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韵清章》 琉璃厂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琉璃厂 作者有话要说:</br>新手上路,大家多多支持。朝代是真实的,大部分事件是从史实化出来的,但不会一板一眼,轻松enjoy!<hr size=1 />  大清某年,九月初十,北京,琉璃厂。正是重阳次日,当今皇上恩典,凡前日重阳庆典有执事的大小官员,俱给假一日,好让他们与家人也补过一个节。是以琉璃厂这种主要做仕宦人家生意的地方,热闹程度竟比重阳正日更盛。 礼部左侍郎王天德,因以中秋、重阳重重喜庆,礼部大小官员已经折腾了一月有余,今日总算有了一日喘息,却也不肯在家虚度,而是换了便服,带着两个儿子来逛琉璃厂。 王家父子三人边走边看,两个小儿对古籍善本、字画文具之类的并没有多大兴趣,只听得前面人吼马嘶,不知是有什么热闹看,小孩儿心,连忙扯着父亲挤了过去。 到得近前一看,原来是两家的大车争道,原本琉璃厂这里街面倒也开阔,怎奈今天来逛的人实在太多,两辆车迎面而来,已是把车道堵死,又各自不肯相让,两家的车把式和家奴眼看就要动手了。 王天德在礼部任职多年,一眼看到其中一辆车是亲王府的规制,另一辆则是公爵府的,心知一旦闹将起来,惊动了巡城御史,又是一大堆考据典仪议罪议罚的麻烦事,自己这个礼部侍郎也要跟着加班,于是清清嗓子高声道: “本官乃是礼部的王侍郎,请两府主人说话!” 只听得那辆王府的车子里一声娇呼“王先生?!”,便从后面跳下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青缎长袍的俊俏少年,跑过来就很夸张地给王天德作了个揖,口称“学生乌绍雅拜见王先生!” 王天德正奇怪自己好像没有收过什么姓乌的学生,那“乌绍雅”抬起头来,顽皮地向他挤挤眼睛,他马上认出来,原来是国子监的同窗、如今的同事,礼部满缺侍郎乌拉纳喇大人家的幼妹! (额滴个亲娘呐!您明年可是要选秀女的啊,我的小姑!居然女扮男装地来逛琉璃厂!)王天德脑子里这么想,眼睛已经开始四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还好这会儿看热闹的都是些不相干的老百姓,赶紧说: “乌小…小少爷,此处人多不便,您还是赶紧回府吧!” 这位乌小姐还没答话,另外那辆公爵府的车子里传来一声嗤笑: “嗬,还‘乌绍雅’?这真是李逵遇到李鬼了!” 王天德转头看去,只见那辆车后下来一位华服少女,在两个丫环簇拥下走过来,冲着自己略福了福,开口道: “久疏问候,王大人一向可好?府上尊夫人可好?这是两位小公子吧?” 王天德一看,赶紧施礼: “原来是承恩公府上的小姐,失礼失礼!” 这位公爵小姐却不去看他,只笑着对乌小姐道: “小雅妹妹,怎地不给我见礼啊?你家嬷嬷没教过你吗?” 乌拉纳喇∙小雅只得裣衽施了一礼: “小雅给饼儿姐姐请安!” 但她将“饼儿”两字故意说得特别重,又拖得特别长,这位“饼儿”小姐一听,就气得眉头一挑,不过立刻又转过脸色,反倒一笑,侧过脸对自己车里高声道: “乌雅妹妹,还不快来见见你家干妹子!” 她也时特意把“乌雅” 两字故意说得特别重,还分得特别开。小雅一听,心里一沉,知道今天这场子不容易找回来了。 好半天,饼儿的车上才下来另一位少女,走过来先给王天德见礼,次给小雅见礼,然后才转脸对饼儿说: “好姐姐,今日不是来给你和宝钻姐姐采买进用的物件的吗?想来小雅妹妹也是一样,大家都是姐妹,就别闹这些了好吗?” 王天德看着这几位豪门小姐,已是心中叫苦不迭:这位好心劝架的,是乌雅家的小姐,祖上也是出过圣母皇太后的门第,其父原是兵部巡检司郎中,去年被派去指挥平乱时殉职,因是太后外戚,皇上格外优恤,追封一等男爵,长子成年就可袭封一等轻车都尉世职,这恤典还是自己经手办理的。更要命的是,眼下这几位小姐,因都有父兄长辈是自己的国子监同窗,故此前两年都曾通过引荐向自己学过些诗词之类的,其实就是因为自己是状元及第,想混个“状元弟子”的才女名声罢了。可现在这些待选秀女们居然都跑来琉璃厂抛头露面,自己更是好死不死赶上了这场热闹,这要是被哪个御史知道了参上一本,可就麻烦了! 不过王天德这个状元头衔也不是白给的,心念一转,说道: “三位小姐,这外面大毒日头的,不如到铺子里坐坐,让下人们把车子收拾好了好回府吧?” 众人不约而同抬头一看,此处正是一间三开间的铺面,门楣上竹匾绿字“多福堂”三字,正门门框两侧还吊了两串五福,黑黝黝的似是古物,远看还真以为是一串五只的蝙蝠。 饼儿、小雅两人异口同声:“好极!”倏尔发觉,又是互瞪了一眼。饼儿转头拉起乌雅∙款儿就往里走,小雅一跺脚,对身后的一个家丁模样的低声道:“还不去把你家格格找过来!”然后也跟着进去了。 王天德一听到还有格格,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又不敢拉着儿子落跑,只好也跨进这间京中有名的古玩铺,却不忘吩咐两家的下人:“还不把闲杂人等轰出去,把好门口!” 琉璃厂在线阅读 琉璃厂 - 多福堂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多福堂 说也奇怪,外面还是秋老虎的天气,这间多福堂里却是十分凉,王天德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只是刚才在外面半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半是被几位豪门小姐们吓来吓去,早已是汗湿重衣,进到店里被扑面而来的凉之气一激,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两家的家丁进店赶人,琉璃厂古玩店里的伙计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赶紧向几位熟客道歉,请他们改日再上门,又派人到后面去请东家来,又安排着给这几位贵客看座上茶。 几人刚落座,便见一个身穿玄色缎面长袍的男子从堂屋的屏风后面转出来,一面抱拳一面与王天德打招呼: “王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天德站起来还礼,还不曾开口,便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一个身影从自己身前掠过,跃到了小雅身侧: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好找!” 王天德定定神一看,才明白小雅之前所说的“格格”,原来就是这位郑亲王的孙女,多罗格格。王天德掸掸袍子,正要给格格行大礼,却被格格一摆手拦开: “王大哥,这里不是朝廷,你又没穿官服,给我行的哪门子大礼?趁早别闹这些虚文!” 转身又拉着小雅道: “你不是说要去买京城独一份儿的器物?怎地跑到这儿来坐着了?要不是我家的奴才去找了我来,险些要走过了!” 小雅赔笑道: “格格,这里就是我说的那家店,多福堂!” 此时那东家轻咳了一声(潜台词:嗯哼!我这个主人还在这儿呢!你们说得那么欢!),吩咐伙计给格格看座上茶。宾主坐定,才动问来意。来意自然是要买东西,自有伙计去后面拿了一件件等闲不得见的器物出来。 多罗格格此时才有空仔细打量这间铺子,却见店内收拾得一尘不染,但陈设却很简单,只是有架硕大的屏风,挡住了后面一进,想来后面是仓库住家之类的。 再看到这位“东家”,多罗格格不禁“咦”了一声。那东家像是见惯了,鼻子,抱拳团团一揖: “诸位小姐,还有王大人,今日光临敝店,不胜荣幸。” 又对格格道: “这位是郑王爷府上的小格格吧?草民姓林,名伯光,恭请格格安好!” 王天德也是知道这位林少东的“过人之处”,索代为解释: “格格,这位林少东,原是岭南巨室,世代经商,且多与外洋来的客商做生意,是以结下异国良缘,故此林少东的鼻子比咱们普通中国人看着要高一些。” 格格“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倒是多大年纪了呀?怎么我看你脸上比我们女孩儿家还要白净几分,好像只有十八九岁,可说话做事又有些老成,说是二十八九也不过分。” 这话听得堂中两人哈哈大笑(小雅和饼儿),两人满头黑线(王天德和款儿)。林伯光倒是不以为意,大约也常有人这么问他,拱拱手答道: “格格觉得在下有几岁,那在下便是几岁了。” 格格待再要问,目光却被小雅拿在手里的一对宋瓷小花瓶吸引住了。小雅看起来很是喜欢,拿过来问她的意见: “格格,你看这对花瓶,摆在观音像前供上鲜花可好?” 饼儿看到,接了一句:“哟,小雅妹妹这就要供送子娘娘了?这还没选进去当贵人呢!” 小雅闻言,气得脸都白了,格格更是捺不住,噌地一下冲过去,右手已经扬了起来! 正在这时,旁边一人一把抓住多罗格格的手腕,同时沉声道:“格格息怒!” 大家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的男子,此人特别好认,因为留了一把时下并不很流行的络腮胡子。 格格把手一甩:“伯光,你好大的胆子!” 饶是林伯光见多识广,也吓得往地上一跪,王天德虽然不明白这事儿关店主人什么事,也只好跟着跪下,于是店里的伙计、格格的家奴,里里外外跪了一地。 款儿见不是事儿,赶紧过来拉起饼儿,要她给小雅认错、向格格赔礼。小雅也怕把事情闹大害自己买不成东西,过来劝格格不要跟这些草民一般见识。那个络腮胡子也往地上一跪道: “奴才不敢与格格动手,但瓜尔佳小姐是承恩公府上的,便是有错,也该禀明承恩公发落,此处大庭广众,格格若是闹出事来,须不好看。若是皇上知道了,郑王爷怕也难做。” 多罗格格被众人一劝,也确实有些害怕自家爷爷那个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只好就坡下驴,转头看到林伯光也跪在地上,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此伯光非彼伯光也!” 多福堂在线阅读 多福堂 - 名字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名字 众人愕然,多罗格格优哉游哉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对那大胡子道: “‘伯光’,起来吧,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那大胡子站起来,总请了一个安,口中言道“御前侍卫博光,给诸位小姐、大人请安!” 王天德这才脑子转过弯来,也是捧腹,忍着笑走过去拉起林伯光,说道:“误会!误会!” 林伯光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听王天德说完: “这位博侍卫,原姓博尔济吉特氏,单名一个‘光’字,因姓氏长了叫着费事,朝中从皇上以下都叫他“博光’,却不是你那个‘伯光’。” 林伯光也不禁莞尔,向博光拱手道:“有缘有缘!”又叫伙计给博光看座。但博光却道: “格格在上,哪里有属下的座位?我只站着便是。” 王天德听着心里极不自在,赶紧站了起来,多罗格格又摆摆手:“王大哥你坐。”又对博光道: “这是在外头,不必讲这些规矩。你是皇上派来保护我的,可也是有世职在身的,如何坐不得?” 博光这才坐了伙计搬来的一张次一等的椅子。 小雅却还记着刚才“送子娘娘”的话,心里正盘算着如何给饼儿个难堪,外面却又进来人了,而且是两位,都是十八九岁高大英挺的少年。王天德看到这两位,真有“出门忘了看黄历”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开口,其中一位已经径自走到小雅面前打招呼: “masako,你好!” 格格听得一头雾水,瞪着小雅问:“你何时改了名了?什么‘麻纱口’的?” 小雅咬着牙跳起来就打那少年,边打边骂:“你个死梅子干,跟你说了我叫小雅,不叫什么masako!” “梅子干”一边作势躲她,口中直嚷:“masako就是‘雅子’,你的日本名字啊!” 小雅气得更大了:“谁要叫日本名字?我明明好好地有中国名字的!”说到这里,突地一顿,“名字?”转眼一看饼儿,再看看堂上诸人,心里有了主意,也不打了,反而回身坐下,正色道:“梅彦殿下,请坐!” 王天德看多罗格格一脸茫然,心知她是刚从盛京来,不认识京里这些少年亲贵,少不得一一解释: “格格,这位是日本国来我大清留学的遣清使,久木梅彦王殿下,他是当今日本天皇陛下的堂侄。” 又一指跟梅彦一起来的那个少年:“这位是一等侍卫,舒穆禄家的萨尔拉公子。” 小雅却撇撇嘴道:“什么公子,还不就是匹呆头马!” 多罗格格一愣,突然明白了:“萨尔拉,可不就是满语的‘灰马’吗?哈哈哈哈!” 那叫萨尔拉的年轻人窘得脖子都红了,梅彦倒是好心帮他打圆场:“他不是马,他是英雄!他一个人,可以打倒十个人!” 王天德抿嘴一笑,对格格说: “这位萨尔拉公子,曾在御前献技的布库大赛中技压群雄,蒙皇上御赐过巴图鲁背心,并金口称赞为‘满洲少年英雄’的。” 格格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你啊!我听爷爷说过的,了不起!”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小雅心里有盘算,继续就“名字”这个话题往下扯:“梅子…呃,梅彦殿下,您见过这位瓜尔佳家的小姐吗?就是曾与您一起学过礼仪的宝钻小姐的堂妹。” 梅彦听了,赶快行礼,虽说架势有些怪怪的… 小雅接着又说:“殿下知道宝钻小姐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梅彦面有得色:“嗯,这个我上次听说过!” 小雅故意眨巴着大眼睛说道:“那殿下现在的中文,能把这前因后果说一下吗?正好多罗格格没听过呢!” 梅彦一心想显摆自己的中文学习成果,就摆开了龙门阵。 简单说,就是这位袭封承恩公家的大小姐,先皇后的内侄女儿,当年抓周的时候,正好有个来道贺的贵妇,当场把自己手上戴的一个金刚钻的戒指捋下来添盘,小婴儿看着那晶光耀眼的小东西,就一把抓过来往嘴里送,亏得旁边的嬷嬷给拉住,不然抓周就要看急诊了。因了这段趣事,家中就干脆给她起名叫“宝钻”,此事在京中豪门流传甚广。 饼儿只是笑着听,心里正陶醉在“宝钻当镶于皇冠”那句同样流传甚广的马屁,却不料小雅话锋一转,带到了自己身上:“那殿下知道今天这位瓜尔佳小姐的芳名又有何典故吗?” 饼儿脸色大变,正要出声,梅彦却已用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看着小雅,还掉了句书袋:“愿闻其详。” 小雅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另一段龙门阵摆开: 还是简单说,就是这位承恩公和先皇后的侄女儿,出生在八月十五,所以抓周的时候,就有人拿了个小月饼放在盘子里,然后小婴儿闻着那甜香也是一把抓过来往嘴里送,当然也被嬷嬷拉住了,不然也要看急诊了。因了这段趣事,家中就干脆给她起名叫“饼儿”,此事也在京中豪门流传甚广。 饼儿从小到大不知道在心里把当时那个放月饼在盘子里的人千刀万剐了多少回,此时看到梅彦带着无邪的眼神、格格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让这世上又多了两个笑话自己名字的人,忍不住大声道:“也不知道是谁,怎么不起个‘宝月’呢?”几个年轻人都哄笑,王天德却正色道:“小姐慎言,先皇后的名讳可不是随口说得的。”饼儿这才想起,已逝的姑母名字里正有个“月”字,也只有兴叹了。 梅彦的求知欲还没有完全满足,又转脸看着款儿,问道: “不知小姐芳名?” 王天德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像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开场白,暗暗记下明天要找理藩院分派去教这位日本王子汉语的翻译算账,面上正要挡驾,款儿倒自己落落大方地开了口:“回殿下的话,先父姓乌雅,曾为小女起名‘款款’,因叠字名唤来不够利落,家祖父改为‘款儿’。” 梅彦脑子里转了三圈,终于搞明白这位小姐是说“我叫乌雅∙款儿”,搞明白了很高兴,也是行了个礼。 转了一圈下来,多罗格格看大家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噗嗤”一笑,说道: “是轮到我了吗?好吧,我是国姓这就不用说了,名字嘛,是‘慕瞳’,不是放牛的那个‘牧童’哦!是‘羡慕’的‘慕’,‘瞳孔’的‘瞳’,意思是有人人羡慕的眼睛!” 名字在线阅读 名字 - 宝物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宝物 说笑一阵,又说回正题。除了款儿因父丧守孝,小雅、饼儿还有今天没过来的宝珠,都是记了名字明年开春就要入候选的秀女,而慕瞳则是进京来求皇上指婚的,诸女家中都是世族高门,少不得要与中贵人们往还,是以都赶在入前来采买些东西以作应酬。款儿虽用不着,也被闺蜜饼儿拉来当参谋,好在她如今已出了一年热孝,可以偶尔出门了。 说话间林伯光已经着伙计拿来很多各色古玩给他们选购。多福堂之所以驰名京畿,就在于他家除了常见的古玩字画,还有很多外洋来的宝物,很多达官贵人都买去赶时髦,甚至进贡给皇帝。这些闺阁小姐们看了这许多琳琅满目、闻所未闻的东西,简直都要挑花眼了,最后还是小雅想起来,请常在御前侍奉的王天德,还有见多识广的林伯光帮忙参谋,各人都选了几样自用、送人的。 结账出门,小雅突然狐疑地看着梅彦和萨尔拉问道: “我们是来买东西撞到一起的,你们俩是来干什么的?刚才也没见你们买东西啊!” 梅彦闻言一愣,赶快说:“谁说我们不买?掌柜的!”说着随手从摆着的一堆东西里抄起一样:“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看了也是一愣,求助地转头看着林伯光。林伯光一口茶差点呛到,大咳了两声,走过来从梅彦手中接过那样东西:“王子殿下,这是贵国出产的胁差,我们叫倭刀,我看只怕这一把的品质,比殿下您身上佩的那把差得有点远…” 现场爆出几声“扑哧”的轻响,梅彦瞪大一双眼,呆着话都说不出,萨尔拉的脸已经快要涨成猪肝色了,使劲把他往门外推:“殿下,您还要去国子监听课,咱们走吧!” 小雅不忘冲着他俩逃命的背影大喊:“今天国子监放假!没课!” 看着这些大爷大小姐们离去,王天德总算松了口气,估着今天能轻了有小二斤(热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转头看着林伯光苦笑了一下。林伯光微微一笑,拉过王家两个孩子问长问短:“你是伯昆吧?那你就是仲昆了?” 伯昆已经有八岁,而且生得非常机灵,和大人说话不但不怯,还常有妙语,很快就与林伯光很说得来。仲昆才三岁(虚岁),走路时间长了都有点摇摇摆摆,从进门就是被店里的小伙计抱到一边哄着。 一边聊着,林伯光貌似不经意地问王天德:“王兄最近可见过什么稀罕的古玩吗?” 王天德少年便有才名,又是大学士之子,常在御前伴驾,故此也常有机会见到各地乃至各国进贡的珍玩,他与林伯光相交已久,颇有相互倾慕之意,有时来他店中,两人就会点评最近又见过哪些稀世奇珍。此时便道: “云南提督上个月送来一批中秋贡物,其中有把乌金匕首,看似黑沉沉的毫不起眼,原本谁都没有留意,谁知在门口搜检时,护军不小心把匕首碰掉了,而且刀身从刀鞘里掉了出来,刀尖朝下,不偏不倚入了地上的砖缝里直至没柄。当时想□,竟是连换了几人,也动不得分毫,最后只好请旨,将相连的两块金砖敲碎,费了好半天才把刀取出来,完了还要找内务府的工匠重新把金砖铺上,大过节的平添了许多麻烦。” 林伯光听到“云南”、“乌金匕首”就已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静静听完,又问道: “那如今这匕首已经进献给皇上了吗?” “那是自然。那匕首据说是不知哪朝的古物,刀柄上还有龙纹雕饰,除了进上,谁又敢私藏?” 林伯光听了,若有所思… 宝物在线阅读 宝物 - 格格的恋人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格格的恋人 这边慕瞳家的大车把小雅并一个小厮(当然是女扮男装的丫环)送到侍郎府后门,小雅跳下车道了谢,小丫环去叫开了门,主仆二人偷溜回去了。慕瞳也叫车夫赶了车回郑亲王在京的宅邸,可到了离门口一箭之地,慕瞳却叫车夫放慢车速,自己打开后车门准备往下跳。博光伸手拦住她:“格格,今日已经出来得够久的了,还是回去吧!” 慕瞳带着两分央求道: “我就去对街看看他,一顿饭...不,一盏茶的工夫就回府。你先叫他们把车赶回去,然后就可以回家了,等会儿我自己走着也能回去。” 博光哪里敢让她一个人大街小巷地走,只得讨价还价到去对街看看“他”,说几句话就得走。 这位“他”,就是慕瞳的恋人,盛京将军麾下的参将米克成。米克成也是将门之子,半是荫封、半是自己的本事,二十出头已经当上了参将,一次郑亲王带着家眷出城围猎,他救下了毛手毛脚惹到熊瞎子的慕瞳,就此成为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而他自己虽非王子,骑的也不是白马,但对白雪公主也是一见倾心的。但问题是人家虽不是公主也不远了--铁帽子王的孙女儿,敕封的多罗格格;而自己离王子的距离是一步—四阿哥代皇上来盛京祭天的时候,自己是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贴身保镖兼盾。 很显然,如此悬殊的身份,郑王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慕瞳不死心,打算曲线救国,求从小非常疼爱自己的皇上指婚。可皇上也不是傻子,没有一个好的理由,怎么指?倒是米克成想出来个办法,今年皇上已经说了要去木兰秋狩,郑亲王年纪大了,恩免伴驾,让儿子带着一队盛京人马代自己去。郑王府自己没有那么多够级别的将官,便从盛京将军那里调人。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说不定得到皇上赏识,就能平步青云,自然人人都争着去。慕瞳在祖父和父亲面前又是撒娇,又是撒泼,一定要父亲带了米克成去,总算是如愿以偿。米克成自己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不惜血本(也包括慕瞳下的私房本)结交了一同前往的同僚们,关键时刻捧一捧自己。这些将官也无非是求个升迁的机会,如果得罪了坐守盛京的郑亲王的掌上明珠,就算得到机会也会化为飞灰,所以倒也愿意帮忙。 其实郑亲王父子自己心里也有算盘。慕瞳虽然不用选秀女,但婚事也是由不得父母家人做主的,万一朝中哪位权贵求了皇上指婚,天高皇帝远,等得到消息已经只有磕头谢恩的份儿了。而如今皇上的四阿哥和六阿哥颇有争储位的意思,要是不幸慕瞳的婚姻被卷入其中,那可是能把脑袋都玩掉的事儿。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个安安稳稳的,又离得近(对了,还要防着皇帝因为自己的女儿不够用,拿宗室的女孩儿送去蒙古和亲)。故此对米克成的事情虽然嘴上把得很严,但手底下实际上是在推动的。 米克成他们这批将官随同郑亲王世子还有多罗格格一起到了京城之后,就暂时在京城王府附近安排了房屋居住,只等九月十五皇上大队开拔去木兰围场。慕瞳到了他们住的地方,门上当然立时进去通报,两个小恋人就在门房附近一间耳房说了一会儿话,慕瞳拿今天买的珍玩给米克成看,告诉他这个是要送给里哪位说得上话的妃嫔的,那个又是要拿来逗皇上开心的,并要他记住每样东西的来龙去脉,如果碰得巧,能凑趣答上皇上的话,就能加深皇上对他的印象,而且是好印象。米克成当然唯命是从,虽然这些古玩和舶来品他并不是搞得很明白,但好歹就像背兵法一样,先背下来再说。 门外等候(兼放风)的博光,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情话,心思却不由得飞到了另一个女孩子那里... 格格的恋人在线阅读 格格的恋人 - 后族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后族 再说小雅回到家,回房换回女装,拿起买来的宝贝一一玩赏,尤其是那对打算要送给在中的大姐乌拉纳喇氏的小瓷瓶。 大姐入六年,平平稳稳从贵人升到了嫔,但也难再进一步了,因为生子才能封妃,这是中的潜规则,哪怕是后族出身的也没有特殊待遇。大姐虽然受到书香门第的陶冶,面上看不出来,但也在中供了送子观音像,天天虔诚祈祷。小雅此次选秀是肯定不会留在中的(另一个潜规则,现任的妃嫔家中的姊妹姑侄都不会再入选),但也要与中的贵人们搞好关系,免得她们捣鬼,把自己指给哪个缺胳膊少腿的宗室子弟。虽说今上的皇子们都还没到开府的年纪,但其它王府中也还是有不少候选人的,对他们小雅可是一个都看不上眼,要么纨绔,要么好色,要么蠢笨,要么鸷,当然,也有综合以上若干条于一身的极品。 那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呢?家里的意思,是希望被撂牌子,然后回来自己慢慢挑个好的,反正自己才刚十三,等两年也不妨。但自己心里是不想拖累大姐—妹妹早早地被撂了牌子,那一母同胞的姐姐的水准也就可想而知了—到时候里必有人传这种闲话的。所以至少要坚持到第二关,那就能见到贵妃及其以上级别的“考官”了。但不能直达御前的第三关,因为到了那里,就肯定只有留在中(一般是被封为贵人)或是被当场指婚两种可能了,前者既已不可能,就等于要拿自己的终身去搏皇帝的临场发挥,十赌九输的。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事先疏通,在第二关就直接指婚,当然是要指给双方都看好了的人,目前不管是家里还是自己,都没有这个准备,所以还是做好想办法在第二关被淘汰的准备吧! 想东想西地容易累,这不,哈欠上来,就在美人榻上找周公去了,嗯,貌似今天棋盘边的零食是,梅子干? 不过梅子干还没吃到嘴里,就听得“嘭”的一声响,把小雅吓得惊醒过来。房外伺候的嬷嬷赶快进来抱着她说“哦,小姐乖,不怕不怕,小姐乖!” 小雅把她推开,气得话都说不顺了:“我不乖!啊,不对,我不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打雷不成?” 不过这次倒不是打雷,而是隔壁在为过世的老爷做头七,点了个。话说这位老爷姓富察氏,也是后族出身,只因了这一支祖上名字里的头一个字,故此传下来名字都以“马”字开头,平头百姓不知,只是“马家”“马家”地叫,还以为他们家是汉军旗的马佳氏。刚去世的这位马老爷,生前的职位是工部主事,虽然只是个司官,但熟悉部务的人都知道,工部和刑部一样,真正干活儿管事的都是司官,堂官只是摆摆样子的。马老爷一出仕就在工部,从笔帖式一路升到主事,司官中人缘极好,历任堂官也都很看重,所以在任病故后得了不错的恤典,后事也有部里帮着办,连放的都是官制的,自然威力远胜于民间作坊的土。 这位马老爷膝下只有一女,叫马琪,因是邻居,年龄又相仿,自幼便与小雅是手帕交,尤其是小雅的大姐入后,两个小女孩几乎无日不见。本来马琪这次也已记了名,但父亲骤逝,立马便销了名字,留待三年服满后再选。小雅和马琪原本是在一处学规矩,这下马琪在家守孝,只留下了小雅一人。事出第二日,小雅就与母亲一起上门吊唁,但因小雅很快要入候选,不便一直出入丧门,母亲说只能等七七出殡时再去一次而已。 小雅听说是马琪家的丧事,不由得慨叹人生无常,半晌不语。 同一时间,在承恩公府里,也是大动干戈,不过是公爷的大小姐在自己的绣房内摔盆子砸碗。饼儿一进二门就已经听到了,心里一沉,心想还好先把款儿送回去了,不然又要让人家看笑话了。 回到自己房中,饼儿唤过小丫环问是怎么回事,那小丫环也是个八卦,早已打听得来,原来是外间不知怎么传起来,说承恩公的大小姐迷上个戏子,拿了大笔的体己“借”给他,其实就是贴了小白脸了。饼儿听了差点把刚含到嘴里的话梅给生吞了,连忙走过去堂姐房中相询。 其实宝钻这次挺冤的,那个“戏子”其实是个班主,曾经带着班子来承恩公府里唱过几次堂会,因为宝钻很喜欢听戏,多有打赏,班主来谢恩的时候识得了。上回兵部侍郎家老太太(就是小雅的祖母)做七十大寿,宝钻和母亲一起去吃酒时正遇到这个班子也在那里唱堂会,宝钻就撺掇着母亲定下重阳节来自己家里唱,谁知在场的另一位贵妇要来别苗头,斗谁的价高,班主左右为难,只好说了个高价,并说要当场付现银,本以为这些贵妇来赴宴,身上必不会带着大笔现银,偏巧宝钻那天刚好要顺路去珠宝市买些新样儿的首饰准备入时用,还真就带了大额银票,于是当场拍出来把那贵妇给震得没脾气了。可那贵妇心有不甘,回去就四处造谣说宝钻和那班主如何如何,到得重阳节,这话已经传到承恩公府的宴席上了,宝钻气得两顿都没吃饭,闷在房里不出来,所以刚才饼儿才拉了款儿去买古玩,想不到是这么个原因。 饼儿劝慰了几句,又说要告诉公爷去叫满洲御史找个因头狠狠参那贵妇的丈夫一本,又拿了今天买的珍玩给她看,好容易把宝钻劝得稍微转了点心思,不合一个丫环来报,说是哈达钦拉家的小姐派人来说,因已正式接了指婚的旨意,不能随便出门,十五那天相约去看御驾出城只能爽约了。饼儿一听就知道事情要糟,抢上前把刚买的珍玩一股脑儿扫到自己怀里,又一迭声地叫丫环嬷嬷们把房里值钱又易碎的东西拿走,然后闪到房门外,带上门,冲里面喊:“大姐姐,您要摔就摔枕头吧,踩也行跺也行,我再叫他们拿几个结实的来!” 宝钻在房里摔了什么先不管,饼儿抱了东西回自己房里,坐下想想自己这位堂姐也真够倒霉的。原来那位哈达钦拉家的小姐,芳名粉樱,与姐姐宝钻原本交情不错,兼以分别与兵部尚书诺大人家的两位公子要好,外人看着都以为以三家的家世,必会求了皇上指婚,双喜临门。谁知中秋节那天事情突变,原本连自己的生日宴都推了,与诺大少一起去赏月的宝钻,月亮还没到头顶就怒气冲冲地回来,然后就把诺大少这一二年来送她的东西砸的砸撕的撕,砸不烂撕不开的衣裳帕子之类的,就叫小丫环抱到院子里一把火给烧了。阖府的人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到了第二天,谜底揭晓,诺尚书在中秋赐宴上请求皇上指婚,把满洲世家哈达钦拉家的小姐配给了自己的次子,但却没有长子什么事儿。这种“大麦没收先收小麦”的事非常罕见,一时间街头巷尾就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从诺大少有绝症不能祸害人家闺女,一直到承恩公的大小姐妇道有亏遭人遗弃等等。承恩公气得差点吐血,但还不能找人家的麻烦,毕竟事先只是默认,连小定也不曾放过(开玩笑,没选过的秀女擅自许人,是要全家没入官家为奴的!),走到天边自己的理也不够。 当然,局内人是知道原因的,宝钻哭了几日,还是偷偷告诉了饼儿,原来是诺大少猫改不了偷腥,饼儿也气得发抖:“我们这样的人家,姐姐这样的美貌,他还想怎样?!”但木已成舟,宝钻也只得收拾心情,重新投入选秀大军之中。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却不知要多久才能平复? 饼儿倒是小看了宝钻。经过这些折辱,倒让宝钻从眼泪中流出个果决来,决心要做个好样儿的给那些折辱自己的人看看,那就是,踏着姑母的脚印大踏步地前进! 话说宝钻和饼儿的姑母,先皇后瓜尔佳氏,当年也是选秀入,先是封为贵人,后来升到嫔,之后传出喜信,因为当时皇上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儿子了,绝望之下便许了个愿心,后不管谁能先生下皇子,立刻封贵妃,皇子活过十岁,其母便是下一任皇后!(元后早已在生育皇长子时崩逝,用命换来的儿子也没能活过满月)这下中的嫔妃母家无不大肆到各处庙里做功德许愿,终于是瓜尔佳氏拔得头筹生下四阿哥,被封为贵妃,晚到一步的贵人佟佳氏,其子五阿哥仅比四阿哥小了六天,只能屈居为妃。但坊间早有传闻,说瓜尔佳氏其实预产期在佟佳氏之后半个月,但为了皇后之位,冒险用药让自己早产,终于如愿以偿。但如今这些也都是过眼云烟了,瓜尔佳氏不知是不是那次伤了身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加上第二次怀孕时小产,一个成形的女胎没有保住,还搞得元气大伤,只是一味撑着,终于在看到自己的儿子满十岁时戴上了后冠,半年之后便香消玉殒了。 宝钻和饼儿自小就被家人反复教育,姑母是如何为了家族的利益入,如何辛苦地在中挣扎上位,如何拼了命诞育皇嗣,终于为瓜尔佳氏再次带来后族的殊荣。原本一家之中是不该接着出皇后的(开国时的博尔济吉特氏就是最好的借鉴),更何况自己是先皇后的亲内侄女,但如果能被指婚给目下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四阿哥,虽然以自己最近的“新闻”只怕嫡福晋是无望了,可谁又能说,侧福晋没有封后的一天呢? 思前想后,宝钻打定了主意,决心利用剩下到入前的几个月,好好把自己的形象重塑一下,另外想办法搭上四阿哥那边的路子,想想以自己的容貌,四阿哥那个五好少年也不会不动心。 再说另一个后族出身的款儿,回到家中先拿了弟弟的功课来看,又叫他背了一段今天学里先生教的新书,确认无误才他的头让他去吃点心,等会儿晚饭前还要拉弓的。 款儿本来就因为母亲身体不好而早早地就在家中管事,父亲殉职后更是作为长女挑起了几乎整个家。从办父亲的后事,张罗裁减家中的人手以节省一些开销(父亲的俸禄没有了,那个年代也没有养老保险啥的),到对弟弟的教育,都是费尽心思。尤其是弟弟,虽说一成年就能袭世职,但也只是按年领些银米,自家又是旁支,若不努力上进求个出人头地,父亲拿命换来的荣耀也就只有片刻辰光而已。为了弟弟和家里,款儿虽不喜欢饼儿那种爱讥讽人的子,还是努力和她搞好关系,今天还应约陪她去挑选入用的东西。当然饼儿对她们家还是很好的,半年前就央了大伯父也就是承恩公,寻机在皇上面前进言,说那些因公殉职的官员,若是儿子还小暂时不能袭爵,也该先发给半额的俸禄,好作为养家之用。皇上听了深以为然,不久就正式下旨把这定为一项制度,款儿家的财政状况也就大有改善了。 其实饼儿当时只是请大伯父为款儿家说项,但承恩公脑子活泛,立刻意识到这是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体恤下情、心怀忠臣的拳拳之心的大好机会,同时此举也相当能够收买人心,起码一大批未来的小爵爷、世袭贵族都会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于是大胆进言,果然正合圣意。 款儿现在还管不到那些,总之要先管好这个家,管好弟弟,另外三年后自己还是要面对一次选秀,如今自家没有什么人脉,到时候恐怕只能随波逐流,最坏的情况是要在里待到二十五岁,那样的话还得提前安排好家里。唉,先不去想那么远的事,先想想今年自家的产业能有多少进项、怎么过这个年吧! 后族在线阅读 后族 - 五阿哥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五阿哥 再说梅彦和萨尔拉两人,逃命一般地出了多福堂,一时也无处可去。两人刚才当然不是去买古玩的,而是因为国子监放假,梅彦趁着休息日要萨尔拉带他来见识见识中国的京城如何繁华,萨尔拉想来想去,也只有琉璃厂这儿文雅一点,就带他来了,却正好看到小雅她们在多福堂门口下车,梅彦就马上拉着萨尔拉挤了过去,说是要看热闹(拜托,谁信啊!)。 萨尔拉是皇上亲自下旨派来贴身保护这位日本王子的,顺便也以同龄人的身份,指点他一些京中权贵来往的礼节,毕竟舒穆禄家也是满洲世家,交往的圈子是小小通事官所不能望其项背的。但这位日本王子的好奇心极其旺盛,经常闹笑话,萨尔拉偏又是个很腼腆的,经常被梅彦闹的笑话搞得脸红脖子,有时揽镜自怜,觉得自己都有向着关帝爷发展的趋势了。 从多福堂出来,梅彦总算没好意思跟着王府的马车,带着萨尔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逛。萨尔拉猛然发现不对劲,这再往前一个路口,过了大栅栏,可就快到鼎鼎大名的八大胡同了!当然逛是不用想的(清朝官员在法律上禁止这个),但哪怕是向这位好奇宝宝王子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的干活都能把自己给憋屈死,上回为了解释什么是“太监”,自己和那个通事官几乎变成两只立正站好的番茄。(其实萨尔拉多虑了,日本自古也有这个行当的,其中雅流的甚至能入为天皇表演歌舞技艺的)还是不找这个麻烦为妙,于是他眼珠一转,上前一步对梅彦道: “王子殿下,再过几日我们就要扈从圣驾一起去木兰围场秋狩了,您不是说还不知打围是怎么回事吗?要不,咱们上淳王府向他请教请教?这打围也要准备些东西的,他已经去过好几次了,比较有经验。” 梅彦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也就是骗骗人家外国人,萨尔拉去木兰的次数比五阿哥还多,要问还不如直接问他),于是两人走回街口原来寄存马匹的那家店,上了马直奔前海边上的淳郡王府。 这位淳郡王,其实就是当今皇帝的皇五子,所以很多人还是习惯叫他“五阿哥”。他只比四阿哥晚出生六天,可境遇就大不相同。四阿哥满十岁那天,生母瓜尔佳氏被册封为皇后,而五阿哥则被宣布过继给了皇帝前两年无嗣而亡的弟弟淳亲王为子,降等袭封为郡王,其生母佟佳氏则被晋封为贵妃。虽然还未成年,但因为已经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了,五阿哥小小年纪就搬出了阿哥所,住进了当年先帝赐给自己儿子的淳王府。 梅彦和萨尔拉沿着西四大街一路疾驰,经过西安门时却看到前面又是一摊热闹。萨尔拉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还没想完,梅彦已经兴致勃勃地掉转马头往人堆里走,只好也赶快跟了上去。 这里已经是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处,只见一辆大板车要进内城,但守门的死活不让,还嚷嚷着说什么“妖魔鬼怪”的。赶车的嚣张得很,把手里的鞭子在车辕上“啪啪”地抽得山响,嘴里喊“这是淳王爷吩咐的,哪个敢拦!” 梅彦和萨尔拉听了都是一愣,没想到这曹在这儿等着呢。于是两人下了马,正要上前听他们分说,萨尔拉突然觉得左肩上被人搭上了样东西,本能地右臂抡圆了向后反抄一把,要去锁那人的颈项,不想却抄了个空,再想借着回过的半个身子看清楚到底是谁,两只胳膊已经被人左右按住,正要发力将这两人震开,只听得一声“住手!”,这才把提着的一口气放下来。 梅彦已经开口打招呼了:“淳郡王殿下!” 只见眼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紫缎长袍,珊瑚帽结,腰系黄带,还丁零当啷地挂着好些荷包、玉佩之类的,摇着把折扇,却掩不住一脸贼忒兮兮的笑容,却不是五阿哥是谁? 萨尔拉躬身施礼:“方才不知道是淳王爷,险些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五阿哥走上来把折扇一合,在他头上轻敲一记:“还好本王生得矮,不然被你这布库英雄一下锁住颈项,怕不是连脑袋都要给拧下来了,那你们全家可要倒霉了!” 萨尔拉吓得就要下跪,却被五阿哥一把抄住:“跟你开玩笑呢!脸皮子这么薄,又红得跟个落汤虾公一样了!” 五阿哥转头对梅彦道: “梅彦兄怎么有空来教堂的?” 梅彦一愣,还是萨尔拉先反应过来,此处离蚕池口天主堂很近,看来五阿哥是要去那里的。早就听说五阿哥与教堂的神父等人交好,还因此被上书房的师傅们训斥为“离经叛道”,但五阿哥还是我行我素,反正他“离经叛道”的事儿也不止这一桩。 “回禀王爷,王子殿下是要去您府上请教去木兰打围的事,却不想在此偶遇,不如...” “不如咱们一起去教堂慢慢聊吧!” 五阿哥说完,不由分说拉了梅彦就走,到了刚才拦下那辆大板车的守卫跟前,翻着个白眼斥道: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是本王的东西吗?!” 那守卫一看黄带子,吓得赶紧跪下叩头,五阿哥也不去理他,只吆喝着自己的从人把那大板车继续往里赶。此时萨尔拉才看清楚,车上装的是很多扎纸人,就是办丧事的时候烧来给死者在地下用的那种玩意儿,但这批纸人并不是常见的童男童女、丫环家丁的造型,一个个画得是金发碧眼,身穿一水儿白色长袍,式样也很奇怪,最出奇的是每个的头后面都粘了一个金黄色的纸圈圈。 萨尔拉丈二和尚不着头脑,梅彦就更不用说,好奇宝宝的特质又发作了。五阿哥看他们疑惑的眼神,嘿嘿一笑:“到了教堂你们就知道了。” 早有五阿哥的下人去通知了教堂,一行人到了天主堂门口,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洋和尚(也就是神父)已经在门外等着,一看到他们,那洋和尚就跑过来一把抱住五阿哥,口中直嚷:“alex!好兄弟!你真的送来了!” 五阿哥眉头皱了皱,轻轻把他推开,清清嗓子道: “不是说过了吗?叫我‘五阿哥’或是‘淳郡王’都可以,别叫什么alex的。” 萨尔拉却认得这个洋和尚,是几年前刚从外洋来,说他的祖国叫做“奥地利”,于是起了个中文名字叫“马礼奥”,一些认得他的官员都叫他“马神父”。当下给梅彦引见,梅彦自然要问,为什么要叫五阿哥作“alex”呢? 五阿哥又咳了一声,说: “没什么,他们这些洋人喜欢给人起个洋名字罢了。别说这些,咱们去看看这些个‘圣像’要怎么摆吧。” 说完就指挥手下人把那些扎纸人从大板车上卸下来,搬进教堂。 其实五阿哥这个洋名字,是这位马神父刚到中国不久,正在学习中文时,五阿哥也刚刚分府当上了淳郡王,因为王府里的老太妃信教,有一次陪着一块儿来教堂时遇到,马神父听到别人介绍这位是“淳郡王”,前两个字他还没学到,但这个“王”字是认识的,于是很兴奋地嘟噜了一大串洋文,把翻译听得脸都白了。五阿哥问他,这洋和尚说了些什么,那翻译咕咚一下就跪地上了,哆哆嗦嗦地说: “这位马神父说,从来没见过您这么年轻的国王(当时五阿哥才十一岁),说您就像他们西方一个叫马其顿的国家的王,叫亚历山大的,将来您一定会成为万王之...” 听到这儿,五阿哥已经飞身扑上去捂住那翻译的嘴,完了又狠狠反手扇了他一耳光:“胡说八道些什么!” 自那以后,五阿哥专门请了理藩院几位有经验的通事官,反复给马神父讲解中国的皇室构成、需识得的忌讳等等,总算没再让马神父说这些个招祸的话,但马神父还是给五阿哥起了个洋名alex,就是“亚历山大”的简写。 这边厢,下人们已经把那些扎纸人都搬进教堂摆放好,五阿哥抽空向梅彦和萨尔拉解释,这是教堂要过“万圣节”,要摆一些他们供奉的“圣”的造像,于是自己就找了纸扎匠人,按照洋和尚们进贡的西洋画册里那些个“圣”的样子,做了这些纸扎人。 梅彦和萨尔拉都对这洋教没什么兴趣,只是向五阿哥请教了许多去打围要做的准备,以及一路上的情况。 五阿哥在线阅读 五阿哥 - 家族会议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家族会议 作者有话要说:</br>上一章后半更新了,加了半章。<hr size=1 />  当天晚上,宝钻就眉尖微蹙地向母亲提起选秀的事,说是“不知是怎么个章程”。承恩公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心疼,连忙派人去请了丈夫来一起开个家庭会议商量商量。承恩公想得更多,派人去把弟弟两口子外加饼儿也一起请了过来。 当然是大家长先开口: “明年宝钻和饼儿都要入候选,咱们家这么高的门第,我看,宝钻起码也要指个郡王的嫡福晋,饼儿嘛,郡王的侧福晋,或是其他旁支贝勒的嫡福晋也是可能的。” 饼儿的母亲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的打算是宝钻配了诺大少,自己的女儿就能指个郡王当嫡福晋,甚至于,巴结上皇子当嫡福晋也是可能的,可被宝钻接二连三的“新闻”一闹,连带着自己女儿也跟着掉价了。正想开口,却是饼儿先忍不住了:“好教大伯父知道,饼儿没想过去给谁做小,哪怕是个贝子、公爵,我也要当正室!” 承恩公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答话,宝钻先袅袅婷婷地走出来给叔父一家行了个礼:“都是侄女儿不懂事,连累了饼儿妹妹了!” 这么一来,饼儿一家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发作不出来了。宝钻又走回位子,柔声对自己的父亲道: “阿玛,难道您就没想过,让哥哥继续当这个承恩公?” 承恩公听了一愣—承恩公的爵位特殊,历来是给后父的,新帝即位,当然会尊自己的嫡母、生母为太后,其父就可以授承恩公,若是已经亡故,可以由嫡长子袭爵,但也仅此一代,接下来就该轮到新帝自己的老丈人当了。现在算起来,就算是四阿哥将来能如愿继承大统,这承恩公的爵位,过了自己也就没了。可是,以宝钻现在的状况,要想被指给四阿哥当嫡福晋,本就没有指望啊! 宝钻看出了父亲眼中的疑惑,淡淡一笑,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拿眼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叔父,说道: “宝钻有个计较在此,说出来请阿玛和叔父参详参详。” 得到二人肯定的眼神后,她又接着说: “现如今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自然是四阿哥,他的嫡福晋人选,皇上一定会仔细斟酌,宝钻心里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的,可是侧福晋呢?以咱们家的家世,加上又与四阿哥是表亲,前代也是有这样的例子的。” 说到这儿,宝钻故意顿了一顿,看到父亲和叔父都在考虑的样子,再往下说: “不是宝钻夸口,以我的容貌,加上咱们家中十几年的教养,让四阿哥喜欢上我,不是什么难事。将来四阿哥登基,我如生下才堪大任的皇子,还怕阿玛的爵位传不到哥哥手上?”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一阵思索,还是饼儿的母亲先反应过来—合着这里面没我们家姑娘什么事儿啊!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开口便带着三分讥刺: “大姑娘倒是好盘算,可要是大姑娘委身给人家做小,那我们家饼儿可怎么办?难道要再降一等去当庶福晋吗?” 宝钻听了微微一笑:“婶子怎么糊涂了,妹妹就算嫁不了皇子,嫁个远支贝勒当嫡福晋绰绰有余。将来四阿哥贵不可言的时候,宝钻帮自个儿妹夫得个好差事,甚至是晋爵位,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番话说得四个大人都连连点头,如今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竞争已经昭然若揭,如果自家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四阿哥,当然不能把另一个送去他对头那里,还不如嫁给置身事外的,等大局底定,坐享其成。于是两家人都开始琢磨要如何推动此事,唯有饼儿心中忐忑:四阿哥就那么容易被宝钻迷倒吗? 另外一家人,也在开家庭会议,也是关于选秀的事儿的。 款儿是在教弟弟:“这次小考还不错,去年你才开笔作论,能有这个样子也过得去了,只是国语(即满语)和算术还要上紧些,听说以往有官员‘引见’的时候,答不上皇上说的国语,连官儿都丢了的。虽然咱们阿玛是兵部的,可你将来指不定会被分发去哪个部,若是工部户部,懂点子算术是有好处的。还有骑...” 乌雅太太(当时把当家的主母称为“太太”)看看懂事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丈夫殉职,自己身体又不好,这个家都是女儿一手在持。 等把弟弟的功课分说完了,款儿才转头问母亲:“额娘不是说有事儿?” 乌雅太太叹口气道: “原本你明年是要入选秀女的,家里连教习嬷嬷都请下了,哪儿成想你阿玛他...” 说到这儿乌雅太太少不得拿帕子擦擦眼泪,才继续往下说: “你今年十四,等三年之后,就算逾岁了,到时候只要往旗里报个名字,就能自行聘嫁。现如今咱们这个家实际上是你在管,额娘也不愿你受委屈。虽然你年纪小,但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额娘想听听,你自个儿心里是怎么个打算。” 款儿半晌没说话,末了说了句“额娘容我想想吧。”便退回自己房中。推窗望月,心里也不由得翻腾:是啊,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呢? 家族会议在线阅读 家族会议 - 木兰围场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木兰围场 为了让米克成有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慕瞳死缠活赖要父亲带自己一起去木兰参加这次打围。这本来就在郑亲王父子的计划之中,只是得要先禀明皇帝。于是,在皇帝招世子和格格入谒见皇太后的时候,两人半真半假演了出“疼爱女儿的好阿玛”的戏码,皇帝也就自自然然地恩准多罗格格随驾前往木兰围场。 慕瞳满心欢喜,先跑去告诉米克成,跟着就来到了小雅家。 “小雅,你跟我一块儿去吧!听说木兰围场那儿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又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可好玩啦!” 小雅乐了:“又是‘一望无际’,又是‘连绵不断’,到底是哪样啊?” 慕瞳一愣:“对呀,到底是哪样?”偏着头想一想,想不出来,就干脆甩甩头:“管他哪样,总之就是很好玩。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小雅当然也想去,一年到头地窝在京里,地皮都快被她数完了。可是没有皇帝的旨意,如何能随驾呢? 慕瞳想了想,说道: “这个不妨事,你扮成我的丫环就行了。” 小雅还有些迟疑,慕瞳又给她打气:“怕什么,就算被查出来,我只说,我一个女孩儿家去,怕有些不方便,才叫你相陪。况且你又不是宗室子弟,只要不出直隶,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小雅经不住慕瞳再三怂恿,当然更多的是自己想要去玩,便对家里说自己要去郑亲王府邸住几天,向王府里的嬷嬷请教些规矩以备来年入选秀,便收拾东西提前到了慕瞳身边。(这么个烂理由,居然她家里也信了...) 到了九月十五这天,一清早,先在午门外设下皇帝出巡的骑驾卤簿,奉旨随驾的淳郡王、四阿哥、六阿哥、近支亲贵、诸王贝勒(基本各家出一个管事的当代表)以及需要随同办事的大臣们都在此列队等候,皇帝还要先在内向因为年老体弱无法成行的皇太后辞行,以及接受留在中的妃嫔、皇子皇女们的告别。 宝钻便在此时,与哥哥一起来送别随驾的承恩公。因为是生母外家,承恩公一行一到,就有四阿哥的随从过来打招呼,承恩公乘机带着儿女去拜见四阿哥。此时四阿哥已经站着等了大半个时辰,委实有些支撑不住了,看到承恩公带着女儿过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宝钻先给四阿哥见礼,说了些告别的客套,又拿出一个箭囊递了过去: “这是臣女自己绣的,请四阿哥别嫌弃。” 四阿哥笑笑接过,扫了一眼,见绣的图案是兰草,寥寥数笔,倒也有些风致。因见宝钻还踩着“花盆底”,随口说了句“送到这儿就行了,回去歇着吧”。 宝钻听了满心欢喜,看了父亲一眼,蹲了个福,自与哥哥回府去了。 这时皇帝的先驱也已出了午门,正四散歇息的王公大臣们连忙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等皇帝的御辇过去,各自按照排好的班次出发。 一路上按着宿头,打尖(即休息进茶点进餐)歇宿,只是在路过热河行的时候,把刚离京半日就晕车吐得昏天黑地、后来又水土不服病得七死八活的田贵人“寄存”下来养病(皇帝大驾中途折返很不吉利,更何况生病的只是个贵人)。 过了热河行,地面儿上就明显荒凉了许多,有些停下来休息的所谓“行”,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的规模,也只有皇帝和随行的妃嫔、皇子能住上真正的“房子”,其他人包括郑亲王世子,都只能睡帐篷。慕瞳心中有鬼,一直不准其他人进她的帐篷,帐内只留下“丫环”小雅。 终于有一天,正坐在篷车内闲聊的慕瞳和小雅同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有一递一递的喊声,慕瞳把车窗上厚实的帘子掀起一角,这下马上听得真切了--“木兰--围场--到了!” 木兰围场的房舍远比热河行简陋,反正皇帝也没打算住有瓦遮头的--打围嘛,就得有个打围的样子。很快就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帐房,按照各人的身份高低住进去。还没来得及擦把脸,就有人到郑亲王家的帐房来报信,说是先期抵达的蒙古王公们已经准备好觐见皇帝,从京里来的王公们也要准备去站班了。 郑亲王世子心里犯嘀咕,每回来木兰秋狩,皇帝都要与蒙古结下几门亲事,以巩固满蒙联盟,蒙古王公们也习以为常,每回都带着自己打算推销的儿子女儿过来。这次来就是要避免女儿被嫁去蒙古,那就不能让她有机会被那些个蒙古王公们惦记上。于是匆匆收拾了一下,吩咐随从去慕瞳的帐房叮嘱她不要出去,自己赶去皇帝的大帐。 慕瞳正想拉着小雅出去逛,却被父亲派来的人叮嘱不要离开帐房。别的她倒也不怕,但是有可能被哪个蒙古王公盯上要去当老婆(甚至还可能是小老婆)这一点实在是太可怕了,只好乖乖坐在帐房里,反倒是小雅,装作和其他丫环一起收拾东西,走进走出的,还能看到一点儿,甚至还差一点被梅彦看到,还好一低头混在其他几个丫环中走了过去。 大约两边的王公们加起来人数实在太多,来回介绍就花了不少工夫,等了良久,才见御帐中陆续散出人来,接着郑亲王世子就亲自来告诉她们,晚上蒙古王公们设宴为皇帝接风,有正宗的蒙古烤全羊! 到了晚上,慕瞳带着小雅一起去参加宴会。小雅本来有些担心,慕瞳一个劲儿地怂恿:“不妨事的,到时候我和里的嫔妃们坐在一处,你只在我身后站着继续扮丫环,好看他们蒙古人的歌舞,看乏了只管在背后捅捅我,我就会说要你回我的营帐拿东西,你便拿着吃的先回来就是。” 小雅想想倒也行得通,再加上确实很想开开眼界,也就答应了。 因为有歌舞表演,宴会是在露天举行的,席次就在御帐前的空地摆开,皇帝的御座居中,其他王公贵族按照身份高低依次落座,女眷们自成一处,两边用黄幔隔开,既看得到中间的表演,也不用担心被闲杂人等看了去。 慕瞳带着小雅走到女眷的席上,先向这次随驾的妃嫔们行礼。除了被留在热河行养病的田贵人,这次来的位分最高的是六阿哥的生母琳妃,然后是刚刚进了嫔位的宝嫔,余下还有些贵人、答应之类的,五阿哥的生母安贵妃(即佟佳氏)和小雅的姐姐樱嫔都因病未能随驾前来。 慕瞳这次入京,已经进请过安,这几位主子也都“打点”过,要她们在自己的婚事上就算不帮忙,也不要添乱,因此诸人都对她很客气,琳妃更是坚持要她坐在自己身旁,慕瞳推辞了一下,还是过去坐下了,小雅也就很自然地往她身后一站,只是,她觉得好像琳妃拿眼睛瞟了自己一眼? 木兰围场在线阅读 木兰围场 - 宴会风波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宴会风波 皇帝训话,蒙古王公发言表忠心,歌舞表演,祝酒,谢恩,再表演,再祝酒,再谢恩,如此循环,基本上所谓御前赐宴就是这么个套路了。在里关得久了的女眷们难得出来“放风”,看得津津有味;慕瞳却是从小就在家里以及其他王公贵族家里看多了各式戏班杂耍的,这下被这些个繁文缛节搞得很是心烦,于是打主意要拉了小雅开溜。谁知她刚侧头低声喊了声“小雅”,旁边的琳妃就突然提高了八度娇呼:“哎哟,这不是樱妹妹家的妹子吗?” 此时正好乐曲演奏到了一个段落,表演的人准备唱祝酒歌,结果琳妃这一嗓子划破夜空,分外嘹亮,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慕瞳又惊又怒,下死力盯了琳妃一眼,赶紧站起来,拉着已经吓呆了的小雅,大步走到皇帝的御座前跪下了。 皇帝从刚才到现在都很冷静,面色丝毫不改,此时抬眼看了看慕瞳,又看了看跪在她身后一个穿着丫环衣裳的瘦小身影,大晚上的又没有月亮,场地周围点起的火炬没有那么强的穿透力,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樱嫔的妹妹?” 听到皇帝发问,慕瞳连忙用后肘顶了小雅一下,示意她上前答话。小雅总算是清醒过来,就在地上膝行几步,结结实实叩了个头,才用瑟瑟发抖的声音答道: “奴...奴才乌拉纳喇氏,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垂了下眼,又问:“你怎么会来这里,还穿着这样的衣服,嗯?”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拔高,小雅已经结巴了:“奴...奴才...是...是...” 就在这时,一旁的坐席上跑出一个人来,也往御座前一跪:“启禀皇上,是我请乌拉纳喇小姐来的!” 慕瞳和小雅转头一看,竟然是梅彦! 梅彦继续用有点腔调的中文说道:“因为我的礼节学得不好,害怕会犯错,所以请乌拉纳喇小姐来当我的师傅,并请多罗格格照顾她。” 琳妃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哟,原来乌拉纳喇家的小姐,年纪轻轻的,就认识日本王子了啊!可怎么日本的王子都找大姑娘家的当师傅呢?难不成...” “琳妃!”皇帝一声断喝打断了她:“六阿哥生病了,你还不带他下去休息!” 琳妃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不满,还回道:“皇上,六阿哥好端端地,没有病啊!” 这次皇帝的声音反而缓和了些,却是冰冷的:“朕说他病了,他就是病了。你是他额娘,你去看看,自然就能看到他病成什么样子了。” 琳妃还想再开口,却正对上皇帝的一个眼神,她立刻知道这次真的惹怒皇帝了!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再也不说什么,站起来勉强蹲了个安,然后转身就往后走,走得太急险些踩着地上的碎石扭着了,还好身边的女一把搀住。 皇帝收回看着琳妃消失在黑暗中的目光,缓缓从小雅、慕瞳、梅彦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突然轻哼一声,笑了起来:“朕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你们几个年轻人想来见识见识打围?梅彦王子请起。” 梅彦惴惴不安地站起身,侧身垂手站到一旁。 皇帝又看着慕瞳和小雅道: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一个跟着阿玛来,一个是想跟着姐姐来的吧?可惜你姐姐前些日子身体不好,这次来不了,你来了就正好,多看看,都记下来,回去找一天进,说给你姐姐听!” 说罢摆摆手道:“都起来吧!两个丫头都回宝嫔那儿去坐好,听听蒙古人的祝酒歌!” 慕瞳和小雅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件不大不小的祸事,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而且现在小雅等于得到了皇上的御准,留下来观摩这次木兰秋狩!慕瞳虽然猜不透皇帝心中在想什么,但从他的语气、以及自己的经验来推断,皇帝并没有生小雅和自己的气,于是赶快拉了小雅叩头谢恩后走回妃嫔们的坐席,小雅被这一惊一乍的搞得晕头转向,只是跟着她一起动作,但还是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了梅彦一眼。 于是宴会继续,可小雅还是有些不放心,趁着皇帝没有注意这边,悄悄走到宝嫔身后,扶着她的椅背半蹲了个安:“宝主子,小雅这儿给您请安了,能请教您点儿事儿吗?” 宝嫔并不回头,眼睛也是一直盯着场中的表演,只是用很轻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放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皇上现在怪的不是你们。” 慕瞳和小雅对视一眼,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好歹还是坐下来继续把表演看完。 宴会结束后,慕瞳和小雅再不敢乱走,乖乖回到营帐。不一会儿,郑亲王世子撩起门帘进来,沉着脸,左右看看,营帐里其他人自然都退了出去。 世子叹口气道:“没事了,皇上刚才把我找去,我说了实话,是请小雅姑娘来陪着你的,因为来不及请旨,就擅自作主,请皇上责罚。皇上只皱了皱眉,说了句‘那日本王子还挺讲义气’,就让我退下了。想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慕瞳这下才算放了心,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又感念父亲如此帮自己,赶忙亲手绞了个手巾把子给他擦汗,还问要不要叫下人拿醒酒汤来。 “还醒酒?刚才被琳妃那一声尖叫,这会儿酒还没醒的人只怕不多了!” 说起琳妃,慕瞳就有气:“不是已经送过东西给她了吗?她怎么还这么跟咱们过不去?” 世子眯着眼想了想,道:“怕不是和咱们过不去,而是和小雅姑娘过不去。” 小雅听了愕然:“可我从来都没见过她呀!” 世子转身走到门口,撩起帘子对外面的人吩咐了几句,又走回营帐正中,压低嗓门道: “我看她是以为小雅是想进当妃子,故此悄悄跟到这儿来想捷足先登。所以她就...” 慕瞳听到这里,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敢情她以为人人都像她那么贱...” 世子和小雅吓得一起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 小雅一想,提出疑问:“可她怎么会瞧破我的身分的呢?” 慕瞳和世子也想不透这一点,但无论如何,琳妃和小雅这个冤家是结定了,虽然她今晚由于当着众多蒙古王公的面,让皇帝的后丢脸,严重触怒了皇帝,现在已经等于被软禁了,但她毕竟是六阿哥的生母,想必过不多久皇帝的气消了,自然会放她出来。 小雅想到这一层,吓得又结巴了:“那...那我明年的选...选秀怎...怎么办?” 慕瞳也没有什么高招,只好劝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之类的话,又道她姐姐好歹也是个嫔,加上中还有地位超然的安贵妃在,琳妃也不能为所欲为。劝了好半天,小雅才揣着颗蹦得严重过速的心,回到慕瞳专门给她安排的一个小帐篷睡下。 宴会风波在线阅读 宴会风波 - 围猎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围猎 作者有话要说:</br>前面两章修改了,捉了个小虫。<hr size=1 />  第二天,天气不错,一大清早,皇帝就派人分头传旨“准备出发去围场!” 慕瞳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其他的丫环不会骑马,不能带了;小雅的骑术虽然不,但跟在大队尾巴上慢慢走还是没问题的,反正也只是去看热闹。于是三人都收拾停当,带了几个郑王府的家将,当然还有顶顶要紧的米克成,纵马跟上了大队。 刚出营地不远,梅彦和萨尔拉就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跟上了郑王府的这一伙。要说慕瞳现在还看不出梅彦对小雅是啥想法,那就是侮辱她的智商和视力了。连郑王世子都是含笑看着这几个年轻人一路走一路嬉笑,心想“年轻真好!”。 所谓“围场”,就是圈起一大片地方,平民百姓禁止入内,然后在其中放养了很多狍子、麋鹿、麂之类的温驯牲口,间或也有些其他的野物自己跑了进来。等到了皇帝要来打围的时候,先派出几队人,分头包抄,把一大群动物赶到一个地点集中,再请皇帝及其手下开枪放箭,无有不中。这种打法,才有可能造就出圣祖康熙爷那种一天之内猎获几百头野物的辉煌纪录。 这打围的法子,郑王府的人、萨尔拉都曾身临其境,小雅虽没见过可也听说过,故此当号角响起,梅彦非常紧张地跃马挡在小雅的马前时,大家都是一乐,梅彦不久也看出前面是怎么个情况,只好又讪讪地退回原位。 当然还是有对这打围非常激动的人,那就是六阿哥。他昨晚虽不是真的“病了”,而只是因为皇帝不想让他一个半大孩子去和蒙古王公们对饮而吩咐他留在自己的账内,但也是老大不高兴。今天可算是找到地方发泄了,号角一响,他就第一个纵马冲了出去,看准鹿群集中的地方放枪--昨晚有人来报,母妃“受了寒”,他想取新鲜的鹿血鹿送给母妃。 四阿哥和五阿哥则是留在皇帝身边按兵不动。四阿哥身边有他的长随甘德,想打到多少猎物都不成问题;五阿哥昨晚和蒙古王公拼酒,这会儿头还疼着呢,打算等会儿跟着大队捡些漏来交差了事。过了一会儿,反倒是皇帝看不得他俩这么“不上进”,吩咐道: “你们俩也去吧!” 两个儿子对望一眼,非常有默契地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分头出击。 甘德一身黑色劲装,坐骑也是纯黑,有意识地保持在四阿哥侧前方半个马身,挡住那些被围得已经有些眼睛发红的野物,只有确定安全的时候,才冲前或落后一步,让四阿哥开枪放箭,然后立刻冲上去俯身把倒地的猎物一抄,抛到跟在后面的其他随从带的拖网上。 五阿哥这边则是另一种作派,他专挑三五只聚在一堆的野物下手,离得远远的就叫手下一起放枪,打中之后几个随从互相掩护着把猎物拾回来丢入拖网,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三位皇子都下了场,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后,一时间只见砂尘滚滚,耳旁则是枪声大作。米克成也想带人冲出去,被郑亲王世子一把拦住:“你又不能打得比三位阿哥多,去干什么?”米克成这才明白过来,倒也见机得快,立刻指挥几员家将散开来,隐隐布成一个阵势,把这一行人包括梅彦和萨尔拉都围在中间,以防有走脱的野物狗急跳墙。过不多久,果然有被赶得走投无路的野兽,昏了头地往人堆里扎,几个随驾的文官的马都受了惊,尥蹶子的,人被吓得尖叫的,还好这种事老手们都是见怪不怪了的,早有一队御前侍卫,专门巡逻料理。皇帝在马上看去,只见几处乱了营的,唯有郑王府的阵脚稳稳当当,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皇帝下令吹起号角召回众人,各人都将自己猎获的野物丢作一堆,由专人负责计数。结果是四阿哥猎获最多,五阿哥和六阿哥稍逊一筹,不过六阿哥亲自用匕首割断了一头雄鹿的喉管,取了满满一皮囊鹿血,说是要送给琳妃治病。皇帝听了,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好吧,朕这就派人给她送去。” “谢皇阿玛!”六阿哥虽然满身血污,脸上还是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正好露出他那颗小虎牙。 皇帝又转头问四阿哥:“你方才很是出力,这会儿觉得心口有什么不对劲吗?” 四阿哥自幼心脏就有些弱,于是在马上躬身道: “多谢皇阿玛惦念。儿子这两年跟着甘德和阿克潘练功夫,心慌的毛病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 皇帝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五阿哥的那堆猎物,皱皱眉道: “偏只你会偷懒,乱枪之下,一块整皮子都剩不下了。罢了,叫你的人自去收拾吧。” 五阿哥只是嘿嘿笑,上前翻了翻,挑起一只不知从哪里溜进围场又撞在他枪口下的野狼,道: “那儿子就叫他们拿这狼尾巴攒支毛笔送给皇阿玛吧!” 皇帝笑骂了一句“顽劣”,又四下看看,见下场的王公大臣们都各有斩获,满意地下令扎营准备野炊。 野炊的地点也是早就选好了的,靠近一条小河的一处开阔地,众人下马休息,自有侍卫们去把猎得的野物收拾好了准备烹调。米克成先带人打扫出一块地方,铺上带来的毡子,让慕瞳等人休息,自己则与几个家将去了下风头的高地把守着—万一香引来了草原上的狼群,可不是闹着玩的! 梅彦从小生长深,周围都是侍女和文官,来中土之前,对武器的认识仅限于装饰用,刚才那血淋淋的场面,饶是他七尺男儿,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一抬眼,正看到小雅用担心的眼神看着自己,立刻强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小雅忽闪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抿了抿嘴,极快地说了几个字:“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然后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梅彦愣了,呆坐在那儿,心中把这九个字翻来覆去地倒腾,直到萨尔拉端着一大盘食物过来,招呼大家吃饭,还是没想明白。 野外进食,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在毡子上围成圈席地而坐,一盆子刚割下来还冒着白汽的烤放在中间,每人分了一碗汤(碗是多用的,喝茶喝汤都是它,平时就拿绳子穿了执耳挂在毡布卷外面)。萨尔拉教梅彦怎么用小刀把割下来,洒上点配好的调味粉就往嘴里送。梅彦很不习惯这种徒手作业的进食方式,把汁搞得满手都是,最后连脸都花了,慕瞳和小雅看了笑成一堆,梅彦只好也看着他们傻笑,笑着笑着,突然他明白那九个字的意思了! 正如郑亲王世子所料,这些蒙古王公中,很多都带了自己的子侄前来,想要在皇帝面前挣个面子,顺便娶个宗室格格回去。虽然皇帝现在的女儿都太小、妹妹都嫁了,但收个近支王爷的女儿当养女再嫁到蒙古,这也是早有先例的。昨晚宴会上那么一闹,大家都知道这次跟着郑亲王世子来的就是他的女儿,铁帽子王家的多罗格格,算起来身份也够了,于是就颇有几位蠢蠢欲动起来。 其中一个,不知哪个部的台吉的儿子,倒也不笨,刚才打猎的时候就留了一手,抓了一只活的小松鼠,用布条缚了尖爪,亲自抱过来,说是要送给格格玩的。大庭广众,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当下便把米克成看得眼中冒火。慕瞳更是立时拉下脸,说了句“我玛法不准王府里养这些的”,就瞥过去看也不看那人一眼。那人闹了老大个没趣,只好悻悻地折回去。 皇帝心中有些恼怒这个台吉自作主张,又想揭过这一段去,于是下令来点余兴节目--摔跤大赛。 听到要比摔跤,蒙古人个个喜形于色。方才打猎不敢漫过三位皇子去,但蒙古人出名的摔跤,想来三位身娇贵的皇子是不会下场的,正好是在皇帝面前显本事的机会。于是大块吃得一饱,就拉开场子开练。 一开始是分成好多对,赢了的进入下一轮,几轮下来,皇帝已经看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是个中翘楚,果然最后是他赢了。此人是科尔沁王爷带来的人,想必是特地找来的高手,皇帝看着也很满意,正要放赏,却不想这人忽然跪下了:“奴才只是科尔沁草原上一个放马的奴仆,但也听说中原有很多高手,奴才请求皇上准许,让奴才和中原的高手较量一下!” 皇帝身边的侍从听了都觉得很不是味儿:合着我们中原的好手,只能跟你一个放马的奴仆“较量一下”?可刚才看了这大汉的本事,各人心中自己掂量,都不吱声了。 皇帝自己心里也在盘算,按照刚才的比试情况看,自己这边惟有萨尔拉有胜算。但萨尔拉是自己亲口称许过的“满洲少年英雄”,万一他输了,整个满洲的脸都要挂不住。 萨尔拉早就按捺不住,看皇帝还在沉吟,就打算站出来自告奋勇,郑亲王世子连忙抢先一步,把站在自己身边的米克成推了出去,同时高声道:“那就让我们满洲的一个小兵,来跟你较量一下吧!” 围猎在线阅读 围猎 - 比武与求亲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比武与求亲 众人都是一愣,米克成自己也险些被推了个马趴,还好及时稳住身子,晃晃脑袋,吸口气,冲着御座跪下:“奴才盛京留守参将米克成,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对这个将官还是有点印象的,刚才就见他指挥若定,把郑王府来的人保护得很好,心中颇有几分称许,此时看郑王世子敢把他推出来打这个擂台,惊讶之余,也有一丝踌躇--人才难得,万一在这儿折了面子,以后想要栽培就要多费手脚了。 那蒙古大汉一看米克成那才刚及自己口的个头儿,仰天大笑三声,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道:“你这个矮子,也想跟我打吗?” “矮子”这话一出,把米克成气得眼睛一红,反倒静下心来,盯着那大汉打量了两眼,转头对皇帝道:“启奏皇上,奴才不才,倒也练过几天布库,求皇上恩准,让奴才与这位科尔沁的好汉切磋切磋!” 慕瞳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期待,无意中死死抓住了小雅的手。小雅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只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梅彦多少也猜到了,轻轻碰了碰萨尔拉,意思要他帮忙;萨尔拉微皱着眉,几不为人注意地摇了摇头--他自己心里也在盘算,看来最糟糕的情况,万一米克成落了下风,需得在他被打倒前抢上去接手,方可不失己方的面子。 皇帝看了看米克成,又看了看萨尔拉,心想那就算是个双保险吧!于是点头同意了这场比试。 马上有人重新布置了场地,正对着御座,原本离得远些的郑王府诸人,也被安排到了御座旁边的位子,萨尔拉更是已经揣足了一口气,脚都快踩进圈子了,随时准备出手。 米克成脱得只剩一件坎肩儿,按照蒙古摔跤的习惯,向天洒了马酒,与那科尔沁汉子依礼致敬过,然后各自低吼一声,冲进圈子扭作一处。 那科尔沁汉子仗着自己的身材优势,一上来就打算抱摔;米克成虽然身材矮小,却滑得像条泥鳅,接连三下都从他腋下滑开,没给他抱住。对方恼羞成怒,双手摁住他的肩膀,脚下想使绊儿,却不料米克成扶着他的胳膊向上一跃,闪过他的腿不说,还趁势用右臂钩上了他的颈项,用全身的力量往下一压。科尔沁汉子此时重心本来就偏了,再被他这么一压,竟向右边倒了下去!全场都紧张起来,亏得他经验丰富,左臂猛地挥出,把米克成整个身子扫了出去,自己仍是往右趔趄了几步才站稳,连忙回过身子,还呼哧呼哧直喘气。 米克成被他甩到地上,顺势一个滚翻就已站起,已摆好架势准备迎接他的下一轮攻击。 两人相持了一会儿,都难找到对方的破绽,可科尔沁亲王心下不耐,连连咳嗽,示意手下进攻。那蒙古大汉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他身形一动,米克成便已看到胜机,先略向左一避,看他冲过来的霎那,仍是用右臂抄上他颈项,自己顺势用背脊贴着他的背脊一翻,整个人从他背上翻了过去。那大汉心下大骇,心知若自己不跟着米克成翻,颈骨就会被自己这股子冲力生生绞断,只得突兀地向右翻身跃起。米克成翻过去之后一个转身已经立在地上,他却是凌空摔到了地上,也亏的他皮糙厚,虽然摔得十分难看,好歹没有伤到实处。 米克成正待要冲上去来个“压制”,不料皇帝突然站起来高声道:“且住!”,只得立刻单膝跪地,静待皇帝开口。 此时全场观众也都得起立了,连摔倒的蒙古大汉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复又跪下,偷眼看了看科尔沁亲王。自然科尔沁亲王的脸色不会好看,皇帝也看到了,心知这摔跤好手今天丢了他的面子,回去之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便起了怜才之意,略想了想,又坐回御座,同时抬手虚向下一压,示意众人回座。 “今日的比试,不分胜负,两位都是蒙古和满洲的英雄好汉,都有赏!” 虽然全场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但皇帝金口,说什么就是什么,同时众人也都觉得这两人确实都很厉害,于是齐声称颂。 皇帝又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转脸对科尔沁亲王道: “你这个摔跤手,朕看着很不错,想带回京去,在太后万寿上表演,也让太后看看蒙古好汉的身手,怎么样?” 科尔沁亲王还能说什么?赶紧站起来施礼:“皇上看得上他这点末技,是他几辈子的福气。” 皇帝微笑点头:“你举荐有功,也有赏!” 说完吩咐赏给科尔沁亲王东珠、宝刀,又给今天所有下场的力士放赏,皆大欢喜。 慕瞳一看连输家都得了彩头,嘴唇动了动,想开口为米克成说话,她父亲一拉她的胳膊,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可开口。慕瞳心里着急,想发问,小雅在她背后低声说:“让皇上先说。” 这下慕瞳才明白过来--等皇帝先开口,必是问米克成的出身来历,然后再征询合适的赏赐,到时候自己的父亲就有进退回护的余地了。 众人山呼万岁之下,皇帝下令收队回营,晚上又是开宴庆贺不提,只是皇帝把郑亲王世子和米克成单独唤进了御帐。 皇帝此番对米克成很满意,待他们行过礼起身,笑着对郑亲王世子道: “你手下这个参将,很得用嘛!” 郑亲王世子赶忙道:“回禀皇上,米克成本是盛京将军麾下参将,屡有功勋,这次奴才入京随驾,特地向盛京将军借了他来,就是预备着给皇上效力的。” 说完,又让米克成给皇帝自报三代履历。皇帝边听边点头,完了说道: “今天的事,难得你自告奋勇,给咱们满洲勇士挣回了面子。倒是要赏你点儿什么。” 说着,皇帝就开始思忖着,是要给实惠的,还是升个官儿? 郑亲王世子正想提醒米克成要稳住,不想这小子竟真是福至心灵,扑通一跪:“奴才不敢领什么赏,只愿能给主子办差事,才不枉奴才祖上几辈子的名声!” 皇帝略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昌平大营参将如今是兼领的,你可愿去当这个差事?” 郑亲王世子和米克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同为正三品参将,但昌平大营等于是京师的守护神,若京中有事,首先调的就是昌平大营的兵力进京;反之若是京城受到威胁,昌平大营就是最后一道防线,故此一直都是锐之中的锐,如今皇帝竟以此重任相托给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米克成首先就扛不住,连连叩头:“皇上如此信任奴才,奴才敢不粉身碎骨,上报天恩!” 皇帝微微点头:“朕看得出来,你有勇有谋,好好历练几年,朕还等着你派大用场呢!” 米克成千恩万谢,退出去自是去找慕瞳了,郑亲王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皇帝早看出他心里有盘算,只等他自己开口。 待听完郑亲王世子所说,慕瞳和米克成的事,皇帝乐了:“朕倒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原来是想拉拔女婿!” 郑亲王世子略有些难为情,皇帝又道:“既是如此,那就更好了。昌平大营是个容易立功的地方,过上几年,几次加恩,给他升上一两级,再指婚便是。慕瞳那丫头还小,再等两年也不妨。” 听皇帝如此说,郑亲王世子已是放心了--皇帝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将慕瞳胡乱指婚,而米克成简在帝心,只要不犯什么错,平平稳稳,几年之后升个副将、总兵是一定的,到时再指婚,就是水到渠成了。于是也谢恩回去告诉女儿这个喜讯去了。 慕瞳听到米克成先来报告自己调任昌平的消息,还在埋怨他为什么没有趁机求亲,加上想到此后要分隔两地,心下更是不满;待到听父亲回来说明,才算转怒为喜。虽然两人要忍受几年分离之苦,但毕竟有了盼头,自己不用整天担惊受怕皇帝哪筋搭错了把自己指给哪个蒙古大胡子(呃,博光的话…也不行!),心上人更是有了光明前程,将来出将入相都有可能,到时娶个多罗格格,旁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两口子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况且,难道自己就不能找些借口,常回京城探望他吗?自己的阿玛,不就是每年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京里随驾? 皇帝这边,此次木兰行围,也算是功德圆满,虽然琳妃说话不知轻重,让他很不高兴,但与蒙古各部联络了感情,也用几桩蒙古与宗室间的婚事进一步“拴”紧了关系,足以抵消这点子不快。于是欢聚几日之后,皇帝下令打道回府,谁知刚开拔不到一天,却接到领内务府大臣送来的密折—此番选秀,出事了! 比武与求亲在线阅读 比武与求亲 - 捉奸事件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捉奸事件 密折送到的时候,御驾正在一个尖站休息,略进些茶点。皇帝看到事由,就把茶碗--坝上朔风已起,银碗里装的是热腾腾的茶--给摔了。黄幄内的太监女和奉召来陪着皇帝的几个侍卫大臣立刻全跪下了,外面的人一看这动静,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皇帝攥着折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内务府堂郎中萨某之女,乃前岁大挑记名秀女,本拟明春复选,未料竟与刑部贝尚书之子暗渡陈仓,为其正妻所获,发之于众。今暂将该秀女羁于内务府看管,贝尚书亦自缚其子诣刑部大堂羁押。奴才失察其事,万死莫辞,权待皇上回京发落...” 一个秀女本算不了什么,其父内务府堂郎中也是一抓一大把的官儿,可偏偏牵扯到了刑部尚书!朝局,皇家的脸面,舆论...皇帝脑子里飞速转过这些念头,慢慢理出一个头绪--非马上回京不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皇帝只冷冷说了一句“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可是御驾还是得按照事先定好的宿头走,加上拉拉杂杂一大队人马,想走快也快不到哪儿去。皇帝静下心想了半日,觉得此事还是可以收束得住,顶多就是当事的男女,最多女方家里可以算管教不严,而贝家儿子都已经娶妻,在外面胡搞,父母也可以撇清的,只是要防着朝中有其他派系要趁机谋内务府这个肥缺以及刑部这个顶顶要紧的衙门。皇帝觉得自己已经“谋定而后动”的时候,正好也走到了热河行。 之前被留在这里养病的田贵人,如今已经痊愈,听说皇帝回銮,很高兴地盛装迎接,全不知皇帝现在的心情--实际上也没有人知道,随在皇帝身边的人,也仅仅知道一道密折让皇上摔了一个茶碗而已。 皇帝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不快,勉强按照规矩接受留守大臣的朝拜后,吩咐各人自去休息,在此地停留一天后就要启程回京。 而这个时候,有一队人,正飞驰出古北口,直奔热河而来。马上的一个人,就是王天德,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在心里骂娘--大冷的天儿,不在家里抱着儿子教他们读书,跑到这北道上来挣命!旁边马上是他的同事,礼部满缺侍郎那达武,也就是小雅的哥哥,心里骂的也是一样的娘。周围几个侍卫夹护着他们俩,从京城一路奔来,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连吃饭喝水都在马上,应该都在集体骂娘了。 他们到行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毕竟不是紧急军情,没人敢去叫醒皇帝,一伙人就在朝房横七竖八躺了半宿,天一亮,两位侍郎就赶紧起来收拾仪容--这几天下来已是蓬头垢面了--并递牌子请求单独面见皇帝。 皇帝看到递上来的牌子很诧异,有些担心是和那档子腌臜事有关,于是很快就传见了。 “奴才(臣)那达武(王天德)叩见皇上,愿吾...”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皇帝不耐烦地打断:“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两个跑来了?朕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吗?” 两人站起来,神情尴尬地对看一眼,结结巴巴地把那通密折寄出来之后的事说了一遍: 内务府大臣原本的想法,是把萨家的丫头看管起来,防着她自杀,然后找嬷嬷验身,再取口供;料想刑部那边,贝尚书虽然自己摘了顶戴回家待罪,但还有汉缺尚书以及四位侍郎在,应该也能讯问出贝大少的口供,这样把案子基本理清,就由皇帝回去决定处分了。 谁知道,贝大少的妻子,原本是伺候皇太后的女,加恩放出来还给指了婚,婚后还生了个女儿的,闹出这种事,觉得是不给皇太后面子,就走了慈宁的路子,把消息捅到了太后那儿。太后听了之后气得发抖,口口声声“打死那个贱丫头”。虽然案子还没结,没人敢用大刑,可这话又不知怎么地传到了被关在刑部伙房里的贝大少耳朵里,这位大情圣,居然跳着脚地大骂自个儿老婆,说若是打死了萨家的姑娘,就要他老婆抵命。 以上事件已经传遍了京城,于是就像皇帝所担心的那样,垂涎内务府的肥缺的,上表说内务府督导不严、上下各失其职;觊觎刑部要职的,就说养子不教,何以服众。结果最有权管这个案子的两个衙门的堂官,都被人参了,都要避嫌,而朝议汹汹,乱成一团。最后只好由留京的两位大学士出来暂时弹压,并把这个案子交由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礼部负责,理由是,选秀女也是礼部该管! 礼部知道自己是被人拿来顶了缸,可也无法可想,结果两位尚书又把这皮球踢给了王天德,要他迎着御驾赶上去,先向皇帝面禀,好让皇帝大致有个盘算。派他去的原因嘛,一来年轻能受得住这一路奔波,二来他一直是皇帝宠幸的近臣,容易进言。但又怕他是汉人,全盘揽下这满人的案子,会让人有所非议,又特意派了那达武一起去。 皇帝听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发作了,恨不得把始作俑者绑到菜市口凌迟处死,可现在要先稳定朝局,只好把心里的火连同声音一起压了又压,才开口问道: “你们俩怎么看?” 王天德看了看那达武,知道是轮着自己先发言,只好咽了口唾沫,说: “此事因男女私情而起,似乎不宜株连太广。当事者自然罪不容诛,萨家的父母,是否事先知晓此事...” “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突然暴怒:“记了名的秀女,跑出去与有妇之夫私会,一次两次,还可说是疏忽,都被人家老婆捉了奸,父母还会蒙在鼓里不成!” 皇帝烦躁地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又道: “说不定,就是她父母看上了刑部尚书的高门,自己把女儿送上门去的!” 王天德和那达武两人一听这话,赶忙又都跪下了--兹事体大,记了名待年的秀女,等于已经是皇室的“财产”,区别只是入还是入哪个王府而已,有意玷辱,是大不敬的罪名,若果真如此,萨家抄家灭族都有份! 王天德叩了个头说道: “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还须谨慎调查,以免...” 他本来想说“冤枉好人”,可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事儿要说萨家全不知情,三岁小孩怕都不会相信。 那达武只是连连碰头:“主子千万别为了这些个龌龊小人,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皇帝长叹一声,道:“你们都起来吧。容朕好好想一想。”说完看了看那达武,又说:“你小妹妹在郑王府一处,你去看看吧。” 那达武又跪下了,这次是哭着叩头:“奴才教导无方,奴才的妹子也是明年要候选的秀女,却偷跑出京,奴才这次来,也是来给主子请罪的,求主子责罚!” 皇帝叹了口气说:“这不相干的。小雅那丫头一直与郑王府的格格在一起,前后总有几十人保护,能出什么事?倒是...嗐,就算真有什么话说,朕就立刻指婚,不就结了!” 那达武听到“指婚”二字,有点发愣,但皇帝已经摆摆手,让两人退下,只好跪安,打算去问自家妹妹到底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从殿内出来,两人已是疲力竭,相对苦笑。那达武心里挂着妹妹,要去找郑王府的下处;王天德便拱拱手,先自去找地方休息。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回廊转角,有幅绿色的裙角一掠而过... 那达武见到妹妹,先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又踌躇了一下,还是把京中这档子事儿,捡要紧的说与她听,同时也作为反面教材。小雅和旁边的慕瞳都听得张大了口,眼睛更是一霎不霎--虽说以前听嬷嬷们说起过,有秀女在验身的时候被发现已非完璧,而被当场杖毙的,可这与有妇之夫私通、还被大老婆捉奸,这简直是只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书里才有的情节啊! 旁边的郑亲王世子和米克成是听得连连咳嗽,怎奈那达武见到妹妹太激动,连珠似的都说出来了;萨尔拉一看梅彦张了张嘴,怕他又问出什么难堪的来,干脆一把拉了他去找翻译去了。 几乎同一时间,在四阿哥的住所,另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来到了他面前。 “奴才阿克潘,给四阿哥请安!” “起来吧,”四阿哥正在喝御医为他开的调理心悸之疾的补药,“京里是出了什么乱子?” 阿克潘是皇帝赏给四阿哥的包衣,也是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的谙达。这次去木兰,四阿哥把他留在京里照看自己的一些产业,如今他也尾随着礼部两侍郎连夜赶来,显见得是京里出了大事。 待阿克潘把这件轰动京城的案子细细说明,四阿哥皱了皱眉头:“为了个贱妇,搞得朝野动荡,真真是红颜祸水!” 很快五阿哥也得到了消息,不过是从那些护送王天德和那达武来的侍卫们那里。等他们睡醒了,已有淳郡王府上相熟的侍卫,去请他们喝酒洗尘,酒足饭饱,京里的情况也就到了五阿哥耳朵里了。五阿哥也是皱皱眉:“这个姓贝的,偷腥也不会擦嘴,害得咱爷们儿得给他擦屁股,真不是个玩意儿!” 捉奸事件在线阅读 捉奸事件 - 四阿哥的纳妾原则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四阿哥的纳妾原则 关于这个案子,尽管朝臣们借题发挥,互相攻讦,基本上是个沾边儿的都上了折子,尤其是那些御史们,趁此机会几乎把内务府和刑部大大小小的官员参了个遍,可是御驾回京之后,案子很快就结了--皇帝已经定了调子,那众人只要跟着唱就行了。 内务府那边把萨家上下人等全都抓起来拷问,得出的结论是,萨氏秀女与有妇之夫私通,其父母是知道的,但问不出是否有怂恿或者牵线的情节。而贝家则是把儿子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同时贝尚书也上表引咎辞职。至于王天德等汉臣一开始力争的“验贞”,则本就没有进行--事到如今,验了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皇帝权衡再三,决定保住内务府大臣,只让贝尚书致仕,但空下来的一个满缺刑部尚书,一时无法补人,只能由满缺大学士管部,慢慢再找合适的继任人选。至于当事人,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萨郎中斩立决,其妻女绞立决,籍三族,没入官中,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贝大少凌迟,其妻着离异,携女回母家居住。 甚至,为了不破坏皇太后万寿期间不决囚的规矩,以上处罚,都赶在十月十五太后万寿节前全部了结,于是内务府、刑部、顺天府、宛平县外加无端端被扯进来作公证人的礼部,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而内务府和礼部同时还要忙着太后万寿节的差事! 当然,朝野上下,这个万寿节的气氛都不怎么好--由于这个案子,连带受了各种处分的人很多,没有受处分的,也是为了不受处分累死累活了好些天。于是大家都对“选秀女”心有余悸,也就难怪自从回銮后,但凡有秀女的人家,都把女儿看得死死的不给出门,连慕瞳回盛京,也只是临行前到小雅家辞行,还是顶着乌拉纳喇夫人那堪比x光的眼神,大约生怕她再把自个儿的女儿给拐跑了。 慕瞳是真舍不得小雅--她自己家里没有其他年龄相仿的姐妹,难得遇到小雅这么个说得来的,却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等过完年,我还会再和阿玛来京城住些日子的,到时候你入候选,我去送你。” 小雅也是眼睛红红的:“只盼着大挑完了,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关在家里,什么人都见不着。” 说到这个,倒是有人想见小雅却见不着的,死缠活赖着让慕瞳给捎了封信来,信封上写着“书呈雅子小姐妆次”。小雅看了脸一红,觑着旁边的嬷嬷没注意,偷偷藏了起来。慕瞳抿嘴一笑,大约想起当年和米克成也是差不多吧? 秀女中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承恩公家的大小姐了。太后万寿之后,承恩公夫人还是经常带着她递牌子进给太后请安,每回总是会“不经意”地提起,给四阿哥捎了点补药、荷包、手炉子之类的东西,请太后转交。太后每每念在先皇后当年拼死也要为皇上生下皇子,而四阿哥也因此先天略有些不足,总想让他与生母的娘家人多亲近些,聊补生母早逝的遗憾,于是就会派人召四阿哥来见见舅母,说几句话,当然也就会顺带见到表妹宝钻。 当着太后的面,宝钻倒也不能做什么,只是找些近日身体如何、读了什么书、自己做了什么针线、请教几句诗词之类的话题。四阿哥总是答得彬彬有礼,但也总是寥寥数语而已。承恩公夫人是见得多的,已经觉出四阿哥似乎没有什么热情,但宝钻不死心,总觉得四阿哥不可能不喜欢自己。 来的回数多了,自然有人会去禀告皇帝,而皇帝又岂会看不出承恩公家打的是什么算盘?但经过上次的案子,皇帝现在对秀女的品行看得很重,加上宝钻与诺大少之前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有了婚约的,这就更加让皇帝对她印象不好。况且,皇帝心里早就已经打算好了,要么在这一届的秀女里挑一个稳重端庄的给四阿哥作嫡福晋,要么就宁可先给他指一两个老实安分的侧室,慢慢再找其他好的。甚至,他连侧室都已经相中了一个了,现在只是要看看四阿哥的意思。 于是,皇帝挑了一天,叫四阿哥单独到御书房来,先挑着书房的功课问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提起之前的秀女案子,问他的看法。 四阿哥不由自主地就把那天对阿克潘发的牢骚说了出来,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但皇帝的脸色却微微带着喜色: “那你自己呢?如果让你选个身边伺候的,你要选什么样儿的?” 四阿哥非常难得地脸红了,比萨尔拉脸最红的时候倒也差不离: “儿...儿子还小,还...还没想过那些。” “还小?都快十六了!”皇帝的语气略有不满:“朕现在问的是你的实话,你别拿那些套话来敷衍朕。父母是半辈子,夫妻是一辈子,你别自个儿耽误了自个儿!” 四阿哥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皇阿玛难得的、甚或是仅有的,问自己关于自己的婚姻大事的意见的机会,于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俗谚也说,娶妻娶德,娶妾娶...”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 “嗯?娶妾娶什么?色吗?”皇帝故意逗他。 四阿哥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就一闪而过“私通”、“捉奸”这些词,厌恶的神色掩都掩不住。他很严肃地躬身道: “儿子不愿娶个以色侍人的,搞得家宅不宁。唯有情贤淑,容易与人相处,方能教人放心。”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儿子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好,朕知道你的心意了。” 皇帝看中的,是在养心殿伺候了近五年的女祖怡。她是以汉军旗秀女挑入的,家世很好,是名将祖大寿的后人,读过不少书,入之后当差也一直很谨慎,皇帝对她很放心,是以虽然她比四阿哥还大了两岁,仍是想指给四阿哥作侧室,但限于汉军旗的出身,不能作侧福晋,加上四阿哥还小,想先给个“格格”的名分再说。 以皇帝来看,这个侧室,四阿哥应该是满意的,至于祖怡自己,能提早放出去,而且是给皇子作侧室,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于是找了一天她当值的时候,当面告诉了她,要她做好准备,她娘家不在京城,到时候就直接一乘小轿抬去四阿哥所住的阿哥所了。 祖怡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规规矩矩地磕头谢恩了。 至于另一个也已经到了成婚年龄的儿子,皇帝倒是不怎么着急--早就有人报告,淳郡王今年开春把身边的一个丫头叫锦帕的收了房。原本皇帝有心把小雅指给他作嫡福晋的,但这次打围看到小雅本人之后,立刻知道不行--五阿哥是个长不大,小雅本就没长大,凑到一块儿这日子没法过!况且,现在看起来,小雅似乎对那个日本王子有好感,那就更加不必考虑了。反正哥哥也还没有嫡福晋,弟弟再晚一些也没什么。 而瓜尔佳家的大妞,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决不让她和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沾上关系,但以她的家世,要论起门当户对的婚事,京中宗室子弟家中,几乎无一不知她与诺大少的事,虽然没有过明路,终究没有哪家会乐意娶她去做正室夫人,这让皇帝很头痛,甚至想过干脆把她嫁去蒙古。他把这个烦恼隐隐约约对太后说了,太后这才明白为什么承恩公家的最近进请安这么勤快,当下也生了几分厌恶,冷笑道: “皇帝何必为了人家家的女儿烦恼?心自个儿的孩子还心不过来呢!到时候撂了她的牌子,赏了她家自行聘嫁也就是了。” 皇帝想来想去,怕也只有这个办法。为了暗示承恩公家,最好尽快给四阿哥指婚,好让他们家绝了这个念头。 因此,皇帝再次召见了四阿哥,宣布了要把祖怡指给他的事,并且要在年内就办喜事,这样新年的时候,四阿哥就有正式的侧室可以带去给皇太后请安了。又下旨给内务府,要在腊月以前把四阿哥在阿哥所的院子加装适合侧室居住的地方。 四阿哥谢恩出来,心里却放不下--他从别的渠道,知道祖怡那么一点儿皇帝都不知道的事,所以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接受这桩婚事的呢?想起皇阿玛说过的“夫妻是一辈子”的话,决定想办法向她问清楚。 问也不难,虽然皇子不能传见女,尤其是已经指了婚,更要注意,但阿哥所的一个小太监去找一个养心殿的女,倒不很扎眼。传过去的话只有一句:“牛二怎么办?” 四阿哥的纳妾原则在线阅读 四阿哥的纳妾原则 - 侍卫和宫女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侍卫和宫女 祖怡一听这话,眼泪都要下来了,绷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身子正抵在墙上,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咬着牙,不让眼眶里那滴泪水掉下来,因为她知道,一旦掉下来,就止不住了。 那小太监看她这样,就着了慌,赶快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到,还好没有,心里还是害怕,于是匆匆道: “要不姐姐您自个儿琢磨琢磨,我过几天再来听回信。” “不!”祖怡拦住他,想了想,褪下手上戴的一个宝石戒指,交给他:“请给四阿哥捎句话,就说奴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个戒指,还要麻烦四阿哥,还给...他!” 小太监当然疑惑,但也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太大了,自己只要负责来回传话就好,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事,于是点点头,把戒指仔细揣好,左右看看无人,自回阿哥所去了。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四阿哥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长叹一声,叫人找来了甘德: “牛二和祖怡...唉,皇阿玛已经把祖怡指给了我,如果拒绝,不但皇阿玛会不高兴,也会让瓜尔佳家已经绝了的念头死灰复燃,所以,只好...” 甘德看了看四阿哥,没说话。四阿哥把那个戒指拿出来给他:“把这个拿去给牛二吧。你们...想办法开导开导他。他们两兄弟都是有本事的,我不想...唉!” 甘德把戒指接了过去,什么也没说,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侍卫,分为很多种。有上三旗出身,十来岁就被送入善扑营受训的;也有每天日晒雨淋在各处门口站班的。不过,基本上,只要不是特别关键的职位,或是特别倒霉的人,大多数侍卫都是有机会循序渐进晋升到大多数侍卫岗位上的。平时侍卫们不当值的时候,也要训练,包括武艺,骑,以及攻击和防御时的部署,比如谁负责站在皇帝前面挡刀,谁负责拉着皇帝抄小路逃跑。基本上,就像是那个时代的特警队。所以,侍卫们也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社会制度,有他们自己的处事方式。 甘德和阿克潘虽然现在已经被拨给了四阿哥,但两人都是侍卫出身,阿克潘更曾经是善扑营的一名领班,还兼任教官,萨尔拉就曾经跟他学过,因此甘德和阿克潘一起去侍卫们常常聚集的地方找个人,还是很便当的。 不过这种事,毕竟不太好当着同事们的面说,于是两人约了蓝翎侍卫牛二(此人姓牛,行二,所以侍卫们都叫他牛二)和他哥哥(自然就是牛大了),挑了个休班的日子,到一家茶楼。牛家兄弟一个曾经是阿克潘的下属,一个跟他学过功夫,是以两人都很爽快地前来赴约。 寒暄几句之后,甘德望望阿克潘,阿克潘也是满脸尴尬,咳了一声,示意他先开口。甘德是后辈,只好硬着头皮,拿出个小盒子,放到牛二面前:“这是养心殿伺候的一位女,辗转托人送出来的,说是还给你的。” 牛二听到“养心殿伺候的女”,已经兴奋得听不到他后面说什么了,一把抓过盒子就打开,却在看到戒指的时候呆住了。 牛大听完了整句话,已经觉得不对劲,再看到戒指和弟弟脸上的神情,立刻明白了,一把抓住甘德的领口: “是四阿哥对不对?” 甘德努力想挣开他,但牛大此时手上的力气大得吓人,甘德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手拉开:“是皇上。” 牛家兄弟听了都是一呆,牛二眼睛胀得通红,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皇上...皇上...” 阿克潘看不下去了,接口道: “皇上已经把祖姑娘指给了四阿哥当侧室,年内就要过门。四阿哥是知道你们是旧识,才特意派人去找了祖姑娘,她才有机会把这个送出来还给你。” 牛二听到一半已经痛哭失声,牛大也是面无表情,只是不断拍着弟弟的肩头安慰。牛二哭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恨声问道: “她是心甘情愿的吗?” 甘德立刻抢着说:“她能不情愿吗?”还把这个“不”字说得特别重。 牛二一呆,然后明白了,结果哭得更厉害了。 甘德看他哭得不是事儿,周围几桌的客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只好求助地看着阿克潘。阿克潘叹了口气,拍了拍牛二的肩膀道: “要哭就在这儿哭,哭不完回家接着哭,可到了当值的时候,再不许露出一星半点儿来!不然你就要害死祖姑娘了!” 牛家兄弟都是一惊,双双看着阿克潘。牛大先醒悟过来,摇着弟弟急促地说道: “听到阿克潘大哥的话了?记住,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牛二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可还是心有不甘,思量了又思量,咬着牙问了句:“那四阿哥...” 甘德连忙回答:“四阿哥既然能派人去找祖姑娘问清楚了,”说着指了指那盒子:“又帮着带出这个来,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你...”他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完了:“你就当是,家里的妹妹嫁人了吧!” 这句话又把牛二的眼泪勾了出来,只是咬着牙强自压着声音不哭出来而已。阿克潘摇摇头,对牛大道: “你好好劝劝你弟弟吧。事已至此...唉,就当是老天爷不要他两个在一处吧!” 说完拱拱手,拉着甘德起身告辞。牛大也只得拱手作别。 阿克潘和甘德走到门口,阿克潘又转了回来,俯下身子在牛二耳边低声道: “四阿哥的为人,你放心,不会让祖姑娘受委屈的。” 牛二抬起泪眼看着他,又紧紧地闭上眼,点了点头。 这几个人分别走后,旁边角落里一桌,一个一直背对着他们坐着的人,几乎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们干嘛拦着我!” 旁边一人连忙把她按下:“格格,低声!” 此人正是慕瞳,帮着小雅把回信带了出来,于是约了梅彦在此见面交接。梅彦身边总会跟着萨尔拉,就像慕瞳一回京,身边就永远跟着博光一样。四人本来是在边吃边聊,却不意听到了这么一出。甘德上次行围的时候见过梅彦和慕瞳,萨尔拉和博光更是阿克潘的弟子,于是都只好缩头听他们说话,却不想听到了这么一出。 要依着慕瞳的子,立时就要进去找皇帝求情,让他把这位祖姑娘重新指给这个牛二。梅彦听萨尔拉解释完这出打鸳鸯,也是管闲事的热情高涨。博光和萨尔拉只好拼命劝阻二人,最后博光还出了杀手锏: “如果能劝皇上改变主意,四阿哥早就劝了!” 慕瞳听了一顿,慢慢坐了下来。梅彦还要张牙舞爪地,慕瞳哑着嗓子对他说: “梅彦王子,他们说得对。如果四阿哥能劝,他早就劝了;如果连他也劝不了,那我们去劝也没用。皇上必是下定了决心要给四阿哥挑个伺候的人,那个祖姑娘,我虽没见过,但肯定是皇上相度了很久才相中的,皇上是不可能因为她入前有个青梅竹马,就改变主意的。” 梅彦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也跟着坐了下来。此时慕瞳突然想起来,抓着梅彦的胳膊一阵猛摇:“所以你要抓紧!一定要早早地让皇上知道,你和小雅才是一对,不然皇上说不定会把小雅指给什么人,或是要把什么人指给你的!” 梅彦顿时大惊失色,心慌意乱地说:“不,不,不能把小雅指给别人,我谁也不要,只要小雅!”说着就要站起来往外冲,吓得萨尔拉一把把他抱住: “殿下!冷静点!” 博光也上来帮忙,还先瞪了慕瞳一眼:“格格,您别吓唬王子殿下!” 慕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哪儿吓他了?难道不是吗?指婚都是凭皇上做主,要不是我阿玛先跟皇上求了,这会儿我也要犯愁呢!” “可王子和小雅也是皇上知道的!”萨尔拉一边按住梅彦,一边低声急急道:“上次行围宴会上的事,难道皇上会看不出来?现在皇上肯定不会给小雅指婚,也不会安排什么人给王子,多半是要等小雅再大几岁,王子也多熟悉咱们大清一些,才做正式的安排。” 梅彦一听,很是高兴,但又带着点怀疑:“真的吗?你不是哄我的吧?” 萨尔拉又好气又好笑:“王子殿下,请别把我们的皇上想得那么...那么迟钝好吗?” 梅彦顿时眉开眼笑,博光看着他,五味杂陈地说了句:“你们的运气好,可惜牛二和祖姑娘,就没这个运气了。”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运气却又如何呢? 此时,在深之中,一处女住的屋子,祖怡正泪眼婆娑地往地上一个火盆里丢东西--都是她做了却来不及送给那人的荷包、帕子、绦子之类。缭缭升起的烟雾中,她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和牛家兄弟在郊外玩耍时的景象:大牛哥哥淘气,骑到一头正被人放在池塘边吃草的大水牛背上,小牛哥哥拿小树枝抽着牛屁股想让它跑,自己在一旁拍着手笑着,跳着... 侍卫和宫女在线阅读 侍卫和宫女 - 西阵织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西阵织 内务府忙着给四阿哥改建屋子,已经定下了汉军旗出身的侧室,这消息很快就在京中亲贵里传开了。哪怕是脑子再迟钝的人,也看出宝钻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不仅如此,在各家秀女都被禁足的时候,承恩公夫人还带着宝钻出入与一些在皇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贵妇门中,颇招人眼色,已经有人拿她和诺大少的事,来与萨家的事情类比,甚至能听到这样的话--“也就是一个被捉了,一个没被捉”。 承恩公夫人开始听到这种话,还在家里破口大骂了两回,可过了几天,发现权贵圈子里已经充斥着这种论调,就再也骂不出来了,只是和宝钻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饼儿的母亲躲在自己房里骂得更狠—骂的是宝钻不知检点,一家子都痴心妄想,结果又连累了饼儿。如今饼儿的“身价”更低了,因为已经有里相熟的人偷偷传出话来,宝钻这次选秀肯定会被撂牌子,那么就更加没有留下饼儿的道理。要是没有皇上或是太后指婚,饼儿的父亲连爵位都没有,只是在崇文门税关上挂着个差事领取一份还不错的例结银子—就这,还是皇帝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给的—要是靠自己去说亲,哪儿还有好人家愿意,更何况还要是正室! 但饼儿的主意打得很定—决不去给人家做小,家世方面,闲散宗室、世家远支,倒无所谓。哪怕自己的伯母整天指桑骂槐地说她“不思进取”,她只是咬着牙,心里暗自发恨:与其像宝钻这样,到处钻营,整天被人说闲话,不如嫁个老实点儿的,自家过小日子去! 再说王天德,自打皇帝从木兰回来,单独召见了他,向他暗示了小雅和梅彦的事,皇帝的意思是,虽然梅彦的婚事或许不能轻易定下,但小雅这方面,为了两国友好,应该要有所准备,也就是说,小雅家不能把她许人。皇帝想的办法是,这次选秀,就把小雅“记名”,这样,在下一次选秀之前,她家都不能另行择婿。不过,这也需要对她家有个指示,免得他们再去钻营指婚给其他人。这个指示,不能由皇帝出面,于是就落到了与那达武同窗又同事的王天德头上。 王天德接到这个差事也很犯愁--与日本王子联姻,并不见得是好事,更何况这婚事还八字没有一撇,万一到时候办不成,耽误了小雅的终身,自己还不得被乌拉纳喇家记恨上?带着重重心事,王天德只好回家与妻子商量。 王天德的妻子彭氏,小字玉莲,比他还大了三岁。王彭两家数代交好,一双儿女从小就在一起读书,所以王天德十五岁乡试中举就订了婚,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会试中了进士,分到翰林院之后不久就成婚了。夫妻琴瑟和谐,而且彭氏也是饱读诗书,加之年长了几岁,王天德遇到一些难题,经常向她求教。 “小小姐~~”每次王天德碰到犯难的事,就会用这个小名叫自己的妻子了。 彭氏又好气又好笑:“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嘿嘿,”王天德腆着脸凑上前:“我是真的没招儿了,那个日本王子万一最后不要小雅了,那怎么办?咱两个儿子还小了点儿,没法娶回来当儿媳妇儿啊!” “做死啊你!”彭氏拿指头在他额上一点:“怕什么?这事儿是皇上的意思,要是他们家不愿意,可以自己去求皇上啊!现放着里的樱主子是干什么的?” 彭氏又想了想,道: “这样吧,我先去他们家探探口风,最好见见小雅,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如果他们也有这个意思,那就好办,咱们只要帮着促成就是了。到时候皇上、小雅家、还有日本王子,不都得念你的好?万一他们家不愿意,咱们就说,是好心给他们送个信儿,要想辙就得趁早!” 王天德嬉皮笑脸地抱住彭氏:“嘿嘿,我就知道夫人你有高招!” 彭氏红着脸打了下他的手,却没打掉… 第二天,彭氏就借着向那达武的夫人讨教给大儿子伯昆准备新年入朝贺的礼节—王天德受到皇帝宠幸,特旨新年入朝贺的时候,也可以像八旗贵族一样,把长子也带去了—来到了乌拉纳喇家。 那达武上次去木兰,是很承王天德的情的:小雅是偷跑去的,是王天德给自己出主意,主动请缨和他一起去木兰向皇帝禀报萨家的案子,同时向皇帝请罪。结果皇帝不但没有降罪,反而还真的让小雅和自己的妻子入探望了一次因为生病没能随驾的大妹子。一桩大祸化于无形,那达武还道是自己运气好,殊不知皇帝早已另有打算。 反正现在那达武和王天德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所以当彭氏从针线活儿扯到了选秀女,提出要见见小雅的时候,也就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小雅如今是度日如年:一方面想早点儿过了大挑,这样就不用被关在屋子里,谁也见不到了;另一方面,又怕在大挑的时候真的被指给什么人,怕得有时晚上都会做恶梦。整天这么翻来覆去地折腾,人都瘦了一圈,甚至连头回见面的彭氏,都觉得她脸色不好。 彭氏是有备而来的,带了尺头布料作为见面礼—“给姑娘添点儿新样儿的衣裳过年”。但布料里内有玄机—是日本出产的“西阵织”,这是小雅曾经在梅彦那里见过的,一眼便认了出来,抬起头面带狐疑地看了彭氏义演。彭氏仿佛没有注意到似的,只是与小雅的嫂子和母亲寒暄: “这料子是我们家大人的一位好朋友送来的,我们家大人看了就说,送给那大人家的小姐最合适!”(“最”字格外加重) 小雅的嫂子和母亲都只当她是顺口奉承,只有小雅听出话外有音。当下拿起那块西阵织的料子,抚着对彭氏说:“真是多谢王夫人美意,小雅最喜欢的就是‘它’了!”(“它”字也是格外加重) 小雅的母亲笑着骂自个儿的女儿不害臊,得了人家的东西就这么高兴,但彭氏明白小雅其实说的是“他”,满意地冲她笑笑,一副“我明白”的神色。 彭氏回到家,把见到小雅的经过都告诉了丈夫,并且十分笃定地说,小雅对梅彦是有意思的,而且她也知道梅彦对自己有意思。 既是这么着,事情就好办了,只要让各方面有了默契,剩下就是等过两年,一个适当的时机了。彭氏又劝丈夫,不必跟那达武拐弯抹角,但也不必明说,只要告诉他们,皇帝有意为小雅指婚,但暂时还不方便透露,担保乌拉纳喇家不会有什么意见,也决不会另外去安排什么了。王天德依言而行,果然,乌拉纳喇家几辈子对皇室的耿耿忠心,让他们本就没有去想“皇帝指的婚是否合适”这个问题,而小雅已经隐隐猜到王家夫妇也像慕瞳一样,是在帮自己和梅彦,也就更加不会说什么,倒是在长辈们的眼里,表现得越发沉稳、越发像个合格的待选秀女了。 王天德一边向皇帝覆命,一边想着,梅彦那边,也要通个气才好。正好,梅彦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国子监读书,而自己也是那里的毕业生,现在礼部的差事,也经常与国子监有工作上的联系,就找了个机会,自己亲自去了国子监,又“不经意”遇到了梅彦,于是友好地约了日本王子探讨一下汉诗在日本传播的情况。 对梅彦的试探也很成功—单看王天德刚一开口,说皇帝想为小雅指婚,梅彦那个跳得好像练过轻功的高度,就知道了。倒霉的萨尔拉又脸充血了一回,一边拽住梅彦阻止他继续跳,一边苦笑着对王天德说: “王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就别逗王子殿下了!” 王天德抚掌大笑,笑完才对梅彦作了个揖:“殿下赎罪!”跟着就把皇帝的盘算、小雅的态度、以及目前看来小雅家人的态度都说了。 “小雅小姐与王子殿下应该是两情相悦,皇上也有心成全,而那大人府上,肯定是不会违逆皇上的意思的,所以…” “所以什么?”梅彦追问道。 王天德此时才正色道:“所以事情都在殿下身上了。殿下乃日本国王族,婚姻大事非同儿戏,需得贵国皇室同意,双方郑重进行,方不负两国交好之义。” 梅彦连连点头:“我上面还有两位兄长,其中一位的生母还是皇女,父亲大人肯定不会让我继承久木宗家,那么,我要与外国人联姻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哪怕有朝臣反对,顶多我请求天皇陛下赐我为臣下,甚至像阿倍仲麻吕大人那样,留在中国便是了!” 王天德听到他这番决心,倒是很敬佩,点点头道:“既然殿下一片真情,那下官但有能尽力之处,一定效劳!” 西阵织在线阅读 西阵织 - 喜宴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喜宴 到了十一月下旬,内务府奏报,四阿哥的住所已经整修完备,随时可以办喜事了。五阿哥听说,就闹着要四阿哥摆酒请客;六阿哥对于“喝喜酒”倒没有什么,但一听到“闹洞房”就来劲了,也跟着起哄。皇帝也想通过办场喜事,冲淡之前的秀女事件带来的不快,于是叫四阿哥“热闹热闹”。 四阿哥有点为难,一来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热闹,二来有点担心祖怡,想来想去,亲自动笔,画了一张安排给祖怡住的房间的草图,还标注了尺寸以及床、桌、柜等大件的位置,派人送去给祖怡,说是让她先相度一下好准备东西,另外也问她摆酒想怎么办。 这回是光明正大的差事,派的是个十分稳当的老太监,照着规矩先回明了养心殿管事的领班太监,叫了祖怡出来一起回话。不过两个太监都不敢真的跟祖怡拿什么规矩—马上就要嫁给皇子了,指不定将来有多大出息呢!开口就先道喜,然后说来意,又把图拿给祖怡看。 祖怡自然是心感的:虽然早就知道四阿哥为人严谨但对人和善,但自己毕竟是有“刺”的,而且他还知道的!拿图纸来相度房间里的东西摆放是其次,重点还是那句“想怎么办”。自己心里是不是不愿意大办,是不是还有些别扭,他想问的是这个。这要搁在一般的男人身上,都很难得,更何况还是皇子阿哥! 所以祖怡眼圈又有点红,赶紧换了副笑脸道: “多谢谙达特地跑这一趟儿,也请替我谢谢四阿哥。我的东西不多,瞧着尽够放的了,请四阿哥不必费心。摆酒什么的,原也很不必,但若是其他几位阿哥们想跟四阿哥聚聚,请四阿哥安排外面热闹热闹也好,里面就是照着规矩来就好。” 说完还拿了两个荷包分别给两个太监“沾沾喜气”。 那太监连忙谦辞说自己不是“谙达”,又恭敬不如从命地收了荷包,自回去复命,留下祖怡对着那图纸又感慨了一回。 四阿哥听了太监带回来的话,倒是觉得祖怡善解人意,不由得更多出几分怜惜。当下吩咐人安排外面的酒席,又特地找人来问侧室入门的规矩,好在如今他还没有娶正妻,一些侧室给正室行礼之类的环节可以省略,只是特别嘱咐尽可能让祖怡舒适一些。 一交腊月事情就忙了,所以内务府最后挑了十一月廿八日,一顶小轿、两对灯,就接了祖怡正式入了四阿哥的门。祖怡的父亲两年前放了外任,一家人都不在京里,只有个看家的堂叔,代表着接了旨,倒是四阿哥觉得毕竟也是娶了人家的闺女,特地禀明了皇帝,拿自己名下产业进上来的东西,配了几样派人专程送去给祖怡的父母家人。皇帝看了大概也觉得过于简慢了些,毕竟是自己专门指的婚,也从内库赏了一批东西。 但外间的酒席上就热闹了。原本里的皇子皇女们都来道贺,但几位年纪较大的公主已经出降,其他还有几个幼年的皇子女,生母位分不高,只是由谙达和嬷嬷领着(甚至是抱着)来走个过场就走了,主力就是五阿哥和被他拉来的两位额附—科尔沁贝勒布鲁格和敖汉贝勒多德,外加一直嚷嚷着要闹洞房的六阿哥。 布鲁格是科尔沁亲王次子,尚皇帝元后所出的大公主固伦荣莹公主,留京任銮仪使。大公主厘降多年,这年年初终于生下一女,阖府的高兴,竟比得了儿子还要高兴—因为科尔沁亲王长子娶的也是位宗室格格,早已生下二子,故此王府中并不希望身份更高的固伦公主生下嫡子,不然将来继承王位可就有饥荒好打了。 但现在布鲁格一提到还不满一岁的小女儿,还是高兴得眉开眼笑,连带让多德艳羡不已—他与二公主成婚也有一年多了,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敖汉部的几个贝勒都还没有生子,自己娶的又是和硕公主,只要能生下儿子,将来郡王的位子…是以全家都整天求神拜佛,祈求公主早日传出喜信。 五阿哥拉了这么一对来吃酒,四阿哥看到就头皮发麻--布鲁格还好,那多德是出了名的海量,拿酒当水灌的,自己哪里吃得消?只好使个眼色,立刻旁边就有谙达太监出来挡酒,只说四阿哥本来心脏就有些弱,怎么禁得住这么个灌法?还让不让人洞房了?结果六阿哥一听到“洞房”就非常“讲义气”地撸着袖子上来要上来跟二姐夫对拼,“让四阿哥安心去洞房!” 席间一听到六阿哥的话,倒有一大半人嘴里含着的酒都喷了出来,伺候的太监女们又赶快拿手巾来擦—搞得人仰马翻。最后是琳妃那边来了个小太监,报说琳妃身子不好,请六阿哥去。六阿哥一听就赶忙给四阿哥深施一礼: “四哥,对不住,我得去看看我额娘。呃,我就在这儿祝你和…和小嫂子,早生贵子!” 转过头又给二额附行礼:“二姐夫,您就别折腾我四哥了,饶了他这回吧,您要想喝酒,下次我陪您喝!” 多德赶忙避过身子伸手扶起他:“咳,六阿哥您这是干什么?我这不是跟四阿哥闹着玩儿呢吗?琳主子身上不好,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我们这儿自吃完饭就该散了。”又转头问五阿哥:“五爷,您说对不对?” 五阿哥当然只能连声称是,四阿哥总算松了口气,拍拍六阿哥的肩膀道: “六弟,帮我向琳额娘请安,就说我今天不方便过去,有什么要用的药,里不好找的,尽管打发人来告诉我,我派人去外面找好的来。” 六阿哥道了谢走了,席面上顿时也安静下来。五阿哥倒是还想再把气氛炒热,怎奈四阿哥飞过来一个眼色—以他们俩这快十六年的交情,自然知道这是差不多该见风扯篷了,于是大大咧咧地招呼: “得,既然里有主子抱恙,咱们也别太那个啥了是吧?大姐夫,今儿您就是个榜样儿,二姐夫您得赶紧地跟上啰,我给我外甥可是连满月百日抓周的礼全都备齐了!咱这么着,” 说着端起酒杯:“一祝四哥幸福美满,早生贵子;二祝大姐夫家的外甥女身体健康,无灾无病;三祝二姐夫明年给皇阿玛再添个外孙子!来,大家喝完这杯,用饭!” 众人早已都端了酒杯在手,听他说完,齐声赞颂,总算是皆大欢喜地把这场婚宴给办完了。五阿哥临走,涎着脸过来给四阿哥又说了声“恭喜”,又看没人注意,小声笑了一句“琳妃的病,这次倒也生得有点儿用了”。四阿哥横了他一眼,叫跟着的小太监“把五爷扶好了,回去立马喝点儿醒酒汤,好好歇着,不许再闹了。要是五爷明儿个早上误了书房,仔细你们的皮!” 洞房是不用想闹的--本来就是侧室,没有那么多礼节,加上阿哥所还属于内,这时内间除了四阿哥之外已经没有真正的男人存在了。 四阿哥刚才还是被灌了几杯酒,这会儿也不知是酒作用,还是头回当新郎的心情给激动的,只觉得心有点突突地跳。被几个太监嬷嬷夹护着进了新房—就是安排给祖怡住的屋子,一内一外的小套间,这会儿都已经挤得快要站不下人了。 内务府派来的嬷嬷说了几句照例的吉祥话,众人就跪安了:“请四阿哥和格格早些安置吧!”临走,一个嬷嬷还特意走到祖怡面前,一边给她整了整衣角,一边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已经教过了的,洞房的“注意事项”。祖怡满脸通红,把头低得越发低了。 看众人都出去了,四阿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问了句“你饿不饿?” 桌上现成就摆了一桌子喜膳,刚才只是按照规矩拣了几样必须吃的东西沾了沾唇,意思意思而已。 祖怡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四阿哥只看到烛光下她头上发簪子流苏的影子动了动而已—用低到几不可闻的声音答道:“刚才已经进了些了。” 四阿哥尴尬一笑,自己在桌旁坐下,拿起汤勺,正想舀碗汤,祖怡已经赶忙过来,一把拿过汤勺:“大冷的天儿,屋子里就算有地龙,这汤也早就凉了,喝下去要不受用的。”又转到桌子一侧,用炭炉子坐着的热水盆里,暖着几样咸甜粥品,略想一想,舀了多半碗鸭丁粥,手贴碗底试了试温度,才放在四阿哥面前:“用点儿鸭丁粥垫一垫吧,空腹喝酒,得吃点儿热的护住胃。” 四阿哥笑笑,扶起筷子,就着几碟子酱菜,吃了粥,祖怡又伺候着他漱口净手,还仔细把他的手抹干。四阿哥看着她忙乎,不由得冲口而出:“我以后叫你‘怡姐’好不好?” 祖怡看了看他,小声说:“没有外人…是不妨的。爷爱叫什么都行。” 四阿哥又是一笑,转脸看到床,不由得有些迟疑:“那个,他们说明天早上就要验…不过…要是你…”咬了咬牙,又说:“我叫甘德准备了东西对付的。” 祖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半侧着身子,转过头瞟了他一眼… 喜宴在线阅读 喜宴 - 雪灾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雪灾 第二天,十一月廿九,是四阿哥的婚假日,他带着祖怡先去给皇太后请安,再到奉先殿向自己的母亲的神位行礼,算是向长辈们介绍过了--皇帝那儿就不用了,本来就是那儿出来的人。回到自己的住所,略歇一歇,四阿哥倒又拿起书本了—明天还要上书房的。 到了下午,只见天边彤云密布,风也刮得一阵紧似一阵,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四阿哥来了雅兴,吩咐人准备了个小火锅,和祖怡一起围炉,眼看着雪花大片大片地就下来了,两人还玩笑说,明天等四阿哥下了书房,要来堆个雪人在院中赏玩。 可到了第二天下书房,雪不但没有停,还有越下越大之势,住在外的阿哥们,包括五阿哥,都一迭声地催着赶快出回府,怕一会儿雪积了路更不好走。四阿哥自回阿哥所的路上,看到各处院的扫洒太监们,连铲雪都来不及,而且风势也更大了,扬起的雪花,五步开外就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了。四阿哥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腊月初一,本来是各衙门开始要紧锣密鼓地开展各项腊月常规活动的日子,但几乎全都停顿了—大雪快把北京城给埋了!顺天府衙门不断接到各区来的报告:何处塌屋,何处堵路,哪里一个给乞丐容身的简易窝棚已经整个儿找不着了…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衙门,接到的情况更加跳脚--玉泉山的水、西山的煤,都被堵在路上进不了城,里给皇上的洗脸水都是用的大缸里存的陈的!领侍卫内大臣想进请见报告情况,结果轿子走到半路上也被堵住了,只好一咬牙,披了轿夫的蓑衣斗笠,步行入,走到乾清门的时候已经是连滚带爬,侍卫们拦住辨认清楚原来是该管上司,才放他进去。 里还只是底下乱:御膳房、御茶房等处虽然都断了供应,但都是有自己的储备的,而且听得外面传来的消息不好,都已经暗地里作了规划,估着还能撑两三天;难办的是原本每天都要往里运的祭牲和往外运的粪车,如今只好暂时停了坤宁祭神,秽物也只能先找偏僻的院子搁着,好在滴水成冰,倒也没有太大的气味。几个管事的大太监一合计,还是先去禀报了皇帝,不然有些供应短缺了,各的主子们告起状来不得了。 皇帝听完太监的奏报,还不能确定到底外城情况如何,于是只命各要限量供应物品,同时减少不必要的消耗,但又特别吩咐不可短了皇太后处的一切供给。才说到这儿,四阿哥和六阿哥已经到了,两人都是披了厚厚的雪毡,靴子外面拿稻草包得密密的—祖怡提议的,说是听她阿玛说过,大雪天行军就得这样--又有太监打伞,倒是没有很狼狈。 四阿哥已经收到了阿克潘和甘德送来的消息,这次大雪已经造成了很严重的灾害,而且不同于以往,雪灾造成的道路不通,使得下情无法上达,各级官员也搞不清楚到底要如何着手应对。因此四阿哥主动请缨,要去城内各处巡视,一方面掌握灾情的第一手资料,另一方面也就地处理一些紧急情况,尤其是那些皇亲国戚扯皮闹事的,一般官员不敢管,也只有皇子出马,才能得到比较明快的解决。 皇帝考虑了好一会儿,疑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别的倒还好说,可你的身子…” “回皇阿玛,不要紧的,”四阿哥很有信心地说:“儿子现在每天拉弓,隔几天还骑马跑两圈,或是和甘德、阿克潘他们练练拳,一点儿也没有心慌的症状了。” 皇帝知道四阿哥担心下面的人扯皮纠纷不无道理,正在这时,领侍卫内大臣一身泥水地进来回奏,问他的意见,他居然也同意让四阿哥参加巡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官员们自己能处理好,何必请个皇子下去伺候着?显然是有处理不了的事,现成地找个阿哥来顶着。皇帝想着,心里已经有些害怕了,立刻同意了四阿哥的请求,但六阿哥也要去,就无论如何不准了: “你四哥去,能听下面回事儿,当时就能作决断,你去了,人家跟你说什么都听不懂,去了不是添乱吗?还要人家分出人手来伺候你!” 六阿哥噘着嘴很不服气,四阿哥安慰他道:“六弟也要留在中,照顾年幼的弟妹,还有太后以及各主位那里,都要分别去照应着,让她们不要慌乱,免得皇阿玛分心。” 皇帝自然也赞同四阿哥的看法,六阿哥无奈,只好领命和几个领班太监去商量中亟待处理的问题。皇帝则与四阿哥以及随后赶来的几个大臣,商议应优先巡查哪些地方,应有何等处置。 此时萨尔拉正和梅彦在往小雅家赶:萨尔拉一早起身,还是照着每天的时辰,去四方馆接梅彦,虽说国子监想必要停课,还是得去看看他。结果到了才知道,四方馆的屋子也被大雪压塌了几间,唬得萨尔拉不要命地冲进去找梅彦,还好塌的只是放东西的仓库,梅彦并没有受伤,但他由此担心小雅,一定要去她家看看。萨尔拉虽然极力劝阻,说礼部侍郎府上,肯定不会有事,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已经传来消息,不少官员家中都塌了房子,还有人员伤亡的。最后拗不过梅彦,两人一起去了,可道路泥泞,走没多远梅彦已经连滑了几跤,萨尔拉看不是事儿,这么走下去,还没到小雅家,梅彦就得先去看跌打了,倒是被他灵机一动,想到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一队官兵正在集结,可能是奉命来保护鸿胪寺这一带的衙门的,决定去找找看能不能弄两套雪天的装备。 兵部的办事效率算很高的了,这天一早已经打开武库,发放雪地装备给各营官兵和各处当值侍卫,被派来鸿胪寺的这一队,隶属前锋营,还派了两名乾清门侍卫随行,以防遇到权贵之类的找麻烦(乾清门侍卫专以满员亲贵子弟及武艺湛者任之),其中一人正好就是博光--他自打慕瞳回盛京后,又归班当值去了。 遇到熟人就好办事了,博光立刻吩咐从备用的装备里拿了两套给他们,而且点了两名士兵带着,亲自护送他们去。据博光所说,沿路已经出现了趁雪打劫的事情,决不能让日本王子出事。 到了小雅家门口,萨尔拉硬着头皮上前通名,说是上次木兰行围时,王子殿下受到郑王府的多方照顾,因此今天特地来看看多罗格格的好友府上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烂的理由!”萨尔拉自己心里都这么觉得)。却不料门上的管事见了这几个侍卫官兵,简直如见救星一般,一迭声地请他们稍待,自己飞跑进去报信,倒把梅彦等人搞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府里,现在正乱成一团。 那达武的妻子艾氏,哭得梨花带雨:“我舅父偌大年纪,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要是一尸两命,可怎么办!” 一旁小雅也是急得拉着哥哥的胳膊不松手:“马琪她太可怜了,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 正在此时,管家进来通报有日本王子在御前侍卫的陪同下前来拜访,那达武自是不明白他们的来意,小雅听了只是一愣,可还是不肯放开哥哥。 管家凑近对那达武道:“大人,这几个侍卫的来头不小,加上还有外国王子,说不定能请他们帮忙!” 那达武这才如梦方醒,连声催促快请进来。 梅彦他们到了正堂,宾主坐下,还没寒暄两句,那达武因为有求于人,反倒先开口了。 原来那达武的妻子娘家的舅舅,就是致仕的皮大学士,他的独生爱女,两年前嫁与一名乾清门头等侍卫,刚刚传出喜信,闻听得城外一处庵里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夫妇俩昨天特地冒雪出城去祈福,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皮大学士都要急疯了。可他如今已经致仕,说话没那么灵光,连府里上下大部分壮丁,也都已经被驻防营征调去扫雪开路了,只好派了个老仆来找外甥女婿求助。 而小雅的手帕交马琪姑娘,前不久刚安葬了父亲,昨天见大雪,担心新坟不支,不顾母亲劝阻,也带了老管家出城去查看,也是一夜未归,她母亲求告无门,不得已来找了小雅。 博光听到马琪出事,浑身一震,强忍着看着那达武。 那达武也很为难—他家里的壮丁也被征去公益劳动了,实在抽不出人手。 萨尔拉没想到趟进了这么一摊子,还在想辙,博光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声道:“那大人,在下愿出城去寻找马大人的千金!” 众人都是一愣,然后都有所悟,萨尔拉第一个反对:“博光,你还是当值的侍卫,怎能擅离职守,出城去找人?况且…况且,你与马大人家非亲非故…” 博光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但只是无法就此不理,眼睛都瞪出血丝来,紧握着拳看看那达武,又看看萨尔拉。 那达武心里来回盘算:皮家和马家都求到自己面前了,如果不理,万一真出了事,哪个不对付的御史,参自己一个“冷血”,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更不用说老婆大人和做事一向任的小妹…想到这里,已经有了决断。 “就算不是亲戚邻居,皮大学士是两朝元老,马大人也是朝廷的官员,眷属出事,本官断不能坐视不理。”说到这儿,艾氏、小雅和博光都已是满带着热望看着他。 “但本官现在也调不动人手,只能带几个随从,亲自出城去找。”那达武对萨尔拉和博光拱拱手:“博侍卫,你奉命保护的虽是鸿胪寺,但不知道本官好不好与你上官借了你来,一同出城?” 萨尔拉的脑子转得快,权衡清楚后冲那达武一抱拳:“那大人挺身而出,那是再好不过。博侍卫的上官那里,我自会去解释。大人要出城找人,也需要有侍卫护送,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大人府上,若是有什么难处,也请告诉我。当此之时,大家应当互相帮助,共度难关才是。” 这“互相帮助、共度难关”四个字,又给那达武多壮了几分胆色:万一有人要挑刺,只说这个,皇帝就不可能不买账。而博光则是感动地看着萨尔拉和那达武,那达武也不多客套,匆匆吩咐了家人几句,挑了两个腿脚利落的,又从马厩里拉出四匹好马,与博光一起上马飞奔而去。 大厅上,梅彦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小雅,看得萨尔拉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向艾氏施了一礼:“那夫人,今天我们来得莽撞,还请那夫人见谅。” 艾氏赶忙道谢:“哪里哪里。今天要不是几位大人肯帮忙,只怕…”说到这儿就有些哽咽。 萨尔拉最怕看女人哭,连忙抽身:“那下官要先送王子殿下回去,再去帮博侍卫交代一下。” 那家上下都是千恩万谢,只有小雅怔怔地看着梅彦,梅彦也像脚下生了一样,萨尔拉脸都憋红了,加上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小雅还是待选秀女!”,才把他拉走。 雪灾在线阅读 雪灾 - 救灾工作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救灾工作 此时,四阿哥正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在内城巡视。官员们的级别都不甚高,但分别是从各个相关部门来的管实事的,所谓“能吏”,因为各自部门的老大们都知道,这位四皇子虽然年龄不大,但可不好糊弄。 大部分的地区,救灾工作还是在顺序展开的。 各驻防营“动员”各家各户出壮丁铲雪清理道路,自然有大户高门不吃这一套,甚至健仆豪奴出来要跟上门的官兵动手,结果被四阿哥抓了几个现行的杀**儆猴之后,消息传开,都老实了不少(所以皮大学士家和小雅家也都乖乖地把大部分青壮家丁都交出去了)。 清理倒塌的房屋、往外扒拉人(大部分扒拉出来的都已经凉透了)、找结实避风的地方安排伤员(以及停尸)都没什么好说的,也有个别地主老财型的,不愿借出自家的房子,怕沾了晦气。对付这种的,四阿哥的方法很绝:你舍不得自家房子?那我跟你买下来,当是我的,总可以了吧?当然,这种“买卖”,第一回还真有人傻乎乎地收了钱,到了第二回,四阿哥身边的官员都“争先恐后”地掏钱要买,那房主已经痛哭流涕、半死不活地跪到地上去了。 发放救灾物资一向是个肥差,四阿哥重点看的也就是这个。他知道大灾之下,由于混乱造成的浪费以及中饱私囊的是少不了的,但当务之急是救人,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只抓了几个太过分的开刀,警告其他人不要做得太过头也就是了。 其时道路堵塞混乱的情况已经好转,工部和顺天府做出了规划,先干道、再大街,至少能把路打通到胡同口,但用来运送物资和人员的车辆却不够。户部出了个主意:征发民间的车辆,发给号牌,等灾情缓解后,凭号牌统一到衙门领取酬劳。四阿哥觉得这个方案可行,立刻就地匆匆写了个条陈,派阿克潘飞递入—那真是“飞递”,碰上大车塞道,他直接就从人家车顶上“飞”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取得了皇帝的批复,奉旨遵行。 至于趁雪打劫的,大家都一致认为要严惩,尤其是负责四阿哥安全的领侍卫内大臣,此时更恨不得把全京城的流氓扒手都砍了脑袋,生怕惊了皇子的驾。四阿哥头回看到血淋淋的尸体,心脏还是一阵狂跳,忍不住侧过脸去。 人是甘德杀的。当时他们一行人正走过一座塌了半边的小庙,听到里面有动静,甘德马上一摆手,四个侍卫上来把四阿哥护在中间,他自己带了另外两名侍卫,左右包抄进了庙,谁知里面竟是两人在洗劫庙里的香火钱,守庙的庙祝已经被杀了,尸体还横在地上。甘德顺手一刀就劈倒一个,又夹手把另一个擒住,出来禀报。 四阿哥听完他们审讯,看到属下征询的眼神,闭了眼摇摇头:“杀人抢劫已是死罪,更何况是劫掠庙产!”说到这儿停下来想了想,问道:“这是个什么庙?” 刚才甘德进去的时候已经看到,是座关帝庙。四阿哥闻听之后更是无名火起,心也跟着硬了:“拉到关圣像前就地正法,首级挂在庙门前示众,以儆效尤!”跟着又嘱咐了一句:“好好安葬那个庙祝!” 另一处宗教场所,蚕池口天主堂,马礼奥神父正在指挥人把一些因为房子被雪压塌而无处容身的附近民众安顿在教堂内暂住,另外也腾出一座杂物房用来暂时停放收敛的一些冻殍。要依着马礼奥,还想给这些亡灵做个祈祷仪式,但一起来帮忙的五阿哥不愿落人口实,只说中外礼节不同,还是尽快入土为安的好,也免得传病。尽快下葬倒是大家都愿意的—不断有尸体运进来,很快就要摆不下了! 四阿哥巡到这一片时,看到的景象就正好是五阿哥正指挥手下把尸体搬上车,准备运往城外的化人场。看到弟弟嘴巴上包了条花不溜秋的手帕,身边却是草席裹的尸体来来往往,四阿哥“噌”地一下头都大了:“甘德,快上去把五爷拉出来!” 甘德应了一声,正要上前,五阿哥已经看到他们,急得对他们拼命摆手,最后自己冲了过来:“你们别过去!”说到这儿发现嘴巴被手帕裹着说不清楚,一把把帕子拽了下来:“那边尸气重,这天儿又是至的,你们贸贸然过去,被气冲撞了,不是玩的!” 四阿哥这才注意到,来往工作的人们,每个人的口鼻都用布遮住了,五阿哥说,这是那个洋和尚教的,也可以挡挡尸臭。 四阿哥还是不高兴:“你好歹是个皇子,怎么自己干这种事?还有,人家都是用黑布蓝布,偏你用条…这是什么呀!” 五阿哥嘿嘿一笑:“四哥你不也是自个儿来巡城?”说着又满不在乎地把那帕子在手里甩了甩:“这是早上出门,锦帕那丫头非让我揣着的,还不能给弄丢了呢!” 四阿哥并不喜欢自己弟弟收房的这个丫头—虽然没给正式的名分,却经常扮了男装跟着他到处走,自己也见过几次—总觉得她有些妖冶。但现在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大致看了看教堂这边的情况还算不错,只是把五阿哥的从人抓了两个管事的来吩咐,断不可再让五阿哥自己动手,只在旁边维持着就好,看天快黑了就赶紧回府,注意安全等等。 皇帝在中也不断得到情况报告。当他听说那达武带了博光出城去找失踪的官员眷属时,不禁挑了挑眉:这里面好像有故事?不过失踪人口也是个大问题,处理不好,去找人的都会回不来!想了想,还是下令,让内城各营、外城各区,开始清理该管人口,呈报失踪者的情况和大致去向,以便统一寻找,不过,其中有不少,可能都只能找到尸体了。 到了傍晚,四阿哥回,向皇帝禀报看到的情况以及一些处理的情况,尽管皇帝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还是听他一一说完,不时指出一些处理时可以改进的地方,正说到关帝庙那段的时候,正好六阿哥也来了,还带来了太后的话:老佛爷担心老百姓遭灾的事儿,请皇上过去。 皇帝心里有些忐忑,看看四阿哥,决定把他也带去一块儿给太后请安。可到了之后才知道不合适—太后听说雪灾的事之后,心里觉得不踏实,把后妃嫔们都招来陪着说话。结果四阿哥只能在外殿等着,皇帝带着六阿哥进去跟太后回话。 各自请过安后,皇帝先想到刚才四阿哥说五阿哥嘴上蒙块花帕子的样子,不禁有些忍俊,连忙清了清嗓子,看着安贵妃道:“五阿哥今天也去帮忙救灾了,四阿哥正好在天主堂遇到,人还是很神的。” 自从五阿哥十岁被过继去了淳王府,安贵妃几乎要几个月才能见他一面,还要是逢年过节、生辰庆贺之类的理由才行,此时听到儿子的消息,饶是她早已看淡,还是不禁动容,赶快起身向皇帝行礼:“淳郡王能为君父分忧,方不负皇上的教导。”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踌躇地看了一眼太后,慢慢将四阿哥的见闻,挑了些不至于惊吓到深妇人的,告诉太后。太后听得是不断念佛,道:“这么大的雪,肯定死了不少人,皇帝不肯说,我也不问了,免得吓着这一屋子女人。可有一样,救济灾民,总得使银子的,明儿就开了库房,拿我的体己银子尽管使去,也算是做功德。” 皇帝连忙站起来:“哪里就用得着皇额娘的体己了呢?儿子已经下旨户部拨款赈济,也从内库拨了个成数的。” 太后只是不肯:“皇帝,这也是消孽。岂知这场大雪,不是天象示警?拿我的体己银子,多少不论,是个意思。” “天象示警”这话,听得皇帝眉头大皱,偏琳妃又不安分地开了口:“是啊老佛爷,不都说,天灾是人间有冤情吗?就像那个窦娥…” “额娘!”六阿哥急急喝住她,又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皇帝。 皇帝额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了。冤情?窦娥?最近杀了什么人,大家都是记着的。琳妃的话,就算是无心,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萨家的事。连太后,虽然慢了半拍,都已经想到了,而当时她可是一力主张严办的! 六阿哥一急,冲到太后和皇帝面前跪下,“咚咚”连叩了几个响头:“老佛爷,皇阿玛,琳主子她…她是有口无心,并不是有什么,请老佛爷和皇阿玛别跟她较真!” 场面一片死寂。琳妃自己也回过神来,心里害怕到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儿子在说什么,张口想说话,只听得“嗒嗒”两声牙齿相扣,竟是发抖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的怒气压了又压,终于还是看着六阿哥一声长叹,转过脸死盯着炕床上铺的明黄缎褥子的花纹:“琳妃身子不好,来人,送她回静养!” 六阿哥膝行上前,拉住皇帝的袍角,刚喊了声“皇阿玛”,就被皇帝打断了:“你今天也在里跑前跑后一天,回去歇着吧,跟你四哥一块儿回去。你额娘有病,别去吵她休息。” 这天晚上,皇帝翻了宝嫔的牌子。宝嫔知道皇帝心情很坏,格外小心地伺候,却一句多话也没有。皇帝心里不由得就有了对比,甚至不知不觉说出声来:“唉,要是都像你这么知道分寸...” 宝嫔没有接口,只是轻轻为皇帝按摩太阳、百会诸,皇帝一直闭着眼睛,吁出一口长气,又道:“朕当时怎么就会看上她的...” 宝嫔却“嗤”地一笑,皇帝睁开眼扭过头看着她。宝嫔连忙侧过身子请罪:“奴才该死!” 皇帝“哼”了一声,说道:“想说什么?” 宝嫔轻笑了一下,低声回答:“不知道,再过个十五二十年,万岁爷会不会也跟另一个丫头这么说奴才?” 皇帝一愣,还没来得及答话,宝嫔又道:“琳主儿就是那么个人,万岁爷要跟她计较,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皇帝长叹道:“朕不是要跟她计较,只是...”皇帝总是想起六阿哥,有时候,真恨不得他不是从琳妃的肚子里出来的!可这话不能跟宝嫔说,宝嫔自然也知趣地不会追问,只是继续给皇帝按摩。 这天晚上,另外一男一女,可就没有这么舒服了... 救灾工作在线阅读 救灾工作 - 断崖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断崖 那达武和博光分析了一下皮小姐和马琪两人的路线,决定出德胜门往昌平大路上来,因为皮小姐去拜观音的庵堂在沙河附近,而富察家的坟庄则在昌平。 庵堂好找,在官道两旁做生意的小店铺,不少都知道那个地方--一年到头都短不了京里来去求子的。一行人胡乱买了些吃食果腹,到了下午已经找到了庵堂,正好看到皮家姑爷带着人在庵堂门外清扫积雪。上去一问才知道,这场大雪把好几个来求子的孕妇及其家人都困在了这庵堂里,有两位已是大腹便便,故此皮小姐主动留下来照顾,又让夫婿带人去清扫几乎已经封门的积雪。 那达武看了看他们的情况,估着要把这么多人包括孕妇都送回京城,怎么着也得天黑了,再要去找马琪,今天就来不及了。他看了看博光,心知他是绝不肯等到明天再出城来找的,犹豫了一下,只好问他:“博侍卫,这些人,得尽快送回城里去,那富察家的小姐...” 博光也知道势在难为,可要他眼睁睁干等一晚,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咬了咬牙道:“那大人,可否请您带人护送他们先回去,在下自己先去富察家的坟庄?” 那达武也知道眼下唯有如此,点了点头,招呼两个家丁去检查各家的车辆,然后叫庵里的姑子帮忙,把孕妇们都扶上车,又到周围农家多买了些褥子之类的,垫在车里防止颠簸。 分别之时,那达武向庵里要了纸笔,匆匆写了封信,交给博光:“昌平大营的米参将,你是熟识的,但没有兵符,也无法调动人马出来帮忙寻找。这封信你拿着,勉强算个信符,希望他看在熟人的份上,尽力协助吧。” 博光感激地一抱拳,把信接过来贴身收好,两下里各自勒马出发。 富察家的坟庄就没那么好找了。博光在昌平镇上连问了好多店铺,都说不清到底哪家才是,最后在一家纸扎店才问到,原来因为富察氏是大族,坟庄也分好几处,马琪的父亲新近下葬,正好曾在这家店买过应用的物什,店主才记得,当时送葬的队伍是往陈庄那边去的,但具体坟庄在什么位置,他也说不上来。 博光听了就有些发急--这条路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不远,可就要出居庸关了!虽然富察家的墓园不可能在关外,但关口附近一般都不许百姓接近,万一真的陷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危险了!于是他在镇上买了些干粮,又灌了满满一皮囊烧酒--万一真的出事,烧酒的用处比水大--就往陈庄疾驰而去。 到得陈庄,天已经擦黑了,博光敲开一家人家的门,一边讨水喝,一边打听昨天是不是有富察家的人来上坟,那户人家告诉他,确实是有位年轻的小姐,带着个老家仆来过,略歇了歇,就不顾大雪,继续往前面的村子去了。博光听了,更是着急,匆匆上马飞奔到下一个村子,这里便是马琪家他们这一支的坟庄所在地,村子里只有十来户人家,都是富察家各房的“坟佃”。博光找到昨天接待过马琪的那家,谁知家里的男人不在,只有个半聋的老太婆,说了半天才明白,马琪主仆二人继续往坟上去了,一夜不曾回来! 博光听得心头火起:坟户居然不顾家主的死活,一个年轻女子外加一个老仆,大风雪中一夜未归,竟无动于衷!可看看这家里就这么一个老太婆,心下知道就算她有心找人帮忙,也未必找得到,只好长叹一声,问明山坟所在,自己黑继续追了下去。 这天是初一,一丝月牙儿都没有,好在这个年代,星星还是不少的,加上遍地白雪皑皑,映照出一片清辉,勉强能看出路来。博光担心马琪是在路上出了事,并不敢骑得太快,边走边注意路边有没有什么痕迹。 走到一处山坳,博光发现路边的一排灌木都往外侧倒了,虽然面上也盖了积雪,但和旁边的比起来,还是能看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倒的。他多了个心眼儿,缓辔走到道边察看,但那马似乎有灵,走到离那灌木还有数尺就再不肯前进了。 博光只好跳下马,不过也没敢冒失,弯腰捡了树枝,边拨打灌木边走近。猛地只觉得手下一空,连忙丢掉树枝,拔出腰刀,把灌木砍断,才发现下面的土石已经空了,赫然是个断崖! 博光看了看四周的地势,先把马拉到离断崖比较远的地方,把缰绳在一块大石头上绕了两圈,了马鬃,心想希望这马聪明点儿别乱跑。然后自己把本来用来挡风雪的斗篷解下来,系在崖边一棵看起来还挺结实的小树干上,一手拽住,慢慢探身去看崖下的情况。 这断崖其实也就一丈多高,但路面看起来是最向外突出的部分,崖下面的情况看不到,可博光还是一眼就看到,崖下面远处的雪地里,斜着一个车轮子! 博光心里一急,就喊了出来:“马琪姑娘!马琪姑娘!你在吗?” 喊了几声,停下来静听,除了自己的回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他不死心,运了口气,加大音量继续喊:“马琪姑娘!马琪姑娘!” 这次,在风中传来的回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另外一个声音,博光眼睛一亮,屏住呼吸仔细分辨,发现好像是金属相击的声音“当当”作响,只是这声音时断时续,好像一个转念就会停止一般。博光略一想,提高嗓门大喊:“马琪姑娘,你若在这崖下,就连敲三下!” 连喊了几遍之后,博光终于听到那声音“当...当...当”连响三下,然后便止住了。这下博光大喜过望,连忙喊道:“马琪姑娘,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博光急忙跑回马那边,把鞍上挂的干粮、水囊都解下来,用斗篷裹好,斜挎过前打成一个结,腰刀反手在背后,走到断崖边,相度了一下方位,反身面对崖壁,慢慢一步步往下探。 也就下得三尺,他脚下踩着的一块石头一松,险些整个人滑了下去,还好他手快,又扒住了旁边一块突出的小石头。他心下一凛,赶快回头往下看,生怕刚才踩掉的石头会砸中马琪。还好,下面只看到一片雪地上散落的枯枝。 博光吁了口气,调匀呼吸,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爬,终于脚尖点到之处,像是很厚的积雪,他不敢大意,双手各扒紧一块岩石,单脚稍微用力往下踩,感觉确实是到底了,回身看看,是个斜坡,于是蹲着身子慢慢往下蹭,最后顺着坡滑开三步远站住了。 这里正好有丛矮树,黑黝黝地挡得什么也看不见。博光抽刀在手,左右拍打树丛,发现一处树丛中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顺着走过去一看,只见十步开外的雪地上,一辆后档车几乎被摔成碎片! 博光又惊又怕,发足奔了过去,边跑边大喊:“马琪姑娘!马琪姑娘!” 奔到车前一看,车厢已经从辕上整个儿被甩了出来,侧翻在雪地上,车辕只剩下几块大木散在地上,旁边倒着两团黑影,博光上前一看,发现是一头走骡,还有个老头子,伸手一,都已经冰凉了。博光的心也跟着一凉,连忙奔到车厢边,焦急之下,嗓子都哑了:“马琪姑娘!马琪姑娘!你在里面吗?” 里面先是死寂,片刻才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你...你是谁?” 博光的心一下子又掉回肚子里了,兴奋得声音都发抖:“我...我是侍卫博光,我是来救你的!”跟着又想起来,补充道:“刚才就是我叫你敲...敲那个东西的!” 里面的声音突然变成“哇”地一声哭腔:“你...你真的是来救我的?我...我...”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博光赶忙绕到车厢后面,低声说了句“得罪了”就扒着车厢的边缘上了车。其实已经不能叫“车”了,只是个木头框子而已。他把车帘子掀起一点儿,借着外面映的一点儿雪光,看清楚车里的果然就是马琪,他连忙问:“马琪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马琪看起来神萎顿,说话声音很低:“我的腿好像摔坏了,昨晚是疼,这会儿已经没感觉了。” 博光心里一惊,连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车厢框子上掰下一条木片点燃,让马琪拿着,伸手要去她的腿。马琪下意识地一缩,博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马琪姑娘,请你放心,在下绝非轻薄之徒,只是要看看你的伤势。”马琪咬了咬嘴唇,默默点点头。博光轻轻从她的脚踝到膝盖按了几下,问她哪里疼痛,原来她不是不疼,而是在这车厢中蜷了一天一夜,血循环不畅,一时感觉不到疼痛而已,博光这几下按的,有一处正是她伤处,于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博光跟蒙古大夫学过些跌打,大致诊断出她是胫骨骨裂,眼下不能随便移动,以免带动伤处造成更严重的骨折。他跳出车厢,四下远望,这里是处山沟,人迹罕至,若不是自己看到了车子摔下来的痕迹,再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车子冲出大路掉到了这断崖下。为今之计,只能原路爬上大路,去找人求援,用吊篮之类的把她拉上去。 打定了主意,博光又回到车厢里,把计划告诉马琪,然后迟疑道:“只有一样,我会在这周围生个火,一来给你取暖,二来免得有野兽,但外面还有那位老人家的遗体...” 马琪眼中泪珠滚滚而落:“忠伯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又怎么会来害我?我昨晚也不是一样这么过来了?” 博光暗骂自己没用,见识连个小姑娘都不如,连忙正色道:“姑娘说得是。待在下找来救援,再一并把这位忠伯的遗体带回去安葬。” 当下博光赶忙收集了些木料--车子摔得粉碎,倒是有不少能烧的--生起一个篝火,就在车厢外,隔着车帘子也能感觉到热气了,还特地捡了长木条,给马琪拿在手里拨火。又挑了一堆小块的木料放在她手边,告诉她若是火势弱了,就丢几块过去。干粮就着火上烤热了几块给马琪吃了,自己也吃了一些,最后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那骡子身上割了几块,用刀尖挑着烤熟,逼着马琪吃了两片,不然怕她身子撑不住。烧酒也是,虽然马琪坚持不肯,硬是灌了两口下去,马琪只觉得刀割火烧地从喉头直到胃里,但身上倒确实是暖了不少。 临走前,博光问马琪,刚才是用什么东西敲击作为信号的,马琪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将身子移了移,从身下抽出一把短锹,对着车窗框上一块包铁皮,做了个敲击的姿势。博光心里一缩:刚才要是自己哪里不老实,这把铁锹可就下来了,就算她一个女流之辈受伤无力,打个头破血流还是绰绰有余的。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道:“姑娘还是把这铁锹原样收好,只是再不可向方才那样敲击求救了,除非你听到我大声喊你。这大风雪的天气,野兽都猫着不出来觅食了,要是遇到的是人,说不定比野兽还可怕。” 马琪听了,脸上满是恐惧,但还是坚毅地握紧了铁锹点点头。博光当下不再停留,紧了紧身上的装备,沿着刚才爬下来的路重新攀上去,只是上去要费力得多,花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爬回大路。 还好那马很通人,依然在风雪中等候,只是原地不断打磨旋儿,想来也是冷得狠了。博光翻身上马,折回头直奔昌平大营。 这一趟折腾了大半夜,等博光赶到昌平驻军营外,值班的兵士已经准备敲晨鼓了,只是冬天夜长,还远远未到日出的时候而已。 通名之后,博光指名要见参将米克成。但正如那达武所料,米克成不能在没有皇帝所下的兵符的情况下调动大营内的兵马。博光焦急万分,掏出那达武的书信递了过去:“米将军,人命关天,下官是跟着礼部那大人出城救人的,再不去,只怕富察家的小姐会有危险!” 米克成接过信扫了一眼便收起:“博侍卫,凭你我的交情,就算没有这封信,难道我还会不相信你吗?只是调动昌平大营兵马,必须有皇上的兵符,这是铁的规矩,谁也不能改。就算我肯破例,只怕下面的带兵官也会反对。” 博光一急,直接就跪下了:“米将军,无论如何,请你救救马琪姑娘!” 米克成慌了,连忙拉他起来:“博侍卫,你这是干什么?”想起他刚才无意中说出“马琪姑娘”,心里有几分明白:换作是自己,要是知道慕瞳有事,又怎么可能不去救?于是盘算了一下,说道:“这样吧,虽然我不能调动营内当值人马,但今天轮休的弟兄,只要他们自愿,都可以随你去帮忙的。” 博光听了,大喜过望,只见米克成走到屋外,叫来一个传令兵,匆匆吩咐了几句,那传令兵立刻飞也似地跑了出去。米克成自己也回身拿了自己的兵器衣帽,拉着博光就往外走。博光一愣:“米将军,你这是...” 米克成冲他一笑:“我今天也轮休。” 人多好办事,加上昌平大营什么器械没有?也不过就是午饭光景,已经把马琪拉了上来,米克成想得周到,连军医都抓了一个带去,就地检查了伤势,证实只是腿骨受伤,其余没有大碍。博光又亲自下去,把忠伯的尸体拉了上来,连那头骡子,也挖了个坑埋了,还拜了几拜,心道:吃了你几块,盼你早早超生,下辈子不用再当畜牲了! 一行人往昌平的营地走,此时风雪已住,而且几天没有露面的太阳居然也出来了,看起来天气有好转的迹象,博光和马琪各自心里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快到营门口,米克成眯着眼张望了一下,问左右道:“怎么营门口那么多人?”左右自然不知,到了跟前才发现,是礼部的两位侍郎那达武和王天德,后面还跟着一些差役模样的人。 众人都下了马,那达武看他们队伍中有两辆车,就问道:“是富察家的人吗?” 博光上前答道:“回禀大人,下官昨天晚上在一处断崖下找到了富察家的小姐,她受了点伤,但她的车夫已经死了。下官今天一早来到昌平大营求救,幸得几位休班的兄弟帮忙,去把人救了回来。” 王天德紧跟上前问道:“你是说,昨晚你和富察家的小姐单独在一起,旁边没有其他活人了?” 博光听这话问得奇怪,不由自主地答了声“是”,米克成心里一动,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达武和王天德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那达武下令道:“来人,把侍卫博光与我拿下!” 断崖在线阅读 断崖 - 做秀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做秀 所有人都是大惊,连躺在车中的马琪都听到了,一惊之下坐了起来。 博光更是完全愣住了,直到两个差役上来扭住他的胳膊,才醒悟过来,奋力挣扎:“我所犯何罪,为何要抓我!” 那达武朗声道:“奉皇上口谕,若博光与富察氏守礼相处,则重赏博光;若有违礼之处,则将博光锁拿进京治罪!” 博光更是不平:“我与马琪姑娘有何违礼之处?” 王天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礼有云,七岁,男女不同席...” 话还没说完,底下已经有官兵大声鼓噪:“人命关天,哪儿能管那么多!”米克成连忙出来弹压。 那达武和王天德自然知道这“罪名”本不成其为罪名,只不过这次是皇帝亲自下旨,就算是做做样子--至少王天德已经猜到,就是为了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个样子。当下那达武走到博光身边,低声喝道:“博光,你要抗旨吗?” 博光一愣,手下自然就软了,两个差役乘机将他双臂反剪,来了个五花大绑。总算那达武之前曾经授意过,没有绑得很紧。 米克成立刻冲上来拦住那达武:“那大人,照这么说的话,下官擅自调动昌平大营的兵马去救人,也该回京向皇上领罪,您把我也绑上吧!” 那达武心想,你跟我装什么傻?怕我忘了写过封信给你不成?转眼看了看王天德,这小子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咳了一声,对米克成道:“米将军主动要求回京面见皇上说明一切,当然更好,免得有人说三道四。上绑就不必了,皇上并没有旨意给你,你就跟我们一块儿回京面圣就是了。”他把“说三道四”这四个字说得格外重,米克成听了心中一动,抬起头看了看那达武,又看看王天德,后者冲他点了点头,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转头吩咐副将留守,自己点了几名亲兵,跟自己一起进京。 营中乱过一阵后,京城来的差役接手两辆大车,只是马琪身边,无论是谁都认为应该有医生沿路陪护比较好,于是又特意带了个军医一起走。那达武又安排了一辆车专门载送博光--囚车本来应该用没有顶的,但这么冷的天儿,路又远,就算是特殊照顾了。米克成塞了点银子给两个跟车的差役,“喝杯酒,挡挡寒”,也就让他上了博光的车。 车轮粼粼,载着几个前途未卜的人,向京城驶去。米克成看了一眼那两个差役,两人很识趣地坐到车门口,脸冲着外面,米克成乘机俯身在博光耳边低语:“我看大概是京里有人说闲话,皇上不得已要做个样子给人看,你好歹忍住,关键时刻,那大人会帮忙的!” 到京天都黑了,那达武和王天德还是押着几辆车到了门口递牌子,皇帝只召见了他俩。 “明天朕要公开审问,你们俩看,现在先怎么安置一下,还有,明天怎么安排呢?” 王天德这一路上已经反复计算过,揣摩皇帝的心思,是要做出个大排场给人看,于是谨慎地开口:“启奏皇上,不知道皇上想安排哪些人到场呢?” 皇帝一边在殿内来回踱步,一边数着:“富察氏的族长是必要到的,还有该名秀女所属旗下佐领,刑部,吏部,内务府,都要来,礼部就是你们俩好了。” 那达武听了心里一动:怎么没有兵部?博光应该是兵部该管的啊!而且,就算博光有罪,也是“私罪”,与刑部何干?等等,这个名单,怎么听着这么像是... 王天德反应比他还快,一听到没有都察院,就已经知道这里面的毛病出在哪儿了。不过,这个时候,反倒是可以让御史们来围观一下,于是进言道:“启禀皇上,臣以为,为示天下以大公,不妨再宣召几位满汉御史来旁听,好让更多人知道实情。” 皇帝一听就懂了,点点头:“好,那就把左右都御史都叫来,再让他们自己安排几个人。” 王天德得了窍门,继续往下详述:“今晚博光可暂押于内务府,叫慎刑司看管;富察氏...臣请旨,可否由内务府安排嬷嬷,在内暂住,另外也需要安排医生给她治伤。” 皇帝很满意这个安排:“这个自然,着上驷院和太医院派人来会诊,看看除了腿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王天德又道:“至于明天的审讯,既然宣召官员旁听,则需要找个大点儿的地方‘叫大起’,不过这么件事儿,放在养心殿有点儿不大合适,臣请旨,是不是可以在御苑找个开阔处,皇上讯问的人员在内,旁听者就在外面候着。至于富察氏,毕竟男女有别,是否可以请中高位妃嫔主持问话,内外隔开,把问得的口供送出来就是了,这样也可以防止二人临堂串供。” 皇帝听一句点一下头,完全批准。那达武不愿失了机,也找着话缝接口道:“此事皆由奴才的妹子而起,奴才也难辞其咎,合该一同应讯。” 皇帝也是点点头:“明天把小雅也带来,还有当时在场的久木王子以及萨尔拉,都要来作供。小雅也和富察氏一样,在内由...”说到这儿皇帝顿了一下:“由安贵妃主持问话,内务府派嬷嬷协助,中嫔以上者,除了琳妃有病不用去,其他人都要到场!” 王天德一看皇帝这架势,是要狮子搏兔,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方向正确,又接着盘算了很多明天要如何问话、如何进退之类的,才与那达武一起跪安出来。 那达武毕竟关己,还是有些不放心,等把博光和马琪分别交给内务府的人,米克成打发去城里的下处休息之后,觑了个空档,一把拉住王天德:“王兄,这次,真的不会有事吧?” 王天德笑笑:“那兄不必担心,这是有人脂油蒙了心,只看皇上如何圣裁就是,咱们遵旨办事,半点也不用怕的。” 那达武大略猜到“脂油蒙了心”的人是谁,也只能感叹,权力这种东西,真是能让人发疯,竟然会以为自己能左右天子! 到了第二天,被宣召的人都到齐,皇帝先从梅彦和萨尔拉问起。说到梅彦去小雅家的原因,自然难以服众,不过毕竟是日本王子,没人敢出什么怪声。 内里,马琪也被带到众妃嫔面前接受盘问。她还是第一次进,不免有些紧张,还好看到小雅就站在旁边,还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胆子大了些。 按规矩请了安--腿上有伤,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还被特许坐着回话,马琪心里感觉好多了,稍微抬眼看了看这些妃嫔。中间坐着的,三十多岁,脸略长些,面色平淡却自有一种威严,应该就是现在位分最高、也是淳郡王生母的安贵妃佟佳氏了;旁边一个也是三十来岁、生得十分妩媚,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之间,竟好像是银色的眸子,心知这一定就是有色目血统的宝嫔了;另一边坐的稍许年轻几岁,面容恬静,只是时不时地看着小雅,大概就是小雅的姐姐樱嫔,只是她和小雅长得并不像--小雅是继室所出,这个自己是听说过的。 安贵妃主持问话,算是很不情愿的--她早已只想平淡度日,却被拱出来出这个头。但皇帝有命,也只好字斟句酌地开了口:“你就是富察家的姑娘,前工部主事马荣的闺女?” 马琪虽然不能下跪,还是坐着行了个礼:“奴才马琪,给安主子还有各位主子请安!” 安贵妃左右看看,点点头,接着说:“刚才本已经问过你额娘,还有樱妹妹家的小妹子了,现在跟你再核对一次。你说,你十一月三十那天,是怎么回事?” 马琪又行了个礼:“回安主子的话,奴才那天见到大雪,担心奴才阿玛的坟刚建好,无人照料,就带了管家忠伯,”说到这儿马琪的声音一哽:“带了忠伯出城,去昌平坟庄。到了奴才家的坟佃家,得知那家男人出门,已经半个月无人去坟上察看过了,奴才越发担心,就想自己去坟上看看。谁知半路上车子翻到了山沟里,奴才被摔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腿也动不了,喊忠伯也没人应,爬到车窗边扒拉着一看,忠伯好像是倒在雪地里,后来才知道,他...他已经...” 说到这儿,马琪已经是泣不成声,众人也都不免有些唏嘘,樱嫔还拿手帕擦了擦眼睛。安贵妃吩咐人拿了杯热茶来:“喝口水,定定神。” 马琪接过来,感激地谢了恩,喝了两口。只听得安贵妃对众人道:“所以,马琪出城,完全是一片孝心,后来掉下山崖,也是意外导致,是不是?” 众人自然齐声称是--这一段的口供就算对完了,没有纰漏。早有人抄好一份,交给安贵妃看过,她又拿给宝嫔和樱嫔传阅,再给当事人确认,立刻送到外廷。 皇帝看到这份口供,心里冷笑了一下,交给王天德,叫他拿给诸臣传阅。王天德顺便示意了一下一个御史,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颂圣:“真正是皇上仁孝教化,一个小姑娘都知道要孝顺父亲,大风雪天首先想着父亲的坟墓会不会有所毁坏,臣以为此举当可入《孝女传》!” 诸臣之中有一点小骚动,有人暗骂此人马屁无耻,有人则是心生警惕。皇帝看他们的样子,更加鄙夷,当下开口问一直跪着的博光:“你原本是护送久木王子去那拉家的,怎么就跟着那达武出城找人了呢?” 博光昨晚想了一夜,已经想得很明白,不管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告了这场黑状,自己总之不能连累马琪的名誉,但那天在那府,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想瞒也瞒不了,于是避重就轻:“奴才当时偶然听到是马大人的千金出事,因为曾与马大人有旧,还蒙马大人救过命,所以才主动请缨,随那大人一起去找人。” 众人都是“哦”的一声,想不到这中间还有“报恩”的戏码。皇帝的兴致也被挑起:“马荣救过你的命?” “是。三年前,马大人带着工部官员督造神机营所用枪械,奴才当时是去试枪的人之一,因为初学,不慎把火枪弹填岔了,堵住了枪口,奴才不知道,还把枪口倒过来察看,亏得马大人一把把枪夺去远远掷开,奴才才没被走火的火枪所伤。” 皇帝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倒也情有可原。” 王天德赶快抓住话头:“启奏皇上,博光自作主张,出京救人的原因,是否就此定案?” 底下的大臣里已经不少明白过来了:敢情这是叫我们来看戏的啊!事不关己的御史们倒不在乎,还乐得看好戏,顺便帮帮腔给皇帝凑个趣,另外有些人就没这么笃定了... 皇帝自然同意王天德的话,还顺便看了一眼那达武:“我满洲官员,于此危难之时,能守望相助,比如那达武,慨然应诺,去寻找失踪的同官眷属,实属难能可贵!” 皇帝开了金口,这就等于板上钉钉,那达武得此考语,浑身毛孔都舒畅了,连忙跪下谢恩:“奴才一点儿微末心思,得皇上谬赞,愧不敢当!” 戏唱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要跟皇帝唱反调,那真是连王天德也觉得“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了:“启奏皇上,虽然博光为了报恩救人,但瓜田李下,岂可不防?还应验证其是否与富察氏秀女有违礼之举,方可让人心服!” 皇帝扫了声音来处一眼,是内务府堂郎中坎达纳,心里恨得切齿,又扫视群臣,发现还有几个蠢蠢欲动的,立时起了杀机:“此言甚是。来人,进去传话给安贵妃,安排内务府的嬷嬷,给富察氏验贞!”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这可是上次萨家秀女一案都没有过的“待遇”!王天德冲那达武使了个眼色,那达武会意,站出来道:“启禀皇上,秀女验贞,非同小可,如果验得已非贞女,不但该名秀女以及犯戒之人要受严惩,其家人也要株连;但如果确是完璧,则应治诬告之罪,否则开一恶例矣!” 这话中的威胁意味很重,却不料富察家的族长,袭封三等伯的仪萨出来回话:“启奏皇上,我富察一族自问清白,断容不下失贞秀女,恳请皇上下令验贞,还我富察家一个公道!” 王天德眉头一挑:居然是他!可他的目的何在呢?让马琪当众难堪,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不由得仔细看了看仪萨的神色,发现他一直拿眼睛在瞟那达武,心想该不会你嫉妒人家家里有事没找本家、就近去找了邻居帮忙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富察家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二百五的族长! 皇帝自然也看到了,心中仍是冷笑,面上却带了几分和气:“仪萨,你不要这么冲动,朕之所以下令验贞,也是要给大家一个公道嘛。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谁对谁怎么样,大家都会看到的。” 仪萨心里转的,还真就是王天德所料,此时听皇帝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不过他本来就只是领着个世袭爵位才混到族长这个位子的,别说政事,连察言观色都非所长,当下只是诺诺而退。 验贞的旨意传到内,众妃嫔听了都是一愣:虽说选秀女的时候都要验身,但跟这种仵作式的验贞可差了好几级,痛苦羞辱的程度,自己想想都替马琪觉得不忿。小雅更是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手里的帕子使劲绞着,盯着马琪,生怕她支持不住。 马琪却意外的冷静:既然没有什么好怕的,那就验吧!想到这里,向着上面行了个礼:“回安主子,就请安主子安排内务府的嬷嬷们,遵旨办理吧!” 安贵妃万分为难,可也只能遵旨,只是特别交待嬷嬷们,手下轻一点。嬷嬷们也已看出来,这位姑娘有人回护,自是格外小心,扶着她到内室,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又扶了出来。 众人一看嬷嬷们脸上有笑容,自然知道太平无事:“回安主子,奴才们已经验过了,富察氏秀女确是完璧之身。” 马琪一脸惨白,想来刚才验的时候挺遭罪的,但还是硬挺着,回到原位坐好。 安贵妃点点头:“既然有了结果,就赶紧报过去吧。” 外面的君臣得知结果,大部分都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博光只是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偏偏那个坎达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再次出班陈奏:“启禀皇上,虽然该名秀女没有破身,但孤男寡女,在深山里独处一夜,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没有违礼之举...” 博光听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虎吼一声跳了起来:“这位大人,博光与你并无冤仇,马大人一家也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你要一再诬蔑我与他家的小姐!” 坎达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你...你...” 皇帝脸一沉:“博光,不得胡来!” 博光跪下看着皇帝,脸上已经满是泪水,颤着声音道:“皇上,奴才无能,说不清楚,只好一死明志!”边说边叩了个头,跳起来就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夺过他的腰刀,那侍卫猝不及防,竟被他夺了刀去,博光横刀就要自刎! “使不得!/ ma-te!”两个声音一起喊了出来,同时两条身影蹿了过去,一左一右,分别按住了博光的两条胳膊,硬是把刀抢了下来,只是还是浅浅划破了他一侧颈项上的皮肤,血珠子立时渗了出来。 这下变故,把在场的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几个侍卫已经本能地挡在皇帝身前,底下站的大臣里甚至有躲到树丛里去的。皇帝定定神,分开身前的侍卫,才看到是梅彦和萨尔拉,一左一右站在博光身边,萨尔拉手里提着夺下来的刀,梅彦还抓着博光的胳膊不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说不出话来。 皇帝扫视众人,最后把眼光定在坎达纳身上,坎达纳此时浑身筛糠一样,等对上皇帝的目光,一下子就稀泥一般瘫坐在地上。皇帝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那达武使了个眼色,后者早已酝酿了半天的感情,收到信号,连忙大步走出来指着坎达纳大声斥责:“坎达纳!你安的是什么心!逼害忠良,是要陷皇上于不仁不义吗!” 众臣醒悟过来,纷纷七嘴八舌起“居心叵测”、“其心可诛”之类的话,皇帝留意看着那几个没开口的,他们呆了一会儿,也意识到不妙,有的低声附和,有的还想扯开话题:“启奏皇上,是不是先让博光下去包扎一下伤口?” 王天德看差不多该散戏了,高声道:“诸位大人!诸位大人!”等众人安静下来,才向皇帝施礼道:“启奏皇上,博光虽有惊驾之罪,但臣斗胆恳请皇上,念在他一片赤诚,让他先去治伤。至于内务府堂郎中坎达纳,是否有徇私之罪,臣请皇上以有司详查!” 皇帝暗自把今天各人的表现记下,也觉得着实有些累了,淡淡道:“准如所请。坎达纳着先摘去顶戴,由内务府看管,并由刑部与内务府会同查办!” 坎达纳闻言面如死灰,自有人上来把他的顶戴摘去,押了下去。领内务府大臣自然知道今天这一段是怎么来的,自去盘算如何报复不提。 皇帝看博光被人带了下去,吩咐诸臣跪安,只留下梅彦和萨尔拉,嗔怪地对他们说:“你们两个也太莽撞了,尤其是梅彦王子,万一受伤怎么办?” 萨尔拉刚才没想到梅彦也会冲上去,正在自责,听了皇帝的话,更是涨红了脸低下头。梅彦倒是满不在乎:“皇帝陛下,博光是好人,我不能让好人就这么死了!” 皇帝有几分好气有有点好笑,问道:“你刚才喊的那个是什么啊?怎么救人还骂脏话?” 梅彦丈二和尚不着头脑,自己并没有骂脏话啊?萨尔拉提醒他:“王子殿下,就是你刚才冲出去的时候喊的那个...那个...”萨尔拉看了看皇帝,得到一个许可的眼神,才低声说:“那个好像是‘妈的’的话。” 梅彦想了想,大笑道:“那个啊,那个不是‘妈的’,是我们日本话,‘ma-te’,就是‘等一下’的意思!” 皇帝也忍不住大笑,萨尔拉也跟着笑,只不过脸红得更厉害了。 做秀在线阅读 做秀 - 后宫的女人们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后宫的女人们 御苑的这场戏从头到尾,被招来旁听的四阿哥都不发一言,五阿哥则完全心不在焉,等“戏”散了,外臣都退下,才走到皇帝面前行礼:“启奏皇上,儿子今日带了些府里做的点心,想进给太后老佛爷,还有安贵主儿…” 皇帝晒笑一声:“就没有进给朕的吗?”五阿哥只是讪讪地笑,皇帝摆摆手:“罢了,你进去陪你额娘说说话吧!” 五阿哥谢恩而去,皇帝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几分酸楚… 内里,安贵妃听到报告说外面已经散了,看了看宝嫔和樱嫔,道:“那咱们也散了吧。”随后吩咐内务府的人送马琪回家,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看有没有什么好的伤药,给她带些回去。” 樱嫔看看小雅,眼中满是不舍,宝嫔看到,走过来笑着推推她:“还不带你家妹子回去说会子话?难得进一趟。” 樱嫔有些犹豫:“这…不大合规矩吧?” 宝嫔更是笑:“如今里哪儿有那么大的规矩,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没什么。你前一阵儿不是身上不好?正好娘家人来看看,又能怎样了?”边说边推她看了看安贵妃,只见安贵妃淡淡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就起身回自己去了—她虽然位分最高,但并未“摄六事”,也确实管不着。 樱嫔这才胆大了些,冲宝嫔笑笑,招呼小雅一起回到自己所住殿内。小雅刚才听宝嫔说姐姐生病,心急要问,刚一进殿,就上来拉住樱嫔的手:“大姐,你病了?” 樱嫔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什么,大约是天凉了,身上有些发懒。”拉着她到窗下炕上坐下,问道:“倒是你,怎么闹出这许多事来?” 小雅有些窘,抽回手,拿帕子擦擦鼻上细细的汗珠,突然觉得奇怪:“大姐,你这屋子里好热啊!” 樱嫔笑说是因为自己一直病着,体虚畏寒,所以太医交代冬天要注意保暖,哪怕是在有地龙的屋子里,也有大炭炉一直烧着,故此上次皇帝去木兰才没有随驾。说着拿起炕桌上一把绢制团扇递给小雅:“瞧你一头汗,快扇扇吧。” 小雅接过来一看,扇面上画了一枝挂果的红樱桃,别致得来,也很喜气,因笑道:“这倒有意思,既合了大姐的封号,又不似那些花花草草的俗套。” 旁边的女听了也笑着凑趣:“还不止呢,这樱桃也是一结果就是一嘟噜的,也有多子的意思。” 樱嫔不好意思了:“去!你这丫头,要你多嘴!”可眼角确是带着笑的。 小雅知道姐姐的心思,自然也希望姐姐能传出喜信,再仔细一看那扇面,惊奇道:“这是王先生画的?” 樱嫔笑着说道:“是啊,这是入夏的时候,万岁爷有一次召见几位大人,正好内务府把新制的绢扇进上来,万岁爷就给他们出难题,要他们在扇面上画一些新样儿的图案,其实是把里人的名字隐在里面,最后看谁画得雅而不俗的,就拿来赏给我们几个了。不光我得了这把‘樱桃’,安贵主儿、田贵人她们都得了王大人画的呢。” 小雅的好奇心上来了:“那安贵主儿得的是什么?难道是个马鞍?” 满屋子人都大笑,樱嫔边笑边骂:“笨丫头!画个马鞍子在扇面上,能看吗?”因又笑着解释道:“安贵主儿喜欢茉莉,里谁不知道?所以皇上出的题目是‘茉莉’,但不准画枝叶。你倒猜猜,王大人是怎么画的?” 小雅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这纯白的花朵若是没有枝叶环绕该如何画,只好拉着姐姐的手撒娇:“大姐,那你告诉我嘛!” 樱嫔拿起扇子挡住脸笑:“告诉你就没意思了,赶明儿你见到安贵主儿,自个儿问她!” 此时安贵妃正坐在自己中,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给自己叩头行礼。虽然有快两个月没有见到儿子,心中不知有多想把他一把拉过来搂在怀里,无奈旁边站着女太监,只能依然用淡淡的口气道:“淳郡王请起来吧。” 五阿哥不管那一套,把大帽子摘下来往旁边太监手上一扔,一屁股歪坐到炕上,嘴里还直嘟囔:“站了这半日,可算能松快松快了!” 安贵妃不愿他在人前谈论朝政,只问他带了什么来,可曾去给太后请安。五阿哥说起这个就来劲了:“是府里的点心厨子想的新样儿,拿晒干的茉莉花泡水,用来和蒸熟的粘米粉,最后压制成糕饼,茉莉花的香味儿还能存住呢!儿子知道额娘喜欢这个味道,特地带了两盒子来,一盒进给太后,一盒额娘尝尝。” 安贵妃如今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个懂事的儿子,每天都只求他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两母子正在话家常,一家之主来了。 皇帝是因为今天让安贵妃“审问”,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才来的。自打五阿哥出生,皇帝就知道安贵妃的心境已经不同了,后来自己又把这个儿子给过继出去,对于一向与世无争的安贵妃来说,无异晴天霹雳,故此皇帝不但给了她贵妃的封号作为补偿,平时也多有赏赐,只是总感觉她似乎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久而久之,自己也不常翻她的牌子。今天的事,皇帝已经听了太监汇报,觉得她处理得很好,故而特地过来,也算是一种安抚。 皇帝进了门,看到跪下行礼的五阿哥,才想起来是许了他来陪生母说说话的,当下便有些尴尬。倒是跪在地上的五阿哥先鼻子开了口:“那个,皇阿玛,儿子在这儿,是不是有些碍事啊?” 皇帝气得抬腿作出要踢他的样子,笑骂:“偏只你贫嘴!”安贵妃也被逗笑了,拿帕子捂了嘴吃吃地笑。 皇帝难得看到安贵妃笑,心情大好,让五阿哥起来:“你方才站在那儿走神,可听清楚大臣们都说了什么?” 安贵妃心里一凛,正想岔开话题,五阿哥先回话了:“回皇阿玛,儿子今天净惦记着那两盒子点心搁这么就会不会坏了,没大听明白。不过后来的武行是看得挺好玩的。” 皇帝领会了“武行”两个字,心情更好了:“那么好玩,说给你额娘听听吧!” 于是五阿哥绘声绘色、比手划脚地把坎达纳如何刁难博光、博光如何不服、还要当场自刎的样子学了一遍,听得安贵妃非常入神,皇帝看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五阿哥最后说到萨尔拉和梅彦救下博光,那达武带头斥责坎达纳,安贵妃才算舒了一口气。 皇帝这会儿已经把刚才看到那些官员丑态的那股子恶气抛到了脑后,笑着道:“故事讲得不错嘛!”又吩咐传膳。 五阿哥偷眼看看,心想自己还是别碍事了:“回皇阿玛,儿子已经答应了天主堂的马神父,去帮忙照料施粥的事…” 皇帝立刻正色道:“那是要紧的。雪刚停,太阳一出来,化雪的时候更冷。要多开几个粥棚,还要分散开来,免得饥民聚众生变。” 五阿哥顺势说了几个订立开设粥棚的地点:“蚕池口天主堂自办一个,是洋和尚们用信众捐款支用。儿子想,不好跟他们叫板,可也不能把风头都让他们占了去。他们在内城开,咱们就在离两条街,外城的大道边开一个,饥民们肯定是外城的居多,内城那个,让洋和尚们意思意思就得了。” 皇帝深以为然,不过表面上还笑骂了一句:“只你这么多花花肠子!” 安贵妃心里一动,开口问道:“这粥棚的银子,听说是老佛爷出的?” 五阿哥连忙回答:“是的。外城这处粥棚,刚才老佛爷特地交待,要用自个儿的体己银子来办,说是要积功德,谁劝也不行,谁要劝,谁就是拦着老佛爷行善,这就没法儿说了…” 皇帝想了想,道:“太后发愿做功德,那朕也一起做,跟太后出的平齐,从内库里拨就是了。” 安贵妃连忙道:“那奴才也傍着老佛爷和皇上的福气,出一份吧!” 皇帝摆摆手:“你的月例银子才多少?况且,你要出,那其他人都得跟着出,她们的分例比你还少得多呢!”又看看五阿哥:“也不是人人都有个分府的儿子能帮着出的。” 五阿哥其实刚想开口揽这个事儿,一听这话只好又鼻子了。安贵妃则是略有些局促,皇帝安慰她道:“善心功德也不挤在这一处。马上就要腊八熬粥了,那个是谁都要出的,你到时候多出几分也就是了。” 五阿哥辞了出去,皇帝意犹未尽,不但留下来用膳,还颇有几分自得地向安贵妃夸赞王天德:“这个王天德脑子就是活泛,昨天向朕进言,应该招御史们一起来,果然今天就是这些御史先说话。” 安贵妃对于朝政一向不接口,皇帝也不以为意,又说了些闲话,只不过他没注意到,安贵妃的心思,好像本就不在… 御苑里闹的那一场,自然早有女太监去照样搬演给各自的主子看。田贵人连“会审”都没有参加,对全武行也没什么兴趣,但她身边的大女棋儿,跟养心殿伺候的女很熟,把皇帝对王天德的赞赏也听了回来告诉她。 田贵人听了只是一声不出,半晌道:“我有些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棋儿心里叹了一声,带着另一个小女退了出去。田贵人又坐了一阵,终于还是起来,开了橱,拿出一把绢扇,上面画着一轮明月映照着的海面,水中隐隐有只巨蚌,打开壳,正在将一颗浑圆的珍珠吸收月华。她出神地看着这把扇子,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杭州,自己的知府父亲让自己在前来巡幸的皇帝一行前弹琴表演,一曲毕,自己怯生生地报名“珍珠”,皇帝旁边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抚掌赞道“这真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了!” 至于宝嫔,倒是对萨尔拉和梅彦救博光的那一幕问得很仔细,甚至要几个小太监“角色扮演”。可惜他们本就不在现场,不过是道听途说,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没趣地挥挥手让他们退了,又吩咐女说自己要打坐,谁也不准进来打扰。 女们唯唯而退,不过心里都在犯嘀咕:“您每回打坐,房里都是呼呼响个不停,完事儿还得打坏一两样摆设给咱们收拾,这是打的什么坐啊?” 后宫的女人们在线阅读 后宫的女人们 - 善后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善后 而外,博光被太医诊治之后,米克成当仁不让,张罗着送他回家。反倒是博光不让:“我家中只有老母在堂,让她看到岂不是要吓坏?还是先送我去侍卫班房吧!” 米克成知道他是个孝子,故此他昨天被押回京的事,大家都瞒着他母亲,只送信说他因为雪灾要当班,暂时不能回家。当下想了想,道:“侍卫班房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你的伤口要每天换药,谁来伺候?” 萨尔拉马上接口:“不如去我家吧!反正国子监停课,王子殿下每日也只是自己温习功课,索都住在我家,照应起来也方便。” 众人齐声称善,当下一起都到了萨尔拉家。萨尔拉的父亲在黑龙江将军麾下任职,一家人差不多都跟去了,京里就是萨尔拉并几房家人留守,空房间多得是,正好收拾出两间,给博光和梅彦住。米克成看他们安顿下来,把萨尔拉叫到一边,密密嘱咐了几句,就带着手下兵士回昌平去了。 博光躺在床上,真觉得这三天发生了这许多事,就像一场梦一样,一时想起在那断崖下陪着马琪,一时想起御前对质,突然想起马琪的伤,翻身坐起就要下床。萨尔拉和梅彦正好进来看到,连忙上前按住:“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看马琪姑娘,她的腿伤,要是不好好治,要落下毛病的!” 萨尔拉又好气又好笑:“你自己还有伤呢!再说了,太医院加上上驷院会诊,连安贵妃都赐了药,不强过你去‘看’?” 梅彦倒很同情他:“你想去看马琪姑娘,是不行的。我们去看,是行的。我们帮你去看吧?” 萨尔拉觉得,为了让博光安心养伤,倒是有此一行的必要,于是也说:“你有什么话,要我们带去的吗?” 博光呆了半晌,只喃喃道:“什么话?什么话?” 连梅彦看了他这呆样子都好笑:“‘什么话’是什么话啊?”说完都笑了。 博光回过神来,脸一红:“也没什么,只是请她好好养伤,还有…还有…别太伤心了!” 萨尔拉一愣,想起大概是说马琪的父亲和那个忠伯的事,点点头:“好的。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话带到。再看她家有没有什么难处,一并想办法。” 博光感激地要下床行礼,自然也被按住了。 梅彦和萨尔拉到了马琪家门口,都是一愣--门口停着好几辆大车,大门里还隐约传来吵闹声。两人对视一眼,急急走了进去—倒是连通禀都省了,门上连个人都没有。 马琪家只是个两进的小宅子,进大门一个天井,正对着就是客厅。此时天井里站了六、七个家丁打扮的,看服色还不是一家的,而且分作两边怒目而视,就差没有挥拳头了。萨尔拉一看这样儿就知道出事了,赶快拉着梅彦奔进客厅。 客厅里,上首站着一位全身素服的中年妇人,萨尔拉估计就是马琪的母亲了。一边的客座上正是那达武,正盯着对面一个站着的中年男子,牙巴骨都咬得突出来了。那中年男子穿得像是个管事的,一脸明之色,尤其是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那中年男子全不理会又进来了人,向着马琪的母亲拱拱手:“我说老夫人啊,这咱们自个儿家的事儿,您把邻居掺合进来算怎么回事儿啊?这不就是我家老爷看你们家老大人没了,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才来请你们归旗的吗?” 梅彦听不懂,萨尔拉一听就明白了,只是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达武。那达武沉着脸向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脸正要冲着那中年男子发作,却听得后进传来一个坚毅的声音:“福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负了?!” 众人都是一愣,马夫人急得冲着后面喊:“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再伤着腿怎么办?” 大家这才明白,说话的竟是马琪!想来她是站在后进走廊上,这间堂屋的门外在说话。只听得她继续说道:“我阿玛生前并没分到庄子铺子,自己也不曾置下什么产业,一生宦囊所积,也就是这间内城的院子,你们居然还要逼我们母女搬走,可是连这点子东西也要来谋夺孤儿寡母的吗?” 那个“福保”还要强辩:“姑娘,您这话说得。我们家老爷还能来夺您家的东西吗?实在是看您府上连个男人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啊!老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 马夫人听到这儿大怒:“呸!福保!你个狗奴才!我娘家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岂容你这样污蔑!” 福保吓得一哆嗦,还没等开口,那达武已经跳起来了:“好你个无赖奴才,连女主人都要污蔑!”大步上前就是一脚踹了过去,福保不敢躲,只好就势跪倒。 “你道马大人过世,马夫人和他家小姐就能任人欺侮了?哼,你是忘了吧?旗下姑,比没用的儿子要尊贵得多,马小姐原本就是待选秀女,此番更蒙皇上金口赞为‘孝女’,不知多少高门显贵要赶着来聘了去呢!只怕随便划拉一个姑爷,也比你们家那个窝囊废三等伯要强些!” 福保听不大懂,但看今天这形势,那达武是管定了这场闲事的,自己既讨不了好去,还是赶紧回去向主人汇报吧。于是灰溜溜带着一同来的几个家丁,连告辞都没有一句,仓皇离去。 那达武余怒未息,在厅中来回踱步,梅彦小声问萨尔啦:“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萨尔拉真觉得在外国王子面前闹这么一出,实在是太丢脸了,于是脸又红了:“呃,那个人,大概是马大人本家的管家,因为,那个,马大人不在了,他们就,就想…” “就想来霸占人家的房子!就想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那达武忍不住咆哮。 “那大人,”马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请那大人为家母做主!” 那达武一愣,随即想到她指的是福保诋毁马夫人的事。诋毁官员遗属、奴大欺主,随便哪条都是大罪,更何况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那达武的“旗下大爷”脾气上来,决定好好参他一本,叫富察家知道知道厉害。这时只听得后面传来小雅的声音:“大哥,什么叫做‘寡妇门前’?这不是把咱们家也给骂进去了吗?” 那达武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个福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当下朝马夫人拱拱手:“马夫人,本官要写折子向皇上禀报今日之事,马夫人不必担心,皇上明鉴万里,又岂会被这种恶奴的流言所蒙蔽!”转身看了看梅彦和萨尔拉,心知他们大概是为博光来当耳目的,略一思忖,冲着后面道:“小雅,你好生扶着马琪姑娘回去休息。梅彦王子他们来了,你稍微交待一下再回家。”说完仍是气鼓鼓地走了。 梅彦自打听到小雅的声音,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直勾勾盯着挡住后进门口的多宝格。萨尔拉红着脸拉他坐下,等小雅出来。马夫人何曾不明白,只唤仆妇泡上茶来。 少顷小雅转出来,看到梅彦也是腼腆一笑,然后对马夫人道:“婶子,马琪姐姐已经回去歇着了,刚才起来走这两步,把腿上敷的药弄散了,您给重新敷一下吧。” 马夫人自然立刻进去看女儿,只把三个年轻人留在厅上。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梅彦和小雅也有好些天没见面了,突然见到,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会儿,同时开腔:“那个…”然后又立刻住口。 这下轮到萨尔拉笑人家了,还笑到咳了两声,才缓过来:“小雅,我们是帮博光来看看马琪姑娘的。” 小雅也估着是这么回事,当下把马琪看了什么大夫、现在用着什么药、医生如何嘱咐等等详细说给他们听。梅彦听得特别认真,一些比较专业的药名之类的,还要追问是什么东西、有何作用等等。萨尔拉看着觉得奇怪:“王子殿下,你要改行学医吗?怎么问得这么仔细?” 梅彦很严肃地回答:“这些我要回去告诉博光的。要是我没听懂,怎么去告诉他呢?” 萨尔拉立时有肃然起敬的感觉,小雅倒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博光不就是为了报恩吗?关心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那么仔细,应该不至于吧?” 萨尔拉“呃”了一声,欲言又止。小雅奇怪了:“难道不是吗?” 梅彦更加严肃地回答:“不是。肯定不是!” 小雅来了兴致:“你怎么就肯定不是呢?” 梅彦难得地被堵得支吾起来:“那个,我就是知道的,肯定不是!”又求助地看着萨尔拉:“萨尔拉,你也明白的,对不对?肯定不是!” 结果萨尔拉的脸再次红了,咂吧着嘴对小雅道:“小雅,这个,你不明白的。这个,我们男人,是明白的。那个,博光他,肯定不是单单为了报恩的,肯定不是的。” 小雅听得似懂非懂,想了想,说道:“那,博光他自己说什么了吗?” 梅彦忙把博光的话转述了一遍,听得小雅有些失望:“就这些?那也没什么啊!” 萨尔拉心细,让她把原话转给马琪,看她怎么说。小雅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马琪姐姐说,请你们带话谢谢他。”跟着左右看看,低声又道:“还有,问他,为什么为了马琪姐姐的名声,连命都不要了?” 萨尔拉心想这还用问?梅彦却是很认真地记下了。他本来还想再和小雅说说话,怎奈小雅家里已经打发人来问怎么还不回去,萨尔拉只好拉着他也回去向博光覆命。 博光听了马琪的问题,闭着眼想了半日,终于坐起来拿过腰带上挂的一个鹿皮小囊,打开来里面是个油纸包,再打开是一叠纸片,小心翼翼地递给萨尔拉。萨尔拉接过来,自然也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上面画了些图样,旁边还用很娟秀的字体写了些字。梅彦也凑过来看,见好像是解释火枪的作原理的图纸。两人都疑惑地看着博光,他只说:“下次你们有机会,请把这个带去给马琪姑娘看,她应该就明白了。” 梅彦一想,这不又有机会去找小雅了?赶紧乐颠颠地收了起来。萨尔拉脸上又要泛红,随即想起马琪家今天被人找麻烦的事,抿着嘴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暂时不告诉博光为好,只是拉拉梅彦,退了出去。 第二天,皇帝找四阿哥询问救灾工作的情况。 “回皇阿玛,这两天雪已经止了,今天风也停了,现下除了继续开设粥棚施粥,主要是要做一些善后的工作。通衢大道虽然基本清理完毕,但倒塌的房舍有些自家无力清理的,需要顺天府派人协助,另外是清点伤亡人数、寻找失踪者,登记造册好发放赈灾钱粮。” 皇帝听了虽然很放心,但还想看看四阿哥办差的实际情况,于是提出要带着四阿哥他们一道微服出看看灾情。领侍卫内大臣、九门提督、顺天府尹等人自然齐声劝阻,但皇帝决心已定,只要他们订一个章程出来。王天德看看劝不住,只能皱着眉道:“四阿哥这几天带着官员满城查访,只怕不少人都认识了;皇上出,也不能太过简慢,一大群人,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那…”他眼睛一亮:“要不,请皇上扮作与四阿哥一起去查访灾情的官员,混在随从之中,应该不大会有人注意的。” 这个折衷的办法,倒还行得通。大小官员只是怕皇帝轻车简从地出意外,若是跟在一群前呼后拥的官员之中,有什么事也不会单冲着一个人去,于是分头安排,也特别挑了几个御前侍卫中的高手,换了佐杂官员的衣服,在皇帝身边贴身保护。 四阿哥就觉得很别扭了—原本他在一行人中领头,现在要时时刻刻记着身后有自己的父亲,而且还是皇帝!出才看了第一处,王天德就觉出不对劲,赶上两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四阿哥,别这么别扭,不然要被人看出来的!您就只当是到围场校,皇上跟在您身后看着就行了。” 四阿哥只能努力定定神,继续一站站看过去。基本上,皇帝还是满意的--虽然造成的损失很大,但人心没有乱,雪一停就开始收拾善后,只要多加安抚,还是能让老百姓过个像样年的。 走了半天,出了件尴尬事—皇帝口渴了!如果是正经出巡,御茶房的炉子是挑着走的,可现在只有随从身上带了水壶,而且由于没有经验,没用厚棉布套子保护,水都冻成冰,倒不出来。其他人有些倒是有暖在怀里的水壶,但没人敢拿自己喝过的水壶进给皇帝。四阿哥一着急,叫随从就到路边胡同里第一户人家叫门要炉子烧水。 这户人家门口有个半大小子,正在指挥两个家仆扫雪:“姐姐说了,把那个煤粉洒上,雪化得快。还有,姐姐说雪不要往路上扫,也不能以邻为壑,都扫到门两边墙子堆起来。哎,那个背的角落不要堆,姐姐说那样几天也化不了的,堆到那边向阳的地方…” 众人听这小大人一口一个“姐姐说”,都觉得很有趣,一个侍卫上去叫住他:“小家伙,你家大人呢?” 不料那男孩怒目而视:“你叫谁‘小家伙’?爷是一家之主!” 大家都是一愣,那男孩手下的一个仆人赶紧放下扫帚过来答话:“我家老主人已经去世,这位是小主人。不知道诸位有什么事吗?” 四阿哥不愿生事,只说自己是奉命来巡视灾情的,一行人走到这儿,想借灶上烧点开水暖暖身子。那仆人面有难色:“如今家里是大小姐当家,偏巧老夫人又生了病,怕不得招呼这么多位爷…” 甘德赶上前道:“并不需要什么招呼,只要烧点开水就行了。”说着回头看看四阿哥,见他点了点头,又道:“也不白使你家的东西,稍后自有谢仪。” 那仆人连连摆手:“这哪儿就说得上个‘谢’字?这样吧,请我家小主人进去问问大小姐的意思。”那男孩一直听着的,此时点点头自进去了,两个仆人看到这群人里不少穿着官服,不敢怠慢,从门房端了几条长凳出来,给众人坐下。 不多会儿,那男孩又出来了,脸色略有些难看,却是团团给众人作了个揖,然后一板一眼地说道:“刚才多有冒犯,请诸位大人见谅。先父姓乌雅氏,曾于兵部供职,不幸见背。如今家中只有老母在堂,另有大姐照料家事。家中厅堂窄小,且家母卧病,无人接待,不便延请诸位大人进去歇息,只得吩咐厨房多准备热水并一些点心,诸位大人为了灾情奔走,十分辛苦,还望略用些,也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 王天德都快笑出来了--这段话前面蛮好加上一句“姐姐说”的,本就是背下来的嘛!皇帝则是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男孩说完,只是垂手站在一旁,不一会儿,打里面出来了三个家丁模样的,都穿着深蓝色棉布长袍,带头的是个中年男子,提了个硕大的铜壶,后面两个年轻些的,各提了个大食篮,打开来一个装着二十来个白瓷盖碗,另一个则是满满一大盘热腾腾的粘豆包,香气四溢,众人都是走了一早上了,闻着不免有些咽口水。 那中年男仆一边倒茶端给诸人,一边不住告罪:“真是对不住,来不及做新鲜的点心,只好拿冻着的粘豆包蒸了来待客,我家小姐特为给诸位大人赔罪。只这玉米面、红豆都是自家庄子上进来的,列位爷尝个鲜吧。这茶是加了红枣泡的,我家小姐说,诸位大人顶风冒雪地,喝点这个茶,暖暖胃。” 眼看这男仆不过是把“我姐姐说”换成“我家小姐说”,众人都相视微笑。四阿哥却有些上心思,看了甘德一眼,甘德会意,接过一杯茶一饮而尽,还咂巴咂巴嘴唇,看着皇帝点点头。四阿哥自己拿了个豆包,小心地咬开一个小口子,瞧了瞧里面的馅,再咬一口,细细咀嚼,品着味儿说道:“这豆包味儿挺正的。” 如此皇帝手里才被传了一杯茶、一个豆包。皇帝喝了一口茶,觉得红枣的甜香几乎盖过了水中的碱味,不由得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四阿哥吩咐甘德打赏这家人,但不管是那男孩还是那男仆都死活不肯收:“我姐姐/我家小姐说了...” 王天德上来打圆场:“好啦好啦,既然是贵府上大小姐的家法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请转告一声,就说...就说今日是四皇子带着一众官员路过,叨扰了这一顿,小姐不肯收钱,那么就承情了。”说完看看四阿哥,四阿哥点点头,又加上一句:“若是贵府上清理积雪人手不够,只管找这一区的佐领,就说是本皇子说的,免征贵府上的壮丁。” 皇帝难得见到四阿哥做人情,饶有兴味地看着,接着跟着众人起身告辞,但刚转过一个街角,他就向侧面看了一眼,旁边的顺天府尹立刻贴了上来:“去查查看,那家是什么人。” 皇帝这天直到午后才回,叫收了折子来看,头一本就是那达武陈奏,富察家本支逼迁故工部主事马某遗属、并唆使家奴辱骂其夫人。皇帝看得面皮都在抽动--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这天晚上皇帝虽然翻了宝嫔的牌子,却只管气呼呼地来回踱步。宝嫔看看不是事儿,故意装着很惊喜的样子:“呀!粘豆包!进这些年,可再没吃过这个了!” 这是皇帝特地吩咐小厨房做的,理由是“不忘关外龙兴本”,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因为今天刚好吃了一个,被勾起了馋虫...不过宝嫔说的也是实话,里不大兴吃这种“”点心的。 皇帝看她就像个小女孩一样,不由得心情也舒畅了些:“那个红枣茶也不错,你尝尝。” 宝嫔自然凑趣,喝了一口,端过来撒娇:“是真好,万岁爷也尝尝?” 皇帝就她手里喝了一口,长叹一声,走到窗下一张紫檀木雕的椅子坐下,疲惫地向后靠了靠:“这些人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朕说的话,他们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听?” 这说的肯定是朝政了,宝嫔不敢接口,但皇帝大约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加上她也是马琪一案的“判官”之一,也就拣着要点告诉了她。 宝嫔不能出什么主意,只能说点儿让皇帝高兴的:“万岁爷别犯愁了,看额头上都有皱纹儿了。那不是还是有听话的吗?万岁爷整日里都说,那位王大人如何好,今儿个上折子的那大人,瞧着也是个有情义的。也不净是那些个样儿的人的。” 宝嫔的话是不是为什么人进言,皇帝倒无暇去想,但却提醒了他:既然这些世袭权贵、老迈臣子一个个结党的结党、自肥的自肥,那何不用些年轻有为的?比如今天视察雪灾善后工作,显见得四阿哥和一些年轻的底层官员都是能干而且肯干实事的。方今天下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倒要让这些年轻人多当些差事,才好提拔上来,彻底换掉那批老而无用的! 想到这儿,皇帝的心情就转换过来了,也有兴致与宝嫔玩笑了,只在那达武的折子上批了一句“着查明该家奴系何人门下,将其家主交刑部查办!” 善后在线阅读 善后 - 腊八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腊八 作者有话要说:</br>看到第2个收藏了,小开心。<hr size=1 />  这道带了朱批的折子交到刑部,上下就要撸起袖子干活儿了。说来也巧,此时刑部的三个满堂官外加八司官,没有一个是富察氏,连姻亲关系比较近的都没有。所以那达武一看邸抄,自己的折子被“交部”,乐得回家就问妻子:“送去马大人家的腊八粥,可曾熬好了?” 这天已是腊月初七,家家户户都忙得炉火不熄地在熬腊八粥。马琪家热孝未满,不用熬粥送人,也只有特别亲近的几家,特地熬了素粥送来。但马琪还是与母亲商量着,熬了一锅粥,重用当归红枣党参之类补血益气的东西,托了小雅,转送到了萨尔拉家给博光。 博光抱着粥只傻傻看着,萨尔拉和梅彦进来看到,笑得前仰后合:“博光,那粥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梅彦还促狭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那我来吃好了。”说着就上去作势要端。 博光吓得一手把他挡开:“我喜欢!我喜欢!” 萨尔拉和梅彦笑到腰都直不起来了... 腊八熬粥,虽然只是民俗,却是皇室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典之一,尤其是今年京城刚遭了雪灾,皇帝也希望一箭双雕,熬粥的规模加大不说,自己还亲自到了喇嘛庙,把太后一边念佛一边数出来的五谷各一万粒倒入院中那硕大无匹的大铜锅,又看着喇嘛们一边念经一边搅拌,最后熬成专门分赐王公大臣的这锅粥。 看着内务府官员不断飞奔出去把一罐罐粥送往城中亲贵家里,皇帝特别交待:“给故一等男乌雅家也赐一份!”顺天府尹已经查了回报,那天招待皇帝一行粘豆包和红枣茶的,正是款儿。皇帝听说她由于父丧未满而不能参加今年的选秀,暗暗有些失望,只吩咐内务府取了她的生辰八字进呈。 城中各处粥棚这天也在施的粥里多加了些料--也是皇帝额外的恩典。四阿哥和六阿哥伴着皇帝看完熬粥就直接伴驾回,五阿哥还先绕到天主堂和自己所办的两个粥棚看了看,才急急入侍宴。 腊八只是家宴,而且只能吃粥、佐粥的酱菜之类、外加过年期间的应节点心。就算御膳房使出浑身解数,熬出九九八十一道甜咸荤素花样百出的粥来,它也仍然是粥。而且这么多年吃下来,人人嘴里都是淡出鸟来了。故此内外宴席几乎都没人说话,每人拣着合自己口味的粥吃了两口,咬一块酱菜刺激一下味蕾,最后垫一块糕点下去,就差不多可以漱口收工了。就算稍后饿了,横竖今天满世界都是粥,热来吃就是了。但就是这粥,都有人吃出毛病来了。 太后那边的宴席,后妃嫔凡有位分的,外加未出阁的皇女、未迁居的皇子,都到了。主打的自然是在喇嘛庙熬的那份,里面加了酥油、羊等猛料,一人面前一碗。田贵人一闻到那个气味就屏不住,胃里直翻上来,连忙拿帕子捂了嘴,扶了伺候的女,咯噔噔往外就走。 太后见了自然不高兴,但有些疑心是不是有喜了,打发人去问,回说初三那天刚请过平安脉--因为雪灾,初一的平安脉也延迟了--并没有。这下太后的不满之情就完全溢于言表了:“到底是汉女,吃不惯咱们满人的吃食!” 田贵人还在后面收拾,没听到这话,但她也猜到了。太后一直对自己这个“汉女”看不顺眼,虽然自己处处小心,尽可能地学习满人和内的风俗习惯,但有一样东西是无论如何改不了的--自己从小裹脚,虽然跟了皇帝之后,皇帝不但命自己放了脚,还特地找了通骨科的大夫为自己调理,但脚还是比常人短小了一截,走路也有些扭捏,踩上花盆底更有如踩在刀口上一样。单这一样,就每每被后诸人明里暗里地嘲讽。 想起来,田贵人不禁暗叹了口气。皇帝不能说待自己不好:自己的脚不方便,皇帝特许自己除了年节需要向太后朝贺,都可以不用穿花盆底;自己的位分虽然只是贵人--汉女而没有生育的最高封号--但皇帝翻自己牌子的次数是贵人中最多的,平时赏赐也很多,不然自己靠着月例和娘家那点可怜的陪嫁,在里本就过不下去。所以她伺候皇帝也很尽心,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不周到触怒了皇帝。 但在太后看来,她的入,就是弥天大罪:一个堂堂知府,为了巴结皇帝,居然让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出来弹琴献媚,简直是不知廉耻!说起来,和太后抱有同样想法的朝臣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曾有御史要上书劝谏,还是王天德劝住的:“其父虽德行有亏,但与其女何干?为人子女,岂可不遵父命?况且此女入之后也没有生事,就让她老老实实伺候皇上,万几之余,得此女为皇上稍作怡情,也无可厚非。” 皇帝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每次太后一提起来,也只能唯唯喏喏。况且入几年,田贵人也无所出,日子久了,又有新人入,皇帝对田贵人的兴致也不如以前,但恩典总还是在的。每到受了什么气的时候,田贵人就不免想起王天德画的那幅“月下珍珠”,觉得自己就正如那海中的珍珠,必得仰仗着月亮的光华,才能生存下去。 后宴席上的风波,皇帝自然得报,有心去安慰一下田贵人,但转念一想,此时过去,岂不是跟太后顶撞?只好打发人送了些清淡的粥品,并镇江进上来的酱菜过去--想必太后的宴席上用的全都是锦州酱菜,只怕田贵人也吃不惯的。 皇帝心情不好,就想翻宝嫔的牌子,可牌子上蒙了红纱--这是月事来了。安贵妃那里肯定五阿哥陪着,能多进几口粥也是好的。皇帝想了想,翻了樱嫔的牌子。 四阿哥从前廷的宴席散出来,先绕到了奉先殿,远远就看到几个人在殿基下站着,走近了才看出是祖怡。“估着爷是要来跟先皇后说几句话的,特地带了咱们院儿里自个儿熬的粥过来,也给先皇后供上。” 四阿哥心里觉得热乎乎的,握着她的手捏了一下表示感激,自带了供品进去祭拜。 那达武家自然也是得了皇帝赐粥的,一家子先对着供案大礼参拜,再每人分了一小碗,余下的还要存起来,以备明天有人上门的时候,可以拿出来“雨露均沾”一下。 小雅想到梅彦,踌躇再三,对哥哥说:“大哥,那个,这粥是皇上赏的,好不好送一点去给博光?” 那达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他现在住在萨尔拉家养伤,不好只给客人送的,反正皇上赐的粥很多,索送一大碗过去,请萨尔拉他们也尝尝。”萨尔拉虽然简在帝心,但品级不够,得的只是寻常赏用的粥,比不得乌拉纳喇家,以樱嫔外家的身份,能分到这太后数的佛米、活佛念过经的粥。 粥送到的时候,萨尔拉、梅彦和博光也正围着在吃粥。博光因为脖子有伤,不能大力咀嚼,这几天一直在吃流质食物,腊八熬粥更是得其所哉。马琪送来的粥,他还舍不得一次吃完,分小碗吃了两顿,还待再留,萨尔拉跳着脚道:“唉呀,这粥在屋子里放久了要馊的!你又整天抱着不撒手!你是想馊了倒掉,还是想吃到肚子里慢慢回味着?” 说得博光很不好意思,只好乖乖地吃完。结果等小雅家的粥送来,就只好看着萨尔拉和梅彦吃了。不过这粥里有羊等发物,他伤口未愈,倒也不适合吃。 梅彦也吃不惯这种酥油羊粥,闻着那气味就皱了皱眉,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顿时脸色大变,冲出房门就对着院子里的花坛大吐。萨尔拉笑而不语,自己把自己那碗吃完,吩咐下人把剩下的送去给父亲。 梅彦吐完回来,瘫在椅子上直翻白眼:“这是什么东西啊!” 博光和萨尔拉都笑:“这是满蒙回藏苦寒之地的做法,冬天冷得浑身血都要结冰,唯有多吃些酥油、羊之类的,才能保暖。” 梅彦依然表示无法理解,拽过桌上的桂圆莲子八宝粥,喝了两口,又挟几筷子酸菜吃了,才算把心中的烦恶压下去。 宝钻家除了皇帝赐的粥,也得了四阿哥送来的一份。宝钻自是欢天喜地,盘算着要还一份什么样儿的送去,挑来挑去,选了人参燕窝粥,里面全是贵重药材,不过放了几粒五谷应个景而已。苏拉送到四阿哥的住所,四阿哥含笑打赏了,背了人对祖怡道:“他家还真是富贵!” 祖怡笑笑:“这里面都是大补的药材,爷怕还受不着,不如转送去给老佛爷吧?” 四阿哥也笑了:“正是呢。你带人送过去吧,就说我年轻火燥,吃这些个东西反倒怕补过头了,想着老佛爷入了冬就说过几次太冷懒怠动,正好吃这个补一补。” 太后听完祖怡的话,暗叹瓜尔佳家怎么除了先皇后,竟没一个脑子开窍的,倒好像整个家族的灵气都被先皇后带来又放在四阿哥身上了一般。不过想想这样也好,免得日后多事! 过完节,刑部的复奏也上来了:那个福保的家主是马琪的堂伯,这一支的族长,袭了个骑都尉的世职,但一直在京里当些闲散官儿的。马琪的父亲是庶子所出,当年分家的时候,只得了些现银并族中的田产,现在在京里这处房子,是用马琪母亲的陪嫁外加历年的积蓄买下来的,富察家本无权过问。刑部议的罪是意图谋夺他人财产、纵奴为恶、有失官体,定的处分是革职。皇帝犹嫌轻了,亲笔加上一句“诽谤大臣”,处分改为革职永不叙用,并夺骑都尉世职。 那达武看到旨意,高兴得简直想提前放鞭,一回到家就赶紧告诉小雅,让她去马琪家转告,好让她们放心。又想起博光,干脆亲自到萨尔拉家去了一趟,当面告诉了他。 博光一开始并不知道马琪家受辱这一出,后来刑部议罪,萨尔拉知道瞒不住,婉转陈说了当时的情况,博光当时就要拿刀子去找富察家算账,吓得萨尔拉和梅彦死死拉住。现在知道马琪家总算是安稳下来了,感动得要给那达武下跪。那达武乱摇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又安抚他道:“如今马大人家得到皇上眷顾,富察家就算是白痴一群,也不敢再去找碴了。你就安心养伤,等过了年,指不定皇上还要重用你呢!” 腊八在线阅读 腊八 - 新年计划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新年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br>第3个收藏了。<hr size=1 />  腊月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因为太多事了。祭太庙,祭先师,祭堂子,祭各路神仙,大多都需要皇帝亲临。而皇帝眼下还属于壮年,身体也很健康,自然没有遣人代祭的理由--那也会生出许多无端的猜测。是故皇帝隔不了两三日就要摆驾出一趟,回来还要照样见人、看折子,忙得连招妃嫔侍寝都很少。但这天他还是到了安贵妃里。 自从先皇后崩逝,里的一些杂务实际上是安贵妃再管,尽管她不情愿。但她非常谨慎,但凡牵涉到权钱二字的,从不自己拿主意,或是请太后定夺,或是直接向皇帝请旨。好在中虚位,下面的妃嫔也没有什么争宠揽权的本钱,唯一一个不安分的琳妃今年已经被幽禁,安贵妃管起事来轻松了很多。 皇帝来找她,主要是看看过年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另外也有明年选秀女的一些事要交待她。如今主持大挑的就是安贵妃,最后一轮皇帝和太后才会亲临。 瓜尔佳家两姐妹要撂牌子,这是皇帝和太后已经商量好了的。但看在先皇后和四阿哥的面上,皇帝也不想让她们家太下不了台,所以要安贵妃拿捏着在第二轮找个理由刷掉她俩。但瓜尔佳氏自从先皇后之后就再也没有秀女被留下,这次也没有打算在这一族挑选宗室福晋,于是皇帝要安贵妃留意,这一姓的低门出身秀女中,有没有资质不错的。外加富察氏,皇帝对袭爵的这一支非常不满,打算明年找机会夺爵再降等给其他分支,所以也要留下一个远支秀女以示安抚。另外小雅是要先记名的,皇帝指示到时候可以让她直接住到樱嫔里,免得和一群如狼似虎的秀女挤在一处遭了什么池鱼之殃,对外就说是樱嫔求的恩典便是。 这些都是安贵妃能办到的,自然一一记下。接下来皇帝本想说给四阿哥挑嫡福晋,但也明白安贵妃决不会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干脆跳过去直接说五阿哥:“小五也该挑个嫡福晋了,老是那么两个通房丫头,不是个事儿。” 安贵妃自然起来行礼谢恩,皇帝摆了摆手让她坐下。 “朕想,小五一向喜欢闹些出格的事儿,得挑一个稳重的,年纪略大一两岁也无妨,好好地管管他。” 知子莫若母,安贵妃心里想的和皇帝就不同。五阿哥虽然喜欢玩闹,但他懂得东西也确实是多,如果娶个太木讷、除了规行矩步一无所长的,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婚姻如何能谐?但这话不能直接驳回皇帝,只能答声“是”,慢慢再看。反正自己主持大挑,又是生母,皇帝总会和自己商量人选的。 四阿哥的婚事,皇帝只能和一个人商量,那就是太后。 太后斜倚在榻上,半闭着眼,听皇帝把在款儿家门外的那一段说了,又想了半天,才睁开眼看着皇帝:“皇帝是相准了?” 皇帝连忙赔笑:“哪里就提到一个‘准’字了。只是觉得这家的家教极好,从弟弟到下人都教得很有分寸。皇子嫡福晋,将来起码也是一府上下百十来口子的女主人,除了一般的书画女红,也得有些管家主母的资质才行。” 太后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能教好弟弟,将来就能教好皇孙。秀女成千上万,有这份能耐的倒确实不多。不过,她现在还在守孝,这次选秀进不来,要是等到守孝期满才相看,万一不中意,可就把其他人也错过了。” 皇帝担心的正是这个,但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把还在家守孝的女孩子拉来相看的道理。 太后倒出了个主意:“她那个弟弟,不是袭了世职的?又还年幼,可以招进来给我瞧瞧。姐弟俩应该有些相似吧?顺便也可以考较一下她都教了弟弟些什么。” 皇帝觉得这个圈子兜得有点大,但现在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于是表示同意。顺便又想起王天德的长子也要进给太后贺年的,正好可以拉到一块儿,免得单招一个太显眼。 于是第二天皇帝召见王天德,就把这事儿说了,也让他先去乌雅家指点一下,免得孩子到时候失仪。王天德觉得奇怪,皇帝也就吃了人家一个豆包,怎么这么念念不忘,还要招人家孩子进?心里这么琢磨着,脸上不由得就带出来了。皇帝看到,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半:“朕听说那家的女儿家教很好,虽然这次选秀不能参加,但可以记上名字,看有没有合适的宗室子弟。” 王天德虽然不确定皇帝想把款儿指给谁,但对皇帝的面临的问题却是一下子就猜到了,笑嘻嘻地陈奏:“启奏皇上,臣有幅仕女图,想请皇上鉴赏一下。” 皇帝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你见过乌雅家的姑娘?” 王天德此时胆气壮了:“回皇上,乌雅大人当年虽是兵部主事,但也雅好诗文,他家千金小时候,还曾经带到臣家里,向内子请教过诗词。” 皇帝大喜,叫王天德马上画像。王天德就在御书房内侧面陈设一几,提笔略思忖了一下,把在多福堂那日看到的款儿画了下来,画完自己退后两步看看,满意地点点头,又请皇帝来看:“启奏皇上,臣数月前曾偶然见到过这位款儿姑娘一次,几个月内,相貌应该没有什么变化。” 皇帝负手看着,只见画中的少女,相貌不算非常惊艳,但气质沉稳,眼神中更带着几分坚毅,倒有点像马琪。只是款儿的鼻尖生得有些翘,比五官周正的马琪多了两份俏皮。 看下来皇帝觉得很满意,又把画让太监小心捧了,拿去给太后看。太后对款儿的相貌倒也中意,于是吩咐尽快安排她弟弟启诺新年入请安。 皇帝一边应着,一边还自嘲地笑道:“还好王天德见过这个款儿,她和她弟弟只有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比较像,其他没有哪里像的。尤其是脸型,姐姐是瓜子脸,弟弟则是胖乎乎的圆脸,跟个小丸子似的!” 太后又眯着眼仔细看看款儿的画像,嗔道:“哪家小孩子不是胖乎乎的?女孩子长大了抽条儿,下巴颏尖了也是有的。”说着又想起一事,问皇帝:“别不是没了父亲,家境不好?” 皇帝想了想,果断摇头:“决计不是。那天她家出来好几个仆役,穿的虽说不上华贵,也都是干净整齐的衣裳,更何况是一家子主事的大小姐,决不会亏待了的。”又一转念:“倒有可能是在服里吃素吃的。小孩儿家大约不用守,这个女孩子既是那样家教,自己严守着也未可知。” 太后听了很是感叹,特别嘱咐皇帝派人去打听款儿家的情况,这当然是皇帝乐意优为的。 计划完秀女们,皇帝就要计划一下朝臣们了,这个谁也没法帮他出主意,只能靠自己。 大的原则是要逐步裁汰老迈昏庸者。识相而没有犯什么大的过错的,给个恩典让他们休致;恋栈的、贪权的、心大的,少不得要抓几个来扎筏子。同时要提拔一批年轻肯干的上来,从分庭抗礼,到完全取代。而明年正好是乡试之年,接着后年会试,会产生一大批的举人、进士。门生、同年,一向是官场中最牢靠的关系网络之一,皇帝决意这次绝不能让自己想裁汰的人再进一步扩大关系网,因此乡试主考、会试房官,都要细心选拔。 皇帝提起笔,在纸上先写了两个名字: 王天德-江苏 那达武- 奉天 江苏文风最盛,要派年轻一代去典试,非得是王天德这样名动天下的才子型才行;而奉天是旗人的本,应试者中满洲比汉人还多,必得是在旗的主考官才能压制得住。 皇帝一边想,一边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都是各部堂官、翰林院、都察院等处皇帝决意除去的人,这些人是一定要排除在主考的名单之外的。剩下的人,皇帝要再好好参详一下再做决定。 王天德奉命去款儿家指点启诺入请安的礼节,其实心里明白纯属多此一举--人家是后族,随便找个亲戚都能请教入的礼节,何需自己一个汉臣多嘴?不过从皇帝的态度,他也猜到款儿只怕要有大出息了,不能不先示好,于是直接带着伯昆到了款儿家,说明来意是想让两个孩子先熟悉一下,到时候一起进,也有个照应。 款儿的母亲大病初愈,只是勉强支撑着出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把启诺叫来与伯昆厮见完,便告罪回去歇着了。倒是款儿很大方地出来见了王天德--本来就有师弟之谊,又有上次多福堂的事,现在才来装相,未免不像。 王天德坦白告诉款儿,启诺现在还在服内,太过鲜艳的颜色不能用,可也不能穿着素服大过年的去给太后找晦气。这里面的弯弯绕就多了,自己也不是十分有把握。 款儿听了也是着急:“不瞒王大人,昨天接到旨意,家母就为此犯愁。再没有前例的,竟是抓瞎了。” 王天德不敢卖关子,直接说了他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找一个专门做京中权贵古玩饰物生意的行家,让他给推荐着配齐一身。 这个人自然就是林伯光。款儿与多福堂并不熟,上次也是被饼儿硬拉去的。但多福堂在京中的名声是响当当的,而且大家都知道,连里都会派内监去那里买新样儿的首饰陈设。若说有这么个对玩意儿懂行、又了解中贵人们的喜好忌讳的,怕也只有他了。当下款儿就把启诺郑重托付给王天德:“全凭王先生教导!” 王天德赶紧避过身子不敢受启诺的礼--严格说起来,启诺有爵,自己无爵,应该是自己向他行礼才对... 挑了个好天儿,王天德打着“公差”的招牌,带着伯昆和启诺直奔多福堂。自然是林伯光亲自接待,王天德也是开门见山:“林少东,今天是要请你帮忙的。”当下把来意说了。 林伯光赶忙站起来给启诺道喜:“小少爷将来必是要大用的!” 启诺来之前被姐姐拉着教导了一晚上,这句马屁是算到了的,赶紧也站起来还礼:“不敢当,不敢当。都是皇上和太后的恩典,念及先父,泽被后人罢了。” 王天德听得暗自点头,偷眼看看自己的儿子,见他只是歪着头看愣了,不由得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教儿子!看人家孩子教得多好!进那日,哪怕是让他硬背,也得背起来一套不输给人家孩子的! 林伯光客气了几句,拉着两个孩子左看右看,点点头道:“嗯,可以这样。”跟着就连说带比划向王天德解释:启诺可以穿一身素色长袍,但那布料是特制的,从肩头到下摆,颜色逐渐从雨过天青色过渡到深蓝色--这有个名目,叫“碧海青天”,是最近京里一家大染坊想出来的花样。这样就不能说是素服,可也没有鲜艳的颜色。帽子也是深蓝色,镶一块蓝水晶,看起来就像是为了整体的协调,而不是故意避开红宝绿玉。这就是“旗下大爷”最热衷的“摆谱”,而且是个“暗谱”,既投贵人们之所好,又不会被一等摇笔杆子的闲人非议。 至于伯昆就好办了,既然是一起入,他就不适合穿蓝色系的了,可以穿极淡的绿色长袍,配墨绿色马甲,长袍的衣料也得找特别的,林伯光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下幅有比底色略深一点颜色的翠竹图案,不过这个就可以交给王天德去定夺了,他这书画大家肯定更有主意。而帽子一样也是墨绿色,镶翡翠。 王天德听得悠然神往,眼前简直就出现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个是“碧海青天”,一个是“翠竹凌霜”,完全就是神仙中人的感觉啊!想得几乎都出了神,直到启诺问他:“王世叔看,这样可好?”才回过神来:“呃,不错不错!”又向林伯光拱拱手:“林少东,索一事不烦二主,麻烦你再给配上几样简单得体的饰物,我一总付钱!” 林伯光帮客人挑选合适的东西是轻车熟路的,当下选了荷包、玉佩等物,一边选,一边不经意地问王天德:“两位少爷就是去给太后请安?不用去拜见一下里的妃嫔们吗?” 王天德说应该不用,不过皇帝倒有可能会在场。林伯光听了,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新年计划在线阅读 新年计划 - 八阿哥回宫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八阿哥回宫 一展眼已经到了除夕,皇帝吩咐在养心殿大排宴席,所有贵人以上妃嫔、皇子皇女都来了,尤其是刚喜得千金的荣莹公主,把小宝宝也带来给皇帝和太后看看,同时也把一直寄养在她府上的八阿哥也带来了。 皇帝的子嗣不算很多,还断断续续地夭折了不少,六阿哥以下序了齿的里面,七阿哥五岁殇,八阿哥的生母生下他之后就因产褥热去世了,八阿哥则被皇帝直接送去刚成婚的荣莹公主处抚养,一年只有新年并皇帝太后的万寿才入一次。这么做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八阿哥的生母虽然生子有功,也迟迟未追封,一直都只是个贵人,只是因为太后不喜欢她,因她是伊犁将军进上来的“回妇”。这就像田贵人不讨太后的喜欢一样,凡是未经“正途”入的“蛮子”,都很难让太后对她们的印象好起来。 过了年八阿哥就是十岁了,已经该准备搬去阿哥所居住,所以大公主这次带他来,也想说服父亲准他回。 皇帝与太后先后驾到,先接受妃嫔、皇子女们行礼贺年,然后分别落座。太后早就惦着曾外孙,一迭声地叫大公主把小宝宝抱过去给她看,边看边赞,赏了个沉甸甸的镶钻金项圈。 显摆完女儿,大公主要说正事了:“我今儿个还给老祖宗带了孙子来,老祖宗可邀赏他什么?” 太后有些不解,等看到八阿哥被布鲁格带着上前行礼,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皇帝不忍,忙过来打岔:“大格格养了小八这几年,倒是学会怎么照顾孩子了,再照顾自己的孩子,只有更顺手的了。” 大公主在这件事上对皇帝颇有微词:谁家嫁女儿还陪嫁个襁褓中的弟弟的?虽说布鲁格家一直说有幸抚养皇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心里就真一点儿疙瘩也没有吗?虽然八阿哥很懂事,自己抚养并不以为苦,但做父亲的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丢到人家家里几年不闻不问,心也太狠了! 当下大公主换了副泪眼:“真正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照顾八弟的时候,就想起皇阿玛,想起老祖宗,想起…想起额娘…”大公主的生母元后难产而崩的时候,她也还不到三岁,这下是真的触到了伤心处:“现在有了女儿,一刻也舍不得让她离了眼前,才想起皇阿玛这些年该有多么惦记八弟!” 皇帝听了很尴尬:要说自己从来没有惦记过这个可怜的儿子,那是假的;可自己确实有时有意无意地逃避这个儿子,因为他那遗传自母亲的一头卷发,好像总在提醒着自己,当年为什么没能为那个在中处境艰难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于是他抬眼仔细打量着八阿哥:跟前面几个哥哥相比,八阿哥的身材很高,甚至比五阿哥还高(呃,好吧,五阿哥是属于特殊人才型的…),但是非常瘦,脸色也有些体弱的白皙。这倒不是大公主苛待他,据皇帝派去的人回报,公主府上下都把八阿哥当宝贝一样捧着的,怎奈先天不足,小心翼翼地养着,也就是没有大病罢了,跟六阿哥那样的阳光少年本不能比,五阿哥除了矮些,也比他看着强壮得多,就算是同样先天不足的四阿哥,这些年跟着阿克潘和甘德习武,也养得壮一些。 皇帝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看了看太后,见她似乎浑不在意地继续在逗着小娃娃,当下作了决定:“朕原也想过了年接小八回住进阿哥所的,年下事忙,等过几天先叫内务府派人去收拾一下屋子吧!” 大公主高兴地赶快拉着八阿哥磕头谢恩,八阿哥磕是磕了,但一声不吭,皇帝心知他心结已成,只好以后慢慢想法子化解了。 本来内务府打算过了元宵节才收拾屋子,过了正月才让八阿哥入,但大公主不肯:过了十五就要上书房了,在里住着,每天能节省一个时辰浪费在上下学路上的时间,大冬天的还能多睡会儿觉,以前是被迫住在外没办法,现在能重新回住,岂能不着紧?于是逼着内务府十天之内就要收拾出来,内务府知道皇帝一定会准,不敢出什么花样,加班加点地把六阿哥的住所旁边的院子收拾了出来。 八阿哥和其他几位在里长大的阿哥不同,公主府配的丫环不能带入,十岁大的男孩也用不着嬷嬷了,而谙达太监则是完全没有----八阿哥的礼数是大公主手把手教的,所以完全就是孤身一人搬进来。内务府按照编制配了四个女、四个太监,大公主又是亲自过问,挑的都是老实人。这还不算,大公主还打发额驸向皇帝进言,要给八阿哥分派底下人。这虽是皇帝交待内务府办的差使,大公主府自献上了一直照顾八阿哥的一个护卫叫查克利的,是从科尔沁带来的家奴,生得十分魁梧,身手也不错,以前八阿哥每日上下书房就是他护送,更难得的是他兼通满蒙汉文,八阿哥下了书房也跟他学满蒙文字,等于又是个谙达。皇帝听说之后很感兴趣,特地召见,照着阿克潘和甘德的例,赏了个侍卫头衔,让他先管着赏给八阿哥的几处产业。 八阿哥正式移居阿哥所的那天,内务府的官员引领着指点各处。几个哥哥都送了乔迁之礼过来,六阿哥送的是一套文具,四阿哥那份是祖怡打点的,很实用的白铜暖炉一套,从被炉、手炉到烧炭的脚踏子一应俱全。五阿哥则是别出心裁,送了几盆自己庄子上暖房里养出来的金橘,绿油油的叶子,黄澄澄的果,摆在屋子里,立时觉得整间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元宵节那天,不少亲贵子弟都入给太后请安,身份最高的自然是科尔沁亲王世子的长子(也就是布鲁格的大侄子),但太后特特拉着乌雅家的袭一等轻车都尉启诺问了半天,又是汉语又是国语,还问他平日在家做些什么,家里境况如何等等,惹得入的贵妇们纷纷猜测,是不是打算招作哪位格格的额驸。不过启诺还在为父亲守孝,本人也还不到十岁,就算太后有这个心思,也还早得很。 跟这些或活泼、或文静的孩子们比起来,八阿哥就显得特别孱弱,而且总是有些怯怯的样子,太后看了自然更加不喜欢,皇帝也只是摇头叹气。 到了晚上,派去伺候八阿哥的一个太监来报,说八阿哥的箱笼中有一些旧的女人衣饰,形状古怪,非旗非汉,八阿哥朝贺完太后,回去就拿着一件件把玩,甚至把衣裙披在身上比划! 皇帝听了倒没有很生气----这孩子多半是在怀念生母。但一个男孩子,总摆弄这些,也不是个事儿,倒是要想个办法,让他的心思转到“正常”的东西上去。想来想去,皇帝决定给八阿哥加一个专门的谙达。 第二天书房开学,众皇子和其他外来的宗室子弟们按学习进度,跟着不同的师傅,读汉书、清书,也有谙达带着拉弓。 八阿哥被加派的谙达叫雷箭,是汉军旗出身,十几岁就补了侍卫,伺候了皇帝二十年了,前几年不知怎么地告病,这两年才复起。他按规矩先给八阿哥行了礼,跟着就带他到了院子里,要他试着拉弓,可八阿哥连最轻的一把也拉不开,旁边的几个宗室阿哥都在偷笑,八阿哥就更加把头低着不愿抬起来了。 雷箭皱皱眉,拿来一牛皮筋,对八阿哥道:“请八阿哥试试拉这个。” 八阿哥看了很生气:“你当我是三岁娃娃!” 雷箭不慌不忙:“八阿哥,您是读过很多书的,总该知道‘循序渐进’这四个字吧?今天您拉的是一皮筋,每天拉一百次,十天以后,奴才担保您能把两皮筋叠起来拉,再每天拉一百次,再过十天,再把四皮筋叠起来拉,再拉十天,然后您再来试试拉这把弓,如果拉不开,您只管砍了奴才的脑袋去!” 八阿哥将信将疑,接过那皮筋,照着雷箭的指点,一下一下拉了起来。一开始还觉得轻松,但拉到七八十下之后,渐渐觉得两臂又酸又沉,姿势不免就有些偷工减料了,雷箭立刻走到他身后,用手托起他两臂:“八阿哥,拉弓得有拉弓的样子,要是真的把弓交到您手上,您这胳膊往下耷拉着,是要箭还是要绣花?” 八阿哥毕竟年少好强,抿着嘴憋足一口气,把剩下二十来下规规矩矩拉完,到最后一下,放下胳膊,简直感觉一口气都要接不上来了。 雷箭面带微笑道:“看,谁说八阿哥不成?这不是拉完了吗?”跟着又教八阿哥一些放松肌的姿势,免得晚上胳膊太疼。 八阿哥从小到大,除了大公主,甚少得到其他人的夸奖:布鲁格在他面前总是规规矩矩地执臣下之礼,而大公主也最多只会夸他“真乖,真听话”之类的,书房里的师傅们则是秉承“严师”的一贯形象,从不开口夸奖这些天潢贵胄的学生们。因此听了雷箭的话,他有种又新鲜、又高兴的感觉,总想找着谁说说,可周围看看,除了两个小太监,就是那些刚才还在笑话自己的宗室子弟,顿时又有些泄气。 雷箭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是笑笑,唤来八阿哥的随侍太监,嘱咐他晚上为八阿哥按摩臂膀,不然明天连笔都要拿不起来了。 下了书房,皇帝就召见了雷箭。待他行过礼起来,皇帝就皱眉头:“听说你这几年越发爱去找和尚讲经说法,难道真的要回去当和尚吗?” 雷箭垂首道:“奴才当年杀戮太多,只是想赎些罪孽。但只要皇上有吩咐,奴才一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皇帝这才点点头,问起八阿哥今天的学习情况。雷箭知道早已有人把八阿哥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了皇帝,自己要说的只是自己的观感和想法:“八阿哥先天不足还在其次,这些年来在大公主府上养尊处优,不像其他几位阿哥那样每日多少都要练些体魄功夫,就更加积弱了。” 听到这儿皇帝笑骂:“你在背后说莹儿那丫头,小心她又来揍你!” 雷箭只是嘿嘿笑:“大公主如今都作了母亲了,总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顽皮吧?况且,大公主能打,奴才也能躲吧?” 君臣二人想起荣莹公主未嫁时那副淘气的样子,都不禁相对大笑。笑过一阵,雷箭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如今奴才先让八阿哥从练体能开始,配合一些简单的拳脚功架,把身体练得结实些,才能开始正经习弓马,不然只怕…” 皇帝点头称是:“你只管放手去做,不要心急。”说着又想起一事:“你在外也一直在教淳郡王骑,怎么上次他打围,还是那么个没出息的打法?” 雷箭微微一笑:“淳王爷情豁达,凡事都喜欢出些新鲜花样儿,奴才倒觉得,只要大关节上不错,以淳王爷的身份,倒也无伤大雅。” 皇帝会心,又拿四阿哥的事咨询他:“今天你总也见过四阿哥了,你看他的身体怎么样?” 雷箭仔细想了想,答道:“四阿哥今天拉弓的准头还不错,但用的弓比六阿哥用的还轻一点;练石锁的时候也比六阿哥的少举了十几次。不过依奴才愚见,诸位阿哥也不用个个都练成李元霸。方今天下太平无事,阿哥们只要身体健康就行了,还是该多读书,好将来给皇上办好差事。” 皇帝听了,若有所思,半晌才挥手示意雷箭跪安。到了晚膳前,领班的苏太监捧着领内务府大臣的折子来了,原来是订了二月初二众秀女入初选。皇帝叹了口气,暗道“麻烦又来了!” 八阿哥回宫在线阅读 八阿哥回宫 - 选秀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选秀 不知道自己的祖辈们对选秀女这件事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皇帝只觉得它是个三年一次的大麻烦。 要说挑美女吧,首先美女如云的苏杭、湖广、四川这些地方基本都没戏----不选汉女!然后第一关没有皇帝的份----由各旗下佐领登门拜访,登记造册,据说一些太过歪瓜咧枣的会在此时被淘汰,但焉知没有人偷偷压下两个自用的?接着秀女们开了年到京城集合,入初选,还是没有皇帝的份----由太监和内务府的嬷嬷们再筛掉一批有口臭狐臭这儿臭那儿臭的、大字不识的、说话像打雷像蚊子叫像公鸭像苍蝇嗡嗡个没完的等等,这事儿总让皇帝想起毛延寿…这一关留下的,就要入留宿,再淘汰掉一批说梦话磨牙打呼的,才有资格----给中的高位妃嫔们验看!你说让资深小老婆去挑选新晋小老婆来当她们的竞争对手,这、这不是坑我儿子他爹嘛! 而且秀女们在里住着的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好戏连台,使个绊子、泼杯茶那是每餐的开胃小菜,严重的(几乎每次都有)有破相毁容的甚至被迫要私下处置掉的。更要命的是,能走到这一关的秀女,个个背后都有来历,不是高官就是高门,搞出什么大事还得要皇帝出面来收拾烂摊子! 其实说起补充几个新鲜的小老婆这件事,皇帝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但要说靠这么几面就能挑到好的,那皇帝就算是个愣头青也不会信。现放着琳妃就是个例子:当年选秀的时候那么乖巧,太后都喜欢,现在呢? 可祖宗的规矩还是要照着来,好在这次主持挑选的是安贵妃,希望不会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皇帝也只好如此祈求了。 到了二月初二那天,所有参加初选的秀女们都坐着自家的车子到神武门,下车排队入。太监们核对名字,放进院子,然后一个个带进小屋给嬷嬷们验身,其间还要开口说几句话听听声音。 宝钻和饼儿家都跟着先皇后被抬进了镶黄旗,又是承恩公府里的,自然排在前面。宝钻这一向除了挖空心思琢磨四阿哥的事儿,对其他的都不怎么在意,反倒是饼儿前一晚被母亲耳提面命,背下了不少“行情”,此时趁着排队的时候,给宝钻补课: “听说这次咱们还有个堂妹也应选,不过她家还在镶蓝旗下,排在后面老远呢。这回里只传出消息,要把一个他他拉家的姑娘指给男爵松康,旁的都没有定数。上次在多福堂跟我吵嘴的那个小雅,听说她姐姐求了皇上恩典,这次她进去就住到她姐姐那儿去,反正她们家现在已经有个嫔,她肯定不会留下,只看是直接撂牌子,还是现场指一个。” 宝钻对这些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嗯”了两声。不一会儿,就有个尖细嗓子吆喝:“下一位!”这是招呼她们过去了。 宝钻先上前,报了父祖三代名字,负责登记的太监对着名册,发给她一个小竹牌,上面写着她的姓氏出身,让她拿着站到院子里,等着嬷嬷验身。饼儿也是一样,领了个小竹牌,跟着宝钻一起进了院子。 验身的速度很慢,虽然有十几位嬷嬷分开好几间屋子同时验,但光是每位秀女脱穿衣服,花的时间就很可观。所以直到小雅带头与正白旗的秀女们一起进来,宝钻她们还没轮到。 小雅已经多少猜到皇帝不会把自己留下,不过入留宿的过场还是要走的,但嫂子入探望姐姐的时候已经得了消息,自己一入就直接住到姐姐那儿,也顺便陪陪姐姐,如此就更加不用担心了,所以她大概是所有秀女中心情最放松的一个。也正因为如此,当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刚踏入这片院子,就听到一声暴喝“来人呀!”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是一间屋子里的验身嬷嬷在喊,立时就有两个执事太监走到那间屋外:“嬷嬷,出了什么事?” “这名秀女整个后背都是红疮,居然也敢隐瞒病情来参选!” 整个院子里立刻就人声鼎沸----其实大家都是压低了声音在议论,但上百号人,动静怎么也小不了。 外面管事的大太监被找了来,只见他听了几句,就招手叫人把还在等待着的秀女们拨到两旁,让出一条很宽的路来:“各位,各位,都借光都借光!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病,要是要过人的还得了!” 秀女们一听这话个个骇得面无人色,纷纷往墙角落挤,中间便让出一条大路,几个用布包了口鼻缠了双手的小太监抬了条春凳子来,那间屋子里走出个垂头丧气的秀女,按着太监的指示往春凳上一趴,飞也似地就被抬走了。 此时秀女们才敢慢慢站回原位,免不了还在交头接耳:“哎,那个秀女会怎么样啊?”“谁知道啊,打一顿撵出去是免不了的吧?” “哼!撵出去?哪儿有这么便当!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盯住这个语出惊人的秀女,宝钻和饼儿也不免多看了她几眼,一看之下,两人都是大惊:这人长得和宝钻有七成相似! 饼儿仔细一看那人口别的布条,顿悟了:“姐姐,她是镶蓝旗的瓜尔佳氏,说不定就是咱们那个远房堂妹!” 宝钻心里只觉得好像吃了个苍蝇似的胳应,皱了皱眉头没说话。那名秀女也看到宝钻了,好像早就知道一样,还冲她们点点头笑了笑。 饼儿还想说什么,却是轮到宝钻进屋验身了,她前脚进去,旁边一间屋子的嬷嬷也招手把饼儿叫了进去。等她们俩验完出来,远远望见那个堂妹在和其他秀女说话,自然也就不上前招呼了。 这一轮刷掉的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留下牌子,先回家收拾东西,三日后再入住宿。饼儿扫视四周,基本上认识的、听说过的,该留的都留下了。还有些旗分低、或是小官儿家出身的,自己虽不认识,倒也颇有几个长得很不赖的,便暗自记下她们前布条上写的名字。众人又按原样排队出各自坐车回家不提。 那个背上长了红疮的秀女,被抬到太医院诊治,哭天抢地地说自己原没有这个毛病,是过年的时候吃了发物,突然发出来的,私下延医诊治无效,只好硬着头皮入参选。但仍是被判了个“隐瞒不报,意图蒙混”,刑部还想以“大不敬”入罪,还好皇帝不愿把选秀里的事闹大----搞不好就是哪个以她为假想敌的秀女,趁着闺阁往来,悄悄在她的食物里下了发物,因为一般秀女初选前几个月,家家都严格控制饮食,一怕发胖二就是怕这些。最后只是撂牌子外加将其父革去一切职务而已。 小雅在家收拾东西,也听哥哥说了此事,不由得暗暗惊心:选秀女果真是与一家子的祸福荣辱休戚相关,尤其是自己,若做错了什么事,只怕还要牵累到姐姐,当下更是打醒了十二分神。 到了入住宿这日,众秀女仍是坐自家的车子到神武门入,不过这次每人都有行李带来,一包包由侍卫验过,再由小太监搬到各人的屋子安放。 这次给入秀女安排的是漱芳斋附近的几个大院子,按照旗分、父兄官职高低入住,宝钻和饼儿往负责安排的太监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就被安排到了一间屋子。 放下东西安排好铺盖,就有内务府嬷嬷来教规矩,准备二月初十的首轮觐见。这次虽然只是十个一班,朝太后、安贵妃为首的一众后女眷磕头行礼,但只这么一个头的工夫,就能决定是“撂”是“留”,故此嬷嬷们都不断练她们如何依序走入到时候安排觐见的屋子,如何找到自己的位子站定,如何跟着旁边唱礼太监的口令一起磕头,如何起身,如何站立。到觐见前的这四五天,所有秀女就是反反复复练这几十步,练得一个个叫苦连天,不过也不敢在嬷嬷们面前叫,因为第一天就有个叫苦的被罚了:“里的主子们,哪个没练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懂不懂?请这位小主晚膳的时候好好静心想一想吧!”----也就是被罚饿了一顿。 这几天是完全不许出院门的----小雅是例外,行李直接被送去了樱嫔那里,说是樱嫔病了,要她去伺候----所以唯一能出幺蛾子的地方,只有集合吃饭的那么一小段时间。这次管事的嬷嬷也厉害,一上来就立了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谁爱说话就站出去说,等别人吃完了再进来----自然已经什么都不剩了;端不稳杯子的、看到茶泼过来不会闪的,都到院子里把太极拳、五禽戏之类的打上一百遍练练筋骨;腿伸得长的、走路不看道儿的,也到院子里去小跑个一百圈练练腿脚。如此一来,人人自危,竟都没有心思去琢磨着害别人了。 到了二月初十那天,安排在漱芳斋的正殿觐见----嬷嬷们算是押对了宝,之前一天就是专门用这里做过最后的彩排的。 安贵妃带着樱嫔和宝嫔,奉着太后到来,入正殿坐定,就有管事太监领着秀女们一班班地进来朝上磕头。 老实说,这种“选”,本就是个形式而已,虽然淑芳斋正殿并不大,但要在跪下起身这么片刻工夫看清楚十个人的长相决定其去留,大概只有火眼金睛的孙大圣才能做得到。所以只见太后和安贵妃面前的银盘里不断被“当”“当”地撂入绿头签。 其实这两个人心里都是有主意的。皇帝对安贵妃交待过的话,自然已经原样儿对太后说过一次。太后自己的算盘只是他他拉家的福妞,要指给男爵松康----那是她娘家拐着弯儿的亲戚。安贵妃自然知道这个算盘,所以不会有什么状况。安贵妃自己原本想给五阿哥挑个福晋的人选,但已经找人打听了出来,这次入选的,实在没有和五阿哥相配的,既然如此,不如索多撂掉几个,尤其是外地入京的,省得她们还要继续在京里住着等下一轮,平添许多开销。 最后太后和安贵妃总共留下了二十五名秀女,宝钻、饼儿、小雅都在其中,还有宝钻和饼儿的堂妹晓敏也有份。他他拉氏福妞,毫无悬念地被太后直接指婚,算是这届秀女里第一个定终身的。 留下的秀女,除了小雅继续去樱嫔那里住,剩下的二十四人仍旧分住漱芳斋的几个院落,人少了,所以都安排成单间,每人还分到一个女服侍。 对于晓敏入选,宝钻心生警惕,趁着吃完晚饭被允许结伴在院子里遛弯儿的时候,小声与饼儿商量:“咱们瓜尔佳家不会有那么多入选的,连那个晓敏也有份,主子们是怎么想的?” 饼儿已经知道大事已去:早有传闻这次自己和宝钻都会被撂牌子,现在瓜尔佳氏又多了个出身较低的入选,多半她会被留下封个低位贵人,自己和宝钻则被找个借口打发掉。但她不敢直接跟宝钻说,怕她一下子火爆子犯了要出事,只是支吾着说自己也想不通。 其他秀女们大多听说过宝钻的“名头”,就算没听说过,一块儿住了这么些天,也早就被人“解惑”过了。对于那些有志入争宠的来说,今届是个不错的机会:瓜尔佳家的自作孽,两姐妹都要撂牌子,看来留下晓敏就是给瓜尔佳家面子的人选,但她出身不高,做不得皇子福晋,估计要么是皇帝自己留着用,要么赏给那个皇子----眼下看来只可能是四阿哥或是五阿哥----做侧室;乌拉纳喇家不会再出一个妃嫔,而小雅听说上次跟去木兰打围,被个日本王子救了,瓜田李下的,估计皇室不会要她,这就又去掉一个对手了。所以剩下的二十一名秀女,可以说每个人的机会都大了不少,学规矩的劲头儿也就都大了不少。 接下来的训练就是全方位的了。下一轮的复选定在三月初三,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但不知道具体要干些什么,而且皇帝要亲自到场的,万一闹了笑话,连带教养嬷嬷都要倒霉,所以嬷嬷们干脆来了个十全大补,什么都教。 地狱式训练之后,终于迎来了御前复选。此时天气已经很暖和,秀女们也能穿上自选服饰----只是要符合一定的规制而已----看起来个个都是一朵花儿似的水灵灵的。 这天的天气也好,太后特地把场地定在慈宁花园的一处水榭,要临水看花,也正好让慈宁里住着的几位太妃、太嫔一起陪着看。 先到的是安贵妃她们,今天她们不过是来作陪的了,除了樱嫔还有一丝不安,都是完全看热闹的心情。跟着是几位没有出的太妃太嫔们,都穿了平日难得上身的喜庆颜色助兴。最后皇帝才奉着太后出临,妃嫔们忙着排班要给太后和皇帝行礼,太后心情特别好,摆了摆手道:“都别闹这些虚文了,咱们今天是来看美人的,要行礼啊,也让她们行!” 大家都是笑,相携着坐下,执礼太监看看差不多了,出去带了第一班五名秀女进来,各自站好,一个个报上姓氏、生年、旗分和父祖三代履历。 宝钻就站在第一班第一名,承恩公已是超品,这次的秀女之中,论父爵显贵,以她为第一。她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把按规矩的“报名”说完,终于忍不住偷眼向上瞄了一下,却只见皇帝和太后看都不看她,不由得有些失落。 宝钻身旁就是小雅,她父亲生前最高的官位已经到了从一品尚书,而且是翰林出身,最是清贵,子爵以下皆有不及。小雅报名的时候,安贵妃就在打量,其实她是很喜欢这个小雅的,难得又是个活泼的子,小时候入还和五阿哥玩得挺好,可惜…安贵妃只能暗自叹气。 这一班最后一个是饼儿,太后看了不由得轻哼了一声----饼儿虽然也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儿,但其父只不过是个喜欢养花养鸟的“旗下大爷”,从没当过什么要紧差事,书也读得不怎么样,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勉强给了个骑都尉的世职而已。居然也把饼儿排在了几个二、三品官家的女孩子之前,看来内务府很给承恩公家面子啊! 这一班全部报名完毕,太后转头看了看皇帝,只见皇帝点了点头,太后便大声说:“乌拉纳喇氏记名,都下去吧!” 这一声对于宝钻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虽然事前听到过这种流言,但她无论如何不相信,皇帝和太后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当时就僵住了,竟没有跟着其他几人一道磕头谢恩! 小雅很怕宝钻闹出事来----这些天姐姐已经偷偷告诉她,皇帝要找机会发作承恩公一家也未可知----赶紧伸手到宝钻的后腰上按了一下,一边大声道:“奴才叩谢皇太后、皇上圣恩!” 底下的这些小动作,又怎么逃得过高坐在上的太后和皇帝的眼睛?(就像教室里学生想作弊,以为老师不一定看得到,其实站在讲台上本就是一览无余)两人都是看也不再看这班秀女,直接示意把下一班带进来。 接着一班班看过去,皇帝留下了晓敏之外,还有一个富察氏,与后族统绪相去甚远,父亲也只是个从六品盐运判,但却是生得十分妖娆。这两个是皇帝吩咐安贵妃留意的,另外皇帝倒是自己又挑上一个,汉军出身的金氏,长得颇为娴静。其余的,有几个皇帝权衡门第,指给了差不多的宗室子弟,剩下的都是赏几匹尺头“撂”了。 等秀女们都退了出去,太监呈上礼部早已拟好的单子,请皇帝为新晋贵人赐以嘉名。皇帝想了想道:“瓜尔佳氏晓敏,封敏贵人;金氏贝儿,封金答应;富察氏洁琪,封洁常在。” 太后倒又想起一事:“里还有些前两年进的,现在还只是答应、常在,是不是这次也一起晋一晋位分?” 皇帝连忙赔笑道:“这是皇额娘体恤了。”回头对安贵妃笑道:“你叫内务府开张单子来吧!” 选秀在线阅读 选秀 - 男女之事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男女之事 宝钻和饼儿回到家,一个是失魂落魄,一个是沉着一张脸,承恩公夫妇看了也是愕然,饼儿的母亲则是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少不得背着人又把宝钻母女大骂了一顿。 两家人先是议论了一回晓敏被选上了贵人,虽然都是心里发恨,但面子上好歹也是瓜尔佳氏一族的体面,而且如今宝钻和饼儿都被撂了牌子,再要想嫁王公子弟就有点难度了,那么里有个当贵人的堂妹,就算不故意巴结,也不能特地得罪。 饼儿记得几个留下的女孩的相貌,彼此议论一回,都觉得那个洁琪必是以媚事君的路数,又是富察家的,只怕会取代如今几同于被打入冷的琳妃;至于不哼不哈的金氏,想来只是因为有个五品官的父亲,才能得封高一级的答应,加上是个汉军,大概将来最多也不过如田贵人一般罢了。 小雅这边,车刚到家门口,就有仆人迎出来,说梅彦他们来了,还一直在厅上等着。小雅羞得满颊绯红,只催着从侧门进了府,下车就直奔自己的院子躲了起来。 厅上是那达武陪着梅彦和萨尔拉说话,萨尔拉的脸一如既往地红着----梅彦生怕小雅被里“留下”,非要拉着自己来她家等消息,还找了个来找那达武“请教诗文”的烂借口! 那达武的心思自然也不在诗文上,虽然知道妹妹肯定不会被留下,但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具体的结果,另外当然也要打听一下樱嫔的情况,故此两人“对诗”简直是对得天南海北,萨尔拉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 总算救星到了,一名管家快步走进来打了个千道:“禀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那达武和梅彦异口同声问道:“怎么样?” 话刚出口,两人尴尬对望一眼,萨尔拉只恨不得自己没带针把梅彦的嘴给缝起来。那达武心知此君不得实信是肯定赖着不会走的,索当着他的面问:“旨意如何?” 那管家很沉稳地答道:“太后老佛爷恩典,二小姐‘记名’了!” 那达武如释重负: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一旦“记名”,就有理由推托其他人上门提亲----应该说本没有人敢来了,谁敢跟皇家争女人?然后等小雅大个几岁,皇帝或是自己出面、或是借着太后的名义,必会安排一门好婚事。虽然现在都在传,说皇帝中意眼前这位日本王子,但也不必说破,不然万一其事不谐,岂不是变成第二个瓜尔佳家那样的笑话? 梅彦还想找借口见见小雅,萨尔拉知道再待下去肯定要讨人厌了,赶紧对那达武道:“那大人,其实博侍卫有点东西,要我们找机会转交给马琪小姐,不过现在她家还在热孝中,我们也不好上门去,不知道可否等过一阵子府上二小姐有空,带我们走一趟?” 这种惠而不费的事,那达武自然满口答应:“这个容易,等过几天舍妹收拾好了,我自会派人去萨侍卫府上相请。” 总算梅彦听到说过几天还有机会再来,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萨尔拉一起告辞出去。那达武则是直奔后堂。 小雅把这次选秀的情形大致说了,那达武的看法就深了:瓜尔佳氏、富察氏的嫡流看来都是皇帝的重点打击对象,瓜尔佳家还是看在四阿哥的份上,给了个贵人,富察氏居然只得了个包衣秀女都能得封的“常在”,还是个远支末裔佐杂官儿的女儿。但这两家既有秀女入,将来如果得到宠信,甚至生下一男半女,其亲眷必定在族中张目,慢慢地就会与原本位高权重的本支族长一系分庭抗礼。皇帝这招,够! 当然他们家最关心的还是樱嫔的近况。原本一直说樱嫔体弱、懒得动,那达武的母亲还怀疑是不是有喜了,但这次小雅在里住着的时候,太医来请过两回平安脉都没有,看来还是不调之症。这是最让全家担心的事,于是那达武的母亲和妻子又嘟囔着去佛堂上香,祈求樱嫔身体康健、梦熊有兆。 太后交待、皇帝下旨、安贵妃亲自督办,内务府自然是麻溜儿地就把中目前答应、常在以及曾被皇帝宠幸过却还没有位分的女的名单报了上来。安贵妃先过了一遍,差不多都有数了,才带在身上,去跟太后回话。 “环答应,是比樱嫔还早一年入的,当时封的是常在,不到一年就有喜晋了答应,可惜没保住,身子也没调养好,几年都是病恹恹的,这两年看着神倒是好多了,皇上也常翻她的牌子的。” 太后对这个环答应倒有点印象,有两次来慈宁伺候用膳听戏,站在皇帝身边低眉顺目的就是她,当下点点头:“这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也伺候这么多年了,晋个贵人也不为过。” 安贵妃拿长长的指甲在那单子上掐了个记号,继续往下说道:“雨常在,是上一次大挑进的,也有三年多了…” 太后没说什么,安贵妃会意,掐了另一种记号,这就是循序渐进了。下一个就有些犯难:“常在拉颜氏…” 还没说完,太后就不高兴了:“不就是犯了事被贬下去的那个丫头吗?” 安贵妃早知道有此一问,也只有硬着头皮答道:“是的。这个拉颜氏芽儿,是记名入的,三年前就已经封了贵人,后来犯了规,皇上本来要罚她去做婢,只因她的生辰正好就是皇上圣寿的日子,内务府奏报说若贬为奴婢,怕于皇上不利,所以改降为常在。不过也是这三年她没有犯过什么错…” “不行!”太后答得非常干脆:“大错没有,小错连我都听说了的!妒忌,满里看谁都不顺眼!以前是贵人的时候,就敢背后损其他的贵人甚至妃嫔,听说降了常在之后也不消停。这样儿的,还是让她当她的常在,倒还省得到主子们面前添堵!” 安贵妃虽然没有吃过芽儿的亏,但跟她也没什么交情,自然犯不上为了她与太后拧上,直接在她的名字上掐了一道----驳回。 接下来几个都是够年头提升,或是生了皇子女可以升为贵人的,安贵妃只是说个名字事由,太后便批准了。单子核对完,她笑着对太后道:“正好老佛爷的万寿快到了,让内务府抓紧着些,给她们这些晋位的准备新衣裳,好穿了来给老佛爷拜寿!” 这话太后爱听,而且顺便就把话题转到如何庆祝今年的生日上去了。等安贵妃走了,皇帝派在慈宁的太监照例汇报召见的情况,皇帝当然被提醒了:“对,告诉内务府和礼部,用太后的名义下旨,给人们晋位,以贺万寿!” 安贵妃回到自己里,却有个不好的消息在等着她:她指到五阿哥身边伺候的嬷嬷来报,通房丫头锦帕流产了。而且那嬷嬷还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听说是五阿哥在书房写字儿的时候,跟个磨墨的小丫头说笑了两句,正好锦帕走进来看到,就发脾气使子,生生把个还不到一个月的身子给折腾掉了!” 安贵妃自然很不高兴:虽然锦帕只是个丫头,就算生下孩子也不会是个身份高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头一个孙儿,也是皇帝的第一个(外孙女倒是有了),居然响儿都没听见一声就没了! 想来想去,还是得给五阿哥身边安排个懂事的!小雅、乌雅家的看来皇帝都不会给五阿哥了,上次见过的那个马琪,可惜只怕与那个侍卫有些纠葛,也不能趟这趟浑水。安贵妃左看右看,只好在自己身边的女里挑了个去年进的包衣家的女儿查氏,找了个机会求皇帝准许,指给五阿哥当侧室。 皇帝倒是很关心五阿哥的个人生活问题----他当然也知道了五阿哥的通房丫头流产的事,也是恨得牙痒痒的----特地把查氏叫来看:“你小名儿叫什么?” 查氏比五阿哥还小,才刚过十四,紧张得额头上都冒汗:“奴…奴才叫明德。” 皇帝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是《大学》头一句的典故?” “是…是。是奴才的阿玛给起的。” 安贵妃平日不大在意这些,此时才发觉这名字犯忌讳,赶忙打圆场:“这名字挺拗口的,皇上给改一个吧!” 皇帝正有此意,想了想道:“君子之德,当敏于行,就是‘敏德’吧!” 查氏总算此时“敏”了过来,赶紧跪下谢恩:“奴才叩谢万岁爷赐名!” 四阿哥那里,也有耳报神告知了锦帕和敏德的事,这天晚上,他看着灯下祖怡给自己铺床的身影,耳子就有些发热。好不容易等她收拾好了,走过来向自己微福了福:“爷早点儿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上书房呢!”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四阿哥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今儿…今儿你留下吧!” 一句话就把祖怡臊得满脸通红:“爷快别这么着!”说着就伸手把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轻轻抹了下去:“我今儿…今儿…身上…那个…伺候不得爷的!” 四阿哥脸上满脸失望,可还是不放她走:“不干嘛,就…就躺着好了。” 祖怡轻轻笑了一声,小声说了句:“外面还有人呢!”说完轻快地走到门口,低声唤了人打水送到耳房来给自己洗过,才转回来伺候四阿哥就寝不提。 男女之事在线阅读 男女之事 - 祭天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祭天 四月初,内务府筹备多时的太后万寿热热闹闹地举行了。庆典刚结束,皇帝又给内务府派了新的活儿----为四阿哥挑选合适的府邸。 皇帝已经决定,册封四阿哥为郡王,这样就与五阿哥一样了。去年雪灾时,四阿哥办差用心,表现也很让皇帝满意,打算还要多安排些差事给他,这就必须开府,办起差来才顺手。至于六阿哥和八阿哥都还没有到开府的年纪,也从没有当过什么差事,皇帝这次并不打算加封。 太后听了皇帝的想法,连连点头:“很该如此。小孩子家的,也没干过什么让臣下心服的事儿,就算给个贝勒,也是个空头。倒不如当了一两件差事,指着劳绩赏下去,更加来得体面。” 这与皇帝打算提拔年轻新进的想法不谋而合,就连一向喜欢玩闹的五阿哥,皇帝也不肯让他太闲了,给他分派了个差事----去盛京祭天。 虽然去年冬天京城遭了雪灾,但全国大部分地方今年开春以来天候都还算不错,皇帝虽认为没什么必要“修省”,但去龙兴之地向老祖宗表示一下自己的敬畏之心总归是不错的,而且也可以堵一堵有些爱瞎想瞎传的人的嘴。代皇帝祭天,历来只有亲贵中的亲贵才能担当,皇子是最常用的,四阿哥要忙着自己开府,正好让整日游手好闲的五阿哥去转一圈,多少也挣点儿经验值。 另外皇帝还有小算盘----祭天,又是保护“代天巡狩”的皇子,随行的官员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回来基本都能升官,至少考评的时候也能得个优叙,如此岂不是栽培一批年轻人的好机会?当下亲自圈定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达武和米克成,跟着五阿哥一起去。那达武更是身兼二职:等祭天完毕,他也不用回来,先续程去吉林和黑龙江考察一下当地的学政,等到了差不多乡试的时候,再到奉天直接当主考官。 接到旨意,最高兴的是米克成,可以公费探亲耶!而且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柴大有,现在也在盛京当个总兵,正好是五月里成婚,这下还可以顺便去参加表哥的婚礼了! 最不高兴的大概是锦帕了。不慎流产,让淳王府的几个老太妃、老福晋一直絮絮叨叨的,虽然五阿哥自觉自己也有责任,来哄过几次,可里安贵妃居然马上就指了个侧室下来,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自己还起不了身,还不得让这新来的丫头跟着五阿哥去盛京?想起来就一肚子火!所以五阿哥动身前来看她,就没得着个好脸。 “你自带着你的新欢去游山玩水好了,又来理我的死活做什么?” 五阿哥哭笑不得:“爷是去祭天的,怎么就成‘游山玩水’了?再说了,去祭天,要斋戒的,怎么能带家眷?” 锦帕心里一喜,翻身坐了起来:“真的?” 五阿哥忙把她按回去:“你别起急了,当心头又晕了。当然是真的。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这一来一回怕不得要两个月,你俩在家里要好好的。敏德是个老实的,我让她每天去伺侯老太妃、老福晋她们,我写折子回来,皇阿玛或会让安贵主儿传府里的人进去看一眼,那也是她去,你就好好在家养病。” 哄完了锦帕,五阿哥回到自己的房间,敏德已经带着人收拾好了几大箱衣物,见他进来,连忙走上来请安,又指点他收拾好的东西:“如今关外天气怕也热起来了,但晚上还是凉,要是晚上要出门,得叫跟着的人带两件背心、披风,随时添减。这一盒子是爷使惯了的笔墨砚台,还有几束爷上次从琉璃厂买来的薛涛笺,爷留着自个儿写东西的时候使,写折子用的都收在随行文案那边呢。这箱子里还有几本爷这一向在看的书,书房的功课可别拉下了。那一盒子都是爷爱用的香囊、折扇、佩件儿,跟的太监帮爷掌着。” 五阿哥一边听,一边笑,趁她说得聚会神,一把拉过来就在脸颊上香了一下。敏德大窘,周围伺候的太监丫头们无不捂嘴偷笑。 “你真是爷的贤内助!” 敏德红着脸发急:“爷这是干什么?大白天的,当着这么多人…”声音却是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五阿哥大笑:“这府里都是爷的人,谁敢说三道四?”说着还横起眼瞪了屋里的下人们一眼,大家也都配合地唯唯诺诺。 皇帝还不放心让五阿哥一个人上路(其实前呼后拥一大队人马好吧…),想着给安排个像四阿哥身边的阿克潘或是甘德那样的得力侍卫,可五阿哥自己淳王府的门人,都跟五阿哥一个德,油嘴滑舌一把罩,真要碰上什么危险,就算不丢了五阿哥自己逃命,也不过多一个陪葬的罢了。无可奈何之下,皇帝只好又把雷箭找了来。 “想叫你跟着五阿哥去一趟盛京,可八阿哥才刚刚有点儿进益…” 雷箭自己琢磨了一下,开了口:“诚如皇上所言,八阿哥如今已大有进益,加上在书房里四阿哥、六阿哥也颇为照拂,其他宗室阿哥们也不大来招惹了。只要八阿哥按照奴才订的课程按时练习、循序渐进,奴才就是不在身边,八阿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皇帝很高兴:“真要如此自然最好。你也不能陪他一世,还是要让他自个儿立起来。”想了想又道:“这样,你先跟他好好说说今后三个月的课程,朕再指一个养心殿的领班太监去照顾他。” 雷箭心知皇帝这是做给上书房的师傅徒弟们看的,但既然对八阿哥有好处,自不必说什么,只领命去向八阿哥交待功课。 八阿哥自是舍不得雷箭。这几个月下来,他已把雷箭当成亦父亦兄一般。以前在大公主府里好歹还有个查克利,自打进了,查克利无事不能进,反而不能像以前那样时常照顾自己,要不是又来了这个雷箭,真有种惶惶无依的感觉。 “八阿哥也不用太担心了,”雷箭给他打气:“皇上岂有不疼八阿哥的?这次特地指了养心殿伺候的领班太监来照看您,如果再有哪位宗室阿哥欺负您,就不怕太监会去禀报皇上?” 八阿哥一想也是,这才安下心,敢自己去面对接下来这三个月了。 雷箭第二天就到五阿哥那儿报道,他原本就指点过五阿哥功夫骑,熟不拘礼,五阿哥都能跟他勾肩搭背的那种,这下又要一起长途跋涉去盛京,把个坐不住的五阿哥喜得简直要抓耳挠腮了。 正在此时,门上来报,那达武来了。 那达武这算是头一回当出京的大差事,而且一下子就是钦差巡视学政外加奉天乡试主考,可以说满族文官里权柄最大的差事,除了会试主考,他都到手了。而且皇帝还特别交待,让他从御前侍卫里挑几个得用的,带着一起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学政、主考都是关系重大的差事,好处多,危险系数自然也就高了。 御前侍卫大多都是有来历的,那达武不敢托大,只选了一个,就是博光。他伤愈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处分,仍旧回去当职,只是仍旧惦念着马琪。托梅彦他们转交的那一包纸片,马琪收下看了,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原样包好还了回来。梅彦和萨尔拉打不破这个哑谜,博光虽然心里挂念,但也情愿此时不要提起这件事。所以博光也愿意跟着那达武走这一趟,权当是报答那达武屡次对马琪家出手相助也好。 故此那达武就带了他也来五阿哥这儿报个道,正好碰上雷箭,彼此论起来,还真有点儿缘分----雷箭去年还跟马琪的父亲马荣一块儿当过差事,只可惜半道儿马荣就暴病而亡,雷箭还去马琪家吊过丧的。 再加上盛京地头蛇出身的米克成,五阿哥对这个文武双全的小班底很满意,吩咐安排小宴,听那达武和雷箭讨论了一番路上如何走、如何应对沿路官员迎送之类的,才尽兴而散。 过了端午,五阿哥就带齐人马,浩浩荡荡地奔盛京而去,一路风尘容后再叙。且说京城这边,皇帝嫌天气渐渐热了,决定带着眷们去海淀的园子避暑。太后、妃嫔们(除了琳妃)都跟了去,皇子皇女们除了四阿哥住在自己在海淀的别业,每日进园子请安读书,其他的也都跟着皇帝住在园子里。 皇帝对四阿哥还有旨意:“你今年也说是十六了,十年寒窗也算是有了,倒是下场去试试看,看能中个举不能?” 四阿哥何曾进学?但皇帝有旨,那就是合法的黑箱,顺天府、宛平县一块儿给弄了个“回籍应考”的秀才证书出来,四阿哥摇身一变,成了秀才柏驰。 四阿哥肩上的压力立刻大了起来。上书房一向只讲经史,对于制艺八股这些“货与帝王家”的东西,本没有必要教给这些本来就是帝王家的皇子阿哥们。现在只好抱佛脚,拿了些前人的范文出来要四阿哥学习,又开小灶让四阿哥经常与正途出身的几位师傅会文,就连很快就要出发去江苏主考的王天德,都赶着写了几篇出来让四阿哥观摩。 祭天在线阅读 祭天 - 刺君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刺君 四阿哥是苦命的考生,皇帝却乐得在园子里逍遥。住在园子里最大的好处,并不是凉快,而是少了很多规矩,比如早上不用起大早准备叫起----大部分的官员得等到城门开了,才能从城里赶到园子这边来,起码也是日上三竿了。而且处理完了政务,园子周围多的是地方可以游逛,比如这天皇帝就心血来潮,想到八大处去逛逛,而且是微服前往。 能劝得住皇帝的几个大臣,都已经被派出去当主考了,其他老掉牙的“白龙鱼服”之类的陈词滥调,皇帝本不当一回事,结果领侍卫内大臣只争取到了四名包括萨尔拉在内的顶尖高手贴身保护的妥协方案。八大处是文人墨客最爱的去处,皇帝特地带上了田贵人,而宝嫔不知怎么地说动了皇帝,也获准随驾,当然,两人都只能坐在车里。除了几个经常伺候进讲的翰林,皇帝也叫上了梅彦,多少有点卖弄的意思。 走到半路上,甘德匆匆赶来,却是四阿哥得知皇帝微服出游,放心不下,派他来随驾。四阿哥自己就不过来了,一方面要读书,另一方面,他过来的话,还不得增加保护的负担? 这天虽非花期,但八大处附近原本就是避暑踏青的名所,加上天气好,游人着实不少。皇帝只吩咐往人少的地方去,最后到了一处小庙的背后,虽非什么名胜,但倒有几分鸟鸣山幽的意境。 皇帝体恤宝嫔她们在车里闷坐了半日,下令找个地方让她们下来也看看风景。大臣和侍卫们自然得远远走开,只有几个太监女在附近伺候着。 田贵人贪婪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忍不住低声叹道:“好久没出来过了!” 宝嫔上回出,也是去年打围那次了,不过她身体比田贵人好得多,一路去了木兰,还跟在皇帝身边参加了行围,不像田贵人,半路上就给寄存了。当下只是笑笑,转脸对皇帝道:“皇上可是渴了?要不要用点儿茶?” 大约在这种风雅之地,人也格外地风雅,皇帝不让御茶房跟来的准备茶,而是叫人搬了个小风炉子,找了处树荫铺上垫子,要田贵人现场煮水泡茶。 这是田贵人的强项,当下净了手,装了一小壶水,坐到炉子上小火烧着,另外取了茶杯茶碗茶叶预备着,一招一式都依足了规矩,皇帝只是笑吟吟地欣赏着,宝嫔也跟着坐下来看。 才到“烫杯”这一步,突然只听得一角传来阵阵呼喝“什么人!站住!站住!” 皇帝还不是很在意,只是随意扭了下头,便觉得眼前两道黑影闪过,跟着就是一声惊呼,似乎是田贵人,还伴着“哐当”“哗啦”几声响,再一定神,竟是两个人在自己眼前打斗! 这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手上不见兵刃,另一个打扮却是红红绿绿的,头上还用布条之类的一圈圈裹成一大团,貌似不是中原的装扮,被黑衣者踢了一个跟头之后,翻身起来,却是从腰间解下来一条皮鞭作为武器。 皇帝吓得倒退了几步,没留意脚下,也不知绊着了什么,竟是一跤坐倒,又惹来在场的女太监一阵惊呼“万岁爷!” 听到这一声,黑衣人手下一滞,便被长鞭扫中肩头,痛呼一声倒地一滚,总算避开了绕回来的鞭头。 此时原本守卫在四周的侍卫们都已赶了上来,几个大臣也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跑,皇帝这时才看清,田贵人不知何时也坐倒在地,而且用手捂着一侧小腿惨呼,原本架在炉子上的水壶翻倒在地上,看起来是里面的热水烫伤了她。而站在一旁的宝嫔却是一脸错愕之色,呆呆看着打斗中的两人。 这两人一个捂着肩头单膝跪着,警惕地看着对手,另一个因为鞭长莫及,周围又围上来这么多人,只好也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 萨尔拉和梅彦冲在最前,此时已经看清了受伤的黑衣人的脸,两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林伯光!” 宝嫔似乎此时才如梦方醒,抢上前一步想把田贵人拖开,那执长鞭的男子盯着她的脸,突然用云贵一带的口音叫住她:“是你!” 林伯光闻声抬头,看到宝嫔的脸,也是一呆。宝嫔趁机想把田贵人拉开,执长鞭者眼见四周侍卫围了上来,心想若不劫持人质,今日只怕难以脱身,于是纵身一跃,要去抓田贵人另一侧的胳膊。众人离他都还有几步远,眼见着田贵人要落入他之手,却不料宝嫔突然向他扑了过去。那人无法,只得放弃抓田贵人,转而与宝嫔交上了手。 只见宝嫔左手一翻,已经抓住了他的鞭子,右掌成手刀,直接切他的手腕。执鞭者发狠猛地往后一抽鞭子,宝嫔低呼一声,鞭子被抽回去半尺,但她变招迅速,左手挽着鞭身连挽了两圈,这样一来就再也抽不动了,只是她的手掌也被鞭子勒伤,火辣辣地疼。 萨尔拉和梅彦正想上去帮忙,林伯光比他们更快,简直是朝着执鞭者弹了出去一般,而且状如疯虎,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执鞭者被迫弃了鞭子,空手接了林伯光几招,幸好林伯光肩头有伤,手臂运用不是那么自如,两人打了个平手,各自退开两步,林伯光却是挡在了宝嫔身前,怒喝道:“阿南达,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个叫阿南达的,看看已经被随从搀起来了的皇帝,仿佛此时才醒悟过来,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在手里一挥,一股黄烟冒了出来,林伯光和宝嫔见了都是大惊,一个转身要挡住另一个,另一个则几步赶到皇帝身边:“皇上,这烟有毒,快闭上眼睛捂住口鼻!” 在场的人无不大骇,几个站得最近的人,包括还倒在地上的田贵人,被那烟一熏,都呼号起来,其他人连忙闭眼用衣袖帕子之类的捂住脸。一阵乱过,再睁眼看时,那阿南达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田贵人和几个女太监倒在地上呻吟。 宝嫔快步走到田贵人身边蹲下,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急急抬头对皇帝道:“皇上,须得赶快用温水给她们洗眼睛!” 皇帝黑着一张脸,只向旁边看了一眼,苏太监马上吩咐御茶房:“还不赶快烧水!” 萨尔拉略一迟疑,走上前扶住林伯光:“林少东,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先包扎一下吧!” 林伯光一直盯着宝嫔的一举一动,听到萨尔拉如此说,只好艰涩地答道:“多谢萨侍卫。”立时便有两个侍卫上来,一左一右夹着林伯光到一边掀开衣服察看伤势。 宝嫔右手捂着左掌,咬着嘴唇默默退到一边,皇帝虽然开了口,但声气不好:“宝儿,你的手伤得怎么样?” 宝嫔低声答道:“奴才只是一点皮外伤,谢皇上垂念。” 一时便有没有受伤的女太监围上去,把田贵人扶到车里洗眼睛上药,宝嫔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也绞了个手巾把子来给她擦拭伤口。皇帝终究看不下去,转头斥道:“御药房的都在干什么!” 跟着皇帝出来的只有一个御药房的太监,背了一箱子常用成药,倒是有治外伤的药膏,赶忙拿出来给宝嫔敷上,宝嫔眼睛红红地给皇帝福下身去:“谢皇上!” 眼看这么个烂摊子,皇帝哪里还有游玩的兴致,只说了声“回去!”,一甩袖子就自己上了车。众人也都跟着收拾东西上车上马,连着林伯光一起,回到了园子里。 皇帝遇刺,妃嫔受伤,这消息传得飞快。等皇帝想起来要控制舆论的时候,扯得上的各级部门的主要官员、宗室、亲贵、五等封的爵爷们,已经在园门外跪了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一大片,而且还不断有人加入----从城里来海淀的路上都塞车了,迟到的只好跪在后面。 此时皇帝已经想清楚了,犯驾的这两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看起来更像是私斗,自己只不过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一个错误的地点而已,顶多被老夫子们念叨几句“圣驾不可轻出”也就结了;与此相比,皇帝更闹心的,是宝嫔… 对于宝嫔,皇帝还是很有感情的。十几年夫妻,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逆自己的事(当然能做到这一点的后女子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几分俏皮,还经常能对了自己的心思。相对于有些孤芳自赏的安贵妃,淡然恬静的樱嫔,总是显得底气不足的田贵人她们,皇帝对宝嫔可说是真心喜爱,因此尽管她并无所出而且年近三十,依然荣宠不衰。 对这么一个妃嫔,皇帝一旦想到她有可能有什么瞒着自己、甚至背叛自己的行为,就觉得格外的痛心,也引伸出格外的愤怒,以至于太监来禀报甘德求见,连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甘德待伺候的人一退下去,就急急开口:“启禀皇上,适才犯驾的人之一,是京城一家大古玩铺的东家,姓林名伯光。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已经传太医检查过上了药。但以奴才的判断,此人有些来历不明。” 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怎么说?” “如果奴才没有认错,林伯光学过南少林的功夫,而且修为很深。而与他对打的那个,被叫作‘阿南达’的,功夫不是中原的路数,请旨,是否要审问林伯光?” 审是自然要审的,而且要密审。此时皇帝颇为失悔,把经验丰富、对各武术流派颇有认识的雷箭派了出去,不然让他来一看,就能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如今只好让甘德带了几个御前侍卫,去“问话”。而皇帝自己,也有话要问宝嫔。 刺君在线阅读 刺君 - 旧识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旧识 走进宝嫔住的屋子,皇帝就是一愣----宝嫔一身素服,不施脂粉,也没有戴任何首饰,垂着头跪在分开里外两间的多宝格前面。 皇帝立刻明白过来,但仍然没有给她好脸,自顾自地坐下,鼻子里还“哼”了一声。 宝嫔略侧头向后看了一下,几个女太监都退了出去,最后一个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宝嫔这才在地上膝行,直到皇帝脚边,匍匐着身子拜了下去,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奴才该死!” 皇帝心里早不知把这事翻来覆去了多少次,最坏的情况他都已经想到过了,心想你还能该死到哪儿去?于是声音略平气了些:“你是怎么认识今天那两个人的?” 宝嫔略直起了些身子,双手还是撑在地上,小声述说:“回万岁爷的话,那是奴才十五岁那年的事…” 按照宝嫔所说,当时她的父亲外放贵州,全家都跟着赴任。贵州地处偏僻,多的是穷山恶水,他们的车队就遇上了劫道儿的,护送的官兵非死即伤,所携的细软被抢还在其次,要命的是那个土匪的头头居然还看上了她,想抢去作压寨夫人!幸好那土匪头子的侄儿,也就是阿南达,出来拦住了,还说他们这些边民落草本就是因为官兵鱼百姓,如今抢些过往官员富商的钱粮也就是了,如果还强抢人家的女儿,那又跟那些欺男霸女的官兵有什么区别?当时叔侄俩说僵了就动上了手,土匪头子手下人多,阿南达正打不过的时候,正好路过要去云南采办货物的林伯光出手,一起打跑了土匪头子一伙人,而阿南达因为与自己匪窝里的人翻了脸,只好另投他方,自己也没有再见过他,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居然会遇到。 皇帝听完,还是“哼”了一声,又问:“那林伯光呢?朕看他后面还有事儿吧?你的功夫又是打哪儿学来的?” 宝嫔早知有此一问,先略活动了一下跪久了有些麻木的身子,接着说道:“奴才的阿玛感激林伯光出手相救,加上…加上想一路靠他保护,就邀请他一起上路,到了任所。后来还留他在家里住了一些时日,传了些拳脚功夫给奴才的两个兄弟。奴才常看到他们练功夫,就缠着奴才的阿玛,让奴才也去学了一点儿,这些年也一直没丢下,不时就练几路,用来强身健体。” 皇帝听这话好像只说了一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带着酸味儿问道:“那林伯光和…和你阿玛后来怎么样了呢?” 这个弯实在是没有转过来,不过宝嫔自然不会去挑:“奴才的阿玛原本想为林伯光举荐个官职,留在身边听用,但林伯光说,自己是岭南世家大族出身,不可不顾及自家的生意,最后在贵州待了多半年,还是继续南下去云南了。” 说到这儿,宝嫔顿了顿,见皇帝没有问其他事的意思,于是接着把自己的话说完:“再往后,奴才就奉旨入京参选,蒙万岁爷恩典,入伺候,到如今已是一十二年了。” 对这些话,皇帝大概能信个一半:前头土匪劫道、林伯光仗义救人的大概没什么问题,可后面肯定不止宝嫔说的这么简单!要说林伯光今天那个不要命的劲头,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那也太侮辱皇帝作为一个男人的智商和经验值了。但这话说开了又能怎么样呢?宝嫔是完璧之身入的(不然早就满门抄斩了),跟了自己这十二年,也一直小心伺候,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哪怕她心里真有个惦记着的人,至少在人前从来没有显过。而这后里,又有多少女人心里没有另一个“他”?想到这儿皇帝不禁苦笑了一下,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宝嫔,长叹了一声:“如果今天没出这个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朕?” 宝嫔顿时热泪盈眶磕下头去:“奴才心里是怎么想的,瞒不过、也不敢瞒万岁爷!只是奴才自打进了,这辈子就是万岁爷的人了,本不曾想过此生还会再见到这两个人,以前那些事儿,就如同是过眼云烟了。这些个话,若有半点欺瞒万岁爷的,奴才情愿领死!” 皇帝心知她说的是实,就算是自己,只要没有付诸行动,这些个妃嫔心里有那么个小角落,又哪儿来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可今天的事,无论如何还是让他觉得膈应,当下只是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好好养伤吧!”就拂袖而去。 甘德那边也问完话回来,向皇帝回奏:“那林伯光自陈,从小就拜入南少林当俗家弟子习武,十来年前曾在贵州道上偶遇一伙强人打劫官眷,当时他出手帮忙,救下了宝嫔一家,因此识得。至于那个阿南达,却是数年之后,在云贵一带山区再次碰上。对方离开了那伙强人,自纠集了几个亡命徒,黑白两道混饭吃,而自己因为重金购得的一批古董被地头蛇抢走,经人介绍找人要去抢回来,竟正好就是阿南达和他的手下。因为阿南达当年曾阻止他叔叔强抢宝嫔,总算有几分盗亦有道,加上林伯光自己又有求于人,两下里也就攀上了交情,抢回那批古董后,阿南达还曾在云贵一带帮他打探搜购过一些奇珍异宝,算是颇有来往。” “那怎么又会动起手来呢?” “回禀皇上,林伯光说,阿南达最近不知帮什么人在找一柄龙头匕首,一路找来了京城,还送信到他的铺子,约了在城外见面。后来两人言语不和,就动上了手,林伯光不想与他缠斗,奔逃之时,才惊了圣驾。” 皇帝略一思忖,觉得奇怪:“这两人十几年交情,怎么会一言不和就大白天地打起来?” “奴才也是这么问,林伯光开始支支吾吾不肯说,奴才再三逼问,他才老实承认,以前两人合伙倒腾古董珍玩,获利之后分账总有龃龉,阿南达的手下还有在过程中送命的,因此阿南达认为林伯光欠他的,这次找上门,就是要林伯光还这个人情;但林伯光不知从哪里听说,那把龙头匕首似乎已经入了禁中,故此决不敢趟这趟浑水,阿南达到底是个蛮子,只当林伯光忘恩负义,于是就说僵了。” 皇帝对这把所谓的“龙头匕首”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想来林伯光这种手眼通天的古玩商,对京中出现的各样珍玩的来龙去脉肯定是心里有本账的,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愿干犯禁之事,也很正常。但皇帝关心的是另外一样:“那,那个林伯光,他…他可认出了宝嫔?” 甘德知道皇帝意在言外:“回禀皇上,林伯光说,他当时听到周围有人喊‘万岁爷’,吓了一大跳,后来又听到阿南达开口,觉得奇怪,才仔细看了一下,认出来竟是当年自己在贵州救过的那个小姑娘。当时情况混乱,他说他没有细想,只想着要救人,不能再让阿南达伤了她去,等事情了结,才慢慢回忆起来,确是听说过,那家的女儿后来选秀入,还封了妃嫔的。” 皇帝冷哼了一声,心想倒是编得圆,不过这十来年确实也没什么事,总不能自己硬拉个屎盆子往头上扣吧?当下不语,甘德偷眼看着,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那这林伯光…” “不知者不罪。今天他好歹也算是帮忙救了田贵人,就这么算了吧,但要让他嘴巴严实点儿!” 甘德应了一声,又说起一事:“那么,那个阿南达呢?” 皇帝的气正好撒在此人头上:“山野强人,为非作歹,还用毒烟害人,若不是宝嫔及时提醒,连朕也要被他害了!还不速速下令缉拿!外面跪着那一大起子人,有这么多工夫跑来这儿跪着,不如去缉拿凶徒!” 甘德赶忙应声,退出去传旨。皇帝这会儿只觉得诸般不如意,连头都疼起来了,正想打发人去传个新入的答应之类的过来伺候,小太监进来通禀,给田贵人治伤的太医求见。皇帝此时才想起田贵人腿上烫伤、眼睛又被毒烟熏了,赶忙传了太医进来问话。 田贵人腿上的烫伤倒还好,隔着衣服阻了些热度,女在屏风里帮忙褪下衣物看了,只是红肿没有起泡,敷上中的特效药膏,应该过些天就没事了。但眼睛里熏进的毒烟,虽然及时用了温水冲洗,双眼仍是又红又肿,不断流泪,太医对这种毒烟闻所未闻,不敢胡乱用药,故此来请旨。 皇帝不是医生也不是神仙,听了也是一筹莫展,正在此时,一个宝嫔身边的女过来了。 “宝主子上禀万岁爷,田主儿的眼睛,需得敷上贵州当地土人自制的一种药膏,辅以清凉解毒的汤剂,才能痊愈。这药膏急切之间只怕难得,只能先用普通的消肿眼药膏代替,宝主子倒还记得汤剂的方子,写了出来请御医斟酌,还求万岁爷尽快派人去寻那治眼的药膏,拖的日子久了,只怕田主儿的眼睛…” 皇帝一听就急了,连忙把宝嫔写的方子交给太医:“你们赶紧看看,能用的话马上先用上!”转头又吩咐:“马上传旨,六百里加急快递给贵州巡抚和贵州提督,立刻搜求这种眼药膏,快马送来京城!” 地上跪着的太医嘴角抽了抽,还是壮着胆子进言:“启禀皇上,贵州偏远,交通不便,只怕…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皇帝何尝不知,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办法,急得头又疼了起来,总算救星出现,甘德快步进来跪下:“启禀皇上,林伯光陈奏,那阿南达所用的毒烟,若是熏入眼内,需要一种贵州独有的药膏敷治,林某自己身上带了一管,家中还有一些,情愿一并献上。” 皇帝听了,如获至宝,一把抓过甘德奉上的一个小竹管,细看时,却是黑黝黝的,像是陈年之物,而且多经摩挲,管身十分光洁,管子一头用布包着的软木塞住。皇帝也交给太医:“先在受伤的太监身上试试,过一会儿没事的话,即刻给田贵人敷上!” 太医领命而去,皇帝这才坐下,静心一想,已明其中关窍:林伯光怕是早就对阿南达有了戒心,所以才身上带着专门解这毒烟的药膏赴会,而这药膏看起来是多年前就备下了,怕不是他与阿南达开始打交道的时候?都说“无奸不商”,此人生意做到如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被这么一闹,大臣们交章劝请皇帝回,皇帝自己也失了兴致,结果一大群人又顶着炎炎烈日摆驾回,闹得人仰马翻不提。只说安贵妃和锦帕她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五阿哥给盼回来了! 旧识在线阅读 旧识 - 阿哥赶考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阿哥赶考 锦帕这两个多月的日子只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淳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了老公死儿子的寡妇----老太妃、老福晋、老侧福晋、老庶福晋等等,好不容易过继了个别人家的儿子来养老,又好不容易种了个孙子/曾孙到锦帕的肚子里,居然给她一通脾气就发掉了!一开始没有把锦帕怎么样,一方面是五阿哥护着她,另一方面也是以后想再有还得指望她。可等到敏德进了门、圆了房就不一样了。倒也不是说敏德如何有心机耍手段,现放着她安贵妃身边出来的、皇帝亲自指婚的侧室格格的身份在那里,又是处处规行矩步、见了人只是行礼微笑、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自然就显得“懂事”。如此一来,对于“不懂事”的,长辈们有意无意地就给点脸子看,府里管事的下人们自然也就跟着踩了。 敏德本来就不爱理这些斗来斗去的,每天除了到老太妃、老福晋那里请安,隔三岔五地跟着进去给太后、安贵妃请安,平时就待在自个儿的小院里读书写字绣花,上上下下都说这是个好伺候的主儿。而与此形成对比的,是锦帕因为小产体虚,每天都要炖药进补,一时热了一时燥了,又要这要那的。五阿哥在,可以用他的名义要;五阿哥不在,锦帕只是个通房丫头,按规矩连伺候的人都不能有,再要指使别人干活儿,声气又不好,自然就更招人怨,时常连端来的饭菜都是凉的。 锦帕总认为是敏德这个“新来的”在使坏,要后来居上,怨念之语都不背人了,心心念念只是盼着五阿哥回来给她出气。这些话很快就由嬷嬷们传到了安贵妃那里,所以安贵妃也一心盼着五阿哥早点回来,收拾房里的事情。 五阿哥带着雷箭和米克成风尘仆仆地在门口递折子请安,马上就被皇帝召见了。只略问了几句路上和祭天礼的情况,五阿哥就被打发去给太后和安贵妃请安,雷箭则被“还”给了八阿哥----小卷毛本就躲在养心殿附近绕圈儿等着,皇帝自然心里有数,只单独留下了米克成。他当天还要回昌平大营,皇帝也没有多废话,只勉励了几句,然后亲手交给他一个匣子并一把小钥匙。米克成初始愕然,一想明白了赶快跪下磕头----这就是传说中的密折奏事啊! “昌平大营是个要紧的地方,这些年参将连换了几个,营里不免有些松散,你回去要切实整顿一下,有什么事,直接写折子给朕。” 米克成重重磕了个头:“奴才领旨!” 安贵妃里,五阿哥把刚才在太后面前说过的几样趣事又说给母亲听。 “出山海关之前还好,等出了关,道儿就不怎么好走了,好远都没有驿站。坐在车里气闷得很,等到了大点儿的集镇,儿子就换了便服,带着雷箭他们去镇上逛,也是了解一下民情嘛!” “那你都了解到什么了?”却是皇帝大步从门外走进来。 安贵妃和五阿哥忙着给皇帝请安,张罗着皇帝上坐了。五阿哥才赔笑道:“儿子发现,这越往关外走,丝绸、茶叶之类的东西就越贵,毛皮、山货就越便宜。” 安贵妃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就这还要去‘了解’?想也想得到吧!” 皇帝则是笑骂:“他哪儿是去‘了解民情’?本就是想去逛着玩而已!”接着又问道:“朕来问你,这一路去,各地庄稼收成如何?何处小麦已收、何处未收?已经收了的地方,可曾种了别的东西下去?” 五阿哥眨巴着眼睛:“呃,儿子没注意到这个...”又偏着头想了想,说:“不过那达武好像有记录的,等他回来,皇阿玛问他吧!” 皇帝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很快又恢复正常,对安贵妃道:“你们娘儿俩想必还有体己话说,朕就不在这儿扰你们了。”又转头对五阿哥:“你也别太晚回去了,明天横竖还要进来读书,再过来就是了。” 这“体己话”就是关于锦帕的。安贵妃要言不烦,只告诉五阿哥不可过于宠着锦帕,毕竟身份有别。五阿哥唯唯应了,回到自己府中,衣服也顾不上换,头一件事就是去看锦帕。 锦帕看到五阿哥,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王爷,您可得给我做主!” 其实五阿哥刚才一路走进来,早已有府里的老管家大致向他说了,再综合母亲对自己的警告,他心里大致有数,所以只是劝锦帕:“你别想东想西的,只好好把身体养好,旁的事,很不必跟老太妃、老福晋她们计较,只当她们是长辈,尊敬便是。” 但锦帕只是不听:“王爷,您不知道,您不在,我过的哪儿是人过的日子!您可得给我做主!” 五阿哥心下不喜:自己千里跋涉累得半死,刚回来难道就要为了个通房丫头跟长辈们过不去?再说自己毕竟是过继过来继承的这么大一笔“绝户产”,宗法体制摆在那儿,要是自己真干出什么“忤逆不孝”的事来,当满朝文官们都是死人吗? 这么一想,五阿哥就不愿再听锦帕絮叨,只丢下一句“你好好养着吧”,就出门回自己的院子。不过边走他还是边交待管家:“锦帕毕竟病着,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要是让爷知道有谁落井下石,爷就把他丢到井里看石头去!” 祭天大典顺利结束,皇帝也按照预先策划好的,升赏有关的官员,另外四阿哥册封为荣郡王也正式颁旨,同时搬进了新建的王府。不过庆贺四阿哥开府乔迁的宴席就要延后了,因为四阿哥“中暑”在“养病”。当然这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四阿哥要打点下场应试了。 顺天府乡试当天,阿克潘和甘德扮作家丁,护送“柏驰”到了贡院,眼看着他排队接受查验,一直到进了“龙门”。王府里,祖怡也是担心得七上八下,一时怕他不懂得铺床,一时又怕他写卷子忘了做饭饿着自己,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给他准备的熟菜带进去,他吃了却闹肚子疼得在铺上打滚,生生把自己吓醒过来,赶紧披了衣服就去佛堂求菩萨保佑。 好不容易考完了出来,阿克潘和甘德早就在贡院外面翘首以待,见四阿哥满脸疲惫地走出来,赶紧迎上去,差点把他整个人给抱起来,捧宝贝似的给送到了车上。 上了车四阿哥就吩咐:“先进给皇阿玛请安。” 阿克潘连忙道:“皇上特别交待,王爷今日出闱,不必急着入,且先回府休息,明天一早再进请安。” 四阿哥在车里没法站起来,只好屁股稍微离开座位,头顶着车篷顶,垂着手听完,才坐下,闭着眼向后一靠,重重吐了口气:“那就回府吧!” 第二天四阿哥的神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勉强支撑着去上书房,师傅们看了彼此会意,各自悄悄减了功课的分量和难度,倒是六阿哥十分好奇,课间休息还拉着他问长问短,打听考科举是个什么样儿,四阿哥不得不打起神答了几句,却是五阿哥过来:“六弟你想知道啊,赶明儿自个儿去考一回不就知道了?” 六阿哥还真的就到一边去思考三年后自己去考的可能了,五阿哥趁机一拉四阿哥:“四哥,你今儿个不是要去向皇阿玛禀报的?后面的功课可以不上的,别让皇阿玛等着。” 这个理由非常冠冕堂皇,四阿哥也就得以提前放学,到养心殿去向皇帝汇报考试情况。那儿还有另一个顶着两粒熊猫眼的人在等着:梅彦。 虽然这些外国监生是不和普通考生一起参加乡试的,但国子监掌院还是为学力差不多够水准的几个人安排了一次同样考题、同样时间的考试,只不过地点从贡院移到了国子监特辟出来的一处房舍而已。环境当然比考棚舒适不少,但监考、巡查也是样样不缺,一日三餐是由厨房做好了送进去,但吃喝拉撒睡仍然是在各人的小隔间里。梅彦自从出生到现在,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加上择席,每晚只能勉强睡上不到两个时辰,白天还要打醒十二分神来答题,亏得平时常跟萨尔拉他们练些功夫体质不错,才撑过了这一场考试。 梅彦他们的试卷也和四阿哥的一样,弥封之后混入了其他考生的卷子之中,如今谁也不知道落到哪个房官手上。不过皇帝已经授意了这次顺天乡试的主考官,如果他们真的中举,也不会占本届举子的名额,而是悄悄从落卷里挑出最好的几个来替换。 今天召四阿哥和梅彦来,皇帝无非是想问问他们各自对这乡试的感受。四阿哥先回话:“儿臣平日里说‘十年寒窗’是说惯了的,到得自己下场,才知道这‘一举成名’可是真不容易。单看考试时吃的苦头,平时学习的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 对此梅彦感同身受,一个劲儿地点头:“是啊,我们日本国虽然也有一些选拔考试,但远远没有这个乡试严格,要是换了那些公卿子弟来考,我看他们大概都要在考场里晕倒的!” 皇帝微微一笑:“考场制度如此,人人都要遵守,也是为了公平起见。”接着又问起这次的题目:“你们觉得试题出得如何?” 其实所谓“八股文”,出了几百年,四书五经都快被翻来覆去地“烤”成炭了,这次也不例外,策论的题目甚至和四阿哥背过的一篇范文是异曲同工,他直接把人家的范文拿来套用起承转合,换了几个用典,语气稍微改了改就写上去了。不过这事儿当然不能直说:“回皇阿玛,儿臣觉得这次的题目十分中正平和,并没有故意用生僻的典故来为难考生。” 梅彦对诗题比较有兴趣:“出作诗的题目的老师很厉害啊,把去年的雪灾拿来当题目,我就把当时看到的情景写进去了。” 皇帝心知这是副主考、礼部新补的另一个汉缺彭侍郎的招----如此一来,去年雪灾时还未到京的那些南方来寄籍顺天好乡试会试一块儿考的生员们,至少在作诗这一关就要逊色不少,也就容易达成顺天解元必须是顺天府出身这个要求了。不过皇帝自己就对寄籍的滥觞颇不以为然,所以当时看到考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下皇帝又问了几句,到底见不得四粒煤球眼圈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你们也都累了,回去好好歇两天,上书房、国子监可以放你们每人三天假,养足神,准备中秋庆典吧!” 阿哥赶考在线阅读 阿哥赶考 - 中秋宴会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中秋宴会 今年的生日,大概是饼儿出生以来过得最憋屈的一个了。两姐妹双双落选,而个中原因京中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都知道,就算嘴上不说,两人的父母在外面交际,都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光有问题。饼儿的母亲自觉自己家更冤,可这话也没处说理去,所以今年饼儿生日,并不打算如往年一般宴请亲族,只是自己家里人一块儿,连过节过生日一块儿便罢。 而饼儿往年都会邀请一些小姐妹来家里相聚,可今年那些年龄相仿的都是刚选完秀女后得了自由身,家里都在赶紧物色合适的对象,中秋节可不是走亲访友相看媳妇/女婿的好时候!竟是都推托了。 就连往日最是得闲,终日在家摆弄丹青的父亲,居然也少见地被点名宣召入,结果最后就是饼儿母女并幼弟一起,吃了顿味同嚼蜡的中秋宴。 饼儿的父亲,瓜尔佳家的二大爷,在京中亲贵里人称“瓜二爷”,无非是笑他这人有点“瓜”,还有点“二”。但瓜二爷别的不行,画画却是亲贵中数得着的,所以皇帝才会点名宣他入参加中秋宴会,因为这天来了位贵客。 却说这年朝鲜国王的嫡长子已经年届二十,年老多病的国王特地派遣使臣入贡,同时请求册封嫡长子为王世子。奉上的贡物自然格外丰厚,但皇帝仍然不买账----朝鲜国这些年并不怎么老实,对自己这个中原皇帝的话经常阳奉违,还时不时地跟周围的其他小国和部族闹点摩擦捞点油水,实在是有点欠抽。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才迟迟不下旨册封其王世子。 朝鲜现在这个所谓的“嫡长子”,其实是朝鲜王中年所娶的一位王妃所生的老来子,上面还有好几个之前的王妃所生的哥哥。如果按照大清的规矩,他们更有资格继承王位。只不过朝鲜的规矩个别,一旦王子生母王妃去世,而继立的王妃又生下儿子的话,之前的王子在继承顺序上要立刻降级。而且规定王妃不得从后现有的嫔媵中拔擢,而必须是重新娶的名门闺秀。这样一来,如果国王活得够久,就极有可能出现一个年幼的王储上面有好几个同样也是正妃所出、而且早已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的成年王兄的情况。 皇帝自打少年时在上书房学到朝鲜的这种体制,就时时忍不住想大笑----当年定这规矩的朝鲜君主,你难道是外国派去的奸细不成?这么搞法,担保你的子子孙孙继位时都要大乱一场! 现在就是好机会,皇帝一直卡着王世子不给册封,要是他那几个哥哥还不趁机干点儿什么,真是冤枉活了几十年了! 朝鲜使臣自然不会看不出皇帝葫芦里的药,但朝鲜国内也是派系林立,如果在朝贡和请封这两件大事上办得不好,甚至露了怯,回去之后不但禄位不保,还会随时被人告一个“丧权辱国”,如今国王老迈,朝令夕改,一个不小心,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这使臣倒也不笨,借着中秋时分,由理藩院代奏,希望在中秋宴会上献上带来的朝鲜画作,资以助兴。皇帝心知这里面肯定有后招,偏生书画双绝的王天德被自己派去江苏当主考,还没回京,只好把京里亲贵中长于书画的全部划拉了来,以备朝鲜使臣出招。 到得宴会这天,照例的礼乐演奏之后,果然是朝鲜使臣出班奏道:“微臣此番代表我王入贡,除了所携来的贡物之外,尚有我王嫡长子延年君所绘《扶杖图》一幅,恭奉皇上御览!” 几个太监当众展开画作,只见画上只是一棵古松下一块大石,一个老者拄着拐杖,旁边一个年轻人正扶着他,似乎是要坐下来休息的样子。 殿上凡是知道朝鲜王所请的,看了这画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很明显,这画中的老者就是朝鲜王,而扶着他的当然就是这位延年君,整幅画无非是寓意国王年迈,儿子又孝顺,自然宗主国的皇帝应该体察人家“父慈子孝”,赶紧地册封世子,好让老国王能安心休息。 皇帝简直就像是吃了个苍蝇那么难受:这一招以自己大力提倡的“孝”为核心,真是有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可要就此放过朝鲜王父子,又无论如何不甘心。 五阿哥看出皇帝面色分明就是隐忍着怒气,眼珠一转,走到那画前装模作样鉴赏了一番,突然对使臣道:“你家王子见过本王吗?” 使臣一愣:“延年君殿下从未来过大清,故此未曾有幸与王爷会面…” 五阿哥更加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咦?这就奇了,那怎么他画得这人跟本王这么像?” 众人都看向那画上,其实这画以写意为主,画中两人的面目本就是寥寥数笔,年轻者甚至只是侧对着观众,基本上说他像谁、不像谁都可以。 那使臣更是不知这位出了名的淘气王爷又是哪筋抽了,只嚅嗫着道:“这个,或许,人有相似吧。” 五阿哥继续扯:“不对啊,本王看着简直就是照镜子嘛!”又绕着画来回走了几步看着,突然一拍脑袋:“啊!我明白了!”然后转身向皇帝跪下:“皇阿玛,这朝鲜王子大约不知在哪里看到了皇阿玛的御容,又把儿臣画了上去,只可惜大约他眼神儿不好,把皇阿玛画得这么老!” 群臣一阵骚动----私自画皇帝的像已经是大不敬罪,把今年刚过四旬的皇帝画成个垂垂老朽,更有诅咒皇帝短命的嫌疑。所以朝鲜使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叩头:“皇上明鉴!延年君殿下的画作不过是以一对普通的朝鲜父子为模板,绝非皇上御容,皇上明鉴!” 皇帝自然知道五阿哥这场闹剧有点太不着调儿,不过这样一来把朝鲜使臣吓得屁滚尿流,不复见刚才成竹在的那副得意劲儿,不得不说这无赖耍得还是挺不错的。当下忍住嘴角一抹笑,轻咳了一声:“卿且平身,朕自有分寸。”然后虎起眼睛看着五阿哥:“不学无术!写意画都看不懂吗!” 五阿哥也马上磕头认错:“儿臣知错,皇阿玛恕罪!儿臣明儿就叫师傅们把那些个什么‘写一划’都给儿臣讲一遍!” 大臣之中已经有人绷不住发出气流喷而出的声音,朝鲜使臣明知是被他父子二人涮了,却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刚才被吓得一吓,已是汗湿重衣,站在殿中被风一吹,竟有些瑟瑟发抖了。 此时朝鲜使臣团中突然有一人越班而出道:“微臣不才,愿献上朝鲜乐曲一首,为宴会助兴!” 朝鲜使臣回头一看,吃了一惊:“裴将军,你…”又赶忙转头向皇帝躬身道:“请皇上恕罪,这位是陪同保护微臣而来的羽林卫统领裴将军,献乐之说…” 那个裴将军却打断了他:“启禀皇上,微臣自幼学习伽倻琴,此琴原本就是从中原的筝演变而来,今日有幸来到发源之土,如能在御前献技,实属三生有幸!” 皇帝倒是起了好奇心,也想看看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准了。便有从人搬上一架琴来,看着倒确实很像筝。只见那裴将军席地而坐,琴身左端置于琴架,右端置于自己的右腿上,略试了试音,左手按弦,右手一拨,已弹起了一首曲子。 虽然曲风和中原大不相同,但音乐确是无国界语言,但凡不是五音不全的,都能听出这曲子从一开始的低婉曲折,到如泣如诉,直到慷慨激昂。最后一个音弹毕,真是余音绕梁,好一会儿殿上都没有任何声音。 皇帝突然说了一句:“好!”很有兴致地问道:“这是首什么曲子?” 裴将军等的就是他这句:“回禀皇上,此曲名为《沈清歌》,讲述的是我们朝鲜家喻户晓的孝女沈清的故事。刚才微臣所弹奏的,乃是其中沈清为了让眼盲的父亲重见光明,甘愿卖身作为海神的牺牲的一段。” 皇帝听到“孝女”二字,已经知道朝鲜这批使臣确是拼了命也要拿到册封,而刚才自己已经赞好,倒是不容易收回,与其如此… 看皇帝不说话,旁边倒恼了另一个人,就是梅彦。 日本和朝鲜从古到今就没有过“和平共处”这码子事,最近几十年朝鲜还经常掳掠日本越界打鱼的渔民。虽然越界捕鱼确有不对,但海上风浪一起,被吹到对方界内也是难免,就算抓住了,打顿板子、没收渔获也就是了,把渔民扣下当奴婢,这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大清也为了此事向朝鲜交涉过,朝鲜只是当面答应,却并不放人,这也是皇帝对朝鲜不满的一个重要原因。 眼看朝鲜使团花样百出,梅彦心下不忿,也出班奏道:“启禀皇上,我也学过我们日本的筝,那也是从中原传过去的,今天也想弹给皇上听听!” 这苗头别得实在有够明显,但皇帝一来好奇,二来也正好想借此稍微杀杀朝鲜人的气焰,于是也准了。 日本筝是从中国唐朝时直接传过去的,不像朝鲜的伽倻琴那样过了好几手,比较原汁原味,所以大臣们反而更能接受。梅彦所弹的曲子,古朴典雅,一曲弹毕,竟有不少人潸然泪下。 皇帝又惊又喜:“朕竟不知,梅彦王子还有如此绝技!” 梅彦带着几分得意行礼道:“回禀皇上,此曲名为《万秋乐》,乃是唐朝时的遣唐使带回日本,自古就是只有公卿贵族方可习得的秘曲。” 皇帝点头微笑:“果然古风犹存,好!”接着又看看裴将军,道:“今日盛会,同时有日本国王子与朝鲜将军献上自我中土流传到异国的乐器演奏,如今又发扬光大、另出新张,足见邦交往来,当以交流敦睦为先。” 这“敦睦”二字,自然是讥刺朝鲜的了,但这番话本来就正大光明,还是皇帝金口玉言,群臣包括朝鲜使团和梅彦在内,自然都是交口称赞。 皇帝此时已经想好了对策,笑道:“朝鲜王子孝顺父亲,自是好的,只是作为一国储君,也应该多学习他国文化,同时与邻国敦睦往来。如今日本王子就在我大清的国子监学习,不如请朝鲜王子也来,正好在京城行册封之礼!” 中秋宴会在线阅读 中秋宴会 - 皇子中举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皇子中举 皇帝这一军,将得朝鲜使团个个说不出话来。五阿哥看了非常得意,正要上前再添油加醋几句,被皇帝一个眼色止住了,最后还是理藩院的管院大臣出来,请朝鲜使臣归座,宴会才得以继续下去。 宴会散了,皇帝单把四阿哥和五阿哥带回养心殿。刚进屋,小太监送上热毛巾给她们擦手擦脸,五阿哥就嚷嚷开了:“嘿!皇阿玛这招真叫绝了!瞧那几个朝鲜人脸上那副德!” 皇帝嗔道:“你也是分府办差的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说着挥挥手让太监们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有父子三人外加苏太监远远在门边听招呼。 皇帝这才踱到窗下坐了,只看着四阿哥问道:“你怎么看?” 四阿哥确是由衷敬佩父亲此举:“皇阿玛此举,真正是连消带打。册封世子,本也无可厚非,让世子来京城读书,既是荣宠,也是规矩。自打元朝开始,朝鲜就有送王世子到京城伺候,直到国王病笃,才回去继承王位,然后把下一任世子送来的规矩,如今只不过是让他们守规矩而已,他们有什么可说的?况且,世子在京城习我天朝教化,学识德行都必定大有进益,将来继承王位也就是如虎添翼了。” 皇帝对这些官面上的话十分满意,横了五阿哥一眼:“你啊,跟你哥哥好好学学,有些时候,话怎么说,才是最要紧的!” 五阿哥只是嬉皮笑脸:“儿臣知道了。横竖就是那么回事儿,总之他们想封世子,就得把儿子送来当人质!” “人质”二字毕竟不甚上得了台面,皇帝和四阿哥都没有接口,倒是皇帝又提起另外一事:“乡试要放榜了,朕已经交待人去抄捡你和梅彦的卷子,放榜后把你们的房师外加此次的正副主考一起找来,倒要问问他们对你们的卷子是怎么看的。到时候你们先不要开口,只听着便是。” 不几日乡试放榜,自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头一晚祖怡还张罗着要打发人去看榜,四阿哥失笑道:“皇阿玛已经把我的卷子抽走了,怎么会上榜?便是蓝榜也不会上的,只当是我这个考生不曾交卷糊涂了事。”又想了想,吩咐道:“你给我准备几份送房师和正副主考的礼物,文绮笔砚,是个意思就行。皇阿玛招他们来讲解那天,我多少还是得表示一下。” 詹事府少詹马聪和礼部右侍郎彭纳梧这天奉召与本次顺天乡试正副主考一起觐见,两人心里都有点打鼓:这么多房官,怎么就找了我们两个来?难道我们看的卷子出了什么问题? 等见到皇帝一看,居然荣郡王和日本的梅彦王子也在,这就更加奇了。两人满肚子疑问行过礼,只见皇帝拿起案上放的一本卷子问彭纳梧:“这本卷子可是你批阅的?” 彭纳梧双手捧过卷子一看,卷面上注了自己所在的房号,旁边大字批明是落卷。他翻开卷子看了几行,立刻认出确是自己批改的,赶紧合上卷子低头回奏:“回禀皇上,这本卷子确是臣批改的。” “那为什么你把它黜为落卷呢?” 彭纳梧对这本卷子印象深刻,当下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禀皇上,这本卷子文气滞涩,用典虽然贴切,但起承转合之间非常生硬,所以臣以为该考生还应该再多用几年功才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此卷的诗作颇为出色,不落俗套。该考生有此天分,想来好好用功制艺文章,下次当大有可为。” 皇帝听了不动声色,又拿起另外一本卷子问马聪:“那这本卷子是你批阅的吧?” 马聪也是双手捧过,却见封面上大圈了个“中”字,名次是中间偏后,翻开读了几行,也是合上卷子回奏:“回禀皇上,这是臣批改的卷子。” “哦,那你觉得这本卷子如何?” 马聪为人严谨,略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回禀皇上,这本卷子单以文章来说,便是放入‘五魁’之中也不出奇,只是语气略显得有些狂傲,带着些书生意气,竟似天下是他家的一般。故此微臣愚见,虽然取中,但有意压了压他的名次,挫一挫他的锐气。等到他来拜房师的时候,臣还想与他谈谈,如此才华,若是将来因为一时意气而犯错,甚是可惜。” 皇帝听了连连点头:“此其所以为‘师’也!这才是真正作育人才的。”又拿指头点了点一直站在旁边的四阿哥和梅彦:“彭纳梧,你所批阅的那本落卷,就是梅彦王子所做;马聪,你批阅的那本,则是四阿哥的,他改了个名字叫‘柏驰’去应考的。” 彭纳梧和马聪两人赶忙要跪下,皇帝已经先摆摆手拦住:“没有什么,只是让他们试试看闱中是个什么滋味,平日里读书才会更有劲头。” 四阿哥已上前一步向皇帝躬身道:“儿臣侥幸,备了些致送主考与房师的礼物,想当面转交几位大人。” 皇帝听了可乐了:“朕倒还真没见过门生拜老师是什么规矩,今天可要开开眼界了。” 正副主考倒还好,本身就是在上书房当过老师的,马聪可真的是吓得跪下了:“臣不敢受!臣并未领过上书房的差使,岂可忝为皇子的老师?” 皇帝大笑:“那就领了便是!”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皇帝,只有四阿哥猜到了几分。皇帝得意地说:“马聪不但学识渊博,更有教书育人之节,着选入上书房行走!” 马聪先是一愣,想明白了赶紧又碰头,还想说什么,皇帝笑着摆手:“你也不必再谦,倒是收了正经门生的拜师礼再说!” 正副主考已是笑吟吟地走过来,一边一个拉起马聪,一排站好,与四阿哥相对作揖,又接了四阿哥递过来的礼物,算是完成了这个不伦不类的“拜门”之礼。皇帝倒是看得很开心,也吩咐人拿了东西赏给儿子的这位新老师。末了还要板起脸“课子”:“马师傅是个方正人,以后你要多跟着他学学!也告诉你那几个弟弟!” 四阿哥自是有一句应一句地应了,但旁边的梅彦就郁闷大了,彭纳梧也非常尴尬。皇帝也打了个圆场:“梅彦王子对我国的八股文体不熟悉,但诗文是连礼部侍郎都称赞的,实属难得!” 彭纳梧赶紧随声附和,又建议以后让外国留学生也和普通国子监学生一样参加定期会文。其实这些外国留学生在本国不是王子也是贵族,来大清留学不过是混重资历兼以开开眼界,谁家还真指着他们挣个大清的功名回去?回去也没用啊!不过这么说,总算是给梅彦圆了点面子。 却说瓜二爷散了宴会回家,想起所见朝鲜将军和日本王子在殿上各自演奏的情景,觉得真是机缘巧合、适逢其会,不可不画下来以传后世,故此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天,终于画出了两幅画作,自己看了颇为得意,还叫了女儿来鉴赏。 饼儿自小耳濡目染,虽然绘画水平赶不上父亲,但看画的水平是很高的。当下依次看了两幅画,梅彦弹筝那幅倒不甚出奇:她见过梅彦本人,倒是形似,但日本筝的演奏本来就不长于舞台表现,纯以音乐打动人,故此虽然瓜二爷当时听得也是热泪盈眶,但画下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弹筝男子。 待看到《观朝鲜将军奏伽倻琴》这幅,饼儿只觉得眼前一亮:画中男子席地而坐,琴斜置于腿上,左手按弦,右手挥出,似乎正弹到一个□,脸上的神情都有悲愤之色。观者虽不闻其声,却能感受到他所奏乐曲的神韵,饼儿立刻对父亲道:“恭喜阿玛,您的画艺更上一层楼了!” 瓜二爷也拈须大乐,此画确实是他平生得意之作,自觉与《观公孙大娘舞剑》、《琵琶行》那样的以文写景的名作,也不差什么。而女儿能看出此画之妙,也可见是家学渊源,高兴之下,详细为饼儿讲解当时裴将军献乐的情形,以及把自己后来从理藩院通事那里打听来的《沈清传》的故事现炒现卖了一番。 饼儿一边听,一边看着画中男子的面容神色,不由得有些神思不属… 而浑不知自己已经有可能随着瓜二大爷的画名垂千古的那位裴将军,此时正在出关的路上。 其实,从北京去朝鲜王京,直接到天津上船放洋,几乎是直达特快。但历来朝鲜入贡的规矩,一定要过鸭绿江到辽东,然后基本沿着当年清兵入关的路线绕一个大圈到北京,回去也是原路返回。 朝鲜使团这次请封的任务完成了一半,但却是很不好的一半,一想到回国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使臣随员们人人自危。不过使臣还是很感激裴将军的,如果不是他使出《沈清歌》这一招,只怕如今连这一半都达不到,还白白被清国皇帝父子羞辱一顿。 带着这种沉重的心情,朝鲜使臣这一路都是夹着尾巴做人,鲜少与陪同“护送”的清国官员说话,对按规矩接待的各地官员更是敬而远之。故此这天来到锦州,当地官员面有难色地告知说驿站被人“包圆儿”了,朝鲜使臣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唯唯喏喏地接受安排,另外觅了客栈休息,横竖只是住一夜罢了。 反倒是护送的礼部和理藩院的官员,只当京官到了地方就该横着走的,跑到驿站去看是谁那么大的架子,包下了整间驿站。 几个人刚到驿站门口准备打官腔,只见大门口站了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身上穿的服色居然还是蓝翎侍卫,刚才摆足了的谱不免就有些漏气。为首的一个是个理藩院笔帖式,官不大,但护送朝鲜贡使这条路来回走了不下十次了,当下走上前拱拱手:“这位侍卫大哥,我们是理藩院派来护送朝鲜使团回国的,却不知是什么人包下了整间驿馆,不让别人进去住?” 那大胡子打量了他一眼,手还是按在佩刀上:“奉旨钦差、礼部侍郎那大人在此,关防要地,你们还是另找地方住吧,免得彼此不便!” 护送的官员都是文官,带的只不过是一群差役,哪里敢跟御前侍卫对上,加上听到“奉旨钦差”四个字,早已吓得一缩头----反正朝鲜使臣自己都没意见乖乖去住客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侍卫看这几人走了,转头对门口几个守卫喝道:“都给我打醒十二分神,要是钦差大人再有什么闪失,大家都不用想要脑袋了!” 皇子中举在线阅读 皇子中举 - 钦差遇刺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钦差遇刺 这个大胡子侍卫正是博光,里面住的自然就是奉旨随同五阿哥去盛京祭天后,留下来考察学政并主持奉天乡试的那达武。 博光看看外面没有什么异动,自进了驿馆,正往里走,迎面碰上驿丞领着个大夫出来,赶快拦住:“先生,那大人的伤势如何?” 说起来那达武也真是倒霉,本来各项差事都很顺,偏到乡试放榜之后,当地官员出面组织各房考官吃慰劳宴,那达武酒量不小,也架不住被一群新收的门生轮流灌,散席之后晕乎乎地出门要上轿回借住的馆舍,却不提防突然从斜刺里跑出一个人,口里直嚷“我砍死你个草包!”,挥着一把菜刀就剁了下来! 博光本来随身保护那达武,可这是官衙门口,再没想到会有人行凶,也就是慢得那么一刹,刀已经砍中了那达武!幸亏那达武虽是文官,却也是从龙入关的旗将之后,从小一点基本的拳脚还是学过的,本能地抬手一挡,那菜刀也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利器,只砍在他右掌缘上便滑开了去,总算没有伤到要害。 博光和周围的衙役护卫赶上来一把就把刺客摁倒,拉着辫子把头扳过来一看,倒有个送那达武出来的门生认识,是个当地的秀才,这次乡试落了榜的。 奉天府尹眼见得钦差就在自己的大门口遇刺,吓得半死,忙叫衙役把那秀才拖进衙内关起来,又赶忙找大夫来看那达武的伤势。 其时博光已经扶住那达武看他手上的伤,眼见得伤口颇深,流血不止,人倒是痛得连酒都醒了:“快扶我进去!此处大庭广众,朝廷体统要紧!”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大夫来看了那达武的伤,创口长且深,又是在写字的手上,为了尽量避免以后影响写字,费了不少手脚,曲里拐弯地缝了八针,还千叮万嘱绝对不能碰生水。博光只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自是奉命唯谨,至于那达武自己,饶是正在壮年,也因为失血过多外加伤口缝合的痛楚晕了半日。 而那个行刺的秀才,虽然有功名在身,按律不能动刑,但这是行刺钦差的现行,啥也不用说了,上来就被府学当众宣布革去功名,接着就是板子夹棍齐下。其实不用审也看得出,此人被押在衙里还语无伦次、咆哮不已,只怕是疯了。 第二日那达武醒来,叫博光去问此案进展。承德县(当时的奉天府首县,与后来避暑山庄所在的河北承德县不是同一个地方)将问案子的经过说了,又呈上案卷,说是判定确系落榜后疯魔,才行刺主考。博光还不放心,亲自到牢里去看了,确实是个疯子的形状,才回来禀报那达武。 那达武听了也是无可奈何----摊上个疯子你能怎么办?只是博光怕他的伤势调养不便,劝他尽快回京。这倒也是正理,乡试结束,本就该尽速回京覆命,于是一行人打道回府。奉天府尹、盛京将军开始,直到承德典史,大小官员各自写了请罪折子向皇帝作检讨,外加本案案卷,全部由奉天府丞携了,随同那达武他们一道,上京请罪。 这天一行人来到锦州,博光一上来就把驿馆给包了----其实大一点的驿馆是足够住下他们这帮人,还有富余的,但一路来他都是如此,生怕再有个闪失。奉天府丞既不敢管,又不是自己的地头了,只低头装看不到。 刚才博光到门口巡视,打发了那几个自称护送朝鲜使团的人----谁知道是真是假!----回来正看到驿丞找来给那达武换药复诊的大夫出门,赶紧拦下询问。 “将军不必担心,(民间大夫,搞不清楚官衔,看到武官就叫‘将军’)”大夫说道:“那位大人的伤口并无感染,也在逐渐愈合中,只要照着现在这样,不碰生水,每日换药,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完全收口了。” 博光这才道了谢,吩咐手下打赏了送大夫出去,自己仍是进去看那达武,顺便说起刚才那几个想来住驿馆的人。 那达武现在虽不能写字,但每日的邸报还是仔细阅读,已经知道了中秋宴会上皇帝下令朝鲜国送世子来京城册封,算算日子,那几个人大概是送朝鲜使臣回国的。因里面有本部官员,那达武本想让他们也进驿馆住,但博光死活不让,理由也很简单:钦差关防,仅次于御驾亲临,何曾见过小小藩国使臣能和钦差挤一个院子的? 那达武争不过他,转念一想,横竖这端架子拿大的不是到不了自己头上----谁跟个病人计较啊!也就懒得再争,看完了邸报继续尽他作为一个病人的本分----静养。 到了京城,一群人齐刷刷门请安,皇帝派了太监出来传话,那达武先回家养伤,过几日再传;奉天府丞并带来的从人,先到吏部空屋子住着----等着查办;博光则是被立刻召见了。 博光这还是第二次正儿八经的面圣,偏生两次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次尤其痛心疾首,觉得自己有负君恩、有负那达武的恩,只恨不得自己先抹了脖子去。故此磕头行礼后,仍然匍伏不起。 皇帝是早就由四百里加急文书得到了报告的,所以奉天府丞带来的请罪折子他看也不要看,单只拎了博光过来问当时的详细情况:“博光,朕问你话,你不必请罪,也不准有丝毫隐瞒,听明白了?” 前一个肯定做不到,但后一个肯定做得到,博光又碰了个头:“奴才明白。” 皇帝的问题单刀直入:“当时在现场都有些什么人?分别在什么位置?在干什么?” 问得虽有点突兀,却正好问在博光心上。出事以来,他把当天的情形在脑海中倒带重播了无数次,还找人模拟现场案件重组,已经是烂熟于。当下告了个罪,略直起身子,用手在地上指点当时每个人的方位,边划边解说。 皇帝看了博光的解说,大致已经明白,众护卫来不及阻止刺客,是因为被一群送那达武出门的官员举子挡住了,错不在他们。接着他又问道:“那个刺客,果真是个疯子?” 博光仍是手撑着地,低头答道:“奴才去牢里看过,他虽然受了大刑,皮开绽,气息奄奄,却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看,眼神都是散的,看着不像是装疯。” 皇帝点点头,对博光的处置相当满意:“起来吧!” 博光虽然还是觉得自己有罪,但也不敢违抗皇帝的话,碰了个头站起来垂手侍立。 皇帝看了看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也不说破,只挥挥手道:“你这一趟怕也累坏了,先回去歇着吧!” 过了几天,王天德也结束了江苏乡试回到了京城。这次他的收获颇丰,取中的几个门生都是江苏文坛的后起之秀,尤其是解元,凑巧得很,正好叫“慕天德”。 皇帝同时召见了两位礼部侍郎主考,王天德先把“大小天德”这段如今已在江苏传为文坛佳话的事说来凑趣,果然博得皇帝一笑。接下来就是那达武自陈无状,醉酒误事,以致刺客有可乘之机。 皇帝不想把此事闹大,只摆了摆手道:“不相干的。天下万千学子,总有那么几个想不开的,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皇帝定下的处理结果,颇有些出人意料:行刺钦差的落第秀才固然是判了绞立决,那达武和博光却没有得到任何处分,博光更被升为三等侍卫兼署班领。 那达武赶快跪下谢恩:“奴才...”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皇帝打断:“罢了,不必闹这些个虚文,朕还有正经事吩咐你们两个去办。” 那达武没有获罪,自知是沾了皇帝要提携新进的光,自然要奋发当差,以上报天恩,立刻应道:“但凭皇上吩咐!” 皇帝倒有些踌躇,只因为这事说起来不是很理直气壮----他想给四阿哥娶款儿为正室福晋。但款儿如今父丧未满,自然不能公开下旨。可要等到明年开年之后,又怕款儿家里暗自定下了,只等父丧一满,一边报秀女逾龄请求准许自行聘嫁,另一边就直接放定下聘了。另一方面,这算是皇帝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媳妇,无论如何也要让太后帮着相看一下,可人家还在服丧,断没有叫进来给人评头品足的道理。 皇帝把这番心思半遮半掩地一说,王天德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乌雅氏不方便入,何不在外相看?” 皇帝和那达武都是一愣,看着他,意思是等着他说下去。 王天德边想边说道:“皇上可以挑个日子,奉太后到京里不拘哪个庙里进香,只说是为这些年殉国的忠臣烈士做功德,然后恩准世职以上、有父兄为国捐躯的,也一起做功德。” 那达武立刻就接上榫:“到了进香那天,安排一间屋子,找人把乌雅氏带来看看,只说是太后怜惜遗孤,想找来抚慰几句。” 王天德跟着略带些调侃地道:“顺便还可以安排荣郡王也...” 皇帝笑骂:“胡闹!”但自己在心里把这个办法反复推敲了几遍,觉得确实可行,便道:“那就这么办,你两个去计划一下!” 钦差遇刺在线阅读 钦差遇刺 - 相亲(上)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相亲(上) 再说博光,升了官之后先到侍卫处报到,正好碰上萨尔拉,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拉了他悄悄到一旁打听,自己出门这几个月,他们可有什么关于马琪的消息? 萨尔拉倒还真的有点内部消息。自从那达武去了奉天,小雅就被母亲和嫂子约束着在家不准出门,梅彦急得抓耳挠腮,最后是萨尔拉看不下去,想了个办法,说是代博光送中元节礼给马琪家,请小雅转交,当然,这里面就有些夹带私藏了。 其实马琪家并没有打算大做法事,只是自家摆了些东西致祭,接到“博光”送来的东西,很是感动,又经不住小雅再三追问,终于告诉了她那包纸片的故事。 萨尔拉说到这儿,坏笑着看着博光道:“博兄,还要不要我继续往下说啊?” 博光的脸难得地红了,只拱拱手道:“我是个人,竟忘了今年中元马大人家要摆祭一事,有劳梅彦王子和萨兄帮忙了!” 萨尔拉心道,大家互相帮忙嘛!面上只是笑笑不语。转而又正色道:“博兄,我看皇上的意思,是可以说得动的,马琪姑娘现在也不会做他想,你只要好好挣个功名出来,三年服满,大有可能!” 博光感激道:“多谢萨兄提点!” 这天晚上博光回到家,又就着灯下从怀里掏出那包纸片,珍而重之地打开来,轻轻摩挲着,仿佛又看到那个小姑娘一脸老成的样子,先帮自己的父亲裹好伤口,又走过来拿了些纸写写划划,一边板着脸教训自己:“你们这些新来的,别那么毛手毛脚的!把这些都记好了,火枪可是要命的东西,自个儿的命也爱惜着点儿!” 不几日皇帝下旨,要在重阳节那天奉太后到报国寺进香,为历年来殁于王事的将士们祈福,特旨承袭世职以上、尚未成年的功臣之后,并家中女眷,可以伴驾至寺内进香,余下的就只能添点香油,在外面磕头了。 王天德心想,皇上您不如干脆就直说一句“让款儿来”就得了!不过这种表面文章是决不会有人去戳破的,自己当然也乐得装糊涂,只把自个儿儿子也带上,美其名曰让他跟启诺做个伴儿。 重阳这天,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到了报国寺,皇帝奉着太后,几个皇子跟着,直进了大殿进香。王天德在外面站班,忽然想起,正是一年前在琉璃厂遇到饼儿、款儿、慕瞳和小雅她们的,一年之间,各人的际遇大不相同,而与之相关的人,更有云泥之别,不由得有些人世沧桑的感慨。 不过还没等他感慨完,就见苏太监从殿内出来,扯着个公鸭嗓子高声道:“太后老佛爷恩典,准各家女眷到配殿内为功臣烈士跪香祈福!” 这说是“恩典”,其实是受罪。要保持良好的姿态(开玩笑,旁边都是里的人在看着呢!),跪一柱香的时间,还要不断诵念佛经,这班娇生惯养的太太小姐们可要遭罪了。可太后的恩典,谁敢不领?再说也是为去世的亲人做功德。当下只好咬咬牙,各家都推了一两个年轻的女眷,随着苏太监一起,从原本候着的小跨院,绕到配殿去跪香,款儿自然也在其中。 王天德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拉了一把儿子,低语道:“记得爹怎么教你的吗?” 王伯昆点点头,转头咬着启诺的耳朵道:“我听说这庙里有尊好大的千手观音,从来没人能数清楚它身上到底有多少只手。咱俩比比,看是谁能数出来?” 启诺小孩儿家好胜心重,立时就想去数上一数,可四周看看这么多功臣子弟都站得规规矩矩的,又怕淘气完了回去被姐姐骂,只好缩了缩头。 伯昆有点急,又小声道:“不怕的,我爹在这儿呢。皇上他们进去还要找主持说法,没有大半个时辰出不来的。咱们就装着上茅厕,从后面绕过去,就算数不完,看看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启诺心道,你数不完,难道我就一定数不完?当下皱皱眉,走到一旁带班的一个礼部官员面前,作了个揖道:“这位大人,我...我有些内急...” 这个礼部官员早知这么多小孩聚在一起,必定要出幺蛾子,不过人有三急也是没办法,又看看王天德,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顶头上司都点了头,自己当然也照办:“茅厕在西跨院里,要不要找人带你去?” 伯昆立刻跟了过来:“这位世叔,我来过这个庙的,认识路,不如我带乌雅少爷过去吧!” 那官员一看,好嘛,合着这是王侍郎一家子的啊!那就甭不识趣了,点点头放他们去了。 等他们去了片刻,王天德咳嗽一声,装作自言自语道:“这两个孩子,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趁机跑到哪儿玩去了?要是撞上皇上和太后,可怎么好?” 刚才放两个小屁孩去上茅厕的官员一听,心想您这不是要把这黑锅给我背吧?赶快走近王天德,躬身低语道:“王大人,令郎和乌雅家的那位小少爷上茅厕一直没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王天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直把眉头越皱越紧:“这不行,我得去找找去!”转头又招招手把一个小太监叫过来:“你去女眷们跪香的配殿,找着原兵部郎中乌雅大人家的,就说她们家小少爷和我儿子一块儿去上茅厕,多时未回,我先去寻找,请她们不必担心。” 那小太监一听,心想这到底是不让人家担心,还是特地要让人家担心啊?刚想开口,一个小银锞子已经塞到袖子下面的手掌中,掂掂分量,啥也不说,一甩袖子请了个安,转身自去配殿传话。 王天德看小太监去了,咳嗽一声:“我去茅厕那边找找看,要是犬子他们回来,劳烦兄台好好看住了,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这小子!” 款儿听到说弟弟不见了,又急又气,终是忍不住,顾不得旁边人侧目,站起来走到门口,红着脸问一个女模样的:“这位姐姐,您知道茅厕怎么走吗?” 那女脸上一副“我很了”的神情,小声道:“香还没跪完呢,你别吱声,低头跟我走,路上千万别抬头!” 款儿自然奉命唯谨,低着头跟着这个女走出配殿,沿着廊下左一转右一转,正觉得怎么给香客用的茅厕在这么靠里的地方,一抬头,却不见了那个女! 款儿大惊,四下里一看,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小院,看规制,大约是给香客留宿的上客堂,一排三间厢房,正中一间门是半掩着的。再转头看来时的路,却是一扇关着的小门,奔过去一推,居然还锁上了! 款儿心想,青天白日的,还有皇上和太后在此,难不成谁还敢作奸犯科?于是麻起胆子,走到那间门开着的厢房门口,颤着声音问了一句:“我是原兵部郎中家里的,姓乌雅氏,不小心走岔了道,请问里面是哪位?” 门应声开了,走出来的竟然是苏太监,这又把款儿给吓了一跳。苏太监却是满脸堆笑道:“乌雅小姐,主子叫您进去呢!” 能被苏太监称为“主子”的,款儿马上反应过来几分,只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她满腹狐疑地跟着苏太监走进厢房,只往上看了一眼,立刻就跪下请安:“奴才乌雅氏,叩请太后老佛爷、皇上万福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房里炕上坐着的正是太后,身后还有个小女在轻轻给她捶着,皇帝则是含笑站在一旁。只听得太后开口:“你是上次进的那个乌雅家的孩子的姐姐吧?” 款儿只得应了一声:“回老佛爷,奴才的弟弟启诺,曾入为老佛爷叩贺新年的。” 太后吩咐款儿起来,叫到身边,拉着手笑眯眯地问她多大了,父亲去世后家里日子过得如何,弟弟在家里是不是淘气之类的。款儿一一答道:“奴才过了年就十六了。奴才的阿玛殉国后,蒙皇上恩典(说到这儿时不忘冲着皇帝又蹲了个安),赐奴才的弟弟承袭了世职,又念及家中没有领差事的男丁,恩准奴才的弟弟先领着世职半俸,奴才家里还是过得下去的。奴才的弟弟如今还有些顽劣,只好请学里的师傅们多多管教着。” 皇帝似乎也来凑太后的趣,在一旁不住问款儿平日在家做些什么,读过些什么书,甚至还穿着考了她几个典故和国语。款儿虽然都一一答上了,却是越来越觉得奇怪:怎么觉着好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呢? 说了好一会儿,款儿毕竟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弟弟,正想找个话头抽身,房门外却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儿臣给老佛爷和皇阿玛请安!” 相亲(上)在线阅读 相亲(上) - 相亲(下)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相亲(下) 听到这话,款儿吓了一跳,赶紧就想找地方躲,可手还被太后拉着,总不能甩开吧?正别扭着,皇帝已经笑着高声道:“是四阿哥吧?进来吧!” 四阿哥走进来,目不斜视地甩甩袖子先给太后请安,次给皇帝请安。款儿没有办法,只好侧着身子跪到太后身旁,低着头研究自个儿口的衣饰。 皇帝和太后却恍若无事,只是问四阿哥布施进行得如何、外面的情形怎样之类的,四阿哥一一答了,又补上一句:“各功臣眷属在配殿跪香,已经快要结束了,只是方才执事太监来报,说是原兵部郎中乌雅家的女眷,外出未归,儿臣已经派出人去寻找了。” 太后和皇帝一起大笑,款儿则是羞得头埋得越发地低了。太后边笑边拍着她的手对四阿哥道:“这个就是乌雅家的丫头,走错了路到我这儿来,被我拉着说话来着。快叫外面别乱找了!” 四阿哥仿佛此时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的样子,看了看款儿,含笑应了:“既是这样,那老佛爷和皇阿玛再去添一回香,就差不多可以起驾回了。” 皇帝点点头:“嗯,你先出去准备吧!” 四阿哥又各请一个安,后退几步转身出门,款儿几乎忍不住要叫住他问问有没有人找到启诺,话刚要出口,已然醒悟过来,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下:这分明就是摆好了的套儿,弟弟要么本没有走丢,要么就是被什么人故意带开了去的,如今自己已经见着了他们要自己见的人,自然会把弟弟带回去! 想到这儿,款儿更是面上绯红,低声对太后道:“奴才求老佛爷恩准,回配殿去把香跪完。” 皇帝听了先笑了:“你不在那里,那香还就不接着烧了?” 款儿这才发现说错了话,羞而不语。太后轻轻抚着她的手,真是像哄孩子一样说道:“你的孝心,佛祖都能看到的。待会儿出去请一束香,带回去点上,就着抄几卷佛经荐给你阿玛,功德比这个还大的。” 款儿直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只好拼命忍住,趴下又给太后磕了个头,看看皇帝和太后再无他话,一旁苏太监也微微颔首,才跪安出去仍回配殿。 这边太后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看着皇帝:“四阿哥,该不会是皇帝特地叫来的吧?” 皇帝得意地笑道:“到底什么都瞒不过皇额娘!” 太后反而上了心事:“我看这孩子挺好的,可就不知道四阿哥中不中意?” 皇帝倒很轻松:“这个容易,过两天儿子找他单独问问就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依儿子看,应该是中意的。乌雅家的丫头,子沉稳,读的书也多,正对四阿哥的脾气。” 太后依旧有些不放心:“就可惜娘家太单薄了些,在乌雅氏一族里也只是远支。” 皇帝对此的看法却恰恰相反:皇子,又已加封了郡王,福晋的娘家马上就身价百倍,若本身还是豪门大户,岂不是要反过天去了?款儿的父亲已经去世,弟弟又还年幼,将来只能靠着四阿哥,自然要规规矩矩的。不过这话不能公开说,当下只是笑笑道:“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嘛!教养得又好,将来支撑门户肯定没问题的。若真是定了她,少不得再给些恩赏,也就是了。” 太后听了也没有别的意见,一时苏太监进来禀报说该出去添香了,皇帝和太后自又去添了一回,再看看跟着一道儿来进香的也都差不多完事,于是吩咐摆驾回。 款儿回到家就把弟弟叫来仔细盘问,启诺倒觉得很冤:所谓的“千手观音”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一间大殿里顶天立地需要仰着脖子数到头晕的巨像,本就是一尊供在桌上不到两尺高的木雕嘛!王伯昆这小子带着自己神秘兮兮地钻到那间小佛堂,还说要和自己比赛,看谁先数清楚,可他边数边打岔,害得自己反复数了好多遍,最后听到外面有人来了,只好跟着他又跑回大殿外。 款儿听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拿指头在他额上一点:“你怎么这么笨啊!他在逗你玩儿呢!” 启诺此时才醒过味儿来,气嘟嘟地要去找王伯昆算账,被款儿一把拉住:“人家跟你闹着玩儿,你还当真生气啊?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点儿气度吗?” 启诺没有办法,只好回自个儿屋子里去生闷气。款儿自己坐着把今天的事翻来覆去地想,一想想到四阿哥,禁不住脸上发热… 另一个脸上发热的人是四阿哥,因为皇帝第二天就把他单独叫去,单问他对款儿的印象。其实哪儿有什么“印象”可言,不过是在门外听她答了几句皇帝和太后的问话,等到自己走进去,完全只能看到她的朝天后脑勺了。 “听她回话,书是读过不少的,满语也通,”四阿哥边努力回忆边说道:“‘孝’、‘悌’二字也做得不错。看举止,家里的教养也好。” 皇帝一听,全是好话嘛!不过预防针还是要先打:“只有一样,她父亲已经去世…” 四阿哥倒不介意:“凡事也没有尽善尽美的,更何况她父亲是为国捐躯,足见其一门忠良,倒正应了‘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这句老话。” 这话真是说到皇帝的心底里去了,不说别的,为皇子求娶忠臣之后为妻,这可是只有明君才有的举动啊!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嗯,那这事你心里有个数,过了年就可以开始着手了。朕想,本来应该由福晋之父出面领赐婚的旨意的,如今就由她们乌雅氏的族长代领吧。倒是要先给她弟弟一点恩赏,这个朕来筹划,年内就办了吧!” 再说王天德父子回到家中,由于已经得到苏太监传来的消息,说太后和皇帝都对这次相看很满意,王天德自觉此事办得十分得意。可晚上把儿子找来,仔细问他白天在庙里是如何拖住启诺的,立刻觉得不妥----这不是把四阿哥未来的小舅子给得罪了?他转了转念头,决定让妻子第二天带着儿子亲自到款儿家去赔罪,结果又“小小姐”地哄了彭氏半天,教了她一套话。 彭氏知道这事尴尬,可若是办好了,能同时讨好皇帝和四阿哥,那可是对丈夫的仕途大有好处,只好硬着头皮,第二天就拉着儿子到了款儿家。 “犬子顽劣,居然诓骗府上的小少爷,昨天回去我们老爷就要动家法,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心软,到底见不得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挨打,苦苦求老爷息怒,今儿个特为来给尊府上赔罪,还请府上千万别怪罪我家老爷!”彭氏说着,拉着儿子就要给款儿的母亲行礼,款儿赶忙抢上来扶住:“王夫人快请起,这我们可当不起!” 款儿一边扶彭氏回位坐下,一边徐徐道:“只是小孩子家闹着玩儿,王夫人何须如此见外?” 彭氏本就没有真的赔罪的打算,只不过要借个因头来说话,脸上却是十分诚恳的样子:“唉,小孩子家不懂事,不知道尊府上如今…”说到这儿,突然掩了口看着款儿,又看了看上坐着的乌雅太太。 乌雅太太并不知道款儿被太后和皇帝变相召见这回事,故此看到彭氏的举止觉得十分奇怪,正要开口问,却被款儿急急打断:“女儿有话对额娘说!” 乌雅太太更觉得奇怪了:女儿何曾这么不懂事、当着外客的面儿如此说话的?彭氏却是猜到款儿要向母亲交底,忙抢着笑道:“瞧我这人,既是来向府上小少爷赔不是的,自然得见到本人才行。却不知小少爷在哪儿读书?我带犬子过去,让他们拉拉手,就算和解了吧!” 款儿连忙接口:“舍弟自有一处小院,读书起居都在里面,只有几个丫环婆子伺候,平日出门跟的人都在外面,不准进内院的。王夫人恕罪,款儿有些话要对我家说,先叫人带您和令郎到舍弟那里奉茶吧!”说完直接吩咐管事的带彭氏母子过去,这才回身走到母亲跟前,小声把那天在报国寺的事儿说了。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乌雅太太惊出一身冷汗:这要是自己毫不知情,一心应下了别人家来求亲,不是要害死自个儿的闺女了! “额娘,我这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所以思前想后了这几天。”款儿此时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彭氏上门,决不止赔罪这么简单:“依女儿想,王夫人今天来,必有话说。那天把弟弟带走的就是她儿子,怎么会特特地这么巧?” 乌雅太太毕竟年长,于各种闱之事耳闻的也要多些,想明白了是又惊又喜:“这么说,竟是…” 款儿忙道:“额娘且先别露出来,等会儿先看她怎么说。女儿猜想,她也不会说什么十拿九稳的话,只不过是来让咱们心里有个底,那咱们就把这个底装在心里便是。” 两母女计议好了,才一起走到启诺自住的小院。小孩子是没有隔夜仇的,这才一会儿工夫,两个小子又头碰头地一块儿看字帖,还比着看谁写得更像字帖上的。款儿看了着实欣慰:王家毕竟是书香门第,一门出了多少个进士、翰林,致仕的大学士、现任的侍郎、主考,弟弟跟他家的儿子交好,对他读书肯定是有好处的。 彭氏看她母女神态自若,知是已经说妥当了,才笑吟吟地道:“让孩子们在这儿读书,咱们到外面说话吧?” 晚上王天德回到家,一看彭氏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办好了,喜得一把把妻子都抱了起来,吓得彭氏直拍他的手,才把她又放下来:“好小小姐,你是怎么说的?” 彭氏徉嗔着点了他额头一下:“也不怕叫人看见!”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才道:“那个款儿,倒真是个出挑的,心里怕是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我只点了她两句,就说如今自家还在居丧,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又说感激皇上的天恩,怎生无以为报。这还不就是明白了?” 王天德听了点点头:“此女果然不俗,也难怪皇上会对她青眼有加。” 第二天,王天德就去向皇帝覆命,皇帝听说款儿家如此知情识趣,也十分欢喜,当下便要与王天德商量该怎么加恩款儿一家尤其是启诺,却见一个太监捧了奏折匣子走来,跪在殿外高喊:“启奏万岁爷,吉林将军六百里加紧的折子到了!” 相亲(下)在线阅读 相亲(下) - 朝鲜突变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朝鲜突变 皇帝和王天德都是一愣:吉林现在没有什么战事,何至于用六百里加紧飞奏?难道是有大员出缺? 折子递上来,皇帝先看封皮上的衔名,就更奇怪了----吉林一省的一品大员一个不缺,那到底是什么事?连忙拆开来,抽出白折子,才看了两行,已是脸色一变:朝鲜王薨! 不多时,六部、翰詹科道的头头们都已经赶到养心殿的“大起”。皇帝坐在御案后,板着脸把奏折交给领班的御前大臣:“你读给大家听一遍吧!” 大多数官员都只知道个事由,等听完吉林将军的奏折全文,才发觉事情大发了:朝鲜王久病,死讯并不出奇,但朝鲜的朝臣们竟秘不发丧,一直等上次他们来请封的使团回去,才突然派人通知清方,说先王“积劳成疾”,已经在半个月前薨逝,临终传位给嫡长子,请求大清依礼册封。吉林将军等于挨了一闷棍,又惊又怒,只好连忙飞奏入京。藩属国隐瞒国王的死讯就已经是对宗主国的大不敬,直接传位给尚未册封的世子,更等于将宗主国的权力毫不放在眼里,难怪皇帝怒气冲冲叫了大起。 皇帝一开口就爆发了:“你们说说,朝鲜这么做,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大臣们偷偷瞄来瞄去,最后还是内阁首辅、大学士杜宝忠首先出来缓解皇帝的怒气同时为事件定基调:“启奏皇上,朝鲜国无礼,所奏请封之事断不可行!小邦如此,若不惩戒,将来何以定天下万邦?” 户部最紧张钱,一听到有要开衅的味道,两个尚书对望一眼,满尚书出奏:“奴才斗胆奏明皇上,去冬今春赈济各地灾荒,用银不少,今年的岁入又还未至,若有用兵之事,只怕需要从大库调取存银…” 皇帝有些不耐烦他哭穷,挥挥手道:“那个稍后再议,也不一定就要兴大兵。” 兵部诺尚书心想,不兴大兵,小兵呢?得,我还是自觉点儿,先站出来吧!于是也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兵可不兴,但不可不备。奴才请旨,调理藩院熟知朝鲜地理、将官人物的官员,与本部会同商办备兵事宜。同时请皇上下旨吉林、黑龙江、奉天各地加强武备,以防异动。”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嗯,这是要紧的,你们先下去拟个章程,朕即刻要看!” 兵部的得了彩头退下去,户部不敢再跟皇帝唱反调,汉尚书立刻表示要下去点算何处钱粮可拨、需多少时日方可运到东北,顺手把被皇帝晾在那儿的满尚书也拉走了。 那达武却是突然想起一事:“启奏皇上,礼部和理藩院各派了官员护送朝鲜使团回国,同时宣示要朝鲜送世子入京。如今朝鲜王死了,他那个儿子又没有儿子;便有,只怕也不会送来。那咱们派去的官员却是如何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朝鲜只派人到边境上报丧外加请封,却只字未提清朝官员的事,难道… “应该不会有事的!”却是王天德大声道,仿佛自个儿给自个儿壮胆似的。又接着分析:“朝鲜不过一隅小国,岂敢与我泱泱大国公然为敌?况且如今这支的王室,代代都是倚仗我大清的册封,而后才能号令于国内。如果我朝不再册封,只怕他们国内就先有前朝王裔或是统兵大将要蠢蠢欲动了。故此他们才马上要求我们派人去册封新君,就是怕国内不稳。如此,他们又怎敢对我们派去的官员不利?” 这话分析得倒也在情在理,只是之前派去的官员音讯全无,总归不是件让人能放得下心的事。皇帝皱了皱眉道:“先下旨给吉林将军,着其速速查知护送朝鲜使团回国的礼部和理藩院官员现到了何处。至于再派人去…”皇帝突然转出个主意:“派人去吊丧!” 大家初不以为意:人家家里死了人,去吊个丧也很正常嘛!可忽地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各自脑子转了几转,才醒过味儿来:吊丧,可不册封! 王天德肚子里笑得都快要抽筋了:国王死了,新王没有得到册封,从规矩上讲就是国无君,那岂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只要跟王室继承八竿子打得着,就可以幻想一下大清对自己另眼相看、派人册封自己作新王。敢做这种美梦的人只要有得那么两三个,还愁朝鲜不乱?现放着死了的老王的另外几个儿子,是干什么吃的? 群臣无不由衷颂圣,只是接下来皇帝的问题,就没有人应声了:“你们看,派谁去?” 那达武一看,不少人贼眼溜溜地都在往自己和王天德、彭纳梧身上看,就知道不妙。果然,有人出来丢这个烫手山芋了:“启奏皇上,此为礼部该管,朝鲜千里之遥,似乎应该选派年轻些的官员前往宣旨…” 皇帝看了看被不点名地点名的这几个人,颇有些踌躇:这套《卧龙吊孝》的戏码,最好是王天德去,但自己还有其他很多事要他参谋,一去几个月,实在误事,更别说危险系数还很高;那达武子急了些,万一到时候跟朝鲜君臣正面冲突,反倒不好;彭纳梧办事虽然圆滑,但他“风流才子”的名声叫得很响,派去吊丧,万一一时失了检点就糟了。 皇帝脑子转来转去,一时转不出什么好主意,倒是杜宝忠先开了口:“启奏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可派遣级别太高的官员前往。” 皇帝听了一愣,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朝鲜此次有错在先,派去吊丧的官员级别原本就该降低,以示惩戒。另外此次也是要宣示朝鲜的过误,令其弥补,派去问责之人级别太高,反倒让人觉得咱们拿小小一个藩国看得太重了。” 这个理由找得,倒是帮礼部堂官都脱了身,但谁要是接下这个差事,不是现成就是个“低级别官员”?当下谁也不开口了。 皇帝却被这一点提醒了:不是还有不少四、五品的官员是自己要找机会提拔的?比如上次被钦点到上书房行走的马聪,就有不少人议论说他资历不够,正好借此机会给他捞点政治资本。打定了主意,皇帝就直接点名了:“杜卿所言即是。以朕看,这次就派詹事府少詹马聪为吊唁使,出使朝鲜,同时问责朝鲜君臣匿丧不报、擅立新君之事,叫他们来京请罪!” 群臣中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有的是庆幸这个差事落不到自己头上,有些则是在对突然蒙皇帝看中亲自选去当皇子师傅的马聪幸灾乐祸。王天德只觉得人才可惜,刚想开口,却被皇帝先叫住:“那达武、王天德、彭纳梧!” 王天德只得和另两人一起应道:“臣/奴才在!” “你们三个拟旨,再与礼部诸堂官一起斟酌,交内阁阁议!” “臣/奴才遵旨!” 旨意下来,头一个坐不住的是四阿哥。马聪被人眼红的事,他多少能感觉出来,而且也多少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再加上这些日子跟着马聪读书,确实对这位严谨的老师十分敬佩,很不愿他去冒这个险。于是第二天上书房,他就觑了个机会,悄悄对马聪说:“马师傅,要是您不想去朝鲜…” 马聪正色打断他道:“荣郡王这是说哪里话来?君命岂可违?况且朝鲜国行事狂悖,正当以理训之,臣何来推托之由?” 四阿哥看着这位“迂夫子”有些无语,可又实在是水泼不进,回到自己府里就有些闷闷不乐。阿克潘和甘德是自他十岁开始就几乎每日陪伴左右的,马上就发觉他不对劲,一问才知道是为了老师要远赴千里之外涉险的事。 阿克潘想了想,道:“王爷,想让马大人不去,怕是不成。只能想办法托了随行保护的侍卫,如果有什么不对劲,无论如何,也要带着马大人立刻脱身,可不能让他被人害了,或是搞出什么‘君辱臣死’的事来!” 四阿哥闻言动容:朝鲜若是敢戕害吊唁宣旨的使臣,不单只是公开宣战,更会失天下人心,只怕自己国内会先乱,所以这一层倒不用过分担心;但马聪是个耿直子,若是朝鲜君臣行止果真狂悖,他会不会激于义愤,来个“血溅五步”,倒真的很难说。 “那,你们可知道,这次派去保护的侍卫,都有谁?” 阿克潘和甘德对望一眼,面有难色,四阿哥再三追问,才开口道:“是牛大。” “牛大?”四阿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祖…是牛二的哥哥?” 阿克潘和甘德困难地点点头。 “那…那牛二也一起去吗?” 这次是甘德回的话:“牛二几个月前就被派去外地公干,怕是要过了年才得回来的。” 四阿哥咬着嘴唇沉吟半晌,才又问道:“依你们看,牛大为人如何?” 阿克潘想了想,答道:“牛大当差一向本分,好几次因公负伤,去年已经升了二等侍卫,与同袍们的关系也都不错,听说最近还在张罗着娶媳妇儿。” “哦?”四阿哥眉眼一挑:“什么时候办喜事?” “原本说是今年冬天,现在被派上这个差事,怕的是要延后了。” 四阿哥拿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拍:“那就这样吧,你们拿我的帖子,到帐房支一份上等的贺礼,送去牛家,就说请他多多照顾马大人。再找机会私下告诉他,就说我承他兄弟二人的情了!” 阿克潘和甘德都不禁动容:作为一个皇子郡王,能对一个普通侍卫如此放下身段,实在不易;作为一个男人,能对自己的女人的过往如此不计,就更加不易了! 朝鲜突变在线阅读 朝鲜突变 - 梅彦回国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梅彦回国 秋天似乎是个离别的季节。刚送走马聪一行,那达武和王天德又要张罗着给梅彦送行,而且是海天之行----梅彦要回国了。 小雅从哥哥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重击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嫂子艾氏看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赶紧拉着她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小雅半天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没什么。”说完就默默回自己房间了。那达武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也不知道怎么劝妹妹。 第二天,梅彦候着那达武下朝回家,亲自登门来辞行。没说几句就切入正题,想怎生见小雅一面。按说这不大合规矩,但看梅彦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别说一直陪着他的萨尔拉,连那达武自己也于心不忍,终于松了口:“梅彦王子上次在木兰有恩于舍妹,如今王子要回国,舍妹想当面辞行,还请王子稍坐,下官这就请母亲带着舍妹出来。” 梅彦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可见到小雅,一大群人围观着,也说不了什么话,无非是保重小心之类的。等梅彦他们走了,那达武才把妹妹叫来:“原本不想说出来让你担心,但若是将来真有个什么,你那时才知道,倒要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心疼你了。” 小雅听了一惊:“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子...梅彦王子他到底为什么要回日本?” 那达武看着妹妹,踌躇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反倒是小雅先问道:“大哥,是不是日本出了什么事?” 那达武一咬牙,道:“是。那个,梅彦王子这次回日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话说得小雅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晃,却还要强撑着:“怎么会?他学业未成,不是说,只是回去探望一下生病的伯父,很快就要回来继续读书的吗?” 那达武心里就像被盘石磨磨来磨去似的难受,实在忍不住,冲口而出:“他不一定会回来了!” 小雅一呆,立刻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大哥!你说什么?为什么他不回来了?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那达武痛苦地握住妹妹的手:“小妹,你别慌,大哥只是说,他不一定会回来,不是一定不回来。” 小雅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摇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追问,那达武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自己的舌头说出来的:“日本的天皇病重,甚至谣传也像朝鲜王那样,已经驾崩了。现在被派到各国学习、出访的王子都接到国内的密函要他们立刻回国,因为现在的皇太子年过四十仍无子嗣,二皇子膝下倒有一子,因此颇有些蠢蠢欲动的态势,其他的近支王子们,到底要拥立哪位皇子,正是山雨欲来之时…” 小雅听得都呆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哥哥的手,自言自语道:“那他回去,岂不是…岂不是…”突然又扑过来抱着哥哥哭道:“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那达武对这个问题也没有底。之前他已经和王天德以及其他对日本国内的情形比较了解的官员反复研究过,综合一些消息看来,梅彦的父亲、久木亲王未必对皇位有兴趣,但如果真的两个皇子争位,其他王子、亲贵、大臣,不可避免地都会面临一个“选边站”的问题。更加上现在日本国的大权其实落在远离京都的江户幕府的德川将军家手中,虽然他们不能完全决定皇位继承人,但他们反对的对象,就算坐上皇位,也不会安稳,而到目前为止,将军还没有表态,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这个时候梅彦回国,等于是平白卷进一个巨大的政治漩涡,是福是祸,着实难料。 皇帝对日本国内的动向不如朝鲜那么关心,毕竟只是外交国,不管谁当天皇,只要和中国的关系保持下去,也就都无所谓。当然,对于梅彦这样,在中国学习多年,感情上自然偏向中国的王公贵族,皇帝还是很希望他将来能在日本朝廷有一席之地的,但看起来,这次是真的要看他的造化了。 按说这算是“国家大事”,但那达武身边已经只剩下这么一个妹妹,实在不忍心看她将来伤心绝望,还是透露了一些给她知道,只是反复安慰她,只要久木家置身事外,梅彦大可以做个纯臣,而且如果他父亲的政治头脑不是太糊涂的话,应该明白,这种时候,让梅彦留在中国才是明智的。 小雅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哥哥给她反复解说的,就好像填鸭一样灌进她的脑子里,却是一句也没有明白的样子,整个人浑浑噩噩,走起路来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艾氏看她这样,生怕出了意外,加派人手盯着不算,只要一得空,干脆把她带在自己身边,或是绣花,或是下棋,务必要分散她的注意力。那达武则是每天长吁短叹,只盼着日本快点有消息过来,又生怕是不好的消息。 除了朝鲜、日本这两摊子事,朝中很多官员家里也有大动作:今年大挑结束之后,指婚的指婚,自己议嫁的议嫁,适龄的女孩子们都差不多该拾掇拾掇,趁着冬闲办喜事了。 哈达钦拉家的女儿嫁的是现任兵部尚书的公子、他他拉氏则是太后娘家的亲戚,故此这两桩婚事很受关注,甚至超过其他一些远支宗室家的。不巧诺家二公子因为备兵朝鲜一事,被派到天津去了,连放定都是临时请假回来,办完了又马上赶回去。两家商议,正式的婚礼只好等到明年开春,想必那时朝鲜的事情也该有个下场了。福妞和松康的婚事却是太后多次亲自过问,说是年内没有合适的日子,也只放了定,婚礼同样是在来年。 其实很多本身在兵部、理藩院、户部、侍卫处等处当差的,也有觉悟年内匆匆完婚怕是来不及,而且容易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大家都为了国家大事推迟婚期,就你小子等不及要先娶媳妇儿?故此不少人家都借口准备不及或是日子不好,只先放定,留待明年开春才办喜事。不管是男方家还是女方家,大家都求神拜佛,只盼着局势不要坏,朝鲜安安分分,日本和和气气,不然这媳妇儿娶不娶得成都难说了。 就在所有人各自心事重重的气氛中,皇太后今年的万寿也过去了。当然,什么气氛也不能影响太后的心情,皇帝还特地给最近常被太后称赞的乌雅家的儿子、袭一等轻车都尉启诺加赏了孔雀翎。这本来是一等侍卫以上才能戴的,而现在启诺实际上还没有正式袭爵,又没有成年,这个恩典就给得很特殊了。朝中“懂行”的人自己肚子里一琢磨,得,身份够了的,赶紧打点一份皇子大婚的贺礼预备着吧! 因此,祖怡的心情也不好。四阿哥快要立正福晋了,这是拿脚趾头都想得到的事,不管是那个大家谣传的乌雅氏,还是旁人,反正自己都是给人家站规矩的命了。加上听说牛家老大被派去护送马聪出使朝鲜,四阿哥还特地送贺礼贺他新婚,却又不告诉自己,祖怡总觉得现在越来越猜不透四阿哥心里在想什么了,故此面上就有些不快。不过四阿哥没有那个神去考虑她的感受了,因为,就在冬至那天,王公亲贵们纷纷入朝贺领宴的时候,承恩公府却遣人到了荣郡王府报丧----故顺慎公夫人、四阿哥的嫡亲外祖母,去世了。 这位顺慎公夫人在承恩公府中一向是老封君,说一不二,又有个将来很有可能要当皇帝的外孙,京中贵妇自然没人敢不给她面子。但自从宝钻吃了诺大少的大亏,又与饼儿两姐妹选秀双双被摈,豪门之中嘲讽的声浪简直压都压不住,老太太气就不顺,等到知道自己不大看得上眼的晓敏反而被封为贵人,而且中传出的风声,她还在皇帝跟前颇有些恩宠,更加是雪上加霜,兼之年纪大了怕过冬,风寒入肺,不过短短十几日,竟是不起了。 四阿哥虽然不满母亲外家的做派,但毕竟血浓于水,光是想着母亲在地下要如何难过,便撑不住也背了人哭了出来。哭完了还要犯愁,该如何求皇帝给恩典,又不至于触怒对承恩公一家早有不满的皇帝、弄巧成拙? 其实四阿哥却是过虑了。皇帝一向不吝于对死人宽大,更何况顺慎公活着的时候当差一向谨慎小心,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个谥号,自己也更加不可能宠幸他的女儿。 所以等礼部报上照例的赐银治丧、遣人致祭等条款,皇帝看了看侍立一旁的四阿哥道:“致祭就是你去吧,交待他们,不用行大礼,好歹也算是你的一点儿孝心。” 四阿哥沉声答了声“是”,皇帝又道:“礼部赐银是规矩,他们家也一直都当着差事,想来不缺这点儿银子,你就照规矩送奠仪便是,至于其他的...” 四阿哥躬身道:“儿子找人寻来一副沉板,求皇阿玛恩准...” 皇帝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老人也够格使这个了。那你先派人去告诉他们,好准备重新装殓。” 四阿哥自应了去了不提,皇帝算算日子,赶在过年前办完丧事,时间也算充裕,不能说亏待了皇后娘家,于是不再理这一摊,直接埋首于各部门的年终总结去了。 梅彦回国在线阅读 梅彦回国 - 侍卫叙旧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侍卫叙旧 作者有话要说:</br>前面几章捉了几个人名的虫。<hr size=1 />  跟后世林林总总的年终总结一样,这个时代的大小官员、行行业业、家家户户,也都是要搞总结的。 最重要的是收支。一进腊月,各地入京的车辆总是格外的多:各国各地入贡的,缴纳赋税的,外地的庄子进京向主子们交租的,当然也有趁着过年来贩卖各式货物的----节日购物,古已有之。 这就得记账:应收多少、实收多少、何故少收(大约多收了三五斗也不会有人上交的)、存于何处、来年计划又是多少,上至国库、下至平民百姓家里,算盘都是打得哗哗地响。 所以六部之中,户部此时是最忙的,其他还有内务府,除了管入,还要管发放给各处的份例过节的钱物,真个是忙得脚不沾地。这种气氛下,反倒显得一众侍卫们最闲。这不,雷箭就拉了几个相交多年的老友,找了个清静酒馆,边喝边叙旧。 这批侍卫,出身大多不相上下,仕途虽各有际遇,但十几二十年下来,也都算混得不错。加上这天雷箭还把查克利给拉了来,就更加有得聊的了。 “查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雷箭跟这群侍卫都是二十来年的交情,自然当仁不让当起了介绍人:“这位是潘默,这位是尤坦,这位是尤坦的表弟苏立夫,还有这位唐通唐大哥,是我们这帮人的带头大哥了!” 查克利的汉语还稍微有些生硬,重点是他还不大识汉字,对这几位的名字只能死记发音,当下只好硬着头皮一一打招呼。 其实雷箭倒是好意,看他也是八阿哥的谙达,而且这辈子肯定就是八阿哥的门人了,有心介绍他多识得一班侍卫朋友,将来也好办差事。 当下一行人推杯换盏,话题主要是集中在雷箭上次护送五阿哥去盛京祭天,当时苏立夫也是随行成员之一,说起沿路的风物,直把其他没份去的人羡慕得要死----虽然汉军不像满洲八旗管得那么严,但侍卫每日轮值,等闲不得出京,唯有这种护卫皇帝或是王公去外地的机会,才能出去走走。 雷箭只是把着酒杯望着尤坦笑:“小尤,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那天睡过了头,怎么会让立夫替你去值班?不然他也不会被挑上去关外走这一趟了。” 苏立夫立刻接口道:“就是就是!我老婆才刚生了孩子,我还不想去呢!” 尤坦只好脑袋嘿嘿笑,不过话题就此转到了老婆孩子上,大家都只起潘默的哄了。查克利有些不明白,雷箭这才向他解释,潘默上半年娶了太医院左院判的千金,刚刚传出喜信。查克利赶快恭喜潘默,直把潘默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边了。 雷箭却又促狭地推着查克利笑道:“别光顾着恭喜别人,咱们还得恭喜你呢!” 说得查克利也是嘿嘿笑,雷箭这才笑着告诉众人,查克利也说定了一门亲事,正是大公主陪嫁的女之一,小名线儿的,虽说只是包衣出身,但却是大公主身边亲信的女,如今放出来指给贝勒爷亲信的侍卫,还是大公主亲自交待给八阿哥的谙达、皇帝亲自赏了官儿的,两口子的体面,比上三旗里头稍低些的门第,只怕也不差什么了。 查克利对大公主夫妇确实感恩,不但把他的奴籍彻底脱了,还帮他正式转到了八阿哥门下,加上从小伺候八阿哥,只恨不得一腔热血都洒出来,所以一听说朝鲜有变,也把自个儿的婚事推迟了。 雷箭却是笑着摆摆手:“不相干的。区区朝鲜,泥鳅翻不了大浪!” 在座的都是对此事关心的----侍卫虽然主要职责是保镖,但也经常会被皇帝派到一些有仗打的地方历练的----所以个个都支起耳朵听着。 雷箭拿手一指苏立夫:“立夫,上次去盛京,你也是看到了的,是怎么个情形,你给大家说说吧。” 苏立夫看了看唐通,才小心地开口:“盛京的武备很不错,除了盛京将军,郑王爷并其他几位铁帽子王爷也都很注重这个事儿,听说吉林、黑龙江那边,是只有更严的。而且这些年朝鲜几乎年年闹灾,不断要用铁器、老山参、皮子之类的,来跟咱们换大量的粮食,时不时还有逃荒过来的,听他们说,那边的几个王子、一些手上有兵权的大将,也都各自有打算的。” 查克利是蒙古草原出身的,说话就带了三分狠劲:“哼,要是朝鲜人敢来跟皇上主子闹,不用皇上主子出兵,光是科尔沁的铁蹄也能踏碎了他们!” 说起来唐通资历最深,自然人脉也广,信息也多一些:“还有呢,虽说日本现在也不是很太平,但要是朝鲜乱起来,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几个人说起朝政时局十分投机,边聊边喝,潘默就略喝多了些,大着舌头问雷箭:“老...老雷,上...上次,呃,被主子处置了的那个姓...姓什么来着,哦,姓萨的,是你们家邻居吧?” 雷箭脸色一冷:“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说来做甚?” 尤苏两兄弟一看雷箭脸色不好,赶快一个拉着潘默划拳,一个岔开话题:“对了,好久不见陶哥了,他怎么样啊?” 雷箭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你说陶松啊,上次我跟他一起办差,也有一年多了,听说他老婆又生了一个,总算是个儿子了,最近倒没见他,大概忙着在家抱孩子呢!” 说到这儿,倒是苏立夫有些感慨:“咱们这些当年的兄弟们,如今都散到各处,总难得聚在一处了。怎生能像当年那样,十几个人跟着主子去打围,路上还一块儿去教训为富不仁的土老财,回来一块儿被主子责罚,有酒一块儿喝,有鞭子一块儿挨,多痛快!” 唐通叹了口气道:“这只怕难了!” 大家也都知道,今时今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岗位,连能聚在一起吃个饭,都是一年难得凑出这么一日来,更不用说一块儿离京了。 雷箭看大家的情绪有些低落,故意大声笑道:“嗐,这是干什么?好好地喝酒,说这些个干啥?来,咱们干一杯,贺小潘当爹,查兄娶媳妇儿!” 众人自然都笑着举杯一仰脖儿,倒是雷箭又想起一人来:“对了,这次跟着马大人他们去朝鲜的,领头的是叫牛大?” 在座诸人跟牛家兄弟都不熟,但颇有几个知道牛二和四阿哥之前纳的侧室是旧识这回事的,故此都有些奇怪地看着雷箭,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雷箭却是自己失笑:“怎么了这是?我就问不得一声了?”又看着唐通道:“唐大哥,是这么回事儿,五阿哥府上有个通房,病了好些日子了,她娘家又不在京里,听说牛大是她娘家的远亲,所以五阿哥要我打听一下是怎么个情形,也好缓急的时候,有个能拿主意的人。” 唐通这才释然,仔细想了想才道:“牛家哥儿俩如今都不在京里,家里只有个老娘,并牛大那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儿,你也不好上门去问的...” 又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嗐,你这不是舍近求远嘛!” 雷箭怪道:“怎么说?” “牛二是伺候过大公主和二公主厘降的,跟二公主府上的人特别熟,你去找他们问问,肯定知道他们兄弟俩几时回京的!” 雷箭抚掌笑道:“还是唐大哥知道得多!来,小弟敬您一杯!” 一群人就此又把话题转到两位公主还未出嫁之前,那是个顶个儿的淘气,尤其是大公主,小小人儿地就敢磨着皇帝带她去塞外,还只带了雷箭并一个嬷嬷就去逛市集。 查克利对此可是深有同感,少不得添上些大公主新婚后,与额驸一块儿去科尔沁草原,如何甩掉随从侍卫,两口子打马冲出去十几里地,还要额驸了野兔子,亲自剥了皮,烤来吃得一嘴油的“英勇事迹”。 众人尽欢而散,雷箭依着唐通的指点,找到二公主府的侍卫领班出来下了个小馆子,就问到牛二过了年就要回京,而牛大护卫着参加完朝鲜王葬礼的马聪,已经在回程路上了。 五阿哥听完雷箭的报告,长吁一口气:“总算没出什么事!” 雷箭上前一步,小声道:“王爷也别太不在意了,若是皇上问起,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上次中秋宴会上,您有些过了...” 五阿哥倒冲他扮个鬼脸:“我知道,这不最近我就不闹什么新玩意儿了吗?” 雷箭看着他,欲言又止。五阿哥轻笑一声:“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雷箭才道:“四阿哥这一娶了正福晋,接下来可就该到您了...” 这事儿说起来五阿哥就头疼,不过也正如雷箭所说,快要到了无法逃避的时候了。 “唉,娶个什么样儿的都还不知道,锦帕她就天天闹!” 雷箭心想,反正今天话已经说多了,不如彻底说了吧!“王爷,通房毕竟只是通房,福晋才是皇上看重的...” “我知道,只不过...”五阿哥忽地转念,又咧嘴一笑:“也别光说我,四哥那儿还不知怎么样呢!” 侍卫叙旧在线阅读 侍卫叙旧 - 吊唁使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吊唁使 四阿哥这个腊月过得是昏天黑地。这是他分府之后的第一个年,平白多了许多送礼之类的应酬。按说这是该归主妇负责调配的,以他名下的产业的收入,也不会短了什么,偏偏他现在没有一个正经的主母在后院! 这天四阿哥被管事的回报何处需要送什么礼搞得头昏脑涨,只好跑去找祖怡。 “这些原本就是女人家管的事,你也该学着些了。” 祖怡的心态很复杂,只要一想起明年就可能要进门的款儿,就觉得提不起劲儿来。 “王爷,这些事,我不好越俎的...” 四阿哥也不是不明白她的难处,可事到临头,实在没有办法只照顾她的感受,急得抬手模着自己的毛茬头(呃,外祖母丧,也不能剃发的)转圈儿。 偏管家还在这时来禀告:“王爷,阿侍卫来了。” 四阿哥倒是一拍脑袋:阿克潘帮自己管了多年的产业,对这些多少也该有点儿数的。于是匆匆吩咐了祖怡一句“那你把府里的用度管好就行了”就走了,留下祖怡怅然许久... 阿克潘倒是慨然接过了这个任务。目前最大的应酬就是顺慎公夫人的丧事。说起来阿克潘当年也是蒙顺慎公夫人推荐,才能在皇帝面前挂上号的,所以最后给她尽点心也是愿意的。不过这倒是让阿克潘提醒了四阿哥一句:“如今王爷也有功服在身,起码九个月不能婚娶,原说开了年就可以开始着手的...” 四阿哥一下愣住了:是啊,过了年,款儿是出了孝了,自己可又进去了!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说不得只好拿原来的计划一样样重新打算了。婚期推迟,主母一时进不了门,府里各项人事、开支都要先找人代管...想到这个,四阿哥就想起刚才祖怡的样子,不由得又是头痛。 阿克潘倒是安慰他:“王爷也别太往心里去了。格格知道分寸退让,也是不想将来福晋进了门,王爷两头难做。横竖也只有一年,对付过去就好了。再说各处也都知道如今王爷身边没有帮衬的人,也不会太挑的。” 四阿哥知道也只好如此,与此相比,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马师傅那边,有信儿了吗?” “看滚单,五天前已经离开了朝鲜京城,现在应该快到边境的鸭绿江边了。” 差不多就是阿克潘和四阿哥说这个话的时候,风雪交加的鸭绿江边,正进行着一场生死恶斗。 马聪一行本来参加完朝鲜王的葬礼,传达了“吊唁+问责”的旨意,朝鲜新君不置可否----这倒也在中国君臣意中----久留无益,很快就告辞回国。一路上倒也平静,可这天到了边境的鸭绿江边,眼看再走个半天就能进入中国境内,却突然从路旁杀出一群山贼,见人就砍! 牛大和他的手下功夫只是普通,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下就被杀得人仰马翻,牛大自己小腿上还被拉了一道,总算他拼死吃痛也抢得一匹马,把原本坐在轿子里的马聪拉出来丢上马,自己也跳了上去,一拍马屁股就朝着边境关卡狂奔! 马聪虽是文臣,但生得高大,平时也喜欢骑马游山之类的,体力不弱,刚才是被吓懵了,现在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自然不敢怠慢,牢牢把着缰绳,牛大则倒骑在马上,不断用佩刀打落追兵来的羽箭。 可这群山贼似乎就是瞄准了马聪,丢下其他随员护卫不理,只死死咬住他们不放。虽然中间也被随行护卫们砍翻不少,但终是有三人也翻身上马,追着牛马二人一路下来。牛大一看已经跑出很远,后面的侍卫鞭长莫及,不免一寒:单凭自己以一敌三,腿上又还有伤,只怕护不住马聪! 眼看着后面三个人越追越近,牛马二人都是心急如焚,边狠劲打马,边不时回头向后张望,终于一枝羽箭“噗”地一声中了两人骑的这匹马的臀部,那马痛嘶一声,两只前腿往起一扬,牛马二人一个死死拉住缰绳、一个弯腰抱住马肚子,总算没有给掀下来,可那马终究支撑不住,又往前冲了几步,腿一软跪倒,跟着往侧面一翻,鼻子直喷白汽。 牛大在马掀蹄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好,一直起身子就抓住马聪的胳膊大吼了一声“咱们下去!”,总算马聪福至心灵,依言松开了缰绳,待马侧翻倒地的时候,两人一齐也顺势向侧面摔出去,落在几步开外。 牛大毕竟是练武的,摔倒时又接着在地上一滚,身子一停下来,马上就跟着爬起,两步赶到马聪身边。马聪的运气不好,摔下来的时候额角正好磕到地上一块突出的小石头,皮破血流,虽然没有昏厥,但扶着牛大站起来时还是觉得晕乎乎的。 现在不是晕的时候!牛大架起马聪,半拖半拽就往路边的树丛里钻,此时天色已经半黑,心想说不定能躲过一时。可后面的追兵转眼便至,三人也下马赶了上来,牛马二人的速度比他们慢得多,眼看就要被赶上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两人只听得背后有破空之声,跟着“噗”的一声轻响和“啊!”的一声惨叫,忍不住回头去看时,见追来的三人之中已有一人扑倒在地,另两人回过身,各自拔剑,准备招架后面赶上来的一人一骑。 马聪本能地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牛大没那个闲情逸致掉书袋,趁着后面追兵被拖住,架着他躲进树丛,往一丛灌木后面一蹲,才来察看外面的情况。 此时后面上来的一个打扮得好像游侠一样的瘦高个儿,已经与追他们的那两人斗在一处。瘦高个的身手明显比这两人要好,不到十招已经搂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双手一格一错,只听得“喀”的一声闷响,那人随即软倒,想来是颈骨被生生扭断了。剩下那人见了大骇,加上此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月光正好照在瘦高个儿的脸上,他看了之后如同见了鬼一般,转身就想逃,瘦高个儿追上去将他扑倒,三两下却突然没了动静。 牛马二人看得心惊,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瘦高个儿转身向他们藏身的树丛走来,牛大赶紧把刀架了起来。那瘦高个儿却在五步开外站住,冲他们的方向抱了个拳,用不是很标准的汉语问道:“请问,里面是大清的吊唁使大人吗?” 牛马二人对视一眼,马聪心想;死则死尔,却不可堕了大清朝廷的威风!于是趔趄着从树丛后走了出来,也回了一礼:“在下正是大清国皇帝陛下差遣来到朝鲜的吊唁使,官居詹事府少詹事,敝姓马。” 那瘦高个赶紧又躬身道:“原来是马聪马大人!在下姓裴,数月前曾在贵国的中秋宴会上,与大人有一面之缘。” 马聪微微一愣,突然想起,这不就是那位用伽倻琴弹奏《沈清歌》的朝鲜将军?可他现在又是演的哪一出? 牛大也跟了过来,仍然持刀在手,虚架了个圈护住马聪。那位裴将军开口,声音却有些苦涩:“这位将军不必担心,在下并无恶意。” 牛大问了马聪现在最想问的问题:“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马大人?你又为什么要来帮我们?”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牛马二人都愕然。又听他接下去说道:“不敢欺瞒大清国尊使,我自从上次回到朝鲜之后,由于请封一事交涉未成,被问了罪。还好我和请封使在回国的路上就已有了打算,各自派人先回国,悄悄把家属藏了起来。回国之后,才知道先王驾崩,新君即位,由温惠公主辅政,公主的丈夫被升为领议政。我与公主一系没有什么联系,也就无人为我说情,结果居然问成死罪!” 马聪闻言大怒:“朝鲜国欺人太甚!封与不封,乃是我国皇帝陛下的恩典,罪之于请封使,则置我皇帝陛下于何地!” 牛大一听暗叫不好,难道是四阿哥怕的□来了?又听得裴将军继续讲述:“本来,所谓‘君要臣死’,我也没有二话,但如今新君嗣位,权臣当道,实在死得冤枉,正好奉旨来颁赐毒药的,是我以前的下属,他念在我当年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悄悄用个死囚与我对换,把我放走了。只可惜请封使大人他...” 马聪也就是数月前还与这些朝鲜使臣多有往还,如今竟已是生死殊途,心中不禁恻然。再想起刚才自己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遭,更是有几分后怕,于是问道:“那,裴将军又是如何到了这里?” “我逃出来后,通过忠心的家奴,把父母送到与贵国交界的山中居住,虽然日子清苦,但至少可保命无虞。我自己则扮作猎人或是采参人,在边境的一些镇上转悠,想打探些消息,可巧今天中午在你们刚刚经过的那个镇上,遇到了以前军中的一个对头,”他说着用脚踢了踢最后被他扑倒的那人,道:“我看他和一伙明显是兵士的人,都换了便服,就觉得奇怪,疑心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要去抓我家人的,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谁知他们出了镇子,又与另外一帮看起来像是山贼的人会合,沿着大路一直下来。我看他们的样子,知道有问题,也就一直跟着,直到刚才看到他们与一群大清的士兵打斗。” 牛大忙问:“你看到我那些兄弟们了?他们怎么样了?” 裴将军看着他,缓缓摇头:“都死了!” 牛大心里猛地一痛----那都是和自己生死相随十多年的老兄弟了啊!就连马聪,相处了这些日子,也不由得眼眶红了。 裴将军又说,是从临死的侍卫口中问到,他们这一行是保护吊唁使回国的,又指了方向,才顺着追下来,总算及时救了马聪他们。 马聪略一思忖,问道:“裴将军,你可愿意送我们过边境去?或是,送我们到关卡上也可以的。” 裴将军看了他一眼,道:“大人,我不知道要来杀你的人是谁主使的,但我可以肯定,主使的人,来头很大。”说着,又把被他扑倒那人的尸体扳过来指给牛马二人看:“这人,我刚才本来想留活口问他话的,可他却服毒自尽了。” 牛大凑过去一看,只见那人七窍流血,死状可怖,想来是十分烈的毒药,入喉毙命。马聪看了更是忍不住直犯恶心。 裴将军接着道:“所以我担心,关卡上也会有问题。” 牛大心急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裴将军看着两人,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跟两位做个交易!” 吊唁使在线阅读 吊唁使 - 历劫归来 泰韵清章 作者:雪之蝎 历劫归来 吃完腊八粥没几天,皇帝就召见了刚从朝鲜历劫归来的马聪和牛旺田(就是牛大),以及他们带回来的前朝鲜将军裴蒙。 皇帝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从接到盛京将军的急报,说马聪一行在朝鲜境内遇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马聪在一名侍卫的保护下逃脱,现正紧急护送回京,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虽然不是大起,大学士、兵部、户部的头头脑脑们也把养心殿东暖阁给挤得满满当当。马聪三人就在人群的集体注目礼中走了进来,依次跪下报名请安。 皇帝劈头就问:“马聪,你的伤势如何?” 马聪又磕了个头道:“臣只是皮外伤,盛京将军派了医生诊治,现已痊愈,谢皇上垂念!” “牛旺田,听说你腿上被砍了一刀?如今怎样了?” 牛大赶紧磕头:“蒙主子垂念,奴才愧不敢当!奴才的伤口也快愈合了。” 表示完了对臣下的关心,皇帝才入正题:“盛京将军的奏折上只说了个大概,马聪,你从头到尾,详细说来!” “是!”马聪应了一声,就从自己带着随从离开朝鲜京城汉阳开始说起,到鸭绿江边之战,已经把几个文臣听得心惊胆战,待说到裴蒙的传奇出场,皇帝一挥手止住了他,转而问裴蒙:“裴蒙,你家人如今在何处?” 裴蒙正跪磕头道:“启禀皇帝陛下,盛京将军大人已经派了人,将臣的父母都接到了大清境内,现在在辽阳居住。”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是不想再回朝鲜去了?” 裴蒙被这一问,眼中泛起泪光:“皇帝陛下,并不是臣不想回去,只怕臣一旦回去,连父母也会一起送命!若是报国而死,倒也罢了;权臣当道,蒙冤而死,臣实在不甘心!” 在场的满臣加上皇帝自己,十有八九想起了“祖大寿”这个名字。汉臣中倒有几个迂夫子还颇有腹诽,但看在他救了马聪的命,也不好出来触霉头。 皇帝暗叹一声“侥幸”,若不是朝鲜还有这么个臣子,这次不但要折了马聪,还折得不明不白!他心里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得问:“那么,你觉得,这次主使的人,是否就是‘权臣’?” 裴蒙摇摇头:“此事臣当时就已经告诉了马大人,被派来的刺客没有留下活口,臣虽然知道带头的是臣以前在军中认识的人,但臣几年前被调了闲职,后来又奉命护送请封使来了大清,对此人的事情已经不太了解,不知他这几年投靠了什么人。” 旁边兵部诺尚书最着急,冲口而出:“那依你推测呢?”说完才觉得有失仪之嫌,赶紧偷眼看了看皇帝,见他面色没有改变,也是一脸焦急地盯着裴蒙,才放下一颗心来。 “这位大人,如今朝鲜国内的政局错综复杂,朝上几派各有各的打算,可以说每一派人都有嫌疑,却也有可能每一派人都是被嫁祸。” 这下众人了然:固然有可能是对大清这个宗主国不满所为,但更有可能是某一派想嫁祸给另外一派,激怒大清出兵,借刀杀人! 皇帝心有不甘:纵然不当别人的刀,那也不能被人当块豆腐!于是转向群臣:“你们说,如今该怎么办!” 群臣面面相觑:一个活口没抓到,找谁算账去?连朝鲜的“叛臣”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己方这种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能怎么办? 最后还是杜宝忠出来打圆场:“皇上息怒。以臣看来,此事当分三步走。” “哪三步?” “第一,自然是要善后。殉难的官员侍卫的遗体,要着朝鲜成敛归还,然后予以抚恤。” “这是自然。还要优恤!”皇帝等不及地接口,环视一下才发现没有礼部的人在,只好先压下。 “第二,是要追凶。虽然朝鲜内部不和,但只要我方提出要他们惩凶道歉,想来没有任何一派敢说个‘不’字。至于交出的凶手是什么人,我们怕的是鞭长莫及…” 这是皇帝最不忿的:哪怕朝鲜交出几个死囚说是凶手,岂不是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杜宝忠当然知道光这样是安抚不了皇帝的:“请皇上下旨,让兵部、礼部、理藩院和东北驻防各部,切实议出个章程来,不能让那么多人白白牺牲了!” 言下之意,是要用这么些人命交换个“不平等条约”出来。虽然此举颇有些无耻,但死的毕竟是己方的人,因此除了裴蒙面有悲痛之色,清廷臣子中哪怕最迂腐的都是同声附和,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杜宝忠越说越顺:“第三,则是朝鲜的局势…” 说到这儿,皇帝急急打断他:“那个还要从长计议。朕看今天议的也够多的了,你们先去把对朝鲜交涉的条文拟个稿子上来,再传礼部查明殉职人员的情况,拟定恤典,明天一早,大学士和礼部是一起,兵部、理藩院是一起,分别递牌子吧!” 杜宝忠原本就没有打算把话说完,听了皇帝的话,更加确定了皇帝的安排,于是带头跪安。皇帝又单独对马聪三人道:“你们这一趟不容易,都先回家歇着吧,马聪明天跟礼部一起进来,朕还有话问你的。” 马聪本就还有话说,一听自然叩头称是。皇帝再看了看裴蒙,吩咐苏太监:“去传理藩院,给裴蒙安排住处休息。你也给父母捎个平安信,叫伴送你们入京的盛京官员派人快马传回去。”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裴蒙说的,裴蒙也赶紧磕头谢恩。 第二天礼部和大学士的一起,明里是讨论殉难人员的抚恤,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皇帝是要把对朝政策定一个大方针了。所以两个年迈的尚书,只把依例的恤典报过一次,看皇帝并无异议,就垂手往边上一站等着当听众了。 皇帝首先问的是马聪,但问题很出人意料:“马聪,你看裴蒙此人如何?” 马聪肚子里是准备好了话的,却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直接地被问到,赶紧打点了一下思绪,才答道:“回禀皇上,裴蒙在朝鲜遭人构陷,举家出逃,实属迫不得已,臣等此次也多亏了他相救。看他行事,身手不凡之外,还颇有韬略,且是个孝子。”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颇大,包括皇帝在内的众人都消化了一下,然后都领悟了。皇帝首先征询大学士们的意见:“你们看,此人可用否?” 这次先开口的是大学士普同:“回皇上,太宗文皇帝…”说到这儿全体肃立:“…对屡降屡叛的祖大寿且优容之,终致天下,何况裴蒙并无复叛的动机?” 皇帝点点头坐下,道:“朕也是这个意思。那么,该怎么用?” “此人了解朝鲜内情,可先安排到理藩院备顾问,在对朝交涉上行走。” 这是个很合适的安排,大家都没有意见。只是杜宝忠又提出一样:“另外臣请旨,是否将其父母迁来京中,也好让他们一家团聚?” 此中用意,大家都能体会得到,但皇帝更加高深,笑了笑道:“人上了年纪,未必适应离乡背井的生活,看是奉天、盛京或是锦州,让他们自己挑一处,赏了房子让地方上的官员好好照料,横竖他将来的差事与朝鲜脱不了关系,到这些地方去的机会尽有的。” 群臣赶紧拍了一通马屁,接下来就是对朝鲜的处理态度了。皇帝对于他们私相传位,只要还能对大清保持恭顺,还是可以包容的。至于内乱导致戕害大清使臣,那就一定要问责了。几番商讨下来,皇帝决定以“稳定局势、保护往来”为由,要求朝鲜接受大清派驻军队守卫通商入贡的要道。这件事细节上自有兵部去布置,礼部主要要做的,是弄一篇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拟一道煌煌之旨颁给朝鲜新君,想来以册封为筹码,没有什么换不到的。 王天德则提出了另一个方面的问题:“启奏皇上,朝鲜局势不稳,不知日本作何光景?” 这事其实皇帝早已想到,正好趁着他说了出来:“日本素来与朝鲜不睦,不妨就此探问一下,通个声气,却也要妨着他们趁机坐大。正好各国入京贺年的使节也快到了,着礼部派员接待时,访察消息。” 礼部明白皇帝这是要搞点“灰色外交”,齐声应了,准备自个儿回去关起门来商议。皇帝又特别交待,马聪有亲身体验,也派到这次对朝交涉上行走,先挂上三品衔,俟行补缺。马聪这趟鬼门关前走一趟,等于换得七、八年资历,也算值得了。 兵部觐见的时候,大学士们还是在场压阵,不过只是备顾问而已。诺尚书办差十分得力,已经洋洋洒洒写好一大篇条陈,调兵遣将都有了着落,皇帝所想的派兵驻守朝鲜他也已想到,甚至连候选的带兵官都列了出来,皇帝自是十分满意。 “还有那个牛旺田,功劳不小,你们议的是什么升赏?” “奴才等议了,牛旺田原为二等汉侍卫,此番立下大功,拟升为一等汉侍卫。” 皇帝犹嫌不足:“他立的功着实不小,可惜了,只是汉军旗下的…”想了想道:“这样吧,派他去天津当守备。对朝备战,天津可是个要紧的地方!” 从汉侍卫升到守备,可是连升了好几级,而且马上就补实缺,又是天津那样好的地方,诺尚书暗想这小子运气真好!不过转念一想,那也是拿命拼回来的,心里也就平衡了,躬身应道:“奴才领旨!” 历劫归来在线阅读 历劫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