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 分卷阅读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 《长庚》作者:骆驼散仙【完结】 ☆、第一章 祥和二年,皇帝驾崩,皇太子赵元长继位,改国号为丰。 昔日的太子妃被封为皇后,良娣改封为昭仪,孺子则改封为婕妤。不多时日,皇太后又下了诏令,广纳少使,而又从少使之中选出长相秀美品行端庄得体的少女各加封为烃娥、容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其余则派至长卿巷各个夫人馆当了宫人。 封绶仪式过后,赵元长便独独带了平日里贴身的黄门,换了身寻常百姓穿的襜褕,驾着马车从南宫门离开了皇宫。黄门一手握缰绳,一手持了鞭子用力往马身子上一甩,木制的车子便飞速往大街上跑。 黄门边拿捏着持缰绳的力度边向后微侧了身子对赵元长道:“陛下,当今正是处于乱世,妖怪横行祸害了不少百姓,您只带奴才一人出宫实在是过于冒险了。” 赵元长闭了眼将手肘靠在案上托着下颚叹气,却轻得连他自己也听不见:“比起妖怪,更可怕的却是长卿巷那些女人们相互猜妒争战的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颂承馆的昭仪夫人便是连太后也要夸上几句的端雅清淡,而陛下总归是要和夫人们交合的。且当是为了大煜,您也得考虑子嗣。” 赵元长托得手有些僵了,便睁眼放下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罢了,难得今日出宫散心,便不要再提这些无聊之事。走吧,去城中看看。” “是。” 马车刚驶入街巷,黄门便觉得有些怪异。虽说这条街不是作商贩用,但平日里也还算是热闹,可如今除却风卷了烟尘过眼,独独便剩下座座民宅空无人烟。黄门勒紧了缰绳停下马车四处望望,终也是没望出个什么名堂。赵元长见此情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令黄门赶快驶着马车朝前走不要停。 没跑几步,地上便生出十多个持了刀剑的人咄咄朝着马车刺来。黄门拽着赵元长往旁边一倒,滚进民宅暂且躲过一记剑招。只是马车却炸开了,一块块的马肉砸到墙上又落下来。 “陛下,您先躲在这里,待我出去引开这些妖怪,您再趁机逃走。”话刚落黄门便从出屋子朝着那些人大喊:“妖怪,我乃当今圣上,岂容得你们这般放肆!” 那些持了刀剑的人指间竟长出了蹼,扔下武器朝天大吼一声。黄门瞧见他们满嘴的倒刺打了一记寒战,撒腿朝后跑。赵元长爬到窗下亲眼见了黄门的身子被撕成两半,咬死了下唇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如今当世妖怪繁生,残害了不少黎民百姓。这些赵元长都是知道的。丞相大司马等人的折子之中也上书了不少关于妖怪如何将活人撕碎。可那些都不是他亲眼看见也只能做一些无关紧要的猜测,而此刻那些妖怪竟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撕成两半,并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赵元长除了害怕什么都忘了。 “能有这样的下人护着,公子当真有福啊。” 赵元长被耳边的声音吓得往后仰,头磕在了石墙上,嗙。却见说话之人是位年纪与他相仿的人,穿一身浅绿色长袍,分明清秀胜过女子却不知怎的就作了男子发样。 那人饱含了歉意的笑笑:“吓着你了吧。” 这一句话听得赵元长愣是一惊。虽说这嗓音柔中带了些低沉,听着有些纤细,但细细听来,又的的确确是男人的声线。赵元长细看了眼前人的面容,削尖的下巴,粉嫩的双唇,最惹眼的是眉眼间那点浅浅的笑意。他整个人都是温暖而柔软的,甜蜜着,却又是清雅的,没有性别的。仿佛只要他那暧昧的眼对着谁一睇,不管对方是谁,身子便自先散了几分。赵元长被这张脸死死抓紧,看得入神了。 那人朝着窗外还未散去的妖怪看一眼,对赵元长道:“一直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若是他们迟迟不离去又或是开始寻找你的下落,那你我便走不成了。” 赵元长看向窗外,却又实在不忍心看见黄门惨死的样子,便又将头转了回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双眼就只装了眼前的人:“你为何会在此?”这一问似乎有些多余。 那人一笑,道:“你又为何会在此?” “自然是躲避那些妖怪。” “那不便是了。”那人躲在妖怪们看不见的死角往后退了几步,又道:“这样的房子似乎是有一道小门,我们从那里走。” 赵元长站起来,却忘了自己此时站的位置正好是窗前。一只眼尖的妖怪看见了赵元长,便张大嘴朝他扑来。那人瞧见赵元长身后的妖怪微微吃了一惊,跑过来抓了他的手便快速朝小门跑。追来的妖怪大吼一声惊动了其余的,朝着赵元长二人飞扑过来。 此时却已是人去楼空,妖怪们这一扑,只是扑倒了这座民宅。赵元长停下来愣愣的看着,手被人拉着一拽,这才拼命跑。 跑到另一条巷子见了来来往往的人,赵元长才算是放下心来。看来妖怪只是袭击了那一条街巷,绝然不能再让他们窜到其他地方来。赵元长打定主意要加派兵力绞杀那些妖怪之余回过神来却见那人微笑了看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未动唇嘴。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他竟已反握了他的手在掌心。 赵元长放开手道了句失礼,那人只是笑笑,自顾自离开了这条街巷。 一日后,赵元长便命一品大将军刘名扬率其旗下的精锐部队一举捕杀了那十多头妖怪,这一战下来,却是过了夕暮,月已升起。而这方士兵的死伤也不小,遍地几十具尸体,除了那十多头妖怪,其余的便全是士兵。若真有一日丰与妖怪发生战争,后果可想而知。 刘名扬一声令下命人将这十多头妖怪的尸体扔到荒郊一并烧了。 皇宫之中站在玉池边上的赵元长拧紧了一双眉。池中倒映出的夜色比池外的灵上几分,却依然吸引不了池边的人。草丛之中夜者专程为赵元长点的灯也只能照得一丈远。宫人们只得站在很远的地方候着,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终于等到刘名扬回来复命,一双眉才稍稍舒展,只是他昨日见得妖怪如此凶残,难免会继续担忧。若不能斩绝妖怪,他又如何能安得心? “刘将军,传朕口谕,派抚军大将军、中军大将军、上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国大将军、南中大将军连夜启程一并前往边关加强防守,定不能再让妖怪进我疆土!” “臣遵旨。” 赵元长深吸一口气平缓了自己的情绪,慢慢转过身来才又道:“再替朕传道圣旨给考工令,一个月之内必须制作出一件能与妖怪对战的兵器。” “回陛下,自先皇初现妖怪以来,考工令便一直在制作能对抗妖怪的兵器。” “可如今却一件也没做出来。罢了,一月之内,朕定要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 见到兵器,若是见不到那便让考工令全都罢免官职流放边疆。”顿了顿,赵元长才便对刘名扬微笑道:“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明日早朝前朕拟份圣旨,早朝结束后便交与你。” 刘名扬拱手作了大辑:“是,臣告退。” 刘名扬退去后,玉池边上便又只剩下赵元长一人,离他很远的宫人都熬不住困意打着哈欠偷睡了。本是寂静的夜里,竟突然响起埙曲,不知怎的便让人觉着凄凉了,想要随着这音质一齐嘤嘤啜泣了。 赵元长刚抬眼欲四下寻望究竟是何人在此夜里独自吹埙,便一眼望见了玉池另一头的吹埙人。 一大片的云遮住的月光,他便只能看见那人有些单薄的轮廓。 赵元长觉得这轮廓惊人的似曾相识,便走上蜿蜒的石桥向着吹埙人走去。刚走过一大半,云似乎散开了,逐渐露出来的月光又重新照下来,正好就照亮了赵元长走的这一座桥。吹埙人见赵元长朝他走来,便不吹了,笑看着赵元长。等赵元长走近后才发觉,吹埙之人,便是昨日救他之人。那人看着赵元长惊讶的脸浅笑,而后又望向了玉池,似乎早已猜到赵元长在此宫中。 “你为何会在宫里?” “有人请我来,便来了。” 赵元长笑了笑,也望向了玉池:“昨日谢谢了,若不是遇上你,怕是朕……怎都使我难以脱身。如此算来,我是欠你一份恩情。只是你救了我,我却还不知你姓什名何。” “我亦同样不知你的姓名。” “总有一日,你便会知道的。” 那人笑了,却看着玉池什么也没说。 赵元长扭头看一眼那人,也是望着玉池不语。那人又拿起埙吹奏起来,半闭了眼望着水面上的粼粼点光,神情飘渺。待到那人吹完后,赵元长才拍了手又问:“你可是太乐令的奏者?” 那人转过头看着赵元长笑问:“若是我说我只是一介黄门,你可信?” 赵元长摇头:“不信。” “为何?” “若是没有皇上皇后或是太后的旨意,黄门不得私自出宫。再者,若你是黄门却又为何此时不在殿内服侍主子?要知道,黄门应当侯在殿内随时听宣。” 那人笑笑,道:“你倒是不笨。” 自出生以来赵元长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己,便微怔了一下。过后才较为开心的笑起来,又道:“既然你不是奏者,那你又为何入夜还来此吹凑埙曲?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看了赵元长良久,抬起头望着玉池微笑道:“此乃秘密。” 赵元长意味深长眯起眼,看着那人道:“在这宫中,还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这可不一定。” “不信便试试。” “如何试?” “你我二人就以你的来历为赌,七日之内,若是我探得你的来历,赢了,你便留在宫中。他日我要是想听曲,便来此玉池听你吹奏。” “若是我赢了又当如何?” “若你赢了,我便应你一个要求。”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那人笑着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房歇息,有缘再见。” “定会再见。” 那人侧了脑袋朝后看一眼,笑了。赵元长目送了那人离去,为的是想看清他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可是这玉华园之中种得太多的花花草草,以至于那人上了回廊拐一个弯便被枝叶遮住。 赵元长忍不住成竹在胸的笑起来,这个赌,他是赢定了。 ☆、第二章 赵元长刚吩咐户郎将去查近日宫中可有外人来访,还未查得结果便在第三日被太后叫到了永安宫。 到了永安宫外殿,赵元长一眼便见到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人,微吃了一惊。再看那人却是平平淡淡冲赵元长一笑,起身拱手行礼道了句参见陛下。太后抬头看一眼那人,再看看赵元长,她还没告诉那人赵元长就是皇帝。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皇帝了。 “既然你们认识,孤也就不再多说。”太后向赵元长招招手:“都坐下吧,陛下也坐。” “是,母后。”赵元长走到席上与那人隔着案对面而坐,又看着那人含笑而道:“你是早已知道朕是皇帝,为何故意不说?” 那人笑答:“只是在陛下到来之前,太后便已然告诉我您会过来。陛下又何以见得我是故意不说?” “当朕进来的时候,你的眼里并未有惊讶。若是你早就知道皇帝会来,见了我又为何不觉吃惊?” 那人笑出了声:“陛下果然是聪明人。那陛下可已知道我的来历了?” “七日之限还未到,急什么。” “我当然是不急,只怕陛下最后要是输了。” 赵元长挑眉笑着:“输?朕还没有输过的时候。既然太后认得你,朕便已经赢了。” 他转身对太后拱手作礼,低头道:“我与陛下赌言,若是七日之内陛下查不出我是谁便输了。” 太后笑道:“那好,孤便不坏了你们两个的兴致,暂时什么都不说。” “你倒是聪明,堵了朕一条路。不过……”赵元长敲了敲桌子:“这禁宫中哪怕飞过一只小小的苍蝇都会有人知道,更何况还是坐在太后寝宫里的人。听说徐大人找回了家弟之子,而徐夫人又是太后的亲姐姐,只怕朕已不用再派人调查了。” 男子低头作礼:“陛下圣明。”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庚延一。” “延一?好别致的名讳。” “陛下过奖。”庚延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却并未急着放下,而是一直端在唇间,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别处。 庚延一乃是大煜前大司马徐大人亲弟之子,自出生以来便一直未曾见过父亲,直到十六岁母亲病逝之后才被前大司马接回府,也因此一直随母姓。庚延一的母亲当年被赶出大司马府,且不知何故饱受官兵追捕吃了不少苦头。当他回来之时,才得知父亲早在他出生之前便已逝世。 据说,庚延一是长得像母亲。这话赵元长倒是有几分相信,徐大人那模样确实平平无多少俊秀的地方,他的弟弟自然也不会有多俊俏。 倒是有人说,庚延一与赵元长有两三分相似。 这场赌,庚延一终归还是输了,或者该说,从一开始,他便赢不了。 赵元长让庚延一住进了自己的泰祥宫。泰祥宫内分了好几所别殿,庚延一挑了离赵元长所住的定瀛殿最近的穆弥殿住下。太后特命了寝属给庚延一分了一位黄门,又让长使调派一些宫人来伺候他。庚延一推脱不下,便接受了。 宫人和黄门来到穆弥殿跪拜新主子的时候,赵元长挨着庚延一压低了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 声音笑道了句:看来太后也有意让你长住了。 这一夜,赵元长在泰祥宫中摆宴,吩咐膳房做了不少佳肴,也备了美酒。只是这一席宴却只有他与庚延一两人,各在案旁坐一方。庚延一只是夹了些素菜并未碰肉食,赵元长也算是心细,见庚延一如此便又命人做了几道素菜。 宫人端了酒壶欲为二人斟酒,赵元长接过酒壶对她挥一挥手让她退下,自己亲自为庚延一斟满酒。庚延一举了杯子做了个敬酒的姿势,便一饮而尽。 二人都吃得有些饱腹了,席上却还剩下许多菜肴,倒是壶中的酒全都喝尽。赵元长醉了,庚延一却醒着,唤来宫人黄门将赵元长扶上床,又在一旁看了片刻才回到自己的寝殿。 他坐在榻上望着地面入神,连宫人进来都不晓得。直到宫人诺诺唤了声大人他才抬起眼笑问她作何。宫人为他准备了洗澡的热水,要伺候他洗澡。庚延一笑着拒绝,自己走进浴堂关上门。 浴池是在地面上凿了一个几乎有一半房间那般大的六角坑,坑外沿加了两层石阶,在浴池与房门之间隔着一扇屏风,绘着金灿灿的双龙戏珠。庚延一细细看了整间房,笑了一下。这洗澡用的堂子,却是比他原来的用膳堂还要大些。池子里冒着热气,庚延一坐到石阶上一手捻袖用指尖拂了拂水,又站起来褪去身上的袍子走入池中坐下,浇了水在身上。 庚延一正泡着,房门竟被推开,进来一个人。透着屏风庚延一只知道进来这人是位男子,不用他猜便知道是赵元长。此时的赵元长酒已醒得差不多,走到浴堂外见了穆弥殿里的宫人才知庚延一此时在里沐浴,便让宫人们都在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进去。 赵元长礼节性的问了庚延一是否能一同入浴。 庚延一笑道:“能与陛下一同入浴,自然是我的福气。” “无人的时候,你我便以姓名相称。” “那我是该叫你赵元长还是元长?” “你想怎样叫全凭你自己。”赵元长褪了袍子走进浴池,直至走到庚延一身旁这才坐下,用手舀了水浇在肩上。 庚延一抱手侥有兴致地看着赵元长道:“想不到你竟长得如此白皙,若我是女子见了你这模样,定是痛骂老天无眼。” 赵元长打量一遍庚延一的皮肤,又低头看看自己露在外面的胸膛,笑道:“倘若我是女子,见了你定会悬梁。” “只可惜,你是男的。” 庚延一在泰祥宫中这一住,便住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考工令依然没做出能让赵元长满意的兵器。而让大煜上上下下群臣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大煜所有的妖怪都消失不见了,边疆也无战报称妖怪来袭。可为了避免这一切只是妖怪为了趁大煜放松警惕之余突袭的诡计,赵元长依然让那六位将军驻守在边关。考工令也不用罢官流放,但必须尽快做出兵器。 一时没有妖怪滋扰生祸,赵元长心中自然舒畅许多。太后趁着这个时候命了长卿巷各个夫人的黄门拿着牌子让赵元长招幸。兴许是赵元长真的太高兴了,兴许是赵元长觉得他该考虑子嗣了,他随手拿起一块牌子递给自己宫里的黄门。 黄门仔细一看,便让少洳馆的烃娥夜里过来伺寝。 烃娥浸浴梳妆着了前不久用俸禄做的一身粉色新袍,本就生得乖巧伶俐的她穿上粉色袍子更显得水嫩。入夜时分,她便被黄门宫人们送到了定瀛殿。 刚进泰祥宫的时候庚延一便见到了,一旁的黄门见他有些疑惑便告诉他,这是皇帝招幸了这位烃娥。庚延一觉得他若是呆在外面便显得尴尬,于是回到了穆弥殿让黄门去书库中给他找了几本书册子,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而招幸了烃娥的赵元长却有意在玉池边上耗着,实在耗不下去了他才回到泰祥宫,却又不愿意立刻就进定瀛殿,便走到穆弥殿去看看庚延一在做什么。刚踏入穆弥殿,守门的宫人便告诉他庚延一去了襄门,不在殿内。于是赵元长只得回到他的定瀛殿。 在房门口站了很久,这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直到赵元长站得腿有些发麻这才推门进去。坐在床上低着脑袋的烃娥突然就红了脸。赵元长坐到烃娥身边,顿了片刻便又起身灭了房里的灯抱着烃娥躺到床上,伸手扯下丝帐。 第二日醒来,赵元长轻轻拿开烃娥放在他胸口的手臂,穿好里衣唤来宫人更衣上朝。 丞相司马骏之上凑,称前日被妖怪所毁坏的房屋农田需朝廷分发一批赈灾银两与粮食。说罢便呈上奏折,又退回到自己的朝位。赵元长打开奏折大致阅了一遍又合上放到一旁,称定会仔细考虑。 现职大司马程夜空手上奏,道:“启奏陛下,近日边疆已无战况来报,若是长期将六位将军派守于边关,也不利于对顺宜的守卫。臣以为,各个郡县皆有官兵屯守,各封地也自有封地王派兵防守,六位将军则不必继续留守,则不如召回六位将军。” 赵元长笑了笑,道:“可是常亭玉将军书信于你,让你上奏朝廷让朕召他回来?” “镇军大将军的确给臣写过一封书信。只是臣以为大将军所说有理,这才上奏朝廷,再加上一连七十多日都未见妖怪。所以臣以为,召回六位将军也不是不可。” 御史大夫周礼也上前一步道:“臣也以为,召回六位将军加强对顺宜的守卫乃重中之重。” “也好,传朕旨意,即日起驻守边关的六位将军方可回顺宜。另派骠骑将军卫将军与镇东、镇西、镇北、镇南四位将军接替这六位将军驻守边关。各位卿家大臣可还有事要奏?若是没有便退朝。” 接到回京的圣旨,常亭玉便立刻整军待发。守了两个多月的边关,那便是吃了两个多月没盐没味的食物,即使是打仗,这一仗也早该结束了。待到镇西将军带着人马来接替他,他便带着他的军队往顺宜走。 顺宜是大煜范围内一块最大的疆域,由皇帝赵元长统治并管理,其余又分了三块封地给三位兄弟,分别以名远舜、齐孝、中敬。对于这三块封地赵元长也几乎不怎么过问,封地自有封地王打点一切。本来三块封地与顺宜之间是不怎么联系,至多偶尔送上一些贡品。而自从妖怪出现以来,远舜王便常常上书朝廷商议如何对抗妖怪。只是原本要批阅的奏折就不少,如今又加上远舜王的折子,赵元长有时便是看上整夜都看不完。 还好庚延一来了,虽不能帮赵元长批阅奏折,但也能陪着他说说话,免得夜里烦闷。而渐渐的,庚延一陪着赵元长的时间长了,赵元长也会就着奏折里的事和庚延一讨论,很多他一个人不能妄下断定的事情也不用那般费心。 就在下圣旨召回六位将军这日,赵元长便笑侃道:“庚延一,索性我封你做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 丞相长史如何?正好你夜夜都陪我在比旸殿批阅奏折。” 庚延一翻一页书册子,却并未抬头:“若是你不怕我毁了你的江山,那便封吧。” “你的意思是,若你做官便是庸官?” “至少不会是好官。”庚延一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赵元长,道:“您的奏折可都已阅完,皇帝陛下?” “还差最后这一封,是司马丞相的上奏。奏折上讲,顺宜多处百姓受妖怪祸害,以致无家可归,所以望朝廷拨善款发粮食。”赵元长提笔在奏折上写道:准。 庚延一又继续看他的书册,边看边道:“只是不知道这批银两和粮食能不能如数分给百姓。” “我已考虑到此,便以注明了具体的银两发放。若是还有官员欲从中作梗,我一看地方账目便知。” “你这皇帝倒是做得精明。” 赵元长放下笔将奏折合了放在一叠奏折上,起身走到庚延一身边:“委屈你今日又赔了我一夜。” “又非你强求,何来委屈这一说。” “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也不必觉得歉疚。” “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陛下您觉得歉疚一些。” “听你这话,就算方才当真歉疚了,此刻也平复下来。” “若我此刻又觉得委屈了,你又做何感?” “你若当真觉得委屈了,回穆弥殿睡一觉便会好。” 庚延一抬眼斜睇了赵元长,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赵元长怕庚延一真生气,便又道:“方才只是句玩笑话。你若觉得委屈,他日下棋我便先让你三子。” 庚延一仰脸笑道:“君无戏言。” 明白了刚才庚延一只是佯装生气,赵元长吸一口气傲然笑道:“就算我让你三子,你也赢不了我。” “那却是我不想赢你。时候也不早了,回泰祥宫吧。”庚延一合上书册展了展身子,刚站起来便觉得双脚无力往下跪。还好赵元长手快扶住,他这才没有真的跪下去,而是撞在了赵元长胸口上。 赵元长扶了庚延一坐下:“你没事吧?” 庚延一揉揉自己的腿,道:“没事,可能是坐得太久,腿有些麻了。” “没事便好。还能走吗?不能走我便命人背你回去。” “不过是脚麻而已,一会儿便好。” 赵元长便坐在一旁一直守着,等到庚延一能自己站起来,二人才掌了灯笼回到泰祥宫。泰祥宫外聚满了长卿巷的黄门,各自等着自家主子被招幸。四位长使端着木盘排站在最前面,木盘里装着夫人们的牌子。庚延一看一眼便先回了自己的穆弥殿,赵元长看了看庚延一,随手拿起一块牌子交给黄门。 黄门大声说道:“让玄飔殿的昭仪前来侍寝~” ☆、第三章 常亭玉驻守的边关离顺宜并不是很远,顺水路二十多日便进了顺宜范围内。只是皇宫所在的翯城却在顺宜西偏南的位置,就算进了顺宜范围也至少还要再步行十多日方才能到翯城。常亭玉率大军找了处还算空阔的地方驻扎营地暂时歇息三日再作回翯城的打算。 车骑将军侯硕与骠骑将军卫将军同为二品将军,却因赵元长考虑到顺宜的骑兵力不能消减,便让他留了下来。十五日后常亭玉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回来,还未回府休息便穿着铠甲进宫复命。国大将军项白川也在第二日回到了翯城,一进翯城便直奔国大将军府命侍女给他沐浴更衣,又鼾声雷动地睡了一觉。 待到各位将军都回到翯城,为了替他们洗尘接风,赵元长便在泰祥宫中设宴请了六位驻守边关的将军和留守翯城的将军。这席间,庚延一也在,端了酒杯静坐在角落。 常亭玉是第一次见庚延一,斜着身子向刘名扬问得庚延一的身份,便走到庚延一面前道:“听说徐大人卧病在床,近日病情可有好转?” 庚延一站起来礼貌的颔首微笑道:“我昨日刚去探望过伯父,他的病情似乎又恶化了。不过将军不用太担心,陛下已然派了最能耐的太医前去诊治,不多时日便一定会好。” “徐大人曾救过我一命,如今他病了我却一直未去探望过。不知我该带些什么东西去,先生觉得,我该带些什么过去?” “将军什么也不用带,去看看便行了。伯父见了你自然是高兴的。” “那好,过些时日我便带些人参雪莲去探望徐大人。” “庚某替伯父先谢过将军。”他端起一杯酒敬了常亭玉便一饮而尽。 宴席进行到一半,皇后便带着几位穿得轻薄的舞姬与一批奏者来到泰祥宫外,让这些人都候着自己一人走进泰祥宫大殿跪下对赵元长行了稽首礼。赵元长未料到皇后竟会过来,显得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便恢复过来对皇后道了句起身。 庚延一入宫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后,虽说不如想象之中那么美丽动人,但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息,像把磨得尖锐的匕首,凌厉得很。 皇后起身对赵元长笑道:“臣妾得知陛下在这泰祥宫中设宴为将军们接风,便擅自带了一批舞姬与太乐令的奏者前来为陛下和各位将军们助助兴。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赵元长放下筷子笑道:“皇后这番好意朕又如何拒绝。让他们都进来。” “谢皇上。”皇后微微欠身,又走到赵元长面前向着殿外拍拍手。 奏者舞姬这才进来,各自找了合适的位置站好,便开始为宴席上的人表演。乐刚起,舞姬便用袖子半遮了脸对赵元长妩媚一笑,翩然而舞,似乎双脚就没踩在地面上。赵元长以手支脸颇有些慵懒,目光不经意便滑向庚延一。庚延一也是看得不太专注,夹菜之余眼角往赵元长身上一瞥,赵元长便又淡然将目光顺向舞姬,小啜了口酒。 琴笛弄至激进处,舞姬们便撩起水袖一甩,在半空中舞了个圆。在座的人除了赵元长与庚延一都看得入神,不自觉鼓起了掌。偏偏就是谁也不记得还有位皇后站在席间,没人请她坐下,没人向她进酒。她满怀期望地看着赵元长,希望能同他坐于一张榻上举杯共饮。只是她越期望便越失望,赵元长舒心地看着舞姬们扭着婀娜的腰身旋转舞袖,目光就没一刻回转过来看她一眼。 兴许是对赵元长的样子觉得生气了,兴许是对她自己此刻的处境觉得尴尬了。舞还未完,皇后便低声对赵元长说道自己宫内还有事。这话一听便能听出饱含了怨愤。只是赵元长故意装傻,点点头答应了,又接着看表演。 皇后幽怨地看一眼赵元长,这才离开了泰祥宫。赵元长见皇后离开缓了口气,却发现庚延一一直看着自己,便朝他一笑,举起就被做了个敬酒的姿势,一口喝光了酒。庚延一也端起酒杯回敬了赵元长,一口仰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 头喝光。 这酒不太辣,却更能醉人。 就在宴席快要结束之时,前去替徐大人诊治的太医莫澜来报,徐大人已中毒身亡死在家中。 庚延一端酒杯的手一软,杯子便砸在地毯上,浸湿了一片。 本还有些喧哗的泰祥宫顷刻之间静下来,都看着莫澜不太正经的笑脸,觉得是句玩笑话。但转念一想,莫澜平日里似乎都是这副模样,便又不得不信了。 赵元长往眉心间动了动双眉,道:“徐大人怎会中毒?” “臣去司马府替徐大人看病之时,他已死在房中。只是……” “若是可以,太医能否一次说完?” “陛下恕罪。只是房中门窗都上了锁,所以臣猜想,大司马应该是服毒自尽。” 赵元长扭头去看庚延一,却见他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倒是并无任何表情。赵元长道:“朕想亲自去看看。莫太医,就有劳你带路。” 莫澜终于不再缠他的头发拱手道:“是,陛下。” 殿上的将军们大人们都慌了,愣了,不知所措了。尤其是常亭玉,他绝不相信一向为人热诚大志在胸的徐大人会服毒自尽,于是主动请求要与赵元长一同前去。赵元长见常亭玉严肃的模样,倒也默许了。 赵元长去到庚延一面前,道:“有我在你便可以放心,不如你就留在宫中。” 还未等庚延一去抹,脸上的泪便已经干了,留下不怎么好看的泪痕。庚延一还是用手在两边脸上各抹了一下,平静的看着赵元长:“伯父待我不错,如今他已故我又岂有躲避之理。请陛下允许我一同前去。” 赵元长点点头:“也好,那便一起去。只是你若觉得太伤心了,先回宫也无妨。” “这个时候伯母怕是比我更伤心。伯父生前无子,我虽非他亲生倒也承蒙他关照,留下来帮伯母打点也算是微报大恩了。” “徐大人能得你这样的侄儿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庚延一笑笑。 还未进司马府,便听得嚎啕的哭声。一行人停在门外,被哭声勾得又是一阵伤心,庚延一走到门口用力拍着门,不多久管家便开门让他们进去。徐夫人见了赵元长哭得更加厉害,脚一软便就跪了下去。赵元长立刻让侍女扶了她进房间以免太过伤心,然徐夫人却坚持要留下来。 徐夫人道:“陛下,我家老爷他……徐大人他绝不会自杀,请您一定要让延尉查出凶手。” “徐夫人请放心,朕会亲自查清此事。夫人也不必太过伤心,逝者已矣,保重身子要紧。” “大人自从一年前卧病在床,不管请了多少太医来诊治也都丝毫不见起色。可大人他从未有过半点轻生的念头。一定是有人要毒害大人,大人绝是不会轻生的啊!” “那夫人可有想过谁会害徐大人?”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庚延一一眼,却是摇头:“我家大人从不与人结怨,妾身是在想不出谁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可徐夫人看庚延一的那一眼还是被赵元长瞧见了,只是他也不提:“不管徐大人是误食也好,遭人暗算也罢,朕都会彻查此事。夫人也累了,不如先让舍人扶回房中休息。” 徐夫人欠身:“谢陛下隆恩。姜儿,扶我回房。” “是,夫人。” “常亭玉。”赵元长唤道:“朕准你去见徐大人,只是别太喧哗,以免触动了徐夫人又勾起她伤心。” “谢陛下,末将谨记。”他转头问身旁一名家丁:“带我去看徐大人。” “将军这边请。” 赵元长瞄了几眼庚延一:“徐夫人看你的神色略有些异样,你可有察觉?” 庚延一低着头,火光始终在他眼里雀跃,一小点。他勉强笑了笑:“自我回到顺宜伯父便开始身体不适,问遍了名医吃尽了良药依旧不见起色。回来之后,我有次无意间听见伯父与伯母起了争执,伯母斥责伯父不应接我回来。伯母虽不喜欢我,但幸而表面上对我还算和善。” “徐夫人不想你回来的理由,只怕你也听见了吧?” “嗯,听见了。”庚延一叹气向前走,苦笑着道:“我爹是被人毒死的,他中毒之后我娘便也不见了,于是所有人便怀疑是我娘毒死爹之后逃走了,他们无论派出多少官兵去追都没追回来。”他深吸口气故作轻松看了赵元长一眼:“兴许是伯母觉得,我娘且能下毒毒死我爹,我亦能下毒毒死我伯父。” 赵元长走在他身侧:“你娘既没做过,又为何要逃走?你娘走时应已有身孕,徐大人在查清之前想必也不会动她分毫。” “我原也不知,后来我娘去世,给我做衣裳的婶婶才说,我娘刚到那儿的时候全身都是伤,连我都差点保不住。”庚延一忽然停下来,索性转身面对着赵元长:“我娘是因为逃命才不得不离开顺宜。除了我伯父派出的人手以外,还有人要杀她。” 赵元长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会有人要杀你娘?” “我不知道,娘她什么都不肯说。”庚延一继续踱步向前:“她只叫我此生都不要再回顺宜,平平安安生活一辈子。可我永远都忘不了她临终时候的模样。” “正如你相信你娘没有毒害你爹,我亦同样相信你不会毒害徐大人。” “你我相识不过尔尔,你以什么来信我?也不怕错信了人。若是伯父真为我所害,你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耳光。” “就以你这句话来信你。倘若最后当真信错了人,也不过是放你几日逍遥。我大煜的酷刑只一样便够你受的了。”赵元长本是想打个趣儿,宽一宽庚延一的心。 可庚延一只是无神地盯着地面,没半点反应。 赵元长只得正经回来:“我会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于我来说不过是旁人的痛痒,我想要的却只有一样。” “无人能给?” “不,你能给。” “我的江山?还是我的命?又或者……”赵元长伏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我的心?” “这些东西你都先自己留着吧。” “心也不要?” 庚延一有些嫌弃:“不要。” “那我倒正好想要一样是你能给的。” “不给。” “出一百两银子。” 庚延一摇头。 赵元长比划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庚延一还是摇头:“陛下还是留着这五十两银子日后为皇子公主买玩意吧。” “等哪日皇子公主出世自会有人给他们买。朕这五百两只用来买你一笑。”赵元长晃着五根手指,盯着庚延一笑:“如何?” “好啊,陛下且记得今时今日说过的话,他日我笑了,便会去找您要这笔银子。” 赵元长收回手背在身后,叹口气:“本想逗你开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 心,现在看来却也不是时候。罢了,我们先去看看徐大人,之后再书房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嗯。”庚延一皱着眉,又似乎笑了。 ☆、第四章 徐大人的遗体已被放回了他自己的寝房。 舍人家丁跪了一屋子,哭得嘤嘤泣泣。常亭玉立在床头,拳头握得咯咯响,直到有人低声向赵元长行礼问安他才回头看了看,退到一旁。 赵元长从背后轻轻推了推庚延一:“去看看。” 庚延一缓缓走到床榻前撩开帘子,怔怔盯着徐大人那张乌青的脸。黑血明明已然擦拭干净,却又从鼻孔中流出来一些。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是哭一哭,可无论怎样都掉不出一滴泪来,反而勾起嘴角诡异笑了两声。 赵元长走上前扶住他的肩合上帘子不再让他看了:“好了,剩下的便交给管家来安排吧,你随我去书房。”这般说完他也不容庚延一做出任何反应便拉着他出了房门。 一直缄默的庚延一忽然开口:“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伯父骑着马走进村子,所有人都跑出去凑热闹。他那时候看起来当真是好神武,锦缎袍子就好似天上神仙那般。之后他便跳下来走到我跟前握住我的手,说‘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先皇在世时,徐大人便辞去官职四处寻你。这些年来,顺宜的每寸江山徐大人都几乎走遍了。” “伯父生前对我如何没齿不敢忘。” 赵元长本想拍拍庚延一的头,但思量一番觉得不大妥当便又收回手:“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 “自从我娘去世,我便早已看惯了生死。你也不用担心,我知道应该做什么。” 赵元长叹口气:“你这么一说,我不担心也该担心了。” 庚延一却朝他浅浅一笑:“不是说要去书房看看?跟我来。” 书房外已站着延尉的人,侯在门外的舍人家丁好奇这些宫里来的人东看西看能看出个什么究竟,却又不敢伸长脖子只得时不时朝里瞄一眼。 赵元长撩起长衫跨进去:“可有查到什么?” “陛下。” “免礼。关于徐大人的死你们可有查出什么?” “陛下请看。”延尉长取下门上木闩交到赵元长手里:“这门闩断口处参差的木叉是向里弯曲的,这便说明门是有人从外面着力推门弄断了门闩才进来,也有可能是有人弄断了之后再插上去,只是要看这门是如何弄开的。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徐大人侧很有可能是他杀。” 赵元长环视一眼屋内,指着窗户道:“窗户也确如莫太医所言完全锁死?” “正是。”延尉长转头冲自己手下叫道:“把东西拿过来。” “是。”一名少子托着一张已有折痕的方形小纸走上前。 庚延一见了这张纸一颤,道:“这是装毒药用的……” “应该就是了,微臣是在徐大人桌下找到的这张纸。而桌上还剩下半杯茶水,里面也应该有毒。微臣会将此二物交与太医属让他们查验。只是有一点微臣不太明白。为何徐大人病重却还要到书房来?还是说他死前正在会客?” 赵元长道:“这正是朕要你们去查的东西。徐大人乃前朝老臣,不管他是遭人毒手还是误食毒药你们都必须查清楚。朝廷的俸禄可不能白拿。” “臣等定当竭力而为!” “好了,你们继续查着,有任何线索都要立刻禀报朕。” “是!” 赵元长将半截门闩插回插销里,对庚延一道:“你若是累了,便先回宫休息,这里有我。” 延尉长闻言顿了顿,顺眼看着庚延一。 庚延一瞄了延尉长一眼,笑道:“我无事,倒是辛苦了陛下为伯父劳心。既然有延尉司的人在此,陛下也大可放心了。” 赵元长皱了一下眉:“你……” “陛下先前不是说想去找舍人家丁们问问伯父今日的动静?我给陛下带路。” 赵元长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也好,把莫太医也叫来。” “诺。” 这二人离开书房后,少子走到延尉长跟前,眼神追着他们便去了:“大人,你说这陛下跟徐大人的侄子怎连君臣称呼都不用?” “混账,陛下的事能是你随意打听的,还不快去做事。” “是。” 回到迎客殿,赵元长便命舍人带徐夫人来迎客殿,而舍人去了之后回来却说夫人已经睡下,他也只好作罢。 有舍人沏了三杯热茶端上来,又退下去。赵元长坐了上座,庚延一站在他身旁,莫澜怎么站都觉得不舒服便自己找椅子坐下了。赵元长睇了他一眼也懒得管了,莫澜的性子自来都是如此,若非拿着俸禄坐着太医属的第一交椅,怕他早就来去自如丝毫不顾及皇威了。 赵元长知道他那点秉性,想着他那一手精妙的医术,若不犯大规也就都由着他了。 “徐大人过世前后,出入过书房以及书房周围的人都在这儿了?” 平日里协助管家的老舍人答道:“回陛下,都在这儿了。” “那便开始吧,一个一个说。” 老舍人弯着腰微微行了礼,转身便挺直了后背叫来一个人。 第一个上前的家丁跪在堂下称自己当时正在前院与另一名家丁一齐打扫院子,也未见有可疑人士进出。 第二个忆叙的是名舍人,她显然是被此事吓得不轻,跪在赵元长面前脸色惨白一直在哆嗦,就没几句是完整的话。赵元长简单问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他也懒得再听她结巴。 前面几个似乎都说不出赵元长想要的线索,直到第九个上前的厨娘才说道,她今日在厨房备食,有名舍人进来沏茶,说是徐大人吩咐的。这舍人沏好茶便端出了厨房。 而端茶的正好是那一直打着哆嗦的舍人。 庚延一显得有些意外,而赵元长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再次叫来了那舍人:“方才厨娘说,见你沏了茶说是徐大人想喝,可有此事?” 舍人吓得浑身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哭道:“奴婢确实给大人沏了杯茶端进去,可奴婢没有下毒,真的没有!奴婢从小就被卖到司马府做舍人,没有要害徐大人啊求陛下明鉴。” “你起来,好好把前因后果说一遍。” “是。”舍人直起身抓起衣袖抹了脸:“大人患疾以来,一直是奴婢和春姐姐在照顾大人。春姐姐负责大人的汤药,奴婢便负责大人的饮食。大人今日用过午膳服下汤药之后便执意要去书房,连夫人也劝不住。扶大人去了书房之后,大人便让我们都出去把自己锁在书房内。夫人便命我们寸步不离侯在书房外,若是大人忽然病倒就破门进去。后来春姐姐因药贴已服完便去找莫太医,门外便只剩下奴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 婢一人。过了不多久,大人突然咳嗽起来,奴婢就在门外问了句。大人咳了几下之后便说要喝茶,奴婢这才去厨房沏了茶又端回来。大人开了门却没让奴婢进去,只是端走了茶又插上门闩了。奴婢没有往茶水里加任何东西,奴婢真的没有。大人待我们这些下人不薄,奴婢若是杀了他就是杀了自己的衣食父母,奴婢万万也不敢啊。” “若毒不是你下的,朕自然不会治罪与你。朕再问你,你给徐大人送茶的时候,可有瞧见房中有其他人?” “大人只开了一条小缝,奴婢也没敢往里看。不过奴婢一直守在房门外没见有人从里出来。” “好了,你先下去。” “陛下,奴婢真的没有下毒,真的没有。” “朕自会查清楚,若当真不是你,你也不必惊慌。” 舍人止不住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赵元长心中却有个疑问:徐大人为何要锁上门窗?那张包毒的小纸又是如何进到书房内的? 此后,赵元长又问了是谁撞的门,一名家丁说是他和另外两名家丁一齐撞的。于是赵元长便叫了这三人到迎客殿来问话。据这三名家丁说,当莫澜来到司马府要替徐大人诊治之时,却如何也敲不开书房的门,门内又毫无动静。于是莫太医便让他们撞开了门,可此时徐大人已死在屋内。 说罢其中一人还撩起袖子路出手臂上的伤口对赵元长道:“陛下,这便是奴才在撞门之时留下的淤青。” 赵元长看了莫澜一眼点点头让他们先退下。 莫澜忽然开了口:“徐大人中的毒毒性复杂,乃数种毒药调制而成,且毒性猛烈,若倒入杯中,茶叶便会立即变色。徐大人若是见了此番情景还执意喝下茶水,那意图也唯有一样。” “莫太医的意思是……徐大人是自杀?” “微臣只一介太医,所言之物也无非是所知之物。只是这几种毒药处鹤顶红外都难以入手,徐大人久病未愈,要自己去找这几种毒药几乎是不可能。除非……” “有人给了伯父毒药,要他自杀。”庚延一喃道。 莫澜长叹一口气:“徐大人生性刚毅,即便有人威胁想来他也不会服下,能让徐大人服毒的唯一可能,便是自愿。” 几日之后,莫澜验完剩下的半杯茶与徐大人的尸首,向赵元长复命。徐大人的死因唯有中毒。 这案子最终不得已以徐大人自杀而定案,至于推论中给毒药的人也久查不出,只得以悬案而暂且放下。 三日后徐大人出殡,赵元长下圣旨要风光厚葬,并亲笔写了墓志。由于徐大人膝下无子,便由庚延一守了七日的灵堂。朝中其他大臣也都来烧了纸拜祭,常亭玉则日日都会来一同守灵,守至无聊之时便向庚延一娓娓道诉了当年前徐大人是如何将他从妖怪手中救下的。有时赵元长夜里会来陪着庚延一,给徐大人烧烧纸。 待来看望的同僚都归去,灵堂内只剩下庚延一一人,他便看着自己伯父的灵位,道:“没想到,您竟这样做了。” 有风刮起灵堂内的白绸帘,发出似人哀婉的哭声。 过了七日,庚延一又回到宫中,和从前一样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微笑着的脸,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赵元长见庚延一如此便也安心不少,偶尔在泰祥宫中设宴,做了一桌子好菜,也煮了酒,却再不会让自己喝醉。 膳宴过后庚延一又拿了骨埙悠悠吹响,赵元长倚在案桌上,闭了眼听得庚延一吹奏的曲子,竟不由自主觉得伤感。再睁眼看庚延一望着前方不知何处入神半闭的眼,淡淡而笑。 然就在庚延一回宫后不久,少洳馆的黄门来报,烃娥有喜了。 ☆、第五章 烃娥近日总觉得自己身子不适,吐得厉害,宫人劝她请太医来看看,她却是执拗不肯只觉得染了风寒。直到黄门实在是觉得烃娥病的不轻请来莫澜为她把脉,才知是怀了龙种。 一时间整个长卿巷都热闹了,皇后婕妤美人都各自挑了时日来看望烃娥,少洳馆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连平时见了烃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玄飔殿主人昭仪夫人,也带了几匹绢布前来探看。 若是诞下皇子,日后烃娥便是要变成凤凰做了这长卿巷的主子了。 看是去看了,尽管面笑心未笑那倒确实也笑了,可昭仪心里并不服。同样受过招幸的她也请了太医替自己把脉,却被告知并无动静,便气得在玄飔殿内举了加封时赵元长赐给她的玉瓶要往地上砸,但想了想还是放回原位走到席塌上猛地坐下,一掌拍在案上。可惜拍得太重,弄疼了手。 太医属里的陈传太医是昭仪的兄长,因技不如人而一直位居于莫澜之下。昭仪去探看了烃娥回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便立刻派人将陈传叫到玄飔殿,而她则将宫人们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席塌上气得小脸儿发青。 陈传进来后,先是向她拱手作礼,道了句:“下官陈传,拜见昭仪夫人。” “哥哥快请起。”昭仪边道边上前扶起陈传:“无外人的时候,哥哥不必行礼。” “妹妹,你这么急着叫我来,可是身子不舒服?” “这倒不是。哥哥可有听说烃娥已经怀孕了?” “听说了,早在宫中传开的事我自然是听说了。”陈传转念一想,才知昭仪就是为了此事而找他来,便又道:“妹妹你找我来,是有事商量?” 昭仪回到席塌上坐下:“我也是受了陛下招幸,可如今却只有烃娥怀上龙种,我不服。哥哥能不能给我想个法子,让我也怀上龙种?” “这、除非陛下再次招幸妹妹,兴许能怀上。” “可是听黄门讲,陛下挑牌子都是随便挑的,要等到再次被招幸烃娥肚子里的孩子早就生下来了。”昭仪压住满肚子的怒气,顿了顿又道:“若是妹妹我不能在这长卿巷站稳脚跟,对哥哥对陈家都是不利的。难道哥哥就愿意只在太医属做个小太医一直屈居在莫澜之下吗?” 这一席话刚好刺痛了陈传的心,他慎重想了想厉害关系,终归还是被昭仪那最后一句话说进了心坎。陈传道:“妹妹可有什么打算?” 昭仪松口气笑了笑,叫来宫人备了他们儿时最爱吃的饼又端了蜜酒。昭仪边为陈传斟酒边对宫人们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夫人。” “等等,若是陛下来了,就通报一声。下去吧。” “是。” 宫人们走后,昭仪端起酒杯笑道:“哥哥,来,妹妹先敬你一杯。” 陈传忙举起酒杯:“谢妹妹。”瞥见妹妹如此,他也没继续追问。 昭仪拿了一块饼递给陈传:“哥哥还记得这饼么?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 小时候你我都爱吃,只可惜家不宽裕,娘也就只给我们五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个,而哥哥你总是会把自己的分一半给我。那时觉得,这饼可真贵啊。”昭仪说着看了陈传一眼:“若不是父亲硬将我送入宫做了良使,也不会得中敬太后喜欢,将我举荐给太后封做了良娣。而今陛下即位我才被封为昭仪。哥哥,妹妹不想再过苦日子了。” 陈传咬一口,没怎么嚼便吞了。 昭仪细嚼了笑道:“这饼还是这般好吃,哥哥多吃一些。” “好,妹妹也多吃。” 昭仪抬起眼看着陈传,莞尔一笑:“哥哥是在担心?” 陈传当即放下手中的饼俯首称臣:“妹妹千万要三思,此事可大可小。且爹娘年岁已高,他们再经不起任何变故。” “妹妹又何尝不知。可哥哥知道吗,在这长卿巷中,陛下从不曾宠爱过任何一位妃嫔,我们这些夫人于陛下而言无非是宫中的摆设,他谁都不倾心任由我们自生自灭。这无可厚非是最大的折磨。可如今烃娥有孕,她怀着陛下的孩子,即便陛下再清心寡欲也不会再视她为无物。” “烃娥就算为陛下剩下龙子,陛下也未必就会爱上她。” “长卿巷的女人们都得不到陛下的心,从前也得不到陛下的人。可现在不同了哥哥,烃娥一旦诞下皇子,陛下便不会再理会任何一位嫔妃,唯有烃娥,得到了陛下的人。”昭仪夫人越说越气愤:“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妹妹!” “放肆!本宫乃是当朝天子的昭仪!”昭仪仰天大笑:“本宫是昭仪夫人,一人之下的昭仪!她一个小小烃娥也配得到陛下的垂爱。呸!痴心妄想。” 陈传听得心里怕极了:“昭仪夫人,小心隔墙有耳啊。” “这玄飔殿里里外外都是本宫的,本宫有什么好怕!钱心眉,咱们走着瞧。” 自烃娥怀孕以来,几乎惊动了整个长卿巷的夫人们前去探望,虽说这少洳馆是热闹了,可烃娥心里却依然觉得空荡荡的,只因为赵元长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倒是派黄门送来两只步摇又加了俸禄。每每想起这些,烃娥悲了又喜,站在少洳馆门口巴巴的望着。好事的黄门见了也心疼,一直都想找个机会禀报赵元长。直至有一日,在襄门外撞见庚延一,见他一脸笑意看似好说话又正巧只有他一人在,便鼓着气上前将烃娥的事儿告诉了庚延一,希望他能转述给赵元长。 庚延一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黄门喜出望外,高高兴兴跑回少洳馆禀报自己的主子:“夫人!烃娥夫人!” “没规矩。”烃娥身边的宫人斥道:“若是给其他夫人看见,又该说烃娥夫人教不好下人了。” 黄门依旧了个不停:“如今可是烃娥夫人怀了龙种,别人哪还敢再说什么。” “怀了龙种又有何用。”烃娥顺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忍不住伤感起来:“陛下心里没我,即便我怀了十个龙种也是枉然,陛下始终不会惦记着。” “你看你!”宫人瞪了黄门一眼,掏出手绢给烃娥擦眼泪:“夫人,太医说了,要开开心心的不能郁结。小伟子没规矩,成天咋咋惊惊的,他的话您就当是顺风的蟾叫,别往心里去。” “我……” 黄门想辩解,却被宫人一个眼色堵回去:“你还说。” “不怪小伟子,是我自己没用,留不住陛下的心,还连累你们被欺负。”烃娥说到此处,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了:“陛下现在定也是后悔当初招幸了我,若不是太后逼得紧,他也不会翻我的牌子。”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陛下翻到您的牌子并非太后的旨意。陛下定是太忙了。奴婢听说因考工令做不出令陛下满意的兵器,所以陛下整日都在忧心。陛下是因为忙于国事才忽略了夫人。”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陛下若当真心里有我,即便再忙也会过来看看的。” 黄门迫不及待地道,生怕宫人再堵了他的话:“陛下会来的!” 宫人却还是咽他:“你又知道。” “夫人,刚刚奴才遇到了庚先生,他已答应奴才向陛下告知您对陛下的思念。”黄门沾沾自喜得很:“有庚先生出面,陛下一定会来。” “庚先生?是陛□边的那位庚延一先生?”宫人问道。 黄门得意点头:“正是。” “太好了,庚先生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说话陛下一定会听。” “你!”谁知这烃娥竟拉住黄门的衣袖不住捶打:“混账!谁让你去求人了!谁让你去丢人现眼了!狗奴才!混账!” 黄门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奴才知错了,奴才不该去找庚先生。夫人息怒,是奴才不好。” 宫人赶紧扶住烃娥:“夫人您别激动,当心肚子。” “谁让你去找庚先生了!这不是让人看我笑话么!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了龙种却也得不到陛下喜爱么!主子不得宠却要你们这些下人去求人,若是庚先生可怜我去跟陛下提了,陛下当真听了也就罢了,若是陛下不听那我岂不是要被整个长卿巷耻笑?!求也求不来的恩宠!若是……若是庚先生被你说得心烦,不去跟陛下说倒还好,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是要让我冷死在这宫里么!说不定……说不定,现在连良娣都在背后笑话我!”烃娥气得浑身都在哆嗦,想到自己以后不幸的人生,她便又哭起来:“陛下不来自然是不喜欢我,你这么跑去求人,我的脸还往哪儿搁!还能不能要了!咳咳咳……” 宫人不住给烃娥顺气,手里的手绢儿都湿透了:“夫人您别生气,小伟子人笨只想着您天天思念陛下,所以才会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小心气坏身子,伤了肚里的孩子。” “我还要什么孩子!现在长卿巷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烃娥的孩子还未出生就不得陛下喜欢。留着这个孩子,让他以后跟我一起受苦么!” “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若是被人听见可是要遭大殃的。” 烃娥冷哼了哼:“我还怕什么?” “小伟子,还不快去请太医来给夫人问脉,若是真除了什么事儿看你担当不担当得起。” “哦,好,奴才这就去。”黄门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出了门。 “夫人,奴婢扶您去休息。” “光宝。”烃娥欲言又止,最后轻松问道:“那位庚先生当真能劝得动陛下?” “陛下待庚先生堪比亲兄弟,他说的话陛下都会加以考虑。夫人放心,若庚先生真答应了小伟子去转告陛下,想来陛下也会抽空过来看您的。” “若是……”烃娥憋红了脸:“陛下不来呢?” “陛下会来的,夫人您可要好好待自己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 。” 烃娥点了一下头:“嗯。” ☆、第六章 赵元长在比旸殿同丞相司马骏之商议完事情,自觉的无事,便想邀庚延一一同到玉池边走走,去了穆弥殿他才听宫人们说,庚延一又去了襄门。赵元长一摇手,让宫人们都下去,自己则走到穆弥殿内的席塌上坐着,翻看案上的书册子。 庚延一一进穆弥殿便看见席塌上的赵元长,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你怎么在我这儿。” 赵元长抬头见是庚延一,笑着放下册子站起身走下来:“见你不在,便在这儿等了。” “我去了襄门找书册子,一不留神就多看了会儿。对了,我还遇到少洳馆的黄门,他托我禀报你,烃娥时时都盼着你去,就快成石头了。” “我已经派人送过东西去。” 庚延一笑侃道:“烃娥可是你的女人,如今又怀了你的孩子。不过我见那烃娥长得倒是讨人怜爱,早知你不愿意,当初就应该赐给我。” 赵元长看了庚延一,道:“庚延一,你好大的胆子。”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小气。” “罢了,我明日再去看她。你就不许去了。” 庚延一忍不住笑起来:“你还当真以为我会和你抢?她可是你皇帝陛下的嫔妃,我就算有心也没胆哪。更何况我已说过,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你还真小气。” 赵元长板着一张脸:“心也不许有。” 庚延一一愣,道:“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你怕了?” “你觉得呢?” 赵元长突然就笑了:“你果真是有趣,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跪地求饶了。明日有你在身边也好,我便有借口早些回来。” “要是烃娥知道了,岂不是要对我请巫师下巫蛊。” “我想,她却是不敢。” 庚延一笑了,正要说什么黄门却来报,皇后请庚延一过去。庚延一眉头一抖,道了句知道了便让黄门先下去。 “皇后怎会找你?” 庚延一将册子往赵元长手里一放:“去了便知道。” 赵元长抓了庚延一的手腕:“我同你一道去。” 庚延一别有用意的笑道:“怕我抢了皇后?” 赵元长也笑:“我更是怕皇后抢了你。” “你这话若是被朝中大臣们听了去,怕明日早朝个个都要上奏了。” “不过是你我之间的玩笑话,他们怎会听了去。” “只是你这玩笑话说得倒一点也不好笑。” “那却是要看你用什么心来听了,你若是玩笑着听,那便是玩笑话。” 庚延一笑笑,拿回赵元长手里的册子坐到案前放下,回过身来道:“走吧,让皇后多等总归是不好的。” 黄门站在门槛外没进来,弓着身子道:“陛下,大司马求见。” 赵元长看一眼庚延一:“他可有说是作何?” “奴才不知。” “宣。” “是。”黄门又弓着身子退下。 赵元长道:“看来我是不能同你一道去了。” “程大人求见自然是有要事,那我便先走了。” “等等,我与你一道出去。” 刚走出穆弥殿,二人便见了侯在前殿的程夜。程夜恭敬地向赵元长拱手行礼,庚延一朝他瞥一眼,便朝外走。 赵元长走上席塌坐着,道:“起身吧。” “谢陛下。”程夜起身继续道:“臣来,是想与陛下商议兵器一事。” 刚走出门的庚延一一愣,斜着眼朝里看了看,又走了。 赵元长问道:“怎么,兵器做好了?” “回陛下,兵器还未做好,只是臣刚收到线报,彦楠山上有座专做兵器的云杳山庄,据说能做出陛下想要的兵器。” “线报?”赵元长轻笑:“程夜,你的线报可安排得真广啊,若是朕没记错,彦楠山并不在大煜范围内。”说着赵元长又起身走到门口朝外四下望了望:“不知朕这皇宫内可有你的线报。” 程夜一听赵元长这般说,立刻跪下行稽首礼:“陛下明察,臣怎敢将线报设在宫内惊扰陛下,况且臣也从未想过这般做。” “你的意思是,若是你想,那你便敢?” “臣绝无此意!” 赵元长转过身来笑道:“起身吧,朕只是开个玩笑,你不必上心。” 程夜无奈起身看着当今皇上走回席塌坐下,靠在案上手托了脸颊还笑看了他,便继续道:“臣以为,不妨将做兵器之事委托于云杳山庄。陛下觉得如何?” “这样一来,妖怪却是极容易知道我们正在做对付他们兵器。若是走漏了风声,岂不又招来灾祸。” “不如将庄主请进宫来?” “万一这庄主是妖怪,又如何?” “那陛下的意思……” 赵元长一笑:“先请他进宫吧,朕自有办法 。” “臣遵旨。” 庚延一去了临羡宫,皇后早已命人备了酒宴。庚延一客气道了句久等,便坐在皇后塌下的席上。皇后端了酒杯隔空向庚延一敬一下,以袖遮面抿了一小口。庚延一倒也豪爽,一口喝尽,又给自己斟满,用食中二指夹着杯身拇指扶了杯沿晃着,眼盯着杯里的酒,就这么笑了。皇后看得一愣,又用手捂面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只是她这一咳却将庚延一惹得朝她看去。 而皇后毕竟是皇后,见得场面多了,倒也能熟稔地把握自己的仪态。皇后笑道:“先生觉得,这酒味道如何?” “甚好。” “那先生便不用客气,待会儿孤再命人送些到先生殿中。” “谢皇后。” 皇后一想,又继续笑了道:“不知先生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若是需要什么,孤会派人送去。” “谢皇后好意,这倒是不必了。” “先生肯定是觉得,孤请你过来很突兀吧。其实孤是有事想请先生帮忙。”说罢皇后便下了席塌走到庚延一面前坐了下来拿了酒壶给庚延一斟酒,继续道:“先生和陛下住在同一寝宫内,平日定有不少见面的时候。孤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陛下了,说出来怕先生笑话,昨夜做梦孤还梦见陛下来了这临羡宫。” 庚延一心却想这赵元长只差点同他一道来,他道:“陛下近日都忙于政事,免不了会疏忽了您。” “孤自然知道这些,作为一国之母,孤倒也不会缠着陛下奢求些什么。只是,天下的女人都一般样,连孤也不例外。所以还请先生能多在陛下面前提起孤,让陛下记得这皇宫的深院内,还有一座临羡宫,还有孤。” 庚延一扯了嘴角一笑,道:“皇后言重了,陛下自然是记得您的。” 在深宫里呆得久了,她也真的被练就成了皇后,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 有了一颗高高在上的心和不容许被践踏鄙视的尊严。庚延一的态度越谦逊委婉在她看来就越是扎心窝子的不舒服,她觉得自己若是再说下去,便只会伤害到自己。于是她便起身回到席塌上,唤了宫人们进来伺候她与庚延一,转了话随意扯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庚延一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皇后自觉自己阅人甚多,也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但凡站在她面前同她说过几句话的人,她几乎都能将对方的想法猜中七八分。只是眼前这人,太深,她完全琢磨不透。 庚延一瞥见皇后盯着自己看,倒也装作没看见,端了酒杯自顾自喝酒。 酒尽了席散了,庚延一向皇后道了谢告了辞便回到泰祥宫。在穆弥殿里坐了片刻,觉得有些无事做,便去定瀛殿里找赵元长。守在门外的宫人告诉他赵元长已经睡了。庚延一在门外站了会儿,还是悄悄推开门走进去又关了门放轻步子走到赵元长睡觉的床边,较有兴致地盯着赵元长的睡脸。 庚延一正看得入神,赵元长却突然开口道:“看够了吗?” “原来你却是在假寐。” 赵元长坐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衫子:“你在门口和宫人说话的时候才醒的。” “抱歉。” “坐。”赵元长往旁边挪了挪,让庚延一坐下,继续道:“皇后找你作何?” 庚延一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前的地面笑道:“幽会。” 赵元长神情一变,冷冷地看着庚延一:“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庚延一衬着脸看向赵元长:“原来你生起气来就是杀人啊。” “我若是真生气,你早已没命了。” “皇后是想让我劝你去临羡宫看她。” “怎么连皇后也找你做说客?”赵元长挑起庚延一的下巴尖将他脸转向自己:“让我来看看,可是你长了一张说客的脸。” 庚延一伸手挡开赵元长托他下巴尖的手:“兴许是觉得我与你说话的机会多些,自然能帮她们。” “这些女人。”赵元长摇头。 庚延一所有所思,尔后问道:“程大人找你,是兵器已做好?” “你怎会知道程夜找我是为兵器之事?” “无意间在门外听见了。” “兵器并没做好。倒是程夜在彦楠山找到可以做出兵器之人,我便命程夜即刻去招他入宫。” “那人可是叫安戈?” “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倒是听过他不少传言。他做的兵器的确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这么说,他确实是人咯?” “应该是的,若你有所顾忌,倒也可以试试他。” “我正有此意。” 外面突然响了一声雷,庚延一望向没关的窗户道:“打雷了。” “你害怕?” 庚延一摇头:“只是有人会怕吧。” 入夜了,唯有宫人们点的灯还亮着,却被风吹得摇曳,使映在窗户上的树影有些森然。少洳馆里行夜的宫人们守在门外却来了睡意,瞧见四下并无他人便小憩片刻。突然不远处有了响动,宫人们便结伴了一道而去,寻了许久却又未见有何人在。正当她们欲转身回去,其中一人却似受了惊吓拽着她身旁的另一位宫人手指着她前方。刚刚明明还是空无一物的地方,却突然出现了披头散发看不清男女的影子,电光一闪,便照着那穿白色血衣的东西一闪而过消失了去。宫人们吓得瘫倒在地上一声尖叫,引来了少洳馆内几乎所有的宫人们。胆儿大的寻了寻,却未寻得什么。寻了许久才换了黄门回到殿外守着。 烃娥住的内殿并未点灯,黄门觉得应该是烃娥睡下了。只是突然闪了雷电,只一瞬从窗子照亮了内殿。在被照亮的地方,现出一双未穿鞋的脚。门外的黄门,被雷声惊得一颤。 下雨了,瓢泼似的猛。 ☆、第七章 赵元长上完早朝便在比旸殿与程夜周礼刘名扬商议了去接安戈之事。由于彦楠山并不在大煜统治范围内,圣旨自然也是没用的。一番议论之后,最终决定还是由程夜以大煜的名义去请安戈,卫尉卿裘桂则暗中保护程夜的安全,以免出了岔子。 出了比旸殿,绕过玉池边,回到他那泰祥宫便直奔了穆弥殿。殿外的宫人告诉他庚延一还并未起床。赵元长含笑了点头道句知道了,便让宫人们都退下。他独自一人轻轻走进殿内,伸手撩过了帘子走进去,却见庚延一倚在床头上微笑了看他,手里还拿着昨日从襄门带回来的书册子。 他往里挪了挪,正好给赵元长腾出一席可以坐的地方。 赵元长坐下拿过庚延一手里的书册子看了看道:“既然醒了为何不起来?” “被子里舒服,看会儿书册子正好,我也刚醒不久。今日早朝怎么这么快便散了?” “恩,也没人上奏,倒是在比旸殿同几位大臣商议了安戈之事。”赵元长将书册子还给庚延一站起来朝殿外走:“该起来了,我命人备膳。” 吩咐了黄门去膳房备食,又命宫人们打来热水让庚延一洗脸洁牙。庚延一坐到席塌上,让宫人拿来梳子发油和铜镜。赵元长从宫人手里接了这些东西,放下铜镜在庚延一面前便走到他身后跪下来,抹了点发油左手轻按了他脑勺顺着发缓缓往下梳。庚延一愣了片刻,倒也没拒绝,只是侧了侧身刚好可以从铜镜里看见赵元长的脸。 庚延一笑道:“真没想到,皇帝陛下会为我梳头。” 赵元长也看着铜镜里庚延一的脸,扬起嘴角一笑,道:“此时的我,于你而言却不是什么皇帝陛下。” “那又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该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赵元长不禁一笑。 用过早膳又在殿内下了会儿棋,庚延一举着棋子儿故意让了赵元长一步。而赵元长看出来却是并未说什么,只是也让了庚延一一招。庚延一看着这棋局笑了:“若是你我都不相让,你说这局谁会赢?” “自然是我。” 庚延一低下头抿嘴笑了笑,又抬眼看着赵元长道:“我记得你说过今日是要去少洳馆的。” 赵元长一听便觉得头痛:“现在时辰还早,迟些再去。” “我倒是有些想念烃娥,不如我先去你随后再来?”庚延一戏谑笑道,尔后还当真站了起来。赵元长无奈也跟着站起来一道去了少洳馆。 少洳馆的黄门见了赵元长是又惊又喜,立刻带了他们二人来到内殿。黄门弓着身子上了石阶敲敲门,道句陛下来了。过了片刻却未听得殿内有动静,便又敲了敲。赵元长沉口气对黄门说改日再来便转身要走。黄门急了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又将门敲得用力了些。 “兴许是烃娥正在梳妆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 ,陛下又为何不肯多等一会儿呢。”庚延一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较有兴致地欣赏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赵元长见庚延一竟坐下了,也不好走,只得和庚延一坐到一起。黄门见赵元长似乎并不怎么高兴,便更加用力拍门,就算之后烃娥会怪罪他也管不了了。可拍着拍着他就觉得不对劲,就算烃娥还睡着没起来,可他都这么用力拍了,也该醒了才对呀。 黄门想去禀报赵元长,但又怕是自己多心惹得陛下烃娥都不高兴,便站在原地暗自着急。 庚延一转头看一眼焦虑的黄门对赵元长道:“喂,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敲了这么久,就算烃娥在睡觉也该被这声音吵醒。” “兴许是她性子懒,又兴许睡得沉。”赵元长心里不快,焦躁地把玩着要坠子对黄门道:“罢了,朕改日再来,你让烃娥好好休息。” 黄门这下可当真是急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叫来平日里伺候在烃娥身边的光宝便让她推门进去瞧瞧。 可光宝试着推了推,门却连动也没动。她冲黄门摇摇头低声道:“打不开。” “这可怎么办,陛下眼看着就要走了。这一走怕是以后对夫人有了成见,更加难来了。”黄门转身对赵元长道:“陛下,这门是从里锁了的。” 光宝偷偷打了黄门一下压低嗓音呵道:“瞧你这张嘴!迟早要惹出祸端来。” “我这不也没办法嘛。” “好了。”赵元长被这两人弄得更加心烦:“这烃娥也真是,好端端的睡觉锁什么门。” 庚延一站起来,刚走到门口便觉得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他皱皱眉后退一步对赵元长道:“你先别怒,来闻闻。” “不过就是女人们的胭脂水粉味。” “是腥味,烃娥怕是出了事。” 赵元长立刻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凑近闻了闻,问道:“怎么会有血腥味?”说罢又转身问黄门:“你们将才敲了这么久的门,就没闻到有血腥味?” 黄门身子弓得厉害了些:“回陛下,奴才这些日子鼻子不大好使,所以什么也没闻到。” “可有去太医属看过?” “谢陛下关心,看过了,太医说是受了凉不碍事。” “叫些人来把门撞开。” “是。” 趁着黄门与光宝去叫人的空档,赵元长与庚延一一齐试着用力推了推门,只是依然推不动。赵元长摇摇头拉着庚延一下了石阶等着黄门叫人来。 庚延一拍拍赵元长的肩道:“你别太担心。” 赵元长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黄门叫来了几个巡兵,巡兵见了赵元长都下跪行礼。赵元长扬扬下让他们赶紧把门撞开,巡兵们才都起身。 好不容易将门撞开了一条缝,门口那几名巡兵却都捂了鼻子往后退。黄门问句怎么了上前去看,也是捂了鼻子一连退了好几步。赵元长拨开站在门口的人走上去探看究竟怎么了。还未走进便闻得了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头晕差点吐了来。 倒是庚延一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走到门缝前往里看。 赵元长捂着鼻子不住用手使这劲儿的扇:“里面是何状况?” “还看不大清楚。只是有块板子将门抵死了,另一头是只箱子。” “先把门撞开。” “是。” 庚延一退到赵元长身旁:“用不用把延尉叫来?” 赵元长寻思片刻,点点头:“叫吧。” 门终于被撞开,巡兵们都受不了太过猛烈的血腥味而退了下来。 赵元长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里面的血腥味更浓,他拧着眉头捂了鼻子才稍稍好受些,再回头瞧一眼庚延一,依然还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进了殿门顺着往里走,却是见了一道长长的血迹伸向烃娥的床边,摔碎在地上的茶杯,茶水浸在地上已然干尽。 而终在床边,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烃娥,心口处插着匕首,身上的粉色袍子也被染成了暗红。终于决定跟进来的黄门失声大叫道宣太医,庚延一上前摸了摸烃娥的身子便说不用了。而后只叫来巡兵将烃娥的尸首送去延尉属,让莫澜来验尸。 庚延一觉得此时要让赵元长独自静静会好些,便先查看了内殿的每个角落。他发现唯一的窗户也是锁死的,并且没有任何损伤的地方。离床不远处的地上有块方形的印记,那块地方比周围都要显得干净些,而这块方地的大小更是让庚延一看着眼熟。他突然想起门口那只箱子,便走过去比了比,正好和那块方地大小一致。 庚延一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装的全是女子的衣衫。他指着地上的木板问黄门道:“这块木板你可知是哪儿来的?” 光宝抽泣着答道:“这是烃娥夫人平时用来垫着作画的。” 庚延一仔细检查了木板同箱子,都未发现有什么,后来又试着推了推箱子,费了好一些劲儿才推动。 黄门问道:“先生,您这是在作何?” 庚延一笑笑:“这箱子还真重,若是将它搬到这儿来,定要费许多力。想来女子是做不到的。” 赵元长走过来:“你可是有头绪了?” 庚延一摇头。 烃娥被杀的消息也像她怀孕的消息一般很快便传遍了真个皇宫。长卿巷的女人们都慌了乱了,一入夜便让宫人们多添了几盏宫灯。昭仪一听说烃娥被杀,便整个人都似乎病倒了,本想宣陈传来给她看看,但宫人去了太医属却只有莫澜在。于是莫澜便跟着宫人去了玄飔殿。昭仪见来的竟是莫澜,心更是莫名一阵慌乱,但都被她生生压制住了。 昭仪逞强了笑道:“本宫倒是无什么大碍,都是宫人们太在意了。” “夫人还是看看的好。” 昭仪伸出手让莫澜把脉,转念想了想,又问:“听说烃娥的尸首是由莫太医验查的,可有验出什么?” 莫澜抬眼看了看昭仪,道:“烃娥是被匕首刺破心脏而死。” 昭仪身子一颤,莫澜却是装作什么也没感觉到。号完脉,莫澜只道是昭仪受了惊吓,准备离开。昭仪见他要走,便吩咐宫人送他出去。 还没走几步,莫澜瞧见案桌脚下有只小瓶子,便捡起来还给昭仪,笑道:“前些日子我见陈太医也拿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瓶子,原来是夫人的。” 昭仪显得有些慌乱:“是啊,本宫见这瓶子精致,便让陈太医曾与本宫了。” “是吗。”莫澜用手指捋了捋脸颊旁的头发:“只是可惜这瓶子里却曾装过胶,不大干净了。” “是啊,真是可惜了。” 莫澜放开发丝拱手道:“下官先行告退,稍后夫人再派人来太医属取药便可。” “本宫知道了。” 离开玄飔殿莫澜便回了太医属放下工具箱便前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2 往泰祥宫,一路上遇见了皇后与婕妤一同游玩。皇后询问了关于烃娥的事儿,莫澜也只是说了烃娥是被匕首刺中心脏而死。皇后见莫澜不愿再多说便没问了,只是这接下来的游玩就显得没了兴致。她们本就是想出来散散心,却不曾想遇见了莫澜又想起了烃娥的死。 婕妤心生哀婉之情,皇后持了她的手向她笑笑,婕妤方才回了皇后一笑。两人并着肩走向玉池旁的凉亭中。 来到泰祥宫经宫人通报,莫澜才进了定瀛殿。赵元长正坐于席塌上,宫人来报前庚延一正拿了册子给赵元长念道上面的故事。莫澜来了之后他便拿着册子本想退下,倒是赵元长拉了他的手:“你也坐下一道听听。” 莫澜瞥一眼赵元长身旁的庚延一拱手行礼:“臣莫澜,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烃娥的尸首验得如何?” “回陛下,烃娥的尸首一送到延尉属,臣便开始验查。当时烃娥双目虽已非常浑浊,但仍可透视,且下颌、项、肩、肘、股、膝、手、指、足、趾皆已出现较为严重的僵硬,应是死于丑时。” “丑时?”赵元长挑眉问道:“行夜的宫人们不都是在店门外守着,凶手又如何能入殿刺死烃娥?” 庚延一道:“兴许就不是在殿里刺的。” 赵元长扭头看向庚延一:“那又如何将尸首放回去?” “陛下,还有一事臣还未说。” “说。” 莫澜便继续道:“烃娥确实是死于刀刺不假,却又有中毒的迹象。” 赵元长有些意外,怎会还中了毒?他道:“你确定?” “只是从烃娥的尸首上看,中的确是剧毒但程度尚浅。” 庚延一看向赵元长:“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赵元长也看了庚延一:“毒性完全发作之前便被人刺死。” 莫澜站在一旁听得二人这般一搭一唱合,低低笑了两声,见赵元长看着自己便才收正了神情开口道:“此毒药药性猛,服下后便立刻丧命。就算不刺那一刀,烃娥也是必死无疑。” 赵元长道:“既然凶手已经让她服下毒药又为何要补一刀?” 莫澜突然记起了什么,便对赵元长道:“ 陛下,臣请求开膛重验烃娥尸首。” “开膛?”赵元长显然并不愿意。烃娥虽非他所爱,但也终归是他的女人。 “便是刨开烃娥的肚腹,更明了地检验一番。” “朕自然之道是要刨开肚腹。莫澜,你可知冒犯皇帝的女人是大罪?” “臣当然知道,只是臣奉命检验烃娥的尸首,便不敢有半点马虎。”莫澜轻叹:“若是陛下不肯,臣也不愿强求,便让烃娥入土为安吧。” “好你个莫澜,仗着朕视你如宝竟敢如此跟朕说话。” 莫澜弯腰作礼:“臣不敢。” “开膛虽确实荒唐,但若能为夫人昭雪也不是不可一试。”庚延一也觉得此法可行,便轻言劝道:“既然莫太医深得陛下信任,那陛下何不再信他一次。” 赵元长转头问他:“你也觉得可行?” 庚延一点点头。 赵元长琢磨片刻,道:“准。” 趁着莫澜重新验尸之时,庚延一又去了少洳馆,只是烃娥住的内殿已被宫人们收拾过,没什么能让他发现的了。就着这个机会,他便假冒赵元长的旨意叫来那日夜里行夜的宫人问了话。 可他前脚刚到,赵元长后脚便来了,意味深长看着他笑道:“假传圣旨,日后我慢慢罚你。” ☆、第八章 行夜的宫人们都一致告诉赵元长那夜一直都在殿门外,直到黄门突然记起花园里出现过不干净的东西。亲眼见了的那几名宫人告诉赵元长,她们本在殿门外守得好好的,却突然听见响动,前去一看便就看见了穿白色血衣的人。 庚延一问道:“是什么时候?” “丑时。” 宫人们带着二人来到花园,黄门怕若真是有什么东西出来惊扰了赵元长的龙体,便走在他二人前面。庚延一将脑袋凑在赵元长耳边低声说道这黄门还真有心,赵元长转头看他一眼,笑了。 出现不干净东西的地方似乎与平时并无他样。赵元长让一道来的宫人们候在一旁,与庚延一一起四下查看,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处。赵元长看向庚延一,庚延一便朝他摇摇头。 赵元长道:“看来你我都想错了。” “若不是这样,那究竟是用何方法?难道只是巧合?” 赵元长思索一番沉了沉气,走到宫人们面前道:“那晚你们当真就只离开过殿门一次?” 前夜守殿的一位宫人道:“回陛下,奴婢们确实只离开过这一次,后半夜便是黄门守的殿了。” 黄门即刻道:“陛下,奴才绝没离开过殿门半步。” “这就怪了。” 庚延一站在花园旁的回廊里道:“元长你来看。” 赵元长边走边道:“有何发现?” 庚延一蹲□指着回廊地面上横着的两道泥印子:“这泥印子你有何看法?” 赵元长动了动眉:“这泥印子为何是横着的?” 庚延一站起来笑道:“你说呢?”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一愣,立刻走向里回廊另一旁的花园蹲□仔细查看,却依然没看出什么。赵元长也明白即便是有什么,也被前夜下的那场大雨冲干净了。赵元长叹口气站起来,又看着花园中的牡丹发了会儿神才转身走出来,抬起头见了庚延一便对他摇摇头。庚延一就倚着廊柱抱了手肘笑看着他,却不说话。 赵元长提了袍子下摆刚抬脚上了一节石阶,便愣愣的看着庚延一的腰间:“你让一下。” 庚延一站直身子往一旁跨了一步。赵元长一步跨上来伸手抚过廊柱,暗藏惊喜地抬头看向庚延一,笑了。庚延一睇一眼赵元长手抚着的地方,回了赵元长一记笑。 赵元长道:“看来你我二人一这趟没算白跑。” “还是再问问宫人们,以免弄错了。” “也好。” 赵元长走上回廊又从另一侧走下去,叫了宫人们上前来便问道:“前夜你见得那东西是往哪边飞的?” “回陛下,就是您将才去的那方向,那东西浑身是血的,胸口还在发光,那光竟还是绿色的。” “发绿光?” 见过的宫人们都齐齐点头。 庚延一笑盈盈走来,手里还捏着一颗光润的珠子:“这颗珠子还真不小啊。”说罢便摊开手掌让赵元长看。 “这上面怎会有血?”赵元长拿过珠子看了看,道:“你是在何处拾得的?” “你将才查看的片花园,里面不是种得一簇玫瑰么,我见那玫瑰生得倒是非常明艳便走了进去,在那后面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3 竟发现了这珠子。不过这玫瑰长得倒是茂盛得很,那后面足够能藏身两人了。” 听庚延一这般讲,赵元长便笑了道:“我想你却不是因为玫瑰生得明艳才进去的。你是何时看见的这颗珠子?” 庚延一笑看了赵元长:“方才你在园里查看的时候我便见玫瑰树下似乎有光,只是没太在意,直到听得那名宫人提到那东西胸口会发光,我才去看看了。只是一拿出来,它便又不亮了。” “这是夜明珠,各嫔妃册封之时都会赏赐一只步摇,根据位置的高低决定步摇上夜明珠的数量。” “也就是说,前夜扮鬼的,是你的嫔妃?” “只是她为何要将夜明珠放于胸前?”赵元长疑惑地看向庚延一,却见庚延一似乎也是同样疑惑便又转头问道宫人们:“前日可有什么人来探望过烃娥?” 宫人们互相看了看,一幅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尔后黄门才道:“回陛下,唯有昭仪夫人来过,只是夫人是亥时来的,大概坐了一个时辰便走了,走的时候还是烃娥夫人出来送到了门口。” “昭仪找烃娥说了些什么你可有听见?” “主子们说的话,若不是说给奴才听的,做奴才的又怎敢去听。” 赵元长继续问:“昭仪走了之后烃娥可有去过别的地方?” 其中一名守殿的宫人道:“回陛下,昭仪夫人走了之后烃娥夫人便回到内殿,让奴婢们多点了几盏灯,还锁了房门。” 庚延一问道:“烃娥夫人锁房门做何?” “回先生,奴婢不知,只是夫人当时神情似乎非常害怕。” 赵元长庚延一相视一眼。 在回泰祥宫的路上,这二人说是想走走便没坐辇车也没让任何人跟着。一路上有出入的臣子巡兵宫人见了赵元长都要毕恭毕敬行礼,赵元长觉得有些麻烦了,便带着庚延一寻一条僻静的小道走。这小道是要穿过竹林子,绕得有些远,平日便几乎无人,再加上烃娥刚被杀,于是出门的人更少了,嫔妃们都呆在自己的寝宫里不敢出来。倒是婕妤却依然常去襄门,而也曾遇见在襄门里找书册子的庚延一,两人便就这样熟悉起来,见了面倒也能笑着聊几句。 就在小道口汰水边上,庚延一大老远就瞧见坐在汰水另一头凉亭上的婕妤手捧了一本册子,身旁只站了一位宫人。婕妤身旁的宫人轻声唤了句夫人,婕妤便抬起头来,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汰水对面的庚延一,勾起嘴角温婉地笑笑,只是她心却想也不知庚延一可看得见她的笑。庚延一抬起手向着她摇了摇,也是笑了。 婕妤见庚延一摇手这才点了点头。 赵元长见这二人似乎熟悉得很,且婕妤也并未有要招呼他的意思,便转身走上小道。庚延一见他走都不叫自己,便跟上去侧头看了他戏谑道:“莫不是你在吃醋?” “见你与婕妤如此熟悉,反倒是我竟成了外人,那我便只好走了。” “原来你竟当真在吃醋。” “罢了。今日去少洳馆你可有理出一些头绪?” “嗯,倒是明白不少。” “说来听听。” “宫人们见到的那东西无疑便是故意引开他们,好让凶手趁机杀死烃娥,由此看来扮鬼那人是帮凶。” 赵元长笑而不语。 庚延一便又道:“而关键就是扮鬼之人是如何消失在众人面前。廊柱上的痕迹应该是绳索之类东西留下的割痕,但廊柱上的割痕并非非常细,应该不是用的琴弦。也不是绳子,若是用绳子宫人们必定会看见。我想,兴许是用的牛筋一类的东西,晒干之后倒也刚好。用晒干之后的牛筋绕过廊柱,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则再握于手中。待到一切都准备好他便弄出响动引来行夜的宫人们,宫人们一走近他便猛扯手中的牛筋使自己飞过她们眼前。只是这帮凶倒不是用的脚,照回廊上的泥印子来看,那应是轮子留下的。我觉得他应该是在鞋底加了一对小轮子,正好被血衣遮住了脚,一拉牛筋他脚上的轮子便带着他飞快地向回廊滑去,滑到廊柱之时再松开手里的牛筋,这样收回牛筋也方便许多。” 赵元长依然只是笑。 庚延一见赵元长笑得这般成竹在胸便知他早已知道这些,便笑笑:“看来是我话有些多了。” “无妨,我倒喜欢听你说话,你接着说。” 庚延一看一眼赵元长,吸口气继续道:“宫人们当时受了惊吓,惊叫是免不的。而就是这一声惊叫便就将少洳馆中的宫人们全都引了过去,这倒更好给凶手留了犯案的时间。凶手曾趁着殿门外无人,便强行撞开殿门,潜进去杀死了烃娥。而帮凶则躲在玫瑰树后,见机而动,若是宫人们要往回走他必定还会制造一些动静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好让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将衣箱子推到门口将现场布置成密室。” “那又你觉得为何凶手一定要将现场布置成密室?” “因为他进去之前便是密室。有名宫人不是说过么,烃娥在昭仪走后便自己锁了殿门。” “你与我倒是想在了一起。只是我依然不明白,为何凶手要先下毒再刺一刀?” “还有他是如何将现场布置成密室的?” “关于这个我倒是听你分析扮鬼一事之后有了些看法。既然帮凶能想到用牛筋,那凶手为何不可?用牛筋穿过衣箱的锁扣,两头都拿于手中,出门之后暂时先将门开一些,另一只手扶起事先放于地面的木板,使它靠在门闩下方,再用力拉动箱子。箱子离得近了便会抵住木板,然后继续拉动箱子木板便会将门抵死,这时再抽回牛筋便可。” “听你这般说道是不错,只是我试过推动箱子,那衣箱太重,若是要用牛筋拉动怕是有些困难。” “这倒也是。”赵元长皱了眉头想了片刻,又欣喜地转头看向庚延一,却发现庚延一竟也笑着看向了他。赵元长继续道:“你想到了?” “你也想到了?” “你先说。” “冰。” “对,就是冰。若是在一箱下垫一块冰,不用太大,便可省力许多。并且只需搬起箱子的一角便可将冰放在下面。而过了一夜冰化了水自然也干了,就算干不了也会因为夜里下过雨而不会惹人注意。” “不过,这些都只是你我的推测而已,事实究竟如此还只能等抓到凶手才知道。我想,你应该去一趟玄飔殿。” “嗯,是该去一趟,陪你回了泰祥宫我便去。” 庚延一笑道:“连玄飔殿也不让我去了么?” 赵元长挑起眼角看了庚延一:“你却是度了君子之腹。我是想你今日也累了,让你回去休息,用晚膳之时再叫你。” “这倒是不用,我想去延尉属看看莫澜验尸验得如何了。” “明日我同你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4 一道去,今日你便不用再去先回去休息一下,看看册子也行。” “好吧,那我便先回泰祥宫。” “我正好要拿些东西,一道。” ☆、第九章 虽说此地是宫闱深院,浊气比全天下任何地方都要重些,而这竹林子却是宛如世外般的清静雅致。落下几层细叶,遮了青石道,更埋了黄褐土,只是并未枯尽。 “想不到皇宫这样的宫闱,竟会有如此清净的地方。” “你喜欢?” “嗯。”庚延一走到竹下,踮起脚尖伸手摘得一片叶子,一手拈了叶尖一手将叶身夹于姆食二指间用指腹反复拉去秽物直至他觉着这叶片干净了。 赵元长好奇地看着庚延一回了青石道:“你这又是做何?” 庚延一朝赵元长一笑,将叶子衔在唇间便吹响了一支曲子。这曲调是如从远山而来,悠悠扬扬回回转转,却不哀婉。玉石相撞般清脆,更甚至有些尖锐,只是不刺耳,反倒听得人十分宁静,脱了世俗。 曲尽,赵元长拍手笑道:“这曲子甚是悦耳。不过我更是没想到你竟用片叶子也能吹得这般妙。” “儿时常听我娘吹奏,听着听着,便会了。” “竟如此简单?不如你也教教我,如何?” “好。” 庚延一正转身欲为赵元长摘一片叶子,岂料赵元长却拉了他的手,笑道:“若是你不介意,用你手中这片便好。” “你都这般说了,我又怎会介意。”庚延一将叶子递给他:“抿紧唇方可吹出声来。” 赵元长学着庚延一的模样用嘴衔了叶子,抿紧一吹,却并未发出声。赵元长看一眼庚延一深吸一口气再一吹,依然无声。庚延一不禁笑起来,却又觉得不妥,便抿抿唇忍了回去,若无其事抬手摸耳望了天。 只是他这一笑却还是被赵元长瞥见。赵元长取下叶子看了看,道句还是罢了便将叶子放入怀中。 庚延一故意问道:“为何不吹了?” “怕听的人憋了笑难受。” “那我不憋了便是。” 赵元长睇着庚延一:“那我岂不是在被你取笑。” “这倒不是取笑,只是觉着你那模样甚是有趣。”庚延一转过头来却不见赵元长手里的叶子,便问道:“竹叶你扔了?” “嗯。” 这二人回了泰祥宫,庚延一拿起书册却突然来了睡意。赵元长回他自己的定瀛殿小坐了会儿,便起身去穆弥殿原是想看看庚延一此时在做什么,推门进去之后却见庚延一侧卧在塌席之上,手里还拿着书册,竟然睡了。便命门口的宫人进来拿了被子,亲自给他盖上。 庚延一是梦未梦间觉得身上有东西,便半睁开迷离朦胧眼看了看眼前人,又睡了。 赵元长起身走到殿门外轻轻关了门,又对宫人们道:“晚膳记得做清淡些就好,别太腻了。” “知道了陛下,您每日都这般交代奴婢们,奴婢们早就能背下了。” 赵元长不大凌厉地瞪了说话的宫人一眼,这名宫人便自觉闭了嘴。 乘了辇车去到玄飔殿,门口的黄门见是皇帝陛下的辇车,便去通报了昭仪。昭仪慌忙地对着铜镜绾了绾鬓角发髻,便迎了出去跪在门前。赵元长走下辇车,上前扶起昭仪道了句起身。昭仪受宠若惊压着胸脯里狂跳的心脏,退到一旁低头弯腰候着赵元长先进殿。 赵元长瞥着她轻冷一笑。 昭仪随着赵元长身后进去,吩咐宫人备食备酒。赵元长挥挥手道不用了,反而拍拍自己身旁的塌席让昭仪坐过来。 赵元长笑道:“朕这些日子忽略你了。” 昭仪欣喜若狂:“臣妾知道陛下日理万机,忙着处理政务顾不上臣妾。” “对了,你册封时朕赐于你的那只步摇可还在?” “在的。只是陛下,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昭仪笑道:“陛下赐给臣妾的东西,臣妾又岂有不珍视的理。” “这便好。”赵元长想了想都道:“朕想看看你佩戴步摇的样子,定是美的。” “臣妾这便去取。”说罢便下了塌席走到床边拿来一只匣子,从里小心地拿出册封时得到的步摇。 “来,朕为你戴上。”赵元长拿了步摇看了看上面的珠子,发现竟然一颗都没少。难道这不是昭仪步摇上的珠子? 昭仪见赵元长久久没为她插上步摇,便抬了头看着赵元长:“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赵元长为昭仪戴上,又往后退了退。 昭仪娇羞地叫了一声陛下,赵元长便符合一句道了声甚是好看。 尔后他又道:“听说烃娥死的那日你去探望过了?” 昭仪浑身一震,又立刻笑了道:“入夜睡不着,便去了。真是想不到她后来竟就……” “是啊,朕竟然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赵元长故作哀伤:“她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只是闲聊了些。明明才不久还在向着臣妾笑,现在却已阴阳两隔。” 赵元长沉默片刻,抬手摸摸昭仪的脸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伤心事。” 在玄飔殿并未逗留许久,赵元长便在昭仪万分不舍的目光注视下乘着辇车走了。回了泰祥宫庚延一已然醒来,斜倚着案桌,见赵元长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册坐正身子笑笑。 赵元长回来不久便吩咐宫人们备膳,在泰祥宫大殿内点了灯。宫人们备了壶酒,他有些疑惑,宫人们便说是庚先生让准备的。 庚延一端了壶为赵元长斟满酒,道:“今日去玄飔殿可有何发现?” “夜明珠并不是昭仪步摇上的。” “昭仪夫人想来也会那么笨。” 赵元长摇摇头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庚延一夹了块豆腐送入口,咽下之后笑道:“这泰祥宫的菜倒是越发的合胃口了。” 赵元长笑了道:“庚先生喜欢是抬爱了这些菜。” “这些菜可都是赵先生吩咐准备的?” “自然是他。” “这赵先生倒是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头发里的跳蚤。”他斜了眼看着赵元长笑:“就是不知呆久了,伤不伤身。” “赵先生体强身健,你大可不必担心。” 庚延一故作苦恼:“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这二人正吃得惬意时,莫澜却经宫人禀报进来,行礼之后便从怀里拿出一小块被绢帛包着的东西。赵元长放下筷子让他打开看看。莫澜笑道:“陛下当真要看?” “难道朕还看不得?” “看得,自然是看得。不过这却是从烃娥腹中取出来的东西,怕您看了……”莫澜瞥一眼案桌上的晚膳,继续道:“会没了用膳的胃口。” “那你便为何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5 不等些时候再来?” “请陛下恕罪,只是臣拿来的这样东西是非重要,便迫不及待地从延尉属赶来。” “是什么?” “是烃娥夫人肚腹之内的胶。” 庚延一淡然放下筷子用绢帛擦擦嘴:“可是这胶上有毒?” 莫澜看了看庚延一,轻笑一声道:“先生果然是聪明人。这胶上确实有毒,臣在剖开烃娥肚腹之后,果不其然就找到了这块胶,只是有些部分已被溶解。” 赵元长道:“听你这般说,你是早就知道烃娥腹中有胶咯?” “臣当然不能未卜先知,只是臣曾在一个人的寝宫里见过装胶的瓶子,这才忽然想到的。” “瓶子是谁的?” “原本是陈传陈太医的,后来被他送给了昭仪夫人。” 赵元长倒是不惊讶道:“这胶原本是裹着毒药的?” “正是。用胶涂抹在毒药上,便可延迟毒发的时辰。” 庚延一又道:“昭仪设法哄骗烃娥服下毒药之后离开,便可在烃娥毒发身亡之时在自己寝宫洗脱嫌疑。” “这,臣便不知了。” “来人,吩咐下去,将昭仪关入大牢听候审问。” 昭仪被抓,整个皇宫再一次沸腾了。昭仪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受到严重威胁,他多方托人打听此事却都是人人敷衍并未真正帮他打听,倒是有小人趁机获取了不少贿银。陈太医也因替妹妹制作药丸而一并关进了大牢。嫔妃们听说此事都是极度震惊,太后更是大怒,昭仪害的不仅只是皇帝的嫔妃,还有她太后的皇孙! 太后下旨,命延尉属即刻对昭仪做出判决。 昭仪被关在死刑犯的大牢中,时刻都吵着自己是冤枉的要见皇上。狱卒们被她吵得烦了,便将她捆起来用臭布塞了嘴。墙角里的蜘蛛爬过她的脖子,老鼠也窜出来咬她的手指。 终于在几日之后,陈传招出实话,赵元长便穿了皇袍带了庚延一一同来到大牢,让人给昭仪松绑。昭仪一见是皇帝来看她了,来救她了,便扑过来想抱住赵元长,却被狱卒们拦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昭仪哭道:“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陛下。” 赵元长沉了沉气:“你哥哥陈传已全招了,毒药丸就他帮你制作的。你还敢说冤枉?” “没错,臣妾是让烃娥服了毒,可是臣妾并没有拿刀刺她啊!莫澜不是说烃娥是被刀刺死的吗,那就不是我杀的啊陛下。我没有刺过她,她不是我杀的。” “若是没有那一刀,烃娥也是必死无疑!”赵元长吸口气等到自己心境平和下来才又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如何让烃娥服下毒药的?” “若是臣妾说了,陛下是不是会饶恕臣妾?” 赵元长挑眉:“你在同朕谈条件?” “臣妾不敢,只是希望陛下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臣妾这一次。” “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和烃娥说过些什么?” 昭仪抬头见赵元长微笑着却是寒了一张脸,便战战兢兢道:“臣妾说那药丸是家中祖传的安胎药,吃了保准可以生男孩,当年母亲就是吃了这药丸才生下了哥哥。可是陛下,臣妾本是不想的,都怪烃娥身边那些下人一直说什么生下龙种日后便可成为皇后与您双宿双飞,这些狗奴才怎么有胆子说出这些话,还不都是烃娥教的!就算臣妾不动手,皇后想必也不会轻饶了她!” “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 “臣妾知错了,但她烃娥难道就半点错都没有?怀了孩子就妄想一步登天。” 赵元长心中暗叹一声女人,道:“烃娥锁门也是听了你的话?” 昭仪冷笑点了下头:“臣妾害怕烃娥死后会查到臣妾头上来,便骗她说长卿巷有不干净的东西专找怀了孩子的女人,让她锁好房门。她可真蠢。” “你怎会知道长卿巷又不干净的东西?” “那都是臣妾瞎说的。” “烃娥胸口那一刀又是怎么回事?” “臣妾真的不知道。臣妾回了寝宫便再也没出来过了,那一刀绝不是臣妾刺的。若不是因为她是陛下的女人,臣妾早就给她一刀,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庚延一扯了扯赵元长的袖子,扬扬下巴示意他出去,便转身先出了牢房。 赵元长蹲□子摸着昭仪的脸,为她绾起鬓角凌乱的头发,道:“朕今日才发现,你竟生得如此好看。” 昭仪动了容,柔声叫了陛下。 赵元长却继续道:“只是为何,如此好看的一副皮囊下面却有一颗歹毒的心呢?昭仪,你能告诉朕么?” “歹毒么……若是爱慕您也是歹毒,那臣妾恐怕便是这世上最歹毒的女人了。” 赵元长叹口气,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若是有来世,你便找个能一心一意对你的男子。你想要的朕却是无论如何也给不了你,人也罢,心也罢,朕都给不了。”道完这番话赵元长在昭仪脸颊留了一记吻,起身离开了牢房。 站在牢外等候赵元长的庚延一听得昭仪撕心裂肺地叫着陛下。 赵元长走出牢房,庚延一正欲说什么,他却先道:“即便查出了昭仪,这案子却并没完。” 庚延一笑道:“昭仪说得不错。你对于男欢女爱之事似乎并不喜欢,烃娥这个龙种自然也就招人妒忌,恐怕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不止找一个人。” “那你做何看?” 昭仪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得庚延一皱起眉头,他觉得有些造作有些凄厉:“边走边说。”。 “也好。” “我一直以为凶手是名男子。” “为何?” “其一,抵门的衣箱子你也见过,那绝不是一个女子能随意推动的,并且还推了这么远。相比衣箱而言,推案桌不是要容易许多么。其二,便是地上的拖动尸体的血痕,那血痕是连续顺畅的,女子并无如此大的力气,就算能拖动也必定会留下停顿的痕迹。其三,不知你仔细看过没有,匕首是斜向下刺的,这便说明刺的人比烃娥高出许多。” 赵元长点点头:“我还有许多疑问。还有那颗珠子,若不是昭仪留下的那又是谁的?很显然这珠子的主人必定是长卿巷的女人我的嫔妃。莫不是你我都想错了,这珠子与此案并无关联?那扮鬼人胸前的绿光又作何解?” “就算无关它却确实帮了你我一个忙,证明当时还有一名帮凶。我想他定是在那淋了雨,才会在珠子上留下血迹。” 赵元长叹气:“如此一来,又回到了原点。” “至少查出了下毒之人,也知道兴许还有一位夫人回牵连其中。” 赵元长睇着庚延一,重声叹气。 ☆、第十章 赵元长下旨,让长卿巷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6 受了册封步摇的女人们都将步摇拿去让他看看。只是每支步摇他都看了,上面并未丢失珠子。直到烃娥的妹妹听说了此事才怀揣着烃娥那只步摇来泰祥宫求见皇上。 秋烟见了赵元长便跪下行了礼,直到赵元长点点头才起身。起身后见同坐在塌席之上的庚延一盯着她含了笑意,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直至赵元长干咳了两声她才收回目光。 秋烟道:“臣女听说陛下正在四处寻找丢了夜明珠的步摇,这才进宫求见。”说着她便从怀里取出被丝绢包裹着的步摇呈现在赵元长面前。 赵元长走到秋烟面前拿过步摇看了看,确实是册封时赐给嫔妃们的步摇,而这步摇上也正好少了一颗珠子。庚延一也走了下来,站在旁边看着步摇。赵元长见他下来了,便将步摇递给他,看了看才又还给赵元长。 赵元长道:“按这上面珠子的数量,这是烃娥的步摇。为何会在你手中?” “回陛下,是姐姐赠与我的。” 庚延一问道:“烃娥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赠与你?要知道这可是代表了她在长卿巷的地位。” 秋烟看一眼赵元长小心翼翼道:“姐姐说,她日后会有更多更漂亮的步摇,于是就将这支步摇赠与我了。” 庚延一轻轻笑了起来,而赵元长却是皱了皱眉拿来床卧边的木匣子拿过来打开取出珠子,这一放却是刚刚好。 赵元长当即便有些不悦:“这珠子为何会掉在玫瑰树下?” 秋烟见赵元长并未生气便放了些许心,答道:“回陛下,前些日子我来探望姐姐,见这只步摇甚是好看便要了来戴在头上,姐姐说既然我喜欢便送与我了。后来陪姐姐去花园里透气之时见那玫瑰开得十分艳,便忍不住走进了去瞧瞧。正巧有名宫人在浇水,不小心撞上了,步摇便掉在了玫瑰树下,而我却又因没站稳不小心踩在了步摇上,弄脏了,便放进怀里没再戴。这只步遥莫非与姐姐的死有关?” 赵元长叹口气将步摇与珠子一并给了秋烟:“暂且还不知晓。” 秋烟捧着步摇吃惊地看着赵元长:“陛下,这步摇……” “既然烃娥将它赠与你了,那便是你的了。” “可……若这步遥关系到姐姐的死,那臣女无论如何都是不敢要了。还请陛下收回,早日查得凶手。” “一只步遥而已,也没人会为了这个杀人。你收着吧,权当做个留恋。” “……那臣女便收着了,谢陛下。” 秋烟走后,赵元长便陷入沉思。 庚延一微笑着走到赵元长身旁坐下,道:“难道刺死烃娥之人并不在这长卿巷内?” 赵元长抬起头,却惊愕发现庚延一面带笑意并非有所疑问,他便也笑了:“你倒是越发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庚延一却是不接话,而是说道:“没想到,这烃娥竟天真得如此可爱。” “这是笨。若不是她如此招摇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赵元长言辞之间带有气愤。 “倒也不见得便是烃娥得瑟,她身边跟着的那位黄门嘴巴挺油,也不见得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罢了,不说这个。既然珠子的主人也已找到,此条线索必然也跟不下去。依你之见,凶手必定是男子?” “我也只是推测。首先,是昭仪骗烃娥服下毒药,然后让她锁好房门。其次,有人扮鬼引开宫人们,另一人便强行破门而入,一刀刺死烃娥,之后又再将内殿布置成密室。” “最后,便是你我见到烃娥的尸首。不过,扮鬼之人胸前为何会发出绿光?” 庚延一笑道:“这便只有抓到凶手才知道。” 两日后,县使在翯城出城门口找到两具男尸。县令让仵作大致验了尸,也寻不得这二人的来历与凶手,便做了记录上呈延尉属。起先延尉属并未太在意,只当是民间一起凶杀案,直至延尉属头见那记录上写了中毒二字,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如今中毒的人还真多。 一旁前来探看烃娥尸首的婕妤才忽然记起杀死烃娥的也是两名男子。她隐约觉得这个中兴许有什么联系,但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便并未对谁说过。倒是同她一道来的皇后瞧见她听得中毒二字时微皱了眉头,这才也心生了疑。回到临羡宫后不思茶饭想了一日,便亲自去了泰祥宫向赵元长禀报此事。 她只身一人步行来到泰祥宫,只是入门前又仔细想了想。 来给赵元长送书函的黄门见了皇后站在门口踟蹰不前,便问了安道:“长夫人您来了又为何不进去?” 皇后笑问:“陛下可是在里面?” “在的,陛下刚与庚先生一起想过案情,这会儿正歇着呢。” “可是烃娥那一案?” “正是。” “正好孤有件事要告诉陛下,你去通报一声。” “诺。” 黄门进去通报了赵元长便出来请皇后进去,走出了门才想起自己是来给赵元长送书函的,便又进来将书函呈给赵元长才退下。皇后向赵元长行礼的一瞬间抬眼瞥着庚延一一眼。这一眼让同坐在塌席上的庚延一觉得有些别扭,便起身退到了一旁。 赵元长道:“皇后请起身,这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就不必行如此隆重的礼。” “谢陛下。”皇后起身颔首而笑:“臣妾今日来,是有件事想禀告陛下。” “皇后请讲。” “臣妾昨日与婕妤一起去看烃娥时,听得延尉属的人说在翯城城门口发现两具中毒死亡的男尸。” “皇宫之外的案子不都是交由县衙负责吗,就算报上朝廷也是由延尉属查办。皇后怎么会报到朕这儿来?” 皇后笑道:“臣妾也只是听好事的宫人们议论,刺死烃娥的便是两名男子。而今这两名凶手一直没找到,所以臣妾就想,兴许是有关。” 赵元长愣了愣,即刻便又笑道:“皇后有心了,朕待会儿会让延尉属的人好好查一查。” “那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 “嗯。” 皇后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道:“陛下,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请讲。” “臣妾总觉得婕妤有些不对。” 赵元长挑了眉:“哦?” “婕妤听了中毒二字便皱了眉头。” “朕知道了。” “臣妾告退。” 皇后走后,庚延一这才又坐了下来。赵元长拆开书函看完之后又给了庚延一。这是程夜派人从彦楠山送来的,书函上讲,安戈已然同意为大煜制作兵器,但其要求却是不听从于大煜的任何人,包括赵元长。 庚延一看完之后便将书函还于赵元长。 赵元长将书信装入封内命人传他手谕给程夜,安戈的要求准了。 这之后二人却并未让延尉属的查探,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7 而只是让他们保管好尸首,命了莫澜前去验尸。他们二人则去了竹林,在地上展开一张席,相互斟酒对饮。遂了赵元长的愿,庚延一特意带了骨埙吹奏,赵元长浅笑眯眼待到一曲尽,才又为庚延一斟满一杯酒。 赵元长端起酒杯送到庚延一面前,笑道:“这次若是没有你,怕是想破案却是有些困难。” 庚延一接过酒杯道:“我无非是图个热闹,有我没我却也并无多大差别。” “差别可是大着。有你在,我便才能安下心来。” “倘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那你岂不是无法安心。” “别忘了,你可是打赌输给了我,除非有一日我说你庚延一可以走了,你才能走。” “若你一辈子不让我走,那我便要在这皇宫里呆一辈子?” “不是皇宫,是我身边。” 庚延一啜尽杯中的酒,入神望了离他最近的那片竹叶尖,顺了眉眼不语。 赵元长侧看了庚延一的脸,也是一口饮尽杯中酒,又为自己斟满,道:“虽说对于谁是凶手我已心中有数,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单凭一句话也不能冒然去抓。” “没有证据那便制造证据。” “听你这般说,想必是有主意了。” 庚延一笑着点头。 次日,从少洳馆内传出一句话,少洳馆的黄门看见了与这两名凶手交谈的幕后人。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变传遍的整个皇宫。太后派人将黄门叫到永安宫问了话,黄门虽然紧张倒还是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却只说不大记得幕后人的样子只知道是名女子。 婕妤是听身边的宫人说的这句话,刚听时她便愣住了,心脏发了疯似的狂跳,任由她怎么按也按不住。宫人急忙问她可是身子不舒服,她却摆摆手说自己只是累了让宫人先下去。宫人走后,婕妤放下手中正在题诗的笔,起身走到窗边透透气,倒也觉得顺畅了许多。 她望着平静的天,心叹道,今夜只怕又是一场雷雨。 入夜后,少洳馆的黄门被叫到了临羡宫。还未出少洳馆他便出了一身的冷汗,跟在临羡宫的黄门身后,不停朝四周望着。 皇后设了宴,让人准备了一肘子丰盛的晚宴。黄门入了临羡宫前殿,见了皇后便跪下行礼。 皇后笑道:“起身吧。” “谢皇后。”黄门起身捏了衣袖擦去额上的汗。 “坐。” “奴才不、不敢。” “孤让你坐!” 他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又爬起来朝席位走去:“是、是!” “知道孤为何要请你来么?” “奴才,不、不知。” “听说,你见过指使那两名杀手刺死挺饿的幕后人?” “正、正是。” “如此一来,烃娥总算是能瞑目了。你说是吗。” “皇后说的是,说的是。” 皇后走下塌席来到黄门面前,笑道:“那你倒也说说看,那个幕后人长什么样?” “奴才只知道,是名女子。” “是么,那你就是没看见孤的容貌了?” 黄门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着皇后:“夫人,指使杀手的,是您?!” “你不是看见了么,又何必这般吃惊。”皇后在酒杯里倒满酒,将酒杯递给黄门。黄门却惊恐地瞪着酒杯,吓得全身发抖。 皇后见黄门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便道:“你是怕这酒里有毒吗?” 黄门全身颤抖,一张脸吓得惨白。 皇后以袖遮面一饮而尽,特意将空酒杯呈现给黄门看,笑道:“孤不会对你下毒。若是你中了毒,孤必定会被陛下怀疑。只不过……”说着皇后又拿出了匕首:“若是用匕首,那孤便可以说是你想刺杀孤,却在搏斗间刺到了自己。” “从伤口却是可以看出匕首是怎么刺的。”赵元长推开门走进来:“皇后,果然是你。” “陛下?!” 黄门迅速跑到赵元长身后,庚延一拍拍他的肩笑道:“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谢、谢先生,奴才告退。” 皇后看了看赵元长身后跟着的一大队侍卫,竟笑道:“看陛下这阵势,是早就知道臣妾会对黄门灭口,准备好要来抓臣妾的吧。” “这本便是我们对你设的一个局。让黄门四处宣扬自己见到了幕后人的模样,而你却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必定有所行动。” “陛下又是如何知道臣妾就是幕后人的?臣妾自觉没留下任何证据。” “没错,你是没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朕才不得不对你设这个局。” 皇后冷冷笑了:“那陛下又如何觉得臣妾便是凶手?” “是你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朕的怀疑。” “还请陛下告知。” “你可还记得那日你来泰祥宫,说刺死烃娥的两名男子也许就是翯城城门口发现的那两具男尸吗?” “这句话又怎么了?” “朕可不记得有人说过是两名男子,只是说下手之人是男子,而扮鬼之人并未说过他的性别。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皇后一愣,笑着走上塌席坐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怪只怪臣妾太过自信。陛下,您总是让身边的人觉得您高高在上,即便您笑得再温和,却依然让臣妾觉得离您很远。身为您的妻子,臣妾却如同您的下人一般活着,只能日复一日等您来临羡宫看看臣妾,哪怕只是说说话吃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晚膳也好。臣妾做错了事,但臣妾并不后悔,因为您终于来了,虽说是来抓臣妾的,但臣妾还是觉得很高兴,这是您第一次来临羡宫啊。臣妾累了,陛下,臣妾真的累了。日后不能再侍奉您,是臣妾这一世最大的遗憾。” 皇后流下泪来,却笑着。直到她咳出一口鲜血,赵元长才觉得不妙,冲上塌席后竟看见皇后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赵元长搂着皇后对下面的人叫道:“快宣太医!莫澜!快去把莫澜叫来!” “不用了。”皇后靠在赵元长胸口,继续道:“是臣妾该死,杀了您的妻儿。” “你别说话。” “只是怕不说,就没机会再说了。陛下,不……表哥,我好久都没像现在这样靠在你身上了,多久了呢,十五年了吧,表哥身上,还是……还是这么……温暖……” 皇后死了,死在赵元长怀里,至少她是觉着幸福的。 赵元长放下皇后的遗体走下塌席,庚延一陪着他回了泰祥宫喝了一夜的酒。酒醉了,赵元长便搂着庚延一狠狠吻下去。庚延一睁着眼看了赵元长流下的泪。吻够了,也累了,赵元长便在庚延一的床上睡了。 庚延一摸着赵元长的脸幽幽道:“赵元长,我怕是不能应你。总有一日,你是会让我走的。” 几日之后,这场风波终于平息,只是长卿巷却不再如平日那般热闹。没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8 有皇后昭仪来找婕妤,她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便花了更多的时日在襄门里。婕妤坐在窗下,听得有人来,便抬头向窗外望去,望见了庚延一进襄门的身影。 庚延一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他想要的册子,转过身来见了坐在窗下的婕妤便笑着向她招招手。 婕妤点点头笑道:“没想都竟又遇上了先生。” “嗯,来找本册子,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册名是什么?” “《天下手记》。” “在第三张架子第二格右起十四本便是。” 庚延一走过去果真是找到了,他走回来笑道:“夫人真是厉害,难道这里的藏书夫人都看过?” “平日也无事可做,只有看些书册打发时间罢了。” 庚延一笑笑。 婕妤道:“我先告辞了,先生请自便。” “夫人慢走。” 走出襄门婕妤的贴身宫人便问道:“夫人不打算跟陛下说么?”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那日见了皇后将步摇交与两名杀手的,却是婕妤与她的贴身宫人。 ☆、第十一章 早朝上,程夜上奏安戈已被接入宫中,就住在考工令旁边的院子里。早朝后,赵元长却是先回了泰祥宫。只是他回到泰祥宫之后,又不见庚延一的身影,问过黄门才知道,庚延一一大早就出门了,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赵元长以为庚延一是去了襄门,便坐上辇车去襄门找他。 婕妤依然坐在窗下,见了襄门外停下赵元长的辇车,便起身拿了册子走出去,向赵元长行了礼带着宫人离开襄门。 赵元长叫住婕妤:“庚延一可在里面?” “回陛下,襄门里只有臣妾一人,庚延一先生并不在此。”婕妤又向赵元长微微欠身:“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便不陪陛下了。” “若是身子不适就去请太医好好看看,莫要拖成顽疾。” “谢陛下,臣妾会让宫人去请太医的。” “嗯。” 走得离赵元长的辇车有些远了,宫人回头看了看才问道:“夫人,您为何对陛下总是冷冰冰的?” 婕妤暗自叹口气:“也许是恨吧。” “这是为何?” “若有一日你嫁为□便明白了。作为妻子,丈夫的心却不在你这里。” “奴婢不懂。” 婕妤只是笑笑。 赵元长望着婕妤逐渐走远的背影兀自摇头。皇宫之中,最多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全权势力,而是女人们的眼泪。眼泪多了于是便有了怨气,怨气重了就变得污浊。像婕妤这样的女子是不应该在如此污浊的地方,她就像朵洁白的广玉兰一般,高高在上,完全脱离了这皇宫这样的俗地。 只是对于赵元长而言,庚延一却是那朵更干净更清透的雪莲,如飘落下来的雪,那姿态,是温柔的,轻飘的,没有重量的,只是落地时却又不得不融作一滩水,沾了地面的尘土。于是赵元长从见到庚延一的第一面起,便不由得想在他落地之前将他接住。不过,若是当真接住了,却是融得更快。 这般想着,赵元长的辇车便就到了青石道口。他下了辇,吩咐使辇车的侍卫在此等候便只身走进竹林见了庚延一笑道:“你果然在此。” 坐在树下看书册的庚延一抬起头来,见了赵元长一愣,又笑道:“你怎知道我在此?” “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这个地方,见你不在襄门便猜到你定是来此了。” “难得皇宫内有如此清净的地方,来此看书倒也正好。”庚延一合上册子站起身拍掉粘在袍子上的竹叶:“怎么,早朝结束了?” “结束了。程夜说安戈已进宫,现住于考工令旁的院子。我来找你也是希望你能同我一道去。” “好。” 同坐了辇车去别院,黄门大声喊了陛下驾到却无人出来应声。两名侍卫推开院门,又进去巡看了一番,回来报院中无人。庚延一朝旁边考工令的院子看看,尔后走了过去。赵元长见庚延一进了考工令的院子便也随其后一并进去,倒是让侍卫们都留在了院外。 庚延一进了房间拿手摸过桌上放置的还未完成的兵器:“原来这些兵器最初都是这般模样。” 赵元长拿起一把大刀随意舞了两下:“我也是第一次见。” 庚延一见赵元长拿了大刀便也眼扫过墙边上已做好的兵器中挑了另一把大刀。 赵元长急道:“这大刀重得很,你若是想试试便拿轻的。” 庚延一举起大刀挥了两下,停下来对赵元长笑道:“你却是小瞧了我。” “只是没想到你的细胳膊却有这般的力气。” “是谁让你们进来的。”一位身穿了粗布衣的男子走进来,满脸不悦地抢过赵元长手里的兵器:“这里的兵器不能随便乱碰。” “抱歉。”庚延一放下大刀转过身来。 赵元长笑道:“你是安戈?” “对。你又是何人?” “我?”赵元长挑眉笑了笑:“只是个不得不住在皇宫里的人。” 安戈撇撇嘴,又朝庚延一望去,只是看见庚延一的一瞬间便愣了。 庚延一笑道:“莫非是我脸上有何东西吓着先生了?” 安戈自觉失礼,挠挠头道:“不,只是觉得先生与在下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庚延一笑笑走到赵元长身边,赵元长瞥他一眼笑道:“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了。安戈先生刚入宫,怎么不好生休息一番,却急着来了考工令。” “习惯了,一天不看看这些东西,心里就难受。”安戈拿起一件刚做完的戟,用指腹轻轻刮了刮刃锋,又掰了掰杆身道:“不愧是皇宫里做出的兵器,质地都是上等品。只可惜,材料虽好兵器本身却不怎样。” 赵元长走到桌子跟前拿眼扫过上面的兵器,转过身来道:“听先生这般说,这里的兵器倒是都不如材料那般好咯?” “没错。不过要是稍加改良,这些兵器倒也厉害。” “那这些兵器就交给先生了。” 安戈看一眼庚延一,再看看赵元长:“这大煜的皇帝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事吗。” 赵元长笑笑,临走时邀了安戈一同用晚膳。 整个皇宫之中唯有玉池与汰水能在晴明之夜望见皓白的月。只是玉池倒是赵元长与庚延一常去的地方,而未曾去过在离得有些远的汰水。庚延一不想染红了玉池里清净的水,便对赵元长说道这顿晚膳他想去汰水边上享用,赵元长点点头,允了。 在汰水边上的凉亭中设了小宴,一壶君子酒,一盘仙人脔,一碗金鱼闹莲,再配些小食。赵元长与庚延一已然在凉亭里坐下,黄门带了安戈走上凉亭便又退到一旁。直至黄门去请他,安戈才知道今日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9 在考工令遇见的人竟然是当今圣上,邀他来皇宫之人。只是安戈见了赵元长并未行礼只是随意拱了拱手。 赵元长笑道:“先生请坐。” 安戈上前坐下道:“我不知你就是皇帝,多有得罪。” “朕记得先生在入宫之前说过,绝不听命于大煜任何人也包括朕。今日之事也自然算不上得罪。”赵元长一面这般说道一面端了酒壶为安戈斟酒,随后又为庚延一与自己的酒杯里倒满酒,放下酒壶后端了酒杯朝着安戈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道:“这杯酒朕敬你。” 安戈挠挠头,端起酒杯:“你是皇帝,应该是我敬你才是。” 赵元长笑笑,拿酒杯轻碰了庚延一手中的酒杯,庚延一笑看一眼赵元长,仰头一口饮尽。 庚延一见安戈咬了筷子看着桌上的菜肴不知从何吃起,便拈了袖子夹了一块素菜放进他碗里道:“先生尝尝这道菜。” 安戈道了句谢谢便夹起碗中的的菜送进嘴里,却又急急吐了出来道:“好苦!” 庚延一笑道:“苦瓜自然是苦的。” “庚先生是明知道我讨厌食苦才故意夹给我的吧。” “先生的喜好我又怎会知道,碰巧而已。若是先生不爱那便不要吃。” 赵元长夹了一块鱼肉在嘴里,抿唇嚼着,却隐隐含了笑意。安戈讨厌苦瓜,是早在他进宫以前程夜便在写来的书函上不经意提起过。 晚膳过后,宫人们收拾了桌子又照规矩端来一些水果。安戈见这二人并无要走的意思,便拎了一小串葡萄在手里吃起来,吃剩下的籽儿包在嘴里,四下看看又并未寻见能扔的地方,便吐在手心里。待到他的手快捧不住这些皮籽儿的时候,赵元长方才笑着将一个空盘子推到他面前告诉他这便是果皮盘。 安戈看一眼赵元长,将手里的皮籽儿全倒了进去。 入夜后,风乍起,阴阴的吹得有些冷。汰水边上不知何时竟站了一名男子,一袭青色长衫,在树间扫过,就落了一地的叶。手中寒光直逼的剑,锋尖一转,直指旁人的胸膛咽喉。银白的剑,抽出一大片殷红,肆意喷涌,在月光下竟有些发亮。好似那名为曼陀罗的妖花,一朵一簇连成片,也是这么蜇眼。只是那人身上却是滴血未沾。 从斗笠上垂下的素白轻纱遮了他的容颜,然而一束月光却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身上,竟让凉亭赵元长看得有些痴了,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美,亦不是俊秀,而是有些,飘渺。对,就是飘渺。 突起的一阵风,吹动了青衣人素白的垂纱,露出凌厉的眉眼。赵元长只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了,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制着不容许他再看,如冰,平静,却寒意四射。 地上倒下的侍卫零零散散却也十分多。男子纵身一跃上了凉亭,细长的剑晃过庚延一的眼,就直直朝他刺了来。赵元长拽了庚延一的手腕一把扯向自己,再一转身,剑便划过他的手臂割出一条不长却有些深的口子。而庚延一只是被划破了袍子。 安戈抓了剑身用力朝下一掰,剑便断了。男子扔下剑几大步便跨出凉亭消失在夜色下。 赵元长捂着伤口看向安戈的手:“先生的伤无事吧?” 安戈摊摊手掌,伤口裂开便流出艳红的血:“没事,只是有些痛。” 庚延一上前握了安戈受伤的手看了看,笑道:“今日谢谢先生了,我那儿有些药膏,待会儿差人给先生送去。” “不用麻烦了,小伤而已。” 庚延一放开安戈的手退到赵元长身旁拎开割开的袖袍蹙了眉头看着他的伤口。 赵元长捂住伤口对庚延一轻声道:“别看。” 裘桂带了大批卫尉队赶来,却只见了地上乱横了的尸首和受伤的赵元长。裘桂一等卫尉队立刻向着赵元长跪下请罪。赵元长摆摆手道句罢了,便让他们起身,一半的人护送安戈,另一半的人护送他与庚延一。 回了泰祥宫不久,莫澜便挎着药箱赶来,让赵元长解了衣衫露出受伤的手臂。宫人们烧了热水端来,庚延一洗净绸布擦去赵元长手臂上的血。赵元长咬死了牙没让自己吭出声,只是拽了袍子的手却出了汗。一番包扎过后莫澜又嘱咐了几句便退下。宫人们烧了洗澡水却没往浴池里放,而是差了侍卫搬来了浴桶。 庚延一接过擦背的绸布对宫人道:“我来,有事便叫你。” “奴婢知道了。” 赵元长将受伤的手臂抬起放在桶边上,庚延一挽起衣袖将袖摆塞进腰封里,捧了水小心浇了在赵元长背上,又用绸布上下搓了几下。 赵元长戏谑笑道:“你搓背的功夫倒是好得很。” “儿时在澡堂子里做过搓背工。” 赵元长皱眉:“你儿时定受了不少苦。” “虽说是清贫了些,倒也算不上苦。”庚延一又浇了水在赵元长肩部:“伤口还疼吗?” “还好,能忍得住。” “你若是不替我挡这一剑,便也不用受这样的罪。” “我要是不挡,你怕是连命都没了,就算无性命危险也比我伤得重些。我还就是看中你这人了,舍不得伤了你。” 庚延一顿了顿,这其间抬眼看着赵元长的后脑,即刻又搓起背来,道:“你也不必拿身体来挡吧,这副皮肉可不是铁铸的。” 赵元长转过身来看着庚延一:“延一,你先暂时回司马府。” “你这可是在撵我走?” “我是怕刺客再伤了你,等查明了刺客的来历再接你回来不迟。” 庚延一沉口气,浇了水继续给赵元长擦身子:“这刺客似乎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回到司马府岂不是会连累了伯母。在刺客刺伤你之前,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一出戏。” “我的确是让刘名扬安排了刺客行刺安戈,只是这刺客却不是刘名扬安排的,不然就不会杀光侍卫又想伤你。” “不过这刺客倒是证实了安戈的确是人。” “不错。据刘名扬讲,妖怪的血是黑色的。这下便可放心让他做兵器了。”赵元长突然握住庚延一的手:“今日起你便到定瀛殿来同我一起就寝,待到抓住了刺客你再回穆弥殿。” “我却觉得没什么。” “只怕是我会睡得不安稳。” 庚延一扯起嘴角抽回手继续替他擦身子。 很晚了,似乎已然戌时。安戈躺在床上却睡得不深,手掌上包扎的伤口渗了点点血晕染开来。房门被谁推开,他便睁眼翻起起来。来人拿起火折子点了灯,又吹灭火折子将灯罩盖上。 安戈见了来人一惊,回过神来便道:“主公,别来无恙。” “无恙。”来人指指安戈的手:“你的伤可还好?” “不碍事。皇帝却特意让人来看了,倒也因此相信我是人。” “你是故意去抓剑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0 的吧。罢了,这以后行事多加小心。” “皇帝让我给他做斩杀妖怪的兵器。” “那你便顺着他的意做,其余的事便不要管。” “是。” 赵元长侧头看着庚延一的睡脸,渐渐闭了眼。只是他刚闭眼不久,庚延一便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这一夜,皇宫里的人似乎都睡得不大安稳。 ☆、第十二章 皇帝遇刺,一夜间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太后大怒,东方未白,便让宫人掌了灯坐上辇车急急来到泰祥宫。黄门正欲通报却被太后拦了下来,吩咐随从的人留在外面自己独身走进定瀛殿。赵元长还在睡,只是一旁的庚延一已然起来不知去了何处。 太后走到床边坐下,捻了袖子伸手摸着赵元长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赵元长被这一声叹气惊醒,睁眼的瞬间便擒住了太后的手,从枕下拿出匕首直指太后颈间。太后一声惊叫引来了门外的宫人黄门破门纷纷而入。赵元长见是自己的母后,这才放下匕首歉意道:“母后赎罪,朕以为是刺客。” “陛下真是吓死孤了。怎放了匕首在枕下,多调些侍卫过来。” “朕会的。”赵元长往旁边的被褥一看,才发现庚延一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便又问道:“母后来的时候可有看见庚延一?” “没有。这天还未亮,庚延一想来也还在睡。” “也许……是吧。” “孤听说陛下昨夜遇刺受伤,伤在哪儿了快让孤看看。”太后一面这般说着一面蹙眉打量赵元长的身体。 赵元长笑道:“不碍事的母后,只是皮外伤。莫太医已来看过了,说是再敷几日药便能痊愈。”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闯进皇宫行刺皇上?”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闯进来的。对了母后,您先回永安宫,朕会加派侍卫在长卿巷的各个宫殿守卫,您就暂时呆在永安宫不要四处走动,以免遇上刺客,受了伤。” “孤明白了,皇上也要小心一些。” “朕会的。” 太后刚走,赵元长便唤来宫人更衣洗漱,尔后去了穆弥殿。在走过院子的时候,黄门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了赵元长一句。他问道:“陛下怎知道昨夜的刺客不是闯进宫的?” 赵元长笑答:“宫中戒备深严,就算他武功再了得也对付不了太多的侍卫。最关键的是,他如何知道朕会在汰水,不对,应该是怎会知道庚延一在汰水。” “照陛下这般说,是宫中有内应,并且还知道您和庚延一先生会在汰水?” 赵元长笑着点点头。 只是黄门又道问:“听陛下这么说,那刺客是冲着庚延一先生来的?陛下怎会如此确定?” “你若是见了那情景也是这般认为。” “奴才不该退下的,害得您受了伤。” 赵元长笑道:“就算你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多添一具尸首。” “陛下这是在拿奴才寻开心。” 到了穆弥殿,听得里面的宫人们说庚延一一夜没回来。望着空空的穆弥殿内,赵元长暗起了不安的心。一旁的黄门见天色渐渐亮起来,便提醒赵元长该上早朝了。他吩咐黄门让侍卫去找庚延一的下落,方才会定瀛殿换了朝服上朝。 早朝前群臣都纷纷议论,直至赵元长坐上龙椅方才安静下来,异口同声呼了陛下万安。赵元长点点头让他们都起来,随手翻开大臣们呈上来的折子。 刘名扬上前,撩起袍子往旁边一甩单膝跪下道:“陛下,罪臣刘名扬该死,请陛下责罚。” “刘将军起身吧,这事怪不得你。” 刘名扬起身:“臣定会加派人手找到刺伤您的人。” “罢了,只怕他已遭遇不测。传令下去,今日之内必定找出那名侍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只是裘桂带领侍卫们刚搜了不到半个皇宫,就将那名原本被受了皇帝的旨意假扮成刺客的侍卫找到。他被人绑在了安戈所住的院子里。裘桂带他去见赵元长的时候也将安戈用绳子绑住一并带上了。 在侍卫们去找假扮刺客之人的期间,庚延一回到了泰祥宫。赵元长见他回来一颗心才安放下来。只是很快他又询问庚延一去了哪里可有遇见昨夜那名刺客。庚延一笑着坐下来,又差了宫人沏了壶茶,却是不语。只是他不语赵元长也没再继续追问,端了茶杯自饮。 庚延一吹吹茶水啜了一口,放下杯子笑道:“赵元长,你可相信我?” 赵元长抬起头来莫名地看着庚延一:“自然相信。你为何突然这般问?” 庚延一继续道:“若是有一日,你觉得我背叛了你,你当如何?” “你会吗?” 庚延一笑笑,又啜了口茶水不语。 黄门前来为裘桂通报,通报后裘桂便同那名侍卫一起带了被绑着的安戈走进泰祥宫。裘桂和侍卫都跪下了行礼,安戈绷直了腿就是不跪,眼睛瞪着庚延一,充满敌意。赵元长顺着安戈的目光看向庚延一,而庚延一却端了茶杯悠然喝着,全然不顾着二人截然不同的目光神色。 赵元长道:“你们这是作何?怎将安先生绑了起来。” 裘桂道:“回陛下,您要找的侍卫就是他。而臣等却是在安戈先生所住的院子之中找到被捆绑的他。”边这般说边指着站在安戈旁边的侍卫。 赵元长点点头:“安先生可知道此事?” 安戈别过头不愿搭理赵元长。 那侍卫便道:“回陛下,安戈他知道,绑我之人就是他与另一人。” “另一人?”赵元长笑着问安戈:“原来安戈先生还带了随从。只是昨日为何不见他?” “既然被你抓住了,想怎样就痛快点。” 庚延一道:“先生绑了要假扮刺客的侍卫,想必是让那随从扮成真正的刺客,对吗?” 安戈看着庚延一冷笑一声,道:“只可惜,还是杀不了你。” 庚延一笑了笑:“看来先生与那刺客当真是冲着我来的。只是我并不记得做过任何得罪先生的事。” “你们这些妖怪做的事得罪的是天下人!”那侍卫这般说着突然拔了裘桂的剑朝着庚延一刺来。 赵元长拉着庚延一一并站起来朝后退,一面退着一面用身子挡住庚延一伸手拿了腰间的匕首,在剑刺来的一瞬间推开庚延一,自己也往旁边转身一闪,随即用匕首抵住侍卫的喉间。 赵元长笑道:“你的功夫比起昨日可是差远了。” 安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叫了一句主公。 裘桂抢下男子手中的剑,向着赵元长跪下:“臣该死!竟将刺客带进陛下寝殿,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这也不能怪你。若是换做朕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1 ,朕也会将他误以为是侍卫。” “谢陛下。”裘桂起身后便擒住男子,退到同安戈一起。 庚延一走到赵元长面前看着他手上的那只手臂:“你的伤……” “没事。你没事吧?” “我让你推出了仗远,就算有事也只是扭了脚。” 赵元长笑着瞥了庚延一一眼,又同他一起在塌席上坐下。 安戈忧心对着男子叫了声主公,又狠狠看着赵元长道:“你这皇帝做得真愚钝!连身边有只妖怪竟都不知道。” “那先生又是如何知道庚延一是妖怪的?” “我曾亲眼见到他身上长了妖怪才有的青色鳞片。” 赵元长笑道:“朕也曾见过庚延一的身体,却从未看见有什么鳞片。莫不是先生认错了人?” 庚延一拿了赵元长放在案上的匕首,握住刀锋一拉,左手心里边流出血来,殷红得刺眼。赵元长抢了庚延一手里的匕首,握着他手腕儿叫来黄门去请太医。 “没事,比起你的伤口,浅多了。”庚延一这般对赵元长说着,又笑笑才抽出手走到安戈跟前,摊开手心:“我不知为何先生会以为我是妖怪。但先生看这血,是黑色的吗?” “伤口是你自己划的,就算你做了手脚我们也不知道。” “那就请先生再随意划一道口子。” 赵元长几大步走上来寒着一张脸对安戈道:“庚延一手上的血色先生也应该看见了,朕不认为能在此作得了手脚。” 一旁被裘桂擒住的男子开口道:“安戈,罢了,他的伤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可是主公……” “别说了。”男子又对赵元长道:“是我们没事先弄清楚,险些杀错了人。皇上若是要处罚我们二人,我绝无怨言。” 赵元长道:“若二位能在一个月之内作出弑妖的兵器,朕便不再追究。” 男子一愣:“这也算是处罚?” “对,就是对你们的处罚。朕可不想因为一次误会而失去两位作兵器的能人。”赵元长说罢便解开了安戈的绳子。 裘桂也放开了男子:“被你们抓住的那名侍卫在何处?” 赵元长道:“是在竹林。” 安戈与男子都是一愣。 赵元长指了男子鞋底,只是他刚开口却被庚延一抢了先:“先生鞋上黏了枯黄的烂竹叶,安戈先生鞋上的泥也是在竹林里黏上的。” 安戈看看男子的鞋再看看自己的鞋:“好厉害的眼力。” 男子笑道:“不对,是好厉害的脑袋。没错,那名侍卫的确是在竹林。” 裘桂三人离开泰祥宫之时,赵元长突然叫住了男子,他笑问:“朕还不知道先生姓名为何。” “宋启如。” 出了泰祥宫,启如望了浮云幕幕叹道:“看来再也阻止不了他了。” 安戈扭头看他一眼,又回过头来入神地望着前方:“自当年被主公救起,我这条命便是主公的了,一切都听主公吩咐。” 泰祥宫内,赵元长握住庚延一受伤的手腕,拿了绢布蘸了温水很小心擦拭。庚延一觉得有些慢,便抽出手浸在水里相互搓了搓,手心里便很快干净了。他就着赵元长手里的绢布擦干手,抬了头对赵元长笑笑。 赵元长吃惊地看着庚延一,良久方才愣愣开口道:“你不痛吗?” “我从出生起便感觉不到痛。” “怎会这样?” 庚延一摇头:“我也不大清楚。” “你果真是个怪人。” “彼此彼此。” 随后宣来的太医很快便到了,却不是莫澜。老太医给庚延一上了药,再三嘱咐不能碰水。赵元长便对庚延一笑侃了说道,这次便是他于他搓背了。庚延一听了笑笑,用右手指着力按了下伤口,血便很快渗透了包扎带。只是还好此时老太医已然离开了泰祥宫,不然庚延一这一按他定是要唠叨一番。 赵元长瞥一眼渗了血出来的庚延一的手心,道:“就算当真感觉不到痛,你也不必对自己这般狠吧。” 庚延一笑笑,端了先前的那杯茶啜一口:“已经凉了。” 用过晚膳两人一同去了永安宫给太后问安,顺便告诉她刺客已被抓住,只是一切都是场误会。太后便才终于舒展了眉眼笑起来,命人端来长公主亲自做的饵饼。吃到一半,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便看了庚延一一眼暗暗笑了。只是赵元长与庚延一正在专心吃着饵饼并未注意到太后的这一神情。 太后吞下嘴里的饵饼对庚延一笑道:“延一觉得这饵饼味道如何?” “回太后,这是延一吃过最好吃的饵饼。” 赵元长道:“这饵饼的味道像是安远那丫头做的。” “正是安远公主今日做了送来的。” “她手艺倒是长进不少。” “公主整日里闲着就喜欢做做膳食手艺自然也就长进了。”太后将盛了饵饼的锦盒往庚延一面前推了些许:“多吃点。” 庚延一牵动嘴角笑了笑,又拿了一块。临走时太后让庚延一将剩下的饵饼全带回去,庚延一以吃不下为由推脱。太后觉得给庚延一吃剩下的也不大合适,便不再强求,只是说了句改日让长公主再做些送到泰祥宫。 庚延一点头。 ☆、第十三章 长公主还当真听了太后的话,做了一盒饵饼送到泰祥宫。她本是想让宫人送过来,却被太后训了一顿,便不得不亲自送来。只是太后刚送了长公主上辇车便立刻派人又故意叫了赵元长到永安宫来,为的就是能让长公主与庚延一独处。 乘了辇车来到泰祥宫外,向行礼的宫人们点点头便提着锦盒先去了定瀛殿,不见赵元长便想放了锦盒让宫人们交给他。却怎料穆弥殿内的宫人一见她来便急急忙忙跑去告诉庚延一,庚延一思忖一番这才放下书册起身去了定瀛殿。 长公主是第一次见庚延一,不免愣了许久。她说不出庚延一这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看是文弱又十分坚韧,如一潭平静无澜的湖水又深不见底,却不止这些。这人,似乎能包容一切能舍去一切又能摧毁一切,总觉着,他无心,不会在意任何东西。 庚延一却是非常客气地笑着向长公主问了安。 长公主这才记起太后曾对她说过徐大人的侄子就住在这泰祥宫内,只是她不记得这人的名字了。她笑道:“先生便是徐大人的侄子?母后曾提起过先生。只是安远忘记先生姓名了,还请先生不要见怪才是。” 庚延一笑道:“敝姓庚,名延一。” “原来是庚先生。只是为何先生与徐大人不是同姓?” “庚某随母姓。” “原是这样。”长公主突然想起做的饵饼,便将锦盒放在案上,开了盒盖子:“安远做了些饵饼,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2 先生若是不介意便尝尝,只是做得不大好,不知合不合先生胃口。” “庚某曾在太后那里吃过长公主做的饵饼。太后与陛下都对公主的手艺赞不绝口,想来公主对膳食也是十分精到。” “那先生觉得味道如何?” “淡淡的甜味恰到好处,甚是喜欢。” 长公主腼腆一笑。 被急急忙忙叫到永安宫的赵元长是听了太后的黄门说太后生了重病,便乘了辇车赶过来,却见太后正坐在塌席上翘了兰花指惬意地喝茶。太后见他进来,便放下茶杯让宫人们又沏了杯茶水端上来。 赵元长道:“朕听黄门说母后病重,怎么……” “孤得的是心病。皇上请坐。” “母后叫朕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喝茶吧。” 太后笑道:“皇上觉得,庚延一这人如何?” “性情温和聪明过人且相貌俊美,自然是好得很。” “那皇上觉得,他和安远可相衬?” 赵元长皱眉,暗暗察觉到了太后的心思:“母后为何突然这般问?” “延一乃孤亲姐姐的侄儿,虽从小不在顺宜长大吃了不少苦头,但生性休养都很好。安远若是把安远许配他,孤倒也觉得般配……” “不行!”赵元长重重放下茶杯,却溅了一手的茶水, 太后显然被赵元长这突然放大的声音的一叫吓得不轻,看了看案桌上洒出来的茶水,又看看赵元长:“皇帝你这是……” 赵元长自觉失了礼,又道:“儿臣该死让母后受惊。只是朕是觉得徐大人入殓不久,庚延一作为徐家唯一的后人理当守孝三年,若是现在成婚恐怕不妥。” “延一只是作为侄子,况且并不从徐姓,不必守孝。再说孤也不是让他们二人即刻完婚,只是先将婚事定下来,待到合适之时再举行成婚大典。” “朕还是觉得不大妥。这毕竟是他们二人的终身大事,也关乎安远的幸福。庚延一到底配不配的上安远,个中主意也只有安远自己心里才清楚,朕觉得还是问过他二人之后再作决定。” “既然皇上这般说了,那也就只有等安远见过了庚延一在做定夺了。”太后顿了顿,又问道:“皇上将才反映如此激烈,难道是对庚延一有其他想法?不喜欢他?” 赵元长一时觉得语塞竟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但见太后似乎并未有其他意思,便深吸一口气道:“朕自然是喜欢,不然也不会让他住在泰祥宫。正因为朕喜欢,所以才希望母后慎重考虑,让他们二人能自主决定此事,日后才不会后悔,埋怨你我。” 太后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皇上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既然皇上也并不反对这门亲事,那孤便问问安远的意思。皇上若是得空,也帮孤问问庚延一的意思。” 赵元长动动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是长呼了一口气。未多久觉得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起身向太后告了辞,走出永安宫乘着辇车回去。随行的黄门见赵元长紧闭了双唇面色有些凝重,便思忖了好久终究还是知趣没问什么,只是频频侧目朝辇车里望去。直至赵元长瞪了他一眼,他才规矩下来。 怀着重重心事回到泰祥宫,长公主已乘了辇车离去,泰祥宫中只剩下庚延一,一面拿了饵饼一面捧着书册。见赵元长进来便道:“太后怎样了?” “无碍。”他见庚延一手里的饵饼便不由得皱起眉来:“安远来过了?” “嗯,你走之后不久便来了。” “是吗。”赵元长坐在庚延一旁边,入神看着锦盒内的饵饼,良久方才开口道:“庚延一,你可有心上人?” 庚延一牵动嘴角笑了下,继续看书册:“你怎会突然这般问?” 赵元长抽走他手里的书册:“回答我。” 他盯着赵元长,缓了口气:“皇后自杀那一夜的事,你可都还记得?” “我记得那一夜我喝醉了,至于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是记不起来。莫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庚延一一愣,勉强笑了笑:“罢了,既然你不记得那便没什么。至于心上人,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若是让你同安远公主成婚,你觉得如何?” “你要将长公主许配于我?” “是太后觉得你俩般配,想赐婚。” “长公主贵为金枝,怕是我不能高攀得上的。” 赵元长笑着抿了一下唇:“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咯?” 庚延一摊开手:“册子能否请你还给我?” 赵元长一面将书册敲到庚延一手里,一面笑道:“不过,我倒是十分好奇你的心上人是谁。” 庚延一睇一眼赵元长,竟似乎红了脸沉了气缓缓道:“远在天边,进在眼前。。” 赵元长挑了眼角笑问:“那究竟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 庚延一翻一页册子,漫不经心道:“亦在天边,亦在眼前。” 翌日早朝后,永安宫里受了太后差遣前来的宫人问赵元长进展得如何,赵元长便差了黄门去永安宫禀报太后,就说庚延一早已有了心上人,不愿意。 太后听完一皱眉,便让黄门回去告诉赵元长,再劝劝庚延一。 黄门回到泰祥宫又将太后的话回讲给赵元长听。一旁的庚延一眼盯着书册心却在别处,听得赵元长让黄门再回复太后就说他劝过了仍是没用,竟不由自主就笑了。 这门亲事最终还是就这般被扼杀在了太后编制的摇篮里。太后虽然觉得惋惜但庚延一与长公主都不肯她也不好强求,再加上赵元长在一旁竭力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她便也逐渐觉得这么做颇有些不妥。 而就在几日之后,长公主便带了她自己选中的驸马到永安宫,跪在太后面前让她赐婚,还拉了赵元长做说客。这一跪,便是好几个日夜。许多日下来,太后耳根子终于熬不住允了。长公主驸马喜得持手相顾,赵元长长舒了一口气赐了一座大府邸与三十名舍人给他们二人。 婚典定在三个月后的初九。 一直居在考工令不离寸步的安戈与宋启如,终于在画出兵器图纸之后听得长公主即将成婚的消息。也从好事的宫人们那里听说最初太后是想把长公主许配给庚延一先生,只是他们二人都各自有了心上人不肯成婚。安戈与宋启如相视一眼,怀揣着兵器图纸去了泰祥宫。 见了赵元长,宋启如便呈上图纸道:“这便是我们二人画出来的兵器,您过目。” 赵元长接过图纸展开来。图纸一共是七张,分别画有刀、剑、弓、锤、戟、斧、鞭。这些兵器看起来与以前考工令制作的兵器并无多大区别,尤其是刀剑弓戟斧。倒是在锤头上多了许多锥刺,这一砸下去就算不成肉饼也该成蜂窝了。而照图纸上来看,鞭应是由一节一节的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3 铁棍被牛筋穿在一起,每节铁棍都有突出的锋刃。 赵元长将图纸给了庚延一,道:“这上面的兵器在朕看来似乎都并无多少特别之处。” “皇上若只看表面自然是无特别之处。”宋启如指着庚延一手里的图纸道:“只是不知皇上可有听过金刚石?” “金刚石纯净无杂透明无裂却坚硬无比,大煜之内唯有齐孝才产此种宝石。宋先生难道是想用金刚石做兵器?” “刀剑戟斧箭头与鞭上的锋刃,还有锤上的锥刺皆用金刚石磨成。以金刚石的坚硬,就算妖怪的皮再怎么如壁厚也能轻易割开。而不知皇上您仔细看了图纸没有,每件兵器上都有个机关,若是割开了妖怪的皮便自会喷出毒液。” 庚延一放下图纸:“这样的兵器若是伤了人,也定会必死无疑。” 安戈道:“不错,这些兵器若杀起人来则更容易。” “同样的东西,能杀妖,亦能杀人。” 赵元长笑道:“就按二位先生的意思做,金刚石朕会想办法。” 宋启如问道:“那这兵器中的毒液……” “朕会让太医属研制。只是这些兵器何时能做出来?” “您要多少?” “各五万。” “一年之内。” “好。” 宋启如安戈二人刚走,赵元长便写了封书函给齐孝王赵元崇。书函上讲,宫中已请了兵器师画出能对付妖怪的兵器,只是需要金刚石作为材料。朝廷愿意以同等的银两买下一部分金刚石,云云。 送信人骑着快马带了长公主成婚的帖子与赵元长的书函,一路上不敢稍作逗留怕延误了事,换了五匹马才终于到了齐孝的疆界。进了皓城城门,在侍卫的带领下终于进到兀亘宫见了赵元崇。 赵元崇一听赵元长要买金刚石,便冷冷一笑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本王不卖。你回去告诉赵元长,若是他有本事便来抢。” 赵元崇的贴身护卫康仁晋道:“殿下不能这么做,倘若陛下真要抢,只怕也不是抢不到。” 赵元崇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齐孝是要输给他顺宜了?你以为本王是谁,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臣并是不这意思。只是殿下,这还是大煜的天下,殿下这般说是以下犯上,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本王自有分寸,你先下去,本王没叫你便不用来了。” “臣告退。”走了几步康仁晋又退回来:“对了殿下,安远公主大婚所准备的礼物臣已一一列出来。” “知道了,晚膳过后拿给本王看看。” “是。” 康仁晋刚出赵元崇寝宫,便遇上王妃从辇车上下来,行了礼道声夫人。王妃大大方方笑着让他免礼,随后便不再看他一眼直走进鄄予宫。康仁晋侧头,却只能瞥见鄄予宫门。随王妃一道来的黄门上前弓着身子叫了一声康大人,笑得颇为不怀好意。康仁晋瞟过他一眼,看似不经意摸了腰间佩剑抬脚离去。 王妃行稽首大礼:“臣妾给殿下问安。” “本王没叫你,你来做什么?” 王妃抬起头看赵元崇,一脸不可置信。 赵元崇挥一挥衣袖:“你下去,以后若是本王没召见你你便不要再来鄄予宫。” 康仁晋列下的礼品册足足写满了七卷竹简,而赵元崇看了却将竹简一扔,命宫人拿来笔墨,亲自提笔又加了好些个珍品。坐在赵元崇旁边的二殿下赵元宏瞥见礼品册上的各色珍品,不免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究竟是送礼还是显摆。赵元崇听了一笑,他有得是资格显摆。 礼品册最终还是按照赵元崇的意思定下来,只是关于金刚石之事他仍是不松口,不过却提出一个条件,若是赵元长肯用他最重要的东西来换,那么他赵元崇便可以将金刚石赠与顺宜。 信使怀揣着赵元崇回给赵元长的书函,未作多余的逗留赶回皇宫。 赵元长看完笑着将书函重重拍在案上,吓得还跪在地上的信使身子往后一缩。赵元长笑道:“你先下去,辛苦了。” “是。” 庚延一便看书函便道:“你打算怎么做?当真同齐孝王交换?” “只怕就算我愿意同他交换,他也受不起。” “那金刚石你不要了?” “要,自然是要。他赵元崇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难道我还不治不了他了。” “不过我看齐孝王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你如何要?” “我自有办法。” 长公主大婚在即,各封地王也都纷纷赶来,献上各自准备的礼。而这些礼品之中,还数齐孝王备的最多最贵重。远舜王赵元卿与中敬王赵元瀚见了这些礼品也是一愣,他们二人这一愣全收在赵元崇眼里,看得他一声不屑轻笑。 三位皇室兄弟一齐去永安宫向太后问安,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赵元崇觉得无聊得很,便借口想去转转而先离开了。赵元瀚笑道:“这些年,他还是一点没变。” 太后道:“你们二人也是没怎么变。离开皇宫之后,你们可都还过得好?” 赵元卿道:“谢庶母惦记,儿臣一切安好。” 赵元崇出了永安宫见门外候着的康仁晋,便道:“你陪本王去走走,本王不在的这一年倒要看看这皇宫被他赵元长弄成什么样了。” “诺。” 二人一道走着便就走到了赵元崇儿时常去的汰水。这里似乎没变,只是多了坐在凉亭里的美人儿。康仁晋见赵元崇停下来眯起眼看着凉亭上的人,便故意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女子比起王妃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元崇扭头看着康仁晋:“你莫不是看上她了?这皇宫里的女人,有一半都是赵元长的。” “难道不是殿下看上了?” 赵元崇侧头看着他,倒是什么也没说。 婕妤坐在凉亭上看书册,身旁的宫人轻声叫了她,她才抬起头来望见了汰水另一头的赵元崇与康仁晋。 宫人道:“夫人,那便是齐孝王。” ☆、第十四章 见婕妤也朝自己这边看来,赵元崇便毫不客气走上凉亭,康仁晋见状也只能暗自叹气跟上去。 婕妤见二人上了凉亭只是微微颔首便当做是行了礼,宫人倒是下了跪叫声齐孝王。赵元崇并未搭理她直直的上前到了婕妤面前,也不说话。婕妤抬起头,又觉着被赵元崇这样俯视着有些不舒服便站了起来,对他笑笑。 康仁晋附在赵元崇耳旁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殿下,这绝不是寻常女子。” 赵元崇冷笑,在这宫里的女人,有哪几个又是寻常的。 庚延一就在凉亭外见了这一幕便停下来,他本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4 打算是去竹林里摘些竹叶拿回去,闲暇时教赵元长吹奏的。他一面朝婕妤叫了声夫人一面走上凉亭:“婕妤夫人可是又在看书了,只是这亭子里风大,莫要吹坏了身子。” 婕妤将手中的书册现出来给他看看:“平日里无聊,也就只能看看书打发时候了。” 赵元崇侧头看了庚延一,心想这男子胆子倒是大得很。 宫人见庚延一来了便感到终于安下心来,她喜道:“先生您来了。” “刚巧路过这里,见夫人也在便来打声招呼。” 婕妤竟是莞尔一笑:“先生要去襄门?” “今日不去,给陛下找些作乐的东西。” 这二人闲谈着全当赵元崇与康仁晋只是亭上长出的两棵不起眼的树,聊至尽兴处都不住笑起来。赵元崇哪受过这般冷落,只是纵然他心里又千万般不悦却也只是眯了眼咬咬牙。庚延一笑时故意挪了眼角瞟向赵元崇,见他脸色越发难看却故作无事便越发笑得开心。 康仁晋瞥见赵元崇脸色不好便干咳一声道:“原来是婕妤夫人,我们先前多有失礼还请包涵。只是不知这位先生又是何人,见你这身打扮,不是达官便是显贵。” 庚延一笑道:“您却是只猜对三分。我并不是达官,也算不上显贵。”说罢便又斜着眼看了赵元崇。 赵元崇道:“本王脸上难道长了什么东西?” “自然是觉得齐孝王相貌出众,不免向多看几眼。” “原来你倒是知道本王的身份。你胆子倒是不小,胆敢无视本王?” “我进入凉亭之时是正眼看了齐孝王的,又怎会是无视?” “好伶俐的一张嘴,敢如此同本王讲话除了赵元长你还是第一人。” 庚延一暧昧地笑道:“如此跋扈的,除了齐孝王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跋扈?”赵元崇挑眉,心想这人的胆子都能砸死一头熊了。 庚延一勾唇笑了笑又对婕妤道:“我还有事便不打扰婕妤看书了。也请齐孝王在宫中不必客气,陛下大量,想必也不会对您二位的失礼之处加以责怪。”说完便对赵元崇行了礼:“庚某有事在身,便不宜打扰了。告辞。” “我们也走吧。”婕妤向赵元崇点头行礼,也随后出了凉亭。 赵元崇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不拿他当回事,尤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婕妤身为皇帝的夫人有些自以为是也是可以理解的,而那男子怕是傲得底气不足,只是区区一介先生竟敢如此待他。 康仁晋道:“殿下,那先生人已走远。” “你去给本王查查他的身份,查不到你就不用再跟着本王了。” “他来头应该不小,一日之内臣便能查出来。”说罢欲言又止看了赵元崇一眼,方才道:“只是臣不明白殿下为何会在意这样一个生人。难道是因为他与陛下有几分神似?” “康仁晋,近日你话似乎变多了。” “恕臣多嘴。” 赵元崇瞥一眼康仁晋:“本王要你去查你就全心全意去给本王查!” “诺。” 庚延一摘了好些他比较中意的竹叶回到泰祥宫。宫门外站了几名他不认识的男子,看上去像是侍卫又像是随从。守门的宫人告诉庚延一,这些人都是远舜王带来的,远舜王此时正在泰祥宫大殿内与陛下议事。庚延一点头道句知道了,转头又看了看那些个人,正巧那相貌俊秀之人也在看他。庚延一笑笑,那人却是一愣。 这人叫褚韩,是远舜王赵元卿最亲信的人。 进了泰祥宫,庚延一本不打算去打扰两兄弟的议事,但走过未关的殿门时还是被赵元长看见。 赵元长突然站起来笑着走出去看得赵元卿有些莫名,待他也转头看向门外时才发现竟有一名他未曾见过的男子。这男子看得他一愣,似乎这一眼便让他深陷其中,拔不出了。 “我派人找了你好些时候了,怎么出去也不交代一声。” “我去摘了些竹叶。”庚延一这般说道便举起装了竹叶的小匣子在胸前朝赵元长晃了晃,又看了看殿内的赵元卿:“听宫人说你在同远舜王谈事?” “不错,你也来听听。”赵元长拉了庚延一走到塌席上坐下:“这位便是远舜王赵元卿。” 庚延一对赵元卿点头一笑,赵元卿不敢多他看,便敷衍着点头嗯了一声,将头扭向别处。 赵元长道:“卿弟接着说。” “是。”赵元卿道:“最初出现妖怪的地方是在中敬,想必皇兄也知道。” 赵元长点头:“当年中敬出现妖怪杀光了两个村庄的人,那时朕虽小,但也听说了一些。” 赵元卿继续道:“没错,只是第一个村庄的人被杀光之后另一个村庄的人却是一夜之间凭空消失,谁也不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朕倒是初次听说。” “那皇兄怕是更不知道妖怪中是以灵体为主的了。” “当年父皇派人捉拿过灵体,朕也偷偷跟着去了。” “你见过灵体?”庚延一抬眼不经意看向赵元卿。 赵元长笑道:“只可惜半路跟丢了。” 赵元卿看庚延一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当年父皇与徐大人商议之时臣弟无意间听到,若是想彻底击溃妖怪,就必须先杀灵体,不然妖怪便会周而复始地出现。只怪我当时年幼,不知灵体为何物,不然如今也不会误了这么长时间。” 庚延一一愣,继而问道:“远舜王可有见过灵体?” “没有。只知她当时身在顺宜,只可惜后来被妖怪救走。不过我听说不知为何她死了,倒是留下一个孩子。” 赵元长有些欣喜:“虽不知灵体为何,但至少知道他统领着妖怪。只可惜不知他现在可出,不然便可传令下去找到他。” “若是这个孩子尚在人世,想必也是你我的年纪,出入不过五。” “若是找到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做?”庚延一笑问赵元长:“杀了他?” “这是自然。” “我倒是觉得,先弄明白妖怪从何而来兴许要容易些,说不定还能找到关于灵体的线索。一石二鸟。”而后庚延一又笑问赵元卿:“远舜王觉得如何?” “庚先生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赵元长道:“好,就依你。” 长公主的婚典如期举行,盛大得惊动了整个大煜的国土。只是除了赵元长谁都不知道这盛大背后究竟潜藏了什么。而就是在婚典这日,赵元崇再次见到了人群之中的庚延一还有高坐在他身旁石阶上的赵元长。五年之后,你我终于再见,却是以这般姿态。赵元长扭头看向赵元崇,浅浅一记笑。赵元崇别过头,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筵席上,群臣间相互举杯,也不忘找个还算搪塞的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5 过去的理由向赵元长敬酒。赵元长特意端着酒杯走到赵元崇面前。 他笑道:“崇弟,好久不见,这杯酒朕敬你。” 赵元崇站起来,轻笑一声:“不过五年而已,于本王来讲,却是眨眼的功夫。”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元长也是一笑,一口喝完了酒又回到自己的塌席上让宫人添满酒,尔后来到赵元瀚与赵元卿面前也是敬了他们二人一杯。 司马骏之请来了翯城内最有名的杂耍团,饭至尽兴处便让这些人为在座的大臣们表演。太后喜欢得不得了,连筷子也忘了动。大臣们不住叫好,倒是赵元崇没什么兴致,拿了酒杯自斟自饮,喝了许多杯似乎便竟有些醉了。恍恍惚惚间他看见赵元长端了酒杯笑着一举,再顺着看下去,便就看见了对面的庚延一。 庚延一见赵元崇看着自己,便也是笑着朝他做了敬酒的姿势。他这一敬,又让赵元长看见,转过头来便见了赵元崇旁若无人地仰头一饮。 筵席散了,醉了的没醉的都各自被随从扶着回了各自的府邸。赵元长让庚延一先回泰祥宫,自己则等在赵元崇的寝宫外将他截住。康仁晋等人见是赵元长便都行了礼相继回自己的寝殿。赵元崇头晕得厉害,却还是逞强的让自己站直。 赵元长上前扶了他笑道:“朕先扶你进去。” 赵元崇推开他,跄踉几部却也站稳了:“本王没说过你可以扶本王,你以为本王是谁。” 赵元长皱了眉:“崇弟你,到如今还是这般恨我?” “你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皇帝陛下,哪值得本王恨。就算要恨,也轮不到你赵元长!” “好,既然崇弟并不恨朕,那关于金刚石的事……” “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不然一切免谈。” “你想要什么?” “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本王便要什么。本王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一天之后,本王便回齐孝。”说罢赵元崇便往殿内走,脚下一软险些一个跟斗栽了下去。赵元长手快扶了他,他却狠狠道了句不要碰我。 赵元长了解赵元崇的脾气便只好将他交给宫人,又在殿外看了许久才回到泰祥宫。庚延一在浴池中洗澡,听得外面赵元长对宫人说了句什么便走了。他速速洗净之后便去了赵元长的定瀛殿。 赵元长坐在塌席上入神地看了案桌,连庚延一来了也不知道,直到庚延一走到他面前他看见他的脚这才抬起头来。 庚延一笑着:“听黄门说你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此发呆。可是齐孝王还是不肯卖金刚石?” “倒也不全是。先前宫人说你在洗澡,我便没去打扰。” “一身的酒味闻着难受便去洗了。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去睡了。” “延一。”赵元长起身走下塌席抓住庚延一的手,这一连串动作只在庚延一转身时便完成。 庚延一莫名看着赵元长:“怎么了?” “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觉得,我值得你相信吗?” “怎么突然这般问,我自然相信你。” “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相信我?” “你要做什么?” 赵元长将庚延一拥入怀,贴在他耳边道:“今晚留下来陪我。” “你喝醉了。” “我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庚延一叹口气:“……好。” 赵元长打横抱了庚延一将他放在床上,伸了手正要解庚延一的衣衫,门外却传来黄门的声音。黄门道:“陛下,中敬王与远舜王在前殿等您去商议要事。”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诺。” 赵元长俯身在庚延一额前留下一记吻:“等我回来。” 前殿上,赵元瀚端了茶杯吹开茶叶啜了一口,赵元卿以手支腮想着什么。赵元长走进前殿,赵元瀚与赵元卿才都站起来拱手向他行了礼,赵元长边做手势让他二人坐下,边走上塌席。宫人给他奉上热茶后又退下,关上殿门。 赵元长道:“不知二位皇弟找朕有何事?” “明日臣弟便准备启程回中敬,元卿也会同我一道回去查妖怪的来源。” 赵元卿道:“我已查出那两座村子的名字,一座是琏漯村一座是竑炁村。我打算先去琏漯村看看,兴许还留下关于妖怪的线索。” “只是事隔这么多年,怕是线索很难寻了。” “但这却是唯一的办法。庚先生说得不错,只有这样才能找出一些关于灵体的蛛丝马迹。” “既然这样。”赵元瀚迟疑了少许,道:“可否请皇兄准许庚先生同我们一道去?” 赵元长顿了一下:“他去作何?” 赵元瀚又道:“自从来了皇宫便听不少人说庚先生聪明过人,臣弟是想以庚先生的资质自然是能看到旁人所忽略的东西,去了兴许有帮助。” “好啊,我也一道去。”庚延一推门走进来,带了笑意。 赵元长一愣:“你怎么……” “我对那灵体比较好奇,若是能帮你抓住他岂不是更好。” “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一道。”赵元长笑道:“只是我会迟些再去,这边还有事情要先处理。” “那就这般定下了,我明日便随二位王先去。” 而后,三人又商议到了中敬的行程。庚延一他们三人先去两座村子看看,待到赵元长来了之后再一同继续查看。他们这一商议,便到了五更天。杯中的茶水早已凉尽,东方还未白却先燃尽了灯油。四人这才留意到,已经寅时了。 赵元瀚与赵元卿到了辞回到各自的寝宫,庚延一也回穆弥殿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赵元长站在他身后,过了许久才道:“你先去睡,我让宫人来帮你收拾。” “不用了,东西不多,就是些衣物。” “我和崇弟商量好金刚石之事便去找你。” 庚延一拿了叠好的衣衫笑道:“不过几日而已,又不是见不到了。” 赵元长抬手摸摸庚延一的脸笑了笑。 ☆、第十五章 翌日午时,本打算一早就出发的三人由于昨夜的长谈而不得不将出发的时间延至午膳后。 三辆马车侯在宫门外,赵元瀚与赵元卿的随从也都骑上了马背等着各自的王。赵元长同太后送他三人出来,又说了一些不舍的客套话,三人才各上了一辆马车。 庚延一撩起帘子对赵元长笑着摆摆手。赵元长勉强扯起一张笑脸对他道了声保重,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安。 一路上,赵元瀚觉得若是他们三人不在同一辆马车上,说起话来便十分不方便,于是他让车夫停下马车,走到庚延一与赵元卿的马车旁邀了他们二人一同坐到他的马车上来。 骑着马走在赵元瀚马车旁的柳下舟低着头看似自言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6 自语道:“凭什么一个不是大臣的人还要做马车而我们这些还算是大臣的人却要骑马,马车坐着可真舒服,我骑马骑得脚都要抽筋了殿下还是要让我骑马。为何我就没有他那么幸运?我也不是说骑马不好,只是偶尔也该让我坐坐马车。倒也不是非做不可,但至少在这般颠簸的路上坐一下才是。啊,我明白了,一定是皇帝银子不够只能准备三辆马车。真是的,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连买辆马车的银子都没有……” 走在前面的褚韩调转马头与柳下舟并着走:“喂,喂!” 他们后面的随从对他道:“将军最好不要太在意,柳将军的嘴就是特别爱念。” 褚韩回过头:“他一直在念叨什么?” 随从摆摆头:“这是他老毛病了,就算您理会他他也不会理会您,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真是个怪人。” “他命真好,我也想坐马车,前大司马的侄子有什么了不起,皇帝竟对他这么好给他马车坐。殿下也应该给我们买一辆马车。不,一辆太挤了,让卫凡骑马?他说不定会扔我出去。算了,下次我自己买一辆。啊,庚延一命真好。不过他为何要姓庚,我记得前大司马不是这个姓啊。这个姓可真少见。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姓少见所以才让他坐马车的?一定是这样,真过分,不如我也改个姓好了,可是我才改了。啊,真是麻烦……” 卫凡满脸怒容:“有人能让他闭嘴吗,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赵元瀚撩起帘子:“柳下舟!” “对不起。” 那一干人才终于舒了口气。 庚延一透过赵元瀚撩起帘子露出的窗正好看见了柳下舟的侧脸。柳下舟瞥见庚延一在看自己便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庚延一笑着向他点点头,他却转过头去还嘀咕了一句庚延一真是命好。。 庚延一挪到窗前对柳下舟道:“若是将军不介意,便坐我的马车。” 柳下舟斜着眼睇着庚延一:“一定是你觉得自己的马车坐着不如殿下的马车舒服,所以故意让我去坐你便有理由留在这里。你心机真重。” 庚延一听罢苦笑着摇摇头。他还是头次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下舟,不可无礼。”赵元瀚对庚延一道了歉意:“他这人一直都不怎么相信别人。我也是与他相处了好些年他才相信我不会害他。庚先生别介意。” “看来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赵元卿看看庚延一再看看柳下舟:“先生何以见得如此?” 庚延一笑侃:“我还以为远舜王不会与我说话,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赵元卿有些窘乏:“先生多虑了。” 送走庚延一,赵元长便折身去了赵元崇的寝宫。走到门口还未进去便见宫人们搬了东西进来,忙碌得很,碰见他也只是匆匆行过礼。赵元长顺着宫人们离去的方向看了去。 康仁晋正在指挥宫人们将行李搬出来,还不停嘱咐要小心一些轻一些,都是贵重的东西弄坏了殿下怪罪下来可不得了。赵元长兀自笑笑,心想好你个赵元崇,来参加婚典竟也带这么多饰品过来也不怕半路遇上劫匪。 赵元长道:“你们收拾行李做什么,这就要走了?” 康仁晋转过身见是赵元长便行了礼道:“回陛下,明日走,只是殿下让我们先将这些他看腻了的东西收拾好。” “他人在哪里?” “寝殿。” 赵元长点点头。 赵元崇坐在塌席上无规律地敲着案桌,却是一直在寝殿中等了赵元长几个时辰,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显得有些焦躁的神情依然出卖了他。 而赵元长进来时他又故作姿态只是抬眼一瞥,又泰然自若地打了哈欠:“考虑好了?” “算是。”赵元长坐下。 “是什么?若是想随便拿件东西糊弄本王,那金刚石你便别再想要了。” “皇位,如何?”赵元长自信满满笑起来:“等灭了妖怪之后我便下旨将皇位禅让与你。” 赵元崇扬眉:“皇位?哼,若是本王真想要你早就不是皇帝了。” “朕实在想不出来比皇位更重要的东西。” “当真?” “当真。” “本王已经派人仔细调查过了,对你来说,徐大人之侄庚延一才是最重要的。你为他挡了刺客的剑,让他住进自己的寝宫,甚至反对太后将长公主许配于他。”赵元崇看着他冷笑:“所以,本王要你拿庚延一来换。” 赵元长微微怔了怔,很快又恢复镇定,笑问:“何以见得庚延一对我很重要?” “就算你能骗得了天下人,也绝对骗不了你自己。” “你想要庚延一作何?” “这是本王的事,你只要点头便行了。你一点头,齐孝所有的金刚石可都是你的。” 赵元长盯着赵元崇看了久久,赵元崇仍是用不屑一顾的表情轻笑。许久之后赵元长叹一声道:“元崇,你真正想要的,是我吧。” 赵元崇顿了一下,即刻起身拽了赵元长的手将他按在床上,俯□咬牙切齿对他道:“赵元长,你以为你是谁。本王想要的东西轮不到你来决定。我想要的是你?嗬,你别说笑了,我恨不得让你生不如死!” “是我对不起你,可金刚石关乎整个大煜乃至全天下人的性命。若是照现如今的情况来看,与妖怪发生战争大煜必输无疑。我也没想过要你原谅,只是希望你念在往日情分上,将金刚石卖给我。” “情分?你在和我谈情分?你也不掂量掂量,只关心江山只关心庚延一的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和我谈情分!我为何要原谅你?你告诉我啊,我为何要原谅你!” “我若不那么做父皇的江山便保不住了!” “而你却愿意为了庚延一放弃父亲留下的江山却把我送入虎口?哈哈哈哈哈,到现在,你还是尽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赵元崇狠狠说完这句便放开赵元长站起来理理衣袖:“罢了,你若是当真在意到本王也只会令本王觉得作呕。” 赵元长坐起来喃喃叫了一声崇弟。 “放心,金刚石等本王回到齐孝之后便派人给你送来。你给本王好好记住,这份恩情早晚有一日是要你加倍奉还。”赵元崇转过身:“你就给本王好好想想。” “一定,我会把欠你的全都弥补上,包括我欠你的。” “怕是你这辈子都弥补不了。” 莫澜自接到赵元长让他制毒的命令已来,便很久没四处走动了,除了亲自上山采药便是呆在太医属里配药。昨日他才听太医属里的其他太医议论,皇帝也去了中敬,朝中的事务暂时交给了程夜与周礼。 他走出太医属,揉揉脖子再深吸一口气,不知不觉便来到考工令。莫澜站在门前也未多做犹豫,兀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7 自轻笑便走进去。 考工令的人见是莫太医便没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进去了。倒是从未在宫中见过莫澜的安戈将他拦住:“谁让你进来的?” 莫澜笑道:“没有谁不让我进来我便进来了。” “给我出去,这里不是你一个闲人闲逛的地方。” “在这宫中还没有我不能闲逛的地方。” “大人便是制毒的莫太医?”宋启如去取了大刀的模子回来路过此地,见安戈与莫澜的谈话便记起曾经与庚延一闲聊时提到过此人。 莫澜颔首微微侧头:“算不上什么大人,不过是不起眼的小太医罢了。先生手上拿的便是陛下让你们制的兵器?” 宋启如看看手里的模子:“哦,这不过是模子,兵器还要等到金刚石运来之后才能着手。” “不介意我看看吧。” “哪的话。”宋启如将模子递给莫澜。 莫澜拿着模子手一沉,心想没想到连模子竟也这般重。 安戈没好口气道:“先生小心闪了腰。” 莫澜瞥他一眼,卖弄似的舞了两下:“这样的兵器,杀起人来也定是爽快得很。” 宋启如笑道:“先生的话说得真吓人,这兵器是用来对付妖怪的。” “我知道,只是觉得杀人更痛快,一刀下去便就鲜血四溅了。” 安戈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疯子。 “还不知敢问莫太医的毒药研制得如何了?” “还差最后一样东西,目前进展得不错,不会耽误你们。”莫澜发现手里的模子刃上有一排十分细小的孔,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他一面摸着这些小孔一面问道:“这是做何用的?” “喂毒。”宋启如拿过模子:“这中间有一条顺着锋刃的缝,便是用来盛毒药的。若是一刀砍下去,毒药便会先聚集在后面,一旦兵器遇到障碍停下来,毒液便会瞬时从小孔中涌出。就像这样。”说罢宋启如便做了一个砍杀的姿势:“就算一刀下去只是隔开了皮毛,但是渗入毒液便也必死无疑。” 莫澜听得一脸兴奋:“只是,锋刃有孔,就不怕兵器坏掉或者不锋利吗?” “所以锋刃才一定要用金刚石。” “原来如此。妙啊,真是太妙了。” 安戈不悦道:“这种兵器不是用来杀人的。” “是是,我知道。” 别过安戈与宋启如,莫澜步行回到自己在宫外的府邸。府中只有他与外祖母及一些舍人。从莫澜记事起便没了父亲,听说是病死的,过了些年母亲也随着父亲去了。而外祖父似乎是自杀的,死后为他修葺了陵墓葬在山中。从此莫澜便跟着外祖母长大,而后来到顺宜凭借一身绝妙的医术被恩师推荐给赵元长,这才做了太医将外祖母也接来了顺宜。 莫澜刚回到府中连茶都还没为他端上来,老夫人便放下手里的绣活急急过来,命人准备了一大桌丰富的菜肴给她几日未归的孙儿。莫澜起身叫了外祖母,老夫人拉着他坐下。 “澜儿,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在太医属里做药,让您担心了。” “我还真怕你回来晚了误了时辰,你外祖父会不高兴。” “哦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准备。” “不用了,我都已经准备好就等你回来了。”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你可已向皇上禀报过了?” “陛下昨日也去了中敬,再说最后一种草药恐怕也只有向外祖父讨要了。” “那好,明日我们便启程。” “您就不用去了,路途遥远颠簸,怕您身子受不起。” “也好。” 莫澜衬了脸,入神地看着地面,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 老夫人端起舍人刚奉来的茶,翘着兰花指拧了杯盖轻轻在茶面上荡了荡,那姿态时时流露出一种自幼被千金包围着的不刻意的尊贵。她突然停下来抬起头问道:“陛下去中敬作何?” “听说是调查妖怪起源一事。” 老夫人一震,震掉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险些烫了脚。 莫澜唤来舍人收拾碎片,这其间他无意中瞟见老夫人脸色青白。待到舍人们都下去之后他才问:“孙儿不在的这几日,外祖母可是有身子不适?” “无碍,只是有些累了。明日我还是同你一道去,若是他见不到我,会伤心的。” 莫澜笑笑,道声好啊。 只是这天夜里老夫人受了凉,因此不得不留在顺宜。 ☆、第十六章 中敬与顺宜离得有些远,自然免不了有地域区别。若将顺宜比作是一张平展的鹿皮,那中敬便是一块坑洼的蛤蟆皮。迭连起伏的山峦,远远看去,倒是美得很。只是若身处山中,便不得不烦恼为何高耸的树却偏偏还要生得这般相似,不常来的人必定是要迷路。 还好顾家兄弟从小便是在山中长大,倒是自有一套行走的本领。 这二人本是对孤儿,却也并非父母双亡,而是被人装在木盆里放入了河中顺着河水流向了苴汉村,由村西头做木工的老汉捡了去,给取了顾这个姓。兄长是叫顾显书,弟弟则是顾显予。 顾显予时常会在上山锯木头的时候站在山顶眺望河流上游,那里也许还居住着他们的生身父母。 “显予,你怎又在看了。”顾显书叹口气继续道:“今日的木头应该够了,回去吧。” 顾显予转过头看看地上被锯断的木头:“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而以前是三人,如今却只有你我。” 顾显书一面绑着木头一面道:“你又在想他了。” “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兴许很好,兴许很不好,兴许已经忘了你我。”顾显书将木头绑成两份,一份系在自己背后,一份提起系在顾显予背后。 “我倒是希望他忘了,可又有些舍不得。” “走吧。” 天色还早,却已是酉时。锯了一整日的木头,中午只吃了些馒头的二人免不了有些饿了。兄长听见家弟肚子发出声音便四处望了望,他记得就是在这附近有棵果树,虽从未吃过但每次路过刺死都能看见,以他对此地的熟悉应该不会记错。 顾显书低声呢喃了一句奇怪。 顾显予扭头看他:“怎么了?” “以前这附近有棵果树而今却不见了,吃些果子还能暂时充饥。” “说不定已被砍了。” 顾显书泄了口气,又问道:“很饿吗?” “还好,只是这里离苴汉村太远了,木头又这般重。” “不如我们先找些能吃的东西。”顾显书话刚说完便解下木头,找了处平坦的地方放下:“你在这里等我。” 顾显予也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8 解了木头放下:“两个人一起找会快些。” “那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 二人便分开去寻找可以入口充饥的东西。顾显予的运气不错,找到一些菌菇。倒是顾显书就不怎么走运,寻了许久也未有收获。原本他抓了一只野鸡,但见那野鸡生的漂顾显书便起了怜意,想留着给顾显予。谁料就在他这般想的时候,那野鸡便挣脱他的手飞了去,只留下几根还算是色泽不错的毛。 将毛放入怀里,顾显书不得不继续找其他东西。当他终于发现一只受伤的肥兔子一路追去事,这兔子偏偏就跳入了一丛几乎一人高的草。顾显书跟着追了进去却发现草丛的另一端竟是悬崖。 情急之余他抓住一把草,发出一声惊呼。松动的土块顺着山崖滚下去,他低头看一眼,吓得一身冷汗。 顾显予听见哥哥的叫声,赶紧扔掉手里的菌菇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显予,我在这里。” “显书?”顾显予朝草丛跑去。 “小心点,这边是悬崖。” 顾显予扒开草丛走过去,见顾显书掉在悬崖边上不由得吓了一颤。他趴在地上将手伸向顾显书:“抓住我,我这便拉你上来。” 顾显书缓缓将手伸向顾显予,眼看就要抓住,那些被顾显书拽住的草却终于承受不起他的重量被连根拔起。顾显予脚一蹬往前挪了许多,这才在顾显书落下去之前抓住了他。 “你……好重。” 顾显书用脚蹬了几次都未找到能落脚的地方,反而将弟弟往下拖了一点。顾显予抓住一大把草在手上绕了一圈,那些草却逐一断了。 顾显书露出绝望的神情,但很快他便道:“显予,放手。” “我怎么可能……会放手。” 弟弟的身子又往下沉了一些。顾显书急道:“顾显予,快放手,不然你我都会掉下去!” “那便一起掉下去。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我不会死的你且放心。”顾显书笑着说完这番话便放开了弟弟的手。 顾显予却迅速用另一只手抓住哥哥:“抓住我!听到没有,我让你抓住我!” “你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一句是听了我的。”顾显书捏起顾显予手背上的皮,狠狠一拧。 顾显予疼得立刻松了手:“顾显书!你这个混蛋!”他也顾不上手背的疼,急急忙忙跟着一起往下跳。 顾显书见弟弟也跟着跳下来,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气愤。他不得不四处看看可有能抓住的地方。待到顾显予落下来,他又一蹬崖壁荡过去将他接住。 剧烈的冲击使他往下一沉,但还是拼命抓住了藤蔓。若是放了,顾显予便无没了。 “你为何要跳下来?!” “既然你我生在一起,那死也该在一起!” 顾显书顺着藤蔓往下看,倒深一口气:“幸好我接住了你,不然我没死反倒你死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顺着藤蔓往上爬。” 顾显予抬头看看:“好高,还没上去我们便会先掉下来。” 刚说完,二人的肚子便又响了。 顾显书道:“看来我们只有顺着藤子往下滑了,还好藤子末端离地不算太高。” 顾显予伸手抓住了藤蔓,两兄弟一上一下往下滑,滑到藤末才放手往下跳,这才安全落了地,只是顾显书扭伤了脚。 崖底与崖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这里不算大,似乎就是四五个房间并在一起的大小。地面是用青石铺成的,石缝中的杂草并不多,应是有人隔些时日便来打理。一处没有铺青石的地方开满二人叫不出名儿来的花,紫得很,有些像人身上的淤血。 顾显予看着花感叹道:“这些花,真妖。” 顾显书突然一愣,尔后一瘸一拐走进花丛伸手摘了一个紫红色的果子:“这些果子和以前崖上见过的果子好像,但细看又不是。” “这些果子当真能吃?” 顾显书撩起衣衫擦了擦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应该没毒。” 顾显予抢过果子气道:“若是真有毒,你这一口咬下去中毒了怎么办!” “总比不知道能不能吃的好,若有毒你便不吃。” 二人正吃着,顾显予无意间一瞥似乎看见什么东西,便一面吃着一面走过去:“显书,这里有座墓。” “这种地方怎会有墓?”顾显书走过去。一座石头砌成不太大的墓,墓前立着石碑,碑上刻着鲜红的字,他却是一个都不认得:“墓碑上写的什么?” 顾显予摇头:“我只认识平正二字。” “平正?倒像是人名。我们兄弟二人不慎从山崖掉落下来,您别见怪。”说罢顾显书便弯下腰对墓鞠躬,又望望天叹口气:“坎的木头也没了,我们又在山崖下,说不定当真会死在这里。” “既然这里修了墓,就一定有路出去。墓葬之人不可能爬藤把石头和棺材弄下来。” 顾显书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附近一定有出口。” 赵元长到达中敬之时恰巧是酉时,便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最近的村子打算休息一晚翌日再启程去瑜城。到了苴汉村找了一家虽有些简朴但十分干净的客栈要了几间上房住下。赵元长的房间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项白川、常亭玉与一些都作寻常人打扮的侍卫。 客栈的老板小二只当住上房的三位爷是有钱人家,来头不小。他们自然不敢怠慢,拿出了店里最好的茶水奉上。 小二放下茶水笑道:“各位客官,有事便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 常亭玉道:“有事当然会叫你,好了你先下去。” “是。” 赵元长拧起茶壶盖往里看了看又盖上。项白川倒了一杯茶水先让侍卫喝了一口,确定没有下药之后方才又给赵元长倒了一杯。 常亭玉抢过项白川倒给自己喝的茶饮了一大口,随即跑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吐出嘴里的茶水:“好烫。” 赵元长轻轻吹了吹茶水,啜一小口,悠悠笑道:“活该,谁让你这般心急。” 项白川道:“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看你下次还敢抢我的茶。” 常亭玉白他一眼以手做扇,往舌上扇了些风去对赵元长道:“陛下您……” 赵元长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亭玉想说什么?” 常亭玉立刻改口道:“二爷,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瑜城?” “明日应该能到。” 项白川突然拔出剑慢慢走到房门前,见项白川这幅架势常亭玉也拔出剑挡在赵元长身前。项白川轻轻抓住门闩,随后猛地一拉,在开门的一瞬间抽剑横在店小二的脖颈间。 店小二吓出一身冷汗,缩着脖子往后仰:“客、客官,我是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29 店小二。” “你来做何?” “我是来给几位客官送饭菜,刚进店您就点了一些菜的呀。” “那你又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 “我哪敢,刚才在门外的不是我,真的客官,我要是说谎就下拔舌地狱。” “行了,别下这么毒的誓。”项白川收了剑侧身让他进来。店小二走进房间见常亭玉也顾显书着剑,便畏惧着走过去。 “亭玉,把剑收起来。”赵元长对店小二笑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说罢又从怀中拿出一两碎银子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捏着银子向赵元长鞠个躬道了声谢谢便关上房门离去。 常亭玉道:“二爷您平日里不是挺大方的,怎才给那店小二一两银子?” 项白川放下剑,道:“有句话叫有财不外露,傻子。” 常亭玉不服气,提高了嗓门道:“我好歹和你一样也是二品大……” “咳咳。”赵元长咳了两声:“中敬的饭菜同顺宜的有些区别,不知你们能否吃得惯。不过我倒是觉得应该很合亭玉的口,至于白川嘛,便只有委屈你了。” 项白川端起碗刨了口白饭,又夹快肉:“这肉怎么是甜的?” “所以我方才才会说,委屈你了。” 用过晚膳,叫来店小二收走碗筷擦了桌子,被叫去买水果的侍卫刚好回来,将买来的葡萄交给店小二拿去洗。店小二见侍卫手里还拧着一串儿龙眼便嬉笑道:“几位爷出手可真大方,您手里的龙眼我们这些人可是想吃都吃不上。” “少废话,快去洗,洗好了送到中间的上房。” “是是,这就去。” 入夜后,赵元长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不多久便睡了。项白川躺于床上却未盖棉被,将手放在脑后架起脚小寐,时刻注意着房门外的动静。侍卫们也被吩咐了不得睡得太死,以防出事了也不知道。倒是常亭玉一挨到床便将项白川特意对他的嘱咐给抛到千里之外,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美美睡去。 打更人敲着铜锣叫一声三更了。常亭玉翻个身继续睡。这一夜似乎特别好睡,连项白川都不知不觉昏睡了去。 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已大亮。项白川翻身起来开了门直接走到赵元长门前,抬起手敲了敲叫了声二爷。 隔了些许,并未有人来给他开门,他便又用力敲了几下,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店小二端着给其他客官的早膳走过来:“客官,您这是在做何?” “你可看见这房里的客人?” “没有,我一大早就起来了,没见这客官出过房门呀。怎么了?他不在房里么?” 项白川抓着门用力摇了摇,壮着声音叫了几句二爷。屋内依然没人应他,倒是其他房里的客观被他吵醒,有几个还开了房门准备出来喝斥一番,却被项白川一眼瞪回去。侍卫们拿着刀剑赶来之时项白川刚一脚踹开了上闩的房门冲进屋内。 屋子里空无一人,却开着窗户。项白川先奔向床铺掀开被子,伸手探了探温度,而后跑到窗前朝下面望了一圈。下面是客栈的后院,不远处便是小门。 项白川一拳砸在窗框上,转身扫过屋内的人,道:“常亭玉呢!” “回先生,还在睡。” “还不快去把他叫起来!” “是!” 常亭玉揉着惺忪的眼走进来:“你叫我做何?” “二爷不见了!” “什么?!”常亭玉顿时睡意全无:“你可有好生找过?” “房门上了闩,二爷不可能走出房门。”项白川将脸转向窗外:“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被什么人抓走了,就在你我睡觉的时候。” 常亭玉对一名侍卫道:“你去把县令叫来。”一面说一面拿出军符:“用这个将官兵全数调来!” “是!” ☆、第十七章 赵元长醒来竟发现睁不开眼,却只能感受到渗透的光,应是脸上蒙了层布。他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也塞了布,用舌头顶了许久终于好不容易将布团吐出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能听见鸟叫,还有一丝微弱的被风吹响的树叶声。 顾显书与顾显予从马车对面走来,各自背了一捆木头。赵元长屏住呼吸仔细听着二人的脚步声,他怕万一是抓他的人回来便不能呼救。 二人刚走过马车,赵元长才舒了口气,急忙叫道了:“二位先生请留步。” 二人相视一眼,退回到马车前撩起帘子,见了被绑住的赵元长一愣:“你这是……怎么回事?” 赵元长笑道:“能否麻烦两位先生替我解开绳子?日后必有重谢。” 顾显书四下望望,却并未见有人在。而就在他转头去想说什么的时候,顾显予便已然爬上马车解开绑着赵元长的绳子与他眼睛上的布片。 赵元长活动了手腕:“多谢二位相救。” 顾显予道:“你快走,若是被看见我与显书也麻烦了。” 赵元长跳下马车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便只好叫住已然走出几步路的二人:“我初来此地并不认识路,能否请二位先生带我下山?” “我们也要下山,那你快些。” “多谢。” “听先生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是从顺宜来探亲,昨日刚到的中敬。” “怎么刚到就被人给抓了?还是去报官的好。” “暂时不用,我不想此时闹得太大。” 同顾家兄弟下了山,天色已不早,赵元长免不了觉得腹内空空。本是想找间店铺吃点东西,一摸腰间才发现钱袋子不见了。那两兄弟倒也仗义,救了人不说,还带着赵元长回了家让他填饱肚子。尔后又说若是赵元长若是不嫌弃舍寒便可小住几日。赵元长笑笑,说是一日便好,莫要打扰太久。 顾显予将自己的铺让给赵元长,到顾显书的房间同他挤一晚。顾显书虽说皱皱眉头思索一番答应了,却是趁着顾显予睡着之后下了床,铺了被子在地上睡了一晚。 第二日赵元长醒来之时,两兄弟已上山锯木。老头摆了一地的木头在院子里,正准备做昨日接的活儿,见赵元长起来了便告诉他桌上有些馒头和咸菜。赵元长看了一眼,没动。 “老人家,平日里你们早膳都是吃的这些东西?” “倒也不全是,偶尔显书会磨一些豆浆。先生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平时想必都是吃的大鱼大肉,这些粗茶淡饭定是吃不惯。” “我早上也不过都是喝些清粥。” 老头抬起头感到有些意外:“怎么会?瞧先生这模样就是金子堆里养出来的。” 赵元长勉强笑了笑:“您说笑了。” “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0 就算不是金子堆里养出来的也定是富贵得很,瞧您的举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老头一面说一面继续做木活,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便撑起身十分慎重对赵元长道:“对了,忘了提醒先生,夜间最好不要四处走动,就算有人叫你你也不能答应,特别是千万不能开门。” “这是为何?” “您初来此地想必也是不知道。”老头四下望望,又放下锯刀朝赵元长走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近日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菩萨,所以菩萨便派了牛鬼蛇神来勾魂。外面都传得厉害,不管真假还是小心为上。” “牛鬼蛇神不是阴间的鬼官么,怎会是菩萨派来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乡里乡亲的都这么说,说得真了也不得不信啊。” “那我倒要看看,这牛鬼蛇神可当真是菩萨派来的还是阎王派来的。” “先生您……不怕?” 赵元长一声轻笑:“区区小鬼,能奈我何。” 顾家两兄弟锯了木头回来,赵元长还并未离开。他们也并未多问,放下木头便用锯木回来时顺便买的点菜做了一顿晚膳。这一顿赵元长吃得特别多。 晚膳过后他也帮着收拾了一下,待到天黑好些人户都灭了油灯他才精神百倍向老头与两兄弟道了别又说改日将谢银送来。 老头连说了两句不用,只当是给来世积德。 顾显予道:“天都黑了,你一个文弱先生若是遇上了杀人魔岂不没命了。” “杀人魔?那不是牛鬼蛇神吗?” “那只是村里人擅自臆想出来的东西,谁也没见过那杀人魔真正的样子,于是才有了鬼神一说。”顾显予拿起两把旧匕首一把别在腰间,另一把绑在裤脚上:“你若是执意要走我便陪你一起路上遇到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顾显书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肘将他拉向自己:“显予,那可是……杀人魔啊。”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他要当真一个人去了,指不定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赵元长感到有些无奈,他笑道:“我看起来就真这般弱?” 顾显书皱着眉头瞥一眼赵元长,而后也拿了匕首别在身上对顾显予道:“我绝不会让你受伤,不管是谁,若是敢伤你我便要他死。” “你说得太严重了。” “是你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 赵元长道:“三对一,我想那杀人魔不会有能耐一次杀死三个人吧。” 顾显书反问:“若那杀人魔不是人呢?” “那我倒更要见识一番。” 街上早已无行人,只有寥寥几盏灯笼,且不太亮,只能勉强见得身旁人的模样。不知为何这样的景致让顾显书觉得有些发秫,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能让他自己觉得恐怖。 他停下来面对着墙看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喃喃道:“真是同鬼怪一样可怕。” 顾显予转过身看他:“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怕这些东西。” “以前不怕,只是现在有些怕了。” “不过是你自己的影子有何好怕的。” 顾显书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赵元长看着顾显书的脸所有所思。 顾显予道:“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我不会有事。” “看来今晚那杀人魔是不会来了,不如你们先回去,我再转转。”赵元长刚说完便隐约听得一阵幽幽的脚步声朝他们走来。赵元长立刻压低声音道:“有人,快躲起来!” 三人立刻闪身进了墙缝,压制呼吸听外面的动静。赵元长觉得似乎不止是脚步声,还有东西划过地面发出的不平稳的喀喀声,像是刀剑一类的尖峰在地上划。 顾显书小声道:“这个时候街上怎还有人?” 声音在他们隐匿的墙缝旁停下来,赵元长伸了伸脖子却还是看不见他人的身影,便只好往外挪了一步,背靠着墙扭头向外望。却依然没看见有人在,整条街上都没有。就在赵元长准备出去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一张狰狞的脸与他面对面只有一寸之隔,那张惨白的脸上流下殷红的血,两只眼是空洞的黑色。 那东西见赵元长吓得往后一退,便咯咯笑起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就在赵元长被吓得无法动弹的时候,那人却揭下了面具笑得分外开心:“吓着你了。” “庚延一?!”赵元长欣喜地走出墙缝,看着庚延一被灯笼映红的脸笑道:“你怎会在此?” “今日才到的,没想到你竟也在。” 赵元长扬扬下巴意指庚延一手里的面具:“这么吓人的面具你从哪儿得来的?带着它四处走你就不怕吓着路人。” 庚延一看一眼面具,歪着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路人倒是没吓着,却把当今……” 庚延一话还未说完话赵元长便干咳一声打断他:“你这么晚在街上做何?” “你在做何我便在做何。” 顾显予见二人似乎已经忘却了他与顾显书的存在,便待他们停顿的时候才终于插嘴道:“你们认识?”这话有点多此一问,但顾显予着实找不到更合适的。 “一个朋友。” “你来探亲便是探的这位先生?” “不是,他和我一样,也是从顺宜来的。”赵元长又问庚延一:“卿弟与瀚弟也来了?” “赵元卿是来了,赵元瀚却是让柳下舟陪着我们来的。他感了风寒,有些严重,太医便不让他四处走动。” “想来你也应该知杀人魔一事了。” “我与赵元卿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赵元长沉默了片刻,尔后问庚延一道:“你对杀人魔一事可有何看法?” 庚延一将面具收起来放进怀里:“边走边说。” “去哪儿?” “自然是你住的地方。” 赵元长指指顾家兄弟:“我钱袋被人拿走,现在可是住在他二人家里。” 庚延一笑道:“我出门之时也忘了拿钱袋。” 顾显书缓过神来才对庚延一道:“那便先在寒舍暂住一晚。” “打扰了。” 见回来的人多了一个庚延一,老头也是没多说什么,只道了句平安就好。由于空不出屋子来让庚延一单独住,他便只好同赵元长睡在一张床上。这屋子有张未刷漆的案桌,案桌上放了一本识字用的书册。庚延一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赵元长坐在床沿道:“你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嗯,去了琏漯村看过,除了成片的无字坟便什么也没有。” “我倒不是问你这个,罢了。你们又怎会来苴汉村?” “那鬼使一事你也知道了。” “详细的还并不清楚。” 庚延一倚了窗边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四日前,在苴汉村的街上突然发现一具男尸,尸体死状极其怪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1 异,头部被人拧了下来放在尸体怀里,尸体颈部的皮扔与头部连在一起。听当时见了尸体的人讲,那具男尸就好像被硬生生扯掉脑袋的鸭子。” “你是说,扯?” “对,据仵作验尸后讲,这名男子是被人活活扯掉脑袋致死。” 赵元长皱紧眉:“是何人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庚延一继续道:“直至今日,一共发现的三具尸体,都是被扯掉脑袋而死。” 赵元长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问道:“为何这里的村民都称他为菩萨派来的牛鬼蛇神?” “是他自己这般说的。第二名死者被杀害的时候,有人听见他亲口说自己是菩萨派来替天行道。可是村民们觉得他根本就是来索命的恶鬼,便这般叫了。” “他为何要这般说?” “兴许是他所杀之人全是苴汉村的恶霸。我让人去查了一下,三名死者除了都是臭名昭著的痞子以外,均无任何共通点。”庚延一见赵元长正在思索便站直身子朝他走过去,到了他面前方才定下来,他道:“元长,你可发觉这其中有何不思议之处?” 赵元长抬起头望着庚延一:“可是凶手的力气太大了?” 庚延一点点头:“所以我怀疑,凶手是妖怪。” “若是妖怪,那如此大的力气便能作解释。只是既然是妖怪,那为何却只杀恶霸而不杀平常百姓?妖怪一向残忍且如野兽一般并无心智,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人。”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只能说他是一只有人心的妖怪,或者是一个有蛮力之人。” “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 “除此之外,我倒是比较好奇。”庚延一在赵元长旁边坐下来:“遭人绑架的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你们见到项白川和常亭玉了?” “嗯,若是不赵元卿制止他们,怕是苴汉村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那两人已然将县衙大闹了一番,现如今县衙里的人都知道你来了。” 赵元长摇摇头:“这两人。” “那晚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觉醒来便被绑到了山上,还好遇上顾家兄弟,不然此刻怕也见不了你。” “你没受伤吧?” 赵元长侧头看着庚延一一笑:“没有。” 庚延一回了一记笑:“明日你有何打算?” “先回县衙,免得项白川和常亭玉再闹起来。你也同我一道回去。” “自然是要回去。” 县衙里,项白川与常亭玉几乎两天没合过眼,守在前堂等派出去的衙役寻得赵元长回来。既然他们没合眼,县令自然也不敢合眼,光是听说皇上来了便就激动不已,更何况如今皇上还是被人抓走行踪不明了。天呐,若是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他头顶上的乌纱帽,就连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不保。 县令偷偷瞟一眼项白川,项白川一眼瞪过来便吓得他一个寒战直窜脑门儿。 此时,恰巧赵元卿走进来,见了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的三人道:“你们怎还在等?” 项白川站起来向赵元卿行了礼:“若是陛下一日不归,臣等便一直等下去直到找回陛下为止。” 常亭玉也行了礼道:“远舜王您先去睡,身体要紧。” “嗯。”赵元卿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问道:“你们可见到了庚延一?” “庚先生不是出去了么,还未回来?” 县令忧心道:“这么晚了要是遇上牛鬼蛇神,那庚延一先生岂不是命不保?指不定陛下也……” 项白川怒道:“给本将军闭上你的乌鸦鸟嘴!” 赵元卿侧身冷眼看着县令:“若是庚延一与陛下出了事,你便给自己准备后事。” “下官该死!下官自行掌嘴。”说罢县令便看似十分用力地打了自己一耳巴子。 “本王先回房了,若是有事便通报一声。” “是。” 回到房间,赵元卿在床沿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宽衣躺□,却是一直未合眼。对于庚延一,他是否有些太过在意了?赵元卿这般问自己。 这一晚他究竟能去哪里?若是当真遇上了那鬼使…… 赵元卿越想越觉得渗得慌,便穿了袍子走出房门,正巧与柳下舟撞个正着。 “啊,是远舜王,大半夜您不睡觉到处跑什么,我是因为要上街……” “你要上街?” “是啊。为何我想睡觉却要让我上街而项白川不想睡觉却要呆在县衙里让他睡觉,真不公平……” “本王和你一道去。” “为何?难道您也不想睡觉?我知道了,您一定是想出去玩儿,不过现在大街上可没什么好玩儿的,以前是有的只是现在没有了,若是您以前来的话倒还可以……” “少废话,跟我走。” “您虽然不是我的殿下,但却是殿下的兄弟,既然你们是兄弟那您说的话我也是要听的,不然殿下不高兴。所以您让我跟您走那我便跟您走。”柳下舟一面念叨一面跟在赵元卿的身后走出县衙。 ☆、第十八章 街上冷清得有些诡异,难得柳下舟竟也没有抱怨,警惕着四下的动静。只是这样便更显得可怕,唯有轻弱的脚步声渐隐渐现,更加突显了黑夜的压抑。 两人出了县衙未走多久,便听见隔街传来一声男人凄厉的惨叫。两人一愣,便穿过横着的小巷子朝隔街跑去。 街的正中间躺着一具男尸,头颅被扯了下来。这具男尸倒是被扯得彻底,头颅已然被扔到了丈远。尸体旁还站着一个个子不算高大的男人,看那样子似乎并非妖怪。男子听见脚步声回头望一眼,正好望见了柳下舟。他一愣,抬脚便跑很快就不见得踪影。 柳下舟追了几步实在追不上便停下来往回走。那男子的脸显然已经化成了妖怪的青色鳞皮辨不出模样来,只是那双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赵元卿看了看尸体便捂着鼻子转过身去。柳下舟捡起头颅看了看死者的模样:“这不是钱老板那不争气只晓得逛烟花柳巷的儿子么,原来是他死了,活该啊活该。不过他不在瑜城里呆着跑这儿来做何?看来是老天爷见不惯他的德行要他死。我就说他会短命,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百姓。” “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可是他不认识我。” “去把仵作叫来验尸。” “又是我去?好吧。为何我一个将军却要替别人跑腿,真麻烦。”柳下舟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将头颅递给赵元卿:“这个您帮我拿一下。” 赵元卿退一步:“你就不能放在尸体旁边?” “哦,对啊。”柳下舟放下头颅想了想又对赵元卿道:“您一个人在此不害怕吗?若是那妖怪再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2 回来您准备怎么办,就算到时您叫我我也赶不过来。” 赵元卿额头青筋冒起,一字一顿对柳下舟道:“你快去把仵作叫来。” “知道了,您也不用说两边啊。” 仵作当场验了尸,这名男子是被扯下头颅致死,并无其他外伤亦无中毒迹象。死亡时间正好是子时,也就是赵元卿与柳下舟上街的时辰。 庚延一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来,小心关好以免吵醒赵元长。他刚走到床边脱了衣衫脱了鞋子准备上床,赵元长便开了口。 “你这么晚了出去做何?” 庚延一被突来的声音吓得一抖,然后转过头看一眼赵元长上了床盖上被子道:“有点事。” 赵元长侧着身子面朝了庚延一以手为枕:“连我也不能说?” “过些日子你自然便会知道。”沉默了片刻,庚延一望着屋顶发了呆对赵元长问道:“若是有一日你发现身边最亲近的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又或是变得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会如何?” “想听实话?” “嗯。” “我会亲手杀了他。” 庚延一转过头来对着赵元长:“你可下得了手?” 赵元长看似笑着,那双眼却是犀利而镇静:“他若是下得了手做这些事,我自然也下得了手杀他。”见庚延一没说话,于是赵元长翻了个身闭上眼道:“睡吧,明日一早便要起来。” 一大早起来用过早膳,庚延一与赵元长便告辞了老头准备回县衙。顾显予以为二人是要去县衙状告绑架赵元长之人,便要一同前去。而顾显书似乎并不愿意去县衙,眉头紧锁寻思着什么,他抬头看了坚持要去的顾显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同前去。 离县衙还有些距离,便见了赵元卿站在门口。而赵元卿只见了庚延一未注意到他身旁穿着简朴的赵元长,他迎上去道:“你怎才回来,我找了你一夜。” “抱歉,在路上遇见了元长,便同他过了一夜。” “卿弟,你怎就不看我一眼却只顾着同庚延一讲话。” 赵元卿这才看清说话那人竟是赵元长,立刻撩了衣袍就要下跪,还好赵元长上前扶住了他他才没跪下,那句陛下也为叫出口。 赵元长笑道:“卿弟不必行此大礼,这些日子就暂且叫我二哥吧。” “是。”赵元卿抬起头才看见顾家兄弟二人,又见二人似乎与赵元长庚延一认识,便问道:“这二位是……” “哦,是顾家兄弟,这两日全靠他们照顾。”说罢赵元长又转身对两兄弟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几日有劳二位了,二位不妨进去坐坐,我也好准备谢礼。” “不用,当时救你也只是觉得你有些面善。告辞了。”顾显书拱手做辑,便要离开。 “我还是头一次来县衙。”顾显予一面说道一面往里走,还东张西望环视着县衙。 顾显书呼了他一声便快步走到他身边,见他有意要在县衙里逗留便暗自叹口气。 赵元长笑笑,也跟着走进去。 庚延一刚抬脚没走几步,赵元卿便上前拉住他手臂。,赵元卿沉默片刻便放开庚延一直径朝里走。 走进前堂,双眼因不眠而严重泛红的项白川与常亭玉见赵元长终于平安无事回来了,猛然起身跪在他面前恨不能扑上去。 “我等该死,二爷您可安好?” “起身吧,我并无大碍。” “谢二爷。” 项白川起身后见县令竟然低着脑袋睡着了,便大步跨过去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扔到赵元长面前。 县令被这猛然一提一扔吓醒,抬起头来便见了赵元长朝他微笑,立刻磕头赔罪。这便是陛下,还不如项白川将军的气势厉害。他这般心想。 “卑职该死,治理地方不力,让陛……” 赵元长上前扶起县令,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捏了捏,笑道:“县官大人真是客气了,如今我已平安归来您也不用太介怀,只需查清绑架我的人是谁便行了。”说完赵元长这才放开县令。 县令吃痛地揉揉手臂,心虚道:“是,卑职遵命。” “哦对了。”赵元长笑着继续道:“这几日您也和项白川常亭玉一样,暂且叫我二爷。” “是……二爷。” 赵元长满意地笑笑。 顾显书与顾显予同时心想,竟连县令都唯诺得如此,这里的人都不简单,尤其是赵元长。 柳下舟刚从仵作那里回来,还在想昨夜看见的妖怪是往村西方向逃去的,看那身材并不高大,倒不如说在男子间算是有些娇小。 他这样埋头想着便就进了前堂,对横在他面前的赵元卿道:“麻烦你让一下,我要去前堂。” 赵元卿回身看他一眼:“这里便是。” 柳下舟抬起头来看看,喃喃道:“我什么时候进来的?” “秦淮?!”顾显予在看到柳下舟的时候这般叫道。 顾显书一愣,看着柳下舟皱起眉头:“真的是你,秦淮。” 柳下舟看看顾显书再看看顾显予,良久之后方才道:“原来是你们。” “没想到你竟还在中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顾显予边说边激动地走上前。 柳下舟躲开顾显予伸过来动手:“本来是离开了,但又被殿下捡了回来。放心吧,这定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顾显予收回手,拽紧了拳头垂在体侧:“看你现在过得这般好,我与哥哥便放心了。” 柳下舟绕过顾家兄弟,直径走向赵元长,行了礼便道:“听说您被绑架了,没受伤么?不过看您的样子也是没什么大碍。” 赵元长笑道:“这要多亏你的二位友人相救。” “他们并不是我的友人。” 柳下舟这话听得顾家兄弟心中一抽,都各自低下了头不语。片刻之后,顾显书先开了口告辞,他们二人这才离开,连赵元长准备的谢礼都还未来得及拿。 兄弟二人走后不久,赵元卿大致将昨夜发生的命案讲与赵元长庚延一听,这其中自然省去了他出门的理由。赵元长问到时,他只是瞥了庚延一一眼,说是睡不着想上街看看。 柳下舟走到庚延一面前比划了一下,喃喃道一句差不多就是这样。 庚延一笑道:“我能问一句将军在做何吗?” “你已经问了。”柳下舟后退两步看着庚延一:“昨夜我看见那妖怪了,便是与你差不多的身材高度。” 庚延一又笑问:“那容貌呢?可也差不多?” “那妖怪的脸上长了青鳞皮,辨不出容貌。” 赵元长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你见到妖怪杀人是什么时辰?” “子时。” “……子时……”赵元长抬起头来看着庚延一,他记得庚延一昨夜曾出去过,而且正好子时刚过才回来。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3 庚延一歪着头睇着赵元长笑道:“你们这可是在怀疑我?” “不会是庚延一!”赵元卿突然这般喊了一句,惹得所有人都朝他看来,他环视一眼咳了一声这才又对赵元长道:“昨夜庚延一是和二哥在一起,他有无机会下手二哥应该最清楚。” “我自然清楚。” “我先回房小睡一会儿,有事便叫我。”说完庚延一便走出前堂往客房走去。 “我去看着他。”柳下舟边说也走出起前堂。 赵元长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确定是子时,赵元卿说确定。 柳下舟来到庚延一门前敲了两下,庚延一为他打开房门他便直径走进去在席塌上坐下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打扰你。” 庚延一摇头兀自笑笑,关上房门走进来:“可是赵元长让你来的?” “有茶吗?” 庚延一轻叹口气,又打开房门让舍人沏壶茶端些点心来,尔后则视柳下舟为无物宽了衣衫躺下。柳下舟也只当房里就自己一人,毫不客气拿了糕点吃起来,边吃边喃喃道了句好甜。 赵元长去仵作那里看了尸体,见到一名来认尸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称,他是死者的随从,从瑜城追着一位公子而来。当被问道那位公子是何人时,他又说他不知,只晓得应是富贵人家少爷。 常亭玉问道:“你们追他做什么?” 男子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来,片刻之后他突然拿眼扫过赵元长常亭玉项白川三人,道:“你们是谁?” 县令对男子的态度大怒,吼道:“让你说你便说,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说罢又对赵元长点头哈腰:“二爷您别见怪。” 赵元长掠过县令对男子笑道:“我们只是想找出凶手,还你家少爷一个说法。” 男子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那日在瑜城内,少爷见了那名公子便就……似乎是……觉得那公子相貌不错……于是……便悄悄尾随而去,后来那名公子来到苴汉村,少爷也跟着一并来了。这不能怪少爷,只怪那公子相貌比女子还清秀。” “那你可知,那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少爷也从来不说。” “能带我们去你们住的客栈看看吗?” “好,跟我来。” 在去客栈的路上,项白川压低了声音道:“他家少爷怕是看上了那公子才追到苴汉村来的吧,又是一个好男风的人。” 赵元长瞥了项白川一眼笑道:“你们二人对好男风之事有何看法?” 常亭玉道:“这是别人的私事,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有何看法。” 赵元长轻笑:“说得不错。” 钱家少爷二人所住的客栈正好是前几日赵元长他们几人所住的那间客栈。赵元长一进去,本来还是笑脸相迎的店小二瞬时就垮下脸上,再一看,一行人身后竟还跟着县老爷,便心一紧叫了声老板县老爷来抓人了撒腿就跑。 项白川几大步冲过去抓住店小二 ,常亭玉快速跑到后院将正欲逃走的老板抓到赵元长面前:“你二人跑什么!” 赵元长看着面前跪着全身发抖的二人笑道:“莫非绑架我的,就是你们二人?” “我们不知道公子您在说什么。” “那日我初来此地竟无缘无故遭人绑架,我自己的人自然是不会抓我,他们也不敢。所以能抓走我的便只剩下你们二人。见了项白川与常亭玉的剑你们还敢抓走我,我不得不佩服你们的胆量。” 项白川与常亭玉各自提起一人扔到县令面前:“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卑职知道。来人,将他二人压入大牢听后发落!” “慢。”赵元长走到老板二人身边,问道:“钱少爷也是你们抓走的?” 店小二一愣,随后从实招来:“钱少爷确实也是我二人抓走的,只是他的死并不关我二人之事。”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他死了。” 老板点点头:“我们刚驾了马车到街上便看见有人紧跟而来,我便想起鬼使,于是只有留下钱少爷我二人才能活命。” “你们这两个混蛋!”男子欲扑上去扭打,却被项白川拦了下来 赵元长对他道:“他二人交给县衙处理自会受到惩罚,如今之计便是抓到凶手。” “凶手是鬼使你们如何抓?到时还不是怕得站不起来。我自己去,不用你们插手!”说完男子便走出客栈。 项白川看着他的背影道句是条汉子。赵元长摇摇头,心道,怕是这条汉子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在赵元长等人离开县衙这段时间里,赵元卿去了庚延一的房间,见柳下舟逍遥地坐在席塌上吃东西,便让他先出去一下。柳下舟刚出了房门,庚延一便坐起来对赵元卿笑道了句你怎来了。 “来看看你。我吵醒你了?” 庚延一起身拿了衣衫穿在身上:“一直醒着,房里坐着人如何睡得着。” “我来帮你。”赵元卿从庚延一手里接过腰带,绕过庚延一的腰给他系上:“我相信你不会是凶手。” 他一笑:“谢谢。” “你昨日上街是去找皇兄吧,听说他被人抓走你便一到此地就四处询问。” 庚延一看了赵元卿一眼,笑笑不语。 “你对皇兄……”见庚延一似乎不愿多说,赵元卿便明白了一些:“那张面具你可还带着?” “嗯,只是与它的原来面目有些不同了。”庚延一拿出被他画了鲜血的面具。 赵元卿见后哭笑不得:“怎被你画成了这副模样。” “这副样子要有趣许多。”庚延一边说边戴上了面具。 赵元卿怕庚延一一个人觉得闷便留了下来,二人在房中聊了许久。赵元长一回到县衙便是去庚延一的房间,轻敲了几声便推门而入。赵元卿见是赵元长一愣,起身行了礼便借口退了出去。 赵元长坐在席塌上笑问:“你与卿弟在聊些什么?” “不过是闲话罢了。” 赵元长点着按桌面衬了下颚笑看着庚延一,片刻后突然问道:“庚延一我问你,昨夜死的人可是你下的手?” 庚延一笑看了赵元长:“若我说不是,你可信?” 赵元长一笑:“我自然信。” “呆子。” 庚延一浅笑:“对了,你为何要让他们叫你二爷?” “白十二,不是二爷是什么?” “原来如此。” “今夜我们准备继续去街上等妖怪出现,你也一起。” “我便不去了。”庚延一抬起来见赵元长的神情便又笑道:“若是不放心,便让柳将军留下来看着我。” “既然我相信你,便不会要人看着你。” 庚延一笑笑:“那便让柳将军留下来陪我。” 赵元长觉得庚延一定是有事瞒着他,不过既然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4 庚延一说自己不是凶手,那么他便相信他不是凶手。 ☆、第十九章 夜微凉,兴许是入秋已深的缘故,总觉得颓败的树木映着这景致有些惨淡。赵元长倚在窗边端了酒杯轻轻晃动,庚延一坐在席塌上眯起眼吹响一只埙曲,吹至动情处那埙音竟似乎变得如人低泣倾诉,诉一场弄断柔肠。柳下舟坐在庚延一对面,埋了头,全然不理二人自顾自寻思着。赵元长回过头来望着庚延一,饮一口酒。 一曲之后,庚延一放下埙端了酒壶给自己斟满酒便起身走道赵元长跟前:“是时候该出门了。” “他们早已去了。” “你为何还在此?” “你不去我又怎会去?有项白川在,我也不用担心什么。” “有柳下舟在,你也不用特意留下来。” 赵元长侧头看庚延一一眼,走到案桌前放下酒杯:“柳将军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柳下舟抬起头来看着赵元长,良久才道:“为何非要让我留下来?” 赵元长侧了身使柳下舟可以看见窗边的庚延一,他笑道:“这你就要问他了。” 庚延一笑笑,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秘密。” 就在三人坐在同一张案桌旁的时候,街头又死了一名男子,而这名男子正是钱少爷的随从。 听见惨叫声后,本来是扮作诱饵的项白川便飞奔而去。尸体旁站了一名瘦弱的男子,背对了他。项白川抽出藏在腰间的剑指着他。男子转过神来看见他一愣,而后勾起唇笑了。他这一笑倒使项白川拿剑的手僵住,直愣愣看着男子的脸。 这男子,细细的眉水灵的眼,淡淡月光下那脸上的皮肤竟有些透明泛晕。项白川一直以来,觉得最过清秀的男子莫过于庚延一。而如今看来,眼前这人要比庚延一清秀俊美一百倍。 这人会是杀了五人的妖怪?! 男子低头看看脚下的尸体,而后抬起头来刚要辩解什么,常亭玉便带了大批人马赶来将他重重围住。他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些人的脸,常亭玉便一声令下将他抓了起来。 “等等。”项白川抓了正要上前的常亭玉的手臂道:“这人不一定就是凶手。” 常亭玉扭头对着项白川道:“难道你忘了那姓钱的是为何要来苴汉村?” “你是说,他就是钱追来的那名男子。” 常亭玉掰开项白川的手:“你看啊,他眉清目秀长得很像女子吧,那姓钱的不就是为了一个比女子还清秀的男子才来的吗。” 不等项白川作何反应,常亭玉便命人将男子带回了县衙。 听说项白川一行人出去抓到了一名疑是凶手的男子回来,赵元长舒口气对庚延一笑道了句这回不会再有人怀疑你了。庚延一只是笑笑。 赵元长他们三人刚进前堂,一名衙役便从后面踹了男子一脚,男子顺势咚一声跪在庚延一面前。庚延一一愣,抬头看一眼衙役有些不满。 常亭玉道:“二爷,这男子名叫宋袭荣,我等是在死去的尸体旁抓到他的。” 送袭荣?赵元长呢喃了一句,他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 庚延一上前扶起宋袭荣,笑道:“先生可认识宋启如?” “宋启如乃我兄长。你认识兄长?” “嗯,有过几面之缘。” 赵元长这才恍然大悟,前些日子他才听人提起过宋启如的胞弟:“原来是宋先生的弟弟,多有得罪。不过,你怎会在尸体旁?” “兄长乃是专门做兵器的想必你们也是知道。” “知道。” “我兄弟二人一直以来都与妖怪有些渊源,于是哥哥便开始研究对付妖怪的兵器,而我则是学医用药,希望能治好中妖毒之人。我听说苴汉村有人被扯下头颅致死,便怀疑是妖怪所为一路追到此。” 项白川道:“敢问宋先生是从何而来?” “竑炁村。” 常亭玉一愣:“这么说,你并不认识那姓钱的?” 宋袭荣摇头:“从未听说过此人。” 柳下舟喃喃道:“这就怪了,钱少爷是追着何人到此?” “劳烦县令备些茶水,都各自坐下吧,我们慢慢谈。”赵元长边走向椅子边道。 “是,卑职这就去。” 赵元长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叫了声庚延一,庚延一便走过去坐下。赵元卿看了一眼他二人走到就近的椅子上坐下。项白川对宋袭荣道了句先生请坐,便等到宋袭荣坐下他方才就坐。 县令命人沏了县衙里最好的茶,前堂在座的人一人一杯,却独独没有宋袭荣的。赵元长见县令在此也是碍事便让他退下有事再叫他,将原本应是他的茶水给了宋袭荣。县令连道了两声好退出前堂让舍人端盅酒与一些下酒的小菜在他房里,他便关了房门独自畅饮。你们喝茶,本老爷喝的却是好酒。他美美的想。 赵元长将身子倚向他与庚延一之间的茶杯桌上,用手支了脑袋。他问道:“宋先生方才说,希望能治好中妖毒之人,这作何解?” 宋袭荣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茶:“大概在三十年前,在中敬的一个村庄的人一夜之间全都突然变得如野兽般凶猛。只是平日里他们相安无事与寻常人无二异,然而到了夜里却会狂性大发出手伤人。那时朝廷便派了一名驻守中敬的将军前来镇压,本来一个军队的人几乎全都快被村民杀光,可突然有一日,村里的人竟全死了,谁也不知道死因为何。而军队里存活下来的人便对外称是村民得了一种瘟疫,死于疾病。” 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沉寂了许久,赵元卿道:“那村子,难道是琏漯村?” “正是。” 常亭玉道:“村民正是中了妖毒?照你这么说,那些妖怪原本也是人。不过那妖毒究竟是何物,当今时尚的妖怪也是中了此毒?若是这样,只要找到解药便能解救他们?” 宋袭荣看着常亭玉,片刻之后神情严肃道:“琏漯村的村民并非妖怪,与当今世上的妖怪不同。不妨实话告诉诸位,我也不知如今的妖怪究竟是何物。不过所谓的妖毒却是一种植物的毒液,若是中毒不深,我倒是有法子解救。” 赵元长换了个姿势道:“我倒是想知道,中了妖毒之后与真正的妖怪有何不同。” “最大的差别便是中毒之人并未完全泯灭良知,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中毒时间一旦到了第七日,那便必死无疑。” “若是按照鬼使每夜杀一人的数量来看,如今他只剩下两日的性命。”说罢庚延一抬头看着宋袭荣,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宋袭荣点点头。 庚延一轻叹口气,站起身朝地上放置的尸体走去:“为何尸体没送去仵作那里?” “那房间太小,已经放不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5 下了。” 庚延一掀开尸体上的麻布,赵元长起身走去本想阻止庚延一看如此骇人的一幕,却还是迟了一步。不过庚延一倒是并未感到害怕,他打量了无头的尸体,而后将放在尸体旁边的头颅掰来正对着自己。 片刻之后庚延一咦了一声。 赵元长立刻蹲下看他:“怎了?” “没什么,兴许是认错人了。” 项白川也站起身走过来:“他是钱少爷的随从,从瑜城来的。” 庚延一放下头颅站起来,摇摇头:“大概是错认了。” 赵元长命人打了盆热水给庚延一洗手。庚延一洗净手转身对宋袭荣道:“你可有把握治好仅剩两日性命的人?” “这个难说,要看他中毒如何。” 庚延一看了一眼前堂上所有的人,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谁?” 庚延一也不急着说,反是问赵元长:“元长,你可还记得昨日夜里我问你的话?” 赵元长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点点头:“记得。” “时候也不早了,都各自歇着吧,明日一早我便带你们去。”他说罢便要往门外走。 项白川一闪身拦在他面前:“庚先生,凶手不会就是你吧?虽然我不知道今晚你是如何离开县衙去打大街的,但如今看来……” “项白川。”赵元长出言打断,而后对所有人笑道:“庚延一说的不错,时候已经不早了。明日醒来便知道凶手是谁,又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二爷……” 赵元长佯装打着哈欠,抓了庚延一的手臂便走出前堂。没走多久赵元长便对庚延一低声道:“我大致能猜到凶手是谁了。” 庚延一扭头对他笑笑。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便早早地来到前堂候着庚延一与赵元长。见常亭玉与项白川显得有些焦躁,赵元卿便命舍人沏了壶茶。柳下舟手拿了剑环抱在胸前,站在门口入神地望着地面低声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惹得赵元卿边喝茶边看向他。 一杯茶差不多刚喝完,赵元长与庚延一这才悠游自得走来,庚延一一进门槛,项白川便迫不及待问凶手究竟是谁。庚延一笑笑,不语。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方才不紧不慢往西面走。途中,赵元卿问宋袭荣是何种植物竟能生出这般的毒汁。 宋袭荣这般道:“是一种名叫苾饴的树,此树常年溢着一股甜而不腻的清香故此而得名。苾饴树仅生长于中敬,树果殷红饱满而多汁,光是闻一闻便知有多香甜。当年琏漯村的村民出事以后,那位将军便命人将此种树全部砍光一棵不能留。” 柳下舟眉间一抖,苾饴树?他从未听说过此种树。不过听得宋袭荣描述了那果子的样子,倒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突然想起来,是在他曾去锯木的那座山上见过这样的树。 “既然树已被砍光,如今又为何有人再次中毒?” 宋袭荣摇头:“兴许是在什么地方又长起了这样的树。” “所以顾显书与顾显予才会中毒。”一行人除了赵元长与庚延一都惊奇地看着柳下舟,柳下舟继续道:“我曾见过苾饴树。当年我还与他二人兄弟一起的时候见过。” 宋袭荣笑道:“先生说的便是冷箐谷山上的那棵吧,那棵树我五年前便让人砍了。” 柳下舟也并未抬头看他,只是哦了一声。 项白川缓过神来道:“照这么说,凶手便是顾家兄弟俩?二爷您早就知道了。” 赵元长笑而不答。 来到顾家兄弟的家门前,赵元长与庚延一向老头点头道了声打扰了。老头堆了满脸笑意站起来朝他们走去,没走多久便停下来直愣愣看着柳下舟。柳下舟淡淡道了句好久不见,余老。 余老随后笑道:“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不等柳下舟回答项白川便擒住了余老,常亭玉冲进屋内搜了一番退出来道:“屋内没人。” 余老问柳下舟:“你们这是要做何?” “顾显书与顾显予杀了人了。”说罢柳下舟别过脸。 赵元长上前拍拍项白川的手背笑道:“放了余老,看样子他并不知道实情。” 项白川这才放开这位老人家,只是依旧一副凶恶的模样:“他二人去了哪里?” “显书与显予绝不会杀人!像他俩那般好心地的人……”话未说完,余老便看一眼柳下舟闭了嘴,片刻之后才又道:“他两人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庚延一道:“不管事情究竟如何,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们。” “他们定是去了冷箐谷,秦淮知道那个地方。” 临走时,柳下舟停下来却并未转身只是微微侧了头道:“我已改名叫下舟,若您愿意,以后便这般叫我。” 余老重重一叹气:“你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 “以前,我早就忘了。” 常亭玉回县衙招了全部官兵搜山冷箐谷,搜了整整一日也未找到二人的身影。赵元长只好命人封山,不许人进出。 柳下舟站在山顶望着顺流而下的河水,许久之后他抬起手遥指了河流上游缓缓道:“他们兴许是去了那里。” 他身旁的赵元卿顺着他手指望一眼,道:“你怎知道?” “那是他们出生的地方。” 兄弟二人沿着河路走了一整日终于来到他们离开了二十年的村庄,偐月村,兄弟二人心里默念着村子的名字。起风了,顾显书不禁咳嗽起来,弟弟轻拍了他的后背替他顺口气。他摆摆手,说了句没事。 顾显予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找地方住下。” 顾显书看着弟弟惨白的脸:“你突然说要来偐月村,莫不是你已经知道了?” 顾显予笑着撩起衣袖露出青色鳞皮:“时日不多了,我只想在此之前来这里看看,寻得寻不得父母也无所谓。” “是我不该让你吃下那果子。” “这样也好,你我也算是有个伴了。” 兄弟二人在路边坐下歇息片刻,便又起身找了家民房投宿。宿主是对夫妻,对兄弟二人亲切得很,特意熬了热汤招待他们。晚膳过后,女宿主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干净的房间,又拿出被褥替他们铺了床。顾显予看着屋内墙上挂着的梅花图,许久之后转过身来对女宿主道:“这画上可是您夫君的姓名?” 女宿主抬起头看了看画,笑道了句是。 顾显予默默念了一遍,顾家天海。他又问:“怎不见您的孩子?” 女宿主一愣,即刻又落寞笑道:“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为何是也许?” 顾显书扯了扯顾显予的衣袖,示意他别再问了。 见女宿主并未答话,顾显予又问:“难道您的孩子不在身边?” 女宿主一面铺床一面强装无事道:“在他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6 们还小的时候,便送人了。” “他们?” “是一对双胞胎。”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顾显予愣了愣,然后笑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好奇,勾起您的伤心事了。” “无事,你们早点休息。”说罢女宿主便退出房间关上门。 她刚一走顾显书便用略带了责备的口气对弟弟道:“你今日是怎了,竟这样多事。” 顾显予指着画上的字道:“你可知这家人姓什么?” “什么?” “顾。” 顾显书一愣:“你是说……” 顾显予走到窗边望着院子:“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只是不能叫他们一声父母了。” “明日你我便离开。” “自然。” ☆、第二十章 项白川来到偐月村时,顾显书与顾显予已然离开。常亭玉带着人将偐月村来来回回挨家挨户搜了不下十遍,可仍是未找到二人的身影。赵元长坐在县衙里端着茶杯望了院子良久,终于下令通缉二人。 顾夫人一早起来做了四人份的早膳,摆好碗筷后她前去敲了兄弟二人昨晚住的房间,却一直没人应对。她试着推开门,屋内竟一个人也没有。床铺被整理得十分平整,连油灯里也添了新的灯芯。 丈夫走来站在她身后:“怎么了?” 夫人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而后又看着屋内:“那两兄弟好像已经走了。” 丈夫不悦皱了眉:“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说罢便转身向饭堂走去。 夫人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了丈夫:“你不觉得,那两兄弟长得有些像爹吗?”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七分像。” “该不会……” “你太多心了,那两个孩子应该早就死了。” 兄弟两人又回到苴汉村,却不敢再回那个住了几乎二十年的屋子。他们趁着山下官兵打盹儿的时候逃回了冷箐谷,爬上山顶之时正好见到了眺望河水的柳下舟。柳下舟听见脚步声回过身来,三人都是一愣。 柳下舟便拔出剑指着二人:“跟我回去。” “秦淮。”顾家兄弟往后退一步,顾显书险些摔倒还好顾显予扶得及时:“若是跟你回去,便是一死。” “跟不跟我回去你们都是一死。今夜便是第七日了,若是过了今晚,你们谁也活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是吃了苾饴果?” “什么苾饴果?” 顾显书刚张了嘴刚想说什么便身子一软晕了过去。顾显予蹲□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脸颊叫了几声,而顾显书却毫无反应。柳下舟瞥见顾显书的脖子上似乎有东西,便大步走过去抓了他胸前的衣襟一扯,露出大片青色的鳞皮,并且还在以能见的速度往脸上蔓延。 顾显予头皮一阵发麻:“为何显书会这般严重? “跟我回去,不然你们真的会死。” 顾显予望着柳下舟点点头,将哥哥背在背上走回县衙。下山时,顾显予突然对柳下舟说道:“我与显书对你做的那些事怕是一辈子也偿还不了,就算此行是你的陷阱,我们兄弟二人也绝无怨言。秦淮,对不起,你若真的不肯原谅也没关系。” 柳下舟像是没听见念了一句:“陶罐里的腌菜好像快吃完了,要不要顺便买些萝卜回去?可是买菜的地方有些远了。” 顾显予笑笑,心想他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 兄弟二人回到县衙,通缉令便立刻撤了。宋袭荣检查完顾显书的身体,然后摇摇头,说了句迟了。顾显予听得此话先是一怔然后又笑起来,走到顾显书的床边紧紧握了他的手。柳下舟站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看着,喃喃自语说了几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 赵元卿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顾显予道:“为何顾显予会没事?” 听见赵元卿这般说,在场的人才突然反应过来都向顾显予看去。 “顾显予,你没吃苾饴果?” “我根本就不知道何是苾饴果。” 柳下舟悠然开口:“就是以前我们在山上见到的那棵树的果子。” “我吃了,与显书一起吃的。” “你能肯定?” 顾显予坚定点头,见众人似乎还是有所怀疑便撩起衣袖将鳞皮给他们看。宋袭荣上前自己查看一番,而后确定说顾显予的确是中了妖毒。 宋袭荣对他道:“一般若是中了妖毒之后若是救不了,七日之后便会毒发身亡。而今晚正好的时限,可是顾显书中毒已深救不了,而你却无事。除非你吃过解药,不然不会没有中毒。但你手臂上的鳞皮又表示你的毒并未完全解尽。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你吃了某种与解药相似的东西,或是解药的分量不足。” “我吃的东西显书也都吃了。” 常亭玉道:“你再好好想想。” “确实没有。” “这就怪了。” 顾显予皱紧眉头:“依你们这般说,我就是死不了了?” 宋袭荣道:“这要过了今晚才知道。” 庚延一见顾显予的眉头依旧未舒,便笑道:“既然你有可能不会死,又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顾显予咬了咬唇,转头去看哥哥发青的脸。 用过晚膳,宋袭荣又回到顾显书的床前观察他的情况。常亭玉为了防止顾显予再次逃跑便拉着项白川同宋袭荣一道去了。赵元卿让县令给他拿了最近三十年这附近发生的有关妖怪的案子,告辞后便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研究起来。柳下舟与顾显予一直都在顾显书的床前,只是柳下舟靠在离他们最远的那堵墙斜了眼看着他们。 庚延一向来用膳都有些慢,赵元长便让舍人沏了茶坐在他身边慢慢喝,偶尔会抬了眼看着他进食。庚延一吃到饭菜快凉时这才终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赵元长让人收拾了桌子,却见庚延一并未有要走的意思便又让人端了些水果来。 赵元长削了苹果递给庚延一:“我记得你喜欢吃苹果。” “谢谢。”庚延一接过来却又在苹果中间切了一刀,将一半递给赵元长。 赵元长接过咬了一口。 庚延一将苹果放在鼻下闻了闻,方才咬一口:“你为何不问我那晚出门究竟去了哪里?” “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那晚我睡得浅,听见有人开门心想也许是谁起夜便也没太在意,可是那脚步声却十分怪异,像是有硬质的东西磕在地上。我便起身出去看看,谁知竟看见满脸鳞皮的妖怪,我便偷偷跟着他出去了。以他的身形看那时我还不确定究竟是顾显书还是顾显予,直到他杀了人回来,我方才跟在他后面看见了房里熟睡的顾显予。”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7 “怪不得你回房后便问我那些问题,原是早就知道。这么说,凶手便只有顾显书一人?” “听宋袭荣那话的意思,顾显予只是长了鳞皮而似乎并非妖怪。”庚延一沉默片刻又道:“说句实话,那晚你可是在怀疑我?” “是有些怀疑。”赵元长侧头看着庚延一笑笑:“不过仔细一想,你并非妖怪,那凶手自然就不会是你。” 庚延一故意笑问:“那万一,我若是吃了苾饴果变成的妖怪呢?” 赵元长摇头:“不会,宋袭荣也说过,苾饴树已被那位将军全部砍去,而山上那棵五年前便也砍了。” “既然如此,顾家兄弟又是在何处吃的苾饴果?” 赵元长一震,愣愣看向庚延一,他怎会没想到,既然苾饴树早已被砍,那兄弟二人又是在处吃的?他只顾着想顾显予为何会无事,竟然将这么重要的问题都给忘了。 庚延一将最后一块苹果放进嘴里,而后拍拍手站起来:“过了今晚去问问顾显予,只是我觉得他不一定会说。”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赌注为何?” “若是我赢了,你便应我一件事。” “倘若是我赢了,你又如何?” “若是你赢了,我便应你一件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宋袭荣给顾显予开了味解苾饴果毒的药,吩咐厨房熬三次后将最后一道药汤送来。常亭玉好奇问了句为何,宋袭荣笑答,能解毒之药,那本身便是毒药。常亭玉抖了抖身子,离那碗药又远了些。宋袭荣微颔了首笑起来。 顾显予端起药碗:“这碗药当真有效?” “我也不能肯定,只能试一试。” 顾显予看着汤药迟疑片刻,这才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觉得并无怪味便扶起顾显书靠在自己肩头,将药碗放在他嘴间。宋袭荣项白川常亭玉三人都是一愣,尔后宋袭荣起身走出房门,让门外的舍人再去熬一碗药来。 汤药顺着顾显书的唇角留下来,弄脏了他白色里衣。顾显予立刻端开药碗,拿手拭去哥哥上的黑色药水。他盯着碗里剩下的汤药,喝了一小口包在嘴里,而后挨上哥哥的唇喂他喝药。常亭玉指着他俩张大嘴惊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项白川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捂住常亭玉的眼。宋袭荣回到房内见这一情景也是一愣,随后便对项白川与常亭玉道,顾显予这是在喂药。 常亭玉掰开项白川的手:“也不用这般喂啊。” 宋袭荣笑笑,又坐回到塌席上。去熬药的舍人不久便又端了一碗药来,说是先前紫砂锅里正好还剩下一碗,温度刚刚好。宋袭荣点点头道了句有劳了,便走到窗前将药碗递给顾显予:“这药是给你准备的。” 顾显予抬头看一眼宋袭荣,接过药碗便一饮而尽。宋袭荣接回两只空碗交给了门外的舍人。 未过多久,顾显书的眼珠便动了动,顾显予握住他的手叫了一声,将正在入神的宋袭荣弄醒过来。宋袭荣刚抬头便见常亭玉伸长了脖子盯着自己看,他稍稍吓了一跳,微红了脸。 常亭玉道:“越看先生越觉得比女子还好看,尤其是此刻红了脸,当盖过当今天下最美的女子。” 宋袭荣的脸便似乎更红了,他借故去看看顾显书,便起身离开塌席。 项白川心中暗叹,可惜宋袭荣错生了身体。他伸手将常亭玉拉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你怎可对着先生这般胡说,二爷可是让你我如贵人般好生待他。”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见了他不也跟见了天仙似的没了魂。” “呸!先生堂堂男子汉你竟拿他比作天仙。” 顾显予见宋袭荣走来,便起身给他让个了地儿:“他将才眼珠子动了一动。” 宋袭荣坐下后捻过袖子,伸出手挑开顾显书的左右两只眼皮。还未看出有什么,顾显书便猛然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充血的眼,那眼珠,俨然成了灰色。顾显予刚想上前,顾显书便突然伸手掐住了他与宋袭荣的脖子站起来。顾显予握住哥哥的手腕用力掰,却纹丝不动,只能摸到到他手腕儿上一条条凸起得厉害的青筋。 见此状况,常亭玉立刻扔掉刚咬了一口的蜜糕,与项白川一道拔出佩剑指向顾显书。 顾显书身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顶破了本来覆盖在他身上的鳞皮。鳞皮一块块掉下来,落在地上便化作点点青色尘埃,那样子,似乎风稍稍一吹便会散去。 持剑的二人都被这情景看懵,常亭玉喃喃道:“这模样,还算是人吗?” 项白川对着顾显书喊道:“快把人放了,他们其中一人可是你胞弟!” 宋袭荣挣扎着吐出一句话来:“没用的,他已经……嗯……” “……显书……”顾显予不再掰顾显书的手,而是伸手抚上他的脸:“你把……把宋先生放了……我陪你……死、死……” 顾显书用力的手终于停下来,当真放开了宋袭荣。宋袭荣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趁着这个空挡,项白川朝顾显书掐住顾显予的那只手投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未刺破顾显书的手臂便掉了下来,只划出了一道很浅的印子。 顾显书缓缓放开顾显予的脖子:“我俩都死了……谁照顾……余老……爹……”说完这句话他便冲出房门。 正巧此时赵元长与庚延一刚走过回廊进了院子,顾显书朝着他们二人便冲过去,一瞬间用利爪刺进庚延一单薄的身子,利爪抽出的那一刻,庚延一的血溅了赵元长一身。赵元长接住倒下的庚延一,而庚延一却对着他笑笑,显得并无大碍。 顾显书的利爪再次刺来,还好项白川与常亭玉来的及时用剑架住,这才避免赵元长受伤。 项白川道:“陛下,您快带着庚先生去安全的地方!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你们自己小心。” 赵元长横抱起庚延一正要走,岂料顾显书一挥手臂竟同时将项白川常亭玉二人扔出仗远,还未等赵元长看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又一闪身拦在赵元长面前,高举了利爪向他刺来。赵元长猛地向后转身背对着顾显书,放下庚延一后又将他推开。庚延一站稳了吃惊地看向赵元长,赵元长却朝他笑笑。 利爪快速落下,赵元长却并未感觉到痛楚,他正觉得不思议时便听庚延一叫了声袭荣。 庚延一指着赵元长身后:“袭荣……” 赵元长回过身见利爪竟是刺在了宋袭荣身上。顾显书抽出利爪,宋袭荣身子一软便倒在赵元长怀里。 赵元长顺势接住他:“宋先生你……为何要救我?” 宋袭荣用带血的手抓住赵元长胸前的衣襟,他勉强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都来不及……想……” “快带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8 宋先生走,我会叫人去请郎中。”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仍有些迟疑:“延一你的伤势如何?” “我无碍,救宋先生要紧。”见赵元长还愣着,他便急了:“快啊!” “庚延一……” “别说话,我先送你回房。”赵元长抱起宋袭荣,回头看一眼庚延一,见庚延一似乎当真无碍便趁着项白川拖住顾显书的机会跑回房间。 庚延一站在捂着伤口,能感觉到鲜血在往外流。他抬头望了天喃喃道,真是黑得一塌糊涂,连月亮都没有。 柳下舟与赵元卿带了大批官兵赶过来,他见到顾显书心中一惊,又四下望了望顾显予的身影。这时,顾显予才从房里步履不稳地走过来。 常亭玉也重拾了剑与项白川站到一起。县令见到顾显书的样子立马吓软了腿,只能抱着廊柱让他身后的官兵全都去对付他。 赵元卿见庚延一浑身的血便朝他走去,庚延一笑着道:“怎连你也来了。” “你受伤了?!伤得如何?重不重?我这就送你去宋先生那儿。”赵元卿一口气道完,便又对官兵们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离开县衙!给本王拿下他!” 官兵们齐道:“遵命!” 庚延一放下捂着伤口的手:“我无事,也并未出多少血。倒是宋先生也受了伤,元长已送他回房。” “这种时候皇兄竟还留下你不管?罢了,我先替你止血,走。” “嗯。” 还未走到两步,庚延一便越走越往前倾斜,最后终于倒了下去。赵元卿托起他的身体放到自己怀里,焦急唤了几声。庚延一半睁开眼对着他扯起一个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晕过去。 赵元卿顾不了那么多抱起庚延一便朝离得最近的房间跑,一面跑一面叫县令快去找郎中。 县令道:“郎中正在替宋袭荣先生包扎伤口。” “让他先过来!” “可,那是陛下吩咐的,卑职怕……” “行了,你让那郎中给宋先生包扎完之后立刻赶来。” “是、是。” 院中,顾显书还在与官兵纠缠。为了防止顾显书的利爪再刺伤人,项白川便让三名官兵去将县衙里最坚硬的东西拿来做盾牌。盾牌还未拿来,柳下舟便被顾显书一拳打在地上。一声闷响,他只觉得自己腹内的五脏都快震散开来,耳内嗡嗡作响。当他稍微清醒过来,却见了顾显予挡在他面前拿剑刺在顾显书的胸前。 柳下舟下意识想去捡自己的剑,却发现地上什么也没有,再仔细一看顾显予手里的剑,他便道:“你手里拿的是我的剑。” 顾显予背对着他笑道:“用你的剑来杀我与显书,不是正合适吗。这样,你妹妹,芊芊的仇也就报了。” 柳下舟脸色一沉:“就算杀了你们二人,芊芊也活不过来。” 顾显予又用力将剑往顾显书胸口里刺,只是剑弯了,顾显书的胸口也未流下一点血。顾显予继续道:“我知道芊芊活不过来了,也知道我们兄弟二人今生欠你的再也还不清。只是,哪怕能多一点,我也希望能还给你。” 剑尖竟慢慢变直刺入顾显书的身体,落了一片片青鳞却并未见血。顾显书身上也逐渐掉下青尘,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 顾显予扔掉剑接住倒下来的哥哥顺势坐到地上,忍住不哭。 顾显书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这是怎么了,不过做了一场梦怎么竟是这般累?” 顾显予将顾显书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是噩梦还是美梦?” “我梦见了你我二人第一次遇见秦淮兄妹二人的时候,秦淮像抱猫一般抱着还是婴孩的芊芊,余老对我二人说,从今以后他们兄妹二人便是你们的兄妹了。” “这是美梦啊。” “是啊。”顾显书看向柳下舟对他道:“秦淮……对不起……” 顾显予只觉得怀里的人越发的轻,一道青尘从他指缝间漏下。顾显书的脸变得模糊然后完全坍塌,一阵风吹来,便散了,只留下一件衣裳还在顾显予怀里。 原来妖怪的下场竟是这样,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顾显予笑笑,拿着剑站起来面对着柳下舟:“当年芊芊死后,我们兄弟二人一直都怀着懊悔,若不是我们告诉她山崖边有紫色樱草,她也不会掉下去。她常说,有了紫色樱草可以让你幸福。”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荷包:“这只荷包里面装便是芊芊掉下山崖前交给我的樱草,我将它做成了干花。对不起,当年是我们害死了芊芊。” “为何你们要接这些花却不抓紧她的手!” “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迟了,只是希望你能收下芊芊为你采的樱草。”顾显予将荷包放进柳下舟手里有又退了几步将剑放在颈间。 柳下舟上前一把夺下顾显予手里的剑:“你不能死。” ☆、第二十一章 虽说是受了赵元卿的差遣,而县令仍是不敢打扰郎中为宋袭荣治疗,只得侯在房门外,直到上完药又包扎好伤口他这才探头探脑走进去,见了赵元长陪着一脸的笑。赵元长回头看他一眼,竖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安静些。县令紧抿了唇点点头,又伸长脖子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宋袭荣。 郎中收拾好东西刚要走,县令这才想起自己到此的目的,便截住郎中道:“先生稍等,还有一位先生受了重伤。” “请县令带路。” 赵元长皱眉问道:“庚延一伤势如何?罢了,我自己去看。” “元长。”赵元长刚欲走,宋袭荣便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指了自己的药箱道:“那里面应该还有些红藤散,拿去给庚先生敷在伤口处,很快便能止血。” 赵元长拿过宋袭荣的药箱打开来找了一番:“在哪儿?” 郎中走到床前:“先生不能起来。” 宋袭荣缓缓躺下,转头看着赵元长继续道:“白色瓷瓶,气香色棕的便是。” 赵元长拿了红藤散转身对宋袭荣道了句多谢便跨着大步走出房门,一路上跑着来到庚延一的房间。郎中又替宋袭荣查看了一番伤口,为他盖好被子:“既然先生也是医者,那便知道如此严重的伤势乱动不得需好生休息。” 宋袭荣挤出一记笑:“我自然知道,您快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庚延一身下的被褥被他的血染红,他身上原本的白色袍子也被染得如绽了一簇美人蕉般红得扎眼。赵元卿握着庚延一沁骨的手,越是用力便越觉得冰冷。 赵元长叫着庚延一进来,赵元卿吓得一抖立刻放开他的手站起来退到一旁,叫了声皇兄。 赵元长见了庚延一被鲜血包裹的模样吓得不轻:“怎会这样?!先前他不是说无碍吗?!” “他身子被戳了个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39 大窟窿,止不住血。” “他不是……”赵元长突然想起庚延一感觉不到痛:“怪不得,怪不得。郎中呢?郎中!!” “二爷,他来了他来了。” “快给朕救他!” 郎中一愣,立刻放下药箱走到床前一看:“怎会伤得这般严重?!”说罢便解开庚延一的衣衫。 庚延一身上先前沾的血已结成暗红色的痂,而伤口处流出血从痂上淌过,又渐渐溶了这些痂。一屋子的血腥味,熏得人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县令走到窗边大打开窗户向着外面大口大口呼吸。赵元长皱了眉,看着庚延一腹上足有七寸长的伤口,外翻的皮肉,便抑制不住心底泛起的阵阵绞痛。他真该死,竟不知道庚延一的伤势如此严重! 郎中转身张嘴刚要说什么,见了赵元长便顿一下,又对县令道:“麻烦县老爷吩咐舍人打些热水来。” 赵元长沉了气:“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 “草民定当尽心尽力。”医士站起来,结接过舍人送来的热水放在独凳上,用棉布浸了热水后拧干。 他用棉布摊开来盖在手上将血擦去。舍人接过染血的棉布清洗干净之后又递给他再擦拭一遍。 赵元长紧握着庚延一的手,郎中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见赵元长深眉紧锁入神地看着庚延一的伤口,医士不由得轻咳一声道:“请皇上将红藤散交给草民,草民好为这位大人止血。” 赵元长这才急忙取出瓷瓶交给郎中。 郎中取下瓶塞将红藤散一点一点抖在庚延一的伤口处,用手覆上去死死压住。 可庚延一给压得一咳嗽,赵元长便立刻揪紧了心:“郎中,你这么个压法,怕是会压坏他。” “回陛下,若是不用力压制住大人的伤口,这血恐怕难以止住。” 可压了很久,这血依旧是没止住。他叹口气,松开了手。 一见郎中竟是这副模样,赵元长不禁握紧庚延一的双肩:“怎了?” 郎中摇摇头:“恕草民无能,怕是救不了这位大人了。” “你信不信朕要了你的命!”赵元长板着一张铁青的脸。 “草民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伤。红藤散乃最好的止血药,若是连它都止不住血,草民当真无能为力了。” 赵元卿疾步走到窗前对县令道:“你立刻去将最好的郎中找来,若是耽搁了本王便要了你的命!” 县令一听要取他的小命,脚一软便跪在地上:“远舜王、陛下饶命啊,他便是这里最好的郎中。若是他都说救不了,那便真的……” “给本王闭上你的狗嘴!” “不如让我来试试。”宋袭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框走进来,赵元卿见他惨白的脸上流下汗来便上前扶住他。宋袭荣仰起脸道了句谢谢。 “你怎不在房里好生休息?” “有点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赵元长换了个位置坐到床头让庚延一躺在自己怀里,也好让宋袭荣给庚延一查看伤势。宋袭荣在赵元卿的搀扶下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掰开庚延一的伤口往里看着。赵元长就好似宋袭荣掰的是自己的伤口般觉着疼,再看看庚延一的脸,平静得似乎睡熟了。他伸手摸摸了庚延一的脸,揽过庚延一的头靠在自己颈脖处。 他问:“他伤得如何?可还有得救?” “还好并未伤及内脏,只是他失血太多,我也不知能否救活唯有一试。”宋袭荣一面说道一面又抖了些红藤散在伤口上:“请陛下按住伤口。” 赵元长按住伤口后对宋袭荣道:“看来你方才是听见了。” “我并非有意,还请陛下恕罪。”宋袭荣将手放在赵元长手上,着力一同提庚延一压制伤口:“陛下手太轻。” 赵元卿闭了眼,借口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便出了房门。 宋袭荣看一眼庚延一,又对郎中道:“您可还有纱带子?” “还剩下一些。”郎中取了纱带给宋袭荣。 宋袭荣对赵元长笑道:“陛下,我要给庚先生包扎伤口。” “我来。”赵元长边给庚延一包扎边对宋袭荣道:“在宫外你便也同他们一样,叫我二爷就好。” “只怕会对陛下不敬。” “这倒是没什么。这样再打个结便行了?” “对。” “他有我照顾就好,你先去休息,别裂了伤口。” 宋袭荣看看庚延一再看看赵元长,笑道:“也好。我待会儿写个通经活血的方子,等庚先生醒了便让厨房熬给他喝。” “有劳了。”宋袭荣刚起身走了几步,又被赵元长叫住:“延一他何时会醒?” “我也不能肯定,能不能过这一关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只是,无痛本身便十分危险,身子骨有了什么不适完全感觉不出来,这很容易耽搁病情。” “那你可有法子治?” 宋袭荣摇头:“我还是头一次见不会痛之人,自然不敢随便用药。” 赵元长收紧了抱着庚延一的手臂,宋袭荣盯着那双手咬了咬唇,却并未离开,而是让郎中与县令先出去,他还有话要对赵元长讲。 待他们都出了房门他这才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牵了被子盖在庚延一身上:“没想到你竟是当今皇上。” 赵元长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不是不惊讶,而是太过惊讶却反而显得平静了。只是你为何不在皇宫呆着却到了苴汉村?” “说来话长,简单讲便是为了查清妖怪的起因。” “可有头绪了?” “嗯,有一些。只是现在延一受了重伤我也没心思去查了。”赵元长瞥见宋袭荣盯着自己便放下想去摸庚延一脸的手,对宋袭荣笑道:“对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宋袭荣伸手理了理挡在庚延一眉前的发丝,顺势滑下来捏了他鬓角的发揉了几下,尔后才对赵元长道:“你最好不要太相信这个人。” 赵元长动了眉:“为何?” “二爷。”项白川推开门大摇大摆走进来,肩上倒扛着脚受伤的常亭玉:“此人一时太过激动扭伤了脚,郎中还在吗?” 常亭玉拽着项白川背后的衣衫使劲往上撑:“放我下来!” 项白川被常亭玉挣扎得无奈,只得放他下来。 “应该还未走远。”宋袭荣扶着床柱站起来:“顾显书呢?” “已经死了。” “没想到中了妖毒死后,竟然只剩一堆白灰。”常亭玉这般感叹过后,见宋袭荣脸色不好便又道:“宋先生受了伤,怎不在房中休息?” “来看看庚延一的伤势如何。我就不打扰各位先回房了。”宋袭荣一面放轻了步子免得牵动伤口一面笑道:“若是常大人信得过我,便随我一起道回房擦些药膏。” 常亭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0 玉与项白川同时皱眉道:“大人?” “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赵元长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宋先生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总有一日你便会知道,到时兴许你会后悔此时救了他。” 宋袭荣转过身对赵元长笑道:“叫我袭荣就好,我不大喜欢别人叫我先生。” 常亭玉颇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一些闲话。走吧,常大人。” “不用加大人二字,你还是叫我常亭玉。” 常亭玉扶了宋袭荣走后,项白川走到床前一本正经地看着赵元长。 赵元长也无甚心情再笑:“有话便讲。” 项白川这才放下手中他与常亭玉的两柄剑道:“顾显书死了。” “方才说过了。” “但顾显予却无事。” “可是宋袭荣给的药方凑效了?” “那药顾显书也喝了。” “有话便直说,如此吞吐倒不像我认识的项白川了。” “那我便直说了。顾显予不但没事,除了手臂上长了鳞皮一点中毒迹象也没有。只是喝过宋袭荣开的药手臂上的鳞皮也不见消退。” “意思便是顾显予并无任何恶化与改善?” “正是。”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项白川迟疑地看了庚延一一眼,再看看抱了庚延一的赵元长,有些结巴道:“二、二爷,庚先生的伤势无大碍吧?” 赵元长看了看庚延一的侧脸,对项白川笑道:“你先下去。” “……是。” 赵元长暗叹一口气,拉过被子过着庚延一便倚着床柱睡了。 次日一早,宋袭荣便重新写了张治疗伤口的外用药方,一日两次更换。赵元长拿了方子在常亭玉的陪同下亲自去了郎中的药铺抓药。郎中按照药方上写的一次拉开药柜取了药,用药秤盘称量之后方才倒在绢布上,而后开始包口。 赵元长道:“这便是全部?” 医士包好之后道:“草民已按照方子上写的抓了蒲公英、当归、川芎、白芷、木鳖子、连翘、赤芍与丹皮。只是这生甘草却是不巧得很,昨日都已用完。若皇上信得过早民,那草民便换一味药,如何?” “你先抓上。” “是。” 常亭玉凑到药包前一闻便立刻捏住鼻子,嘴里念着好臭好臭。 赵元长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付过银子便提了药赶回县衙。先回庚延一房里看过,见他还是未有要醒的兆头便再三嘱咐项白川若是庚延一有何动静便立刻通知他。常亭玉一脸疲惫的样子靠到项白川身上,道了句药好臭。 赵元卿坐在一旁抱了案宗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角时时都是睇着床上的庚延一,直至赵元长回来他才放下案宗问了一句药买到了。 赵元长扬扬手里的药:“买是买到了,只是有一味药与方子上写的不同。” 赵元卿些许担心:“怎会这样?” “方子上写的药没了,郎中便换了一味药。”赵元长又想起什么问道:“怎都不见柳下舟?” “他和顾显予一起回余老家了。” “回去散散心也好,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只是别让顾显予做傻事。” “有柳下舟跟着,我想也不会有大碍。” 赵元长拍拍赵元卿的肩:“妖怪一事便暂时交给你了,我先去宋袭荣房里看看。” “是。” 赵元长笑笑,又提着药来到宋袭荣的房里,将医士开的那味药打开来:“我去之时已没有生甘草,医士便另抓了一味药。你看看能不能用。” 坐在床上的宋袭荣拿了一根细木棍似的东西放在鼻下闻了闻,这才将它又放回赵元长手上笑道:“这是苏木,行血祛瘀消肿止痛之用,倒也可以替生甘草。” “这便好。我让舍人捣碎之后分成两份,到时便只有让项白川或是常亭玉来替你换药了。” “我倒是不用急。” “那我也不打扰你了,好生休息。” “嗯。” 赵元长包好药走出房门,便将全部草药都交给了舍人吩咐她加些水捣碎之后熬沸再分成两份,将多的那一份拿到庚延一房内。舍人恭敬道了句是便拿着药去了厨房。这后赵元长便回到庚延一房内让项白川常亭玉与赵元卿都先下去,一个人坐在床边摸着庚延一的脸喃喃自道。 “庚延一,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我半步。” 听说顾显书死了,余老便坐在他平日里做木活的小凳上望了一地的木头发呆。柳下舟站在他身后没吭声。起风了,吹得树叶一阵响,又停下来,飘落一片叶子在余老肩头。柳下舟迟疑许久要不要替余老拿下来,到头来还是余老自己伸手拍掉了树叶。 余老转头扬了老脸看着柳下舟:“你现在还是不肯原谅他们兄弟俩?”见柳下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便回过头继续道:“罢了。没想到那位先生竟是当今圣上,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倒是不错。” “不错是不错,只是俸禄太少。殿下看起来也不是没有银子,怎么给的俸禄就这般少……” “就别抱怨了,你现在可是堂堂一个将军。”余老叹口气:“一见你这样子,我连悲伤的心情也免了。” 顾显予抱了哥哥平日里穿的衣服走出来:“显书的衣物便只有这些。” 余老拿了今早未顾显书赶做的木制墓碑站起来:“走吧。” 柳下舟接过墓碑:“给我拿。” 余老一愣,而后笑笑,背着手便同二人一齐来到冷箐谷山崖顶上,朝着河流挖了座土坟。顾显予将抱着怀里的衣服走到柳下舟面前,柳下舟犹豫片刻,拿了面上的一件放进土坑。顾显予笑了,抱着剩下的衣物走到余老面前,与余老一起将衣物全放进土坑,尔后便拿了铲子将土坑填满堆了个土包。 余老勉强笑了笑,道:“连饼子水果都没来得及为显书准备一些。” 顾显予道:“看来没办法同你一起走了,不管还能活多久,我都会剩下的命去还你我欠下的债。这个地方是我选的,从这里可以看见他们的房子,你会喜欢的。” 余老愣了愣:“他们……是指……” “我与显书的生身父母。” 柳下舟道:“你们不是孤儿吗?” 顾显予摇头:“以前我们也以为自己是孤儿,只是那日到了偐月村才知道,他们还活着。” 余老沉了气:“你们相认了?” “没有,这副模样我们又怎敢认他们。” 余老舒了一口气。 见余老这反映,柳下舟便道:“您知道什么对吧。” 顾显予转身惊讶地看着余老。 余老看一眼顾显予,叹了气走到顾显书的坟头道:“其他你们兄弟两并不是我在河边捡的,而是你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1 们的父母交托给我的。” “这是为何?” “我当时也如此问了,你父亲说若是不将你们送走你们便只有死路一条。我再三追问,他才告诉我是你们的祖父要对你们下毒手,所以绝对不能让你们呆在偐月村。” 顾显予木讷转身去看河的上游,喃喃道:“为何祖父要对我二人下毒手?” ☆、第二十二章 除了替庚延一买药,赵元长几乎寸步不离床前,用膳也是吩咐舍人送到房中。只是见到庚延一素白的一张脸,他便又顿时消了用膳的心,随意吃了几口菜便让舍人收了东西。 见赵元长不怎么用食,项白川也总觉着吃得不踏实,只有常亭玉吃饱了喝足了便去到赵元卿房里。赵元卿摊着厚厚一叠卷宗整日窝在房里,只有舍人送来膳食糕点时他才停下来吃几口。 庚延一这一睡,便睡了整整三日。三日后的清晨,他终于醒过来,靠在赵元长怀里睁开迷蒙的眼环视了眼前,尔后微侧了头去看赵元长,却并未看见什么。 他这轻轻一动便惊醒了并未深睡的赵元长。赵元长一震,便搂紧了他:“你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三日。伤口可还疼?” 庚延一笑笑:“莫非你忘了,我不会疼。” 赵元长沉了气,搂着庚延一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些,片刻之后他才道:“那日我不该听的话现就送袭荣。” “幸而你听了,不然今日我也是一死。”说罢庚延一欲坐起来。 赵元长将他揽回怀里,低声道了句别动。 庚延一便安心躺下来放松了身子继续道:“宋袭荣的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项白川在他房里照看着。”赵元长一面叹气一面笑了笑:“你此刻竟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庚延一也笑:“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是要关心一下。对了,关于妖怪一事有何进展?顾显予与顾显书吃下苾饴树果地地方可有找到?” 赵元长理了理庚延一耳边的发:“这般心急倒不似你了。” 庚延一愣了愣,而后笑道:“听你一说,我的确是心急了。” “无碍。这几日卿弟正在翻看这些年关于妖怪的卷宗,其中还并未查出端倪。” “顾显书与顾显予呢?” “顾显书死了,顾显予与柳下舟一道去了余老那里,过些日子便会回来。” 庚延一张嘴正欲说什么,宋袭荣便敲了敲房门走进来笑道:“我在门外听见谈话声,便想兴许是庚先生醒了,于是冒然敲门进来,希望别见怪。” 庚延一朝宋袭荣点点头,一撑身子便坐了起来。宋袭荣也回了庚延一一记笑,拿眼撇了撇赵元长。赵元长理理被庚延一压皱的衣袂站起来:“怎么会,我还要谢谢你救了庚延一。” 宋袭荣看着赵元长的衣袂,眉头往眉心间动了动,尔后笑起来:“先生可是醒了,殊不知二爷有多着急。” 庚延一看了赵元长扯着嘴笑了笑。 赵元长笑道:“久不见他醒来,自然是免不了心急。” 项白川来到房门口本还有些犹豫该不该打扰,见房门开着便抬手叩响了房门。屋内的三人同时向房门口看去,见是项白川赵元长便道了句进来。项白川跨过门槛进来,一见庚延一坐在床头对他颔首而笑便微微吃了一惊,缓过神来才对赵元长行了礼。 “二爷,柳下舟和顾显予回来了。” 赵元长一扬眉:“他们回来得真是时候。”尔后回头对庚延一道:“我去看看,顺便让舍人你熬些粥来。你想喝什么粥?” “素粥,放些盐便好,不过我倒是想吃辣菜了。” “你暂时不能吃得味重,我让舍人放些鸡丝。” 赵元长随项白川一道离开后房里便只剩下庚延一与宋袭荣二人。庚延一道了声坐,宋袭荣便走到床前坐下,静静地看着庚延一。庚延一也看着宋袭荣,这般对视良久之后,庚延一终于开口。 他笑道:“为何这般看我?” 宋袭荣也笑:“只是在想,原来你如此任性。” 庚延一笑了几声,拿手摸了摸宋袭荣的腹部:“你的伤……可还好?” “有些痛有些痒,愈合得不错。”说罢,宋袭荣又蹙了眉:“你现在却是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 “无事,以我这副身体,用不了多久便会好。” “我再重新给你开一副药,对你的伤势应该有帮助。” “应该?”庚延一笑侃:“不会是毒药吧。” 宋袭荣也故作惊讶:“你怎会知道?” 庚延一埋头低笑,呢喃了一句。宋袭荣问什么,他便又说没什么。 宋袭荣起身:“我不打扰了,你好生休息。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 “言重了。” 柳下舟与顾显予刚走进前堂坐稳,茶水还未端上来,赵元卿便同常亭玉一道走进来。他们刚来不久,赵元长与项白川也来了。一干人向赵元长行了礼这才又坐下,端着舍人送来的茶水浅饮了一口。 赵元长放下杯子顺了顺耳边的鬓发,笑道:“顾显书的身后事可已办妥?” 顾显予欲站起来,赵元长伸了伸手示意他坐下说,他这才又坐稳,道:“谢陛下关心,已为显书立了衣冠冢。” 赵元长点头:“叫我二爷便好。我一直很好奇,苾饴树早已被砍,你们二人是在何处吃的苾饴果?” “回陛……二爷,那日我与显书在冷箐谷砍木掉下山崖,谷底便有许多你们所说的苾饴树。” “冷箐谷谷底?”赵元卿撑了下巴若有所想,随后便抬起头来道:“我翻看的卷宗里,近五年来共有两宗是与妖怪有关,其一便有一人在清醒时喊了一句‘不该去谷底’,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冷箐谷。” “那可不得不去看看了。”赵元长笑道:“谷底除了苾饴树还有什么?” “一座陵墓,只可惜我识字不多,只认得墓碑上平正二字。” 项白川皱了皱眉:“平正?好耳熟,我应该在什么地方听过。” 常亭玉凑上来:“你仔细想想,好生想想。” 项白川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罢了,明日去过冷清谷底便知道了。” “为何不今日去?” 赵元长笑笑:“庚延一刚醒,我却是不想离得太远。” 听说庚延一醒了,赵元卿不由自主便吐口而出问了一句当真。赵元长点点头说当真,他这才彻底安下心来,一连低声到了几句这就好这就好。赵元长斜眼睇着他,瞧见他暗自欣喜的模样,再一细想这些日子的前前后后,便明白了几分。 赵元卿瞥见赵元长看着自己,便深吸了一口咬咬舌头使自己平静下来,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2 又干咳两声喝了口茶。恰好此时县令进来,道了句早膳已准备好这才打破了赵元卿自觉着的尴尬。 用过早膳赵元长便准备回房,走到门口他又转身对赵元卿道:“卿弟用完膳若是愿意便来看看延一。” 赵元卿持筷的手一抖,便紧张起来:“庚先生无事便好,我也不好打扰到他。” “是吗,那随你。”说罢赵元长便出了房门,一转身消失在门口。 赵元卿停下夹菜的手拿眼角扫过门口。 回房之前,赵元长先去了趟厨房。还未等他走到,端了给庚延一熬的鸡丝粥的舍人便走出来,见到赵元长跪下行了礼。赵元长问她这粥可是端给庚延一的,舍人说正是,赵元长便一面道着给我一面接过盘子让那舍人起身不用跪着了。 舍人起身致了谢便又回了厨房。 庚延一刚睡下不久赵元长便来了,瞧见他睡着便放轻脚步将盘子轻放在案上走过去,撩了后面的袍子坐下看着他的脸。 “我脸上可黏了什么东西?” 赵元长微微一怔,然后笑起来:“打扰你了?” 庚延一睁开眼要做起来:“就算我说是,你也不会离开。” 见庚延一要坐起来,赵元长便往前挪了些将他揽进怀里,拿了枕放在床头这才扶着将他放下:“我去拿粥喂你喝。”说罢便准备起身去端粥过来。 庚延一拉住赵元长的手:“我还不饿。” 于是赵元长坐回来看了看庚延一的手,意味深长笑道:“也好。对了,顾显予已经告诉我他们吃苾饴果的地方便是冷箐谷谷底。” “是么。” 赵元长继续笑:“你是否忘了什么?” 庚延一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摇摇头。 赵元长反抓住庚延一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一个赌字,随后抬头看他:“可想起?” 庚延一抽出手:“我有些饿了。” “好,我去端粥来。”赵元长端来粥舀了一勺放在嘴前吹了吹,又用唇试了试温度这才喂给庚延一。 庚延一看看赵元长,看看粥,便张开嘴。 宋袭荣背靠在门外看见这一切,叹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一大早,一行人便侯在县衙门口等着出发去冷箐谷谷底。赵元长本是打算留下来陪着庚延一,而庚延一却让他一道去,若是有何发现也能亲口告诉他。于是县令便为赵元长挑选了县衙里最好的马匹。临走前赵元长悄声来到庚延一房里,摸了庚延一的睡脸低声道句等我回来。 他们走后未多久,宋袭荣便端着一碗药酒前来。敲了敲门无人应声,便擅自推开房门走进去,见庚延一卧在床榻上便放下药酒这才走过去坐在床边。还未等他坐稳,庚延一便睁开眼对他笑。 “我已然全力放轻脚步,看来还是打扰到你了。” “屋内有人我便不容易睡熟。” 宋袭荣调笑:“赵元长除外?” “不知你来,为何事?” “我前些日子泡了些药酒,特意给你送来。”宋袭荣一面说一面起身拿来药酒:“喝几口,对你身体有好处。” 庚延一看看宋袭荣手里的酒,笑道:“这该不会是你专程为我泡制的毒酒吧。” 宋袭荣将药酒递给庚延一笑道:“你还是这般爱说笑,我又怎会害你。” 庚延一笑笑,接过酒抿了一小口。 “如何?” “好辣。” “那岂非正合你胃口?” 庚延一看一眼宋袭荣,端了碗又喝了一口。 县令突然敲门进来,说有人自称是远舜王的属下,来找远舜王。 庚延一对县令点点头:“带他们到我这儿来。” “是。” 县令走后宋袭荣也起身,指了指庚延一手里的碗:“记着喝完它,我明日再给你端一碗来。” 庚延一看着碗里的药酒皱起眉:“这药酒味道可不怎么好啊。” “喝完三碗便不用喝了。” “那我岂不是还要喝两碗?” “权当是为了你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 宋袭荣张张嘴,却将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道了句:“告辞。” 褚韩随舍人来了庚延一房间,庚延一斜靠着床头扬起手他笑笑,又告诉他赵元卿与赵元长一道去了冷箐谷谷底,刚走不久,若是骑快马追应是来得及。于是这褚韩对庚延一拱手道了句告辞便转身出门骑了马往冷箐谷方向赶去。大约骑了二三十里,终于追上了在路边稍作休息的一行人。 三人下马走到赵元卿与赵元长面前单撩了衣摆一甩,膝跪下行礼:“臣等参见陛下、殿下。” 赵元长笑道:“起身。” “谢陛下。” 赵元卿问道:“你怎来了?” 褚韩道:“还不是因为听说苴汉村出现了妖怪,担心陛下与殿下的安危。” “我们倒是无事。不过在外面还是不要以君臣相称,你便叫陛下二爷,叫我少主便行了。” “是。” 赵元长站起来,拍拍臀上的树叶:“继续前往冷箐谷。” 于是一行人又都上马。由于顾显予从未骑过马便只得与柳下舟同骑一匹,柳下舟绕过顾显予的腰间抓住缰绳。赵元长掉转马头向着顾显予,问了句此行还有多远,顾显予想了想说前方十多里处有个山洞,必须从那里才能进到谷底,只是进了山洞便无法再骑马前行。 正当赵元长又拉回马头准备出发时,柳下舟带着顾显予却骑马走到赵元长前面。 顾显予道:“这前面是不归林,若不是熟悉此地的人很容易迷路。就由我与秦淮走前面,请二爷跟紧。” 柳下舟喃喃道:“要迷路跟得再紧也会迷路,不迷路怎样都不会迷路,要顺从天意……” 褚韩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他。” 赵元长一扬鞭子:“启程。” 两柱香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顾显予所说的石洞外。项白川最先跳下马,握了剑柄走近洞口朝里望望。里面漆黑一片却是并无什么,出了洞壁上长了些许青色藓苔。 项白川退回来对下马的赵元长道:“二爷,里面似乎并无异样,只是有些暗。” “幸亏临走时带了些火把来。”顾显予从放在马屁股上的包里拿出六只火把:“我没料到还会有人来,便只备了六只。” 常亭玉拿走一只:“够了。火呢?” “在包里有火折子。” 项白川拿住火折子点燃一只火把,又用这只火把将其余五只都点燃,将其中一只递给赵元长。 赵元长未接,笑道:“给褚韩一只。我想让项白川你替我照路,不知可以不可以?” “当然可以。” “各位不用担心,暗的只有洞口这一段路,里面却是不知为何竟有蓝色的光。” 赵元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3 长挑眉,而后笑笑:“看来此地还真是非同一般。” 将马拴在洞外的树上,一行人仍是以顾显予为前进了口。项白川举着火把走在赵元长斜前方为他照亮,褚韩也同项白川一个姿势给赵元卿举着火把。 洞中确实如顾显予所说,只有距洞口不远的那段路有些暗,越往里走便越是觉得明亮,映在洞壁上,蓝幽得厉害,最后竟连火把也用不上了。洞府之中的壁上,嵌满了透亮的晶体,需细看,方才能看清晶石里竟凝了一只只虫子。潺潺淌过的溪水,清晰见底,拇指大小的透明鱼在石缝间游过。 众人见此景也不由得愣了,褚韩道了句奇,太奇了。 顾显予站走到另一个东洞口回过身来道:“路还有些远,我们还是赶路的好。” 常亭玉问道:“难道出了这个洞口不是谷底?” “还要过一条河,不过河边上有船。” 进子洞后没走多久,顾显予突然觉得不对劲,便又跑回洞腹四下找了找。找了半天他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子洞的洞口,一脸凝重。 赵元卿走上前道:“怎么了?” 顾显予指着子洞:“我们那日走的,不是这个洞。” “那就是其他子洞了。” “可是我方才找了一遍,没有其他子洞了。” “莫是不你记错了?” “不会,那洞中没有我们留下的标记。可是这个洞腹内却是刻了标记的。”说罢顾显予便将标记指给赵元卿看。 赵元卿仔细看了看:“的确有标记。” “那便说明我们并未走错路。”赵元长往洞壁上一靠:“看来我们也只有走这条路了。” “二爷?!若是这前面有什么东西……” “我倒是想看看能有什么。” ☆、第二十三章 入了子洞未走多久,眼前便忽然开阔起来,一排排不太整齐的桃树摇曳着满枝头的桃花,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风起,吹得片片桃花落下。 赵元卿警觉环顾四周:“这地方怎会有开得如此绚烂的桃花?” 常亭玉伸手接了落下的花瓣道:“现在似乎并不是桃花开的时节。” “已经走到这里我可不想再退回去。” “那,继续往前走?” 就在一行人都停下来之时,赵元长已走到前面有些远的地方抬头望着铺天盖地的轻粉喃喃笑道:“这般美景可惜不能与庚延一一道在此下棋饮酒,可惜了。” 赵元卿动了动眉,便走向赵元长。见两位主子都走了,他们做护卫的也只能大步跟着。过了这片不合时节的桃花林便是到了洞口。顾显予指着树林后面道,过了树林后的那个湖便是冷箐谷谷底了。 湖边上正好放着一只有些年月却勉强还能用的小船,只是这船最多只能载三人。过了湖又走过一条狭小的栈道才终于到了谷底。 谷底小得一眼就看到了头,只是那座陵墓前跪着一个人,穿得还算不错。 那人听见身后有人声便诧异地回过身来。只是他这一转身,倒是让所有人都诧异了。 他恢复常态后立刻向赵元长行了礼:“臣参见陛下。” 赵元长向他伸了伸手:“莫太医起身。” “谢陛下。”莫澜起身后又问道:“陛下为何会在此?” “这句话朕也想问你。” 莫澜一脸不解,随后指了指陵墓道:“这是臣外祖父之墓。” “嗯?”赵元长挑了眉走进陵墓低声念道:“平正大将军莫为集之陵墓。莫为集?” “正是。” “卿弟可有听说过?” 赵元卿也摇头:“按辈分算来,应该是皇爷爷那代的将军。”说罢又看向莫澜,以求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外祖父正是受了太上皇的旨意来到中敬镇压患上瘟疫而暴动的村民。” 赵元长意有所指笑道:“只怕不是瘟疫吧。” 莫澜敛了下颚笑笑:“陛下这般问想来也是知道了。不错,那的的确确不是什么瘟疫,而是妖怪。只是那时我并未出世,详细的情况自然不清楚。今日所说都是从外祖母那里听得。” 赵元卿还想再问什么,莫澜捻过袖子故意露出手里的纸钱,放在蜡烛上点燃了放到地上。赵元卿便又合上嘴。 常亭玉平日里跌了碰了都是找莫澜拿的药酒,与他自然要熟上几分。他走上前问道:“既然平正将军是朝廷的人,为何死后却要葬在中敬这么远的地方?” “外祖父来中敬一年后,便举家都牵到了这里。十四年前外祖父服毒自尽,就葬在了这里。” “自尽?这是为何?” 莫澜摇头。 赵元长正想上柱香,却发现有几柱香已燃尽,而其余的香才燃了一半不到。他指着燃尽的香问道:“还有人上过香?” 莫澜顺着赵元长手指的地方一看,道:“应该又是那人昨日就来过了。” “那人?” “每年来拜祭,都会有人先我们一步上过香。这谷底如此规整,想必也是他打理的。”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莫澜烧完最后一张纸钱站起身来:“从未见过。只是外祖母似乎说过那人曾经与外祖父一起研制过什么东西。” 褚韩紧接了一句:“该不会就是那什么妖毒吧。” 赵元卿看他一眼,想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便没说什么。他四下望望,望见那结了果子的树正要开口问,却让赵元长抢了一步。 赵元长道:“莫澜可有听说过苾饴树?” “那些树便是。只是苾饴树果有毒,不能吃。” “我知道。”赵元长走到树下摘了一个果子放在鼻下闻了闻又做了个张嘴欲咬一口的动作,吓得项白川不知如何是好竟拔出了剑。赵元长对他摆了摆手笑道:“我只是闻闻。” 项白川合上剑,常亭玉嘟嚷道:“这时候竟还开这种玩笑。” 莫澜舒了口气。 赵元长道:“莫澜可知这果子是何毒?” 莫澜摇头:“儿时家里只是叮嘱过这树果不能食用,倒并未说是什么毒。” 赵元长双手捏着果子用力一掰,树果便裂开来,流出青黑色的汁液。 柳下舟见后对顾显予道:“这样的东西真亏你们吃得下去。” “见着是奇怪了点儿,味道却不错。” 莫澜这才细看了顾显予这张生脸,道:“你吃了这果子?” 顾显予嗯了一声:“吃过。” “你?!”莫澜立刻上前擒住顾显予的手腕按住脉搏,片刻之后又捏了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看了看:“奇了。你说你吃过这树果?” “对。” “什么时候吃的?” “十多天前。” 莫澜放开顾显予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虽说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4 你脉搏有些异常,但并未有中毒的迹象。真是奇了。怎会这样?” 赵元长扔掉果子,接过褚韩递上的布绢一面擦手一面道:“回去再说。” 莫澜又拜了一拜,这才绕到陵墓后面。顾显予指着来时的路道该是走这边才对。莫澜拿眼扫过每个人的脸勾唇一笑,走到石壁前抬手一按突起的石头,他面前的石壁便钝钝打开,露出一条暗道。他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常亭玉欲进去,项白川伸手拦住他随后自己走了进去。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他们便回到流着溪水散着蓝光的洞腹,连过河都省了。顾显予愣了愣,一转身却发现刚才出来的洞口竟让不见了,好奇之余他也就顺口问了一句。 莫澜悠然走过去,可是一晃神却不见了踪迹。褚韩立刻追过去,刚走进就被石壁后面的莫澜吓得一颤。而莫澜的身后便就是先前走过的那条暗道。 褚韩一手扶着石壁往里看了看:“原来是因这块石壁。” “不错。”莫澜笑着走出来:“因为暗道是斜着连接洞腹,出口又因被这块石壁挡住,所以在洞腹内若是不走近便不易发现这条暗道。而石壁上又都镶满这些散着蓝光的石子,误导了视线。” “原来如此,那这般说来,这洞腹之中便有三条暗道可以进到谷底。” “一条是顾家兄弟走的那条。” “一条是我们来时走的那条。” 莫澜伸出食指摇了摇:“一共便只有两条,只是其中一条又岔出了第三条,便是我们方才走的那条。之所以没被发现,也是与这石壁同样的道理。” “易出难进?” “正是。” 出了石洞,又绕了一段路才找到莫澜的马。褚韩好奇问了句为何要将马拴在这么远的地方,而莫澜却只是勾唇一笑并未多语。 回到县衙不等莫澜稍作休息,赵元长便只身一人来到为莫澜准备的客房外,抬手不经心敲了敲房门。莫澜早料到有人会来,但没想到竟会是赵元长。在回程的途中他便听常亭玉绘声绘色讲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也知晓了庚延一受伤一事,凭他的感觉,赵元长回来后定是会第一时间去找庚延一。可是赵元长竟就站在他的门前,他不得不有些吃惊。 “怎了?” 莫澜自觉失态便立刻微微低了头:“臣未想到陛下会来。” 赵元长故作了失望幽幽叹口气道:“看来我不该不请自来。” “陛下恕罪,是臣失礼,请进。”莫澜侧了身好让赵元长进来。 赵元长撩起袍子一甩,抬了下巴便笑着走了进去,一转身坐在塌席上。他对跟进来的莫澜道:“可有酒喝?” 莫澜微微一愣,随后便吩咐了舍人拿盅酒来。赵元长衬了腮缓缓轻点案桌,却始终喊了笑意望着莫澜。莫澜被他看得一身不自在,却还是勾了唇角看着赵元长。舍人端了酒来,正要斟上,赵元长便挥手让她先退下,亲自给莫澜倒了酒。 赵元长这才终于发话:“你就不问我为何来找你?” 莫澜接过酒杯“恕臣愚昧。” “在皇宫之外你我便不用以君臣相称。” “是。”莫澜端着酒杯晃了晃,看似不经意问了句:“庚先生伤势可还好?” 赵元长刚饮了一口,听莫澜这换便不由得手一顿:“多亏了宋袭荣,静养些时日方能下床走动。” 莫澜瞄了赵元长一眼,正巧赵元长也抬了眼来看他,他便饮了口酒继续把玩酒杯。 “在冷箐谷谷底你说过,你外祖父曾与人一起研制过药?” “是不是药我也不知道。” “你可知那人是谁?” 莫澜停下手里的动作换了个姿势:“我从未见过,倒是外祖母应该认识。” 赵元长放下酒杯站起来:“等到庚延一与宋袭荣伤势好些,我们便回翯城。这期间就有劳你照顾庚延一了。” “陛下您……” “我对那谷底倒有几分兴趣想再去看看,有宫中第一太医照顾庚延一,我自然放心。” 莫澜沉默片刻便也放下酒杯笑道:“那便麻烦陛下路过那片桃花林的时候顺便带些醉人草的花根回来,灌入兵器之中的毒药便只差这一样了。” “醉人草竟有毒?!” “不错。此花含剧毒,中毒者会出现幻觉惊厥抽搐,更甚者会昏迷不醒,呼吸浅慢最终衰竭而亡。用于对付妖怪最好不过。陛下要千万小心。” 赵元长深深一笑:“采花一类之事,我想会有人比我在行。” 莫澜也只是笑。 庚延一无意间听了这些话,眯起眼望着天上的浮云,喃喃低声哼道。 醉人草,醉人草, 醉得一世双魂了; 风儿吹,云儿摇, 莫非今世缘太少? 来轻巧,离轻巧, 蓦然回首寻难找; 你在哪?你在哪? 莫怪前世路缥缈。 十指绕,十指寥, 莺鸣无声语调小; 你可好?你可好? 莫忘来世约共老。 纵然庚延一只是低声轻哼,但赵元长仍是听见了一些,这曲调他曾听父皇唱过,自己也会唱一点。年幼时,父皇在唱,于是他便也跟着唱。只是父皇向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唱起,也从未提起过这是什么曲子。本来赵元长也忘了,只是今日突然又听有人在唱,便突然怀念起来。 门外无声之后赵元长这才回过神来打开房门,门外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莫澜摸着眼角若有所思:“这曲调好耳熟。” 赵元长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也听过?可知曲名儿?” 莫澜摇头:“想不起来了。若是问问刚才唱曲之人,应该便会知道。” “他走了。” 庚延一回房后不多时,赵元长便来了,竞见庚延一坐于塌席之上端了酒杯轻轻晃荡,杯中之物悠然飘来酒香。见赵元长来了便朝他一笑,浅饮了一口。 赵元长快步上前夺下庚延一手里的酒杯,拧了眉头眯眼看着他,道:“原来你如此好酒。” 庚延一也笑:“佳酿之物,敢问谁又能拒之而当无视。更何况这酒是宋先生特意为我酿的,我总不能负他一番好意。” “既然如此你大可待伤势复原之后再喝不迟。”赵元长见庚延一饮酒心中一慌,却忽视了他竟下了床! “怎了?这般看我。” “你伤还未好为何下了床?” “你在质问我?” “我在担心你。” 庚延一忍不住低头一笑,而后抬起头来道:“没有痛意我便是与人赛马也不觉有何不适。”说完又拿回赵元长手里的酒杯继续道:“这是药酒,能帮我恢复身体,有益无害。” 赵元长终于缓了一口气在庚延一面前坐下来,这才瞥见庚延一借着酒杯挡在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5 嘴前偷偷翩然一笑。他向前探出身子勾住庚延一的下巴,道:“你故意吓我。” 庚延一无辜笑道:“是你未弄清而自以为如此,与我又何干?” 赵元长放开他坐了回去:“我准备再去一次谷底。” “怎么,想盗墓?” “我有珠宝黄金不尽数,又何须盗墓。不过是想进去看看罢了。” “我便不去了,你若是看见有趣的东西,记得替我带些回来。” “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会比你有趣?” “你。” “那我岂不是要将自己送给你?” 庚延一笑着向赵元长摊开手:“万分感谢。” 赵元长抓住庚延一的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俯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你以后,可是没有朕的旨意便不能离开半步了。” “你这是什么话。” “情话。” ☆、第二十四章 赵元长与项白川一道牵了马正准备上路,庚延一便提着一壶酒,还未走到他们面前便勾手抛给了赵元长。衣袖随之一起,带了一阵细风。赵元长接住取下瓶塞放在鼻下闻了闻,而后对庚延一笑道了句多谢。 庚延一撇撇嘴故作不屑之态:“陛下何须这般见外。” 赵元长忍不住一笑走上前来伸手揉了揉庚延一额前的发:“好了好了,不和你贫了。我天黑之前回来。” “路上小心。” 一旁马背上的项白川重重咳了一声:“二爷,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回不来了。” 赵元长看他一眼翻身上马,又对庚延一道句我走了,便调转马头离开了县衙。庚延一勾了唇角笑笑,这副模样竟同莫澜有几分相似。 刚出了苴汉村,两人准备挥鞭加快速度,却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男声叫着二爷。赵元长勒了马向后看去,竞见宋袭荣背了药篓扬着一副笑脸,迎迎向他跑来。 赵元长有些惊讶道:“你伤还未好,怎跟来了?” “我想同你们一道去。醉人草周身含毒,我有些放心不下。” “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还是你嫌带着我不方便?” “这倒不是。罢了,上来吧。”见拗不过宋袭荣,赵元长也只好作罢,伸手将他拉到自己马背上。 岂料宋袭荣刚踩上了脚环用力一蹬,腹部的伤口便撕裂般得疼起来。就在他抽出手捂着肚子之时,赵元长便跳下来将他抱上马,随后才翻身坐在他身后绕过腰间抓了缰绳。 这次去冷箐谷底倒没有上次那般费时,顺着不用渡河那条暗道进入谷底。赵元长围着陵墓看了许久,觉得当真是无所可寻,便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宋袭荣站在赵元长面前低头看他:“我并未找到醉人草。” “醉人草不在这谷底,而是在一处桃花林。”赵元长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衣摆:“走吧,我看此地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也好,叫上项白川将军……” 还未等宋袭荣叫出来赵元长便捂了他的嘴,竖着食指放在嘴前,拉着宋袭荣悄悄进了暗道。一旁还不知何事的项白川还站在苾饴树下仔细看着树果。上次来时并未好好看过,今日一见,当真是饱满得很,似乎看得久了便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他伸手摘了一个放在鼻下闻了闻。 “好香。” 进了暗道赵元长这才放开宋袭荣的手。宋袭荣垂下眼看了看被赵元长碰过的手腕儿,定了决心般沉了口气。 “为何不叫上项白川将军?” “和他开个小玩笑。” 桃花林里片片轻粉似乎比上次来时更加媚人,有种带了惆怅的美。宋袭荣见此情景也是吃了一惊,说了同常亭玉一样的话。 赵元长笑笑,哼起了那首关于醉人草的曲子:“醉人草,醉人草,醉得一世三魂了……” 宋袭荣愣了愣,也跟着哼了起来:“风儿吹云儿摇,莫非今世缘太少……” “你?!那日在房门外唱曲的是你?” 宋袭荣不答,只是笑笑。 赵元长又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三世调。” “三世调……三世调……除了父皇我还从未听谁唱过这首曲子,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首曲子是父皇闲暇时写的。没想到你也会唱。” 宋袭荣点点头:“儿时常听娘唱,听着听着,也就学会了。” 赵元长笑道:“不知父皇是从何处听得这三世调的。” 宋袭荣扯了嘴角勉强笑笑。 二人绕过每一棵桃树终于在一处角落寻到了大片黑色的花,宋袭荣一见便走上去放下药篓。 “这便是醉人草。” 这花黑得过分妖娆,黑得赵元长觉着这花也是中了毒的。墨黑的花瓣,蕊中一点淡黄。赵元长一直以来都觉得醉人草应是一种淡色的花,花尖泛白,飘着清香。可如今一见,不免失望许多。 宋袭荣回头见赵元长盯着醉人草脸色有些难看,便似乎明白几分。他道:“醉人草有紫色、粉色、白色和黑色,其毒性也是色深则深色浅则浅,而又以黑色最为贵重难求。不过醉人草虽有毒,却也是治病的良药。” “我只是觉得,醉人草不该是这副模样。” 连根挖出醉人草放进药篓后站起来,宋袭荣若有所指道:“有时心中所想必定会与事实相违背。”见赵元长不语,宋袭荣只好背了药篓朝他走来:“我们走,不见你项白川将军怕是要急死。” “也好。”走了几步赵元长却又突然停下,抬起头望着满枝头的桃花。 宋袭荣侧头不见赵元长便停下来朝后看看,这才发现他看着桃花竟看得有些痴了。他走过去道:“怎了?” 赵元长侧头看他一眼,一面伸手去折一支花开满头的树枝一面道:“延一让我给他带些东西回去。我觉得这桃花开得甚好,可惜不能多带。” “你待他真好。”宋袭荣伸手从赵元长刚折下来的树枝上扯了一朵桃花:“只是不知他带你可也是这般?” 赵元长瞥一眼宋袭荣的手,轻挑了眉:“自然也是这般好。” “倘若将庚延一换做我,可好?” “我听得有些不大明白。” “聪明如你,又怎会不明白?罢了,我倒从未奢望过你会待我如待庚延一一般好,现在这般已足矣。” “你这又是何苦。” “项白川将军真该急了。” “二爷!二爷您在吗?”项白川站在桃花林口望着层层叠叠的桃树。他没想到不过是看那苾饴果看得有些入神罢了,一转身二爷与宋袭荣竟都不见了。 “我们在这儿。”应了项白川之后,宋袭荣对赵元长笑道了句走吧,便一个人先走了。 赵元长看了看手里的桃花也跟了上去。 一见赵元长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6 的身影从桃花下面走来,项白川立刻迎了上去:“二爷,您怎不做声便离开了?” 赵元长笑道:“噢,我见你看苾饴果看得入神,便不忍心叫你。” “我怎么觉得您是故意的。” 赵元长挑挑眉笑得无比开心。 项白川这才注意到赵元长手里拿着的桃花:“二爷,您折桃花做什么?” 赵元长笑道:“轻红满枝头,不及美人玉面秀。” “二爷口中的美人,可指的是庚先生?” “你回去问问他可是美人,不就知道了。” 项白川在心中臆想了一番那情景:“……当我没问。” 骑了马回到县衙,赵元长便拿着桃花去了庚延一的房里。房门虚掩,留了条缝子,庚延一正拿了一本书册倚着案桌较有兴致地细品。赵元长将桃花被宰身后轻轻推开门进去,他抬起头来见是所等之人回来,便放下书册。 庚延一笑道:“怎回来得这般早。” 赵元长调笑:“难道你希望我迟些回来?”他拿出桃花放在案上坐到庚延一身旁:“我怕回来迟了,这一枝头的桃花便会不那么莹润。” 庚延一面朝着案桌上的桃花,眼却看着身边的赵元长,颇有些调侃的语气笑道:“与你相处这么久,我竟不知你是惜花之人。” “我这倒不是惜花,而是惜人,惜的看花之人。” “不知皇帝陛下准备将这桃花给谁看?” “这花在谁眼前,便是给谁看。” 听完赵元长这话,庚延一便闭上眼,不看花也不看人。 赵元长将脸凑到庚延一面前笑道:“你不用眼看,可是因为这桃花开进了你心里?” 庚延一睁开眼看着离他只有寸远的赵元长的脸。赵元长低声一笑,印上他的唇。 在苴汉村已无可获,再呆下去也只是浪费时日,赵元长便决定回翯城。原本打算若是顾显予愿意,也带他一并回翯城。就算赵元长不说,赵元卿也正有此意,他隐隐觉得顾显予中妖毒而不亡,定是其中有蹊跷。 而顾显予却摇头:“我已不知剩下还有多久的命,只希望能陪在秦淮身边赎罪。” 柳下舟抱了剑:“我早已改名为柳下舟,以后便不要再叫那个名字。” 赵元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元长抓了他的手,向他摇摇头。 回翯城的前一夜,宋袭荣来到庚延一房门外抬手敲了敲门,没等庚延一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庚延一本以为是赵元长回来,却见是宋袭荣便又低头看书,道了句赵元长不在。 宋袭荣走到庚延一面前坐下:“我是来找你的。” 庚延一翻一页书册,不看他:“不知宋先生来找我,是为何事?” “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我已向赵元长表达了心意。” 庚延一终于抬起头来:“你是故意的。” 宋袭荣点头笑道:“不错。” “只可惜,你迟了一步。” “什么意思?” 庚延一暗暗叹口气,看不出是喜是忧。 宋袭荣紧抿了唇,有些生气:“庚延一,你迟早会害死你自己的。” “人生在世,谁都免不了一死。” 宋袭荣起身冷冷看着庚延一:“明日我会随你们一同回宫。别忘了,制毒我也是高手。” “请便。”说罢庚延一又低下头佯装看书。 等到宋袭荣走后,庚延一这才放下书册入神地看着案桌,幽幽一声长叹。 第二日用过午膳,一行人告别了柳下舟与顾显予便踏出了苴汉村。褚韩长叹一声真是清净。马车里的庚延一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赵元长见他笑便也笑了。 回到翯城,莫澜便先别过了赵元长等人回了自己的府邸。老夫人正在前堂上与故人叙旧,听管家说莫澜回来便吩咐舍人让他到前堂来。莫澜进了前堂见有一生人不免有些吃惊,稍稍愣了愣还是向老夫人问了安。 莫澜问道:“这位是……” 老夫人似乎不大愿意向莫澜介绍这位故人:“以前你外祖父在中敬时的一位朋友。” 莫澜面向那人行了礼:“不知如何称呼先生。” 那人立刻起身上前:“少主无须多礼,老身姓顾名天海。” “顾天海?!当年外祖父身边的副将?” 老夫人不等莫澜多问,便让顾天海先去客房休息。莫澜见他似乎是要在此住些时日,便并未急着问他。 顾天海从衣袖中拿出一只锦盒交给老夫人:“这是莫将军当年交给我保管的东西,如今还给您和少主。” “有劳了。” 待顾天海走后,老夫人便打开锦盒。锦盒之中只有一封书信和一块如意玉锁。老夫人将锦盒与玉锁递给莫澜,拆了书信来看。莫澜看着锦盒里的玉锁,掏出腰间的锦囊也从里拿出一块玉锁,竟是一模一样。只是他的这块上面刻着澜字,而锦盒中这块却一个字也没有。他正准备问老夫人这块玉是给谁的,抬起头来却瞥见老夫人皱了眉头面露怒色。 莫澜探头去看信的内容:“大错已成,妄求孙儿莫怪……” 未等莫澜多看一眼,老夫人突然合上信拿过锦盒放了进去。 “这信是给我的?” “不是。” 莫澜故意笑道:“莫非外祖父还有一个孙子?”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抱着锦盒与如意锁出了前堂。莫澜又看了看自己的如意锁,觉得越发不对劲。 回宫之时,还未到宫门便见刘名扬与司马骏之各骑了骏马站在大开的宫门外。驶马车的项白川跳下来,撩起帘子好让马车里的四人下来。赵元长刚下马车,刘名扬便与司马骏之一齐下了马跪地行礼。 “都起身。” “谢陛下。” “陛下,辇已准备好。” 赵元长伸手正要去扶庚延一下马车,这同时赵元卿也不自禁伸了手去。两人都是一愣,赵元长扭头眯眼看着他,他觉得尴尬便将手转向宋袭荣。宋袭荣握了赵元卿的手下马车后对他笑道了句谢谢,庚延一却是避开了赵元长的手自己下了马车。赵元长收回手笑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乘辇进宫的便只有赵元长庚延一与赵元卿三人,宋袭荣想先见自己的哥哥,便拜托项白川将他带到考工令,项白川也不好推迟只得应了。他们刚走不久侯硕就急急从宫外赶来,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常亭玉可有一并回来。看守宫门的侍卫说并未见到常将军,他不等他们说完便追着辇的方向而去。 辇在赵元长的泰祥宫门前停下,庚延一探出脑袋见不是太后的永安宫不禁咦了一声:“怎停在了泰祥宫前?” “你有伤在身便先回去休息。” “我无碍。” 赵元长突然就勾了嘴角笑起来,道:“是当真无碍,还是舍不得独自回寝殿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7 ?” 庚延一也笑:“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一个人在寝殿不如同远舜王在一起有趣。” 庚延一的话正好扎在赵元长心中那块结上,他平下心挑了眉却不如先前笑得那般得意:“不如让卿弟留下来陪你,如何?” 一见赵元长的脸庚延一便暗自欢喜起来:“甚好,不知远舜王可愿意?” 两人的调侃被庚延一这一问带向了赵元卿。赵元长看似一脸泰然笑得慈眉善目,却让赵元卿觉得心中一紧:“皇兄与庚先生莫非是故意在拿我做消遣?” 庚延一笑了两声:“岂敢。” 赵元长收回看赵元卿的目光:“卿弟便留下来给庚延一做伴吧,母后那里朕一人去便好。”说罢便下了辇。 “喂,你这是打算走过去?” 赵元长回过身来对庚延一笑道:“这些日子离宫太久,倒有些想念宫中的一草一木了。” “听你这般说,我也有些怀念。”庚延一下了辇又对赵元卿笑道:“你若是累了便先回寝宫休息,我陪他去便好。” 看着赵元长与庚延一的背影,一旁的褚韩忍不住道了句这两人真难伺候。 赵元卿别过头:“回行迎殿。” 庚延一望着路边的花草笑问:“今日晚膳添份醋溜丸子如何?” 赵元长疑惑地看向他:“我记得你的确是吃不惯醋的酸味儿。” 庚延一深吸一口气忍住笑意,道:“不是我吃,而是你吃。” 赵元长扬扬眉,别过头却浅浅笑起来。 到了考工令见到宋启如,项白川便拱手告了辞离去。宋启如抓住宋袭荣的手久久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宋袭荣先开口叫了一声哥哥。宋启如拉着宋袭荣进到别院,他一时情急走得快了害得宋袭荣绊在门槛上险些摔了一跤。宋袭荣捂着腹部皱起了眉。 宋启如扶住他:“怎了?” “前些日子受了点儿伤,没什么大碍。” “快坐。”扶了宋袭荣坐下,宋启如便准备让宫人倒些热茶来。 宋袭荣拉住他:“不用了,我有些话想对你与安戈说。” 安戈见宋袭荣来了也是一惊,而后便笑起来。 宋袭荣也向着他笑笑,等他走近这才道:“进宫前迫于形势,我便心生一计,不过已开始行使。” 宋启如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问道:“是何计?” 宋袭荣向二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靠近些,用只有三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语了他的计划。 宋启如听后立刻大叫:“不行,你这样做太犯险!若是成功了还好,就只怕袭荣你弄假成真不能身退。” 安戈思索一番,道:“这计划虽犯险倒也可行。不过,只许成功,若是失败,也许会毁了我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 “可是,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弟弟去涉险。” 宋袭荣“哥,我会有分寸。” “就算计划成功,而你却未能自保,我们也是输了。” “我知道。” ☆、第二十五章 由于皇帝陛下在外久未回宫,这早朝自然比以多往费了些时候。退朝后,莫澜便将顾天海一事告诉了赵元长,不过自然保留了关于锦盒中的那封信。 赵元长以手掩面打了哈欠,这才道:“你口中所说之人莫非便是顾显予的爹?” “臣觉得不大可能,他的年事应是六旬已过七旬未至。” “你怀疑他便是与你外祖父一同研制东西那人?” “就算不是,也与之有关。” 赵元长点点头从龙椅上站起来:“你随我一道回泰祥宫。” “臣遵旨。” 用过早膳,宋袭荣便问了宫人庚延一住在何处。宫人抬手指了指长卿巷的方向,他便谢过宫人朝那边走。兴许是宫人们议论的声音不够小,兴许是起了风便顺着风来了,总之宋袭荣是听见她们在他身后说他是个狐狸媚子。 进了长卿巷他转了好一会儿都并未找到宫人们所说泰祥宫,倒是遇上了婕妤夫人与她的宫人,这才让她们带着找到了泰祥宫。 庚延一半躺在正殿中央倚着案桌手里拿了书册却并未在看,皱了眉头惨白着一张脸。黄门报了声婕妤夫人到,他这才扶了案桌站起来。 庚延一故意忽视宋袭荣只看向婕妤,笑道:“早朝应该已经散了,陛下过些时候应该便会回来。” “我只是带这位先生来泰祥宫,既然已经带到便不做打扰了。”婕妤说到最后忍不住朝定瀛殿瞄了一眼。 “那我也不便多做挽留。” 走出泰祥宫后,宫人嘟囔了句真是不解风情,她还要说下去却被婕妤瞥了一眼,这才住了口。 婕妤走后庚延一便又坐下拿了书册。宋袭荣走上前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放在庚延一面前:“喝了它。” 庚延一看了看瓶子笑道:“这么快便想毒死我?” “你明知我不会加害你。” 庚延一拿过瓷瓶取下塞子,若有若无叹口气便仰头一口饮尽。他皱了皱眉:“好苦。” 宋袭荣道:“我方才进来就见你气色不好……” “无碍,不过是……”话还未说完,他便从嘴里涌出一口血,黑的。 宋袭荣拽了自己的袖子拭去庚延一下巴上的血渍:“怎样,可有好受些?” 刚回到泰祥宫的赵元长正巧见到这一幕,庚延一那青白袍子上赫然一片发黑的血迹硬生生刺进他眼里。庚延一见赵元长回来,倒是笑着向他摇了摇手。刚放下瓷瓶,赵元长便已来到他面前,一脸紧张。 “你怎吐血了?!” 庚延一柔和地笑道:“心中一堵,想吐便吐了。” 宋袭荣沉口气刚站起来,赵元长便坐到庚延一身边将他揽向自己:“你倒是以为同吐口茶水这般简单?” 庚延一朝着瓷瓶扬扬下巴:“原本有些不适,喝了宋袭荣给的东西吐了血便好多了。” 莫澜走来拿起案桌上的瓷瓶闻了闻,问宋袭荣道:“这里面原本装的什么?” “解毒药。” 赵元长听了大吃一惊:“解毒药?!延一你几时中的毒?” 庚延一笑笑:“不记得了。” 宋袭荣开口解释:“就在元长你去冷箐谷谷底那日,如今毒已解得差不多,你不用担心。” 赵元长伸手去擦庚延一的下巴:“你怎都不告诉我,现在可还有何不适?” 庚延一笑着摇摇头,却拿眼瞥了宋袭荣。 “这血的味道,怎会有些香甜?” “可是这个?”庚延一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只囊打开。 赵元长往里看了看:“这是……苾饴树叶?!” 庚延一点头:“ 我未能同你们一起进到谷底目睹苾饴树不免有些可惜,便托远舜王摘了些叶子回来。” 一听赵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8 元卿,赵元长的眉便立刻动了动:“托我不是更方便些,又何须劳烦卿弟。” 莫澜笑道:“这树叶难道不是托项白川将军摘的吗?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庚延一故意重重叹口气:“你真无趣。” 见庚延一与赵元长看彼此的眼神愈发暧昧,宋袭荣便忍不住咳了一声,而后故意以调侃的语气笑道:“莫太医,此情此景你我是否应该回避一下,以免坏了气氛。” 莫澜听得不大明白:“回避?这又是为何?” 宋袭荣学着庚延一的模样叹口气:“你真无趣。” 莫澜有些不悦:“二位先生可都是在故意戏弄我?” “好了好了,谁都不需要回避。本来同莫澜一起回泰祥宫是想让延一也一道去趟莫府,却没想到、你竟中了毒。” “我已无碍。只是去莫府做何?” “莫澜,还是你来讲。” “是。”莫澜便又将顾天海一事讲了一遍,这一遍就不如第一遍那般起劲。 宋袭荣听后道:“为何太医这般肯定他便是与你太祖父一同制药之人?” “我不过是觉得有些蹊跷。我也问过了,只是他与外祖母都缄口不言。” 赵元长放开庚延一:“你好生休息,我去去便回。” “嗯。” “不知我是否能去。”宋袭荣笑道:“倘若他真是当年的制药之人,我倒是想见见。” “也好,兴许以你多人之力真能做出解药,便不用大开杀戒了。” 宋袭荣看一眼赵元长,笑笑。 三人出了宫门又走了一会儿,不久便到了莫澜的府邸。大门大开,门里左右各站了一名下人,莫澜领着二人进到大堂,便让舍人去请老夫人与顾天海出来。热茶还未端上,顾天海便先来了,见到莫澜倒是行了礼。 莫澜道:“这是当今陛下。” 顾天海这才向赵元长行了稽首礼:“皇上万岁万岁万……” 不等他万岁呼完赵元长便上前将他扶起,道:“不用呼了,这世上谁又能真的活到万岁。” 顾天海一愣,他还从未听说哪朝哪代的皇帝竟是如此的。 “陛下果然是非同凡人。”老夫人边说边进了堂子,朝着赵元长一行礼。 赵元长上去扶住:“老夫人不必多礼。” “陛下请上坐。” “请。” 赵元长刚坐稳,庚延一竟背了手晃晃悠悠跨进门槛:“这里好热闹。” 他换件袍子,洗了脸重新束过发,已再无先前那副病怏之态,言语容貌间倒显了几分神清气爽。他笑盈盈走进大堂,最后毫不客气地在赵元长身旁坐下。 “我不是让你好生休息,怎跑这儿来了?” “你只说让我休息,并未说让我在何处休息,所以我便来了。”庚延一摸了摸屁股底下的席塌:“嗯,这席塌手工不错。” 赵元长笑道:“来了也好,我本也打算让你一并过来。” “那此刻岂不刚好称了你的心意?” 宋袭荣干咳了两声,心道这两人真是不避讳。他对顾天海道:“听闻老先生是从中敬来的?” 老夫人与他都是一怔,互相看了看。 舍人端来茶水,一一放在诸位旁坐的案桌上便又退下。老夫人借着饮茶的举动瞪了莫澜一眼,那意思正是责怪他将此事禀告了陛下。莫澜装作未看见闭了眼只顾着品茶香。 见顾天海并未接话,堂上只剩各自饮茶的声音微微传来,庚延一倒是先开了口:“中敬山秀水灵,树木花草再如何也应是不足为奇。” “比起中敬,远舜的景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齐孝,虽无怡人景致,也许比顺宜还要富裕几分。”赵元长接过庚延一的话头,弄得老夫人与顾天海有些不知所以。 庚延一想了想,道:“若是有机会还定是要去远舜看看,不如让远舜王做东家可好?” 赵元长戏谑笑了道:“好啊,待我退位以后,你想去哪儿便陪你去哪儿。” 庚延一不经意瞥了一眼宋袭荣:“只怕我没这么好的命。” “岂会。”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这才入秋未深,竟就开了桃花?莫非是妖魔鬼怪作祟?” 赵元长也皱了眉头一脸深思:“听你这般一说,我也觉得有些诡异。” 顾天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世间何来这么多妖魔鬼怪,不过是受条件影响罢了。” 赵元长故作惊讶:“噢?不知是怎样的条件?” “桃花洞之中总是比外面冷的早也热得……”顾天海突然一愣,见了赵元长与庚延一唇边萦绕的浅浅笑意才终于明白过来,先前二人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正是想套他。他叹口气继续道:“不错,老朽的确是当年跟随莫将军一起的副将。” “既然你身为副将,那你也定是知道当年与平正将军一起研制东西之人。那人是谁?” 老夫人终于坐不住站起来:“陛下……” 赵元长抬手示意她住嘴,继而又眯眼笑道:“朕问的是顾老先生,老夫人还是不要插嘴的好。回答朕,那人是谁?” “若陛下今日来只是想问当年之事,老朽不知。” “跪下!” 顾天海离了席塌利落跪在赵元长面前,一席人连赵元长自己都有些错愕了,莫澜更是洒了杯中茶猛然站起来。赵元长侧头去便就看见庚延一一张笑脸盈盈,竟还故作意外的咦了一声。 赵元长无奈笑笑,顺着庚延一那句厉声的跪下对顾天海道:“起身吧,既然你不知朕也不好一再追问下去。不过有一事朕倒是十分好奇。” “陛下请讲。” “依你的年庚看来,已是儿孙满堂了?” “只可惜老朽福薄,早已儿孙不再。” 宋袭荣道:“听老先生这般说,定是有子之人。莫非他们遇上了不测?” 顾天海只是喝了一大口茶,而后道了句这都是报应。 庚延一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问赵元长道:“我记得显书与显予也是姓作顾?” 赵元长瞥着顾天海对庚延一笑着点点头:“不错。” 顾天海的浑身一颤,便尽收赵元长与庚延一眼底。二人故意装作未看见,而是举了茶杯轻轻碰了碰。莫澜叹口气在心底暗道,不过是喝茶而已何必碰杯,又不是饮酒。 顾天海长吸了气平定了心,这才道:“陛下所说的显书与显予……是……” 赵元长冲庚延一眨眨眼,一副大鱼上钩的模样笑道:“朕刚到中敬便遭人绑架,幸得这兄弟二人相救,只后来又出了一些事,他们兄弟二人已经……”赵元长又故意卖了个关子:“总而言之,朕与他们颇有些渊源。” “他们兄弟二人已经怎了?” 庚延一笑道:“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只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49 是好奇而已。” 赵元长与庚延一相视一眼笑着站起来,赵元长道:“朕已出宫多时,就不便打扰了。”说罢又转头对庚延一道:“午膳可有何想吃的东西?” 庚延一扣了下巴想想:“阳春面。” “那好,用完午膳再回宫。” 听这二人似乎已有了要走的意思,莫澜立刻站了起来:“陛下……” 赵元长笑道:“有事莫太医可进宫见朕。” 老夫人弯□子:“恭送陛下。” 三人刚走到门口还未抬脚跨出去,老夫人便一声惊叫跌坐在地上。莫澜慌忙上前扶起她,她却如见了鬼魅般惊恐向后退,手指着地上不知谁刚才落下的一只步遥。三人回头见状都是一脸莫名,继而庚延一便看见地上的步遥,愣了一愣,下意识动了动手指。 顾天海捡起步遥看了看,也大吃一惊:“这步遥……二小姐?!” 老夫人缩在莫澜怀里不停哆嗦:“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找我报仇了,哈哈哈,我不怕你,我不拍你!” 老夫人推开莫澜往大堂外走,双目无神只喃着我不怕你。莫澜追上前欲扶她也被她甩手挣扎开来。 赵元长较有兴致笑道:“可否借朕一看这只步遥。” 顾天海将步遥递给赵元长后,走到宋袭荣面前问道:“我先前见这只步遥是从大人身上落下来的。” 宋袭荣笑道:“这步遥是我昨日在宫中捡的。” “不可能。” 赵元长看完步遥后便给了庚延一,他道:“为何不可能?这步遥应是赐给皇后之物,在宫中捡得本是寻常不过。” “皇后?”顾天海疑惑皱了皱眉:“这是当今皇后之物?” 赵元长摇头:“不是,不过这步遥上的夜明珠数量确实是皇后才有资格佩戴。” “这只步遥是别人送给我娘的。”庚延一道:“兴许是我没注意,才会落下。” “你娘?应该是二小姐送的。” “看来我们还不能急着走。”说罢赵元长便又坐回了席塌,还拍拍身旁的位置让庚延一也坐下。 顾天海重重叹了口气,他明白就算今日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他也回了先前坐过的席塌缓缓道来:“三十年前,莫将军还只是朝中一名副将,并娶进两位夫人,大夫人是他姨母之女,而二夫人才是他这一生挚爱。那时中敬有个名叫琏漯村地方,村里发生□并上报了朝廷。朝廷以为只是村民不满赋税,便只派了莫将军带队的一小批人马过去平定,自然,我也在其中。可是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村民所谓的□其实是吃了一种名叫苾饴果的东西而中了毒,于是我们很快上报朝廷。由于服食苾饴果之人,皮肤会变得犹如盾牌般坚硬,且力大无比。所以不久之后从朝廷那里得到的答复却是让我们对外称琏漯村之人病于瘟疫死于瘟疫,并留在中敬将苾饴果练成一种大补药。还封了莫将军为平正大将军,我也升做副将。五年后,我们终于制出一种药派人送回朝廷,以为终于能回顺宜与家人团聚,岂料陛下却要我们找些人来试药。于是我们将药给了竑炁村的村民。” “当年竑炁村的村民就是如今的妖怪?”赵元长心中沉得厉害,他终于明白为何妖怪个个都想毁了大煜。 “不错。我们将苾饴丸混在肉里告诉村民这是朝廷赐宴,没想到那些村民竟毫不怀疑。可三日后再见到村民痛苦的样子,将军与我便决定躲在中敬并毁了苾饴丸调制解药来救他们,于是将一家老小都接了过来。也许是报应,二夫人与二小姐竟都误食了苾饴丸,二夫人三年之后病故,二小姐也在那时失了踪影,许久之后倒是回来过一次,这步遥就那时见过。只是未多久二小姐便又走了,后来听将军说她死在了顺宜。大概过了有七年,我们终于调制出一种可以减缓苾饴丸毒性的药,本想尽快找到竑炁村余留的村民替他们解毒,却没料到人还未找就被我孙儿偷吃了。我儿子儿媳以为他们吃的是苾饴丸,便瞒着我将他们放进了河里。我们只好凭着经验再次做了解药,而这次将军亲身试药,最终落得中毒身亡的下场。这都是报应啊报应。” 听完整件事,大堂上便死一般沉寂,各自都怀着复杂心思在脑中臆想竑炁村村民服下苾饴丸后那情景。定是毒死了很多人,赵元长这般想。 每每想起这件事,顾天海的脑子里便印着两个影子,深深的挥之不去。那是对母女,吃下苾饴丸后都开始长起青鳞,于是母亲狠狠掐死了女儿引火自尽。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啊,那女子死前充满怨气的一眼,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庚延一慢慢呼了气,听着有几分像是在哀叹;“你的孙子便是顾显予与顾显书?” 顾天海愣了愣,尔后勉强笑了笑,道:“看来他们还活着。” 宋袭荣道:“只有顾显予活着,顾显书已经死了。当年只有显予一人偷吃了解药。” “是吗,显予他……还好吗?没想到他竟能活下来。” “老先生自己回去看吧,他现在应该已经去了瑜城。对了,我也是名医师,不知老先生可否告知解药的配方?” 顾天海摇摇头:“早就烧了。解毒之药本身便是毒药,解了苾饴丸的毒,也会中解药的毒。” 庚延一问道:“当真无救?” “我也不知,或许有。” ☆、第二十六章 出了莫澜府宋袭荣便先告辞回了皇宫,一路上都未做逗留。宋启如与安戈还在考工令弄着兵器,宋袭荣站在他们边上看了许久,不知何时便回了别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入夜了那二人才回来,安戈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再也没出来,宋启如走到宋袭荣面前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问句怎了。 宋袭荣木讷将脸转向宋启如:“哥,原来娘是莫为集的二女儿。” 宋启如立刻捂了宋袭荣的嘴,又四下望望无人这才放开他低声道:“你怎会知道?!” “我们,怎么办?” “那只步摇呢?” “在庚延一手上。” 宋启如叹口气:“事到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顾天海回中敬这日,庚延一只身一人侯在城门外。马车刚一驶出城门,他便站在路中央挡了去路,还好车夫眼尖勒紧了马绳子这才没伤着他分毫。车夫刚开了口准备呵斥一句,庚延一朝他温润一笑走上去撩起了车帘。 他笑道:“老先生要走了么。” 顾天海见到庚延一一愣,而后下了马车:“这几日多有劳大人与陛下费心了。” “客气了。” “大人今日来是为了……?” “倒是没什么,只是一直都忘了问老先生,所谓的灵体究竟是何物。”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0 顾天海长叹一声摇摇头:“妖怪本是人,既非妖魔又非鬼怪。灵体不过是世人臆想的罢了,就算当真是有,那也只是普通的妖怪头目。” “原来是这样。多谢老先生,我不就便多送,保重。” “保重。” 庚延一回宫还未踏进泰祥宫的宫门,他殿里的黄门就多舌告诉他,莫澜家的老夫人上吊自缢魂归幽冥了。 自那日见到那只步摇,老夫人便患上了失心疯整日神神叨叨念着我不怕你。莫澜替她看过也开了几副药,只是药刚倒进碗里端去她面前,她就拿了碗往地上砸,说碗里装的是毒药。终于在顾天海乘了马车离去莫澜又去上了早朝未归之时,偷拿了麻绳绕过横梁就这么伸了脑袋。 莫府的下人发现后也是迟了。放下老夫人之时,尸首还是有生命般柔软温热。他们仅仅迟了片刻。 接到消息莫澜就立刻赶了回去,只是这时尸首都凉了。赵元长也一道去了,刚巧这消息是在莫澜向他禀报毒药已制好之时,他听了自然是要去。 老夫人的尸首放在她生前用过的床榻上,盖着锦被。床榻前跪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嘤嘤泣泣哭成一片。莫澜跪在最前端,低了头便不再抬起来,身上还来不及换下的官服被眼眶内落下的水浸湿了晕开。 赵元长站在最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眼巴巴看着。就在他站得有些脚酸之时,莫澜终于抹了满脸的泪站起了,命了下人舍人们也都站起来先行退下。赵元长终于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屋内只剩二人时,莫澜这才道:“陛下恕罪,请到大堂上坐。” 赵元长随莫澜走到大堂坐下便再也不想起来了:“朕也不知说何才好,若有何需要便提出来。” “多谢陛下,陛下心意臣已受领无需多言。” 舍人带了才到的庚延一来了大堂:“大人,庚先生来了。” 庚延一摇了摇手:“打扰了。” 莫澜站起来迎了上去:“先生客气。” 庚延一对席塌之上的赵元长笑笑,而后又道:“我想看看老夫人,不知可以不可以?” “我让舍人带你去。” 带了庚延一到老夫人面前的舍人便又退下了。庚延一看着老夫人不怎安详的脸倒是并未觉得多少伤感,只是有些感慨。前些日子还如此精神,此刻竟然说毙就毙了。 庚延一见老夫人双手露在锦被外便一面抬了老妇人的手掀起被子一面道:“入秋了天凉,竟还将老夫人双手凉在被外,真是一群不上心的舍人。” 就在他碰到老夫人捏紧的左手时,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仔细一看似乎是拽了纸一类的东西在手里。庚延一用掰了掰老夫人僵硬的手,才从她手心里抽出一团纸。莫非是老夫人死前再看什么?这般想着,庚延一便摊平了纸。 开头写着孙儿二字,如此看来理应是封书信,那便是写给莫澜的吧。 人之一命,微乎危乎,天可杀之,无敢以言。人可夺之,岂有此理?虽非公愿,大错已成,妄求孙儿莫怪之语,已是有口无脸能言。但求勿恨皇天,勿伤人命。 庚延一看完信后立刻又捏成了一团,他看了看老夫人将信团放入衣袖,捻好锦被便离开了这间房回到大堂。 堂上只有赵元长一人还坐在席塌上品茶,见了庚延一进来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 庚延一会意走到他身旁坐下:“怎就你一人?” “除去我,可还有谁愿意这般坐着不动等你?” 庚延一笑道:“有呀,怎会没有。” 赵元长放下茶杯一副兴趣勃然的模样看着庚延一:“噢?那我可得听听是谁。” “嗯,大脸盘小四官,还有一官张开了那便就要见血。不过它的手掌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赵元长挑起眉头:“若是我没猜错,你口中所说的应该是熊?” 庚延一一脸正经:“正是。” “你胆敢拿我与熊相提并论。” “为何不敢?你不过是比笨熊聪敏一点,是呆子。” 赵元长忽然开心笑起来:“呆子与笨熊的不同之处,那便是只有笨熊才呆子呆子的叫。” 庚延一不笑不语,只是看着赵元长。 赵元长轻轻拍拍他的脸颊拉着他一齐站起来,笑道:“小笨熊走吧,呆子带你回家了。” 庚延一瞥了赵元长一眼:“呆子。” 老夫人本该七日后出殡入土,但莫澜却向赵元长请了一月的假带着老夫人的尸首回中敬与莫为集合葬一起,生同床死同穴。 入秋又深了些,叶片儿却不见黄,只是比往日绿得更暗了。天明的时辰迟了片刻,但却不易察觉。大臣们夫人们宫人们都在袍子里添了里衣。庚延一还是习惯在赵元长早朝时去襄门看册子,将近午时又顺着汰水绕着从竹林走回来。这些日子似乎婕妤变得不爱出门了,只是每日给太后问安在永安宫呆上一会儿便就回了她的颂承馆,偶尔起了看书册的兴致才去襄门转转。 赵元长回泰祥宫之时,庚延一也刚好回来,手里拿着的不是书册却是一片竹叶儿。用过午膳酒足饭饱,赵元长便命黄门将比旸殿里的奏折都抱了来。 他随手拿了一本奏折翻开瞄了一眼便递给庚延一,道:“你看看。” 庚延一戏谑笑了道:“怎么,皇帝陛下这是要将江山拱手让人,连奏折都不看了?” “我看过了,想让你也看看。” 庚延一翻开阅了一遍,道:“如今是该立新皇后了。你心中可已有人选?” “有是有,就是不知他是否愿意。”赵元长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庚延一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他淡淡定定放下奏折起身本打算回定瀛殿,可他刚跨了一步脚还没落地,赵元长便拽了他到怀里。 他摸着庚延一泛红的脸故意问道:“你怎脸红了起来?” 被赵元长这么一说,庚延一的脸更加红了:“天太热。” 庚延一只挣扎了一下,那团信纸便从他衣袖中掉出来,滚到赵元长手边上。赵元长刚要去捡,却被庚延一抢了一步捡起来拽紧在手里。 赵元长皱皱眉:“这是何物?” “不要的东西。” “既然不要为何还带着?” “不想扔了,只好带着。” 赵元长放开庚延一站起身:“我想四处走走,一道去?” “我有些困,便不去了。” “也好,我晚些回来。” 看着赵元长出了殿门,庚延一不禁笑起来也起身回了定瀛殿,命宫人拿来火折子。他摊平信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这才划染火折子点了灯。灯燃了,他将书信一角伸进火里,刚一碰上,信纸也燃了。庚延一皱了皱眉,立刻吹了灯将信纸扔到地上用脚踩猛几下。火倒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1 是灭了,可惜信也烧去一半。 他弯下腰捡起半截信自嘲笑笑:“庚延一啊庚延一,你何时变得这般心慈了。” 赵元长只带了黄门便去了赵元卿的寝宫。按理说,妖怪一事已弄明白,他理应回远舜,只是他舍不得走,这一走到他再来时,就不知可否还能再见到庚延一。赵元长进了行迎殿,赵元卿便迎上去行了礼。 赵元长坐上席塌道:“卿弟在这宫中住的可还习惯?” “多谢皇兄关心,这皇宫我也住了十多年自然习惯。” “那便好,不如卿弟再多住些时日,过了除夕再回。你我也是许久未一起过过除夕了。” 赵元卿心中自然是欢喜:“是。” 兄弟二人又闲聊许久,赵元长便留在行迎殿用晚膳。赵元卿设了小宴,席间美酒佳人都是褚韩这些日子寻到的。舞姬殿上轻舞,个个婀娜惊艳,眼神投向赵元长时更是一脸的甜腻媚笑。赵元长迎上她们的目光轻笑,惹得舞姬们双颊烧得灼热,也笑得更加甜腻。她们都期盼着自己能被赵元长看上,能一步升天飞黄腾达,赵元长的目光在谁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谁就觉得自己勾住了赵元长的魂。她们不求做个皇后昭仪,只希望能做这位俊美帝王的一生宠妃。 赵元长喝口酒暗叹,却也对那些朝他笑得甜腻的女子回了温柔的一记笑。小宴散后一个舞姬都没被赵元长挑中,她们在屋子里空空等了一夜,赵元长早已回了泰祥宫,她们甜腻的脸他一张都没记住。 庚延一吃了些简单的饭菜,便一直在定瀛殿中倚着案桌闭目假寐。赵元长回来在大殿上不见他便直径来了定瀛殿,走近庚延一面前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庚延一半睁开眼:“你回来得可真早。” 赵元长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我怎有种回来得太晚被夫人骂的感觉。” “你欠骂。” “对了,上次打赌你输给我,可还记得?” 庚延一又是一脸茫然:“你我何时打过赌?” 赵元长低声一笑:“你我说好输的人便应一件事。你输了自然就得应了我,做我的皇后。” “我还从未听说有男人可以做皇后。” “有何不可,只要我愿意。” “若是我不愿意,你又如何?” 赵元长勾起庚延一的下巴笑得有几分妖邪:“如今也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了。” “那可未必。”庚延一闪身离开塌席,笑道:“时候不早了,陛下不如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早朝。” 赵元长托了下颚:“没人伺寝,睡不着。” “我倒是可以让黄门把婕妤叫来陪你。” 赵元长摇头:“婕妤体虚身子冰凉。我希望是个柔软又温暖之人来陪我。” “柔软又温暖?你床榻上的锦被不就是。” “锦被的确是柔软,只可惜……”赵元长走下来将庚延一锁在怀里:“不如你来得温暖。” 庚延一脸一红,挣扎着要推开赵元长。 赵元长捏了捏庚延一的脸:“好了别闹了,再不睡便当真是要误了明日的早朝。” “我又不用上早朝。” “若是误了早朝母后大臣们问起来,我也只好如实说都是因你而起,趁机会向天下宣布你是我皇后。” “威胁我?” 赵元长轻轻在他脸上一啄:“是哄你。” ☆、第二十七章 赵元崇亲自带着金刚石千里迢迢从齐孝来到顺宜,一行队伍气势浩荡走在官道上招招摇摇,就连山贼劫匪见了这架势也不得不望而却步。那些三千多人的侍卫说是护送金刚石,倒不如说是护送他齐孝王。赵元崇坐在摆了美酒摆了小菜的马车辇之中,身旁粘着他从兀亘宫带来的美人子。垂下的帷幔依然能让他举杯自饮之态在辇车外也能清晰可见。 入宫这日,刚巧就下起了初雪,白茫茫的一片。大煜至高无上的王带着他最信赖的臣子们站在大开的城门上俯视着赵元崇的到来。 赵元长一眼便就看见了坐在辇车里的身影,隔着一层帷幔似乎也在看他。康仁晋叫了声殿下,辇车中的女子受了赵元崇的意才撩起了帷幔。赵元崇抬了脸往城楼上一瞥,端起酒又饮了一口。 这夜,赵元长特意为赵元崇安排了盛宴。说是盛宴,其实也不过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再加上庚延一。盛的,只是各自案桌上的菜肴美酒。赵元崇不习惯自斟自饮,便带了同他一道来宫的美人子跪坐在他身旁为他斟酒。 庚延一衬了腮帮羡慕地望着赵元崇叹道:“有美人相伴斟酒真好啊。” 赵元长端了酒壶笑道:“我来为你斟酒岂不更好。” 庚延一举着酒杯递到赵元长面前:“好是好,不过,若是能抱在怀里才是最好。” 赵元长一面倒酒一面悠悠道:“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抱的,庚先生。” “我指的是美人,不是酒。” 赵元长本想继续调弄几句,让庚延一去讨赵元崇身边的美人子。可当他看向赵元崇发现赵元崇寒着一张脸也看着他时便打消了这念头,低头饮了一口杯中酒。 赵元卿暗暗叹了一声,当年那件事他也是清楚得很,也就是那件事后他才明白过来赵元崇对赵元长的情意远远超过了兄弟之情,而如今想来,赵元长那时的做法虽不得已但确实是狠了些。见殿上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压抑,他便开口道:“不知崇弟这次带了多少金刚石来?” 赵元崇抬头眼角扫过赵元长看着赵元卿道:“能到多少就带了多少。怎么,嫌少?” “崇弟莫要误会。”赵元卿心念,这便是他与赵元崇只能浅淡相处的原因,赵元崇太过傲,总是带着刺儿。 赵元长笑道:“难得崇弟回来一次正巧遇上除夕,便多留些时日,我们兄弟三人也是许久都未聚聚了。可惜啊,独独少了瀚弟。” 赵元崇冷冷一笑,缓缓而道:“皇帝陛下有比皇后妃嫔还美的男人常伴于旁,又岂会在乎是否少了几个弟弟?” 赵元长哑口无言。 庚延一倒显得平静许多,他先是扣了下巴看了赵元崇片刻,而后忽然弯了眉眼笑起来,道:“齐孝王该不会是在责怪我在泰祥宫住的太久?” “本王确实觉得你住得太久了。”赵元崇说完便站起来,从容地理了理袍子走到庚延一面前捉了他的手腕儿猛一拉,庚延一就进了赵元崇的怀里。赵元崇捏着庚延一的下巴露出一张狐狸媚脸般的笑颜,道:“你也去齐孝服侍本王几日如何?本王的鄄予宫可不比这泰祥宫差,你要什么便有什么,只要你能让本王开心。” 赵元卿一急,猛然起身却被膝盖顶翻案桌,一阵流水般顺畅却十分沉闷的声音。 赵元崇昂了头微微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2 侧过去,对赵元卿冷眼笑道:“远舜王怎比陛下还着急,嗯?莫非也想让他服侍一晚,还是已经服侍过了?” “崇弟,这玩笑开不得。” “怎开不得,就因为他是皇帝陛下的男宠?”赵元崇故意加重了男宠二字。 赵元长猛地站起来,将庚延一拉出赵元崇怀里之时顺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现在,崇弟的酒也该醒了吧?” 赵元崇捂着赫然有了五指印的左脸瞪大了眼笑着:“是啊,醒了,多亏了陛下这一巴掌,本王彻底醒了。” “醒了就好。二位皇弟也该累了,都各自回去休息。” “多谢陛下设宴款待。”赵元崇最后看了庚延一一眼,带着他的美人子离开了泰祥宫。这一眼里,绝不是含的怨恨或是别的什么,而就是没有深意苍白无力的一眼。 赵元崇走后赵元卿也行了礼走出泰祥宫。 赵元长搂过庚延一吻了吻他的头颅,不发一言。 庚延一看着殿门外拿眼瞥着他俩的宫人们,道:“宫人们可都在看着。” “她们想看就让她们看。” “我当真像是你的男宠?” “……” “不知是否是我做了什么,齐孝王似乎有些厌恨我。” 赵元长叹口气:“他厌恨的,是我。” “为何?” 赵元崇回了合亦殿便直径进了自己的寝殿。康仁晋正开口只叫了一个殿字,就见赵元崇红得厉害的左脸。他拦住美人子问怎了,美人子便将泰祥宫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康仁晋无奈一笑,回过神来发现美人子竟站得离他不到一步望着他,便无意后退了一步对她笑道了句去休息吧。 美人子欠身行了礼,却仍是迟迟未动一副欲言又止憋红了娇俏模样,显得十分怜弱。 “怎了?” “殿下他……” “放心,有我在。” 美人子这才安心许多回了自己的寝殿。 走到赵元崇寝殿大门前才发现这里一个宫人也没有,康仁晋摇摇头抬手扣了扣门。赵元崇坐在床榻边上朝殿门那边看看,冷声道了句本王已睡下。门外静了声,似乎来人已走了,却不想刻钟之后康仁晋擅自推开了房门,手里端着一盆碎冰走进来。 赵元崇侧了侧身子只用右脸对着他:“谁让你进来的?” 康仁晋放下盆子,拿了搭在肩上的绢帛一面抱着碎冰一面道:“门外的宫人们是殿下让她们走的吧。” 赵元崇不答,却是对着康仁晋弓□的后背皱了眉道:“你在做什么?” “臣已从美人子那里听说了,殿下非得故意这般气陛下才开心吗。” “哼,那女人真是多嘴多舌。” 康仁晋拿着包好的绢帛走到赵元崇面前转过他的左脸:“陛下下手可真狠。” 赵元崇挡开康仁晋的手:“狠?他更狠的都做过,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很疼……吧。”康仁晋将包了碎冰的绢帛放到赵元崇手里:“用这个敷一下会好些。” 赵元崇将绢帛狠狠砸在地上,竟气得浑身发抖。 “这般俊美的脸可不能让它明日还留着红印子。”康仁晋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便多准备了些绢帛,重新包了冰块挨上赵元崇的左脸:“臣该死,忘了此刻已是冬日。一会儿宫人会送些热水过来。” “本王不会给你加俸禄。” “臣知道。” 夜色有些晚了,尽管是微微的一阵风也是刺骨的冷。这初雪下了一日,从赵元崇进了顺宜边境开始就未停过。宫人们在长卿巷各个的寝宫都点了炉子,自己却在门外冷得搓手。赵元长让门外守着的宫人都先退下,没事便不用来了。得了令的宫人黄门一边感激着他们的主子一边快快回到自己的屋子。屋子虽不大,但几个人挤在一起嘻嘻闹闹也就忘了冷。 赵元长披着厚厚的大袍子倚在炉子边上,入神地望着里面的火。柔黄的光映在他脸上,祥和的,宁静的,却又是暗藏躁动的。他突然起身正要灭了火炉,庚延一便敲了一下殿门推开直径走进来。发顶肩头上落得雪,一进来便开始柔弱得要化了。 “你怎不披件厚袍子就来了。”赵元长轻柔拍去庚延一头上的雪,将他拉到炉前坐下:“还好没来得及灭,快暖暖。” “你要出去?那我岂不是打扰了。” “怎会,我本就是想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却过来了。” “找我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赵元长在庚延一对面坐下:“就是想见见你。” 庚延一往前探着身子将自己的脸凑到赵元长面前:“好看吗?” 赵元长捏捏庚延一的脸:“小心被火烫着。你找我又有何事?” 庚延一坐了回去:“一个人在寝殿无趣得很便出来转转,谁知就转到了你这里。” 赵元长并未同平时一样将庚延一的话调侃回去,而是淡淡道了句是吗。庚延一本是笑着的脸退了下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元长。赵元长望着炉子,望着望着又入了神,全然不觉庚延一的目光有多清冷。 庚延一缓缓开口:“打了齐孝王,你后悔了?” 赵元长一愣,又吐了气来道:“我从未动手打过他。” “如此说来,我当真是罪过不小。” 赵元长皱了眉头却是摇摇头带了宠溺一笑:“崇弟的性子从小便是如此,带了刺儿的。几位皇子中除了我,也都几乎不怎与他来往。虽然第一次见他,他也是一副天下人不如我的高傲模样昂了下巴问我是谁。可和他在一起我才有种真正做兄长的感觉,那种寻常百姓间的兄弟情谊。他依赖我,我便照顾他。” “而你却将他当做贡品一般送给了邻国?” 赵元长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庚延一。 庚延一含了歉意笑笑:“抱歉,我……忍不住问了远舜王。” “唉,父皇再世我继位之前,大煜内妖怪肆意猖獗还不如当今这般太平。邻国更是看准了时机以借兵剿妖为由在翯城安营扎寨。父皇以答谢做借口将邻国的女王请进宫,实是想劝她下令退兵,而商议之后唯一能让他们退兵的条件就是交出崇弟作为人质。我隐约觉得女王在宴席上第一眼见到崇弟似乎就产生了一些不寻常的情意,但碍于崇弟的性子我仍极力进谏父皇不能答应。” “于是先帝被抓便成了你答应的契机?” “因为翯城失守,父皇亲自带兵却被妖怪掳走。若是答应女王的条件,他们就能出兵相救。家不可一日无主国更是如此,绝不可一日无君。后来的事你应是都知道了。” 庚延一点点头:“齐孝王并不知道你是为了救先皇?” “他知道。他不能原谅的是我选择的人质竟然是他而不是卿弟或者瀚弟。” “如今他这般恨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3 你,看来以前他当真是对你信任非常。” 赵元长沉口气望着庚延一幽幽道:“庚延一,若当初是你,你会如何?” 庚延一被赵元长问得无言,他看似哀伤地想了良久,突然夸张地做着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齐孝王不是因为你当初始乱终弃才这般厌恨你的啊。” 本心绪低沉的赵元长听了庚延一这番话不觉间竟霍然释怀了许多,他无奈抿了抿嘴,看着庚延一那张怀笑的脸:“他可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再如何我也不会对自己亲兄弟做这些事。” 庚延一朝着赵元长暧昧一笑:“那你意思是若换作别人便可以?” 赵元长起身绕道庚延一背后抱住他:“庚延一,你可是想让我对你始乱终弃?” “我会在你弃我之前便先将你弃了。” “不过在此之前,你我是不是应当先‘始乱’一番?” 庚延一侧头去不想看赵元长,却被赵元长吻住脖子顺手解了腰带解了腰封。赵元长退去庚延一的衣将他裹入自己敞开的厚袍子双臂绕过他身体一抱,庚延一便紧贴在赵元长怀里难动弹。二人双目对望片刻,他们感觉彼此呼出的气,带了越发撩人的燥热。 这寒冷的初雪夜,便在火势高涨之后过去。 天还未放出任何一点白,黄门便领着宫人们来到定瀛殿门外,又自己一人进来点了炉子唤赵元长起床上早朝。赵元长坐起来穿上里衣打了哈欠,正要叫黄门拿袍子之时发现他直愣愣地瞪着,顺着他目光看去,便看见庚延一□在外半遮半掩的肩头与半截后背。 赵元长捻好锦被盖住庚延一的身子,这才下了床对黄门一扬下巴:“不用让她们进来,你替我更衣便好,别弄出太大声响。” “是。”黄门张开手臂提着袍子走到赵元长身后:“陛下是怕吵醒了庚延一先生?” 赵元长穿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头瞥一眼黄门又继续穿衣:“他未醒之前你们谁也不许来打扰,待他醒了便备些早膳。” “奴才知道。” 赵元长刚出了殿门,庚延一便半睁开眼听着黄门压着嗓子喊道摆驾上卿宫。门外渐渐无声,他坐起来掀开锦被,身下凌乱的床褥似乎在用细小的声音对他诉说昨晚种种缠绵。正当他不知是喜是忧惆怅了许久之后,宋袭荣敲了敲殿门便直径走进来见到裸着身子的庚延一,两人都是一愣。 庚延一拿了里衣边穿边道:“元长还在上早朝。” “我今日不找他。”宋袭荣拿出一小瓶药酒放在案上:“穆弥殿的宫人们说你在定瀛殿。” 庚延一扯起嘴角笑了笑。 宋袭荣铁青着一张脸从未有过这般难看:“既然你先如此,我也只好放手去做了。” “你想做什么?” “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丢下这句话之后,宋袭荣便转过身朝着殿外走。 庚延一披上袍子从床榻上下来:“袭荣,等一下……” 今日早朝上得有些费时。刘名扬上书了折子来报近日边疆外的妖怪们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渐渐在某处聚集起来,他们前一阵子的安分兴许就是为了这次聚集,于大煜来说尤为不利。周礼也呈上地方干旱严重的折子,其一要防着蝗虫其二要供给粮饷其三便是祭祀求雨。 赵元长命刘名扬加派将士驻守边疆要时刻注意妖怪的行动上报朝廷,并准了周礼的奏折,即日准备祭祀求雨。 退朝后赵元长立刻回了泰祥宫,在泰祥宫内寻了一圈都未寻得庚延一的身影。后来问了宫人,宫人才说庚延一先生去合亦殿找齐孝王了。 ☆、第二十八章 合亦殿内异常安静,宫人们连呼吸都放得比平时轻上一些,有胆儿大的才敢斜眼往里睇。赵元长到时,正殿外的宫人们正要行礼喊一声陛下,他便竖了食指在唇边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殿内人声在殿外听来虽小,但也还算清楚。赵元崇挑起嘴角轻蔑地笑着,在他对面站得笔直的庚延一也笑,那气势丝毫不输给任何人。 康仁晋干咳两声,心念这二人一直笑着也不怕僵了脸,他道:“庚先生是说,陛下想与殿下一决高低?” 庚延一点头笑道:“正是。” “这……” 赵元崇断了康仁晋的话道:“他赵元长想比什么?本王奉陪到底。” 赵元长闪身走进来,再不进来说句话还不知庚延一会说出什么话来。走上殿内的赵元长笑道:“便由崇弟定吧。”说完带着余笑瞥了庚延一一眼。 庚延一倒是一本正经地笑问:“这么快便散朝了?” 赵元长压低了声音:“若是再迟些,我岂不是连开口的机会的都没了。” “我会给你留着。” “比剑法如何?” “崇弟明知朕不会弄武。” 赵元崇冷冷一笑:“是啊,本王倒是忘了,当今圣上是个文人。” “不如比钓鱼如何?”庚延一道:“输了的人便亲自准备一日的膳食,” “这主意不错。” “连陛下都说好了,我们还敢说什么?康仁晋,备饵。” “是。”康仁晋歪着头无奈应着,心却想这般冷的天竟还有心思钓鱼。 就在康仁晋去备饵之时,庚延一显得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方才喃道:“只我们三人似乎有些不妥,索性叫上远舜王,元长觉得可好?难得今日是个好天气。”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赵元长又对赵元崇道:“朕去叫卿弟,巳时三刻宫门见。” 赵元崇抬眼扫过赵元长的脸:“恕本王不送了。” 出合亦殿走了一段路,赵元长突然道了声谢谢,惹得庚延一侧头莫名地看着他,他却又笑道了无事。庚延一咬咬唇,似乎在犹豫,垂顺的眉目流出些些个倦意。 赵元长侧头看了看他浅浅勾起嘴角:“怎了,昨夜没睡好?” 一听昨夜二字庚延一又不禁红了脸,暗道了句怎可能睡得好:“你昨夜倒是睡得香沉,连梦也没做吧。” “做了,怎会没做。那一夜良宵梦可不正是同你一道做的。” “我听着你的鼾声一夜未眠,哪来的梦可做。” 赵元长轻笑:“我可不记得有打鼾这个坏毛病。莫不是你迷糊间听得我的心跳误以为是鼾声?你似乎的确是趴在我怀里睡的。” 庚延一将头别向一旁:“碰巧撞上罢了。” 赵元长伸长脖子见了那张红透的脸却还故作了镇静淡淡定定的模样便忍不住偷笑起来。若是再说上一句,庚延一脸红的模样可真有趣,那张脸定会红得更厉害。 四人换了件便袍坐上赵元长命黄门悄悄备的马车,康仁晋自然得了赵元崇的令当起了马车夫,也顺便一道做了车内四人的护卫。出宫门刚走了几步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4 康仁晋便突然勒住缰绳,转过身撩起身后的帘子。车内四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道:“臣不是有意打扰,只是想问一下,四位爷这是要让臣驾着马车去哪儿?” 庚延一先笑了起来:“抱歉。我们先去吃些东西垫垫底,再去南城的晚鳞湖。”说完又看向另外三人学着康仁晋的语气腔调问道:“三位爷觉得如何?” 赵元长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赵元卿也觉得庚延一学得挺像又有趣跟着一起笑了,只是不如赵元长笑得那般开心。 赵元长收敛了笑:“好了好了。我倒是听说朝中的大臣常去一家叫什么傍楼轩的,就去那里吃些东西。” 庚延一又学着康仁晋的调子:“是是。” 康仁晋无奈放下帘子继续驶马车。 赵元崇斜眼睇着庚延一:“你今日怎变得这般奇怪?嗯?” 庚延一恢复了原本的笑,道:“因为想着是和齐孝王一道出门,所以不自主有些高兴过了头。” “想勾引本王?” “那不知齐孝王可有被我勾住?” 赵元长重重叹一声,故作忧伤地往赵元卿身旁靠:“卿弟,你说我可是少备了一辆马车,不然也就不必打扰崇弟和延一了。” 赵元崇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庚延一挪到赵元长身边朝着他笑笑。 到了傍楼轩四人下马车往里走,康仁晋将马绳交给店小二跟在后面也进去了。刚跨进傍楼轩的门槛赵元崇便阔气地给了小二五十两银子要了一间最好的厢房。 “本……” 康仁晋立刻干咳起来,给赵元崇递眼神儿。 赵元崇瞪了他一眼:“本大爷要最好的菜,银子不是问题。” “好嘞,五位爷请稍等。” “还是快些,我们还有事要办。” “知道了,马上就来。” 这五人的打扮举止傍楼轩的小二们一看便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儿,菜自然也就上得快些。可是隔壁那桌的人就不乐意了,他们先来却上得慢了许多。这边正不急不慢夹了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的赵元长便听见隔壁传来不大清楚的喝斥声,随后开了门,再随后,便是他们这边的厢房门被猛地推开。这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车骑将军侯硕。他身后跟着项白川,再来就是常亭玉和周礼。 四人见了这厢房里坐着的人都愣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最后进来的老板娘挨个赔了不是。赵元长头也不抬继续浅笑着用膳,赵元卿也是看了他们四人一眼夹了一块鱼肉,赵元崇挑眉康仁晋叹气。还是庚延一放了筷子扬起手对他们笑道了句好巧。 周礼镇定地笑笑:“是啊,真是好巧。” “陛陛陛陛陛……陛……” “不用陛了。”赵元长终于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笑道:“你与项白川这么气势汹汹的,可是找我有事?” “臣……”侯硕与项白川边说着就要跪下行礼,还好周礼手快,在他们下跪到一半之时便一手揪了一人的后衣领将他们提了起来。 周礼转头对老板娘道:“老板娘放心,都是熟人,他们不敢闹事。方才是我们不对,我替这两个笨蛋向你道歉。” 老板娘颔首笑着:“大人言重了。既然几位都认识那我便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失陪。” 她稍稍一欠身低了头,本就娇小的鹅蛋脸就显得更加小了,桃色的唇瓣儿一抿一撅嘴角再微微挑起,便就算是笑了。一双杏儿眼秋水无尘,几许清冷又几许多情。 人已出了厢房,庚延一还有意犹未尽地回想着这女子的容貌:“元长觉得她如何?” “月眉勾杏眼,泣笑皆似仙。嗯,漂亮,确实是漂亮。怪不得这么多王孙贵族都喜欢往这里跑。若是顺宜要选花魁,怕是无人能及她。” 侯硕立刻道:“二爷若是喜欢,接她进宫也未尝不可。依她的身段模样看来,应是二九刚过三七未足。” 他一说完项白川就拍了他后脑勺,周礼附和道:“打得好。” 侯硕转身愤愤看着项白川:“你打我做何,我又没说错。” 常亭玉瞥了一眼庚延一也道:“打得好,让你再乱说话。” 赵元长笑了笑,道:“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吃吧。” “谢二爷。”侯硕立刻冲出厢房去找小二加椅子加碗筷加菜。 这顿膳食最后自然是侯硕掏的银子。本来是说好了他们四人一人分摊一点,可出了傍楼轩康仁晋又驾了马车拉着那四位爷渐渐走远之后,周礼便说自己那份由项白川出,常亭玉则说自己那份由侯硕来出。这倒还没什么,可当侯硕问项白川时,项白川却死活也不干了,嬉皮笑脸说下次便由他请。 侯硕望着马车走远的方向大声哭喊:“陛下,您可得给我加俸……” 他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常亭玉便捂了他的嘴:“你找死!” 这晚鳞湖终年不结冰,即便冬雪覆了层层没膝深,这水依然盈盈透透幽碧清澄。一行人下了马车朝晚鳞湖走时庚延一便这般说道。一路走来,踏着泛蓝浅雪,过了溪涧小桥,顺循隐隐可辨的林间路走到尽头,便是那片晚鳞湖。 赵元长深吸一口林气,戏笑道:“我在这顺宜呆了二十年,却还不知竟有这么一个地方。” 庚延一浅笑:“我也是刚入顺宜时来过一次,觉得这地方漂亮便记住了。” “确实漂亮。” “和傍楼轩的老板娘比起,不知元长觉得哪个更漂亮?” “有美却不同,难比难比。” 赵元崇冷眼看着,忽起一笑:“比钓鱼何时变成二位的对角戏了。哼,也罢。康仁晋,引饵置竿。” “诺。” “我擅自替卿弟也备了一根杆,来。” “多谢皇兄,只是臣弟不会钓鱼。” “今日你我只是平常兄弟,不必拘于繁文缛节。”说罢赵元长便又附在赵元卿耳边小声道:“其实我也不会钓鱼。” 赵元卿笑着点了点头。 康仁晋为三人引饵置竿之后便退到一旁的石头上,拂雪盘腿坐下来,衬了腮帮一副闲暇无比的模样。庚延一从怀里拿出埙嘿嘿一笑便在赵元长的鱼竿旁吸了气开始胡乱吹。 赵元长挑了眉:“你可是成心想吓跑我的鱼?” 庚延一停下来笑道:“你多心了,我只是想试试这埙的音质。” “试得如何?” “差不多了。” 坐在赵元长这头却离得最远的赵元崇抬竿,从水里提起一条七寸长的鱼,他一面取下鱼来一面道:“一般的声音吓不跑鱼,它们怕的是映在水面上的影子。外行人还想赢本王。” “原来这样吓不跑它们啊。” “听你这般说,刚才倒像是故意的?” 庚延一朝赵元长一笑:“怎么会。” 抖指沉韵转转,埙骨悠悠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5 扬洒,斜飞流去人耳,轻拨冬风绕响。康仁晋第一次听乐曲听得有些昏昏欲睡,连赵元卿都打起了哈欠。赵元崇一声换饵,康仁晋这才起身走过去捏住赵元崇的鱼钩穿上饵,又回到先前的地方坐下。 炸水之音惊去正要食饵的鱼,湖面溅起的水花还未落下就窜了人出来,戴着半张面具,拿剑直指赵元长。赵元长正欲站起来脚一软竟险些栽进水里。而此时又从林间走出近十个人来,领头的戴着垂纱斗笠辨不清模样,只能从打扮上可知是名男子。 他们慢慢走来,却将五人围在中间。康仁晋拔剑挡在赵元崇面前使劲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疼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却依是止不住的睡意。 带头身后那人冷笑两声:“没用的,没有人闻了百花散半个时辰之后还能醒着。” “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怎会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我们才会下手。齐孝王可还有疑问?” 赵元崇冷冷一笑,杵了鱼竿倚着:“哼,既然知道,也就该明白这么做的后果!” 那人竖着食指左右摆了三下:“错错错,只怕您已经没机会让我们明白了。带走。” 赵元卿拉死拽住庚延一借着身子往后仰的力道,带着他一并落入湖中。听见落水声每人都是一愣,倒是赵元长很快稍稍放下心来。 那人媚笑道:“逃得倒挺快。先生可有打算?” 戴斗笠之人扬手一招。 “明白了。给我捞。” “是!” 赵元长醒来之时,赵元崇与康仁晋早已醒了片刻。他摇了摇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却是越要越昏沉。而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庚延一在哪儿。赵元崇冷笑一声别过头去,倒是康仁晋开口告诉他庚延一还未有消息。赵元长皱了皱眉便开始环视周遭的环境,三人挤在一间狭小屋子里,却并未绑了手脚,屋内堆了许多枯草一般的东西。 “竟敢把本王关在这又小又脏的屋子里。”赵元崇用力蹬开离他最近的那棵枯草:“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殿下别动气,小心伤口又裂了。” “崇弟你受伤了?。”赵元长挪到赵元崇面前理开浸了血的断袍口:“还好伤口并不深。你怎受的伤?” “还不是为了……” “康仁晋,给本王闭嘴。”赵元崇挡开赵元长的手自己理好袍子。 康仁晋无奈叹口气。 赵元长道:“我们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既然陛下也醒了,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离开这儿,殿下的伤势不能久拖。”康仁晋站起来走到门口用力踢门,片刻之后又更大力踢了几脚,将耳朵附在上面听了听:“外面应该无人。” 赵元崇捂着伤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喂,康仁晋,就算剑不在手这门也难不住你吧。别跟本王说,你无能为力。” 康仁晋低头自信笑笑,后退一步抬脚猛地一踹,门便开了。他四下看看见没人这才回来扶了赵元崇:“快走。” 赵元长走到赵元崇另一旁也扶了他:“原来会武艺这般方便。” “本王的伤势并未到需要你们两个扶的地步。” “此刻闹别扭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陛下说得不错,殿下还是老实些的好。” “康仁晋你到底是给谁办事的?!” 躲在墙后的十几二十来号人手里拿着刀剑随时准备冲出去,就差戴笠人的一句话。戴笠人玩味笑着,也不急着去追,只是看着赵元长他们三人狼狈地寻找出路。从康仁晋第一次踹门之时他便已然在此候着了,就算康仁晋踹不开门,他也会伺机放了他们。 “先生当真不追?这几只肥羊油水可多着呢。” “让他们走,现在杀了多没意思,好戏可都是在后头。” “先生的意思是……” 戴笠人轻轻一笑,逼近问话人的脸:“知道得越多,便死得越快。” 男子后退一步:“先生何必吓我,我不问便是。” “吩咐下去,谁也不许拦着他们。” 男子斜眼看着身后的那些个人:“都听见了?” “是!” “对了。”戴笠人又问:“昨日遁水那两人可有消息了?” “我倒是觉得那两人早已溺水而亡,寻不寻并无所差。”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们死不了。” 逃到出大门三人再回头看,这才发现此地竟就在皇宫边上。只是这宅子似乎荒废了许久,大门上的断开的封条都起了灰。 赵元长喃道:“这府邸好面熟。” 康仁晋也道:“我们一路出来得,是不是有些太容易了。希望别是什么陷进才好。” “先回宫再说。” ☆、第二十九章 陛下及各位封地王这失踪了一夜,朝上大臣侯了许久却依然不见赵元长来上朝,便纷纷议论猜测失踪一事并非危言。定瀛殿的黄门跪在太后殿上直冒冷汗,这出宫的马车是他帮着备的,宫里所有人的眼睛也是他帮着捂的,若陛下真有个闪失,他那脑袋便是迟早候着搬家。 “早朝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回太后,大臣们都在猜测陛下早已不在宫中。” 太后思索片刻,方才道:“你去告诉大臣们,就说陛□子抱恙,今日便不上朝了。” “是。” “回来,让刘名扬派人暗中搜寻,若是翯城寻不到就在整个顺宜寻,千万切记勿走漏了风声。若是因此陛下遇上什么不测,就等着掉脑袋。” “奴才遵命!” 三人逃出宅邸之时,刘名扬已带着卫尉队在翯城里寻了许久。他们刚到宫门口就遇上了脱下官服的项白川周礼,简单说了几句便扶赵元崇回了合亦殿,急宣莫澜前来为他包扎伤口。听说赵元长与赵元崇回宫了,太后便急急忙忙乘了辇过来,站在赵元崇的床前。 殿里点了炉,渐渐暖和起来。赵元崇退去袍子架了腿坐在床边上,莫澜替他洗了伤口而后上药缠带。 太后突然想起什么,转向赵元长问道:“怎不见元卿与延一,他们二人没一道回来?” 赵元长一愣,立刻笑道:“卿弟想晚些时候再回来,朕便让延一陪着他。” “原来是这样,那便派些人手跟着他们,免得出了岔子。” “是,朕稍后便传令下去。” 赵元崇瞥一眼赵元长,赵元长扯起嘴角朝他笑笑。 在合亦殿逗留了不久,等着赵元崇睡下又吩咐了忍着好好照顾着,这才同太后一道离去。回到泰祥宫赵元长便招来项白川令了他带兵带袄衣去晚鳞湖找,掘地三尺执勺舀湖地找。项白川退出泰祥宫带了兵直奔晚鳞湖。赵元长独自坐在殿内静静想了一番,突然叫来了黄门让他吩咐下去,若是有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6 谁将此事告诉了太后,谁就当斩。 黄门刚想退下,却又被赵元长叫住。他皱着眉头轻点案桌一副深思模样:“朕有些想不明白,那些人怎会知道我们在晚鳞湖?” 黄门双腿一阵无力连着嗵嗵两声跪趴在地上:“陛下,奴才绝没有透漏半点风声!” “朕就是随便问问,没说是你。” “是。” “朕出宫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回陛下,应该没人知道了。哦对了,您上辇刚走,婕妤夫人的宫人就来了,还看了您的辇一眼,也许……” “她来做何?” “说是来找庚延一先生还书册的。” “行了,你先下去。” “是。” 婕妤,婕妤。赵元长似乎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只要他不去找她,两人便是很难见上一面,这女子,不知是天生就这般冷还是被这皇宫给逼出来的。只是又为何偏偏对庚延一这般亲近。 “庚延一啊庚延一,你可千万不得有事。”赵元长捏着茶杯幽幽道来。 昨日那些人带着赵元长他们走后,赵元卿才拖着庚延一上了湖畔。那些人逗留得有些久,让他呛了好几口水,庚延一更是呛得差点溺过去。情急之下赵元卿只好堵住庚延一的嘴将气吐过去,庚延一呼出的气又回到他嘴里,两人这你来我往才算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倒是庆幸被冰水刺着还能存一点意识没晕过去,才能勉强撑着落了地。 醒来的时候已过了一夜,只是身上的袄衣依旧还是湿的,躺在赵元卿身边的庚延一还是未睁眼哆嗦中喃着赵元长的名字。赵元卿试着叫了叫他,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赵元卿抱不动了只能架着他站起来:“我们这就回宫,皇兄定是在宫里等着你。” 艰难走了很久才不过是走进了树林,赵元卿实在是走不动便找了处雪少的地方坐下,敞开自己的袄衣将庚延一裹了进来,搓着他的手和脚。 庚延一动动眼皮半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缓声念道:“我……还没死?” 一听是庚延一醒了,赵元卿便停下来不敢碰了:“对,我们没死,休息一会儿就能回宫了。” “元长呢?” “……” “被抓走了?”庚延一往赵元卿怀里缩了缩:“好冷啊。” 赵元卿搂紧了庚延一又为他搓手臂:“皇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他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还是要尽快找到他。” “你这样如何去找,就算找到也无济于事。我们先想办法回宫。” “嗯,得快。”庚延一推开赵元卿站起来。 被推开之时,尽管庚延一并有多想而赵元卿却还是有些羞愧,可见到庚延一有些站不稳他还是扶了上去:“我背你。” “不用了,我还……咳咳咳……”庚延一捂着嘴咳起来,鲜红色黏稠液体冲指缝间渗出来。 “延一你?!”赵元卿掰开他的手:“你怎会咳血?!可是哪儿受伤了?” 庚延一用衣袖擦了嘴:“我没事,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不了。” “来,先坐下。”赵元卿扶着庚延一坐下:“我去弄点水来,你在此等我,不要乱走。” 庚延一抓住赵元卿的袖子:“我不渴,再说这么冷的水我也喝不下。”庚延一拉着赵元卿坐下,又接着道:“我咳血这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赵元长。” “……好。” “咳咳……咳,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元卿抬头看了看了,道:“快过未时了。” 晚鳞日夕夕临晚,山偎娴水水偎山,风抚兮,衣且寒。 幽幽深林传来渐隐人语之声,伴着阵阵轻咳。项白川大喊了一声停让将士们都站住了别动,侧了耳寻着那人声飘来的地方渐步走去。树下瑟瑟抖抖坐了两人,穿着还未干得透彻的袄衣,一看身形轮廓便能认出是谁。 “远舜王,庚先生,终于找到你们了。”项白川跑到两人面前对后面的将士一招手:“快,拿袄衣来!” “来了,将军给。”拿着袄衣的将士第一个跑过来将袄衣给了项白川。 项白川拿着袄衣走过去本是想先给赵元卿披上,岂料赵元卿竟接过袄衣披在了庚延一身上。他裹紧庚延一扶着他站起来:“快回宫,庚延一在发寒。” “殿下你……” “本王无事。” “那又是谁冻得白面白唇寒瑟发抖?”另一将士拿着袄衣走来披在赵元卿身上:“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怎会无事。” “褚韩?!你怎来了?” “殿下出了事,我又岂能不来。项将军,我们快些回宫。” “对,马车在林子外面。” 回到宫中,赵元卿便被褚韩带回了行迎殿,走之时他握了握庚延一的手交代项白川去请莫澜来给庚延一看看。项白川面上满口答应了,心里却想此时莫澜怕是已在泰祥宫候着了。 泰祥宫中以莫澜为首站了五名太医,庚延一乘的辇刚在宫门外停下,赵元长便大步走出去在辇下等着庚延一下来了。庚延一撩起垂帘惊见赵元长那张些许焦急又些许欣喜地脸,不由得唤了声他的名字。 赵元长扶着他下来,替他裹紧了袄衣皱了眉心疼道:“冻坏了吧,快进来,我让宫人给你烧了药水泡澡,太医们也都在穆弥殿里候着。” “我有些饿了。” “我已吩咐了宫人去给你做膳,泡了澡便能吃。” 为了就着庚延一方便,赵元长令人将澡桶抬进了了穆弥殿,太医们挨着为庚延一号脉时,宫人们便将熬好的药水倒进桶里又添了热水。而太医们号完脉都说只是阳气在表轻取即得,脉象浮紧,是得了风寒。唯有莫澜号着脉时而迷惑时而惊诧又时而深思,看得边上的太医们都以为是自己号脉错了,可相互之间一打听,又都说是这么脉象。 莫澜这一号,庚延一被号得有些心虚,他刚动了动手指莫澜便道了句别动。庚延一吸口气笑道:“莫非我这脉象不对?” “是浮脉没错。”莫澜说得有些迟疑:“可我觉得似乎还有什么。” 庚延一收回手裹紧了袄衣打了个寒战,笑道:“既然是风寒,那太医开服药便行。水该凉了。” 莫澜轻叹了气,既然庚延一都已这般说而他又确实号不出有另脉,便也只好应了,转身缠了发对赵元长道:“臣会亲自将药交给膳房。” “朕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记得带上殿门,别让寒风进来。” “是,臣等告退。” 殿内只剩下庚延一与赵元长两人时,他手放在腰间准备解腰带,却斜眼笑看向赵元长:“不打算回避一下?” 赵元长笑了起来:“怎么,你还怕我看?” 庚延一边向澡桶前走边解了腰带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7 腰封,脱得一丝不剩踩着桶边的矮凳上进了澡桶。赵元长看着庚延一留在地上的袄衣,走上前蹲下了捡起看了看,又站起来捧了水浇在庚延一肩头。 “水温可好?” “恩,刚好。” 赵元长绕到庚延一正面,虽仍是捧了水浇在他身上,眼睛却在到处看着,也会看看这洗澡的药水可有地方变红。只是药水依然还是浅褐色的药水,庚延一的身上也未发现新开的伤口。 庚延一颔首而笑盯着赵元长那对眉眼,还故意装作不小心溅起水在他脸上他也全然不知。庚延一伸手去擦拭赵元长脸上的水点:“你在看什么?” 赵元长停下来,直视庚延一那双蕴笑的眼:“我在看你可有受伤。” “想知道直问我便是,何必这般看着。” “若我问你,你会老实回答我吗?” 庚延一点头:“自然。” “那好,我问你。”赵元长回到庚延一身后提起袄衣,将袖口的血渍翻了出来:“这些血是从哪儿来的?” 庚延一随着赵元长转头见到那块血渍不由得愣了一下,可很快他又笑起来,回过头道:“那不是我的血,我醒来便有了。” 赵元长眯眼挑眉淡笑:“真的?” “你不信我?” 赵元长放下袄衣又往庚延一身上浇着水,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庚延一腹部那条被顾显书刺穿身体留下的疤:“身为一国之君,我居然连你也保护不了。” “这块疤,很吓人吧,我自己也常常被它吓到。” 赵元长深吸一口气,笑道:“这是你身上最后一块疤。” 庚延一抿嘴笑起来,许久之后他又突然问道:“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一说到此事,赵元长的神情便正经了起来:“我醒来时已被关在一处旧宅子里,康仁晋与崇弟都在只是崇弟受了点伤,然而我们三人都并未被绑起来,门外也是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康仁晋踹开门我们便跑出来路上没见着一个阻拦的人。出来后我才知道这宅子竟就在皇宫附近,而这宅子我越看越觉得眼熟。” 庚延一扣了下巴细细思悟:“这就怪了,既然将你们关起来,为何又会没人看管?而且那些人明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就更应该看紧了才是。” “我也觉得这事蹊跷。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杀我们,可那又为何要抓?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还有那所宅子,我始终觉得有些放不下。” 庚延一突然愣住,将整件事连起来想了想。 “怎突然不说话了?” “哦,我只是在想,那些人为何会知道我们在晚鳞湖。” “这问题我也想过。昨日出门是连太后都瞒着着的常衣出门,除了你我寝殿中的黄门还有谁会知道?”赵元长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难道是婕妤?昨日你我乘辇刚走,婕妤的宫人便来找你,说是还书册。” “我确实借过一本书册给婕妤,兴许是巧合。婕妤又怎会这般做,于她而言并无好处。” 赵元长点头:“不错,依她的性子不会做这些事。看来我是让烃娥的死给弄怕了。”庚延一拍拍赵元长的手安慰他,赵元长反过来握住笑了笑,又道:“对了,你可还记得昨日那名戴着垂纱斗笠的男子?” “记得,怎了?” “我觉得他的身段气质颇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再来,他在我们面前一点声音也未发出过,我便更加怀疑,此人我们都认识。” “你是说,我们身边有……” 内鬼二字还未说出,赵元长就竖了根食指在唇间,又温柔笑问:“水可是觉得凉了?” “有一点。” “我再去给你端些热水来。” “别,我不泡了。” 庚延一站起来,赵元长便用袄衣将他裹住抱上床用被子捂着:“此时觉得如何?” “暖和多了。” “你快穿好衣别又受了凉,我去看药好了没。” “嗯。” ☆、第三十章 今日早朝,边关来报,妖怪老窝并未找到,但却在召白城发现了几处妖怪的据点。只是这召白城不在大煜势力内,若要带兵进去也不妥,赵元长只好下令时刻注意妖怪的动静。 散朝后赵元长让刘名扬暂且留下,又让他陪着一道回泰祥宫换下朝服,便在宫中花园随意走着。刘名扬知道赵元长不会无事邀他散步,但又碍于君臣之礼只好忍着没问。 走到宫人很少的林园间,赵元长突然站住转过身来笑问道:“刘将军一路上沉默不语,可是有心事?” 刘名扬立刻躬身:“陛下恕罪。” 赵元长摆摆手,正色道:“刘名扬,朕可以相信你吗?” 这话听得刘名扬一愣。 “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朕都不知身边还有几个可以信任的。” “陛下,只要您肯信任末将,我刘名扬愿为君生为君死。” 赵元长噗嗤笑起来:“你几时学得这般文绉?好了,说正事。其实今天叫你出来,朕只是想让你去查一些事。”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一只书函交给他:“朕让你调查的事,都写在这只书函里。务必一日之内查出。” “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赵元长笑道:“朕拜你为师学剑法如何?” 刘名扬被他这话吓得不轻,单膝便跪了下去:“臣惶恐!” 赵元长颦眉:“若是朕下次遇上危险不能自保,这该定谁的罪呢?刘将军以为谁当问罪?” “……” 他抿嘴偷笑,尔后淡道:“朕此刻以友人身份恳请你。莫非你不记得十年前对朕说过什么了。” “记得。” “是什么。” 刘名扬动动嘴,默了片刻方才道:“……此身之生,奉君一世,君所求,即索吾命,皆当一一应之,不悔。” 赵元长点点头:“记得便好,待你将事情办完,早朝后便在此等朕。” “臣……遵旨。” 刘名扬退下后,赵元长便绕着在颂承馆坐了坐,可和婕妤两人说的话加起来才不出十句。宫人刚端上来的茶他也没喝几口便告辞离开了。他走后,婕妤便露出一丝哀婉的表情,边上的宫人道了句,夫人您不该这般对陛下。 庚延一下了床,在正殿里坐着让宫人点了炉火点了香。案桌上放一碟儿中敬进贡的忘情果,一小盆沸水煮着一壶南方相思酒,两只青瓷杯似玉如翡。还在泰祥宫外,便可闻隐隐酒香飘来,破了这寒冬干烈的气,柔柔的,恰似那怀春少女偷藏胸间遗漏的暖芳。赵元长先前回寝宫换衣时庚延一还在休息,而此时再回来,他已坐在席塌上笑盈盈地望着他。 庚延一从水中拿出酒壶边往两只杯里斟酒边笑道:“你回来得倒正是时候。”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8 赵元长几大步走上来:“你有病在身,怎不多休息会儿。” “区区风寒,能奈我何。” 赵元长端起杯子习惯性地放到陛下闻了闻:“这是南方的相思酒?” “相思酒配上忘情果。”庚延一将盛着忘情果的碟子往赵元长面前推了推:“尝一个。” 赵元长捻袖拿起一粒放到嘴里:“还真甜,应该叫多情果才是。” “多情却被无情伤,是苦的。” 赵元长笑着摇摇头。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宋袭荣站在殿门口含笑而道。 赵元长顿了一下,还是庚延一先开了口:“怎会,若先生不嫌弃,共饮一杯如何?”言罢便又立刻叫来宫人添只酒杯。 “不用了,我只是听说庚先生病了,所以来看看。没事便好,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宋袭荣走后,庚延一转着酒杯迟迟未饮上一口。 赵元长看了他许久后,终于问道:“有心事?” 他摇头,沉了口气:“只是觉得,宋袭荣来并非为了看我。” “我也奇怪,你二人何时变得这般要好。”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定瀛之间也。” 赵元长正在喝酒,听见庚延一这般说便立刻吞了酒放了杯子,道:“定瀛?那延一言外之意可是指我?这般说来,宋袭荣似乎对我有情不假。” “很高兴?” “然也。若宋袭荣是女子,兴许我会动了封他做昭仪的念头。” “就算他不是女子你依然可以封他做昭仪,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拦得了你?”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笑道:“普天之下倒是有一人能拦得了。” “你这般看我,倒好似希望我问你这人是谁。我偏就不问。” “的确,你不必明知故问。” 庚延一脸红了几许,只得借着饮酒故作无事之态。 赵元长凑近了脸明知故问:“你怎脸红了?” 庚延一斜眼看着他:“醉了。” “那是醉了话,还是醉了酒?” “人。” 日昭已东,便早早散了朝,赵元长换下朝服便去了林园。刘名扬早已在此等候,赵元长故意放轻脚步却还是被他察觉,转身行了礼。 “朕让你查的事,可都有结果?” “回陛下,那所旧宅原是延尉高嵩的老宅。” “高嵩?就是当年父皇下令满门抄斩的高延尉?” “正是。高嵩一家被斩后,那间老宅便一直闲置至今。” 赵元长点点头,嘴里念了几声,他突然又问:“你认识的宫中人可有谁姓高?” “臣不知。” 后来就寝时赵元长又随口问了问黄门,黄门愣了一下,尔后告诉他婕妤正是此姓。赵元长听后点点头,卧于床榻上晃晃而悟,却终没悟出什么来。 五日后,赵元长完朝回来,便见庚延一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手里拿着一张纸蹙眉看着,连他走近也未察觉出来。 他便悄悄走过去,低低一声笑:“在看什么看的如此认真?” 庚延一稍稍惊了惊,见是赵元长便将字条递上前:“远舜王邀我今晚去后山,说有事相商。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赵元长看完之后便抬起头来笑道:“我倒是觉得,他兴许只是为了邀你赏冬月,只是不知今夜是否会下雪。如果下雪了,可真是天公不作美。”说完便走到矮垫上坐下。 庚延一站起来吸吸鼻子:“好酸呐,谁家的醋坛子翻了?” “我看是你心酸了。” “是呀是呀,还不是被你给熏的。” 赵元长懒得再跟他贫,拿出一把匕首:“这匕首你带着,总有用处。” 庚延一接过拔出翻来覆去看了看:“削苹果倒是正好。” 赵元长无奈笑笑。 用完晚膳正好酉时刚到,庚延一当着赵元长的面重新打理了一番,还特意笑问赵元长好不好看。赵元长什么也没说,直接伸手将庚延一从未用过的冠给摘了下来,上上下下围着看了一圈,满意点点头。 他笑道:“这才是庚延一。” 庚延一忍着笑走出殿门,刚出泰祥宫赵元长便也跟来了,于是他停下来,等着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何?” “刚用完膳,想四处走走。难道不可?” “可。”庚延一笑道:“那我便不打扰陛下四处走走的雅兴,先行一步告辞了。” “先生慢走。” 可这走了许久两人仍是一前一后,赵元长看似悠然散步全然不管庚延一突然快步走起来,却总是能在他慢下来时出现在他身后。 庚延一索性退回到赵元长身旁,问道:“若是见到远舜王,你打算说什么?” 赵元长笑道:“真是好巧。” 庚延一忽然觉得鼻尖一凉,伸手摸了摸发觉湿了手指。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天:“元长你看,果真是下雪了。” 赵元长替他紧了紧衣襟。 赵元卿站在后山山坡的陡壁头上背对着两人抬头不知在望什么。地上积起的雪显得有些蓝,倒是一些没有影子的地方追着夕阳的余辉,却是泛着微红。赵元卿的脚印不曾有过杂乱,稳健而从容的延伸出来。庚延一叫了他一声,他却不应,侧了侧头,踏着初来的夜色纵身一跃,消失在缓缓而来的雪里。 雪还在下,似白又非白,只是眼前人,早已不在。 赵元长愣了少许,回过神来便立刻冲向陡壁往下看,坡下魅红的雪托着赵元卿高大的身体,那不经意蓄起的柔软仿佛要吞了他。 赵元长什么也不顾了,折身从树林间穿下去直奔赵元卿躺着的地方。赵元卿枕着一块石头,血往外流尽了,渗入雪里,红赤赤好看的一滩。他睁大了眼,眼里映下踏着暮风散散而来的雪,周围是沉静的,整洁的,似乎从来不被谁打扰过,独自躺着,便睡了。 赵元长动作慢了下来,轻轻抬脚走去,渐渐更红了眼。他蹲□拂去赵元卿脸上将要融化的薄雪,恍惚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庚延一找了宫人速去叫太医来,便回到后山陡壁下,瞧见赵元长那模样心生了不忍:“远舜王如何了?” 赵元长闭上眼摇摇头,起身退到一旁:“延一,你来帮卿弟合眼。” 庚延一看向赵元卿,也只得顺从,蹲□合了赵元卿的眼颦眉浅笑道:“远舜王的心意,庚某早已察觉,只可惜,今时今日,只得说声抱歉。” 赵元长递给庚延一一张字条:“这是我在他手里发现的。” “酉时五刻后山见,有要事相告,不见不散……庚延一字?!”庚延一吃惊看完字条:“庚延一字?!我从未写过这样的字条。” “我知道你从未写过,也不会写。当是另有其人以你的名义所写,也许你手中这张也不是卿弟执笔。究竟是谁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59 !这么大的胆子!” 庚延一忽然想起什么,拿出自己收到的字条摊开:“给我的字条上,写的是酉时七刻后山见。与远舜王手中字条上的时间差了两刻。莫非……有人想以远舜王的死嫁祸于我?” “这宫里果然有内鬼!” 他站起来顺着赵元长的后背:“你先莫急,难道你忘了远舜王是当着你我的面跳下峭壁的,纵然有人想杀他也绝不可能借远舜王自己的手。” 匆匆赶来的一群人见到赵元长便跪下行礼。七名太医走上前来,被赤雪地上赵元卿的尸首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莫澜最先醒了,绕过庚延一走上前去蹲□察看伤口情况。 “后脑头骨受重击碎裂,这应该是死因。小腿骨七寸处折断。”莫澜又用手压了压赵元卿的胸口,一口血水便从他嘴里流下来:“恐怕远舜王五脏也有损。” 莫澜继续检查时,无意间从赵元卿怀里摸出一只书函,函外只工整写着亲启二字,并未署明何人亲启。他只好将书函给了赵元长。书函未封,赵元长拿出函纸看过之后便给了身边的庚延一。 函纸上只有一首词: 归至深堂初见晓,惊恍犹梦来心, 幽悠颜秀没华缤, 惟恐梦去,轻韵浅吟吟, 还笑倚窗偏不语,独酌冷酒沾襟, 三千弱水倍凛粼,可已知否?长守一瓢饮。 庚延一看后一声轻叹,将函纸递到赵元长面前。岂料赵元长不接,反而将函皮也给了庚延一:“这首临江仙应是卿弟写给你的,你便拿着。” 弱水能知否,芸芸三千一瓢饮。 庚延一将书函放进怀里,动动唇,无声念了句对不起。 赵元卿的尸首被抬回行迎殿时,随他一道而来的郡臣与宫人们跪在两旁,一直从门口跪到了床榻前。屋内隐忍哭声一片,低低啜泣,赵元长终于忍不住湿了双眼。 夜已微凉,行迎殿内点起了全部的宫灯,桔子一般金得泛了红。太后与赵元崇都来了,一个坐在床榻前静静淌泪,一个站在殿门口蹙眉无言。 褚韩替赵元卿洗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袄衣,抹去发上结痂的血束了发戴了冠。他此刻的模样却是于往时无异,只是稍显得单薄了写。然,逝者已矣,竟又是毫无遮掩的事实。 太后哭得有些头晕了,便让宫人们扶着回了永安宫。 “妖怪未除社稷未安,殿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自杀。” “若非亲眼所见他跳下去,朕也绝不会相信卿弟会跳下去!朕,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可殿下的死确有蹊跷,微臣恳请陛下彻查!”褚韩俯首跪下去。 “朕当然会彻查。”赵元长缓缓转头去看了一眼赵元崇:“金刚石一事已办妥,崇弟也不便多留于顺宜,明日便启程会齐孝。” “本王的去留不用别人做主。”他看了赵元卿最后一眼,离开了行迎殿。 赵元崇打开殿门时吹进一阵寒风,赵元长朝殿门外望了一眼,雪还没停,不大不小地飘着。 赵元长与庚延一在行迎殿里守了一整夜。亥时,雪终于停了,竟起了月,莹莹昭昭。温柔的光毫不吝啬铺下来,不偏不倚地照着行迎殿,好似长在天边的长明灯,照起新添的孤魂。 庚延一打开殿门,迎着昭月轻唤了声赵元长。 赵元长走到他身边抬起头:“见月了。” 庚延一笑着点点头:“现在一想,我倒是很少见远舜王笑,更不记得他笑起来是何模样了。” 赵元长往殿内微侧了头:“卿弟笑起来和你一样,眉眼弯弯,很好看。” ☆、第三十一章 赵元卿回远舜这日,宫里几乎所有人从行迎殿站到了宫北门。他躺着的马车消失在人漫漫的大街,这一别,注定成了永远。第二日,赵元崇也走了,康仁晋在他用的膳食里下了一些足以让他睡上一日一夜的瞑晚香。就算赵元崇日后当真怪罪下来,他也有陛下御赐的免死令。 这瞑晚香本就是赵元长找莫澜要的,他知道以赵元崇的性子绝不会听话乖乖回齐孝去,唯有和从前送他去邻国一样,下迷药。 赵元崇醒来时,马车早已出了翯城很远,再走两日便能出顺宜了。赵元崇大喝一声停跳下马车,望着翯城的方向狠狠地笑:“赵元长,你永远都只会用卑鄙的手段!” “殿下,陛下是怕你也会遇上危险。” “既然他怕,他又为何不把庚延一送走?!罢了,我们走!愿他赵元长最好别死在皇宫里!” “殿下若是担心,便可派人留在宫中时时留意着。” “本王会担心他?笑话!” 宫中似乎顷刻之间沉寂下来,有着和这个飞雪漫冬的季节十分相称的清静。各宫各殿的主子们都觉得比以往冷了许多,可不管炉子烧得有多旺,都觉着莫名地冷。宫中巡视的侍卫增了不少,交错而来,又交错而去。只是人多了,竟更是冷,唯有后山陡壁下那滩该被新雪掩了的赤雪独独显得暖热。 赵元长跟着刘名扬学完剑便来了这里,连午膳也未回泰祥宫去吃。还是庚延一吩咐膳房做了些糕饼包好了揣在怀里,给他带了来。 庚延一摊开糕点递到赵元长面前:“膳房刚做的,还热着。” 赵元长看了许久才拿起一块,在庚延一的监视下吃了下去:“我们兄弟四人虽说都非同一妃嫔所生,平日里也少有来往,说句好笑的,我们之间连跟各自的黄门都不如。” “延尉正在查,我知你心中难过,但若是连你都一直这么消沉着,那这皇宫岂不是犹如死城一般。”庚延一将整包糕点塞到赵元长手里:“远舜王向来警醒,凡事都是处处留了个心眼,若不是于我有情,也不会遭此毒手。” “你也觉得卿弟死于非命?” “难道这不是你心中所想?” “我倒希望卿弟真是因情自毙。” 庚延一牵着嘴角,抬头望着那匠心独运的峭壁:“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们来时见到的情景?” 赵元长找了块石头拂去上面的雪坐下来:“记得。我们来时,卿弟已站在陡壁边上,你一唤他,他便纵身跳了下来,而后便是见他浑身是血躺在这里。” 见赵元长似乎不愿再说下去,庚延一便接着道:“我立刻去叫人,你跑了过来在他手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与我手里的字条相差了两刻。” 赵元长正色道:“究竟是谁!……害死了卿弟。陡壁上明明只有卿弟一人的足迹。而这下面,更是一个足迹也没有。真是好精明的手法,做得如此逼真!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宫里行凶。” 庚延一走过来:“你今日习武也累了,不如早些回泰祥宫休息。我去行迎殿去问问,那张字条是谁给远舜王的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0 。” “也好。”赵元长点点头,突然又问庚延一:“你的字条是谁给你的?” “不知道,就放在穆弥殿的案桌上,我一觉醒来便有了。问过宫人,个个都说没人进来过。我也有些想不明白。” “莫不是你窗户未关,有人从窗户溜进来放的?” “这么冷的天,若是不关窗户岂不冻死?” 赵元长蹙起眉:“罢了,我先回泰祥宫。” “我去叫黄门备辇。” 如今的行迎殿虽依然有那些宫人们守着,庚延一却还是觉得空荡的很,未点灯的殿内也比其他宫殿暗上些许。宫人们见他来了,都一一行礼。庚延一望着行迎殿内,许久了,才让他们起身。 “远舜王生前,可有谁拿过一张字条给他?” 宫人们互相看看,片刻之后从后面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诺诺道:“回先生,是奴婢给的。” 庚延一走到她面前:“谁让你给的?” “是、是个黄门,他说、他说是……庚先生您让他送来的。” “你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 宫人哆嗦着不敢回答。 他笑起来,缓和了语气:“你不必慌张,我只想知道是谁给了远舜王字条,没人会怪罪于你。” 她四下瞄了瞄,见没人愿意帮自己便吓得噗通跪在庚延一面前,哭着使劲儿磕头:“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先生绕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道。” 庚延一本想阻止她继续磕头,却未想手还没碰到便吓得她哭声更大了。见此情形,他倒也懂了几分:“是我殿里的黄门?” 宫人终于不再磕头了,只是啼破天惊地哭着。 他也不知该怎样劝了,就回到穆弥殿遣下所有伺候的人,只留了黄门在殿里。 黄门跪在地上没敢动一下。 庚延一觉得自己今日成了衙门里的恶霸了,谁见了都怕得不行。他正寻思着该如何开口,赵元长便在一行宫人的追随下走了进来。他也仔细瞧了瞧,都是穆弥殿的宫人们。 他无奈笑笑:“没想到把你惊动了过来。” 赵元长走到庚延一身边坐下:“你殿里宫人们都跪在我殿外让我救你的黄门。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现如今谁见了我都怕得很,行迎殿的宫人怕得很,我自己的黄门也怕得很。不如你来问问他们为何这么怕我。” 他看了看庚延一,便对黄门道:“抬起头来。” “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门抬起头来看一眼庚延一:“回陛下,奴才听说庚先生去过行迎殿查问是何人将字条给的远舜王。行迎殿的宫人说是奴才,庚先生便回来问奴才了。” “那张字条是你送去的?” “回陛下,正是那日庚先生差奴才送去的。” “字条上写着什么?” “主子的东西,做奴才的哪敢随便看。” 庚延一站起来走到黄门身边蹲下,泠然地看着他:“你确定给你字条的人是我?” 黄门被他吓得不轻,趴在地上打起了哆嗦:“确实是先生给的,先生还嘱咐我一定要送到远舜王手里。” “我是何时在何地给的你字条?” “正是远舜王死的那日,您就在穆弥殿内给的。” “当时是什么时辰?” “快过未时了。” “你肯定?” “我肯定。” 庚延一松了口气笑着站起来,道:“用完午膳我便去了襄门,还恰巧遇上了宋先生与婕妤夫人,直到申时才回来。若真是我给的,那我岂不是要有□术?” “可奴才看见的……” “好了,你先下去。今日问话的内容不得宣扬。”赵元长拍拍自己身旁的席塌,示意庚延一坐回来。 “是,奴才告退。” 庚延一坐回席塌之后,赵元长便道:“看来是有人故意设计要害你。先给你留了字条,又扮作你的模样给卿弟送去字条,等到酉时便将卿弟杀害,嫁祸于你。” “我虽并非容貌特异但若真要于我一模一样想必也是有些困难。” “若是易容术便好解释,可易容术只是存在于民间的一种传言,谁也未曾真正见过。” “我倒是更不明白,何人要这般害我。我自认并未与谁结下这么大的仇。” 赵元长叹口气:“若卿弟不是自杀,那他又是如何从陡壁上摔下来?后山上那排足迹又是谁的?若当着你我自杀那人便是凶手,他又如何不留痕迹的逃走?有太多疑点都无法解释。” 庚延一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未完,兴许还有人会死。” “我给你的匕首可有随身带着?” “嗯,带着。” 夜里,赵元长突来从定瀛殿过来,在穆弥殿外与守夜的宫人说着什么。庚延一虽听不清,却仍能知说话那人便是赵元长。他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赵元长一见他出来了心想定是扰了他的清梦,便笑着赔了不是。 他倒也没说自己还未睡下,只是将赵元长迎进来:“这么晚了,你怎还不睡?” “睡不着,便来看看你。门外的宫人说你睡了就没进来,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我本也未睡。” “若是睡不着,我便让莫澜给你配些宁神的方子。” “无事,只是在想远舜王的死。我觉得,后山上那排脚印也许正是远舜王自己留下的。酉时五刻,他依照字条上所写到了后山,却并未见到我。而此时又有什么东西致使他走到了陡壁端,凶手穿上和他一样的袄衣沿着他的足迹悄悄走来,趁他不备将他推了下去。而后站在原地等着我去,好在我面前演一出自杀戏。” 赵元长点点头:“你说得倒是不无道理,只是凶手是如何离开现场,致使卿弟走到陡壁边上的东西是什么,那件与卿弟身上一样的袄衣又在何处?虽你我心中已有定数,但卿弟的死表面上看起来仍像自毙,若是能找到那样东西与这件袄衣,一切都好办许多。” “明日我再去陡壁下看看。你看你,眼睛底下都青紫了。”他抬手摸着赵元长眼下,满脸尽是心疼:“这段时日你都未好好休息过。”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整个事情。前些日子我们在晚鳞湖边遇袭,近日卿弟暴毙,我总觉得与妖怪一事脱不了干系。” “你觉得……” 赵元长竖了食指放在唇前,摇摇头示意庚延一不必再说。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莫要误了明日早朝。” “等你睡了我便睡。” 次日庚延一方才听定瀛殿里的宫人说,赵元长近日总是恶梦连连,昨日半夜跑去穆弥殿也是因为做了恶梦,放心不下。庚延一听后笑了笑,特意去找莫澜讨了一副宁神的药方,到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1 膳房拿了只药罐,便放在穆弥殿里的炉子上亲自给赵元长熬了药。 早朝散后,赵元长在林园里练剑练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兴许他天生便是练剑的料子,兴许这多日来发生的一连串让人喘不过起来的事让他逼得自己竭尽全力去练剑,短短数十日他便能接过刘名扬赴全力的十招。只是保护自己也许还勉强,若是让他杀敌护人,那便是还早了许多。 赵元长喝口茶水问道:“高嵩的老宅最近可有何动静?” “回陛下,并无动静,也无住人的迹象。” “那宅子里你可有仔细搜过?” “搜过,四处是尘土。” “让探子到城中去打听打听,多留意客栈人多的地方。” “臣遵旨。”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高老宅一有动静便立刻通知我。” “是。” 离开林园赵元长便去了婕妤的颂承馆。这些日子以来,每每练完剑后,他便都会去婕妤那里坐坐,偶尔会留下来用午膳。婕妤身边的宫人为赵元长的驾临高兴得很,她总是围在婕妤身边说夫人得宠了,守得云开见日月了。可是婕妤并不这般觉得,赵元长每次来似乎都会问她一些事情,尽管这些事都是些家常话,她却还是觉得从赵元长嘴里问出来便有些不寻常。 比方赵元长问过她入宫前去过什么地方,可有遇见新鲜事新鲜人。又比方赵元长问过她家里都除了父亲兄弟还有些什么人。甚至还问过她为何不随父姓,偏偏要姓作高。 赵元长越是问得不经心,她便越觉得不对劲。 “婕妤?”见她走神,赵元长便轻唤了一声。 婕妤回过神来,礼节似地笑了笑,而后道:“陛下恕罪,臣妾有些游神,不知陛下先前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宫中有些乱,婕妤切勿单独出门。若是宫人不够,朕再和母后商量让她调些过来。” “谢陛下美意,臣妾身边的宫人足够了。” 赵元长衬着脑袋久久不语,见他不语,婕妤也未说话只是干坐着。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这些日子来颂承馆来得多了,朕有时就在想,莫非婕妤你讨厌朕?” 婕妤立刻跪在赵元长面前:“是臣妾怠慢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你既无罪,朕有何恕。快起来。” “谢陛下。” 赵元长站起来理了理袖口衣领:“朕也该回宫了。” 婕妤身边的宫人立刻多嘴问道:“陛下今日便留在颂承馆用膳吧。” “不了,朕应了庚延一要回去。”说完,赵元长便走出颂承馆乘辇回了泰祥宫。 婕妤望着颂承馆的大门口,看入了神。宫人歪着头看了看她:“夫人,您有心事?” 婕妤轻叹,继而又苦苦笑了:“我一个衣食不愁的夫人,能有什么心事。” “可您看起来并不开心,是不是后悔让陛下走了?” “没什么后不后悔的,在宫里待得久了,自然也就乏味了。” 还未进泰祥宫,便传来一股子的药味。赵元长以为是庚延一的风寒还未好,进到穆弥殿去一问宫人,才知庚延一是在给他熬药。他走进去便见庚延一蹲在火炉旁,一手拿扇子扇风,一手捂着嘴咳起来。 赵元长走进去将庚延一拉离了炉子:“熬药交给膳房便好,你看你这咳的。” “我从小便习惯了熬药,这点儿烟还不碍事。” “你门外的宫人们说,你是在给我熬药?” “看来我不问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定瀛殿的宫人说你近日常做恶梦,可有此事?” “我做了什么梦难道别人还能知道?” “还嘴倔。我去讨了副安神的药方。你先坐会儿,药马上就好。” 他抢了庚延一手里的扇子:“我没病,不用吃药。” 庚延一戏谑笑起来:“怎么,怕我给你下毒?” “我怕你咳死。”他捏了捏庚延一的鼻子,叫来宫人将药罐儿端走。 庚延一立刻就不依了:“不行,这药我熬了这么久不许端走。你先下去。” 宫人看看庚延一又看看赵元长,不知这药罐儿究竟是端走还是不端走。直到赵元长朝她挥挥手,她才退下。 赵元长皱起眉:“你这是怎么了?” 庚延一拿了扇子继续蹲在火炉边上:“受你照顾久了,便想为你做点事。” 赵元长噗一声笑起来,从后面抱住他:“那不如……做点正经事?” “别闹。” ☆、第三十二章 那袄衣终还是未找到,不管是后山还是陡壁下的树林里都派人仔细找过,仍是无果。赵元长不死心,让少府去查可有谁拿过与那件袄衣相同的料子花色。少府翻了最近进贡到宫里来的布料与发给后宫的俸禄,都未查到有同料同花的布匹。 于是赵元长便带着庚延一在午膳过后偷偷溜出宫。 这次出宫太后自然是知道,她让刘名扬与侯硕暗中跟着二人。本来是该项白川与常亭玉去的,可是太后派去的黄门到这二人府中通报,舍人们却说他们上朝未归。 翯城大大小小的布匹绸缎店共有十余家,南城五家北城两家东城两家西城三家。他们一路问来都已不抱希望,可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一家店门口,总归是应当进去问问。老板一见二人穿着不凡骨子里又透着一股贵气,便比平常热情许多,专挑了最贵最好的介绍。 赵元长看了几眼便摇头笑道:“这些都不是我们要找的。” “二位公子爷请稍等。”说罢他就钻进了一扇通往后院的小门。 庚延一便打趣道:“他就留你我二人在此,也不怕东西丢了。” “你我这般慈眉善目,又岂是做黑事之人。” 两人听后都笑了起来。就在他们一言一语闲聊之中,老板终于出来了,却站在小门口,笑嘻嘻地撩起垂下的门帘。 他道:“二位公子爷里边请。” 赵元长边往里走边道:“莫非这里面还藏着宝。” “您算是说对了。”老板领着二人来到一间小屋,屋里放着的全是只有皇宫才能用的贡锦。 庚延一笑着望了赵元长一眼,拿起一匹布对老板笑道:“这些布料怕是只有皇帝才穿得起。” “这位公子爷真有眼光。这里的布料全是给宫里人的贡品。” “你这儿怎会有宫中贡品?” “这您就莫问了,不过您放心,这布料绝对是正当得来的。”老板见赵元长似乎比庚延一更对这些布料感兴趣,便又走到赵元长面前,道:“可有看得上眼的?” 赵元长看着老板,片刻之后方才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展开来。纸上画着的正是赵元卿死时穿着的袄衣。他问:“老板你看,可有这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2 种布料?” 老板接过画纸看了看:“哎哟,真是不巧得很,这布前些日子被一位公子全买走了。” 庚延一闻声,也走了过来:“那位公子姓什么?家住何方?” “我一个生意人,只要有生意做哪会问这么多。”老板将画纸还给赵元长:“要不二位再看看别的布料?” “不了。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老板打量了赵元长与庚延一,而后摇摇头:“记不清了。” 赵元长拿出一定银子,笑道:“再好好想想。” 一见到银子老板眼就发亮,伸出手边拿银子边笑道:“还就真想起来了。那人穿得一般,手里还拿着一把剑。我起先只以为是名普通的剑客想买件袄衣过冬,没想到他出手倒是大方,店面上的布料都看不上眼……” 赵元长打断他:“他身上可有容易辨认的地方没有,比如脸上有什么伤疤?” “没有,那公子爷长得十分俊俏,别说疤了,就连大点儿的痣斑都没有。” 赵元长收好画纸对老板笑道:“那我们便先走了,若是再见到那位公子麻烦帮忙问问他家住何方。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是,二位公子爷慢走。” 出了布匹店,庚延一又回头望了望招牌,鸿室绸缎庄。鸿室,皇室。他笑了笑,对赵元长道:“,这鸿室绸缎庄的老板可真能耐,能将你的东西拿到店铺里正大光明的做买卖。” “能耐的可不是他,是他背后那人。”说着赵元长拿出一样东西:“这扇坠你见着可觉得眼熟?” 庚延一仔细看了看,扣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有点。” “这是我御赐给少府卿的东西。” “原来那家绸缎庄……” “罢了。”赵元长收好扇坠换了个话题:“今日也算是弄清了的确有人买了与卿弟身那件袄衣一模一样的布料。只是我突然觉得有些纳闷,若是到鸿室绸缎庄买布料之人正是凶手,那他又是如何得知卿弟一定会穿着那件袄衣赴约?这定然不是巧合。” “如非巧合,那凶手想必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赵元卿不得不穿那件袄衣。” “褚韩替卿弟收拾衣物之时我见过,卿弟的衣物完好也并未有破损或是弄脏的地方。为何偏偏是这件?莫非凶手知道卿弟近日特别喜爱这件袄衣,于是下的赌注?只是这招未免太险了。” “如果是凶手事先告诉远舜王,让他一定要穿这件袄衣呢?”庚延一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赵元长:“比如告诉他,庚延一觉得他穿这件袄衣好看。” 走在前面的赵元长特停了下,转过身也是直勾勾地看着庚延一。两人对视沉默了许久,还是庚延一先叹了口气走上来。 他道:“我只是说的比如。” “若是当真如此,想必此人与卿弟认识,并且也知道他对你的用心。” 庚延一无奈笑笑:“我只是说的比如,你又何必当真。” 赵元长道:“我只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托词,卿弟听后是必定会穿那件袄衣赴约。” “此人熟知宫中地形,又与远舜王认识,怕连你我他都认识,并且还熟悉我们的笔迹。见过你墨宝的人定然不在少数,可我却是很少在人前写字。” “更重要的是,此人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样的人,在宫中是在太多了。” 这二人话语间不知不觉竟到了那所高老宅的大门前,赵元长停下来看着门上的封条,他总觉得似乎与他见到的那日有些不同,可仔细看看,又的确是一样的。走过了几步的庚延一又退回来,问了句怎了。赵元长呼口气走上石阶摸了摸门环,指腹上立刻沾了厚厚的灰。 赵元长见庚延一走近了,便问:“你可知这原是谁的宅子?” 庚延一就笑了:“你忘了我不是在顺宜长大的?” 赵元长歉意的笑笑,又道:“这处宅子,原是父皇当朝时延尉高嵩的老宅,后因勾结妖怪而满门抄斩.当日我们在晚鳞湖被抓走,就是关在此处。” “你怀疑是高家的人下的手?” “高嵩一家已被满门抄斩,一双儿女一个未留。”赵元长突然转身对着左边那尊石狮子叫道:“刘名扬,侯硕,出来。” 侯硕听见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他转头问刘名扬:“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刘名扬走上石阶:“此地臣不便给陛下行礼,请陛下恕罪。” 赵元长点点头,又继续对着石狮子大声笑道:“侯硕可是等着我亲自过来请?” 侯硕立刻跳出来,跑上石阶对着赵元长一阵傻笑:“陛下,您怎知道我们在后面跟着?” “若是你没有贪嘴跑去买饵饼,我自然是不知道。” “这饵饼是给亭玉带的,不是臣贪嘴。” 赵元长又问刘名扬:“这宅子近来可有动静?” “没有。” 庚延一将脸凑近封条,又用手摸了摸,道:“这封条我觉着像是被人撕下来又贴上去过。” “我也这般觉得,可是仔细一看又不像。” 庚延一突然站直了身子问赵元长:“你说这宅子的主人姓高?” 赵元长点头:“不错。” 庚延一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高这个姓氏倒算是普通。” “怎么,你认识姓高伯山之人?” “嗯,认识,其实这人你也认识。” 赵元长迟疑一瞬:“你是说……婕妤?”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宫再说。”说着庚延一笑着瞥了刘名扬与侯硕一眼:“不然太后又该担心了。” “也好,今日出行的目的已达到,那我们便先回去。” 回到宫中,侯硕四处问了人都说没见到常亭玉,便去跑到周礼那里。周礼一直以为常亭玉与项白川一起被太后派去暗中跟着赵元长了,听侯硕一说,他才明白太后也没找到这二人。侯硕将饵饼往桌上一扔,便要去找。 周礼突然叫住他,他便以为周礼要阻止自己:“今日的事我已经做完了,你拦我做什么。” “我不是要拦你,是想托你,若是见到项白川便让他拎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拎着自己的脑袋是吧,好,我知道了。” 侯硕刚跑出们便与一人撞得满怀,跄踉后退了几步险些往后坐下去,再看与他相撞之人,由于没抓住什么可以支撑的东西,此时已然坐在地上。周礼听见响动便放下地方官员的奏事折走出来,此时常亭玉正揉着自己的屁股站起来。 常亭玉道:“侯将军,我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出门或者拐弯时别跑得这么急。你都撞我几次了你自己说。” “我到处找不到你,心急了点。” “你自己老婆我也没见你这么急过。”常亭玉捂着屁股走进周礼阅事的殿内:“周御史你这儿可有茶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3 水?我快渴死了。” 侯硕拿着饵饼在常亭玉对面坐下来:“给你买的。你上哪儿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陛下让我去后山找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周礼端着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项白川没和你一起?” 常亭玉喝口茶抬起头来看着周礼:“项白川没回来?”见周礼吃了一惊他又继续道:“本来我和项白川都在后山找东西,可找到一半我抬起头来项白川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使诈偷偷跑回来了。奇怪,他能去哪?” 侯硕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来:“不会又跑去临花楼了吧。” “那地方大白天它不开门。” “看来得让人知会他夫人们一声,免得她们半夜跑来找我引得误会。”周礼边说边往门外走,那架势似乎真要去差人。 常亭玉瞪了侯硕一眼冲上去拦住周礼,嬉笑道:“侯硕的话张口就来周御史你也信。就算是项夫人们托你看着项白川,你这未免也太尽职了。来来来,坐,喝口茶,冷静冷静。” 周礼坐下喝了常亭玉端来的茶,突然道:“谁说项白川成亲了?” 侯硕不明就已看着周礼:“你刚不是说要知会他夫人们么?” “是啊,我上次还看见他二夫人托你看着他。” “他在花街柳巷的确是妻妾成群,可回到府上就光棍一条。” 常亭玉低声念道:“我还在想他成亲这么打一件事怎不叫我,怪不得。” “既然他去找他的成群妻妾了,那你也没什么好知会的。” “若真是去了那地方倒还好,他那些夫人们要闹也不用来找我,就怕万一他真的遇上了什么事,那些莺莺燕燕还不得把我府邸给翻一转。” “你一个堂堂御史大夫,青楼女子能把你怎么样,还不是一声命下就能封了她们。” 周礼拿起奏折继续翻开:“你是没见识到。” 常亭玉立刻就想到了赵元卿的死:“项白川能出什么事,他好歹是个将军剑法又好。” 侯硕看似自言自语又似在接常亭玉的话:“难说。” 常亭玉转过身怒目看着他:“你为何总是喜欢与我唱对台?” “我只是觉得……最近发生这么多事……” 常亭玉做了个闭嘴的唇语,侯硕便老实的将后面的话咽下去。 夜色渐浓而越发灰暗,只是宫里各处都点着灯,沉黄盏盏。白日里宫人们刚扫干净的宫灯上又落得的雪,渐渐融了,化成盈盈的一小颗留在宫灯顶上。 项府的管家受了周礼的差遣时不时便跑到大门口望望,又退回来告诉他将军未归。前堂的大门敞着,屋内点的炉火被吹进来的风扑掉了温热。周礼端了一杯热茶坐在项府的前堂里,拎起杯盖掠了掠茶面,喝了一口。从他眼里,可以望见迷迷茫茫的雪,不知不觉竟落满了院子。 他站起来理了理袄衣,项白川的管家便立刻迎上来道:“大人,您不等了?” “不等了,若是他回来,便差人知会我一声。” “好。”管家又让舍人去拿了把油纸伞递给周礼:“您慢走。” 御花园开着满枝头的梅,殷红朵朵远远看来,好似那染红的雪,在这夜里格外突兀。站在梅树小池边上蓬发的榕树顶着苍白的雪,树枝上垂着绷紧的白绫,它脚边上印着一排足迹,到了御花园外便断了,似乎是有人来过,却又未曾离去。 ☆、第三十三章 次日早朝,项白川还是没来。赵元长问了朝上所有大臣,均说并未见过。有平日里见不惯他的大臣便趁机参了他一本,要定他玩忽职守藐视圣上之罪。他正说得高亢,殿门外便急急跑来一名宫人,慌张地望着赵元长却又不敢进来。赵元长身边的黄门受了意出去与她交谈几句便又急忙进来,附在赵元长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赵元长紧拧着眉头道了句退朝,随后又立刻叫住了周礼他们几人。 周礼问道:“可是已找到项白川了?” 赵元长点点头:“你们跟我来。” 御花园口站着庚延一,地上已有许多杂乱的脚印,应是前来扫雪的宫人们惊慌时留下的。赵元长带着六名大臣来时,庚延一回过头看了一眼。 赵元长问他:“为何不进去?” 庚延一道:“等你。” 不知为何,风一起,红梅竟就落了,飘散到雪地上,宛如那溅开的血泪。 随着赵元长一并来到御花园的那六人中,唯有周礼显得平定淡静。他走到榕树下,抬头望着挂在树上的项白川,脸上似乎并未惊起太多的悲痛,只是藏在衣袖中的一双手早已握成拳。 白绫绕过项白川的脖子将他吊起,周礼伸出手拂去他袄衣下摆上沾着的一点泥灰,对他道:“昨日才穿的衣裳就弄上了泥灰,你怎还跟孩童似的这般顽皮。你若再这么不爱惜,我便再也不差人给你做衣裳了。” 常亭玉刚想说什么,便红了眼。侯硕愣愣地看着,似乎只觉得是项百川耍的另一个诡计。刘名扬咬紧牙上前将项白川抱下来,平放在榕树下那片没有雪的地方。赵元长看得突然一震,庚延一转头问他怎了,他又摇摇头。 程夜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快去叫太医来。” “我已差人去叫了莫太医,兴许已是在途中。” 赵元长走到白绫下望了一眼,又似乎在寻什么东西绕着榕树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项白川尸首旁。俯视着他拧紧了眉。莫澜带着太医属的人赶来,该让的人都从项白川身边让了,周礼好似并未察觉到什么,依旧站着未动,直到司马丞相走过来扯了他的衣袖,他方才回过神来,退到了一旁。 莫澜放下药箱探了探项白川的气息,查看了尸斑的位置与眼眸的情况:“项将军除了脖子上有道勒痕,身上并无任何外伤,且无中毒迹象,死因应是窒息。下颌、项、肩、肘、股、膝都已出现尸斑,以手指与脚趾的尸斑较弱,眼瞳干燥且微浊,应是死了有四个时辰左右。” “现在是辰时,四个时辰前,那便是,子时?”赵元长似乎是想得到莫澜一个肯定的答复。 “正是子时。”莫澜起身后又对侍卫们道:“将项将军的尸首抬到太医属。” “等等。”常亭玉拦住了正要上前的侍卫:“莫太医不是已经验完了吗,那又何必再抬回太医属。” “我只是想再仔细看看可有验漏的地方,兴许那便是之处凶手最关键的线索。” “可是……” 周礼打断常亭玉:“验吧,只是还请莫太医不要花太长时间,死者入土为安。” “明白。” 三日之后,周礼便将项白川接回了项府。府里早已挂起了白绸,在这落雪无色的冬日更显得惨淡。马车拉着他们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4 二人回来时,常亭玉与侯硕他们早已在府内候着了。院子里扫出一片无雪之地,架起了许多木头,木头上又盖了一张轻薄的白绸。风一吹,屋子里的白绸全都扬扬荡了起来,跳着一只安魂的舞。 来兮来兮,终会归去,离兮离兮,魂飞留衣。 周礼将项白川平放在木头上,管家便哭着递上一个点燃的火折子。 常亭玉捉住周礼拿火折子的手:“若是烧了,便什么都没了。” “这是项白川自己的意思。他说过,若是有一日他比我先死,便让我将他的尸身烧了。他说随风而去,更是逍遥自在。” 常亭玉只得放开周礼的手。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话出自项百川之口,绝不稀奇。 周礼举着火折子却只是愣愣地看着项白川。其实许久以前,项白川说这句话时,还说了一句,那便是只有他彻彻底底的离开,留下的人才会渐渐忘了痛苦,若是记得他也会变得痛苦,那便连他也一并忘了。听项白川说出这些话之时,周礼万分诧异,只是很快他便回了一句,你若是死了,我一转身便定会忘了你。周礼这话换来项白川嘟嚷的一句冷血。 司马骏之走到周礼身旁:“你若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无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让朕来吧。”赵元长与庚延一并肩进来:“项将军一生忠诚,朕也希望他在天有灵能够安息。” 周礼并未接话,只是将火折子给了赵元长。白绫燃起之时,周礼背过身来,听着木头与人们的哭声,只是长长吐了口气。 你若是死了,我一转身便定会忘了你。 这都是骗人的…… 一切都燃尽后,地上还剩下一些残渣。周礼捻起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放进怀里拿出的护身符里。这支护身符还是三年前与项白川一道去寺庙里办差事顺道求的,项白川也有一支,如今都随他化成灰烬了。 回宫后,赵元长便坐在泰祥宫正殿里,命宫人们与黄门都下去,只留了庚延一在身旁。庚延一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顺势坐了下来,衬着下巴看着沉思之中的赵元长。 兴许就察觉到庚延一的目光,赵元长抬起头来对他一笑,端起茶杯啜了口:“嗯,这茶不像是宫人沏的。” “是婕妤夫人教我沏的。” 赵元长摇摇头放下茶杯:“这次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倒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凶手是如何将项将军挂于榕树上?而榕树周围并无打斗的痕迹,项将军的佩剑也是好好的别在腰间。他自然是不可能顺从凶手将自己吊起来,更不可能自己伸脖子进去。最大的疑问还是为何他会突然从后山消失,这段时间内他又做了什么。” “我问过第一个发现尸首的宫人,她说她去时地上只有一排脚印,且榕树下并无垫脚的东西。你想,若是没有垫脚的东西,如何绑白绫如何将他吊上去。” “不知你可否注意到,周御史替项将军拂去袄衣上的泥灰之中,有一小截榕树桠。” 赵元长点头:“兴许项白川曾倒在榕树下?若是这样想,项白川在失踪的那几个时辰里正是与凶手在一起,到了子时将他迷晕之后再吊起来。” “也不是不可。若真是如此,想必此人与项将军熟识且交情颇深,方才能使项将军消除戒心从而轻易将他迷晕。” “假使项白川是在别处被人迷晕,随后被凶手搬到了榕树下,吊起之后凶手又按照原来的脚印退回去,这便也能解释为何只有一排脚印。” 庚延一突然笑问:“那垫脚的东西又是谁拿去的?” “可以事先放好,但是又不能引起人注意,想必不是椅子。”赵元长向后靠去,仰着头念着:“子时……子时……”他突然坐直了身子惊讶道:“子时?!” 正往自己茶杯里添茶水的庚延一转过头来看着他,颇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何好惊异的。” 赵元长道了句不对,立刻叫了黄门进来,让他去永安宫问问太后,守夜的宫人们都是几时回寝。黄门一路小跑到永安宫问了便立刻回来:“回陛下,奴才问了,以前都是三更天才能回寝,只是近日宫中不太平,二更天便能回寝了。” 赵元长沉默片刻,方才道:“你先下去。” “是。” 黄门退下后,赵元长便又是一脸的困惑。 “怎了?” “时间不对。最近宫中巡夜的侍卫是每两个时辰换一批,从酉时开始第一批,到二更便换上第二批,四更又是一换,这是最后一批只用巡到五更,五更一过便由他们换站守直到卯时。每一批侍卫又分作一百八十对,每对加上带队的是十一人,长卿巷是五十对交替巡夜,四个宫门一一是十五队,其余的七十对便在宫中各处来回走动。子时是三更,这期间正好是第二批侍卫巡夜之中,凶手是如何避开侍卫将项白川带到御花园的?就算凶手真有本事避开了侍卫将项百川吊起,可频频巡视的侍卫不可能会发现不了榕树上的项白川。” 庚延一突然便沉默了,他低着头似乎在做冥想,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问道:“周御史与项将军可是相互恋慕?” “这只有他们自己方才知道。”说着赵元长便楼了庚延一在怀,这些日子他愈发有种强烈的不祥感,庚延一会离他而去:“延一,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活着留在我身边。” “怎突然这般说?” “只是想这一世都如现在这般,能时时看着你。” 庚延一眯起眼淡淡笑着,却又像是蒙着一层愁纱。尔后他又道:“对了,那日在御花园,我听侍卫说考工令的兵器图被盗了。” “什么时候?” “你觉得?” 赵元长脸色立刻又变得凝重起来:“项白川死的那日?” 庚延一点头:“也是子时。” “可两者之间,似乎并无关联。一个发生在考工令,一个却死在御花园。” 即便赵元长这般说,第二日他还是去了考工令。考工令的院子里只有宋袭荣一人,蹲在几簇花前背向着门口,连赵元长进来都未察觉。 赵元长竟不知何故突起了玩心,放轻脚步走到宋袭荣身后,弯下腰笑着哎呀一声叫。 宋袭荣吓得肩头一抖,转过身来见是赵元长便又笑了:“怎会是你。” 赵元长笑而反问:“为何不能是我?” “你从未来过这考工令,有些意外罢了。” 赵元长在宋袭荣身旁蹲下来:“这些花都是你种的?” “嗯。” “花名为何?” “曼陀罗。” “曼陀罗?”赵元长不解的皱了一下眉:“若是我没记错,曼陀罗的花期应是夏秋两季,一入冬便败了。这怎会还开得如此娇艳。”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5 宋袭荣笑起来 “这自然不是一般的曼陀罗,用它做药引子,便能使药酒有更好的效果。” “你身子不适?” “这药酒不是给我喝的,是给庚延一喝的。” 赵元长大吃一惊:“庚延一身子不适?!我怎从未听他提起?” 宋袭荣歪着头看着赵元长:“你当真如此紧张他?”说完这话未等赵元长做出反应宋袭荣便又笑了,道:“也并无大碍,只是在中敬被妖怪刺伤的身体还需慢慢调理罢了。” 赵元长稍稍放下心来,但他又很快觉得不对:“曼陀罗是毒花,怎能做药引?” “药酒本便是一种毒酒,以毒攻毒,方能中和毒性。”宋袭荣说这些话之时,虽已极力克制,却还是显得有些忧愁。 “你……”赵元长犹豫片刻终还是决定问了:“为何待延一这般好?” “若我说,是因为你,你可信?” 赵元长轻叹:“可惜我却给不了你想要的。” 宋袭荣入神地看着曼陀罗,似乎在问赵元长又似乎在问他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有些口渴的安戈走进院子,本想让宋袭荣给他倒杯水,却见赵元长竟然也在,便不由得有些惊慌,下意识往殿里看了看。很快他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走上前道:“陛下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赵元长闻言便站起来,对安戈笑道:“听延一说你们的兵器图被盗了,便来看看。被盗了几张?” “全部。不过这几种兵器我都已熟记于心,没有图纸也无妨。” “所以便没告诉朕?”见安戈未说话,赵元长又道:“盗图的是何人,你心中可有数?” 安戈摇头:“不过我觉得不是宫里的人。” 赵元长眯起眼看着安戈,随后点点头:“既然不妨碍铸造,朕也就放心了。你们先忙,朕便不打扰了。” “等等。”宋袭荣跑回他住的屋里拿来一小壶药酒:“把这个给庚延一,上次那壶应该快要没了。” 赵元长接过酒壶对宋袭荣笑道:“谢谢。” 待赵元长走后,安戈才忧心忡忡地道:“你怎让他将药酒给庚延一,若是他发现了……” 宋袭荣摇头笑笑:“不会的。” ☆、第三十四章 将药酒给了庚延一准备离去的赵元长,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庚延一,似乎想起了什么。庚延一抬起头见他未要说什么,便取下塞子,喝了一口药酒。 “怎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可一瞬又忘了。” 他放下药酒站起来走上前:“兴许是太累了,这些日子你不仅要打理朝政还要调查案子。你真该去走走。” “不如你陪我一起?” 庚延一笑着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走到御花园的凉亭上,赵元长坐下的位置正好向着那片梅林,红殷殷之间,唯有那颗染雪的榕树显得越发惹眼。庚延一伸直了脚本想换个舒服的姿势,未曾想却踢到了旁边的石凳。他盯着石凳看了看,尔后又蹲下仔细看了许久,不觉间竟皱起了眉。 赵元长歪头看着他:“怎了?” “这石凳下,为何会压着树叶?” 赵元长闻言也凑上前,看了片刻便弯下腰将石凳抱了起来对庚延一道:“快捡起来看看。” 庚延一捡起树叶后赵元长便将石凳放下,揉了揉手腕。 “这叶子应是才不久被压在石凳下的。”看过之后他便将树叶给了赵元长。 这片树叶虽说叶尖上有些黄了,但仍是绿得深沉。赵元长道:“这么重的石凳,谁会……”他突然停下来望着庚延一,庚延一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望着他。 赵元长迫不及待叫来侍卫将石凳搬到榕树下放着,随后便站了上去。侍卫见他站得这般高便都忍不住上前要来护着他,他摆摆手,只让庚延一一人上前来,站在石凳旁。 “如何?” 庚延一踮起脚,尔后笑道:“差不多便是这样的高度。” 赵元长跳下来,又命侍卫将石凳放回原处,方才不急不慢笑道:“如今垫脚的东西是找到了,由此也能推断出凶手不仅与我们熟识,且会武功。那石凳若不是习武之人,想要抱到榕树下来不是一般费力。不排除凶手是侍卫的可能。若真是侍卫,要避人耳目将项白川挂于榕树上也容易许多。” “想必项将军也不会对侍卫抱有过多戒心。只是宫中这么多侍卫,若真查起来,绝非易事。” “这我知道。”赵元长无意间瞥见雪地上侍卫搬回石凳留下的脚印,喃道:“凶手搬石凳应也会留下脚印。” “问问宫人不就可知了。”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庚延一道:“若凶手是侍卫,那卿弟之死也能作出解释。他扮作卿弟凭轻功跳下陡壁也不是也可能。且就算从陡壁下出来的路只有一条,而我虽并未碰见有谁,他也能先藏于树林脱去袄衣,待侍卫都来后便混在其中,正大光明离开。这人太狡猾。” 庚延一笑道:“越是狡猾的人露出的马脚便越多。” “延一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兴许凶手是冲着你来的。” “何解?” “赵元卿是远舜王,而项白川尽管是大煜大将军却是置身顺宜,他们二人本无瓜葛,一同前往中敬时也是相交甚少。而唯一能将二人联系起来的,便是你,赵元长。一个是你的皇弟,一个是你的将军,都是与你密切之人。” “……密切之人……”赵元长紧握了庚延一的手,满脸忧心地看着他。 庚延一便笑了:“我既不能替你打江山又不能帮你执朝政,本便是在皇宫里吃闲饭之人。凶手若真是冲着你而来,应是不会拿我如何。” “可你却是我最密切之人。” 用过晚膳,似乎并未过多久便又入夜了,赵元长早早地更衣就寝,庚延一却依然是坐在穆弥殿里拿着一本书册,案桌上放着宫人端来的参汤。兴许燃着的炉子烧得这殿内有些燥了,庚延一起先只是觉得有些不透气,过了不久便剧烈咳起来。 他放下书册,捂着嘴靠在案桌上咳到最后竟变得有气无力。 门外的两名宫人见殿内突然没声不免提起心来,互相望了望,迟疑片刻还是诺诺推门进去:“先生您没事吧?” 另一名宫人借着宫灯看见庚延一唇边满是血便惊叫起来:“您怎咳血了?!” 庚延一摆摆手,却连手上也满是血:“无事,去打些热水来。” “诺。” “等等,我咳血之事别告诉任何人。” “连陛下也不能说?” “尤其是赵元长,决不能让他知道。” “……诺。”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6 庚延一洗了脸洗了手,又换了件干净的袄衣便对宫人们说自己出去走走,随后就出了泰祥宫。宫人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守在穆弥殿,心想着若是赵元长来了问起庚延一,她们都不知该如何交代。 好在赵元长并没有来。 颂承馆里守夜的宫人们都忍不住有些犯了困意,婕妤却依旧睁着双眼盯着幔帐顶。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莫名慌张。她坐起来披了件袄衣便又点亮了宫灯。门外的宫人见殿内亮了便推门进来,轻声问了句夫人怎了。 婕妤裹紧了袄衣缓缓坐下道:“没事,你先下去,若是困了便去休息。” 宫人退下之后便给婕妤沏了杯热茶来,方才回自己的屋子睡下。 院里树影绰绰,却因殿内点了宫灯并未烙在窗户上。那些仅剩光秃枝干的树,在冬日里看来,比耷拉了树叶毫无神采的树要美上几分。它们总是显得些许单薄些许柔弱,兴许冬风来时还会不住颤抖,但不知怎的,竟偏偏让人觉得坚强。 入神看着茶水,不经端起来饮了一口,原本她是不想饮的,只是不知为何忽起了这样的心。婕妤起身走向床榻,脱去袄衣正欲睡下,窗外却传来不适适宜的响动,映出模糊的人影。 “谁?!” 无人应声,人影却突然消失。 那便定不是宫人。 她深吸口气使自己镇静些,穿上鞋放轻脚步走到窗前,抬起微微有些许颤抖的手扶住窗户猛地一推。本已跑远的人回过头来,那张脸,婕妤看得清明。她顾不得身上衣衫单薄,推开殿门便追了出去。一面追时她一面想着,与他到现在是多久未见了呢,两年了吧,原来她进宫已有两年了。 “伯山!” 那人停下来,背对着婕妤,可这背影,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记得。 汰水边上刮起的风要比颂承馆的风冷些,吹得婕妤不住发抖,可她额前却冒了些些个细汗, 她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是你吗?” 高伯山转过身来,走到婕妤面前,温柔笑道:“是我,姐姐。” “你怎会在宫里?” “有些事要办,便顺道来看你。”高伯山脱下自己的袄衣披在婕妤身上:“姐姐怎不披件袄衣出来,这冬夜太冷,别冻坏了身子。姐姐,这两年你在宫中过得可好?” 婕妤望着汰水叹着气:“怎么可能会过得好……罢了,倒是你,夜闯皇宫被抓住了可是死罪。” 高伯山无所谓地笑笑:“十五年前,我便死过一次了。” 婕妤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高伯山又开了口:“我不能再多呆,不久之后,我定会救你出去,姐姐你多加保重。” 婕妤开口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高伯山,她下决心般沉了气,终于道:“可否告诉姐姐,你来宫中究竟有何事要办?” “姐姐莫要多问,” “要办的事很危险?还是……”婕妤盯着高伯山,那双眼似乎再看得深一些便能窥出高伯山的心思:“不可告人?” 高伯山摊摊手:“既然姐姐知道,又何须再问。” “果然与你有关。近日陛下总是有意无意提起高家我便觉得蹊跷。”婕妤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他抓住高伯山的手臂,厉色道:“你立刻离开顺宜!” 岂料高伯山却摇了摇头,道:“这机会,我等了十五年,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杀了他。” 婕妤似乎平静下来,放开高伯山,裹紧了袄衣:“你不是一个人?” “原来不止我一人睡不着啊。”庚延一从竹林里出来,见汰水边上站着的似乎是婕妤,便走了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背对着庚延一的高伯山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对婕妤道了句再会便借着轻功匆匆消失在汰水边。庚延一望着高伯山消失的方向,似乎显得有些吃惊,不过更令他吃惊的却是婕妤的模样。解开的散发毫无修饰的脸颊,黑色袄衣里更是单薄的轻衫,这显然是就寝的打扮。 婕妤勉强扯起一丝笑意:“这么晚了,先生怎没歇着。” 庚延一笑道:“嗯,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方才那名男子是……” “一名侍卫。” 庚延一打量着婕妤身上的袄衣,别有意味地笑道:“夫人身上的袄衣似乎是男子所穿,我方才瞧见那名侍卫并未穿袄衣,这般冷的夜,怎能不穿件袄衣出来。” 婕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袄衣,有些慌乱却又故作镇定,她道:“他是见我穿得单薄,这才将袄衣脱下让我披上。” “是么,这侍卫可真是细心,陛下真该好生学学。”庚延一面朝着汰水,眼睛却瞥向婕妤,起了戏谑的心:“夫人下次出来赏夜千万要记得穿上袄衣,冻坏了可不好。” “先生说的是。”婕妤朝庚延一稍欠了身:“我便不打扰先生雅兴。” 庚延一也欠身行了礼:“夫人慢走。” 婕妤走后,庚延一便拿出怀里的竹叶,捏着叶尖叶尾,衔在嘴里吹起小曲儿。只是刚吹了不久他便停下来,看着竹叶自嘲喃道:“终于轮到我了……” 一阵风起,吹得仅剩的树叶摇曳,难有作响声。栖息于树上的雪被吹落一些下来,掉在雪地上便再不易显出身形。 翌日午时,玉池边上一声凄厉的女音打破了午膳后本该有的清闲。 入冬前新册的昭仪夫人带着她的宫人来到玉池,闲暇无事又多愁善感的她让宫人拿着鱼食本打算来玉池喂喂鱼自怨自艾一番,未曾想却见到了她此生从未见过的骇人的一幕。司马骏之的头从颈部开始被切断,无头的身子背抵着一块石头坐在玉池边上,双脚浸在水里,怀里抱着他的头。姿势怡然得似乎是在欣赏着玉池的湖水。 昭仪惊叫过后,便晕了过去。宫人手里的鱼食也撒了一地,若不是昭仪先晕过去,兴许晕的便是她了。好在昭仪叫声大得失了体面,这才惊动了不远处的宫人与侍卫。宫人们见了觉得恐怖是在所难免,可连一些侍卫见了也不禁打了寒战,尽量不让自己踩上溅得四处都是的血。一名侍卫见后立刻让他身旁那人去找太医来,而他自己则跑去了泰祥宫。 泰祥宫里两人正一面下着棋,一面推测可能杀死赵元卿与项白川两人的凶手。侍卫进来时,庚延一还差一步便能赢过赵元长。赵元长吩咐宫人收拾棋盘时,他不免可惜地一叹气。 莫澜给昭仪人中上涂过药膏之后,不久她便醒来,只是不管宫人侍卫如何劝都不肯离开,她说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之人,要等赵元长问过话之后才能走。话到此处,谁都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她可是新立的昭仪夫人。 一见到赵元长的脸,昭仪满腹的泪水没地儿放,便通通流了出来。她带着梨花泪走上前行礼,呜咽着唤了声陛下。庚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7 延一抖了抖身子,便绕过她走到尸体旁。 赵元长扶起昭仪,无奈道:“你先回寝宫。” 谁知她却抬起头,摇落了下巴尖儿上的泪:“陛下,臣妾是第一个发现尸首之人,您若是想问什么,便问。” “那朕问你,你到时此地周围是何情况?可是只有一排脚印?” “臣妾到时,就只看见……看见……到处都是血,那个人……抱着自己的头……”昭仪说到此便满脸痛苦地闭上眼啜泣起来,无力地倚在赵元长怀里。 庚延一转过头来看了看,便笑着走上前,柔声道:“夫人还是回寝宫休息比较好,再让太医开服安神药。这般场景便不要再去想了。” “庚延一说的是。”赵元长推开昭仪,让宫人扶着她:“你还是先回玄飔殿,朕稍后便过来。” 昭仪听话地点点头,在宫人的搀扶之下离开玉池。 赵元长如释负重般舒口气。 庚延一抿着嘴,笑了。 “莫太医,如何了?” 莫澜站起身来:“死亡时间应是亥时,除了头被割下外,并未任何外伤。” “亥时?”赵元长转身凌然问身后的侍卫:“昨晚巡夜的侍卫为何没发现?” 一干侍卫立刻伏地跪下:“陛下恕罪!” 赵元长抑制住有些过于激动的情绪,方才道:“把裘桂叫来,问他昨夜是哪些侍卫负责玉池。” “是。” ☆、第三十五章 据守夜的侍卫们说,昨晚未有侍卫离队且并看见未有人来过玉池,倒是看见庚延一先生在汰水边上站着。裘桂来泰祥宫里禀报时,庚延一也坐在席塌上,端了一碗用刚进贡来的燕窝熬好的汤,用汤勺搅了搅,喝了一口。 赵元长瞥一眼庚延一,继续问道:“他在汰水边上作何?” “回陛下,庚延一先生并未作何,只是站着。” “何时?” “亥时。” “你下去吧。” “是。” 裘桂离开后,未等赵元长开口,庚延一便放下汤碗说话了:“夜里睡不着,便出去走走。” 赵元长笑起来,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擦擦嘴,这才放下碗道:“这次凶手又是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将司马骏之杀死。先且不论这个,司马骏之昨日当班,直至申时便离开皇宫回到家中,他又为何半夜回宫?又或许是被谁带回了宫里?”赵元长说完便看向庚延一,却发现他竟在发呆似乎只字未进:“延一?” “嗯?”庚延一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赵元长,但又很快恢复了笑:“抱歉,方才在想一些事。你刚说什么?” “罢了,只是一些无用的话。” 殿外的黄门突然进来,说是玄飔殿的宫人来了,一张小脸儿急得通红,要求见陛下。 赵元长揉揉太阳穴,招招手,示意让她进来。 宫人一进来话还未说就先跪下了:“陛下,您快去玄飔殿,夫人先前做了噩梦,再加上午时见了那般景被吓得不轻,此时正在寝殿里又哭又闹,还不许任何人接近。陛下,怕是只有您才能让夫人平静下来了,您快去看看。” 赵元长叹口气,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娇贵的女子:“走吧,朕本便是说过会去看她的。”说罢他又转头向着庚延一:“随我一同?” “我去作何,兴许去了也只会让昭仪夫人觉得碍事,留在泰祥宫岂不更好。”庚延一说这话时一听便知是带了几分酸意的。 赵元长眯眼笑看着庚延一,过了片刻他才捏了庚延一的脸,笑道:“原来你也会吃醋。” 庚延一拍掉赵元长的手:“还不都是你倒给我的。” “好了好了,回来给你带些蜜糖,可好?” “我怕吃了牙疼。” “那你的意思,便是要继续吃醋咯?虽说吃醋有益,但吃多了可不好,伤身。” “是啊,所以我决定倒还给你。” “嗯?怎么个还法?” 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笑意淡淡又漫不经心,赵元长更是并未有要走的意思,宫人便急了:“陛下……” “快去吧,别让昭仪夫人等急了。” 赵元长坐上辇车离开泰祥宫不多久,程夜便来了,与正要出去走走的庚延一碰了个正巧。庚延一微微行了礼,方才告诉程夜赵元长去了玄飔殿。 玄飔殿里的宫人们都堵在昭仪的寝殿里,不敢上前更不敢离开,只得巴巴的望得焦急。昭仪坐在床榻上,喝过宫人们端来的宁神汤已然安静下来,却仍是心有余悸地呆呆望着地面。赵元长来时,宫人们都散到了寝殿外,一一对他行了礼。 刚进了殿门还未来得及问候一声,昭仪便下了床榻迎上来,跪了身子就要行礼。入宫前,府里专门教她礼数的礼婆便告诉她,凡事急不得躁不得,慢三分留三分,言少心多,不可行前思后,宁狠勿蠢。不过见到陛下时,上面这些便得反着来,但切忌死缠。 赵元长截住她,将她又扶回了床榻:“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心,好多了。”见赵元长收回了揽着她的手臂,昭仪便有意无意倾着身子去挨上赵元长:“陛下今日问臣妾司马大人死时周围是何情况,太细的臣妾虽是不知,不过还是看了个大概。” “你若是害怕便不用勉强。” 昭仪觉得赵元长这是在关心自己,便忍不住笑了,道出一句肺腑之言:“有陛下在,便是阴曹地府臣妾也是不怕的。” 赵元长笑笑,只觉得听着麻得慌。不过若是换做庚延一对他说着句话……估计庚延一也说不出口。他心念念。 “司马大人周围除了满是血以外,但似乎,很干净。” “比如?” “比如……”昭仪埋头想了想,可满脑了都是司马骏之的模样。她对赵元长道了句陛下稍等,便将与她一同去了玉池的宫人叫了进来,道:“她也随臣妾去了玉池。” 宫人行过礼,赵元长便将问昭仪的话又说了一遍。 “回陛下,奴婢看见有些凌乱的脚印,不过昨晚下了雪,奴婢也不是看得很清楚。” “周围可有什么可疑之人?” “没有。” “好了,你先下去。” “是。” 又坐了小会儿,赵元长也实在找不着话说,便起身道:“朕还有事便不坐了,你好生歇着。” 昭仪突然握住赵元长的手,就在赵元长有些吃惊的以为她会缠着自己留下来用完膳时,昭仪却是温和的笑着,替赵元长理了理袄衣:“天又凉了,陛下多注意自己身子,别太劳累。” 赵元长笑起来,拍拍昭仪的手:“朕走了。” “嗯,臣妾恭送陛下。” 刚出了玄飔殿,前脚已然跨上了辇,程夜却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8 冒出来,叫了声陛下。赵元长被吓得身子微微一颤,回过头来却又见程夜拱手做辑一副臣该死的模样。 赵元长放下脚,转过身正对着程夜玩笑道:“在长卿巷碰见你,可还是头一回啊。莫非是来找昭仪夫人的?” 已然习惯了赵元长的性子,程夜也知道赵元长又在拿他寻开心,便直起身子:“庚先生说陛下来了玄飔殿,臣便在这外面候着了。” “何事这么急?” 程夜从怀里拿出一块揉成团的碎布:“这是昨晚有人塞在臣家大门缝里的。” “这布料……”赵元长一顿,立起手掌示意程夜先别开口,而后让抬辇的侍卫都退下了,方才一面接过碎布一面道:“这布料怎会与司马骏之死时身上衣袍上的布料如此相似?” “布料上写了一些字,是说写字人在自家中发现有名可疑之人,而此人似乎正是想将他引向皇宫,途中经过臣的府邸,便撕下衣袍写了这字。” “署名是,司马骏之?!”赵元长惊讶地看着程夜。 “臣府上的管家发现这块碎布时并未在意,而将它扔到了厨房,直至发现司马骏之大人的尸体他才又将它找了出来。” “若这当真是司马骏之写的,那他袄衣里的衣袍上应是有块缺损。” “臣已派人去查看司马大人的衣物,陛下不如先回泰祥宫。” 赵元长将碎布放进自己的衣怀:“也好,正巧已是用膳之时,不如你也随朕一道回泰祥宫用晚膳。只不过没程府里的菜肴丰富,你不会介怀吧?” 程夜叹口气:“陛下这捉弄人的性子,何时才会改。” 赵元长挑眉而笑:“怎么,程大人拿了朕的俸禄,却还要说朕的不是么?” “臣哪敢。” 以为赵元长定是不会回来用晚膳的庚延一,出去之时便吩咐膳房只做一道素菜便好,多放些辣子,不要太油,清淡些。他散完步回来,就先拿了火折子走到火炉前点了火,又往手心里哈了几口热气。鞋底上的雪化了,便湿了鞋底,他索性换了鞋换了袄衣,抱着一副棋走到席塌上坐下,摆开来,一人持二子,独自下起来。 赵元长回来之时,那碟儿菜刚好端上案桌,见赵元长回来还带了个程夜,庚延一举着筷子的手便停在半中央。 程夜还是第一次在泰祥宫里用膳,以前赵元长摆宴时可是什么菜都有,虽说先前赵元长说过菜肴并不丰富,可如今这…… 一见程夜那明摆着误会了又不敢相信的模样,赵元长便笑起来走到庚延一旁边坐下,对程夜道:“怎了?程爱卿可是嫌弃只有这一道菜,太寒酸?” 程夜很快便反应过来,照案桌上只有庚延一的一副碗筷来看,应是只准备了他自己的饭菜。他道:“庚先生难道就只吃素?” 庚延一放下筷子:“我只是不大习惯吃得太油腻。程大人坐,再让膳房做些菜肴来。” 程夜欠了欠身,走到两人对面坐下。 赵元长看看案桌上的菜,又看向庚延一,笑道:“这菜里有醋,想和我分开用膳?” 庚延一也笑:“醋倒是没有。不过你若是想吃,我也可以给你酿一点。” “这个便不用了,你若当真闲着无事,便替我看看奏折。” “我要忙着替你酿醋。” “你敢你就试试。” “我不敢不试。” 程夜干咳两声,对面的两人这才停下来。他不解,若是想喝醋,膳房里多得是,吩咐一声便有人送来了,这有何好争的。 膳房又做了一条清蒸蝴蝶鱼一盘晾衣肉一锅从午膳后便开始慢炖的老鸭汤,膳房里还蒸着米玉糕,待三人用完膳时最后才上的小食。 三人刚动了筷子,被程夜差去查看司马骏之衣袍的人便在殿外候着听召见。赵元长不得不放下筷子向一旁的宫人伸出手,宫人便递上来一块叠得规正的布帛。他擦了擦嘴,便示意进来通报的宫人,让他进来。 男子走上殿内,便先单膝跪下行了兵礼。 程夜道:“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禀大人,司马大人的衣袍袖口上的确少了一块。”这般说着,男子便拿出一块布呈上来:“这是属下从司马大人衣袍上撕下的袖子。” 程夜将袖子摊开来,却损的地方朝上铺于席塌,赵元长便拿出那团碎布放在休走缺损处,碾平。 赵元长想了想,便对程夜道:“让他先下去。” 程夜转头对男子道:“你先下去。” “是。” 程夜明白,如今这情势,也难怪赵元长对谁都警惕,就连朝上的大臣他也是话不至深。若不是今日自己拿着司马骏之留下的碎布而来,怕是他连自己也会防三分。 男子走后,赵元长这才道:“看来确实是司马所写。” 庚延一凑过来:“司马大人的袖子有什么?” 赵元长撩起碎布递到庚延一面前:“司马昨晚是跟踪一个人才进的皇宫。” “可有说是何时?” 程夜道:“这倒没有。这碎布也是今早才发现的。” 庚延一半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了?” 庚延一沉思了片刻,笑了,道:“我想去看看司马大人的尸首。” “现在?” “恩,现在。” “延一你……”赵元长不解地看着庚延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庚延一这般认真的脸。他沉口气:“好,我陪你去。不过得先用完膳。” 晚膳之后,程夜便识趣地回了自己的府邸。赵元长与庚延一乘了辇来到太医属的院子里,太医们都当完班各自回了各自的宅子,唯有莫澜还对着司马骏之的尸首有些不得其解。那二人进来时,他也当是还有未走的太医,并未理会。直至赵元长用调侃的语气问庚延一,是不是该给莫澜加俸禄时,他才悟过来。 赵元长继续笑道:“瞧你的模样,似乎有些困惑?” 莫澜洗了手:“司马大人脖子割口处的皮肉很是奇怪,按理,不像是死前造成的。”说罢,他便抱起司马骏之的脑袋对着赵元长:“您看,伤口处的皮肉骨头皆平整。若是死前所致,皮肉定会卷缩,骨头也会凸出。” “照你的意思,司马的头是死后才割下的?” 莫澜小心将头颅放在与尸身连接处,边道:“常理上来说,是。” 庚延一走近了司马骏之的尸首仔细看看,问:“凶手为何要特意在司马大人死后割下其头颅呢?这么做即费劲且易被发现。” 赵元长看着那尸首觉得发寒,便侧了身子不去看:“司马骏之的真正死因是什么?” “臣不知。司马大人身上并无任何伤口,更不用说致命。” 庚延一站起来:“会不会是中毒?” 莫澜脸上浮起他惯有的笑,道:“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69 不会,凡中毒死者,口、眼多为开,面紫黯或青色,唇呈紫黑,手足指甲呈青黯,且七窍流血,甚者会遍身黑肿。而司马大人尸首上均无这些症状。” “不是中毒,无致命伤,头颅又是死后砍下。”赵元长喃喃念道,尔后他恍然大悟般道:“致命伤,兴许就是藏在这割开的伤口之中。” 庚延一问莫澜:“太医可还有何发现?” 莫澜有些失落地摇头:“虽说致命伤是隐藏在了断颈间,但臣实不明白这般做有何意义,一刀砍下来,岂不更是痛快。” “听你这般说确实有理。” “哦对了。”莫澜走到一张放满了东西的大木桌前拿了一只碗,碗里却是只装了一片竹叶。他端着碗走到二人面前,道:“这片竹叶,是我在司马大人的发间发现的。” “竹叶?” 庚延一见到竹叶便一愣,尽管他很快便使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被赵元长察觉到。赵元长瞥了他一眼,将碗递回给莫澜。庚延一似乎是在自嘲般的笑道:“玉池边上可没有竹子。” 赵元长对莫澜笑道:“时候不早了,朕若再不走怕是你都该在心里骂朕了。” “陛下哪的话。” “朕走了,你也别只顾着验尸。” “臣知道。” 出了停放尸体的屋子,天边一抹金色便映下来,这冬日少有的金色。 ☆、第三十六章 宫里三起连环杀人案,足以使大臣们陷入不安,有一两个年事已高的老臣已然告了假辞官还乡,剩下的便都是小心行事,对身边的人抱着几分戒心。偏偏此时又传来消息,疆外的妖怪躁动起来,那架势似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就算一丁点儿的事也能燎起他们的暴动。朝廷能派出的兵力几乎全部派往镇守,刘名扬更是亲自帅领军队前往,宫中只留下了常亭玉与侯硕保护赵元长安危。 散朝之后,赵元长再无心批阅奏折,而是借以练剑迫使自己暂时忘却烦心事。可是昨日从太医属回泰祥宫的路上,庚延一竟咳了血,虽说莫澜看过之后说并无何大碍,可他问过穆弥殿里的宫人,庚延一咳血竟已不是第一次。 若不是庚延一拦着,昨晚自己定已狠狠杖罚了她们。 赵元长又心不在焉练了一会儿,便收起剑。 常亭玉递上袄衣与布帛,侯硕便上前接过剑:“陛下,您不练了?” 赵元长擦了汗穿上袄衣:“朕担心延一,你们也不必陪朕了。” “陛下有事便让人来叫我们,我们就在周御史那里候着。” 庚延一已坐在穆弥殿的席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册,左手撑头靠在案桌,案桌上摆好了一副棋。赵元长推开殿门,火炉的温度便扑了过来。庚延一抬头见是赵元长,便放下书册冲着他笑。这样的庚延一比烧得旺盛的火炉更让他心暖。 他边往庚延一走去边蹙了眉头担忧道:“你怎起来了?可有觉得好些” 庚延一温和笑道:“总是躺着也难受。陪我下盘棋?” 他在庚延一对面坐下,无奈道:“你病得如此严重,竟还悠闲的下棋。” “莫太医不是说我无事吗,听了太医的话你还有何不放心的。”庚延一捏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那你咳血又是怎么回事?”赵元长也跟着走了一颗白子。 “兴许是体内火太旺。” 赵元长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局下至末,眼看庚延一便要赢了,他却突然往后靠了靠,道:“遇上了烦心事?” “这你也能看出来,我还以为自己已然掩饰得很好。” “你走的棋太乱,若是平时,我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赢你。” 赵元长放下棋子长叹一口气:“边境的妖怪开始动乱,我只好派了刘名扬过去。宫里现在又正是节骨眼。” 庚延一走到赵元长旁边坐下,伸着脑袋主动吻上他的唇,而后笑看着他:“这泰祥宫里不是还有一人替你分担么。” “你今日怎了,竟会主动献吻。往日可不见你有这么温柔。” “人都是会变的。” 赵元长搂紧他:“无论你我再怎么变,你都是我的。” 庚延一笑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亲,你莫非要杀了我夫人?” 赵元长笑道:“我又怎会杀了自己,不然,你岂不是要守一辈子寡。” “江山如此多娇,英雄不为一人折腰。” “自然不用折腰,像这样坐在一起便好。”赵元长在庚延一发上留下一记轻吻“延一,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庚延一半闭了眼倚在赵元长怀里,浅浅笑着。 见庚延一沉默着似乎不愿说话,他便继续问道:“从昨日起,你便有些魂不守舍,发生何事了?” “只是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这件事。” “何事?” “前日夜里,也就是司马大人死的那晚,我在汰水边上遇见了一个人。” “是谁?” 庚延一顿了片刻,便道:“似乎是一名侍卫。他见了我便很快离去。”庚延一故意隐去了婕妤,他不想赵元长因此便怀疑上她。 “那人是何模样?” “他背对着我,不曾转过头来,也未理我。” “亥时?” “嗯。你猜他是朝何方离去的。” 赵元长想了想,觉得自己猜对了又不确定的问:“竹林?” “对,正是竹林。” “莫非是司马骏之?” “身上的袄衣不对。” 殿门外的宫人敲了敲殿门,打断赵元长的思路。她推门进来,见到赵元长紧搂着庚延一便是一愣,二人这般亲昵的姿势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不免受了惊吓。 庚延一离开赵元长的怀里:“有何事?” “午、午膳已准备好。” “端到穆弥殿来,朕不想再动了。” “诺。”宫人离开时抬起头来瞥了两人一眼,却像是做贼般紧张得红了脸。 “她估计得惊慌很久了。”庚延一一面收拾棋盘一面道,却是笑得宛如得了糖人儿的孩子。他走到柜子前刚放好棋盘,便捂住嘴咳了几下。 一直看着他的赵元长便立刻站起来迎了过去,扶着他,揪眉问:“又不舒服了?” 庚延一摆摆手:“不过是被唾沫呛了一下,不碍事。” 赵元长舒了一口气:“别吓我。” 用膳前,宫人先端了两碗太后赐的大补汤。庚延一原本只喝了几口,却在赵元长的督促下将汤全部喝完了。看着庚延一喝完,他这才悠闲地喝着他的汤。 庚延一看着赵元长喝汤的模样,笑道:“不如温些酒,我嘴馋了。” “这些日子你先别喝酒,我也陪你一起不喝。”赵元长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庚延一碗里。 正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0 吃着,庚延一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饭时,他却越发的有些呼吸急促。放下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前渗出汗来,顺着脸颊留下。赵元长立刻丢了碗筷搂住弯着身子的庚延一,对一旁的宫人大吼快宣太医。 庚延一拽住胸前的衣襟:“……饭菜里……有毒……” “你别说话。”赵元长横抱了他奔向床榻躺平了放下。俯着身子不停地抹着庚延一脸上的汗水:“太医马上就来,没事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太医马上就来。” 庚延一半真开眼看着眼前的人,伸出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脸:“……元长……” “别急,我在。”赵元长冲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们大喊:“太医呢?!为何还不来!太医!”他又转过头看着庚延一痛苦的模样,全劲握起庚延一的手,可又怕弄疼了他。 “……我……不会有事……”这么说着的庚延一,自己却留下两行带血的泪。他泛紫的唇只是不停地喃着我不会有事。 赵元长慌了,他想救庚延一想将自己的生命分给庚延一。可他能做什么?除了看着庚延一痛苦,看着在自己手心里他死去,他一个堂堂皇帝却束手无策。这定是凶手故意给他赵元长看的,他故意在他眼皮底下这般折磨庚延一。 庚延一闭上眼,执拗地哼起了那首三世调,挣扎着要活下去,活下去,或许终有一日会再次来到他身边。生死徘徊时,庚延一竟是这般挂念的。 赵元长抱起庚延一,狠狠将他拥进怀里:“太医,莫澜!”原来从太医属到泰祥宫,竟是这般远。 太医属的人全来了,看过之后纷纷摇头,有的太医见庚延一痛苦的样子,甚至提出给他一刀来得痛快些。赵元长扇了说这话的太医一巴掌,气得让人将他拖出去斩了,一时间没人再敢说话,穆弥殿里死寂得骇人。 最后还是庚延一开口喃了声赵元长,将他唤到床前。 赵元长握住庚延一的手:“没事的,宫里的太医不行我已派人去宫外找了,你撑住,一定要撑住!” 他却笑了,这一刻迟早会来的:“……不知此时……再不说保重……是否……就晚了……” “太早了!再过一百年都太早!”赵元长猛然转头坚定地对太医们道:“你们谁若能替他解毒,朕便把江山都给他!” 一名宫人大着胆子,瑟瑟道:“陛下,庚先生……已经去了。” 赵元长转头去看,庚延一不抽搐了,脸上却依然凝着先前那副痛苦的表情。赵元长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只是用力拽紧他的手,留下了印子。 “若是我救了他,你是不是当真会给我江山?”宋袭荣笑着走进来,站在一脸惊异的赵元长面前:“我散步时撞见了一名宫人,是她告诉我庚延一中了毒。” “君无戏言,你若真能救他,大煜便是你的!” “我不要江山。”宋袭荣深深看了赵元长一眼。 赵元长语噎,起身退到床尾。宋袭荣便在他先前坐着的地方坐下来,附身闻了闻庚延一的唇,又号了脉,翻开眼帘看了眼瞳,这才掀开被子解开庚延一的衣袍,亮出大半个身子。 庚延一的腹部有条长长的疤,看得赵元长不由得拽紧了拳头。他曾向这条把许过誓,定不会再让庚延一受到任何伤害。如今,他却食言了。 宋袭荣找准庚延一身上的几个穴位,拿出一组银针逐个刺下去:“庚延一中的是半相红,此毒虽猛,但不会立刻致人死地,它会顺着血脉逐步衰竭五脏六腑,使人在最痛苦之时死去。这些银针只能暂时护住心脉。” 赵元长急问:“如何解毒?” 宋袭荣顿了一顿:“半相红是种极少见的毒药,以前有人中此毒,大都受了不毒性自杀了。我也只有一成把握能治好他。”宋袭荣突然转身,正色问赵元长:“为了救庚延一,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不错。你想让我做什么?” “……先欠着,日后我再向你讨。”宋袭荣起身继续道:“准备一只黑寡妇、一条五步蛇。一只毒蟾蜍王两只食人蝎与一条石头鱼,都要活的。” 一名伏地的太医抬起头来,惊心道:“这些东西可都是毒物啊,您准备拿来作何?” “熬汤。庚延一只能撑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内这些东西必须找齐。” 莫澜笑着站起来:“除了石头鱼与毒蟾蜍王,其余的东西臣那里正巧都有。” 另一名太医就故意问道:“莫太医,你那里怎会有这些毒物?” “给考工令制毒药时剩下不用的,就留着了。” “快去拿来!” “是。” 十个多时辰之后,石头鱼也从海里捕了起来送回皇宫,现在唯一差的便是毒蟾蜍王。毒蟾蜍倒是好找,侍卫们抓了许多比较大的毒蟾蜍回来,可里面没一只是毒蟾蜍王。有人觉得多放几只毒蟾蜍不就行了,但宋袭荣却说毒性不够。 这些毒物被放在一只小木箱子里,侍卫们将它们放进去时,全身都在发秫。五步蛇一口咬在黑寡妇身上,吓得放蝎子进去的侍卫一声惊叫,撒手扔掉蝎子便跌坐在地上。宋袭荣上前用手捉住蝎子放进木箱里,随后拿铁链锁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又提着石头鱼去了膳房。先前让宫人们烧的热水已然沸起来,他将石头鱼扔进去后立刻盖上锅盖,双手用力按住。石头鱼在锅里挣扎了许久,终是静下来,宋袭荣揭开锅盖看了看,这才又放下,甩了甩手。 被锁进箱子的毒物们也差不多安静下来,宋袭荣将它们也一并扔进锅里。赵元长看着一场血雨腥风后箱内留下的血迹,经不住自问,这些毒物当真能救庚延一。 毒汤熬好,却没人敢去揭开锅盖,最后还是宋袭荣亲自舀了一碗端到庚延一床前,又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往手心里倒出一粒药丸。 他正要喂庚延一,便被赵元长拦住。赵元长担忧蹙眉:“这碗毒汤真能救延一?” 宋袭荣反问:“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庚延一,这药丸也是替代毒蟾蜍王的。”说完宋袭荣就迅速将药丸塞进庚延一嘴里,给他灌下了碗里浑浊的汤汁。 ☆、第三十七章 一日后,太医又来替庚延一把脉,脉象已然平和许多,而赵元长却是三日后见到庚延一醒来时方才放下那颗悬挂了许久的心。 庚延一躺在床榻上望着赵元长笑,赵元长坐在床前握着庚延一的手也笑。一旁的宋袭荣见了不免皱眉显得有些生气又有些伤悲,他走过来赌气般握住庚延一的命脉。 庚延一见他笑道:“谢谢。” 宋袭荣看了他一眼,放开手:“这些日子你最好还是不要随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1 意走动,静躺三日最好。照我开的药方每日服两次。” “嗯。” 宋袭荣朝赵元长递了个眼神示意跟他出去,赵元长便俯身亲吻了一记庚延一才出寝殿。宋袭荣站在门口望着院里的雪,待赵元长走来后才又继续往外走。 一路上赵元长都未出声而是等着宋袭荣开口,他知道宋袭荣定是有话对他说,才特意将他叫了出来。 果然,刚出了长卿巷宋袭荣便开口了:“你不问我为何叫你出来?” 赵元长笑答:“就算我不问你,你也会说。” 宋袭荣叹口气,停下来转身面对着赵元长:“你欠我一个承诺。” “我知道。你想好了便可告诉我。” “我要你再也不许见庚延一,你做得到吗?”见赵元长不说话宋袭荣便又向前走着,道:“为了他连江山都不要的你,定是做不到。” 赵元长沉默片刻,道:“延一对我而言正如他的名字那般,是这世上的‘唯一’。” 宋袭荣突然竟笑了,有些带涩:“我娘曾说过,人活一世便是为了与某个人相遇,兴许到头来会相隔很远,却依然记得。你说他是你的‘唯一’,那你呢,可也是他的‘唯一’?”宋袭荣不经意便问了出来,可细细味来,却又觉得像是故意的。 赵元长眯眼笑答:“我想是。” “若是日后他背叛了你,你又如何?还当他是你的‘唯一’?” “我想出不他会背叛我的理由。” “是吗,你就如此信他,信到连一丁点的思考都没有。”宋袭荣深吸口气一扫先前阴郁的神情,换得和平日里一般甜的笑:“我开好药方之后会交给太医属,还是你打算亲自去抓药熬药?” “我亲自来好了,以免这当中又有人趁机下了毒。” “也好,这个给你。”宋袭荣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递到赵元长面前:“让太医们看清楚,别抓错了,不然可是会吃坏你的‘唯一’。” 赵元长刚伸手去拿,竟被宋袭荣一勾手腕儿收回了药方还望着他笑。赵元长无奈,只得抓住宋袭荣的手抽走药方:“你和庚延一真是有的一比。” 宋袭荣侧脸扬眉笑问:“真的?” “仅限于和我作对这一点。” 去太医属按照药方抓了药,回到泰祥宫钻进自己的定瀛殿升起炉子蹲在边儿上守着药罐。两个时辰后,他又端着熬好的药拿汤勺搅到不会烫嘴的温度,才端到庚延一床前让他喝。庚延一倚在床头,面色虽红润许多身体却还是瘫软得像滩参了水的干泥。他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他张开嘴便喝了下去,他又用帛绢沾去他嘴角的药汁。 一碗已尽,庚延一缓了口气这才开口问赵元长:“宋袭荣待我这般好,你就不觉得有疑?” 赵元长拢了拢披在庚延一身上的袄衣,温柔笑道:“若是他真想害你,你早就没命了。” “是啊。”庚延一闭上眼往后靠了靠:“今晚你留下来陪我,可好?” “当然好,难得阎王爷肯放你回来,我若再不守着你,他就当真要带你走了。”赵元长说时便拥住了庚延一。 庚延一睁眼望着窗外走走停停的风:“今晚会下雪吧。” 赵元长又抱紧了些:“冷么?” “被你抱着暖和许多了。” 赵元长放开庚延一捏着他的下巴:“你在引诱我?” 被捏了下巴之人歪着脑袋不答反笑问:“若我说是呢?” 他有些愣了,低声一笑之后便啜住他的唇吻了下去。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用温沉的声音蹭着他的耳际道:“待你病好了,我会紧紧抱着你。快点好起来。” “好痒。”这般说着的庚延一却依然任他蹭自己的耳际。 “待你病好,我便向母后道出你我之事。” 庚延一笑道:“不抓凶手了?” “若是有你也在,抓凶手岂不是更快。” “听你这般说,我可否当做你承认赢不了我?” “怎不见你对其他胜负这般执着。” 庚延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手是你……才有趣。” 赵元长宠溺地拍了拍庚延一的脸,扶着他躺下:“累了便休息,别勉强自己。”说罢便起身要走,庚延一伸手拉住他,他这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去叫人拿些奏折过来,你睡,我不走。” 庚延一这才放开赵元长一直看着他走到殿门口吩咐黄门去比旸殿把奏折拿来后转身向着他走来,便淡淡勾唇一笑,闭眼睡去。再醒来时,从床榻上看去不见赵元长的身影,他便支起身来披了件袄衣下床,跄跄踉踉摸着可扶之物走到外殿。 外殿的席塌上坐着一人,以手支首靠着案桌闭眼小寐。案桌上放着两叠垒好的奏折,右边是阅过的,左边是等着阅的。还有一本摊开的放在那人面前,旁边是一些看似未动的膳食。烧得旺盛的炉火晃晃的光颤动,照得人面上的睫毛好似在发抖。 他尽可能使自己的脚步声不会打扰到他,走过去解下自己的袄衣披在他身上顺势小心坐了下来,拿起案桌上的奏折看起来。还未看完,身旁那人便醒过来,迷迷糊糊发出了一声梦呓。 “怎么睡在这儿。”庚延一放下奏折笑道。 赵元长侧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袄衣,又见庚延一只穿了里衣便一抬手将他也裹了进来,厉色斥道:“毒未清净不可乱动,你起来作何!” “我可没这般娇贵。”见赵元长似乎仍无松色之意,庚延一只好故用调笑之态问道:“怎么,生气了?你何时变得这般小气。” “若你老实一些,我自然不会变得小气。”他脱下袄衣裹住庚延一,又将他抱起朝床榻走去:“毒又发作了可怎办,当真是感觉不到痛便不知自己伤得有多重么?” “那日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去阎王殿把你抢回来。” “阎王大老爷会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会带着你一起去受罪。” “受罪你还是一人去,兴许我死后就做了快活神仙。到时我带壶酒来看你,不过做鬼好像没法喝酒。” “神仙亦有神仙的烦恼,做个凡人也许更快活。” 庚延一斜看着赵元长,苦苦一笑便闭上了眼。凡人同样亦有凡人的苦恼啊。这世上什么是逍遥快活,又有什么能逍遥快活? 赵元长将他放在床上,见他闭上眼便低声问:“困了?” “嗯。”庚延一应了一句便翻身背对着他蜷起身子。 他唤来宫人梳洗又自己宽了衣,挤上他的被窝从后面搂着他睡了。于他而言,这便是快活。于庚延一而言呢?也是吧。 四更天,穆弥殿的黄门半梦半醒间走出房间准备小解,路过花园回廊时不经意一撇,见到一个熟悉的背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2 影正朝泰祥宫外走,一转眼便不见了。他揉了揉眼,不太确定的思索了一番。那人的身影看起来像是庚先生,可庚先生刚醒过来依他身子的情况来看又不可能是他。怀着这样的疑问小解之后又回到房里却是怎样都睡不着,便一个翻身坐起来穿上袄衣来到穆弥殿的寝殿外。 他站在门口朝里望了望,不过什么都望不见,他压低嗓音问守在门口的宫人:“庚先生是不是出去过?” 宫人怔了怔,茫然答道:“先生不是和陛下一起就寝了么?” 黄门沉思小许,毅然开口:“把门打开,我看看。” “可是……” “要是庚先生有个三长两短你来担当?” 宫人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连忙开了殿门,黄门轻声往里走了几步便不敢再往前,探着脑袋朝床榻上瞧。床榻上躺着两个人,想来应该正是陛下与庚先生。他舒口气退了出来,这才安心回到房间沉稳睡去。 天还是灰暗的一片,定瀛殿的黄门便来叫赵元长起身该上早朝了。 赵元长翻身手搭上另一半只残留了丝丝余温的床榻,来回摸了摸。他坐起身掀开被子这一连串动作猛然完成,直愣愣盯着那半空空的床榻。 庚延一不见了?! 来不急穿鞋穿衣,跳下床榻之后便直奔出去开了殿门:“庚延一呢?” 宫人们被问得莫名:“不是和陛下您在一起么?” 赵元长右手握拳狠狠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声响。 庚延一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心中都有了定数,就连赵元长也是,只不过他自己却执着着不肯放弃。庚延一定是还在某处,活得尚好。 穆弥殿的昨日守夜的宫人突然想起黄门半夜里曾跑来确认过庚延一先生是否还在寝殿内,便将此事禀报了赵元长。赵元长立刻召他晋见说明此事原由。黄门进到正殿一见赵元长的脸色便忍不住心里打颤,畏畏惧惧将他昨夜所见都道了出来,但又因当时满脑浆糊而加了好几句不确定的言词。 赵元长扶额靠在案桌上,让黄门先退下,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 黄门退下后便只剩他一人留在正殿里,派去搜寻的侍卫一个都没音讯。穆弥殿的黄门是昨夜四更见到疑是庚延一的人离去,也就是丑时,可他发觉庚延一不见了是在黄门叫他上早朝的卯时,而此时庚延一睡过的地方却仍是余温未消。若是庚延一当真在丑时自己离开,那卯时床榻便不可能还有温度。离去的人想必不是庚延一,但与庚延一失踪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庚延一…… 赵元长砰的一声砸得案桌闷响,明明他就在庚延一身旁。 正殿门突然被人推开,赵元长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宋袭荣那张含笑的脸又只好沉下气来。宋袭荣端着一盅鸡丝粥放到案桌上,自己便顺势在赵元长对面坐了下来,揭开盖子拿起汤勺,舀了一碗放在赵元长面前。赵元长看看面前的汤碗,再看着宋袭荣,未动。 宋袭荣笑道:“这鸡丝粥是太后知道你没用早膳,担心你饿着让人熬的,我正好来时遇上了不敢端进来的宫人。多少吃一些,不然整个皇宫的人都该不安了。” “我还不饿,一会儿再吃。” 宋袭荣笑了笑,决定不再勉强他:“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只是,我不想看到你为了寻庚延一累垮了自己。” 赵元长抬眼盯着宋袭荣,他忽然觉着眼前这人并不是来帮自己的。 “兴许庚延一是自愿离开你的呢,若真是如此,即便你翻转整个皇宫也找不到他,又何必再挂记。” “庚延一在何处?” 宋袭荣缓缓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赵元长重重一声叹息,他怎会问宋袭荣这个问题,他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宋袭荣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半回转头来勾唇笑道:“你可有想过,庚延一早就背叛了你。” “什么意思?” “庚延一这个人谁也猜不透,无论是我,还是你。” 本该因此生气的赵元长却是忽而一笑,这倒是让胸有成竹的宋袭荣不由得暗吃一惊。 “有何可笑?” “既然猜不透那便不用猜,我会用自己这双眼明明白白将他看清楚,这一世不够,那便等到来世再继续,只要庚延一还是庚延一便好。” 宋袭荣瞪大了眼:“你……就真如此……为何?” 赵元长轻笑:“是啊,为何呢。” 宋袭荣苦笑着摇头:“我果真是不明白。” 经过一番对话,心情已然没有先前那般烦躁不安的赵元长捧着碗喝了一大口粥:“以延一身体的状况,他不可能自己离开泰祥宫,那便是被人带走,而昨夜又并未有人出宫,所以延一应该还在宫里。” “那又如何?皇宫这么大,想找他绝非易事。” “总比到天涯海角去找他来的容易。” “只怕你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见赵元长好不容易松了一些的眉头又蹙紧,宋袭荣缓和了自己的语气:“若不服药,庚延一的身子撑不过几日,要尽快找到他。” 就在此时,裘桂慌慌张张跑进泰祥宫,连通报都没有就闯进了正殿。粗鲁的推门声惊动了殿内的二人,赵元长立刻起身走下来,焦急却又有些害怕,一个音也未发出。 还是宋袭荣先开了口:“找到庚延一了?” 裘桂摇头,不停喘气的他以最快的脚力从玉池赶来,累得不轻。 赵元长闻言转身走向席榻,一面问道:“有何事?” “侯硕将军死了。” “你说什么?!” ☆、第三十八章 近日发生一连串的案子,长卿巷的女人们能不出门的便尽量不出门了,除了每日一早去向太后问安,之后也不敢在外面多做停留,原本那些个妃嫔夫人们游闲常去之地也为此空寂下来。今日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清宫里的乏趣出来走走,在玉池边上还未站热脚下的积雪,便见了池水上扶着一方丝帕,青蓝色绣着一双粉艳蝴蝶。 婕妤起先并未在意,若不是身旁的宫人提醒,她还以为只是哪名宫人不慎落下的。只是她又不能十分确定,只得对被她叫来的侍卫说是有东西掉下去了,让他仔细捞一捞。没想到这一捞,竟捞起了侯硕。 赵元长与宋袭荣来时玉池边上已然聚集了好些人,侯硕被平放在地上,莫澜正解了他的衣衫验尸。他梳的发髻有些乱了,两手握着拳手掌更是不知被何物割开了一条口子。莫澜看了看他的指甲又附耳在他腹部,用手拍了几下。 “侯硕将军是溺死,不过应该不是溺死在玉池里。”他拿起侯硕的手将指甲呈现给赵元长:“将军指甲缝里没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3 有泥土,不管是失足掉进玉池还是被人推下来的,这里还有口鼻都应该有泥污。” “你替朕看看他脖子后面可有淤青。” 莫澜冲边上的一名招手示意他将侯硕的身子扶起来,自己则走到侯硕背后验查,他看后站起来,又示意侍卫可以放下了。 “没有?”赵元长有些不解,若是被人按在水里以致溺死,那脖子处应该有手指力道留下的淤青才对。 “回陛下,没有。” 赵元长思忖了片刻,又问:“是谁发现的?” 一直站在人群最边上的婕妤这才淡静开了口,道了一个是臣妾。赵元长听见婕妤的声音不禁有些吃了一惊,来了这么久,他还一直未注意到她。他走到婕妤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丝毫未在她脸上见到些许害怕。她拿过宫人手里的丝帕递给赵元长。宋袭荣见到丝帕一怔,不自主皱起了眉。 赵元长接过看了一下:“这是什么?” “不知是谁落下在池中,恰巧被臣妾看见。” “你怎知道池中有尸体?” 对上赵元长几分怀疑的目光婕妤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便不作解释。她看着赵元长,尔后微微欠身:“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寝殿休息。” 赵元长沉默许久,竟也是允了。 出宫禀报常亭玉的侍卫领着他姗姗来迟。侯硕的衣衫已然被侍卫穿好,常亭玉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伸手绾了绾他凌乱的发,绾着绾着,突然就笑了。他将侯硕带回了侯府,命人端来清水为他擦了身子,换了件他最爱穿的袄衣,重新绾了发髻。 “你还是这幅模样最好看。” “……将军……” “我定会用凶手的血来祭你,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侯硕被带走后,宋袭荣并未回考工令,而是随着赵元长围着皇宫四处寻庚延一,看着赵元长急火燎心的模样他觉得可笑又有些心疼。好几次他都险些拽着赵元长告诉他找不到的,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只得跟在赵元长身旁满皇宫的走。 找得累了,赵元长终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来。他突然想起那方丝帕,便拿了出来:“延一,依你……”恍然悟过来,叹口气摇摇头,抬起眼来却对上宋袭荣那张笑得秀气的脸。 “庚延一不在身边,不大习惯?” 赵元长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继续盯着丝帕:“这能是谁留下的?” “兴许只是哪名宫人不慎掉入池中的。”宋袭荣看着丝帕面色有些不自然:“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巧合?这双蝴蝶总觉着在何处见过。” “天下的蝴蝶一般样,就算见过也不稀奇。” 赵元长还是觉得这双蝴蝶过于熟悉,他应是见过的。只是对面坐着的不是庚延一,他便也没了解释的心。将丝帕放回怀里,起身弹了弹袄衣上的雪便自顾自走在了前面。宋袭荣张了张嘴,还是默然跟了上去。 寻了一日,对这座皇宫已然萌生出倦意的赵元长累了,甚至想丢弃归于他的宫中的一切带着庚延一隐于田园,若是他早些这般做,便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 他去了庚延一的寝殿,抱着一丝期望,盼着庚延一会坐于塌席之上朝着他轻轻笑。只是去了,塌席之上却是空空而已。走过垂帘后,是依旧冰凉的床榻。他叹着气,在床榻边上坐下来,眼却涣散游移的飘向别处。 庚延一放书用的柜架脚下歇着一片枯去的叶子,卷着残边儿。赵元长的眼停在上面便不动了,隔了几许方才回过神来看得仔细了些。他抬头看了看隔得不算太近的窗户,起身走过去拾起树叶,唤来殿门外的宫人。 赵元长举着手里的树叶:“为何不打扫?” 被唤进来的宫人立刻就跪下:“回陛下,是庚先生不让。” “好了起来吧,下次记得将窗户推开。” “是。” “先退下。” “是。” 宫人刚走不久,周礼便揣着赵元长要的东西站在泰祥宫外等着通报。黄门禀了赵元长后才敢带着他进来,而赵元长已然在正殿上等着了。端茶来的宫人放下杯子便离开,确认她是真的走后周礼这才拿出一张纸呈给赵元长。 赵元长看后心中一颤:“这是?!” “臣以人头担保,千真万确,婕妤正是当年被满门抄斩的高延尉之女。”周礼看了赵元长一眼继续解释道:“当年高延尉的管家在别处找了两个孩子来冒充,于是保住了姐弟两人的性命。” “那个弟弟现今在何处?” “还不知。当年姐弟俩被不同的人家收养,后来姐姐进了宫,弟弟就没了音讯。” “有证据能证明吗?” “陛下手上拿着的,便是证据。” 赵元长看着手中的东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摆驾颂承馆!” 不管这一连串的案子是否与婕妤有关,他都要试一试,只要能找到庚延一。 仿佛早就料到会有眼下这局面一般,面对着来势不善的赵元长,婕妤也只是轻轻放下手里的女红站起来,从容地行了礼。她身旁的宫人不安地看向她,她也是如若未见,在抬起头来那一刻,竟还向着赵元长笑了。 她这一笑,笑得赵元长心里说不出难受:“你还是第一次对朕笑。” “兴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你知道朕为何而来?” 婕妤点点头:“前些日子便隐隐擦觉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你当真是高嵩之女?” “不敢隐瞒,正是。” “你进宫就是为了给高家报仇?” 婕妤自嘲般笑了一下:“若臣妾说不是,陛下还会相信吗?” “怎么不是?!当年朝廷将高家满门抄斩,而今你又进宫做了婕妤,不正是想报仇吗?”若不是赵元长拦着,红了眼的常亭玉怕是早就冲了上去,他恨不得将眼前这女人一块一块分成千千万万段:“侯硕和你有何仇,你为何连他也杀了?!” “也许,是不得不杀。” “你!” 赵元长拦下拔出剑来的常亭玉,继续问她:“你弟弟在哪儿?带走庚延一的是不是他?” “臣妾不知道。” “庚延一在哪儿?” 婕妤站起来,望着殿门外堵着的侍卫恍惚问道:“陛下,大牢是在西边吧。几时行刑呢?” “朕再问你一遍,庚延一在哪儿?” “陛下找到庚先生又能如何,就算尸体也要么?” “你们究竟要杀多少人才甘心?!” “当年先帝杀了高家八十多口人。” “……”赵元长一挥手,便让侍卫将婕妤押去大牢。如此一来,婕妤的弟弟定会现身,庚延一的下落也能逼问出来。 绞刑定在两日后的正午。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4 赵元长故意在朝堂上宣布婕妤的处刑,且张榜公布天下。太后去牢里看过婕妤,赵元长嫔妃里最得她心的便是婕妤,大方懂礼心淡气静。只是没想到,婕妤竟然会是罪臣之女,还犯下大罪。从牢里出来后,太后就病了,夜不思寐食不知味。太医开的药吃了也不见有用。 婕妤的事意料之中地在整个大煜传开,赵元长暗地安排了许多侍卫守在大牢周围,为的就是等着高伯山自投而来。 街头张的榜被高伯山看见已是行刑这一日,他混在人群中看着关了婕妤的囚车从皇宫里驶出来。处刑之地设在南城的空地上,木制的邢台正中已然因年久的怨血而发黑,侩子手还在磨他那把已然足够锋利的大刀。 婕妤漠然望着前面有尽头的街,街两旁的人议论着什么都已然传不进她耳里,不过她还是能大致猜出一些来,无非就是惊讶于皇宫里的血案竟是她一介女子所为。这有何稀奇呢,皇宫之中本就孕育了世间最沉重的怨。 高伯山看着囚车离他越来越近,而车里的人却似乎看不见他。他戴上有垂纱的斗笠纵身一跃便跳于囚车上,刚拔了剑要斩断锁着婕妤的铁链,人群之中便有谁期盼已久的吼一句抓住他。高伯山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中了计。一拥而上的持刀人挤破人群向他奔来,他侧身拿剑一挡,左手扣住来人的手腕巧劲一掰便能敌过好多人。 拉囚车的侍卫跳上囚车拔出自己的刀架在婕妤脖子上冲着高伯山大喝:“若不想婕妤有损失就跟我们走一趟。” 高伯山转身看着姐姐,终还是扔下了自己的剑。 又回到了牢里,只是这次多了个高伯山。赵元长早已等在大牢,笃定地看着姐弟俩被押进来。一旁的常亭玉死死拽住手里的剑,周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似常亭玉那般欲大开杀戒的模样。 赵元长走到高伯山面前问他:“你便是婕妤的弟弟,高伯山?” 高伯山冷笑:“我是该谢陛下洪恩还记得我高家的人吗?” “卿弟他们的死,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高家的遗孤不早已是该死之人。” “你若是想找朕报仇冲着朕来便是,为何要杀无辜的人?!” “无辜?当年若不是大司马勾结司马骏之,先帝也不会搬下圣旨。至于侯硕和项白川,杀了他们便能大大消减你的兵势,那些藩王一定很乐意看到这一幕。” “那庚延一呢,他不过是区区布衣。” “想报复你,杀了庚延一是最有用的。怎样,陛下此刻可是为了他寝食难安?” “你把他藏在何处?!” “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不过可惜。” 赵元长捏紧拳:“可惜什么?” 高伯山露出挑衅的笑容,一面摇头一面往后退,退到了床前便坐下来躺了上去,架起腿得意地晃着。婕妤看了赵元长一眼便不忍再看下去,也走到了床边上坐下来,望着窗外。 赵元长缓和了语气转头向着婕妤:“你进宫来,便是为了今日?” 婕妤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与其就这么在他生命中消散,还不如被他恨着,那便偶尔,还能被他想起。她一直觉得自己身在宫中已经很久了,久得看不见来时,也望不到去时。而此时回忆起来,那时进宫似乎就在昨日。她被选不到足够美人子而急得发狂的选官闯入家中之后看中,硬拖上了颠簸的马车,她以为自己会做一辈子见不到皇帝的美人子,却怎料偏偏遇上了皇后。皇后喜欢她,就将她赐给了自己的儿子。那时的赵元长,还只是太子。 “用我的命,换庚延一。” 赵元长用的我字,这话听得婕妤心中泛起阵阵酸意。若不是为了庚延一,你怕是绝不会对我用这个字。 “陛下,使不得!”周礼和常亭玉同时大步跨上来阻止。 赵元长不理继续问婕妤:“如何?” “陛下!” “你们都退下。” “可是……” “朕让你们退下!” 周礼和常亭玉往后退了一步便不再动了。 婕妤看向赵元长,用透着悲凉的眼:“臣妾真的不知庚先生在何处。”说完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好笑:“陛下定是不会再相信臣妾了。” “皇帝陛下既然这么担心庚延一,为何不赶快去找,兴许就找到了,又何必在我们姐弟身上费时间。”高伯山闭着眼,一副怡然模样。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无能,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绝望。赵元长毅然走回到先前坐着的地方凛色道:“用刑!” 所有人都愣得有些悟不过来,一向温和的帝王为何能说出他坚决反对的这两个字。 “没听见吗,还要朕再说一遍?” “是……是!上刑具!” 狱卒拿来先祖皇帝留下的十指夹和一些比绣女红用要长的针,还有一个形状很奇特的东西放在赵元长面前,诺诺回话:“陛下,这些便是刑具。” “作何用的?” “回陛下,这十指夹是夹住犯人的一双手由两人用力拉紧,这些针是钉入指甲缝所用,还有这个,是拨指甲所用。” 赵元长听得拧紧眉好些时候没出声,周礼轻换了一声陛下之后,他这才终于深吸了气点点头,表示可以用刑了。 狱卒拿出钥匙走向高伯山的牢门正要开,赵元长却道:“开隔壁的牢门。” 高伯山闻言翻身而起奔过来抓着围栏:“赵元长,你敢动她试试!” 婕妤起身理了理袄衣,端庄地走到牢门前候着。出了牢门走过赵元长面前时,她斜睇了他一眼。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这话却是只说对了一半,无绝期的,决然不是恨意。 ☆、第三十九章 在赵元长要了庚延一那夜,庚延一枕着赵元长的手臂迷糊间问他,这世间,爱为何物,恨又为何物。赵元长想了片刻笑道,爱便是善意的恨,恨便是恶意的爱,善意的恨兴许会伤了自己,可恶意的爱不仅会伤了自己,也会伤了别人。庚延一闻言笑了起来,只对赵元长说了一个字:酸。 此时想来,似乎正是不久以前的事。 赵元长入神地望着窗外肆虐暴乱的雪,想着庚延一心慌了起来。 找到庚延一之时,兴许应是说庚延一出现之时,他独自乘着一叶干净的竹筏荡在冰冷的玉池水上。一丝怜若的漪环无力散开,映着的冬景也随之懒软动了动。竹筏与池边离得有些远了,站在池边的人唯有焦心看着,却又无法叫庚延一自己驶过来。 听了侍卫禀报而赶来的赵元长怀着的喜悦在见到庚延一那一刻便散了。他用蹩脚的轻功越过水面跳上筏子,却在刚踏水之时就湿了龙鞋。他蹲在他身旁轻声唤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5 了句他的名字,平躺的人无应,只是被吹动了些些发丝。 赵元长用力握住他的双肩将他拥进怀里拼命往自己胸口里摁,被压制的心脏越发跳动得厉害,却是只剩它形单影只了。另一个胸膛里本该炽热的心脏,停了,手无力垂下指尖沾染了水面, 庚延一,可是昨夜那场太厉害的雪,将你冻没了。 石桥那头偷偷站着一个人,面无表情朝竹筏上望着,许久了才离开。 太医检尸后,所得之论竟是不知死因为何,既非中毒又非受伤,只是心脏就这么停了。 赵元长不信,又找来宋袭荣,宋袭荣看后说了和莫澜一样的话。 床榻上的庚延一安安静静地躺着,早已不知床边人为他掉了多少泪。昨日将庚延一抱回穆弥殿,赵元长便让人撤走了炉子并拿了许多冰铺在床榻上,冰快化了,便重新换一些来。他就守着庚延一,过了生平最冷的一夜。 黄门宫人们不敢劝,只得熬了姜茶端去,凉了便又换一碗。 宋袭荣走到宫门外正遇上端了热姜茶的宫人,便接过来亲自端了进去。 赵元长握了庚延一的手靠在床头小寐,宋袭荣抿了抿唇为了缓解有些抑痛的感觉努力扯起一缕笑意。他轻轻放下碗坐了下来,看着赵元长也不出声唤醒。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当真会思念这张脸,宋启如说的对,当初他想得法子太险,如今真是应了。 赵元长突然慌张睁开眼,随即转头看向庚延一,见他还在方才平静下来,只是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这一切都被宋袭荣看在眼里,先前努力筑起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笑起来:“做噩梦了?” 赵元长被突起的声音惊得怔了怔,转头看见宋袭荣不免动了一下眉:“几时来的?” “有些时候了,见你终于睡了便没叫你。”宋袭荣起身端了姜茶走到赵元长面前:“这茶温度刚好可以入口。” “谢谢。”赵元长接过啜了一小口便又放下。 “你打算用这方法留庚延一到何时?若是天暖了,庚延一一样会坏。” “我知道,只是曲云阁修好之前,只能用这个法子。” “曲云阁?” 赵元长笑了笑:“庚延一的灵阁。” “你……”宋袭荣显然有些惊讶:“你不打算将庚延一保留下来?!” 赵元长的神情顷刻间就变得和昨日在竹筏上抱着庚延一无异。 宋袭荣看得难受,便心软了:“若是我说我有办法将庚延一永远保留下来呢?” “入土为安这个道理我明白。”赵元长说此话时没有半点犹豫那是骗人的,他甚至想过丢下一切随他一起去。 “你舍得?” 赵元长摇了一下头:“怎可能舍得。” 宋袭荣无意识间拽紧了拳头,看着庚延一喃喃问了句:“你听见了吗?”他这话像是在问庚延一,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赵元长侧眼看了看他。 “曲云阁何时建成?” “最早也要十五日后。” “这十五日庚延一就交给我,只是用冰冻着也放不到十五日。” “你有何方法?” 宋袭荣调皮地扬了扬眉:“秘密。” 殿外的黄门刚刚禀报太后来了,永安宫的黄门便高声喝道太后驾到。赵元长放开庚延一的手与宋袭荣一同走到寝殿正中央行了躬身礼。与太后一同来的,还有太后的姐姐徐夫人。 听闻庚延一死了,前大司马夫人显得比任何人都诧异,她如何都未曾想到庚延一会遭毒手。从庚延一回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皇宫里这次连环案她也从一开始就觉得是庚延一下的手。看着冰床上的庚延一,那张无色的脸否定了她长久以来的怀疑。 这孩子定是受了太多的苦。 徐夫人摸着庚延一的脸,幽幽道:“徐大人死时,我以为是庚延一回来报仇了。如果不是我们,他也不会在外流落了十八年。” 闻言,太后也突然沉默不语。让庚延一住在宫里,她也是想弥补当年的错,若是那时她能放开心怀,兴许庚延一便不是今日这模样。 两位女人的突然沉默倒让赵元长觉得这当中定是隐没了一些事:“徐夫人可否告诉朕当年发生了何事?” 徐夫人睇了太后一眼,道:“差不多十九年前,庚延一的娘亲被妖怪缠上,维绰,也就是庚延一之父,为了救她挡了一剑。那本不是什么足以致命的伤,可剑上偏偏涂了剧毒。徐大人一气之下怪罪婉馨勾结妖怪杀了维绰,于是动用朝廷的力量追杀她。” 赵元长想了想,觉得有些蹊跷,若是追的妖怪倒还合理:“庚夫人一介女子,为何会动用朝廷的力量?” “这……我也不清楚。” 宋袭荣看着太后不经意间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在太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来时,他便冲她一笑,淡淡开了口:“朝廷竟然会对付一个女子,这未免有些太过了。” 徐夫人不悦地看着宋袭荣,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得不错,便只是叹了一口气。 “若朕是延一,兴许会记恨朝廷。” “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恨?” 宋袭荣此言一出,连他自己都有些愣了,自觉失言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泰祥宫。 待他走后,太后方才问赵元长:“他便是你从中敬带回来的那位医士?” “正是,宋袭荣也是宋启如的弟弟。” “此人太深,陛下还是防着些好。” “儿臣会谨记母后的话。” 离开泰祥宫,宋袭荣向侍卫打听了关押高伯山的大牢便朝那里走去。一路走来,侍卫的身影已然比前些日子少了些,只是大牢外却是几重人守着,个个绷着一张脸丝毫未敢怠懈。宋袭荣瞟了一眼他们手里的刀剑,自若泰然向牢里走。 裘桂横跨一步握剑张手拦住宋袭荣,双眼寒勾勾盯着他:“先生,前方是大牢,军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随便进出。” 宋袭荣牵动嘴角看似有礼笑了一下:“我不过是见陛下这几日来得厉害,所以才想来看看能否从凶手口中探得一些消息。既然不能进那便罢了。”说完他又重重叹了口气,眼神瞟着裘桂的表情变化。见他有些迟疑了便不经意浅淡扬了一下左边嘴角,这表情颇有些邪了:“陛下太想知道庚延一的死因,为此一个人不眠不寝地想,长此下去,他身体必是受不住的。” “可是……” “我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只是我不过是医士一介,若当真是有可疑的举动你们大可将我抓起来。” “……” “我只是想帮陛下问出庚延一的死因。” 裘桂终究还是敌不过宋袭荣的话,他收手转身背对着宋袭荣道:“请随我来。” 宋袭荣笑道: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6 “有劳了。” 下石阶时,宋袭荣未看清脚下的路滑了下去,幸得裘桂出手快扶住了他,这才没摔下去 “先生小心,牢里光暗。” 宋袭荣感激笑道:“多谢大人。” 四周阴冷的石壁上春日生出的野草枯得只剩零落暗黄的一些了。大牢里还摆着触目惊心用过的刑具,刑具上残留着刚变暗不久的血,有些未被沾上的地方露出来的是更久以前发黑的血迹。庚延一出事你便昏了头么,连自己的妃子都下得去手。宋袭荣不去看那些带着腥味的东西。 狱中出奇得安静,除了高家姐弟俩便未再关押其他犯人,原本还能悠闲哼着小曲的高伯山也在婕妤受刑之后沉默下来,若不是婕妤受了刑罚他还可更加从容。这个仇,他迟早是要报的。 来到两人的牢门前,见裘桂并未有要走的意思,宋袭荣便笑道:“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二人,不知大人是否可以……” 裘桂看看高伯山又看着宋袭荣:“先生不要耽搁太久。” “好。” 裘桂走后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许久,他才开口:“夫人身上的伤无碍?我这儿有些药膏,夫人若是不嫌弃就用一些。” 婕妤看一眼宋袭荣。这人她见过,听宫人说是赵元长从外面带回宫的医士,本无理由来给她送药才是。她还有些怀疑,可是高伯山却让她收下药膏,她有些不解看向自己的弟弟,她了解他的脾气,原本这般的状况他定会毅然拒接才对,而高伯山脸上挂着依然是从容的笑。婕妤缓缓起身走过去伸出红肿的手,用掌心夹住药瓶。 宋袭荣见到婕妤被拨了指甲的十指不免皱了皱眉:“好狠。” 婕妤迅速收回手,慌张地用袖子遮住:“谢谢先生。” 宋袭荣又走到高伯山的牢门前从怀里拿出一卷白布带子递给高伯山:“上完药便给夫人包扎好伤口,一定。” 高伯山拉开布带大致看了看便冷冷笑了笑,又回到只铺了干草的床榻上:“我似乎应该对你说句谢谢。” 宋袭荣笑了,道:“谢字便不用了,我倒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高伯山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庚延一死了,可是死因却如何也查不出来,所以我很是好奇。” 高伯山笑得有些玩味,看在婕妤眼里,这两人似乎并非是在一问一答。他道:“查别人的死因不是你们这些行医之人爱做的事吗,怎么反倒跑来问别人。这样未免太失了颜面抹了黑。” 宋袭荣索性当没听见高伯山话中的嘲讽,继续道:“庚延一曾中过毒,不过他并非死于半相红。半相红这种毒药,你应是听过。” “当然。” “因为是你下的毒?” 高伯山只是笑。 宋袭荣抬眼瞟向大牢出口处,地面上映着一只黑影,偶尔会轻微动动。 高伯山也顺着宋袭荣的目光看去,尔后道:“关于庚延一的死我一个字也不会说,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问庚延一他自己,没准他会托梦告诉你们。” “你说话果真是不留情面。看来今日我也问不出什么。”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来:“对了,夫人的药膏一日擦两次,过些日子我会带另一种药过来。” “谢先生。” 黑影刹间退去,宋袭荣与高伯山对望一眼随后出了牢房。 裘桂站在出口候着,宋袭荣刚出来他便问:“先生可问出了什么?” 宋袭荣看了他片刻,轻叹一声:“他不肯说。” “果然是这样。” “我不打扰了。” 裘桂点头为礼,目送宋袭荣离去。一旁的侍卫忍不住开口调侃了一句这先生比家嫂还好看被裘桂瞪了一眼。高伯山嘴硬连看着自己姐姐受刑都没透露半句话,区区医士又能问出什么。裘桂转身看着大牢入口这般想。 “姐姐手疼,还是我来为你上药。”高伯山走到与婕妤之间的牢木前向她伸出手来。 婕妤将药瓶交给他。高伯山取下红绸包着的塞子,拉过婕妤的手,温柔地将药粉一点点抖在她指尖上。婕妤便疼得猛然缩手。 高伯山心疼地蹙了眉:“混蛋皇帝,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不过是有些痛罢了,我没事。” 上完药,高伯山解开塞子外的红绸取出一团揉得很紧的布牵开,还剩得不多的布带似乎包着什么,刚一拉开便掉在了地方。高伯山愣住,立刻捡了起来藏进鞋里。布带末尾处一寸的地方规律地排着六只小洞。高伯山看看碎布,又看着这六只洞,似乎恍然悟过来,立刻撕下它与碎布重叠在一起。 红绸里的碎布上写了一首诗,很小的字要看许久才能辨出写的什么。婕妤努力看了片刻才能读出诗题:“君……道阳?” 高伯山将布带覆盖在碎布上,刚对上便漏出六个字来,题上的“君”和“阳”,首句前截的“口”后半截的“卷”,后句是“川、页”。 “不愧是主公,竟能想出这么个办法。”高伯山又将碎布包回红绸里塞上药瓶,另一块便撕碎了扔在牢房角落里。 “主公?你这次是受人指使而来?” 说漏嘴的高伯山本想否认,但见婕妤那双聪慧的眼便不得不承认,点了一下头。 “那方才的先生也是同你一伙?” “怎会,姐姐还是不要问了,知道太多并无好处。” 婕妤沉了口气:“那你可否告诉姐姐,这六个字的意思?” 高伯山压低嗓音:“君道阳。君阳君阳,姐姐认为是什么?” 婕妤想了想,不确定道:“群?” “对,正是群。” “群……群……”婕妤所有所思念了几声,随后猛地抬起头来惊异地望着高伯山:“那后面的四个字,口卷川页……口卷……川页。这是?!” 高伯山竖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婕妤不要说出口。 婕妤仿若全身被抽走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为求自保,姐姐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婕妤木讷点点头。 ☆、第四十章 曲云阁终于在庚延一躺了二十日的冰床之后建成,而就在赵元长将庚延一抱进曲云阁那日,高家姐弟两从大牢里逃走。 牢中本来关着他们二人的牢房被关了两名狱卒进去,而姐弟俩竟就这般凭空消失在皇宫里。 当赵元长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正守在庚延一的棺材前,高案上放着写了庚延一这三个字的灵位,香炉里的三支香是赵元长刚上的,穆弥殿里的宫人黄门身着麻衣跪在堂上烧着冥钱。 庚延一躺在棺材里,微微上翘的嘴角好似仍在笑着,赵元长一遍一遍摸着他的脸。 庚延一,你说,这世上若是只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7 剩下一只双飞的鸟,它可还有得活? “怕早已是没得活了。”赵元长轻喃一声便苦笑起来。 一旁的宋袭荣笑问:“什么没得活?” 赵元长收回手,扶着棺材边:“我在自言自语罢了,没什么。” “这世间,未有独游的鸳鸯,未有单飞的比翼。只是,人非鸳鸯,亦非比翼,逝者如客,时至便走,生者如主,送走了旧客,终会等来新人。” “禽兽都明白情义之重,人却不知,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宋袭荣轻叹一声,他本想宽慰赵元长,却没想赵元长竟会这般执拗。他叹道:“自古便有薄情人,多情总又绝情。” 赵元长摇摇头,他绝不做这个薄情人。 裘桂匆忙忙跑来,不等黄门进去通报便跨过门槛走到离赵元长只有几步的地方停下来,单膝跪下双手做拱:“陛下恕罪,微臣有要事禀报。” “何事这么慌张?” 裘桂看一眼宋袭荣,起身走近赵元长凑近他耳旁,将高伯山姐弟逃狱之事小声道了出来。 闻言,赵元长即刻变了脸色:“朕吩咐你们好好看守,为何还会如此!” 裘桂退后一步跪下:“臣该死。” “摆架大牢。” “是!” 赵元长吩咐了侍卫守住曲云阁,便坐上辇去了大牢。宋袭荣留了下来,走到赵元长先前站的位置俯身看着庚延一,他笑了起来,却夹杂着浓厚的苦楚。也许当初他就不应染上这湾浑水, “庚延一,连你也没料到他会对你这般深,就算你不在了,他也想着将你葬在帝陵盼着来世与你续缘。兴许我就不该期待什么。”此言一出,脸宋袭荣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原来他一直在期待。 被关进大牢的两名狱卒在赵元长来前便放了出来,自知犯下大过跪在湿冷的地上等着赵元长问罪。本以为会被赵元长一挥手将他们拉出去斩了,未曾想赵元长来后只是疲倦的问了一句他们为何会逃了。 两名狱卒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才哆嗦开口:“我们突然被人从背后打晕,醒来之后就被关在了牢里。” “看清是何人打你们了吗?” 另一名狱卒便道:“是高伯山,我回头看了一眼。” “他怎会从牢里出来?” “这个……卑职确实不知。” 赵元长深吸一口气揉揉太阳穴,此刻他心思全想着庚延一的死。 裘桂有些紧张道:“陛下,您没事吧?” “无碍,只是有些累。” “不如您先回寝宫休息,看您的样子,怕是许久都没休息好了。” 赵元长摆摆手。泰祥宫里全是庚延一的影子,他如何回得去。“现在他们二人在何处?” “微臣正派人四处寻找。”裘桂想了想,继续道:“前些日子,袭荣先生来过几次。希望只是微臣多虑。” “他来做何?” “给婕妤夫人送药,倒是没有可疑的行迹。” “对了陛下。”跪着的狱卒突然开口:“卑职在关押婕妤的牢房里发现六个字。” “何字?” 狱卒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卑职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知晓的其中一个是君。” “罢了,朕自己去看。” “在床角边上。”狱卒带着赵元长进到牢房,伸出食指只给他看:“您看,就是这六个字。” 赵元长好不容易聚神看清楚:“君羊口卷川页。拿笔来。” 裘桂立刻对身后的侍卫道:“快去拿笔墨。” “是。” 带侍卫拿来笔与纸,赵元长便写下这六个字:“以前牢里可有这六个字?” “没有,所以卑职猜想,莫非是婕妤留下的?” “她为何要留下这六个字?君羊,群?群……圈……顺。”赵元长用力摇了摇头,岂料越摇头越晕,竟倒在牢里。 “陛下!” “快!传太医!” 睡了十二个时辰之后,赵元长便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他醒来,太后立刻醒了神,握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却别过脸偷偷抹了泪。站在几步开外守了赵元长一宿的太医脸上终是透出了欣喜,悄声吩咐将宫人照着方子熬好的药端来。 赵元长挣扎着坐起来,牵起嘴角宽慰道:“儿臣不孝,劳母后担心了。”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太后深口气,似乎下了决定般,道:“陛下不要再去看庚延一了,孤会替你将他葬在别处。” “不可!母后不可。”赵元长望着太后,是他从未有过的乞求般狼狈的模样:“朕想亲自送他走。” 太后猛地站起来,身旁的宫人见她摇晃的身子便立刻伸手扶住她。太后推开宫人凌厉地俯视着赵元长:“自你董事起,孤便从未见你哭过,被别的妃嫔欺负、受了委屈、挨了鞭子也不会吭一声,如今却为了一个男子红了眼?陛下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错,他庚延一模样确实俊,可再俊他也和陛下一样是名男子!” 殿里殿外的人见太后越道越怒,都跪下俯首。 “从前孤一直放任不管,是知道陛下明事理知轻重,而如今既然庚延一已经没了,陛下也自当清醒过来。” “父皇驾崩之时,母后心中不也是觉得苦?” “你父皇与孤同你二人之间不同!” 赵元长艰难笑了一下:“儿臣明白,母后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你们先送太后回宫休息,太医,给太后开味安神的药膳。” “是,微臣先行告退。” 太后的气在听见赵元长的话时突然便没了,她心疼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有苦往心里憋的孩子,只是这一次,她再不会劝他。再苦,也一定得憋着。“陛下也好好休息,为了大煜保重身体。” “朕明白。” “孤走了。” 赵元长看着被子发呆,许久了,宫人们端来的药早已凉去,他都回不过神来。至始至终站在不起眼地方的宋袭荣走过来,坐在床榻边上抱住赵元长。庚延一死后,赵元长虽是很少真心笑了,却从未露出过这副神情。若他是庚延一,不,若见到赵元长这幅模样的是庚延一,兴许他便不会说没就没了。 “怎了?” “为何要忍着。” 赵元长拍拍宋袭荣后背:“我没事。” 宋袭荣抱得更紧了些:“我知道非庚延一不可,只是,可否为了我,保重自己。” 赵元长推开宋袭荣,笑道:“我真的没事。” “药凉了,我去温一下。” “有劳。” 宋袭荣破愁而笑:“这不该是一个做皇帝之人说的话。” 端了药碗退到殿外,宋袭荣关严殿门又让宫人黄门都先退下,自己却捧着碗坐在石阶上,将脸埋进双膝。 殿里的赵元长用被子堵住嘴,哭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8 得越是撕心,摁住被子的手便越是用力。他是一国之君,万人之端的皇帝,有些苦只能忍,不能喊痛。百姓的天,有他扛着,战场的天,有他扛着,皇宫的天,有他扛着。三重天压在他身上,扛起了,便是贤明圣君,塌了,便是无能庸君。可是谁又知,他还有自己的一重天,这重天,百姓不会替他抗,战士不会替他抗,皇宫里的人更不会替他抗。若是这重天塌了,毁了,他也只能睁眼看着,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哭。 如今,他的那重天,似乎真的塌了。 许久了,殿里传来隐忍的哭泣身渐渐有些大了,宋袭荣抓紧碗边,不小心落了一滴泪。回不了头了,他们都回不了头了。 夜深了,定瀛殿外的石阶上只放了一碗还装着药的瓷碗。殿里的赵元长哭乏了力叫着庚延一的名字睡去。 橘红色的光映着半壁的天都亮了。 曲云阁四周一时间热闹起来,打水救火的侍卫太喧闹,惊动了太后。 宫人扶着太后赶到曲云阁,正是火势最旺,堂上的挂满的白绫早已成灰。满目的火光霸气地侵略着曲云阁。太后摸着心窝惊慌地连话都说不出。 裘桂走到他面前拱手行礼:“太后还请先回宫,以免惊扰凤体。微臣这便去禀报陛下。” “不用了,陛下好不容易才睡下。”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宋袭荣开了口。 “二位先生怎会在此?” “你们这么吵,我们当然要来看看咯。”安戈抱着手摇摇头:“火烧得这般旺,曲云阁怕是没得救了。” 宋袭荣问裘桂道:“庚延一的身体可有搬出来?” “火势太旺,人根本进不去。” “赵元长知道了会很难过。”说罢宋袭荣便迈了步子要往里走,还好裘桂手快拉住他。 “前面危险,先生还是留在这里。”裘桂又望向安戈,希望他同自己一起劝住宋袭荣。 岂料安戈拦住一名侍卫,拿过他手里的水桶浇在自己身上:“小主公决定的事,我们这些手下可没法子反驳,不然被罚可就惨了。有劳你帮我看好小主公。” “莫太医还在里面。”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宫人抓住安戈:“救救他。” 安戈挠挠头:“莫太医是谁?” “还是我同你一道进去。”宋袭荣也拦下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 “水。”见宋袭荣也要前去,裘桂便伸手让侍卫拿来一桶水从头淋下。水还没倒完他便有些冷得受不了了。在抬头看看宋袭荣与安戈,安戈姑且不说,宋袭荣身板看上去比庚延一还弱些,淋了这么冰的水却毫无反应。 这二人…… “小主公,那个侍卫头子跟来了。” “不用管他。” 三人将外袍解开从头上一并盖下来,屏住一口气,找了火势最弱的地方冲进去。 曲云阁内可见之处,全是晃眼的火。宋袭荣凭着记忆里放置庚延一棺材的位置摸过去,楠木棺材早已烧得面目全非。宋袭荣用袖袍抱住手,用力推开棺材盖子。 裘桂捂住嘴走过来:“找到了?” 宋袭荣点头,闭上眼不去看:“把庚延一抱出去。” “这?!” “小主公,这人还有气儿。” “先出去。” 三人出了曲云阁,宫人便立刻拿了干净的袄衣给他们披上。裘桂放下庚延一,太后只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 安戈指着自己肩上的人:“这位莫太医怎么处置?” “你先放他下来,我看看他伤势如何。” 安戈将莫澜放下,众人见到他的模样都吓得一颤。 “将他送去太医属,我来处理。” “那庚延一呢?” 宋袭荣看着庚延一,沉下一口气:“用白绸包好,别再吓到太后。” 裘桂看向一旁的侍卫:“去拿白绸。” “再重新给他换副棺材。”太后终于缓过来,却背过身不敢再向这边看:“陛下那里,孤来交代。” “恭送太后。” 带着莫澜离开时,宋袭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化开雪水之上的庚延一。留着一副面目全非的残骸,倒还不如直接烧成灰的好,赵元长见了便不会太伤心。 定瀛殿里的赵元长抱着被子做着一个只有他与庚延一两人的梦,梦中,是遇见庚延一的那片玉池,他们坐于亭中饮酒,饮至尽兴处,他便拿出埙吹奏了一首。池水里装着满满的云,被风吹下的树叶漏在上面,荡起环环漪水。漪水散去,便有是不被惊扰闲适的云。梦里,他搂着他,唤了一声延一。 只可惜,梦最短。若是翌日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第四十一章 正如孤鹰坠于荒漠,留在漫天黄沙中只剩得半面秃骨,昨日还似初出茅庐的风华少年的曲云阁,卯时刚过鸡啼未鸣,便只剩得一堆残骸,焦黑得辨不出原有的模样。 那场火最终还是烧进了赵元长眼里。 直到早朝散后,他来到曲云阁为庚延一守灵,刚过了回廊便见杏树林后的曲云阁不见了踪迹,再走近些,才看见那残破的一些。侍卫们还在清理烧过的梁木,白绫布没了,香烛没了,灵柩没了,庚延一没了。 裘桂见赵元长杵在杏树下,便大步跨来单膝跪下:“微臣该死,未保住曲云阁的安危,请陛下恕罪。” “怎么回事?” “回陛下,昨夜……曲云阁被大火烧尽。” “为何不禀报朕?若不是朕今日来了你们打算欺瞒到何时!” “陛下息怒,是太后的旨意,怕惊扰陛下休息。” “庚延一呢?”赵元长上前揪起裘桂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庚延一在何处!他可安好?” “……回陛下,庚延一先生的遗体被暂时安置在太医属。” 赵元长扔开裘桂的衣领转身便向太医属走去,疾步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跑了起来。 裘桂望着赵元长的背影低下了头:“陛下……” 莫澜被护送回府邸,太医属便只剩下宋袭荣一人,给莫澜丄完药后就留了下来一直守着庚延一。新的灵柩很快便从宫外送来,只是比原先那口小了些。 似乎早就料到赵元长会来,门外传出脚步声时宋袭荣起身走到门口。一朝初到的曦光微弱地照出他的身影,贴在殿内地面上。 “庚延一可是在里面?”赵元长喘着粗气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不等宋袭荣回答便急着越过他身旁入殿。 宋袭荣伸手抓住他的袖袍:“别看。” “怎了?” “别去看。”他低着头,额前垂下的发正好遮住眼睛,不知究竟是何神韵。 看着宋袭荣的模样,赵元长顷刻便觉着定是出了何事,那口新灵柩竟也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舒坦。可是,庚延一就躺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79 在里面。 赵元长刚向前走了几步便被宋袭荣从身后抱住。虽抱得不紧,那双从身后伸来的手却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袄衣。 “不要看,算我求你,不要看。” “庚延一被烧坏了?”赵元长平静地问道,片刻之后,他便感觉宋袭荣贴着他的后背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继续问:“坏得……很厉害?” “对不起。” “你道歉作何,我不过是问一句。” “若我早一点赶到,兴许就来得及……对不起。” “让我过去看他,我想看他一眼。” 宋袭荣刚一松开手,他便大步跨了过去,却在快要见到灵柩中人时放慢了脚步。躺在灵柩里的,兴许此时看来连人都不能算,乌黑的躯体让底下的白绫显得特别锥眼,因大火烧过变了形的躯体比原本小了许多,只能辩得何处是头,何处是脚。隐隐的,似乎还能闻见些些焦味。 渐渐看清这些的赵元长跌坐在灵柩旁,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这是庚延一?这便是他的庚延一?他的庚延一,就这么轻易的,没了?他还没说过看够了这副容貌为何就能没了?! 他抓起袖袍去擦拭庚延一的脸,擦了许久也未见干净一些:“为何还是这般黑,你原本不该是这副模样的啊延一。” 宋袭荣走来抓住赵元长手腕:“擦不掉的,只会脏了袖袍。”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 “也许是烛火从案桌上掉下来,烧着了白绫。” “那守夜的人呢,为何不去灭火?!” 宋袭荣被赵元长吼得语塞,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烛火点燃了白绫。 赵元长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如果我最重要的人突然变成这样,也许我……” “我没事。”赵元长收回手,抹净脸上的泪,起身唤来殿门外的黄门:“传朕口谕,三日后行葬典,将庚延一送去皇陵。” “奴才这便去办。” 两日后,太后偷偷下旨,将庚延一的灵柩放在马车上运出宫门。皇宫里好似变得异常清净,光是在院子里坐上一小会儿,也会觉得比平日里冷。占据这整个天空的雪不大不小,有气无力地飘着,落到何处便停下了。后宫的女人们更是紧闭了殿门窝在各自的寝宫闲中找乐。 为庚延一送行的,只有太后和程夜,宫门重新关上时,程夜听见太后轻叹了一声。 比旸殿里生着火炉,赵元长却还是觉得有些冷,黄门便又往火炉里加了些炭木。不知怎的,今日要看的奏折似乎特别多,再和着前些日子留下的一些不大重要的折子,便显得更多了。 赵元长放下手里的折子,又看看还有一叠未看的便蹙眉叹道:“今日的折子怎会如此多。” 黄门手迟了下,随后才又添了一块碳木:“陛下前些日子不是攒了一些下来吗,今日加在一起自然有些多。” “真不知母后为何非要朕今日之内全数看完。” 黄门添碳木的手停下来,背对着赵元长偷偷抹了一把泪:“太后也是不想陛下耽搁了。” “够了,不用再添了。” “是。” 赵元长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眼:“平日这个时候程夜都会来拿批好的折子,今日怎不见他?” “回陛下,程大人他……”黄门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悲伤:“他有事,今日会迟些过来。” “是吗。”赵元长转过身来正好对上黄门躲闪的目光。 他眼角还挂着一粒未擦到的泪。 “你怎哭了?” “回陛下,是被火星子熏到了眼,过会儿便好。” “你小心些,别被烫着。”说罢,赵元长便又走回案桌拿起折子看起来。 黄门撩起袖袍擦了眼:“茶凉了,奴才给陛下换一杯新的。” 赵元长挥挥手,表示任由他去。 载着庚延一的马车直奔出了东城,又走了段路后便在一座不知明的山脚下停住。扮作民夫模样的几名侍卫抬着灵柩上了山,随意找了一处还算得上平坦的地方,埋了灵柩。没有立碑,只是在埋土的时候一并放了许多冥纸与珠宝。 而后,这些侍卫便拿着太后给的银子。驾着马车永远地离开了翯城。 如此一来,赵元长便永远不知庚延一在何处。这却正是太后的本意,若是见不到,慢慢便会忘。 “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告诉陛下。” “是,臣先告退。” 太后疲倦地点了点头。 程夜来到比旸殿,赵元长刚好看完所有的折子。黄门见到程夜刚想问什么,就被他一眼看了回去,黄门只好闭了嘴退出去。 “你来得正好,折子朕都批过了。”赵元长将折子交给程夜便要出殿门。 程夜叫住他:“陛下,您这是要回寝宫?” “朕去太医属看看。” “南城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菜色不错,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改日吧,朕没什么胃口。”说罢,赵元长眼看便要出殿门。 程夜慌张得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不让赵元长去太医属。他也明白,赵元长迟早会知道庚延一没了,只是却仍心生不忍。 正好宋袭荣走进门,堵住了赵元长的去路:“越是没胃口便越应吃些提味的菜,我也听说那家酒楼不错。不如就应了大司马的好意。” “朕实在没胃口,有机会定去。” “就算你去了太医属也见不到庚延一。”见赵元长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宋袭荣又笑道:“黄门和宫人正在为庚延一穿衣净身,你去了也见不着。兴许你去了酒楼回来便能见着了。” 赵元长看一眼程夜,勉为其难应了:“朕先去换件袄衣。” “臣在南宫门恭候陛下。” 赵元长刚走出殿门,宋袭荣随其后也欲要走。岂料程夜横跨一步拦住他,直到赵元长走后神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宋袭荣笑问:“大司马有事吗?” “方才多谢先生。只是,先生为何会知道庚延一先生已经没在太医属?” “我去过太医属了。庚延一的墓在何处?” “我不知道。” “别把陛下灌得太醉。”说完这句话,宋袭荣便离开了比旸殿。 程夜看着他的背影才忽然想起来,忘记问莫澜的伤势。 第二日,是赵元长下旨葬庚延一的日子。 早朝很早便散了,奏者们和铺了幔帐的辇车聚在太医属外等着送行。太后却让他们都退下,一个人在太医属里等着赵元长。 赵元长来后,看见的便只有太后的正色端坐的身影。 “儿臣参见母后。” “快起来。” 他四处看了看:“奏者和辇车呢?朕记得吩咐他们卯时便要来此处候着。” “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0 孤让他们都走了,陛下也请回吧。” “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庚延一昨日便已然入土,陛下不用再挂记了。” “为何朕什么都不知道?!” “孤这么做,就是不想让陛下知道。” 赵元长惊异地看着太后,片刻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身往外跑。 “他没有葬入帝陵,陛下去了也看不到他。” “他在何处?母后你把他葬在了何处?” 太后缓缓起身,走向赵元长:“孤也不知道,全是侍卫自己做的主。” 赵元长勃然大怒,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声对太后用此等语气说话:“朕的庚延一除了朕谁敢做主!” “孤敢!” “……” “陛下。”太后一面说着便抱着了赵元长:“你是孤的孩子,天下怎会有不心疼自己孩儿的母亲。孤知道你舍不得,所以帮你做了这个主,不用亲眼看着他走,便不会太难受。” 赵元长回抱住自己的母亲不禁将这段日子压抑在心中的痛楚都喊了出来:“母后,我想见他,我舍不得他死,有没有法子让他回来,孩儿真的好想他。” “母后知道,母后都知道。” “如果再迟些遇上庚延一,他便不会有事了。那日我不该出宫,不该去玉池,不该和他打赌,不该对他动了情。” “早相逢迟相见,都是天定的,月老为你们二人牵了红绳,又怎会逆得过呢。” 赵元长仰天而道:“老天爷,你可是在红绳间打了个死结,故意愚弄我们?” 太后叹口气放开赵元长捧起他的脸:“世人不是常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么,十八年不会太久,母后陪你一起等。若是十八年后等不到他,母后便不做太后和你一道去找,直到找到庚延一为止。” 可是十八年后,他早已不记得我了…… ☆、第四十二章 几日后,昏迷中的莫澜终于醒来。他府上的管家特意告诉周礼,周礼进宫后便告诉赵元长。赵元长这才想起,起火那日,莫澜也在曲云阁。 命人备了辇车,换了件深绿色的袄衣,才来到莫澜府。一进莫澜躺着的房间,便见宋袭荣坐在床榻前伸了只手进帐子替他把脉。从身影上看,莫澜是坐在床榻上倚着床头。 赵元长见宋袭荣也在,不由得有些诧异:“你怎在此?” 一旁的管家立刻接话:“这几日都是宋先生在照顾大人,多亏了他大人能平安醒过来。” 宋袭荣站起来推到一旁,给赵元长腾了个地儿。 帐里的莫澜动了动:“陛下,恕臣无法行礼。” 听见莫澜沙哑的嗓音,他不免蹙眉,随从给他搬来椅子,他撩起袍子坐下:“伤势如何?” “谢陛下挂记,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起火那晚,太医怎会在曲云阁?” 莫澜刚开口便咳嗽起来,管家只好替他说了:“回陛下,是一位宫人说有事请大人进宫。” “那宫人张什么模样?” “天太黑,奴才没看清。” “太医呢,应该能看清吧。” 莫澜点头,吸了口气:“一张生面孔,可进宫门时,我见她拿出了玄飔殿的腰牌以为是昭仪身子不适便没再怀疑。可她却带我去了曲云阁,后来我便被人打晕,再醒来时。”言此,他自嘲般笑了笑:“便成了这幅败样。” 赵元长站起来,那样子似乎要走:“朕不打扰你休息,好好养病。” “臣恭送陛下。” 边儿上的宋袭荣也跟着赵元长出了莫澜的房间,见赵元长长叹气便问:“还是没进展么?” “宫里上上下下都翻遍了,就是没有高家姐弟的影子。而且,不知怎的,近日一直不安稳,我有种不好感觉,这事绝不会这么简单,高伯家姐弟背后还有人。” 宋袭荣打趣道:“你最近倒是精神不少,连我想给你开方子都不知道开什么好了。” “案子一日不破,我就愧对于他。” “看来我还是得给你开个方子。” “什么?” “开心散。” 回宫后,赵元长便一直呆在穆弥殿里,将写有上次在牢里发现的六个字的纸铺平了放在案桌上,桌前点着一只火炉,黄门静静站在一旁仿若无他。 若这六个字真是婕妤故意留下的,那她用意为何?群圈顺?这三个字无论怎么看都联系不到一起,若是庚延一还在,兴许能帮他出些主意。他捏捏眼角,瞟向放着床榻的内殿,勾勒出庚延一正从里面笑盈盈走出来,甚至戏谑他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透。 “陛下,您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赵元长摆手:“给朕倒杯茶来。” “诺。” 茶来了,赵元长却一口都没喝,明明想着线索却总要不知不觉记起庚延一。他索性不想了,端起茶杯啜一口:“对了,宫里的腰牌平日都是谁在保管?” “回陛下,是奴才,这腰牌只有出宫的时候才用得上。” “可有丢过?” “前些日子丢过一块玄飔殿的牌子,可隔几日在花园里找着了。”黄门不解,便问:“陛下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随口问问。放腰牌的地方谁知道?” “宫人们都知道,各个宫的腰牌都在那里。” “取腰牌的记册拿给朕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拿。” 取腰牌的记册足足有十来本,每本都是一寸多厚,黄门只拿了最新的一本。翻到最新记录那一页,赵元长食指按着一条一条地看,可是每个取过腰牌的人最后全都还了回来。也就是说,腰牌绝不可能是借的。 可他还是问了句:“玄飔殿可有人取过腰牌?” “谁取过,何时取的,归还了没有,这上面全有记载。若是没记的,那便没人取过。” 赵元长合上册子往前推开:“腰牌房可有被盗过的痕迹?” “没有,一切都无异样。腰牌被盗和这一连串的案子有关?” 他看了黄门一眼,黄门自知多嘴便退下不敢问了。 要盗腰牌倒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出宫找莫澜的那名宫人。最近宫中并未招女,按理说各个后宫的宫人们都不应该是生脸才对,难道…… 如果他真的猜中了,那么很多事都能做出解释,不过,目的呢?而且有些事很也很矛盾。他正想着,黄门就了一声禀周礼和常亭玉有事求见。 赵元长端坐好:“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先是行礼,文武各不同。常亭玉递上刘名扬传回来的捷报:“塞外的异人行动很奇怪,虽一直出于躁动状态却迟迟没行动。刘将军觉得有蹊跷,便伪装偷偷潜入打听了一下。他们似乎在筹划一件大事,时机一到就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1 会立刻进攻。” 赵元长重重将捷报排在案桌上:“谁敢乱动一律杀!” 两位大臣都有些诧异,从未见过如此暴躁的赵元长。周礼道:“臣觉得,宫外宫内都是一行人干的。宫外的暴动牵扯住朝廷武力,宫内又派人暗杀良臣。如此一来,朝中力量不仅被分散,日后若是想恢复起来也是难上加难。” “他们的目的,就在于毁了大煜。”程夜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赵元长:“这是陛下要臣查的关于高家姐弟的身事。” 看完后,赵元长将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当年,高嵩得知朝廷下令诛九族,便将高伯山姐弟送走,花钱买了两个与他们年纪相仿替死鬼。姐弟俩被不同的人家收养,而收养高伯山的,正是当年活下来的竑炁村村民。 赵元长松开手:“常亭玉,你速速赶去支援刘名扬。” “那陛下您……” “朕已经有头绪了,只差最后一步。” 次日,再上朝时,常亭玉正式接到圣旨远赴边塞。程夜却无缘无故没来上朝,直到未时过后,才有人从程府来报,程夜死了。 赶到程夜府,宋袭荣已经和几名太医一起开始验尸。赵元长见到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问了情况。见到赵元长的表情,宋袭荣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了然一笑便要出房门。 赵元长抓住他的手臂:“去哪儿?” “门外坐坐,放心,我不会跑。” 程夜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被子已滑落了一般掉在地上。胸前炸开的巨大血色蔓延在里衣上太过惹眼。他手指上沾了血,却只限于右手食指。赵元长走近他,仔细寻视尸体周围一切带血的红色。最终在他右手臂下找到了一行字。 恩莫以安乐,各似案已矣。 “笔。” “快,拿笔来。” 程夜的尸首算是几个死者里最完好的,除了胸前的致命伤,其他的,都很干净。宋袭荣和另外两人都被□在考工令里,院子外面守着许多侍卫。宋袭荣靠着窗边坐下,本以为赵元长很快回来问话,谁知等了几日,也未见他来过。他此时定是在寻找证据,不然也不会只是让侍卫看住他们三人。 宋启如端了杯茶放在宋袭荣手里:“想太多只会费神。” “我有些担心他。” “他不会有事。”宋启如在宋袭荣身边坐下来,死死盯着他的双眼:“袭荣,你曾说过这只是一个计划,如今,你还是这么认为?” 他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杯中的水便应时晃起来。他迟疑地点头,宋启如却借着饮茶的动作偷偷看他,自己亲弟弟的心事他又怎会不知。 宋袭荣舒了口气,故作轻松笑道:“不知门外的侍卫何时才走,总是闷在考工令真无趣。” “要想出去,我们只剩一个法子。你应该明白,赵元长不会无无缘无故怀疑我们。” “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生于死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梦。” 宋启如转头看向门外的侍卫:“我又何尝不是。只是在死之前,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两人相视会意而笑,又双双起身走进内堂关上门窗。安戈坐在门口探听外面的动静,若是有人靠近他便会立刻通报。 宋启如敲了敲案桌,两声长一声短,房梁上便掉了两个人来。正是翻转整个皇宫都找不到的高伯山姐弟。 高伯山走到窗边往外望一眼:“何事?” “外面的情景你也看见了,今晚我们便要出宫,此地不能多呆。” “若是只有我们几个倒还可以轻易闯出去,可是我姐姐一介女子又不会武功。” 婕妤清冷道:“我不想出宫。” “姐姐,留在这里你必死无疑!” “我的家只剩这座皇宫了。”婕妤背过身去:“若是要死,我也宁可做皇宫里的一只孤魂。” “不行!你这么做……唔……” 宋启如立刻捂住高伯山失控大声喊出来的嘴,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便走了过来,还探头探脑往里瞅。宋启如立刻推开高伯山示意他带着婕妤躲回房梁,又拉着宋袭荣来到床榻俯身压了上去,一手作势解宋袭荣的腰带,一手摁住宋袭荣双手。安戈找不到躲的地方最后也上了房梁。 宋袭荣瞟着窗外晃荡的黑影:“哥,不行,我们是……” “乖,听话,很快就好。”说着就俯身下去将头贴在宋袭荣耳边压低嗓音:“走了?” “没。” 门外的侍卫有些疑惑,便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朝里窥视,惊见床上一幕先是吓得合不拢嘴,但又觉得有趣便没走,直到宋启如真的解开宋袭荣衣裳露出胸膛他终于红着脸替他们合上门,又回到院门外。 听见关门声和渐远的脚步声,床榻上的两人方才坐起来。 赵元长回了泰祥宫便会止不住想起庚延一,于是他索性除了夜里都不回去了,一个人关在比旸殿里破解两张字谜。程夜留下来的倒更像是一句话,只是细细读来又有所不通,可是拆开重组又似乎不对。 黄门站在门外拦下送汤的宫人,自己亲自端进来放在赵元长面前,赵元长眼放在字条上端起碗泯了一口。 “陛下小心烫。” “嗯。”赵元长回过神来见到黄门好奇地看他手里的东西,便大方地递到黄门面前:“依你看,这些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陛下,您这不是打奴才嘴巴吗,别说这些字儿了,就连简单的助念字奴才都不认识几个。” “助念字?……助念……”赵元长想起什么立刻放下汤碗,谁知没放稳打翻了反而弄得自己一手热汤,他用力甩甩又放到嘴前吹了吹。 黄门立刻让门外厚着的宫人端盆凉水来给陛下洗手。赵元长将手上的汤渍在黄门袄衣上蹭干净便拿起两张字条一手一张看起来。他怎就没想到助念字。赵元长拿过笔按照每种排法将群圈顺重组了一遍,可的出来的意思都不对,那唯一的可能,群圈顺这三个字便是要助念的字。群是指曲云。 “圈……顺……顺……顺……”赵元长又在顺字下面写上助念字,那剩下的圈,便只能是…… 看到纸上的东西,赵元长提起的笔迟迟没有落下。他急忙又拿来一张纸写上程夜那句话,按照同样的方法,而最后得出来的顺序便是,莫乐安似已各恩以暗矣。赵元长手里的笔掉在桌上,弄脏了纸。黄门吓得抓起自己的袄衣往赵元长脸上轻抹,赵元长才知道,自己哭了。 “备撵,朕要去莫府。” “可是陛下,现在天色不早,您也累了一天,不如……” 赵元长将黄门后面的话瞪了回去,黄门只好遵从吩咐去命人备撵。赵元长突然又叫住他,让他命裘桂也带兵随同。 街上已不如白日那般热闹,冷冷清清的几个人见了赵元长的撵车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2 都纷纷退到两旁跪下。唯一还有生气的,便是很远的花街。 裘桂用力猛推开房门的时候,莫澜还坐在床榻上,看着赵元长一步步向他走进。不知为何,赵元长觉得床榻上的人此刻定是在笑,便不由得拽紧了拳头。莫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聚了过来,只有除了今日刚拿了工钱就跑去喝花酒的小斯。 “陛下这么晚了还来看臣,臣实在是不敢当。” 赵元长坐在离床很近的地方,笑道:“朕实在是担心你的伤势。” “谢陛下挂记。” “莫澜,你杀过人吗?” “陛下认为呢?” “朕认为,你杀过。” “那臣便杀过。” 赵元长冷笑:“你倒是痛快。” “许久都未见到陛下笑过了。” “不如你到帐子外面来,朕笑给你看。” “只怕臣一出来,会吓到陛下。” “为何?因为你根本没受伤,还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死,庚延一。” 里面的人笑起来,那声音,分明就是庚延一。他撩开帐子,伸出双腿踩着地面。所有人见到他都是受了惊吓般吃惊,唯有赵元长绝望地闭上眼。 为何偏偏是你。 “好些日子不见,你瘦了。”庚延一伸手抚上赵元长的脸。 赵元长抓着庚延一手狠狠收紧,也顾不得是否会弄疼他:“他们全是你杀的,你为何要这么做?回答我!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在愚弄我!” 庚延一眯眼凑近赵元长,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好有趣,和我想的一样。” 赵元长捏着庚延一的手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发紫的唇不停地颤抖。庚延一看着赵元长也是一言不发。直到他被绑了手带出房门,赵元长才开了口。 “我宁愿那时你已经没了。” “可惜,我还活着。” ☆、第四十三章 在牢房里只有一张发着霉味的石板床,铺一些枯草便让犯人可以睡了。墙角的老鼠喜欢窜到庚延一脚边,庚延一便将吃剩下的馒头掰成指甲大小喂它们。馒头没了,他便会对它们说句没了。 在对庚延一审问前一日,太后和徐夫人来到大牢里看他。他也不吃惊,只是坐在床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扭头对着窗外哼起小曲儿。太后让狱卒打开牢门走进去,在庚延一面前站定盯着他侧面看了良久。 良久后,她才开口道:“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庚延一轻轻笑两声:“我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了。” “孤记得。” 徐夫人急不可待问他:“庚延一,那些人当真是你杀的?” “不然为何会被关起来?”庚延一抬起双手摇响了之间的铁链。 “报仇?” “嗯……算是,虽然娘并不想我这么做。” 太后寻思了片刻,终究还是问道:“关于你娘,你知道多少?” “还差一些。” “你娘……” “皇上驾到!”平日里重是跟随在赵元长身旁的黄门高扯着嗓子喊道。 地牢里的人都伏地跪下,除了太后,除了庚延一。庚延一笑看着赵元长进来。赵元长偏偏特意穿了庚延一最不喜欢他的那件袍子,那时宫人们刚送来他试了试,庚延一便说不称他,于是直至今日他都未再瞧过着袍子一眼。在这般情景下,他又穿了,是气庚延一,还是气自己,便只有他与庚延一才知了。 狱官对庚延一厉道:“见了陛下还不跪下!” 庚延一顺从地跪下,却抬起头来朝着赵元长笑道:“我似乎还是第一次向你下跪。” “臣子平民见了皇帝谁敢不跪。” 赵元长躬身走进牢房,看着庚延一。庚延一迎上他的眼,仍是从前那副模样。只是他们之间许多东西已然变了,正如发馊的饭菜,再也下不了肚。赵元长转身对太后道:“朕想单独审问他,若是母后与徐夫人对庚延一说完话了,还请先行离开大牢。” 太后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庚延一,最终还是未将被打断的话说完,便出了大牢。或许有些事不说出来,才是最好的。 赵元长挥袖,让其他人也都出去,只留他与庚延一在阴暗的牢房里。他走到石板床前,看了看,却是不想坐下。 庚延一笑道:“嫌脏?也对,那上面不知躺过多少人了,我刚躺下的时候,都觉着有些不适。” 赵元长撩起袍子坐下去,双手放在腿上正坐盯着庚延一。如此凌厉又毫无温度的脸,庚延一还是头一次见。 “你是如何怀疑到我的?”庚延一跪得端正,因觉不出痛意来,他跪着倒也不受罪。 赵元长拿出一张纸摊开来里栽庚延一面前:“这上面的字,你可还记得?” “恩莫以安乐,各似案已矣。又怎了?” “若是把这些字拆开来,再重组,虽有很多种组法但组出来都不对,唯有一种组法,组出来便说出了凶手是谁。” 庚延一泰然笑道:“什么组法?”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的笑容铁青了一张脸,事到如今他竟还笑得出来。赵元长一字一句道:“莫乐安,似已,各恩以暗矣。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庚延一仍旧笑着:“莫澜是庚延一。” 赵元长咬紧牙,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才又道:“明白这些字真正的意思之后,所有的迷都解开了。先是卿弟的死,你说你一夜起来,约你去后山的那张字条便在桌上,门外有宫人们守着,窗户也是关好的,外面根本便不可能有人进来。当时朕想了很久,这张字条怎么放在你殿内……” “……朕?”庚延一呢喃这个朕字时不经皱了皱眉,只是他很快便又笑起来,对赵元长道:“抱歉,继续。” “那张字条是你自己放的,也许根本就没放,你是在朕来时演的一出戏。只是卿弟死的那日,你都与朕在一起,假扮卿弟之人自然不会是你。于是朕便想到了,你还有帮凶,而且还不止一个。后来便正如朕曾经与你说过的那般,他跳下陡壁之后躲进树林,最后再趁乱出来,混在人群逃走。脱下的袄衣可等人都散去后再来收回。” 庚延一笑着,不语。 赵元长接着道:“然后便是项白川的死。项白川是被继续扮作侍卫的帮凶叫走,兴许帮凶让他悄悄跟着他走,总之不要惊动常亭玉,等到子时后你便迷晕项白川将他吊死。而偏偏考工令的图纸也是在子时被盗,起先朕并未多想,但安戈的一句话提醒了朕。” “什么话?” “朕问他对盗窃之人心中可有数,他却说不是宫里的人。” “这话有问题?” “单听着似乎并无任何不妥,只是若将图纸被盗与项白川之死联系起来,便觉得安戈似乎故意在包庇什么。子时,项白川在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3 考工令被你杀死,安戈对侍卫们谎称图纸被盗,好让你趁着侍卫们不在离开考工令。若安戈他们便是你的帮凶,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们一开始要杀你,而宋袭荣却又待你非常好。一开始你们便在演戏,好让朕觉得他们与你有仇。” 庚延一应允般笑道:“我与他们三人青梅竹马,可谓亲如兄弟。” 赵元长深吸口气咽下悲愤,继续道:“五更过后,巡视的侍卫也都不再走动,此时再由宋启如带着项白川的尸首将他吊于榕树之上。宋启如心思缜密且有一身好武艺,要在他们三人之中选,想必你也会选他。” 庚延一点头:“假扮赵元卿之人。正是他。” “接下来,是司马骏之的死。玉池与汰水是连在一起的你定是早就知道。” “嗯。” “你在竹林将他杀死。宋启如将他搬上竹筏划到玉池,砍下司马骏之的头颅,再划着竹筏回到汰水收拾作案现场,最后由小道离开。这也是为何侍卫会不知道。而你则留在汰水,故意让人看见。过后,便是你中毒,其实饭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毒药,而是你自己之前便借放棋盘偷偷服毒,宋袭荣再来替你解毒。毒解了,你便自己从屋顶离开穆弥殿,再让宋袭荣扮作你的样子。” 没想到庚延一却显得有些惊讶,随即苦笑着摇头。 “朕说的不对?” “只是想到一些事。” 赵元长声音因疲惫已有些沙哑,但他就是这般执着,仍继续说下去:“在你失踪的时段时间,你便溺死了侯硕。他的头被你摁在水里,待到断气后,你才将他搬去了玉池。婕妤被抓你定是没料到,还让朕顺利抓到高伯山。不过朕想你听了最吃惊的,是婕妤给朕留下的讯信,群圈顺。” “婕妤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子,可惜,嫁错了人。” “……” “……” “与程夜留下的字一样。这三个字也是借由助念。只是程夜留下的是助念字,而婕妤留下的却是被助念字。群,即是指曲云,圈,指借还,顺,指尸魂。这三字的意思便是,曲云阁,借尸还魂。你庚延一,借莫澜,还魂。这也是为何宋袭荣会对这么关心被大家以为的莫澜。” “你终究,还是忍不住。” 赵元长用力按住眼睛,放下手时重重扎在了石板床上:“你觉得很有趣?看见我现在这幅模样你觉得很有趣?!” “其实,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庚延一深吸口气,笑着走到天窗下,道:“你只说对了一部分。赵元卿死时穿得袄衣是我让他穿着赴约的,引他道陡壁边上的也只是我的一句话。项白川并不是宋启如假扮侍卫叫走他的,若真是宋启如假扮了侍卫,怕他也是一眼便认出。就在宋启如犹豫该如何偷偷弄走他时,他却自己使诈悄悄溜出了后山,这才被宋启如以兵器为由骗到了考工令。我只是为他系了绳子而已。” “……” “引司马骏之入宫的人,是高伯山。按计划,高伯山将他引到了竹林,我在竹林用你给的匕首割开了司马骏之的喉部,又用东西堵住他的伤口不让血外流。接下来便是如你所说。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高伯山终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婕妤。而侯硕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打造的兵器如何了,自己来了考工令,倒是省去不少麻烦。杀程夜更是容易。”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的身影,有些入神:“你为何非要亲自下手?” “我比较好奇,如果你知道是我杀了你的人,会是一张怎样的脸。” “既然你于我无情,为何当日不拒绝?!” “若是我拒绝了,你此刻还会觉着痛心么?” “你一直都在愚弄我?” “若你这样想,那便是了。” “当日,真不该让你留在宫中,真不该出宫,真不该去玉池。”赵元长播出藏于袖中的短剑朝庚延一刺去。庚延一只是微微转身,拿出了赵元长赠他的匕首。 他挡开短剑用刀柄抵住赵元长的胸膛,笑道:“此时的你,还杀不了我。” 牢门处突然想起许多脚步声,两人?三人?不,是四人。赵元长吃惊的看着进来的人,再见到庚延一清清淡淡的笑便明白了。 “主公,您无事吧?”安戈双手抓着牢门上方的木柱:“外面的侍卫已经被我收拾了。” “我无事。”庚延一后退两步收起匕首。 宋启如道:“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好。”庚延一替赵元长理了理衣襟,一如在泰祥宫的每个早晨那般:“我走了。” “庚延一,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随时恭候。” 安戈放开木柱侧身让庚延一出来:“牢里好玩儿么?” “回去关你几日便知。” “那还是免了。” 赵元长瞪着庚延一走出牢房,只是庚延一没有回头,回头却是宋袭荣。 ☆、第四十四章 刚走出大牢,裘桂便带着许多侍卫将他四人团团围住。安戈头疼地皱起眉头,这么多人要是一个个杀太麻烦。赵元长从牢里走出来,他身旁跟着婕妤。庚延一见到婕妤微微愣住,尔后便明白过来。婕妤神色淡静,丝毫惧色都未有。 安戈惊道:“婕妤和高兄在一起,怎会被他抓了去?!” “婕妤。”庚延一刚走过去,赵元长身旁的侍卫便有些朝后退了退,只有赵元长未动。庚延一也不看他,而是认真问婕妤:“你可想清楚了?” 婕妤点头。 “不后悔?” “不后悔。” 庚延一笑起来,道:“我会劝慰伯山,你无需担心。” “谢谢。” 庚延一转身回到那三人身边:“走吧,别让伯山多等。” “我们不管婕妤了?” “她选择留下,我们便唯有这样。” “可是,赵元长绝不会放过她。” 宋启如拍上安戈的肩,向他摇摇头,安戈这才闭了嘴。宋启如将宋袭荣抱于怀中,与安戈一起在侍卫间杀出条路来。三人纵身一跃借着轻功上了房顶,宋启如与安戈往前继续跃时,庚延一只稍转了头,还未看见想见之人时,便纵身追上了前面两人。 裘桂刚吼了句追欲要动身时,赵元长伸出手拦住了身边的侍卫,转身朝后方走。 婕妤看了看那方已经没了庚延一踪迹的房顶,也随着赵元长一并走了。她侧头看着赵元长后脑,动了动嘴角,不知是否笑了。 如此一来,我们之间的情意便是断了,此生,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路逃出宫门都还算顺利,高伯山牵着四匹马侯宫门旁,垂纱斗笠遮住了他整张脸。见到四人出来这才摘下斗笠,翻身上马。从墙上跳下来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4 的四人也刚好落到马上,不等侍卫追出来便猛往马肚上一夹。 高伯山策马与庚延一并行:“我姐还在宫里。” “她不会来了。” “为何?她去了赵元长那?!”高伯山立刻勒马,掉转了马头便要朝皇宫走。 “伯山!婕妤的心思你该比我们都清楚。”庚延一也停下来。 “可她会死!” “能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手里,便是婕妤为自己做的了结。就算你能带她走又如何?她便会如你所愿地活者?” 高伯山一咬牙,重新将马头调回来重载了最前面。庚延一望着身后那条可以通往皇宫的青石路,至此一别,再见时,你我便是不能共存了。如此,甚好。 逃出城外,安戈便问庚延一:“主公,为何不杀了他?” 宋袭荣接道:“舍不得?” 庚延一想了想,笑道:“现在便杀了他,多无趣。” “当真?” “当真。” 皇宫那头,赵元长坐在泰祥宫里,命人拿了把大锁锁住了穆弥殿的大门。婕妤跪在殿下,一头未做修饰的青丝绾得十分规矩。她此时倒更像是进宫前的模样,素素净净的打扮。只是一晃,已然过了好些个年头了。 宫人端着一盅酒走到她面前,旁边的黄门便倒上一杯递给她。她抬头看着赵元长,端起酒一饮而尽。 赵元长问道:“你可知道,朕赐你的是何物?” 婕妤忽然便笑了,扬起嘴角淡淡的一弯弧度:“毒酒。” “有何感受?” “五脏六腑皆有些疼痛。” 赵元长走下来扶起婕妤,将她抱回榻席。 婕妤靠在赵元长肩上:“没想到,陛下怀里是如此温暖。” “若有来世,便找户好人家,不要再遇上朕。” “缘分又岂会容得我自己选。若是仍遇上了,希望陛下……不要怪罪。” “朕得跟你说声谢谢,直到最后都肯留在朕身边。” “可臣妾……却不是陛下最希……希望陪着陛下的人……” “……” 殿外肆无忌惮地下着雪,似乎是这个冬季最厉害的雪,在狂风悲鸣的抽泣声中愈来愈大,将房顶上留有的庚延一的足迹覆盖得干干净净。这场雪定是在帮赵元长抹煞庚延一的痕迹。 婕妤仍旧是按妃嫔的礼节入葬皇陵,送葬的队伍快要赶上皇后那般壮大。她的墓志铭是赵元长亲笔所写,提笔那时,赵元长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 第二日,天空终于放晴,算一算日子,今天该是立春了。赵元长特意煮了壶酒,坐在定瀛殿里自斟自饮。喝得有些倦意,靠着案桌便托着脑袋,无意间竟喃出了庚延一的名字。他惊觉着坐直身子,眼角却扫到榻席角落里有样东西,仔细看了,才看清是庚延一留下的骨埙。 他唤来黄门,指了指那骨埙:“将它进玉池。” 黄门拿着骨埙退到殿中:“陛下,扔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朕让你扔了!” “诺。”。 赵元长起身,理了理袍子,便出了泰祥宫坐着辇车来到比旸殿。 骨埙落入湖中时,树枝上融化的雪夜随着一同落入湖中。一个激起了水花,一个只是挡开了涟漪。 ☆、第四十五章 夏虽过,虫鸣仍是十分厉害,有些甚至颇为清响。庚延一摇着蒲扇坐于树下,自带了几分柔黄的光从叶缝儿中泄下来,落了一些在他脸上。他闭了眼惬意地享受着有些温热的风。这些年来,他难得有时候如现在这般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只是悠闲地坐着便好。 宋袭荣端着刚熬好的药从屋里出来,见着刺眼的光不禁伸手挡了挡。他走过来,将药碗递给他:“延一,该喝药了。” 庚延一缓缓睁开眼,伸手接过药碗。这汤药的味道,他已闻了该有十多年了。 “小心烫。” “恩。”庚延一抿了一口,确实有些烫了,便将碗放到一旁,眯起眼来看向叶缝儿间逃出来的光,道:“时间过得真慢,这么久了,才到秋初。” “慢么。”宋袭荣在庚延一身边坐下来:“我倒是觉得有些快了。总觉得前不久还在下雪,而今却已是落叶的时节。” 庚延一将蒲扇放在于半张脸上,挡住嘴咳了几下:“你看我在此坐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未到午时,怎会不慢。” “近日可还有咯血?” 庚延一闭眼摇头:“每日吃药,好多了。” 宋袭荣深吸口气,笑起来:“明年山里荔枝花开时,我们一道去看看,我再做些小食。” “好啊。” “你二人去时,也叫上我可好啊?”宋启如从树后走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宋袭荣见到他来,便立刻欣喜地站起来迎了上去:“大哥,几时回来的?” “刚到,见你二人在此闲聊,便忍不住过来凑个热闹。对了,此行我给你带了礼物。”说着,他便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瓶子递给宋袭荣:“我见到它时,就晓得你一定喜欢。如何,大哥眼光可准?” “恩,准。”宋袭荣接过瓶子当真是喜欢得不得了,翻来覆去得瞧,边瞧边道:“我新做了些药粉,正好需要瓶子。” 庚延一见状,立即佯装不乐意地厥起嘴,幽幽叹道:“看来大哥是忘了我这个二弟了。” 宋启如无奈地叹口气:“怎会,我也给你带回了一份礼物,且是大礼。” “是吗,什么样的大礼?” “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替你找到了。” 庚延一坐正了身体,似乎仍有些惊讶,许久后,他才问道:“在何处?” “远舜,固棱镇。” 宋袭荣见庚延一的表情有些沉重,便问:“延一,你还打算报仇?” 庚延一将蒲扇放在椅子上站起来,并未回答宋袭荣,而是道:“我明日便动身去远舜,你们不用陪着了,药我带一些在身上就好。” 见庚延一欲走,宋袭荣拉住他蹙起了眉头:“延一,你已经斗不起了。” 庚延一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自有分寸。此行并非去找他,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说完,他便拿开宋袭荣的手进了屋子。 宋袭荣只得忧心得望向宋启如,欲从他那里听到些什么。 宋启如勾起食指在他鼻尖轻刮了下,笑道:“他说不用陪着我们便不陪着了?有哪次出门是让延一一个人去的?” 宋袭荣笑起来:“延一可能会生气。” “这可由不得他呀,我答应过娘要照顾他。” “你看他,连药都忘了喝。”宋袭荣端起药碗也随着进了屋子。 院中落下这个秋的第一片叶,算不上太枯,新添不久的蓝菊却要等到明年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5 才开。宫墙外谁家的狗叫得撕心裂肺,比旸殿上坐着批奏折的人却是听不见。他身边已习惯总是放柄剑才能心安。剑锋虽利,却从未尝过谁的血。倒是竹林里留下的剑痕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如今他已然能飞跃在竹间随心所愿劈开任何一根竹子。 于一个皇帝而言,这并非坏事,然而于他来说,这也绝非好事。 最后一份奏折批完,他才喝一口已有些凉的参茶,问黄门:“几时了?” 黄门躬身:“回陛下,午时了。” 他拿剑站起来:“朕要去竹林,你不必跟着。” 黄们立刻往前了一些,却又不敢走得太深:“陛下,不如先回宫用膳,太后今日特意吩咐奴才,让您到永安宫用午膳。您若是不去,太后怪罪下来,奴才就要受罚了。” 赵元长叹口气,将剑递给黄门:“摆驾永安宫。” “是。”黄门又走到殿门口提着嗓子朝外喊:“摆驾永安宫!~” 永安宫内,太后已坐于榻席之上,身旁是某位大臣刚满十六的女儿。这姑娘生得乖巧,凤眼小嘴,低头端坐,太后问她一句,她才答一句。赵元长到时,太后正问她可想留在皇宫,她刚娇羞点头,黄门便在殿外喊了声皇上驾到。她便立刻起身跪于榻下,行了稽首礼。 赵元长只晃了一眼未细看她的模样,便向太后行礼。太后道句起来,赵元长才礼毕坐上榻席。太后随即对那姑娘招招手,她才懦懦回到自己先前坐的地方。宫人们开始上菜,排成排地端上来。这些菜若是仅三人食用无疑是有些多了,赵元长瞧了瞧,都是他爱吃的。 太后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赵元长碗里:“皇上,别成天只顾着习武,瞧你手上,都起了茧。你倒是应该好好考虑子嗣。兴许是孤年纪大了,总觉得这长卿巷里少了分生气,每次在宫里转转,都念着要是有孙儿陪着该多好。” 赵元长还未咽下嘴里的食物,便又夹了一些。 见他有意不答,太后侧身,问身后的黄门道:“婕妤去了有多长时间了?” 黄门躬身:“回太后,已有半年了。” “原来已经半年了。皇上是否也应该新立婕妤了?” 赵元长笑道:“母后的意思,可是已有人选?” 太后扶着她身旁的女子:“皇上觉得她如何?” 赵元长终于仔细抬眼看了看坐于自己对面的女子,太后既然提出来,想必心中已是有打算。他自顾自继续用膳,片刻后道:“就按母后的意思办。” “那好,一切便由孤做主,挑个吉日行大典。” 女子端起碗放在唇前,稍稍挡住了一些她的笑意。可惜,她的神色却还是被赵元长看了个明白。 赵元长又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擦了嘴:“朕已吃好,母后慢用。”他从榻席上站起来,眼看便要走。 太后停下筷子叫住他:“皇上,膳后不可习武,有伤肠胃。不如你带她去御花园走走,也好使她快些熟悉皇宫内的一切。” 赵元长转头看着她,忽就笑了:“也好,朕便在殿外等候。” “怎能让陛下等。”女子一边道一边放下碗筷站起来,向太后行了礼便走到赵元长身旁,略有些靠后。 出了永安宫,赵元长便独自上了撵,在撵内看着她,无任何表情。她在撵外局促地站着,也不知这撵皇上许不许她上去。片刻后,赵元长终于让黄门将她扶上来。她一时高兴,竟望了按规矩应要道谢。 撵行了一会儿,赵元长突然将她拽进怀里,用力扼住她的下巴,将脸凑近。她也不挣扎,身子更是柔软了许多,红着脸颊闭上了眼。 赵元长冷笑着出了声:“以为朕要吻你?” 女子惊讶地睁开眼,试图推开赵元长。只是不知是她力气太小,还是欲擒故纵,推来推去一切都未见成果,反倒让赵元长扼得更用力。 他狭眼笑道:“想做朕的妃子?” “陛下,您弄疼我了。” “这样便受不了了?你可知道婕妤是如何死的?” “民女……不知。” 赵元长放开他,眨眼间竟变得温文有礼,他优雅笑道:“朕赐的毒酒,她当时疼得脸都白了。” 她一听,便吓得慌了神,跪在赵元长面前好似要哭出来:“陛下,民女知错了,不该痴心妄想,只求陛下不要怪罪。” “你又何罪之有?” “我……” 赵元长撩起幔帘向外看了看,回过头来对她轻轻一笑,道:“御花园到了。” “民女,想起家中还有事。” “不可,太后既然已经吩咐了,那朕便要做到。如若不然,她会怪朕没有好好待你。来,希望你喜欢朕的御花园。”赵元长下了撵,向她伸出手,久不见她有过来之意,便继续笑问:“嫌朕手不够干净?” 女子连连摇头,随即快速挪了过来搭上赵元长的手,下了撵。 此时的御花园已是渐起了桂花香,金色的小花簇满枝头,不需靠近,不需刻意,变闻得花幽香。赵元长走上亭子,又令人备了些小果,无酒。他剥一颗葡萄递给她,女子唯诺用双手接过,却不敢食。 赵元长笑道:“怎么,怕朕给你下毒?” 女子摇头,立刻将葡萄塞进嘴里。 赵元长笑了笑,又剥了颗葡萄放进自己嘴里。 小果吃了只一半,刘名扬便匆匆走来,也不经通报就上了凉亭。他单膝跪下行礼,本欲说什么,但见有位面生的姑娘在便未有开口。 赵元长一伸手,黄门随即递上布巾。他一面擦手一面对女子道:“朕有些事要办,姑娘你可有何打算?不如朕派人送你回家。” 女子猛地站起来,连连摆手,脸上难掩死里逃生的神情:“不劳烦陛下费心,民女去永安宫向太后辞过行便出宫。” “太后有午睡的习惯,你不要去打扰她。朕就不相送了,可好?” “好好,民女告辞。”女子行了礼,慌忙跑出了凉亭,就怕赵元长反悔又召她过去。 赵元长看她一眼,放下布巾,道:“起身。” “谢陛下。” “何事?” “您让臣找的人,找到了。” 赵元长一愣,问道:“在何处?” “固棱镇。” “在远舜?” “正是。” “这次若再非其本人,你的俸禄朕要减半充公。” 刘名扬不动声色地咬牙。 赵元长见他如此终于忍不住笑了:“朕不过是说笑。明日起程去远舜,就常亭玉随朕一同前往即可,勿要告诉旁人。” “臣遵旨。” ☆、第四十六章 固棱镇不是个漂亮的地方,却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镇子。庚延一的马被安置在客栈后院的马房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6 里,隔壁正是宋袭荣与高伯山的马,这二人终还是跟着一并来了。那日在屋外,若不是宋启如以让人跟着为条件和庚延一做下告诉他那人宅子所处的交换,庚延一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的。 高伯山坐在木窗台上,怀里抱着剑,并无太多言语。宋袭荣端着药碗走进来,庚延一还在床上躺着,不时传来咳嗽声。若不是他突然咳了血,宋袭荣执意要他先休息,他们此时兴许已是到了那人的宅子。 “怎咳得这般厉害。“宋袭荣放下药碗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替庚延一理好被角便坐了下来,又问高伯山道:“你打探清楚了,他当真也动身来了固棱?” “探子亲眼看见他出了城门,应该也是这两三天到。”高伯山跳下窗台将剑□腰间,从袖里拿出一只老鼠来放在桌上:“我再出去看看,有事让灰牙来找我。” 宋袭荣见他竟将老鼠放在了桌上,猛然冲过去端起药碗护在怀里:“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他盖了斗笠在头上便出了门。 他刚走,庚延一便醒了,撑着半身坐起来问自己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把药趁热喝了。”宋袭荣将药碗递上前,看着他喝下去才又接过空碗。 庚延一抬手擦了擦了嘴:“伯山呢?” “去雪姑家查探情况了,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见庚延一皱着眉头宋袭荣便又问:“怎了?”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会有事发生……”庚延一掀开被子欲要起身:“还是即刻去找雪姑,以免夜长梦多。” 宋袭荣将他摁了回去:“那也得等伯山回来了再说,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 “嗯。” 宋袭荣端着空碗走到门口,看一眼庚延一方才走出去合了门。 城门口仅两名小兵守着,红色城门大敞,想进便能进。赵元长与常亭玉各乘一骏马坐骑,悠悠而至,颇有散步之味,惬意十分。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像是闲游,然此行目的赵元长心里却明白得很,派人打探了这般久,终是要得知个原由了。 “爷,要不我们先找个客栈歇歇脚,再去找雪姑,从昨日离开商项城起就一直在赶路,也未吃上一顿好的。” 赵元长随意看着镇上的景致,笑问:“怎么,饿了?” “难道您不饿么?”常亭玉长吐口气随之颓力勾着背,神色哀伤:“就吃了那么几个馍馍,连口水都没喝上。” “我记得这前面就有记酒家,不晓得此时可还在。”赵元长说罢便夹了夹马肚子。 马儿匆匆几步便就到了赵元长所说的酒家,不过店内翻新过了,已成了一座楼,与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唯一一样的就是酒家的名字。二人将马交给店小二牵去马房喂草,拿着行囊走进酒楼要了间自带木栏的厢房。木栏向街,连着椅,两旁垂着幔纱,若是有客人喜欢,便可坐于木栏椅上闲观街景。常亭玉点了几道自己勉强能吃进嘴的菜,而赵元长只要了壶酒。 常亭玉走到坐于木栏椅之上的赵元长跟前,问道:“爷,您要找的雪姑究竟是何人?” 赵元长抬眼看着常亭玉,片刻之后才浅笑道:“莫非我的事都得一一向你说清道明?” “不敢!”常亭玉立刻拱手弯身做礼。 “我只是说句玩笑话。出门在外不便行礼。” “是。” 赵元长将手肘靠在木栏上:“雪姑是当年跟在庚延一母亲身边的下人。” 常亭玉稍稍愣住,半年多以来,赵元长绝口不提庚延一三个字,就连旁人也不得说到他,而今赵元长竟亲自来寻与庚延一有关之人。 赵元长瞥一眼常亭玉,又转向街上:“看你的表情,是觉得我不该来?” “我只是有些吃惊,您找她作何?” “自然是与庚延一有关。”赵元长说着又斜视着常亭玉笑起来:“你当真以为我是怕了他?” 常亭玉摇头,沉默了半响寻思着该如何转移话题,却见街上走来一人,十分熟悉。他指着那人的身影惊道:“爷您看!” 赵元长瞟了一眼,仍是气定神闲。 “宋袭荣怎会在固棱镇?!” “这固棱镇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来得,有何吃惊。” “既然宋袭荣在此,那您说庚延一会不会也来了?” “我又非神仙,怎会知道。”恰巧此时小二端着菜进来,赵元长便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拿过自己的酒斟了一杯:“你不是饿了吗,快吃。” 此时的常亭玉何来饿意,满脑子想着若是遇上庚延一定要亲手刃他。常亭玉不善伪装,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被赵元长读了去。赵元长端起酒杯晃了晃,瞥着常亭玉用力紧握筷子的手,啜了。 填饱肚子后,赵元长与常亭玉便牵着马找了间客栈住下,打算明日再访雪姑。客栈名字取得好,如意如意,虽有些俗,但却又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天字号房只剩两间,一东一西,赵元长随意拿了个牌子便跟着小二上了楼,留下常亭玉还在大堂里与老板交说需要。小二照着赵元长手里的牌子给他开了东头那间,赵元长摇了摇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隔壁房里不时传来咳嗽声,不甚清晰。赵元长突然听得一愣,竟就保持着正要就坐的姿态直到小二敲响房门说端来了热水。 赵元长坐下后理好衣衫,这才道:“进来。” 小二端着铜盆进来,边往木架处走边道:“这是另一位客官吩咐给您送来的。” “有劳。”赵元长起身,撩起衣袖走过来,不经意问道:“你们这客栈怎这般吵,隔壁那人咳嗽的声音都能听见,这要到了夜里岂不难以入眠。” “客官您见谅。隔壁那位客官害了病,来时就一直在咳嗽。你之所以能听见,是因为隔壁的床与您这间房只隔了一面墙。”说罢,小二便指了指床的方向:“如果您要嫌吵,我就说与老板给您换一间,不过其余的都不是天字号房了。” “罢了。”赵元长拧好布巾往脸上抹了抹,又擦擦手:“那人既害了疾为何不去请大夫看看?” “他们呀,一行三人里本就有位公子是大夫,先前还熬了药给他喝。” 闻言,赵元长更是停了下来:“患病的那人可是总挂着笑?” “对。客官,您问这个作何,难道你们认识?” 赵元长拿出一定银子放在小二面前:“除却那个大夫,另外一人是何模样?” 小二伸手去拿,赵元长一勾手腕儿便收了回来。小二只好死盯着银子,咽下口水:“另一位客官眉目神奕,但不善言笑。” 赵元长满意地笑起来,这才将银子递给他。 小二双手接过银子捧在掌心,美得瞧不见了眼:“这银子当真给我?” “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7 不喜欢便还来。” 他立刻将银子踹进怀里:“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我再问你,隔壁那人病得可重?” “这个可说不好,倒是咳得十分厉害,脸色也惨白。” 闻言,赵元长不禁拧起了眉沉默下来。 小二又道:“客官,您要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走了,堂子里还等着我帮忙呢。” “等等。”赵元长眯眼看着小二,扬眉勾唇道:“我与他们三人并不认识,记住了?” “是是,客观您放心,你们绝对不认识,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 “出去。” “诶好,有什么事您叫我便好。” 待到小二出去,赵元长走到床边上坐下,拽着剑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冒起了青筋。片刻后青筋没了,再看赵元长的神情,已是浮起带了邪念的狠笑。 常亭玉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糖糕。赵元长回复了平日的模样戏道:“莫非你又饿了?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再好的马也驮不动你?” “好些日子没吃了,嘴馋。”常亭玉叼着一块糕走到赵元长面前,将盘子递了过去。 “我不用。对了,在客栈的时候你要无事便好好呆在房里,尽量不要出来。” “为何?”常亭玉脱口而出。 赵元长瞥着他笑道:“我一定要告诉你?” 常亭玉愣了愣,道句我回房了便端着糕点退出赵元长的房间。塞在嘴里的糕他嚼了嚼,却没了咽下的心情,便找个地方吐出来。如今的赵元长,已非昔日,可究竟是哪里变了,常亭玉也说不上来。 翌日,赵元长听得隔壁有了动静,便穿衣起来。这一夜他都睡得不安稳,他挨着墙,隔壁那人似乎就在他身旁咳嗽,于是他又挨得紧了些,听了一夜。等到小二告诉他那三人已出了客栈牵着马走了,他便让小二叫醒常亭玉,用了早膳,骑着马走到西郊。 此处正是雪姑的宅子,算不得豪华,倒也阔绰,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赵元长抬头看了看牌匾,便不带情感对常亭玉说了句敲门。常亭玉稍顿,这才翻身下马。 敲了许久,管家终于边嚷着谁呀边开了一些缝儿,见常亭玉与赵元长是个陌生人,便问:“你们找谁?” “找雪姑。” “夫人正在会客。” 赵元长也翻身下了马走上前来对管家笑道:“马不用喂了,给它们刷刷毛就好。” “你!” “告诉你家夫人,白十二有事拜访,她自会明白。” 管家将信将疑上下打量赵元长与常亭玉,见他二人并非贼目鼠相便让一家丁看着,自己去了前堂。 前堂上只有宋袭荣与高伯山,各自面前摆了一杯茶。见夫人不在,管家便又去了书房。此时庚延一刚听完所有事,他苦笑着摇摇头。若是早些知道当年的事,他便不会去顺宜找赵元长了。原来,天意竟是这般爱捉弄人,不仅捉弄了他娘,连他也一并狠狠捉弄了一番。 雪姑有些担心地道:“小少爷,您病得这般厉害,不如就留下来,让老身照顾你。” 庚延一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做。雪姑,谢谢你当年照顾我娘。” “小少爷……” 管家躬身站在门外:“夫人,门外有位自称是白十二的公子说是来拜访您。” “白十二?”雪姑恍然大悟惊讶地看向庚延一:“皇?!” 庚延一也是十分吃惊:“他怎会来了?” 雪姑打开书房门:“快请他进来。” “麻烦管家去告诉前堂那两人,就说泰祥来了,让他们快些到后院来。” “是。” ☆、第四十七章 管家将赵元长与常亭玉请到前堂,舍人刚巧端了茶来。雪姑伏地贴首,叫了声陛下。赵元长直直走到上位前转身撩袍坐下,笑端了茶水放到鼻处闻了闻,却不饮,又放下了。雪姑不敢怠慢,责备了端茶来舍人命她重换一杯最好的来。 赵元长睇一眼自己面前的椅子看向雪姑笑道:“坐。” “是。”雪姑这才起身坐下:“陛下怎会突临寒舍?” “来不得?” “来得,恭迎陛下。”说着雪姑便又欠□。 “我微服出访并无几人知晓,你叫我十二爷即可。” “是,十二爷。” 赵元长拿眼环视过门外,片刻后才悠悠开口道:“我此番来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疑问想请雪姑你帮着解答。” “十二爷请讲。” “庚婉馨你可认得?” 雪姑不禁一颤,只是她毕竟也是见过不少市面,还算稳得住。她故作模样想了想,道:“不记得有此一人。” 赵元长盯着她看了小会儿,笑起来:“不记得,是否也意味着并非不认得此人?” “老身年纪大了,或许帮不了陛下。” “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方子,兴许会让你想起来。”赵元长朝常亭玉扬扬下巴。 常亭玉会了意,便拔出剑来抵在雪姑脖子处。一旁的管家见此立即跪下向赵元长求饶,端着茶水而来的舍人也立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赵元长瞥了管家一眼,冲舍人招招手让她将茶端来。舍人这才惶恐着走进来,还险些绊上门槛。 雪姑勉强扯起嘴角:“看来十二爷这个方子不怎么灵。” “雪姑是个爽快人,从来没人敢说我的方子不灵。” “老身只管说实话,若有得罪请勿怪。” 赵元长摇摇手,示意常亭玉收起剑。他亲自起来走到雪姑面前,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那庚延一呢,可认得?”雪姑禁不住浑身一颤,不待她说什么,赵元长便直起身走到门口。 花园里匆匆行来一老翁,身旁有位娇俏女子掺着他。这老翁手持白绢捂嘴咳嗽,路过前堂时不住拿眼飘向赵元长。女子拍着老翁后背替他顺气,见到赵元长只是颔首点头,便算作打过招呼了。雪姑顿时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满脸欲掩难藏的惊慌,悄悄地被赵元长瞧了去。 “原来贵府还另有客人。”赵元长说得有些许大声,这让旁人都始料未及。 老翁闻言停了步,转过身来对赵元长拱手做礼。 雪姑急忙走出来扶住了老翁,对赵元长笑道:“是家里远方亲戚,正好今日返乡。” “我看这位老伯似乎身体欠安,加之路途必有颠簸,赶着返乡恐不大妥当。”赵元长笑脸盈盈,似乎一瞬便移到了老翁面前:“既然是贵府远房亲戚,不妨留下来养好病了再做返乡的打算。雪姑你说是吗?” 雪姑被问得语噎,一时间找不到话只得随便搪塞了句:“老家有急事。” “再急也不可耽搁就医。”赵元长走到雪姑跟前接她手扶着老翁便朝堂里走,走了几步就抬手抚平了人皮面具未粘好的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8 边缘,笑道:“我这儿有个药方,老伯不妨试试。不知可否借贵府纸笔一用?” “当然可以。”雪姑命舍人速速去拿,又对先前扶着老翁的女子道:“丫头,既然不走了你便书信一封我差人送回老家。” 女子点头欠身,离开时斜眼瞟进了堂内落于赵元长脸上,倒也未做多少停留。 赵元长扶了老翁坐下,自己则就站在了边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虽带笑,却寒着一双眼,尤为骇人。 舍人拿来笔墨纸砚放在案桌上,赵元长蘸了磨汁在笔尖上,正要写,又偏偏抬起头来:“老伯若是难受得厉害不如先回房歇着,待我写完这副药方再去房中看你。” 老翁站起来,雪姑欲要去扶,怎料被他拒了。他道句有劳公子便径直走出前堂。 赵元长收敛笑意挥毫急笔书下一行字,随后将纸递给常亭玉。 常亭玉看过后大为吃惊,无意间又拽紧了腰间的佩剑:“十二爷,这……” “告诉你自有我的用意,小心保管。” “是。那药方……” “普通药方根本无用。”赵元长放下笔拦住门外路过的舍人问得刚才那老翁的房间。 常亭玉又看着纸上的字。 引蛇入雕花,候旨听命。 院深未几许,回廊下的第一间房里住的正是老翁。赵元长来至门外定下心情露出笑后这才扣了门。门内一人作答:请进。 赵元长笑盈盈进来:“叨扰了。” “公子客气。”老翁坐于床边,望着跟前人,不知怎地,竟就痴痴望了去。 “莫非我脸上不干净了?” 老翁摇头笑笑:“公子真是好心。” “好心又如何,未必会有好报。老伯可相信好心定有好报一说?” 老翁顿了片刻:“公子既然知道我是易容,为何还叫我老伯。” “你既然知道我是赵元长,为何要故作不认识,庚延一。” 庚延一叹口气撕下脸上的人皮:“我早该知你聪明如你怎会不知……” 赵元长忽地抱住庚延一:“当真是你。” “你……”庚延一未料赵元长竟不是拔剑相向:“不恨我?!” “若说不恨你可会觉得是惺惺作态?” “我以为,你若知道是我定免不了兵刃相向。” “未见到你时,我也以为自己会如你所说。” 庚延一搂着赵元长后背:“你瘦了不少。” “你又何尝不是。”贴着庚延一颈窝的赵元长勾着唇角不知笑意何指。 房门外立着先前那女子,透过未掩实而留下的缝隙朝里看。庚延一脸上扬起的笑是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打从心底开心的笑。 屋顶传来一声哨,女子退到庭院抬头望了望,便出了宅邸。 高伯山靠在城门外,双臂抱在胸前,没等多久女子就出了城门走过来:“何事?” “庚延一已经被赵元长找到,你有何打算?”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你先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哥,让他有所准备。” “你自己小心。”高伯山道完就解开被栓与树下的马离开了固棱镇。 几日修养,庚延一的病终于有所好转,至少看上去是如此。赵元长每日陪在床边想一些有趣的话逗他笑,整个院中似乎就只剩下赵元长讲故事的声音和庚延一的笑声。偶尔庚延一下床去院中走走,赵元长就拿了披风为他披上。 常亭玉总是不得不看见他们亲密的样子,握紧剑柄。 终有一日他再也忍不住,冲到两人面前跪下:“陛下,我们出宫多日,不可再作逗留。” 赵元长并未答他,反倒歪头看着庚延一笑了,问道:“延一,我的皇宫你可喜欢?” 庚延一轻叹:“无论喜欢与否,我都不可以再跟你回去。如若不然,你的臣民势必会反。” “我想也是。”赵元长终于转头去看常亭玉:“你一人回去,就告诉大臣们我已葬身在外,让他们另谋新君。” “陛下!” “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此余生便与延一归隐相伴,直至终老。” “赵元长,你的王朝……” 不等庚延一说完,赵元长便竖了食指立在他唇前:“你我二人找处无人识得的地方,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屋门外种些你喜欢的花草,院子里再两副竹椅,闲暇时便晒晒太阳。偏屋里放着你爱看的书册子,我们还可作些字画拿去卖。”他抬手将庚延一额前的发绾到耳后:“此等惬意日子于我而言便是莫大幸福。” 庚延一张了张嘴,眉头有几分哀愁,可见赵元长的模样他却又不忍破坏。若是能一同度得余生,兴许亦是不错的。他浅笑点了点头:“好,我们便找处清净的地方度得余生。” 离开固棱镇的前一夜,常亭玉坐在屋内死拽着剑柄发呆。他不明白,庚延一杀了那么多人为何赵元长竟还愿意为了他放弃整个大煜?他身为国君不仅没还得自己臣民一个明白,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还要与凶手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他想不明白,着实想不明白。 房门被霸道地推开,推门人敲也懒得敲一下。常亭玉回头见到赵元长,站起来,却不行礼,他的神韵已将不满传给了赵元长。 赵元长兀自走进来,坐下,左手拈袖,右手食指蘸了茶水便在桌上写道:你可知雕花镇所在何处? 常亭玉摇头。 赵元长便又写:我与庚延一会去先去悠琴村,你回大煜将此消息告诉刘名扬,让他兵分三路。一路表面装作派兵四处寻我,一路暗地派兵伪装成百姓埋伏在雕花镇,一路去边塞与反民对峙。 常亭玉大惊,瞪着了一双眼盯着桌上的字。 赵元长不笑了,变得格外沉静,而沉静中似乎又藏着一丝,恨意?他一抹桌上的字,蘸了茶水继续写道:我与庚延一离开悠琴后便去雕花。我若下令,便让埋伏在雕花的士兵与边塞的士兵动手围剿。 赵元长抹去桌上的字站起来,故意有些大声道:“我的话你可明白了?告诉朝中大臣,我已坠入悬崖葬身谷底。” 常亭玉抱剑拱手,单膝跪下行礼:“您多保重。” 月斜树梢,推开窗户边能见到。赵元长入神地望着,满目明黄,照出的却是麻木的惆怅。 宋袭荣仍是那娇俏女子的模样,他坐在庚延一床前,低着头。庚延一站在床边上望着月,嘴角勾起,看得出他当真是非常开心。明日随赵元长一走,便是回不了头了,当年是他带领受难的百姓奋起报仇,而今他竟却要跟着仇家的头子离开这是是非非的地方。受难的百姓会骂他些什么他大致能猜到,然而他不在乎了,当生命仅剩下屈指可数的日子时,一切都变得可以放下,独独除了爱意。 “延一,你真要跟他走?” “嗯。”庚延一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89 笑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问自己,若是当初没有报仇,我此刻会在做什么,还会不会遇见赵元长。若是没有遇上赵元长,我草草结束的这一生有什么值得让我舍不得离开。我想了很久。”他摇头:“没有。” “你杀了他那么多人,他不可能不恨你。” “恨也罢,不恨也罢,只要死时没有遗憾便足够了。”庚延一转身背着月光笑道:“这么多年来多谢你们照顾,你也不用再为了我煞费苦心。” 宋袭荣走过来抱住庚延一:“我定会治好你,让你可以和赵元长厮守到老。” “不可以这般贪心。” 月渐渐落了,太阳娇羞地探出头来。赵元长手握缰绳往马身上一打,马车轮便转动起来。庚延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身后的人挥手道别,双唇一抿,笑弯了眼。 ☆、第四十八章 这一路走来,看遍许多景致,从日出到日落。身旁伴有此生挚爱,即便路途坎坷亦是无谓。 二十多日如游山玩水般,终还是到了悠琴村。赵元长驾着马车驶在青石路上,庚延一撩开门帘卷身出来坐于他身旁。 他抬手扶了扶他额前的发:“我们便在此歇息几日。” 庚延一笑着点头。 在客栈要了间上房,将马车交与店小二,赵元长便拉着庚延一的手走上街,不顾旁人的目光。客栈堂间有人耳语,他们更是不闻。早在许久以前,用身体订下盟约那一刻,这些便都已看淡。赵元长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吻了吻庚延一的额头。 庚延一有些脸红:“许久不见,你倒是变得胆大起来。” “我亲吻自家娘子有何不可,莫不是还要征得旁人同意。” “至少也得征得我同意。” 赵元长一笑:“莫非你还要拒绝不可?” “我若拒绝你会顺着我?” “不会。” 庚延一无奈轻叹,却是更红了脸颊。 街边许多玩意,一排木摊熙熙攘攘卖的东西倒也丰富。有书生题字儿画扇,有小哥刻章雕木,有老伯用叶编蚱蜢。赵元长走到扇摊前买了一对儿折扇,黑白各一,有问书生要来笔墨。书生先不肯,这本是薄利的买卖,要没了工钱便更是赚不了多少。 赵元长拿出五十个铜板放在桌上,笑道:“我只想借笔墨一用为心上人画把折扇,还望先生成全。” 书生看了看他身旁的庚延一,收下钱便也无话可说。 倒是庚延一有心调侃:“你要真有心,倒不如连扇子也亲自做。” 赵元长捻袖,蘸了墨汁:“我怕做得不好,被你嫌弃。” “那你便不怕我嫌弃你的画?” “自然不怕。”他勾了唇角,持笔描绘,笔锋先粗后细。 未多久便是一幅白底儿墨竹图,竹间立有一人,手持竹叶搁于唇边,在吹小曲儿。 书生高叹:“公子此画当真妙。” 赵元长举着折扇笑睨庚延一:“如何,可喜欢?” 庚延一未答,拿过折扇与赵元长手里的笔,在扇面上又添了一人。这人侧卧于竹下以手支颐,闭目勾唇神态自若。赵元长笑起来,问书生又借了一支笔在黑底儿的扇面上画了一模一样的画,再抬起头来时,庚延一已将折扇摇了不知多少下。 赵元长弯腰作揖,笑道:“庚公子,这此后,便多劳你照顾了。” 庚延一亦是笑道:“不知每日工钱多少,可供伙食,可供居所?” “伙食自然是有的。不过……”赵元长故作担忧,看了看庚延一:“若要居所……我家清寒,就只委屈庚公子与我同挤一榻了。” “既然清寒,又何必劳人照顾?”庚延一道完便自顾自朝前走。 赵元长大步赶上来,挑眉笑问:“那不然,我来照顾庚公子可好?至于工钱嘛……嗯……” “我家亦是清寒,也付不起工钱。” “无碍。”他将折扇往手心一敲,开心笑道:“你以身相许便好。” 庚延一瞥了他一眼,神情颇有些嗔色。赵元长自是明白,他这一眼乃是佯装,以掩羞怯。 街头忽然变得吵闹,马蹄儿声虽稀稀落落倒也是铿锵得很。骑于马上之人拽着缰绳,眼角扫过赵元长便又立刻转开头,指挥着士兵将过路人与画像好生对比。 赵元长搂着庚延一躲于店铺后,斜睨着骑在马上的裘桂,用下巴抵着庚延一的头顶,笑得自带三分轻蔑。 庚延一皱着眉头隐忍咳了两下,缓了少时才问道:“他们是在找你的?” “嗯,看来此地也不宜久留,只能连夜赶路去更远的地方。”赵元长吻了吻庚延一的发丝:“委屈你了,延一。” “只怕受委屈的是你,天子龙躯却因和我在一起而遭受这番疾苦。元长,不如……你还是回顺宜。” “事到如今我又怎可回头,好不容易才又能这般抱着你。” “我无多少时日可活,就算你我离开了大煜也未必能长伴。”庚延一往他怀里蹭了蹭,听着他平缓而有力的心跳:“我只是不想走后见你独自一人。” “我赵元长宁可不要江山不要英明,也无法不要你。”这番话一出口,赵元长便觉得可笑,然而他却又着实笑不出来。若是从前,此话绝无半点虚假,仅是过了一个冬,他的心意便不得不假了:“以后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你也不许再离开我。” “你会允许我离开你吗?” 赵元长收紧手臂:“不会。” 这世上最难的,其实是将真话当做假话骗别人,也骗自己。 不过子时刚去,赵元长便驾着马车载着庚延一离开了悠琴村。 裘桂立于村口目送马车离开,便即刻回到驿站用飞鸽将书信传于常亭玉。此时的常亭玉,已在雕花镇暗兵守候多时,只等马车驶过城门。然而马车驶过城门后,他却并未收到任何动手的信息,只得咬牙躲在城楼上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有士兵小声问他:“将军,马车就要进入市集,到时再动手恐有不便。将军!” “给本将军闭嘴!你以为我不想让你们去吗,陛下没有给信号自然是计划有变。”常亭玉已是极力自制:“好好守着,陛下迟早会与我们联络。” “是!” 雕花虽名为镇,却远不如其他镇子那般热闹,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小山村。几条嵌着石子儿的土路,一些个商贩挑着满扁担的小玩意在街上走动叫卖,除了小娃与难得到此的远客,便是无人会上前去瞧一瞧。 “延一。” 听闻帘外人唤道,庚延一便带好斗笠撩帘走出去:“怎了?” 赵元长侧头笑了笑,却是被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这一路上也没让你好好休息过,不如我们现在此停留数日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0 ,给你买些治咳嗽的药。也不晓得这里的郎中医术好不好,有没有上好的药材。” 庚延一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你倒是变得愈发叨念了。” 赵元长无奈沉口气,腾出一只手转身捏了捏庚延一的鼻子:“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后有追兵,只怕我们难以在此停留。”他忽然缄默了,歪着脑袋顶着赵元长看。 “这么仔细看我,可是因为越看越喜欢?” “只是忽然觉得你我像是浪迹江湖仇家众多的侠客,驱马前行,沿途风光无限,逍遥无边。” 赵元长本来的笑意僵在脸上,尔后,才勉强勾了勾嘴角:“若是一辈子能如此,亦不错。” “哪能有一辈子,待白发入两鬓时又岂会日日受得住这样的颠簸,迟早是要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庚延一坐下来,拉过缰绳与赵元长一同牵着。 “那……你说我们就安顿在这雕花镇如何?这里山清水秀人烟颇少,若是郎中徒有虚名,我便每日载着别处的郎中来替你看病。” 庚延一笑道:“那你可不就成了马车夫。” 赵元长停住马车跳下去,又弯腰伸手作了宫中下人扶主子的姿势,调笑道:“公子,在找到屋宅前便委屈您住在客栈了。” 庚延一抬头看了看一旁不解的店小二,尴尬笑笑,躲开赵元长的手自行下了马车,又伸了小指勾住他的腰带牵着进了客栈。 赵元长顺势捉住他的手低声笑道:“公子可是等不及了?” 这句话换来的却是庚延一红着脸还故作不明白地问:“何意?” 赵元长缓慢动唇一字一句,道:“情—意。” “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掌柜的拿出账簿开了口。 “住店,一间就好。”赵元长放开庚延一拿出碎银子走上前放在柜上,又问:“老板,我想请问一下雕花镇中可有已修好的房屋卖?” 掌柜的看了看赵元长,又看了看庚延一:“雕花镇一共才只有二十多户人家,恐怕没有公子想要的屋宅。” “若是雇人新修需要多少银两与时间?” “哟,这时间可就长了,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得要好些年呢。” 庚延一拉住赵元长的袖口冲他摇了摇头,赵元长眉头一皱便继续问道:“当真是没有现成的了?” 掌柜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道:“天君山上倒是有一处屋子,只是长年无人居住……看二位也是出身不凡之人,只怕住不惯。” 赵元长笑道:“无碍。” ☆、第四十九章 天君山离花雕镇倒也并非很远,大片几近红色的枫叶围着山顶上的木屋,门前一架小桥,却不见桥下有水。带路的店小二说,这里原本是两位神仙闲暇时来小住的地方,桥下本是装满温水的池子,只是后来二位神仙不来了,池水也干了,留下些这些石头。 “这屋子只有上山砍柴的人偶尔来住住,脏着咧。” 赵元长里里外外看了遍,很是喜欢,拿出一两银子递上前:“不要紧,收拾收拾就好了。谢谢小哥。” 店小二连连摆手:“我只是带个路,哪受得起这些。二位客官要是有什么事,就到镇上喊一声,大伙都会来帮忙。” “那就先谢过小哥了。” “客气。” 送走店小二,赵元长让庚延一坐下一个人忙了几个时辰才将木屋收拾干净。此时天色已然浓郁,头顶几乎遮去大半个夜空的月压着枫叶儿小桥,景致格外独特。一阵风吹落了红叶,飘下一片搂在屋门口的石桌上。坐于石凳的庚延一捡起来,捏着叶尾来回转动。明月在后,衬得他更加精致,让刚跨出门的赵元长看入了神。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庚延一突然开口:“小桥,木屋,明月,好似许久以前便来过。” “还有干竭的池。”赵元长走过来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笑看着有些吃惊的庚延一打趣道:“兴许你我前世便是那二位神仙。” “这世上若当真有神仙,又岂会滋生这么多疾苦。菩萨神仙,无非都是百姓走投无路时给自己编织的安慰。” 赵元长握住他的手:“至少月下老人是有的,不然怎么偏偏让我遇上你。” 庚延一叹口气:“也不知是良缘还是孽缘。” “只要是缘便好。”赵元长抽走庚延一手里的枫叶放于石桌上,伸手拉了他进怀吻着耳鬓。 庚延一只是小力推了推,便任由腰带被解开。赵元长伸手绕过他腰间将衣衫剥落,放在没过足踝的草地上。庚延一皱起眉头望着赵元长,一字不言。 “可是不愿意?” 庚延一迟疑少许,摇摇头:“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刻。” 赵元长将脸贴在庚延一的鬓角,来回轻蹭:“日后,这便是只属于你我的房子。叫长庚楼可好?虽非楼,却胜于城。” “好……” 石桌上的红叶被风突然吹起,在月前打了几个转便飘去远方。 其实庚延一心中是有几分不愿,可双手却不由还是搂紧了赵元长。若说一开始便错了,那就同一开始那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世俗这东西,在爱意跟前早就已是抛却九霄的东西,如今再捡起来亦是迟矣。 听得他一声轻叹,赵元长便停下来看着他问道:“犯病了?” 庚延一苦笑起来:“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觉得你不似从前了。” 赵元长挑眉笑起来,扼住庚延一双肩用力许多,弄得庚延一忍不住喘息低吟。这声声交织的月下小曲,泄出满山的春意,缱绻缠绵。 后半夜庚延一睡去,赵元长搂着他望着几乎触手可及的月许多都未眨眼。耳畔风声带动着野草沙沙作响,却打不破这夜里的平静。赵元长从自己衣衫中摸出一把匕首拔出鞘,借着月光放在庚延一颈脖处。明晃晃的刀刃发着可见的寒光,忽闪而过。 “延一,我赵元长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也只恨过一个人。爱的人叫庚延一,令我愿为他生为他死。恨的人叫赵元长,因为他的无能害死了诸多大臣,也因为他的无能,不得不手刃心爱之人。” “我还以为你恨的人也是我。” 赵元长闻声一愣,侧头看着半睁开眼的庚延一充满惊讶:“延一你……没睡着?!” “才醒。”庚延一坐起来,幽幽叹气:“你现在杀我还不迟。” “我本来的确打算杀你,不止,我还打算剿灭你的整个部族。”赵元长摊开双臂放下匕首:“当初在固棱镇说要和你隐居是假,在悠琴村遇上官兵是假,就连逃往此地也是假。我们离开固棱镇的前一夜,我吩咐常亭玉让他通知刘名扬兵分三路,一路装作追兵,一路埋伏在雕花镇,还有一路则在边关与你的人对峙。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1 等我们一入城门,埋伏在雕花的官兵就会和边关的官兵一起动手,将你们一网打尽。那些官兵现在正埋伏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下令。” 庚延一看着他,问道:“那你为何不下令?” “我不知道,明明就差一步我却总想着再等等。”他用手臂遮住眼睛:“本以为再见到你时我会毫不犹豫拔剑相向,然见到了却又做不到。你杀了我,走吧。” “那日你提出要和我共度余生我便察觉到了。你为人虽看起来十分随意,骨子里却透着份执拗。我杀了那么多人你绝不可能这般轻易原谅我。” 赵元长猛然坐起来抓住庚延一的手臂,紧拧眉头神色凝重:“你明知是个陷进为何不逃?万一我真的杀了你……” “死在你手里总比倍受煎熬郁郁而终的好,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其他人,他们当年也是大煜子民,他们的悲剧是你爷爷造成的。” “对不起。”赵元长狠狠抱着庚延一捡起匕首抵住他脖子,眼中莹润竟是流泪了:“是我没用。” 庚延一笑起来,将脸埋在他颈窝:“动手吧。” 等了许久,赵元长确实扔了匕首抱着庚延一大大吼一声,咬牙隐忍哭起来。 庚延一笑道:“听说明日天君庙里有庙会,不知公子可赏脸与在下一同前往?” “嗯,好。”赵元长抹掉脸上的泪,叼住庚延一双唇又是一场鸳鸯戏水的快活。 天君庙就在天君山半山腰处,还只是白天,就有不少人上来朝拜。庙里供奉着两位神仙,一位司风,一位司云。神像并立在天君殿里,保佑雕花风调雨顺。 院中有一棵打了结的许愿树,不大,却高。 赵元长用五文钱换来一只许愿的牌子,提在庚延一面前笑问:“写什么好?” 庚延一摇摇头:“你决定。” 赵元长想了想,提笔写下一行字:赵元长与庚延一长相厮守。写完他便呈给庚延一看:“如何?” 庚延一笑了笑:“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个笑法。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将它挂起来。” “嗯。” 寥寥十几人中走上前一名穿着斗篷着了脸的男子,他碰了碰庚延一递上去一只小瓷瓶。庚延一转身惊讶地看着他,趁赵元长还在往树上挂许愿牌便跟他走到了庙后的红叶林。男子揭开连着都碰的帽子,唤了声延一。 庚延一拿眼扫过四下,见无人才道:“这里有官兵埋伏,你回去之后便不要再来了。” “那你呢?!”宋袭荣抓住他的手臂:“跟我一起走,不然赵元长真的会杀了你。” “兴许他不会。昨晚他把全部计划都告诉了我,你回去告诉大哥,让他把边境上的人全都撤走。” “那你呢?还要留在他身边?!” 庚延一扬起嘴角:“我还有事要做,过几日便会回去。虽然我已报不了仇,但至少也要让你们从此不用再过的提心吊胆。” “你想做什么?” “与大煜和谈。” 宋袭荣松开手,脸色黯淡些许:“为了他?” 庚延一摇头:“为了我自己。” 隔了片刻宋袭荣才开口:“为了你的身体,昨晚那样的事最好莫要再做。” 庚延一愣了愣,尔后笑起来:“你都看见了?” “我并非有意,只是想给你送药,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在草地上……就……”宋袭荣有些脸红,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我也没想到。” “延一?”挂完许愿牌转过身来便找不到庚延一的赵元长寻遍了庙里每个地方,最后终于找到这里。 宋袭荣立刻背过身带起帽子,匆匆与庚延一说了再会便疾步离去。 赵元长走过来,望着宋袭荣离开的方向:“先前穿着斗篷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不认识,好像是路过此地结果迷了路。”庚延一带着歉意笑道:“可惜我也不晓得他问的那个地方怎么走。” 赵元长这才舒口气,牵起他的手:“转过身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那些个官兵自作主张将你抓了去。以后不许再这样。” “没有你的旨意他们又怎敢轻举妄动。” “他们不敢,可是你敢。走吧,许了愿还得上支香才灵验。” “元长。”庚延一突然抱住赵元长,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们和好吧。” 宋袭荣逃回了山洞,不知是太累,还是风太刺骨,他的眼眶与鼻尖都红了。灰牙从洞中跑出来,在他脚边嗅来嗅去,仰起小脑袋叫了几声便爬上了他脚背。 “灰牙。”他蹲□看着灰牙:“我有些许想他了。” “太复杂的话它听不懂。”高伯山拿着一包剥好的瓜子站在洞口。 宋袭荣在膝盖上蹭了蹭眼睛站起来:“我把药给延一了,他让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 “赵元长在这里安排了官兵。”高伯山闻言握了剑就要赶去却被宋袭荣拦下:“他准备与赵元长和谈,而且他们昨晚……”他缓了缓才继续说:“赵元长把围剿我们的计划全告诉了延一,包括这里埋伏着官兵。” 高伯山保持着握剑的姿势盯着宋袭荣,许久都未开口,直到他突然双脚一软朝后倒去才迅速伸出手臂接住:“小心!” “谢谢,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高伯山松开手:“今晚我去,你好好休息。” “伯山。”宋袭荣突然拉住他解开自己的腰带,褪去衣衫:“你觉得我如何?换做是你可会喜欢?” 高伯山脸色一变,捡起地上的衣衫将他裹住:“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不是他。”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不是他。”他背过身穿好衣裳:“抱歉,定是吓到你了。” “你太累了,还是早些休息。” “嗯。” 高伯山走出山洞跃上树枝,眼睛盯着山洞口不知不觉就入了神。宋袭荣抱着双臂蹲在地上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第五十章 从庙里回来,二人便坐在树下石凳上,赵元长煮了壶清茶,替庚延一与自己各斟上一杯。茶水清淡犹见杯底,绿叶沉浮几度,遂自舒展,几缕白烟,几缕香味。 赵元长端起杯子啜了小口,抬起眼见瞥见庚延一并未动手便也不饮了,放下杯子笑问道:“我煮的茶水莫非入不得公子的眼?” “有些烫,想等凉些了再饮。倒是你,不怕烫了舌头?” 赵元长端起庚延一那杯放到唇前吹了吹,又拧起杯盖儿捋了捋,如此反复数遍,才又放回庚延一面前:“现在应该不那般烫嘴了,你试试。” “谢谢。”庚延一端起来浅饮小口,发现确实不烫嘴了,才又是喝了一口。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2 “如何?” “不烫不凉,刚好。”庚延一放下杯子,继续道:“元长,有一事我想同你商量。” “你讲。” “我想让族里的人与大煜和解。” 庚延一此话一出,便是听得赵元长一愣,他瞪大了眼盯着庚延一,许久了才平静下来端起茶杯望向山林见:“你怎会突然有此打算?” 庚延一笑了笑,也同赵元长一样望向林间,只是他二人所看之地所有不同罢了:“自从你我祖父那辈起,被用来试药变成怪物那天起,他们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而如今更是同整个大煜为敌。大煜乃国,他们不过是蝼蚁之力,若不与大煜和解只怕直至终老也无一日好过。我能为他们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已不再是大煜的皇帝。” “从你坐上龙椅那刻起,这便由不得你选了。元长,当是为了我。若是和解得成,于你我而言也是有益无害,你可以继续回去做皇帝,而我也能留在你身边。大煜不用再花兵力对付我们,亦不用担心有人被害。岂非一桩好事?” 赵元长眉头皱起,并非十分愿意:“你让我想想。” “嗯,好。”庚延一提起茶壶又往赵元长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只是此时的茶水比起将才,已不那般烫了。 赵元长最终还是同意庚延一提出的和解,只是这和解并非简单几句便能定下的事。 于是赵元长依依惜别庚延一骑上快马赶回顺宜,庚延一也与宋袭荣汇合回到村子将此事告诉了族里所有人。有人指着庚延一鼻子大骂他叛徒,和解也只为自己能与赵元长在一起,并骂他龙阳怪癖。庚延一以笑接纳了他所有不堪入耳的话,没回一句,最后还是高伯山怒拔长剑指着那人的脖子,这才安静下来。族长长叹一声,允了,他明白庚延一这么做绝非为了自己,只是他太善良,怕走后这个可怜的部落也会旦夕尽毁。 以他的命数,又能留在那个皇帝身边多久呢。 大煜的皇帝回宫了,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将边境上的军队全数召回,意欲怪物和谈。朝中半数大臣反对,赵元长便将这些大臣打入大牢听候发落。于是没人再敢于人前说什么,都在心里哀叹大煜气数将尽。 常亭玉气势如虹不顾侍卫阻拦执意冲进竹林,见到赵元长也没跪下,而是大声质问他为何要与庚延一和谈,为何所言之事与所作却相去甚远。 赵元长正坐于石凳上手持白布拭剑,听他这般问也未有停下:“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需与你协商不成。” “可是陛下,当初是您自己说要手刃庚延一难道您忘了?!就算您不忍心,臣也无话可说,然而您竟又为了他将半数大臣打入大牢削官撤爵,您再这般执迷不悟只怕大煜迟早要毁!” 赵元长放下白布转过身来侧头盯着常亭玉,下巴略扬得有些高了:“常将军,你可知自己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 “即便是要被杀头我也要说!太皇太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当真就不如一个庚延一吗?!陛下执意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剑光咋寒,掠过棵棵竹身晃出瞬间足以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赵元长脚下带力一跃就凌空斜身踏上竹子,一脚勾,一脚踏,顺势转了一圈再借力于竹猛力一蹬就朝着常亭玉飞来,剑尖直指他咽喉。他飞过的地方总能带起阵强势的风,卷起满地残叶于林间飞旋。常亭玉顿时无招以应,唯有频频后退,但终是抵不过赵元长的速度。 风停叶落,也就变得安静下来,只是剑已抵上咽喉冒着寒气,只再深几许便能要人性命,容不得常亭玉动弹半步。 赵元长眯眼问道:“你这是在对谁说话?” “陛、陛……下……”常亭玉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赵元长的剑太快,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应对。若赵元长真要他性命,他也唯有等死。 赵元长转手收起剑放回腰间,笑道:“刀剑无眼,将军要小心才是。” 常亭玉武者脖子惊魂未定喘着大气,一时间也再难以说出些什么。从何时起,赵元长竟也有这般功夫了? “听裘桂说,刘名扬回来了?”赵元长走回石凳前坐下,拿起白布继续拭剑。 常亭玉咽下嘴里的唾沫走上前抱拳作礼:“是,一个时辰前进了城门,想必也该进宫了。” “嗯。” “陛下……” 赵元长只抬起眼皮,虽他并无故意之心,然在常亭玉看来,他的神情无疑是不善的。见常亭玉稍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赵元长这才又垂下眼收起白布:“为官这么多年,你可有学会些什么?” “臣只懂得行军打仗之法,对于官场中事了解甚少。” “那朕今日便告诉你,在宫中,不该你管的别管,不该你知道的别知道。”赵元长突然盯着他身后勾起唇角:“你先退下,朕与刘将军有要事要谈。” 常亭玉这才知道刘名扬已经来了:“臣告退。” “嗯。” “臣刘名扬……” 刘名扬刚要行礼,赵元长便笑起来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是。”刘名扬虽说是坐下了,但也不敢乱动半分。 赵元长不由得无奈笑笑:“朕削官撤爵之事你进宫后也该听说了,想必也是有许多问题要问。朕许你问一个。” “陛下,你当真打算与庚延一和谈?” “依你之见呢?” “恕臣愚昧,不知陛下用意。” “你不愚昧,你很清楚朕想做什么。” 刘名扬看着赵元长,良久了,才问道:“这才是陛下给庚延一下的真正圈套?” 赵元长笑着站起身,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 “您知道庚延一很聪明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事先安排了一场私奔,然后说出自己的计划博取他的信任,之后又提出和谈。这才是真正的圈套,用之前换来的信任诱庚延一上钩,让他以为你是真心想和解疏于防范。” “你只说对了一半。”赵元长往前走了几步,摘下一片竹叶在手里把玩:“是庚延一自己提出来的和解,是他自己助我完成的这个圈套。” 刘名扬沉默片刻,才问:“与庚延一相处那些日子,您就没半点心软?” “险些就有了。”赵元长转过身来笑道:“好险。” “……” “相信他庚延一也无意与我和谈,只是和我一样借用这个借口来个瓮中捉鳖罢了。和谈之地在尔庭城,你稍作准备就即刻前往,活捉庚延一。若是他反抗……” 赵元长揉碎竹叶弃于地上,染了一手的液汁:“杀之。” 刘名扬看了看地上的碎竹叶,站起来:“将那些大臣关进大牢也只是做给庚延一看的。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常亭玉实情?”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3 “自从侯硕死后,常亭玉便变得太浮躁,告诉他也只怕他掌握不到分寸坏了大事。” “陛下,您当真只是因为庚延一杀了人才这么恨他?” 赵元长歪着头笑问:“刘名扬此话,何解?” “恕臣冒昧,臣先行告退。”刘名扬抱了抱拳,便要转身离开。 赵元长突然叫住他:“到了尔庭城多加小心,暗中派些人手埋伏在城中,若是庚延一来势汹汹欲起战火也好有所应对。” “是。” 刘名扬走后,赵元长拿出一直放在怀中的那把折扇,扇面上那二人悠然自得,一心只求安定。住在雕花那些日子,便是如这画上般闲适吧,或许是短暂了些,倒也足够了。他拽住扇顶想用力扯坏时又忽然停了下来,盯着扇面发了许久的呆,又将它收好放回怀里。 即便是一场梦,也仍是希望留下些什么的。 “该结束了……” 夜色总是因为有月而衬得美,月也只有在夜空才会显出它的柔情,这二者若是缺其一,都会觉得遗憾。许久以前,庚延一曾听母亲这般说过,那时他只顾着想如何摸到天上的月亮而未仔细看过母亲的神情,如今再忆起来,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是略带了无奈与哀愁的。 这些无奈与哀愁,而今长大的庚延一,遇上赵元长的庚延一,逐渐也有些明白了。 “延一。”宋袭荣站在庚延一身后侧,弯下腰背着手看着他,带了笑意:“在想什么?” “嗯……”庚延一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说。 宋袭荣索性坐下来,替他道:“在想赵元长。” 庚延一笑起来:“嗯,在想赵元长,不知道他回宫之后能不能说服那些大臣与我们和谈。” “他连江山都可以不要,区区几名大臣能奈他何。”宋袭荣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草地上,伸直了腿:“若是和谈成功,你可是要进宫陪着他?你真的相信他会与我们和谈?” “怀疑自己最重要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况且……” “那如果这是他给我们下的圈套,岂不是会连累到族里的人?” “我已经决定和谈的时候一个人去了,就算是圈套他也只能抓我一个。” “不行!”宋袭荣抓住他的肩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族里的人也不会同意。如果赵元长心怀鬼胎要对付你,以你现在的身体只有死路一条!” 庚延一笑着拍拍他的手:“他想要我的命早在雕花镇的时候就能要了。” “你为何总是把自己置之不顾?!当年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报了仇又如何?和谈成功了又如何?族里那些人就能变回常人了么?!你当真为我们着想就该先为自己想想!” “我正是为了自己想才会提出和谈的呀。”庚延一笑道:“我想和元长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数十日。” 宋袭荣松开手,语气也柔了许多:“若是他在骗你呢?” “我想我也不会有听见他说出真相的那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三日后,庚延一骑了快马向尔庭城赶去。宋袭荣拧紧了眉头心脏阵阵发紧,从昨夜起他便愈发不安,似乎此去一别,就当真如庚延一临走时所说的那两个字,再见。是再次相见还是再也无法相见?宋袭荣隐约觉得,是后者。 宋启如抬起手放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温和笑道:“在担心延一?放心,我已让高伯山暗中跟去见机行事。” “哥,当初延一执意要去找赵元长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他走?” “这是延一自己的决定,是好是坏,我想他都是不后悔的。我们能做的便是相信他。” “……嗯。” 庚延一将马拴在树上,自己则也在一旁坐下来,解下腰间的水壶拔出塞子喝了大口。这条道并非官路,来往的行人自然便也少了许多,前前后后抬眼望去,也未能捕捉到谁的身影。倒是雀鸟欢啼,伴着叶笑风声漏,倒也显得颇为清雅。 只是庚延一横袖擦嘴时眼角抬了抬,兀自勾唇:“树上多有蛇蚁,何不下来与人同行?” 高伯山纵身跳下来:“我又不怕。” “你满身杀气自然是不怕,可它们却怕呀。”庚延一笑起来,抛出水壶。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跟着我那刻起。” 那满身杀气想来不苟言笑的高伯山竟然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是大哥和袭荣要你来的?” “也不尽然。” 庚延一起身拍拍衣摆上粘起的枯叶:“到尔庭城还有些时日,我一个人路上也无趣,不如你也走人道与我同行做个伴如何?” 高伯山将水壶还与庚延一:“既然你都开了口我又岂能拒绝。” 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山林野树,在庚延一看来却是犹若仙境,若问为何,也尽然不知,只道是心中雀喜,亦有些激动难以平复。这一路骑马走来,他都不愿在途中多做逗留,只盼哪怕仅仅是早一个时辰见到赵元长。 在高伯山看来,庚延一稍稍有些变了,不似从前那般空洞,终是有了几分人味儿。 “到了。”庚延一勒住缰绳,站在山头望着不远处的城门,那上头,写着尔庭城三个字,十分惹眼。 高伯山顺着他目光看去,心中没由来的忽然一紧。 赵元长侧卧在自己寝宫的床榻上,以手支颐,闭了眼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案桌上放着凉茶,黄门见搁置的时间有些长了,便轻手轻脚走上来端了茶杯退下去。赵元长始终未睁眼,缓和的呼吸使胸脯平稳起伏。 退出门外的黄门正巧撞见太后,他慌忙跪下欲要请安便被太后制止。 “你们在外面候着,不必跟进来。” “是。” 太后吩咐完便走进去,落座于赵元长侧卧的床榻,伸手温柔捋着自己孩儿两鬓的发丝,爱怜亦有些心疼。 赵元长睁开眼,声音还有些绵软:“母后。”他边唤着边坐起来。 “今天忽然发觉,孤的皇儿长大了,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喜欢和大臣开开玩笑的少年了。也有了令入寝之时眉头紧蹙的心事了。”太后收回手,重重叹气:“看来,孤也是要老了,总觉得这长卿巷啊,冷冰冰的,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母后只是太想有人陪在身边了,明日臣便派人去给您找些玩意回来。” 太后看了看赵元长,浅浅勾起一记笑:“孤只是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偶尔与延一闲话家常。这孩子……总是那般讨人喜欢。” 赵元长脸上的笑意顷刻变得冰凉:“母后怎突然提起这个人。难道您忘了,正是他打破了原本安稳的日子。” “孤记得,孤又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4 怎会忘记,他借着孤亲姐姐之侄的身份来到皇宫,得到你的宠爱,到头来竟是为了复仇。” “我不明白自己与他何仇之有,令得他一再骗我。”他勉强扯起嘴角:“儿臣本真的起过要和他远走高飞不再理会宫中事物的念头。可是,他却也是在骗我,正如我设下陷进等他往里钻一样,他也布好了局等着我。如果不是刚巧撞见他与宋袭荣暗自来往,只怕我此时早已命丧他手。还好……还好让我撞见。”赵元长穿上鞋站起来,露出三分癫狂的笑“连老天爷都在帮我,连老天爷都在帮朕,朕差一点就又错信了庚延一一次。” 隔了小会儿,太后缓缓才开口“陛下,你……不再信庚延一了?” 赵元长一愣,许久了,都未缓过来。似乎许久以前,有那么一日,他说过,无论发生何事都会相信他。那个时候,相信这二字还真是容易说出口,无需半点犹豫。 “其实当年……”太后紧皱起眉头抿着唇,终是没说出下一句话。 赵元长好似没听见太后欲言又止的这句话,走到门口望着远方苍穹,笑道:“想来刘名扬此时已经到尔庭城了。” 太后不安的站起来:“你打算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逆着阳光,微笑:“母后觉得,捉他回来一刀一刀割□上的肉,如何?” “……陛下……” “这里就是尔庭城?”高伯山硬是要庚延一先躲在城门外的沙堆后看看情势:“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难道有诈?” 庚延一无奈摇头:“赵元长是一国之君,身边有侍卫跟着护他周全是很平常的事。莫再疑神疑鬼,走了。”语音还未落全,庚延一就已然出了沙堆,向城门走去。 高伯山立刻奔出来拉住他:“我走前面。” “那要是后面有埋伏呢?” 高伯山语塞。 庚延一笑着拍拍他的肩:“我的功夫再不济保护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我走后面。” 这话引得庚延一发笑。 尔庭城并非大煜管辖范围,乃处于独裁独制之地,因此也是和谈最佳地点。这也是为何肯让庚延一只身前来的原因,即便途中生变,逃走也并非难事。 入城后,二人便直赴约定的客栈,高伯山见他心急且又喜的模样忍不住挪揄道:“终于快见到梦中人了,开心吗?” 庚延一笑着回答:“嗯,开心。” 酒楼里虽说全是市井百姓,然高伯山还是刚进来就察觉到了将要溢出整栋客栈的杀气,再转眼看庚延一,似乎毫不在意,脸上依旧如沐春风笑意渐浓。 店小二迎上来:“二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可有贵人来过?” “客官说的贵人是……?” 庚延一想了想:“朝廷的人。” “有,有,在里边儿的屋里,我带二位进去。” “有劳。” 刘名扬抱刀到危襟正坐,房里除了他便再无其他人。店小二敲门领着庚延一进来时,他立刻握住刀柄,但也只是握住而已。他盯着环视整间屋子在寻找什么的庚延一,并未先开口。直到庚延一撩起衣摆坐下,他脸上才有了丝丝表情,是转瞬即逝的惊讶。 庚延一入座时,问道:“怎不见赵元长?” 刘名扬沉默片刻,才道:“陛下不在。” 高伯山冷冷问道:“是不在还是根本就没来?” 刘名扬看着庚延一,不作言语。 庚延一笑起来:“刘将军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会说谎。”笑过之后,他便有些失落:“不是说好在尔庭城和谈,为何他不来?” “二位连夜赶路应该也累了,先吃点东西。”刘名扬说着便端起碗。 “也好。”庚延一冲自己旁边的椅子扬扬下巴:“伯山,坐。” 席间,便无一人再说话,高伯山始终提防着面前的刘名扬与门外那些个假扮百姓的官兵,可刘名扬只是认真用膳没有丝毫动作。再看庚延一,竟也是吃得淡定自若。 用完膳,庚延一与高伯山便去了刘名扬为他二人安排的房间休息,待他离开后,高伯山便留下自己饲养的老鼠,纵身从窗户跃上了房顶。 庚延一逗弄着老鼠,笑道:“事情似乎真的朝我不愿见到的情形发展了,谢谢你肯留下来保护我。” 老鼠只是叫。 夜里风的风声盖过了人语,只是吹得屋檐下的铃铛一直作响。独盏油灯照得屋内昏暗,除了眼前的桌椅什么都看不清。 走廊上忽然传来极力隐藏的脚步声,连同敏捷身手所惹来的风息。庚延一放开手中的老鼠用灯盖灭掉油灯翻身迅速躺在床上装寐。尽管已是多病将衰之躯,他的身手亦是不减当初。 未多久,便有人轻轻推门侧身滚进来,踮起脚尖走到床前见庚延一已入睡,于是从怀里拿出支竹管对着庚延一的鼻子吹了口气,使得里面的迷药全喷在庚延一脸上这才有离开。 庚延一坐起来用袖子大力扇着风,幸好将才屏住呼吸,不然等到天亮他兴许便已去见阎王了。可若是想他杀,刚才为何又不动手? “咳咳咳……咳……”他捂着嘴忍住咳嗽,轻轻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可还没咽下去,就又被咳了出来。 窗户外晃过一道人影,眨眼间便就钻进屋内。 庚延一深吸口气抑住咳嗽:“可有探听到什么?” “这次和谈真的有诈,整栋客栈外全是官兵。如果赵元长真想和谈又何必大费周章,我们都中计了。” 庚延一兀自笑了:“看样子……这次和谈的确是赵元长给我设的圈套。我早该知道,他不可能不恨我。” “你有何打算?” “伯山,你已经找到逃走的路了对吧?” “确实有一条路能出城且无人把守,不过很显然他们故意为我们设的。要走吗?” “既然赵元长好意给我们留了退路,又岂能白费他这一番心意让他失望。” ☆、第五十二章 这一夜,泰祥宫里虫鸣得厉害,扰得赵元长辗转难以入睡,起身唤来黄门去给他找了本册子,可刚翻开看了两行便觉得双眼酸胀,亦难静下心。于是又反扣下书册捏住眼角轻揉。 黄门端上杯参茶放在他手边:“陛下,若是累了便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赵元长叹了口气:“心里乱,睡不着。” “要不奴才给您捶捶背。” “嗯。” 黄门跪在赵元长身后,却歪头看着他少许的脸颊:“陛下,有些话奴才知道轮不到自己多嘴,可自打您离开乳娘住进太子殿那日起奴才便一直伺候您。奴才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别的小公公特别羡慕,于是就骗奴才说太子很可怕,眼睛一瞪便能吓死一头牛。”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5 赵元长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却似乎有些疲倦。 黄门也咧嘴笑了笑,继续道:“所以奴才啊,就非常担心,若是做的不好挨板子怎么办。到了您寝宫跪在地上时,奴才吓得手心里全是汗。可抬起头见到您那瞬间,奴才忽然就不怕了,就好似压在身上的大山被人挪走。您那时,眉眼含笑神情温和,举手投足间虽暗藏帝王之气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锋利。这些年奴才跟着您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每日见您笑,奴才便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美好的。可是 ,自庚先生走后,奴才便再也没见您笑过了。” 赵元长勾起嘴角:“那朕此刻脸上的又算什么?” “奴才说的是心,陛下的心不笑了。” “隔了层皮肉又岂会看得清楚。”赵元长站起来,顺手拎起了书脊。 扉页里飘下一物,旋转着落在案桌上。灯影摇曳,闪烁着单薄的光,隐隐照出那物细长的轮廓。赵元长驻步低头想看清究竟是什么落了下来,奈何桌上的油灯不够通明。 黄门拾起来拿到灯下,道:“回陛下,是竹叶儿。” “扔了它。” “是。” 赵元长回到榻上,信手将书册放在身旁,回过神来时,手指已然在上面摩挲了许久。 这书册,兴许是庚延一离宫时正在看的。他看到何处了,是刚开始,还是即将结束? 夜风呼啸夹杂了尘沙,幸而不厉害,还能举步。马蹄缓慢有些轻柔,踩在地上稍稍陷下去一些,又抬起。身后一人一马的脚印本是留的清明,怎知风一抹,便已消散。 尔庭城门渐渐离得有些远了,又渐渐看不清,唯有城门上挂着的指路灯还隐约可见一点红,其他的,都埋进了风沙中。 庚延一肩上围着斗巾,遮住脖子与头便只露出一双眼,流光婉转:“离他们的埋伏圈还有多远?” 高伯山紧握腰间佩剑,眼神犀利紧盯两旁,他低声回答:“已经进来了。” “是吗。”庚延一笑了笑:“原来是想来个四面楚歌。” 不知来处的暗器割破风沙直直射过来插进马蹄旁,彪马腾踢嘶鸣险些将庚延一摔下来。此暗器之后,便是密如细雨般的飞镖齐齐射来,明晃晃的刀身闪着寒光。庚延一腿上借力双手撑住马背倒立腾起,再分腿凌空旋转,衣摆飘然足显豪气。双腿落下时猛蹬马背飞身跃起,随手抽出怀中匕首快速抵挡。 当当当许多声,暗器便全部挡下,两人分毫无伤。 庚延一落地与高伯山后背相靠,高伯山惊讶的发现,曾独自打退一队人马衣不沾尘的庚延一此时竟有些喘气,甚至隐忍咳了几声。 “延一……” “我没事。” 短暂平静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暗器,猛然冒出的士兵手持长枪刀剑,嘴里喊着杀。 他二人神色陡然一变,身藏杀气。凭借脚掌发力前倾身体如箭迅速飞出,先前站立的地方溅起喜多黄沙。前面的士兵还未来得及摸清二人的动作便觉腹腔一热,既而鲜血蹦出,洒了足足有丈远。 庚延一落地不等站稳便借助蹲身躲枪的姿势捡起前人掉落的长刀,横步跨到一人面前由下而上从他持枪的双臂中钻起,长刀紧随只是眨眼间便刀背拦腰砍在他腰上。持枪士兵只觉腰间猛烈巨疼,松开兵器倒地不起。 庚延一单手甩了甩依旧干净的长刀,顺势转身正好挡住了一齐袭来的五六样兵刃,随即转动手腕使得长刀跟着转起搅落了那些兵刃。不觉间,又将匕首放回了怀中。 比起庚延一,高伯山下手要凶狠许多,手里的佩剑早已被血覆盖看不出原有的光泽。他灵活的步子配上绝好的轻功连躲闪都用不着便一直往前拼杀,不知不觉间他走过的地方已是横尸一路,个个满身鲜血。 与他对抗的士兵有了些许退缩,手上的力度亦比先前降了大半。高伯山只是微微翘起嘴角,毫不留情用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再拨出来时,溅得满脸殷红。 士气渐渐变得弱了,甚至已然听不见有人喊的那声杀。 风沙愈来愈烈,还能闻见鲜血的腥味,似乎还能闻见这些鲜血有些温热。刀剑相逢铿锵清脆,这激烈繁杂的声音盖过了风的呜咽。隐隐的,响起一个如铿锵繁杂格格不入的声音,沉长从容,却依然是冰冷的,有些许刺耳。 士兵外围后许多那地方,有一人缓缓走来,身形魁梧挺拔。他手里提着大刀,刀尖垂在地上划过很深的痕迹,就连风沙也不能彻底抹平。 庚延一用刀杵着地面稍作休息,发白的双唇微张,有些许气喘。他盯着来人的方向,站直身体拔出大刀:“刘名扬……” 见到刘名扬重步走来,士兵也都一一退到他身后。黄沙地顷刻间便空出来,立着庚延一与刘名扬正面相对。 “赵元长他根本就没有来,也不会来了,对吧?” “延一!”高伯山赶过来,岂料余下的士兵全都围上来将他阻隔在外。 “对,不会来。你若想见陛下,就让我去下人头带回去!”话音未落,刘名扬便双脚猛踏地面腾空跃起。 刻了虎纹的大刀明显要比庚延一手里拿把锋利许多,刀刃上寒光划过后而凝聚于尖。庚延一自知若是勉强迎上去难免刀断人伤,于是立刀往沙中一插,以手为支飞身倒立翻转,等到刘名扬攻过来时将已然翻下的双脚往他肩上一踏,又弃刀翩然跳出几丈远落地时勾脚捡起长枪转身向着刘名扬。这些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庚延一隐忍咳了几下,嘴角便渗出黑色的血。 刘名扬重新摆好架势:“下一招,就不会再让你这么轻易躲过了。” 庚延一轻轻笑起来:“刚才只不过想换个兵器而已,不小心踩到你真抱歉。” 刘名扬脸色一沉,气冲丹田大喝一声便再次举刀挥下。庚延一退步闪身躲过持抢刺去,刘名扬回手收刀挡住凌厉的枪法即而快速转动大刀。庚延一一惊立刻受剑后退,可如风般转动的刀尖还是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掉落了匕首。 不等他再回去捡起,刘名扬便再次倾身冲过来,动作比先前更加迅猛。 庚延一一心挂念地上的匕首只能招招退防心神不稳,待已退到离匕首有些距离时,他终于故意准备刘名扬双眼刺去。刘名扬一愣,侧身躲过。趁此空挡,庚延一借着前驱的势头蹲身捡回匕首。 岂料刘名扬竟就着侧身的姿势一刀挥来砍在他肩上。 长枪在半空中翻转几圈啷当落地,还有一物高高飞起,在长枪落地后才最终落到刘名扬脚边。那赫然,是庚延一的整只右臂。 庚延一觉不出痛,是只右肩潺潺流下的东西十分温暖,一如当初与赵元长一齐入浴时漫到胸膛间的水。 刘名扬看了看庚延一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6 手里的匕首,恍然觉得似乎在何处见过。何处呢?啊对了,在陛下那里也有一柄和这一模一样的匕首。他高举大刀,对准庚延一的人头挥下。 “延一!”高伯山用脚撬起地上的长枪对准刘名扬的刀身抬腿一踹,噗当两声,挥刀落下有了一瞬的迟缓。正是这微乎其微的迟缓高伯山才滚身过去救走庚延一。 大刀落下切开了地面的黄沙,这一刀若是落在庚延一身上,定也如这黄沙地般,裂了。 高伯山的手在离庚延一身体几寸远的地方停下来,有些许颤抖:“延一……” 庚延一捂住自己右肩笑起来:“这下只能用左手吃饭了。” “等你有机会拿到筷子的时候才说这句话吧。”刘名扬拭去脸上的血,冷言道。 “延一,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嗯,无碍。” “好。”高伯山扶着庚延一站起来,双眼直勾勾盯着刘名扬的举动:“马在什么地方?” 庚延一四处看了看:“在你右后方约是十三丈远的地方。” 高伯山拿眼扫过渐渐围上来的士兵,慎之又慎。 “不管你们在盘算什么,都是徒劳。” 士兵越走越近,也不见高伯山有反抗之意,过了良久,他突然抓住庚延一腰间衣裳脚下用力跳起来朝马跃去。 刘名扬心里暗叫不好:“追!” “伯山,我们这样是没办法逃出去的。” 高伯山几乎是强行将庚延一托上马,他将缰绳放进庚延一手里:“在往前五里路就是草原,届时马会跑得更快,你无论如何都要撑到那个时候。” “你呢?!”庚延一瞪大了双眼吃惊的看着高伯山:“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已经没有可以保护的人了,就让我最后保护你一次吧。”高伯山拿起鞭子往马屁股猛力一抽,马声嘶鸣,载着庚延一飞奔离去。 “伯山!” 高伯山向庚延一扔去马鞭,笑着挥了挥手。 “给我追!” “那就先摆平我再说!”高伯山纵身一跃堵住士兵。 “不用手下留情!” 没有要保护的人了?呵。我高伯山第一次想保护的人,最想保护的人,就是你,庚延一。我曾问过你人为何要活着,何为历经苦难还要活着,你告诉我,活着便能遇到某个最特别的人,这个人会告诉我活着的意义。所以我一直活着,即便始终没人来告诉我为何要活着我也犹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可是,此刻的我似乎有些许明白了,我为何……要活着…… “高伯山!高伯山!!!” 所以延一,你也要活着…… “伯山!!!!!~” ☆、第五十三章 “高伯山!高伯山!~” 漫天黄沙被癫狂的风卷得到处都是,割在面颊上还有些许刺痛。尽管眯起眼稍稍侧头,却还是抵不住让风沙袭进了双眼,有些许酸涩,于是止不住流下眼泪。 他只身一人徒步行走于荒漠,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姓。他不该是一人的,他此刻寻找的那人本是应该与他结伴的,可为何突然便就不见了? 连天的荒漠望不见首尾,望不见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高伯山…… “这个人都睡了快三天三夜了还不醒,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鲁吉莫要胡闹!” “我几时有胡闹。都已经照顾他那么久能用的药全都用了也不见他有反应不是死了是什么。” “他虽伤得很重但仍有脉象。只是体质有些异常……” “……啊,他动了,他动了他动了,耶尔齐你快看他动了!” ……是……谁……? “你醒了?”庚延一睁开眼,赫然瞧见的便是偌大的人头凑近自己的脸霸占了全部视线。 “鲁吉。”另一男子拎起被唤作鲁吉的男子使他离庚延一的脸稍微远一些:“你会吓到这位先生的。” 庚延一挣扎着想坐起来,何曾想左手已然支撑不了他身体的全部总量,还未离床便又跌了回去。他抓住右边空荡的衣袖,低声呢喃:“原来不是梦……” 鲁吉双手衬着下巴靠在床边:“你为何不问这是哪里?”问完他便高举手臂开心自答:“这里是我和耶尔齐的家。”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不谢不谢。” 耶尔齐端来汤药:“这味药是我们部落的偏方,虽治不了先生的顽疾但也可暂保性命。我已经试过了,不烫。” “谢谢。”庚延一坐起身接过药碗饮了些,忽而想起什么便抬头问道:“你们只遇见我一人?可有看见另外一名男子?他比我高一些。” “我和耶尔齐狩猎回来就只看见你倒在地上,没有什么高的人。” 庚延一愣了愣,将药碗塞给耶尔齐便掀被下床踉跄着往外走。 “喂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他横手扯开厚重的布帘,没有黄沙漫天,没有大风肆意,碧草青天得让人不解。挨得不算太远的大布包足有两人多高,有人于布包前生火,有人晒衣,有人嬉闹,有人谈笑。远处成片的牛羊正排成列往回走,穿梭于它们脚踢间的是奔走得更欢腾的狗。 “这里是……哪儿?” “尔古尔德~”鲁吉说着便钻出帐篷张开双臂与右脚原地转了几圈。 “尔古……尔德……?不是大煜?” “这里离大煜很远,骑快马连天不停赶路也得花上五天。先生是从大煜来的?” 庚延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里离召白城有多远?” “三天路程。可是以先生现在的身体恐怕是无法上路,不如就在此地休息数日再走。” “没时间了。”庚延一拽住自己动荡的衣袖:“没时间了……” “没时间也不能让你上路。”耶尔齐立刻板起了脸变得颇有些严肃:“万一再遇上仇家受点伤,就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你的命!” 庚延一兀自笑笑:“我本也无几日可活了。” 耶尔齐看了看庚延一胸膛:“先生言下之意是指自己的体质?脉象上看跌却异于寻常人,却也并非大不治之象。” 庚延一不作言语,只是拿起耶尔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起先耶尔齐还觉得冒犯挣扎着想收回来,可摸了片刻便自行上下摸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惊讶:“怎么会……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听闻耶尔齐的惊呼,与小孩儿追逐道一半的鲁吉又蹦跳回来:“怎么了怎么了?”话还未有问完,他便瞅见庚延一胸口耶尔齐的手,也摁了上去:“有什么……咦?怎么没有?” 庚延一叹口气笑了笑:“以前是有的,现在渐渐就没了。” 耶尔齐还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可……世间万物没有心脉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7 必死无疑……” “兴许我们便是世间万物以外的妖怪。” “我们?”鲁吉茫然眨眼:“还有谁?” “我的族人。” 耶尔齐更加吃惊,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子事:“他们也都没有心脉?!” 庚延一眯起眼盯着脚下的草地:“不知道,兴许有吧。” “太神奇了,天下惊人有活人没有心脉,太不可思议了。”耶尔齐感叹。 鲁吉抓着庚延一胸前衣襟跳起来,欢笑道:“太好玩儿了,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教我~” 瞥见庚延一脸上苦涩的微笑,耶尔齐提着鲁吉后衣领将他扯下来:“鲁吉,首领快回来了,你去看看要给他的草药可有装好。” “装草药不一直是耶尔齐在做。” “我做了,只是让你去帮我看看可有做好。” 鲁吉叉腰笑道:“是你耶尔齐做的那便绝对没问题!我相信你!” 庚延一不禁笑起来,出了声:“被人信赖真不错。” “有人信赖你吗?” “以前有,现如今,他不会再信了。” “很重要的人?” “嗯。” 耶尔齐一面暗自责怪为何鲁吉丝毫不懂得观人心思,一面插话问道:“我叫耶尔齐……” 不等他说完,鲁吉便突然笑道:“鲁吉~” “庚延一。” “鲁吉哥哥~耶尔齐哥哥~”前方跑来一个小姑娘,手里捧着碗。她迈着自己最大的脚步跑过来,踮起脚将碗捧到鲁吉面前:“这是我阿娘刚挤出来的羊奶,她说你们救了位哥哥回来,这是给他补身体的。” 鲁吉接过碗,弯腰摸着小姑娘的头:“乖孩子乖孩子,回去告诉你娘就说那位哥哥已经醒了无大碍,让她不用担心。” “嗯!”小姑娘乖巧点头,而后又转身跑了回去。 “给,趁热喝。” “谢谢。” 草原上隐隐有些声响,细细听了许久,才渐渐听明白是太多的马蹄起响。 “首领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引得帐篷内的人全都走出来,迎着马蹄声穿的方向张望。 很遥远的地方,奔腾的万马看上去仅仅是只有手指甲那般大小,飞扬的尘土却弥盖了那许许多多交替向前的腿,只留下马背上模糊的人影。算不得勾勒,甚至连粗狂一笔都不是。浩浩而来激起滚滚浓尘飞扬,踢踏声响震得庚延一碗里的羊奶都似乎有些许颤抖。 帐篷外的人开始欢喜而雀跃,高举着手跳起来。 队伍渐渐近了,可以看见骑于马上那些人的面容,个个英气。领头那人显得有些锐利,动作干净而果断,不带丝毫拖沓。他翻身下马取下头上的帽子,无意稍稍甩了甩头发闭上的眼方才睁开。 他睁开眼那顷刻间,庚延一似乎看见他眼底有光晕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可剩下的,便只是冰冷,纯粹的冰冷,不过倒也显得干净。 “阿穆汗。”耶尔齐笑着迎上去,又侧身使他可以看见帐篷前的庚延一:“他已经醒了,暂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 “是吗,那就好。”他走到庚延一面前,抱拳作礼:“阿穆汗,是这里的首领。” 庚延一本也想回礼,可当抬手准备抱拳时,才忽然记起自己已然没了右臂。于是他只好作罢:“庚延一。” 顺宜已然一连下了好些日子的雨,从早到晚,不见有停。满耳的,全是雨声,稀里哗啦,难免让人觉得感伤。 刘名扬归来后未作休息便直接进了宫,他臂弯里抱着一只匣子,深色,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比旸殿里的赵元长已经等了好些时候,步子都不知踱了多少个来回。昨天他便收到刘名扬派人送回的书函,书函上讲,庚延一未死。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赵元长竟无故松了口气。 黄门低语:“陛下,刘名扬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 “是。刘名扬将军请。” 刘名扬撩摆与妖跪下行礼:“末将……” “免礼。”赵元长一挥衣袖转身坐下。 “谢陛下。”刘名扬上前,将木匣递给黄门。 赵元长接过黄门呈上的木匣,边开边问道:“这是?” 刘名扬躬□:“庚延一的右臂。” 他浑身一颤,愣了许久才缓缓打开木匣。这只手,他认得,是庚延一的,他曾经紧紧握过的,庚延一的手。赵元长抿紧唇,关上匣子:“为何让庚延一逃脱?朕应该说过活着抓不回来死了也要把他抓回来。” “是末将大意。”刘名扬盯着自己脚前的地面,尔后闭上眼:“末将未察觉到庚延一也安排了人手在四下埋伏,是末将疏于防范才让他们逃脱。” 赵元长挑眉问道:“于是你便只带回了庚延一的一只手?” “还有高伯山的尸体。” 赵元长抬手抚上额头轻揉:“此次捉鳖不成,不出半月他们便会带人一举攻进大煜,传朕口谕,让所有将领都做好迎战准备。” “是!” “还有,把高伯山的尸体挂于城门口。” 刘名扬抬头看了看赵元长:“是!” 走出比旸殿还未下石阶,裘桂便不知从何冒出来阻断了他的去路:“将军,为何要对陛下说谎?庚延一他……” “传令给所有去过尔庭城的将士,不准再提当日之事,谁若是泄露半点,就提着人头来见我!” “卑职不明白将军为何甘愿冒欺君大罪的险也要说这些对谁都毫无好处的话。庚延一的确可恨,但陛下对庚延一的用心你我都知道,这么说不就是故意让陛下难过?” “正是因为不想让陛下难过!”刘名扬要紧牙,稍后才道:“所有后果由我来负,欺君的只我一人。” “将军!”裘桂看着刘名扬离去不回头的背影,拽紧了拳头。 比旸殿里忽然安静了,屋檐下的雨串成短线不停往下落,砸开了水花。赵元长深吸口气勉强扯出笑容,低声道:“你猜错了,庚延一他始终都是虚情假意。” 黄门躬身埋下头:“是奴才自作聪明。” “你先下去,朕想一个人坐坐。” “是。”黄门退到门外,不放心又看了几眼赵元长,才关上门。 他伸手拿过木箱再次打开,取出冰凉的手裹在怀里抱住,久违的食指相扣却只有他一人紧紧握住:“庚延一……” 你终归是没对我动过情…… ☆、第五十四章 胡琴激昂伴着鼓点,熊熊火焰映不完人们欢笑的容颜。它扭动身姿略显狂妄,缕缕轻烟与之惜别,而后远去,只是这一别,便是永远。 庚延一坐在里的有些远的地方看着篝火边上的人,端着喝不惯的羊奶,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笑意。跳耀的火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8 光扑在他面容上,竟隐隐可见些些红晕,清淡一抹。 他身后的帐篷里有人撩布走出来,见到他不禁驻步,而后问道:“你身体好些了?” 庚延一闻声抬起头,笑道:“嗯,好多了。” 阿穆汗看着还剩下许多的羊奶:“喝不惯?” “嗯?嗯,不曾喝过,有些……” “那便不要喝了。”阿穆汗拿走他手里的碗,回帐篷里重新倒了碗温水端来递在庚延一手边:“清水。” “谢谢。”庚延一接过一饮而尽,就着这姿势横袖擦嘴。 阿穆汗伸出手摊在庚延一手边,庚延一愣了愣,方才将碗放上去。 篝火旁烤的羊肉熟了,几名男子拿起刀割下大块的肉。女子接二连三抱来酒坛子却还是不够男人们喝,见底的酒罐或许还剩下一些,却也已经被扔到一旁。 如此自由欢闹的场景,庚延一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似乎在这里,便能暂时忘却自己的命途,忘却过往的一切,忘却那个人的一切。 他忽而笑起来:“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欢歌笑语每个人看上去都那般幸福,真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你若是喜欢,留下来亦无妨。” 庚延一暗叹口气,隔了许久才开口:“我的族人都在等我回去。” 阿穆汗不动声色的看着庚延一脸上略显得有些孤寂的微笑,又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空荡的衣袖:“伤口若又开始疼便让耶尔齐给你熬些止疼药。” 庚延一摸了摸自己右肩:“无碍。” 只过了两日,庚延一便执意要回,耶尔齐不甚放心,便与阿穆汗一同送他回召白城。 召白城离顺宜并非很远,不过是两个日夜的路程,可正是这两个日夜,便将召白城挡在了大煜范围内。 虽同尔庭城一样属无国之地,却十分太平,人们视彼此为亲人,不曾互相伤害。只是召白城有个秘密,世上无人知晓仅是召白城百姓的秘密。 这里的人,即是世人口中的妖怪。 庚延一在城门口勒住缰绳:“不用进城了,我们走山路。” 前方的阿穆汗闻声也勒紧马缰,调转马头:“不是城内?” “嗯,在召白山上。” “召白山?!”耶尔齐颇为吃惊:“我曾听说召白山上有座云杳山庄专门制造兵器,那里的兵器厉害得不得了。” “我便是要回云杳山庄。”庚延一道完,放开缰绳拽着空荡的衣袖,低眉垂目有些许担忧。 阿穆汗牵制着有些桀骜的骏马,原地来回转:“进山的路在何处?” “围着城墙外走,一会儿便能见到。” “驾~!” 耶尔齐拽着缰绳退到与庚延一身旁与他并行:“先生回去之后仍要好生静养,千万急躁不得,也不可再动武。切记。” 庚延一笑了笑,并未答应。 刚至山庄门口下马敲了门,开门人见是庚延一便立刻朝院内高喊主公回来了。仅仅眨眼间的功夫,宋袭荣与安戈便跑出来,又惊又喜。可当宋袭荣抓住庚延一双肩时他才徒然愕了,瞪着惊恐的双眼抓住庚延一的衣袖,慢慢收紧,最后留在掌心的竟只有柔软的布料。 庚延一笑起来,显得并不在意:“右手没了。” 宋袭荣扑上去将他紧紧抱住,终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丝毫没了往日的沉静,他哭着喊道:“笨蛋傻子!你和高伯山都是傻子!” “高伯山?!伯山他回来了?在哪儿?伤得可重?” “他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我以为你也……” 庚延一似乎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可忍不住从心底仍然坚信高伯山会平安:“伯山他……怎了?” “主公……”安戈紧握着拳头,拼劲全力忍住眼泪:“高伯山死了,尸体挂在暠城城门上,已经很多天了……” “……死了?为了让我逃走……死了?” “主公,我和大主公已经准备好去取狗皇帝性命。”安戈竟然笑了:“召白城的百姓和这云杳山庄便交给你和小主公了。”他道完便一撩衣摆双膝跪地:“多谢主公当年救命之恩,如今这条贱命便当做报恩,还于主公。” “不要再报仇了!召白城的百姓如何我不管,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不要再与谁生死相别。若是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当初绝对不会让你去报仇!”宋袭荣将脸埋进庚延一颈窝:“延一,忘掉仇恨忘掉赵元长吧。” 赵元长,如今这个名字再念起来,只是觉得心头有些些难受,那个地方的经脉定是打了结,缠绕在一起,生生撕扯。 啊……原来,这便是疼痛…… 庚延一缓缓闭上眼,朝后倒下。 幸而安戈身手敏捷迅速将他接住:“主公!” “延一?!” “他身体本就有些虚,再加上路途颠簸。”耶尔齐立刻迎上来,从腰间取出药丸塞进庚延一嘴里,抬头见宋袭荣与安戈表情突变便立刻摆手解释:“这药是特意给庚先生准备的,二位放心,不会有害。” 宋袭荣却还是取出了耶尔齐放进去的药丸,重新给庚延一喂了药:“他体质不同常人,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没关系。” 这一觉,似乎睡了有几千几万年那么长,可醒来时才知道也就不过一场梦的时间,还抵不过天边的红日从朝起到暮归。 “醒了?” “嗯。”庚延一四下看了看,才确信已是在自己房间里:“又麻烦你照顾了。” “不麻烦。想坐起来?我扶你。”耶尔齐扶着庚延一,将枕头竖着放在床头才让庚延一靠上去 “谢谢。”他朝门外望了眼:“怎都不见其他人?” 耶尔齐也顺着看了看外面,转过头来笑道:“他们都在前堂商议要事,是小宋先生托我暂且照顾你,他去山中采些药草。” “明明是客,却还让你照顾我……” 耶尔齐爽朗笑起来:“我却觉得没什么,可能是从小就照顾鲁吉,所以回过神来便已经在为别人操心了。” 庚延一也笑出声:“像爹一样。” “没错,像阿爹一样。在尔古尔德偶尔也会有人说些相似的玩笑话。”耶尔齐笑得颇有些无奈,然而还有几分开心。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笑了,满面严肃看着庚延一,正色道:“你们的仇人是大煜的皇帝?” 庚延一僵了少时,方才点了一下头。 耶尔齐盯着庚延一的右袖:“你的手臂也是他砍的?究竟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能令你们不惜送命也要报仇?” “以前是恨整个大煜,可现在,愈发糊涂了。我为何要报仇为何想杀他,又为何……落得如此。” “真的报了仇又能改变什么。我不知道大煜对你们做过何事,可能你会觉得我的话很可笑连事情始末都不知道还在这里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99 大言不惭。只是我知道,没有人会因为仇恨而幸福。” 庚延一扯了扯嘴角:“若是能早些遇上你们,兴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已经迟了。” “怎么会迟,先生身边还有许多希望你能幸福的人。”耶尔齐笑道:“你若当真喜欢尔古尔德,等身体康复了就可随我们一并回去。鲁吉不知会有多开心。” 庚延一摇了摇头:“报仇就好比一个圆圈,一旦进去了,除非圆破圈裂,否则便再也出不来了。可要这个圆圈破裂,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你还想着要报仇?” “不知道,似乎除了报仇我便没什么可做了。至少……”庚延一看向房梁上那只不知何时爬上去的灰鼠,满目悲伤:“也要让伯山回家,好好安睡。” “我们势必会夺回伯山。”宋启如跨过门槛走进来,他身后跟着阿穆汗。 “大哥。” 宋启如在床边坐下来,怜爱的摸了摸庚延一额头:“身体如何?可有好些了?听说你晕过去我也差点没了心脉。” “我无事,兴许是路途有些劳累,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无事便好,大哥也就安心了。” “大哥。”庚延一斜眼看了看阿穆汗:“你和阿穆汗商议了些什么要事可否告知一二?” 宋启如沉了口气,握住庚延一的手:“我准备向尔古尔德和吉水借兵,用以对付大煜夺回高伯山。你便留在山庄好好休养,等着我们回来。” “大哥觉得我会老老实实等着你们吗?” 宋启如笑着摇摇头:“就知道你不会。不过你要答应我,万事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嗯。” 耶尔齐走到阿穆汗面前低声问:“阿穆汗,你当真要借兵?这意味着……”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耶尔齐先生不用担心。”宋启如对耶尔齐笑道:“我已答应让人去尔古尔德的土地教你们部落的人如何耕种养殖,即便不用每日去打猎也能有衣裳。如此一来,部落里的百姓便不用生活得太辛苦。而且如果你们需要,我们可以将给吉水的兵器图纸分三成给你们。” “兵器就不用了,尔古尔德的人不喜欢争战,这次是例外。”阿穆汗还是那般无悲无喜,连抱拳作礼都有些冰冷:“我二人先行告辞,届时顺宜城下见。” “请稍等!”宋启如突然站起来:“这件事请二位暂且不要告诉三弟,他若是知道了定是要想办法阻止。” “我已经知道了。”宋袭荣面带愠色走进来,身后是苦着脸的安戈。 “对不起大主公,小主公他……” “是我逼他告诉我的,你们要怪要罚就找我好了。”宋袭荣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怒火。他明白局势已定,自己再闹得厉害亦是无用:“我不会阻止你们,但我有个条件。我要和你们在一起。你们放心,我绝不连累你们。”见宋启如皱眉犹豫,他便大声道:“延一总要有我在身旁照顾,不然他的身体……” 宋启如叹口气,遇上这两个弟弟他便是神仙下凡也没辙:“知道了,不过不许离开我身边。” 宋袭荣坚定点头。 ☆、第五十五章 三队兵马三色战旗临风飘得不太昂扬,让眼望去却仍是有足够威慑,上万人马挤过顺宜地界狭小的入口。尽管还未奔腾,马蹄与脚步踏在大地上震荡出沉闷而又有些洪浩的声响,让伏尔贴地的狗猛然站起来狂吠。街上的百姓惊慌四窜,连手里的东西都抛之一地,狼狈逃回自己的房屋。仅是顷刻间,街上便空无一人,只有物什杂乱了一地,甚是狼藉。 他们所到之处并未受到太多抵抗,屈指可数的地方官兵只会举刀向前不懂如何挥出杀气。行了整整两日,他们终于来到暠城门下。厚重的青色大石堆砌出的城墙将暠城这座皇城全力保护在内,南北两道城门皆被朱红色城门封死。 且听,城内喧哗混乱的声音隐隐传出来,这些些个不安,这些些个恐惧,全都随着流动的气息传出来。 宋启如咬紧牙,片刻后才缓过来,道:“延一,到了。” 马车内的闭目皱眉想了许许多多事情的庚延一缓缓睁开眼,他张张嘴本想问些什么,最后只是深吸口气撩开帘子。 他怔得说不出话来,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眼前的情景,亲眼所见时却依旧免不了突然而来的震惊。 宋袭荣别开脸,忽而落了泪。 庚延一眯着眼看着城门上方,那里悬吊者一人,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在外的皮肤都开始腐烂成水,顺着他的裤脚滴落。若不是那无力摆动的腰坠,兴许早已没人知道这人便是高伯山。 “伯山……” 赵元长手里把玩着拭剑绢,眼睛盯着地面略微无神。案桌上放置的剑已出鞘,寒光自带了几许凛气与凄凉,剑身细长,兴许正因此而看着便已然似乎感觉到被它刺穿身体的痛意。 “陛下,庚延一的人马已然到了城下。”门内帐外,身着战袍铠甲的刘名扬并未有要进来见赵元长的意思,他侧身使拢在镂空木隔上的帘帐能够挡住自己。 赵元长眼里终于有了些许光,他拿起案桌上的剑反复看了几眼,觉得还不够干净,于是又擦拭起来,徐徐开口而道:“已经包围了整个暠城?” “并没有,不过这只是早晚的事。” “让城内的百姓都去避难,必要的话打开北城门让他们离开这里。” “如此一来敌军势必会趁虚而入。” “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赵元长抬眼瞄了瞄刘名扬藏身的方向:“刘名扬,这几日你为何不敢见朕?” 刘名扬闻言愣了愣,咬咬牙便从木隔后走出来,对赵元长行了礼。 “终于肯出来了?”赵元长拿起剑鞘,将剑插回去,噌。他直视刘名扬:“你可是有事瞒着朕?” “没有,陛下多虑了。” “是吗,那就好。”赵元长勾起唇角笑了笑:“常亭玉,进来。” 踟蹰片刻,常亭玉便抱了送死的决定跨进门槛,上殿前单膝跪下,手握佩刀:“陛下,请准许末将作为前锋与庚延一交战!” “兴许,会死。” “无所谓!”常亭玉抬起头与赵元长相视,他眼里,满满的,全是仇恨,似乎再猛烈一些,就要撕裂他的瞳仁:“只要能为侯硕,还有枉死的人报仇,死无所谓!” “若是可以,朕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赵元长脸上神色陡然一变:“常亭玉将军!” “末将在!” “朕任命你为护国将军,拖住敌军不许放一人进城直至城内百姓全数离开!” “末将听命!”常亭玉站起身,缓和了表情:“陛下,谢谢你。”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0 赵元长亦是笑起来:“无需客气,去吧。” “是!” 常亭玉走后,赵元长稍稍舒了气:“刘名扬,我们也该去做准备了。” “是。” 城墙上排满了弓箭手,里里外外足足四层。城下的军队从后方涌上来一队手持盾牌的士兵上下重叠,已然做好准备。常亭玉走出来立于城门上方,他手里抱着一桶油,扯开塞子便顺着麻绳淋在高伯山身上。 鲁吉用手遮在眉前:“那个人再往高伯山身上倒东西,似乎是水。” 庚延一立刻悟过来,冲下马车往前疾走。无奈腿脚发软,总是跌跌撞撞。宋袭荣随后跳下马车追上前去扶住他:“延一你这是作甚?” “那并非水,常亭玉朝伯山身上倒的不是水!”他伸手推开持盾牌的士兵走到外面:“那是油!” “油?” “他想烧了伯山!” “什……?!”宋袭荣转头望向城门,满面惊诧。他一直摇头,一直摇,摇落了泪水止不住的流:“不要……不要……不要!!!!!!!” 常亭玉举着火把,在宋袭荣喊出最后那声不要之时,点燃了麻绳:“侯硕,周礼,项白川,司马骏之,程夜,我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了,兴许我很快便要来找你们,届时,我们一起投胎,再做一世的青梅竹马。” 火势顺着麻绳眨眼间便包裹住高伯山的身体,被烧落得衣衫碎布带着火苗漂离,落地前便已然消殒殆尽。火焰随着风势倾倒,明晃晃的,比天边烈日还要耀眼几分。耐不住火势凶猛的麻绳终于断裂,已然焦黑的火中物栽下来,嘭。 “伯山!!!!” 庚延一刚迈出步子想凭借轻功跃过去,但听城楼上常亭玉高声令下:“放箭!” 万箭齐发之音充斥双耳,密密麻麻的箭直指城下军队毫不留情,轮番而上。若是站在城墙上望去,漫天都是这足以杀人的东西,铺天盖地。 宋袭荣拉着庚延一退回到盾牌后,那一声声接踵而来未有空隙停歇的撞击声敲得震耳,咚咚咚咚。 咽喉有什么东西卡住,堵得庚延一喘不过气来,想发出声音却连叫一声都无法做到。他才发现,原来他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以为仅凭自己掌间食指便能摧毁大煜,然而到头来竟连身边人都救不了。 若是当年没有遇见你……我或许……我们或许……便不会…… “袭荣,带延一回马车。”宋启如拔剑,直指苍穹:“二十多年来欠下的债,该是让大煜偿还的时候了!驾!” “冲啊!!!!!” 几万大军猛然间犹如游龙猛虎冲向暠城,号角在远方吹响,战鼓亦是激昂,士兵们嘴里喊得杀字响彻了这个暠城上的天空。因愤怒而变得赤红的双眼瞪着许多钱来累积的仇恨,这些男儿郎,使自己变成真正的妖魔冲向暠城丝毫不畏小小的弓箭,即便被刺中流出黑色血遍满全身,亦是觉不出任何疼痛继续往前跑,拼命攀爬上十人高的城墙。 常亭玉大力挥手:“不准让一个敌军攻上来!给我继续放箭!” 箭上带着火,对准了往上爬的人不舍余力射下去。太多的惨叫混着兵刃相见的嘶吼显得更加刺耳。被刺中的人跌倒地下翻身不停滚动,被烧毁的衣衫下,是片片青鳞覆盖了整个身躯。逐渐的,青鳞张到脸上,眼珠往外翻凸起,手脚筋骨疯狂变大。他们痛苦大叫,直到都变成怪物才停下来。 见到这样的场景,吉水的首领有了一瞬的迟疑:“原来安戈所说的诅咒……就是这样。” 耶尔齐被眼前那些怪异的人吓得脑中有些空白:“阿穆汗……你知道他们的身体会变成这副模样?” “听宋启如提过,但没想到竟然是这般。” 鲁吉不安地靠向耶尔齐:“耶尔齐,他们真的是人?” “抱歉,吓到你们了。”庚延一本想笑笑,至少不要是自己看起来太过哀伤,然而他想牵动的嘴角偏偏无力向上。 “庚延一……”耶尔齐皱起眉头。 “庚延一庚延一,你也会变成那样?” 庚延一点头:“嗯,中了妖毒的人都会以这副模样死去,我也不例外。” “妖毒?” 庚延一望向城门,瞬间,起了十足的杀气:“我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拜大煜所赐。” 耶尔齐低声道:“大煜真是赐了个天大东西。” “阿穆汗,北面的城门开着,有许多百姓从那里逃出来。如何,可要试试从那里攻进去?” “路线是可用,但万一伤害到城中百姓怎好。阿穆汗,你作何想?” “等百姓都出来了关城门那瞬间攻进去不就好了。” 宋袭荣握住庚延一的手臂,紧蹙眉头:“延一。” 庚延一最后看了眼宋启如身旁已然辨不清是何物的高伯山,道:“走北门。” 北门正如线人所言的确开着,不停有百姓从里面慌忙逃出,这些妇孺并未有多少惶恐,即便能听见远隔一座皇城的厮杀声。城门旁不停有士兵催促他们快些走,城门上排满了弓箭手候着敌军。 赵元长一身戎装战甲,手握腰间佩剑,血红色的斗篷吃力摇摆。他低头看着逃出城的百姓,眉间多少有些歉意。 “陛下,刚才南门来报,庚延一领着尔古尔德的兵马正朝这边逼近。” “是吗。”赵元长笑了笑:“他果然会选择这道门。” 刘名扬放轻了些许嗓音:“是要现在关城门?” “不用,就着开着吧。 “是。“ “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还有两百人。” “就只剩下两百人了……” 刘名扬看着赵元长,不语。 “刘名扬。” “末将在。” “这里可否交给我?” 还未等刘名扬回答,便有瞭望台上的士兵喊道:“有敌情!是尔古尔德的军队!人数大致有一万。” 赵元长勾起唇角低声难道:“你终于来了,庚延一。” 军队在离城门还有很远的地方停下来止步不前,见到这般情景,百姓终于开始惊慌奋力往城外跑,挤得两旁的士兵也被迫随着人流往外走。庚延一骑在马上,用仅剩的左手抓住缰绳,身后背着长枪。 赵元长遥望着城墙下的庚延一,庚延一遥望着城墙上的赵元长,没有丝毫笑意与昔日的温请,冰冷而平静。他们闭唇未言一字,直到最后一名百姓逃出城,庚延一方才做了进攻的手势,道了个冲字,便双腿击马第一个冲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战马破西风,本就是势不可挡,烽火直指苍天遮去青空白云,黄沙血溅数不清金戈人首。 南城门上已攻进许多吉水士兵,大煜这头来不及招架,于是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1 让更多的人趁机顺着绳梯爬上来。刀剑相交仅是铿锵乒乓,带火的箭已惹燃大煜自己的军旗,转眼便被熊熊烈火烧个精光。 “将军,这样下去南城门怕是守不住了。”副将借由平拼杀的空隙退到常亭玉身边,双背相抵:“怎么办?” 常亭玉已无余闲去抹脸上的鲜血:“就算死,也要守住这里!大煜不可能会输给这些怪物!” “这些怪物全都是拜你们大煜所赐,大煜也是时候该还债了!” 刀剑落下丝毫不见留情,常亭玉满心仇恨经过日日夜夜沉积最终化为一身豪气,宋启如的一招一式都在他眼里分外清楚,于是招招避开招招攻来。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冷静过,身旁兵卒的拼杀都渐渐淡去,他眼里,只有眼前的敌人,只有恨。 宋启如亦是出招之余步步留防,一个回身甩剑恰好接下常亭玉当头攻势。双双剑气凌厉,只是这小小过招便波及旁人几分。 趁势而上的兵卒愈来愈多,更有小路已从城墙上杀下去,即临城门。 副将寡难敌众,只能边做抵挡边朝常亭玉大声喊道:“将军,城门……敌军已经杀往城门!城门一开我军势必……势必陷入困境!” 常亭玉刚转头看一眼,正好被宋启如趁空大步前跨举剑刺来,常亭玉回头一愣,朝后下腰托剑避过又顺势猛然站起竖剑直指宋启如喉部。宋启如往后一闪,常亭玉便趁机跳出去借着轻功踩上敌军的头颅飞身快速跃下城门。 宋启如剑势一收,高声下令:“去城门,与门外的部队里应外合把门打开!” “是!!!”这一声令下更是激起了士气,高涨的情绪带动他们出招更狠更有力度,甚至连功夫也陡然上去一层。 寥寥几下,常亭玉便独自站在城门下无一人再敢上前。他脚边全是尸体,连原本的青石路都遮住看不见了。有血,热滚滚的,顺着他脸颊一直往下流淌,流过眼睛弄得他不得不闭上用手背横着一擦才能继续睁开。只是幸好这些血多数都不是他的,除了铠甲外的衣裳被割开露出皮肤底下的血肉,其他都倒还好,只是隐隐能够觉出一些个痛意。 对面的士兵相视一眼,大吼着举起刀剑就冲上来,里里外外常亭玉也顾不了这是多少人,只是有谁离他近了他便狠狠砍下去,溅得自己满身血。 这些士兵忽而全都长起青鳞红目怒瞪,仅凭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在常亭玉身上多留一处伤。兵刃经手断成碎铁,他们索性什么都不要赤手冲向常亭玉一拳击住腹部,又有顺抱着他头部正面往膝盖上一撞。 常亭玉疼得说不出话来,视线被鲜血糊住,只能隐约瞧见士卒身后的宋启如,冷目而立,亦是带了几分嘲弄。常亭玉一手持剑扶着身后的城门艰难站立,一手捂着肚子,往旁边一啐,啐出好几颗白牙,黏稠的血从嘴里擅自跑出来他自己却已然察觉不出来了。 还好,那些青色怪物转眼便抵抗不住生命的流逝最终化为灰烬。 “将军!!”从城门上跳下来顺势举刀攻向宋启如背后的副将见到常亭玉这副面容不禁心头难受。他跟随了他多少战场厮杀,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 宋启如侧身闪躲,斜眼看他是略带了轻蔑笑意。 副将目的不在偷袭宋启如,他落地不等站稳便冲到常亭玉身旁将他扶起:“将军。” 常亭玉眯起眼才能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你怎么扔下城门上的士兵到这里来了……” “城门上已被敌军占据,还活着的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他二人身后突然一声巨响,咚,震得整座城墙都在颤抖。贴在城门上的常亭玉被冲击得向前倾倒,还好副将及时扶住他往前走了一步。城门外随后又是一声,咚,咚,咚,撞响了大半座城池。 常亭玉奋力站起来,已无暇再顾及脸上的鲜血:“拼死也要护住城门!” “将军……” “我答应了赵元长……一定要……守住城门。如果城门被破,我便永无脸再去见他!”他言罢握紧了剑柄:“即便要死,也要战死在这里!” “末将紧随将军!” “我常亭玉!”他边说边持剑冲向宋启如:“不后悔生在大煜,亦不后悔死于大煜!呀!!!!” “愚昧。”宋启如仅说这二字,脚下便是动也没动迎上常亭玉的剑势一剑刺去便穿透了戎装战甲。 红刃上挂着血珠滴落,砸在地面上,再也不显得刺眼。 常亭玉手中佩剑掉落,啷当一声脆得很。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体里延伸出来的剑身,抬手摸了摸潺潺不停的血水,满脸呆滞。 宋启如手上用力将剑一刺到底,而后松开手退后几步:“你要怪就怪大煜造孽太多。” 常亭玉张了张嘴,只吐出许多血便倒地再也无法起来。 “将军!!!!” 猛然一声巨响,城门终于被撞开,一拥而进的士兵高举兵刃齐齐砍向副将。 北门外,庚延一领着尔古尔德的兵将逼近大煜,他们倒也不急,等着城里百姓全都出了城大煜军队鱼贯而出才策马急速而至。 赵元长站在烽火狼烟头,抱手俯视两兵交战,从各置一方到相互穿插。黄土地上被染的太快,只是些许时候,风中便带了腥味。 “陛下!”瞭望台上的士兵突然神色剧变:“南门已被攻陷,敌军正朝北门而来!” 赵元长闻言一愣:“常亭玉……” “已过正街!” “陛下,将军!”裘桂急冲冲跑上城门:“太后不愿离宫避难,说是……”他心虚看了看赵元长:“说是要与大煜同生死共存亡。” 刘名扬脸色越发难看,他沉默片刻毅然道:“裘桂,你立刻同陛下一起回宫道太后从暗道离开暠城,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保他们平安,听明白了吗!?” “是!” “朕几时说过要离开暠城?”赵元长笑起来:“刘名扬,你在怕什么?” 刘名扬猛然单膝跪下一手握拳顶地行:“末将并非在害怕,只是身为将士所担当的责任便是保护陛下与陛下的江山,为此,生死无谓。请陛下同太后一起离开暠城!” 城门上的将士继而随着刘名扬一道跪下,齐声喊:“请陛下同太后一起离城!请陛下同太后一起离城!请陛下同太后一起离城!” 赵元长看着离他很远的庚延一,蹲□凑近刘名扬耳边:“刘名扬,不要死。” 刘名扬低声答道:“……是!” 可是刘名扬自己却再明白不过,前后夹击的战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下来。他并非不怕,以往战事过后回想起来他才开始有些余悸,若是死了,那些抱负与大志便彻底断绝。可如今死就摆在眼前清晰可见,他反倒无所畏惧了,仔细想想,他的那些抱负和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2 大志也全都是围着大煜围着赵元长的。 死亡不过是眼睛一闭再不睁开罢了。 刘名扬目送裘桂跟着赵元长离开,才带头站起来面向城外:“全将听令!兵分两路,一路拦截从南门进来的敌军,一路随我誓死守住城门直到陛下与太后安全离城!” “末将尊令!”全数将领齐声回答,气势比以往任何一场战役都来的激昂。 城内仅剩两名士卒在他们骑上自己的战马冲出城外时便立刻关上城门放下巨大门闩,暠城一下子安静许多,只有烽火台上点起的烽火还在肆意燃烧着柴木。火星跳跃,却也翻不出这巨大的石台。 宋袭荣盯着人去楼空的城门上,几分落寞又是几分安心,但转眼又担心起身边的人来:“延一,赵元长不见了……” “看见了,就连刘名扬也倾巢而出,想来是大哥已经破了南城门逼得赵元长逃难去了。” “我们不用去追?” 庚延一摇头笑了笑:“赵元长是个有担当的皇帝,只要我们占了暠城和皇宫他必然是要再回来。且不说不知道他逃走办法,连攻下暠城也非几言之易。” 宋袭荣皱起眉头,当庚延一转头看他时又笑起来摇摇头,勉强的很。 庚延一便也不问,回头看着两军交锋。 刘名扬身骑黑骏手持大刀立于城门前,武神般威严气势吓得许多士卒都不敢多靠近他一步。他瞪眼盯着庚延一,面色沉稳而比平日里多出好些视死如归,心里也不再急躁。 远远的,庚延一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刘名扬定是盯着自己,等着自己。一手之仇,说到底还是该由他自己来报。 “延一!”宋袭荣忽然拽住他空荡的衣袖,惨白的面色显然是被他不自知跨出的那一步给吓的:“你不能去!” 大煜的士兵削减得太快,临死最后一声喊叫本是凄惨却也因太多而使听的人麻木了,也就无所谓凄不凄惨。最后仅剩的六位将领被步步紧逼围在城门口,也是身有重伤不停流逝着生命,唯独刘名扬站得还是那般直挺。 “将军。” “你们退下。”刘名扬朝前走了好几步,眼角余光扫过渐渐聚拢的士兵满目杀气。 那五名将士互望一眼却是笑起来,撑着兵刃站起来纷纷走到刘名扬身旁背过去,排成了半壁圆弧。 “你们想送死?” “男儿入兵之时,血肉扛山河:男儿握刀之日,意志撑天地。”这是他们当年初入新兵那时令,便已是铁面将军的刘名扬对他们说的话:“男儿生死如蝼蚁,蝼蚁之力护天下!!将军!我等愿以蝼蚁之力同将军一起守护大煜!!” “一群笨蛋。” “是,我们都是笨蛋,所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会拼到底!” 他们高喊着冲向兵卒,却最终被兵卒埋没,只剩一身战衣,一把兵器,一副血驱。 北城门也终于被破了。 ☆、第五十七章 当南北城门被破庚延一带兵闯进宫闱时,赵元长正跪在永安宫殿内,席塌上坐着太后,闭上眼执拗的不肯站起来。案几上放着杯参茶,已是凉了许久早已飘不出香味。 太后打量着自己的寝宫:“孤在这深宫里呆了大半生,哭过,笑过,闹过,最后除了这些个冰冷的宫殿什么都没得到,你父皇一生的风流也全都给了那个女人,丝毫都没给孤半分。做了皇后又如何,诞下龙子又如何,人的心始终不由谁。” 外面的厮杀隐约可闻,士卒倒下的声响与扎乱的步子。他们都在拼,拼的是命,是莫名的热血。 “陛下,你已经见过庚延一了吧。他还好?” “能带兵攻进暠城,想来是好得很。”赵元长走上塌席执意扶起太后,虽未太用力却也容不得太后拒绝:“母后若是想见他,择日儿臣必会亲自带他来见您。” “孤确实想见他,此时便想。”太后推开赵元长的手又悠然坐回去,理好袍脚:“裘桂……将军?” “是!” “请你速带陛下离宫。” 裘桂错愕抬头:“太后您……?!” “裘桂。”赵元长退下塌席:“带上太后,我们走。” “孤不会走。”太后扬起嘴角只是笑得清浅,唇角两旁的梨窝一如当年般惹人生爱。可这幅皮囊与魂魄却无论怎样都讨不到先皇的爱。 赵元长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塌席上的母亲如画般安好,抹去昔日岁月沉淀留下的划痕,亦抹去将心存放在身之外的空洞。她终于,有了活着的气息。 “长儿,此刻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母后也只能祈求天佑我儿保你平安逃离顺宜。这往后无人伺候,你也唯有咬紧牙撑下去。若有一日世间安稳了,你就替我立块木牌位。” “只怕他也需要别人帮他立牌位了!”宋启如跨步进来神色凌厉而蕴含笑意,自带了三分豪气。刚进来未走几步便拇指用力一顶,鞘中剑便飞身而出于半空打了个转剑尖朝赵元长飞去。 裘桂猛跳起来拔剑一挥,便将飞剑挡去调转势头刺进了雕花木板。 剑身来回晃动久久未停。 太后端起面前茶杯饮了口也不顾冷暖,裘桂一脸怒气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有赵元长无甚表情,也不转身,背对着门外,直到庚延一进来不经意咳了几声,他才缓缓转过身去,盯着庚延一无悲无喜。 倒是庚延一笑起来,先开了口:“多日未见,你过得还好?” 赵元长牵动嘴角,眉眼间分明不带笑意:“自然是好得很。” “不知太后过得,可好?”庚延一走向太后,在塌席上坐下来,正是当初他在此见到赵元长那方席:“这二十年来的锦衣玉食,自然也是……好得很吧。” 太后闻言愕然,继而叹气:“冷冷清清的二十年又何来好与不好,挣得了富贵荣华却终归挣不得先皇的心。” 庚延一笑起来,出了声:“冷冷清清?我看着宫里到处都是宫人黄门太后竟然还会觉得冷清?您怕是不知道真正的冷清为何物吧?” “庚延一,你恨的人是我,与我母后无关!” 庚延一不理,只是看着太后笑。 “庚延一,你和你娘恨错了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孤造成的。当年派人追杀你娘的不是先皇也不是徐大人,而是孤。自从见到你那刻起,孤便知道有朝一日会死在你手里。” “看来太后还记得当年做过什么。” “当年确实做错了,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只是孤希望你能放过长儿,他与此事毫无瓜葛。” 赵元长神色稍有变化:“母后,当年所发之事可否告知一二?” 庚延一笑了一下,挑起眉梢斜眼看着他:“知道了未必会有好处。”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3 “也不一定便是坏处。” “也许。”庚延一低下头,兀自勾起嘴角,笑得些许落寞。 太后伸手摸上庚延一的脸:“孩子,对不起。我这辈子欠你的,欠你娘的,怕是还不完了,也只有……以死相抵……” 庚延一惊讶抬头,却看见太后的嘴角流出黑色,顺着下巴滴落到她华贵的衣袍上。 “母后!”赵元长还没来得及动身便被宋启如一剑抵在喉咙。裘桂惊觉那是自己的佩剑低头去看时却早已晚了。 宋袭荣跑上席塌端起茶杯放到鼻下闻了闻:“这参茶有毒!” “延一……我只求你……放过长儿……他真的非常……非常…………”话未尽,她的手便从庚延一脸颊滑落,侧身倒地仍看着赵元长,含着母亲的温柔与慈爱。 “陛下快走!”裘桂以身挡剑将赵元长推往屋内。那儿有道暗门,若是赵元长跑得快些便能为自己挣得一丝生机。 “你准备弃城而逃吗,赵元长?” 赵元长闻言竟是淡然了,站直身体回头看着身后的人,不嗔不怒,如潭死水无涟无漪。 而他对面的人却是勾着嘴角,淡然微笑。 “陛下!” 不待裘桂护驾,安戈便手快出剑抵住呀咽喉,距离刚好不差分毫,再近一些许便会刺破皮肤:“乱动受了伤我可不管。” 裘桂僵直脖子纹丝不敢妄动:“陛下……” “逃?”赵元长低头轻笑:“我为何要逃?因为见到你庚延一?”说话间,他挑起眼尾睇向庚延一。 庚延一起身,走向他:“你不逃自然是好。不过……”他走到赵元长面前,贴身靠近他耳畔柔声道:“也许会死。” “我倒是觉得……会死的人是你。” “即便你此刻已是无路可走?” “即便我此刻已是无路可走。” “胸有成竹是不错。”庚延一袖中滑落出匕首,手腕儿一转便刺进赵元长腹部。 血肉分离的声音很小,小到连赵元长自己都听不见。他只觉得腹中逐渐有些寒意,慢慢侵散到整个身体,到双手,到双脚,到脑袋,到心脏。殷红而炫目的鲜血浸湿他的戎装,顺着庚延一的手又染红了庚延一的衣袖。可赵元长竟然不觉得疼痛,似乎不过是一场梦。 “庚延一你……!” “这一刀,是伯山的。”庚延一拔出匕首,又刺进去:“这一刀……是族人的……” 赵元长有些站不稳了,他眼前庚延一的侧脸变得模糊,也不知是他太累了,还是庚延一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了,远到总有一日他再也看不见他的容颜。 “最后这一刀……” “延一不要再刺了!”宋袭荣再也看不下去,他跑过来抓住庚延一的手:“不要再刺了……” 庚延一偏偏执拗,掰开宋袭荣的手拔出刀子,猛地扎进去:“是我的……”他忽而红了眼,本倔强不肯落一滴眼泪,却还是敌不过那些气势。 “那你庚延一……欠我的呢?”赵元长抓住庚延一握匕首的手用力往外扯,他踉跄后退几步终是倒在地上,惨白的面容也仅有那双眼睛还是红润的:“你……又怎么还……?” 庚延一捂着嘴蹲在地上咳得满脸泪。 “袭荣,带延一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哥……” 宋启如笑着摸摸他脑袋:“我知道该怎么做。” “延一。”宋袭荣扶着他起来,抓住衣袖拭去他脸上的泪,笑道:“我前些日子新配好一喂药可以凝神,昨儿呀,我就把它碾成了汁,待会儿你休息的时候就放一瓶。” “嗯。” 看着庚延一睡下,宋袭荣在床边坐了小会儿,直到他已睡得安稳不再咳嗽才捻好被角出了房子。庚延一还是住在穆弥殿,还是那张床榻,枕着当初借给赵元长枕过的枕头,梦里全是那些遥不可及的美好,是赵元长握着他的手跪在祠堂,说永生永世相守不相离。 离开穆弥殿宋袭荣便偷偷打听到赵元长已被关进大牢,不知他用意的士卒甚至打趣说道他不多时日便自会死去。宋袭荣道了谢,匆匆收拾了些药膏便去了大牢。 牢门外由吉水的人把守,一胖一瘦在门口玩起了家乡的游戏,见到宋袭荣才停下来陪他进去,从腰间拿出钥匙开了牢门,嘱咐几句便才出去。 宋袭荣挎着药箱躬身钻进牢房,走到床边坐下,随手将药箱放在身旁。赵元长躺在铺了干草的木床上皱眉闭目,身上的三处刀伤仅是随意包扎好刚刚止住血而已,苍白的面色毫无生气。他探了探他的脉搏与气息,转身取药时床榻的人便醒了,虚弱看着他。 “醒了?”宋袭荣将药放在床头,伸手解他的白布带。 赵元长皱眉,此时才觉得入骨髓般的痛。 “很疼?”解开布带他又轻柔解开他衣裳露出伤口仔细看了看,继而笑起来:“果然全都避开了要害,不然怕是你早已挨不过了。” 他无力反抗,也只得忍着痛意任由宋袭荣为自己清洗伤口。 “延一还是舍不得对你下手,当初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兴许以后……他还是舍不得下手。” 赵元长索性闭上眼,不作应答。 宋袭荣看着他的脸,不由得笑起来,他觉得赵元长此时就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小娃在赌气般:“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 “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我还以为延一把你舌头给刺掉了呢。”他长舒口气:“现在看来,你还能说话。” 赵元长睁开眼,抓住宋袭荣给他上药的手:“你也不过做戏,既然目的已达到又何必再来装模作样。” “做戏……或许确实如此。”宋袭荣无奈笑笑,轻易拿开那只手也不顾赵元长冰凉的神情继续为他上药:“若是当真是出戏,那也怪只怪我入戏太深,不能全身而退了。” “如今的我还值得你们布局?” “不是局,只不过是我想将这出戏一直作下去,到老到死那天罢了。”宋袭荣笑起来,略带三分悲愁:“不过这出戏是我自己的,与谁都无关。”他打上结替他穿好衣物,又放了瓶药丸在枕边:“这些药能止痛,你若是疼得厉害就吃一颗,明日一早我再来替你换药,好好休息。” 宋袭荣走到牢门口,身后的人才低声说道:“谢谢。” 他一愣,转身笑道:“客气。” 已是入夜几分,血洗过后的皇宫格外安静,没了宫人点灯,即便按扎了几万人也显得空寥。 穆弥殿里却还有人声,本是寻常话音却也因周遭太静而显得有些夺耳。 庚延一倚在床头已是这个姿势坐了很久,床榻边坐着宋启如正与安戈商议。庚延一低头顺眉听着,没做言语,也不知该做何言语。 “延一?”宋启如轻声唤他:“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4 你若是累了便先休息,对于赵元长的处置改日再谈亦可。” 庚延一摇头:“迟早是要做个了断。” “真的要杀了他?”安戈问道。 宋启如握住庚延一的手:“只要你不后悔,觉得真的愿意这般做。” 将才熬好药来到穆弥殿的宋袭荣,手中药碗应声落地,嗙,药洒了,碗也是碎了。 “延一……你要杀了赵元长?!” ☆、第五十八章 要杀了赵元长…… 直到宋袭荣这般问,庚延一才惊觉自己似乎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脑中确实有着这本一个念头,并且气势高涨地容不得他有任何闲暇以至于感觉不到心中所想。而今宋袭荣问道,他才稍稍平静下来。可平静之余,心中的念头却举起带兵攻进了脑海。 要杀赵元长,他终归还是…… “延一你不能这么做!” “袭荣。”宋启如拦下他,捧起他的脸以额对额轻轻触碰:“大哥会保护延一,不会有事的。” “哥……不能杀赵元长……”宋袭荣抓着宋启如的手,止不住有些许颤抖:“让他离开顺宜或者、或者在大牢呆一辈子……就是不要杀……延一会后悔他会后悔的!” “留他活口他早晚都会取延一性命。”宋启如将他推出门外,笑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你呀就好好琢磨你的医术,延一和族人的异病都还要靠你。” “哥,不行,赵元长死了延一也会……” “乖,听话。” “哥! 大门毫不留情被关上,插上闩,无论宋袭荣再怎么叫喊都无人来开。他喊到嗓子发痛手掌麻木,终于也放弃了,去到无人的定瀛殿找出笔墨,留下书信。信上写了庚延一的药方,还有这些日子他的全部心思。他不求会被宽恕,也不求有朝一日再见到他们时能再如往昔般亲好。 他知道这是背叛,不可原谅。 定瀛殿中还有些值钱的东西,他随便拿了几样轻巧的装进怀里,将书信放在穆弥殿院中的石桌上用石块压住,对着那扇紧闭的门三拜作别。 “哥,延一,对不起。” 牢房外已是换了两人在把守,无聊的蹲在门两旁抱着兵器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闲言。见有人走近才是突然来了精神起身提长枪,看清是宋袭荣又松懈下来。 宋袭荣手里提着篮子,递给其中一人:“大哥说看守辛苦便要我送些吃的来,我偷偷放了瓶酒。”他笑道:“不过要对我大哥保密。” “先生是来看那个皇帝的吧,喏。”一人解下腰间钥匙递给宋袭荣:“先生心肠好,好人有好报。不过要小心里面那个人,听说狡猾得很。” “他身负重伤,就算再狡猾也伤不了我。二位慢用。” “多谢先生。”二人拿出酒菜席地而坐,不顾礼数的大吃起来。 直到亲眼见他们喝下一杯酒才走进大牢,解开门锁扔在地上。 赵元长坐在石床上依着墙壁,顶上的天窗漏了些月光进来,却还不如牢外墙上的油灯来的通明。他头靠着墙,眉蹙目闭,也只有气息稍显平静。他睡得孰,兴许是流血太多不得不睡去,连铁链铁锁落到石板地上砸得静夜独响惊睡鸟也没能让他醒过来。 宋袭荣走到他身边坐下,捏起他手腕儿探探脉搏,又轻轻放回去。他一直坐着没说话,估摸着时辰觉得门口那二人已经醉过去才推了推赵元长手臂,轻唤:“元长,元长。” 赵元长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便又觉得伤口痛起来。 “我们走吧。” 赵元长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坐起来:“他们怎么让你来带我去?” “不是去见他们。”宋袭荣将他扶起来站稳,笑道:“是离开这里,离开顺宜。” “我不会逃。”赵元长推开宋袭荣的手,回到石床前又坐下。 “延一他……”宋袭荣突然止住,如果说了只怕他二人间…… 赵元长笑了下,眉目无情:“怎么?他庚延一打算杀了我?” 宋袭荣笑着走过去,蹲□:“延一会不会杀你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只是这牢里阴冷潮湿于你身上的伤是大大的不利。元长,这不是逃,只是去外面疗伤而已,等你伤好了你想回来便回来,我绝不拦你。” “我为何要信你?” 宋袭荣拿出匕首放在赵元长手里,握紧:“倘若你觉得我有半点假话,就立刻杀了我。”见他不语,他便又劝道:“你呆在这里说不定在延一来见你之前就会断命。元长,你就真的再也不想见见延一?” 赵元长笑起来:“不想。” “那你就打算这么死了?刘名扬和常亭玉拼死给你争取逃命的机会你就白白浪费?还有那些副将和士兵的性命,你也不要忘了。”他拿出止痛的药丸塞进赵元长嘴里:“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连个逃跑的名声都背负不起又还能背负什么?” 赵元长他咬碎药丸咽下去,犹豫许久,终于答应“好,我走。” 宋袭荣终于松口气:“我们先去牵马。” “袭荣。”走到牢门口的赵元长忽而止步:“你放我走,那你会如何?” 宋袭荣愣了少许,尔后笑起来,打趣道:“原来,你也会关心我。放心,我早已打点好了一切,走啊。”他说着便伸手拉着赵元长走出大牢。 牢门口的两名士卒已然被宋袭荣下了迷药的酒醉的睡过去,不到明日天亮怕是醒不过来了。 “他们……” “晕过去了而已。” 夜间并无太多巡守,宋袭荣扶着赵元长借着点点月光走向马房。马房边上屯守着士兵,就地扎了帐篷,围着篝火唱歌耍乐,一把胡琴,一杯马奶,一曲高歌,火光印着他们的脸颊,战后的疲惫侵不去那些笑颜。 这皇宫里就是冰冷,即便往日诸多巡守来回也依旧填不满补不足,而今却在尔古尔德的篝火中变得些些热闹了。 被宋袭荣拉着躲在帐篷外十余丈远的赵元长盯着那团篝火入了神,而今的大煜,不像是大煜,皇宫不像是皇宫,而他,也不像他了。这一年多的日子,竟就这般浑浑噩噩到了今天,连眨眼的时辰都没留给他,就成了这样。 “元长?”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宋袭荣歪头正看着自己:“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就算能溜进马房要出来也很困难。” “只要骑上马就能安全出城。”宋袭荣牵扯嘴角微微而笑:“相信我。” 赵元长未答,而是转脸又看向马房:“我们从后面绕去马房。” “嗯。”宋袭荣扶起赵元长:“当心脚下。” “无碍。” 绕着一步步走近马房都十分顺利,那些人自己的欢声掩盖了赵元长因腿脚发软而几次险些摔倒弄出的声响。然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5 而就在他二人刚解开绳子将马牵出来时,进来小解的人猛然看见他们,边叫喊外面的人便拿起了弓箭。 弦线紧绷,飞来的箭比疾风还要快几分,没等到宋袭荣回头便狠狠扎进他背心。那瞬间他只觉得像是被蛇咬了一口那般痛。 听见箭头正中肉身的响动,牵着缰绳的赵元长回头看他:“袭荣?” “我没事。”他偷偷拔去背上的箭扬起笑脸,唇角眉梢皆是纯净:“快上马。”他说着便有些强硬地将赵元长托上马,随后自己也蹬着蹋环跨上去。 赵元长错愕地转头看着他:“你这是……?!” 宋袭荣笑道:“有我在你身后他们不敢放箭,即便放了也刺不中你。” “你……这是何苦。为了这样的我兴许以后都不能再回来了。” “我知道,把你从牢里放出来那刻起我就再也回不去了。走吧,有我在你会安全离开顺宜,就当是带件铠甲。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赵元长看看越来越多的士兵,双腿猛夹马肚飞奔出去:“抓好。” 宋袭荣抓住赵元长腰间的衣衫,笑着点头:“嗯。” 越前夺过先前进来那士卒手中的弓箭,端好架势欲射,却被乾一伸手拦下来:“等等,赵元长身后那人好像是……宋袭荣。” “他为什么会和赵元长在一起?” 骏马一路飞奔出了宫门,出了城门,士卒们都以为宋袭荣是被赵元长挟持带走的,无一人再放箭。 天际逐渐泛起晨光,虽不如晚霞那般惊艳,却也是如胭脂淡抹初上红妆的女子般,惹人怜惜。 宋袭荣背后的血越流越多,在他素净的衣衫上赫然绽开,蔓延了整个后背。宋袭荣这生只受过两次重伤,两次都是为了赵元长,一次他挨过了,这一次,似乎不会再那般幸运。 他无力靠在赵元长后背,即便睁大了眼,都渐渐看不清他衣衫上细腻的绣花。 “累了?”赵元长的嗓音比起昨日柔和了许多。 “嗯,有些困。” “那便睡会儿。” 宋袭荣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伤口又痛了吧。” “无事。” 良久,宋袭荣又开口轻声唤到:“元长。” “嗯?” “陪我说说话吧。” “好啊,你想说什么?” “就说说延一吧。”他扯起笑脸,却止不住从眼中滑落泪:“元长,延一对你从来没有半点虚情。报仇也好……性命也罢……都抵不过一个你……” 而我,也亦是如此。只是老天将你给了延一,又将延一给了你,那我唯有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们…… 有缘则相见……那你我……也算是……有缘人了…… 他莫名笑起来:“当初故作假意……只是希望能将延一与你分开,以免……他陷得太深……误了大事,可到头来没想到……却是我陷得太深……误了大事……元长……还记得你曾许诺要答应我一件事吗?” “……记得。” 宋袭荣抱紧了赵元长,用额头抵住他的后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一直……一直朝前走……你要活着……我要你赵元长……好好活着……也放过延一……让他好好活着……” 赵元长只觉得后背突然被风吹得很冷:“袭荣?” 他勒马掉头,却惊见宋袭荣倒在身后的地上,身下的血蔓延成花。 “你?!几时受的伤?!”赵元长跳下马将他附在怀里:“为何不告诉我!” 宋袭荣摇头:“……这条命是你救的……如今……我不过是把它还给你……” “我带你去找郎中你撑住。” “你忘了……我便是郎中……”宋袭荣笑着摸上他的脸:“我知道……自己没救了……” “前面应该有镇子。”赵元长本想抱起他,奈何他自己也是伤势未愈根本使不上力气。 宋袭荣笑起来,倚在赵元长怀里:“就这么死了……其实……也不错……因为……因为……元长……我喜……欢……” 闭上眼那刻间,宋袭荣恍若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他从山中回来,瞧见到树林子里有许多不曾见过的人。这些人有的骑着马,腰间插着足足有他身体那么长的剑,他吓得躲在树后看着他们走远。走最前头的似乎有匹白马,白马上似乎骑着位小少年,小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似乎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这一笑,让他回想了好几个晚上…… 如今,将死之际又忽而想起来……只觉得……好生幸福…… ☆、第五十九章 宋袭荣死了,他死后被赵元长埋在了树林,半面竹子便是墓碑,上面用匕首刻着:挚友袭荣。 “难为你只能被埋于这荒郊,等战乱平息,我再来到你走。”他伸手抚过墓碑上的名字,扯起嘴角笑道:“在此之前便委屈你了。” 言毕,他起身蹬腿上马,牵着缰绳最后看了看那隆起的土坡,双腿一夹,驰马而去。 宋袭荣,我赵元长此生欠你的,即便再死十次也不够还,唯有来世,当牛做马。 马蹄渐渐远了,没了,只剩下风吹得树叶儿细声作响。土墓前没没来得及上一炷香,光秃秃的就立了块竹片子。顽皮鸟儿飞下来歇脚,抖动浑身松软的羽毛,不多久便又飞走了,丝毫没有留恋。 林间孤坟,左右无伴,他生前总是遥望着庚延一与赵元长的背影不曾也不能靠近,而今死了,亦是孤孤单单的,只能看着赵元长走远。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觉得这人世间太薄凉。 只希望,赵元长与庚延一安好。 吵闹了一夜的皇宫总算稍稍平静了些,只是人们依然疑惑不解,为何庚延一身边最亲的宋袭荣,偏偏当了叛徒。 穆弥殿里无一人说话,也不知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宋启如本不打算将昨夜的事告诉庚延一,奈何庚延一聪慧,听说赵元长逃出了宫,身旁跟着宋袭荣,他便猜到了七八分。想来,宋袭荣昨日阻拦不让他再刺赵元长也并非全是担心他身体,而是,看着心疼。 看完宋袭荣留下的书信,沉默了许久他才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垂顺了眉眼道:“这封信大哥都看过了?” “看过了。”宋启如立在床榻前低头看着庚延一,皱起了眉:“我从来都不知道袭荣他……” “小主公不是说对赵元长的情只是假意么?怎么偏偏就……变成真的了。”安戈握紧拳头:“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来大煜。” “既然他为了赵元长背叛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日后再见到他也不必留情。”宋启如瞪着通红的眼,兴许是太生气了,兴许是太寒心了,又兴许,是太自责:“就当,从来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6 都没他宋袭荣这个人!” “大哥……”庚延一伸手捏住宋启如的手:“袭荣他终归是我们的弟弟,他不过是选了条不会让自己后悔的路,既身为兄长,我们当是祝愿才对。这场战争本就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他笑着:“大哥,难道你不希望他过得好?“ 宋启如闭上眼咬紧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安戈,把这封信烧了。”庚延一将信装好递给安戈:“若是再有人问起来,就说袭荣只是被赵元长劫持作为逃出宫的挡箭牌,莫要提起这封信。” 安戈不接:“为什么?” “日后若是有人再见到他也不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话还未说完他便捂着嘴咳起来。 分明是从身体里涌出来的血色,庚延一却丝毫不觉得有哪个地方痛了,只是咳出来的血钻过指缝落到被褥上,红艳得很。 “延一!”宋启如坐下来扶着他肩膀,急得大喊:“袭荣快拿药来!”喊完他便才想起宋袭荣走了。 “我、我去找耶尔齐先生!”安戈还没说完话就等不及跑出穆弥殿。 “咳咳咳……咳咳……”庚延一觉得就算咳几滴血也没什么,就是太累太困,想索性闭上眼沉沉稳稳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身首异处也好,化骨成灰也罢,总之能忘却尘世间的烦恼,怎样都可。 “延一?!”宋启如惊讶地看着庚延一露在被子外的皮肤渐渐变了色,分裂出一块块的青鳞:“毒性怎么突然就发作了?!安戈!快拿药来!!” 庚延一看了看手上那些青鳞,也不再捂着嘴了,靠在宋启如肩头望着屋顶的横梁,许久了才闭上眼,仍是会咳几下:“大哥,若是我死了……” “不许胡说!袭荣走前留了药方,你不会有事别胡思乱想。” “不过是假如。这场战争是我挑起的,牵连了太多无辜之人……就算我死,也换不回他们的性命,补偿不了活着的人了。” “说什么傻话,向大煜复仇是全族的愿望。”宋启如抱住庚延一,摸着他的头:“我们全族亏欠下的债怎么可由你一人还,就算是要下地狱大哥都会陪着你,安戈也会陪着你,这是我们一起挑起的祸端。” “大哥……” “药来了!”安戈手里拽着一只瓷瓶风尘仆仆冲进来,拔了塞子便将瓷瓶递给宋启如:“这是小主公临走前留下的。” “延一来,吃药。”宋启如倒出药丸掰小了才喂给庚延一:“安戈拿水来。” “是。” 从安戈手里接过杯子喂在庚延一唇边:“慢点喝,别呛着。” “咳咳咳……” 转手将水杯放在安戈手里,他才替庚延一顺了顺气,扶他躺下,捻好被子:“好好睡会儿,大哥就在旁边不走。” “嗯。” 安戈看着庚延一本是肤色白皙的脸如今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就长满青鳞,只觉胸口闷得慌:“我从未……见过主公这副模样,每一次和主公在一起他都是……都是……”他说着便哽咽起来,堂堂大男儿竟不争气的含了眼泪。 宋启如眉头紧锁不见分毫缓和:“以前延一吃了药面貌脸血肉都与常人无异,可如今,袭荣的药已然渐渐压制不住他体内的毒了。” 安戈惊诧睁大眼:“那主公他……岂不是……” “没多少时日了。”宋启如暗自叹气:“所以他才会急着来暠城见赵元长。” 殿门外走进来一人,本是听耶尔齐说庚延一犯病了所以来看看,却没想到刚走进来与安戈和宋启如打过招呼后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张脸,一张已然看不出原来的容貌轮廓。阿穆汗不由得愣住,看着庚延一那张脸迟迟没有回过神来,若不是床下摆着庚延一的鞋,他怕是怎都不敢相信这便是庚延一,那相貌堂堂的翩翩君子。 宋启如站起身:“他刚服了药,睡了。” 阿穆汗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宋启如:“庚延一也中了妖毒?” “对,也会变成怪物,也会化为灰烬。” “可有办法医治?” 宋启如闭上眼,摇摇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离暠城有多远,可有出顺宜。赵元长趴在马背上仍由骏马驮着自己乱走,他身上的伤口又有些裂开,血渗透衣裳黏住了鬃毛,浑浑噩噩间觉得有些冷,明明还未起风。 前方的树林不知何时到了尽头,忽现一片湖,碧蓝的湖水清可见底,水上飘着粉色花瓣,莹莹竟在发光。湖水中有人站在船头撑了杆朝他划来,清秀的容貌,发丝泛黄,唇边笑意淡然。 船划到岸边,船上人却未下来,而是向赵元长伸出手。 “延一……”他伸手去握:“庚延一……” “是陛下!”突然而来的人声搅乱了那湖水,涟漪荡走了船上人。 庚延一…… “陛下!”来人收腿往马背上一踩,便凌空飞起来落到赵元长马前,正好接住滑下马背的赵元长:“快来人,军医!” 赵元长睁开眼,只迷迷糊糊看见了救他那人的大致容貌:“你是……崇弟身边的……” “微臣康仁晋,奉殿下之命前来救驾。” “崇弟他……” 赵元长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不那般痛了,满眼金碧辉煌摆设一看便知是齐孝王的喜好。寝宫里的舍人见赵元长醒来,便匆匆跑去禀告了赵元崇。赵元崇来时,他已然下了床,身上披件衣衫便走出寝殿来到院中,望着花草发呆。 若不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想必他已是将过去那些日子当做了一场梦。若真是梦,便好了,亦美亦坏都是假的。 “怎么,本王的床睡着不舒服让你龙体不适了。”赵元崇站在亭廊上,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赵元长闻言转过身,笑唤了声崇弟:“多谢相救。” “本王决然不是为了救你,只不过是出于慈悲,就算是只猫猫狗狗本王也会救。” “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般心软。” “心软?”赵元崇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用得着对一个旁人心软?还是一个昏庸无能自以为是的旁人,为了名男子弄得丢了江山又差点丢掉性命,你当真是能耐啊赵元长。” 赵元长牵起嘴角,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这用你换来的江山还是被我毁了,本以为自己定能做个好皇帝,国泰民安无人受苦,可到头来却偏偏亲手给百姓带来战乱,正如你所言,我的确昏庸无能。” “你以为现在说几句忏悔的话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赵元崇走下石阶揪起他胸口的衣襟:“赵元长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后悔了一切就可以抹平不作数?!我在邻国受的耻辱换来的就是你把江山拱手让人?!” “崇弟……” “不要叫我!”赵元崇甩开手朝后退,脸色已是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7 气得发青:“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赵元长你有什么资格叫我!” 亭廊上的宫人都吓得缩了脖子不敢出声,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还未走近便听见声音的康仁晋更是加快脚力赶过来,问了宫人才知道又是因为赵元崇心中的结才吵了起来。 “殿下。”康仁晋走下来挡在赵元长面前:“陛下有伤在身也不宜在外面呆得太久,还是回寝宫休息得好,您也该去准备书信于中敬王告诉他陛下的近况了。”他稍稍用力握住赵元崇的肩,而后又对亭廊上的宫人道:“你们二人扶陛下进去,再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诺。” “诺。” 赵元长张了张嘴,然终归只是看了赵元崇一眼便走进寝宫。他从来都不知道,赵元崇在作为人质的那段时日里遭受过怎样的待遇,如今赵元崇第一次提起,他也才猛然被点醒。 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还是没能全部抹掉,此时又鱼贯而入的涌进他脑中,让他止不住发抖。 康仁晋抬手摸上赵元崇的头,又走得近了些,在他耳边说道:“没事了,从今往后没人敢再动你分毫。” 赵元崇低下头抵在他肩上:“那是当然,你以为、本王是谁。” “赵元崇。”康仁晋拍着他后背:“我的齐孝王。” ☆、第六十章 赵元长回寝宫这一躺,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宫中太医在床前跪做一排,却也无人言语。赵元崇站于床头,即便眉头紧锁也依旧是那副君临天下不肯低头的模样,似乎只要稍稍低了头,便再也不是自己了。 太医之首替赵元长诊完脉,叹口气躬身对赵元崇作礼:“老臣无能,请殿下降罪!” 殿上的太医纷纷俯首,同太医首一道请罪:“请殿下降罪!” 赵元崇拿眼扫过他们,看向太医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王给你们的俸禄还不够救治一个人么!” “殿下息怒。”老太医闻言立刻跪下不敢抬头:“陛下的伤……臣等这几日来已将毕生所学都用尽,可惜陛下的伤已在到达齐孝之前便恶化,纵使臣等乃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赵元崇冷笑:“即便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也全都束手无策?!” “殿下息怒!” “殿下,这些太医也绝非不是藏而不用,您就算真的把他们拉出去满门抄斩也无济于事。”康仁晋上前劝慰,可并不见太大成效。 “本王就不信,我齐孝地广人多就找不到一个中用的郎中治好区区刀伤!” 老太医支吾许久,才道:“回殿下,陛下已经……已经……驾鹤西去了。” “你说什么?”他冲上前拽起老太医的衣襟,瞪目大声吼道:“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陛下已经……西去了!” “不可能!没有本王应允他怎么可以死!” “殿下!”康仁晋拽住欲扑到床前的赵元崇牢牢不肯松手,低声说道:“既然陛下已走,您再怎么做都不过徒劳。” “他赵元长欠我的都还没还怎么可以轻易就死了?!放手!”他挣扎几下,未果:“本王命令你放手!” “当初陛下在世您处处针对,而今他死了不正好再也不用烦心了吗?”康仁晋松开手:“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是应连同逝去之人的那份生命一道活下去。” “本王几时说过活不下去了?”赵元崇转身背对着床,高扬着下巴,愣是没让自己显出一丝一毫的难过,他道:“明日,将赵元长收殓入棺,下葬皇陵!”他说完,便大步匆匆走出去,不曾回头。 康仁晋扶扶眼镜暗自沉了口气,又上前扶起老太医对他道:“有劳了。” 老太医苦笑着摇头:“分内之事。” “我送您出去。” 老太医摆摆手,继而又笑了笑:“此时此刻,大人最该陪着的是殿下。告辞。” “慢走。” 太医们都跟着出去,在这里跪了一天,担惊受怕了一天,终于是,了了。只是大煜皇帝西归,这往后,怕是再难有安定之日。 康仁晋目送他们离开,低头看着赵元长,不语。 赵元长身上盖着被子,都还是那日与赵元崇在院子吵完架回来休息时就盖上的,本只是坐在床头望着被面魂不守舍,却不知伤口怎就突然疼起来,解开衣裳一看,才惊觉伤口又裂开。太医匆匆赶到之时他已卧床闭目,脸色越显苍白,太医伸手探了探额头,只道是好烫。 御花园里游玩的妃嫔被赵元崇一声令下喝回了自己的寝宫,那翩翩彩蝶徒留一身惊艳无人欣赏。 他突然拔剑乱刺毫无章法,只为心中宣个痛快。可偏偏越是宣泄越觉得不好受,觉得好似天塌了,从此只有他一个人扛,不管扛不扛得起。原本身旁还在的那人如今去了,毫无征兆转眼便没了,这天,似乎也就突然变得重了。 乱剑伤了花叶,残败了一地,他却还是不收手,反倒是恨不得把这御花园里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毁个遍。 康仁晋叹口气,也不上前制止,此时候去无疑是自寻死路。他便等到赵元崇疯够了,躺在铺了花叶的石板地上,才捡起剑放入鞘中走过去,故意重重叹气给他听:“唉~可惜了满园的美色,深秋还没到便迫不得已要败了。” “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臣不出声,您就权当是块石头不就好了。” 赵元崇抬手搁在双眼上:“你既然是块石头,就看不见也听不到吧。” 康仁晋闭上眼,又堵住耳朵:“臣就为了殿下,当一回石头。” 赵元崇撕心裂肺吼了一声,便哭起来。 从中敬带了一名将士随从便快马而来的赵元瀚仅用去两日便到达齐孝,只为赶上赵元长的葬礼。 原本赵元长的寝宫设成了灵堂,白沙幔帐的,好似当真羽化成仙了般。灵堂中安置着绝好的棺椁,镶着金丝玉石。棺椁还未封盖,里面躺着的人安详而平静,丝毫不见尘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殿下。”康仁晋在赵元崇耳边低语,告诉他赵元瀚到了。 闭眼靠在案桌上的赵元崇方才睁开眼,缓了缓便站起来走下席塌迎上去。 不等他开口,赵元瀚便急忙问道:“陛下真的……” “死了。”赵元崇说得不屑:“灵堂就在瑥筠宫,你自己去看。” “臣为殿下带路。”康仁晋欠身,带着赵元瀚走向瑥筠宫。 门外等候着随赵元瀚而来的柳下舟,抱着剑靠在廊柱上没个规矩的样子,等到康仁晋与赵元瀚一同出来才站直了身体跟着下去石阶。 此时,已近傍晚,不可见妖娆美艳的晚霞,不过是天空渐渐褪了色,调和了些些墨灰。 过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8 了今夜,就该合棺进陵了。 守夜的只有赵元瀚,柳下舟虽在旁边陪着却早已人在心远,魂早就离了体。 夜风吹着树影摇,也动了白烛白帐,唯有那棺椁中人仍旧安详。焚纸钱的炉子已近熄灭,兜着满满一炉子的黑灰,零零星星几点火星子。 赵元瀚叫了柳下舟,神游之人才逐渐醒过来茫然看着他。他无奈摇头,自己亲自去取了一摞纸钱过来。 “真没想到大煜的皇帝就这么死了。庚延一可真厉害啊,当年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会有这种心思,不过我早就觉得他心机很重了。” “下舟!”赵元瀚叹口气走回火炉前往里掷了薄薄一小叠:“在陛下面前就别再提那些事了。” “……是,可是…… ”柳下舟斜眼撇着棺椁,也自知多说无益便缄默下来,走到赵元瀚身旁同他一起往炉子里投纸钱。 康仁晋端了参汤走进鄄予宫,却见赵元崇端着书册心不在焉的看。他抽走书册将碗放在他手里,顺势坐下来:“不想看便不看了,免得劳神。” 赵元崇瞟他一眼,放下碗:“你来做什么?” “王妃特意给您熬了参汤让臣端来。”康仁晋又端起碗放到赵元崇面前:“您这几日都不怎进食多少还是喝点,莫要让王妃白费了一片心意。” “她怎么不自己送来非要找你。” “您都已经对她下了鄄予宫的禁足令她怎还敢来。”康仁晋将碗放到赵元崇手里,看着他喝了口才又道:“几经寅时了,您不去瑥筠宫再看看陛下?明日可就要下葬了。” “有何好看的,本王从小就看着他。” 康仁晋叹口气,过了片刻才道:“此时此刻,您非得嘴硬闹倔脾气才甘心?就算您与陛下从小便在一起,可这往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不是去了顺宜进了皇宫走进泰祥宫想见就能见。” “……” “元崇,别让自己后悔余生。”康仁晋笑起来,拉着赵元崇起身走下席塌。他也明白,依照赵元崇的性子即便明知会悔青肠子也绝是不低头。 一路上赵元崇都没开口,仍由康仁晋拉着自己来到瑥筠宫,见了赵元瀚才立刻甩开他的手。赵元瀚已然跪得腿脚有些发麻,撑身起来险些没站稳,还好柳下舟顺手扶了下才免于摔下去。 “好重……” “抱歉。” 赵元崇撩起袍脚一甩,大步跨进来,那架势,那气质,一如往昔。康仁晋跟在后头,看了看炉子旁边搁置的纸钱,便弯腰拿了一些递给赵元崇:“殿下。” 赵元崇微微侧头,石破天惊般接过来什么都没说便走到炉子旁蹲□放了几张进去。 腿脚终于舒服些了,赵元瀚才自己站稳向赵元崇问道:“陛下这一死,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要夺回顺宜,本王就不信他庚延一能灭了大煜!” “若是早些备战也不至于会落得这般田地。”赵元瀚叹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等过了赵元长的头七本王就直捣顺宜!”赵元崇将手中的之前全部扔进火炉站起来,双目圆瞪而略见怒火:“本王要他庚延一血祭赵元长!” 赵元瀚突然笑起来,带了三分无奈:“若是皇兄知道你如此在意他,也能安心走了。” “殿下一直都非常在意陛下,如若不然也不会派臣火速前去救人了。” “既然如此元崇你又何必……” “康仁晋!”赵元崇不敢再听下去,横眼看向康仁晋没多少情意:“你想让本王也对你下禁言令么?!” 自赵元瀚已然自己站稳后便退到角落抱着佩剑索然无味盯着棺椁发呆的柳下舟突然叫了声殿下,等那三人都看向他时方才伸手指着里面的赵元长,道:“陛下他刚刚好像动了,不,一定是动了我眼睛这么好不会看错,可陛下明明就已经寿终正寝了又怎么会突然动了呢难道是闹鬼?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怨气太重不能……” 没等他说完赵元崇就冲过去趴在棺椁外伸手探赵元长的颈脉,脉象虽弱,却细细而沉稳,每一下都触动着赵元崇的手指,如此真实:“太医!传太医!!!” 赵元瀚立刻跑出殿门对舍人喊道:“快去宣太医!” “诺、诺!” 窗外鸟儿啼叫得欢腾,丝毫不顾是否吵闹到了池里的鱼,兀自嬉闹。那莲花碎步的舍人端着刚熬好的药汁走过回廊,跨出小足走进瑥筠宫正殿寝宫的门,稳稳走到床榻前。 “你先下去。”康仁晋端起药碗搅了搅,便递给赵元长:“陛下当心烫。” 赵元长小饮一口,觉得还好只是有些苦,便假意装得有些烫放下碗,抬头笑道:“这次倒是让太医们吓破了不少胆。” 康仁晋笑道:“臣自有办法保他们。” 赵元瀚摇摇头:“我也险些被吓破了胆。” “让瀚弟受惊了。” 从外回来的赵元崇甩袖进来,那张脸仍不见眉开不见眼笑,却在见到赵元长后不觉抖了抖眉,脸上神情也不知是喜还是怒:“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康仁晋你说是不是。” 康仁晋欠身:“殿下说得极是。” “这都多亏了崇弟。”赵元长依着床头,身上盖着被子,他笑道:“没想到在崇弟心中我竟然这般重要。” “重要?赵元长你少抬高自己!” “是啊,殿下落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小心砍坏了花园里的景色,心生怜悯,绝非不是为了陛下。” “康仁晋!你是不是想让本王砍了你的脑袋?!” 康仁晋躬身作礼,表面上看着是投降了:“岂会,臣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赵元崇笑得狰狞:“是谁串通了太医让赵元长诈死?!别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康仁晋颔首低声笑道:“若是不这般做,您又岂会直面自己真意与陛下冰释前嫌?如此说来您却是应当褒奖臣才对。” 赵元长笑起来,道:“看来崇弟确实是当好好奖赏康仁晋一番。” 赵元崇立刻转了矛头:“你给本王闭嘴!” 他以退为进更加调侃起来:“崇弟说闭嘴,那做兄长的,也就只有闭嘴了。” 赵元瀚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是康仁晋安排的一场棋局。” ☆、第六十一章 阿穆汗去看庚延一时,已是好些天之后的事了,鲁吉倒是每天都去,跟在耶尔齐身旁活脱脱就像是不安分的动物。靠着宋袭荣留下的药方子虽说是保住了庚延一一条性命,可奈何中毒至深已无法根除,只是勉强还活着。偶尔在院子里坐上小会儿,看看比云杳山庄还让他熟悉的景致。 麻雀依然又蹦又跳的,却再也不见曾经四处走动交首低语谈笑的宫人,也再不见与他自己交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09 首低语谈笑的那人,唯独还剩了石凳石桌和满院子的花草徒添怅惘。 阿穆汗行至回廊便停下来,看着院里坐着的庚延一还是有些惊讶。那日之后庚延一虽是醒了,身上的青鳞却仍不见消退,他怕吓着别人便让宋启如做了顶带着垂纱的斗笠时时戴着,只在独自一人时才撩开垂纱放在笠上。 “身上的青鳞还没脱落?” 闻见人声庚延一便是一愣,立刻放下垂纱才转过身去,笑道:“是你啊,坐。好些日子不见了,听鲁吉说尔古尔德的人想回去?”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阿穆汗瞄了他一眼,才坐下,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庚延一瞧出了他的心思显得大方,又开了口:“这身皮囊怕是好不了了,只希望死后别人取下斗笠的时候别被吓坏了才好。” “你怎么……会中这种毒?” “嗯……”庚延一笑了笑:“出生之前,不……是若我要来到这个世上便必然会中此毒。” 沉默少时,阿穆汗才问:“你要报仇的是整个大煜而不是赵元长?” “可赵元长偏偏是大煜的皇帝。”庚延一苦笑着摇头:“毁了大煜与毁了他又有何区别?” “报完仇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只希望大哥和安戈以后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他们都是常人与我不同。”他说着便站起来,往前走几步:“我和族人不久之后都会死,可他们不会,他们还要成家,以后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最后安详离开这个世界。” “那你呢?” “我已经没有以后了。”他抬手,却也不愿再碰自己的脸便又垂下来:“即便是有,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容貌也无法再出现于人前。现在我才明白,报仇不过是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别人,到头来全都没有好下场。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没有遇上赵元长。” “你同赵元长……”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好启齿,他支支吾吾也没问得太直白。 庚延一笑着点了一下头:“若是按习俗算,我们已是连理。” “……” 他深吸一口气叹道:“只可惜,现在也不过是断了枝的连理了。” “庚延一,若是战争结束便同我们一起回尔古尔德,耶尔齐的医术即便不能保你一命至少也能再维持些时日。” “活着又能如何呢?” “只要赵元长不死你二人便还有相见的机会。” 庚延一摇头:“即便我们都活着我不会再见他,就让他记住以前那个庚延一也好,若是以后当真见了,也不过是陌路人,他定是认不出我了。”他转过身对阿穆汗笑道:“谢谢,至少你让我知道除了大哥和族人,还有人希望我活着愿意接纳我。” 阿穆汗站起来:“尔古尔德所有人都愿意接纳你,不止我一个。” 庚延一仰起头长长叹口气,明明是不大欢喜的时候,他却笑道:“若是能早些遇上你们便好了,说不定什么烦恼都不会有。” 阿穆汗看着他的身影沉默不言。 隔了片刻,庚延一才又淡然开了口:“阿穆汗,不如……你们走吧。” 走?阿穆汗愣了愣,继而便明白庚延一所指何意。他分明是觉得没了胜算想以己之力最后殊死一搏,却又不愿再牵连他人。 “尔古尔德……真是个好地方啊。”庚延一转过身向着阿穆汗笑,可那围了整整一圈的垂纱遮住了他所有神情,即便风在吹,也绝然吹不透。然而庚延一自己也知道,不管是哭还是笑,他此刻的脸无疑是可怕得很。 “你和我们一起走,” “齐孝和中敬很快便会赶来,若我跟你们走,他们也会一举灭了尔古尔德。”他故作轻松。 阿穆汗脸色一沉,越发显得坚决:“无妨。” 庚延一忽然笑起来,出了声,还是那般温和低柔:“说到底,我留下来不过还是想见赵元长一面,虽然不想让他知道我便是那个庚延一。” “尔古尔德也绝不撤兵,耶尔齐他们也会赞同这个决定。” “那……如果我说,你们不撤兵,我们便不会教你们耕种织布呢?” “……”阿穆汗沉默下来,他寻思后道:“我知道了,告辞。” “嗯。” 尔古尔德议事的帐篷里安静得厉害,只可听闻外面将士走动的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帐篷里聚着那八位首脑却是无一人开口,就连阿穆汗自己说完,也缄默了下来。 “要是我们走了,庚延一他们怎么办?”鲁吉终于憋不住了,难得一见竟会忧心:“那个中什么王的不是已经去了齐孝吗,他们要是连兵攻打回来庚延一他们人那么少怎会抵挡得了还不是白白送死!” 耶尔齐也道:“阿穆汗,我也觉得此时撤兵太过于不道义。” “可若不撤兵我们说不定也会全军覆没。”另一人皱起眉头。 “纳德说的不错,我们一直以来安居乐业鲜与其他部族发生纠葛,说是将士其实也不过是打猎的好手。可要真和大煜打起仗来获胜的几率小之又小,更何况这次是中敬痛齐孝联手,就算吉水愿以参战也不见得能赢。而且吉水……”他顿了顿:“已经准备撤兵了。” “那我们撤吗?” 鲁吉几乎跳起来:“不能撤!要走你们走,我留下来帮庚延一!”言罢,他便转身抛出帐篷奔向穆弥殿。 “鲁吉!”耶尔齐叫他不应,只好追上去。 阿穆汗沉口气,缓缓而道:“我还有个决定。” 尔古尔德终归还是撤兵了,撤兵这日庚延一发起了热病只能卧床,心想着去送送也没力气再站起来,便让宋启如与安戈替他去了。 见尔古尔德撤兵撤得如此干脆,吉水也紧随其后只是匆匆跟庚延一打了声招呼便也撤了。本还算有人气儿的皇宫突然彻底的安静下来,就算是在殿内说话,想来长卿巷外头也怕是能听见了。 不过撤了也好,省得最后被自己连累还要愧疚一辈子。 庚延一躺在床榻上盯着顶上的帐子这般想。床上的幔帐是最近才挂上去的,就是他怕自己睡觉的时候取下斗笠后无意间吓到别人。 “延一,睡着了?”宋启如在床边坐下来隔着幔帐轻声问道。 “刚醒。” 他聊起幔帐伸手探了探庚延一额头:“热病好些了没?怎还是这般烫。” “外面都撤干净了?” “撤干净了,一个不留。” 他晃了会儿神:“我们还剩多少人?” 宋启如的神色立刻沉重许多:“不足四千。我本想让他们也撤了,可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愿走,说是苟且偷生不如死得痛快。” 庚延一呵呵笑起来:“都是倔脾气。” “你身为头领都这么倔,他们能不跟着学?”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0 “齐孝和中敬已经动身了吧。” “线报说今日一早齐孝那边就动身了,骑兵步兵加弓箭手总共二十万,如果连夜最晚也就三天能到。中敬的离远会比齐孝晚个一两天,但中敬王却是从齐孝出发。还有……”他看着庚延一:“赵元长。” 庚延一勉强牵起嘴角,故意跳开赵元长不问:“袭荣呢?没有和他们一起?” “他怎么还有脸敢来见我们,也不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 “他也不过是想救自己喜欢的人。” 宋启如低头皱眉,分明是心疼得不得了:“那个傻瓜。” “主公!大主公!”大老远就能听见安戈扯着嗓子高喊的声音,他急匆匆跑进来喘了半天粗气也没换过来:“尔……尔古尔德……尔古尔德……” 宋启如放下幔帐站起来,走到安戈身旁替他拍背顺气儿:“缓缓再说。” 安戈咽下唾沫又喘了几下边急道:“尔古尔德的人又回来了!” “回来了?为何?!” “不知道,不过回来的只有阿穆汗和耶尔齐他们几人,其余的将士倒是全都撤走了。” 宋启如显得有些急:“齐孝和中敬都已出兵他们还回来做什么?不快些离开万一在途中碰上了就是必死无疑呀!” 庚延一坐起来,穿好衣裳戴了斗笠才撩开幔帐:“阿穆汗他们到哪儿儿了?” “我刚刚看到他们的时候都快到长卿巷……” “庚延一~~~”鲁吉跑进来直直奔到床前坐下抱着庚延一在他身上蹭:“还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鲁吉……” 随后进来的耶尔齐见到不规不矩的鲁吉愣是快步走过去将他扯下来离了床榻好几尺远,忍不住训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给庚延一添麻烦你总是不听。” “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是鲁吉了。” “鲁吉给别人添麻烦的功力有十二层。” 即便先前安戈已然通报过一次,可看见他们全都折回来宋启如仍是难免吃惊:“你们回来做什么?” “阿穆汗。”庚延一笑道:“我说过你不撤兵便不会再派人教你们耕种的吧,即使这样你也不撤兵?” “尔古尔德已经遵守约定撤兵并且离开暠城。现在站在你面的不是尔古尔德,而是我们自己。既然是作为自己,你也就不能决定我们的去留。” 鲁吉一个劲儿的点头:“阿穆汗说的不错,我们现在不是尔古尔德。我还以为阿穆汗真的那么无情会丢下你们不管。结果,他把部队送出城门便说要留下来,我们当然也就留下来了。” 宋启如仍然不放心:“那尔古尔德……” 耶尔齐拱手道:“已经打点好一切暂交由纳德率领。” 鲁吉又跑到床前坐下:“这样一来耶尔齐又能替你治病了,我也可以天天来找你玩啦。” 耶尔齐干咳一声:“我们是留下来打仗的,鲁吉你当真弄明白了?” “弄明白了弄明白了。” 庚延一笑起来,道:“谢谢。” 阿穆汗是简单回了二字:“客气。” ☆、第六十二章 走了三天两夜,赵元崇的兵马终于到了齐孝,这之后再过一座城池便是暠城了。怕敌军夜袭,二十多万的大军便在这还有一城之隔的地方安营扎寨只派了百人小队前去打探消息,若是有动静便以青烟示意。 赵元长的伤还未痊愈,夜里熟睡之后仍会被痛醒,不知要过上多久才又痛着睡过去。白日里倒还好,身边有人与他说话倒也就忘了。可若要当真打起仗来,他便是自先已输了三分。 帐篷内无旁人,他正看着暠城的地图,在那里住了二十多年他却是第一次知道暠城的全部面貌,哪儿有沟渠,哪儿有石阶,哪儿有坡地,都是他以前从不晓得的,如今要打仗了,他才得以细细研究。说起来,的的确确是有些讽刺。 赵元瀚走进来,见他皱眉捂着伤口撑着案桌的手鼓起青筋便紧张得立刻走过去扶住他:“皇兄,伤口又在痛?部署兵力之事就交予我和元崇,你不要太操心。” 赵元长摆摆手,深吸口气站直了身体:“无碍,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应是不会再有多痛,兴许是我自己心中还念想着那份痛意。” “我再去让太医熬副药。” “不了,去把元崇叫来,我们商议明日出兵之事。” “是。” 待赵元瀚走出帐篷,赵元长才又躬□。他知道自己的伤早已无大碍只需再修养数日便好,可偏偏伤口仍是疼,疼到他半个身体都在发紧。他端起地图旁的茶杯饮了一大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一直凉到心窝子,他也才好受些。 隔了会儿,赵元崇带着康仁晋进来,赵元瀚对柳下舟下了禁言令后也让他进来听听。柳下舟本是百般不愿,可仔细想一想,赵元瀚只是让他不得随意开口又不是不得开口,也就跟着来了。 案桌上的牛皮地图是整个暠城,也包括了暠城方圆外五十里的地势。暠城有南北两道城门,还有一条暗道是供皇室在战乱时脱身所用,连接着每处寝宫,另一头则是在晚粼湖。 城内有五条主街七条副街和二十三条巷子,总共六种走法能到达正宫门。而城外则是黄土荒地鲜有草木。 赵元长问道:“若换做是你们,会如何攻打暠城?” 赵元崇冷笑,道:“以蛇缠兔,他们兵力不过八万,本王有二十万,足以慢慢耗得他们兵尽粮绝。” “殿下,若是他们半夜派人烧毁我们的粮库,即便我们有两百万人也撑不住。”康仁晋道:“臣知道您喜欢享受过程,但若是耗下去我方兵力也会增加损失。” 赵元崇横眼看着他,倒也不作反驳。 “元瀚,你呢?” “臣弟觉得,可以利用那条暗道派精锐队俏销潜入皇宫,若是能先抓到庚延一暠城也就不攻自破了。” “你以为庚延一会乖乖等着你去抓?别忘了,他可是把当今皇帝耍得团团转最后连江山都丢了的人。”赵元崇一面说,一面瞟着赵元长。他这动不动就犯别扭的性子怕是到死都改不了:“连赵元长亲自布局都抓不了他,就凭一队精兵能奈他何。” 赵元长皱眉苦笑:“崇弟这一番话倒是顺带骂了我一顿。” “本王只是在提醒你,别到时候见到庚延一又连命都搭进去。” “同一个地方栽一次是无知,栽两次是不谨慎,栽第三次就是蠢了。” “你知道就好。” 赵元瀚问道:“皇兄觉得该如何走?” 赵元长落指于他们现在所处位置,沿着路线滑到北城门,轻点两下:“吉水战力强于尔古尔德,主要防守必定是交给他们。这样一来相对易守难攻的北门便会交给尔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1 古尔德。照瀚弟所言派出一队精兵由暗道进入皇城伺机而动,再分一批人马由崇弟统帅在南城门拖住吉水。吉水向来心胸较窄,不会为了别人拼命,只要让他们觉得这场仗必输无疑他们也就失去斗志。剩下的人专攻北门,尔古尔德虽与庚延一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交换条件而结成的盟友,但素来重情重义不会轻易违背承诺,加上他们善于狩猎个个骁勇自有一套本领。所以总体而言,尔古尔德反而要比吉水难攻一些。” 赵元瀚愣了一下:“既然如此,主攻吉水岂不是更容易?” 赵元长摇头:“若是主攻吉水尔古尔德与异族势必会分派一些人马过来,他们定会为助阵的气势所动,攻心术也就无多大用处,这反而会增加消耗的时间对我军也不利。而人数不足去硬碰尔古尔德也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攻破尔古尔德才是最重要的。”他说完便抬起头看看在场的每一个人。 康仁晋长叹:“幸好陛下要攻打的不是齐孝。” 赵元崇看着赵元长:“攻破城门之后呢?” “分六路前往皇宫,其一是为了堵住他们出逃的路,其二是防止他们半路拦截以拖延时间。这也是为了分散他们的兵力。” 安静片刻,赵元崇突然问道:“暗道那边,谁带队?” 赵元瀚转头看着柳下舟,柳下舟假装没看见低着头用脚尖磨搓地面。 “还是臣去吧。”康仁晋开口:“暗道那边需隐藏好自己的气息不被发现,就怕柳下舟将军不小心又念起来。” 柳下舟抬起头,面无表情盯着他:“这叫修炼唇舌。” “报!!”帐篷外有人高喊,直到赵元崇说了声进来他才走进来单膝跪地而道:“启禀陛下、二位殿下,前方来报,吉水和尔古尔德都已撤兵,皇城之中只剩异族!” “当真都撤了?!” “回禀陛下,都撤了!” 赵元崇大笑:“如此一来还需要什么战术,围攻他们简直轻而易举!传令下去,明日一早便全军向暠城出发,备好火种与油!” “是!” 赵元长捂住又开始作痛的伤口,一连喝了好几口凉水。 赵元瀚见他脸色不对便立刻扶住他:“皇兄。” 他缓口气,道:“无事。” 赵元崇斜眼看着赵元长,本打算说些什么故意气他,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陛下这几日舟车劳顿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我有个不情之请。”赵元长放下捂着伤口的手,撑在案边:“若是见到庚延一切勿杀他,要活捉。” 赵元崇的眉头闻言便皱起来,拧得颇有些深:“你心软了?” 赵元长缓缓摇头:“只是答应过故友,要放他一条生路。” “到底是遵守诺言还是心有不舍,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赵元崇甩袖气愤走出帐篷,赵元长只是笑笑,也未再说什么。 明日一早,出兵之时,也该是你我了结之时了。 本来宋启如也准备好好部署一番,但算了算所剩的兵力,也就只好作罢。三千余人对抗二十万大军,无疑是以卵击石痴人说梦。索性用这最后的闲暇时光好好享乐一番,全当是为自己今生送行。 空阔的院子席地而坐,手里端着酒,有人抱着胡琴弹奏,有人随乐起舞,几近红色的火焰也扭着身子照亮每个人的脸。 鲁吉蹦跶够了,便端着酒杯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坐到庚延一身旁,伸手揽着他哼着曲儿。庚延一就着手里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他也豪爽,仰头一口喝光,可立刻就皱眉伸舌:“大煜的酒好辣!水水水。” 庚延一递上一碗水:“大煜的酒的确烈得很,适合小啜。” “你怎么不早说。” “抱歉。” “庚延一,你怎么变成两个了?”鲁吉晃动着身体,他从未觉得这般头晕过:“我的头……怎么……”话还未完,他便倒在庚延一怀里呼呼睡去。 庚延一揉着他的头发,垂纱下的脸说不出是何表情。 安戈走过来低声唤道:“主公,其他人也睡了,大主公正在陪耶尔齐喝酒。” 庚延一抬头看了看,便将鲁吉移到安戈怀里:“我去看看阿穆汗,鲁吉便交给你了。” “主公放心。” 阿穆汗站在另一头,正对着火光发呆,手里捏着酒杯依旧是满的。 庚延一走过来笑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发呆?” 阿穆汗回过心神,转头看了看庚延一:“齐孝的兵马已经在百里外安营扎寨,估计明日便会攻过来。”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既来之则安之,明日的事自有明日的自己去担心。”庚延一举起酒杯:“何以为躲不掉的劫难破坏了此刻的兴致?” 阿穆汗沉默的看着庚延一伸上前来的酒杯,抬手与之碰了一下,却不饮,而是看着庚延一垂纱后的脸道:“明日一战,你准备如何面对赵元长?” “大哥不许我参战,就算之后他进宫见了我,也不过是把我当做异物。我倒也……无需面对他。”他说完,又做了个敬酒的姿势,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阿穆汗也不再问,端起酒杯一口倒入腹中:“这酒……”他扼住额头,险些没站稳。 庚延一笑道:“你们愿意留下来已是对我庚延一最大的恩赐,我又岂会让你们白白送死。” “你……” 他终归还是抵不过药效瘫软倒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旁边有人看见了,问起来庚延一只道是这里的酒太烈他们都喝不惯。 尔古尔德的人被安置在宫里关押重犯的地牢里,铁链缠绕几圈再上了铁锁,钥匙被交给庚延一。宋启如嘱咐他,待明日开战后再放他们出来,一同离开这里。 安戈突然扑过来抱住庚延一:“主公,明日一别不知还会不会再相见,你一定要保重。” 庚延一笑着拍拍他的手臂:“怎么突然说这些。” 安戈抱得更紧了:“不知道,我不知道。” “延一,大哥已经把你托付给了耶尔齐,他虽对你的身体还不甚了解但好在尔古尔德的人愿意将你视为一体悉心照顾。”宋启如隔着垂纱摸着庚延一的脸,笑道:“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大哥也就放心了。” “大哥……” “你若日后见到袭荣,便替大哥转告他,‘要好好的’。” “如果大哥是抱着送死的心去参战,那我也绝不会走!” “傻瓜,大哥怎么会死呢,大哥还要看着你和袭荣变成老头。”他故作轻松笑着:“放心,大哥不会死。所以你也不能死。” 他握着自己脸上那只温暖的手,可生死这东西,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决定的。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2 得知暠城里仅剩不足四千的兵马,赵元崇也就再无所谓什么战略,自己同赵元长带十万大军守在南城门,其余的便由赵元瀚带着守在北城门。城内毫无动静,城墙上也不见有驻兵把守就连烽火台也空无一人,只有上次战时吉水插上去的军旗不停飘荡。 一身崭新的戎装,新配的宝剑,骑上骏马临风而立,绣着金龙的披风垂于背后。他面前百丈远的地方便是城门,刻着暠城二字的牌匾挂在城门上方现足了气派。 城门忽然打开,在这只有风声呼啸的荒土之上轰然吼叫又戛然而止,浩浩荡荡的也不过涌出几千兵马。可马蹄还是踏出了飞扬尘土,可战旗还是被紧握手中笔直而端正,可将士拔剑还是威慑了百里之外的鹰鸟退避三舍。 赵元崇不禁笑起来:“如果没有这般强烈的气势,这场仗打起来也没意思。” “可即便是有气势,要灭他们也不过转眼。”康仁晋转头看向赵元崇:“还不足以让殿下尽兴。” “非也,你仔细看。” 闻赵元长此言,康仁晋努力眯起眼。那些将士身着铠甲头戴盔帽,远远看去与常人无异,可待他们走过风沙近了些,□在外的青鳞才变得显而易见。 不过是自以为与平常无异的睁眼却看在别人眼里竟就成了怒目圆瞪凶狠而冰冷,不过是自以为与平常无异的张嘴大吼却看在别人眼里偏偏就成了比猛兽还让人不寒而栗的血口獠牙。 康仁晋愣了愣,如此鲜活的异物他还是头一次见。 “康仁晋。”赵元崇忽然叫他:“你准备发呆到几时?” 他这才醒过来,双腿猛夹马身冲出去。身后的将士见此形式便也是二话没说只由将领说了个冲字,便随着康仁晋奔腾而出。 赵元崇牵扯着马头,也是待发之势,他转头对赵元长道:“赵元长,给本王好好看着。” 赵元长微笑点头:“遵命。” 远在城外的厮杀吵醒了穆弥殿里的庚延一,明明竖耳来听丝毫声音都没有。他坐起来戴上斗笠下了床,便立刻有人端了洗脸水来,拧干了布帛递给他。 庚延一迟缓接过:“怎还会有人留在宫里?” “是大主公不放心您的身体,特意让属下留下来照顾。” “有劳了。”他接过布帛擦了擦脸。 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盯着庚延一的手:“主公您的手?!” 庚延一低头看了看,将布帛递还给男子,笑道:“看来不用再服药了。” 男子接回布帛,喜道:“怎么不服药,既然主公手上的青鳞开始脱落成灰,那便是药汁的作用。再多服几贴说不定就能解了您体内的毒。” “药水哪有服越多越好的理。”庚延一看着自己的手,被男子这么一说,他还当真觉得身体轻了许多,也不那般嗜睡无力了,他勾起唇角,却被垂纱挡住,别人也看的不清楚是悲还是喜:“对了,这宫里可还留有大煜士兵的尸首?” 男子不解:“有是有……主公您……拿来作何?” 庚延一笑道:“能否替我砍一只右臂来?” “您要右臂作何?” 他拽住右边空衣袖:“有劳了。” 男子看了看那只空袖:“……好。可,即便……安置上去,您的右手还是无法……” “无妨。” 异化后的人总是太过凶猛,即便是金刚石所铸造的兵器也不过是砍下鳞片而已,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这反而使得齐孝的兵力与士气磨损得更加厉害,许多士卒都怕了,落刀送剑时都有了迟疑。而正是瞬间的迟疑终归铸成更多伤亡。 康仁晋退到赵元崇身旁,与他背靠而战:“殿下,这么下去就算灭了他们我军伤亡也会十分惨重。” “你以为此刻我们还能脱身?”赵元崇摇摇望了眼另一边的赵元长,还好赵元瀚在他身边:“当他们模样彻底变化时,再过不久便会自行消亡,在此之前只需保住性命与他们周旋便可。康仁晋,本王命你取下安戈的项上人头!” “是!殿下,您多保重。” 赵元崇横刀挡住异物的攻击:“别说得好似再也回不来一般。” “是。”他挡了几下,便冲出去直奔安戈。 安戈倒也敏锐,就算康仁晋极力隐藏杀气他还是察觉出一二分转身横剑便是一记回挡,又趁康仁晋后退之际接连猛攻丝毫没有停歇。康仁晋有点吃不住便拿脚勾起地上的尸首往钾肥踢去,借此瞬间的功夫重新调整了招式。 “安戈!” “大主公勿担心,我安戈到不至于输给封地的将军。”安戈一面与康仁晋过招一面大声道:“大主公,待你摆平了齐孝王,我二人便一同手刃狗皇帝!” 康仁晋忽然往后跳开,将脚尖用力插入土里,等安戈自以为占了上势之位欲趁胜追击飞身扑过来时,康仁晋猛然拔出脚对准了安戈还在言语的嘴踢出少许沙土。安戈一时觉得口中难受,攻势便停下来,这也给康仁晋留了足够取他性命的时间。 然而宋启如却突然横空冒出来挡在安戈面前,用手中的两把双头剑交叉架起了康仁晋的细刀。若不是他够快,安戈早已命丧刀下。 康仁晋冷笑:“先生身法好快。” “大主公!” 宋启如用力朝外甩出细刀,双剑相磨,声清音脆:“战场拼的是命,安戈,你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安戈朝地上吐出带沙土的唾沫,横手一抹嘴:“只是没想到大煜的人会用阴招。” “有什么样的皇帝自然就有什么样的臣子。”宋启如说着便摇摇望向赵元长,眼中带仇。 “你倒是说说,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元崇翻然屈身落地,再起身时便是满面的笑:“比起你们,又是谁更阴狠?!” “殿下。” “康仁晋,好好告诉他们,我们究竟是怎样之人!” “是。” 康仁晋应完声,便又立刻出招身法极快,安戈还未看清是何情势便眼看就要被砍伤。好在他从小习武身体对别人的攻势已有了刃来即躲的本事,抬手提剑,剑尖指地这么回身往康仁晋左侧闪躲,便避开了要害之处只是身上划开了血口子,到不至于致命。 宋启如欲要前去帮忙,却被赵元崇伸手出剑挡住了去路。剑又顺势袭回来,他也就只好往后凌空翻了几个跟斗。 “大主公!” “你现在怕是没有资格担心别人。” 安戈心一横,脸上神情也顷刻变了,他看着康仁晋平静的察觉不出丝毫气息,而正是这般平静的气息却又猛然爆发成杀气扑向康仁晋。忍住闪躲之余仍是在等待可以发气攻势的时机,正所谓欲攻还防。只一心想杀死康仁晋的安戈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然步入康仁晋安排好的陷阱中,这陷进,足以致命。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3 相比之下,康仁晋的一招一式都显得极其柔软无力,每每眼看便要刺中安戈时便会被迅速挡下化为朝自己攻来的局势。然康仁晋依旧显得从容,依旧柔软无力的朝安戈砍去。知道安戈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干净的面容因体内异样感觉而变得呆愣,手中兵刃也因再无力握紧而落地,嗙。 康仁晋停下动作,笑起来:“可是觉得此刻体内有如万蚁吞噬般疼痒难忍?” 安戈一咳,呕出鲜红的血。 康仁晋继续道:“可是觉得此刻身体如烈火烘烤?” “你……做了什么……” “每进攻一次被你挡下,便是借助你自己的丹田真气点你的死亡穴,当点足二十六下,就算再强壮的人也会真气散尽而亡。” 安戈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康仁晋,踉跄朝前走了几步,忽而大笑起来:“就算我死也是与你同归于尽,总算……也是没有……白白……”他话还未说完,剩余的六窍便也止不住的往外涌血,溅了他自己一身的红。 倒地前,他对着苍穹大吼了一声主公。 但愿,今生的一切恩怨便在今生了了,主公,来世请务必,一生安好。 康仁晋长松口气,正欲转身前去赵元崇身旁,可刚走了不过七步,他突然觉得血脉膨胀得厉害,全都倒流向头部。他扼住脑袋还未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嘭的一声,炸了,溅得一丈之外的士卒满身血,血在他们脸上流成了细线。 而康仁晋剩下的身体便朝着赵元崇倒下去,扑在地上。 赵元崇盯着康仁晋的尸首忘记要躲,硬生生被宋启如一剑刺进肩膀。 宫里依旧显得太过安静,除了可见烽火,似乎根本不像是一个陷入战事之地即便这样的安静无疑不过是海市蜃楼,宫里仅剩的人都明白。 “主公,您这样做有何用?” 庚延一摸着已然有了手臂的右肩,笑道:“要死也得留个全尸才好。” “呸呸呸,主公您怎么能这般咒自己呢。” “人生在世固然会有一死,除非是神仙。”他叹口气:“罢了,不说这些。我想去牢里看看。” 男子紧跟道:“我陪您去!” “嗯。”没走几步庚延一便刻意走得慢些与男子平肩而行,有趁他不注意猛地朝他后脖子用手砍去。 男子哼哼两声便倒地不起。 庚延一轻声道了歉便大步走出穆弥殿来到地牢。 已然醒过来对目前状况毫无头绪的尔古尔德人各坐一席之地分别做着猜测直到庚延一进来才全都有了活气,眼巴巴盼着庚延一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阿穆汗仅用眼角瞄向庚延一,随后便闭起来任由鲁吉抓着牢栏大声质问。 庚延一手里拿着麻绳与蜡烛,同他们打过招呼后边将牢门钥匙用细线穿起挂在麻绳上,麻绳两头又分别栓于旁边与对面的牢房木栏上,底下烤着蜡烛。 费劲做完这些他才笑道:“这蜡烛是特制的能烧很久,大致两个时辰之后麻绳便会断,届时钥匙掉下来你们便能轻易想到办法获取。离开地牢你们便从寝殿里的暗道走,暗道在定瀛殿北面的书案下。出去之后或许会碰上齐孝的精锐队,不过以你们的功夫自然不会有多大困难。” 鲁吉惊诧道:“那你呢?!” “庚延一,宋启如已将你托付于我们,回到尔古尔德就算头破血流我也会找到医治你的办法!” “谢谢。”庚延一亮出手腕递到耶尔齐面前:“再替我诊一次脉可好?” 看着那只已可见原本肤色的左手,耶尔齐不禁愣住:“你的手!?” “今早起来便发现鳞片开始逐渐掉了。” “其他地方也是?” 庚延一摇摇头。 耶尔齐伸出手把住他的脉,不多久便瞪大了双眼。 庚延一收回手放下衣袖笑道:“这场仗是我们与大煜的最后了结,你们便不必再趟这摊浑水,保重。”他这般道完,便转身走出地牢, 鲁吉在他身后大喊他也绝没有回头。 阿穆汗望着庚延一的背影:“总觉得他的样子似乎比以前有精神连青鳞也开始脱落,难道是毒解了?” 耶尔齐拽住木栏低下头,良久后才沙哑着嗓音道:“庚延一……他这是回光返照。”他一拳砸上去:“活不过今日的。” ☆、第六十四章 取了玄铁剑背在身后,从马房牵出战马,他便飞奔出宫一路向南。垂纱被吹得贴在脸上,却还是映不出昔日那张容颜。 留守于城门内的将士拦住去路:“主公,您这是要作何?” “麻烦二位放我出城。” “大主公吩咐过,不能让您出去。” “当真不能?” “主公莫怪。” 他叹口气,调转马头退出城门便停下来,纵身一跃便上了城墙。 城外已是血溅了沙场尸首狼藉,他仔细找寻一番,才终于在齐孝剩下的那队兵马中寻到了赵元长的身影,即便看不清容貌,他也知道那便是赵元长。 庚延一勾起嘴角,从城墙上跳下来稳稳落地,带起的垂纱网上掀开了些许,露出还是青鳞的下巴。 “延一!”宋启如神色大变。 赵元崇握住插入肩中的剑,用力往外拔,借势举剑刺去不差分毫直指心脏:“与其关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的死期!” 余光瞟见,宋启如自知已然躲不过便迎着招式双剑交叉压制倒转飞身于半空中倒立:“死期将至的人是你!” “倒要看看是你本事大还是本王本事大!”手腕一挑,剑势便陡然一转笔直向上。 宋启如身手灵敏,见快要被刺中眼睛又迅速向后翻到,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停下。周边的齐孝将士见机攻过来,三人齐发了长矛对准宋启如。宋启如翻身平躺在三矛交会时用脚猛往中心一踹,又来了一记横扫千军,右脚为轴为力,紧握双剑迅猛向上打着转儿窜起。那三名将士便各自胸前都受了好几下,顿时血溅衣衫。 本来借由刚才的几招便已脱离出赵元崇的攻击范围,他也想着索性去庚延一身边。岂料赵元崇也是生了副撞破南墙不回头的脾气,硬是轻功连步追过来横剑回往拦下了宋启如,心高气傲地笑:“你说那怪物是庚延一?哈哈哈,他也终于有了这样的报应!” 这话刺疼了宋启如的耳,闪身躲过便反手挥剑逼得赵元崇连连后退只可挡无法攻。他眼里凝聚的恨意越来越浓,恨不能撕碎了眼前这人。 挥剑转身屈腿横越,衣摆搅乱了乾坤难定,战马嘶鸣镇不住沙场,战火久燃不休已盖过血色残阳,所谓成王指点江山,所谓败寇兵荒马乱,可腥风血雨偏偏不停,可明知前方死路一条偏偏满腔热血赴汤蹈火。 曾笑谈江山如画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4 ,如今天地翻云覆雨,再相见时便都成铁衣豪杰。 “赵元长唯一的错就是轻信了庚延一!” “你们欠下债死一万次都还不了!”宋启如招招夺命,下手不见半点犹豫。 赵元崇忽然笑起来:“再厉害的人都会有罩门。”他睁大眼,剑锋一侧,朝着宋启如耳朵刺去。 宋启如歪头立刻化攻为守挡住赵元崇的剑,再一转身侧对赵元崇护住了右耳。 赵元崇大笑:“果然,右耳便是你的罩门。” “即便你知道罩门在何处也杀不了我。” “未必!”赵元崇脚下一跺,飞身袭向宋启如。 被发现弱点宋启如也无法再是无忌惮的进攻,面对赵元崇利落的招式只得步步为营左挡右防。赵元崇忽然收起剑势,单用身体朝宋启如撞去。一时不知来人是何用意的宋启如有了顷刻的迟疑不知当攻当防。而正是他迟疑的这刻赵元崇有突然出剑刺向他心脏,他慌神抵挡却不料这竟是赵元崇声东击西之计,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赵元崇一剑刺进右耳。 血缓缓流出来,宋启如的动作也停了,双剑落地砸到了他自己的脚,倒是不疼。他斜眼看向庚延一,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大滩血。 赵元崇又用力猛刺,剑便穿过了宋启如的头颅,从另一边冒出来。 庚延一愣住,忽就起了无边的怒火,拔了与自己纠缠的将士的长矛朝赵元崇投出。赵元崇还未来得及拔剑,便被刺中胸膛。他力气好大,连铠甲都穿破了。 “殿下!” “殿下!” 赵元长沉下脸,也未有交代便促马而出直奔赵元崇不曾停下。 还好,另有将士便在赵元崇不远之处得以即刻赶过去替他挡下其余的攻击。 见赵元崇还有气在,庚延一便心有不甘,徒手灭掉挡路之人一步步走过去。 马啸撕破了风沙流连于天际,几声蹄响震断了游魂。赵元长高骑于马背上,俯视着庚延一眼中有些困惑。这身影他认得,倒不如说是刻骨铭心的记得。他又看向庚延一垂在体侧的右手,微蹙起眉头。 “赵元长。”赵元崇疼得几近晕厥,他眯起眼看着庚延一:“他是……” “不要说话。带他回营地让军医看看,这里交给我。” “是!” “赵元长!”他一时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冒出细汗再也说不出话来。 究竟是不该遇上,还是不该恋上?若是遇上了便必定会恋上,那宁可,从未遇上,也落得各自好过。 庚延一反手拔剑,剑太重,太大,碰到地面便是巨响。 狂风吹得垂纱时而紧贴庚延一的脸,又时而飘向一旁,但总归都露不出什么。 赵元长迟迟未有拔剑,直到庚延一猛然跃起高举着重剑砍下来,赵元长才一蹬马背跳起来躲过了这一击,而马,却被从中劈开顿时弹到很远撞伤了士兵。 他落地之后方才拔剑,明晃晃的光闪得厉害,显摆着自己有多锋利。 “可否问你一个问题?”他看着庚延一的右手:“你的右手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你跳起来时它也不过随意晃荡。莫非……是假的?” 庚延一不做应答,反而又朝赵元长攻去。 赵元长步步退防,一招一式都不见杀气。 他越是退得厉害,庚延一便越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足有二十多斤重的大剑在他手中却显得轻如鸿毛。赵元长紧盯着他的右手,突然脚下发力倾身避开重剑朝他右手刺去,剑未到,那只右手却竟然动起来灵巧躲过去。 看着赵元长吃惊的模样,庚延一变换了嗓音笑道:“区区一只右手就让你吃惊成这样,未免也太丢人现眼了,皇帝陛下。” 赵元长拉长了脸,庚延一善易容,想改变声音也非难事,可断了的右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接上。且丢人现眼这个词让他十分不快,于是立刻纵身来了一招飞龙探花,凌空翻转欲斩庚延一的斗笠。 庚延一早已料到,倒身向后斜仰,滑步退后,始终没让赵元长的剑再进一步。 “殿下!” “殿下您不能乱动!伤口刚止住血。” 不顾军医的阻止,赵元崇执意站起来往前走。 军医横在他面前:一时情急竟然直呼了赵元崇的名讳:“赵元崇!” 赵元崇终于停下来,顾忌伤口的痛意也不便大声责问:“给本王让开!” “不让!你要想过去就杀了我!” “你好大的胆子!” “您现在去无疑是送死,难道康仁晋死时的模样您都忘了?!” 赵元崇咬牙切齿:“岂会!” “若是换做康仁晋,也绝不会允许您乱来。” 赵元崇闭上眼,良久了,才睁开:“钱生林。” “在!” “你替本王向赵元长传一句话:那戴斗笠之人,正是庚延一。” “只有这些?” 赵元崇点头:“只有这些。” “好,我替您去说。”将士收起刀骑上马背,大喝一声,驾!便朝着赵元长飞奔而去。 赵元崇跌坐于军医事先备好的木椅上,低头间又想起康仁晋死时那情景。康仁晋本是带着胜利的微笑向他走来,可短短七步,竟让他脑袋炸开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他开始有些后悔让日向去告诉赵元长实情,若是留了情,只怕却丢了命。 他猛然抬头,却早已不见钱生林的身影。而此时,钱生林已然混日厮杀的战场。 齐孝兵马被消弱了许多,若不是赵元瀚带了剩下的兵马过来,兴许这场仗谁输谁赢也还全然未知。他让柳下舟去帮那些与异物单独对抗的士兵,自己则带近千人围住最为猖狂的两名青鳞人,一声令下,刀剑齐发。 钱生林的马不知被什么绊住,侧翻倒往地面。他单手撑住马背倒立翻转,于空中才瞄见了在地面等他的青鳞人。 他稳稳落地,拔出刀便砍过去:“别挡路!” 谁知刀砍在青鳞人身上不过是一声清响,当,未伤他分毫。 青鳞人大吼着一挺胸膛,刀便被反弹回去带着日向一同踉跄后退。 “让你别挡道!!”他提刀再次冲过去。 青鳞人一把抓住刀身往上将钱生林抛出,不等他落地便跳起来高举着握成拳的双手往他身上砸。他只觉得似乎连心脏都要吐出来,耳朵还不停回响着嘈杂的声音,连什么时候落地的,怎么就平躺着任由异物又猛砸了几拳都不知道。回过神来,便觉得口中血腥味好重,身旁不知何时多了副没有头部的尸身。 “康仁晋……” 腹部又挨了一拳,这一拳彻底震碎他的经脉。 自先前故意气赵元长那句,庚延一便再也没言语过,看似招招致命却又故意留出破绽。手臂上的青鳞已然完全消褪,还剩□前与脸部,偏偏,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5 就是面部。 赵元长抵挡之后迅速又转强袭,攻防有致变化极快,寸宽的细剑伸缩自如,他只需轻动手腕便从盘龙出洞转为白鹤展翅,伸手灵巧而飒爽。若非与他相处很好些时候,庚延一自己定也是难以相信他竟是习武不久。 许久不见,竟不知你已变得如此强劲,当真是,很厉害了啊,赵元长。 赵元长突然转手刺向庚延一右手,多个回合下来他也看得出斗笠人总是有意无意在保护右手,而每一次左手便会有瞬间的停顿。 果然,庚延一左手动作停下来只有食指在动,而此时右手也动起来,虽不如之前灵活倒也确实收往身前躲开攻击。 原是特意在里面绑了线,为了使右手动起来。聪明如赵元长,若不做到这般,怕也糊弄不过他的眼。 趁准时机,赵元长横剑一扫带出剑气的恰好击中庚延一的斗笠,这也是赵元长从一开始便计划的事。庚延一暗叫不好也无力补救,索性就由着斗笠杯剑气割碎,闭眼侧头躲避风沙。剑气尽了,他也才睁开眼,平静地看着赵元长。 当斗笠碎开四分五裂露出庚延一那张并未复原的脸时,赵元长不免吓了一跳。所以疑惑所有顾虑也都如同斗笠一般,碎了。 这异物,绝不是庚延一。 ☆、第六十五章 曾想,三千世界,海何以为枯。石何以为烂,尘世之大何以为天涯。却难料,海枯鱼则亡,石烂山则塌,尘世之中素来不见天涯。于是,红尘滚滚自以为不沾染便乐得逍遥无闲愁,自以为不怕世俗纠缠难转身,自以为不怕情多累美人。 可偏偏,累了自己,抽不开身。 而当再见之时,已非昔日之颜,徒留一生记忆颠覆了所有如今。却想来,如此,也好,沧海云际你我各在一方,不必牵挂,不必念想。 四方兵马,皆有损伤,此战结果如何于庚延一来说都不重要了。 然而赵元长却有些生气,好似被戏弄了般心里窝火,接连的招式也都带了杀气越发犀利,几回合下来占尽了上风。庚延一好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有一套防御本领也不算被逼得太紧,反倒时不时反攻几招,恰似乐在其中。 赵元长脸色一沉,压腕点落庚延一的剑,剑将脱手时,庚延一自知赵元长不会再给他机会拾起,便着力猛拍剑柄。剑柄受力向下自然抬起了剑尖,打在赵元长手腕儿上,也弄掉了他的剑。 两人空手对持,直到赵元长从怀里拿出匕首,庚延一也才拿了匕首出来,拔出刀鞘。 赵元长在看到庚延一手中那把匕首还是怔了一瞬:“这匕首……” 庚延一笑了,突然发力朝赵元长飞去。 和着荒野上刺鼻血腥的风无力地摆弄着溅了红的斗篷,轻轻摇啊摇,就在两人冲向对方那一刻突然荡起又急速落下,不动了。从两人之间滴落下血来,低低沉沉砸在地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赵元长瞪着惊慌无神的眼从庚延一肩头穿过,飘飘渺渺不知停在了何处。这双眼突然便有些红了,艰难地转向庚延一。谁干净的匕首落了地,清脆一声响久久散不去。 “你……” 他轻轻笑了两声,慢慢后退几步离开赵元长的身前,赵元长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铠,那上面连印子都没有,若不是先前有清脆的声响,说不定他都还不知道自己被刀柄给碰了一下。 再抬头时,黑色的血染了庚延一的白色衫子,就好似那水墨渐渐晕开,也不知会烙幅什么样的画来。 庚延一倒下那瞬间,眯着眼,清浅地笑着。那笑里带着一丝丝得意,眼中流出了话语,似乎道着,赵元长,最后还是我赢了。 赵元长收起匕首,他明白就算自己无需补一刀地上的异物也是必死无疑,于是他转过身,迈步离去。 庚延一抹去倒地时因碰撞而震落的青鳞,太过白皙的皮肤露出来,还顶着一些残留的灰。他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赵元长的背影,用他自己的嗓音终于开了口:“元长。” 闻声的赵元长停下步子,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以为是自己太过想见庚延一才生的幻觉。 可庚延一又唤了一声:“赵元长。” 赵元长木楞回过头,盯着地上的人险些没站稳。那面容,依旧是那般好看俊秀,挂着笑,温暖而柔和。 庚延一站起来,拂去身上的灰:“几日不见,便不认识了?” “延……一?!”赵元长睁大眼不敢相信所见的一切,先前与自己拼杀的异物,自己心念一定要除掉的异物,他竟然是……庚延一?!为什么偏偏……就是庚延一?! 在咳嗽的庚延一只是盯着赵元长笑,刚想往前走却腿脚发软险些摔下去。 “延一!”赵元长快步上前扶住他搂在怀里,顺势坐在地上伸手抚过他苍白的脸:“你是庚延一?你怎么会是庚延一?!可笑我竟然没有认出你。” “我自己都认不出来,更何况,你还是第一次……见我那副模样。” “若是我能认出来,我绝不会……庚延一……庚延一,你为何要用柄,为何不躲!以你的身手明明可以躲开!” 庚延一笑了笑:“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我现在希望你活着!” “这个要求,怕是无法再满足你……也好,如此一来你这辈子都会记住我,到老……老死,你赵元长都会记住我……” “用命换我记你一辈子值么……值么……” 庚延一点了点头:“嗯,值……值……” “……既然如此,活在世上陪我一辈子岂不更值。你为何不说你是庚延一!我……我……” “正是因为陪不了你一辈子……所以……倒情愿死在你手上。” “是妖毒?这世上早已无此物,你怎还会中毒?!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了你又如何……你知道没法子救的,最后终归是要化为灰烬。”他抬手留恋于他脸颊:“便想着……最后见你一面,如今见着了,也死而无憾了……” “若是你脸上的青鳞不褪,你可是便不会叫住我?” 庚延一笑了:“若是叫住你,可会以为是陷阱?就算……你当真认出是我,我也不想……让你见到我那副模样。” 他贴住庚延一的脸:“怎么,不早些掉……” “元长,我杀了你的皇弟,你的臣子,甚至毁了你的江山……你定是很恨我。” “对……我恨你,连做梦都想杀了你。”赵元长抱紧了庚延一瘫软的身体:“可我……也爱。当初我真的想过抛下江山和你相守,我真的想过……” “太好了……”庚延一想笑却剧烈咳起来,吐出一大滩黑血:“我还以为你已经……” “你不要说话。太医,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6 太医!” “皇城哪还有什么太医……早都死光了。” “一定还有办法……” “小哥哥。”他抚上赵元长的脸:“你……还是记不起我么?当年……你让我来找你……”看到赵元长吃惊的模样庚延一自嘲般笑笑,咳了几下又道:“你我……早在十三年前便见过了,你走之时……让我来找你,于是……我便来了。只是没想到……你却认不出我……” 赵元长努力回想,十三年前,他只有八岁,八岁,那庚延一是……他猛然记起:“是你?!怎么会是你!” “若是你早些想起来……兴许……便能察觉我的计谋……兴许……” “既然你记得为何不说明,为何要瞒着。” 庚延一从怀里拿出那只皇后步遥:“这支步遥,你可还记得?” 赵元长点头,这一点就点下了泪来:“记得。” “这支步遥,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娘死后,我便一直放在身边。” “可、这是皇后的步遥。” “对……这是皇后的步遥。是我生身之父……赠与我娘的。”他望着赵元长的脸:“当年,莫澜的外祖父……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提炼出妖毒以后,外祖母和娘便被大夫人……叫舍人每日在饭菜里下了妖毒。后来……外祖母死了……我娘去了顺宜,遇见当时的皇帝。可是皇帝最终没能接她进宫,而是任由太后将她配给了大司马的弟弟。可我娘与大司马的弟弟……从未同床……” “庚延一那你?!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若是能早点知道这些就好了,我便不用这么……辛苦地拔了满身青鳞……来找你报仇,你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狼狈。大哥……伯山……安戈……他们便也不用死。若是到了黄泉见到爹……元卿……和莫澜,他们定会骂我……不孝不敬。” “……他们不会怪你,他们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不会再怪你。” “那你呢……可会怪我?” 赵元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停有泪流下来:“……不怪,不怪了。是父皇和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庚延一竟笑了,他轻轻闭上眼将头靠在赵元长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缓缓道:“长哥,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来世。如果有……我还来找你可好?” “……好,我等你。”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若是……我不记得你了……我不记得有赵元长了……” “我会去找你,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庚延一轻笑了一下,这一笑惹得他咳嗽起来。赵元长温柔拍着他后背替他顺气儿。庚延一摆摆手喘了几口粗气,很久之后他才道:“你我算是……两清了吧……小哥哥……” 赵元长吻着庚延一的额头,泪水滴落到他脸上,流到嘴角。庚延一似乎越来越轻了,轻到赵元长完全感觉不到他的重量。他半睁开眼朝着赵元长笑,身体像初春的白雪般慢慢融化,化作无数尘埃,风一吹便散了,只留下一件袍子还在赵元长怀里。 沙场上还举刀拼刺不畏生死的人们也开始消散,消散,参杂着凄烈的叫声同庚延一一样化作粉末随着风走了,仅剩下染红的铠甲与兵刃。成片的血在满是沙土的地上慢慢汇到一起,沟沟壑壑的,全是扎眼的红,参杂了许多沙砾。洒在城墙上的血有些会流下来,成了一道道血泪。 柳下舟收了剑看着只有将士尸首的地面:“这种死法,恐怕连魂魄也会一并散去。” 赵元崇捂着伤口走到赵元长面前俯视着他的脸:“都结束了,你还打算消沉多久?” 赵元长愣了许久,而后头也不抬喃喃道:“是啊,都结束了。”他抬起头木讷地望着已被鲜血染红的暠城二字:“这些时日……如梦般,也终是了了。” 赵元崇带着他的军队离开的时候,赵元长叠好了庚延一的袍子抱在怀里不知去向何处。血红的云衬得天也有几分红了,映着赵元长只身离去的背影,却依旧是王者之姿。 横尸遍野的大地,插在土里的战旗也只是胡乱飘着。狼烟还残留最后一些,再过些时辰就该散了。受伤的将士相互搀扶,面容上还带了战争后的疲倦。庚延一的族人们终归还是无法改变什么,即便是刻进骨子里的仇恨也没能拯救他们成灰的命运。 然而,这一切又究竟是谁的错呢? 庚延一,你可要快些回来,莫让我错过了你的轮回。 ☆、第六十六章 庚延一死了,当年被抓来试药之人与他们的子孙也死了,从此天下便再无妖怪繁生。只是大煜也从此衰败了下来,朝中所剩大臣都各自回乡不再帮着赵元长兴国,而赵元长自己也没了继续做皇帝的意愿,看着整座空荡得可怕的泰祥宫他总觉得不如昔日那般辉煌,一片死寂之中他便想起庚延一,那温润之人的一颦一笑。 而原大煜帝王势力范围顺宜以及远舜、齐孝、中敬三块封地则被外戚封地王瓜分,分别建国号襄祎、吉水、卫和诸商,大煜彻底灭亡。四分五裂的战乱局势持续了将近十三年,在这十三年间死于战争的百姓不计其数,庄家田地败得一片荒凉。十三年后,诸商灭三国而统一天下,大举兴修水利,鼓励农耕,发展商业,也造了船只开拓海上领域。国家这才终于渐渐稳定下来,人民安居乐业过得倒也平静。 赵元长以局外之人的身份目睹了这一场变数。当年被吉水抓壮丁抓了去。而诸商与卫国联兵攻进来,吉水都城失守之时,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他却活了下来,被卫国抓去做了俘虏。在卫国做俘虏的时候,赵元长遇见了也已成俘虏的裘桂。而裘桂终于告诉赵元长,当年庚延一是真的亲自去了尔庭城,希望和谈。 赵元长扯了扯嘴角却无法再笑起来。当年的是是非非早已化作云烟,时过境迁之后,留下的便只有无奈。 两年后诸商先灭了襄祎又倒戈相向举兵灭了卫国。诸商统一四国后,大赦天下,赵元长终于恢复自由身,分得当今皇上按户头划给百姓的一点田地,平平淡淡的过上了日子。 距大煜灭亡的十八个年头后,赵元长早已忘了自己曾是一国之君,早已忘了那宫闱里的锦衣玉食,却独独忘不了与自己一同入浴一同乘辇却又夺走自己一切的庚延一。他死后,难道当真连一缕魂魄也没留下吗?那便不会再有来世了吧,不会再遇上,不会再一同饮酒下棋,不会再一同看尽这一生的朝暮夕阳。 只是他们之间,又如何两清得了。 多少年后,他已白发鬓角,曾温润的脸失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7 了光彩,一道道粗纹更是没了当年风发的意气。他坐在当年两人居住的山顶院子里,借着月色,摆了棋盘摆了酒,黑子先走,白子随其后。只是他对面的那杯酒却独独没少过。 赵元长叹口气,笑道:“这一盘,又是我赢了。庚延一,你可服输?” 对面似乎有人在答。 不服。 山脚下的大婶端了空罐子走来,见了赵元长便笑道:“老先生又在同自己下棋了?这怎么可能分出胜负呢。”大婶一面这般说一面看向赵元长对面的酒杯:“您又多准备了一杯酒。等的人还没来吗?” “就快来了。”赵元长站起来接过大婶手中的罐子笑道:“大婶还是要借盐吗?” “哎,老先生您每次都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却没一个人来过。” 赵元长笑笑蹒跚着朝屋里走。 再出来时,院子里先前他还来不及收拾的棋局被人收拾干净,棋子也都放回了原来的棋篓子。只是棋篓子的位置却变了,他原本持有的黑子变成了白子。而棋盘上却摆了一颗黑子。赵元长看得一愣,撩起帘子的手便就这般定住了。 月光盈盈,照得杯中物散了晕,棋盘正心唯一的黑子晃晃的特别扎眼。 赵元长放下帘子望着他先前坐的对面,勾起唇角浅笑喃喃道:“我总算是把你等回来了。” 大婶莫名地顺着赵元长的目光望去:“先生,那地方没人啊。” 赵元长笑笑。 这此后,他精神似乎好了些,力气也足了。偶尔将自己的字画拿市集,同商家换了银子便随意买些蔬菜带回家。只是他都会多备一副碗筷放在对面,每顿饭头次动筷子他都会夹菜放进那碗里。夜里便坐在院子同自己下棋,自斟了酒向着对面举了酒杯。 “这酒可是我十多年前用自家高粱酿的,除此之外无处能求。” 几日之后,赵元长在集市上遇见一名约模十三岁的小乞丐,褴褛得看不清是何模样。这小乞丐蹲坐在街边上,面前放了一只破了边的碗。如今赵元崇称帝,国泰民安,本是不该有乞丐的。赵元长从他面前经过便不免多看了一眼。 小乞丐从怀中拿出一片叶子衔在唇间,微杨了头轻轻吹起来。赵元长停下脚步仔细听着,方才听清他吹的竟是三世调的曲子。赵元长转头看他,竟发现他也是抬了头望着他,望着望着,忽然便就这般笑了。 赵元长走到他面前,缓缓蹲□:“饿了吗?” 他取下叶子点点头。 “那爷爷带你去吃东西可好?” 他还是点点头。 赵元长带着他来到一家面铺,要了一碗牛肉面。他却摇头,指了指隔壁桌上的阳春面。赵元长便让店小二将牛肉面换成了阳春面。片刻之后店小二便高呼着阳春面来咯将面放在他面前。他拿着筷子看着碗里的面皱了皱眉头,伸了手想去抓赵元长的袍子,却看见自己太脏的手心而收了回来。 赵元长笑道:“怎么了?” 他指指自己的面,又指指灶台上的辣酱。 “可是要放辣酱?” 他笑着猛点了一下头。 赵元长便撑着桌子站起来,端着面碗走到灶台让老板加了辣酱,又端回来放在他面前。他这才拿筷子夹了面条大口大口往嘴里送。一碗面下肚,赵元长拿出布替他擦干净嘴,他扬了脸纯真地笑起来。他这一笑,竟让赵元长也跟着一并笑了。 走出面铺,赵元长又拿出一两银子放在他手里,摸摸了他的脑袋说了句再见。他望着赵元长离去的背影开口无声叫了句什么。 不多久,赵元长又在市集上遇见了这小乞丐。他正捡了别人掉在地上的馒头要往嘴里送。赵元长着急向快些走过去,却没料一个蹡踉险些摔倒。小乞丐扬起脸看着他,将包在嘴里的馒头吐了出来。赵元长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抢了他手里的脏馒头皱了眉。他红着眼框突然笑了。 “你怎能捡地上的东西吃。” 他只是笑。 赵元长叹口气扯了嘴角笑道:“还想吃阳春面吗?” 他点点头。 赵元长便带着他来到上次的那间面铺,要了一碗放了很多辣酱的阳春面。他吃完过后又是赵元长帮他擦的嘴。店小二见此情景便对高声对赵元长笑侃道:“我看老先生还真是这小乞丐的贵人,我在这条街上呆了这么些年只见过他两次,而这两次他也都好巧遇到了老先生。小乞丐,莫不是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遇上这位老先生。” 他只是笑。 赵元长转头看了看他,道:“吃饱了吗?” 他点头。 “那就走吧。”临出店铺时,赵元长对店小二道:“以后就让他在此吃面罢,我会来付钱。” “好嘞。” 可是三日后赵元长来到面铺结账,店小二却告诉他那小乞丐这几日一次也没来过,他甚至没见到那小乞丐在这街上的身影。赵元长道了句谢谢走出面铺,站在不太热闹的街道上左右望了望,还是找不到他的影子。走了几条街便忍不住喘气的赵元长终于在墙角里找到了他。 他却是缩着身子坐在地上,抱了双膝埋着头。赵元长用苍哑的嗓子叫了一声喂,小乞丐便抬起头来,冲着赵元长一笑。那脸颊上的淤青映在赵元长眼底,竟让他吃紧地痛。 赵元长伸手碰了一下:“这怎么回事?” 他指指旁边店铺门口的石阶。赵元长扭头去看,却瞥见了躲在街对面的一群孩子,探头探脑往这边瞧着。赵元长暗叹口气:“爷爷今日请你吃糖葫芦可好?” 小乞丐笑着点头。赵元长便站起身向整条街环视了一番,找到卖糖葫芦的地方走过去。他紧紧跟上去使劲在自己身上擦擦手,拽了赵元长的袖子却怎都不肯放了,抬了头看着他笑弯了眼。 见他这副模样,赵元长却不知为何竟生了爱怜的心。真像,这笑真像。 赵元长问他:“若是你愿意,便跟爷爷回家。” 他笑着猛地一点头。 于是赵元长给他买了串儿糖葫芦便带他回了家。路过一排竹子地之时,他停下来抬头望着竹叶,走过去踮起脚却还是够不着。赵元长走过去摘了一片叶子给他。他看了看叶子摇摇头,指着另一片竹叶。赵元长摘下给他,他捻着叶片儿一拉,便擦去竹叶上的尘埃。 竹叶在唇间轻轻被吹响,很熟悉的调子,曾几何时,总是有个人在他耳边吹奏。 赵元长听着听着便跟了一道哼起来,可是刚一开口,就红了眼眶。他抬头看他,浅浅一笑,也是红了双眼。 路过山脚赵元长便向大婶讨了身小孩衣裳,又烧了热水让他洗澡。他胸前心窝上有一条浅浅的印子,有些像花瓣片儿。这印子是出生时便有的胎记,是前世不能抹去也不肯抹去的记忆。梳洗过后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8 的小乞丐穿着干净的衣裳,绑了发走到赵元长面前。竟是莹润的脸,挺直的鼻梁,浅浅弯眼一笑,清清然然。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一声轻语,他愕然回头,他浅静一笑,他倾尽一生。 小乞丐拽了赵元长的衣衫走到桌前,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我是延一。 赵元长愣了良久,而后跌坐到地上,浊泪顺着脸上的褶子流向两旁,他勉强扯起笑,用最后一口气,道:“延一……好别致的名字……” 延一抱住他,流着泪点了一下头。 门外起了大风,吹落了许多树叶儿,仅有一片,随风飞了很远,很远,似乎入了云端,入了天际,不再归来…… 前生是否太匆匆,即便回眸亦是空? 若是与君缘尚浅,还需几世可相逢? 今生是否仍匆过,何故缘初却已终? 本是情深及万海,奈何不寿命难容。 —完— ☆、番外 混沌之源 莫为集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那便是他在客栈遇见的庚晴。那时节,正值无数蝉鸣齐奏乐,庚晴拿着一把大剪刀抓住莫为集拴在马棚里最爱一匹马的马尾剪下一大撮毛来,被莫为集撞见,便不由得爱上了。 庚晴并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从小被乐师傅捡回去,跟着学了一身的乐艺。嫁入莫家那日起,她虽表面上看起来风风光光也不用再受那些登徒浪子污秽的言语与眼神,可在莫府中的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只有她自己才味的出来。 二十五年前,莫为集受圣上之意提炼出了妖毒,却不曾想,他亲手提炼出来的东西却会害死自己的女人。大夫人出身名门知书达礼且聪慧过人,生得骄傲的她却偏偏得不到夫君的心。妖毒一出之后,她便让陪自己嫁过来的丫鬟每日每餐在庚晴母女俩的饭菜里放一点。 三年后,自知死期将至的庚晴偷偷放走了自己的女儿,让她永远不要再回中敬。 婉馨将自己的姓氏改作庚,誓与莫家再无任何瓜葛。她回去顺宜,却发现顺宜似乎同七年前有些不一样了。七年而已,他们曾经居住的府邸竟被蛛网占去,她那时常吹凑曲子哄她开心的外祖父也去了,连座孤坟都没留下。 她是在一间包子铺外面遇上的赵鸿瑜。那日,大司马弟弟徐维绰撞落了她刚买的包子,只要了一口连馅儿都没尝到。庚婉馨正欲说什么,徐维绰便谦逊地赔了礼。 庚婉馨伸出一只手摊在他面前:“陪我包子。” 站在徐维绰身后的赵鸿瑜便笑着合上手里的折扇,笑道:“好啊。”说完便带着庚婉馨去了顺宜最好的酒家。 又是一个三年,诞下太子而被侧为皇后的女人让太后为庚婉馨和徐维绰赐婚。徐维绰是皇后亲姐姐的小叔,本也十分喜欢庚婉馨,于是太后便允了。 成亲前一夜,庚婉馨去了她与赵鸿瑜的那片晚鳞湖。这门亲事她不能说个不字,赵鸿瑜也不能。皇后的哥哥才是真正手握朝权之人,若她进了宫,她便必定会闹起来,合着自己的哥哥威胁赵鸿瑜的江山。 若想制人,必先自制,这才不失为一名好皇帝。这句话是太后赐婚之前赵鸿瑜欲将庚婉馨侧为昭仪时,庚婉馨说的话。 到了晚鳞湖,未料赵鸿瑜竟先来了。晚湖粼粼,一阵涟漪。赵鸿瑜抿着唇看着庚婉馨微笑着走到自己身边。 这一晚,只有晚鳞湖上的白月光见到了他们之间未牵到的红绳,以及他们解衣相拥的道别。三世调的曲子绕林而起,连绵沉远。 过门不多久,庚婉馨便有了身孕。皇后派人从宫里送来了一些补品,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小心又高兴地待她。可只有徐维绰和庚婉馨自己明白,这个孩子不是徐家的。 此后,庚婉馨开始变得怪异,最初只是浑身发痒,到后来不仅小腿上长起青鳞,有时也会失去心智伤人。翯城里中了妖毒的人让她回中敬,不然若是被人知道了连肚里的孩子也会逃不了。庚婉馨走的这日,徐维绰奔波而来,却难料最终被妖怪毒死。 临走之前,庚婉馨去了晚鳞湖,留下一首诀别的诗。兴许,她此生都无机会再回到此处了。 回到中敬,庚婉馨去了妖怪聚集的村子,不久后生下一名男婴,取名庚延一。 庚延一五岁这年,庚婉馨去世,有好心的村里人带着庚延一与被庚婉馨收养的宋家兄弟俩花了很久的时间在屋外挖了一个不太大却刚好能让庚婉馨平躺下的坑,将庚婉馨尸骨埋于此,立了块简单的墓碑。 一年之后,赵鸿瑜带着八岁的赵元长巡游至此。见到庚婉馨墓碑那一瞬,他便以为这定是老天让他来的,自徐维绰死后庚婉馨不见了踪影,他便画了她的像四处寻找。这么多年了无音讯却得以在此处想见,只是迟矣。 赵鸿瑜蹲在坟前抚着墓碑轻唤了一声婉馨。 赵元长站在赵鸿瑜身后:“父皇,您怎哭了?” 赵鸿瑜不答。 木建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赵元长转身去看。门口站着一个小孩,粗布麻衣破了又被补上,与赵元长身上的绢布锦帛相差太多。只是他却很干净,尤其是那纯真的笑。 庚延一走过来,问道:“你们是谁?” 赵鸿瑜抹了泪转身,见到庚延一不禁露出温和的笑:“我们恰好路过这里。这墓的人你可认识?” “认得。”庚延一点头:“我娘。” “那你?!”赵鸿瑜忽地便笑了,拉过庚延一抱在怀里:“这里只有你一人,不怕么?” “哥哥和弟弟上山捡柴了,晚些时候会回来。叔叔,您认识我娘?” “我们是故友,本想来看看她……对了,你怎会有兄弟?” “娘从恶人手上买下的。” “原来如此。” “叔叔进屋坐。” “好。”赵鸿瑜牵着庚延一的小手站起来,往屋里走。 走了几步庚延一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赵元长。赵鸿瑜唤了一声元长,赵元长无应,看着庚延一的小木屋似乎在犹豫。 庚延一放开赵鸿瑜走到赵元长身边,在衣衫上蹭了蹭手心,然后牵起他的手:“小哥哥。” 赵元长红了小脸,第一次有人牵着他的手,第一次有人叫他哥哥,而不是皇兄。他收紧手指抱住庚延一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庚延一。” “延一?延续不断的……唯一?好别致的名讳。” 庚延一冲着赵元长甜甜一笑:“一定是为了成为谁生命中永远的唯一,于是那人便在很久很久以前将我唤作延一。有人在梦里这么对我说的。” 赵元长浅笑:“那便是了。” “嗯。” 木屋里只有一张四方桌与一张床榻,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长庚 作者:骆驼散仙 分卷阅读119 床榻上规整地叠放着三床棉被与并排的枕头。赵鸿瑜伸手摸了摸床铺,麻布粗糙得磨着他的手心,她的孩子竟过得这般苦。 牵着小手的赵元长与庚延一相互望了一眼,太过年幼的他们不明白为何赵鸿瑜的神情会显得这般哀伤。可是被褥太糙,磕疼了手? “小哥哥,坐。”庚延一将赵元长按在木凳上,自己却跑去房门进了偏屋。 坐下的一瞬间,赵元长不免微微蹙了眉,这么硬的凳子,至出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坐,没多久便觉着屁股有些受不住了。 本打算给那父子俩倒水的庚延一到了厨房揭开水缸,却见水缸里只剩了些陈水。他明白,正屋里的叔叔和小哥哥都是大宅子里来的人,小哥哥看木屋的眼神就带着许许多多的诧异,他定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 庚延一想了片刻,放下盖子来到井边将打水的木桶放进井里。正屋里的赵元长见了,便立刻起身走了过来,庚延一扬起脸冲他笑了一下。 “我帮你。” “不用了。”庚延一瞟了一眼赵元长白嫩的双手:“小哥哥进屋坐。” 只是赵元长没走,站在庚延一身边看着他吃力地提起不到半桶的水,便忍不住握上绳子:“水这么重你一个人怎提得起。” “娘去世后,打水便一直是我做了。” 赵元长看着庚延一因用力涨红的脸,也使出全身的力气帮他转绳子。 在往碗里舀水的时候,庚延一这般问赵元长:“小哥哥,人来到世上是不是都会和我一样?” “嗯?” “给我们做衣裳的大婶常说,若是我娘没生下我,我便不用受苦。” “只是,若是没来过,你便不会遇上在很多很多年前将你唤作延一的人。那岂不是很遗憾?”赵元长摸着庚延一的脑袋:“我母后说过,人生在世不会一直受苦,终有一日,会遇上给你好日子的人。” 庚延一歪着脑袋茫然地看着赵元长。 赵元长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回去还得问太傅。” 庚延一捧着一碗水到赵元长面前,笑道:“很甜的。” 赵元长接过放到唇边喝了一口,果真是很甜。 庚延一抓着自己的衣袖拭去赵元长唇边沾上的水,随后退了一步端起另一碗水送到正屋给了赵鸿瑜。 “延一,跟叔叔一起走可好?” 庚延一笑着摇头:“我不能走,走了爹爹便找不到我了。” 赵鸿瑜怔住,心中泛起了酸意,他抱住庚延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延一喜欢叔叔么?” “嗯。” “那叔叔做你爹爹可好?” 还没等到庚延一回答,带着士兵的将士便冲进院子,见到刚从厨房里出来的赵元长就下了跪。听见动静的赵鸿瑜抱着庚延一走出来,跪着的人们便再次行礼大声三呼万岁。 庚延一惊异地看着赵鸿瑜:“叔叔,您是……皇帝?” 赵鸿瑜点点头:“吓着你了?” 庚延一挣扎着想下来,赵鸿瑜蹲□放开他,他便走到赵元长面前刚想伸手抓住他,却放了回来。 “怎了延一?” “小哥哥,是皇子?” 赵元长笑着点点头。 带头的将士看着庚延一,却又不好多问什么,只是恭敬地请赵鸿瑜与赵元长回宫。 临走时,赵元长握着庚延一的手:“等你长大了,就到皇宫里来找我,我叫赵元长,记住了。” 庚延一木讷点头。 拿着武器的士兵护送赵鸿瑜与赵元长越走越远,庚延一站在门口望着人缝中的赵元长,忽就笑了。他会去的,定会去的。 半年后,庚延一终于拜了师父习武,兄弟三人便在师父家住了下来。闲暇的日子除了练功便是偷偷躲在私塾外。 当赵鸿瑜再次来到那间小木屋时,木屋里早已人去楼空灰渐留。兴许当初,他是该带庚延一一同回宫的。 庚延一十六岁那年,心生悔意找了他们母子十年的徐大人终于出现在庚延一面前。庚延一温和地笑着,温和地道出娘已去世了。 他拔了身上的青鳞,带着自己所有盘缠拜别师门,买了一匹还算得上健硕的马独自前往翯城。如今他算的上长大了吧,小哥哥。 听闻庚延一要走,宋袭荣扔下手里的草药立刻赶回来,终于在他出发之前见到了。“你当真要走?” 马背上的庚延一笑道:“过些日子便会回来。” 宋袭荣红了眼:“会死的。” “那更要在死前见他一面。” “你去何处找他?” 庚延一深吸口气笑起来,只说了二字:“进宫。” 宋袭荣拿出一只小瓷瓶放到庚延一掌心:“喝下这个药能使你的血暂时变回红色,不过十二个时辰之后药效便回消失。瓷瓶里装的仅够两次。” “谢谢,我会在最重要的时候才使用。” “三年,三年之内你若是见不到他……” “足够了。”庚延一用力夹了一下马身,马便迈开了蹄子往前跑。 宋袭荣对着庚延一快速离去的背影大声道:“延一,我对天发誓定要医好你!” 这病若是能医好,娘便不用死了…… 两年后,赵元长继位,庚延一终于在大街上遇上他。可惜此时,他自己只有一年可活了。 “能有这样的下人护着,公子当真有福啊。” 赵元长被耳边的声音吓得往后仰,头磕在了石墙上,嗙。 在我死之前,能与你重逢,毁了害死我娘的大煜,一年应是够了吧。 庚延一朝赵元长笑着,竟觉得有些难受。 “你为何会在此?” 只是,小哥哥,若是我下不去手杀你…… “你又为何会在此?” 那至少…… “自然是躲避那些妖怪。” 至少…… “那不便是了。” 请你亲手杀了我…… 分卷阅读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