梭,它们的脚踝处都绑着竹制的小信筒,等到翻山越岭到达这黑色的宫殿,高大壮硕的守卫就取下它们带来的信件,穿过悠长复杂的甬道,一路向上,经过侍女们的住所,经过护卫们的休息室,经过祭司和长老们的院落,经过圣女们的天池,终于到达最顶端,宫殿每天清晨接触第一缕阳光的地方。 在那里,一个穿着金色长袍的男人正在俯瞰自己的神殿,长袍上的海怪狰狞夺目,却也无法夺取男人那张妖冶侧脸的光彩。 守卫将信件放到墙边的信架上,悄声退了出去。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守卫的到来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更为轻巧的脚步声响起,男人耳尖动了动,依旧没有动作。 “国师,今夜是月圆之夜。”女人清婉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脚步声渐渐近了,女人停在了离男人十几步开外的地方。 “恩。”男人的声音闷闷的,似乎一口气吊不上来,悬在半空一般。 “国师,请选择今夜侍寝的圣女。” 男人藏在宽大袍袖里的小指动了动,停了半晌,道:“今夜就不必了。” 女人听了这话无悲无喜,淡然地行礼,道:“奴清楚了。”便告退了。 广阔的最顶层大殿,又只剩男人一个人。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转身,走到信架处,取出最新的情报。 角落里一个人影渐渐出现,那人一身深绿色的曳地长袍,头脸却用黑纱团团裹住,只留出一双墨黑的眸子,像是暗夜里窥视猎物的毒蛇。 “国师,请尽快让圣女们生下继承人。”黑纱裹头的人说道。 鬼该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他朝那人抖了抖手中的信纸,“七洛的神无泪已经带大军压境,你们却只想要继承人,还是你们以为,本座真的活不过二十五岁?” “每一任国师都是盛年而殒,谁也逃不过这个宿命,国师以为拖延继承人的出生,就能够活得长久?” “若蠕蠕被七洛一举扫平,你们就是有再多的继承人也无济于事!何况,之前出生的几个孩子都不够资格,最后不是都去喂山鹰了么?”鬼该一抖手中的信纸,昂首道:“我会和圣女们交合直到继承人诞生,但你们也不能阻止我筹集兵力联合大幽迎战七洛,否则,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角落那人似乎有些激动,墨绿色的身影颤动了几下,然而最终他还是使自己平静了下来,瓮声瓮气地道:“祭司们会对和大幽结盟这件事加以考虑,国师请放心。” 鬼该冷笑一声,手上一用力将信纸化为粉末,“本座不稀罕你们的‘考虑’,没有祭司们的承诺,我再也不会宠幸任何一个圣女!” 作者有话要说:  …… 暗夜降临,天池的水面荡漾着满月的银色光泽,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侧卧在水中的青玉石台上,她的身下是鲜红的曼陀罗花,显得她那胴体更加雪白,几乎要和这月光合二为一,消失在这浓浓夜色中。 鬼该踏水而来,脱下他金色的华丽长袍,露出他那少年的精壮健硕的身躯,远处的池水边传来圣女们的吟唱,少女们的声音轻盈飘渺,仿佛湖中女妖将人一步步拖入水中,化为自己的血肉。 鬼该伸手拂过青玉台上少女的脸颊,少女笑了笑,双颊升起几丝嫣红,明艳不可方物。 伴着那飘渺的吟唱声,两具身体摩擦、冲撞着,时而激烈时而柔缓,少女低低的□□声断断续续地从她的嘴里溢出,鬼该却面无表情,始终不发一语。 天上的满月一动不动,近乎蔑视般地看着这一切。 最后,两人的身体抽搐着,完成了这场古老的仪式。 鬼该仰头看着天上的满月,不自觉地喊出了今夜他唯一的一句话…… “安安……” ☆、画像 从上次淋雨过后,丫头身体的孱弱第一次展现了出来,先天的寒毒和熄烽带给她的热毒交替发作,小腹下方洇出的一摊血迹把冷漠的哑女吓得不行,专属燕皇的御医对此束手无策,丫头一天天地躺在榻上,一天天地虚弱下去。 丫头开始做梦,很多很长的梦,梦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时而绮丽时而晦暗,有鲜艳的红也有浓涩的灰,但无论梦境如何,结局里都是那一望无际的寂寥江面,少年纵身一跃的凄美身影…… 身与心的痛苦之下,丫头那渐渐鼓起的小腹,就显得颤颤巍巍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掉。 燕皇来看她,她就流着泪说,叫青衣过来吧,她能治好我的! 燕皇原本不肯,但丫头流着泪抓着他的衣袖呢喃着“好难受,帮我”,燕皇心里的岩石就像被撬开一个口子,滚滚的岩浆流了出来,当天下午,云青衣就到了丫头的榻前。 云青衣这个藏药楼大掌柜绝非浪得虚名,从问诊到切脉,再到整碗药汁端到了丫头跟前,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等那一剂苦药下肚,丫头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 云青衣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不要动,那张冷淡而又清丽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只有微微锁紧的眉头似乎暴露了她的担忧,她轻声道:“别想太多,千乘熄烽会救你的。” 她以为丫头是因为熄烽。 丫头不能解释——她也解释不出来! 从进了宫,先是琉璃小院,后是美人阁的画像,再到那个戴着黑色玉佩的王爷,哪一个不是让她既惊且惧,她找不到理由,可她怕极了,比熄烽不肯再要她更让她恐惧的是,那些埋藏起来的从前,正一点点回来! 苦笑着,丫头点点头,“你们一定!我不喜欢这里……” 云青衣目光闪动着,不安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帮丫头掖好了被角,起身道:“我已经开好了药,你听话,按时吃,好吗?” 丫头点点头。 云青衣想再嘱咐几句,终究碍于房间里那不声不响的哑女而不再多说,利落地告辞离去了。 禁宫中的另一头,那满室美人的破旧宫殿里,白发老人太史楚生站在一副画像前,久久不曾移动,只是那伛偻的脊背让他整个人缩小了一圈,显得老而佝偻。 “太史爷爷,这是谁?”季玉妲蹲在角落的木梯上,用手撑着头,打着哈欠问道。 太史楚生面前的这美人图除了画中女子的脸,其余的部分都已经完成了,女子怀中一个鲜艳的襁褓,身着明黄色的宫装,坐在雕龙刻凤的轿辇上,绣花的裙摆上满是鲜血——就算是没有脸,也不难猜出这是个怎样明丽的美人。 “这个啊……”太史的语音低沉缓慢,向季玉妲慢慢道来,“这是神家四子的老幺,人称倾国真凰的神无真。” 季玉妲揉了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8 揉眼睛,“我听过她,他们说,大幽的皇帝为了他的瀞姝贵妃忧郁而死,想必这一定是很美丽的女子了,可惜她命不长……”想了想,季玉妲又问道:“可是,太史爷爷,你都没有见过她,怎么为她作画?” 太史笑了笑,脸上的褶皱更加拥挤了,“傻孩子,美人阁多少美人我都没有见过,还不是将她们画了下来!” 季玉妲也笑了,想着自己这个问题还真是傻——难不成太史爷爷的父亲就真的见过那几百年前的祈阳雪女凤城了,可还不是画下了雪女的肖像,太史家的倾城谱里,画师与画中人,多少是从未相见过的。 可是,既然没有见过,又要如何才能作画呢?季玉妲又小小地疑惑起来了。 太史楚生没有打算解释这个问题——他几乎从出生起就呆在美人阁,但他见过的女子远不及他画下的女子多,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将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女子画下来,并且纤毫毕现,宛若重生,个中原因,是太史家的秘密,季玉妲不应该知道。 太史倾城谱,在千秋百代后,已经成为了一个神秘的存在,无数倾世美人出现在其中,她们来自各朝各代,各国各地,其中的每一个,都成了书写历史的瑰丽存在,这些画作由一代又一代的太史族人创作,他们唯一的生存痕迹就是倾城谱的角落里小小的“太史”二字。 但这倾城谱又是一个凄美的诅咒,据说每一个入画的女子,终身都得不到幸福,所以那些女子总是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难掩悲凉。 或许这也是燕皇不允许太史楚生太过接近季玉妲的原因之一——他怕太史楚生为季玉妲画像,他要季玉妲一生平安喜乐。 但燕思凡却没有想过,貌若无盐的季玉妲怎么可能会被太史楚生选作倾城谱内的女子,也许他懒得想,也许他不敢想。 无论如何,太史楚生没有继承人,倾城谱将绝于这一代了——这是燕思凡的想法,他很自信,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所以偶尔也会任季玉妲亲近太史楚生。 太史楚生思虑了很久,神无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他已经足够了解,但他还是不能下笔——一旦下笔,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他还在犹豫。 至于角落里另一张画像,恐怕就要搁置得更久一点了——至今为止,还不知道究竟该留下她哪种面貌,她有许多身份,许多名字,但只能留下一个,太史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神无心”三个字就是对的。 有没有可能她在当神无心的时候,内心还有一丝的燕长安呢?还是她一直是燕长安,只是把自己扮作一个叫“神无心”的女子呢? 而且,现在她不是又有了一重身份了么? 太史楚生笑了笑,感觉自己过于残忍了。 正在这时,美人阁的大门被人打开,沉重的木门发出一阵闷响,太史忙用布帛将画扇盖好,随即从三楼往下看——他眼神不好看不真切,但可以分辨得出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独自一人往里走。 “咦,这不是宛平大君么?”同样趴在扶手处往下看的季玉妲道。 “这是赫连家的那位公子?”太史便问季玉妲。 季玉妲点点头,随即又嘟着嘴道:“我不喜欢他!” 还是因为上次尔朱荷的事情,赫连呼云和千乘熄烽合起手来不把她放在眼里,事后千乘熄烽还知道赔礼道歉,赫连呼云却毫无表示,可见是真的不屑自己这个长公主。 太史并不回应,而是整理衣袖准备下楼去迎接他,其实也是不想被人看见三楼的画作,季玉妲想了想,还是跟着下去了。 赫连呼云只知道那位传闻里的太史大人独居在破败的美人阁,没想到丑公主季玉妲也在,在二楼就被这两个面目丑陋的人拦了下来,忙拱手道:“呼云见过长公主,见过太史大人。” 双方见了礼,也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就各自站着,季玉妲找了个小木凳坐了,仰头看着太史和赫连,倒像是寻常农家的女儿在看家里来的客人一样。 赫连也不觉窘迫,从容地从袖口取出一副画像,缓缓展开,道:“数月前呼云乘船渡江,遇上了一位鱼娘子,倾慕不已,直至回到长浥还是念念不忘,十分想将她找寻到自己身边,奈何遇见她那处本就偏远,恐怕再也难寻回,想着太史家熟知天下美人事,便斗胆拿着这画像来询问一二了。” 太史家确实有这样的神奇之处,无论什么样的美人,他们总是知晓一切信息,只看那女子究竟够不够美了。 而赫连呈上的画像,的确是鱼娘子,却和他无关,而是他三哥赫连长风书房里的那幅画像。 之前尔朱珍珑提醒过自己,长风所画的鱼娘子和千乘熄烽的宠妾长相相似,但那之后那位宠妾居然无影无踪,彻底消失在了千乘府,惊异之余,他也越发对这女子感兴趣了——毕竟,画像上的人像不像千乘熄烽的宠妾他不知道,但和七洛的那位公主,却是一模一样的。 太史看清了画像上的女子,脸上一丝额外的情绪也不曾流露,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容,而坐在一旁的季玉妲却压根没有兴趣,只顾着玩自己袖口的流苏。 “这女子,实则离你不远,恐怕不久你就能再见到她了。”太史这样说道。 赫连却不止于此,继续问道:“实不相瞒,这女子,和呼云的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太史大人可否多透露一些?” 太史楚生摇了摇头,“时机未到,总有一天,宛平大君自己就能找到答案。” 赫连一愣,知道太史是不愿多说了,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强求,便笑着告辞。 季玉妲看着他那修长的身影,心里却在想——他太瘦了,不像千乘熄烽那样高大,可惜宫中女子们都仰慕他。 太史握紧了拳头,心里却起了波澜。 …… “心气郁结,兼之血脉不畅,所以才病了过去。”云青衣向云铎和熄烽汇报着丫头的近况。 “为何会郁结,是受到虐待了?”熄烽沉着眉,愈发显得凶神恶煞,难以亲近,与他相比,一旁的云铎就明朗得多了,还知道道一声辛苦。 “丫头独居在一个小院,有人贴身伺候,半是软禁,看来是好的。”云青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那么吵闹的人都心情郁结了,还说不是被虐待……”熄烽吼道,也不知道是气燕皇还是气云青衣,“实在可恶!” 云铎便劝道:“丫头无事就好,宴会不日就要举行,还等不得这一时三刻?” 熄烽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看着前方,却不再多说了。 云铎知道他烦,但还是忍不住劝道:“若你实在担心丫头,不如……” 熄烽摇头,坚定地说:“你不必劝我,大争和丫头,都是我的。” 云青衣在心底嗤笑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09 一声,因为低着头,谁也发现不了她脸上的轻蔑,那轻蔑之中,却还是透着淡淡的担忧。 ☆、西坠 碧纱帐中,女人纤细的躯体隐约可见,落地的缠枝牡丹大铜镜照见她一袭红衣,一头长发,那长发中间,也隐隐约约闪烁着火光。 侍女取过玉梳,细细梳理那浓密的发,然而镜中的女人却痴痴地望着窗外,没有借机欣赏自己的美丽。 她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好似一只蝴蝶扑闪了两下翅膀,还是那么灵动优雅,侍女为她打好了发结,悄悄退了出去,屋内的烛光愈发明亮,外面,已经是黄昏了。 “麟儿,她们说你又不肯吃药。”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同女人一样跪坐在镜子面前,却和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女人的瞳孔中渐渐出现一丝不耐,她垂下眼睑,道:“我吃不吃药,与你何干?” 男人那张酷似千乘熄烽的儒雅面庞更加温和了,几乎是用商量和祈求的语气道:“听话,药是一定要吃的。” 女人回头看着他,抿了抿唇,道:“我没打算再吃药了,我身上的芈氏血脉那样多,也就活到这几年,吃药也没用。” 那样淡漠地诉说自己的生死,好像从来不曾将它放在心上。 “那我怎么办?熄烽怎么办?你所说的一家人的天伦之乐,就是抛下我们自己病死吗?”男人激动地说道,抓起女人的手,将她带入怀中,闻着那若有若无的龙脑香,他生生克制了心底深处的暴虐。 “千乘不伤,”女人看着他,嘴角却是麻木的冷笑,缓缓道:“我对你和熄烽,并没有什么留恋,对这世间,也没什么留恋,那个天伦之乐的笑话,你就不要再理会了。” “芈麟!你就这么恨我?”千乘不伤低吼着,声音里带着沙哑和压抑的怒火。 芈麟用手抚上千乘不伤的脸颊,看着自己从前爱得死去活来的一张脸,看着这个从前恨不得将心剖出来赠予的男人,她还是不明白,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那样的爱恨,最终就一笔勾销了? 千乘不伤享受着芈麟的抚摸,瞬间沉静下来。 “为什么当时要放弃我,如果你和我一同死在二十岁那年,那该多好,我就能爱你一辈子了……”芈麟眼底泛着泪光,呢喃着:“你太狠心了……” 千乘不伤身体微微颤动着,道:“是我的错,不是为我,为了熄烽,活着好不好?” “他就是第二个你,一模一样。” 千乘不伤紧紧抱着芈麟,他的小妾,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却只能抱着,他知道,自己本来是不配出现在她面前的…… 他和芈麟都不知道的是,离梳妆台不远的窗边,另一个巨大的身影靠在墙边,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夕阳的余晖里,千乘熄烽笑得格外苦涩。 他的父母,就是这样无情,为着自己的恩怨来折磨他,他是尊贵的千乘世子,却也如同乞丐巷里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得不在所有族人假意的爱重实则猜忌与防备下长大。 麟姨娘口口声声说恨父亲,所以连带着恨自己的亲生儿子熄烽,只因为这父子两个无比相似,仿佛双生兄弟。 但熄烽知道他和千乘不伤是不同的,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女人,也不会为了谁而牺牲她,他的每一样东西,永远都不允许被玷污! 攥紧了手里云铎为麟姨娘开的药,熄烽默默地离开了,无声无息,像从未来过一般。 在长浥的中央,巍峨的皇城之中,一场不期的相遇悄悄到来,赫连呼云带着衣着华丽的侍从走过人烟寂寥的长廊,迎面遇上了高冠玉带的七洛相洛亲王神无执,只是几个闪神之间,他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神无执的确高贵俊艳,和从前那温驯的气质毫不相似,但呼云还是认出了他——神无心的贴身内侍,云豆。 呼云只觉得脑海中有无数的谜团,解不开,却又有痕迹可循。 神无执却坦率地拱手道:“又见面了,宛平大君。” 呼云直直地看着神无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宛平大君不记得本王了?”神无执的笑都是阴鸷的,却带着勾人的魅惑,让人不自觉地沉沦进去,“上次相见,还是在元帝大婚之前,三姐在大战阵上夺魁,我也随侍阵前,就连大君的血袋,都是我收下的。” 神无执这样说,丝毫不打算隐藏自己从前是神无心内侍的身份,让呼云猜测着,或许云豆那个身份才是假的,神无执只是跟着神无心赶赴大幽,又怕引起怀疑,所以才扮作内侍。 这才能解释为何神无心死后是神无执继承她的军队,可见传闻中神无执是神无心的胞弟这件事,恐怕也有几分真了。 何况这二人的那份阴郁狷介,都是如出一辙的。 “呼云不敢,只是惊讶能在南燕再次遇见相洛亲王,永贞之变实在风云诡谲,呼云眼拙,居然当时没能看出亲王的真实身份。”呼云微笑着道。 神无执心中冷笑,暗道自己那时确实只是个内侍,赫连呼云并没有看错。却还是回道:“宛平大君过谦了。” 便侧身准备为赫连呼云让路。 呼云见他身边只带了两个内侍,还都是南燕宫中的人,自己的人一个也没带,心中略有疑惑,却也知道这位新出现的七洛王爷来到南燕必定也有其目的,当下不便多说,只是心中暗暗记下。 直到呼云带着人走远了,神无执才继续往前走,穿过回廊,穿过广场,走过太湖和御花园,终于到了宫中杂耍班子排练的地方。 戏台上,七洛的戏班子还在排演那处打虎记,一人一虎斗得不亦乐乎,而这一次,却是老虎占了上风,将那猎虎者逼得上蹿下跳。 神无执一面看一面抚摸着腰间的黑色玉佩,玉佩上传来的浅淡热量温暖了他的手心,好像那个人的体温一样,给苦寒的他带来为数不多的一点热度。 那个人曾经对着谁都冷漠而又高高在上,直到在那个山沟,那只老虎,那个骑在虎背上美丽妖艳宛若诗经中所说的山鬼的男人出现,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是哀求着那个男人…… 后来他们一起逃离了蠕蠕,那时候神无执想的居然是,什么时候她也能为了自己这样大哭一场? 事实上,神无心不会爱人,就像那时她爱鬼该,表达方式却是杀了他最爱的圣女,连带着那个女人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孩子。 可是就算这样,鬼该也舍不得杀她。 七洛杂耍里原本就有一出打虎记,神无执将其改动几处,几乎就将当时的故事完全还原了,甚至于当他发现南燕的长公主季玉妲钟爱这出戏之后,自己混进杂耍班子为她表演。 不过是他众多恶趣味之一罢了,他喜欢模仿神无心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0 ,好像这样就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了一样。 他无数次地想要回到那年,神无心还只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还只是天街里一个卑贱的小倌——那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段,唯一的好的一段,却只能以博人一笑的方式来重温…… 可是那天,燕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阵莫名的心慌,他竟然做错了动作,让那猎虎者一刀砍了下来,幸好腹部绑了血袋挡住了刀势,不然倒真的可能出事。 究竟是什么,让他那天那样失控,以至于心都漏节了几拍? 神无执暂时想不通原因,但他此刻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瞎想,即将到来的婚宴,尔朱和赫连的结合之夜,龟缩的千乘家必定会有所行动,燕氏两代帝王都表现出了对千乘家次子熄烽的格外恩宠,又有传闻说千乘和尔朱会在那夜各自献上自家女子入宫……这般纷繁的形势下,他这个外来者,究竟要怎样才能分一杯羹呢? 像神无心一样,像神无真一样,当年的她们几乎是被流放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把两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 神无执,你也可以的——他不由得想起神一恕自高高的阶梯之上俯视自己时说的话,但是他除了杀戮,什么也不会。 神无心是天生的将才,但他只会杀戮。 在来南燕之前他想了又想,实在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甚至只能期盼神无泪在蠕蠕失利自己好立即离开南燕——南燕和大幽蠕蠕不同,他不能强取。直到他在禁宫的边际游荡时遇到了那个满脸黑瘢的丑公主燕季玉妲。 他缺一位身份高贵的正妃,季玉妲是丑,但出自南燕皇室,又是燕皇胞妹,若能得到她,自己这次就不算是白跑一趟。 依靠联姻获取利益是贵族宗室子弟们惯用的手段,自己名义上的四姐神无真就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虽然她最后死于难产,但的确是将大幽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这种事情,神无真可以做,神无执做起来更加不会迟疑。 七洛的大皇子神无淫此生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神无泪又因为豢养了许多男宠,在各国的风评几乎与□□无异,其余诸国若还想与七洛联姻,只有神一恕和他神无执两个人可选。 比较起来,神无执也觉得自己的确应该很受欢迎,虽然他表现得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若能得到季玉妲,之后瓜分蠕蠕时,自己在神无泪面前才会更有底气!神无执看着戏台上的老虎 ,冷冷笑着。 天渐渐暗了下来,人们总说黎明前最为黑暗,黑暗过后便是光明,但在黄昏之时,夕阳西坠,黑暗过后是更重的黑暗,漫漫黑夜,几人挨得过? 黎明,不过是奢望罢了。 ☆、珠联璧合(上) 依照南燕的古礼,新郎在黄昏时分牵着黑色骏马到未来妻子的家门口,和新妇共乘骏马回到自家,新妇在新郎家门口的青篷里舍弃掉自己娘家的一切东西,沐浴之后换上全新的礼服,同新郎入内堂行礼。 至于七洛等地盛行的迎新妇闹洞房等风俗,除非是小门小户,一般的南燕人是不屑的。 他们的婚礼过程古板严肃,唯有招待来宾的宴会热闹一点,但这些热闹都不是给新人的,新人们总是在一片静默中行完婚礼,在众人宴饮之时完成合卺,宴会持续多久,新人就要在婚房呆多久,中间除了伺候的佣人,谁也不许出入。 据说从前就有一场世家的婚礼,持续宴饮了三十多天,那对新婚夫妇就在婚房整整呆了三十多天。 尔朱蔷与赫连长风的婚礼由皇家举行,也就意味着婚宴是在皇城的,那么两人的婚房必然也在皇城中,经过几番考量,赫连呼云为兄嫂二人选择了西六宫中靠近外城且没有住人的碧溪殿,婚宴安排在离之不远的承乾宫,将持续两天两夜,第三天的上午新人拜望过燕皇后就可以回赫连府了。 各大世家及其臣属和勋贵官员们携家眷子嗣入宫恭贺,光是安排座位就让呼云和宫中的叶贵妃焦头烂额,同时当天人潮汹涌,男女又没有分席,防止各种事端的发生同样是个大问题。 好在叶贵妃不像燕后那样昏懦,手下的女官内侍各个精明能干,倒也终于将事情理出了头绪。 这并不意味着呼云就此完成了任务,当长风换上吉服骑着骏马在侍从的护卫下离开赫连府时,呼云早已经领着家臣幕僚去了皇宫,来宾们陆续到来,承乾宫的广场虽然还是井然有序,但嘈杂的人声已经昭示了即将到来的热闹场面。 上首位置的燕氏皇族已经落座,燕后和叶贵妃一左一右拱卫着燕皇的宝座,燕皇还没到,后宫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却已经开始了针锋相对。皇子公主们由乳母带着坐在边上,其余妃嫔们则一人一个小榻挤成一片。 下方的左右分别是尔朱和赫连的位置,尔朱家主尔朱其苃身材臃肿,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庶子尔朱荷参加宴会,眯起的小眼似是在笑,又像是在打量什么。 赫连家主也就是呼云的父亲也已经落座,和长风的父亲兄弟两人在谈论着什么,将两人的妻子晾在一边,好在妯娌两人也是关系好的,互相问候着。家里几位嫡出的姐妹们端坐在侧,个个都穿着华丽的服饰,梳着优雅的发髻,一派典雅娴静的贵女模样。 至于那些族兄弟倒是多半在宫外帮着招待客人,连同他们的妻子在内多数没有到场,毕竟赫连的许多客人是不够资格进宫的,赫连府内也有自己的宴会要举行。 千乘家的位置略低于尔朱家,魁梧的千乘熄烽和冷面的千乘淡棋两人与广场各处的欢乐气氛十分违和,两人都不说话,默默观察着宴会上的一切。千乘不伤退出政治舞台许久,千乘熄荣又久病缠绵,所以熄烽俨然一副家主模样坐在当中,淡棋的身边却还坐着两个女孩,两人都是女童打扮,钟灵毓秀的样子好不可爱,眉宇间的那一丝凌厉却又表明了她们千乘小姐的身份。 其中一个女孩还是呼云认识的,就是当日差点流箭射中自己的十三娘——千乘空空,至于另一个,想都不用想,必定是那个据说会进宫的千乘大争了。 按理说这样的喜庆场面千乘淡棋这样的寡居之人不应出现,何况她的丈夫还是死于她的弟弟刀下,然而千乘淡棋身份高贵,又掌控着一定的兵权,俨然是位没有封号的女爵,南燕没有男人敢娶她,却也没有男人敢轻易得罪她。 呼云暗暗想着,珍珑将下毒一事嫁祸给千乘元娘,必定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无论熄烽装得再无所谓,两人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千乘家对面坐着燕氏皇族,皇族势微,人却不少,和对面的千乘家形成了鲜明对比。再往下便是勋贵权臣和小世家们的位置,熙熙攘攘地铺散开来,整个广场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1 像是一片锦绣绫罗堆。 这绫罗堆间一个靠前的位置,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议论——这次婚宴原本没有邀请外宾,却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送上了厚礼,燕皇自然也为他安排了宴会的席位,而这人此刻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如同女子一般的艳丽姿容早已让一众宾客议论纷纷,对于他的好奇也就更甚。 神无执是新近崛起的势力,何况传闻里他还是堕天战神的弟弟,自然是关注的焦点,只是呼云却不愿在他身上费心过多——即使容貌没有改变,现在的七洛亲王和之前的灰衣内侍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呼云不想牵扯进去,免得惹一身麻烦。 眼见即将开席,呼云走到父亲身边,行礼入座,不多久,燕皇的轿辇也到达了承乾殿广场。 燕皇正值弱冠,生得俊毅出尘,却比长风那些娇养的贵公子多了几分尊贵,是南燕许多少女的春闺梦中人,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湖蓝镶金边的帝礼服,在内侍、宫女、护卫的层层簇拥下走到上位,越发显得俊美无铸,尊贵无匹。 南燕的四大美男,赫连家的长风呼云占了两个,被称为赫连双壁,慕容家的冲少爷和名士闻鹤则是另外两个,实际上燕皇的容貌气度丝毫不逊色这四人,只因他毕竟是帝王,拿他和臣子比是不敬,所以未能入选。 至于千乘熄烽,他那庞大的身躯和刚毅的脸庞注定了与南燕民众的审美标准背道而驰,虽然绝对不能说他不好看,但南燕人推崇的那种男生女相、俊美飘逸、儒雅出尘的谪仙气质,熄烽是毫不沾边。 曾经有人说过,若是烨丰大君生几场病,便好了。 熄烽自然不在乎外人的评价,千乘家一脉相承的高大身材和刚毅容貌正符合他的性格,就连来自母亲的那一缕暗红长发似乎都在彰显着这个男人的炽烈如火。 此时,当众人都在向燕皇行礼的时候,熄烽却低垂着眸子死盯着跟着燕皇的那堆内侍——那群身着宝蓝色贡缎的内侍中,有一个人的腹部微微隆起,在那些身材匀称的内侍宫女中显得有些怪异,这种怪异一般人自然难以发现,但熄烽却只是用余光就分辨了出来。 那白皙的侧脸,和从侧脸露出的一点花瓣般的嫣红的唇——那是他的丫头! 许是感受到了弟弟的异样,淡棋伸手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莫名的默契让他瞬间低头掩盖住自己的怒意。 但那一瞬间的灼热终究惊动了燕皇,循着那感觉,燕皇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许是心虚抑或是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千乘家的位置,却只看见千乘熄烽微微垂着头,没什么特殊表现。 又扫了一眼身后的那人,燕皇放心地转回头。 坐到了自己的宝座之上,待众人行礼过后,宫女们将菜肴一一奉上,众人默不作声,等待着两位新人的到来。 宫殿各处的灯光被内侍们点亮,黄昏的余韵和着耀眼的灯光,广场亮得如同仙境,却又静得如同鬼蜮。 …… 尔朱蔷坐在绣凳上,头上的发饰压得她脖子疼,却还是不得不保持端坐的姿势,双手交叠安放在膝前,指尖触到那用金丝银线绣出的凤凰图腾,让她的心随着那些绣线一同起伏不定。 她不是尔朱家第一个用于政治联姻的女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相比较从前那位不得不舍弃挚爱之人嫁入皇家的尔朱小姐,她还算是幸福一些的——至少她不那么讨厌赫连长风,对熄烽也没有爱到不可自拔。 但是,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饶是自傲如尔朱蔷,内心依旧是忐忑不安。 对赫连长风的记忆还停留在幼年阶段,他是世家子里身份较为高贵的一个,极其喜爱冶游,又不像他弟弟呼云那样看似和煦实则少年老成,所以一直是很受欢迎。那时的尔朱蔷也曾被宫里的娘娘们拉着和长风指作是“金童玉女”,但长风呼云却不喜欢娇蛮任性的金蔷薇,倒是长得如同大人一般高的黝黑的千乘熄烽喜欢搭理自己,出了事也会护着自己。 不过,那次的事之后,熄烽也是厌恶死了她吧…… 尔朱蔷什么也不缺,美丽的容貌,尊贵的身份和用之不尽的财富,但少女心中期待的一个可以为她赴汤蹈火爱到至死不渝的爱人,恐怕却不能如期而至了。 铜镜前的美人轻轻叹了口气,金棕色的长眉依旧高高挑起。 “小姐,姑爷到门口了。”侍女轻声道。 “开东阁门。” 随着这一声吩咐,侍女们将闺房的大门敞开,借着黄昏的余韵但见一个高挑的人影缓缓走来,显见得就是赫连长风了。走近了便看清,今日的赫连长风穿着青绿色的吉服,如瀑黑发用剔透的水晶冠束起,那张儒雅清秀的脸庞在金光之下越发温煦谦谦,细长的眉如青黛,将那桃花眼衬得风情万种,于无限清傲之中显出一抹灿烂的艳丽来。 尔朱蔷抿唇而笑——有赫连长风这样的夫君,她找不到什么理由不开心,至少,在外人看来,她是应该无限欣喜的。 长风伸出手扶起她,醇厚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兜兜转转,还是我摘得你这朵金蔷薇。” 那语气说不上开心,倒像是压抑不住的揶揄。 尔朱蔷趁人不备,冷笑着压低了嗓音回道:“君不爱蔷薇,亦不惜金乎?” 长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倒多了一抹探究,将尔朱蔷神色里的不屑俱收眼底,不再多说。 两人牵着手除了内院,一只通体墨黑的骏马昂首立在外院大门前,侍女小厮们躲到门檐下,尔朱蔷一拉缰绳,轻松上了马。 长风感受到她的排斥,却不以为忤,淡然地上马,环住她纤细的腰牵住了缰绳,灼热的鼻息喷在尔朱蔷□□的脖颈上,激起她一阵战栗,终究是不曾与男子这样接触过,她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潮汗。 知道母亲就在某个阁楼偷偷看着自己,尔朱蔷强迫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朝身后的长风道:“走吧。” 渐暗的天色下,只见两个华服丽人共乘着黑色良驹,后方的青衣少年一扬马鞭,“嘚嘚”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巷响起,随侍的护卫们也紧跟其上,一行人匆匆向皇宫赶去。 被那马蹄声掩盖住的,是某声叹息般的低泣,呜呜咽咽,九转肠回,却被风吹散,不见一丝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尔朱蔷:君不爱蔷薇,亦不惜金乎? 长风:说人话 尔朱蔷:姐们儿有钱有势,跟不跟我? ☆、珠联璧合(下) 肚子越来越大,光是靠束腰的玉带已经遮掩不住,即使换上了内侍的衣服,在宦官里丫头也显得有些违和。 燕思凡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现,没想到这次一见面就冷着脸让自己换衣服,带自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2 己离开了他的寝宫。 燕氏的后宫,实际上她也只到过四个地方:琉璃院、美人阁以及燕思凡、季玉妲兄妹二人的寝殿,所以跟随着众人来到这熙熙攘攘的所在,若不是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的字,丫头也不会知道自己到了“承乾宫”。 等走了进去,里面落座的人们全数站了起来对着燕思凡行注目礼,乌泱泱一个广场的人还真让丫头吃了一惊,四周的回廊上挂满了灯笼,宫女和内侍们举着托盘侍立在各个角落,丫头为这般盛大的声势震撼,小心翼翼地跟在燕思凡身后。 离最上端的座位较近时,丫头余光不小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又惊又喜的她正想出声,一旁的内侍便严肃地瞪了自己一眼,丫头这才知道,燕思凡没有打算就这样把她还给熄烽。碍于燕思凡势强,丫头乖乖地闭嘴,低头跟上了众人。 但直到现在丫头也想不通,燕皇为什么要把她从熄烽身边带走。 燕皇一落座,下面便响起众人行礼问安的声音,打断了丫头的思绪,负责看守她的内侍将她引到了燕思凡身后几步远处,使她既能看得见广场上的动静,又因为前方侍从们的遮掩不易被发现。 趁着众人行礼,燕思凡回头瞄了一眼自己,那眼神虽然含着笑意,却让丫头觉得有些冷。 丫头避开他的视线,偷偷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女子。 宫里面是有太后的,不过这个所谓的太后既不是前皇后也不是燕皇生母,只不过是个承恩宫女提拔上来的幸运妇人,借着病体孱弱为由从不参加大小宴会,现任的燕后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人,内宫的大小事务多半都落到了年仅十八的叶贵妃身上。 叶氏是燕皇宠爱的新世家,叶贵妃在内宫也十分受宠,为燕皇诞下了皇次女,将无子无宠的皇后远远甩在身后。别的不看,单看这次的大婚由叶贵妃承办便知道皇后的确是没什么用的。 在丫头眼里,燕后和叶贵妃的区别就是一个老一个年轻,叶贵妃和燕后一左一右地夹着燕思凡,让燕后像是另外两人的母亲一般。 燕后究竟有没有这样衰老只能说是见仁见智,但她满脸的郁色却是显而易见的。 叶贵妃以下坐着一个穿淡紫色宫裳的女子,样貌普通,勾起的嘴角像是时刻含着笑,脸上肉嘟嘟的,看起来一团稚气,但眉宇间却又有几分雍容。 丫头不喜欢锐利的贵妃和丧气的皇后,看遍燕思凡后宫,只觉得那紫衣女子最和气了——只是她再和气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燕思凡不开口,自己是没办法和熄烽一起离开的。 想到这里,丫头又叹了口气,扶了扶腰,站久了便觉得肚子有些坠,隐隐有种呕吐的感觉,只能使劲忍住了。 更鼓敲了三响,承乾宫的正门口一匹黑马载着两个人奔驰进来,直走到中央,离燕皇几十步远时才停了下来。赫连长风先行下马,又将尔朱蔷扶下马来。 两人齐齐朝燕皇行礼。 燕皇示意平身,立刻便从周围走出几个罗绮夫人扶着尔朱蔷退下了。 尔朱蔷是被赫连家的嬷嬷们带下去更衣了,礼宾们陆续到场,持着礼器依次排序,赫连长风坦然淡笑着接受着众人的瞩目。 不久,换上同色的青绿吉服的尔朱蔷在嬷嬷们的簇拥下再次出现,平常她做惯了华丽鲜艳的打扮,偶尔换上这样清妍的服饰,倒让她鲜少地流露出青春少艾的美丽来,头上的发饰少了许多,却个个都是稀世珍品,一只凤凰衔南珠的金冠束在发心,旁边的碎发编成小辫子围拢在耳后,耳垂上是两只剔透圆润的珍珠耳钉,愈发衬得尔朱蔷朱红齿白,清纯可人了。 两人站在一起,的确配得上“金童玉女”四个字。 丫头没过多久就认出了广场上那两个人——也是运气,今日举行婚礼的两位新人竟都是她的旧识,一个是在江边被自己偷走一颗青玉珠的赫连公子,一个是在山庄给了自己一道疤的尔朱小姐。 怎么这些所谓的贵人一天到晚地到处跑,还总是给自己遇见? 丫头不满地撇了撇嘴——若是没有遇见这些人,没有熄烽,没有燕思凡,没有这个家族那个家族,现在自己还可以在骊水边继续捕鱼卖珠,多好! 礼官开始念祝词,新人们跪在蒲团上聆听教诲,随即乐声响起,乐师们手持芦笙竹笛琵琶等乐器绕着来宾和新人演奏,乍眼看去只见一群身着彩衣的团子绕着广场满地跑,中央两个人儿则在这悠扬乐声下交换了信物,断发入囊,合于心侧,拜别天地,再拜君王,最后拜别父族母族,在礼官的指引下,两人登上轿辇,前往他们的婚房去了。 这边礼乐随之散去,广场立刻显得空旷起来,燕皇笑着挥手,叶贵妃便起身道:“尔朱赫连大喜,吾皇甚慰,请以歌舞待之。” 言毕,走廊上传来鼓声,三更鼓下,一群身姿窈窕的舞女蹁跹入场,琵琶声起,顿时歌舞欢腾,众人举杯相饮。 被丫头忽略的一出角落里,一个同样穿着内侍蓝衣的小人儿默默注视着广场上的一切。 “千乘二郎旁边那个女子是谁?”季玉妲一边探头探脑地偷窥一边问自己身后的宫女。 茹雅笑了笑,卧蚕眼弯成月牙般的弧度,一身二等宫女的明黄服饰让她看起来比脸色青黑的季玉妲美丽许多,但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中,她总是能对季玉妲表现出无限的敬意,“主子,那位是千乘元娘,刚刚从千乘家的封地回来,当年她离开长浥时主子还小,自然没有见过。” 千乘元娘……那个几乎成了传说的寡妇…… 季玉妲不由得多看了熄烽两眼,心想若我将来被夫君欺辱,皇兄也会为我大开杀戒吗? 毕竟是皇族众人,季玉妲天生的视人命如草芥,不懂得八千婆余族人尽数被屠杀的概念,只觉得熄烽是这堆飘飘欲仙俊朗出尘的公子中最特别的一个。 茹雅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季玉妲的一举一动。 季玉妲的目光继续在人群中逡巡开去,之前赫连长风和尔朱蔷背对着她,看不清楚,但众人的反应无疑说明了这对新人的容颜之盛,与长风并称赫连双壁的呼云似乎是不想抢了兄长的风头,只穿着纹饰简单的常礼服,只是坐在榻上微笑着欣赏歌舞,却也能吸引大批宫女的注意力。 呼云接过宫女为自己斟的酒,对着对面举杯,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灯火晦暗的坐榻处,一个艳若虹霓的男子浅笑着与呼云对饮。 这不是那日的七洛王爷吗?季玉妲一怔,想起之前的杂耍以及惊雷那日卸下妆扮的神无执,那张脸仿似女子一般娇艳,神无执又有着那样阴沉狷介的气质,每当那双墨黑的眼睛扫过时,季玉妲都不由得凛然自危。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3 就像他长袍上的白虎一样,生的魅惑,却因为掩盖不了的危险性让人避而远之。 就像现在,虽然神无执在对着赫连呼云笑,眼底的冷淡和疏离却让躲在角落偷看的季玉妲都察觉到了。 突然,自己前方几个臣属的谈话打断了季玉妲的思绪。 “听说尔朱家今日将要借机献上美人,你们家那位贵妃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说话的是一个紫衣臣下,南燕崇尚淡色,所以这位身着深紫官服的臣子应该只是低阶官员。他旁边的男子年纪不大,却坐在他上位,看来官位还高于他。 听完这话,男子笑了笑,波澜不惊地道:“尔朱家献女如何,不献又如何?我柳家又不是靠女子的宠爱为国尽忠,怎会在乎这等小事?” 原来这青年正是出自叶贵妃的娘家,叶家是燕皇这几年力捧的世家,但在□□时期却几乎连门阀都算不上,只是靠着家中人在高门大院做书吏维持生计而已,好不容易得到了燕皇的赏识,送了千娇百媚的小女儿入宫,从此以后一家人飞黄腾达,就看这样一个年不及弱冠的旁支子弟也能参加宫中大宴,叶家的声势可见一斑了。 只是宠臣终究有些不足,难免被认作是借了女人的势。 季玉妲在一旁听着这男子的话,暗道这是个明白的,燕皇绝不是为了叶贵妃抬举叶家,而是为了叶家在抬举叶贵妃! 否则,凭什么育有一子一女的庆良还只是个嫔,叶玄珠却能凭借一个皇次女登上贵妃之位。 先头说话的人讪讪地笑了笑,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一番回答,便举杯道:“是我鲁莽了,竟不如叶老弟明白,怪道现在还是个执笔小吏,将来叶老弟飞黄腾达,可不要笑话我不知轻重啊!” “大人言重了,”那叶家子年纪虽小,却极是沉稳,大有滴水不漏的样子,此时已经是温煦地笑着道:“某初来乍到,还要靠大人多多提点,某在此先干为敬了。” 看惯了这样你来我往勾心斗角的把戏,季玉妲也少了几分兴味,不由得又开始关注台上的歌舞。 碧溪殿。 金色的光将尔朱蔷的脸庞映照得艳丽非凡,这金雕玉砌的美人坦然地站在自己跟前,长眉入鬓,不肯低下分毫,让这人的美丽像是滚油一般泼开,直要把人的心都烫出一个窟窿来。 即使从前不喜金蔷薇,此时的长风也不得不说一句心动了。 尊贵如皇女的金蔷薇,就要变成我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份绮丽的诱惑,无关风月,仅是强烈的满足感而已。 “长风?”尔朱蔷已经卸下簪环,对着长风道:“我以后这样叫你?” 要对这人叫出“夫君”二字,也着实有些艰难。 长风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道:“唤我三郎就好。” “三郎,”尔朱蔷从善如流,“听娘说你已经有几个侍妾了,你准备怎么处置她们?” “处置,我为何要处置她们?” 尔朱蔷眼底闪过一抹怒意,却忍住了没发出来,“那些贱人没的惹人烦,你知道我不是那样大度的主母,你不处置了她们,我也不会傻傻为你养女人!” 长风真是惊讶尔朱蔷的直爽了!虽然说没有喜欢小妾的主母,但绝没有哪一个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而且她这意思甚至都不想看到那些女人,直接要自己处理了她们! 赫连长风有多少女人,这个问题还真不好答。正式记录在案的就有九个,还不包括那些家伎、乐姬、舞娘、侍女,更有好几处外室,若都“处置”了,少不得要忙上小半年! “金蔷薇,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胆大啊?” “随便你。”尔朱蔷冷笑着走到床榻旁坐下,眼角却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赫连长风也只是个伪君子而已…… 远处乐声响起,那是燕皇在庆祝他们俩的结合,但有什么用,两个人都不能观赏到这场据说奢华异常的宴会。 长风慢慢走到床边,伸手解开尔朱蔷的衣结…… 谁都不再说话,唯有一滴泪,悄悄落在了长风的手背。 □□好,珠联璧合,却终究是缘深情浅…… ☆、凌波夫人 觥筹交错间,宴会已然进行了一个时辰,燕皇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兴致缺缺地瞟了一眼台下,叶贵妃起身为他斟上一杯酒,一股甜腻的清香从她的衣袖中荡漾出来,却让燕皇更添了几丝睡意。 也该要开始了…… 乐声骤停,身材臃肿的尔朱其苃起身道:“蒙燕皇厚爱,小女才得以在这尊贵之地举行婚宴,尔朱家感激不尽,特献一支凌波舞,聊表敬意!” 燕皇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番众人,别人都还好,只是身边的叶贵妃身子一怔,险些将杯中酒洒出来。 没有安慰自己的宠妃,燕思凡慵懒地将目光投向下方。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纻衣的蒙面女子女子赤足上前,她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个水晶累丝蝴蝶发冠固定住,脸上只露出一双上翘的丹凤眼。她的个子较高,身材却十分丰腴,裙摆彩色的绡纱上嵌着大大小小的珍珠和银铃,脚上的两串金铃则随着她的走动响个不停,一声声撩动着场上男人的心弦。 一甩水袖,玉笛声起,蒙面的尔朱珍珑跃起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腰肢回转,脚上的铃铛“铃铃”响着,步伐随着羯鼓逐渐加快,裙裾飞扬间雪白的珍珠相互碰撞,宛如漫天闪烁的星辰。 而她,就是被那些星子团团包住的月,似空中浮云,又似蜻蜓点水,却始终清冷飘然,不染凡尘。 悠扬哀伤的箜篌声似有还无地笼罩着她,起落回转间那层薄薄的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那张格外魅惑的脸。 终于,伽揶琴的最后一声响起,那件缀满铃铛的纱裙绽裂开去,星河炸裂般,闪耀着的珍珠与银铃落了满地,珍珑站在星河中央,仿佛真正的凌波仙子踏水而来。 一时间,众人忘记了叫好,只是呆呆望着珍珑,场上落针可闻。 啪啪—— 燕皇淡笑着拍了拍手,道:“取下面纱,让朕看看你。” 即使早已见过,此时的赫连呼云却还是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发现自己执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尔朱珍珑抬头注视着燕皇,发现他居然还这么年轻,年轻、俊美,且权势滔天,珍珑伸手摘下面纱,露出自己的容貌。 她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曾经有许多男人称赞过这种美,燕皇不是第一个,但却可能是最后一个了。 珍珑和尔朱蔷是不同的,尔朱蔷娇艳凌厉,仿佛要压制身边的一切都低头,珍珑却魅惑中带着温婉,像一个无尽的黑洞将人吸入进去,无法自拔。 那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4 些坐在燕皇身旁的女人们仿佛感知天敌一般感知着珍珑的美丽,从而不顾一切地先行摆好防卫,那肃杀的气息层层叠叠地弥漫过来,然而珍珑还是那么悠然,含笑站在那里,接受着未来丈夫的检阅。 看到这里,季玉妲的好心情已经消失大半。他的皇兄拥有很多女人,将来只会拥有更多,从前季玉妲还会一个个分辨她们的不同,拣选出自己喜欢的那个与之交好,直到后来皇兄告诉她不必如此。 “朕的女人有无数个,朕的妹妹却只有妲儿一个啊。”…… 季玉妲冷笑,她从前怕皇兄不再宠爱她而小心谨慎,后来却只是为这些女人感到悲哀,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她怕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了这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在背后被人用既同情又鄙夷的目光打量…… “她就是尔朱珍珑?”季玉妲问茹雅。 “是,那便是尔朱小姐。” 季玉妲越发难受,只觉得宴会闷闷的,除了反复的绚烂场面再无其他,开始的新奇与激动全然消失,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便道:“我也乏了,咱们回吧。” 茹雅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连眉头都不动就回道:“听说之后千乘家要献上异兽,主子何不看完异兽再回去?” 季玉妲心中一动,倒是想看看千乘的贺礼是什么样子。 原来在南燕,千乘家的二小姐千乘影牙是最著名的豢养师,无论多么桀骜难驯的野兽,到了她的手里都会变成听话的乖物,传说影牙手中握有的獒犬猛兽组织起来堪比一万精兵,其血腥凶残的程度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正因为如此,南燕许多世家都以能够得到千乘影牙的一只异兽为傲,既可以为自己看护门庭,同时也表明了自家与众不同的高贵身份。 皇宫里也有几只影牙训化的猛兽,其中一只山魈最是勇猛,可以直接将一只成年猛虎撕裂开来,连皇兄也喜爱不已。 季玉妲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惧怕这些凶猛狰狞的怪物,反而和影牙一般喜爱它们,只可惜燕皇从来不许她养,也只能时不时去豹房过过眼瘾而已。 如今听说又有异兽献上,季玉妲哪有不想看的道理! 可是,又实在是不想呆在这里,看皇兄在那里温情似水地看着尔朱珍珑,尔朱珍珑又羞答答地回话——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所想,却偏偏还要欲拒还迎地演上好一场戏,讨价还价,没的让人恶心! 茹雅趁机道:“主子若是不想呆在这里,不如先去偏殿处,等会儿那异兽就要献上,这会儿必定正安置在偏殿那端,主子直接去看,倒强过在这里看个影子。” 季玉妲深以为然,便让茹雅带着自己往关押异兽的偏殿去了。 燕皇对于这一切自然是毫不知情,此时他已经和尔朱其苃交手几个回合,终于还是决定将尔朱珍珑收入宫中,由于珍珑和当年的安雅皇后是同宗所出,虽是庶出也将她封至妃位,然而由于这一场凌波舞惊艳全场,后世却多称她为凌波夫人。 珍珑终是得偿所愿,嫣然一笑,婉转行礼,婀娜多姿地旋身退下了。 这边尔朱家已然献礼,赫连家也紧跟其上,献上自家的宝物。 燕皇却没心思搭理这些,一双眸子轻轻地瞟了台下的千乘熄烽一眼,只见熄烽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不安,甚至都不往自己这里看一眼。 难道,他还是执意要求娶季玉妲,甚至不惜牺牲丫头和他的孩子? 燕皇为这个想法吃惊,不由得回望了自己身后的丫头一眼,却见丫头一样的是低着头想事情,竟也不看熄烽一眼。 很快,更让燕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千乘熄烽居然直接退席了! 参加这种彻夜的宴会,势必是会在中途退席更衣或休息之类的,但熄烽却绝不该在这个时候退席——难道他既不要送千乘大争进宫,又不再想娶季玉妲? 然而,不容燕皇多想,赫连家的歌舞已经开始,他不得不维持着那份慵懒的态度观赏着台上的歌舞。 这诡异的气氛终究是感染了众人,大家不由得发现坐在龙椅上的燕皇似乎忽然有些愠怒,而此时正在献乐的赫连家的那位宛平大君赫连呼云也一改往日温润和煦的态度,宛如笼罩看寒冰一般冷气袭人。 更不要说燕皇身边那堆如临大敌的后宫女人了。 此时唯一还笑得出来的,恐怕就是心满意足的尔朱其苃了。 丫头刚刚还在想着什么时候燕思凡才能放她和熄烽走,这会儿也已经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抬头一看,只见燕思凡一贯的慵懒笑容已经没有了,反而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将四周的宫妃内侍威慑地一动也不敢动。而台下,已然没了熄烽的身影。 自我安慰着熄烽还会回来的,丫头的心底却涌起说不出的苦涩。 燕皇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直到,一个年幼的内侍浑身颤抖地偷跑到他身边,语不成声地道:“皇上恕罪!长公主……不见了……” 啪嗒—— 一不留神,手中的酒杯已经被燕思凡捏碎。他立刻看着千乘家的席位——千乘熄烽还没回来…… 千乘熄烽! ☆、喜福会 嗷呜—— 黢黑一片的宫室里,只有铁笼的金属光泽反射着月光,兽笼里隐约跃动着什么,那东西听到了人的脚步声,立即便嚎叫起来。 野兽的嚎叫低沉却狂躁,当即让茹雅搀扶季玉妲的手颤抖起来。 看守的人在宫门外,这里除了季玉妲和茹雅,再没有别人了。 季玉妲也有些害怕,但想到那野兽毕竟是拴在笼子里的,就强忍着恐惧继续往前走,同时还安抚茹雅道:“别担心,它被关着,出不来的。” 一高一矮两个女子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走向那兽笼,异兽察觉到人走近了,反而不再那么暴躁,定定地站在那里,像是迎接着客人的到访一般。 季玉妲看不清笼子里的具体情况,只能借着月光隐约察觉出一个巨大的东西杵在那里,一双发出幽幽绿光的兽瞳盯着她和茹雅。 “把火折子递给我。” 茹雅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却没有递给季玉妲,而是直接用它点燃了宫室里的烛台,瞬间一缕光芒亮起,照亮了季玉妲青黑的面庞和笼中野兽尖利的獠牙。 茹雅举着烛台过来,道:“奴婢拿着就好,主子远远地看看罢,切不可太近。” 有了光两人的心里毕竟要有底得多,季玉妲原是想自己举着火折子看的,茹雅这样一说她也不反驳,就着茹雅手里的烛光看这头野兽。 这时,季玉妲才觉出一丝不对来——为何有了光,这东西还是这么安静? 笼中困兽是一只巨狼,几乎有季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5 玉妲一般高度,身上的毛发似黑似灰,油光水滑,狼头却比得上一般的熊头,兽瞳圆睁,獠牙处淅淅沥沥地淌下口水来,将胸前一撮雪白的毛都淋湿了。 连茹雅都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好看! 从巨狼的喉头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季玉妲见巨狼只是盯着她们却没有扑上来,心里的疑惑被好奇代替,不由得往前凑了几步,同时不忘赞叹道:“千乘影牙真是厉害,这样的狼也能被她驯化!” 说完,便伸出小手试图抚摸金属栏杆,见那巨狼丝毫不动,季玉妲仿似被蛊惑了一般,手已经转了方向,朝狼身上抹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油亮的毛发时,巨狼突然猛地一甩头,“砰”地一声闷响,季玉妲面前的铁笼已经被撞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狼头趁机钻出铁笼,速度之快,站在铁笼面前的季玉妲已经被巨狼的涎液沾到。 “长公主!”茹雅尖叫着。 眼见转瞬之间自己和巨狼之间已经是鼻息相连,碎裂开的铁笼碎片飞割在她身上,身上好几处钝痛不已,季玉妲心中一片空白,强烈的恐惧之下,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季玉妲紧紧闭上了双眼。 “砰!” 却没想到,一声闷响之后,她等到的不是獠牙和撕咬,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声低沉的问候,“还好吗?” 季玉妲呆愣地睁开眼,就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烛光,看到了那张她永远也忘不了的脸。 “千乘熄烽!”眼泪从她唯一算得上美丽的眼睛里流出,毕竟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刚才的事吓坏了她。 “没事了,”熄烽拍着她的背,轻声道:“那畜生不敢伤害你的。” 此时外间的侍卫已经被惊动,纷纷举着火把和宫灯冲进来,却只见关押巨狼的铁笼已经毁坏,巨狼瘫倒在地上,一滩鲜血从它颅骨处溢了出来。 而在宫殿的正中央,一个侍女举着蜡烛,惊讶地看着他们,她的身后,是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茹雅高声道:“还不快来保护长公主!” 众人仔细辨认,才发现相拥的两人正是从婚宴上退席的烨丰大君和称病不出的长公主殿下。此时长公主瑟缩着抓着烨丰大君的前襟,脸也死死埋在他胸前,烨丰大君一手搂着她一手拍着她的背,偏偏长公主身上的衣服被铁屑划破了好几处口子,几处的肌肤已经外露出来,看起来暧昧不已。 茹雅似乎这才察觉到不对,忙转身将自己的披帛罩到季玉妲身上,季玉妲却还没回神,只是一味地缩在熄烽怀里。 “烨丰大君,这……”侍卫队长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一幕,嗫嚅着道。 “没什么大事,是这畜生伤了长公主,你们先送长公主回去,我去向皇上禀报就好。” 说完,熄烽将季玉妲交给茹雅,嘱咐道:“你先带着你主子回去,请太医看看。”又朝侍卫长道:“大人陪我一起走一趟,将此事与皇上交代清楚可好?” 本来就是自己这边没看守好才出了这种事,千乘家的献礼不得已被熄烽打死了不说,还差点害死了长公主,侍卫长已经是腿肚子发软了,忙不迭地应道:“大人说的是,大人先请。” 熄烽再看了季玉妲一眼,见她已经恢复清明,只是还是害怕得浑身颤抖,顿了顿,转身领着几个看守走了出去。 “熄烽……”季玉妲懦懦地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季玉妲没有叫他的封号,而是叫他“熄烽”,他的眉头不由得上挑了两分,他停下身,等季玉妲把话说完。 “我和你一同去和皇兄解释,这是我犯的错!”季玉妲有些虚弱却坚定地说道。 …… “千乘家的贺礼为何迟迟还不献上?莫不是不愿恭贺小女的大婚之喜?”尔朱其苃抿了一口杯里的酒,肥厚的双唇沾染上了酒光,像是一头饿兽,对着千乘家的女人们虎视眈眈。 千乘熄烽还没有归席,千乘家零零丁丁地坐着三个女眷,对着其余各家那声势浩大的家族人脉,显得格外弱势。 千乘淡棋虽然奇怪为何影牙的北疆狼王还没有运上来,却只是淡然迎接众人的目光,凉薄的唇勾起一个几乎看不出的角度,微微垂下眼角,语气却依旧萧瑟冷傲,“尔朱大人过虑了,千乘不是那等不懂礼数的家族。” “那献礼所在何处?”尔朱荷搭声道。 淡棋没有回答,只是盯了一眼这个粉妆玉面的男人,那一瞬间的凌厉让尔朱荷不由得心头一颤——这个女人,亲眼看着丈夫和夫族几千人血流成河的蛇蝎妇人,甚至比千乘修罗更让人忌惮。 宴会一时间陷入僵局,众人互相打量观望着,一些贵族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燕皇捻起一颗葡萄送到嘴边,不由自主地看着千乘元娘身后那两个娇小的人儿——不出意外的话,其中一个将成为她的女人。 他喜欢美人,千乘家的女人不如尔朱家雍容华贵,却有一股傲气在,像是未长成的幼狼,让人既害怕又心疼,可惜千乘小姐们几乎都远嫁边塞,很少有嫁给长浥宗室权贵。 她们不愿意入宫,燕皇也不愿意季玉妲嫁给一个刽子手! 他心中焦急,面上却只能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打破他伪装的,是千乘熄烽和他带着的一波侍卫,还有侍卫众星拱月般包围着的那个“小太监”。 赫连呼云觉得事有不妙,侍卫中间那人虽说穿着太监的服饰,但那张黑黄丑陋的脸还是很好认的,至少他不久前才见过一次。 再看上方的燕皇,虽然还是漫不经心地侧卧着,但左手指节无意识地拍打着矮几面,多少显示了他的仓皇。 “燕皇,”熄烽的行礼打断了众人的遐思,所有人都盯着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包括被看管在王座后方的丫头,“臣方才前去查看我千乘的贺礼,不料却正巧撞上了那畜生窜出铁笼意图伤害长公主殿下,臣救人心切一拳打死了那畜生,虽是如此,还是害得长公主殿下受了伤,千乘的也再无贺礼可以送上,值此大喜之日,却犯下此等大错,臣有罪!” 一席话说完,四周落针可闻,仿佛刚才的喧嚣热闹都不曾发生。 熄烽的一番话内容太多,众人一时还消化不过来,燕皇却已经质问道:“妲儿怎么会被畜生伤害?” “臣不知。”熄烽老实地低着头,看都不看一眼燕皇。 燕皇握着的手紧了又松,即使一眼看出了熄烽身后的就是季玉妲,他却知道此时不能叫人知道她的身份,便道:“今日大喜,看在尔朱赫连的份上,责罚之事日后再说,你先退下!” 季玉妲身后的茹雅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烨丰大君可是替咱们背黑锅了……” 季玉妲反应过来“烨丰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6 大君”说的就是不久前救自己于狼口的熄烽时,鬼使神差地,她站了出来,朝不远处的燕皇道:“皇兄明鉴,此事全是我的错,与熄……烨丰大君毫无关联,不仅如此,烨丰大君还为了救我打死了狼王,皇兄莫要冤枉大君!” 众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太监”吓了一跳,有些身在长浥的老一辈贵族认出了这正是丑公主季玉妲,其余的人则是凭着她的话或多或少猜出了她的身份。 季玉妲这样毫无遮掩地出席宫廷宴会还是第一次,在座的人也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她的无盐之貌。 燕皇只觉得脑袋热哄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里面又蹦又跳,吵得他不能安生。他朝季玉妲吼道:“放肆!这里岂容你说话,还不退下!” 季玉妲却不明白燕皇的意思,她还没有察觉身边那些恶意的目光,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成为未来一段日子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在燕皇的保护下,她根本发现不了她和在座的人是不一样的,她在他们眼中是丑陋的,而丑陋,足以抹杀她的一切。 但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救了他的男人为她受罚,皇兄还那么生气,甚至连她也不愿意再见——季玉妲刚刚被狼王吓坏了,思绪还是那么混沌,脑袋里一时是那巨狼的獠牙,一时又是茹雅那若有若无的叹息…… “皇兄,我说的是真的!”季玉妲突然暴躁起来,只觉得眼前是一团乱麻,不知怎的,她脱下了遮掩身体的披风,“这些都是那畜生弄出来的伤口,若没有熄烽,我早就葬身狼腹,求皇兄不要惩罚他,这都是我一时莽撞所致!” 披风下的季玉妲衣衫已经破损,露出了些许雪白的肌肤,触目惊心地彰显着她尊贵的身份,却已经惹得众人惊呼不已。 “大庭广众之下袒露肌肤,端的有碍风化!”…… “还不快遮起来,是要我皇室颜面无存吗!”…… “长公主竟然这般不堪地与烨丰大君同处一室,真是……” 议论声此起彼伏,燕皇猛地一拍面前的矮几,“够了,还不派人送公主退下!” “若皇兄不放过烨丰大君,季玉妲绝不退下!”季玉妲直挺挺地回道。 燕皇站起来指着季玉妲,见妹妹眼中的固执,又一次朝她身边的侍卫们吼道:“带公主下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另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大殿下方传来:“皇上容禀,今日之事烨丰大君是救人心切,公主殿下却是稚童贪玩,说起来并未犯下大错,皇上何必为此搅得宴会不堪呢?” 说话的是老牌世家澹台家的新任家主,澹台在南燕比不得超一流的千乘尔朱赫连三家,但也绝对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此时这人一开口,大家多少还是给个面子,认真听他说完。 燕皇听完这番话,这才反应过来季玉妲此番胡闹似乎是不想自己处罚熄烽,便道:“澹台大人说得有理,季玉妲你先退下,朕不会罚烨丰大君的。” 季玉妲从皇兄嘴里听到这番话总算放下心来,终于打算跟着侍卫退下。 谁料,一直沉默不言的熄烽,终于抬头,道:“谢燕皇体恤,然臣已与长公主殿下有了肌肤之亲,公主殿下为了微臣不惜忤逆兄长,臣感激不已,愿求娶公主殿下!” 哄—— 燕皇只觉得血液直接灌到了头顶,马上就要从天灵盖喷出来了! 熄烽居然这样算计他,算计他最疼的妹妹,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求燕皇准允!”熄烽不顾燕皇铁青的脸色,一撩前襟,跪在了大红的地毯上。 “的确,长公主殿下身上的样子大家也看见了,烨丰大君当时为救长公主,必定是有了肌肤之亲,如今正该对公主殿下负责!”…… “那不就成了喜上加喜,咱们皇上今日可是又娶妻又嫁妹啊!”…… …… 最后,似乎一切成了又一出排演好的大戏,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宗室们的规劝,季玉妲脸上若有若无的红霞,还有熄烽嘴角那让人恨不得用刀挂掉的嘲讽…… 燕皇什么也做不了,他从一开始就走进了熄烽的套子里,熄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想娶季玉妲,根本不需要求他。 因为最后,下旨赐婚的,是他燕思凡! ☆、琅琊月 熄烽曾说自己身份低微不堪做他正妻,可是熄烽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所有人说他要娶季玉妲,娶一个孩子,一个不满十岁丑陋不堪的孩子…… 她不配,季玉妲就配么?一声“公主殿下”,真有那么了不起么? 鼻息变得重了,强忍着不去流眼泪,没想到一道鼻涕却窜了出来,丫头暗道自己好没骨气,一边用袖子粗鲁地拭去鼻涕,突然间发现燕思凡回头瞥了一眼自己,那眼神说不上恶意,却也让她浑身犯冷。 正在此时,一直躲在哥哥姐姐身后的千乘大争和千乘空空却走到了广场中央,两人向燕皇行了拱手礼,大争高声道:“臣女大争,携小妹空空,愿为在座诸君表演一段箭艺,当作我千乘的贺礼,还望皇上准允!” 大争和空空并不比季玉妲大多少,然而两人却比季玉妲美丽许多,大争剑眉英挺,空空娇憨可人,两人一同站在台上,就好像是缩小版的千乘淡棋和千乘影牙,令不少王公贵族想起多年前淡棋影牙两姐妹一人弹琵琶一人舞剑的绝美英姿,方才发言的澹台家主甚至忍不住感叹道:“千乘元娘与二娘当年表演霸王卸甲时我还是稚子一名,逝者如斯啊!” 这话却被大争听见了,她笑着朝澹台家主道:“如今即便二姐的琵琶越发精绝,大姐却十几年不碰宝剑一下,澹台家主恐怕再不得见霸王卸甲一眼了。只是不知家主可有兴趣看看我与空空的技艺,是否胜得过当年的千乘双鸾?” 澹台家主抚掌而笑,“九娘颇有汝姐之风!” 燕皇自季玉妲被送下去之后心思大乱,此时才微微回转过来,却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千乘家的人牵着鼻子走了——真当他不敢对付这些世家么? 熄烽刚刚的所作所为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何还要推千乘大争出来,难道他又想要季玉妲,又想要丫头? 刚才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丫头,只见她正用袖子擦着鼻涕,样子又呆又闷,还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前面发生的一切都比不过她的鼻涕一般…… 究竟结果如何,总要看他们把戏演到最后才行。 燕皇在心底冷笑着,面上却十分和煦地朝大争道:“既然如此,你们准备表演什么?” “回皇上,”大争谦逊地微低垂下头,道:“臣女与小妹自幼练习箭艺,虽不能与大家相比,却也小有所成。这次臣女与小妹商量,一人五箭,五百步外射下魏紫姚黄两株牡丹,献与皇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7 上。” 五百步! 即使是膂力惊人的箭矢大家也不敢轻易夸下海口能在五百步外射中物体,稍微懂箭的人都知道,五百步以外已经不是靠技术,而是靠运气了。大争和空空不过两个稚子,居然敢说出五枝箭□□中牡丹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令众人吃惊不已。 就连淡棋也有些惊疑地看了眼熄烽——今天的事熄烽全部瞒住了她,从季玉妲到大争,她没收到一点口风。 熄烽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淡淡地说道:“放心。” 其余的权贵却早就闹了起来……“黄口小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略微懂得射箭之人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看着两位娘子这般钟灵毓秀,说不定真有那等本事呢”…… “九娘好大的口气,”燕皇也有些吃惊,道:“你们两人有这等本事?” 这次答话的却是空空,只听得她的声音清冽婉转,还是童音,十分可爱,“小女与姐姐在府中练习了许久,特意等到今天献技,皇上可否给我们一个机会?” “五百步外射中牡丹,臣妾也想看看呢!”叶贵妃娇笑道。 燕皇盯了叶贵妃一眼,笑着朝大争道:“既然如此,朕自然不可辜负两位的盛情,只是若不得中,又当如何?” 大争似乎早就知道燕皇有此一问,回道:“这是我千乘的贺礼,若不能成功,千乘便不算是送上贺礼,到时候我们只好舔着脸问皇上,可否用其他贺礼来补救了。”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居然有些魅惑地说出了这番话,燕皇想不到在季玉妲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大争居然暗示他自己可以入宫。 前提是这次表演失败。 “有罚就有赏,若我们成功了,皇上又该如何赏我们姐妹?”空空一派天真地问道,眼底却还是有些紧张。 原因无他,只是燕皇的笑容越来越温和了——此时他被千乘这般算计,无论如何也不该露出这样温和的笑的。 淡棋这时终于明白了,熄烽竟然是拿自己妹妹的终身幸福去救那个女人!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你答应过我……” “放心。”熄烽面无表情,“大争不会失手。” “你利用她们!” “不,她们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家族,就像大姐你当年一样。” 燕皇心底同样是怒火中烧,只觉得自己今夜像个傻子一样被几大世家耍的团团转,然而他从来都是这样,越是发怒越表现得平和不已,“若是你们成功了,朕就将长公主的嫁妆翻上一倍,如何?” 这明显不是空空想要的答案,她想再说什么却被大争制止了,“这嫁妆可是任我们挑选?” 话还未说完,那两株盛放的牡丹已经被摆在了广场边缘,大太监一步步丈量出了举例,沿途的灯火也已经就位,仆从也为大争和空空送上了两把弓箭。 燕皇看了看牡丹、千乘姐妹,又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赫连尔朱两家人,终于笑着道:“那是自然!” 难得在这样冷的天,那牡丹还开得娇艳,只是已经成为了箭靶,纵使美也不长久。 天上一轮琅琊月,将满座亮光衬得冷冽。 大争举起箭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两个稚女能够有这般神乎其神的技艺。 就连才智卓绝的赫连呼云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燕皇与千乘的联姻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结果却不是千乘大争进宫,而是燕季玉妲下降,这已经是奇怪了,何况之后千乘的反常举动还不停止,当场提出邀赏,似乎是有求于燕皇——季玉妲既然已经被许配给熄烽,千乘还有什么事可以求的呢? 今日之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似乎在大婚的激流之下,还有更深更大的一个漩涡隐藏着,吞噬着在场所有人,那些表面的浮华昳丽渐渐剥落,狰狞触目的刀锋正崭露其锋芒,只是不知道,下一个被斩开的是谁? 如果呼云坐得离对面的神无执近一点,或许他就能从那个男人嘴里听出那一句呢喃,或许就能在这层层乱麻中找出那条隐线,可是宴会的广场那么大,他是不可能听见的。 神无执目光带着疑惑地注视着台上两个女童时,莫名呢喃出的那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甚在意的一句话,却精妙奇谲地抓住了今日所有的怪异源头。 他说,“永贞之变……” …… 永巷。 青石亭已经被苔藓覆盖住了大半,若是行走时踩到了青苔,必定便会狠狠地摔上一跤,好在它已经是一个幽僻的角落,连下等的宫侍们都懒得前来打扫,任由它变成墨绿的一片。 只是今晚,当茭白的月光抚摸过那些茂盛得张狂的青苔时,它也不小心触碰到了另外两个男人,两个连无情的月光都要为之羞涩的俊美男子,两个只敢在幽暗深夜的无人角落舔舐伤口的可怜男人…… 白荡比从前高了,皮肤还是不健康的白,即使长成了大人模样,面孔却还是稚嫩得如幼童一般,特别是那花瓣一样的嘴唇,使他的容貌带了女性的柔媚。 毅亲王世子如此美丽,几乎日日伴驾,受安帝宠爱至深,安帝又年过双十不立皇后,不由得让人猜想这对堂兄弟除了兄弟、君臣之外,是否还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感。 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白荡只能一声苦笑。 从那个人走后,白莽就更加沉默,连对他也不会多说两句,人们都说蠕蠕国师爱神无心至深,但在白荡看来,白莽才是爱得最凄苦的人。 他无法像鬼该那样,把心剖开来给神无心看,一腔热血都洒出去张狂□□地爱……那样的爱他做不到,他注定只能抱着回忆在角落里挣扎,后悔着,心痛着,她与他的所有回忆都是不得已,都是他在放弃…… “哥……”白荡轻唤了一声。 白莽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远方。 白荡走上前去拽了拽他的衣袖,微笑道:“晚上风大,哥哥我们回去吧,明晚再来也是一样的。” 白莽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他,道:“你身子不好,先去休息,我再呆一会儿。”随即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白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片坍塌的宫墙躺在夜色之中,在冰凉的月光下佶屈突兀,和尊贵大气的永巷格格不入。 那个地方,曾经死去了大幽的两位皇子,一个皇后,同时,也是神无心救出元帝的地方。 传说中他的姐姐神无心膂力惊人,箭技天下无双,白荡却知道,真正箭技精绝的人是身前这个男人,因为自己的箭技也是他手把手教的,不难想象,幼时的囡囡是怎样依偎在这个男人身边生涩地练习射箭的。 白荡一窒,随即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道:“她毕竟已经死了……” “你也觉得她死了么?”白莽自嘲地笑着,“鬼该说她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8 死了,你们就信了?可是燕长安死了,世上就多了个神无心……我的囡囡,那么聪明,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你看,”白莽指着那一面破损的宫墙,有些激动地道:“当年永贞之变,囡囡用几只□□刺破宫墙救出了父皇,你当她真有那般膂力能够射出那样强力的箭矢?其实是先用几十枝箭布满墙面,最后几击才能破开宫墙。这般的箭法和算计,天下间也只有她一个……” “囡囡能够在燕家活下来,能在七洛活下来,能在永贞之变活下来,那小小的骊水又能把她怎样?我的囡囡,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白荡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蓦地,他看着白莽那张酷似元帝的脸,才发觉他们父子两个那样相像。 为情而癫,为情成狂…… ☆、花落谁家 箭锋染上月霜,冷意绵延在千乘大争还保有童真的眼中,五百步开外,是花中之王姚黄魏紫,两百步开外,是南燕帝王……在这深宫某处,还藏着那个曾经帮她打败空空,如今身怀千乘血脉的女子。 大争忍住心底的苦笑,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选择。 千乘家的人,既霸道,又自私,熄烽表面全不在意,但若找不回丫头,谁来承受他的怒火? 身边的空空搭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旁坐一片惊呼。 然而稍微懂行的人都看得出,这一箭最多只有一百步,绝不可能射中花王。 这时,空空和大争一同挽弓,两人如同复刻一般,两箭齐发,却是往前一箭的尾翼射去。果然,第一箭本来已经势竭,却在二三箭的助力之下向前冲去。 同样的动作重复,在距花王五十步开外时,最后两箭又接连而至,最初的箭矢破竹而开,分成两支木矢冲向两根脆弱而美丽的花茎。 或许那是没有声音的,但全场所有人噤声之下,仿佛那两株花真的发出了折损的哀鸣,一瞬间,花瓣坠地…… 千乘熄烽浅薄的双唇,终于似笑非笑地有了一抹弧度。 “啪——啪——啪——”年少的澹台家主最早反应过来,清亮的掌声带动场下的附和者,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尚未及笄的千乘家两姐妹真的做到了五百步外取姚黄魏紫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千乘元娘始终怒睁着双眼不放过场上任何一丝异动:尔朱其苃戏谑而略带深思的笑,赫连呼云审慎的关注,叶贵妃似有似无的烦恼,早已看得出神的七洛亲王和一心赞叹的澹台家主……还有,最上方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的燕皇。 在她还在长浥呼风唤雨时,台上那个金雕玉琢般神圣不可侵犯的男人还只不过是冷宫妃子所出的不受宠的皇子而已;在她远嫁婆余受尽屈辱时,他依旧不曾在先皇面前崭露头角。 若不是各大家族纷争不断,相互角力,谁都不肯退后一步,燕皇之位怎么可能落到这样一个血脉卑微的人身上? 如今贫者富,卑者贵,甚至已经逼着三大世家自相残杀,不得不说燕氏思凡好手段! 也罢,就让熄烽用这样的方法试探他一番,看看赫连尔朱和南燕皇族还会否忌惮战功显赫的千乘! “吾皇!”大争和空空不假人手,亲自去捡起两株牡丹,行至阶下奉与燕皇,大争神色冷峻道:“千乘家以花中之王献与皇后、叶贵妃,愿吾皇后嗣昌茂,皇后与贵妃艳冠群芳。” 话音未落,萧皇后已经脸色涨红,目光将大争刮了一遍——她是嫡妻,叶氏凭什么和她一起艳“冠”群芳,这混账东西不知道“冠”是只有一个的么! 叶贵妃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并不出声,也没有向从前一样挑衅皇后一番,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真正该说话的人还没有说话,她不想自讨没趣。 燕皇淡淡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叶贵妃,“玄珠,今日千乘九娘以花王献上,你当以何为报?” 叶贵妃定了定心神,燕皇已经许久不叫她的闺名了,突然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没有惊喜,更多的却是害怕——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她的所有都是他给予的,他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自己揣摩无数遍,而现在,当他叫出“玄珠”两个字时,叶贵妃明白,她要用自己的“懂事”回报给了他无上荣耀的夫君。 “臣妾曾说御花园百花齐放,却多是附庸风雅,少了一分傲骨铮铮,故独独偏爱梅花,然而今日见这花王牡丹却才知妾之浅薄,花王所以是花王,全在王者之气天然而成,”叶贵妃崭露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就好像妾身,受陛下恩宠便自以为是,殊不知九娘这等天之骄女始终是妾身不能比的,九娘以牡丹相送,妾身受之不起,不若将姚黄奉与皇后娘娘,魏紫华贵,就请九娘自戴鬓上,必定光彩照人。” “甚好!爱妃却不是不配牡丹,只是今日你一袭朱衣淡扫蛾眉便已十分动人,不需再要牡丹。” 燕皇话音一落,空空手里的牡丹已经被内侍送到皇后身边,由宫女伺候着簪上,叶贵妃知道,这一次自己又猜对了。 九娘若是和皇后一同簪上牡丹,便是应了入宫。 燕皇喜欢大争吗?不。叶贵妃明白,但她知道,只有大争能与即将入宫的尔朱珍珑抗衡,只有她。 大争既不推辞也不接受,在空空焦虑的注视下,道:“贵妃娘娘谦虚,小女又何德何能配得上花中之王?既然娘娘不受,那就将此花充作长公主聘礼,长公主龙章凤姿,必定不负这魏紫绝色。” 空空趁机打断燕皇的步步相逼,笑道:“陛下,姐姐和小女已经射落牡丹,陛下承诺的东西可还算数?” “哦?不知十三娘看中了朕的什么东西,要给妲儿做陪嫁呢?”燕皇凝眉,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两个女孩。 “空空,不得在殿前无礼!”熄烽这时才假意呵斥道。 然而空空似乎毫无惧意,依旧率真地笑道:“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必定言而有信!” 燕皇不承认也不否认,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却叩击着上面的龙首,速度缓慢,叶贵妃却知道,这是他逐渐平静下来的预兆。 “小女听闻,宫中曾得一婢女,自幼习得箭技,五百步穿杨不在话下,甚至可中铜钱,空空醉心箭技,求陛下将此女赐予空空,空空与九娘愿拜其为师。” 众人纷纷窃语,不知宫中竟还藏了这样一位奇女子! 燕皇看着熄烽一副尘埃落定的模样——没有意外,他的宫里可从没有可以五百步穿杨的女子,千乘大争所说,必定只有丫头了。 丫头呢? 燕皇忍不住回头,却发现丫头正呆呆地看着台下某个方向,似乎已经将自己抽身离开这场漩涡。 而此时,被丫头注视着的人,也蓦地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19 抬起头来,寻找那目光的源头。 神无执是敏感的,即使在乌压压一堆人里,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他的恩人,他的主子,把他像狗一样抛弃了的那个女人,那个他以为死在骊水的女人——神无心! 哐当—— 手边的金杯被他失手打翻,剔透的酒水沾湿了他的白虎长袍,但他浑然不觉——太失态了,简直太失态了!他无知无觉地活了那么久,此刻却像漏闸的洪水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切感官。 神无心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好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刻他多么庆幸是自己来了南燕,换作神无淫或神无泪中的任何一个,他们都会把她在藏起来,自己永远也见不到她。 当然,当然,自己也要把她藏起来,他不是从前的云豆了,他可是相洛亲王神无执啊,他要把这个女人藏起来,永永远远! 行动先于思绪,神无执发现自己已经离座,朝燕皇道:“燕皇,我七洛的贺礼还未献上,只是相洛不才,眼见千乘两位娘子箭技卓绝,又听得宫中还有一位神箭手,心中艳羡。”说到这里,他略停顿,“众所周知,吾姊宝洛精于箭法,例无虚发,无奈英年早逝,如今燕皇宫中却还有一个像她一般的女子,本王愿以一斛明珠为聘,求得该女。” 神无执不傻,立刻猜出今天的局,千乘向燕皇要的便是躲在一堆内侍里的神无心,个中缘由他已经不管了,既然已经是浑水,他不介意再搅浑一些。 “亲王你好没道理,这人也是可以抢的?”空空讥笑道。 “诶,十三娘莫急,亲王远道而来,又思念亲姊,心情可以理解。”说话的却是尔朱其苃,他此刻已是置身事外,虽不明白内情,却很愿意添一把火。 “尔朱家主说的不无道理,千乘家先向朕要人,朕又如何能将人给你呢,相洛亲王?”燕皇淡淡地道。 “并非是某愚莽,”神无执不慌不忙地道:“千乘小娘子无非是想要一个箭法师父,却不知我军中高手如云,其中就有一位老妪,乃是天机箭法传人,就连吾姊也赞过她,两位何不以她为师?吾姊死后那老妪已成我王府家将,本王便用这老妪换那宫女如何?” 空空还想争辩,燕皇却已经笑道:“亲王果然大方,既如此,朕便将那宫女送与你。” 熄烽惊讶地看着燕皇,他想不到今日燕皇会这般失态,把他的女人送给七洛亲王,是要彻底同千乘决裂么? 还是,想为他妹妹扫清一个障碍? “陛下……”大争的争辩也被制止,燕皇的微笑也藏不住他脸上的寒意,一个眼神,身后的大太监便扯着丫头退下了高台,“千乘家的表演很好看,朕很喜欢,便赐金乌头如意六柄,以酬千乘。” 转头,又看着神无执,“那女子宴会后自当送至亲王住处,听说亲王为今日大宴排了许久的戏,朕已然是迫不及待,这便开演吧。” 神无执已然恢复冷静,道:“多谢燕皇。” 通锣鼓声之间,又一出好戏开演,座上众人或不甘或疑惑,或得或失,仿佛早已忘记了今日的宴会是一场婚宴。 没有谁在乎,尔朱珍珑,尔朱蔷,赫连长风,季玉妲,还有丫头,他们都只是群雄逐鹿下的棋子,就像皇后头上的姚黄,谁会在乎它跌落枝头的痛苦呢? 大家关心的,不是花,只是花落谁家而已…… ☆、落笔 丫头坐在美人榻上,浮肿的脚悬空着,换上了黑色绣白虎的长衫,一头乌压压的长发散开倾泻到榻下,不谙世事的目光打量着小屋里的男人。 从千乘府到皇宫,再到七洛驿馆,丫头转手几次,早已经修炼得处变不惊。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被他们当做物件一样拿来送去,换上不同的衣服梳着不同的发髻,莫名其妙地冲她发脾气……这些都很少让她动怒,因为她是一个失忆的人啊,不知道过去,不知道自己是谁,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该接受什么,反抗什么。 又或者说,这么多年的生活经历告诉她,在命运的操控下,她什么也控制不了,只能看着身边一切的不幸发生,无能为力。 神无执还在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了足足一个时辰,看不够,怎么也不够,他面前的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堕天战神,而是让大幽两代帝王挂在心尖上的囡囡——那样干净的不带一点阴鸷的眼神,只在大幽火烧太液池那晚自己曾经见过,那时的神无心躺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哭着对白莽说,为什么不救我…… 但是,她却永远看不到为她冲进火海的自己! “你是在骊水边被渔民捡起来的?”神无执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滞涩。 丫头点点头。 神无执拢了拢袖口,太监的袖口宽大,却因为做活显得妨碍,所以他总是下意识地拢拢袖口,然而如今的亲王服饰上华丽的刺绣却提醒着他,现在的他已经是亲王神无执,七洛的镇关大将。 “后来为何进宫?”神无执不清楚丫头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了燕皇身边,还引得千乘家索要。 更奇怪的是,燕皇大方地把丫头给了自己。无奈来长浥时日尚短,许多事情他都弄不明白。 丫头垂下眼眸——许多事情她不是不知情,只是不愿多想,因为想多了会难过,比如自己其实配不上千乘熄烽,比如自己孩子的父亲就要成为公主的丈夫,比如,她其实是很想念熄烽的。 “宫里的那位陛下要我进宫,然后我就进宫了。” “你的孩子……” “不是他的。”丫头想了想,突然起身盘腿坐着,有些气恼道:“你为什么要向燕皇讨要我?你也喜欢我吗,可我既不好看也没有童贞,我一点儿也不好!” 神无执坐到她身边,脸上无悲无喜,目光却近乎虔诚地看着丫头,衣裾摩擦的声音又小又细碎,却带来一种说不出的亲密感,“从前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不……不记得。”那张脸那样熟悉,让丫头脑海恍惚间浮现了许多陌生的片段,灰衣少年在大火中的侧脸,和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是吗。”神无执倏地笑了,“但我却不会忘了你,长安。” “长安……”仿佛记忆中某根及其重要的弦被拨动,丫头不由跟着念出这两个字。 “是的,长安,我姐姐的丫鬟。” 丫头从神无执的嘴里,听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被七洛二殿下排挤的三殿下神无心潜入蠕蠕做间谍,在那里的烟花之地救下了孤女长安……后来局势突变,神无心在蠕蠕闯下大祸仓皇逃离,不久后联系上了妹妹神无真攻打大幽,这才在七洛站稳脚跟。神无心被派往大幽,长安就以陪嫁的身份埋伏在永巷,在之后的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0 宫变中活了下来,最后追随神无心跳入骊水…… 照这样说,自己对那个叫神无心的人应该感情很深才对,可是为什么脑海里一点她的印象都没有? 丫头思索着,试图想起些什么,她确信长安确实是自己的名字,但其他的,却依旧模糊一片。 “长安,你就是我姐姐的人”,神无执冷冷地道,“现在,告诉我,你怀着谁的孩子?” 丫头有些迷惘,却也为神无执的气势所慑,道:“千乘熄烽。” 神无执手指温柔地抚上丫头疤痕已消的光滑脸颊,嘴里说出的话却冰冷刻薄,“这样是不对的,长安,你是我姐姐的人,你曾发誓为她付出一切,包括你的身体。” 他站起来,已经变得高大的青年的身体遮住了窗□□进来的光,只看到一个黑影,“你不能有感情,更不能有孩子,你必须打掉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不管表现得多么不在乎,丫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失去这个孩子,那坨肉在自己肚子里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没有思想感情,那是她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将来,那会变成和熄烽一样有着一缕红色头发的小怪物,多好…… 然而,神无执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甚至不打算多做解释,他上前按住丫头的身体,从袖口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往丫头嘴里塞去。 丫头惊愕地挣扎起来,用脚踢他,别开脸尖叫着:“你干什么!我不准,我不要吃!” 这倔强却又脆弱的情景并没有博取到男人的一丝同情,相反,一种从胸口深处升腾而起的恶意瞬间充斥了他的思想——原来她也是会痛的,会流泪的,会无助地求饶的…… 发现反抗毫无作用,男人死死按着自己,将那颗药往自己嘴里送,丫头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不管怎么做他都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这个,泪水倏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如此强烈地,想要保住肚子里和她血脉相连的小东西。 “求求你……不要……求求你……” 那样卑微的话,也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怎样都可以,不要伤害他……” 那样的乞求,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神无执笑了,笑到妖冶的五官几乎都移了位,然而手依旧死死抓着丫头,这样哭着哀求自己的丫头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从来没有,原来她可以这么弱小,原来她也会低微到尘埃里,像自己从前一样。 真是可笑啊! “其实,我当然是可以留着孩子的,但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长安。” 丫头泪眼朦胧地抬头仰望着他,胸口因为激动剧烈起伏着。 神无执的手搭上了白虎长袍上的衣结轻轻一扯,外裳便敞开着,露出白色的深衣。 丫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番惊吓之下连推开神无执的手都做不到。 “你的身子已经过了三个月,已经可以侍寝了……” …… “你疯了么!”丫头护住肚子怒吼道。 “叫我主子,长安!”咬上身下女子纤细的脖颈,细细吮吸着,闻到从她肌肤传来的馨香的那一刻,他浑身颤抖着,眼睛都忍不住红了。 “燕皇驾到——” 听到那太监的尖细嗓音的瞬间,丫头知道,自己有救了。 美人阁。 太史楚生迟迟不能落笔,画布上的女子衣饰面容已经纤毫毕现,唯有双眼空洞,还是一个无情无感的画中人。 “不能下笔,不能下笔……” 手握着一张信笺,老人絮絮念叨着。 “还不到时候,”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叹道,“还不到时候!” 老人放下画笔,将画布遮起来,转身走到另一个画架前,这个画架比起刚刚的要小很多,画中女子身形娇小,荡着秋千,裙裾飞扬间看得出衣饰华丽金贵至极,一张脸却是和刚刚那女子的眼睛一样,尚未着笔,空洞一片。 这次太史楚生却没有搁笔,而是认认真真提笔开始在衣裳上着色。 还不能画脸,还不到画脸的时候——太史楚生这样对自己说,和刚刚的叹息不同,这时的他脸上有了真真切切的悲伤,悲伤混合着狂热,这张皱纹密布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画架的角落静静躺着五个小字: 太史季玉妲。 作者有话要说:  ……的内容 不等丫头有任何反应,神无执已经将她推倒在榻上,双手撕扯她的衣物,圆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和锁骨之下那白得腻人的皮肤几乎恍花了他的眼,也让这头幼兽的残暴彻底被引发,无视那已经凸起的小腹,神无执直接跨坐在上面。 ☆、金丝雀 神无执和燕思凡谈了很久,内容丫头不得而知,只是神无执归来时,他告诉丫头,也就是长安,“本王就要成为南燕的国相了,要在南燕留很长一段时间,足够你生下这个野种。” 说这话的时候长安跪坐在罗汉床上,神无执用手托着她的头,将一碗不知名的药水往她嘴里灌,动作轻缓却不容拒绝,长安渐渐意识到,这个人是不允许自己违背他的任何意愿的。 从那一天起,长安被安置在国相府的内院,南燕的园林一向巧夺天工,神无执命匠人修缮了内院湖心小岛上的观景楼阁,拆除了两岸相连的木桥,唯有小舟可供来往,负责服侍长安的婢女仆役和长安一起被困在湖中央,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婢女们为她换上绣着白虎的礼服,为她端来南燕最珍贵的珍馐,往小岛上堆砌华丽稀有的珠宝,但没有人和她说话,除了神无执偶尔的到访,她就像是被关在了空无一人的黄金监狱。 神无执有时会抱着她疯狂地亲吻,有时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从噩梦中惊醒时看见枕边的男人那疯狂的眼神,长安往往会腹痛如绞,吓得再也不能入睡,那样的眼神,仿佛要把她撕成碎片,又好像要拉她一起下地狱,永世不得往生。 长安数着日子,神无执每旬会来一到两次,实际上他们见面的日子不多,但每次都对她是种折磨,只有仆人们按时送来的汤药能安抚她,这是云铎的药,里面有藏药楼的味道,或许他们还在想办法带自己离开——除了这样安慰自己,长安没有其他办法。 “在想什么?” 神无执涉水而来,他的轻功很好,踏水无痕,长安只是望着湖对岸出了会儿神,神无执就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长安偏着头看他,男人的脸妖异的白,白得不掺杂质,越是这样越显得他的目光阴暗,长安下意识的轻抚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经日渐鼓起,里面的小生命不知这世间险恶,一味地从母体摄取营养准备出世,竟不知他的母亲随时都在崩溃边缘。 “在想你。” 神无执似乎是被这句话取悦了,长安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1 是个多么敏锐的人,总是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想我什么?嗯?”他走过去,将长安揽进自己怀中,下巴顶着她的发顶,将她已经显怀的身体固定在自己怀中用大氅罩住,他早已不再服用秘药,体格日渐挺拔壮硕,从前与他齐高的女子已经只能依偎在他怀中,远远看去像是只有一人,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好,让他几乎忍不住原谅怀中的女人。 长安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他,“你身上有酒味,是从谁的宴会上回来?” 她想知道外界的情况,别无办法,只能问神无执。 “千乘熄烽和季玉妲的婚宴,比之赫连与尔朱的联姻不遑多让,可惜季玉妲容貌丑陋,不少世家都在酒宴中偷偷嘲笑。” 长安没有说话。 “难过吗?” “有一点。” 神无执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女人这些天来瘦了很多,唯有肚子不断长大,但目光还是澄澈如往昔。 不对,什么澄澈,其实是根本没有心罢了! “宝贝儿,你可不要难过太久,不然我会生气的。” 长安握紧双手,强迫自己露出云淡风轻的神色,然而眉头的结却怎么也打不开,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熄烽大婚了,和季玉妲,那么她算是什么? 神无执抱她起来,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南燕的冬季不长,却很是湿冷,小岛上更是雾气茫茫,所以这阁楼早早就烧起了地暖,神无执将长安放置在贵妃榻上后就开始解自己的大氅和外袍。 当神无执开始除去腰带时,长安不由得有些惊慌,“我今天不舒服,可不可以……” “不可以。”神无执勾唇笑了一下,随即俯下身开始解开她的深衣。 …… 把这来自九幽的白虎驯养成只能乖乖听话的金丝雀,神无执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此时的千乘府也同样不平静,烨丰大君与长公主的婚宴奢华靡丽,但季玉妲的面孔还是令人咋舌,千乘府和南燕的皇宫一样历史悠久,季玉妲也无非是从一个深宅大院到另一个深宅大院,燕思凡为她修建了公主府,然而新婚之夜,她必须要在千乘府度过。 她年纪太小,千乘熄烽根本不打算和她圆房,自己在书房过了一夜,季玉妲新婚的娇羞喜悦逐渐被不安忐忑取代,只有在燕思凡的保护下她才是无忧无虑的长公主,而在世人眼中,她却是个面目可怖的丑丫头而已。 千乘家的大争,空空,都是容貌昳丽的姑娘,熄烽见惯了这样的妹妹们,会不会厌恶我呢——怀着这样的心情,季玉妲半晌无法入睡,还是伺候她的老嬷嬷过来拍哄了她许久才睡着。 尽管如此,第二日认亲时她还是精神不济。好在千乘家的人并没有为难她,千乘不伤不管内院的事,夫人和颜悦色,熄烽的生母麟姨娘又半点也不逾矩,余下的几个姑子们在父亲面前不发一言,就连嫡子熄荣也是对她关心有加,至少在明面上,丈夫一家人实在是很尊重她这位长公主的。 甚至,熄烽还听从圣命送她回了公主府,得她传召才来与她见面,她还和从前一样,是个尊贵无匹只用玩乐的公主娘娘。 当时的季玉妲根本不会明白,在她大婚后的第三天,燕皇就在朝堂上提出了削兵令,南燕世家林立不下百数,各家皆有私兵,新任国相神无执以私兵有损国税,不利长治唯由上书请求燕皇减私兵,朝会时燕皇下令群臣商议,几大世家绝不可能同意此事,偏偏神无执以大幽为例,细数大幽任由燕击天一家做大险遭灭国一事,又有叶家、欧阳家、万俟和石家等新贵附议,以赫连为首的三大世家自然第一个不同意此事,朝堂之上瞬间哗然,世家子弟与燕皇这些年来提拔的官员针锋相对。 宛平大君当面讥讽相洛亲王,“七洛好生厉害,是不是神家人到了何处,何处就必有一番激变?” 这是在讽刺当年神妃嫁入大幽,元帝一病不起大幽险遭瓜分之事。 “若是神妃不入大幽,燕云将军府早就变天了。” “相洛亲王好大的口气!”尔朱荷不由得拍案而起,在大幽神家可以把控住元帝兴风作浪,在南燕却休想,南燕的世家可不像燕云将军府,他们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臣子”! 燕皇从御座起身,众臣却没有停止互相攻讦,看着下面的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唯有三大世家家主纹风不动,大家心知肚明,有这三座大山压在燕皇头顶,他是无论如何不得翻身的。 就是不知道,削减私兵损失最大的就是千乘家,燕皇是为了安抚千乘,才提前把长公主下嫁吗? 燕思凡对着千乘熄烽微笑着,转头离开御案,内侍一甩拂尘,尖细的嗓音喝断了众人的吵嚷,“退朝——” 神无执摩挲着手串上的金乌头,看来,燕皇比想象中的还需要他一些。 玉宫。 祭司们穿着乌黑的长袍围绕着刚出生不久,血迹都还未洗去的婴儿吟诵着古老的咒语 ,寒冷的天气冻得那孩子浑身发紫,连哭泣都没有力气,只能发出动物似的呜咽,祭司们一边吟诵,圣女们一边递上装着海神泪爵,祭司们用手将海神泪一把把往婴儿身上泼过去,婴儿平躺的玉座在水的冲刷下露出本来幽深的绿色,然而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终于,祭司们纷纷停下动作,几个圣女们难掩失望的神色,其中一位甚至忍不住哭泣出声音来。 其中一位祭司抱起婴儿,将赤身的他带到玉宫最顶端的边沿,天上几只苍鹰正在盘旋,阴翳的天色使得它们愈加急迫。 而在登上顶端的入口处,穿着深紫色长袍,一头青丝绾在脑后的男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目中没有丝毫怜惜。 祭司将幼儿从顶端扔下去,伴随着一位圣女撕心裂肺的尖叫,婴儿的身体直接在空中被苍鹰拦截,撕碎,漫天的血肉将玉宫的玉石侵染得污秽不堪。 “不要啊!”那位圣女,也就是孩子的母亲,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凄惶,她不忍看下去,转头发现了孩子的父亲,“大人,我们的孩子……” 鬼该走过去,这个女人不是他唯一的圣女,也不止她为自己生下过子嗣,鬼该甚至连她的名字也记不清了,但此时,鬼该轻轻捂住她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对她说:“不要看,不要去想。” 圣女的眼泪打湿了自己手心,鬼该却没能再多给她一丝温暖,他平静地看着几位刚刚残忍地杀死自己孩子的祭司,“大幽的毅亲王中了毒,是谁干的?” “不想说?”鬼该冷笑着,“杀了我那么多孩子,礼尚往来,我也在你们每一个祭司的继承人身上都下了蛊,鋬冥瘴。” 祭司们震惊地看着鬼该,明明当年神无心毁了那东西,鬼该怎么会那里面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2 的东西的? 鬼该没有解释,“弱神的蛊,除了国师谁也不能解,是吗?” “国师大人,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 “闭嘴,没有大幽的精兵我们拿什么抵挡神无泪的十三万大军?你们这群蠢货,今晚之前没有人承认,我就催动蛊虫。” 鬼该带着圣女们离开,几个祭司思索了一会儿,其中一位脱下身上的祭司长袍,“帮我照顾好我的族人。” 说完,男人从高台一跃而下,像一粒尘土消失在天地之中。 “国师已经越来越不肯听我们的话了。”余下的祭司中有一位说道。 另一人附和着叹息,“若有一位继承人,蠕蠕必不会到此地步。” 事实上,若没有鬼该,蠕蠕此时早已被七洛的铁骑踩在脚下,但祭司们永远不会理解这一点,他们抱着固执坚定地否定鬼该的一切做法,想让蠕蠕同从前一样“与世无争”,殊不知这场战火硝烟,早就从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燃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 长安穿得不多,绛色的深衣内就只穿了一件白色兜肚,上面绣了几株艳丽妖冶的山茶花,随着怀孕渐久,长安的胸脯越发臌胀,胸前的饱满立即让神无执失去了耐性,低头吻上那花瓣般的红唇,一手解开最后一道屏障,神无执肆意妄为,长安颤抖着默默承受,每当看见她眼角的泪光,神无执心底深藏的恶魔便更加不受控制,往往要长安放下身段惊惶不已地求他“慢一点”,他才会稍微顾及一下身下的女人,然而除此之外,他的确是为所欲为的。 ☆、兽心 第一片雪落在南燕大地时,燕皇的寿辰到了。 因为削私兵的事情燕皇和各大世家闹得很不愉快,罢朝半个月的时间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新贵支持燕皇,千乘尔朱赫连这三家通通作壁上观,重新开始朝会过后,燕皇提拔了几个心腹,又开始兴建观文阁,下令召集天下文人为南燕所用,这一步步几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世家们在背后嘲笑燕皇不知天高地厚,只有少数人看清了为燕皇出手的神无执,心中渐渐警觉——若是七洛已经成为燕皇的盟友,不,为了能够吞并蠕蠕,七洛必定会想方设法与南燕结盟,那么这位相洛亲王和他手下的乞死军恐怕就不好打发了。 燕皇将寿宴设在汨罗江畔,召回南燕各大世家及属臣共同庆贺,同往年一样。 南燕人颇重古风,生辰祭礼都要大肆宴饮庆贺,所以众人并不奇怪燕皇的举动,纷纷携家带口赶往长浥,而神无执也开始安排自己的乞死军潜伏在汨罗江边。 宴会无非是歌舞,吃喝,打猎,各大世家其乐融融,看不出前几日还在朝堂上剑拔弩张,燕皇坐在上首,身边分别是叶贵妃和凌波夫人,反倒是萧皇后彻底沉寂深宫无人搭理,叶贵妃代表新贵,凌波夫人代表世家,正如宴会中人一般,无论燕皇任用哪一方,都会激起另一方的极度不满。 席中,新婚不久的赫连长风与尔朱蔷还算是浓情蜜意,赫连长风的一众侍妾畏惧金蔷薇的赫赫威名纷纷自请归家或是藏在院中,尔朱家与赫连家正处在联合之际,两人自然识大体地互相尊敬,正如家中长辈一般。 另一边的烨丰大君与长公主同样如此,九娘和十三娘和喜欢这位小嫂子,和她嬉戏玩闹不亦乐乎,千乘熄烽独自坐在旁边自斟自饮,偶尔目光扫过对面的国相神无执,两人眼中的机锋外人就无论如何都不能体会了。 这一片欢歌笑语,终于在燕皇再次提出削私兵之后停滞了,女眷们不再互相恭维,男人们也齐齐看着燕皇,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王上是怎么被蛊惑了的,为什么一定要削私兵呢,现在的南燕不好么,比起深陷战火的大幽、七洛、蠕蠕,比起天寒地冻隔绝人烟的祈阳,南燕是如此的平静祥和,燕皇却偏偏要在这平静祥和中间放一把火。 南燕的初雪已经来了,权贵们轻裘大氅,宴会中处处都是火炉,但还是无法抵挡众人心中的阴寒。 当神无执的乞死军脱掉外袍露出身上的铠甲,当燕皇下旨盖印削兵令时,世家终于忍不住了,纷纷起身吵嚷反驳。 第一个死在神无执军队手下的是萧家家主,也就是燕皇名义上的岳父。萧家虽然没落,曾经也是仅次于三大世家的贵姓,萧家家主的死对其他世家来说是个莫大的警示,以为皇族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下手的世家们终于开始慌了。 “皇上,难道您能屠戮今日的所有世家大族,致使南燕再无贵姓?” “皇上,您莫要步大幽元帝的后尘,被神家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皇上,我漆雕家世代忠于南燕,皇上却宁愿被那群谄媚小人蒙蔽吗!” 燕皇对世家的痛呼视若无睹,在乞死军和宫廷护卫的保护下,他淡然地接过叶贵妃倒的酒,对着已经惊诧地说不出话的尔朱珍珑说:“你应该很难过吧,今日过后,无论是皇族还是世家赢,你都很难过。” 尔朱珍珑看着叶贵妃冷静的脸,还有已经被偷偷护送过来正在哭泣的季玉妲,心中明白燕皇竟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决意在汨罗江边坑杀南燕所有世家,而偏偏他说得都是对的,不论哪一方赢了,她尔朱珍珑,都无法再在南燕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 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昨天还在床榻上对她山盟海誓的男人干出来的,更可笑的是,她竟到现在才发现。 燕思凡,你好狠! 尔朱家和赫连家的私兵都在属地,在场的都是长浥的侍卫,偏偏这次寿宴燕皇将各大世家嫡系都邀请来场,不难想象即使是没有来的权贵子弟也难逃一死,若是燕思凡真能下此狠手,那么南燕将再无世家。 唯有千乘一家纹风不动,眼看着乞死军到了近前就要强逼千乘熄烽接下削兵令,千乘熄烽这才走到燕皇前方,“皇上可是心意已定?” “自是。” “那熄烽与季玉妲的婚约可还作数?” “若千乘家自请削兵,当然作数。” 熄烽看了眼燕皇,又看了眼神无执,身后屠杀的惨叫哀嚎几乎全不入他耳,末了,他叹息般地说:“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千乘家也不多劝,只可惜燕家执掌南燕多年,竟毁于皇上之手。” 熄烽的话一说完,被大争和空空护卫住的影牙拿出一个黑色的哨子吹了起来,场中诸人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却只见江水中渐渐翻腾起一片浪花,不过片刻,江中竟爬出来不下百头猛兽。 千乘影牙,这个因为烨丰大君和千乘元娘过于优秀而屡屡被人忽视的女子,因为这汨罗江边的三百头猛兽而彻底被历史记住。 她洞悉人心,却正是因为人心过于丑恶而宁愿豢养野兽,野兽再凶猛,再恶毒,也不会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3 欺瞒自己,背叛自己,只要她一声哨响,这些野兽就会冒着刺骨的严寒横渡汨罗江,为她征伐杀戮,消灭她所有的敌人。 燕思凡震惊了,不止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南燕的贵族都知道,这些猛兽都是从小用人肉喂养大的,经历了残酷的厮杀和训练存活下来,它们不像人类那样会顾惜生命,更不惧怕疼痛,杀戮之后是更多的杀戮,这就是兽性,千乘家就是这样一个世家,同乞死军那样的决绝不同,千乘根本就是会在杀戮与鲜血之中获得快感的可怕家族! 神无执终于察觉到不妙,当一只巨型黑色獒犬向他扑过来时,他没有硬碰,而是闪避开来,任那头巨兽冲向他身后的燕皇。 “千乘大人,你要杀尽这宴会上的所有人吗?” “相洛亲王想的不错,若是不杀尽,此后焉有我千乘的容身之地。”熄烽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后的些微日光,“时候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才是正戏。” 神无执往岸边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军队正策马而来,那些士兵腰间均挂着人头,想是突破重围,硬闯进长浥的千乘私兵。 “皇兄!”一声女子的尖叫打乱了神无执的思绪,已经冲过来的季玉妲抱着燕思凡被猛兽咬去一块的残躯哀嚎着,她本来就面容可怖,现在痛苦至极地流下眼泪来显得愈加丑陋,燕思凡的血沾染了她华贵的衣裙,千乘影牙的獒犬几乎将他肩膀咬下,即使侍卫杀死那野兽,也阻止不了燕思凡的身体已经被吞吃的事实,这让年幼的季玉妲无法忍受,她浑身颤抖着哭嚎:“皇兄!皇兄!不……” 下首的赫连家亦是自身难保,赫连长风同样没能抵挡野兽的攻击,身体被撕碎,赫连呼云匆忙之间只能不顾长风的尸体,带着尔朱蔷和几个侍卫奔逃,唯有尔朱其苃带着尔朱荷悄悄地站到了千乘家的范围里。 赫连呼云见状,急忙松开尔朱蔷的手,却见尔朱蔷也是一脸震惊,“父亲他,他竟然……” 呼云不再磨蹭,心知这是千乘与尔朱早就布好的局,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带着尔朱蔷和几个侍卫匆忙往外围逃去。 神无执也意识到被人暗算了,带着乞死军就要撤退——千乘的军队加上尔朱家,乞死军绝无可能抵挡!季玉妲还死死抱着燕思凡的身体,神无执知道季玉妲的重要性,逃跑时还不忘带上她…… 汨罗江边一片混乱,长浥也同样不太平,一辆马车正在城门外面飞奔,刚才城内涌入大批军队,平民百姓不知所以,纷纷收拾了金银细软往城外逃窜,生怕晚一会儿就变成刀下亡魂,是以这辆马车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尽管如此,马车还是不敢放缓速度,车夫挥鞭的声音厚实有力,将逃出城的民众尽数甩在身后。 马车内部即使铺满了软垫,更有几个侍女抱着中间的女子为她减少颠簸之苦,女子却仍旧满头大汗,痛不过地轻声叫着。 “啊……啊……” 侍女们为女子拭去额头的汗水,又将她被打湿的里衣换掉,“姑娘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女子捂着肚子,那一阵阵的疼痛几乎要将她击溃,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却在马车的颠簸下无力忍受,侍女们逃得匆忙没有带汤药,只能将软木块放在她嘴里让她咬着,但这完全不能减轻痛楚。 疼到极致的时候,女子崩溃般的哭了起来,“爹爹……哥哥……我好疼啊……囡囡好疼啊……” 回答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见谅 赫连呼云带着尔朱蔷没逃多远,千乘家的铁骑已经围了过来,尔朱珍珑因为父亲的隐瞒正失魂落魄,连就要被抓也没有知觉,眼看一众骑兵就要冲过来,只得拔剑与他们厮杀,这时身后却响起了马蹄声,他回身一看,来的是千乘家的小姐。 不,千乘家养出来的,分明都是吃人的野兽。 千乘大争勒马停在赫连呼云身后,与千乘家的军队一起将他团团围住,“宛平大君作甚要走,前面多危险,留在此处我定能保证大君的安全。” 赫连呼云沉着脸还没开口,尔朱蔷已经破口大骂起来:“千乘家的杂种,滚开,别挡我的道!” 说完,拿出她惯用的金色鞭子朝大争挥过去,千乘大争自幼习武,自是不惧她这点手段,直接伸手接住她的鞭子,“你这鞭子好没力气,有机会我教你怎么用鞭。”说完使力一扯,将马上的尔朱蔷直接扯了下去,尔朱蔷滚落泥泞的雪地,一身的锦衣华服尽皆染上污渍,仿佛也是这一摔点醒了她,她这才从丈夫被一只畜生咬断了脖子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不由得惊呼:“你们不是人!你们还是人吗!它咬死长风了,它把长风咬死了……” 赫连呼云心里难受,示意侍卫将尔朱蔷扶起来,千乘大争却没了耐心,“宛平大君,请跟我们走。” 呼云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听从大争的话,若是他也死于这乱军之中,赫连家就是真的完了。 正在他准备放下手中的剑时,一道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让他走,不然我杀了你妹妹。” 还穿着宫装的尔朱珍珑正用头上的凤钗抵着千乘空空的脖子,只要她的手轻轻一动,那支金色的钗子就能戳破千乘空空雪白的脖颈。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凌波夫人也是会武的,甚至连尔朱蔷都不知道,这是赫连呼云和她之间的秘密,然而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本来她已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的时候,她却为了呼云暴露了自己。 直到很多年后,赫连呼云还是忘不了那一幕,那个美丽的女人用千乘空空做要挟,让千乘家在乱军之中放自己离开,他骑着骏马狼狈逃走,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 雪地中的女子鬓发散乱,衣裙上还留着血迹,冻得乌青的手死死攥着手中的簪子不放,她看着自己离去的背影轻笑着,正如自己十二岁第一次在尔朱家的后院见到她时一样。 那一刻,赫连呼云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一个因为身份,地位,权利,欲望,爱上了他,却不敢承认的女人。 那一眼之后,他不敢再看,他只能往前逃,因为哪怕再多看一眼,他都会留下来任由千乘宰割,尔朱珍珑,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一次就犯蠢了呢? 这个问题再也没有人回答,汨罗江边,燕皇身死,叶贵妃、凌波夫人随殉,燕氏皇族全灭,唯余皇长公主,燕季玉妲。 长浥外的一个小村子,黑压压的侍卫包围着其中最大的一处宅院,燕氏皇族唯一的继承人季玉妲正抱着燕思凡,神无执立在回廊后面,给兄妹两个留了最后的诀别时间。 燕思凡失血过多,何况那猛兽咬伤了他的内脏,撑着一口气将到现在,只为和季玉妲说几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4 句话。 他想伸手为季玉妲拭去眼泪,像从前一样,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个力气了,“好了,别哭了。” 季玉妲点点头。 “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皇兄保护不了你了。”燕思凡笑了笑,“所以接下来我的话,你要认真听。” “你是我的妹妹,却并不姓燕,你是母妃与太史楚生私通生下的孩子,这件事父皇并不知道。” 季玉妲猛地瞪大了眼,由于过分惊讶,她不由得抱紧了燕思凡,使得燕思凡肩膀处一阵剧痛。 “嘶……父皇的宠妃暗害母妃,在她的吃食里下毒,那东西被内侍拿给我与母妃分食,母妃吃得少,很快就克制了毒性,我却命在旦夕,她当时已经失宠,父皇只是看望几次便任我自生自灭,太史楚生遍寻天下为母妃找到一份解药,我终于痊愈,母妃也是自那时候起和太史楚生开始偷情,最后生下了你,因着母妃体内的余毒,你出生起便有这瘢痕,太史楚生却再也找不到一份解药来医治你。” 不理会季玉妲的震惊,燕思凡继续说,“这些早该告诉你的……我走以后,你取我的心头血喝下,你的毒自然会解,到时候你……你或者去找千乘熄烽,或者离开,都可以,你本就不是燕家人,不必为我们燕家付出什么,我输了是我的事,若你喜欢千乘熄烽,你就继续和他在一起,不必愧疚……” “绝不可能!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我不想你不开心……” 季玉妲握住燕思凡的手,试图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不,皇兄,我就是燕家人,千乘熄烽害了你,我此生都不会饶恕他。终有一天,我要用他的血来祭奠燕家的列祖列宗!” 燕思凡察觉到季玉妲眼中那疯狂的恨意,愈发觉得难以呼吸,他太累了,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呢喃了一句:“要好好活……” 神无执察觉到燕思凡已经气绝,正走过来,发现季玉妲低着头,他以为她在哭泣,走近了却发现季玉妲竟然用身边的小匕首插进燕思凡的胸膛,那鲜红的血从胸腔涌了出来,季玉妲低着头将那鲜血全部吞咽,整张脸都是血红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神无执竟觉得鲜血之中的脸异常艳丽,往日那布满整张脸的瘢痕仿佛消失无踪了。 正在此时,宅子的大门“砰”地被推开,几个侍女抱着个人朝自己冲过来,“将军,姑娘要生产了!” 神无执接过长安,怀中的人已经晕了过去,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不由得心慌起来,“让大夫来!” 季玉妲偏头见到了神无执怀中的长安,“丫头怎么在这儿?她要生了?” 神无执没空理她,他将长安带到里屋放在床榻上,轻拍她的脸,“长安,长安,快醒醒……”一面又喝道:“还不快支火炉过来!热水呢!” 护送长安一路过来的侍女们已经筋疲力尽,唯有神无执手下的士兵去厨房取热水,一面又有人送过来崭新的里衣,神无执双手颤抖着给长安换上,此时的他就像被激怒了的豹子,随时都可能会爆发。 神无执还在试图唤醒长安,村子里的大夫和接生婆已经被找了来,大夫一见这情况就说要针灸,接生婆也急忙过来为长安按摩穴道。 神无执被挤到一边,一眼也不敢眨地看着长安。 几针下去,昏睡的长安终于皱着眉头睁开了眼,无意识地喊了一声:“我疼……” 神无执又过去抓着长安的手,“不疼的,马上就好了,马上,你忍忍……”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有多么怜惜多么惶恐,接生婆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却被一村子的士兵吓坏了,不敢怠慢面前的女子,大着胆子说:“这位……大人……产房血气重,还请到外面等待。” 神无执刀刃一般的目光扫过接生婆,“做好你自己的事。” 大夫取过参片给长安含着,接生婆掀开她下摆看了看,“已经开了七指,羊水都流干了,夫人使点劲孩子一定能生下来。” 长安却无暇顾及接生婆的话,疼得狠了她只能死死抓住神无执的手哭着,“我疼啊……太疼了……爹爹……”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会想起自己心中的依靠,可惜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元帝。 神无执已经没空再去怨恨她了,他放缓了脸色,轻声安慰她:“囡囡乖,把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去见爹爹和哥哥了。” 长安听了这话居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被咬得青紫的嘴角竟微微勾起笑了一下,“好,囡囡乖,爹爹要记得……” 她听从产婆和大夫的话,让她吸气就吸气,让她呼气就呼气,不再叫痛,只是紧紧地抓着神无执的手。 长安的脑子里闪过许多零星的画面,画面中的许多人她都不记得了,她看见自己被人抱着去摘七里香,看见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在花海中对她笑,看见战火和硝烟,她还看见了神无执,或许那并不是神无执,那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灰色身影,只是为什么那个身影显得特别哀伤? 因为那道灰色的身影,她轻轻呢喃了一句:“原谅我……” 神无执明知道她不记得自己是谁,明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冷血无情,却在听到这句近乎呓语的话之后潸然泪下。 她就是他的救赎,他怎么能,怎么敢怨恨她呢? 神无执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对床上的女人说: “活下来,我就原谅你……” 两个时辰过去了,一阵清亮的啼哭在产房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男人压抑不住的痛苦,产房里的男人除了大夫只有一个,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只可能是那个男人发出的,守卫们为这哭声吃惊不已。 他们的将军神无执,因为一个女人而痛哭流涕。 ☆、花落 长安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庭院,几个仆役在扫雪,墙边的几株红梅开得正好,屋檐上的冰棱晶莹剔透,这样安静又美丽的小院,谁能猜到它正处于南燕的战火纷飞之中。 小院的门开了,穿着玄色大氅的神无执快步走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一层薄薄的脚印,长安透过窗子看见他,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男人不久就来到她身边,看见她身边熟睡的孩子,不由得放低了声音,“看着他睡不累?让乳母来带吧。” 侍女取走了他脱下来的大氅,他坐在长安身边,“我回来了,你也不多看我一眼吗?” 长安终于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你经常回来,没什么好看的。” 闻到男人身上未曾退去的血腥味,长安微微皱眉,“你又杀人了。” 神无执将长安搂紧怀里,似乎刻意要将身上的血腥味传递给她,“你不喜欢?从前你很喜欢杀人的。”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5 长安不想和他说话,自她生产后,男人对她不再那么强硬,却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和她亲近,她坚持自己喂养这孩子,也是想拖延时间躲开神无执。 “你不开心,为什么?”神无执已经解开她的上衣,低头吻上她的锁骨。 “我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 神无执冷笑一声——即使忘记从前的一切,她还是记得元帝,元帝死时就是这样的大雪,她竟直到这时候都还记得。 神无心哪,你明明是长了心的,却为何从不分给我? 神无执懂得长安的心思,心中就更加气愤,抱着她痴缠了许久,除了没有真正进入,什么手段都朝她使,将长安逼得唯有垂眸不去看他,等到孩子醒了哭闹,神无执也不肯停下,指着她的**,痴迷地说:“我的……” 长安推不开他,因为这种羞辱涨红了脸,“你这混蛋!” 神无执正对着她胡闹之际,小院的门再次被推开,穿着朱红色锦衣的女子带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神无执面色一暗,将长安的衣襟合上,径直出门。 长安透过窗子看着女子,饱满的额头,狭长的凤眼,娇小挺翘的鼻子,弧度优雅的红唇,还有那红润白皙的面庞——季玉妲,一个在那修罗场中重生的季玉妲。 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她公主了,应该叫她女皇,后燕的女皇。 季玉妲自燕思凡死后带着燕家的旧部自立为王,建国后燕,和千乘家建立的大魏以南北为界割裂南燕,誓要以千乘熄烽的人头血祭燕皇。 长安一直被神无执安放在内院,汨罗江之乱后再未见过外人,却认出了她腰间惯常佩戴的那把匕首。 神无执拦住了季玉妲,“我不是说过,不许闯进这院子吗。” 季玉妲冷笑着,眼光扫过窗子后面的长安,如刀锋般锐利,“相洛亲王瞒得我好苦,若是早知道千乘熄烽的血脉就在这院子里,我何苦费尽心思调兵遣将与千乘对抗!” 神无执面色不变,“那又如何?” 季玉妲用手指着长安,红色的衣袖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把那个孽种拿出来威胁千乘熄烽,这么简单的办法我不信你想不到,还是你被丫头迷得不知所以,宁愿替千乘熄烽养杂种!” “注意你的话,季玉妲,你知道的,我随时都能离开的。”神无执微眯着眼睛,刻意压低了声音。 季玉妲一伸手,身后的侍卫就奉上一个卷轴,季玉妲打开卷轴,神无执刚好遮住了卷轴的内容,长安只听见季玉妲说:“这是美人阁留下的画册之一,皇兄薨逝后有人将其送到我手中,许多不解之处都因这幅画一一想通,我竟没看出来相洛亲王是这样枉顾伦常的人物,若是亲王舍不得这孩子,不如我把这东西呈给神皇,让他来定夺?” 季玉妲手中的正是太史楚生未曾完结的神无心的画像,花香中的女子除了五官未曾着墨,身材、衣饰、黑发、长刀尽皆勾勒得栩栩如生,季玉妲不解神无执怎会迷恋千乘熄烽的女人,又想起皇兄说过传闻神无心箭法奇谲,再联想到丫头出现的时间和永贞之变间隔的时间,得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测,而这一切,在看到这幅画时变得更加笃定。 太史楚生的画技很好,好到即使没有脸,她也认出了,画中的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堕天战神——神无心。 神无执用阴鸷的目光盯着季玉妲,只要她再说一句,他就会拧下她那颗小小的脑袋。 季玉妲昂首看着神无执,她比神无执矮了许多,但她身负燕氏皇族的血海深仇,万钧重担下她的头颅反而决不可低垂。 无声的对峙之下,神无执忽地笑了,他一笑,就像是精致的玉人活了回来,不再是那个没有血肉的躯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神无执道:“我们做笔交易,若我帮你杀死千乘熄烽,我要后燕毗邻蠕蠕的三分之一的领地。” 季玉妲微微抿起嘴唇,将画像卷好,“若你真的能做到,这就是你应得的。” 说完,季玉妲不再在这院子久留,带着自己的护卫们掉头离开,神无执看着那朱红色的背影冷笑着,心道果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轻易就许下这样的承诺。 即使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季玉妲也绝对不是个成熟的盟友,但神无执就是喜欢她的不成熟,只有这样才方便他操控。 所谓的后燕,只是相洛亲王的一个局而已。 神无执再回到里屋,长安正在给孩子喂奶,看见他进来不由得侧身避开,神无执看着长安怀里的襁褓和襁褓中露出的些微火红头发,心中思虑万千。 长安何尝不知道这个孩子的重要性,她就是再迟钝,也听明白了季玉妲的意思,他们想用这个孩子去威胁熄烽,因为熄烽害死了季玉妲的哥哥燕思凡。 长安不懂她被软禁的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能求神无执:“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你说呢?”神无执走过去拨开襁褓,露出幼儿的脑袋,那张脸其实很像千乘熄烽,特别是微微发红的发色,谁都不能否认这是千乘熄烽的种。长安紧张地看着神无执,神无执笑了笑,“长安,若你能想起你做过的事,你就知道你没有资格求我。” 一个温热的轻吻落在长安的额头,却让她从心底里泛出寒意。 与此同时,一只黑色的渡鸦正越过层层关隘,飞往长浥的宫廷之中。 汨罗江的混乱仅只几天,长浥很快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多少世家大族湮灭在这场浩劫之中,所谓的高贵血脉终结在千乘的铁骑之下,南燕过得实在太过安泰了,以至于如果不是千乘影牙放出几百只恶兽,南燕人都忘记了千乘家是怎样凶残的存在。 而这场混乱之中,另一个赢家,就是一直与千乘不合的尔朱家。 历史更迭,关于尔朱家的倒戈史家众说纷纭,谁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尔朱其苃为何选择支持千乘家,甚至交出所有私兵供千乘熄烽驱使,几乎成为了一个千古谜题。 此时被接回尔朱府的金蔷薇同样想不通这一点,若是父亲早已有意千乘熄烽,为何不将自己嫁给他呢,难道这只是为了迷惑赫连家? 赫连家在汨罗江边被屠戮殆尽,只剩下一个赫连呼云逃了出去下落不明,赫连长风更是直接被几只野兽分食了身躯,连尸首都没剩下,自己的枕边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尔朱蔷根本不敢去想…… 尔朱蔷坐在熟悉的绣凳上,周围的环境还是她出阁前的模样,想必母亲是费心安排了的,母亲让她不要多想,安心休养一段时间,还暗示她如今千乘家夺得帝位,她的身份尊贵,足可以成为国母。 镜中的女子因为连日噩梦已经憔悴了许多,像是蔷薇过了盛放的季节渐渐走向枯萎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6 ,尔朱蔷也渐渐失去了精力,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放肆地笑闹了。 小楼外面吵闹了许久,连连打断尔朱蔷的思虑,她问婢女,“是谁在吵?” “回小姐,是凌波夫人的婢女,凌波夫人殉了先皇,她的婢女被送归,那几个婢女竟当面辱骂老爷,说是老爷害了凌波夫人。” 尔朱蔷蓦地想起那天尔朱珍珑那张决绝的脸,她一向最会见风使舵,趋利避害,明明会武功却任由自己欺辱打骂,明明爱慕着赫连呼云却自请入宫,尔朱蔷原以为这个女人是没有感情的,结果她为赫连呼云死了,而自己却还好端端地呆在阁楼里,等着尔朱家称斤算钱再把她卖一次…… “哈哈……” 真是可笑,尔朱珍珑,尔朱珍珑,我压了你一辈子,这次怎么能输给你呢? “小姐,您在笑什么?” 尔朱蔷不可自抑地笑着,笑声又细又尖,凄厉瘆人,笑着笑着,眼角又留下了泪水。婢女被这笑声吓到,不由得问她。 尔朱蔷挥挥手,“都下去。” 人都走了,尔朱蔷也笑累了,她亲自找出自己未出阁时的一件金色衣裙换上,戴上自己最喜欢的那副金冠,上面的红宝石鲜红夺目,衬得她的脸色愈发颓败。 怎么能这么丑呢,我可是金蔷薇啊…… 尔朱蔷开始往脸上涂抹脂粉,几十两一管的蔷薇粉,价值百金的胭脂,金棕色的眉粉勾勒出细长英挺的长眉,尔朱蔷看着镜中一点点鲜活起来的自己,终于满意地微笑起来。 “这就对了。”她看着窗外,“就要日落了,你该来接我了。” 天色渐渐变暗,小楼外面已经点起了灯笼,但没她的吩咐,婢女们不敢进来为她点灯,镜中的脸越来越模糊,渐渐要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怎么还不来呢?”尔朱蔷偏着头,似是有些不解,随即又反应过来了,“对了,你来不了了,你已经死了。” 她叹息了一声,这叹息就像一个讯号,曾经鲜活奔烈的生命因此突然失去了支撑,疲倦和空虚占满了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尔朱蔷站起来,完全打开自己阁楼的窗子,看着尔朱府的灯火通明,看着外面纷纷落下的大雪,还有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巍峨耸立的皇宫…… “原来,都是一场空。” 说完,尔朱蔷取下头上的金钗,想也不想地朝自己颈项间插去。 所谓的金蔷薇,不过是权利与财富堆砌出来的一朵假花罢了,可笑啊…… 长浥的夜晚万籁俱静,只有幽深的尔朱府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人们仿佛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呼着: 我的蔷儿!蔷儿啊! ☆、归来 窗被风吹开了三次,侍女起身关了三次窗子,长安蓦地睁开了眼。 雪夜的风很大,风声伴着落雪袭击这座小院,今天神无执没有回来,长安带着孩子睡在碧纱橱,东厢的拔步床上是没有人的,可长安分明听到侍女在往那边走。 她怎么会往那边走呢,她明知道自己不在那张床上。 意识到了危机,长安从枕头下面掏出藏了许久的簪子握紧在手中,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孩子在她身边,睡得酣熟,长安一只手抓着他的襁褓,浑身紧绷着。 果然,“侍女”去了一次东厢,又绕回了碧纱橱,越来越靠近自己,当一抹冷光在自己头顶闪现时,长安出手了,快如闪电地,簪子刺入了那人的胸口。 像是演习了千百遍似的,长安起身的瞬间双手抱住那人的头颅错手一扭,一声清脆的“咔嚓”之后,那冒充侍女的人脖子就已经被拧断,簪子插入了他的胸口,鲜血慢慢洇了出来。 长安跳下软榻,夺走那人手中的匕首,刀刃上带着一抹黑色,是淬了毒的,此时的长安无暇去思考是谁要杀死自己,随手套上一件长袄和棉靴,抱着孩子就躲到了隔间的屏风后面。 不久后,又有三个人潜入了屋子,长安闻到有些浓烈的血腥味,“这院子里的人应该都死了”,这样的念头倏地出现在长安脑海里。 她屏住呼吸,怕被他们发现,那几个人搜寻了一遍,只发现同伴的尸体,却没有发现躲起来的长安,似是笃定长安已经逃跑,几人急忙冲了出去追她,连同伴的尸首都懒得处理。 长安扯过衣带将头发束起,又用披帛将孩子缠裹在自己胸前,按理她应当感到害怕的,但此时她竟然前所未有的冷静,她知道有人要她死,也知道现在没有人救她。 等三人走了有两炷香的时间,长安才出院门,院子外面不出她所料,季玉妲和神无执的人全部被杀害,血流出来染红了雪地,此时也早已冻结成冰,她走到院子后面的马厩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 雪地里有三串脚印,长安只扫了一眼,就朝其中一个方向奔去。 漆黑的夜晚,耳边只有寒风和落雪,长安控制着自己挥鞭的声音,用最快的速度朝外逃去,神无执将她安置在一个早已废弃的庄子里,四周早已是荒无人烟,她不知道能往哪儿逃,只能凭借直觉。 一声哨响自身后传来,长安下意识地偏头,一支箭正从自己身后射过去,只要她晚一步,那支箭必将射穿她的脑袋。 她不往回看,加速往前。然而走近了她才发现前方竟然不是一望无际的黑,而是一群穿着黑色铠甲的武士,他们将她包围了起来,长刀在黑夜里闪着冷光。 胸前的孩子意识到了什么,从来很安静的他突然就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啼哭打乱了长安的心神,她看着对面的武士,“谁?” 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回答她的,人群中却有一个人策马向前,马上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熟悉的名字就在嘴边,长安却始终说不出来。 那人并不隐藏,策马到长安面前,取下脸上的黑色面具,面具下那张脸带着风霜,长安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人。 “千乘淡棋……” 千乘淡棋打量着长安和她胸前的孩子,长安的确很美,惹得熄烽不惜为她提前弑杀计划,而那孩子也是,一模一样的红色……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把孩子给我。” 长安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你休想!” 千乘淡棋伸出了手,“要么把孩子给我,你死;要么你们一起死。” 她伸手的瞬间,四周的武士们纷纷拉开身上的弓箭,不难想象,只要千乘淡棋一声令下,这些箭就将破空而来刺穿长安的身体。 长安看得分明,千乘淡棋是真的想要她死。 她抿着唇。自己就这样死掉也没事,可,他会不会伤心?千乘淡棋杀了自己,他会不会…… 长安本来是不允许自己这样脆弱的,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和熄烽解释?”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7 “我率兵来救世子,你奔逃时死于神无执的乞死军手下。” 长安抱紧了孩子,千乘淡棋说的都是真的,而且这也是最有利于熄烽的解释,他会得到一个带着火种的孩子,同时将来还可以迎娶身份高贵的正妻,还有了足够的理由对抗季玉妲……千乘淡棋想得这么周全,她拿什么来反对呢?她不过是熄烽早就被规划好的生命中的一个小小意外,身为他的大姐,千乘淡棋有理由帮他纠正这个意外…… 就在长安快要坚持不住,快将孩子递给千乘淡棋的时候,一声破鸣传了过来,千乘淡棋提刀格开飞来的箭,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火把,神无执的脸出现在黑夜里。 “放开她!” 神无执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千乘淡棋,你敢碰她一个手指头,我定将你千刀万剐给她陪葬!” 千乘淡棋看了看神无执,又看了看长安,讥讽道:“看不出来,你竟这么有本事。”话未说完,千乘淡棋便指着自己身后的武士们向神无执说:“只要我一声令下,这女人就会在乱箭之中化成一滩烂泥,等她死了,相洛亲王再慢慢千刀万剐我如何?” 神无执既想上前又怕进入千乘淡棋的包围圈被当作箭靶子,游离在武士们外围,即使身后的乞死军足以碾压千乘淡棋的武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要千乘熄烽的种,可以拿去,拿了就给我滚。” 千乘淡棋听出了话中的意思,惊讶神无执竟然宁可失去那个制约千乘的最大筹码也要保护长安,但她并不相信神无执,“恐怕我们要把两个人都带走。” 实际上她只想要那个孩子,长安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这雪地里,但神无执不会允许。 神无执看着被武士们围在里面的长安,她身上只罩着一件短袄,墨黑的长发在奔跑中散落了,脸色被寒风抽打得青紫,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的可怕,抱着孩子,用一种懵懂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不会懂她究竟是谁,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她只是个平凡的母亲,这个认知让神无执难过地想哭,他似乎越来越承受不住长安终将离开自己的事实。 “留下长安,否则你们都得死。”这是他的底线,那个女人,可以死,但他再也不允许她离开自己。 看出神无执眼神中的认真,千乘淡棋知道自己不能坚持下去了,“我们带着她走五里,你的军队留下,你跟上来,五里之后我就把她还给你。” 五里地,既够他们逃跑,也不用担心他们不遵守诺言带走长安,若是他们伤害神无执,乞死军立即就可以追上他们将他们绞杀,只有这样千乘淡棋才能全身而退。 乞死军们深知王爷的性情,本以为王爷绝对不会答应这样可笑的条件,但他居然点了点头,吩咐其他人原地不动,三刻钟后再出发接应他。 神无执朝千乘淡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可以走了。” 千乘淡棋和武士们包围着长安策马离开,神无执不远不近地跟在末尾,千乘的武士们为了与他保持距离不停加速,神无执却为了追上长安也策马向前。 明明知道那人就在前面,却怎么也追不到,这样的感觉遏制了神无执的一切念想,什么王爷公主,什么七洛南燕,什么家国天下通通被遗忘,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没有存在感的灰衣内侍,躲在主子的身后看着就心满意足,唯恐被抛弃而失去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队伍终于分开了一个口子,那道浅白的身影出现,长安的孩子已经被千乘淡棋抱在怀里,千乘家的武士们给她让出一条通道,长安就调转马头朝神无执这边赶来。 她的眼角似乎有泪,是要离开孩子了所以难过吗? 神无执不想她因为别人难过,他挥动马鞭想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却在发现她身后的千乘淡棋已经搭起长弓后,再不能产生其他念头。 神无执自马背上一个飞跃到长安背后,用身体为她挡住了这一箭。 箭矢没入身体只产生了一声闷响,随后就是重重地坠落地面,喉头开始传来一阵咸腥味,他已经没力气转身去看长安一眼了…… “不要!” 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着,他听到她跳下了战马,当那抹浅白的颜色重新出现时,神无执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 他被抱入一个冰凉的怀中,黑夜之中只有些微的光亮,足够他用回忆勾勒出面前这人的脸庞。 千乘淡棋放下弓箭,似乎想不到神无执会为长安档这一箭,此时他们逃亡的方向已经有亮光出现,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时,她知道,那个人来了。 神无执感觉长安在触碰自己胸前的箭把,他笑了笑,说话的时候止不住的有鲜血从嘴里流出,“被射中了,死定了。” 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似乎掉落了什么,落在自己嘴边,咸咸的,神无执想,原来她也会哭。 “你要死了?” “我要死了。”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当神无执的乞死军赶来时,那弑君登基的千乘熄烽也带着人马出现了,两方的人都举着火把,将暗夜照得如同白昼,长安就在雪地中间抱着神无执,神无执胸口淌下的鲜血在雪地中央盛开成了一朵妖冶的莲花。神无执终于看清了长安的脸,那张他至死不能忘记的脸。 高挺的鼻梁,宛如花瓣一样的嘴唇,圆润的耳垂,还有低头看自己时在眼睑留下一道阴影的浓密睫毛,十三岁时天街初见,他在金色牢笼中窥见的,就是这样一张美丽的脸…… 乞死军见神无执满身是血倒在雪地里,正欲上前动手,长安却头也不抬地吩咐,“都站住!” 那声音那么熟悉,乞死军中许多人是堕天战神的旧部,即使认不出那张脸,也忘不了那冷漠喑哑的声音。 不远处的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丫头,我来了。” 千乘熄烽骑着骏马,来接他的女人了。 ☆、两清 长安没有理睬千乘熄烽,应该说,她根本不管还有谁来。 高大的神无执在她的怀里像是终于找到归宿的孩子一样,傻傻地笑着,长安将他被鲜血濡湿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挂在耳后,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他嘴角的鲜血。 她的确在哭,明明没有悲伤的模样,那张脸像是被冰雪冻住似的面无表情,眼泪却从眼角不断涌出,神无执本来因她为自己流泪欢喜,但看到这副模样又心疼了,“不要哭了。” 长安依旧为他擦去鲜血,但那血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似的,一直从他嘴角冒出来。 神无执动了动手指,强忍着晕眩的感觉,从腰间取下一样东西,摊开手给她看。 手心里放着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长安”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8 两个字。 神无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是最后一刻,却还是不忍心她孤身一人,“带着这个,去蠕蠕,找鬼该,他会……” 长安合上他的手,她的身体似乎和神无执一样在颤抖,“冷吗,把我的斗篷披上。” “别说话。” “不,长安,你听我说,让我的军队护卫你,带着这个去蠕蠕找鬼该……不对,去大幽,去大幽找白莽……” “闭嘴!我是你主子,我命令你闭嘴!” 吼出这句话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乞死军们死一般的寂静,千乘淡棋立即看了一眼千乘熄烽,似是在求证什么,千乘熄烽却只是凝眉注视着雪地中的两人。 “你记起来了?你记起来了。”第一句是疑问,第二句却是确定。 神无执晦暗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无数次想像过和神无心再次见面的场景,和长安在一起的时候,他一面疯狂地想要神无心,一面又恨不得长安永远是长安。 “主子,我这样大逆不道,你不是应该将我永远驱逐吗?怎么……咳……怎么还抱着我,你这样,会让我以为我对你很重要啊!” 长安,不,神无心没有回话,她不知道云豆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神无执,她为了月爵抛弃了他,将他丢在七洛不见天日的宫廷之中,他要承受多少屈辱才能一步步爬到现在的地位? 将他从蠕蠕带走时,她答应要让他好好活的。 “对不起,云豆,我不该不要你。” “哪怕神一恕反对,哪怕神无泪将我逼至死角,我不该不要你,我错了。” “你救过我三次,一次是在玉宫的祭坛,一次是在上京的酒馆,这是第三次。” “我总以为这世界上人人都愧对于我,但你没有,你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唯一好的人。” “鬼该任由祭司们用割破我的身体往上面浇下海神泪,白莽亲手带我进了那件炮烙的小屋,只有你,你从来不曾负我……”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些她不曾驻足的过往,那个名叫云豆的少年为她所有的付出,她都没看到…… 神无心边说,边低头,轻吻了一下神无执的胸膛,黑色的长发落在他脸上,这是她悔之晚矣的温柔,“我是这世界第一的蠢货,该死的应该是我。” “不要这样……”神无执摇头,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不要……” 但神无心并不理会他,他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那把箭已经被神无心拔了出来,神无心注视着那把箭,“就是它本该终结我的生命,云豆,你不该替我的……”她嫣然一笑,“算了,我陪你好不好?” “你不准死!” “为什么?”神无心偏着头,半边脸被她拿着箭的手遮住了,露出的右眼里已然浮上一抹黑色。 神无执嘴巴开合了几下,他知道她又入魔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月爵那个天杀的贱人,都是她害得主子控制不住自己! “神无心,你欠我的,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承受这些痛苦,你对不起我,你说了,你赔给我,你不许死!” 两人之间沉寂了一霎,若是神无执不提起,神无心本来可以蒙混过关以死相陪的,但他还是说了,说了他的怨恨和不甘。 神无心最怕被抛弃,可她抛弃了神无执,想到这里,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轻松地死去。 神无心眼中的黑色渐渐消散,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他们都知道,他要死了。 原来他已经到了,只能用死来威胁的地步了。 “神无心……主子……”神无执用攥着金乌头的手抚摸她的脸,用他最后的力气说:“我今生遇见你,终究不算太坏。” “从今以后,你好好生活,就算我们……” “两不相欠。” 那只手失去了力气,垂落了…… 神无心低头,吻上神无执的双眼,他的眼睛还看着自己,眼中的最后一幕还是自己流泪看着他的样子,这一吻之后,双眼才肯合上。 她和云豆相识多久了?记忆太过混乱,她都快记不得了,唯有那个灰色的小小身影从来不曾消散。 冲进玉宫的人是他,冲进火海里的人也是他,神无心啊神无心,你怎么那么蠢,你怎么不肯对他好一点? 他没有生辰,便以自己带他出花楼的日子作为生辰,每每在他的生辰,反而会是他给自己做一桌吃食,那一年在琼州打仗,弹尽粮绝之际,他割下自己胳膊的肉给自己熬了一碗汤,将高烧的自己拉了回来。 为了维持内侍的身份,他一个男子,怀着怎样的心思日日服用药物压抑自己,被人嘲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自己把他扔在邕城皇宫的时候,他有没有哭,那些内侍会不会欺负他,会不会虐待他?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起身,走到乞死军面前,拿了几支火把,几袋烈酒。缓缓走到云豆身旁,将他放平在地上,摆出一个平躺的姿势,随后将几支火把放在他身上。 七洛的烈酒最是灼人,神无心将一袋洒在神无执身上,火焰瞬间直冲天空,像是为地上的人最后狂欢一次。另一袋打开后被神无心仰头喝尽,酒液就像是要割开喉咙一样,神无心只爱寡淡的海神泪,只因七洛的酒太浓烈,就像神无执的感情,浓烈到她承受不起。 喝完了酒,神无心擦了擦嘴,“从此以后,我会好好过。” 说完,她对乞死军道:“你们回七洛吧,就说神无执死在了南燕,去求神无淫,他会饶你们一命。” 接着,神无心又走到千乘熄烽和千乘淡棋面前,“把我的孩子给我。” 凭借两人的对话,千乘淡棋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却不肯将孩子给她,“这是千乘家的继承人,你不能带走。” 神无心并不多说,只是拿出之前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匕首,径直刺向千乘淡棋,只那一瞬间,就产生了一道残影。 千乘淡棋挥刀欲砍,神无心一个侧身已经到她近前,她挥刀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连旁边的千乘熄烽都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千乘淡棋的脖颈上已经有了伤痕。 千乘淡棋躲得算快,虽说伤口看着深却并不致命,然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本该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已经回到了神无心的手中。 这一些列动作发生得太快,众人屏息看着,只觉得匪夷所思。 于大军面前取敌方首级如探囊取物,甚至让人看不清动作——这就是堕天战神神无心,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才想起来关于这个女人的诸多传说。 战场上的传奇,带着五万人马拿下琼州十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屠城之时老弱病残都不放过,她手下的亡魂堆积成山,所谓的乞死军,只是神无创造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29 的一个模仿品而已。 神无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用带血的匕首指着千乘淡棋,“我不杀你,只是怕被你的手下杀死,但不是说我杀不了你。” 她的长发散落一地,匕首上的血顺着衣袖往下流,那怀中的孩子也是怪异,这样冷的天气,这样浓重的血腥味,竟然不哭不闹,还张开了小手似是在玩闹。这对母子看起来就像是妖灵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千乘淡棋肯定她说的话是真的,刚刚若是匕首没有凝滞了一下,自己的头颅肯定已经被神无心割了下来。 千乘熄烽没有安慰自己的姐姐,更没有要关心自己儿子的心思,他忍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终于见到了丫头,可似乎有人搞砸了一切。 “丫头,和我回去。” 千乘熄烽下马,脱下自己的斗篷要给她罩上,神无心却后退了一步。 “别过来了,我是神无心。” 七洛镇关大将,皇三女宝洛公主神无心。 千乘熄烽的手就在半空,他没有放下来,高大伟岸的身体挡住了神无心的所有视线,“我不管你从前是谁,现在你就是我的丫头,乖,过来。” 神无心道:“不要自欺欺人了。”她垂眸看着神无执还在燃烧的躯体,“你姐姐杀了我的仆人,我带走你的儿子,就此两清吧,我不想在今晚再杀人了。” “狗屁两清,我要的是你!丫头,你以为我在乎那个孩子在乎什么皇位还是什么七洛亲王吗?我在乎的是你,丫头,你和我走,你就呆在我身边,谁都不会伤害你。” 神无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样的话多少人曾经信誓旦旦对她说过呢? 她早就听腻了。 “千乘熄烽,若我要你姐姐的命呢?若我要千乘不伤,千乘淡棋,千乘影牙……要你整个千乘家给我的云豆陪葬呢?” 看到千乘熄烽渐渐变得阴翳的脸色,神无心笑得更加灿烂。她翻身上了神无执的战马,朝千乘熄烽挥了挥手,“我要走了,不要找我,熄烽。” “你要的人不是我,你搞错了。” 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千乘熄烽只能定定看着,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 他的丫头死了,现在那人,是神无心。 ☆、变天 开元九年。 “大圣,我们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放心,跟着我保管没事!”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个穿着东仪庄私塾制服的稚童并肩走着,如今天下大乱,能够进学读书的都是家底丰厚的人家,这两个孩子也不例外,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特别是叫做大圣的那个,稚嫩的脸庞十分清秀,剑眉星目,嘴角如花瓣般微微勾起,年纪虽小却已有一丝美态。 另一个男孩圆滚滚肉乎乎的,走在大圣身边,一说拿着糖葫芦一手却有些害怕似的拽着大圣,可见是背着人出来玩耍的。 安庆镇上的人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别看这沈家的大圣模样讨喜,瓤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平时就喜欢偷溜出来玩耍,还每每呼朋唤友,若不是看见他母亲和姨母在镇子里舍医放药,救治一方百姓的份上,早就被赶出去了。 这次沈大圣又把孙员外家的小孙子带出来,想也知道,过不多久,他姨母又该带着他上门去致歉了。 大圣才不理睬这些人的想法,大步流星地牵着孙小胖走进了镇子里唯一一家茶馆,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往桌上摔了一串铜钱,颇为熟稔地朝小二道:“一壶杏盏乳茶,一碟酥酪,一碟豌豆黄,一笼水晶包,再来一份红糖凉糕,剩下的不用找了,快着点儿。” 小二一声“好勒!”,拿着铜钱就往外跑。 孙小胖坐在凳子上脚都够不着地,不明白沈大圣怎么长得那么高,此时就双手扒拉着桌子怕自己掉下去,一边朝大圣抗议:“我爹爹说不许我吃那么多甜食,你看,我牙都有洞了。” 大圣居高临下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谁说给你吃了,这些都是我吃的,你就喝点清茶好了。” 似是被大圣教育得足够彻底,孙小胖听见他这样说也不反对,反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暗道私塾里想跟大圣做朋友的人太多了,好不容易自己才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给大圣丢脸。 想到这里,小胖挺直了腰,看着茶楼中间的台子,大圣说今天有城里来的说书先生,他瞪大了眼,想看看城里的说书先生和镇子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几碟小吃和乳茶不久就上来了,大圣用小二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手,用纤细白皙的手拈起一块豌豆黄放到红艳艳的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似是觉得味道不错,带着笑意将其一口含住…… 茶楼里多的是文士过客,大圣他们这一桌本就惹眼,见这十岁左右的孩子吃块糕点也能有这种仪态,几道目光立时变得不怀好意了起来——如今本就是乱世,违法乱纪的事情哪里还有人管,若是能将这孩子带走…… 大圣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当小二带着二楼某位贵客送给他的樱桃糕过来时,他还有点不高兴,“我像是给不起钱的人么,拿回去,要吃我自己会点!” 台下便是这般各式各样的吵吵闹闹,然而等到老板娘搬了椅子,说书先生落了座,所有的人都安静了,安庆镇实在偏远,外面的世界已经是翻天覆地,安庆镇上的人还什么都不清楚,来茶馆听听书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乐趣。 说书先生是个满脸褶子老人家,掌柜的介绍说是说了几十年书的老先生,行里人称屠三爷的。 屠三爷的声音因为抽水烟抽垮了,听着沙哑刺耳,这样的声音说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来格外沧桑。 一拍惊木,举座皆静,屠三爷开口便道。 “话说,这蠕蠕的国师本就不是凡人,薇洛公主的军队步步紧逼,已经快打到玉宫去了,他如何能忍,便在玉宫的高台上以身祭祀先祖,祈求蠕蠕的守护神能够降下天灾瘟疫,阻止七洛的大军。 蠕蠕大幽同七洛的这场仗旷日持久,连大幽的毅亲王都拖死在了战场上,薇洛公主此时岂肯放弃!便不顾诅咒一直往玉宫冲去,奇怪的是,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七洛的军队就攻占了玉宫,薇洛公主发现蠕蠕国师的时候,那国师浑身□□躺在玉宫顶上,地上满布着他的血画的符咒,却原来,蠕蠕国师在七洛军队进攻之前就鲜血流尽而亡!” “那诅咒是假的?” “这国师就这样死了?” “神家的女人果然可怖,连蠕蠕的诅咒也不畏惧!” “也不尽然,国师年过而立,已是历代国师之中少有长命之人,如今怕是大限将至了吧……” …… 台下的人纷纷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0 谈论起来,说书先生等所有人畅所欲言了一阵,便又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又聚焦回这老头身上。 “国师还未有子嗣存活,蠕蠕彻底断了传承,薇洛公主打了快十年,终于打下了蠕蠕。然而你待怎么说,薇洛班师回朝之际才发现,国师的诅咒竟不是朝着她的,而是冲着七洛的君主,神皇去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国师竟然真的下了诅咒,对象还是一代君王。 “神皇得了怪病,迅速地衰老下去,短短两三个月,已经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迟暮老人,他自己也知道时日无多,将薇洛公主,珏洛亲王唤至榻前,下令死后由珏洛亲王继位,薇洛公主则被下旨赐婚给大幽的安帝。” 听众们不由得惊呼,“这如何使得,薇洛公主的妹妹可是元帝的瀞姝贵妃,姊妹嫁父子,伦常何在!” “的确是荒唐,大幽七洛积怨已久,如今七洛吞并了蠕蠕,两国不久定会对上,神皇属意拈花佛爷继位,所以把薇洛公主远嫁以削减其势力。不久后神皇驾崩,他的宠妃月妃服毒自尽,薇洛竟在大殓之时率军包围了邕城皇宫,将珏洛亲王围困在神皇棺椁之前,整整二十多日,神无淫一代天潢贵胄,最后竟在自己妹妹手下,被生生饿死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神家人这般恶毒,怪不得各个不得善终!”“且看这薇洛又有什么好下场!”…… 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接着说道:“可叹可悲!天家无骨肉啊!神家四子当年何等威名赫赫,谁料最后拈花佛爷被困死宫中,堕天战神死在永巷之变,瀞姝贵妃则是产子而亡,薇洛公主神无泪最后如愿成为新任神皇,不知她又能得意到几时呢!” “七洛大局已定,后燕与大魏也终于见了分晓,大魏皇帝千乘熄烽与后燕女皇决战于汨罗江边,女皇在阵前以血盟誓要以千乘的鲜血祭奠燕皇燕思凡在天之灵,却还是不敌千乘家五十万雄师,全军被绞杀,大战之后,汨罗江水红了三日三夜不见清明。” “后燕女皇自绝于江边,大魏皇帝将她的尸首收回,以皇后礼下葬。” 听到这里,有些看客便感叹,“这大魏皇帝果然义气,这么多年不曾立后,却原来是将后位留给了明媒正娶的后燕女皇!”倒是一向不参与这些看客讨论的老板娘嗤笑了一句:“这算什么义气,若有义气,绝不会杀了妻子的哥哥,夺了她的产业……以皇后礼下葬,也不知女皇会不会恶心!” 老板娘声音不大,却被不远处的大圣听了个正着,大圣偏着头思索了一阵,冲老板娘道:“姐姐这话说得不对,不管大魏皇帝的妻子是谁,他都要弑君登基,这是他的业,并非对妻子不忠,而不管他的妻子是不是敌对的君王,他都以妻子的礼仪对待,这是他的情义,并非沽名钓誉。” 大圣长得好看,眼睛含着水光看着老板娘,一声“姐姐”叫得软糯亲热,即使话里的意思老板娘不乐意听,却还是笑呵呵冲他一甩帕子,“小孩子懂什么。”老板娘扭着腰去招呼客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招呼小二给大圣添茶。 屠老三喝了口茶,继续道,“新任神皇就这样联合大魏包围了大幽,两支军队都是好战之师,大幽的军队十年前失去了燕云将军府,不久前又薨了毅亲王,白家兄弟左支右绌,战事一溃千里,七洛和大魏迅速瓜分了大幽,这就准备联手进攻祈阳来了!” “啪——”惊堂木一响,今日的内容便讲完了,伙计们上台扶着屠三爷离开,台上立即就上去几个唱小曲的小姑娘,气氛由刚才的沉重瞬间活络了起来。 还有人追着说书先生问:“神皇究竟是如何说服大魏联手的,莫不是二国决定联姻?” 年老的说书先生摆摆手,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小胖看着大圣的手放在酥酪上久久不动,便问道:“大圣,你怎么了?” 被孙小胖这么一问,大圣才从屠三爷构筑的刀光剑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台上哼哼唧唧的小姑娘,觉得怪没意思的——长得那么难看也出来卖唱,连他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下去了。 吃完最后一块糕点,大圣拍拍手,将指尖的碎屑一一舔干净,从凳子上站起来朝小胖道:“走啦,回学堂了!” 小胖点点头,“嗯嗯,再不回去先生该找了。到时候咱们就惨了。” 大圣牵着小胖肥肥的小手往外面走,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去路。那男人穿着玄色的短靠,应该是家丁护院之类的人物,男人退后两步,露出了他身后那穿着湖蓝色外袍的少年,从身边的仆从,少年手上的折扇,他腰间的玉佩上都不难看出,这应该是位世家公子。 小胖就是土地主出身,见到真正的贵族自然打怵,不由得往大圣身后躲,大圣从小就是熊心豹子胆,直接道:“借过一下。” 那少年穿得贵气,脸色却有些阴郁,对着大圣硬挤出点微笑来,只这微笑也像是带着寒意,“小兄弟是这安庆镇人士么?某来自长浥光华石家,来这里避暑,想和小兄弟认识一下。” 大圣皱了皱眉,“长浥石家不是早就在汨罗江边死光了么?”察觉到少年瞬间暗下来的神色,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你们是旁支吧,如今南燕和七洛都乱,你们必定是往这边跑来避祸的。安庆镇的确是个好地方,不是兵家要塞也没什么重要势力,你们来这里避祸算是来对了。” “小兄弟乱说什么呢。”不知为何,这话听着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少年原本是被大圣的容貌所迷惑,这些世家子弟原就喜欢狎妓娈童之类的,然而哪怕是在长浥,也从未见过大圣这般极品,谁曾想大圣竟一眼看穿了他们避祸的事实。 大圣笑了笑不再多说,拉着小胖绕开他们,快出茶楼时少年听见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既是避祸的,何苦这么招摇……” 石家的公子心头一跳,只觉得这男孩感觉如此奇怪,竟完全不像是安庆镇这样的地方养的出来的。 ☆、阎王令 夜幕四合,在外面“念了一天书”的大圣这才回家,自家在安庆镇上开着药房,住处就在药房后面,前院的药房一年四季都是不打烊的,何况现在暮春季节,寻医问药的人多了,几个伙计忙到现在才坐下吃饭,看见他回来就招呼着:“大圣回来了,后院快开饭了!” 大圣冲几个伙计笑了笑,这些多是安庆镇上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云姨收留他们在药房帮工,除了包吃住还教他们医术,是以这些个人都很尊敬他们沈家人。 过了角门进了后院,云姨正在院子里点灯,他忙上去帮扶着灯罩,“云姨,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至于那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1 么高兴么。”云姨点点他的鼻子,大圣必定是跑着回来的,白嫩的脸上带着红晕,连鼻尖都微微冒汗,他的嘴唇像极了他母亲,不笑也像是在笑,总是让人对他多一些怜爱。“去厨房端菜去,今天你娘亲回来了,咱们吃点好吃的。” 大圣眨眨眼,“妈回来了?”他忙转头往院子里面吼了一声,“妈,你回来了!” 二楼的窗子被推开,还穿着男装的女子一头长发披散在右肩探出上半身来,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大圣盖好灯罩就要往楼上冲,他母亲朝他摆摆手,“我马上就下去,你去洗手准备吃饭。” 大圣“诶!”了一声就去厨房洗手,快到门口时又问云姨,“要给小周哥他们端一些去吗?” 云姨放好火折子,一边往餐厅走一边笑着道:“早端过去了,小兔崽子,看把你操心的。” 大圣用托盘端着菜到餐厅摆好,他们家倒不是请不起佣人,只是他母亲和云姨都不喜欢,所以家务事全是自己来做,他个子到了灶台高的时候就也开始帮忙烧火劈柴洗衣做饭了。 摆了菜他又盛了三碗米饭,乖乖坐着等吃饭。 云姨上楼取了簪环,和换好衣服的母亲一起下楼来,大圣两三个月没见母亲,这时就起身冲了过去想抱着她撒娇,冲到母亲怀里,闻着那熟悉的檀香味,大圣高兴地道:“妈,我好想你啊!” 长安面无表情地把儿子推开,“在我们面前你倒是乖巧,坐回去。” 习惯了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相处状态,大圣一点也不伤心,听话地坐回位置上,又夸云姨:“云姨今天做的饭真好吃!” 家里三分之二都是女人,大圣自小练就一身嘴上抹蜜的本事,等大人们都动了筷子才拿筷子刨饭,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即使白天在茶馆吃了许多零食,这会儿照样能吃进去三碗饭,云姨便说他:“这乳鸽汤炖了四个时辰,你多喝点。” 大圣点点头,又问他母亲,“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啊,再晚点就错过花朝节了。” 云姨瞪了一眼大圣,朝他母亲道:“别听他的,长安,你才回来,很该休息一阵子。” “没事,之前答应过他的,自然要陪他去。”长安放下汤匙,转头看着大圣,鼻尖动了一下,便问:“你身上有水烟的味道,今日你又逃学了?” 大圣尴尬地看着长安,又求救般地看了一眼云姨,云姨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大圣只得硬着头皮道:“听说镇里来了个说书先生,我就带着孙小胖去茶馆了,听完书我回学堂了的,先生根本没发现。” 在长安的铁腕教育下,大圣是断然不敢撒谎的,做错了事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这样还能被收拾得轻点儿——这是大圣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 长安听了,带着寒光的目光扫过他,“没了?” “没了呀。” “你是不是还遇见了一个人,自称是长浥石家人?” “这你都知道?”大圣怀疑他妈是不是派人在跟踪他。 “石家人都打听到我们药房来了,不清楚也难。”长安嘴角勾起,像是在冷笑,“你仗着自己清楚世家谱系就当面揭穿石家人身份,他们自然恼羞成怒,沈大圣,下次再这么莽撞,我就收拾你。” 大圣最怕母亲叫他全名了,当即打了个冷颤,“嗯嗯,我下次肯定注意……不对不对,没有下次了,你们相信我!” 云姨“噗嗤”一声笑了,“行了长安,一回来就吓他,亏我们大圣还天天盼着你回来。大圣,不听你娘的,咱们吃咱们的。” 长安一向在家里威严十足,也只有云姨能和她对上两句嘴,这时她就不再多说,还破天荒地给大圣夹了块肉,看来是不打算追究白天的事了。 一家人吃完了饭,大圣自去收拾碗盘,长安去前院逛了一圈回来落锁,云姨烧好了洗澡水正要过来叫他们,和长安遇上了,两个人在回廊上聊了几句,大圣隐约听见云姨嘀咕着“便是石家家主还活着,也不敢这么放肆,那算个什么东西……”长安没有反驳,又开始说起这次出去的事情。 大圣就想,自己这样的性格,一定都是随了他母亲和云姨,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原因。 洗漱完了,大圣穿着云姨给他新做的睡衣跑到长安房里,长安也是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大圣拿着帕子给她绞干,一面有些雀跃地说:“云姨给我做了新衣服,好看不?” 长安“嗯”了一声,继续翻阅手里的账本。大圣试探着问:“妈,你什么时候给我也做一件吧?” 长安想也不想,“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 长安侧过头,看着梳妆镜里的大圣,镜子里的小孩那因为不满微微嘟起的嘴唇很像记忆中那个少年——“外甥像舅”,长安心里蓦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账本是看不下去了,长安从大圣手里拿过帕子,拍拍自己儿子的小脸,“我知道了,你很想我。” 大圣突然就委屈了,双手紧握着,撇着嘴,“我今天去听说书了,那老头子讲的比你讲的差远了。” “那我也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你都好久没抱我了,”大圣显见得是憋屈得狠了,继续抱怨着,“也不亲我了。” “你都多大了,我还抱着你么?” 大圣叹了一口气,“等我再大点儿,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你肯定会喜欢那个孩子,这个家里就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长安的慈母情怀消耗殆尽,一拍儿子的小脑袋,“行了,回去睡觉。” 大圣撒娇也撒够了,飞速地亲了一下长安,喜滋滋地跑了回去。长安看着那小兔崽子一蹦三跳回房间的样子,心里有心疼又害怕。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孩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希望大圣永远无忧无虑,一直开心下去…… 熄灭最后一盏灯,沈家药房归于平静。 安庆镇位于南燕与祈阳交界之处,算是祈阳的属地,却不似祈阳那般终年严寒。而此时,三辆马车正在南燕至祈阳的官道上加速行进,在一个路口拐弯进入,正是前往安庆镇的方向。 第二辆马车里,一个男人正在用一个小药炉煎药,另一个男人给躺卧在床上的男人擦拭汗水,躺着的男人浑身发白像是中了剧毒,从心口延伸出一条红色的线,已经快到下巴,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那红线像是什么活物一般,还在隐隐往上生长。 为他擦汗的男子不停地更换帕子,擦完一次就浸入水中,换一条继续,他动也不动地盯着仰躺的男人,朝另一个人问道:“药还有多久能好?” 煎药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煎药这种事催不得,男子心里也清楚,只是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2 心中惊慌不已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问,随即他又问外面的车夫,“还有多久能到?” “再过三个时辰应该就到了。” 男子低头,朝紧闭着双眼的人道:“哥,坚持住,只要再过三个时辰就可以了。” 似是这样还不够,他握着男人的手,在他耳边加了一句,“哥,再过三个时辰我们就能见到她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她在等你……囡囡在等你……” 煎药的男人这时才看了一下两人,道路颠簸,药炉的药有些颠簸出来,浸染了他的白色衣袍,他也没有察觉。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你们的事,你确定她会救你哥哥?” “云天医,你不懂他们的关系。” 煎药的男子,也就是云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什么关系?敌人?” “你……” “我知她是个怎样的人,恩怨分明,若她愿意救,则救,不愿意,也无法逼迫,这样一来,我藏药楼也是仁至义尽,还了你们白家的人情,白家与藏药楼,至此就再无瓜葛。” “云天医这话已说过多次,白荡自然记得。” 云铎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他快十年不见丫头,明知道她和云青衣就在安庆镇,却没有勇气去见,更怕被熄烽发现,如今终于要见面,却是因为要救安帝白莽。 大幽白家有一枚藏药楼的阎王令,阎王令阎王令,顾名思义,即使是阎王要人死,藏药楼也要把人救活——不然,他绝不会再来找丫头,白莽并不是普通的病人,他的到来,或许会毁掉丫头平静的生活。 那样的话,她会恨我的吧…… ☆、海神泪 长安带大圣离开南燕的时候,大幽、七洛、蠕蠕、南燕都在战火征伐之中,所以她选择了安庆镇这个小地方,只因这里还没有被各国铁蹄践踏。而遇见云青衣也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她原本就是祈阳边境的人,父母早亡,被藏药楼收留,在南燕的渡口,知道与云铎再无可能的云青衣和带着孩子的长安相遇了,不知往何处去,就一直相伴到现在。 这一切,身为藏药楼主人的云铎都知道,但他没有立场来找长安,怕被熄烽发现,也怕被长安厌弃,直到现在。 那其实是很平常的一天,熟睡的大圣被后门的动静惊醒,穿了鞋子下楼去看的时候,云姨正将三个人迎了进来,中间有一个男人应该是身患重症,是被人抱进来的,他觉得奇怪,药房的病人一向是不许进后院的。 随即他看到母亲下楼,她一出现,几个人都停下了,云姨去关了后门,为首的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母亲走了过去看着被抱着的人,母亲那时候是背对自己的,看不见表情。 然后那几人就往客房里走,他实在好奇的紧了,想跟过去看,云姨却在后面拦住了他,“去厨房拿些点心去学堂吃,你母亲忙着,别去打扰她。” 大圣点点头,云姨很少对他这么严肃,他知道这时候自己是该听话的,所以乖乖换了衣服去学堂了。 客房这边,云铎没有来得及和长安说明情况,长安已经开始问白荡,“是神无泪下的毒,对不对?” 白荡点点头,“我们当时已经兵败,准备退守上京,一个七洛人混进来下了毒。” 长安没有问云铎怎么知道自己的位置,直接道:“带他过来是因为什么,这毒只有我能解?” 云铎诧异她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始末,“神无泪用的是从玉宫搜来的毒蛊,蛊王已死,白莽又中毒已深,只能用蠕蠕的九重子母蛊来催逼毒蛊,九重子母蛊是蠕蠕的圣药,需要海神泪做药引。” 长安眼里闪过一丝痛苦,问白荡,“那份子母蛊在你手上?” 白荡点点头。 “是了,”长安闭上双眼,叹息道:“他用不上,给他儿子用也好。” 子母蛊,是长安心中永远的一道疤,她失手害死了鬼该最爱的圣女,鬼该用一道子母蛊让她永生自责没有去见那人最后一面。 “可是玉宫已经被毁,海神泪被神无泪一把火烧个干净,这世间唯有……” “这世间唯有我的身体里还有海神泪,对吗?”神无心替云铎说完剩下的话——即使当年为了救她,鬼该将燕缡尧的血换到自己身上,但自己的身体却是切切实实被海神泪浇注过的,那些海神泪如跗骨之蛆随着她的血液在这副身躯里流动,提醒着她从前发生过的一切,这副身体,就是白莽的药引。 “我要怎么做?” “你要救他?”云铎看着长安走到床边,伸手抚摸白莽的脸庞,动作轻柔而熟稔。 长安依旧是问他,“我要怎么做?” “割下你的肉,用你的血肉唤醒沉睡的子母蛊,等那子母蛊把你的血肉吞吃干净,就将它喂给白莽。” 长安捋起左手衣袖,露出自己的手臂,又从腰间取出匕首,手起刀落,一块肉便被割了下来,身体似乎来不及反应,直到长安把那块肉放到桌上,手臂才汩汩流出鲜血,她似是没有丝毫痛感一般,还在问云铎:“够了吗?” 云铎急忙过去抓着她的手臂,按着几个穴位帮她止血,“你疯了么!怎么不干脆把手臂砍掉!” 那纤细的手臂上少了一块肉,隐隐可见里面的白骨,鲜血瞬间洇染了两人的衣服,白荡顾不上白莽,急忙拿出干净的布巾递给云铎,云铎将她手臂缠住,从自己医箱里拿出伤药给她撒上,长安任由他们动作,还不忘说道:“我不要紧,你先把子母蛊唤醒吧。” 云青衣此时送走了大圣,过来拉着长安坐下,仔细地处理伤口,云铎感觉到二人的疏离,只得过去,将长安的肉放在桌上的一个瓷碟上,随即将九重子母蛊倒在那上面,那原本黑色呈液体状的子母蛊被血肉里的海神泪的味道所吸引,纷纷苏醒过来,争先恐后地吞噬这血肉,那块拳头大小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终于,当那块肉消失的时候,子母蛊似是想要逃开,却被云铎在碟子周边撒上的药粉圈住,云铎拿出一只金匙,在碟子中搅拌着,一边搅动一边往碟子里加入一种红色的药粉,那些鲜活的子母蛊渐渐不动,纷纷靠拢,最后变成了一个球状,凝成一个指尖大小的红色药丸。 云铎走到白莽身边,褪下他的外袍,用金针刺入几大穴位,当他身上的红线开始迅速地伸长之时,将子母蛊给他喂下。 原本身上就燥热不已的白莽汗水直流,几乎冒出了白气,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恶臭,那条红线被子母蛊阻止了,开始在他胸膛垂死挣扎,却终究渐渐消退…… 两蛊相争,整整用去两个时辰,原来的蛊毒终于败下阵来,子母蛊彻底占据白莽的身体,沉睡了许久的白莽动了动手指,云铎上前取下他身上的针,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3 朝其他人道:“蛊毒已经消除了,我去给他熬些药,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吧。” 云青衣点点头,扶着长安回去,长安不忘叫上白荡,“你也去休息,别他醒了你又倒了。” “不会的,这些年哥哥为我寻医问药,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是吗?”长安看着白荡,少有的露出一丝柔情,“你也长大了,真好。” 白荡许久没有被人关怀过,长安这样一说,他几乎不能抑制地喊了一声:“姐……” “去休息吧,晚上大圣回来,让他见见你这个舅舅。” 云铎的心里不由得震惊——神无心不是七洛的公主么,怎么会是大幽的毅亲王的姐姐?她和安帝白莽又是什么关系? 晚上,云青衣从镇上的酒楼叫了一桌饭菜,大圣看着吃惊不已,“蹬蹬蹬”地上楼去找母亲,却看到母亲正在客房,坐在床边,端着药丸给床上的男人喂药。 听见大圣的动静,长安转头看了他一眼,“下学了?” “……啊。”大圣有点懵,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就连自己生病也不见她喂药的,这床上的男人是谁? 正想着的时候,床上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很是粗粝,像是许久不说话的样子,“这是你的儿子?” 长安点点头,示意大圣过来,“这是大圣,大圣,这是白叔叔。” 长安没有说孩子的父亲是谁,白莽也就没有问。 大圣这才看清了男人的相貌,那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英气的长眉,狭长的凤眼,他的身材高大,客房这小小的床他占了一大半,脸上轮廓分明,脸色苍白,却并不显得羸弱,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男人,大圣脑海里下意识地就出现了“高贵”这样的字眼。 白莽看大圣的目光充满了慈爱,那样花瓣似的嘴唇,时刻带着笑意,即使长安不说,他也知道这是她的孩子。他笑着对长安道:“就好像小时候的荡儿一样。” 长安想起上京第一次见到白荡的时候,不由得点点头,出生的时候明明是很像他父亲的,她还怕他以后长成那个人那样魁梧的样子,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没想到现在却越来越像神家人了。 “也很像你。”白莽补充了一句。 长安这次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没事的,我都记得。 白莽忍住了这句话,从床头取下一块黑色的铜牌递给大圣,“第一次见面,叔叔没什么好的见面礼,这个送给你。” 大圣还没来得及细看,长安已经将那牌子夺走,“这东西怎么能给他?” “不能么,这本就是他的东西啊。” 这是元帝赐给燕击天的虎符,本该由燕家人继承,白荡自认是白家人,这令牌给大圣,丝毫不奇怪。 但是,长安知道这虎符代表着什么,所以更加不能同意,“你要放弃了吗?” “囡囡,你说我该不该放弃呢?” 长安语塞了,她亲眼见到白莽为了大幽是怎样努力的,他是多么想,把大幽从侵颓的边缘拉回来啊!只是太晚了,他回天乏术,纵使再多的雄才伟略,也抵不过一个王朝从内部开始腐烂到全身,这些年来,他是否睡过一个好觉,是否像正常人一样平静地过过一天——没有的,长安知道,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注定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白莽从长安手里拿过虎符,亲自递到大圣手上,“大圣,你是个很重要的人。拿好这个东西,你要用它保护好你重要的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能答应我吗?” 大圣察觉到白莽眼里的郑重和隐藏的极深的愧疚,那块虎符像是发烫一般躺在他手里,虎符,那是调兵用的东西,母亲的朋友为什么能调动军队?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还没来得及回答,长安已经再次拿走了令牌,“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谁都不能决定他的人生,他不止是我的儿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人,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都不能强迫他。” “好。”白莽点点头,长安为他掖好被子,拉了窗帘,带着大圣下楼吃饭,临出门前,大圣听见白莽对他说:“如果你决定了,就来找我,大圣。” 大圣一头雾水地到了餐厅,往常空荡荡的餐厅多了两个人,云姨给大家乘好了饭,长安带着大圣落座,“大圣,这个是云叔叔,这个是你舅舅。” 大圣吓得站了起来,“舅舅?” 长安点点头。 大圣有些气愤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妈,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这些人又是哪儿来的,你们什么都瞒着我,你知不知道我都十一岁了!” 长安无动于衷地拿起碗筷,“坐下吃饭,不然我收拾你。” 大圣看着长安的样子,觉得母亲在外人面前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一面想着离家出走到孙小胖家住两天,一面又因为那句“收拾你”而腿肚子发软。 大圣最后还是选择坐下吃饭,乖乖地叫了“云叔叔”“舅舅”,全程不敢再多问什么。 惹得白荡笑着道:“你把大圣当你的士兵训练吗?” 长安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她的确把大圣当自己的士兵在训练的,吃饭不许剩碗底,自己洗衣服做饭,做错了事就罚他操练,错得狠了就是一顿棍子。 娘亲从前对自己那么温柔,大圣却没能享受到这些呢……她摸了摸大圣的脑袋:“花朝节的时候,我陪你上山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大圣低头吃饭,闷闷地回了一声:“好。” ☆、花朝节(上) 祈阳终年飘雪,唯有暮春时节才有繁花盛开,这是一年之中除了白雪皑皑唯一的景色,所以每年的花朝,是祈阳人最热衷的节日,那一日,各地会选花开得最好的地方,不分男女佩戴着鲜花纵情宴饮歌唱,大圣这样的孩子,一般是由大人带着去玩的,奈何他没有父亲,母亲又每次都不愿意去,这些年的花朝都是云姨带着他去。纵使在学堂的地位如日中天,却还是有许多人嘲笑他是“没爹的孩子”,所以长安答应带他去花朝,大圣喜出望外。 一大早大圣就换上了云姨给他新作的衣服,湖蓝色的长衣配白色的裤子,胸前戴着挂了长命锁的银项圈,他还不必戴冠,因此云姨只是把他的头发束起来,将他那束红色的头发分散藏在几个辫子里,将白色的玫瑰花同迎春花的花藤一起辫了个花环戴在他头上,大圣一向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的孩子,这时就对着铜镜照了许久,不肯离开。 正看着,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大圣转头,只见母亲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湖蓝色的长襦,里面的裙子是白绢布的,一头漆黑的长发挽了个髻,上面戴着丁香花做成的花冠,母亲不像其他妇人,是没有耳洞的,浑身上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4 下也别无首饰,就那样一条裙子,几朵丁香,连脂粉都未抹,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母亲的脖子很长,看人的时候都像是俯视,从大圣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浓密的睫毛,她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那股幽幽的檀香就出现了。 长安走到大圣面前,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叹息道:“大圣怎么不是女孩子。” 那个时候,他以为母亲是在夸他漂亮,后来才理解到母亲当年那长年累月的担忧。 大圣高昂着头,像个小公鸡似的牵着长安的手往外走,白叔叔还在休养,舅舅要照顾他,今天去花朝节的就是云姨、云叔叔、母亲还有他,大家都收拾好了,云叔叔就驾了马车往后山花朝节的场地赶过去。 沈家药房在安庆镇也是很有名的,云青衣救了不少人,他们一下车就有人打招呼,路边兜售小吃的摊贩纷纷包了吃食给他们送过来,大圣都不拒绝,长安看大圣难得这样开心,就一边走一边给钱,她因为经常去进药材,从前多是做男装打扮的,今日这样穿着女子的衣裙,梳了发髻,道旁的男子竟看得呆了,早知道沈家两个掌柜都是美人,却不知道竟这般动人。 长安和云青衣并肩走着,似将四周的繁花都比了下去,大圣走在前面还没有察觉,还以为路人都在看自己,不由得小尾巴翘得更高了。云青衣看着山脚下零星的花朵,东一簇西一簇的,笑着道:“走过这许多地方,还是南燕的花开得最好。” “那是你没见过蠕蠕的花……”似是想起了什么,长安苦笑了一下,不再多说。 偏偏大圣听见了,转头问长安:“蠕蠕多湿瘴,也能养出花吗?” “当然能了。”长安指着路边的一簇鲜红的月季,“像这样的花,蠕蠕能养到碗口大,玉宫下面有一条河,仲春时节,蠕蠕人晚上在河边放花灯,在岸边放天灯,玉宫下面遍地是花,高的能到人腰间,茫茫无际,越靠近玉宫香气越浓郁,时常有人在花海中迷路,蠕蠕人相信,在花海中偶然遇到的人,就是命定的恋人。” “那么棒啊!”大圣听得心驰神往。 “但是实际上,花多的地方蛇虫鼠蚁也多,许多人抱着这种心情进了花海,最后被蛇鼠分食了,死无全尸。”长安平静地说着。 云青衣扯了扯长安的衣袖,“你吓着大圣了。” 看着大圣有些恶心的脸色,长安不再多说,“神无泪一把火把花海烧光了,连着玉宫,所以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云青衣拉着大圣去看糖人,免得长安继续说下去影响大圣心情。 云铎和长安找了一处铺上地毯,将准备好的点心摆出来。云铎见她的头发落下来差点粘上点心的蜂蜜,忙挡了一下,长安将头发都侧放在右肩,“还是束发方便。”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穿裙子,也不喜欢上妆,大圣却和你是反着的,我从未见过他那样喜欢打扮的孩子。” “他没有父亲,总是希望别人多关注他一些,长得漂亮的孩子谁都喜欢,不过是害怕罢了。”长安看着远处的大圣,正在糖人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只手却不忘抓着云青衣的袖子,“我心里总希望,他不要像我这样辛苦,这想法是不是很不切实际?” “不会的,你把他教得很好。” 长安摇摇头,“云铎,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长安依旧看着大圣,侧脸的轮廓如同多年前初见一般——他们都老了,只有长安还是当年那样子。 云铎突然就后悔了,若是当年他肯正视自己的内心,若是他没有想出那种办法医治熄烽,会不会现在她眼里的人,会是他们的孩子呢…… 长安忽地起身——大圣和云青衣被几个人围住,像是起了争执。两人走了过去,只听见云青衣说了一句:“便是石家人又如何,丧家之犬而已,敢在祈阳的地界上狂吠么!” 云铎有些诧异,在他记忆里云青衣还是那个抱着长笛低泣的女子,想不到从来温婉的云青衣也会有这么不留情面的时候。 走到近前才知道,原来是那石家的老爷想请大圣去他们那儿吃点东西,石家公子带了几个侍卫过来,嘴上说的是请,实则大有绑了大圣过去的意思,云青衣看似温和,骨子里最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当即就出言讥讽。 石家公子面上无光,指着云青衣道:“庶民放肆!我们石家此去是觐见祈阳国君的,等到了安阳自然加官进爵,尔等平民知道什么!” “呵,”云青衣将大圣护在身后,“好一个‘加官进爵’,你们石家本就是依附于后燕的小家族,汨罗江血洗之后还剩几人,封邑家产全被侵夺,如今不过带着些侍卫就敢在长浥的地盘横行么?我看不止是丧家之犬,还是蠢笨的丧家之犬。” “给我拿下他们!” 旁边的安庆镇镇民不敢出声,各个心中纳罕,什么世家、国君之类的是他们连谈都不敢谈论的事务,石家人又有侍卫在手,连镇长都对他们诸多尊敬,将府衙让出来给他们居住,沈家人怎么敢招惹这样的人物? 几个侍卫冲向云青衣,云青衣还不待出手,长安已经捡了几颗石子扔了过去,几个侍卫只觉得膝盖一软,全部跪了下去,石家公子顺着石子的轨迹看过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人站在不远处,穿得不甚华丽,那男子身材已算是高挑,那女子竟与他不相上下,明明只穿着素淡的湖蓝色衣裙,明明梳着妇人发髻,脸庞却妍丽犹如少女,站在花丛之中竟让人挪不开眼睛。什么‘南燕第一美人,后燕女皇季玉妲’,哪有这人美丽?这样的念头乍然出现在石家公子脑海里,他不由得想上前搭话,却发现还没开口,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男童就已经跑了过去。 “好厉害!”大圣抓着长安的手看了许久,“什么时候藏了这一手的,都不教给我!” “我教你射箭,你有认真学吗?”长安将大圣揽在怀里,心里也觉得好笑,身为她的儿子却箭技奇差,是没天分还是没耐心? 石家家主久等不至,已经带着护卫过来了,见到长安的脸,不由得眉头一跳。 这张脸他是见过的,石家先依附赫连后跟随女皇,赫连家的三公子长风曾经画过一副画像放在书房,他那时是长风的侍从之一,收拾书房的时候不小心见到,惊为天人…… 那幅画作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这女子如今多大,为何同那时看起来毫无差别?石家家主不敢怠慢,忙上前来问道:“敢问夫人,可认识赫连家的三公子,赫连长风?” “不认识。”长安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确定自己是不曾见过他的,毫不迟疑地否定了。 走近了看石家家主更加肯定这女子必定是画作上的那位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5 ,忙道:“不瞒夫人,我们此去正是去投奔宛平大君赫连呼云,呼云公子多年前到得祈阳,如今已经位至大司马,夫人莫不如同去,想必宛平大君必定会好生照料夫人与夫人的孩子的。” 他就说嘛,这样的蛮荒之地怎会养育出那样的人来,想来这必定是长风的遗腹子了! 长安这才知道当年逃出汨罗江之围的赫连呼云竟然到了祈阳,不过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什么赫连长风,石先生认错人了。” 说完,长安带着大圣和云青衣就打算离开,如果之前石家家主直接让侍卫将人抓来便可,但现在知道这对母子身份不简单,他只能徐徐图之了,若是到了安阳禀明宛平大君此事,想来也是一大功劳。 然而还没展望完美好前程,远处一阵黑色烟尘升起,地面有些震动,长安顿觉不对,急忙招呼几人,“快回马车。” 云铎抱着大圣和云青衣往回跑,长安冲花朝节上的人道:“远处有至少二百骑正过来,恐怕是逃兵,你们快快逃开,往山上去吧。” 安庆镇众人根本不信,这样偏远的小镇怎么会有军队? 然而石家人经历过战争,自然知道现在外面已经是何种情况,那些散兵游勇四处烧杀抢掠,与盗匪无异,几场大战之后这些人游侠儿人数渐多,每到一处就大肆屠杀抢劫,无恶不作,偏偏几大国君只知大战,这些事都无人管辖,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想到这里,石家家主急忙召唤侍卫,“快快快,即刻就往安阳赶路!” “可是父亲,母亲和妹妹还在府衙……” “先走!”石家家主一耳光朝儿子扇过去,“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花朝节(下) 侍卫们知道家主已经动怒了,忙去驾马车,然而就是这短短时间,远处的铁骑已经冲了过来,果然和长安说的一样,来者差不多二百余人,铠甲兵器和马匹各式各样,明显是拼凑起来的军队,看见花朝节中的众人像是狼见到了肉一般嚎叫起来,为首的几人已经离得近了,甚至看得清他们腰间血都还没有流尽的人头。 安庆镇上诸人尖叫了起来,场面瞬间失控,众人拥挤推搡着跑开,石家侍卫来不及管他们家主,全部跑向马车,却不想那群人里有带了弓箭的,一箭射穿侍卫的后背,远处传来几人张狂地笑。 “老三,今天我们比比看谁杀的人多!” “刚刚那个不算,我们从现在开始算!”说完,做糖人的老人家中了一箭,他手里的糖人还没做完,糖水便落了一地。 长安本来已经快到马车,忽然察觉到身后有破风的声音,转头便接住那破空而来的箭,而射箭的人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长安不欲与这些人纠缠,把箭扔到一边就上了马车,云铎见她脸色不好,便问她,“怎么了?” 长安摇摇头,“我们先走,这些人已经杀红了眼。” 而不远处,老三转头看着发呆的弟兄,“老四,怎么了?” 老四回想着刚刚那一幕,他看着那湖蓝色的背影,猜测该是一位美人儿,顿时想着射掉她一只耳朵,看看那小美人会哭成什么样子。 他的箭技是他们中最好的,自以为万无一失,可箭已经快到的时候那女子突然转头接住了自己的箭——这怎么可能!一个女子徒手接住了他的箭!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女子看自己的眼神,和他猜测的不差,那的确是个美人,比他见过的所有美人都美,但那眼神冰凉得简直能把人冻住。 “老四?” 老四这才回神,用鞭子指着长安他们那辆马车,“赌局变了,谁能把那辆马车上的人都杀了,谁就赢。” 老三看着长安他们的马车,“就一辆小马车?” “那里面有大鱼!”说完,老四策马冲了过去,边冲还边招呼自己底下的几个人,“跟我过去,咱们去砸了那辆马车!” 老三极少见老四这么兴奋,也跟着冲了过去,路上还未来得及逃开的居民要么被马蹄踩踏,要么就被他们切果子似的挥刀杀死,马车自然没有骑兵快,不出几息,那一队人马已经赶到了长安他们身后,几个人冲到前面,将马车围了起来。 几个配了弓箭的人举箭朝马车射过去,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可以没入岩石的箭矢全部被马车格挡在外面,竟然无法穿破那看似平凡无奇的车帘! “他娘的!这马车不简单!”老三这才懂老四说得“大鱼”是什么意思,这样的穷乡僻壤竟然会出现这种马车,肯定有问题。正说着,一直雪白的手撩开了车帘,一个女人从马车上出来,站在车辕上看着为首的两人,“你们想做什么?” 就是这个女人!老四看着长安,“让车里的都出来,否则你们全部要死!” 长安嗤笑着,“就凭你?” 车辕上的女人一身湖蓝色长裙素淡至极,通身没有一点饰物,偏偏却让人移不开视线。老三看了一阵,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老四,眼光不错啊。” 老四却不像老三这般短视,他还是不死心,又一次举弓搭箭,对准了长安。 “老四,你怎么……”老三的话没说完,老四的箭已经离弦,伴随着一声破鸣,直直朝向车辕上的女人。 老三转头看向长安,令他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那看似手无寸铁的女子毫不躲闪,在箭矢靠近时一甩衣袖,直接将箭力化开,将长箭攥在手里。 “两次了,你两次想要杀我,敢问,为什么?” 老四手心已经出了冷汗,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箭已经是自己全部本事,若是连这样也不能伤那女人分毫,那她……究竟是什么人? “杀就杀了,哪有为什么!”老三却不知这些,只是不能忍受女人的话,也朝长安射了一箭,毫不意外的,这一箭同样被她化开了。 长安不怒反笑,她想不到,这天下已经成了这样的天下,真是可笑之极,国君权贵们争来争去,要的就是这样一群渣滓来左右百姓的性命么! “青衣拿箭来!” 车内出来另一个女人,将一副通体乌黑的弓箭递给长安,同时拿出自己多年不用的两柄弯刀卡在手臂,护在长安身边。 车帘微微被掀开,大圣偷偷伸出头来看,云青衣忙道:“大圣不要看。” “怎么不看,大圣,你看清楚了,对付这样的人要用什么样的办法!” 大圣突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母亲,这样对着一群穷凶极恶之徒面不改色,一把长弓,一壶长箭,就可以挥斥方遒,哪怕敌众我寡,也如指臂使,无所畏惧! 说话间,长安已经拉开长弓,若说刚刚老四的箭有破鸣之声的话,那长安这一箭几乎是扭曲了时空,没有声音,没有轨迹,所有人都不曾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6 见到那是如何射出的,转瞬之间,老四眉心就多了一个黑洞,那箭射穿了老四的脑袋,一滴血都不曾溅出。 鲜血从老四眼耳口鼻七窍流出,唯有眉心那个黑洞,始终空空如也…… 余下的人震惊了,纷纷拉弓射箭,云青衣弯刀回环之间,那些破空而来的箭矢纷纷被切成碎屑,其余人冲上前来,却发现车辕上的长安五箭齐发,每一发都能夺去一条人命,女人像是永不会失准,只要被她盯上就像是被死神锁定,必将献出一条性命! 转眼间已经死去了几十人,长安壶里的弓箭用尽,从车里拿了一把朴刀,这样九尺来长的朴刀本是战场上才用的,当初建造这军队制式的马车,长安心血来潮,找村头的铁匠做了这样一把素刀,开锋十年,还没有见过血。 神无心的乌金九螭朴刀,神无心的海牛角弓箭,都在多年前埋葬于永巷,如今归来的,是活过来的神无心。 或许神一恕是对的,她天生就该在战场上活着,沈长安、丫头、囡囡固然平安喜乐,却永远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那就只能任人宰割。她不该奢求任何人的救赎,因为她神无心,就是自己的救赎。 跳下马车,神无心朴刀一挥,当先的三个铁骑连人带马被拦腰斩断,刀口平整漂亮,像是完美的艺术品。 所有人都停住了,那女人一刀下去就切开了三人三马,她怎会有朴刀,不,一个女人怎么会使朴刀? 瞬间,一个不可能的名字出现在了他们脑海,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是神无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慌地狂吼,“那是堕天战神!那是堕天战神神无心!” 长安,不,神无心拖着自己的朴刀,对四周袭来的箭矢视而不见,云青衣在她身边全数为她挡去。已变成修罗场的花朝节会场上,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女人就那样一步一步,像是死神的脚步往前走去,长刀一挥,便又是几条性命,在其他几处劫掠完的游侠们也冲了过来,来不及动作就死在她的刀下。 余下的人察觉到女人的可怖,调转马头想要逃跑,神无心停下脚步,从那些尸体上拔出弓箭,一箭一箭,结果他们的性命。 不到半个时辰,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骑兵们全部变成尸体,倒在蝴蝶兰、月季、蔷薇、玫瑰花丛中,他们的血将花朝节从百花齐放染成了统一的红,单调而强烈的红。 长安的脸上也沾了血迹,云青衣正想提醒她,大圣却已经跳下了马车。 大圣跑了过来,似乎是怕那些尸体染红他的新衣,绕了许多步才到长安面前。 男孩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带着一丝担忧,唯独没有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恐惧,那双眼底深处藏着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长安的心仿佛因此融化了。 “怕吗?” 大圣顿了一下,摇摇头。 长安走了过去,将手放在大圣肩上,那肩膀如此单薄,不知能否承受起重担。 四周未来得及逃走的幸存居民渐渐聚拢过来,纷纷念叨着:“沈掌柜,您是堕天战神吗?”“沈掌柜的,您就是神将军对不对?”“谢谢神将军……” 大圣一时间有些混乱,他们说的话让他搞不明白,他母亲为何成为了那个传闻中英年早逝的神无心,那他的父亲又是谁,为什么母亲会带他在这里长大? 那些询问当中,夹杂着许多亲人被伤害的痛嚎,大圣听见一个女人在哭“镇远啊!我的镇远!你醒醒啊,看看娘啊!” 大圣转头看见孙小胖被他母亲抱着,胸口是一道伤口,内脏已经从伤口里翻了出来。 他不忍再看,重新看着长安,“妈,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是……” “这世间箭术第一,以一敌百的女人,只有我一个,我当然是神无心。”长安垂下眼眸看着大圣。 “大圣,你听好了,我出自七洛神家,却并非神皇亲女,我是七洛郡主神小玉和大幽燕云将军燕击天所生,被神皇收养,神家玉碟排行第三,位封宝洛公主,享亲王爵。而你父亲……你父亲千乘熄烽,南燕千乘家庶子,燕皇亲封为烨丰大君,汨罗江边他弑君夺位,一手建立大魏,是现在的大魏皇帝。” “你说什么呀……” 长安一点消化的时间都不给大圣,神家的孩子是不被允许脆弱的。 “你的朋友被杀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这天下乱了,人人都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了仍不足够。千乘熄烽得到了南燕不够,就还要来攻打祈阳,神无泪得到七洛不够,还要大幽。他们的欲望无穷无尽,但却有旁人替他们受苦。这世上有贪欲的人有何止他们,所以这芸芸众生,都在为这些欲望受苦,”她指着不远处的孙镇远,“孙镇远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然而我要告诉你,大圣,这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那双漂亮的眸子红色渐深,“当然不是这样。” 长安笑了,她就知道,大圣不是普通的孩子。 “既然躲避不了,那么我们就要主宰这一切。现在我问你,大幽的安帝白莽要将大幽的虎符给你,你要不要?” “要!” “要来做什么?” 大圣想也不想,“要我身边的人都过得开心,要无人枉死,要这天下变得更好。” “你能做到?” “我一定要做到。” “好。”长安看着大圣,像是许下承诺一般说道:“那我们就戳破了天,再把它补上。” 云铎和云青衣正走过来,听到这句话都有些吃惊的看着长安,长安和大圣转头看着他们,母子两人是一样的衣袍,一样的花瓣般的嘴唇,眼里的目光,一样的目空一切。 这才是神无心,这才是神家人——云铎在心中感叹着。 “你要怎么做?”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安稳度日了。 “白莽就请你代为照顾,我要带着青衣,去安阳见祈阳国君,昭顺帝。”长安又补充了一句,“而大圣,他要跟着白荡,去接手他的军队。” …… 此时的大魏七洛联军中,有着红色头发的男人站在一副画像前,画像中的神无心骑着骏马,手持长刀,凌厉的气息仿佛要从画中跃出,他看着这画像看了十年,没有面孔,他只能不断回忆,却发现到最后几乎要忘了那人的样子。 千乘熄烽得到了南燕,却发现自己终究是孤独的,他的母亲死了,父亲跟着死了,兄长死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那些都不是他的,他们爱他,是爱他的权势地位,爱他能给千乘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切,而他要的,他爱的…… “让我再见你一次,让我完成这幅画,丫头……” “哈哈哈!”女人笑得张狂,千乘熄烽看也不看,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7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7 吼道:“滚出去!” “哈哈……”刚刚进来的女人似乎笑得喘不上气了,她扶着肚子,一头长发倾落下来,和常人不同,那竟是完整的一头烈焰般的红发。 神无泪用手指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我们芈族人还真没有你这般纯情的,你想着她念着她这么多年,她却连个音信都不肯给,显见得不把你放在心上,你这都不明白么?” 熄烽看着神无泪,想说这和她无关,待看见那头红发,突然道:“……你的头发该染了。” “为什么要染?”神无泪抚摸着自己的红发,“当年权贵为了得到完整的芈族人,为了有一个全红头发的玩物,让身为**的两人生下我来,就像是培育精贵的宠物狗一样,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完完全全的红发,不让人看见,怎么可以!” “神无泪,你发什么疯!” “你说话注意点,按照辈分我可是你姨母。”神无泪指着熄烽嗤笑一声,随即又靠了过去,“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芈族只剩我们了,我们的孩子,将能成为天下共主……” 熄烽一把推开神无泪。 “不愿意……没事没事,我的妹妹不是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么,那孩子身份同样高贵,我给他生个孩子让他坐上帝位,这天下一样是我们的。” “你醉了。” “不,我这不是醉,我是开心。我们芈族人,被奴役,被当做猪猡几百年,而我现在终于一步步朝着天下至高的位置走过去,你不知道我多高兴,多高兴……” 熄烽抬头看着画像。 丫头,还记得当年我给你讲的那个红色传说吗,你知道那个红色传说的结尾是什么吗? 那是一个诅咒,我的祖先在绝望中下了这个诅咒,诅咒这个世界将陷入战争,所有的人都在战争中失去亲人,被奴役,被伤害,他们的家园将被摧毁,喜爱的东西被剥夺,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欢声笑语,只有遍地哀嚎。 而终结这场战争的人,会带着我们芈族的火种成为天下的主人,我想成为那个人,我想让你长安…… ☆、凤城 赫连呼云想不到此生还能再见到那个人,神无心,那个早就“死”在永巷的七洛人。 初见时他是南燕宛平大君,神无心是七洛公主,如今他已然家破人亡,做了祈阳大司马,而神无心却依旧穿着男装,铜冠束起满头青丝,她身上的氅衣从七洛的天蚕丝换成了平民百姓穿着的白绢布,眼底的阴郁狷狂沉寂下去,漆黑的眸子却更加明亮……已经十多年了,他变了,她也是。 昭顺帝在龙腾雪山脚下召见了她,赫连呼云身为大司马,站在昭顺帝身侧,身旁就是龙腾雪山冰封千年,足有千尺的冰壁,山下的寒风肆虐,即使艳阳也驱散不开这里的极寒。 神无心说她不忍天下纷争不断生灵涂炭,提出要为祈阳出战打败七洛大魏,祈阳人不信,而大将军玉青丰却支持她,玉青丰同赫连呼云一样,大战阵中都是神无心的手下败将,见识过她的天纵英才。 祈阳无力对抗大魏与七洛的联军,除非能有一位不世出的将领出现,而玉青丰很清楚,那个人不是自己。 因此,他提出让神无心对着龙腾山脉的千年冰壁起誓,传说这块千年冰壁冰封了一位祈阳先祖,面对冰壁,将手心割开一条口子,用手心与冰壁相贴起誓,若有违誓言,便子子孙孙永坠极寒。 赫连呼云刚来祈阳时,只觉得这起誓之法可笑之极,一个人的心意用一座雪山便可以查探么?但后来他目睹着各种各样的人因为有违誓言而自绝于此,即使远隔千里也要回来死在冰壁之下,便不得不相信了。 这冰壁过于怪异,昭顺帝平时并不许人靠近,只有经他同意才可以启用,而神无心此时若是有半句假话,必定遭受永坠极寒的诅咒。 所以,当她用匕首割开手掌,以掌触冰之时,赫连呼云不由得暗自担忧。 手掌甫一触到冰面,就因为寒冷而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神无心看着面前绝高的冰壁,上面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她笑了笑,朗声说道:“我神无心发誓,愿助祈阳击退大魏七洛,只因不愿见这天下生灵涂炭,待这天下归于平静,我必解甲归田,不沾世事。” 说完,她感觉得到,刚刚还在流出的鲜血渐渐被冻在冰壁上,正当她准备将手从冰面上扯下来时,冰壁上的影子渐渐变了,不再是她自己的模样。 冰壁上的女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她的轮廓很不分明,依稀可见有一张小巧的脸,一双目光潋滟的眼睛。 神无心觉得这影像如此熟悉,待那女子慢慢靠近自己,她突然认出了这人。 那是曾经在太史倾城谱中看过的画像中的女子,凤城。 冰壁上的凤城没有开口,只是将手同神无心贴在冰壁上的手掌相对,一道低低的女子声音就在神无心耳边响起。 “我相信你。请你保护我的子民,不要让洁白的雪山染上鲜血。” 神无心有些惊异,她往身后众人看去,却发现众人似是没有发现冰壁上出现的一切。难道凤城只有自己见到? 神无心再度回头,冰壁上的人却换了一个,那是另一个女子,穿着青靛相间的襦裙,她赤足从雪地里走过来,笑容明艳得仿佛能融化冰霜,她同样也是将手与神无心相贴。 “请让汨罗江边再次传来渔夫的歌声。” 那是尔朱安雅,燕碧落爱而不得,最终嫁给了燕皇的尔朱安雅。 她的脸上看得到尔朱珍珑的影子,这是太史倾城谱的另一幅画像。 尔朱安雅消失后,神无心心中隐隐有些惊慌,她的心跳加快,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不由自主地带了那样的期待,将手心与冰壁贴得更近,手心传来的不是凉意,反而像是烈焰灼烧一般,逼得人松开。 但神无心不肯松开,她始终用手掌贴着冰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终于,那冰壁里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张脸是模糊的,但那道身影一出现,神无心就仿佛闻到了幼年那萦绕在身边的清幽体香,听到那一声声软糯温柔的呼唤,感受到那只纤细的手牵起了自己,将院子里的木槿花别在自己双螺髻上。 “母亲……” 神无心的手几乎都在颤抖,她的呼唤并不大声,但祈阳人依旧听见了,神无心正对着自己的影子叫“母亲”,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冰壁究竟有没有测试出她来? 所有人都在猜测,神无心对祈阳太重要,没有人愿意国破家亡。 “不要哭,囡囡。” 隔了二十多年,神无心再次听见了神小玉的声音。 “囡囡,像我教你的那样,做个好人,好吗?” 神无心点点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8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8 头,“好。” “你的路还有很长,不要停下,答应我,不要停下……” “好……” 神无心回身之时,瓷白的面庞竟然多了泪痕,众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堕天战神也会流泪,然而刚才她确实对这冰壁落泪了,除此以外,那被匕首割伤的掌心非但止血,甚至已经开始愈合,除了一丝红色血迹,连疤痕都不曾出现。 神无心走到昭顺帝面前,半跪下去,将自己的掌心伸出,“现在陛下能够相信我了吗?” 开元九年四月,大魏、七洛联军攻打祈阳,昭顺帝任命大司徒玉青丰为总司令,出兵迎战,而此时谁都不知道,曾经威名赫赫的堕天战神神无心,同样在这支队伍中。 大魏与七洛的联军第一批到达祈阳的,是大魏的叶将军。这位叶将军身份颇多诟病,他的姐姐是惨死在汨罗江边的燕皇的叶贵妃,叶家一家靠着燕皇的提拔青云直上,却在燕皇死后立即转投千乘家,成为千乘熄烽手下一员大将,自己的姐姐姐夫尸骨未寒,叶家郎君就能对着敌人卑躬屈膝,实在是令人咋舌。 然而这位叶将军实则很有谋略,在大魏与后燕的十年对立中屡出奇兵,传闻千乘熄烽一直有意将自己的一个妹妹嫁给他,在大魏朝堂之上,叶将军早就占据了一片领地。 玉青丰守在祈阳的边境落日城中,这座城市堡垒并不坚固,四周皆是平地,算是易攻难守之地,但神无心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此处,玉青丰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玉青丰的妹妹,曾经的毅亲王妃,归国后就嫁给了昭顺帝的兄长,冕大君,在命妇中地位仅次于皇后与公主殿下,她感激当年神无心为她做的事,虽未亲自助阵,却派了冕大君的嫡长子凤子极随行,昭顺帝并无皇子,若是驾崩,帝位极可能传与冕大君的嫡长子,凤子极身份这般贵重,却对神无心言听计从,祈阳的军队自然不敢造次,这无形中为她减少了许多阻碍。 此时,神无心就带着凤子极站在城墙上,凤子极和大圣差不多年纪,然而稳重了许多,他的瞳孔带着祈阳人才有的微微蓝色,身材高大,有着一头栗色的卷发,是个十分俊朗的孩子。 神无心指着城墙下面的平地问他:“知道为什么选这里等叶海廷吗?” 凤子极顺着神无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四周都是平原地带,此时雪还未化,零零星星地白一块黑一块的,“虽然不知道,但想来先祖在这里建造了防御工事,肯定有他们的道理……是不是,这地势有问题?” 神无心眉头微挑,嘴角微微上翘,“你很聪明。” 神无心的声音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柔和,总是低低的,带着些沙哑,凤子极从未想过自己也能见到这传说中的人物,等见到了却发现本该三十多岁的堕天战神看着却仿似少女一般,她不像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却也和自小身边的贵族女子全不相同,看到神无心,凤子极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独一无二”。听到她的夸奖,他的脸色不由得泛红。 祈阳人生性单纯,不喜权谋征伐,是以在宫廷中长大的凤子极才能有这样清澈的眼神和这样直白的表现,神无心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一个自己未能实现的梦,不由得想对他好一点。 “若你能够猜出来原因,我就将我的箭法传给你。” 神无心许下这样的承诺后,凤子极日日骑马去城外巡视,直到三天后,凤子极恍然醒悟。 “是护城河!护城河对不对!这落日城外原是有一条护城河的,天长日久被坚冰覆盖,但下面还有微弱水声,如今天气渐暖,若是设法将大魏军队全部引入这河上,自然可以将他们尽数溺杀!” 玉青丰惊讶地看着凤子极,再看看神无心,不由得惊叹堕天战神不愧是堕天战神,连身为祈阳人的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她仅仅是巡视了一番就发现了。而一向讷言的凤子极居然也猜了出来,可见神无心也是个合格的老师。 “你说对了。”神无心走到沙盘前标注出护城河的位置,“我们先将磷火覆盖在整个冰面,引诱叶将军到此处,然后由城墙往下抛掷石球,等到冰面承受不住,叶将军的军队自然全军覆没。” “但是叶海廷足智多谋,他若是发现这一点,立即撤军怎么办?”玉青丰指着后面的平原,“这样的地势,撤退起来也是极快的,莫非要我们分兵,可这后面没有可以隐藏之处。” “不必,到了那天,自然会有人来堵住这个口子。”神无心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柄弓箭递给凤子极,“那么现在,我该教你射箭了。” 弓箭都是极普通的弓箭,必定是神无心随手在军备处拿的,但这样的举动却意义非凡,人人都知道神无心箭技精绝天下第一,她愿意教凤子极,凤子极哪里还顾得上管这弓箭好坏。 “谢谢神将军!” “我会使两种兵器,朴刀和弓箭,朴刀早就教了人,弓箭教给你,等到大魏兵临城下的时候,用这把弓,杀一百个人给我。” 凤子极点点头,“好!” ☆、贵胄 七日后,叶海廷的军队到了落日城,叶海廷行军和他儒雅的性子不同,快准狠,一路奔袭而来,建好战壕就下战书准备进攻,凤子极听从神无心的命令换上普通战士的铠甲守在城墙上,玉青丰担心他被流箭射中,神无心却非要让他遵守诺言,杀死一百个大魏士兵。 凤子极在神无心手下学了七天,早就跃跃欲试,最后只是在玉青丰的坚持下加了一件天蚕丝的软甲,终究还是上了前线。 叶海廷果然中计,满以为可以拿下祈阳首功的他几个回合后就上了护城河面,待到众将士的马蹄纷纷冒出火星,落日城中不断有石球射出时,他立即意识到不对,调转马头就要撤退,却不知身后已经有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奔袭而来。 两方军队长兵相接,叶海廷发现那些士兵都穿着大幽的服饰,迅速将他们围了起来难以突破。 冰面开始碎裂,然而随着城墙和后方军队的夹击,叶海廷无处可逃,终于,冰面的裂纹逐渐扩大,最终,出现了底下静静流淌的护城河。 眼下的落日城还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士兵们连人带马掉落水中,几乎扑腾几下就被冻住,最终变成一个个僵硬的尸体沉了下去。 叶海廷在士兵的护送下准备逃走,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少年,他穿着铠甲骑在马上,身上脸上多处血污,衬得那张脸艳若桃李,若不是那微微凸起的喉结简直有些雌雄莫辩。那人手上拿着一把稍小的朴刀拖在地上,看着自己目中却空无一物,叶海廷不是束手待毙的人,当即挥剑欲刺,少年抬起那把朴刀,双手用力挥出一个完美的弧形,叶海廷的剑触及朴刀时,立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9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39 即被斩成碎片,一声闷响之后,叶海廷的头颅也随之落下。 少年下马,提起叶海廷的头颅,举到头顶展示给远处城墙上的人看。 一声破鸣传来,少年眉头一皱,正欲躲开,却发现那箭速度极快,已经到了近前,然而看那轨迹却不是朝着自己。 少年不由得回头一看,只见叶海廷麾下的一个小将胸口中了一箭,还保持着朝自己挥刀的姿势,就已经被一箭毙命了。 少年疑惑地抬头看,只见那城墙上密密麻麻站着人,他看不清究竟是谁救了自己,“是母亲吗?”他猜测着。 而城墙上的神无心不由得低声骂道:“蠢货!” 凤子极放下手中的弓箭,他自然看到了下面的少年,一群黑衣士兵中就他一人穿着银色铠甲,实在是想不注意都难,凤子极看着他在后方指挥战线,最后关头一刀杀死了叶海廷,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只是最后关头差点被叶海廷的人偷袭,自己情急之下就射了一箭,现在想想,就算自己不出手,他应该也能发现的吧。 等到战斗结束,那少年嚷嚷着要进城,祈阳人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不敢放他们进来,这少年却无所谓,他下了马车大家才看出来,这居然还只是个小孩子,然而这孩子手上却拎着叶海廷的人头,那样无邪的面庞配着这手中的人头,显得尤为怪异。 少年却不在意这些,径直到了城墙上,等他终于见到神无心时,激动地冲了过去,用还提着头颅的手使劲抱着她,“妈,我好想你!” 玉青丰等人惊讶地看着神无心,尤其是凤子极——神无心居然有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神无心推开了大圣,朝玉青丰等人解释道:“这是大圣。” 大圣无需人教导,主动朝玉青丰一拜,“玉将军好,小子神大圣,见过将军。” 行礼完毕,大圣抬头朝神无心笑了笑,他唇红齿白的,不说话就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一笑十分明媚,连带的玉青丰也觉得这孩子讨人喜欢,偏偏神无心直接道:“这是祈阳冕大君的长子凤子极,刚刚是他救了你,还不道谢。” 大圣当即朝凤子极看了过去,嘴里惊呼着:“这不可能,他怎么会你的箭法!” 等到看见凤子极握弓的手势时,大圣彻底愤怒了, ☆、神女有泪 神无心第一次见到神无泪,是在自己和老四进入邕城皇宫的那天。 那天天很蓝,邕城皇宫因为两位皇女的入宫躁动不已,宫女和侍从们伸长了脖子偷看两人的车辇,神无心的靡丽,神无真的纯美,像是给这个充满桎梏的宫殿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在皇宫的最中央,神无淫和神无泪站在神一恕的两侧,一个穿着白色,一个穿着红色,一个清隽俊朗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个则妖娆妩媚到了极点,像是九幽来的魅鬼。 其实大家都错了,神家四子没有所谓的骨肉情深,甚至不能算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怀抱着各自的念头互相打击,互相仇恨,只是第一眼,四个人仿佛都看到了彼此的命运。 神一恕总是极尽所能地让他们争斗不休,在其中神无心最大的对手就是神无泪,她一直是最狠毒的一个,神无心再怎么也比不过。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很久以前了,她因为不肯暗杀白莽被召回邕城,神无泪将她送去了芈灵山。或许那时候她就已经忍不住了,忍不住屈居人下的生活,特别是神一恕最后关头选择了神无淫,让她彻底爆发,生生饿死了神无淫。 祈阳的七星口,神无心在这里埋伏了七洛的军队,自己则带队包抄了神无泪一行,两军对立着,神无心没有说话,她等得起。 十多年过去,蠕蠕潮湿的气候没有腐蚀她的容颜,神无泪站在战车上,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她仅剩的妹妹。 侍卫举着盾牌护卫在她身旁,神无心的箭术实在可怕,在战场上直取敌将性命是她的惯用手段,谁也不能确保她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神无泪。 “投降吧,你已经输了。” “神无心,你怎么这么蠢,怎么会帮着祈阳来对付我,要知道,你大可以安安静静地藏着,等到千乘熄烽夺得天下的那天再出现,你的儿子就会成为千古一帝。” 神无心已经举起令旗,“我再说一遍,你可以投降了。” 神无泪皱着眉头,眼底的焦躁和愠怒藏也藏不住,“你要杀我么?你敢杀我么!我可是你的二姐,你让你的军队用刀剑指着我,你还配做神家人么!” 她将一块令牌举在手里,“看着它,这是神小玉留给父皇的东西,她最大的愿望便是七洛能立于四国之首不再被欺辱,你看着它,还要阻止七洛的军队吗?这些人身上都流着和你一个故乡的血,你对得起你的姓氏吗!” “神无泪,你呢,你对得起你的姓氏么?” 神无泪一怔。 神无心策马向前,这一动作加剧了神无泪的不安,神无心在战场上就是一个天才,简直像是不可战胜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容忽视。可神无心这样做只是为了看清神小玉的遗物而已。 她垂下眼眸,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声音依旧是平静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神无淫的宫殿建在芈灵山,从前我只知道那是神氏蓄奴之地,后来我越来越怀疑,为何你能够被选入金鳞池,为何你每月都要偷偷染发,为何父皇无论如何也要杀死你当年怀的孩子……” 神无心忽地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可怜她:“千乘熄烽的生母麟姨娘,全名叫做芈麟,我在千乘府中曾经见过她一面,觉得她和你有几分相似,然后我突然就想通了。” “你不能生下神无淫的孩子,”神无心摇摇头,“你甚至不被允许生下孩子,对不对?” 神无泪的脸突然僵住,她一直以来苦苦掩饰的事情就这样被看穿了,不,她早该知道了,毕竟神无心也生了一个红毛的杂种,真是可笑啊,神一恕那么不愿意神氏沾染芈氏,偏偏是他最在意的神无心生下了火种…… “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杀了我,七洛就会一蹶不振永世为奴,就和当年的芈氏一样,你敢吗?” “我不想杀你,我也不会伤害七洛,”神无心平静地述说着,“看看这天下,因为我们变得多乱,我只想还天下人一个太平。” “放屁!”神无泪将玉牌掷于地面,玉牌被磕碎成几块,同沙场的泥土灰尘混在了一起,“收起你悲天悯人的那一套吧,死在你手下的人还少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是‘战神’啊,你的一切都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现在要什么天下太平,你当我是不懂事的稚子吗。哈哈,神无心,你尽管来杀吧,杀光七洛的军队,我自对得起神家列祖列宗,到了阴 分卷阅读139 - 分卷阅读140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40 曹地府,神家会把你钉在耻辱架上,让你永世不得往生!” 神无心一挥令旗,大军举起武器,缩小包围圈,开始收割七洛的军队。 神无泪站在战车上,昂首看着神无心,既不逃跑也不下令,泰然地仿佛即将战败的人不是自己。 因她的无动于衷,神无心也有一丝恍然,究竟什么是家国天下,究竟什么值得他们这样争斗不休,或许仅仅是,不甘心? 格开七洛的暗箭,神无心策马向前,马蹄在战场划出一道深痕,也是给她和神无泪之间划了一道深渊。 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哀嚎遍野,只要还有人,还有欲望,这些就永远不会停止。 神无心冷笑着,她们早该做个了结了,神无泪,就到这里吧。 神无心的箭离弦而出,侍卫们用盾牌包围着神无泪,神无心却连发三箭,将那坚硬的盾牌都射穿,随着她越来越近,四周的刀剑越来越密集,她却如同机械一般拔箭,射出,每一次都精准地穿破一个盾牌,神无泪周围的护卫越来越多,但哪怕是合成了一堵肉墙,神无心也无所顾忌地直直冲过去。 当背后的箭用完时,神无心接过士兵递来的朴刀,长刀一挥,七洛的军队连人带马被分割成两块,切口平整得像是锋芒,因她的勇猛,大幽的军队士气大振,不多时就把神无泪的人逼入绝境。 到神无泪两百步开外时,神无心突然调转马头,让一众准备暗算她的□□手失了准头,大幽的士兵又像跗骨之蛆般缠了上来,神无心则彻底到了站圈外围,不再涉险。 神无泪见以身为饵都不能让她上钩,终于不再从容,准备突围逃跑。 神无心却早就料到了她的打算,早让人埋伏在神无泪撤退的几条路上,看着她逃跑也不去追,留在原地朝站圈中心的残兵吼道:“神无泪已经弃军而逃了,你们还要抵抗吗?” “缴枪投降!我神无心绝不多杀一人,你们本是七洛人,死在祈阳,魂魄都不能归故乡,神无泪值得你们为她拼命吗!” 七洛士兵震惊地发现神无泪的确已经放弃他们逃跑,而他们已经被神无心团团围住,强自挣扎只会全军覆没,神无心同样是神家人,向她投降,不能算叛国。这样一想,几个人就放下的武器。 军官们来不及阻止,越来越多的人放下兵器,抱头跪下。 神无心将令旗扔给副官,“安顿好他们。” 说完,她便策马去寻遁走的神无泪。 七星口外紧内松,呈一个葫芦状,神无心选择在这里绞杀神无泪,就有自信她绝对不可能逃脱。 烈风如刀,神无泪的衣裙在战车上猎猎作响,她是那么纤细,以至于穿了铠甲也看着柔弱,神无心像是一只黑色的猎鹰,盘旋着追逐自己的猎物。 神无泪在战车上转头,侧脸苍白如雪,嘴唇却和她养的那些蔷薇一样,是这昏暗峡谷唯一的亮色。 她张开嘴说了什么,但离得太远,风声太大,神无心听不清楚,她加快自己的速度去追她,神无泪反而笑了,即使知道神无心听不见,她还是接着在说,不知道是说给神无心听的,还是什么人。 神无心摇摇头,“停下!” 神无泪依旧笑着,雍容华贵,仿佛她不是在七星口奔逃,而是站在芈灵山顶,以薇洛公主的身份睥睨那山间一切不能超度的怨灵。 耳后响起一道破鸣,神无心惊觉不对,然而一枝流箭已经朝着神无泪射去,战车上的人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左胸上的黑色箭柄,双手颤抖着触摸它。 战车停了下来,神无泪努力撑着自己站立着,嘴角已经渗出一丝鲜血,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又抬头看着神无心。 神无心已经赶到她身边,翻身直接从自己的战马跳到她的战车上,四周的七洛士兵不但没有上前护卫,反而恐惧地自动展开一个圈子。 神无心像是地狱来的修罗,谁也不敢与她相碰。 神无心一把扶住神无泪,封住她身上几处大穴,掏出金疮药要往她胸口上洒。 神无泪一把拨开她的手。 两个人第一次这样近的接触。即使是十年前,神无泪也不允许她们这样触碰她。神无心觉得可笑,她的身上那样重的檀香,和神无淫一模一样,能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自己心爱的人,神无泪或许本来就比他们疯狂。 “把七洛的兵符和玉玺给我。” “凭什么?” “凭我是宝洛公主,七洛唯一活下来的继承人。” 神无泪冷笑着,狭长的双眸流光溢彩,里面有太多藏起来不欲人知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到死也没有人可怜,这样的念头一出现,神无泪就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她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面前的神无心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张狂又自以为是,偏偏他们都想保护她,只因她蠢一些吗? “哈哈……” “你笑什么?” “你知道神一恕死之前说了什么吗……咳……” 神无心一怔,审视着神无泪的眼神,似是在判断她想做什么。 神无泪笑了笑,然而勾起双唇的瞬间却有泪光在眼角闪烁,她说:“算了。” 话音一落,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那样的场景似是震撼了神无心,她以为神无泪是不会流泪的,她以为她只会残杀和争夺。 神无泪将兵符拿出来递给神无心,“拿去吧,我们什么都不欠你了,神无心。” 神无心接过兵符,听见神无泪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把我葬在芈灵山,和我的族人……和他……葬在一起。” “好。” 开元九年,堕天战神神无心七星口围攻神皇,神皇年三十五,薨逝,尸首被运回七洛,却没有葬在神氏的陵寝,而是在芈灵山与相洛亲王葬在一处,外界传闻是神无心怨恨她饿死了兄长,要她葬在兄长墓旁赎罪,此中内情,世间恐怕再也没人知道了。 就像谁都不会知道,神无心其实是有心的,而神无泪,她也曾流过泪。 ☆、最后一站(上) 五月的天,祈阳已经开始冰雪消融,城邦的居民换下厚重的冬衣,即使不是合适的时候,也有少女换上春衫外出行走。然而朝堂之上,祈阳贵族的心从来没有放下过,迫于三公六姓的压力,昭顺帝以抚军之名让大圣和凤子极一同前往边境巡视,实际上则是将大圣软禁在了龙腾雪山的脚下。 凤临渊还在雪山之上穿着嫁衣等待,神大圣则一身铠甲在山下被困,两个人知晓对方的处境,不由得都觉得可笑。 在神无心伏击神无泪的时候,玉青丰已经与大魏的军队鏖战了十一天,神无心战胜之后,连质问昭顺帝的时间都没有,就赶去与玉青丰会师。 分卷阅读140 - 分卷阅读141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41 祈阳人体格高大健硕,本来是优于燕地人的,然而大魏的军队却是千乘家一手训练,悍勇无比,特别是千乘影牙豢养的凶兽,在战场上以一当百,所向披靡,有千乘影牙的地方简直就是一片修罗场。 以血还血,以命夺命,大魏的打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的确是短时间内攻下祈阳最好的办法。 僵持下去结局是很明显的,祈阳必死无疑,玉青丰等不起,神无心一来,玉青丰就与她商议对敌之策,尤其是如何处理千乘影牙那上千头喝人血吃人肉长大的猛兽。 神无心打仗从来不规行矩步,时而兵行诡道时而又背水一战,但这次她没有提出任何策略,退下铠甲除去兵器,将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神无心收拾好自己,准备亲自去见大魏皇帝。 也就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她曾经的男人,千乘熄烽。 玉青丰本来是决计不肯的,神无心只是清浅一笑,“玉将军何惧之有,大圣还在安阳,我绝不会临阵倒戈的,我再不堪,在战场上却从来不是个小人。” 玉青丰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她,便只得与她约定,“明日此时,若还没有结果,我们便开战。” “甚好。”神无心点头,翻身上马,城门缓缓开启一个小口子,在城外大魏军队惊诧的注视下,神无心一袭布衣一匹黑马,只身到了敌方。 斥候忙不迭地前去回报,速度之快,神无心的马到了营地之时,已经有军官在等候了。 “我来见你们主子。” “陛下恭候将军多时,将军请。” 那军官接过神无心的马鞭,带着她往大帐走去。 时至今日,神无心见到熄烽,竟还是平静如常。她清楚地明白,对熄烽有过情愫的人是鱼娘子丫头,而不是那个神无心,神无心也会爱人,但不是那样菟丝子般的爱,也承受不起千乘熄烽那凌驾于自己,俯视自己的爱的方式。 中军大帐的只有她和熄烽两人,熄烽坐在椅子上,十年时间过去,他的面庞轮廓更加坚毅,眸中的光芒炽烈灼人,像要把她看穿。 两个人都没有穿铠甲,更没有带兵器,神无心走到熄烽右手边的长凳上坐下,用小几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过后才抬头看熄烽,从她进来到坐下,熄烽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那样的眼神是复杂的,却带着独属于千乘熄烽的固执与傲慢。 神无心微笑着,侧脸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睫毛在颊边留下一道阴影,嫣红的嘴唇一笑起来就像是花瓣一样……十年了,她竟没有变过。 “好久不见。” 熄烽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和从前大不相同,那是在沙场号令时喊破了嗓子,神无心很清楚,就和她从前一样。“为什么来找我?” 神无心没有回答。 “你想劝我退兵,对吗?” “是。” “为什么?”熄烽倏地站起来,魁梧的身躯将神无心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你觉得我不配坐拥天下?” “还是说,你依旧恨我……当年害死了神无执?” “这和他没关系,熄烽。”神无心也站起来,走到熄烽身边,她即使在男子中也算是硕人,然而在熄烽身边却莫名地想依偎在这胸膛,熄烽的身体是温热的,靠起来很舒服,这是丫头的美好记忆。 “千乘家,不适合一统天下,因为你们尚武,而这天下纷争数十年,不是铁血手段可以镇压的,所以我要劝你退兵。” “千乘家不配,谁配?嗯?是白家,燕家,神家,还是那殇了的蠕蠕国师?”每说一句,熄烽就靠近神无心一分,等到最后,几乎与她呼吸相触,熄烽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神无心,眼底酝酿着风暴,“这些年来,我从许多人那里了解你的过去,我才知道,我于你来说,果然是不算什么的,你有白莽舍身相救,有鬼该倾国相授,还有为你出生入死的神无执,你爱的是谁?呵,不管是谁,但肯定不是我千乘熄烽,对吗?” 神无心摇摇头,“你明白我在跟你说些什么,这和我是谁,我爱谁没有关系。” “熄烽,你我都知道,这世界多么残酷,对我们是如此,对那些普通人,更是残忍,我们手上都曾经白骨成山,当年打琼州的时候屠城,一个女人抱着她襁褓中的孩子求我们放过她,但是我没有,我手下的士兵一箭射穿了她和她的孩子……从前做这些,只因为父皇要求我这样做,不然就会在邕城皇宫的风暴中被撕成碎片,但我其实是不愿的,谁愿意生来就做个刽子手呢?熄烽,你愿意吗?影牙愿意吗?千乘本就是上古天子传下的世家,祖祖辈辈雄踞南燕,若能一直守着,难道不好吗?让你们的家族血脉马革裹尸埋骨荒野,换来寥寥几人的至高荣誉,有朝一日再被推翻,千乘家消失无踪,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空气凝滞了,熄烽从未见过这样的丫头。 他终于明白丫头的固执和乖戾是从何而来的,那是神无心啊,那个十七岁就屠了琼州的神无心,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即使两人已经成了敌人,熄烽还是忍不住溺死在她那看透世事的淡漠眼光中。她说的话,即便算是诅咒也不为过,但熄烽就是不忍心打断,十年了,十年,他的丫头再也没有像当时那样和他说过话。 “我不会退兵,我要你和我一起登上这天下至尊之位。” 熄烽用手轻触神无心的侧脸,动作轻柔,手心的茧又厚又硬,神无心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但也没有避开。 “让大圣来收拾残局,就此收手,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神无心抓住熄烽的手,她不愿意和他兵戎相见,即使知道熄烽的答案,还是忍不住问这一句,好不好…… 她想着远走高飞,他却要千秋万代,差的太远了,这一身血肉可以救他的命,却不能留住他,熄烽,熄烽,芈麟为你取名熄烽,不是希望你终结这些战火的吗? 自己的手被拿开,神无心听见熄烽命令军帐外的侍卫,“看好主账,不许任何人进出。” “熄烽。”神无心叫了他一声,“大圣就在昭顺帝手上。” 熄烽不看她,“是你亲自把我们的孩子送到祈阳人手上的,我只要你,只要有你就够了。” “你听清楚没有,你的儿子,大圣他还在昭顺帝手上,他今年十岁,看着瘦弱,但已经可以举起我的朴刀了,我告诉他,这场仗打完,会送一只海东青给他。” “那你为什么不带他到我身边,为什么把他带去送死!”熄烽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丫头,你怎么想的,你到底要什么,告诉我啊!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甚至不曾见过他,你怎么忍心?” “我要你收手,熄烽。千乘,不能做天下之主。” “那不可能。” 分卷阅读141 - 分卷阅读142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42 熄烽独自往账外走去,“你就留在这里,这里很安全,等仗打完了,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你赢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 “因为你的对手是我,神无心,我从未输过。” “你在我的手里,你要怎么赢?” 神无心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熄烽,明日玉青丰就会下战帖,在那之前,只要你来找我,我都和你走。” “丫头……” 熄烽的话没有说话,帐子的门帘被关上,神无心看着熄烽远去的方向,无喜无悲,她在等明天的第一道光,在那之前,若熄烽回来,她就遵守诺言。 若他不会来,那么…… “大圣,不要怪我”…… 翌日,晨光微凉,祈阳的战书随箭射中了大魏的军旗,千乘影牙的苍狼一声长啸,大魏的士兵们举起兵器,以剑击盾,声势惊天,叫醒了这沉寂的天地。 神无心从软榻上起身,用发带将头发仔细扎好,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帐篷的帘子被拉开,来的人却不是熄烽,女子一身银色铠甲,上面已是血锈斑斑,多年前不谙世事的目光已沉积了许多故事,脸庞却依旧如酸浆果一般丰盈可爱,神无心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女子就是那个为了争宠拉着自己比试箭法的小女孩。 “空空,你来了。” 千乘空空拔出腰间的佩剑,利刃出鞘发出金铁相碰的轻鸣,“对不起,今天你必须死。” 神无心依旧坐着,即便手无寸铁也面不改色。 千乘空空一个劈刺过来,还未触及神无心,就被突然出现的半月刀隔开。 军帐中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而一开始,就连熄烽都没有发现他,千乘空空心中一怔,那男子一身黑衣,连脸都被黑布遮着,只看见一双暗如深夜的黑眸,像是伺机捕食的野兽。 “这是我已故大皇兄神无淫的侍从,风爵,”神无心微微侧首看着帐外,尽管什么也看不见,“算起来,大皇兄的僧兵应该快到了。” 她倏地起身,“空空,带我去见你大姐。” “神无心!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神无心径直走到空空面前,捏起空空垂地的剑放到自己胸口,淡然地说:“带我去见千乘淡棋,现在就去。” ☆、最后一站(下) 神无心一生被许多人负过,若说她对谁问心有愧,大概就是神无执了,而千乘淡棋当年一箭结果了那孩子,她心里是恨的,那样的恨意,十年过去也不会改变。 她一定要来见淡棋,只是为了一个很久以来的疑惑。 “熄烽当年毒发,不只是尔朱家下的手,还有你,对吗?” 威名赫赫的千乘元娘如今已垂暮如老妪。 没能像尔朱蔷一样在盛放时刻坠落,只能一点点凋谢成这般模样,她是为了家族而生的女人,或者说,千乘家的所有女人都在为了家族而活,为了千乘她能让熄烽杀了自己的丈夫孩子,那么,对熄烽下手,也不算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了。 淡棋没有回答,看着神无心的样子,像在看一个死人。 “或者说,你知道尔朱家要下毒,但是你没有阻止。你用这样的方法逼他去找藏药楼,因为你知道藏药楼是不可能任他毒发身亡的,而这样的手段你也用在熄荣身上了,可惜熄荣没有胆气,竟然就被你那些□□拖死了。” 抵住自己心口的剑颤抖了一下,空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淡棋。 熄荣,是她的亲弟弟啊! 神无心不知是解释给谁听,“先天体弱的人我见过许多,例如元帝,例如白荡。但是熄荣,没有理由一直缠绵病榻,还英年早逝。” 淡棋冷漠地勾唇,将笑不笑的样子实在是可怖,“是又怎样,机关算尽,才有了千乘的今天。” “为什么一定要让千乘走到这一步?” “因为,狗做久了,还是想做人啊。”淡棋拂去指尖的飞尘,淡淡地道:“空空,带着神无心去战场,当着熄烽的面杀了她,我要用神家的血来祭我大魏的旗。” “大姐……” “你没听到吗?杀了她!她就是熄烽的弱点,只有她死了,熄烽才能真正得到天下!” 神无心笑着摇摇头,转头对空空道:“我真为你们不值,你们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竟然都是为了满足这个疯女人的奇思妙想……风爵,你的人到了吗?” “还有一刻。”风爵凛然站在旁边,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空空,去找熄烽,想办法带他走。” “你说什么?” “空空,去找他,带他离开,你不想他死的对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千乘淡棋扯出佩剑,似乎是被神无心的话激怒了,她径直过来,似乎是要直接刺死她。 忽然之间,风爵出手了,谁也没看清他怎样动作的,空空只觉得眼前一花手心发麻,反应过来时,神无心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手中拿着自己的剑,刺进了千乘淡棋的心口。 两个女人都是一身黑衣,营地里起了风,黑色的发丝乱舞着,血涌了出来,粘上沙尘,混成一种大家都习惯了,却依旧不算好闻的味道。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这一剑,是为了我弟弟。” 风爵的眉头轻微松动了一下,眼光扫过神无心,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叫神无执“弟弟”。 松开手里的剑,千乘淡棋强撑着不曾倒地,空空急忙过去扶住她,却没有拦住神无心。空空的心是乱的,她知道她们姐妹的一生都要为家族奉献,但却没想到大姐为千乘造下这样多的孽障。也因为如此,她甚至没有阻拦神无心两人的离开。 实际上她也阻拦不了他们了,神无淫留下的僧兵,已经来了…… 当年,神无淫并非毫无反击之力,但他的僧兵自受戒之日起就受了一道谕令——不得伤害薇洛公主神无泪,因此,明明风爵手握雄兵,却因为神无泪挡在邕城城门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被饿死,可笑可悲,神无泪这辈子恨极神无淫寡情寡性,却不知道神无淫对她的情义刻进了骨血,却宁死也不求她原谅。 那之后风爵混沌了很久,也不想再招惹这些纷争,是神无心的海东青找回了他。 神家四子,只剩这一个了,风爵就算是为了神无淫,也要保住她。 这也就是,后世传颂的神乎其神的堕天战神调兵遣将,唤天下将士为自己一战的个中故事,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是都抱着一份念想罢了。 跨上战马,接过朴刀,神无心带着兄长的军队赶赴战场,熄烽正在与玉青丰鏖战,千乘影牙的恶兽撕咬出了一片血海,神无心从后方包抄过去,僧兵们点燃手 分卷阅读142 - 分卷阅读143 神无心 作者:花生不要酱 分卷阅读143 中抹了热蜡的长棍,挥舞着朝影牙攻击,兽类终究是兽类,火光霎时间刺激了它们,一群本就嗜血的兽发起狂来,已经不分敌我,开始撕咬面前的一切活物。 那些热蜡里面配了云青衣制的药,不止野兽,所有被这火光笼罩的活物都躁动不安起来。 神无心驾着战马冲进了战场,为僧兵开出一条血路。 血与火,散落的尸体和兵器,交织而成的战争场面,从未像今天一样深刻地烙印在神无心脑海。 狂兽发疯,开始不分敌我地撕咬起来,大魏的军队面对着祈阳、大幽、七洛三方势力夹击,渐渐难以抵抗。 玉青丰胸口中了一刀,铠甲破开,鲜血瞬间汩汩涌出,连忙策马奔逃。 战场上,神无心与熄烽遥遥对望。 她看见空空骑马去请示熄烽,但是熄烽只让自己身边的几个卫兵带着空空离开了。 他不走……他当然不会走。 神无心拖着朴刀朝熄烽策马奔去,直到两人间的距离极近了,她才勒马停下,四周的哀嚎嘶鸣渐渐消失,仿佛这个战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走吧。” 熄烽举起刀,“听闻堕天战神一手朴刀出神入化,我也想领教一下。”他高昂着头,意气风发,永远是那个魁梧勇猛的男人,他爽朗地笑着,“丫头,神无心,我爱你。” 到最后,她还是没能说服他。 两兵相接,剧烈的碰撞带来刺耳的“铿锵”声和几点火星,两人在战马上厮杀起来。 黄昏到日落,战场的血染红了天空,最后一丝光芒也渐渐被夜色笼罩。汗水从神无心的额头落下,不小心流进眼睛,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战马早已在打斗中双双丧生,自己的虎口已经裂开出了血,熄烽的肩膀被自己砍了一刀,隐隐可见其中白骨。 再一次对撞,熄烽的长刀终于不能匹敌,裂成了几段。 神无心来不及收势,朴刀继续往下,狠狠地扎进了熄烽的脖子,霎时间,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了。 大魏的旌旗被斩下,士兵们欢呼着,“胜了!” 胜了——! 胜了——! 胜了——! 神无心拔出刀,熄烽坚持着站在那里,任凭鲜血涌出。 她走上前去,抱着熄烽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口,隔着铠甲,只听得到愈发微弱的心跳。 “别,让我看着你的脸。” 神无心抬起头,半张脸上沾了熄烽铠甲上的血迹。 “丫头,我从不后悔,将你从那个渔村带出来。” 神无心轻轻捧着熄烽的脸,淡淡笑着。 “但是,你心里……”他哽了一下,一丝没能忍住的血从他嘴角涌了出来,“你心里有没有过我?” “有。” “好。” 说完这句话,熄烽闭上了眼,再也不动了。 神无心将头埋在熄烽胸前,感受着他最后的温度。良久,她抬起头,四周已经安静下来,她看见许多人,玉青丰,风爵,千乘影牙,还有各方的军队,战死的尸体…… 隔得远远的,风爵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但她也没能听清。 她只是觉得,太累了。 …… 大魏的最后一战,堕天战神神无心带着七洛、祈阳、大幽的联军绞杀大魏,手刃大魏皇帝千乘熄烽,结束了百年来的战火纷争。 神无心损耗过度,气尽而亡。 三个月后,神无心之子,大圣迎娶祈阳公主凤临渊,登基为皇,年号青雀,掌五国权印,成为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 …… 祈阳龙腾的雪山飘起鹅毛大雪,南燕的江渚岸边再次传来鱼娘子的歌声,大幽的长安大道商贩林立,人流如织,七洛芈灵山上的浓雾终于渐渐消散。 而被烧成灰烬的玉宫脚下,一朵碗口大小的山茶花,从一片废墟中长出,仿佛多年前穿着紫色长袍的少年信手摘下,送给少女的那一朵。 太史倾城谱上,神无心的那一谱最后一笔落下,战马上的女子目光坚毅,深黑的眸子将从前的故事隐藏了起来,从此,世人只知道一个从未败过的女将军神无心。 的确,她从未败过。 ☆、终章 一叶扁舟之上,女子手执竹笛,笛声清越悠扬,飘荡在这渺渺山间。 身后的男子一身粗布麻衣,撑着竹排缓缓前行。 山涧清澈见底,两岸郁郁葱葱,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两人,一舟,一竹笛。 行至岔路口,迎面而来了一艘客船,船上站着一个少年,长身玉立,眉目如画。 披着斗篷的女子从他身后走出,一头雪白的发丝配着她略显稚嫩的脸庞,显得十分违和。 白发的女子与竹排上的人目光交织,竹排渐渐停了下来。 竹排上的女子淡淡地笑着,花瓣般嫣红的嘴唇因这笑容显得格外动人,“好久不见。” 白发的女子愣了一下,许多旧事从她脑海滑过,最终也只化作一句,“是啊,好久不见。”说完,她推了推身侧的少年,“灵机,给她行个礼。” 少年不知这话什么意思,只看见竹排上的女子似是了然了什么,而那撑舟的男子也看向了自己,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审视。 “灵机拜见夫人。” “你叫灵机?你十三岁了,是吗?” “夫人怎么知道?” 竹排上的女子并没有回答,从腰间取出一块墨黑色的玉佩,上面仿佛刻着一个“安”字。 男子见了,叫了一声“囡囡”,似乎是要阻止她,但她冲男子摇了摇头,接着便看向灵机,“这个东西送给你罢,我从前同你母亲是很好的,你该叫我一声阿姨。将来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拿着这个去找一个叫沈大圣的人,算是全了我与你母亲的情义。” 灵机看着白发女子,不知如何应对。 白发女子微微点了点头,“拿着吧。” 竹排上的女子手轻轻一抛,那玉佩便被扔到了灵机面前,灵机接过,手心还感受得到一丝暖意,“灵机谢过阿姨。” “萍水相逢,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告辞了。” 白发女子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她偏着头想了想,神情中带着稚子的纯真,“哥哥,我们先去哪儿呢?” “囡囡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 白发女子看着竹排渐渐远去,听着耳边的笛声,不知是叹息还是追忆地呢喃着。 “终究,上天偏爱了你一次……” 分卷阅读1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