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 分卷阅读1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 花落无声 by:元谋人 bsp;1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会为了什麽而乱了匆匆的步调。车水马龙的交通,搅动著废气的循环。 周祖望抱著一大袋杂物,坐在公车候车站的椅子上,呆呆注视著地上,被清洁工的大扫帚挥起的垃圾尘埃。阳光逆向照射过来,车站广告牌的阴影恰好遮挡住了一小块土地,他整个佝偻的身躯仿佛是蜷缩在那个阴影中,寻求一点庇护隐藏。恍惚间,自己也有了一种布满尘埃的废气品的错觉。 拿好东西,从公司离开的时候,抛下身後诸多同情的视线,他昂著头走出大门。一声不吭,好像一只发条拧松的闹锺。 有一辆车开过,周祖望没有上。慢慢的,一辆,两辆,三辆。下班高峰到来有退去,人潮汹涌,而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於这个世界上。到了七彩灯光鳞次栉比亮起,夜行生物开始在大街上熙熙攘攘时,周峰猛然惊觉。 失去工作的自己,早就该到家了。 打开家门,意外地看到一室清冷。早晨妻子说要带斐斐去看病,怎麽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祖望抓起电话,刚要拨号,手指在触到按键时僵住了。这段时间里熟悉了的痛苦,自指尖一点一点爬了上来,弥漫在他的胸腔里。被烫到一样,他扔掷般地挂上话筒,拿起手机,勉强平复下颤抖的手,给妻子玉秀发了条短信: “你们在哪里?什麽时候回来?”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还没吃的话,回来吃饭吧。我开始做了。” 发好短信,周祖望脱去外套,换上居家衣服,扎好围裙。他有一手上佳的厨艺,但是和妻子结婚以来工作便愈来愈繁忙,家里的事,他能照管的实在有限,大部分都是由妻子一力承担。结婚这麽多年,他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时候的全家团聚,是为了庆祝他升职而设。他心里歉疚,但确实腾不出时间。这段日子又因为身体原因而大受烦扰,甚至丢掉了金饭碗。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表现实在太差了。 周祖望苦笑了一下,定了定心,附身到龙头下,扑了一脸凉水,用力揉按著面孔。随後拉过毛巾抹了把脸。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灯海,仿佛在一片光影中看到玉秀美丽的身影和女儿可爱的笑脸。 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这个家,我一定撑住! 淘好米,放进电饭煲里定了时,周祖望从冰箱里找出一把杠豆和一包肉丝,但是看看再找不出多余的什麽了,晚上只做这一点菜,实在有些亏待玉秀和斐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补充粮食。 提著满手沈甸甸的食材,周祖望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想著:玉秀平日当真辛苦。虽然有请保姆,她做菜一定是亲手的。何况这几个月,保姆也早已不再请了。 想著,心里又隐隐有一丝酸涩的愧疚。周祖望在夜风中摇了摇头,想挥去这瞬间的懦弱。即使失去现在这份工作,他决不会就此绝望的。即使,他的自身能力,已经大幅度滑坡。 口袋里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来信提醒。 周祖望勉强把沈重的购物袋全部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摸出手机一看,是来自玉秀的信息。屏幕上一句简单的话:快回家。 他心里一喜,又有些讪讪的。喜的是妻女已经到家,尴尬的是自己才买了菜回去,母女俩恐怕一时还吃不上。但脚下不自禁地轻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出了电梯,直奔家门。 世情凉薄,人情淡漠,唯有家是真实温暖的。 现在的周祖望,比什麽都渴望看到,家里那温暖的灯光,妻子温柔的笑脸。 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仍然是一室凄清的月光。月亮的光辉透过阳台玻璃窗,流泻在客厅地板上。周祖望愣了愣,换了鞋,走进去。 刚刚放下手中的购物袋,电话铃声像掐算过时刻般尖锐响起。周祖望下意识伸手去接,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时,才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 他听到妻子柔柔的声音。她为什麽选择打电话给他呢?她明明知道… “祖望麽?…” “啊,对了,我倒是忘记了。这麽著,我说你听吧。”女声恍然大悟似的自答。 似乎是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什麽,周祖望的心,一点一点沈下去。 “祖望,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放在床头。你看见了麽?” 周祖望觉得自己是拼尽了一生的力量,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被重击倒地。他喉头发出“荷荷”的声音,像是要拼命嘶吼,却只能出气声。 “祖望,你别这样。其实祖望,这些年,我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你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著家的,女儿见了都不知道这是她爸爸。我,我也是会寂寞的。我已经受不了了…”女人兀自幽幽地诉说著,周祖望却只听到满耳的轰鸣。 眼前白花花的,什麽时候天上的月亮,竟然也这般刺眼了? “祖望,你让我自由吧…斐斐还小,由我来带,你还是可以来看她的…其实和原来也没什麽不一样,不是吗…祖望!祖望!?” 任凭话筒那端女声焦急的叫喊,周祖望只是紧紧攥住话筒,却发不出一声。 离婚财产分割,车归玉秀,位於市中心的三室两厅公寓房归周祖望。因为女儿斐斐由玉秀抚养,因此家中十万现金财产,周祖望只得两万。走出法院时,神情黯淡的周祖望听到一声擦肩而过的劝慰:“你这个前老婆还算讲理啦…” 周祖望一怔,脚步缓了缓,有些迟疑地转动著大脑,末了,唇边不由自主逸出了一丝苦笑。 真的,还算讲理了。 起码没有把他骨头都榨干。尚且留了一条活路给他。 其实也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玉秀那麽急於和他离婚,但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就是不答应,闹上法庭,恐怕也可以拖好一阵子。她等不起也耗不起了。 车子的尾款早已缴清。这套位於市中心的大套房子,却是在房价已经飙升的时候才买入,至今贷款才还掉不足三成。他这麽多年来在外拼命,所有收入都交给玉秀打理。如今回忆,心里有数的大笔款项相加,减去车款房款後,也已经超过七位数。怎麽可能才十万!? 哈哈哈,十万?! 干涩的笑冲过喉咙,发出破碎的气音。一声声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 怪异难听的响动,自街边这个仰天大笑的男人口中发出。匆匆路过的人们,用嫌恶惧怕的眼神藏藏掖掖地打量著这个貌似精神不正常的男人。 为什麽他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为什麽以往相爱甚笃的妻子会如此绝情狠心?! 为什麽…为什麽他会得那个该死的病!! 该死的,该死的甲状腺瘤… 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个手术而失去声音,他便不会丢掉工作,他便不会,失去妻女。 周祖望慢慢蹲下,蹲在这城市里他全然陌生的一条街边,绝望而无依地把头埋到膝盖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会帮助他。大学毕业後追随妻子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认识的也都是工作上的点头之交。 他已经不是那个著名企业的高管了。如今的他,落魄狼狈,茫然无措。 回去家乡,当然可以得到休憩的庇护所。他忐忑,内心两种思想交战著。终於,疲惫和逃避占了上风。 父母无论何时都会收留自己。 房市经年初的宏观调控,正是不景气的时候,更何况周祖望当年为了玉秀一家有面子,特意挑选的是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大套公寓。当时正是此地房价疯涨的时刻,说高档,却也不是顶级的地标式存在,因此现在处於最为尴尬的境地:普通人买不起,有钱人不屑买。 房产经纪劝他降价出售。他无法说话,和人打交道的长才便好像被生生砍断一样,再加上心如死灰,更无意於争这价格高低,只求售出,拿了钱还清贷款就离开。因此只是全权委托那经纪办理。 经纪姓赵名方。赵方是个年轻的小夥子,看上去精明强干,八面玲珑。这座城市的房地产中介里,多的是这样的年轻人。一茬一茬,铁打的中介,流水的经纪。不断有人进入这个行业,也不断有人退出。 没几天赵方就发短信给他说给他联系定了一个下家。周祖望对他能记得不打电话只用短信联络,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感激的。 去了看到下家是一位中年男子。周祖望职场翻滚多年,见人相面的能力几乎已成本能。这男人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不过做完这次交易,他们俩也无关了。周祖望再看看赵方和男人之间的相处,心中便有了数:连档模子,赵方必定得了好处,要压价。(“连档模子”是两人蛇鼠一窝、串通的意思) 果然,价杀得极狠。几乎让他还完欠款後基本没有剩余。 他们吃定他急於脱手。 周祖望说不出话,只能手比纸划,对付那个男人和赵方的红白脸双簧十分吃力。他心下焦躁,又有些黯然泄气:过去能说出话时,何曾如此被动过?哪个时候不是自己一手掌控谈判进程、调节各人意志? 两方各不相让,寸土必争。争的是真金白银,更是丝毫也不肯放松。正相持不下,这间中介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人逆著光走了进来。另外空闲的经纪中立刻有一个迎了上去。那人笑了笑道:“租房,希望是在本区。” 熟悉的声音骤然敲击上鼓膜,周祖望忍不住回头。 正对上一双些微讶异的眼睛。 那个人显然也发现了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慢慢转换成十足的惊喜。 他快步走过来,情不自禁似地说:“周祖望!真的是你?太巧了,太巧了!” 见周祖望盯著他,微张著嘴却不出声,他有点怪责地说:“难道你已经把我忘了?”脸上表情委屈至极。一个大男人再做这般孩子似的样子,很可能会恶心。但由这人做来却再自然不过。 周祖望终於微笑起来。他摇摇头,拿过纸,端端正正写了几个字,交到对方手里。 纸上写著:狄寒生。 那人有点惊讶地看著他说:“你嗓子不舒服?唉呀,我冤枉你了。嘿嘿,一会儿兄弟我得赔罪啊!我们都多久没见过了,这回既然天意都要让咱们在这里遇到,就得好好叙一叙!我们再品酒夜谈,谈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说著忽然看了周祖望一眼,想起什麽,道:“啊呀,你嗓子不好,得,一开始你就听我说吧,哈哈哈!等你能说了我再听大哥你这些年的传奇经历,如何?” 周祖望晦暗的心情仿佛也被这爽朗的笑声照亮。 很久以前,这个人不符其名的狄寒生,就是他们大学宿舍的开心果,活跃气氛的功力比他还要高明。面孔上时刻挂著明朗的笑,与他在一起,永远不必担心话题不继,言语乏味而冷场。 反正那个下家也没有足够的诚意,看样子只是想乘势压价。 他放下纸笔,随狄寒生走了出去。 背後传来那个中年男人低声的嘀咕:“一个哑子,还不老实,话都说不了了,折腾个p啊…” 周祖望咬了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回身出拳的冲动,用力闭了闭眼,才平复下情绪。 狄寒生忽然伸手,拍了拍他攥紧的拳头,低声笑,声音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人家买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钱也不是能凭空变的。总有买得起的…” 周祖望不用看都知道中年男人是什麽精彩脸色。他自从不会说话以来,难免遇到这样尖酸刻薄的嘲讽。今天却是第一次有人在身边和他并肩作战,替他出气。虽然只是讨幼稚的嘴上便宜,可是心里,毕竟舒服许多。 他感激地看狄寒生,发现那双亮亮的眸子也凝视著他。 大学毕业後他们已经7年没见过了。 年少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说实在的,他自己知道“周祖望”这个人从学校出来後,已经改变了多少。三十不到的年纪,便因为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均衡,而有了微隆小腹。整个人迅速脱去刚出校园时的意气风发头角峥嵘,向社会人转变。他自我安慰男人成熟有担当的,都免不了要向这个方向发展,能给妻女一个安稳的家,才是正经事。但内心深处,每每想起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光,都带著点唏嘘的感慨怀念。 然而,狄寒生的眼睛里,依然带著锐利。即使是埋藏在世故圆滑的神情下,那抹锐气只一闪而逝。周祖望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寒生和他同宿舍四年,从来就不是一个凌厉的人。要说锋芒毕露,恐怕还是他更合适些。 他们随意在路边找了家咖啡座。坐下後,寒生先看祖望眼色,见他指了指推荐的牌子,便笑眯眯地对侍者说:“这位先生要的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 是爱尔兰,我要热奶茶。”侍者一愣,寒生严肃地点头重复:“我要热奶茶。” 看著周祖望有些好奇的眼神,狄寒生苦笑了一下说:“这几年老吃西餐,胃已经罢工了。沾咖啡就吐,过敏似的。” 祖望在纸上写:你去看过病没有? 寒生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说:“医生说没事,我不适合咖啡而已。不喝就行了。”随後又滔滔不绝开始讲他这几年的步步高升的伟大经历。 反正是一路狗屎运,先进一家外企,然後被送回总部进修,结果被总部一个老大哭著喊著留下当重点人才培养了。混了几年,现在又成了该公司派驻此地的几个副总之一,跑了回来做二鬼子,狐假虎威呢。 寒生叙事跌宕起伏,很有说书的风采。一张嘴,舌灿莲花,丝毫不输当年在寝室里乱传校园八卦时的劲头。 周祖望和他高中便是一个班一个寝室,彼此熟识,本来觉得这样的人混混还行,要担当重任恐怕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当年就担心这个老么後来的发展。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拿浴缸计量,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失魂落魄的倒是他自己了。 他也不是嫉妒,只是自己现在穷途末路,和当年的同舍兄弟一比,内心难免辛酸。 狄寒生一口气杀不住车地说完他自己种种经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道:“今天太开心了,一时多嘴多舌的本性暴露,不过在大哥面前,浮躁点不要紧吧~~”周祖望是他们宿舍年纪最长的,狄寒生是最小的,不过其实最大和最小之间只差了三个月。 祖望笑了笑,刚想再写,狄寒生却从包里掏出一个两个巴掌大的电脑,把折叠在一起的键盘展开後,和平时通用的笔记本键盘基本类似。把电脑推到周祖望面前,他自己也跟过来坐到周祖望的身边,道:“打字吧,比手写快一点。我说的那麽钜细靡遗,大哥你可也要详细说才行!” 周祖望忽然醒悟,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是永远不能说话了。所以依然这麽随便,一点都没有小心翼翼对待。别人知道他失声後,对他的态度,不是挖苦,便是同情可怜。 他只是简略叙述了这几年的情况。其实也确实没什麽好多说的。人在局中时,只觉得千头万绪,终日劳心费力;被一脚踢出局外,反而看清楚了。 只是努力向上爬,努力赚钱,养家糊口而已。 他是他们大学里早婚的一个,一毕业就结婚,但因为是离开原本读书的城市,所以请的同学不多。像狄寒生,当时才进公司实习,也根本不可能请假来。 後来不知道怎麽的,联系都慢慢断了。可能是工作太忙,也可能是心累了,不想再去面对校园的热血回忆。 寒生看他跟列提纲似的说了一点。自己问三句,他才打一句回答,也有点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像他自己般高。末了忽然问道:“那,嫂子好吗?怎麽要卖房子?现在卖不是时候啊。” 周祖望心里蓦然一痛。 本来还想欺骗他说都很好,现在觉得说这种很快会被拆穿的谎,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手指敲击键盘,屏幕上很快蹿出一行字:“我们离婚了。现在想把房子卖掉,回家乡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但打出这些字时,仍然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因为他心口依然疼痛。 和玉秀是大二认识的,到现在恰好十年。十年的感情,就这样完了。 狄寒生再粗心,这时候也觉出了不对劲。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们…祖望,什麽事?” 周祖望此刻已经平静,只是敲打键盘,“我年初查出来,患了甲状腺瘤,开刀时划了声带,从此不能讲话了。” 狄寒生愣了愣,转眼便吞下了吃惊,继续问:“那你这房子现在卖出去是亏多少?” “单价差2000左右。” 狄寒生立刻摇头,说:“现在正是楼市被调整到低谷的时期。晚一点,你起码能平价卖出去。原来投进去的首付和贷款利息还能回来。” 周祖望苦笑摇头。他必须得卖掉房子。 下一个月的还贷,他还不知道要从哪里找呢。 狄寒生却好象完全了解了他目前的窘境,陪著皱了会儿眉头,忽然展颜,得意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怎麽就没想到呢?我刚才不是要去租房子麽,嘿嘿,正好有一笔公司出的租金。拿来租你的房子,正正好。” 周祖望闻言一愣,随後本能摇头。他本性倔强好强,最不愿受人施舍。虽然玉秀绝情寡义,他却决不纠缠,也是因此。 狄寒生知道他秉性,耐心分析此法的好处:“你看,每个月的租金,我不用掉,公司也不会兑现给我,反正是要租房子花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就是猪头三。与其落了外人腰包,我不如和你利益均分──现在先用这个付按揭房贷,等楼市转暖的时候你再卖掉,起码别亏本──到时候你要是实在想做猪头,就把租金兑现折给我好啦。” “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就是猪头三”是学生时代的狄寒生挂在嘴边的名言。周祖望被他逗得破颜一笑,虽然立刻收敛欢容,可是面上的表情毕竟比开始生动了些。 狄寒生再接再厉:“而且你现在不能说话──呃,自己兄弟我也就不怕说话难听了,回去家乡也不见得能找到什麽好工作。反而是这里大都市,海纳百川,机会还要多些。” 周祖望一愣,这句著实击中他软肋,情不自禁就有些心动了。 他本身是个理想高远,脚踏实地的人,最是坚忍不拔、吃得起苦。这也是毕业短短几年便挣起一份还不错的家业的原因。只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个个都是戳心窝的痛楚,让他一时意志消沈,只想逃避。 “我月租金的最大限度是公司出一万五,按揭房贷是多少?” 被狄寒生冷不丁一问,手被他移到数字键上,周祖望下意识打字:“13…”然後才醒悟过来,尴尬地不知道说什麽好。 狄寒生看出他心动了,也不给他反驳机会,道:“一万三是不是?好,反正今天密谋好了。秘书来办手续的时候你不要管,就开一万五的价。我咬定要这里啦…你家在哪里?” 周祖望此刻也不好再说不,不然就有点故作姿态了。犹犹豫豫地打出一个地址,狄寒生立刻保存。 两人又一起去吃了饭。席间一个说话,一个打字,交流居然也没什麽障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 碍。 失声以来郁积於胸的种种烦闷苦恼,倾吐出来後,心中的悲哀和绝望竟然减轻了很多。周祖望想,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人愿意听他慢吞吞写出来的话了。他舒展眉头,心里有一点小小幻想:也许未来,还有希望。 毕竟上天没有让他走投无路。 在他最苦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大学里的好兄弟。而且,虽然久未联系,却依然热心仗义。 狄寒生送喝多了酒的周祖望回家,在门口离开前,不再是一贯嬉笑的嘴脸,认真地说:“大哥,人不会一直走背字的。背到极点,就会有转机。” 见周祖望乜斜醉眼瞅他,他扑哧一笑,道:“别不信,我也到过熬不下去的境地,但是现在,还不是又活蹦乱跳了。” 所有程序办好。三天後,狄寒生住进周家。 当年睡上下铺的兄弟,7年後又重温同居生活。 bsp;2 傍晚六时整,狄寒生准点出现在家门口。 周祖望已经习惯每天同他一起吃晚饭。 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加入而故意把菜设置得奢华些。哪里知道狄寒生天生寒酸命,肠胃竟然很快就受不了了。某天晚上狄某人毫不客气独自干掉一只啤酒鸭後,半夜里瘫软在厕所,最後还把周闹腾醒去寻胃药给他吃。 一边躺在床上抱著肚子抽气,狄寒生痛定思痛,满脸哀戚地说:“祖望,以後你别让我看见太多好吃的,一顿饭控制著点…” 周祖望这时候还没想到是狄寒生的消化系统脆弱的问题,只觉得大概是自己做的不干净,害了他,满心愧疚。 哪知道後来又来上一回,狄寒生不得不招认,他胃寒,忌吃辛辣荤油等大多数中国菜一定具有的特点。但是又嘴馋,看见了就克制不住。 从此每晚有很多美食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的饭菜状态比照大学食堂。狄寒生受此虐待,身体反而好起来,胃痛也不犯了。 周祖望本来担心寒生的身子,看他粗茶淡饭後十分健康,不再拱在床头抱著肚子大呼小叫,心里隐隐也有点松口气。每天如果要变著花样弄菜,也是不小的压力和负担。他现在为找新工作的事焦头烂额,精力有限,顾及不了那麽多。 公司企业,他碰壁碰得够多了。即使有曾经辉煌的工作经历,也没有地方愿意要一个哑巴。他转向去尝试那些不需要张口的单位,但人家依然连考虑也不愿意考虑。 在奔波一天後,疲惫地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周祖望偶然会无奈地想:“自己只是不能说话了,可是学到的知识还在,能力还在;也不是聋了,和人交流虽然麻烦些,也勉强能对付──为什麽不能给个机会?做些整理分析类的工作,相信自己仍然能做到最出色的。” 但是,谁乐意冒这样的风险,来雇用一个残疾人呢? 这道理,周祖望心里早已明白。他只是不认命而已。 接连两个星期,都是在狄寒生去上班後出去找工作,赶在他回家前回来做饭做菜。 狄寒生的肠胃大概早先受的折磨多了,现在极其娇贵,偏偏主人还是不当回事。在外头吃,十次里有一两次要拉肚子。 周祖望自觉已经受了狄寒生的大恩惠,总希望能从饮食小事上补偿一些。而且狄寒生本来在兄弟里就是最小的,当年长得也小,大家都习惯了照顾他。 这样折腾,手术後处於恢复期的身体便有些扛不住了。 这天是周五,匆匆赶回家,公交车上空气闷热。早上出来忘记带水,周祖望又累又渴,竟然在公车上睡著坐过了站。待他下车一看,走回去需要15分锺。他不愿再等车又花冤枉钱,只是拼命加快脚步往家里走,想赶在狄寒生回来之前到家。 这一路累得狠了,理菜时头脑昏昏的,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眼前一花手一划,便割到了手指。 这种低级错误,以前可从来没犯过。周祖望看著渗血的手指,心道精力果然是不济了。用水冲了冲,正要继续做事,忽然感觉到背後有人。 回头看,却是狄寒生已经下班了。正杵在厨房门口闷闷地看著他。 他心道自己出糗偏偏给他看到,干练舞刀的英姿从来没能展现,十分郁闷和丢脸。却见狄寒生放下包走了过来,拿起菜刀说:“切成一段一段我也会,你去做别的吧。” 周祖望看他拿菜刀宛如拿砍刀的姿势,便有些不放心。 当年在宿舍里也搞过非法烹饪。大家都是参照同一本菜谱,狄寒生能把每一个菜都做成同样的猪食味,倒也是一门功夫。 所以他是“君子远庖厨”的典范──他进了厨房,那里就是猪圈了。 周祖望赶紧把砍刀从狄寒生手里顺下来,道:“我来弄快些,你先去洗手。”狄寒生却不肯走开,执拗地呆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争了几句,狄寒生忽然道:“昨天还剩了菜的,拿出来热热吧,今晚别做了。” 周祖望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手上伤口。 其实不大,也不很疼。 吃完饭,狄寒生去洗碗,说是洗,其实就是把碗稍微冲一冲,然後丢进洗碗机。收拾好以後便坐到客厅里,摊开他的电脑和文件开始处理事情。 他公事多,加上刚刚上手,不可能每天那麽早都处理好。周祖望曾提醒:“你才到这里工作,别总这麽特殊,一早逃走。”每天六点就到家,对於一个正在开疆拓土的大型企业分部经理来说,确实太早了。 狄寒生却皮皮笑,眯著眼睛道:“我们那里不兴加班,大家习惯带单干的工作回去做。你要我留著,那楼里晚上黑漆漆一片,我怕的噢!”开始听著还挺像回事,听到最後一句就知道这人又在乱开玩笑。 二十九岁的男人用无辜的语气装可爱,应该是诡异又恶心的。偏偏他上扬的尾音拖著江南软语特有的腔调,听来十分自然。 周祖望知道他自有分寸,也就不再多说。 洗好澡出来,周祖望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忘记拿替换衣服。他有轻度洁癖,换下来的裤子衣服便不愿意再穿上去,只好拿浴巾在腰上围了一围。反正家里只有狄寒生这麽个大男人,也无所谓。 但是他围浴巾手法不熟练,拿著换下的衣物,刚朝卧室进发了没几步,那浴巾就顺从地心引力开始自由落体。幸亏被他眼明手快抓住了。余光瞥见狄寒生正朝这边盯视,他有些尴尬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 地抬头冲他笑笑。 狄寒生好像呆了一下,随後道:“你瘦得厉害。” 周祖望刚想笑,心道:哪里有,我小肚子都有了呢,瘦倒好了。低头一扫,赫然看到胸口浮现的肋骨。哪里还有什麽小肚子,他现在整个人,瘦得就跟个── “瘦得像芦柴棒一样了…从来没见过这麽皮包骨头的…” 狄寒生喃喃地说。 周祖望只觉得丢脸万分,速速跑进卧室换衣服去了。这段时间,从他查出病症开始,纷杂事务接踵而来,一刻也没有停歇。现在其实还处於手术後的恢复期,他却完全没有好好休息,早就已经累透。只是减肉而没病倒,实属奇迹。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却见狄寒生已经收掉了文件,茶桌上仅余电脑。他说道:“祖望,你在找工作是不是?” 周祖望一听,便知道他已经看出来自己白天没有在家休息,做饭决不是自己和他说的什麽“运动休闲”。 他点点头,走过来,在狄寒生旁边坐下。自从他开始打字与狄寒生交流,这个习惯便形成了。 狄寒生“哦”了一声,随後又说:“这段时间,还是修养康复期,你前面就累了很久,该在家好好休息。我说过替你找工作,就一定会做到。” 周祖望刚想说希望凭借自己能力找工,还没来得及打字,便听到那个一向用来耍宝的声线陡然提高:“如果你总在想什麽‘人情’不‘人情’的,你这就是在拿生分客套扇我耳光!” 周祖望被狄寒生骤然发作弄得一愣。 那声音颤抖著愤怒,还带著伤心失望的意味。 但他一想也就明白了,自己想要自强的勉强行动,狄寒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好像是被刚才自己的怒火吓到一样,狄寒生的火气很快就平复下去了。他低低地问:“好兄弟,讲义气。大哥,我们还是好兄弟麽?” 周祖望点点头,伸手握住狄寒生略略有些发抖的手。 当然。好兄弟。 很快,周祖望便发现那次发作其实是狄寒生撒娇的一种手段。他压根儿没著急上火。 说是“撒娇”,其实套用在一个快要满三十的男人身上很勉强,但一时词汇贫乏的他也想不出其他用语。他後来才觉得,可能用“耍赖”要好些。 反正狄寒生是成功搞定他,令他不好意思再虐待自己恢复中的身体,继续在外奔波找工作了。 安心度过恢复期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狄寒生虽然态度不够尊敬大哥,说的倒是真理。 天气变化反复,前段日子炎热如夏,这几天却被一股过路冷空气卷出几分寒意。 雨水缠缠绵绵的落著,时大时小。也有时候黑云压城,最终却一滴雨也没下下来,天色变转而明朗了。空气里透著丝丝缕缕的凉,勾勒出一点春寒的气氛。 每两周的星期六,周祖望有一次探望女儿的机会。 以前全家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间,周祖望都是在下班後,悄悄进到女儿的房间,看看她天使般的睡脸。怕惊了女儿的好梦,也不敢逗留太久。 现在时间一下子多了,每两周一次的见面就显得太少。他原来忙得天昏地暗时,总想著以後会有时间陪女儿,哪里知道忽然间,连和女儿会面都成了弥足珍贵、按次计算的事。 但是他珍惜这段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斐斐却很不耐烦。 斐斐觉得,她和这个必须叫“爸爸”的人不熟。而且爸爸根本不会说话,都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地自言自语、搜肠刮肚讲些学校里的事,好生无趣。 可能街上的叔叔阿姨还会认为她有毛病,一个人说个不停。 可惜据说爸爸爱听。 她更希望在星期六下午到同学家里看动画片dvd或者玩游戏。星期天照例得去补课,一周也只有这麽一点点休闲娱乐的时间。 所以到了她觉得耐心耗尽、仁至义尽的时候,便嘀嘀咕咕地要求说想去同学家或者动画片的播放时间快到了。 爸爸一般是没有什麽意见的,总是立刻顺从她的意思。次数多了,斐斐就敢在见面十分锺後便提出离开的要求。 周末见面,几乎变成了这样一种模式:周祖望到斐斐外婆家附近接了她,然後一路送到她想去的同学家。 孩子还是无忧无虑地任性著,看不懂父亲脸上失落神伤的表情。 这天把斐斐送到她要好的同学家里以後,回家路上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下雨。周祖望措手不及,下了公车後一时也叫不到出租,只能淋雨回家。 洗好澡还没来得及穿上居家衣服,便接到前妻的闻讯:雨大,送斐斐回来吧。 周祖望一愣,说:斐斐在同学家。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的电话立刻追了过来,责骂劈头盖脸:“你到底想不想看孩子!?原来每次都是送到芸芸家里玩,你还要什麽探视权?!你就放心让7岁的小孩一个人回家!?” 周祖望完全懵了,他以为斐斐会告诉玉秀她去了同学家里,他以为玉秀知道并且会来接孩子。因为每次斐斐都很不耐烦地叫他快走,他写字条问她回家怎麽办,女儿转一转骨碌碌的黑眼睛,响亮地答:“妈妈会来接的!”…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对女儿好,女儿一点也不亲他──可能,潜意识里在卑微地讨好孩子吧? 玉秀顿了顿,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哭音:“她和芸芸刚才跑出去玩啦!下暴雨以後,她们分手,各回各家。芸芸已经到家了,可是斐斐…斐斐我打她手机没人接啊!祖望…斐斐她…”说著,玉秀语气陡然拔高,尖利地哭叫著,“她要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祖望根本无心听下去。他匆匆套了两件衣服,什麽雨具都没拿便冲了出去。 事实证明大人总是低估孩子的能力。当他们没头苍蝇般沿著芸芸家到玉秀母亲家里的路线拼命寻找时,斐斐已经安全地回到了家中。 她甚至到便利店里买了件雨衣,浑身上下除了鞋和裤脚,湿掉的地方不多。她也想给家里打电话,但是手机不当心进了水,她遵从在最佳处理原则,第一时间关机。 当斐斐打来报平安的电话时,玉秀和周祖望都松了一口气。然後玉秀冷冷地看了周祖望一眼,转身走了。 周祖望从那一眼里看到陌生、不信任和轻蔑。 倾盆大雨浇在他身上,从里到外,透骨的寒冷。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6 周祖望病了。 这病来势凶猛,一开始便是高烧。半夜里烧得睡不著,浑身发热连被子也盖不住。他不好意思去叫醒狄寒生,自己摇摇晃晃爬起来,去书房放药的抽屉里找药吃。 他模糊记得药品是放在第三个抽屉里,眼前看事物却不那麽真切,都有些恍惚,依稀觉得是退烧药,便取出来,想去厨房倒点水。走到吃饭厅时,脚下冷不丁被绊住。他本来就晕忽忽的,这下站立不稳,就向前扑倒。 手在半空中划动,本能挣扎著想抓住一点东西挽回跌倒的趋势,可惜椅子也不牢靠。 “砰”的一声巨响,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扎耳。 周祖望还来不及爬起来,就听到狄寒生的房间里有了声音。几乎不到一秒,狄寒生便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看清楚是他摔倒以後,那个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扶起他问:“祖望,你怎麽了?” 他当然无法回答。 狄寒生大概是急糊涂了才会直接这样问。平时他和他交谈前,一定会把电脑或纸笔备好的。 扶他坐到椅子上後,狄寒生借灯光看清楚他不正常的脸色。用手试了试,大概觉得没准头,居然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滚烫的额头上。顿了顿,他离开一定距离,说:“祖望,你烧得厉害啊。你是想吃药?” 拿过周祖望手中的头孢拉定看了看,他随手便丢进了垃圾筒:“过期的你也敢吃!我们去医院。” 周祖望却死活不肯动。忍著头晕,也要摇头表达自己不愿意去的意向。 狄寒生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还在怕吊针啊?” 周祖望脸上一红。但因为本来就高烧,所以也看不出。 他们高中也是住校的,生病就在学校卫生室看。那里可以拿医院开好的单子和药物输液。结果有一次周祖望生病吊针,大概是那个新来的护士技术不过关,周祖望的两只手背都因为漏液而肿了起来。从此以後他便落下了心理障碍:害怕吊针,能不输液就不输液。 狄寒生叹了口气,说:“头孢拉定效果倒是不错的。这样吧,你等等,我记得旁边就有药店。我去买。”说罢就抓了件外衣,跑了出去。 周祖望张嘴想喊他回来,无声地定格,呆呆地看著关上的房门。 狄寒生只套了条便裤,上身原本什麽都没穿,随便拽了件衬衫披上。夜深寒重,还湿嗒嗒地下著雨。而且,头孢拉定是处方药,没有医院处方,药店有时候怎麽也不肯卖出来。 周祖望头上热烫,身子却打著寒战,心里面怪责狄寒生的独断独行,也不先听一下他的意见。但潜意识里,又隐隐约约地觉得被人关心著,身上的痛苦仿佛也容易忍受些。 等了大概半小时,家门又被打开。狄寒生拎著一袋药,抖落一身湿寒,跳进了家门。 他笑眯眯地说:“药店的小姐还推荐了一些化痰的中成药。不过今天晚上先救救急,以後你缓过来一点了,还是要去看病。不然可能就耽误了──”话到此处,嘎然而止。 周祖望知道他是担心甲状腺腺瘤的复发问题,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狄寒生快手快脚拆了药,又端过温水,看他吃了下去。这才去收拾自己的一身狼狈。 周祖望忍不住问:这是处方药,你怎麽开来的? 只见那人一边换衣服一边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周祖望转头看看装药的袋子。 家附近似乎并没有这个“汇x药房”。 他心头一热,烧得干涩的眼睛,似乎也有些润泽了。 第二天狄寒生请假,周祖望的烧却退了。被寒生死拖活拽抓到医院,查了一圈也没查出什麽问题。医生也开不出什麽好药来,只是建议好好静养。 狄寒生询问要不要查查关於腺瘤的问题,周祖望认为那是良性肿瘤,即便复发也没这麽快的。狄寒生气得骂他“讳疾忌医”,周祖望陪笑,也不说什麽。 现在看个病犹如抢钱。周祖望自己知道,社保卡里已经没剩了。 回了家,到下午,热度突然一下子反复,势头汹涌地扑了上来。寒热寒热,顾名思义,便是又寒又热。周祖望浑身打冷战,偏偏身子奇烫。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床上“格格”地抖。 他过去身体好,也可能精神力量强大,一直支撑著,工作以来长久没有病得如此严重过。 用家里的电子温度计测出来有39.5度,周祖望痛苦中还不忘挣扎著拿纸片写字,歪歪扭扭百折不挠的字迹铁嘴钢牙地咬定:“这个电子温度计不准的,不要相信它!” 狄寒生终於咬了咬牙,不管周祖望强烈反对,还是把他拖到医院去。 这次的医生和上午那个不一样,比较有闲心和患者八卦。连狄寒生是周祖望的什麽人都要管。仔细询问情况後,微微颔首:“吊针最好还是不要立刻吊…”周祖望闻言瞅瞅主张输液的狄寒生,心里说:你看,我们都是不懂的,人家医生还是同意我的意见。 “但烧到40.1度,必须压一压。这样,先打一针退烧针吧!然後吃药多喝水,和大剂量输液的效果差不多的。” 医生的意思是,周祖望现在身体虚弱,如果在这个综合性医院的输液室直接输液,恐怕要和别的病患交叉感染,反而染上更严重的病。到时候就不是普通的受凉感冒这麽简单了。 各项检查结果出来,确定没有其他问题,末了医生补充道:“你现在体质虚弱,用药太猛会受不了的。等这次病过去之後,还是以调理为主比较好。” 狄寒生点头称是,两人慢慢离去。 医生眯著眼在後面轻轻嘀咕:“难得有这麽好的朋友啊…” 付检查费和药费的时候,狄寒生早已看出周祖望犹豫来看病的原因,因此抢著付掉。周祖望烧得迷迷糊糊,心里一分清醒九分糊涂,也就随他去了。 被狄寒生领著去打了退烧针,两人便回了家。 路上车里,周祖望晕晕乎乎地睡著,靠在狄寒生的肩膀上。 狄寒生心中一荡,又赶紧收敛心神,伸手去摸周祖望後颈和额头,轻轻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好像有效果…烧总算下去一点了…”余光扫到出租车司机讶异注视著这边的眼神,他暗地里咬了咬牙,万分不舍地把手从周祖望脸颊边收了回来。 卧室里黑漆漆的。厚重的窗帘紧紧拢住,外面的晨曦只能透进几丝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7 。狄寒生感觉房间里已经不那麽闷,於是关上了发出微弱“呜呜”鸣响的空气交换器。 然後转头,目光定在那里,怔怔地注视著。 光线暗淡,但还是依稀能分辨床上熟睡的人端正的眉眼。这麽多年过去,人总是有些变化。更何况这人近段时间饱经波折,病痛压身,又遭遇婚变。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可是看在狄寒生的眼里,他依然和七年前离校前最後一次见面时一样,没有什麽差别。记忆里的轮廓重叠上岁月打磨的痕迹,心悸的感觉一如当年,鲜明而真切。胸腔里渗著浅浅的满足,他真想就这麽一直瞧下去。 他以为他会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幸亏,不死心,跑回来想最後偷窥一下他的幸福和美满。 站在床边的人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去。越来越接近那光滑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他略高的体温。淡色的嘴唇微微张著,不设防的面容,还略微带一点天真,是他一贯以来睡觉的样子。 差一点点就要碰触到时,狄寒生像是被烫到似的霍然拉开了自己和那个诱惑存在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轻微的热热的鼻息。 努力平复下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寒生仓皇地逃出了家门。 现在这个家里,没有那个女人,也没有那个小孩。只有他们两个。两个男人,共同的家。 真好。 过了一会儿,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狄寒生,你真不是个东西。” bsp;3 周祖望起床以後发现时间已经很晚。过去他一向习惯七点起来,今天大概因为窗帘拉得严实的缘故,所以才晚了三个小时。 坐起後一阵头晕,他这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发烧了。 这几天他脑袋昏沈之余,想起斐斐应该也淋了雨,不知道有没有生病,心里很是记挂。但和前妻联系估计不会有答复,只能暗暗忧虑。 玉秀照顾女儿自然是周到的。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不如狄寒生懂得照顾人,实在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餐厅阳台的窗开著,外面雨暂时停了,天阴阴的,却也不显得压抑。白色窗纱翻出一波波柔和的浪,无声无息飘动著。 桌上放著一碗炖得烂烂的稀饭,旁边的字条上面写著:吃酱瓜或者酱萝卜,冰箱里有cheese。那罐醉蟹暂时不要吃了。午饭我会回来一次,带外卖回来吃。 稀饭是用电饭煲煮的。有专门的量筒舀米,容器里还有水量的刻度。狄寒生总算学会使用电饭煲了。周祖望看著字条上东倒西歪的字迹,张牙舞爪,横行霸道。都说字如其人,但是狄寒生和当年那个莽撞的小子,早已经判若两人。 他吃著简单的早饭,心里长久以来的抑郁,似乎也被这微风吹散。 过了起床气後,身子十分舒坦,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能呼吸进新鲜空气般。不经意间,心里转过一个念头:奇怪了,退烧不是发汗的麽?身上应该是粘糊糊的才对啊。 低头一看,衣服早不是昨天晚上穿在里面的那件汗衫,换成了一件浅棕色细条的棉布睡衣。视线下移,还好裤子没被换掉,周祖望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还是有些丢脸。 他想起,出汗以後,衣服粘在身上时,自己难受得不停喃喃抱怨。 烧成这个样子,神志不清,偏偏什麽都做不来,却又意志力薄弱,忍耐不住,一点也不知道要克制。 他和狄寒生两个人只是长期同学和朋友的关系,中间还隔了好长时间没有联系。无论如何,擦身体这种脏累的活儿,实在太委屈狄寒生这个大男人了。试问自己,对朋友恐怕都做不到这麽细心和周到。更何况,昨天可是麻烦了他一整天,肯定还耽误了他工作。 记忆不太清晰,只有几个片断。 那个人一声不吭,只是不断地拧了毛巾来擦拭他额头和身体。温热的毛巾不轻不重地抹过後背和胸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大概只有很小的时候生病,才被大人们这样伺候的吧? 身上出汗感觉爽利些,被窝里却湿透了。他冲著墙壁摇头,不肯再睡回去。那人便给他裹了一件睡衣,然後… 周祖望跑回卧室一看,面红过耳。 床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一整套的天蓝色抓染花纹,大概是狄寒生自己买来换洗用的。 周祖望用手捂脸。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一个成年男人,所应该有的自制和克己,居然因为发了个烧便统统土崩瓦解。 他居然对著比他还小几个月的男性朋友提出无理要求,甚至是耍赖…其实,那应该叫撒娇更合适吧?周祖望自暴自弃地思考著自己昨天表现的适用形容词,脑袋里一片浆糊,不知道该用什麽脸再来面对那个撒娇的对象。 这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 不过这些可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中午狄寒生回来,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昨夜的无礼向他道歉时,狄寒生只是奇怪地看著他说:“生病就是这样,忍耐力会变差,心情总是不好。你脾气已经好多了。小三手臂骨折的时候,宿舍里几个人,整个恢复期都给他当出气的沙包呐!” 小三是大学同宿舍排行第三的兄弟卢名一,篮球是他的生命,偏偏某次急於在mm面前耍帅,一个高难度救球动作失败之後飞了出去,无巧不巧地砸在旁侧的篮球架上,只听到惨绝人寰的一声“哢啦”,就此拉开了他们宿舍几个人肉出气筒生涯的序幕。 周祖望却一呆,说:“小三骨折?什麽时候的事?” 狄寒生这个时候神色突然有些黯然,顿了顿,放下筷子道:“那个时候你已经搬出去了。” 大四上的时候,他和玉秀已然在外同居。 周祖望以为狄寒生是怕提起玉秀,害他心里难受。 不过,虽然确实有点酸涩,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反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在大学後期竟如此游离於集体之外,令他大大的吃了一惊。他有些讪讪地说:“这麽大的事,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狄寒生却嘿嘿笑起来:“这是小三人生第一丢脸记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是恨不得把我们哥儿几个杀人灭口呢!” 即使要分神照顾病人,狄寒生应付起工作来似乎仍然游刃有余。一天两天的悠然可以说是硬挤出空闲时间,但如果一贯如此,节奏俨然,只能说是天生能力超群,非常适应这个竞争社会。周祖望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感慨。 狄寒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8 生上中学的时候并不突出,经常吊车尾。不过虽然险象环生,重大考试倒也不会失手。通常比必须的分数高出个一分两分。大学里门门功课都是六、七十,诡异的是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一门不及格都没出来。 他偶然想起这个同学,还有些担心这麽个吊儿郎当的人,将来出了社会不知道要怎麽办。但很显然,他比自己,更加如鱼得水。 从电脑屏幕上那封mail移开眼,看了看窗外难得放晴的湛蓝天空。接近夏天,日照时间愈来愈长,5点多的时候,还是白天的样子。 门铃忽然响起。是请来做饭的家政服务来了。 周祖望站起身来去开门。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很是伶俐干练,她买好菜带来做。周祖望转到厨房去看了看,见她忙碌得井井有条,没什麽自己可以插手的,便走回房间,开始做一些比较温和的健身运动。 时锺指向六点时,家门准时打开,温文儒雅的男人拎著公事包和一个塑料袋踏进家门。他脸上的表情轻快自如,很显然的,没有把一丝一毫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家里。冲做好菜要离开的阿姨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一边扯松领带,一边走进客厅,放下包。 周祖望走出来,看到他正松开领子,一边忙忙地找水喝。 正式的衣服穿在一些人身上看似沐猴而冠,在另一些人身上又像一件工作铠甲,某些人则沾沾自喜於穿什麽都好看的特质。周祖望自己就是个“衣架子”(特指穿什麽衣服都好看的俚语),但真做个“衣架子”,也算不上什麽好事。人随著衣服风格变化,一点自己的特色都没有。 狄寒生不同,看他先看到的是这个人,他属於不会被衣服压倒气势、改变气质的人群。 念头转得快。周祖望胡思乱想这麽一大通,也不过就是几秒锺。然後他悚然而惊,心说自己在家憋得久了,心眼也跟著小起来。总拿狄寒生比什麽?难道是妒嫉他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狄寒生看见他,微笑道:“今天可好?刚才我听见你咳嗽。”周祖望顺他眼色,看见小本本已经摆在茶几上,便从善如流,上去打字交谈。 狄寒生这人很奇怪,有时候和他说话,明明周祖望自己的电脑就在旁边,他也一定要取他的来,让周祖望往记事本里打字。 “就这样,不过我觉得在好起来。你不用挂心,感冒总是这样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狄寒生点点头道:“嗯。”他打开带回来的塑料袋,取出三包黑乎乎的药剂,塞进冰箱。 周祖望这次感冒发烧後,缠绵久病,一直也不见好。狄寒生很是担心。後来经他朋友介绍了一位中医,几副药下去,居然有些起色,周祖望不再成天咳个不停。狄寒生便请那中医开了长期调理的方子。周祖望另外还有腺瘤复发之虞。中医讲究整体调节,这个也一并算进去了。 他们家里没有煎药的工具,也不懂煎药火候,於是一直在中药店里请人代做。但不加防腐剂的药物,即使真空包装也保存不了几天。狄寒生便每次去拿三天的份。 周祖望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愣愣地望著狄寒生关冰箱。 狄寒生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微笑道:“中医讲究整体调节,你那个什麽瘤复发的问题,据说也一并调理进去了,说起来划算得很。” 周祖望一时著急,忘记自己不能说话:“但是过几天就要去拿药,实在麻烦你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如同频死之鱼,只是嘴巴开合,一声也发不出。想打字给狄寒生看,这时候招他到这里来,又显得对人无礼。 “拿药麻烦我?” …他居然看懂他嘴形,把话读出来了。 周祖望赶紧点点头,又比划著:“我可以自己去的…” 那人嘻嘻笑起来,摇头道:“顺路的。哪里麻烦?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给点补偿好啦。” 看周祖望愣在那里,狄寒生便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张旧旧的铅画纸。展开後,上面是一个少年的头像。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也能看出,这是狄寒生少年时的样子。 “高中时候美术课,全班就你把我画得像个人。当时说功课忙,只能给我半成品。现在可不可以上点色呀?” 周祖望先是惊讶,而後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这件事,如果不是狄寒生提起,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亏他还把这麽副画当宝贝放著。 当时美术课有一个画人的作业,老师说愿意上来做模特的同学就给良。班里一众“鬼斧神工”的画手经过激烈角逐,狄寒生终於力压群雄,做了模特。 周祖望在少年宫学过5年绘画,虽然後来因为功课忙就荒废了,但毕竟功底在。他花的这幅草稿,後来便送给了他。 狄寒生一直唠叨著要他给上水彩,但是当时学业繁忙,後来也就渐渐遗忘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记著,还保存著。 周祖望好笑之余,胸口暖热。他轻轻敲打著:“上色可以,不过我只是半吊子,又这麽多年没有摸过画了。你不怕被毁容麽?” “…求之不得…”狄寒生轻轻嘟囔了一句,随後赶紧说,“你就别谦虚了,画画又不是背单词,哪里这麽容易忘记的。” 周祖望拿起那幅画端详了一下,犹豫著说道:“我当时画的也不很像…” 狄寒生眯起眼睛,摆出俊帅pose,随後豪爽地说:“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画就对了!” 周祖望含笑,微微点头。 在他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狄寒生侧过脸,对著另外一个方向,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 “你画出来是什麽样子,我就是什麽样子。” 吃饭的时候,照例是没有对话的。因为在饭桌上弄台电脑互相对话实在有点不合适。反正普通的交流,看眼色便能知道。 吃完饭,周祖望下去倒垃圾、拿报纸兼散步休闲,狄寒生收拾碗筷厨具,然後开始处理带回来的工作。 他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周祖望和他专业一样,他的工作内容也看得懂。那些东西如果让周祖望来做,恐怕一个晚上都搭进去都不够,还要熬夜才能完成。狄寒生却总是举重若轻。 如不是有突发事件的特殊情况,他散步回来,通常只能看见此人拿著遥控器在那里无聊地跳转频道。抓住他闲闲磕上一会儿牙以後,才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9 继续全神贯注投入工作。 而且,他的睡眠时间是雷打不动的。 十一点半的时候狄寒生一定已经躺在床上,并且以自己神经衰弱难以入睡为由,不许家里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胁迫他也在这个时间停止活动。 其实这个人睡著以後天崩地裂都影响不到他。以前住寝室,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即使是卡车穿梭,也惊不了他的好梦。 周祖望知道他是为了什麽。 周祖望已经习惯半夜两、三点上床,早晨七点起来的生活规律了。一时要改,还真有些痛苦。不过人是容易习惯於压迫的生物,很快的,他也不会在睡下去以後长时间瞪著天花板数绵羊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眼睛四周的黑影都变浅了一些。 因为长期处於紧张的工作压力下,他三十不到就有了一堆毛病。甲状腺腺瘤只是长期积累的一次性爆发。其他的小毛小病,比如腰肌劳损,肩周炎等等,数不胜数。手术前的全身体检查出了一溜的问题,但是他一直企图忽视。 手术後,医生嘱他要多注意休息和锻炼。他当时恨死那个庸医令他再不能说话,所以什麽都没听进去。现在看来,体质确实不能和当年同日而语。大学能连续打四、五个小时的篮球也不觉得多累,冲个凉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现在在太阳底下跋涉个把小时,整个人就觉得脱力困乏。 找工作的时候,便吃足了苦头。 周祖望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到,然後自我解嘲地笑起来── 一边散步充作轻微锻炼,一边回忆著当年,真的很像人到老年,一事无成时,晒晒太阳,发发牢骚的状态呀──自己这一辈子,难道就到此为止了麽? 回去以後看见狄寒生一反常态,脸上不在是轻松嬉笑的模样,正严肃地看文件。周祖望知趣,也不和他搭话,自己回了房间。 等到第二天狄寒生再去上班以後,周祖望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忘记和他提起,有人说要帮他介绍工作。 不过估计提了,得到的也只会是消极意见吧? 狄寒生总是说工作不急於一时,劝他先休养生息,可是他又如何能理解自己恐惧和社会脱节的心态呢? 周祖望很久没有心思去查邮箱。但昨天心血来潮便去看了看。一打开,在一堆垃圾邮件的夹缝中艰难冒头的一封mail闪进眼内。 署名两个字,“杜启”。周祖望对这个人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记得是原来公司里一个同期的职员,自己和他在做市场那块时搭档过。但是後来周祖望很快便因为工作出色而步步高升。他和杜启本来就是因为工作兜到一起,升职後自然分开。也就剩下见面点头的交情。 所以周祖望很吃了一惊。因为仔细看内容,这封信措辞委婉的向他介绍了一份工作。 杜启的妻子供职的xx局下属子单位要招收几名企业编制的人员,具体做的是资料整理和归档。那个单位管辖范围和周祖望的术业专攻正好搭边。她又在秘书处工作,现官不如现管,恰恰说得上话。 杜启和周祖望说不上多麽熟稔,平时客客气气打招呼,话都要在肚子里滚过几遍才能出口。这封信也不知道被修改过几回。既要把意思表达明白,又不能显得施恩。 周祖望心口有些热。 现在最难办的事之一便是找工作。更何况,自己等於是个残疾人。 对方和自己关系不深,不过是点头之交,却如此古道热肠。他自从失声後四处碰壁,受势利小人的窝囊气,唯一帮助来自於偶遇的老同学狄寒生。杜启这样一个和他交情不深的人伸出的援手,意义大大不同。 这几天狄寒生工作忽然忙碌起来。这倒也不奇怪,像之前他一直那麽悠闲才是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是周祖望本来想先和狄寒生商量一下再联系,这时候便来不及了。只能大致上说一下。 狄寒生听他叙述,微微皱眉,思考著说:“你觉得好就行了。不过工作太辛苦的话不要硬撑。医生说过,手术只是伤到了发声的神经,过段时间会恢复的。身体健康才容易恢复吧。” 周祖望有些灰心丧气地垂头,他已经逐渐习惯打字对话,道:“你相信我还会恢复麽?那是说来安慰安慰人的,真信了,以後恐怕还要失望的。” 狄寒生闻言有些微的诧异:“怎麽啦,你觉得永远都说不了话了?别急啊,这个恢复期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但是也可能是一年两年的。现在离做完手术才过了3个月,这麽早就放弃希望,实在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周祖望苦笑,点了点头,但是那神气很明显的,一点都不相信。 狄寒生知道再多话也没用,语言的劝解不过是徒劳。不如等以後他恢复声音了,到时候再拿来堵他。看到单位的名字,说:“是因为那个展会新成立的机构吧?前期准备肯定是很忙很辛苦的。你身体才好些…” 周祖望轻轻摇头,随後道:“总比企业什麽的好些,毕竟是事业型的单位。”顿了顿,像是还想说什麽,但手指在键盘上犹豫再三,终究什麽都没打出来。 他打字叙述的时候,狄寒生是绝对不会插话抢话的。这好像他哑巴後两人之间形成的默契,总要等到他停下手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著狄寒生,示意自己已经说完想说的,对方才会开口。 这次,因为他一直看著屏幕,看上去还没有把话说完,所以这下抬头出乎意料。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尴尬的沈默其实只有零点几秒,但在当时感觉起来却漫长无比。 末了,还是狄寒生有些不自然地调整了视线,微微偏头说:“…呃…企业也好,事业单位也好,各有各的麻烦。” 周祖望却因为刚才一瞬间看到的那个眼神而心神不宁。狄寒生注视著自己这个方向的样子,和平时习惯的玩笑模样判若两人。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他却能觉察到里面饱含的温柔和担忧。即使是朋友,似乎,也不是这样的关怀吧? 带著深深的绝望神色的关心注视。 但那个表情逃逸得实在太迅速,来不及抓住,便躲藏到狄寒生一贯以来嬉皮笑脸的神态之下。周祖望几乎怀疑起,刚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寒生他,是有什麽心事瞒著自己吧?” 在狄寒生开始工作後,周祖望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有些纳闷地想著。 那样出神,就好像没有防备的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0 少年,沈浸到某些伤心无望的回忆中。是自己的事让他联想到什麽了?这麽多年过去,其实他对离开校园後的狄寒生了解浅薄。生活经历的一切,都来自於寒生自己陈说;所有的亲厚,都来自於多年同窗的信任。 虽然寒生看上去总是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但其实也是有很多说不出口的烦恼吧。 周祖望想,不管是出於朋友的关心还是出於他对自己帮助的回馈,都应该尝试帮他。但是又想到,如此一来,似乎有掘人阴私的嫌疑。 狄寒生刚才的表现,很明显就是不愿意被人窥伺到他的内心想法。 每个人都有权保持他自己的秘密。周祖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忘记那个悲哀的眼神。也许是关乎爱情,也许关乎友情,不管是什麽,一定是不美满的故事。他记起,第一天见面的晚上,他喝醉後隐隐约约听到的一句话: “别不信,我也到过熬不下去的境地,但是现在,还不是又活蹦乱跳了。” 可是寒生那麽彻底地隐瞒,小心周全地掩饰。如果自己再刺探,不就是硬要挖开别人不愿意提及的伤疤麽? 未免太不识相。 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努力收拾起对朋友的担忧,开始关注外汇走势。 炒作外汇,这个他原来就在玩,只作为工作闲暇的一个放松,也能赚一些钱。後来工作忙了,慢慢就放弃了这个。狄寒生也会小玩几手,发现他技术分析准头不错後,就把他拉了一起看。因为周祖望心态平和判断准确,虽然不能暴富,一段时间下来,累计收入也颇为可观。 最近狄寒生突然忙碌起来,他的户头就都是周祖望在操作了。 周祖望看得准,意志也果断。狄寒生曾建议他干脆先别找工作,就这麽在家摆弄摆弄外汇宝,月入总比普通工作的工资高。 连资金都准备好了,就是周祖望前段时间帮他赚的钱,两人五五拆账。 无奈周祖望死心眼,认为做一个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不是人生正道,整天惶惶然。那钱也坚决不肯要。 狄寒生小声嘀咕著:“明明是你赚的,我自己玩的时候只能持平。你叫我怎麽拿得落手?” 周祖望嘴不能言,耳聪目明,立刻听清了,反驳道:“我就拿得下手麽?” 两人各不相让,相持不下。如此没有建设意义的争论往往没有结果,无疾而终。但狄寒生总也不死心,还是时不时地挑起事端,循环以上对话。 周祖望在心里想:做为朋友,寒生帮我的已经实在太多。 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不能再欠寒生的了。 很快的,一切都联系安排好。周祖望开始到新单位,开始新工作。 bsp;4 新环境一切都好。起码看上去是一派祥和。 现在的事业单位,很多都招收临时工性质的工作人员。工资较低,不需要负担福利,还可以当作牛马使用。虽然这样不平等,人们却因为工作难找而不得不忍受。不过,对於临时工的待遇,则是各个单位有自己的规定,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这个地方就好些。虽然工资比正式工低,但是该交的四金一样在交,福利奖金虽然少一点,差距倒也不明显。 而且,杜启悄悄告诉周祖望说,这个地方的几个编外人员在做满一年以後,有希望通过考试转为正式编制。 听起来,实在可以算得上非常优惠的待遇了。 但很显然,杜启并不觉得这是什麽好事。 杜启曾经在msn上无意间和他说起:“唉,其实就是个过渡。等你嗓音恢复了,这种地方没什麽好待的。” 周祖望心下默然:人人都信心满怀,他嗓音一定会回来。说得他也有些心动,几乎就要升起这样的奢望。如果声音真的能够回来…那麽,前面的那些打击和痛苦,都可以当做是一场噩梦吧──虽然造成的结果已经不可挽回了。 继而,奇怪於杜启话语间对这份工作的轻视,他讶然道:“公务员现在人人都想考,很多都苦无门路。清闲稳定且福利好,怎麽不是好地方?” 虽然杜启这麽说,一定是不愿他承他太多情,希望他不要有被施舍的感觉。不过未免也贬低得太过份了吧? 杜启却说:“人不累,心累。而且进去之後,仿佛就能看到自己三十年後的样子。” 周祖望不知道说什麽好。他因为一个手术,便被从效劳7年、为之立下汗马功劳的企业里扫地出门,终於觉悟资本主义果然是剥削阶级吸血鬼,毫无人情可言。多番打击下,赚钱的拼劲儿早就衰弱了。现在只想努力工作,把日子过下去。即使能恢复说话能力,他也不很愿意再回到公司企业工作。 他打了个点头的表情,随後道:“反正不管以後,现在没别的心思好活动,总归是好好干了。呵呵。” 杜启过了几分锺,才回过来一句话:“周哥,差不多糊弄住就行了。别太拼。” 周祖望有些呆愕。 一个两个都当他是工作狂还是怎麽的?狄寒生这几天就在跟他唠叨说什麽别人什麽程度他就做什麽程度啦、好好休养生息啦。现在连杜启也这麽说。 两个给他雪中送炭的人,虽然方式不同,说的话却如出一辙,恐怕是有其道理。但周祖望实在不能理解。 狄寒生也就罢了,他一向反对自己这麽快就开始工作,总是说要再休息再调养。看那意思,除非自己在家躺一年,天天吃补品,养壮20斤,他才能满意地感觉这是有效的术後恢复。但杜启自己在公司的工作也是很拼命的,为什麽连他都这麽说呢? (小周同学此时不了解某些机关单位的生态环境,一个工作狂异类在那里是会被当怪物的,还是大家一起磨磨工,协调协调关系,比较符合构建和谐社会的原则…) 周祖望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相通了,心下隐隐又升起一丝感激:介绍人进来,还是个哑巴的。自己如果识相就该拼命干出点业绩,才算不给托关系的人丢脸。杜启恐怕是担心自己为此而有心理负担,所以才一再叮嘱自己不用很努力吧? 他感激杜启的帮助时,对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说:“周哥,以前你也帮过我,你大概是忘记了,但是救了我的命。我也没说什麽呢。” 问他具体是什麽,杜启笑道:“以前,有人给我提交的出货单修正了一个数据。不修正我就完了。”他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1 顿了顿,“当时我发现後,知道一定是被上面的人复查出来了,一直提心吊胆等著被处分,但後来看样子,这事压根儿就没人知道。只是在批下来的文件里用铅笔在错误的地方标记,提醒我注意。大概那人没觉得算一回事吧?可我知道,以前有职员就是因为这样的错误被辞退的。” 说著他看周祖望,认真地说道:“我虽然没你升得快,好歹和你是同期,而且也搭档过。字迹还是认得出来的。我一直想说谢谢,却苦於没有合适的机会。” 周祖望隐约记得类似的事。但当时每天工作繁重,也记不分明。 举手之劳的帮助,对方居然这样记情,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长时间在电脑的静坐让身体有些负荷不了。感觉到轻微的疲惫,周祖望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望向屋顶伸了个懒腰,随後无意识地朝窗外望了望。 望出去,窗外是一片璀璨的灯海。密密的钢铁丛林顶端装饰著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星罗棋布点缀著浩瀚的灯海,远处还有探照灯的光柱在天幕上缓缓滑行。无声的喧嚣,不夜的城市。 这套房子,当初购买时因为这个能看到城市中心灯景的景观,价格还上浮了不少。 其实周祖望本身对这个并不要求。买这里房子时,他每天的工作已经很忙碌也很疲累了。回家後,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端一杯四零年份的红酒远眺都市夜景酝酿浪漫气氛;他最希望的是一片漆黑,和他迫切希望进入的睡眠之乡一般的漆黑。 但是玉秀喜欢热闹和华彩的东西。而且大家都认为景观房是最好的──也许是因为它最贵吧──所以周祖望便买了这处。 他能陪伴玉秀的时间太少,她难免苦闷无聊。能看到她喜欢的东西,也许会高兴些吧?如果连这点小小的希望也不能为她达成,他这个做丈夫的也太不称职了。 恋爱3年,结婚7年。十年的光阴就这样不知不觉溜走。 其实玉秀的变化,并不是突然的。 刚认识的时候,她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善解人意,又有无穷的主意和永远耗不尽的活力。所有人看他们俩,都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刚毕业,玉秀便意外怀孕了。他们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立刻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转变,可能就是发生在这之後吧?生过孩子後,玉秀没有再去寻找工作,在家操持家务,打理钱财。他赚的钱足够让小家庭过上不错的日子,这还让玉秀的很多女同学著实羡慕了一阵子。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职员,工作虽然忙碌,每周总还能腾出一些时间陪伴妻子和新生的女儿。这样的时候,玉秀总是很开心的。即使他偶然因为突发事件不能兑现原先的承诺,她也完全谅解,并不会怨怼。最多就是嘀咕几句,逼他买点小礼物赔礼道歉罢了。 可是在自己工作越来越忙,爽约频率越来越高之後,玉秀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她变得焦躁,歇斯底里。时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对他发火,下一秒却变成了哀戚痛哭。 女儿斐斐也常无辜地被卷入父母亲紧张气氛的漩涡中。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惊吓之余,只能随著妈妈一同哭泣。最後往往变成玉秀抱著孩子,母女齐声哭。 他也想回到过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无奈力不从心。 周祖望并不能十分了解玉秀的心态,大概猜测是因为她与社会脱节,成天在家中,为寂寞侵袭无处寄托,因此心理上无法负荷。也许再找一个工作,不需要赚钱、打发时间性质的那种,会有助於改善玉秀的心态。但小心的建议玉秀重入社会,寻找工作时,换来的却是对他“嫌弃妻子是家庭妇女”、“心肝被狗吃了”的重度指控。 於是周祖望便不敢再说什麽了。 他的工资慢慢升高,家里的经济状况愈来愈好,可是玉秀却渐渐地不再快乐。日复一日,日积月累。周祖望现在想起来,也许妻子也是忍耐到了受不了的时候。就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摩损的绳索般,只剩下细如发丝的一线相连。任何一点外力作用,都能使之骤然间完全断开。 生病只是契机。 他好生後悔。在玉秀开始焦虑时,不应该总想著以後还有机会补偿,想等事业达到一定的高度後再来安抚。其实他只是以此为籍口,来逃避沟通解决问题要面对的困难。 殊不知,裂痕一旦产生,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更何况,还有那样难堪的秘密。 对玉秀选择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离开的绝情,他有怨,却恨不起来。 不愿意继续沈浸在过往的悔恨伤感中,周祖望打点精神,坐直身子,开始聚精会神地对著电脑,在手绘板上划写起来。 这份工作十分安定,而且对他来说,也比较容易。每天八小时坐班之後,有大把时间可供自由支配。周祖望便想把狄寒生嚷著要他补全的肖像画了结了。 狄寒生自然很高兴,又指手画脚地建议他用电脑绘图。这人自己不会画,设备倒是齐全,都是最先进的货色,也不怕浪费。因为狄寒生高中时便对画画很有兴趣,所以倒是不奇怪的。 初时他不喜欢这种方式,因为还不太适应手写板,但慢慢磨合了几天後,便得心应手了。他本来就有几年科班功底,只是熟悉绘图软件的各项功能花费了一些时间,但是一旦弄明白了个大致,後面的就融会贯通、一通百通。 寒生的那副素描小像被扫描进了电脑。他练手就是第一个拿它开刀。 即使是一幅一节课完成的速写,快乐的青春气息也能从轮廓间洋溢。画里的人,永远是噙著笑,瞪著双明亮的眼睛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们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理想依然鲜明,希望正是蓬勃。苦恼和疲惫都还只是沾衣浮灰,掸一掸衣襟,便又是新的一天。 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些,烦恼忧虑深刻骨髓,又像丝萝藤蔓,密密攀附、浑然一体。哪天压力轻了些,反而浑身不舒服。 周祖望不想去看自己的面孔。即使是狄寒生这样洒脱的人,眉宇间仍然会偶尔缠绕阴霾。他自己的脸色,不必看也能知道。 补好最後一笔,在面颊处抹上一点亮色,周祖望站起来,退了几步,离屏幕远些来观察画面效果。设定光线从画面左边的窗户里照入,图中还是少年脸庞的人忍著笑,虽然正襟危坐在讲台旁边努力维持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2 表情的严肃,细节处的生动,仍然铺洒了一脸灿烂的阳光。 虽只是铅笔素描,画中人的情态仍然被勾勒的十分传神。 狄寒生之所以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因为当时下面有不少好事之徒,在完成充满想象力的作品後便开始不务正业,一直在百般勾引台上的模特发笑──只是同学间乱开玩笑,单纯的恶作剧。 美术老师也不管这些。他通常的状态便是半眯著眼睛,沈浸在初春午後懒洋洋的日光里,时不时地信手涂抹两笔。有时候高兴了,便下来指导一下学生,夸奖夸奖他们灵感突现的地方。更多时候是一个人眯缝著眼,任由思绪飘移到虚无的世界。 那个年纪老大,却仍然俊帅的老头子,做什麽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安然样子。只要有一支笔,一张纸,便能满足得好像拥有全世界。 周祖望虽然爱画学画,自问是绝对做不到他这样淡泊世事,只要画画的。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理想,沈甸甸地压在身上。注定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付出汗水和代价,跋涉在通往顶峰的崎岖小路上。华山一条道,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和所有世俗人一样。 要有所得,必有所失。很少有人能把所有想要的都抓在手里,获得之前,必先放弃。 画画只是梦想。 在现实的世界里不能实现的理想,至多在梦里想想。 美术课作为一门休闲课程。和升学既然无关,便没有什麽强硬的要求。学校大慈大悲没有压榨它来挤时间做数理化的试卷,让学生们在书山题海中得以寻到缝隙,喘匀一口气,已经是格外的恩典。美术老师的教学目标就变成了“快乐地涂鸦”、“放松和休闲”。 大家画得开心就好。 周祖望算是科班出身,画得好,完成作业快。但当时已经在竞争激烈的高二升高三时期,他即使不敢明目张胆拿出其他科目的习题来做,很给老师面子地默默对著已完成画稿,心思也早就飘移到心里反复思量的解析数学题上了。 很多同学都是他这样的。到了高中,大部分人都早已明白利害关系,不似年纪小时,贪玩严学。不需要别人督促,自然会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和努力。 但狄寒生属於异类。 他平时不太学习,成绩倒过得去。有不少人喜欢在人前装出不用功的样子,背著人恨不得整晚都不睡觉。但和狄寒生同住一个寝室的周祖望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全力以赴在学习上拼命的。 狄寒生兴趣爱好广泛,什麽事都喜欢尝试一下。他更乐意把精力均分到多样事物上。 比如,他画出来的东西比鬼画符好不了多少,但偏偏就有那个信心和勇气,时不时地涂涂画画。课余甚至还会翻看艺术大师的作品画册来附庸风雅──这是某次,他无意间发现狄寒生在看一本米开朗基罗的画集时,才知道的。 那是一整套的西斯廷天顶画。 这所高中,是地区重点,位於省会城市,升学率在当地所有高中里独占鼇头。每年全国顶好的那几所大学,这所学校的学生总能上几十个。对於竞争激烈残酷的高考,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当地乃至周围县市的考生家长,都以能进这所高中为荣。 即使是在那里面排名末位学生,也能上一个还过得去的本科。如果能争到前几名,看得见的光辉前程就在眼前。 周祖望家在这个省会附近县城。他就读的初中只有他一个考上了这所高校。这在那个小小的县城算得上是件轰动的事了。谁都知道,上了省一中就等於跨了半只脚在大学门槛里。 周祖望的父母是插队落户的知青。当年结了婚,回不了故乡,於是一生的愿望都著落在儿子身上实现。儿子考进省一中,自然让他们欢喜。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後面紧接著还是有许多艰难险阻,虽然儿子自小就懂事努力,在做爹娘的看来,总是孩子心性,不可能放下心的。 送周祖望住进学校後,父母亲谆谆教诲,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很久才离开。 这一去,便带走了祖望的画板与画册。 从今往後,他应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兴趣爱好是生活宽松後的奢侈。他现在还处於发奋图强的阶段。 大多数同学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说这个高中是考取好大学的保障,可是进到这里面的人,哪个不是争强好胜的呢? 满目望去,全是竞争对手。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心底下却都较著劲儿。你比我数学高2分,我比你英语强一点。身边人就是高考分数线的参照物,丝毫不能放松,互相死死咬住。你追我赶。 周祖望终於明白这个学校升学率居高不下的一个原因。这样激烈乃至残酷的竞争氛围,但凡有点血性,都不会甘於落後。 他不能让父亲母亲失望。知青子女本来有机会回原来的城市参加高考,那会容易考些。可是父母亲两边的家族都没人愿意让他借住。这个希望自然也成了泡影。爹娘一向好强,拉下脸去求人一次已是极限,更何况又被拒绝。 周祖望在离开县城时就说过:“爸,妈,你们放心,不用回x市,我一样能考上。” 不管是为爹娘争气也好,还是让那些冷漠的亲戚看看“不用依靠别人,周祖望一样能上好大学”的意气之争──总之,他一定要考上那所位於父母故乡的大学。 这所高中是部分寄宿制的。有些家在省城的孩子不会住宿舍。而周祖望这样家里不太近的,为了不耽误学习,则经常好几周才回家一次。有时候父母亲怕他在路上浪费时间精力,干脆不用他回去,自己周末赶到省城看望他。 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住在一起,免不了传看个裸女杂志什麽的。後来宿舍里有个人偷偷带了电脑来,大家也会偶然翘掉自修一起看看a片,算是释放学习压力的一个方法。周祖望对此没兴趣,觉得太浪费时间,因此从不参与。久而久之,同学们都知道这个周祖望是读书努力成绩好、各方面均衡发展的全才,就是不太合群。周祖望也懒得费心去掩饰自己用功的真相。 付出努力,获取成绩,非常自然。 装模作样才可耻。 他性子沈静,兼又专注於书本,和人很难热络得起来。 狄寒生之於他,本来也就是同宿舍的同学而已。一定要说有什麽与众不同,大概就是两人的床位是在相邻的上铺吧? 第一次让他明确意识到狄寒生这个个体,是在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3 一次生病早退後。 在医务室打了针,按规矩是在那里休息一下午,但周祖望不喜欢那里,便拿了药回寝室。意外发现那个总逃自修不知所踪的狄寒生,此时居然在寝室的床上坐著,手里捧著一部精美的画册。看见他进来,那人明显有些惊讶的样子。 周祖望瞥了一眼,惊奇道:“你有这个?”他心里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会看这些东西。精装画册价格不菲,不是专业艺术人绝对不会去购买。周祖望自己也只是在学画的老师那里看到过老师收藏的一本。更多书籍上载录的为各种世界名画的赏鉴。 狄寒生面孔微微一红,好像附庸风雅被抓到後的尴尬,笑笑说道:“呃…老师借我的,我也看不懂,随便看看。嗯,随便看看。” 他说的老师,自然就是美术老师了。 周祖望见狄寒生眼巴巴地瞅著自己,脸上努力地笑著,也不知道是和自己寒暄好,还是继续做他的事好。知道自己是打扰到人家了,周祖望赶紧对他微笑:“你看书吧。我回来睡觉的。”寝室里的兄弟早就混熟了,可是游离在外的周祖望却总和他们显得生分。 狄寒生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缩回床里去看了。 周祖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身上没那麽难受了,精神却越来越亢奋,难以入睡。他辗转反侧,稍微迷糊,眼前便出现模模糊糊的画面。以前看得那麽熟的东西,现在居然已经描绘不出一个清晰的轮廓。还以为要经过漫长岁月的消磨,才能把过去刻进生命的那些抹去。却原来忘记,是这样一件容易且迅速的事情。 心底萌动,难舍和向往轻轻挠抓著意志。 不是想好要放弃那些麽? 但忽然之间看到了,心里沈寂许久的一角开始慢慢苏醒。躯体深处有什麽在叫嚣著,推搡著,敦促他去追寻。 周祖望犹豫了很久,才撑起身子,往对面望了望。 狄寒生正愣愣地发著呆,不知道是在回味画中的意味还是纯粹走神。 他咬咬牙,厚著脸皮询问:“你看好後,能不能晚点还给老师,先借我看一下?” “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周祖望觉得,对方被从冥想中唤醒的那个应声还有点发颤。但奇异的违和感立刻减弱了。狄寒生看向他,眼里写著疑问。 “那个画册,你看完後,能借我看麽?或者我去和老师说一声…” 狄寒生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笑著探询道:“不用麻烦了──不过,一起看行吗?我好多都看不懂。” 周祖望才点了点头,对方便迅速而轻盈地从自己的床上爬了下来,而後爬上了周祖望这边的床。外面是天寒地冻的世界,房间里暖气却很足,只穿了衬衫和运动裤也不会冷。周祖望挪了挪身子,靠墙而坐,狄寒生拿著书,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周祖望隐隐有一种错觉,对方好像生怕碰到他,却又不愿意离得太远。 狄寒生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无声无息,只是左手麽指轻轻在虚空里摩挲著,好像在抚摸空气一样。 等到周祖望终於从画中抽身时,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他有些惭愧地对旁边安静的人说:“我…我看起来就会忘记时间,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狄寒生黑黑的眼睛透著平和而安定,表情没有一点不快。稍顿,他微微偏头,指著一幅道:“嗯,这里是什麽意思呢?为什麽眼睛要画成半开的?” 他指的那部分,是创世纪天顶画中著名的部分,创造亚当。 周祖望想了想:“始祖亚当刚刚被创造出来,生命和灵魂正在慢慢苏醒…你瞧,上帝被天使们簇拥,为亚当赋予生命。不过,其实没有什麽标准的理解,想到什麽,都是对的。” 狄寒生眸光闪烁了一下,难以捕捉的光芒稍纵即逝。 他嘴角裂开愉悦的弧度,低声自言自语:“随便理解麽?嗯…这个亚当给人的感觉,和以前看到的不太一样呢。男性力量和美的统一,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画出这种感觉吧…”喃喃语罢,转头看到周祖望,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以前学过画吧?开学的时候看见你的画具的。呵呵,胡说八道,见笑了。” “嗯,我是学过,不过其实也是皮毛。你就别寒参我了。”周祖望随口应答,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也说不上是哪里。但觉狄寒生也是爱画画的人,心理上和他的距离便拉近了些。 狄寒生也不搭话,只是靠著墙壁仰起头,眯缝著眼睛向上凝视著。恍惚的视线好像穿透了天花板,望向高高的穹顶。良久,他才轻叹一声:“真想到西斯庭教堂去看看。画在天顶上,和在画册里的感觉,一定很不一样。” 周祖望心里一动,笑了笑说道:“将来我们一起去吧。” 狄寒生忽地一下跳起来,握住他的手,声音略为提高,显然有些许激动。 “一言为定!” 那之後他们俩的关系迅速地好起来。 他和寒生进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甚至有缘到再次分入同一个寝室。 再然後呢?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惜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荣华富贵呀飞呀飞,世上的人他追呀追。荣华富贵呀飞呀飞,何时放下歇一歇。能不能愿这吉祥夜吉祥…” 恍恍惚惚地回忆著很久以前,高中时光。忽然听到了一点稀薄的乐音,在空气中一丝丝的伸展著,勉强触摸到这一个空间。 周祖望怔了怔。 长时间盯著电脑,眼睛有些不适,耳朵好像也有点幻听了。仔细侧耳,发现不是耳朵出了毛病,大约左近确实有人在放怀旧音乐。 “…但愿太阳不下山…” 老歌仿佛带著一路岁月的痕迹,带著那个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而又陌生的旋律,在周祖望的心底里慢慢流转,好像瞬间从一个记忆之匣中释放出来的火花,虽然只是一跳便熄灭了,却照亮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然不是厌恶。 当年很喜欢的歌,虽然长久没有再听,依然有著难以言喻的认同和亲近感。 要去西斯庭教堂看壁画和天顶画的约定,果然成了戏言。 他们从毕业匆匆一别,到今天已经七年过去。镇日为生活奔忙,连联系和重聚都没有时间去想。那个闲适的高中午後,两个人一言为定的幻想之旅,早就在雨打风吹中褪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4 色。 人生的轨迹,无法预测。自己苦苦追寻了多年,又兜回了起点。 如今重聚,物是人非。狄寒生似乎还是那个狄寒生,他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周祖望了。 bsp;5 在炙热的大太阳下面跋涉了一个上午,人人挥汗如雨,水分严重流失。偏偏偌大一个森林公园,见不到一个可以坐下来躲躲太阳,喝茶消暑的地方。最後没有办法,检视了一下粉色hellokitty包里的标本夹,总算已经找齐了需要的植物叶片。不用投票,大家一致决定立刻离开公园。 一行人终於逃难似的窝进一家小餐厅吃饭时,都感到捡回了小命。 一切都是因为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一项作业。 杜启的女儿今年四岁,在读幼儿园中班。这次的作业是做六种不同的植物标本。本来在小区绿化带里摘摘叶子就行了,偏偏她说她的同班同学在森林公园找到了很漂亮的标本。小女孩不甘示弱,操劳的便是家长。 不过,这几天天气一直阴凉清爽,去一趟也可以算作郊游。杜启夫妇干脆邀请周祖望一起出来玩。 人是奇怪的生物,有的时候朝夕相处,仍然小心翼翼猜忌提防,有的时候关系熟稔起来,却是一日千里。 可能,只是需要一个破冰的契机。 夫妻俩知道周祖望和女儿斐斐相处得不很顺利,也想让他学习一下如何讨幼龄女童的欢心。因为,周祖望自从上次“不负责任”的表现以来,已经被玉秀禁止单独和斐斐在一起。他自己也觉得惭愧,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在放学时,偶尔去偷偷看看,一天天长大的,淡忘了自己的女儿。 狄寒生和他们算是认识了,本来只是礼貌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的。哪里知道他一口答应。周祖望是了解他爱热闹爱玩的性格的,那夫妻俩却对这个人有些好奇。不过带上他显然作用无穷。 很多他们完全不了解的植物,狄寒生都能如数家珍。小女孩从头到尾瞪著冒出粉色泡泡的大眼睛,崇拜地看著这个又帅又渊博的叔叔,到後来简直目中无他人,只有狄寒生。因为老师要求的作业里,必须查找资料,由父母写出该植物的特性,起源等等。可能是想锻炼孩子从小收集资料的能力,但实际上也就是锻炼父母而已。狄寒生能找出那些听上去很威风很唬人的植物,再把特性起源立时三刻写出个大概,在小女孩的眼里,身影伟岸无比。 天公不作美。一直阴凉的天气,在这天突然晴空万里,烈日曝晒。走在无遮无蔽的森林公园里,热气一浪一浪袭向人身。即使拼命往树荫里凑,也无济於事。 杜启几乎被晒剩半条命,小声和妻子抱怨完这个被宠坏的任性孩子後,又凑过来对周祖望说:“狄先生对小孩真是有一套。以往这个小祖宗到了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又哭又闹,折腾得我剩下半条命也没有了。现在居然还肯自己走路,啊,居然还在笑,简直不可思议啊!” 周祖望也被晒得不行,脑子发晕,眼前视物都不太清晰。 他勉强点点头笑了笑,表示同意,心里想:“他做什麽都很厉害的。” 杜启突发奇想:“干脆让他来哄斐斐吧!杜玥都搞得定,没有他摆不平的了。”杜玥是他女儿的全名,通常只有他对这个顽劣小孩实在头疼非常时才会这麽称呼。 周祖望苦笑了下,有些迟疑地微微摇头:“…” 杜启也觉察到自己说的无厘头,赶紧岔开话去。 周祖望心里有些惆怅。他从来就不擅和人亲近,交友通常出於被动,不能说话,更觉得举步维艰。以前不觉得是缺点,现在却非常难受。哄小孩的亲和感是天生的吧?明明是亲生女儿,却和自己疏离成这样。要说遗憾,这是最大的了。 他们几个只有杜启的妻子和杜玥戴了草帽,勉强好些。另外的男士都是直接接受日光的洗礼,汗珠大滴大滴淌下。自大学军训後,大概就没有这样长时间地暴露在烈日下过。 杜家小公主的手里已经有了远大於6种的标本,却仍然百折不挠,誓不罢休。虽然她体力更弱,却有精神力顽强支撑,一定要找到同学炫耀的那种。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毅力,实在令人敬佩。 狄寒生虽然也被晒得有些难受,但他一直坚持户外运动,和这几个总呆在空调间的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杜玥是个活泼过度的小女孩,可爱而精力旺盛。狄寒生忙於应对她,等想起来看周祖望时,心下一惊,发现他几乎没怎麽出汗。 这可不是什麽好现象。道理他不懂,但听老人说过,这样的反常反应都是生病的预兆。 狄寒生三两下哄住了杜玥,让她认识到重复别人的东西没有新意,要用自己找到的标本压过对方的,才算耀武扬威。 众人终於脱离苦难,可以从烈日下撤退。 杜启被迫背起拒绝走路的小公主。狄寒生则走到周祖望身边,有些担忧地望著他不太好看的脸色。 周祖望注意到他的关切,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但那个人一直有意无意地走在他的侧後。是担心他被晒昏吧? 终於出了森林公园,跑进一家开足冷气的餐厅,还没开始点餐,周祖望便觉得有些头疼。 过一会儿,可能是室内外温差太大,更有乏力心悸的感觉浮现。周祖望心想大概是中暑了。这倒是自然的结果,而且也不算毛病。他没有放在心上。 匆匆吃过饭,和杜启他们告别後,二人才坐进车子里,狄寒生便伸过手来。周祖望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狄寒生摸索了一下,把他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手指无意间擦过他的脖子,竟然有些凉意。周祖望才在想,寒生的手怎麽这麽凉,就听对方说:“糟糕,你又发烧了!”说著便回过身去。 看样子狄寒生又想送他去医院。但周祖望实在讨厌医院,虽然脑袋昏沈,身子绵软,还是记得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袖。狄寒生转头看他,便看到周祖望眼中迫切要传达的意愿。 只是中暑,养养就好了。不用兴师动众搞到上医院那麽麻烦。 周祖望怕他不明白,又抓过他手,在上面一下一下慢慢书写:“中暑体温升高,不是发烧。” 他怕狄寒生弄不明白,特意划得慢些,好让他记得笔划。 却觉得握著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难道寒生也不舒服了麽?周祖望还没来得及担忧,掌中微凉的手便迅速地抽走了。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5 狄寒生难得没有和他争辩。他几不可闻地轻轻吐了一口气,把座椅放倒,道:“我知道了,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一等。” 军训时的必备装备是人丹和盐汽水。狄寒生跑到附近便利店,也是买了这些东西。 刚才吃饭时就想要盐水。无奈餐厅饮料没有这个。周祖望一口冰水灌下去,觉得舒服许多,便没有迟疑,咕嘟咕嘟全部喝了个干净。 如果在平时,他绝对不会这样任性不顾後果。但昏昏沈沈的现在,自我克制力也下降。 等狄寒生发现时,黄花菜都凉了。周祖望已经开始闹肚子了。 跑了一个下午厕所的後果是,傍晚的周祖望身体虚弱,精神萎靡。 狄寒生看到周祖望强撑著身子,在电脑前颤巍巍地不知道在摆弄什麽,过来安慰道:“躺躺吧,过会儿吃点东西。如果只是中暑,明天就会好了。”随後又威胁,“如果明天还不好,必须去医院啊。” 周祖望苦著脸,打字道:“可是今天上课要讲的内容很重要的。我本来跟进度就吃力,再脱课,肯定跟不上了。” 狄寒生一时没跟上他思维速度,怔了怔才说:“你还要去上课?” 周祖望大力点头。 长久深藏在心里,对色彩和涂绘的渴望,一经碰触,便像岩浆般喷薄而出。无法抑制,也无需抑制。 周祖望重新找到绘画的感觉,一头扎进这个汪洋大海中。 他很快就喜欢上了电脑绘图。自己摸索毕竟比较慢,所以报了一个辅导班。每个周末的晚上有三小时课程。 但今天这样子的状态,说什麽也不适合再去上课了。 “可是你现在…去了可能也听不进来什麽吧?” 周祖望固执道:“多少听到一点,总比完全没上课要好啊。” 狄寒生想了想,看看周祖望态度很坚决,忽然说:“我去上课好了。” 说著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周祖望半晌如梦方醒,急急忙忙地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示意不要。狄寒生发现了他电脑里的绘图习作,凑过来饶有兴味地翻看,笑眯眯道:“我晚上没事情,去那里观摩观摩也蛮好玩的。” 两个人拉扯半天,周祖望拗不过主意已定的狄寒生,只好老实躺回床上养病,让他去了。 狄寒生走後,周祖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些,便爬起来,想去完善一下上次的作业。到了厅里才发现,刚才被拖出来的笔记本,现在已经踪迹皆无,只剩下狄寒生的本本孤零零地趴在茶几上。不但电脑没有,数码板也不见了。 周祖望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大概狄寒生以为要自己带工具的,不知道教课的地方都有。 既然自己的本本没了,做作业的事自然只能搁浅。 他用狄寒生的笔记本已经习惯成自然,好像用自己的一样。这时候也没什麽怪异的感觉,顺手便拖过来开机。 想起工作上的一些琐碎事,心里一阵烦闷。周祖望对自己说,还是轻松一下吧。 照例看了一下外汇走势图,曲线显示基本上都没有危险。 他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没什麽别的正事可以做,百无聊赖之下,周祖望便去打了一会儿联机桥牌。 网络就是这点好,虽然不知道对面是谁,但不妨碍大家迅速地凑成一桌,玩得也尽兴。虽然难免遇到人品不佳的玩家,做出诸如半途退出之类的败兴事情,毕竟只是虚幻的接触。讨厌的人,即使要想老死不相往来,也是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事情。 不像现实生活中,必须要忍。 哪怕即将忍出内伤,恨不得对那种种阴险的面孔挥出一拳。 周祖望心里想,也许是过去日子太顺利了。求学生涯里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小人,工作之後居然仍旧幸运,进入的公司一直只看能力,不讲其他。虽然比在学校时,要更多地注意一些相处的艺术,却也没什麽太麻烦的。 现在看来,自己一生的运气说不定都在前半辈子花光了。 如果他能够说话…那是不是就不会被人这样欺负、陷害、戏弄了呢? 周祖望无法克制自己不这样去想。 他知道他应该想些具体的办法来对付这些小人,也知道如果静下心来,他是一定能够想出合适的方式来还击或者说,起码是明哲保身的。但现在,他无法把已经偏离到自怨自艾的心拉回来。 手因为愤怒却无能为力的挫折感而有些神经质地发抖。不知怎麽的,忽然出现了outlook的蓝色开始画面。大概是手指在触摸屏上移动时,无意间碰了一下。很快开始页出现,明显是狄寒生的工作邮箱。周祖望本来立刻想关了它,忽然又有些犹豫。 他想,就看一下信件的标题吧,应该是没关系的。从来没问过寒生他工作上的事,但其实周祖望还是有点好奇。被从原来那个忙碌的生活中骤然剥离,即使生理上已经逐渐适应,可是心理上接受还需要很长时间来习惯。寒生和他以前的工作相似,看看他在做什麽,似乎也能找些虚幻的安慰。好像自己还在以前。 内心深处有另外一个隐隐约约的感觉。他想了解狄寒生,比现在已经知道的,了解得更多,更深。 这样偷偷摸摸的,实在过分。周祖望心里这麽责备自己,手上的动作却是点进了收件箱。用来自我宽慰的理由是:“既然没有设密码,又时时把电脑扔给我,寒生应该是不担心我乱看的。” 新信有好几封。点进收信箱後,周祖望才暗骂自己白痴。最後一封未读来信在几秒之後就变成已读。自己这种窥私的行为等於直接暴露。他不禁开始後悔为什麽要好奇。刚才梦游般的行为好像压根儿不是在自己神志控制下做出来的。 发现他是一个会偷看别人信箱的人,狄寒生会怎麽看他呢? 虽然那是一封非英语信函。某些字母上有点,某些上面有升降符号,看似法语之类的语言。除了信的标题上那一个大大的鸡心形符号,其他的他完全看不懂。 周祖望十分後悔,之後的一整晚都花在思考怎麽和寒生解释他看了邮箱的事情上。一时冲动,轻则给他和狄寒生的友谊蒙上阴影。严重点的话,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狄寒生是好说话,为人处事豪爽不拘,和他的交情也匪浅。但好说话不代表没原则。这种偷窥隐私的行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忍受的,设身处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6 地想,周祖望他自己难道不会介意麽? 种种糟糕的设想一一在脑海里冒泡,他想事情从来就容易钻牛角尖,不那麽严重的也会如临大敌。尤其是现在,尤其是这样一个重要的朋友。 因为这鬼迷心窍的举动,哪怕产生一点隔膜,都是周祖望不愿意去考虑的後果。虽然此後要心无芥蒂,实属痴心妄想。 周祖望默然地坐在沙发上,闭著眼面对电视上的喧嚣。他能怎麽做呢?只能装做无意间点开了狄寒生的信箱,无意间打开了他的一封信。也许狄寒生会认为他一时脑子发昏,当作是自己的邮箱了。 幸亏那封信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虽然标题…并不像是公事往来的样子。 一个轻佻的心形符号。异国文字看不懂,符号却是世界通用的。那是爱意的表达吧?会是谁呢?狄寒生在外国待的时间不算短。他本人条件又好。自己有180,寒生比自己还高一些,体格却健康太多。肌肉没有健美先生那麽夸张,然而精瘦有力。离开大学後,自己这一类的所谓金领,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的健康状况,都在走下坡路。狄寒生看上去,身体倒没变糟。 周祖望有些茫然地拼凑著这些杂乱无章的讯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到底打算思考什麽。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抱歉和惭愧,但是心里头盘旋的念头,居然是好奇。 不知道那个她,到底是什麽样子的。 周祖望对自己忽然泛起的好奇,除了不解之外,更多的是恐慌。 他不知道长久的抑郁困顿,居然已让他的心理平衡如此岌岌可危。用偷窥的手法获取信息,对另外一个人的隐私兴趣浓厚。并且,非但不能反省,还以近乎变态的心理揣测真实情况。 内心的思想有时候难以控制。他就这麽一边自我唾弃一边胡思乱想。 狄寒生回来知道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周祖望觉得他几乎有些喜孜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担心过度,以至於出现幻觉。说了句没事儿之後,便开始兴致勃勃地叙述起老师讲了些什麽。 狄寒生记忆力好,口才上佳,而且理解迅速。说起课程内容,反而比直接听老师讲要容易懂得多。 预先想好要作的道歉没有任何用处。 他虽然困惑,但狄寒生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掩饰情绪。不介意就是不介意。内心对於鬼使神差打开信箱偷看的行为的负罪感稍减轻些,那之後自己内心关注焦点的不正常,就更加凸显了。 狄寒生确实是喜欢画画的。那种持久的热情,靠伪装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可悲的是他的画技几十年如一日的烂。一般人如果有此恒心,总也能练出一点技术。可他不管怎麽运笔,画出来的线条总是和心中所想不一样。 “祖望,为什麽你画出来是那样的,我画出来就是这样的呢?” “这要问你的手啊!”被磨了很久的周祖望无奈地飞快打出一串字。 “…” 狄寒生沈默了一秒,随後有些郁闷地说: “你其实是想说‘问你的鸡爪’吧?” “…” 周祖望确实无法理解,简单的一条弧线,他也能偏离到十万八千里去。 所幸他不是执著的人,做不到也不会强求,十分乐天知命。 听完课回来,一边复述老师讲课的内容,一边自己动手,以求实践出真知。折腾许久,在周祖望的电脑上鼓捣出一个奇怪的东西。狄寒生大言不惭地指著那幅“印象派大师杰作”说:“这是你。”随後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把文档名改成“周祖望”。 想了想,还不满足,得寸进尺地把它设置成桌面。 周祖望哭笑不得,只能由他去了。 这段时间狄寒生忙於工作,难得有时间放松。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狄寒生才提醒说到就寝时间了。周祖望先起身收拾东西,然後便回房间洗漱。狄寒生看他起身离开,才打开了信箱。目光停留在那封非英文信上,草草浏览一番,轻轻吁了口气,点下了“删除”键。 随後他抿了抿唇,慢慢靠到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眉头微蹙。 隔著几个房间的水流声哗哗的,但听了又不真切。回荡在脑子里,好像来自另外一个空间。回忆的闸门已经有些朽坏,似乎快要挡不住灰色的过往,纷至沓来。 那个人怎麽想起来联系他了呢?是又失恋了,还是又把人甩了? 周祖望应该是不懂西班牙文的。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都不可能学过。 幸好如此。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祖望这个人心地好,待朋友诚恳宽容,自己大概还不会被当作瘟疫躲。但今後的相处,尴尬是肯定的。 即使,他不见得知道自己心怀鬼胎。 狄寒生烦恼地揉平打结的眉心,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挥去那种担忧与不确定的无力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有条不紊地过著。不知不觉,炎热的夏日已经接近尾声。刚刮过几缕凉爽的秋风,秋老虎却陡然逞威,三不五时地袭扰这座城市。国庆後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天气几番反复,终於定格,热得只能穿短袖。 虽然说是“寒露”的节气,却没有一点凉意。 周祖望下班回家,路过家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进小区,而是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些时鲜蔬菜。旁边还有很多螃蟹,看上去斤两十足,生气勃勃,十分新鲜。但是一来他和狄寒生黄金周期间跑到著名大闸蟹产地yc湖吃了个饱,现在看见螃蟹,辛苦剥壳劳累过度的手指便隐隐作痛;二来,报纸上说现在大部分螃蟹都是生长素催生,不宜食用。所以便买了一条鱼。 想到过生日还应该有碗长寿面。家里已经有龙须面了,他不知道传统长寿面是放什麽东西一起煮的,便捡狄寒生爱吃的那些东西买了:冬笋雪菜肉丝面,是狄寒生同学的心头挚爱。 他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很多。周祖望上班以後,便习惯隔一天下班去一次菜场或超市,买些菜蔬肉食回来做饭,一两天吃完再去买新鲜的。 狄寒生吃不惯请来烧饭的阿姨的手艺,比较喜欢周祖望烧的菜。虽然他识相,从来没说过,但看吃得多少也能看出来。周祖望想想反正事情不多,就当锻炼厨艺了。心里有时候也有些惆怅:如果早点换了清闲些的工作,能早些关心妻子和女儿,也不会弄到现在的下场。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7 每当这样想,他心绪便会低落上半天。後来终於想通,是因为跟著某段日子闲得发疯的狄寒生看家庭伦理剧,发现照顾家庭周到的,也有别的矛盾。有得有失,所有事情都有因果。 今天是狄寒生的生日。 他恰巧是寒露这天出生,家人便给他取名叫“寒生”。周祖望以前取笑过他,说幸亏不是白露生的,不然就是“白生”了。当时寒生笑得有些勉强,周祖望以为他不喜欢拿名字开玩笑,也就识趣地住了口。 7月份周祖望生日的时候,他自己都忘记得一干二净,狄寒生却很神奇地记住了,小小的庆祝了下,恭喜他迈入“三”字头,还念叨了很久要他注意“寒露”这个大日子好给自己回礼。 虽然不过生日很多年,嘴巴上也意思意思地鄙视著:“一把年纪返老还童过什麽生日呀!”之类自嘲的话,或者佯怒:“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已经三十高龄了?”──但有人记住这个小时候无比看重的日子,有人对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即使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听来可笑,这个时候也会有些感动悄悄地涌上心头。 狄寒生只是个看起来粗心的人,本质上完全两回事。 bsp;6 他们俩吃饭时并不对话的。但是气氛自然,狄寒生宣传“君子,食不语”,理所当然应该如此。 正“君子”地吃著长寿面,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狄寒生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不识相的电话很不高兴,但是又不好耍脾气,只能走过去接听。 周祖望的同事都知道他不方便听电话,要联系也是短信或者email,所以会打这个新申请的电话号码的,只有狄寒生认识的人而已。 狄寒生拿起话筒,说了声“喂”。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道:“你…是谁?” 狄寒生也愣了愣,有些许错愕。 自己的同事都晓得这个号码只有狄寒生一个人会接听,默认接电话的就是本尊,没人提过这样的问题。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一定是找周祖望的。可是既然知道周祖望的新电话,自然也应该知道他目前的情况。 狄寒生心里不自觉地著恼,不咸不淡反问:“您找谁?” 那妇人果然是找周祖望的。 狄寒生也不请示周祖望,立刻自作主张回答:“他不在家,我是他表弟,您找他什麽事?我转告他。” 听筒另一端犹豫了一下,有些拖泥带水、迟迟疑疑地说:“我…我是他前妻的妈妈,我想找他…” 狄寒生很想问:您知不知道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为什麽用打电话的方式来联系? 不过想到周祖望难以做人,还是咽了一口气,僵著声音说:“这样吧,您需要我转告他什麽?可以告诉我您的手机号码麽?他没法讲电话了,可以用短信回复您。” 那边才如梦初醒似的,急急忙忙答道:“这个…这个,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我是想找他谈事情,这个,他什麽时候有空都可以。我手机号码是xxxxxxxxxxx,麻烦你了。” 狄寒生听老太太有点受惊,心里就有些後悔自己刚才语气太生硬了。毕竟对不起周祖望的是他前妻玉秀,和这个当妈的实在也没太大联系。於是心平气和又和她唠了两句嗑,安抚了一下老太太,才挂上电话,走回饭桌旁。 周祖望看著他,因为他刚才说的话不著边际,也猜不到到底是什麽事。狄寒生想想,便直说了:“你前妻的妈妈来的电话,她想找你谈谈,让你说时间。她说她已经退休了,天天都有空。”说完,装作不在意地偷偷觑了一眼周祖望的脸色,却见他微微有些惊讶,但情绪也没有多波动的样子。 他点点头,微微笑了笑,那意思是“麻烦你转述了”,然後举了举筷子。这麽长时间一起生活,狄寒生已经能从他简单的动作和神情判断出他的意思。祖望是说,可以继续吃饭了。 狄寒生虽然还是有点奇怪,但是再追问下去也不太合适。於是便继续吃面。 他心里隐约有些高兴。 以前,祖望看见一样玉秀遗留下来没带走的东西都要发半天愣。慢慢的,状况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现在比那时候,已经好得多了。 时间是用来遗忘的,一点不错。 与此同时,时间还是用来习惯的。 狄寒生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意。 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从碗里抬起头,看看周祖望,见那人正专著地吃著面条,脸色平静和气。好像感觉到他的视线似的,也抬起了脸。看见他已经空了的碗,立即用手指了指厨房。 他的意思是还有面在锅里。 狄寒生从善如流,站起身来去添面。走著,觉得脚步也轻松许多。 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一点点小小的谈不上进展的变化,也能让他开心许久。 吃完饭,照例是狄寒生收拾碗筷,周祖望发了一会儿短信,等狄寒生从厨房出来时,在电脑上打字道:“玉秀的妈妈希望下周六来这里。” 狄寒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且也没有意见。周祖望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画图。狄寒生不好意思总盯著他看,也就到一边去做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又响了。 这次话筒里传出的是男声,问的依然是:“周祖望在吗?我找他。” 狄寒生颇为奇怪,表示周祖望不在,自己是他表弟,有事可代为转达。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说:“是这样,我有一份统计数据表在他那里,明天一早要用,请问他能否七点半到单位。”说是“能否”,言语里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没有,不留任何否决的余地,完全是让人讨厌的命令式语气。 狄寒生听著,便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不好说什麽,这个显然是周祖望的同事。他摸不清状况时,只能应著“好”,放下了电话。 周祖望听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眼睛里透露的不悦,却是十分明显的。 狄寒生想了想,没有立刻询问,而是插好投影仪,选了部轻喜剧片开始放。这片子是早就下载好的,风靡一时的暑期档小制作。但两人不是忙,就是忘记了,一直没顾得上看。 听到喧闹的对白,周祖望好像被惊动似的一顿,而後放下了他的画,静静的看向屏幕上那些荒诞逗趣的场面。 因为心事重重,他也没看进去多少。脑子里面一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8 贯杂乱地思索著,什麽都想到,但只顾著气闷,条理也分不明晰。 知道寒生在等自己讲给他听,是怎麽回事。大概看自己脸色不好,又不敢直截了当地问。 他有点愧疚於自己在寒生的生日这天拉长了脸给人添堵。 以前不是这样的,即使在家人面前掩饰不住喜怒哀乐,起码不会在朋友同学面前也如此任性妄为。 他带著些许歉意,侧头想观察下狄寒生是不是因他的情绪不好而困扰,却见对方也在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己。 和普通人的反应不太相同,发现被抓了个正著,狄寒生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大方地发问:“那人怎麽回事?看你很烦恼的样子,我很担心啊。”但是用狄氏标准的轻松语气说出的“担心”,实在也没多少说服力。他的样子,就是好奇大於关心。 周祖望轻轻吁出一口气。 看见狄寒生眼睛里闪亮起熟悉的“八卦之光”,立刻回想起的是当年大学里的青葱岁月。 原本因为排斥“向人诉苦”的行为而迟迟难以出口的烦恼,似乎也一下子变得容易宣泄了。 狄寒生“啪”地关掉电影。周祖望自然地挪到离他近些的位置。 这个单位节奏缓慢,机制陈旧,事多人也多,生态环境和社会大环境类似。正式编制的人几乎不做事,正业就是一张报纸一杯茶,天南海北随便聊。基本强劳力还是依靠临时编制的人。 临时工们心里有怨气,但毕竟各种福利都能拿,逢年过节发的钱和正式工差距不大,坚持下去还有转正的希望,已经算优渥的待遇,所以就忍了。 虽说事情多,但比起竞争激烈的外界,也算不上特别忙碌。周祖望久经磨练,见惯了泰山压顶式的工作量,完成本职工作只是小菜一碟,即使有时候要帮另外的同事处理他们的事情,也能应付得过来。 他不像其他健全的人对此有诸多不满。 临时工们也经常聚在一起发发牢骚,宣泄一下倍受压榨的痛苦。 因为不能说话,之前在找工时屡屡碰壁,於是格外珍惜这个工作机会。不说话也有好处,少言是非,本身就不惹是非。本著多做事的原则,他希望能安稳地呆下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就连努力工作,甚至还帮别人干活,也会招惹来排斥和白眼。 周祖望本性颇为良善忠厚,但绝对不是没原则的傻瓜。他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不识相的踩到头上来,他也懂得怎样还击──不然原先在职场就混不下去。 可惜他现在能听不能说,心里从开始还就存了个“不计较”、“忍让”的念头。 有时候别人大咧咧地跑过来,把要整理统计或者做模型的材料往他桌上一摆,口里随便掰个理由,说要先走或者不能自己完成,随即扬长而去。他就算想把皮球踢回去也做不到。 难道要追上去把人拽回来,写字条告诉他/她,老子不伺候了? 显然不可能。周祖望压根儿就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想与人为善,广结善缘,最後的结果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用好捏的软柿子。工作交到他手里一定能漂亮完成,而且从来不会被拒绝──扔到他那里就走,不给机会拒绝。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原本的局长是那种和和气气捣浆糊,你好我好搞平衡的类型。只要任务能完成,下面的人不闹事,他就安乐了。从来不多管其他事情。 周祖望所在那个部门的科长虽然看不惯他,但是看在他工作能力强的份上,给他穿小鞋的方式就是加大工作量。业绩斐然的结果,科长的脸上也有光。 这样欺压他,周祖望倒是不在乎的。毕竟这个地方的事,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但是後来,他们那个系统开始搞管理制度革新,个人绩效奖金和工作量挂钩。具体实施上水分当然还是很多,大多数地方仍然保持原先的自然生态。 可到了周祖望这里,原先的和稀泥局长退休回家颐养天年,调过来一个年富力强,大力提倡改革的新局长。 他贯彻执行上面下达的方针政策,一点都不含糊,还喜欢下基层视察。至於跑到他们办公室看看同志们的具体工作情况,那更是家常便饭了。姑且不论他心里是怎麽想的,表面上看,这位新领导是喜欢并提倡实干的。 人们原来看周祖望,觉得这就是个不懂拒绝、可以善加利用的傻子,现在看他,顿时觉得此人工作勤奋刻苦,卖力到可疑,肯定是想讨新领导的欢心。 即使仍然不愿意干活儿,推给周祖望的工作也要在他完成後拿回来,作为自己的工作量上报的。 有几次周祖望忙晕了,忘记还给他们,直接报了自己的工作量。那之後这些人就开始抱团,孤立排斥、造谣中伤他。 比如,有时候大家中午加班,一个人出去买饭,会故意不买他的份。等他忙完了,才发现唯独自己没有饭吃。可是此时一般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没法再出去买了,只能饿一个下午。 又比如,拿他不会说话的残疾说事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地笑话。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因为科长对他一直有莫名的敌意,是人就看得出;他对这些挑衅又表现得隐忍。久而久之,那帮人愈发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周祖望开始想不理会就好了,反正一帮跳梁小丑,也闹不大。可是人就有脾气,忍到最後,忍无可忍,此时他却发现,这帮人已经在背後把他诋毁得不像样子了。 当局者迷就是说这种情况──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一时脑袋发晕,采取了最笨的做法:对别人的要求来者不拒。 但他偶然也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而拒绝别人一次,前面帮的九十九次就算全部白费了。 完全是个恶性循环。 等最後他明白过来时,发现自己把自己陷於如此尴尬境地,出於自尊,不好意思向别人寻求帮助。 他自己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敢这麽对他,不外乎因为都以为他没有後台──众人所知道的,介绍他进来的那位老领导,几个月前已经退休了。 狄寒生听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盘腿坐在地板上,摸著下巴说:“坏话又不能伤筋动骨。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他确实觉得挺奇怪的,高中时周祖望独来独往,与众同学格格不入,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19 关系冷淡。那时候也有诽谤的流言,但周祖望采取的应对态度就是不理不睬。 周祖望苦笑了一下,“感觉上要在这地方一直留下去了,自然希望和大家关系处好。不过看来我很失败。” 他顿了顿,有点犹豫地继续“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疑心太重,总觉得有人想看我笑话。有几次即将提交的上季度消费分类指数都被故意改过。幸亏我有习惯在打印出来以後再检查一遍,直接上去就比较麻烦了。”轻轻叹了口气,抱怨道,“那里电脑都是大家通用的,没有设密码的习惯。” 说到这里,他习惯性地侧头去看狄寒生,示意已经写完他想说的,却见狄寒生正若有所思地凝视著电脑的方向,但眼神显然已经越过电脑,飘到不知何处。见他停下打字,才回过神来似的,冲他淡淡笑了笑。 周祖望觉得那目光带了一点无奈的忧伤和焦虑。但现在焦头烂额,心里乱得很,一脑门的官司,没有心思往深里想。 他不知道,他瞅著狄寒生的眼神,已经有点眼巴巴的意味在里面了。 末了,狄寒生叹了口气,道: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看了周祖望一眼,接著说,“现在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两个,相信你也能想到。一个是‘走’。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把接下去的几句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要总觉得自己不行了,就此落拓,只能死巴在这块烂泥地。我原本是不希望你手术後那麽快又开始工作。既然一定要工作,我自然能找到好些的。起码人际关系没有这麽麻烦的地方。』 这话他不能说。虽然他从几个月前就看出端倪,虽然他已经忍到现在,忍得很辛苦。 “不走,也行。那只能走上层路线了。这地方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只要你表现出得到领导的赏识──或者说,让他们认为,你有後台,还很牢靠,就行了。”狄寒生轻声说,“祖望,你自己也感觉出来了吧,这种人,对他们好是得不到安稳的,只能来硬的。” 一般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能让周祖望一个残疾人进这样的单位,後面的关系肯定是非常有力的。但是这种人, 欺人已是天性,经过最初的试探,发现周祖望不是深谙狐假虎威之道的老狐狸,而是处处遵循以和为贵的绵羊,自然就敢欺负他了。 周祖望就算不哑吧,他们也敢欺负他。 他靠山稳,就算什麽事也不做,这帮小人也不敢怎麽样。 “科长讨厌你是自然的,你能力比他强,各方面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为什麽要喜欢你?”看到周祖望张嘴欲反驳,狄寒生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开头是送过一次礼,但对这种人没用的。你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难免要想到,你在这里呆到声音恢复後,会怎样发展。嫉贤妒能是天性。” 周祖望听著,犹豫了半晌,末了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他不是没想到过。在满心埋怨命运的空隙里,也想过要怎麽办。 但他做不到。 狄寒生无奈地看著他惶然失措的样子。他烦恼,他的心便也绞窒。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电脑运转的声音。 呜呜地,单调地,持续著。 他想对他喊:难道一次打击,就让你的自信坚强全部崩溃了吗!? 可是看著对方那张因为挫败和压力而憔悴黯淡的面孔,他的心先揪紧了疼痛,质问,再也问不出口。 认识这个人,已经十五年了。在他身边的日子,几乎和不在的日子一样长。 毕业那年,为什麽他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呢? 他很後悔,很後悔。 即使说不出口的痴迷已经到快把自己逼疯的地步,即使看著对方与娇妻双宿双飞的甜蜜情景让他心如刀割──他也不该走,不该离开他半步。 “那就只能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狄寒生听到自己如此说道。 “这些人自己也会有利益冲突的,团结不了多久。” 他看向周祖望。却只看到他无力地,低下去的头顶。 那上面已经有白色发在丝潜滋暗长,偷偷从黑发里探出头来。 有一些心疼,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又有些开心。 这个人,现在他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他只有自己。 狄寒生无意识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停了一会儿,他试探著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周祖望的手。 我和你之间,不会有棍棒与石块。我会陪著你。 只有平和与安定。 周祖望轻轻抽出了手,嘴唇蠕动了一下,脸色难以觉察地有些泛红。随後他站起身,有点尴尬地离去了。 狄寒生看出来,他是在说:“谢谢。” 他微微笑起来。 不知道做什麽好,随手拿过周祖望刚才在摆弄的电脑,看到上面已经接近完成的图画。他心里一动,取出了u盘,趁在厨房的周祖望不注意,把画拷了出来。 周末时,玉秀的母亲如期赴约。同来的还有斐斐。 小女孩回到了久别的家中,情绪十分激动,一直跳来跳去地不肯安静。她的玩具并没有搬干净。当时离婚搬家走得匆忙,斐斐的部分连环画、logo和游戏盘都没有带走,而是堆到了一个房间内。现在回来,久别重逢,轻车熟路,她一头扎进游乐室,一点也不客气地把它们一一拖出来检视,玩得不亦乐乎。 周祖望看到久别的女儿,很是高兴。在他来说,就这麽倚在门口一直看下去也是好的。可惜,玉秀妈妈显然有事要与他商量。 狄寒生原本担心事情变化,周祖望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也留在了家里。但见只有玉秀妈妈,他跑过去旁听不合常理,於是便去陪斐斐玩,顺便刺探情报,看看那老太太是来做什麽的。 一边玩,一边逗她说话,一边忍不住,细细端详起这小女孩。 7年多的时间,祖望的女儿也有这麽大了。 斐斐长得极象爸爸。唯一不似周祖望的便是耳朵。祖望的耳垂小而薄。斐斐的耳朵恐怕遗传的是她妈妈,又大又饱满,从命相上说,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的人──是的,何其幸运,能够名正言顺得到祖望全部的关心和爱护。 狄寒生酸溜溜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0 地从小女孩的长相揣测著那位玉秀女士的外表。他於此事一向逃避现实,从玉秀还是周祖望准女友时便不肯正眼去瞧,即使看到了也努力忘记,至今脑海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但有福又怎麽?不懂也是枉然。 她不要的福气,他会来珍惜。 斐斐翻出来玩的是一个赛车游戏。狄寒生其实驾轻就熟。斐斐全力应敌,险象环生,磕磕绊绊,堪堪在到达终点前以微弱优势胜过狄寒生。 经过惊心动魄的角逐後得来的胜利分外甜美,斐斐眼中的世界也变得一片光明。她看狄寒生有点呆呆的发愣,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东摸西摸了一会儿,凑上来搭话:“你为什麽住我家?” 狄寒生回过神来,赶紧笑眯眯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到这里来工作,没有房子住,所以就住你家啦。” 斐斐想了想,说:“你教我爸爸玩游戏好不好?” “-_-?…”这是什麽要求?狄寒生暗忖。虽然他自觉心理尚年轻,小孩子的跳跃思维有的时候还真有点跟不上。 斐斐有点尴尬地笑,想了想,觉得这个人长得帅气,也是个好人(打游戏输给她就是好人…),决定把自己的烦恼透露一点点:“外婆总叫我要来看爸爸啦。可是爸爸什麽都不会,陪他很无聊。我一个星期能玩的时间不多,他会打游戏,我就可以和他玩了。” 狄寒生闻言,心里第一反应是:我和你爸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多了你,那不就几乎没有了麽?…讨厌的小鬼= =|||那个玉秀快把她带走吧! 但他转头便想起了,每每谈起女儿时,祖望那寂寞、悲伤却又强自压抑的面孔。 暗地里一声叹息,他无可奈何地闷声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顿了顿,又想起什麽,挑眉道:“嗯,其实下周就来也行啊~~我陪你玩。让你爸在旁边看,学著点,怎麽样?” 斐斐顿时觉得这个帅哥哥非常上道,既解决了她总被外婆念的问题,又让她不会无聊。而且他技术娴熟,和她有得一拼,不像班上其他肉脚,总是被她三下两下就干掉。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种比赛的游戏要双方旗鼓相当才有乐趣。当下没有异议,举双手赞成。 一大一小各怀鬼胎,斐斐尤其急不可待,要冲出去找外婆宣布她“懂事听话”的好消息。 两个人走出去,正听到老太太说:“祖望,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玉秀她,唉,当初办事太糊涂,她现在是拉不下这个脸了。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她看到斐斐连跑带跳地冲过去,当即住口不说了。但是那眼神还是明明白白在请求周祖望再衡量衡量:不为别的,为了这个女儿,也得慎重考虑。 周祖望在那目光凝视下,不知所措地垂下了眼。 斐斐没听出什麽问题,照样高高兴兴跑过去,拽著她外婆的手说:“外婆,我以後每周都过来看爸爸好啦~~” 老太太道:“嗯,斐斐这才乖。今天晚了,要回家去了。” 斐斐应了一声,便跑出去换鞋子,不一会儿便跳到电梯间里。还在那里喊:“外婆,快一点!快一点,电梯就要来啦!” 狄寒生走出去,想照应一下小女孩,出门前耳朵里忽忽地飘进这一句。 老太太对著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怨你心凉,秀儿她事情做得,是太绝了。” bsp;7 日子一天天不紧不慢地过著。第一股强冷空气袭来後,这座城市终於脱离了原先回光返照的热夏,在很短时间内完成蜕变。梧桐树叶落了满街,被风吹成一地萧瑟的枯黄。一天冷似一天,秋季愈发短暂。 转眼间冬天便来了。 未几,杜启的妻子调到这个城市一个卫星县去做x局的党委书记。按照过去的说法,是“放外任”,终於熬出头,得到党的信任了。 周祖望和狄寒生的生活依然没有什麽变化。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周斐每周都会来玩半天。周祖望以前很少玩这类游戏,水平自然很臭。狄寒生尽心尽力教了很久,他的提高还是微不足道。他越是心急想要快点得到女儿的认同,越是gameover地快些。欲速则不达,而且玩游戏,有的时候也要讲究一点天分。 狄寒生并不介意他学不会。 现在周祖望只能在旁边观看他和斐斐激烈厮杀,但起码,他是在旁边的。如果他技术好起来,能单独陪斐斐,他狄寒生不就是多余的了麽? 斐斐每周日上午来玩,因为她周日的下午3点要去上钢琴班。在周祖望家吃过午饭,由周祖望送去上课。然後放课时再被接回她外婆家里。 他们倒也不是扎进游戏就不出来。因为斐斐年纪太小,所以不给她玩网游。普通的玩久了觉得单调,老对著屏幕也伤身体。以前,天气较为温和的周末,狄寒生经常拉上周祖望一起出去晃悠。有时候是到郊外兜风,有时候就是在繁华热闹的地方闲逛。 现在加上斐斐,行程只需要变得稍微适合小女孩一些。狄寒生有一次在早晨出发,一口气开了两个小时,三个人到了远离城市的地方。一个果园。夏天水蜜桃成熟时,有专门到这里吃桃子的旅游项目。 斐斐从上幼儿园起就有才艺培训,开始是电子琴,後来转钢琴,这个班循序渐进,级级上升,一期结束还有更高的一期。除了春节,几乎是全年无休的。斐斐从懂事以来,就没离开过城里。现在看到冬天也保持青色的山,和一片片的乡村农舍,非常新奇兴奋。但是到了陌生环境,又有些害怕,朝两个大人瞄了瞄,最终还是决定拉住爸爸的手,拽著他陪她四处跑。 狄寒生在後面对斐斐介绍:“这里夏天有很多很好吃的水蜜桃。” 斐斐闻言立刻转头,眨眨眼问:“真的啊?”然後就抬头张望。 自然是什麽都没有。 “现在季节过去了,那边有桔园,我们来买一点青皮桔子。但是到夏天就水蜜桃了。”狄寒生立刻明白她喜欢水蜜桃,於是耐心地以食物诱惑。 斐斐果然说:“狄叔叔,明年夏天你一定要带我来啊!”抬头看看沈默的爸爸,又有点不忍心,补上一句说:“还有爸爸。” 周祖望立刻笑起来,摸了摸斐斐的脑袋。 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微笑。从重逢後,狄寒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放下一切烦恼的笑容。 他的快乐,不是他能给予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1 的。狄寒生忽然之间,就有些气馁和失落心伤。悚然而惊於自己退缩的念头,他失笑,驱离了脑海里的阴云,快步追上了前面的父女俩。 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即使周祖望已经不愿和玉秀复婚,也不代表他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只是,能在那个人的身边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每天见面,便能让他感觉幸福。更深谋远虑的事情,他不愿意多想。 那天之後,周祖望告诉他,玉秀妈妈来,是做说客希望他能和玉秀复婚。 他不太清楚玉秀自己的意思。以玉秀一贯的性格估计,不会主动吃回头草,但同样的骄傲也决定了她无法找到特别理想的人选。玉秀妈妈则一直颇为满意周祖望这个女婿。当初他们协议离婚时,她一直到所有手续都办了才知道。後来再气也没办法了。 玉秀当时把钱转移到她父母名下,但因为她娘家的钱也是由她一手打理,所以玉秀妈一直到最近才在某次玉秀说漏嘴时,知道了这件事。 她来找周祖望,也就是为了此事。 玉秀已经把钱重新转移到了自己名下。(要吐也难= =|||) 玉秀妈提出一个折中方案:他们原先分来的单位福利房即将要拆迁,有三种拆迁补偿,一是按面积给钱,二是按人口给钱,三是自己贴钱,以略低於市场价的价格补偿超出面积,把新盖楼盘的房子买下来。 大部分人选前两种。但玉秀妈打算选第三种。 新购房的产权人名字,只有一个,“周斐”。 他们老两口早就因为爬不动楼梯而在房价飞涨前另外买了电梯房,预备退休後居住的。因此也没有安置的问题。 未成年人买房需要法定代理人经手代办。 她来询问周祖望的意见。周祖望自然是没有意见。 於是将近8岁的斐斐从此便有了自己的资产。 狄寒生对此心里不以为然,觉得老太太如果真的不好意思,就应该把钱还给周祖望,搞这麽拐弯抹角,还不是尽算计著自家利益,要把好事留给外孙女──当然,他没敢说给周祖望听,也就是了。他看得出周祖望十分意外,已经大受感动。而且,一句对前妻的抱怨都没有出口。他没脑袋一热、听了前丈母娘的话回头去找玉秀,已经是上上大吉。 幸亏玉秀是肯定拉不下脸来提再续前缘。 狄寒生觉得如此解决也甚好。他何必说些没用的话,可能还教祖望看轻了他。 年末,各个地方都到了最繁忙的时候。结算,数据汇总,写报告,一切都压在这个时间段。 周祖望工作的地方尤其是如此。 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人仰马翻式的紧张忙碌後,终於盼到了全部工作完成的那天。按照惯例,同局的人要在新年伊始一起吃顿饭。 即使周祖望并不想去,也不能不随俗。 前一天晚上,难得地下起了雪。本以为也是像往年似的,稍微飘飘小雪片就算完事。孰料今年老天爷闲著没事,信手一挥,降瑞雪,兆丰年。雪势越来越大,最後竟如鹅毛纷扬。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早晨从阳台上往远处看,一片白茫茫的。清晨的雪地上,一串串细碎的脚印零乱交错,别有一番风情。 新年瑞雪吉祥难得,但麻烦也接踵而来。因为没有常备的应急措施,遇到这样罕见的气象,整座城市都显得有些措手不及。马路上的雪被来往的车子,行人的脚步踩压,融化成水又迅速结冰。很快,路面便几乎成了溜冰场。怕出车祸,车来车往的马路很快便紧急调度人员来,或者铲除路面的冰水,或者安置防滑链。但是人行道就顾不过来了。 周祖望他们周六先开总结大会,然後晚上去聚餐。狄寒生送他到单位後,叮嘱周祖望晚上吃完饭不要立刻离开,他会来接。如果他还没来接,就在饭店里等一会儿。 走那冰冻路面,即使打点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也时常要滑个趔趄。狄寒生实在不放心。 周祖望点头笑应了,狄寒生才满意离去。 晚上8点准,狄寒生已经等在花园饭店。他给周祖望发了短信通知他自己已经到了,转念一想,又怕自己催急了周祖望,让他难做,於是补充道:“不要急,如果还没结束就不要急著先走。我也去吃点东西。” 他已经告知了周祖望自己的停车位,让他结束後直接找来。周祖望有他车的备用钥匙,虽然狄寒生扯谎说自己不在等著,祖望也会理解成,他一个人过来同样可以进车内等待的。 狄寒生这段时间也忙得够呛,累得狠了,一步都懒得再挪动。虽然确实没吃过饭,却不高兴为此特地出去。锁好了车窗车门,本来只是想靠一会儿,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看看表,竟然已经是十点锺了。狄寒生的朦胧睡意瞬间烟消云散。车上依然只有他一个。周祖望居然还没回来!他担心自己睡死了没接到短信,扑过去一把抓起手机看,上面却一条讯息都没有! 狄寒生的脑海里霎那间已经闪现了数个可怕的场景。周祖望知道他在等,是不会不过来的。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 事到如今,狄寒生拼命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先发了一条短信,犹如石沈大海。他只好拨号,如果听到的是“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恐怕狄寒生会就地发疯──幸亏是无人接听,他还是存了一点希望:也许祖望在很热闹的地方,没注意到短信,也没听到响铃。 失踪24小时以内报案,警察不会受理。 狄寒生只能上楼去找。 得到的答复却是,那个单位的饭局在半小时前就散了。人已经走光了。 狄寒生一遍遍拨打著毫无反应的手机,一边努力思考,周祖望最可能去哪里。酒店工作人员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情心起,让人帮忙清查,最後告诉他没有人滞留了。狄寒生不死心,在酒店的楼道、每一层的盥洗室里寻找。 周祖望不会再和人去续摊的。他讨厌那些人,来这里吃饭也是不得已。 但,被灌醉了的话,就什麽都有可能。 祖望喝酒脸会变白,因为本来就白净,所以看似海量的脸不变色。其实他酒量很浅,大学时3瓶啤酒就能放倒。虽然工作後稍微好了些,酒量毕竟是天生的。 今天如果有人恶意灌他… 狄寒生额头上冷汗一滴滴淌下来。 他下意识地拨打著号码,心里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2 在担心,当对方手机电力耗尽後该怎麽办,可是这个强迫症般的举动却停不下来。 他找到了停车场,怕祖望喝醉了倒在某个车缝里,一点一点小心排查。 当手机里忽然传出迟疑的女声时,狄寒生几乎怀疑是幻听。 那女孩子刚说了声“喂”,听他劈头就喊“祖望”,被吓了一大跳,她有点结巴地回答:“我…我看见这位先生坐在地上…应该是喝醉了,不太清醒,他手机一直在响…我就去拿出来了…” 她还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恶意,是个大好人,却被狄寒生急急打断:“他现在在哪里?我立刻过来,能否请你暂时不要离开?他神志不清,我怕会出危险,谢谢您!” 狄寒生赶到时,看到周祖望正静静侧靠在饭店後门僻静街道的墙角。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拿著一只手机,蹲在地上,正在焦急地左顾右盼。看到他大步走近,脸上焦灼的神情一览无遗,意识到这就是来接人的,於是大大松了口气。 她站起来把手机给狄寒生,热心地说:“我去叫车。” 狄寒生在极度的紧张後稍微放松了一点,这才感觉到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 检查过脉搏血压,都在正常范围内。医生说不是酒精中毒,只是头上有点擦伤,问题不大。只是不断在呕吐,要当心不能让呕吐物哽住气管。又开了些药,嘱咐狄寒生多喂周祖望喝些水。对付醉酒,似乎也没什麽别的方法,只能让人休息,自己醒来。 周祖望在回家路上又吐了两次,第一次一次他意识有点恢复,叫司机停车。结果他把门一开,一头栽到地上。马路上都是肮脏的雪泥冰水。周祖望本来就已经满身狼藉,手脚冰冷,这样一来搞得更凄惨。第二次说想吐时,狄寒生便不让司机停车放他下去了,脱了外套说:“吐这里。” 清洗费反正是付定了,司机的脸色他只当没看见。 好不容易把人弄回家里,却不能立刻让人躺到床上休息。周祖望身上衣服冻透了,也脏透了,就这麽睡,肯定睡不好。 狄寒生咬咬牙,心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把人半扶半抱地拖进浴室里。刚进卫生间,周祖望就抱著马桶又吐了几口。他原来吃的饭早就全部吐光,现在只是不住的干呕,看样子是胃伤到了。 狄寒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狠了狠心,让他一个人跪坐在地上。自己先进浴室打开龙头放热水,再跑到厨房手忙脚乱地调了一杯陈醋加红糖兑白水的醋饮,尝了一口觉得不太酸了,放进了微波炉,这才又跑了回去。以前有人教过他,说喝过量酒以後,来点这样的醋饮料能护护胃。最好是再加点生姜片,但家里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生姜,只能事急从权。 周祖望的外套是胡乱套上的,这时候脱下来也容易。狄寒生脑子里犹犹豫豫,寻思如果里面脏得不厉害,要不还是让他先去睡,明天再收拾。但是伸手一摸,线衫湿嗒嗒的,因为身上一直在出冷汗的关系,内衣更是湿透又冰冷。 狄寒生不再踌躇,赶紧剥掉紧贴在周祖望身上的湿衣服。祖望这段时间瘦得愈发厉害,平时穿了厚厚的衣物看不出来,现在摸上去,骨头突出来都硌手。脱到内裤时他手有点抖,眼睛不敢往下瞄,但看著祖望微现痛苦的面孔,他就觉得自己的思考回路有点脱轨。 幸亏微波炉此时发出“叮”的一声,狄寒生微微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祖望躺到热水里泡著後,狄寒生将他的头靠在浴缸边沿,看看暂时没有滑下去淹水的危险,这才起身去取自制的解酒护胃汤。 热得太烫了,而且加热後也略酸了些,又加了点水,才拿进浴室。发现周祖望正用手遮著眼,狄寒生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光线刺眼,怕是不合适。他赶紧关掉照明灯,走上去轻轻托住周祖望的後颈,说道:“喝点东西吧。” 这时候周祖望似乎已经有点清醒,但又显得十分迷茫,看见饮品,只觉得胃部又一阵翻搅,於是直觉地摇头,坚决不肯再喝。 狄寒生看出周祖望并无太清晰的意识,有点无奈,但又不能随他去,只得揽住了他的颈项,轻轻摩挲著安抚,一边低声劝诱:“就一口,喝一口就行。是解酒的,我没骗过你吧?” 周祖望沈默了一会儿,才像警戒心极重的动物般,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喝了一口。他平衡控制不稳,其实是撞上来的,多亏寒生手拿杯子让了一让,不然还得磕到牙齿。 也不急在一时,狄寒生把茶杯放在边上,腾出两手,开始专心地帮周祖望按摩冻久了的四肢和身体。 浴室里黑黑的,只能借助些门外透进来的光。狄寒生控制手上力度,耐心地揉搓著皮肤,直到和水一般温热才停止。 还好把灯关了。狄寒生有些庆幸地想著:这样不刻意去看,就不会看到什麽不该看的。 他不想做错事。否则,是侮辱了周祖望,也是侮辱了他自己──这麽多年来的心思。惘~然 因为扩散到血液里的酒精作用,祖望一直昏昏沈沈的,有时候努力睁眼却怎麽也睁不大,挣扎著要动却没有力气;有时候又温顺地像羔羊,静静地任人搓圆揉扁。 他喉咙里时不时地会发出点声响。因为无法说话的缘故,听起来,就像是呜咽。 直到他整个人身上冰冷的触感都退去,狄寒生才停止动作,拿了浴巾给他擦身体。 为了方便,狄寒生右臂圈著胸口将人扶起,却冷不防被对方紧紧抱住。 他听到奇怪破碎的声音。是祖望受伤的声带被主人逼迫著工作。祖望紧紧搂著他,在他耳朵边急急地诉说著,可是他什麽也听不到,什麽也弄不懂,什麽也分担不了。 他想说。 他想听。 可是在最需要交流的时刻,他们却无法交流。 祖望的绝望和辛酸,一点点传达到寒生的脑海里。然後,不期然的,他的头被捧住,一双冰冷的唇慢慢压上来。 狄寒生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什麽理智,什麽克制,什麽惺惺作态的礼仪廉耻,全部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他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顺从本能,响应他长久以来见不得光的渴望,来回应。 他紧紧圈住周祖望单薄的身体。他们的心口贴在一起,隔著湿透了的薄薄衬衫,感觉彼此肌肤的温度。寂静的黑暗中,仿佛能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在静谧的空间内被数倍放大。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周祖望的。 祖望的嘴唇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3 一直轻轻嚅动著,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嘴角,脸颊,像是在诉说著什麽,又好像是细碎的亲吻。 有哪里不对劲…但狄寒生什麽都不愿意去想。 浴室里的温度在慢慢下降,身上湿嗒嗒的,觉出分外的寒冷。狄寒生胡乱擦干了对方和自己的身体,半扶半抱著醉酒後变得沈重的躯体,把周祖望弄进卧室。 被灯光照射,一时不能习惯的周祖望眯起眼,用手遮挡著路过的客厅里的光线。那有点不适应的困惑样子,让正努力於心无旁骛的狄寒生心口漏跳一拍。 黑黑的房间里很暖和。 把周祖望安置到床上後,狄寒生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啄吻著对方的唇。他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躯体呼吸逐渐急促,显然情动。 吻慢慢加深,从开始试探时蜻蜓点水的碰触,渐渐演变成唇舌纠缠、相濡以沫的浓烈。 祖望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他仰起脸,摸索著也抱住了寒生微微发抖的身子。 寂静的黑暗里,只有隐约的喘息声。被温暖的空气和被褥包围著,心也陷入温柔的幻觉里。好像觉察到寒生的不安,不能说话的人用手轻轻抚摩著对方的後脊,传达无言的安抚和慰籍。 狄寒生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呼一吸间,都是熟悉的气息,拥抱亲吻的,是熟悉的那个人。在梦境里才有的幸福,竟然变成了现实。 他忍不住低低地念著那个在他脑海里盘旋了十多年的名字,一边放纵自己,向更私密的地方摸索探寻。 冷不妨的,四周骤然光明。 祖望开了床头灯。 他逃无可逃,和祖望四目向对。喝醉的人,眼神依然是迷茫地对不准焦距,但清瘦的面孔上有一些迷惑,一些怀疑。 寒生好像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骤然清醒过来。 祖望的嘴唇嚅动著。 他在叫“玉秀”。 既然是梦,总是会醒的。狄寒生呆呆地注视著黑漆漆的夜空。那没什麽好看,他只是不想没有事做。 胸口闷闷的,有些酸涩。胃好像也有点痛。他知道自己很难过,可是末了却慢慢弯起了嘴角,对著沈闷的夜色微微一笑。 他行止有亏,他痴心妄想。 所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大概再也不能伪装祖望的好友留在他身边了。 也许,他确实应该在高中时代结束时,便退出周祖望的世界,带著那副肖像画,远远离开,不要再犹犹豫豫拖泥带水。 周祖望会记得他,作为一个少年时代的朋友──至少想起来时不会恶心吧? “多年前”,这是个粗糙的时间概念。 狄寒生已经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开始注意周祖望这个人的。 也许是因为在对床,也许是祖望当时孤独不合群,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祖望惊鸿一现又被父母悉数带走的画具。也许,仅仅因为他狄寒生是个天生的同性恋,而周祖望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等到喜欢上了,也就无所谓什麽理由。 看见了,便是欢喜。见不到,就会失落。 那个教美术的老头子,虽然整天半眯著眼睛,却好像什麽都能注意到。包括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追逐著周祖望的视线。 他刚进高中时,因为才遭遇重大变故,周末不愿意回去近在咫尺的家,总是泡在学校里。校友捐助的那座藏书量丰富的图书馆就成了他消磨时间的去处。那个时候学习还没有紧张到周末也全天上课的地步,因此到了周六周日,留在学校的同学基本都是像周祖望那样,从附近的县城考来的,回一次家不容易。 他和周祖望熟识以後,就更加很少回家了。只是偶然在别人都奇怪时,才勉强回去一次:周六走,周日回。 那段日子,生活忙碌而又纯粹,幸福奢侈而又卑微。不停的做题目,每天都能看到他。没有失去的危险,也从来没想过要“得到”。 他只是想在他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美术课上的一张肖像习作纪念,按照老师的希望,是他能就此放下,不再执著於这样无望的感情。可是他那个时候,又怎麽会往心里去呢?他隐约感觉一直未婚的老师与他也许是一类人,所以才忍不住提醒他不要再纠缠。可是,他不愿意。 他不甘心,不甘心只是朋友。 年少气盛,所以才有气魄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直的人永远不会弯,他不愿意相信。所以周祖望应该得到那个直升的名额,这才能确保他和他能在大学里继续作同学。他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能呆在他身边。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退回起点,而後只能背道而驰。 他好像置身在那个画册勾勒的世界中。 创世纪之後,基督召集万民於身边,分辨善恶。 他,终将经由末日的审判,坠入地狱。 bsp;8 狄寒生站在门口,有些迟疑。他知道就这麽进去,周祖望也不会把他赶出来。但即使只是看到对方躲避的嫌恶的眼神,他想,自己也无法忍受。 从祖望的房间里仓惶跑出来後,一直好像被沸油煎煮著。 到黎明的时候,他终於忍受不住等待死刑宣判的煎熬,从家里跑了出去──其实那只是他借来栖息的地方,从来不算他的家。 他总是奢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而且,从来不吸取教训,死不悔改。 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他终於还是下定了决心。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如果自己就这麽走了,一辈子都不敢再见祖望,那麽心存希冀,一辈子都会後悔。就算是死心,也该明明白白,干干脆脆。 他人站在门口踌躇著,手却下意识地摸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狄寒生沈到谷底的心因为这小小的细节而略生希望。 祖望没有换锁。 他难道没有把自己列入人品卑劣心理扭曲的黑名单麽? 狄寒生推开门,随即听到了厨房拉门移动的声音。在油锅刺啦刺啦的伴奏下,周祖望有些憔悴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他心虚地避开了周祖望的视线,可是余光一瞥,也能看到男人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的自然神态。狄寒生眼神飘了飘,重新镇定下来,看向周祖望,见对方眼里的询问之意,赶紧说:“我想起来有些事,所以回去处理一下。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他想起自己因为害怕面对对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4 方的态度,还关掉了手机,心里顿时有些抱歉。 周祖望点点头,刚想去桌上拿纸笔写什麽,厨房里油锅热过了头,发出劈啪的声音,随後竟然呼地一下,蹿起来火苗。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周祖望赶紧冲过去抢救。 狄寒生在旁边看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上去帮忙只会越帮越忙,无数次血泪教训都验证了这点。 这时候祖望已经控制住了局势,看到他在一边扎著手干瞪眼,无所适从,偏过脸轻咳了一声,再转过来,比划了一下厨房里几碗已烧好的菜,又朝外面的桌子指了指。 狄寒生会过意来,立刻出去擦桌子端菜。 一边做事,一边在心里不无懊恼地想:祖望肯定是偷笑了。只怪自己的厨艺多少年也长进不了,跟煤气和火相关的事情永远做不好。 这麽想了一会儿,忽然惊觉,祖望怎麽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说是喝醉了,但酒醉三分醒,一般情况下,模模糊糊的印象总还是有一点的。周祖望当时也不是刚醉死,已经缓过来一点了。 但他确实没有什麽异样的表情…或者是,上天保佑,他什麽都不记得──真的有如此幸运? 狄寒生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他心思何等缜密,刚才进门一照面时,明显看得出祖望松了口气後的惊喜之意。 他心里一定是有事的,只是还没说而已。 吃饭的时候祖望对他说,斐斐今天突然自己跑来,没见到“狄叔叔”很是惋惜。他带她出去玩了半天後送她回外婆家了。 狄寒生随口问道:“怎麽不多玩些时候?难得的…”随後又问:“你昨天怎麽会被灌成那样?以後不行了就不要自己乱跑,在饭店里就地睡倒也行。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就见周祖望露出尴尬的表情,有点窘迫地看著他,又有些惊讶的样子。好像他的反应不该是这样闲话家常平平淡淡的。 狄寒生如坠云雾,不知道他的意思。 为什麽祖望对自己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触犯了他,有什麽事对不起他一样?做了趁人之危的事的人,明明是自己。 周祖望看到狄寒生一脸天下太平没有任何异样,神色稍微安稳些。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想明白什麽,慢慢地,浮出了一个感激的笑。 他们两个之间有默契,知道互相之间有事要谈,都匆匆几口吃完饭。 周祖望打开电脑,道: 周祖望犹豫了半晌,道:昨天晚上实在太麻烦你了。 狄寒生弄不清楚周祖望的真正心思,心里一半是迷惑,一半是紧张,不知道接什麽话好,只好默不作声。 也许是先礼後兵,狄寒生悲观地想著。接下来就要请他这个变态离他远一点了。如果自己稍微识相一点,就应该不等他赶,自己滚蛋。可惜自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其实撞了墙,他也未必会回头,他通常会在墙上挖洞前进。所以,何况是现在呢? 只要周祖望没有亲自表达不要再看见他的意思,他就能自欺欺人,厚脸皮地一直无赖下去。 周祖望看他不说话,好像也有些紧张。他沈默著,思索了一会儿,随後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滞涩地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昨天我喝醉酒,冒犯了你,实在是对不起。 狄寒生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麽一句来,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周祖望以为他是因为被提醒,回想起郁闷的事情,有嫌恶的反应才这样的,更加不好意思。但是他的性格,做错事是一定要道歉的,即使是因为酒後乱性,那也是自己不对。虽然狄寒生善体人意,想粉饰太平,不再提这件事情,他作为肇事者,也要解释清楚,免得万一有所误会。 他继续道:我把你当成玉秀了。因为以前也有被灌醉的时候,都是玉秀照料的。 说著,周祖望也有些难为情。毕竟是已经离婚的前妻,他在酒後这样绮思,实在丢脸。但他还是咬咬牙,忍著羞耻感,和狄寒生认真地解释著。 狄寒生看著,一个个中文字在电脑上蹦出来,想要字迹潦草无法辨认也难。字字句句全部清晰地传达到神经中枢,图形转化为意思,大脑像生锈的机器,齿轮啮合嘎吱吱转动著,费力地解析著目前的形势。 祖望竟然以为是他侵犯了自己?那就是说,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还没有被人发现? 一旦这个最大的恐惧解除,心底里阴暗的深处,其他隐藏的念头便陆续浮上了水面──其实狄寒生原先在万念俱灰的同时还有那麽点奢望,或者说狂想也好──会不会祖望也对自己有那种感觉呢?会不会,因为这一次脱轨的意外,就此挑明了,於是多年来的思念得偿… 原来周祖望真的是把他当作了玉秀。 不是他看错了说话的口型。 祖望就此接受他…他是想得太美了。世界上哪里有这麽好的事? 劫後余生,秘密没有暴露。狄寒生又是欢喜又是失落,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喉头发甜,面色大概也是清白交错。 看到周祖望不知所措看著他的样子,他心里不知道为什麽,一口气就咽不下去。只要一想到周祖望是如此地心心念念著那个玉秀,连喝醉了都还是记挂著她,他就难受。祖望的关切,祖望的温柔,以前都是毫无保留地给她的。只是现在那个无耻女人弃他而去,祖望才能分些关怀给自己。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但他还是胸口发闷心意难平。 狄寒生忍不住说:“那个女人无情无义,你还记著她做什麽?” 周祖望明显愣了一下。这还是狄寒生第一次当面评价玉秀。 大学里他和玉秀关系公开之後,狄寒生不像其他人,或是羡慕他能追到外语系的系花,或者各怀鬼胎来撬边。他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什麽。周祖望也不是会和人谈论自己女友的人。再後来他们匆忙结婚,狄寒生已经实习去了。 狄寒生一向语有保留,轻易不出恶言。说到这样,已经是极狠的程度,说明他对玉秀的厌恶,已经达到极点。 周祖望暗自寻思,寒生和玉秀从来没有交集,对她的观感,无非是来自我。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狄寒生,见他兀自愤愤不平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到了键盘上。 『寒生,不要这样说玉秀。她…』周祖望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才好。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5 狄寒生听他还是偏向於回护玉秀的,气得发昏,顺口道:“祖望,你心太软,我原本是不便说的,不过今天既然说了也就说明白点。她这样对待你,你还帮她说话。这种人有福可以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自私绝情,心计毒辣,你和她离了婚是好事。不要再惦记著她了。” 周祖望摇头,终於像是下了什麽决心一样,咬了咬下唇,『她…也不是就因为我手术失声才离婚的。』 『我』周祖望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著,『其实斐斐3岁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行了』 狄寒生一下子呆住,不做声地看著。 周祖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明明没用嘴说话,还是那麽口干舌燥。第一句说出来以後,後面的就流畅许多,『她和我过了有名无实的这几年,现在离婚了也没和任何人讲出来,连她妈都没告诉,任由别人戳她脊梁骨,说她是黑心肝的女人…她已经对得起我了。』 狄寒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又或者,应该说什麽。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他才茫然地接口:“斐斐三岁的时候?你才25啊…” 周祖望苦笑,『是啊,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可是看了很多医生,几乎什麽药都试过了,还是没有见效。』 “…有没有试过去度假呢?”狄寒生沈默半晌,说。 周祖望闻言,摇了摇头,『你说的对,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但是当时正是提升的关键时刻,後来又每时每刻都有工作追加,哪里有时间。』 他说出这个极损男人自尊的秘密,脸已经因为羞耻而憋得通红。狄寒生看著他变成粉色的耳垂,和因为强自压抑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想再靠近。 和喜欢的人肌肤相亲,以往都只是幻想,没试过真实的感受,可是一旦发生了,便食髓知味。渴望和欲念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再把这具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搂到怀里,他想亲吻他,停止他的颤抖。 他听到魔鬼的召唤声。 巨大的天顶上慈悲的影象越来越模糊。如果能得到心心念念了这麽多年的东西,哪怕只有一天,坠入地狱又何妨? 狄寒生好看的眉毛有些困惑地促起:“不过,你的意思是,完全不行了麽?” 周祖望对这个问题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昨天晚上,我明明感觉你有勃起。” 可怜周祖望差点被这一句话噎死,哆嗦著嘴唇,手抖了半天才能打出字来,『对不起』他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大概是觉得对狄寒生太无礼了,已经不知道要说什麽来表达歉意。但是转念一想,脸上又现出些疑惑的表情。 『不过,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我从那时候起,情况越来越糟糕,没可能』 还没打完字,便被狄寒生截住了话头。 “我说这个不是要你向我道歉,而且这根本没什麽,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想说,你很可能是心理问题影响了生理功能…其实一切都很正常,会不会是这样?至於是不是真的勃起,我也是男人,怎麽可能会弄错?” 周祖望原本将信将疑。但是他对狄寒生一贯没有怀疑,而且,但凡是个男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男性功能还有救。原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现在却看到了希望。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失去信心,懊丧地摇头说,『可是我,那个的时候,完全没有效果』 狄寒生不像他,还避忌著某些字眼,直接大方地说:“自慰没反应?这个很正常啦。自慰就能有反应,大概也没有难言之疾了…要不我帮你弄弄看?” 周祖望面孔上简直要冒出蒸气来。半天才反应过来狄寒生最後一句的意思,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但惊吓到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倒没有什麽嫌恶,而只是单纯觉得男人之间怎麽可以互相做这种事。 狄寒生早料到他的反应,故作镇定,笑笑继续投放炸弹,争取一次炸晕对方:“其实这种事在高中时候很普遍的,大家有时候还相约一起打炮…看a片上火了,互相帮忙用嘴吸的都有呢。” 周祖望愣了愣,自己完全不知道。 这种事确实有,狄寒生只是把它的普遍度夸大了一下罢了。 “你就是太不合群了,其实互相帮忙寻常得很。” 周祖望瞪著眼睛,已经完全相信了。 他高中时确实很少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温习功课。有时候会和狄寒生一起去看看闲书,也算是唯一的娱乐。但那些书都是正儿八经登上中学生阅读推荐榜的文学著作,狄寒生也从来没和他说起过这些东西。 狄寒生看他傻傻地也不言语,好像还在消化这个讯息,有点怕他看穿自己的龌龊意图,正不安地想开个玩笑把刚才的胡言乱语掩饰过去,却见周祖望期期艾艾地问道,『医生说我检查下来没有毛病,但就是』 狄寒生立刻听出周祖望羞於出口的言下之意,他心里狂喜,脸上却不露出半分,只是说:“那就试试看好了,今天我跳楼价放送,不用你再帮我做好啦。” 周祖望左思右想,又有些犹豫,『要不我再自己试试看…』 狄寒生敲钉转角,努力煽动:“别人做和自己做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然干嘛要互相做啊?好啦,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忸忸怩怩的,这又不算什麽。” 他心里其实也著慌,只怕被祖望看出来他暗藏的不堪心事。只是今天凑巧,他不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试上一试,恐怕以後都会後悔。 祖望沈默了一会儿,终於点点头,随後目露感激地看向狄寒生,『谢谢你』 大家不用同情小狄同学啦,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小狄同学要当小攻,不吃点苦头怎麽行呢?(其实是因为俺嫉妒所有抱得小受归的小攻…) 至於小周嘛…他现在其实对狄同学越来越亲近了。会把那麽丢脸的私密的事情顺口说出来,是因为他已经在心理上把狄同学当作亲人,没有任何戒备──比好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才会这样的^_^ 他们两个会先做亲人,再做爱人。 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纠缠,该是谁的幸福,就是谁的幸福。 天注定,跑不掉的>_<!! 水声哗啦啦的,雾气蒙蒙,其他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 淋到一半,周祖望忽然听到狄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6 寒生在外面提高了嗓音询问是否可以进来。虽然觉得奇怪,因为还有一个卫生间可以用的,但周祖望没多想,用手在隔门上重重敲了两下。 这是他们说好的暗号。在周祖望不方便打字来表达意思的时候,比如在厨房,或者在外面买东西什麽,那麽简单的“是”与“否”就用敲击两下和一下来表示。 平时一般用不到,周祖望可以用眼神表达意思,狄寒生完全能够领会。所以这暗号倒是极少使用。 奇怪的是,狄寒生进来後,并不是去上厕所或者拿备用香波什麽的,而是朝浴室隔门走来。 周祖望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擦身的动作停下来,不自觉的人就有点僵硬,潜意识里好象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麽。 “我看你什麽时候都要不自在的,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好啦。”狄寒生在隔门外面说道。 周祖望见他大大方方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芥蒂的样子,心里原本还有的一点尴尬感又减弱了些。别人都不计较,愿意这样帮自己,再装腔作势实在有点小家子气了。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怪异的违和感,但毕竟都到这个时候,周祖望已经没脸说不干了,他下了半天决心,最後狠下心来,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 隔门没有时延地被拉开。狄寒生只穿了条白色平脚裤,毫不迟疑地走了进来。 周祖望觉得喉头发干。他连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张的感觉──不对,他没参加高考,高三最终那个唯一的直升名额,是落到了他头上。那就是面试吧,第一次面试时的不安感,可能也没现在强烈。 理智上告诉自己这是很平常的,但拘谨的天性还是让他浑身不对劲。 狄寒生好像也看出来了,坏笑著说:“後悔啦?” 周祖望当然不能承认,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刚才看狄寒生迈进来,特意将花洒关掉。狄寒生却说:“开著吧,一起洗。” 他们高中时候就是住校,学校浴室条件差,经常抢不到喷头,两个人共用一个喷头是司空见惯的事。周祖望那时候只和狄寒生熟,有时候在浴室里左顾右盼寻找空位时,就会被他招呼过去。 一起洗澡互相搓背之类的事情对这两人而言熟极而流。周祖望很快就忘记了今天“鸳鸯浴”的终极目的。狄寒生脱掉了最後的短裤,和他裸呈相对,他也没怎麽在意。 一直到狄寒生突然伸手握住了他下面那里,周祖望才吃了一惊,然後,鬼使神差的,他的条件反射居然是也伸手去抓对方的下面。 周祖望正呆谔地思考事情怎麽急转直下成了这样,就听狄寒生一本正经铿锵有力道:“善有善因,恶有恶报,天理循环,天公地道,我曾误抓龙鸡,今日皇上抓我,实在抓得有教育意义,我对皇上的景仰之心,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那一辈人,都是看著这些片子长大的。台词熟得不能再熟了。听著,眼前就浮现出周星驰版韦小宝的精怪搞笑。 周祖望忽然想起以前在公共浴室偶然会听到其它隔间里面的哄笑声,有时候就是听到类似的话。他当时一般总是心不在焉地想著学习的事情,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那些人究竟在做什麽! 他满头黑线:果然是真的,而自己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难道集体生活算是白过了? 狄寒生冲他挤挤眼睛,手上却不肯松,握住他下面,凑到旁边来备受感动地说:“大哥你这就是太客气啦,说好今天我帮你的嘛,要礼尚往来的话,来日方长啊…” 周祖望闻言清醒过来,赶紧放开自己的手。大概是热水冲久了的缘故,他身上都红了。 刚想挣扎摆手表示今天就免了实战演练,却被狄寒生一把抱住,道:“你这人就是太自我约束了,都和你一样面薄,前列腺按摩就没人肯去做了…” 周祖望听他这麽说,刚才条件反射的挣扎立刻就微弱下来。自己的性格确实龟毛了点,还给帮自己的人造成郁闷。 其实狄寒生是不能再让他挣扎下去。虽然依靠多年共浴练出的定力,他现在还没有站起来。但再这样肌肤相亲下去,就很难说了。 见周祖望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狄寒生会过意来,答道:“噢,前列腺按摩是有前列腺炎的人做的,目的是导出炎质液体,嗯,也有性保健作用啦~~可以刺激性能力的据说。” 他手上已经悄悄在撸弄周祖望那里,毫无反应,见祖望颇为尴尬,又继续说:“你说我怎麽会知道?哎呀,这是中老年病,我爷爷就有的。” 其实他爷爷身体健朗,吃嘛嘛香,什麽都有,就是没病。不过狄寒生相信老头子不好意思介意他的这一编排。 他没话找话,努力地自说自话唱独角戏,就是为了不至於冷场,害周祖望尴尬。脸上神色也严肃,但是配合正在进行的事情,此情此景实在是好笑多过暧昧。 狄寒生怕自己下面硬起来,心思就不很集中,又担心弄得周祖望不舒服,手上也不敢乱来,小心翼翼试探的结果就是周祖望终於忍不住笑出来。狄寒生大怒,曰兄弟我正为大哥你两肋插刀,大哥居然这麽不给面子= =|||周祖望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还是笑个不停,越是想给狄寒生面子停了不笑,越是难以自制。 两人闹了一会儿,两厢罢手。 狄寒生突然凑到周祖望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前列腺按摩要不要做?” 周祖望愣了愣,他没法说话,只好看向狄寒生。 狄寒生见他没有立刻拒绝,立刻来了精神,趁热打铁道:“据说有奇效的,你以前试过没有?” 周祖望自然是没试过。 “那今晚试试看吧?” 周祖望和他闹到现在,心情放松,也没多想,心说既然是医学上有的,大概原来的医生只是顾虑我面子,没提出来,於是便点头了。 两个人擦干了身子,穿上浴衣,跑到卧室里。 狄寒生拉开床头柜,然後才想起来应该询问屋主:“祖望,保险套放哪儿的?” 周祖望瞬间睁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前列腺按摩”还要用保险套! 狄寒生看出他心里的疑虑,挑眉坏笑著:“就像做肛检一样,要伸到里面去的──前列腺的位置你不知道麽?怕啦?” 仔细回想一下以前的保健知识,还是知道一点的。但是,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7 但是…周祖望苦著脸,那是用来上大号的地方啊,他怎麽好意思让狄寒生这样==|||(小周,他以後还要“那样”呢,你不用替他担心…) 狄寒生却丝毫不介意,“所以要套套子,呵呵,这样就不会弄脏手指的啦,而且平时入口这里怎麽可能有大便?你想太多了。” 说著,俯身靠近,脸贴脸地对著周祖望挑衅:“还是害怕了?害怕就说啊,现在还来得及~~” 周祖望下意识摇头否决,下一秒便被扑上来的狄寒生压倒在床上。他不甘示弱,奋起反击,两个人展开争夺战略优势的拉锯战,局势不断颠倒交换。最终周祖望气喘吁吁跨跪压在狄寒生身上,扭住他手在头顶。本来下面一句就是喝问“投不投降?”,狄寒生方可回答“死也不降”。可是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周祖望心下黯然,慢慢从狄寒生身上下来,也躺平到一边,想著自己的心事。 狄寒生却是心慌无比。他玩火自焚,刚才那样,弄得他心浮气躁控制力下降。不赶紧处理恐怕一会儿就会露馅儿。所幸穿上了浴袍,一时倒也看不出来。 但今天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周祖望生性保守,被忽悠到这份上不容易,今天错失良机,以後可能就再也碰不到这麽好的契机了。 他默默警告自己,一定要摈除杂念,虽然这谈何容易。没有色情想法,大概生理反应也不会太激烈。 正琢磨著,忽然见周祖望从床头柜里拿出了几个小包装,冲他摇了摇头。狄寒生略一思索便会意。 过期了。 他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周祖望恼羞成怒,饱以老拳。狄寒生赶紧告饶,而後翻身下床,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个过来。 眼见周祖望神色古怪地看著他,狄寒生才想起来,自己自从住进周家以後,也从来没有外宿过。这保险套备著,似乎没啥用武之地…也可能是他误会自己平时在外胡混,所以随身携带此类物品=0=──想到这一可能,狄寒生就有点胸闷。 他只好干笑:“这个,保质期有2、3年啦…保证可以用的…” 周祖望下意识点头表示了解,然後忽然瞪大眼睛,好像想到什麽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盯著狄寒生,眼神里满是问号。 大大的问号。十万火急的问号! “呃?”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到,狄寒生半天才回过味来,哈哈狂笑,“不是,怎麽可能那样啊!是套在手指上啦!我说了是像肛检一样嘛!” 周祖望看到他兴致勃勃,好像小孩子尝试新玩具以前的兴奋样,不禁非常後悔於没有问过他到底有按摩经验没有。 狄寒生很权威地让周祖望趴在床上,拿了床头的一盒凡士林,挖了一坨抹到套子上,又粘了一些,往趴著的人的下面送去。 周祖望感觉下身那个地方凉凉的,心头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有点好笑,又有点尴尬。他握著狄寒生递给他的一只手。因为不能发声,狄寒生叮嘱他,如果感觉不舒服,就捏他的手告诉他。 开始紧张地不行,周祖望自己都能感觉到下身紧缩著。但那凉凉的指头耐心地在下面打圈,不轻不重地按压著,慢慢地,就伸了一点进去。他只觉得下面一凉,本能地,那个地方的肌肉圈又紧收起来,箍住了探进来的异物。 周祖望心里发急,有苦说不出,脸埋在床单里就不想再抬起来。他甚至想,干脆用力点插进来算了。这样不上不下拖著,他又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狄寒生肯定都感觉到了。 幸亏寒生好像没在意的样子,只是慢慢地帮他放松。 最初的紧张过去後,发现那里其实只有些发涨,并不如何难受。周祖望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不去想有的没有的,只放松身体。 手指趁此机会慢慢地推进来,借著润滑,没有遇到太大阻碍。狄寒生缓慢地转动著方位,调整动作,轻轻刺激著对方的感官。 既怕太过激烈,吓到那个人,让他产生警觉,又不愿意毫无建树。 熟悉的感觉袭来,类似於撇大条──周祖望既无法说,也不敢如实告诉正卖力动作的狄寒生这一真实感受= =|||拼命忍著,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研究握在他手里的那只手。 寒生的手指修长漂亮,指甲修剪整齐。人说相面先相手,从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生老病死福禄寿乃至姻缘,实在是玄不可言的东西。 想到就是同样的另外一只手,现在在自己那种丢脸的地方,周祖望觉得脸上开始发热。更让他羞愧的是,在手指轻轻按著某一点时,他久眠的欲望,好像真的有了感觉! 第一反应是:错觉。 因为他失望了太多次。越是急於成功,越是遭受打击。一次一次被玉秀从隐忍到不满的目光凌迟自尊,他潜意识里已经没有自信还能恢复正常了。 但狄寒生好像发现了什麽,轻轻按了一下後,便在那一点流连不去。轻柔却执拗地揉弄著。 一直没有完全消失的羞耻感好像把每一个细微的感觉都放大了数倍。 久违的快感越来越鲜明… 到了已经无法继续伪装若无其事时,周祖望像脱水的活鱼一样弹了一下,挣开了那个地方的连接,翻过身来。他脸色潮红,低著头胡乱地摇,不敢看狄寒生。 他怕对方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体反应。 虽然本来就是说好要帮他重振雄风,可真的事到临头,他还是没脸坦然地在另外一个人面前做这麽私密的事。 而且刚才的感觉,就像自己是因为狄寒生才会有反应的。 想到这里,周祖望简直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狄寒生看他吓成这样,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猜也能猜到个大概。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半是功败垂成的惋惜,另一半,对祖望意外敏感的反应又有些欣喜。 停了停,还是对那个摇著头说不出话的人道:“祖望,要不今晚就先这样吧?” 祖望开始还慌乱地一个劲儿摇头,等想明白了才赶紧点头,表示赞同狄寒生的意见。 他抬脸,有些尴尬地冲狄寒生笑,狄寒生於是只好也微笑,“那早点休息吧。” 转身准备往外走时,狄寒生突然又转了回来,扑到床上准确地抓住了周祖望的要害,嘿嘿坏笑著说:“祖望你明明有反应!” 周祖望瞬间面孔通红,挣扎著推开他,拼命摆著手,做出告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8 饶的样子。 狄寒生却不肯就这麽离开,顺势压著他,咬著耳朵谆谆教诲:“祖望,其实如果不是你总想著‘不行’,那一定什麽都行!” 周祖望点头称是,他才离开。 这次狄寒生是真的回自己房间了。 关了灯。屋内黑漆漆一片。 周祖望慢慢地,从刚才身体的激动中平复下来。 虽然没有到达顶点就被自己喊了停,可是那种感觉是不会错的。他觉得身体里有什麽东西好像在苏醒。不单单是性。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他还年少。那时的他,从来不说“我不行”。 首先默一个,这一段写成搞笑了…俺也没想到,狄同学其实是想悲情的,真的… 将就一下吧t___t (而且我把我一个高中同学的模子套进周祖望来写了,同学,我对不起你~~) 不要怪小狄穿没情趣的平脚裤啊= =||| 第一是因为舒服,第二嘛~~ 人家小周需要的是居家好小攻,太火爆的吃不消… 从这件事情上,大家可以看出来,一个人的自信很重要。小狄就是用架势把小周吓住了,以为某事素非常司空见惯的──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现在的男生宿舍确实比较猥亵…西瓜那纯洁的有女生在场的毕业聚餐就发生了两起以上“男男强吻”事件= =|||甚至有可怜的男生被他的女友出卖:他女友在旁边带头起哄(西瓜对该男双手合十:阿米妥佛,罪过罪过,你女友不是俺一个人带坏的,有全系同人女的功劳…)後来我们女生走了,场面有没有失控就不得而知了… 平时也经常看到走廊上男生摸来摸去的,看见女生就停手的行为实在“此地无银”不打自招~~ 由此推断,背地里肯定更加猥琐下流=0= 小周,你被骗的不冤,真的…将来别找俺算帐… bsp;9 早饭是最简单的,包子加稀饭。稀饭可能是考虑到周祖望这几天肠胃不适,至於萝卜丝馅儿的包子,则是狄寒生喜欢的口味。他不会做菜,自然是买现成的。 周祖望有些奇怪,最近寒生起得都特别早。印象中他从来不是个早起的人。可能是工作太忙太累了,看他的形容也有些憔悴。 今年的春节比较早,在一月下旬。元旦过後,人们便开始殷切期待七天长假了。 单位里关於他和杜启的妻子有作风问题的传言满天飞。起因於她调动离开之前亲自来找过他一次。这之後别人不敢再明著针对他,但在人背後嚼舌根儿又不费本钱。周祖望气得几乎生病,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麽会这样恶毒。 那天晚上会喝醉酒,一半是别人恶意灌他,另外一半,也是因他心里烦闷,而且来者不拒──他说不出巧妙辞酒的话来,又觉得闷声与这些人纠缠起来太难看。 狄寒生却说:“你是不是想著,如果还能讲话,就可以辩解是非,澄清事实?” 周祖望愣了一愣。他原来确是这样想的,但话从狄寒生嘴里真的说出来了,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沈默不理睬。 他现在就能做到。 福利单位就是福利单位,居然说放假到元宵节後才开始正式上班。七天长假之後的一个星期只是轮流值班。因为平时也不是很忙,所以需要值班的人手不多,不是每个人都要轮到。周祖望因为过去工作做得多,所以没被排上。他得知自己不用值班後,便计划要趁这个长假回老家一趟,看望他的父母。 父母所在的县城离这座大都市很遥远,要乘一天一夜的火车才能到达。他过去因为假期短暂,从来也没能抽出时间回去看看。来到这个城市七年,居然是父母亲趁假期来看他,才能见了两次面。去年那次还是因为他开刀做手术,母亲来了这里几天。但是她还有工作,也不能久留。 仔细想起来,周祖望心里便慢慢涌上了一股愧疚。父母虽然没有说什麽,还总是以他为荣,其实还是想念著他的。爹娘动过念头,希望他留在读大学的那个城市,就是他们的老家。那也是一个繁华的大城市,离县城的距离是5小时火车,他们走动方便些。 但最终他还是到了这里。因为玉秀希望回家乡。 具体值班任务分派好以後後,邻座的男人就转过来对他说:“唉,小周啊,我这个春节正好要全家去海南岛,七天就回来很扫兴的,你代我值一下吧!” 说著,就自说自话地把值班表交给周祖望,并摩拳擦掌地准备去主任那里改名字。 周祖望呆了一下。到这里後遇到这种事,他的条件反射都是“忍”,尽量容忍,免得和人起争执。虽然心里不爽,却也不好意思把不满说出口──因为他“说”的方式太缓慢,自己都觉得如果这样写著字和别人较真儿,有些可笑。 但这次,他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下定决心,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很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後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抱歉地向对方展示。 “我已经订好回家的来回票,时间恐怕不能改了。” 对方很明显的愣住了。 一切都很顺利。被他拒绝帮忙的人居然很尴尬的样子,说:“啊?是这样啊,那,那我找别人好了…” 周祖望有些意外。 回家说给狄寒生听,狄寒生笑了笑,说:“你小时候有没有被欺负的经历?” 周祖望摇头。 “我有。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低人一等,别人也觉得欺负我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嗯,其实就是纸老虎啦,你凶起来他就怕了。” 周祖望很少听狄寒生说起他小时候的事,顿时感兴趣,把自己的事情也忘记了,双眼放光地问:『你小时候还会被欺负麽?』 狄寒生一脸“这趟失误了”的表情,很郁卒地无奈点头承认。 周祖望想了想,为了安慰他,於是说,『其实我妈说我在幼儿园也是一直被排挤的,不过我已经没印象了。後来上了小学就没事了。』 狄寒生了然道:“是不是因为你成绩总是最好的?” 周祖望咧嘴笑笑。确实是这样。他总是年级第一,老师把他当宝,同学有题目不懂都要问他,谁会来欺负他呢? 『那你呢?』後来是怎麽摆脱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29 被欺负的命运的? 狄寒生慢慢靠到沙发背上,望著苍白的天花板,有些漫不经心地,好像在回忆往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可能後来大了点,懂事了,就不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吧?” 童年时候,时常响在他耳朵边的一声声“野种”、“没爸的杂种”、“婊子的儿子”…小孩哪里有那麽多丰富得层出不穷的骂人词汇?还不都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一切停止於那场群架。起因小到不能再小,他现在回想,只是奇怪於为什麽平时听到麻木的辱骂,怎麽就在那一天惹毛了他?也许,是积压到一定程度的爆发吧。 严格来说不算是群架,是三个人打他一个。但他让为首的那个付出了两颗门牙的代价,他自己则断了三根肋骨,差点戳进肺里就此归位。 四个小孩浑身都是血,被送进急症室。当时就轰动了整个小镇。 因为两边都伤得很重,最後的结果是都不追究。他妈妈觉得在家乡再也呆不下去了,便在他伤好一点後,和他外婆一起带他匆匆离开,几经辗转流浪,最後落脚到那个省城。 可能是打过一场生死仗的缘故,身上带著煞气。後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来惹狄寒生。後来他遇到过那个被他打断门牙的男孩子。那人明显已经成了混混,可是看见他,却没有上来寻衅。 欺善怕恶是真理。 周祖望有时候也会想不通,为什麽中学和大学时代,狄寒生表现出来的,总是那种游手好闲的腔调。明明很有能力,也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那个时候就是不显山露水。 高中最後时期,成绩倒是上升了些。那恐怕也是畏惧高考,不敢再掉以轻心。 当时全校几个优等生厮杀做一团,分分紧咬,有时候一两分间能差出5个名次来。 虽然他成绩一贯很好,并不惧怕高考,可是,最後能得到那个直升名额,他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侥幸。他们省强手如林,分数极高,而且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上了考场没人能说100。 能通过数学竞赛一等奖的方式获得直接进入大学的机会,对周祖望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之喜。 在高中偏科搞竞赛犹如押宝,押对了,一等奖,那就一步登天。如果最後发现不是这块材料,偏科的恶果只能在高考时自食。周祖望生性谨慎,权衡比较,没打算走这条路。 他自问,似乎也没有在数学方面特别出色的地方。可是身为竞赛辅导老师的数学老师却在全国比赛前找到了他。 周祖望本来不太情愿。因为他计划里没有“竞赛”这个项目。但架不住老师的劝说和狄寒生敲边鼓──其实也可能是狄寒生一直参加数学竞赛的事让他吃了一惊,思想上处於半麻痹状态。 然後,便陷入了与狄寒生一起,没日没夜背题的一个月中。 不要怀疑,就是题海。 他没想到,狄寒生居然在数学上这麽天才。更加没想到,题海战术居然奏效了。几乎所有的类型,老师交给他的整理资料里都涉及到。 周祖望不是笨蛋,又有狄寒生的讲解,更加如虎添翼。 短期集训的成果,虽然没进冬令营,好歹也是一等奖。 所以,後来同学们熬黑色七月时,他们已经收拾行囊,去了t大。 这麽一看,狄寒生其实是蛮有计划的。他目的性很强,总是试图用最少的力气来达到最终那个目的。 也许是不在意学生时代的平时成绩吧?这麽想,也就释然了。 其实他心底里隐隐奇怪的,还是狄寒生为什麽会对他那麽好。当时真正朝夕相处,不停地给他讲题的,是狄寒生。临近比赛,这对他大有助益,对狄寒生自己却没什麽好处。 虽然对方说,通过讲解题目可以获得更深刻的认识,听上去似乎也蛮有道理。 不过再想下去,实在有钻牛角尖的嫌疑。给狄寒生知道了,肯定又要骂他不拿他当朋友。 周六的晚上,周祖望和狄寒生各自进行著娱乐休闲活动。周祖望是在画画,狄寒生不知道在鼓捣什麽。过了一会儿,msn弹出一个对话框。 “乘飞机去你家好不好?” 周祖望愣了愣,看到署名是狄寒生,不禁有些诧异。他诧异的不是狄寒生通过msn说话,这个他们也常做──他已经买好火车来回票,狄寒生是知道的。 “可我买好火车票了。” “放假一共没几天,在路上倒是一天一夜*2,还不算乘汽车去县城的时间,还是飞机吧。”对方显然在努力劝说。 周祖望有点难受。他也知道飞机快,可是飞机也贵啊。他现在的工资水平,决定了他不能想坐飞机就坐的。 闷了半天没回复,那边又飘过来一串字:“我也想一起去,现在火车票肯定买不到了。飞机吧!我已经订好来回的了。”还附加了一个很可怜的哭脸。 周祖望看见头几个字,脑子停摆半晌。狄寒生经常语出惊人,不过都没有这次无厘头。 “可是你的家人也希望你一起去吧,或者…”周祖望为了缓和气氛,特意说,“女朋友也会希望你陪她的。我家那个小县城二十分锺能绕城一圈,没啥好玩的。” 回答很迅速地飙来,“我爸妈都不在了。又没有女朋友。你不让我跟去,我只能一个人呆著了。”後面还附上一个号啕大哭的表情,煞是可怜。 周祖望顿时产生了一种遗弃小动物的罪恶感,不得已点头,“唉,先说好,到时候无聊了不要後悔啊。” 退票到售票处要亏损20的价钱,只好到火车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直接卖给谁了。 正忧虑著这些细枝末节却也至关紧要的问题,就听到隔壁椅子碰撞的声音,下一秒,那个人嬉皮笑脸地跑了过来,挑著眉毛得意道:“就知道你会答应,我早就出票了,打四折,没见过吧?赚大了,几乎和软卧一样的价钱呢!” 周祖望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这便宜的票价一同欢呼。 总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但有飞机坐,5个小时就能到省城,再坐一小时汽车就能回到家里,确实很幸福。 他知道狄寒生是为了他好。现在他身体大不如前,动不动就会发烧,长途火车也是很累人的。心里有些感激,又有点怪怪的滋味。 狄寒生既然已经付掉钱,那就绝对不会再容他出钱了。朋友之间,有好到这样的麽?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0 机票是年三十下午2点40分的。因为周祖望上班要到这一天。到省城是7点多一点,正好可以赶9点20分开的最後一班中途汽车去周祖望家里。狄寒生怕飞机出现延误,汽车赶脱班,又订了机场的旅馆做保险。 虽然从正规角度讲,年三十的下午还是在上班的,但到了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思工作。周祖望顺利赶到机场和狄寒生汇合。 可惜最後飞机果然误点,还一误就是两小时。先是说发现有人拿了登机牌却没登机,然後又空中管制。他们直到晚上9点才到了省城。汽车是肯定赶不上了,连预定的旅馆房间都有被取消的危险。 因为说好是9点前入住的,时间到了还没入住就会被取消。狄寒生打电话一问,果然在10分锺前被别人预定掉了。 不过,这班飞机误点,也害了部分来这里转车的旅客。回省城的人可以立刻回家,这些人却被推到了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尴尬境地。而且省城也是个旅游城市,过年的时候大部分旅馆都十分紧俏,属於有钱都订不到了的情况。本来年三十在外奔波就已经很火大了,再遇到这种倒霉事,更加处於暴走边缘。和航空公司的人员几番论理,总算答应免费安排住宿。住宿条件自然不会太好,但那个招待所也不算很烂。大家於是各退一步。 狄寒生很是郁闷,觉得自己对突发状况预计不足,才落得现在这样。周祖望却很随遇而安,还比划著说,这是回他家,怎麽也应该是他考虑不周全才对。 狄寒生给周祖望的父母打电话,说了今晚到不了家只能在其他地方住一下。老人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心疼儿子大年三十还在外奔波,数落了几句诸如“我早就叫他初一再出发”之类的言不由衷的责备。狄寒生忙说是自己考虑得不周全,机票订的时间不好。又客气了几句,才放下电话。 在小招待所住下,匆匆洗好澡,两个人分别躺到床上休息时,已经12点多了。烟花爆竹的声音响彻云霄。旧岁除,新年至。没什麽特别激动的感觉,连拉开窗帘看烟火都没兴趣。年纪大了,就没有小时候的好奇和劲头了。 和航空公司的大爷据理力争也是要时间和体力的。不过周祖望不能说话,狄寒生则一直在打电话找旅馆,所以可以说是坐享其成,内力消耗得不厉害。只是旅行依然是疲倦的,心理生理上都是。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 虽然一路上都要他照应著,已经很累了,可这是难得的和他同处一室的时间,狄寒生实在舍不得那麽快睡著,便努力强撑著。 听出另外一边床的呼吸声不像是睡著的样子,狄寒生喊了一声“祖望”,就见他转过头来,有些疑问地看著这边。 “祖望,你睡不著啊?” 那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我都不知道你认床。” 好像是噎住了半秒,然後伴著轻微的咳嗽,周祖望轻轻摇头。看狄寒生也一副睡不著的样子,他便探身从背包里拿了笔记本和笔,写道,『飞机上喝了咖啡,好像太有效果了』 他写好以後,隔著床头柜递给狄寒生。虽然这距离颇近,但真的躺在床上用手传递什麽东西又要费点劲才能拿到。 狄寒生忽然一骨碌起身,说:“我过来看吧。” 也不等周祖望同意,便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 如果是平时,他的自制力正常工作的情况下,这麽逾矩的行动是绝不会作的。但精神不好的现在,顾虑好像都被瞌睡掩盖了一样。很想很想,就自然而然地做了。 床是单人的,比宿舍的床最多大出一指宽。躺上两个成年男人空间立刻显得局促。周祖望本能地向後避,却差点掉下去。狄寒生伸手拉住他,几乎是圈著他的腰把他拉回来。为了不会掉下去,自然要靠得很紧。 看到周祖望本子上写的字,狄寒生笑笑说:“嗯,可惜我不能喝咖啡啊。不然也会很精神了。” 周祖望摇头,『睡不著不好,幸亏你没喝』 狄寒生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著:醒著才好,知道你在这里。睡著了就不知道了。 周祖望忽然想起来狄寒生以前家就在省城的,於是问,『寒生,你家就在这里,就算』他想起狄寒生说父母已亡故的事,有些後悔自己问他这个,但字已经写出来了,也收不回去。停顿了一下後,问道,『不回去看看麽?』 狄寒生轻轻摇头,说:“不想回去看。家里什麽都没有。我不想回去。”平时的他总是胸有成竹,谋定而後动,此刻,声音却有著遮掩不掉的凄凉和惊惶。 他摇头时,发丝蹭在周祖望的脸颊上,弄得有些痒痒的。周祖望不自觉地伸手去拂开,不当心碰到他的面孔,他便顺势靠了过来。周祖望本来想劝慰他,不要为父母的事过度悲伤,耳边却响起了安静悠长的呼吸声。 寒生就这样睡著了。 狄寒生睡著了也不省事,不知道什麽时候,姿势就演变成八爪章鱼式。双手紧紧抱著周祖望,腿也缠上来,好像小孩抱大毛绒玩具一样的占有姿态。周祖望想把他扒下来,但又怕弄醒了他。 周祖望想起高中时候狄寒生就甚少回家,不知怎麽的,忽然也很难过。而且还觉得内疚。寒生的事情,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少了。连他双亲过世的消息,都是到最近听他说起才知道。 招待所的暖气也不足,盖著单被一个人睡是一定会冷的。 想著,周祖望由著已经睡熟的人任性地紧抱住他,艰难地拉上了被子。 想想还是有些别扭,又努力往回缩,尽量和对方保持一点缝隙的距离。而後慢慢进入半梦半醒的睡眠中。 早晨醒来时,周祖望发现整晚扒在他身上的章鱼已经在洗漱了。本来以为一定睡不好的,没想到神清气爽,基本上可以说休息得很好。 吃过早饭退了房,两个人就打车到了城里。买好车票以後,因为发车时间是下午3点锺的,所以还有余裕在城里逛逛。 高中三年都是在这个城市度过,看见一草一木都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个城市发展得并不算太迅速,离开了十多年,大体的框架还是没变。 狄寒生想了想,问周祖望说:“先到中学去看看,然後顺著原来的老路线到商业区吃午饭逛街,再去汽车站?” 周祖望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他们没带什麽行李,一人背了只旅行背包,这样背著它到处转也不会太沈重累赘。包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1 里装了换洗衣物和带给周祖望父母的礼物。周祖望只买了些居住城市特产的小糕点,狄寒生倒是很认真的准备了两盒参片。祖望说他太客气,狄寒生却说,要白吃白喝十来天,不讨好不行。 两个人都穿得比较休闲,棉夹克、牛仔裤加旅游鞋,精干利索,而且看上去年轻不少。不像工作多年的社会人,倒有点学生仔的味道。 中学所在地方,离市中心的商业区有20分锺路程。那个时候觉得走20分锺也是挺远的距离了,现在习惯了大都市里动辄1小时的车程,对此完全不以为意。 学校的主楼还是那几栋,乍一看觉得陌生,後来才反映过来,是重新粉刷过墙壁了。原来灰秃秃的教学楼,变成了奶白色。看起来比较新,却有些疏离。 穿过围栏上蔷薇藤的缝隙,可以看到原来的煤渣跑道已经变成了暗红的塑胶质地。远远的能望见沙坑和单双杠,那块地方似乎还是老样子,没什麽改变。 校友录上说学校在市郊又买了一块地,现在高三迁到那里去念,周一关门周六下午开门,搞得和集中营一样。比较起来,他们那个时候好歹还是可以每天都出去一下的。 沿著围栏慢慢走,来到学校的正门口,往里张望,似乎连值班的人都没有。应该是有的,也许是睡在里面的保安室吧。 走了一会儿,周祖望就开始小幅度的搓著手。他体质偏凉,现在更是不耐冻。狄寒生见状握住他手,发觉冰得糁人,便不肯再放开。周祖望略觉尴尬,想抽回来。狄寒生却说:“没关系,我手一向热的。可惜忘记带手套了。”他其实也知道周祖望挣扎的原因不是这个,但是最近克制力似乎直线下降。可能食髓知味、得蜀望隆就是指这个情况吧。 一路走来,两人都没怎麽说话,各自回忆著过去,偶尔相视笑笑,那是想起以前在一起的趣事了。 他们没有进学校,随後转向了市中心的方向。 年初一的上午,是个晴好天气。风寒,但有太阳照著,走在街上,也不算难受。 狄寒生问周祖望要不要叫车去,周祖望摇了摇头。 市中心十分热闹。 逛了一会儿後,肚子有点饿了。早饭是胡乱吃的,并不顶饥。正巧旁边就是以前一直来打牙祭的陈桥米线,於是立刻跑进去填肚子。老鸭米线一如记忆里的美味,两人都吃得十分酣畅。 忽然,周祖望看狄寒生抬起头,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随後便听到他敲了敲窗,叫道:“朱老师!” 几乎是同时,另外一个声音也隐隐约约响起:“狄寒生?” 周祖望起身回头,看到米线店窗外,一位发福妇女正满脸喜色的往这边走过来。看见了他则更加惊喜,绕进店里,道:“周祖望?你们都回来这里啦?探亲啊?” 周祖望点点头,意外之余,也很是高兴。 这个人正是他们高中的班主任。上大学期间和狄寒生结伴回家时还来看过她,後来连省城都不回,算起来也有8年多没见过了。 朱老师看见两个昔日的得意弟子非常高兴,甩了自己一大家子人跑过来和他们叙旧。 听说周祖望因为手术而失去声音,老师先是神色黯然,十分为周祖望痛惜,而後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说:“啊,这个我听说过。前几年三中那个谁也得过的。当时都以为完了,不过过了一年多後来就自己康复了。听说是手术的时候弄伤了一个什麽神经,慢慢就会好的。你要有信心。” 狄寒生闻言十分高兴,道:“祖望,你总觉得是我在安慰你,现在老师也这麽说吧。有实例的。” 周祖望笑起来,最後抿嘴,点点头。 狄寒生重新点餐,请老师吃饭。两人自己也再要了别的菜,店里暖气足,都有些热了,於是边喝啤酒边聊。反正一碗米线也没吃饱。周祖望写字速度颇快,倒没啥障碍。 狄寒生去盥洗室时,朱老师和周祖望正讨论到班里同学的去向。周祖望了解的都是比较古老的消息了。朱老师道:“哎呀,很多人都有变化了。李荭出国了,林晓佩去了a城,陈文像自己做生意了…後来有两次同学会,可惜你都没来啊。” 周祖望有点尴尬地笑,倒是朱老师替他说:“不过你去的地方是离这里最远的,回来实在麻烦。工作肯定是走不开的。” 而後又有点奇怪地说:“不过狄寒生每次都来的,他怎麽没和你说啊?这孩子…唉,也难怪,性子太闷也是没办法的。” 周祖望心里大为奇怪:狄寒生的性子如果说是“闷”的话,那天下就没有活泼的人了-_- 朱老师不知道他心理活动,继续道:“他幸亏有你这个朋友啊。不过你们这麽好的朋友,也是难得。我做了这麽多年老师,也没见过几个。这次他是陪你回来的吧?” 周祖望更加讶异。大概是脸上表情也泄露出来了他的惊奇,朱老师道:“你不知道麽?狄寒生的妈妈在他初三毕业时出了意外,过世了。他在这里已经没家人了。不过也难怪你不知道,开始我也不知道,一直到第一次家长会,他家谁都没来,他才告诉我的。他爸早没了,他妈又刚出事。後来他一个远房舅舅做了他监护人,但也就是挂名的。我一直担心这孩子,不过他真给他爸妈争气。” 周祖望心下大为震惊,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那边的人却自顾自说道:“他偏科偏得厉害,当时真是给他捏把汗,没想到他早就连你一起打算好了。” “你当时没在数学竞赛班吧?唉,我就知道这孩子什麽都不会说──那个竞赛报名资格学校都是给专门训练的人的,这孩子求了老张,才把你也算进去的呢。後来他给你做的辅导资料老张当宝贝留著,据说训练效果特别好。” 朱老师心直口快,一心希望这两人能一直做好朋友,又见不得苦孩子闷葫芦狄寒生做好事不为人知,竹筒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都说了。她却不知道,听在周祖望耳里是另外一种恍然。 看周祖望有些呆掉的样子,她又自悔失言,觉得自己说多了,“哎呀,老师说这个没别的意思,随便讲起了…” 周祖望点点头,在本子上端正写道『我明白』。 bsp;10 年初一,在路上跑的人少。短途汽车上面只坐满了六、七成──这已经算是少的了,在平时,有良心的车老板一般会在中间走道上偷偷加一两把椅子。没良心的可以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2 超载到一百多人,无法想象是怎麽装下的。永远有那麽多人要移动来移动去,忙忙碌碌。像蚂蚁一样。 在车上,狄寒生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周祖望:“朱老师说了什麽?为啥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你们相对无言在发呆?” 说著,眼睛悄悄盯牢周祖望的反应。 周祖望笑了一下,『她刚回忆到你翻学校墙被抓到那次,当事人出现当然要停嘴。』 狄寒生道:“朱老师还耿耿於怀啊,都这麽久的事了。” 周祖望摇头道『她痛心疾首的是别人都没事,就你被逮到,实在太笨,所以不能让你听到。』 狄寒生闻言哭笑不得。 很快到了县城。出了车站,周祖望忽然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朝一个方向奔过去。狄寒生看过去,那边有一对老夫妻,也在朝这边迎过来。 那一定就是祖望的父母了。 等到聚头,却是相对无言。周祖望固然是不能发声,周父周母则因为见到久别1年的儿子,心情欢喜激动,说不出话来。他们一直牵挂著周祖望手术後的康复问题,但工作又走不开。到了临近退休的几年,愈加舍不得辞工。 看到祖望一家团聚,狄寒生忽然也有些鼻酸。 他稳了稳心绪,打圆场插嘴道:“伯父伯母,先回家吧。” 周父先从激动中缓过来,道:“是,是,先回家去。淑仪,回家再看儿子也还来得及。” 周母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似乎是说:就你深明大义,只懂栽赃给我,自己刚才不是也拖著儿子不放? 他们登上回家的公车,周母只是抓著儿子不放手。周祖望陪笑,周母想起他还不能说话,不知道为此吃了多少苦,眼圈情不自禁就红了。 周父过来招呼寒生,“寒生,这次多亏了你,不然祖望回家路上到处都是麻烦。” 他说的由衷。确实,所有联系跑腿的事都由寒生出头。 狄寒生赶紧笑著摆手道:“伯父言重了,我跟他来蹭饭才真。” 周父又奇怪:“寒生,你的父母呢?春节不用回去陪他们吗──”正打算开始将心比心,周祖望已经听到,急得什麽似的,怕父亲的话触到狄寒生痛处。但狄寒生很快接口:“我父母都移民他国,我这次没申请到签证,因此去不成。幸亏祖望收留我。” 周父信了,很同情地说:“太可惜了。” 周父周母都见过高中时的狄寒生,知道他是儿子的朋友,因此也没有什麽太见外的。老两口现在以儿子意见马首是瞻,又知道狄寒生是祖望真心诚意的朋友,於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招待。 到周家吃过饭,狄寒生假客气,说要去住旅馆,当时就被两老拦了下来。 但两室一厅的房子,也腾不出其它地方来。让父母住客厅不象话,让客人住客厅自然也是不像话的。最後周母大手一挥,定乾坤:“你们俩就挤挤吧,祖望原来的房间是双人床。” 周祖望呆了呆,有点愣神的样子。他本来说他睡客厅,但这个意见没有人会考虑。 周祖望从头到尾都隐瞒了他已经离婚的消息。 对周家来说,等到周祖望回来,才是过年的开始。虽然祖望身体残损,斐斐和玉秀也没有一起来,但这些痛苦经过漫长时间的消化,已经变得不那麽让老人难以接受。相比之下,见到还算健康且精神不错的儿子,这快乐足以抵消一切。 吃过饭後,大家先看了一会儿电视。但是两个人连日忙碌,路上奔波,这个时候放松下来,都显露了疲态。周祖望先撑不住,坐在那里,脑袋不住地往一边歪,然後惊醒,再勉强坐正。他父母有儿子陪在身边,心满意足,正悠闲地看春节戏曲专场。他不愿意搅了老人家的兴头。狄寒生却非常刹风景地打了好大一个哈欠。 老人反应过来,於是两人立刻被催促著去洗漱休息。 狄寒生洗漱完毕走进房间时,看到周祖望裹著被子熟睡在一侧床边。 这个人,睡著了也安分守己,谨记这张床是由两人分享,丝毫也不侵占别人的地盘。他的睡相,并不轻松。眼睛很用力地闭起来,眉毛也因此而微微拧著。好像要安静平稳地睡著,也是一件需要努力的事情。 他想去拥抱他,亲吻他,告诉他不用不安,他会一直在他身边。 可是他不能。 寒生轻轻在心里默念:“祖望,晚安。” 初二这天祖望主要待在家里。他们家在本地没有什麽亲戚。周父周母也不愿意回本来那个家族去。以前求他们帮忙,给周祖望的户口一个落脚点,好回到原来的城市参加高考,得到的是推搪的答复。後来周祖望得意了,口气立刻转风向。那几年,周父周母还是比较乐意回家乡过年的。但周祖望现在正走背运,到那里去肯定受那帮势利亲戚的冷嘲热讽。 狄寒生听说以後很不爽,但又不好说什麽。他本来是想说:既然这样,以前也好不要回去了,这种亲人,很有意思麽? 但想想,周祖望肯定不认同他这种六亲不认孤家寡人的想法,也就只好闭嘴了。 不过周父周母在本地还是有些工作上的朋友,所以歇了两天以後,就开始陆续有人登门拜访。 开始周祖望还怕狄寒生无聊,因为他本来答应陪狄寒生在家乡玩的,现在却变成每天呆在家里陪父母辈的老人聊家常。但很快发现,狄寒生已经投入并享受这种陪老人家聊天的工作。而且他不能说话,用写字交流毕竟有沟通障碍,所以需要应付的不多。後来经常是他简略写几个字,或者是比划几个手势,然後狄寒生担任翻译,在那里舌灿莲花滔滔不绝,把他本来想表达的内容用十倍的华丽词藻渲染出来,逗得来客开心不已。 总之一句话,他早知道狄寒生能侃,但没想到,他这麽能侃。他也没想到,狄寒生对老人家的种种琐碎会这麽耐心。那并不是做出来的表面恭敬,而是出自真心的尊重和爱护。因为稀少,时下这种品质已经即将成为美德。 这天,几天前来送过年货的吴老师夫妇又登门拜访。本来好朋友来玩几次也还是寻常,但这次同来的还有他们的女儿,25岁,即将研究生毕业。 女孩容貌清秀,举止腼腆,看到周祖望,在父母的催促下叫了声“周大哥”,然後就没声了。但吴氏夫妇也没有集中注意力在周祖望身上。 他们例行公事招呼过周祖望,立刻转而介绍:“这位是你周大哥的同学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3 。” 狄寒生听到说到他,赶忙道:“你好,我是狄寒生。” 吴小姐声若蚊鸣,呐呐道:“你好。”随後继续奉行沈默是金的原则,端坐如菩萨,一声不吭。 吴父上场,背景介绍:“我这女儿,从小就知道读书,现在一路读到研究生,脑子都读木了。眼看要出来工作,我们做父母的就怕她不懂得怎麽做事。她是t城大学的,将来也打算留在那里工作,还要请两位以後多多帮她。”(抱歉,我已经忘记我给周狄二人现在工作城市定的代号了,反正就是他们那个城市的大学的。) 周祖望笑了笑,狄寒生立刻说:“吴老师,您这话就说重了,大家都是离家在外,老乡之间哪里有什麽帮不帮的说法。都是应该的。” 吴父闻言,道:“这丫头学的是商务英语,小狄,听说你…” 只听一个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声音颤微微地响起:“爸,我已经找好工作了。”吴小姐温柔贤淑地笑了一下,她没说出来的话非常明显:我对去外企没兴趣,爸你就别乱拜托人家了。 吴母立刻长叹一口气,“说到工作,其实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璇璇,你跑那女中当英语老师,周围除了女孩子,就是已婚男人,你怎麽找得到对象啊。” 吴小姐立刻脸红了,轻声埋怨:“妈,你怎麽在外面说这个,多不合适。” 吴母瞪眼:“怎麽不合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操心,只能我这个当娘的来操心了。” 周祖望在旁边一直陪笑,这时候脸上肌肉已经有些僵硬。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吴氏夫妇也没打算瞒著。周父周母倒是很乐见其成:狄寒生也是时候该成家了。这吴家小姑娘他们算是打小看大的,人品外貌都没挑。 周祖望却隐约有些不安。狄寒生愈是一如既往不动声色,他愈是怕他其实是烦闷的,只是把不悦藏在心里。 狄寒生没有其他道理,要坐在这个地方,听他不想听的话,做他不想做的事。 吴氏夫妇离开之後,周母又来敲边鼓帮腔,说些什麽时下年轻人眼界高,但找女友的事情一方面看缘份,一方面也不妨先处处看啦;吴家小姑娘人虽然内向文静了点,但是绝对是好人选啦。听著就像是封建时代的媒婆又在行动。但是她又绝口不把狄寒生和吴小姐联系起来。狄寒生只好尴尬地笑著,洗耳恭听。 周祖望坐在一边,如坐针毡,十分别扭。又不好上去叫母亲不要说了。 末了老太太才想起来问狄寒生,“寒生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狄寒生愣了一下,慢慢思量著,最终冒出一句:“我已经有很喜欢的人了。” 老太太闻言,先是失望,而後又颇为兴奋,八卦道:“啊?怎麽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女朋友呢?” 狄寒生苦笑了一下,说:“认识十多年了,时分时聚的。其实也说不上是女朋友…” 周母立刻进行机会教育:“你们年轻人就是怕结婚,拖久了就完了──不是伯母说难听话。按我说呀,你们赶紧结婚才是正经。”一边打毛线一边思考著,忽然说,“是同学吧?祖望认识不?” 狄寒生不由自主地朝周祖望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正好碰到对方的视线。 心虚地轻轻一触,迅即闪避。 他摇头:“他不认识的。不过伯母啊,我想结婚,也得对方乐意才行啊…” 老太太一听,顿时开始同情可怜的狄寒生:“唉,要我说,现在这世道,老撺掇著女孩子不婚,真是不积德…” 周祖望不安地咳嗽了两声,站起来去收晒好的衣服。 狄寒生这段日子过得没有想象中那麽舒心。有其他人──周祖望的父母在,他不敢放肆地盯著周祖望看。只能乘人不备瞄上一两眼。周伯母自从认为他有心上人以後,总算不坚持给他介绍对象,只是别人携女拜访,她还是要叫上狄寒生做陪。晚上和祖望同床不共枕,更是煎熬。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在这些日子里,又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假期结束回去时,在机场碰到了吴小姐。 几个人上了飞机,坐在一起。一开始就静得像坐禅实在有点奇怪,狄寒生只好发挥他碎嘴功力──世人称之为“健谈”,免得气氛太诡异。 吴小姐这时候比在祖望家时活泼些,时不时的也会延续话题。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一直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事。偶然抬头,匆匆忙忙地瞥一眼,又匆忙低下头去维持眼观鼻鼻观心。 狄寒生嘴上虚应著,心里却忽然一动。动物性警觉被触发,敏感地觉察到某些微妙的潜在威胁。 他一直觉得这个吴小姐看上去文弱内向、唯唯诺诺,其实很有主意,而且善於隐藏,并不是表面上风吹就倒的柔弱相。 吃过饭後,吴小姐忽然嗫喏著问道:“祖望哥,为什麽没看见嫂子?我还想见见菲菲呢。” 听到这话,周祖望面上顿时现出了不太自在的神色。狄寒生知道他不愿意父母为自己担心过度,因此一直没有讲出来已经离婚的事情。父母只当他和玉秀关系不好,但怎麽都没想到已经离婚。 这时候吴小姐问起,因为在一个城市,有来往以後势必隐瞒不住,周祖望犹豫了一下,只好取过本子写道,『我们已经离婚,我怕父母担心,因此还没说出来。希望你能帮我隐瞒此事。我打算等情况好点以後再和他们说。』 吴小姐惊讶又惋惜地“啊”了一声,随後低声说:“祖望哥,我知道了。” 狄寒生觉得他绝对没有看错,得知这一消息的霎那,吴小姐眼中闪过的惊喜神色。 回到t城,首要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把信箱里积压的一堆报纸挖出来。邮递员绝对是技术活儿,单看要把那些报纸统统挖出来有多辛苦,就知道没有两下子是塞不进去的。狄寒生在房间里打扫卫生。走的时候一扇气窗忘记关,房间里就积了一层灰。 吸尘器的轰鸣声中,他听到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接著祖望往这边走了过来。他手里拿著一沓纸制品,有点疑惑地给狄寒生看。 那是一系列的人面画像。人物表情或困惑或惊恐或茫然或惊怖,十分传神。做成32开书封面的样子,印刷精良。 附信一封,来自某颇为著名的畅销书出版社。口气熟稔,好像双方联系已久。信内意思是询问画者本人是否同意此印刷效果作为定稿,或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4 者要再做调整。问的是“周祖望先生”。但周祖望清楚地记得,自己绝对没有投过稿── ──虽然这些确实是自己的练习作。当时正心情郁闷,几乎要闷出内伤的时候,便以画画来发泄。 狄寒生看了,嘿嘿笑起来,道:“祖望,一直忘记和你说。我把你的画mail到那家银河出版社去了。” 周祖望呆了呆,问,『怎麽不告诉我?』 狄寒生笑:“开始是寄著好玩的,没当回事,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真的有回音。” 周祖望兀自奇怪,『即使采用,也都是要修稿的,为什麽直接就』 狄寒生赶紧说:“是啊,多麽霸道,不经画者同意就这麽做了。大概这种出版社比较牛气,不担心作者不肯。” 他唏嘘的是把周祖望原画修改拼接并做上背景的事,对采纳了稿子的出版社愤愤不平,抨击之为霸权主义。 周祖望却不似这刁民一般难伺候。他先是难以置信,而後反复察看。 最後,脸上一直以来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原先笼罩在身上的晦暗之气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光亮起来。 他说,『谢谢你,寒生』 狄寒生怪不好意思的,说:“干吗谢我。” 『如果你没有帮我寄,我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自然,也不会得到肯定。 虽然只是微弱的肯定。但有比没有好。好许多。 周祖望四岁开始学国画,後来改行学西洋画。他的父母在他厌烦逃避时倾力栽培,但当他真的全心投入时,却对他说:祖望,好好读书考大学吧,不要做画家梦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 周祖望知道他父母言行为什麽前後矛盾。 其实只是因为小的时候大部分小朋友都学一门才艺;长大以後大家都为了升学而呕心沥血苦读。 只有狄寒生对他说:“天赋这东西,不过是爱好──某件事,某个人能一天八小时干足,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月也不觉得辛苦。” 当时周祖望笑著打岔说:“那我们一天睡足八小时,整十几年都嫌少不嫌多,是不是说明我们在睡觉方面非常有天赋?” 狄寒生一本正经道:“‘天赋’者,上天赋与耳,人天生要睡觉休息,自然是有天赋的。”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转头又谈论其他的事情去了。 周祖望小时候从六岁到十四岁,苦学八年,功底扎实。技巧方面已经没有太多问题。虽然抛荒了这许多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暖手,现在水准已经基本回复。 和出版社联系,并寄出自己的其他作品以後,很快得到回应。令周祖望意外的是,竟然是约稿。 对方希望他能签到这个出版社,长期为之工作。 他自认为只是还过得去。但天下画手何其多,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最多也就是一般的水平。何德何能,怎麽就这样顺利? 狄寒生却不似他想这麽多,在旁边摇旗呐喊助威道:“这种事也是讲运气的。你前面走霉运够久了,现在也该时来运转啦!让我们去庆祝吧!吃饭吃饭!” 周祖望闻言,不爽道,『虽然这是事实,但我们熟归熟,说话一样要讲技巧。你就不能赞我艺压群雄所以一枝独秀麽?』 狄寒生故意问他:“如果运气耗尽,到时候篇篇退稿呢?” 周祖望趾高气昂回答『梵高生前谁认识他是梵高?』过了一会儿,又恳切地说,『寒生,过去是我错了。你说的对,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埋怨是没有用的。只要肯努力,总会有转机。不见得是我特别优秀,但既然有机会,就更应该抓住它。』 狄寒生背地里几乎落下泪来。 听听,这是什麽时候的周祖望会说的话? 自问自答: 这是中学和大学时候的。 那个时候他虽然沈默,却是极度自信的沈默。他只有自己一个朋友。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有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结打不开而已。 天气开始慢慢的回暖。 周祖望工作日渐轻松。自从他把所有其他闲杂人等推卸到他身上的责任统统婉拒以後,每天工作时间压缩到只剩半天。其他时间,便可以用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自己上班摸鱼非但没有引来其他人的非难,反而与那些打毛线看报纸喝茶聊天的人更显融洽。原本那些临时工也讨厌他,觉得他这麽积极努力,无非是为了讨好别人,好在一年期满以後转正,谋取长期职位。现在看他松懈,终於可以不用为了不被他比下去而日做夜做。 而拒绝帮别人做事的後果,似乎也不严重。对方在一两次拒绝之後便识相地不再提起。背後说什麽,他管不了。只要见面点头微笑,其他又有什麽关系? 皆大欢喜。 虽然如此,周祖望还是萌生了去意。 他既不是非常喜欢这项工作,又对工作环境充满了厌恶。 并不单单为了厌恶那些欺下媚上的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避不开的。只是,忽然觉得很疲倦。他并不热爱这份工作,只是为了五斗米不得不为之。但拿工资的同时,还混水摸鱼,不认真做事。 他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自己到底想干什麽。永远是大部分人想做什麽,他立刻积极跟进,一旦做得比其他人都好,便喜气洋洋志得意满。 从来没有失败过,遇到一次的挫折,便应付得这样难看。 忽然想起那个无论什麽情况下都是笑呵呵、满不在乎的人。 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bsp;11 自那次“互助”事件之後,周祖望又开始定期去看专科医生。 不用说,是在皮比较厚的狄寒生督促下。 他这麽说:“你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未来还有50年。当然,你要是真的甘心这样,我就没话讲了。” 周祖望总不能回答他:我愿把余生奉献给全能的主!他既没有狄寒生厚颜,这种冒犯神灵的玩笑也不敢开。 说到底,其实是心里一直存著万一的希冀,只是缺少一双手来推动行动。 春节过去,冬天却没有过去。二月时节,依然是天寒地冻的气候。外界如此,室内却有另外一番光景。科技昌明就是这点好处。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偶然听到轻微的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5 “啪嗒”声,那是落子的声音。 吴小姐和周祖望正在奕棋。 狄寒生在旁边呆坐已经有好一会儿。这些斯文东西,他统统没学过。最多也就是会下点军棋、飞行棋、五子棋、奥赛罗什麽的。依稀记得小时候为了替外婆顶三缺一,还学过两手麻将,可惜现在忘记了。如果说象棋,他还知道些规则。围棋是从来不去碰的。 五味杂陈地看了许久,终於忍不住,站起来说:“要不要喝点东西?” 周祖望闻言,抬头冲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茶。他转头问:“吴小姐呢?” “一杯白水,谢谢狄大哥。”迟疑了一下,吴小姐又说,“狄大哥,请不要客气,叫我名字就行了。祖望哥一直是这麽喊我的。” 声音温柔甜美,出谷黄莺般动听。 狄寒生听在耳里只觉得讨厌非常、令他咬牙切齿。 这女人自从听说周祖望已经和玉秀离婚,就三天两头跑来“小坐”── “小坐”一次起码三个锺头! 第一次跑来时看见房间里整洁的样子似乎失望非常。狄寒生在心里恶狠狠地哼:抱歉没能让你大显身手,体现家政才能。 但是人家毫不气馁,立刻发现另外山头可供抢占。工作单位明明离这里有1小时路程,却几乎天天“顺路”来做菜给单身汉吃。还说自己也是一个人,吃饭没味道,大家一起才热闹。周祖望当然过意不去,总是会去帮忙。狄寒生每每看到那两人在厨房里珠联璧合,内心酸楚难以言表。烧出来的饭明明和祖望独立掌勺时一样好吃,狄寒生却觉得宛如砂砾,难以下咽。 他无法不难受。 虽然他讨厌这个吴蕴璇,但从客观来讲,这个女人对周祖望来说无可挑剔。 她同周祖望自幼认识。她18岁时祖望正好22岁,她会考来这个城市读大学,很可能就是因为周祖望说大学毕业後要来此地发展。之所以後来一直没联系,必定是因为周祖望和玉秀闪电结婚。她寂寞至今,得知祖望恢复自由身,立刻来积极争取,丝毫不在乎对方结过一次婚且有孩子。 她和祖望也很谈得来。他过去从来不知道,原来祖望喜欢下围棋。 周妈妈给他做媒人时的观点是:此女秀外慧中,既能娴静又可活泼,是老人们看著长大,人品贵重,实在不可多得。 他拿什麽同人家比?第一条,他压根儿就不是女的。 拿了茶水回来,继续满心悲凄地看那两个人在方寸间厮杀。 愈是看不懂,愈是愤恨难平。 过一会儿,周祖望忽然抬头,做个暂停手势,拿纸写道:『蕴璇,今天且这样好吗?我有点累了。真是对不起。』 吴蕴璇立刻歉意起身,道:“祖望哥,我拖著你玩到现在才不对呢,回头给爸妈知道了肯定骂我不懂事。” 但吴蕴璇走後,周祖望并没有立刻去休息。开始是整理他的工作资料,後来干脆画图。 画著画著,慢慢停住,若有所思。 狄寒生正拧眉工作。都是因为刚才监视客厅,浪费不少宝贵时间。忽然见计算机下方消息框跳出来,是周祖望。 他说:寒生,我想辞职。 狄寒生微怔。他知道周祖望工作一直不开心,但他从来最惧怕没有职业,又鄙视游手好闲、眼高手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已经忍无可忍了。难道是情况变本加厉了?但实在不太可能。人们一向最会见风使舵,那个暗示基本上可以算明示了。 周祖望继续道:大家都在消遣,宛如茶室,那个工作氛围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狄寒生问道:你看到人家在玩,自己却要干活,心理不平衡啦?那就要起来反抗,不要事事答应他们嘛~~ 周祖望在计算机另一端笑起来:没,无理要求已经拒绝了。就是没多少事做,才会东想西想,愈想愈觉得没意思。 狄寒生立刻说:没意思那就辞职好了。本来就是散心去的,做得恶心那还有什麽劲?你乐意就好。 周祖望有些迟疑地说:你觉得可以麽?我是想这样太不知好歹了。不好意思见杜启他们。 狄寒生看见这行字,偷偷地笑了笑,继而敲击:没事,他们会理解的。再说,你告诉我的,他自己当时就同你讲是临时过渡。你不要想那麽多啦。 周祖望想了想,似乎确有其事。要辞职的信心於是稍微坚定些。 不过辞职之前先要找好退路。虽然稿酬算得上丰厚,但世俗既定的认知是,这不是一份稳定收入。他的父母亲也是认为靠画图赚钱最後必定会饿死,才在当年断然地否决了他的艺术之路。虽然现在时代变化了,但有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 从被约稿到现在,周祖望都没有什麽真实感。太顺利,太容易。不像是真事。 现在工作的地方,在6月份展会结束後并不一定会撤销。很多地方,这种为了应对某个特殊情况而成立的机构都会就此生存下去──大概也是政府机构为什麽会越来越人浮於事、尾大不掉的原因。调出来支持的部分人手会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部分则在此处升官发财。 每一个工作场所都是浓缩的小社会。 有时候周祖望很抑郁。比如那个新造公路的数据非常明显有问题。路面窄了几公分,虽然看上去没有什麽区别,但其实里面牵涉到的金钱问题就大了。但是他不能过问,只能假装不知道。 这是他不愿意再留下去的另外一个原因。 这些地方总有些潜规则,如果想留下来,要麽适应它,要麽无视它。这两样,现在的周祖望都做不到。 虽然接受的教育里就满是“效率”、“收益”这样的名词,但那毕竟是可以见光的利害关系。他可以心安理得照规则做事,获取利益天经地义。但边际量的灰色地带,可没有教育过他这种形式的“灰色”──其实也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程度,并没有太过分。但周祖望已经越来越明显地觉察到,他不喜欢这样的模式。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工作里,难免也会碰到类似的情形。只不过当时忙得睡眠都成为奢侈享受,哪里有空思考这些问题?时间上没有闲暇,生活负担也紧逼。只求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尽善尽美,然後期待升职和加薪。 如果在那种时候说出“要追求自己的理想”一类的话来,恐怕只会被当成没睡醒吧。或者是工作压力过大,出现精神分裂病症了。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6 仔细想,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最近一年和同事相处的种种不如意,过去其实也发生过。只是那时候没有空余时间来理会这个。 不过,如果做的事情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应该就会不一样了吧。 不像现在或是以前,每当有一项大任务完成时,他内心充满的通常不是大功告成的喜悦,而是筋疲力尽的虚脱感:终於都结束了,不会出问题吧? 前些时候,他的喜悦来自於升职加薪後妻子发光的脸庞,和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也可能是他放弃了思考的权利,一心一意把自己打造成符合社会标准的人,一旦成功便非常高兴。那样最容易不过。标准答案填上去,一定会得到满分。他讨厌冒险,希望一切都能在掌握中,没有意外。 可是依然会有意外。 他是那样兢兢业业地恪守标准,却依然因为生病而失去工作。 和大家做一样的事帮不了他。失败永远存在。 在这个展会结束以後,他就需要确认自己是留在这个单位还是离开。 处长在新年之後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虽然不明显,但是过去那种找到机会便拿他挖苦取乐的行为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客气和尊重。在某些时候,甚至会有他在小心翼翼讨好周祖望的错觉。这只是一种微妙的差异,不是当事人,并不能立时三刻发觉。但时间久了,整体氛围也有所改变。 周祖望有些疑惑,有时候也会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我态度变强硬的关系麽?不过,虽然不知道处长转变的原因是什麽,但不找他的麻烦总归是好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在犹豫著到底要不要离去。 “祖望哥,你尝尝看,这是我新学的菜。”是吴蕴璇愉快的声音。 自从发现周祖望晚上精神很容易“不好”之後,她便常在周末的上午登门拜访,然後顺便帮周祖望做午饭。谈谈班上学生的趣事,说说做实习教师的苦闷。即使是讲到讨厌的人事,她年轻秀丽的脸庞上也没有切实的苦闷。她是神采飞扬的,因为面对的是喜欢的人。 狄寒生通常无视吴小姐的杀人目光,非常没眼色地坐边上旁听。 他嫉妒这个女人。就因为她是女的,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流露自己的心意。这麽寂寞的时候,祖望一定会比较容易接受她的。他时常不无凄凉地想著,也许祖望就要再婚了吧?如果他再婚了,这里自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自己没有诉苦的立场。从头到尾,都是空想而已。 下午吴小姐早早走了,好像是祖望说在单位太懈怠,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但是她走了之後周祖望却也没有去睡觉,而是搬出计算机开始画画。那是他原先的半成品。 狄寒生在旁边腻著看他画图,觉得非常神奇。从最初散乱的线条可以缓慢演变成精致传神的图案,旁观这样的进程就令人不得不由衷赞叹。 如果一直是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现在有时候还可以藉“互助”的名义同祖望有亲密的接触。虽然想起来就唾弃自己的卑鄙,却还是像吸毒一样无法停止。 如果被祖望知道真相,他一定会像厌恶蟑螂一样厌恶自己吧? 狄寒生暗自苦笑著。他在饮鸩止渴。 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狄寒生过去接听,听著听著脸色就凝重起来。 他回答“我会告诉他”之後,放下听筒後转过来对周祖望说:“抱歉我自做主张,没让你接…玉秀说想要和你见面。” 周祖望微微愣了愣,但在狄寒生预料之中的失魂落魄的神情却没有出现。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後又问,『她是否说了时间地点?』 狄寒生摇头道:“她说看你的意思。不过希望尽早。” 周祖望这才讶异。玉秀这人从来都是自己定好一切,要他人服从的。 “她说什麽?”没被准许一起跟去的狄寒生在周祖望回到家以後便急急问。 周祖望坐在沙发上发呆,被狄寒生一问才惊醒似的,抬头冲他笑,一脸做梦的表情。 『斐斐』 周祖望写了这两个字,手有些颤抖,拿不住笔似的。见狄寒生一脸状况之外的表情,又写:『斐斐可以到我这边来了』 原来玉秀找到了再婚的对象,但对方不愿意和8岁大的继女一起生活。斐斐外婆外公年龄大了,健康状况逐渐坏下去,也承担不起照顾外孙女的重任。玉秀万般无奈下,才来找前夫。 她知道前夫有多爱这个女儿,绝对不会拒绝。 狄寒生虽然很讨厌玉秀这种甩包袱的做法,但见周祖望这麽高兴,也忍不住替他高兴。 有时候也有点嫉妒这个小鬼能得到祖望所有的爱和关注,不过反正小孩子到了年纪,想留都留不住。他的目光应该放得长远,胸襟要广阔。 过了没几天,斐斐就带著她的行李搬回来了。行李就和想象中的公主出巡一样多,但是斐斐往日的娇气却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她一直紧紧抓著周祖望的手,即使进了门,也不肯松开。 开始两个男人没当回事。但是半夜里被哭声惊醒以後,他们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 周祖望坐在床边抱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手安抚性质地拍著小小身体的背脊。那小女孩一直在哭,问说:“爸爸,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周祖望回答不了,只能拼命摇头。 小女孩哭得更大声:“爸爸找到女朋友以後肯定也不要我了!” 狄寒生忍不住代替周祖望出声辩驳:“乱讲!你爸爸不会的。” 斐斐泪眼婆娑,一抽一抽地回答:“妈妈以前也说不会不要我的,可是她的男朋友一说,她就不要了!你们都是讲话不算话的!” 周祖望刷刷写了几个字给狄寒生看,『说她妈有苦衷,不是故意的』 狄寒生顿时大怒:这麽昧良心的话居然要我说!?我说她就是天性凉薄,故意的! 但是也知道这时候要安慰小孩子不能这样实话实说,只好放柔声音:“斐斐,你妈妈肯定也是很舍不得你的。只是有的时候,嗯,会比较无奈一点,你长大以後就能理解了。她一定也不愿意和你分开的…”正一边说一边思考怎麽编造小孩能理解的苦衷,却被斐斐瞬间爆发的哭喊给打断了。 “才不是!我都偷听到了,她男朋友还说可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7 以从家里搬出来住,可是妈妈不肯。她就是不要我了!” 狄寒生愣了一下,看向周祖望,周祖望苦笑了一下,示意等会儿解释情况。然後又写了几个字给狄寒生看。狄寒生看了,心里忽然不是那麽不痛快,很尽职地做传声筒说:“斐斐快别哭了,哪,你爸爸发誓不会再找女朋友也不会再结婚,狄叔叔做见证噢,将来他如果反悔,狄叔叔会找他算帐。” 不知道是这些话起效果还是哭得有点累了,声音总算弱了不少。 “斐斐你再哭下去明天眼睛会肿到睁不开的,会被同学笑的。” 斐斐在抽咽的百忙中还抽空放狠话:“他们敢!” 两个男人知道小女孩暂时是没事了。 替斐斐掖好被子,熄了灯。狄寒生叫她赶紧睡觉,并威胁明天绝对不会让她请假逃课。 大概是哭累了,斐斐洗好脸以後再躺回床上,没几分锺就呼吸均匀──睡著了。 两人这才放心地来到厅里。 周祖望告诉狄寒生,玉秀再婚对象是以前的追求者之一。那人家里很有钱,但作为第二代,很多事情就不那麽自由。听斐斐刚才说的话,那人是愿意放弃继承权,和玉秀在外组织家庭的,这样就可以带斐斐一起生活了。但是玉秀不乐意。如果不离开大家族的话,玉秀结过一次婚已经是其父母眼中的污点,更加不要提还带一个孩子了。 狄寒生看见周祖望那种理解同情的态度更加来气,正想怎麽拐弯抹角提醒一下周祖望这种女人不值得他这样对待,忽然见周祖望说,『其实一年前我都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心平气和。本来我以为我会恨她一辈子的。』 写著,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慢慢向後靠在沙发上。 狄寒生终於明白过来。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什麽他一直没有想通? 周祖望已经不爱玉秀了。所以他不会生气,所以他凡事理解。即使还有感情,也只是因为曾经共同生活过那麽久,无法像陌生人一样吧? 狄寒生心情顿时轻松明亮了许多。他轻轻靠过去,贴上周祖望的身体。但对方立刻向後退让。他凑到周祖望的耳边说:“你真敢发誓,说不找老婆也就算了,连女朋友都不找,以後怎麽办哪?” 周祖望居然认真回答,『我不想找。反正我也不行。』 狄寒生是很乐意他不找女朋友,反正他是男的。但是也不喜欢他这样自卑的态度。不依不饶地扑上去,用手轻轻摩擦他下面那个软软的东西,低声笑著嘀咕:“其实已经在好起来了,你不要没信心啊。” 以前一直很顺从的周祖望意外地挣扎起来,对他摇头。狄寒生不敢勉强他,这毕竟还是打著“帮助自慰”幌子的行为。他不希望被识穿。 周祖望轻轻喘著气,歪歪扭扭地写,『斐斐来了,以後不可以。』 狄寒生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尝试劝说:“没事啦,不要给她发现就好。有小孩的夫妻不是也要做的吗?再试试看,不要半途而废嘛…” 周祖望现在的状况是能有快感,但硬不起来。 狄寒生比他的治疗医师还要了解他身体的现况。 一起进到卧室之後,周祖望一直是拒绝的态度。但因为不十分坚决,所以狄寒生就仗著自己厚脸皮,持续下去。 狄寒生说自己不擅长应付女性,又没有找到可以结婚成家的对象,所以也没有亲密女友。这个说辞周祖望似乎是相信了。顺理成章的,後来他们便开始互相用手帮忙。 光是克制自己不要凑上去亲吻对方,狄寒生觉得自己一生的自制力都耗尽了。 旁边那个人开始还在躲闪,後来就像自暴自弃一样,也伸手过来握住自己的东西,缓慢上下摩擦著。动作有点僵硬,不过感觉的出其中的认真。祖望是做什麽事都认真的人。 狄寒生浑身发热,几乎所有感觉都集中到下身那一点和左手握著的那个上。手里握著的对方的东西却依然半软不硬。他感觉到对方身体微微发抖,那是即将高潮的表征。果然,下一秒,狄寒生的手上便感觉到黏腻。 但他自己却依然坚硬。祖望辛苦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完成任务。 黑暗中,两个人虚脱地躺在床上。狄寒生很想凑过去抱住对方,或者被对方抱住。即使没有拥抱,只是紧紧依偎也好。可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矛盾著,一直到迷迷糊糊睡著。即使半梦半醒,也还是满心的歉意。他利用了祖望对自己的信任,一遍一遍重复这种龌龊的事情。 他忘记了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黯淡的光线下,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直视著天花板。良久,轻轻一声叹息逸出,在寂静的夜晚悄悄消散。 狄寒生这一周出国开会。家里少了个人,冷清不少。不知不觉间,也有些习惯了他那种聒噪的性格。 周祖望一大早被困在厕所里。大概是早上喝了凉掉的咖啡的缘故,肚子有些不舒服。刚刚感觉好一点,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闲话。在他犹豫要不要出去时,对方已经把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 周祖望苦笑一下:这下不用犹豫了。他只好心平气和待在狭小的隔间里。看对方什麽时候能意识到厕所也是公共场所。 那两个人听口音依稀是邻座的钱某和孙某。孙某前段时间被外调,最近几天才回来。 “处长现在对这个姓周的怎麽这麽客气了?以前不是特别讨厌这种人的吗?”是孙某搞不清楚状况的声音。他们说的“这种人”,就是周祖望这种自恃有本事不屑於拍马屁的人。 “哎,你这麽久不在,当然不知道了。处长那是对他客气吗?那是对上头客气啊。” “啊?” “处长年初的时候去参加了那个xx会,回来以後态度明著没啥变化,我们能看不出来?那是拿他当佛爷供著了。以前没事儿就给人穿小鞋使绊子,现在是生怕他被人欺负了去。我听说,是上面发了话了。”说著,停顿了一下。好象是在比划什麽。 “不能吧?要是有这麽硬的关系,他原来怎麽不显山不露水的?” “人家玩深沈呗。”钱某答道。反正传八卦可以不负责任,他爱怎麽说就怎麽说。 “难怪那些传言一下子都没了。不知道他是什麽关系?” “你管他什麽关系。反正小心点别得罪人家就行了…” 两人一边小声对话一边走远。 周祖望一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8 个人发了好一阵呆,才如梦初醒地从盥洗室走出来。 新年之後。这个时间限制已经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周祖望下班之後便去找杜启。杜启夫人外调做官,但是杜启因为工作在本地,所以并没有离开。 杜启意外的容易套话。他看周祖望表现得好像基本都知道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这个,其实也不是故意要瞒你…” 是狄寒生的关系,这个周祖望早已经猜想到。他只是没想到,狄寒生会这样拐弯抹角地帮自己。仔细想想,是自己太迟钝了。很多原因藉口,当时就觉得不太合情理。自己毕竟是哑巴,比帮普通人要困难得多。 杜启说完一切,好象轻松不少,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有些担心:“周大哥,你千万不要生气。你是很好的人,难怪能有狄先生这样的好朋友肯落心落力帮你。我想他也是一片好意…”说著,住了口。他想起自己也是同谋,似乎没有资格为别人辩解。 周祖望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容有多虚弱。 bsp;12 路上想著,回家不知道要怎麽面对狄寒生,忽然一激灵想起,狄寒生根本是出了一星期的差,要到今天晚上才会回来,今天自己应该去接斐斐放学的!看时间,已经将近7点。斐斐那个小学的托管班只到6点为止。虽然小学离家不算远,走路15分锺就能到,但是,让8岁的小孩独自一人回家还是太不负责任了。 他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上面已经有一个未借来电。是斐斐的号码。 周祖望後悔自责,立刻发短信过去。半晌才得到斐斐的回音:爸爸,我已经在家里了。有一个漂亮的大哥哥也在。他找狄叔叔。 周祖望心脏几乎停跳。 斐斐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不怕生,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跑回家里看到的情景是女儿和一个年轻人坐在地板上打游戏的温馨画面。 斐斐是个游戏高手,但是自己的技术提高缓慢,熟悉新游戏的时间太长,往往达不到和她对战的水准。狄寒生在的时候她还有人陪,寒生走掉一星期,她就寂寞一星期。 但是看她现在全神贯注的样子,就知道是遇到高手了。 他呆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否该开口打搅他们。 倒是那个年轻人看见他回来了,不顾斐斐的哇哇大叫,主动自杀,结束了这一回合。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对周祖望说:“你好,我叫陈其,是寒生的朋友。” 周祖望终於明白为什麽斐斐会说“漂亮的大哥哥”。这个人精致美丽一如无性别的天使。看不出年纪。头发是亚麻色的,配上高挺的鼻子和东方色彩的眼睛轮廓,以及那一口有点不流畅的中文。这是个混血儿。 斐斐预料到爸爸待会儿会骂她随便给人开门,虽然现在爸爸嗓子坏掉骂不出来,打出一大篇文字要她一个一个念也是很可怕的,所以先发制人:“爸爸,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大楼门口,很可怜的样子,所以就过去问了他几句。” 周祖望在心里哀叹:养不教,父之过。我看你这小鬼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才上去搭讪。 斐斐继续撇清自己:“他说他找人,我问他找谁,他说是狄叔叔。我盘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噢,他都答对我才带他上来的。” 说著得意洋洋拉过陈其当场演示:“狄叔叔生日是什麽时候?” “10月8号。” “狄叔叔最喜欢吃什麽水果?” “香蕉。” “为什麽?” “方便。” “狄叔叔会烧什麽菜?” “他不会烧菜。” “狄叔叔的女朋友叫什麽?” “他没有女朋友。” 问答演示完毕,斐斐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她爸爸,那意思是:这下不可疑了吧? 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个年轻人留到现在就已经不可疑了。如果是强盗小偷的话,早已下手。 这个人,好象确实对狄寒生蛮了解的样子。 狄寒生要晚上10点才到。这之前也联系不上,只能由自己出面招待了。 吃过饭後斐斐去写作业。周祖望先问陈其,『寒生知道你来这里麽?他有没有什麽安排?』 那个美青年笑眯眯:“他不知道,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今晚10点的飞机到达,估计要11点多才能回到这里。』 美青年笑著说:“哎呀,我以为他是上午到的呢。难怪怎麽也等不到,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周祖望忙表示『没有关系』 本来这是句客气的话,识相的人应该知道在什麽时候告辞。 但陈其真的相信他在这里“打扰”是“没有关系”的了。 这人说话是饭泡粥类型的,絮絮叨叨,不相干的事也能唠叨许久。周祖望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对方总是注视著他,感觉有些怪异。更何况,刚刚知道了那样一件事。开始时周祖望不是很能集中注意力听对方讲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周祖望说话要靠打字,总是力求言简意赅。对方却是不厌其烦多多益善地喋喋不休。 “寒生高中的时候是什麽样子的?” “我见到他的时候这人就阴沈沈的。他一直是这样的?” 慢慢的,周祖望便全神贯注起来。那个人说的,是他所不知道的狄寒生,是这7年空白期里的狄寒生。 那个总是一脸愉快笑容的人,也会有阴沈的样子麽? “他在酒吧是最受欢迎的。”陈其皱著眉头抱怨著,“真是讨厌。” “我和他是在医院认识的。我们住隔壁。唉,都那麽严重了,他还是死性不改地往酒吧跑!迟早会死在那里!” 胃出血胃穿孔,迟早胃切除啦。 说著,陈其狠狠灌下一大口白水,滋润他操劳过度的咽喉。酒是不敢喝了,有一次凄美的吐血经验,对於一个艺术家来说,人生也算圆满,多来几次他非息劳归主不可。他是有商业头脑的艺术家,不能就这麽戏剧化地挂了。惘ы然 听到这些话,周祖望内心象被针扎一样疼痛,又气愤於狄寒生的隐瞒。 “寒生一直提起你。”陈其忽然有点狡黠地笑,“所以我早就认识你。” 周祖望不知道该怎麽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39 回答,沈默了一会才以尴尬的笑容回应,随後说,『是回来旅游麽?』 陈其摇头:“半旅游半工作啦──不过如果寒生不肯陪我玩,那也没什麽意思。工作的话,我是来这边和一个出版社谈版权引进问题的。” 周祖望心念一动,下意识问『什麽书的版权?』 “时间飞渡系列。你应该知道的呀。” 周祖望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住不瑟瑟发抖,『世界排名前10的科幻探险故事』 那正是银河出版社最近要出的书系之一。周祖望後来的约稿之一就是那个书的封面。 陈其随後说:“嗯,我来谈的就是翻译版权的问题了。寒生还给我推荐过你画的封面。後面的进度怎麽样了?” 周祖望煞白著面孔,打开文档,翻出了自己的半成品目录。 陈其看著,脸色渐渐也变了。他激动地抓著周祖望的手大叫道:“就是那个龟毛作者要的意境了!这个再不对头我就要毙了他!这个混蛋,已经否决了多少个了!要不是看在他大牌的面子上一定封杀他!!就照这个感觉画下去吧!”说完,才发现周祖望不自然的脸色。 他有点心虚地看著对面的人,小声说:“你,你还好吧?其实,就算是寒生的关系,我也不会随便乱采用的。你的作品真的很有感染力,封面也是要得到作者认同的…” 但是周祖望仍然没有出声。 终於确认了,所有的问题都得到解答。周祖望的双手微微颤抖著。 他所有努力的价值都被否定。 情况好转,都不是由於他自身。 陈其有点害怕地看著那个呆呆发愣的人,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寒生,不是我故意要戳穿你的。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自己装神弄鬼…”但说到後来还是有点惭愧。 其实他今天来这里就是有意的。他知道狄寒生没回来,所以想乘机来看看这个周祖望是何许人,怎麽能让狄寒生这麽多年都没敢动手,甚至连心情都不敢让对方知道。 现在眼看是捅篓子了。 但不可否认,刚才看到那些周祖望没有寄出的画稿,以及那张苍白虚弱的面孔时,他的心情也有些悸动。他想,他也许有些理解狄寒生的心情了。 陈其想了半天,不愧是经过iso9001标准鉴定的恶质花心,忽然扑过去,捧住周祖望的面孔,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笑眯眯地说:“我追不到寒生,所以现在决定和他抢你了。” 说罢扬长而去。 他走了以後,周祖望想了半天,还是把他喝过的杯子扔到垃圾桶里。 随後拼命清洗面孔和嘴巴,甚至疯狂地刷牙。可还是一阵一阵地害怕。忽然想到狄寒生和自己已经有过那麽长时间的那种行为,很可能自己早已染上了。 现在做什麽都已经晚了,周祖望悲伤而愤怒地坐倒在地上。 为什麽寒生会这样? 他不恨他,可是他很伤心,止不住的伤心。那种信任被人背叛的疼痛,甚至比玉秀说要与他离婚时还要鲜明。 斐斐好不容易战斗完如山功课的冰山一角,从她的小书房跑出来,就见到老爸一脸哀戚地坐在地上,顿时吓了一跳。不去安慰是不行的,但是看见老爸丧魂落魄的样子又有点害怕,於是一步一步蹭过去,一边蹭一边说:“爸爸,那个漂亮哥哥走掉啦?我还想和他玩一会儿呢。爸爸,你怎麽了?” 周祖望看见女儿,心神才慢慢回到这个世界。忽然想到女儿也已经和他们生活了一些时候,难说会不会经过什麽途径也染上。虽然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肝胆俱裂,但还是勉强振作精神,打算明天立刻带斐斐一起去检查。 看见孩子担心的眼眸,他无奈地逼出笑容,『斐斐,爸爸没事。爸爸累了。你也快睡觉吧。』 幸亏斐斐这个年纪已经认识许多字了,还有电脑发声软件的辅助。不然和女儿的交流都成问题。 斐斐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她看了爸爸一眼,说:“爸爸,我想等狄叔叔回来。”不然不放心你。 『狄叔叔出关不知道要多久。斐斐乖,先睡好吗?』 父女俩争了半天,斐斐终於敌不过睡神的召唤,老实上床歇息去了。 周祖望一个人等在客厅。 他确实身心俱疲,可是他睡不著。靠在那里,脑仁儿一跳一跳地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细微的开门声。感觉得出那个人正小心翼翼不制造出太大响动。门打开後,对方只打开了玄关处的灯,轻手轻脚换好鞋子後,拎上行李箱无声无息地走过客厅,打算进入房间。 周祖望啪地一声拉开立灯时,狄寒生显然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睡,一直在等他。但是看见周祖望时,他又开心地笑起来,好像想到了什麽幸福的事情。 直到周祖望面无表情地向他做出“交谈”的手势。 狄寒生似乎意识到了什麽,慢慢放下行李箱。看到周祖望向他自己的房间走过去,就知道对方是要通过聊天软件的方式来交谈。 他只好也配合地取出了电脑。 周祖望已经没有心力再迂回探询。他现在只想知道什麽是真实,什麽是虚假。 “是你帮我联系的工作麽?” 对方隔了几秒才回复: “你都知道了?杜启说的?唉…” “那个出版社的美编今天来过我们家了。” 这次隔了十多秒才有动静: “那个,其实我确实是把你的画拿去给他看,但是没有逼他采用,是适合所以才用的…祖望,你不要多心。” 这次是周祖望这边停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发,狄寒生却开始解释: “祖望,对不起,联系工作的事,我其实是一开始没想好要怎麽和你说。不是故意要瞒著你的。” “祖望,画的事情,我真的只是给他看看而已,谁知道他说很好很符合他们的要求,要采用。那都是你作品的魅力,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祖望,祖望…” “你是同性恋吗?” 隔了很久,在大片的焦急解释下,忽然弹出了这麽一行字。 随後,是良久的静默。静的好像网络已经断开不能传输信息一样。 周祖望颤抖著手,又打出了一串字:“你是不是患了爱滋?” 按发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0 送键的时候,他的手指有一瞬间的颤抖,在按下去的这一秒,他已经後悔了。 即使寒生是,他也不能质问。 他以什麽样的立场来质问? 寒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又有什麽资格这样侮辱他。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听到砰的一声响,立刻想起身追出查看,一时间竟然腿软地站不起来。 当他终於能动弹时,慢慢地走出去,看到的是静谧的夜。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除了狄寒生回来过一次丢下的行李箱,和那台摔坏的笔记本。 周祖望最终只是自己独自前去检查。结果是阴性。他松了一口气。斐斐应该更加没有危险了。 他担心狄寒生,不知道他那晚之後跑到哪里去。 就算不能打电话去公司询问,其实email问陈其也能知道。但周祖望几次写好邮件,那个“发送”却是迟迟按不下去。 寒生应该可以好好照顾他自己吧? 他打算辞职,回省城去工作。初中同学开的小公司正好缺人手。对方对他的加入非常欢迎,只是问他声音好了之後会不会要离开。 他问过斐斐的意思。这孩子自从母亲再婚变故後懂事了许多,说有点舍不得这里的同学,不过对新环境也表示了期待。周祖望虽然心酸,却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不得不委屈女儿。 他害怕再遇到狄寒生,再看到他那双总是盯著自己的眼睛。 上次的事情是做错了。 干脆一错到底,就这样了断,也不失为一个结束。 他再次准备出售房子,问询银行贷款部分如何处理时,业务员惊讶地说:“先生,这房子没有贷款了。已经全额付清。” 银行的存款,比他想象中多很多。仔细查询账目日期,发现狄寒生是把用他的资本在外汇市场中盈利的部分全部转了进来。 手续办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家里那台摔坏了的电脑。 屏幕部分在中间裂开了一条缝,是彻底完蛋了。但是他把硬盘取出来,接到另外一台电脑上时,居然还是可以识别的。 输入密码,进入系统。 这是他看惯了的界面。狄寒生同他面对面交谈时,总喜欢让他在这个电脑上打字输入。 在各个文件夹逛来逛去,都是狄寒生工作相关的内容。周祖望没有兴趣窥探别家公司的秘密,匆匆浏览而过。 但是路过一个名字是“你好”的文件夹时,忽然产生要进去看一下的冲动。 他蒙对了。 那个文件夹极大,且里面多是文字内容。 打开一个叫“回忆”的文件夹。 里面是一排密密麻麻的记事本,分门别类清清楚楚,从去年到今年,从1月到12月,从1号到31号。那是每一天的手记。他和寒生的对话,有趣的,无趣的,统统被纪录在这里。 他慢慢地翻看著,心里弥漫起一股莫名的哀伤,好像也感应到了对方看著这些东西的心情: 终究要离开,终究会失去。所以要把难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珍惜纪录起来。因为以後,这都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好像文艺片里的傻瓜才会做的事,可是真的发生时,周祖望却不能像在高中时一样,肆无忌惮的笑出来。 然後他翻开了另外的一个文件夹,那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1字而已。同样的标题还有2,3,4,5。似乎是狄寒生为了整理方便而随便标的。 内容是一个一个acrobat文件。虽然加了密,但密码周祖望第五次就猜到了。是自己在大学的学号。 … “上午上数分课,老师讲错题目,祖望居然也偷笑了。还以为他会很严肃= =|||” “为什麽会被抽到太极拳班去?实在太倒霉了。” “啊啊啊,祖望也是在太极拳的班,上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0^真是幸运啊!” “加入学生会了,虽然只是个干事,也可以盖晨跑章,这就是我的终极目的0_0终於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了。” “…昨天话说的有点绝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祖望也在学生会。做人要光明磊落,承认就承认。” “糖涨价了,所以食堂也涨价了…这个激励关系,实在让人郁闷。唉,最近都没怎麽和祖望一起吃饭。他会请我的,即使我从来不请他。” “终於找到了最便宜的吃饭方法:早饭…中饭…晚饭…加起来只有4 块钱一天还能完全吃饱。” “为什麽都要给学生会主席灌酒呢?真是不正之风,胃好痛t__t” 他心口也微微抽痛。他是学生会主席。 “祖望有女朋友了。” 这天的日记就这样死气沈沈的一句话。周祖望几乎能想象这些字如果落在纸上应该是怎样的面貌:那一定是醉酒以後的狂草吧? “笔记都被偷掉了,这下祖望死惨了。他没上过课。” 周祖望回忆起那次。他过了好久才知道狄寒生期末遭遇窃贼,整个书包都失踪。包括他的夥食费。但当时狄寒生只是对他说没法借他笔记而已。 “楚晓蔚的笔记好像没他们说的那麽难借,人也没那麽怪癖。不过她写的没我好,现在没办法,只好让祖望凑合用了。” “…终於知道什麽叫做清汤光水了。饿得想卖电脑。” “小卢手臂骨折。找工作的关键期只能带伤上战场了。不知道祖望准备在哪里就职,现在搞得我一点目标都没有。” “喝得太多,胃又痛。自作自受就是说的我= =。他居然连毕业聚会都不来。” “他结婚了。” “好想外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唉,如果去找她,她肯定要骂死我= =|||” “…冬天真是冷,积雪也太厚。路很难走。还要铲雪,累死了。我为什麽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他结婚就结婚,关我p事…” “他有小孩了。” “省城变化挺大的,乍一看都不认识路了。朱班胖了好多,呵呵。他同学会都不来。” “祖望祖望…” 这天这一句就这样嘎然而止,之後,是好长一段日子的跳跃。 而後── “是谁说吐血很凄美的?胃出血一点都不凄美-_-。尤其是喷出来的血还要自己回去擦的时候。真是衰到家。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1 陈其这个人是变态。不过其实我也是。唉。” “这次同学会还是回去了,也还是没看见他。” “祖望离婚了。太好了^_^…我太恶毒了。” “只呆到他声音恢复为止,应该不算过分吧?他瘦了很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 那只是一句句宛如开发票一样缺乏文采的记叙语句。周祖望却好像看见那些年的狄寒生过著怎样的生活。他默默看下去,然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其实没有一句话是惹人伤悲的。但字里行间那个狄寒生愈是欢快,周祖望的心口就愈是酸楚。 他把头埋在膝盖间,不吃不喝,在沙发上不知坐了多久。脑袋昏昏沈沈的,摸一摸脑门,烫得吓人。过了很久,他迟钝的大脑才运转到“去拿体温计”这一环。 幸亏斐斐今天回去外婆外公家玩。 他可以一个人慢慢呆著思考。 跌跌撞撞地走到药品柜,被椅子绊了一下,站立不稳跌到了地上。恍惚间好像听到门开的声音。以为是斐斐跑回来了,怕她看见爸爸这副邋遢颓丧的样子会害怕,周祖望赶紧把身体缩起来,想缩到药品柜里面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到了声响发源地,停下了脚步。 那人迟疑了一下,轻轻说:“祖望?祖望?” 周祖望一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就好像被召唤一样,立刻从藏身的阴影里爬了出来。他头重脚轻,一路磕碰,但还是很努力地想移动过去。 对方发现了他不对劲的地方,蹲下身来,却正好被紧紧抱住。然後,火热的嘴唇准确地贴了上来。 安静的黑夜里,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祖望,我是狄寒生…” 然而,无视他虚弱无力的推拒,那个浑身高热的人只是一意孤行地凑上来。 直到,他理智的防线完全崩溃。 狄寒生一个人抱著被子傻笑。 昨天晚上,虽然因为祖望发著高烧,他没忍心做到最後一步,但祖望却是在确认了是他的情况下,也没有拒绝亲吻和拥抱。 幸亏自己最後又厚颜跑来了一次。想著如果换掉了门锁,那就此结束。自己也好彻底死心。可是怎麽都没想到,祖望竟然会接受自己。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夙愿得偿的喜悦压过了一切。 喂祖望吃过退烧药以後,狄寒生开始收拾屋子。 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房间里,虽然到处凌乱,看在初谙幸福的人的眼里,一切依然显得那麽美好。 慢慢整理著杂物,一直到他看见那堆文件,然後,笑容渐渐冰冷,凝固在脸上。 周祖望起床时,太阳已经斜斜地晒在西方。又一天即将结束了。 他发现身上衣服和床上被褥都已经重新换过,脑子慢半拍地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 寒生回来了。 他有瞬间的踌躇,不负责任地想就这样在床上躺著逃避现实。 但毕竟是社会人,周祖望必要的时候脸皮还是有一点厚度的。所以尽管自己似乎做了很大胆很轻率的举动,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面对现实。反正他在发烧。生病的人行为奇怪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爬起床。直立起来时,还能感觉到高烧的余韵。好像对另外一个人身体的记忆一样,残留在脑壳深处。 摇摇晃晃地走到厅里,倒了杯水喝。 有点奇怪对方怎麽会不在家里,一边揣测著他是不是去买吃的,一边东看西看。怎麽看家里都整洁了不少。比如原来茶几上一团乱的纸张,现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笔记本,压著一个白色的文件夹── 那都是如此熟悉的东西! 周祖望悚然而惊,脑海里一个烧断了的思考回路被接通: 那是他企图带斐斐回省城而办的一系列文件! 他拿起文件夹,从里面掉落了一张纸,上面是几个潦草的字: “我会离开”。 ──所以,你不用烦恼怎麽面对我。你不用离开这个城市。你不用逃避。你不欠我的。 ──不要用那种方式补偿我。 周祖望慢慢坐下来。他看到那个硬盘,重新把它接上电脑再打开。 那里面,已经是一片空白。什麽痕迹都没有留下。 好爽。我就是喜欢写误会。写到现在这麽辛苦都是为了写这段啊!!!感动得热泪盈眶中… 周祖望就是对同性恋有偏见啦~~所以一听到病就怀疑是爱滋。小狄这麽聪明的人,锣鼓听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炸起来跑掉了… 然後捏,小周其实本来就挺离不开小狄的了,原来只是在犹豫,後来看了那些日记,粉同情小狄。结果小狄以为他是想做一次还清欠他的就此跑路(其实他猜测的方向也没错,小周确实只是在同情他),更加伤透了心,於是泪奔而去。 不过这一段描写还是稍微弱了一点。我的语言组织能力有问题。 第一次尝试在电脑前连续飙了12000字,虽然是13小时的成果…我的效率真是低啊= =||| 算是补偿前段时间不用功写。 我这几天稍微空一点,过了之後就又要陷入无穷悲惨的境地了。 bsp;13 日子就像挂历那样,一页一页翻过去。死气沈沈,缺少变化。 那之後他告诉了父母自己早已离婚的事。两老的沈默和安慰反而让他更加难受。 他开始不修边幅,向吴蕴璇抱怨前妻的种种不是,在她面前喝酒抽烟且公然乱扔烟头,在电表上放吸铁石。当然,行为变异要过渡得技巧才有说服力。 很快,年轻姑娘眼里的爱慕之火便完全熄灭了。 其实让女孩心中从少女时代残留下的美好印象幻灭,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他甚至不用说一句明确的话,只需做一些讨人嫌的举动便可以。 他原来一直不行动,其实是对吴蕴璇的存在作用有所期待吧? 那个人,会不会因此而自动拉开距离呢? 如果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和睦,不要揭穿,不要撕破那层纱,他们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 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从头开始,就是从自我感觉出发的自私行为。但当时周祖望仍然觉得这是一种顾全对方面子的体贴美德。与其和对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2 方说清楚,还是虚伪的暧昧更善良── 连自己都开始厌恶这样的卑劣。 只要消极地不行动,被动接受,那就没有一点责任。 但现在这种後悔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周祖望最终没有离开这个城市。 他没有主动去寻找狄寒生。 但他也没搬家。 直到陈其跑来问他狄寒生到哪里去了的时候,周祖望才真正大吃了一惊。 开始是在询问画稿进度的邮件里面附带问一句。周祖望不知道怎麽回答,最後只好说:『他已经离开这里。』 陈其不相信。怀疑是狄寒生藏在附近或者授意周祖望这麽诓骗他。於是又一次专程跑来抓包。 得到的自然是失望的答案。 “完蛋了,这家夥这次失踪玩得够彻底!不会是想不开跑去自杀了吧?”陈其苦恼地抓著头哇哇大叫。 “但是好像又没有什麽无名男尸的报道,不对,他死掉应该会有小小的轰动才对…”他开始撑著头认真思考。 一直到看见周祖望苍白的脸色才住口。 陈其观察著他,随後说:“你也不是不担心,为什麽不去找他?” 周祖望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这个人让人忍无可忍。当日如果他不找来,不信口雌黄,他怎麽可能失控到就那样对寒生说话? 但这样想,也许仅仅是为了推卸责任吧? 若不是本来就存在怀疑,本来就不信任… 如果去寻找对方,如果找到了,要说什麽呢?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有很多可以说出口的话,但没有一句是寒生想听的。 周祖望慢慢地垂下头,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 寒生失踪,从此没有一点消息。 6月之後,周祖望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和银河出版社签的本来也不是长期合约,他画完已经定下的稿子後,就和对方出版社解除了合约。陈其见他意思坚决,怎麽说都没有用,只好算了。他不愿意动寒生留下来的那笔钱,幸亏上一年颇有节蓄,可以充作投机的资本。 外汇股票之类的投机除了技术分析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因素是心态。原先也不是没想过要靠这个赚钱,但在巨大的还贷压力下总是无法做到冷静操作。现在是没有这个问题了。 周祖望苦笑一下。说得义正词严光明磊落:不要狄寒生的施舍,但其实现在自己的生活还是离不开他的帮助。 当然,原先还有另一个因素,总觉得这行当不是长久之计。当别人问起:“现在在做什麽?”如果只能回答:『在家炒股票』的话,感觉无地自容。可能因为从父母辈承袭来的观念,觉得这不是正当职业,自感羞耻。 但现在,曾经的顾虑像桌上的灰尘一样,抹过一次,就此消失不见了。现在回想起以前那样在意旁人观感的自己,觉得恍如隔世。 能够赚到钱,维持自己和斐斐的生活,并且有时间做喜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闲暇的时候除了设计类的,也会画些漫画。都是一个一个小笑话。自身经历,报纸杂志上看来的。斐斐很喜欢,还会拿到学校去给同学看并觉得有面子,不知不觉就画了很多。 斐斐有一天回来问:“爸爸,同学都说很有趣,你为什麽不投稿?” 他恍惚间把女儿兴奋的面孔和另外一张熟悉的脸重叠在一起。 高中的时候,那个人也是这样“祖望,祖望,你以後会成为画家吧?先给这张画签名!要写上一个‘1’字表示是初始稿!”他嘴里虽然说“不可能的。我怎麽会成为画家?”但心里那瞬间的愉悦无法欺骗。其实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偷偷开心的。 明明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不要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只会让大家受累,但不知怎麽的,回忆起那张面孔时,还是有著怀念的感伤。 为什麽狄寒生会对自己有那种期待呢?只是最好的朋友的话,不就没有麻烦了麽? 大学毕业结婚後,自己其实曾试图和狄寒生联系,但往他几个常用邮箱发的mail全部石沈大海。後来想到他连婚礼也没有出席,也许没有意思要把友谊维持下去,顿时也就气馁了。确实,很多学生时代的朋友在开始工作後都会慢慢疏远。家庭和工作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在世人眼里一流的公司向上爬,需要付出所有的精力时间。没有时间细想,他们的联系就这样断了。 可是现在,已经无法若无其事地把这段回忆当作年少往事从记忆里掸去。 那都是突然闯回来暴露一切的狄寒生不好。 他如果不要回来就好了。 自己会回家乡去,被邻里鄙视,被亲戚笑话,然後就此一蹶不振,变成只会抱怨发牢骚的中年失意人,变成谁也不认识的周祖望。被旧同学看见时他会缩著肩膀躲到角落去以防被发现,每天和酒瓶为伍,然後早早地肝硬化死掉。 那样,就不用在这里揣测著那个人最後离开时的心情,然後一个人内疚到心绞痛的地步。 农历新年後,没有休假限制的周祖望本来可以在父母家里呆到斐斐开学前夕再走。但他实在受不了父母的相亲轰炸,在年初六的时候就借口斐斐需要返校而逃了回来。 父母是老辈人,觉得男人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妈妈是不行的。何况自家儿子还这麽年轻,怎麽可以不再娶呢? 周祖望有时候也会思考自己的人生状况。 31岁了。身体衰弱,更糟糕的是心态也老了。总是在回忆过去的事。 再次填家校联系簿时周祖望问斐斐自己填什麽职业好,上一次还是被要求写“公务员”。 这次斐斐很响亮地说:“无业。”她刚看过一本少年小说,其中主角的爸爸是作家,主角在父亲职业栏都是填“无业”的。她爸爸是股票玩家,应该一样酷才对。(我记不清楚了,父母职业应该是要写的,但是不是每个学期的都要重新填就忘记了。) 女儿去年到现在个子蹿高了很多,9岁的小孩,个头已经有151。有些担心她成长太快,到时候青春期的某些事情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要怎麽启齿。而後看到斐斐依然一副顽皮小孩样,又自觉杞人忧天,操心得为时过早。 斐斐回外婆家的时候会和她妈妈见面吧?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周末斐斐又回外婆家去。她外婆外公这段时间身体不错,诸事应付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3 得过来,所以斐斐在那边过一夜才回来。 周祖望照例到超市去买东西。虽然只有两个人,每星期消耗的食物量还是非常大。临出超市的时候,忽然想起家里米已经见底了,於是又买了一袋米。没想到超市专门帮附近客人送货的几个送货员都出去了,周祖望一时踌躇起来。 稍微等等估计就会有人回来帮自己送,但是他有点不耐烦等。一手拎米,一手拎剩下的东西应该也没有问题的。只有5分锺的路程而已,咬咬牙就到了。 但走出一段距离後才发现不是那麽容易到的。他咬了好几次牙,觉得手钻心的痛,袋子勒在手上好像刀割一样。虽然後悔不该那麽性急走出来,但往回走显然不合算,只好强撑下去。 一边走,周祖望一边在心里想:刚才和超市借一辆手推车也好。自己怎麽这麽没常识? 因为想一鼓作气走到家里,周祖望越走越快,眼看小区侧门胜利在望,过马路时也没有减速。 在刺耳的急刹车声中,周祖望被一辆转弯的轿车带倒在地。那车刹得太急,周祖望甚至觉得它往上跳了一跳。东西散了一地,米袋子也破了。 司机吓得不轻,发现周祖望能自己站起来以後,余悸未消虚张声势地骂了几句,又赶紧开车跑了。 但是周祖望根本没听到他在鬼叫什麽。 他有些呆愣得望著来时的方向。 来时路上有一个慌张的人影,抢出几步,被滚在地上的自己看到後,就那样硬生生地停在原地,姿势僵硬,表情微妙。 他黑了,也瘦了。 这是周祖望的第一印象。 而後想起:他不是说要离开吗?不是失踪了吗?为什麽又在这里?他是回来了,还是从来没有离去? 在大脑思考出结果以前,周祖望站起身来,朝对方又望了一眼,蹲下身来开始拾捡掉落一地的物品。 那个黑瘦的人犹豫了一下,终於忍无可忍走向这边来。 “不要捡了,随时会有车。”这麽说著,动作却是也蹲下来,帮著周祖望一起捡东西。 随便收拾了一下,把米袋也拖走,省得杵在路当中成为路障。周祖望回头看时,漏掉的米袋在路上拖出一条迤逦的白线,在灰茫茫的马路上被风吹散,一会儿便失却了起点的确切位置。好像从无限远处延伸而来,又将随著两人的脚步去到无穷远处。 即使是刚刚才发生的危险遭遇,也随著身边这个人的出现而显得不那麽真实。 到了楼下,开电子门时,狄寒生放下食品,轻轻说:“以後小心。”说著转身意欲离去。 迟迟没有听到门关的声音,用乌龟速度走出几米远的他停下脚步,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像迷惑於对方的举动,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隔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歉:“对不起,我食言了。以後,以後我不会再出现…” 周祖望却是定定地看著他。 两个人相对无言良久。 周祖望哆嗦著手摸出纸笔,犹豫著在纸上写下『既然来了,上去喝杯茶再走吧』。 他看到那死灰般的眸子里闪过一线生气。随後却换上了黯淡的保护色。 狄寒生把视线移到别处,半晌才轻缓地说:“祖望,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思…大概也知道什麽是同性恋。如果我上去,就不是喝杯茶那样简单。那样不够的。” 周祖望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狄寒生慢慢走回门边,试探著替他拎起部分食材。 周祖望没有拒绝。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著狄寒生走进去。大门在他们身後訇然关闭,把里外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进了房间放置买来的东西。周祖望借口要装好剩下的米,钻在厨房很久。但最终还是得出来面对现实。看见枯坐在客厅里的狄寒生,他顿时有些僵硬。 自己刚才请他留下的勇气好像一瞬间又全部消失了,只剩下巨大的紧张感吞噬著他的思考能力。寒生坐在那里,眼睛紧紧追随著他,无形中就是一股压力。心里甚至消极地想:如果没有那麽做就好了,如果就那样当作没遇到过… 不负责任的想法只是一闪念。 周祖望知道,即使假装没有碰面,他也无法再这样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大约是看出来他的紧张,寒生笑了笑,问:“茶呢?” 他如梦初醒,赶紧去冲了两杯茶。寒生住在这里时一直买紫笋茶。他离开之後,自己不知不觉地也照旧买紫笋茶来。不光是这个,其他生活习惯似乎也在潜移默化间改变。曾经想过要抹掉所有共同生活的痕迹,可是迟迟没有行动。 这时候才发现寒生的头发很长了,在脑袋後面扎成一把,一开始才没看出来。奇怪的是别的男人拗这样的造型一般都显得流气,在寒生却十分自然秀气。面孔被前额的乱发遮掩之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几岁。 狄寒生注意到他的视线,微笑著说:“一年没剪,就这样啦。” 他看了周祖望一眼,随後接著道:“我去乘船环游世界了。横跨大西洋,到过百慕大和阿拉斯加哦。後来觉得这样乘大船晃没意思,在安克雷奇跟著渔船出海捕鱼,结果在那里附近遭遇风暴,整条船在海上颠了2天才从危险区出来。後来就回来了。” 他自嘲一样笑起来,“被浪打出去,靠抓住缆绳才勉强没掉下海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只有你。於是食言,跑了回来。” 被那双明亮却哀伤的眼睛盯住,周祖望觉得自己全身都麻痹了,一动也没法动。 寒生遇到过生命危险。他差点就不能回来这里见自己了。他差点就真的那样失踪了。 周祖望觉得自己无法消化接收这样的讯息,大脑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昏昏沈沈的,心口绞拧在一起,非常难受。 他过了很久才想起,对方说了这将近一年来做了什麽,自己似乎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於是抓过本子,想了很久,自觉乏善可陈,生活无聊。忽然想起有些事情应该对狄寒生说,便刷刷地写起来。 『吴蕴璇今年元旦的时候和她大学学长结婚了。』 狄寒生看到愣了愣,随後微微地牵动嘴角。周祖望本来以为他会高兴的,但那笑容里包涵的意味,却怎麽看都是隐晦的悲伤。 狄寒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半晌说:“你自己怎麽样了呢?” 周祖望道,『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4 辞了职在家,靠股票盈利过日子。』 “还画画麽?” 『在画连环画』 “我可以看麽?” 周祖望犹豫了一下,把草稿本拿了过来,『只有斐斐和她同学看过,画著玩的』 狄寒生慢慢看著,说:“很有意思。” 周祖望笑起来,『真的?斐斐也说有趣,但我总觉得她是因为我画的关系才说好』 狄寒生笑著摇头:“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的,她又不需要讨好你,你讨好她还来不及呢。” 笑著,忽然又问:“春节怎麽那麽早就回来了?我本来以为起码要等到小学开学…” 周祖望有些愧疚地说,『在家乡呆著感觉不舒服就提前回来了』 看到狄寒生眼中的疑问,他继续写道,『父母嘴上不说什麽,明里暗里总是安排相亲』 他怕狄寒生不高兴,抬头看向对方,却听狄寒生说:“没有合适的麽?” 周祖望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问,摇了摇头,『没有』 看到狄寒生眼中带笑地注视著自己,他有些慌乱,像是为了表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般,没仔细想又补充道,『都是自己也有孩子的,我怕会对斐斐不好』 笔忽然从手中脱了出去。周祖望下一秒才意识到,是狄寒生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充满压迫感地覆在自己上方。不用眼睛,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意,丝丝缕缕从周身散发出来。他不知道狄寒生为什麽突然生气。 虽然刚才在楼下破釜成舟地做出决定时,就已经预想到会有某些糟糕的情况,可是真的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约是感觉到周祖望的退缩,狄寒生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他身上的戾气一点一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原先那股无尽的哀伤。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和认命後自我放弃般的悲哀。 狄寒生什麽话也没有说,只是覆下身来。嘴唇贴上了祖望微张的唇瓣,没有犹豫地吻了下去。 酸楚的感觉,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周祖望似乎也能感应到其中的绝望不甘与无可奈何。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喃喃: “总是只在寂寞无奈的时候,才会让我接近麽?即使是这样,还是期待著…还是死不了心…” 听不太清晰的话语,只有悲伤的语气是真切的。 他想安慰对方,於是顺从的,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违和感,努力不抵抗。 吻慢慢加深,湿热的东西钻进他口腔里肆虐著。周祖望有些迷茫地微睁著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面孔。本来以为会有需要忍耐的恶心触感,可是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寒生温柔地舔舐著他的嘴唇,间或轻轻吸咬,而後舌尖刷过他的齿列,带来电击般的酥麻感。 他想叫对方不要用这种方式,因为自己在如此对待下越来越奇怪。但张口发出的是破碎的呜咽声,细细的喘息,好像忍不住的呻吟。 顶在自己腿上东西又热又硬,周祖望全身因此僵直。衬衫被从裤子里拉出来,粗糙的手指沿著小腹慢慢爬到了胸口,这一过程在他的感官世界里,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无限拉长。 被捏住胸口原先存在感稀薄的细小突起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忍不住想拨开那不老实的手指,却被对方乘机握住了手。腻软湿热的舌尖从指腹一路舔下去,等他回过神来时,胸口小小的乳粒已经又一次被手指捏住了。被对方粗糙温热的指腹揉搓著原来从没注意过的地方,喉咙里涌上压抑不住的咕噜声。原本软软的细小乳尖在反复捻弄之下,慢慢硬了起来。 纠缠的深吻持续著,燃烧起的高温好像要把理智融化一样。被反复摩挲的胸部变得陌生而敏感。那种微带疼痛的感觉,却不是恶心、厌恶。 闭上眼睛顺从对方诱导的瞬间,他难堪地发觉自己沈睡已久的地方已经起了反应。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身体与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对方立刻发觉了他的变化,轻笑著衔著他的耳朵说:“不会难受的,我不会骗你…” 细细簌簌的,是解开皮带的声音。对方的手直接伸进内裤里,准确地握上了已经微微抬头的东西。一年前的那些荒唐事的片段骤然浮现在脑海里,可是渐渐的,只剩下了因为熟悉而产生的安心感。 自己就好像期待很久一样。被这种想法吓到的周祖望微微缩了一下,却立即被狄寒生紧紧抱住。 温热的鼻息喷在耳际,耳垂被含住,牙齿轻轻咬啮著,舌头舔过时竟然会从背脊上蹿过寒毛直竖的奇怪感觉。下体被持续刺激著,缓慢向高点攀升的时候,忽然耳朵上掠过凉意。才发现是对方的嘴唇离开那里,就感觉胸口刚才被手指折磨而挺立起来的地方温热湿濡。 迷蒙的视野里看到对方黑黑的头埋在自己胸前。 隔著衬衫,右边的乳尖被含住反复大力吸吮。舌头抵在突起上不轻不重的抿著,棉布的粗糙纹理触感从敏感的尖端瞬间传导到大脑中枢。 受不了这样刺激的周祖望弓起身子想逃开,自己的手却无意识地攀上另外一边清冷的胸膛。 他的手被对方拉住,而後听到衬衫被扯开的声音。 温热的唇覆盖上寂寞的地方,牙齿撮起乳尖,舌头在其上刷过。被湿热的舌蕾来回摩擦刺激著,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下身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明显到无法忽略的程度。这样子稍微一撩拨就激动得不能自已的自己,对周祖望来说也是全然陌生的。 他害怕著这样被身体支配意志的状况。鼻腔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他无力地阖上眼睛,想逃避感官的世界。 看到他眼角濡湿的痕迹,狄寒生无奈叹息:“这麽讨厌麽?”却发觉他身体一直轻微地颤抖著,硬起来的地方也在轻轻颤动。他渐渐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笑意从眼底浮上来,泅散在脸上:“还是…太舒服了?” 俯身舔去那眼角的水痕,睫毛颤抖著,很快地有大滴泪水从他眼中渗出。不等它们滑落面颊,又被人一一吮去。 不该有的愉悦感让他不安,被同性取悦了身体的事实令他羞耻而屈辱。狄寒生紧紧抱住这个慌乱的人── 即使在这样不安的时刻,他也没有反抗。虽然可能只是没有办法的缘故。 一切都是因为他自私地不愿意放手。狄寒生感觉内疚,却绝对不愿放开身下这个人。 被用力吮吸胸部的快感像触电一样传到全身的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5 神经末梢,直到下身被分开。臀缝间那个紧闭的入口遇到冷空气,瑟缩起来。以前假借“互助”的名义,已经被手指玩弄过的地方,现在依然紧紧地闭拢著。 不敢躁进的手指小心地在外围按压著。随後,好像是抹了什麽东西在手指上,冰凉的滑滑地探了一点进去。受不了这样的挑逗,周祖望自暴自弃地拉开对方的手,无力地摇著头,无声地张合著嘴。拜托!直接做吧!不要再像对待玩具一样对待他了,再这样戏弄下去,他一定会羞耻到疯掉的。 狄寒生却会错了意思。若有所思地低声说:“不要手指吗?” 周祖望忽然感觉到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抵在自己会阴下方的凹陷处,领悟过来是什麽时,惊喘著想挪动身体逃走。对方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他的双腿被推压到胸前,整个人牢牢固定在沙发上。 他在舔那个地方! 那麽脏的地方。 怎麽挣扎也无济於事。濡湿的舌头灵巧地在入口打转,温柔地舔弄著,弱化了紧缩的抵抗。慢慢放松了的肌肉,被越来越深入的舔舐安抚著。下面开始翕张,被嘴唇亲舔时甚至发出情色的水泽声。 周祖望像脱水的鱼一样,嘴巴无声地开开阖阖。他忘记原先要说什麽,只是无意识地“哈哈”地喘著气。 觉得内壁滋润地差不多之後,寒生终於撤离了唇舌,取而代之以手指。舌头从会阴缓缓地舔上去,忽然含住了囊袋,激烈地啜吸。探进後门的手指也转动著,寻找著快感点所在。祖望的双腿开始止不住地发抖。被吸吮的分身蓦然喷射出温热的液体。寒生一滴也没有浪费地吞了下去。 高潮後快感持续著,摩挲著硬度没有减弱多少的茎体,寒生贴在祖望耳朵边低声说:“祖望,我想进去。” 才迷茫地抬头,想问进到“哪里”,便被下身翻搅的手指提示了确切的意思。周祖望面孔胀得通红,喘著气,不置可否地别过头去。 嘴唇上被断断续续啄吻著,而後,下身已经足够松弛的地方被一个火热的东西顶入。稍微顿了顿,那和手指不能相比的巨大物体便整个闯了进来。身体好像被剖开成了两半,不同於疼痛的涨大感觉充溢在下身,在那粗大的东西顶上某一点时转化为快感。迷乱的时刻,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双腿被弯折著,持续的抽插撞击带来的快感源源不绝,犹如排山倒海。自己越来越硬的分身在两具弥合的肉体间不停弹动著,在小腹上溢出透明的泪。 激烈得好像至死方休的缠绵。 恍惚间觉得这样不对,但思维能力从一开始就被他自己丢弃。他放弃了所有的教条顾虑,一心一意沈浸在欲望的海洋里。 同时射出後,精疲力尽地倒了一会儿,狄寒生先恢复了神志。 就这样抱著自己喜欢的人,赤身裸体地依偎著,几乎有相爱的错觉。 房间里虽然开著空调,可是安静下来以後便觉得寒冷。可是他宁愿这样抱著他,一动不动。如果时间能就这样凝固到天荒地老… 祖望也慢慢清醒过来,好像是觉得不舒服,“唔”了一声後挣扎著想起来。偏偏双腿和腰部因为长时间地劳累而酸软,才下地,便踉跄了一下。寒生赶紧扶上去,却被他一把推开。然後缩著身子软在地上,双手抱著头,非常可怜地缩在那里。 虽然是拒绝的姿态,却不能真的不管。 寒生再次靠近,忽然想起了什麽。不管祖望的挣扎,一手抱紧他,另外一只手伸到他并紧的双腿间。触手所及,果然是一片湿黏的东西。 从後穴里流出的,刚才做爱的痕迹。 被他发现异样的祖望终於承受不住,崩溃一般地哭了出来。 身为一个男人,被像女人一样插入,而且是自己默许的;还在过程中得到快感,长久不举的地方竟然又恢复了生气。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太悲惨也太丢脸了。 从来没见过的祖望哭泣的面孔让寒生心痛无比,柔声安慰著,吻著他的眉眼,泪水,鼻梁,嘴唇。抱歉於自己太性急,没有准备保险套就这麽做了,还射在里面,但是一点後悔的感觉都没有。 他拥著渐渐止住哭泣的人温存了半天,便抱著他到浴室去清理。 把手伸到那里挖出自己弄进去的东西时,遭遇到不太坚决的抵抗。但是对方在他说“不弄干净会发烧”之後,便认命地安静下来。 手指探进去时,感受到因为刚才的激烈楔入而余留下来的不正常热度。他下身又一次硬挺起来。趴在自己怀里浑身忽然僵硬的人也明显感受到了。 他在那人耳朵边低声说:“等会儿再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好麽?”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颤抖著点了点头,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肩颈,无声地把面孔埋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在浴室里又做了。因为先前就被松弛过的关系,进入格外容易。他抱著怀里那个温顺的人,一遍一遍地爱著对方。 他知道祖望的顺从并不是因为爱他的缘故,但他的高傲自尊已经在看见死亡的那一瞬完全丢弃。人不能太贪心,能得到的就算只是肉体和暂时的羁留,也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睁开眼睛,先有一刻的茫然,然後才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 身体紧贴著的温热肌肤,是寒生的。 因为不愿意他再次消失,所以冲动之下就答应了他的那种要求。做的过程中虽然略微後悔了,可是已经没有喊停的机会。就这样做到了最後,而且还不止一次。 其实後悔也不是因为厌恶和痛苦,而是被陌生的快感吓到惊慌失措。 虽然还是不明白同性恋是怎麽回事,但是,不愿意寒生再离开,这是自己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想法。尤其是在听到他说在海上遇险差点罹难时。就算要留下他,代价是被他当作女人做,好像也比听到他真的死掉要好受一点。 但自尊心毕竟还是有些受伤的,即使寒生在发现他醒来後立即凑过来低声说“对不起”,也完全无法安抚。 他不知道寒生只是因为没带套子还内射才向他道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午饭也没吃的两个人都饿得不行。穿上裤子後发现电脑的保护屏上有一条弹出的消息,是斐斐发的。 她说外婆外公想她多住几天,问问周祖望同意不。周祖望平时从来都是同意的,这时候虽然想斐斐早点回来,却也说不出口。才在屏幕上打出“好的”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6 两个字,就觉得耳垂被温热的唇瓣含住,同时赤裸的上身被一双手交叉抱住。寒生含糊地在耳边不怀好意地嘀咕:“要再过三天回来啊?”手指已经在轻轻捻揉著他一边的乳头。周祖望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叮嘱斐斐要按时写寒假作业後,匆匆结束了对话。 吃了狄寒生出去买来的食物,虽然不好吃,但也不至於难以下咽。收拾塑料袋时看到了好几打“杜雷斯”。周祖望心中顿时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之後三天,周祖望都没有机会穿上衣服。 狄寒生说著“事後就不用挖出来了”这样露骨的话,时时刻刻都会凑上来亲吻,频繁地做爱。好像要把这麽多年来的份一次做光一样浓情激烈。周祖望虽然不愿意拂他的意,但在度过除了吃饭就是在床上被他翻过来翻过去、压过来压过去的三天後,还是觉得有些吃不消。 而且,即使是在结合成一体的时候,寒生看著他的眼神仍然笼罩著淡淡的哀伤。好像是抹不平的悲凉。 去接斐斐回来那天,所有的房间窗户都被打开通气,室内卫生拼命收拾了一番。周祖望不放心,拖著腿软的身体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生怕哪里有遗落的保险套什麽的。 浑身酸痛,几乎是爬出家门的周祖望用力把狄寒生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抛到脑後:明明现在比较悲惨的那个是我啊! 关於文 嗯,又误会了…小周以为告诉小狄吴同学结婚的消息是委婉表示自己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意愿,说相亲女性条件不佳也是这个意思,小狄却习惯性往坏的方向揣测,认为是小周被甩了又没有好选择,没办法了所以现在只好将就自己…哇哈哈哈,酸楚的激h才爽啊~~ (现在小狄看上去也很欠揍了吧?不过小狄哪里知道小周这个死脑筋这次怎麽这麽快就想通认命了呢?毕竟前面15年失望太多次了,已经不敢期望鸟~~) bsp;14 寒生慢慢睁开眼,眼前是一头乌黑凌乱的发丝。祖望瘦削的身体弓在他怀里,背对著他,正自睡得香甜。屋子里暗沈沈的,寒生看看床头的锺,才六点多。今天是休息日,但是他已经习惯性地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空气里沁著凉意。正是初春,乍暖还寒,天色昏暗一多半却是因为在下著小雨。即使将养了很久,祖望现在身子仍然远不如从前,虚得很,最是耐不得寒意。否则,即使无意识,他也绝不会偎到自己身边来。 就算两个人已同床这麽久。寒生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既然醒来,估计也再睡不著了,寒生刚刚略挪动身子,就听到仍然沈睡的那人发出被打扰的不满声,大约是察觉到热源离去的企图,祖望往他这边蹭了蹭,重新努力地靠进他的怀里。 寒生就觉得“轰”得一声,好像被瞬间引燃的油井一样,欲望熊熊燃烧起来。 下腹绷紧,喉头干燥,他圈紧了怀里的人,轻轻在祖望单薄的耳垂上舔弄起来。 祖望平时看似严肃刻板,其实稍加逗弄,他便会颤抖哀鸣,敏感地难以想象。只是通常这样契合热烈的情事之後,平日端正的男人会有很长时间萎靡不振,悔恨溢於言表。寒生知道他在难过什麽,因此一般不忍心做到底。他通常也很少和祖望做到最後一步,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心理的满足感远超於肉体的满足。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等。寒生觉得,能在夜半惊醒,看到身边人安然的睡颜,已经是偷到的幸福。 然而此时此刻,无法抑制地想要抱那个人,彻底地进入他,占有他。被心头的火灼烧驱赶著,手从睡衣下摆摸进去,贴上了祖望腰腹部光滑细腻的肌肤。长期缺乏锻炼,又因为心情抑郁而急剧消瘦的身体,腰线柔和绵软。沿著那柔软的肌理,一路探到了更下面一些,若有似无地,时不时搔弄一下男人大腿的根部。另外一只手穿过男人的腋下,在单薄的胸口来回抚摩揉捏著。 被这样充满挑逗意味地骚扰,祖望早已从睡梦中醒来。 他先是不悦地抓住了不规矩的手,然後忽然一下子,好像清醒过来,意识到背後那个人想做什麽。手立刻松开了,身体却僵硬起来,一如以往。 他从来不反对。他只会用沈默来反抗。 寒生心口的热度一点一点低下去,终於松开手,低声说了句:“吵醒你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便起身进了浴室。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祖望从来没有什麽表示,他如果抱住他,绝对不会遭到拒绝。但他如果放手,他也不会挽留──更加不要说主动了。对方似乎已经把忍耐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狄寒生脸皮再厚,时间长了也有些心灰。虽然一开始以为能得到身体,能陪在他身边,这样就够了,可是事实证明人心不足。 每次看到他强忍著不适,让自己动手动脚的样子,就有强烈的自我厌弃感。 斐斐还没起来。小孩子睡不够,平时总是靠闹锺加他的威胁恐吓才能够按时起床去上学,想想才11岁的孩子,也是怪可怜的。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当年刚上小学时是5点起床,还要帮著外婆生煤炉做饭,就觉得没那麽同情了。 每天六点多起来是长年养成的习惯,开始是陪著祖望起来给斐斐做早饭,後来慢慢的就变成是他一个人起来了。因为祖望睡得沈,早上醒来不容易,要用最可怕的闹锺声连续攻击才能艰难爬起。他就不一样,一旦生物锺调整好,到了时间便会自然醒来。 开始祖望是和他客气的,因为毕竟是斐斐的事情。但寒生经常赖在祖望的床上睡,一醒来就压掉闹锺让祖望睡过头。时间长了,也就默认了由寒生照料斐斐。 虽然他们两人上班没有时间限制,但是斐斐上学却必须在这个时候起床。她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学习愈来愈紧张。现在的小孩小学到初中是按划片分配进中学的,但是家长总会施展各种手段来插手干预,所以依然不可小视。且斐斐的成绩不算好,又不肯自觉念书,祖望这段时间经常亲自陪她看功课。 有时候寒生会觉得,如果一直能这样生活下去,其实也不错了。没有肌肤相亲不算什麽。 回到这个家里已经两年。寒生因缘际会,在一间大学谋了个教职。工作轻松,空余多多。但不是万事如意的,他心头时刻有一个阴影笼罩著:时间一点一滴推移,祖望仍然没有恢复发声能力的迹象。 寒生担心是他身体有毛病,但检查出来一切都在康复的康庄大道上。医生也说比起29岁那年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7 千疮百孔的状态要好得多了。依照以往病例,喉返神经受损应该会慢慢好转,最长的两年之後也会恢复说话能力。祖望的情况实在是例外中的例外。 但是看祖望自己一点也不著急的样子,寒生也不好把焦灼流露出来。 天气渐渐热起来,小学生考完试,就是大学考试的时候了。 早上就感觉胃部有些不适。回想起来最近工作没什麽麻烦的,课程已经上完,剩下的也就是折磨学生用的考试。似乎不应该有压力。饮食方面也很有规律,又没有再喝过酒。奇怪的是胃痛仍然三不五时地发作。虽然在家吃饭,比漂泊在外时的状况好了许多,但仍然是个麻烦。 狄寒生找到胃药,吞了几片下去,开始在电子题库前思考到底是让学生描述美式期权还是做个到期收益分析。 想到干脆让他们两个都做,正心情愉快,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不是爸爸不肯回来看你们啦,奶奶你想到哪里去了,是我要补课…”是斐斐这孩子在打电话。 隔了一会儿,似乎在听对面的人说话。而後斐斐有点吞吐:“呃…差不多一个暑假都上课,而且,我准备要考级了,要练琴…” “好的,会回来啦,奶奶你先别伤心嘛。嗯,就是,回来练琴也一样的。爸爸也说要回来的,就是时间不多…都是斐斐不好啦,考试考得太差了,要是没上补习班就好了…”假哭的声音,如果不是狄寒生见识过n次小女孩瞬间落泪的演技,他大概也分辨不出来。 “奶奶,你们退休了就来这里陪斐斐和爸爸好不好?斐斐好想你们。”小鬼开始用凄凉甜腻的语言忽悠老人家了,这说明她想快点结束通话。 寒生走出来,就看见祖望正对著挂掉电话的斐斐点了点头。他脸上是有些犹豫难过的样子。斐斐看见他,很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就一溜烟跑了。寒生一脑门雾水,问周祖望:“暑假要回去吗?” 周祖望点点头,『是,两星期。』 寒生问:“干吗不多呆些时候?” 周祖望闻言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奇怪,顿了顿才无奈地打字,『斐斐要补课,又要考级。回去奶奶那里是不会好好用功的。』 “盯紧点也一样。” 周祖望点点头,随後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回去了我没空管她的。她也会不高兴。』 寒生知道周祖望意有所指。 这些年每次周祖望回老家去,等著他的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相亲约会。他越是为了躲避而待较短的时间,那安排越是密集。也不知道为什麽,这年头离过婚的女人似乎真的不少。他父母有时候甚至遥控指挥,帮他在这个城市找到适当的人选见面。 虽然不乏条件合适的女人,但斐斐虽然嘴上不再坚持,行动上还是很不愿意爸爸再婚的样子。 寒生不希望周祖望回老家去,不光是不喜欢他和别的女人见面。 他不方便跟著一起回去,那就要好长时间看不见他。 过去的早晨,总是要大人把斐斐从床上拖起来,而她一般都会垂死挣扎一番。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已经有了性别意识,一直到这年冬天之前都会吱哇鬼叫诸如“你怎麽可以进来!”“我是女孩子哎!”一类的话。但是她的睡功了得,如果不把她硬拖起来,光靠魔音穿脑是不起作用的。没有妈妈就是这点麻烦。 周祖望总是不忍心,狄寒生只好做坏人。因为迟到也要记入学期考评的。幸亏她总算在慢慢长大,後来也懂事些,开始是认命地安静地被拖出被窝,现在也会自觉自愿起床洗漱,不用狄寒生辛苦出演“半夜鸡叫”的戏码。 早上吃完饭,狄寒生携斐斐出了门。小孩子要去上补习,他要去学校监考。 斐斐百无聊赖地念著英文。一会儿上课会有测验,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狄寒生却觉得她有口无心,余光里,这小女孩一直在偷眼瞧自己。 乘红灯停车时,转头过去监工,视线对了个正著。斐斐先是有点慌乱,然後又悻悻然地瞪了狄寒生一眼,转头继续念经般的读著英语课文。狄寒生最近时常被斐斐瞪,扪心自问,还是像以前一样虐待她而已,没有做什麽特别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小孩子好像忽然之间对自己不爽起来。她开始老实听话,似乎也是与此同时发生的。 斐斐忽然问:“狄叔叔,你有女朋友吗?” 狄寒生心里隐约觉得有些怪异,这孩子以前也缠著问,但大多是闹闹而已,这次态度却蹊跷。嘴上应付道:“斐斐,你有男朋友吗?” 斐斐很郁闷的说:“不说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讷讷地继续道:“芸芸和安娜期末时为了王子安打架了。” 狄寒生实在没忍住,喷得笑出来。才多大的小孩,就会争风吃醋了,长大了,必定是女强人。 斐斐瞪他一眼,示意他严肃点:“结果还是安娜和王子安一起去嘉年华玩。芸芸很伤心。” 狄寒生想起来,芸芸好象是斐斐的好朋友之一。於是点头:“嗯,那要好好安慰她。” 斐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恋爱真是件麻烦的事。” 这时到了学校,斐斐下车。关车门前忽然回过头来认真地说:“芸芸说你和爸爸都很帅,她将来找的男朋友也有这麽帅就好了。” 狄寒生看著她走进校门,这才离开。心里却始终无法释怀。 虽然斐斐一贯口无遮拦,但今天的表现更加反常。 她为什麽突然问自己有没有女朋友呢?还说了些奇怪的不相干的话。他心里有鬼,自然底气发虚。 自己和祖望应该没有什麽出格的举动被她看见才对。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到了学校,先和监考老师一起去领试卷。他是任课老师,虽然不用守在教室里,但是还是要在几个考场巡视。胃又有些痛,早上吃过的看样子效力不足。幸亏身边备了药,赶紧摸出来吃下去几片。胃痛起来人会不自觉的佝偻,实在影响形象。 周祖望有些烦躁地看了看锺。已经下午3点了,狄寒生还没有回来。手机短信没回音,打过去也没反应。他说过今天只是监考,即使要留在学校改考卷,也不会一声不吭。更何况,以狄寒生的性格,绝对会叫他的助教批改而不是亲自动手的。 斐斐已经补课回来,在那里一笔一笔痛苦万分地做著数学作业。因为有偷打游戏的前科,周祖望只好守在她边上盯著。他知道教孩子不能这麽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8 教,应该培养她学习的兴趣和自觉性。但一来斐斐顽劣,二来他近年来自己心里也烦乱,没法静下心来好好督导,只能采取最原始的紧迫盯人了。 但是斐斐也有点心神不宁,不时的偷看锺。问她是不是和人约好出去玩,她却矢口否认,显得更加可疑。平时这丫头听到这种问话,不管有没有约会,都是欢天喜地顺水推舟的。 电话铃忽然响起来。一直以来的安静被骤然打碎。 周祖望一个箭步便冲过去拿起了话筒,斐斐跟过去,本来想说:爸爸你又不能说话,还是我来。但看到父亲的脸色後,就识相地闭了嘴。 祖望听著,微微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把话筒给了女儿。 斐斐听完,脸色也比父亲好不了多少,应著说:“我立刻通知我爸爸,嗯,谢谢老师。” 挂上电话,呆看著父亲。 寒生在考场昏倒,被送进医院抢救。现在还住在医院里。 病房里传来笑声和说话的声音。一个是狄寒生的,另外的好象是几个女孩子的声音。 “狄老师,你要好好休息,胃痛不能就靠吃药来压啊。” “嗯,你们快回去复习另外的课吧。不要耽误了。” “没关系啦,下面那科是开卷考,嘻嘻,狄老师,我们这学期的课就你这门最狠了。现在已经算解放了。” “哦?” “狄老师,以後题目出简单点吧…这样可能就不会昏倒了…” “…= =|||你学号多少?准备重修费吧。” “哇,不是吧?!老师,这次就算啦,我们很辛苦才找到这里来看你的,就算说错话也应该原谅啊…”女孩子们佯装惨叫,笑闹起来。 狄寒生清朗的笑声混杂其间。周祖望听得有些呆了。自从他上次回来後,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过这样自然的笑声了呢? 原本,他是最爱笑的一个人。 听得里面的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著边际的话题,女学生们才在狄寒生的催促下起身告辞。周祖望避到另一侧,看著女孩子关好门离开。一路走著,一路还听到女孩子的窃窃私语。虽然不想听,但自从口不能言後平白好了许多的听力却一字不漏地捕捉下所有讯息。 “狄老师穿病号服也很帅呢!”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听英语授课也能这麽集中精力啊。” “唉,可惜下学期就是大四了,没有狄老师的课可以选了。” “没事啊,你考他的研好啦,到时候可是‘亲?自?指?导’喔!” “哪里那麽容易考啊。听说很多人都想读的。” “是啊,虽然年纪轻,但一点都不输其他老师,3年就phd毕业了,简直不是人…” 女孩们的眼中开始生出梦幻的泡泡,“而且好象还是单身,这麽久都没人来看他…” 这是医院的疗养病房。所以虽然到晚上8点以後就不再接待访客,但之前的管理并不严格。周祖望已经了解清楚狄寒生的病情。他竟然是因为吃多了胃药,副作用引起的晕倒。可能也因为最近心理压力比较大,所以精神状况影响了身体。 有些愕然,也有些胸闷。 他只道寒生很懂照顾自己,却不知道他竟然这样把药当炒豆吃。 在病房门口犹豫了半晌,想著进去了要好好说他。一时间思绪纷沓,却又想不起来要讲什麽好。 斐斐一个人在家。自己匆匆忙忙出来,来不及送她去外公外婆家,连饭都没做,只是让她自己热剩菜。 周祖望用双手轻轻压住额头,吁出一口气。 斐斐还是小孩,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过夜。 探过狄寒生就赶紧回家。 周祖望很希望自己能严格遵照理智划定的路线走下去。 但最终他既没有迈进病房的门,也没有回到家。 夏天的夜晚并不难熬。他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清醒了整夜。 早晨的太阳投了些金光进入室内,试探般的小心翼翼,光线并不强烈,於是护士便将窗帘半开著。 狄寒生躺在床上,一只手吊了针,另一只手拿著一本书在看。神情安静而又寂寞。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立刻转头看过来。 周祖望觉得那眼里先有些不信,而後全是惊喜和安心。 他走过去,狄寒生立刻放下书,挣扎著想从床上爬起来,他赶紧示意他躺好不要乱动。寒生抬头看走近了的他,忽然笑起来,又有点责怪地说:“不用担心,我自己吃药吃太多才弄成这样。” 周祖望想了想,大约是自己一夜没睡的脸色被对方看出来了。 两人一间的病房,另一个床位正好空著。所以就在房间里说话也不会吵到其他人。 周祖望就在床上坐下,看到挂著点滴的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狄寒生看见了,立刻说:“只是营养剂,医生说对身体有好处。”说著望向他,眼睛亮亮的,一副喜形於色的样子。 本来以为会看到憔悴病弱的寒生,没想到他在医院里养得比家里还好。周祖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只好掏出纸笔,问道,『我带了些替换的内衣还有洗漱用具,你看看还有什麽需要的。』 狄寒生摇摇头说:“没有了,我就住几天而已。” 周祖望不知道该再说什麽好,但才刚来,总不能丢下东西立刻走,於是默默地坐在床边。 狄寒生也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没有聒噪下去。 过了一会儿,没挂上点滴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周祖望的手。被握住的手微微颤动著,狄寒生还没感觉到它是要反手握住还是要逃开,就听到手推车推动的声音。祖望飞快地把手抽开。测量血压的护士推著车子走了进来。见有访客,便说病人一会儿要做检查,请他下午再来探视。 狄寒生很是郁闷,想说我立刻出院。祖望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听话。 医院里作息时间是早睡早起。从那里回到家,还赶得及叫斐斐起床去上学。女儿遮遮掩掩地打听狄叔叔是为什麽病倒了,爸爸是不是在医院里陪了一夜。周祖望这时再次体会到不能说话的好处,愿意回答的就写字答她,『狄叔叔没有大病,不要担心。』不愿意回答的就略过,只是催她快些,上学要迟到了。 斐斐只好不问,看开了一样深深叹了口气,噘著嘴背上书包跟著爸爸出了家门,一路上紧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49 紧抓著爸爸的手,用力到让周祖望觉得奇怪的地步。 到底已经不是少年时,一夜不睡的後果立刻浮现出来。送斐斐去学校後,回来的路上便觉得脚步有些虚浮,头脑昏沈。 周祖望本来想撑一撑干脆不睡了,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重新调了闹锺,向生理需求妥协。 医院安排会有午睡时间,而且也要去学校接斐斐回家。周祖望等下午稍晚一些後,才动身出发去医院。 临走时想起寒生在看的那本书好像只是本杂志,想必住院生涯无聊。在书架上梭巡半晌,不知道拿什麽好。忽而想起什麽,又去打开另外一处的暗橱。那橱里塞满用不到的书籍。目光落定在一套精装画册上。大学里自己第一次赚到钱,跑到街上本来是想给父母买礼物的。但路过书店时,看见了橱窗里这套价格不菲的画集,一时挪不了脚,便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下来。 其实当时已经没想过要继续画画了。但潜意识里觉得,即使只是拥有,也算心理安慰吧? 这书和当年狄寒生从美术老师那里借的,是新版和旧版的关系。 他想起那时候的寒生认真地说,将来要一起去西斯廷教堂看真正在穹顶上的画。少年时候的寒生,笑起来没有一丝阴霾。他从来都没注意到寒生是以怎样的心情对他笑的。 从书架上抽下这本书塞进包里,祖望便去了医院。进病房时和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身份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周祖望心想也许是狄寒生系里的同事来看望他。进去一看,果然床头已经堆了不少水果营养品什麽的。 不管到哪里,狄寒生的人缘总是不错。 问寒生过得怎麽样,答曰:“放血打针吃药吃饭睡觉。” 看他笑嘻嘻安然自若的样子,周祖望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真的会安心以为他一切都好。 把画册抽出来给他时,狄寒生几乎是劈手夺了过去。翻开来看,而後手也有些抖。过了一会儿才问:“祖望,你专门新买的吗?” 周祖望摇摇头,『大学时买的』 狄寒生“唔”了一声,好像有点小小的失望,但立刻又想起什麽似的高兴起来。一边翻一边问:“我怎麽从来没见过啊!书架我都翻过的。嗯,怎麽会想起来买它的?我记得那个时候你都不画画很久了…” 周祖望微笑著答,『不常看,和以前的资料放在一起了。刚想起来才拿出来的。会不会无聊?我记得你当时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狄寒生立刻抬脸,严正否认:“就是喜欢才要看多遍的,越看越爱看,日久生厌算什麽喜欢哪。” 觉出一点点弦外之音,周祖望有些不安,看到狄寒生翻到的那页有许多小天使,圣洁与可爱毫无矛盾地调和在一起。想了想,才下了决心问,『喜不喜欢小孩子?』 寒生不知道祖望这麽问的意思,忽然想到斐斐那个顽劣儿童,心下顿时浮起不敢想的惊喜。他心想:我都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虽然其实我是很讨厌这种外表天使内在恶魔的生物的,但是因为是你的小孩,我可以勉强装作喜欢。 但对周祖望那麽认真的殷殷问询,狄寒生自然要努力以良善的角度牵起嘴角,回一个理所当然的笑。 周祖望有些黯然,本来想问『会不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後来觉得不太适当。正在此时,狄寒生却好像猜到他在想什麽似的,说:“像斐斐这样的最好了。” 周祖望闻言大笑。他自己是知道斐斐的难缠和不听话的。当然也知道狄寒生这是故意说给他听。 想起自己昨天接到消息後没有第一时间赶来陪寒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想了想,自己跑去公园吹夜风的糗事就隐去算了,还是假装自己回家照顾斐斐吧。 拿过纸写著『昨天我下午来过,你的学生在这里…』 正一路写著,冷不防狄寒生凑过来看。周祖望埋头写字,并没注意他看了之後就变坏的脸色,继续道『几个都很漂亮…』 写到这里,还抬头冲狄寒生微微笑了笑,却见寒生也正看著他。自觉有些心虚,但是既不想让寒生认为自己一点不关心他,又不愿意表现得太明显,於是说,『後来我也不知道她们会待多晚,就回去了,而且赶来得匆忙,你的东西都…』 “没关系。” 周祖望停笔看向这样说著的寒生。对方微笑著,好像已经理解的样子,“本来就不是大病,住的又是最好的疗养病房,劳师动众才丢脸呢。你要照顾好自己才对,不然斐斐就没人看著了,那丫头能打游戏打通宵的。” 不知道再说什麽好,狄寒生又催著他快回家去,不用顾及这头。 周祖望再待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这样子,最对不起的,大概还是寒生在天上的父母吧?他们一定是希望唯一的儿子能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的。 周祖望有些惭愧有些担忧,但下定这个决心以後,从前那种彷徨无措的焦虑和空虚好像瞬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无处可寻。 心里充盈著活力。他回忆,那是久违了的,对未来存有希望的感觉。 bsp;15 寒生在医院住了两星期。 其实早就没事了,但是医生建议还是把一个营养疗程做完。难得狄寒生老实遵了医嘱。 这样一来,等他出院时就差不多是周祖望和斐斐回家乡去的时候了。 周祖望有些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万一又晕倒会没人照料,但是狄寒生说他也去看望外地的亲戚。於是便一起离开了。 周祖望虽然奇怪他以前从来没说过要看亲戚,不过想想,即使父母过世了,总有其他的亲人。不那麽近,走动也就不频繁,也就没再多想。 周祖望独自带著斐斐回了县城。 母亲已经退休,再过3年父亲也就退休了。 周祖望本来早已打算好,等父母退休後就把他们接到身边一起生活。但近年来发生的许多事,让他很久都想不起这个遥远的有些陌生的计划。以前担心的只是玉秀和父母的相处,但还是一心希望能够调解好,一心想把父母接来的。可是现在,却连是否要和父母生活在一起都有些犹豫了。 其实老人生活在他们熟悉的地方也很好吧?有朋友可以聊天串门,看病不会陌生,饮食也习惯。 周祖望对这麽想的自己有点无奈。人的想法是最难也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0 最容易改变,端看他乐意不乐意。 父母如果来的话,寒生势必要一个人搬出去。 这几年应付父母的唠叨也有些心烦了。怎麽说自己不想再结婚,老人都听不进去。周祖望理解老一辈人的思想,也知道要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思考回路是不太可能的事。但天天被明里暗里的催逼,外加隔三叉五的安排见面相亲,弄得他已经怕了回父母家。幸亏不能说话,听著教训时可以名正言顺地一声不吭,时不时点点头,表示恭聆教诲。只要眼神别太迷离,父母也看不出自己在走神。但自己明明没有诚意,却还是得去的相亲见面,就实实在在是一种折磨了。 回到家,还没进门,头就隐约有些痛。可能是这些年培养出的条件反射。 周祖望放下行李,斐斐已经一边大叫著“奶奶”,一边飞奔著扑了过去。老太太原本愁苦的眉眼立刻舒展开来,欢天喜地地搂住了孙女儿。而後拉著问长问短,斐斐叽叽喳喳地连比带说,屋子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 周母心疼儿子孙女路途辛苦,什麽事也不让他们掺手。 吃过晚饭,斐斐和爷爷摆开棋盘,黑子白子下得煞是认真。不过仔细看,棋盘比围棋的小了一圈,只是奥赛罗而已。周母看看爷孙玩得高兴,便把祖望叫到厨房里,关起门说道:“祖望,明天去见个人。她在xx大学工作,今年35岁,离过一次婚,没孩子。” 周祖望听到“xx大学”,心想:那不就是寒生现在工作的地方?他早就知道母亲把自己叫进来是想说什麽,只是摇头,面露郁闷之色。 周母叹了口气又说:“祖望,妈知道你不想再找是怕人亏待了斐斐,妈也担心著这个呢,能随便介绍心肠不好的女人麽?你不要每次一听到就拒绝考虑。而且斐斐还小,你一个男人家能照顾好她?听妈的话,这人的姑妈是妈以前小学同学,说她人是没挑的,就是年轻时嫁错了人,後来吃了苦头离了婚,现在年纪不小了,又想组织家庭…” 周祖望匆匆地在纸上写:『不是因为斐斐,是我自己不想再找了』 周母见状,眼圈一红,几乎落泪:“那你老了怎麽办?斐斐总要嫁出去的,你以後一个人怎麽办哪?不行,你明天一定要去见。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 周祖望听到母亲又擅自安排,心里很是窝火,没多想就写:『可以进敬老院』 这下周母真的被气到,货真价实潸然泪下:“你,你是想让我操心到老死吗?啊?我命苦啊,当年下乡到最穷的山村,後来人家都上调到原籍,就你爸和我只调到这个县城…” 眼看母亲准备把悲惨家史从头至尾哭诉一遍,周祖望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顶她了。 自己以前从来百依百顺,养成了父母不太问自己意见的习惯,现在一时也改不了。 最後周母一直哭到祖望答应明天会端正心态去相亲为止,才心满意足地鸣金收兵。 相亲安排在省城。因为女方父母家在那里。 马小姐看上去确实是一位独立干练的优秀女性。两人言谈间客气有礼,不著边际。周祖望已经被迫相了n次亲,固然轻车熟路。马小姐似乎也不是初出茅庐,很懂得应该谈些什麽。 整个晚上很是轻松。因为周祖望确定对方应该对他也没有意思。那马小姐是个极聪明的样子,大概也看出自己心不在此了吧。 回到家里後,发现斐斐又翻了他以前的杂物。小孩子好像永远都有一种寻宝的天性,即使只是挖到一只早已过时的模型,也会高兴很久。 斐斐翻东西是很霸道的。祖望只好一边要她自己动手收拾残局,一边也帮手整理。忽然看到一本发黄的装订简陋的册子。 那是高中毕业时,班上人手一册的通讯录。地址都是父母家的地址,电话也是父母家的电话,除了email邮箱可能还有用外,另外大概都是时过境迁的废物了。 但周祖望忽然心里一动,翻到了狄寒生名字的那一页。 他高中三年,都没去过寒生家里。虽然两人关系很好,但因为觉得自己要求去别人家是没礼貌的表现,而寒生也一直没有开过口,於是最终还是没去过。 现在想想,大概寒生是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父母都过世的事,进而被同情吧? 忽然好奇起来,不知道他是在什麽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周祖望一个人走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十几二十年前的多层房子,禁不起岁月流逝。即使偶尔会翻修外面的墙体,看上去总有种陈旧感。 他一时联系不上狄寒生。手机关机。估计是电池用完了自己没发现吧。反正省城离家里所在的县城颇近,只是一小时的车程。父母答应要给斐斐买礼物,她在县城挑不到合心意的,正好也要去省城。周祖望跟著他们一起到了之後,只说自己到别的地方去逛逛,便一个人走了出来。 寒生家并不难找,门牌号码排列规律。按照通讯录上的地址,周祖望终於摸索到一栋楼的2楼。铁门有些变形,上面满是斑驳的痕迹,一看就是很多年没有人住的样子。其实周祖望想过,这麽多年过去,这里很可能早就搬进其他住户了。来这里也就是随便碰碰。 没想到真的保持著旧观。 在门口稍站了站,心想下次和寒生一起来就可以进去,於是准备离开,再在周围转转。不知怎麽的,竟然挂到了门把手。 那门并没有关严。 就这样,慢慢打开了一条缝。 周祖望本能向里面看过去,那景象映入视网膜後,大脑一瞬间,完全空白。 这是什麽地方?这是什麽地方? 这难道就是寒生的家吗? 焦黑的地板和墙壁,还有家具的残骸。陈旧的火灼痕迹,空气里好像还带著淡淡的焦味。 他像是受到什麽蛊惑,慢慢往屋子里走进去。 连接一个长方空间和门厅的是一个“大洞”,门早已荡然无存,连旁边的墙体也是崩落後粗糙修复的。那空间从格局来判断很可能是厨房,里部分地方还粘著些面目焦黑的墙砖,更多的地方,看得出是後来随便粉刷了一遍,掩盖原来的惨象。有的水管两截十分明显,一段红蓝线的pvc管和原来的淡黄色管子格格不入,准备接出水龙头的地方都被闷严了,一看就没有使用过。 虽然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但余留下来的残迹,依然传递著当年惨象的讯息。 这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1 不像是一个家。这倒像是一个爆炸现场。而且是,胡乱修整了一下便被放弃的爆炸现场。 周祖望呆呆望著,思维僵滞,牙关不由自主地格格响起来。浑身发冷,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冷什麽。 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後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祖望…” 他回头,看见应该去了别处的狄寒生站在没有门的厨房门口。 寒生还是在x城分手时的样子。只是神情惊愕莫名,眼里还有一丝以往从来没有显露过的慌张。 配上这里诡异的景象,竟有些奇异的凄凉。 周祖望看著不知道说什麽好的对方,只觉得有什麽堵在喉头。心口闷痛,不知道是什麽毛病,不发泄掉是一定不行的。 他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寒生,你好。” 四周静悄悄的,白天日头大,小区里少有人活动。听到他开口说话,对面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开始是惊讶,而後浮起了一丝惊喜,和一点点残留的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狄寒生才象是刚回过神来:“祖望,你能讲话了?…真是太好了。”语气有些干巴。因为周祖望的声音自然流畅,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恢复。 周祖望点点头,道:“是啊。” 狄寒生又笑了笑,“怎麽会到这里来的?” 他的语气有些伪装随意的不自然。周祖望有些疑惑的想,为什麽以前自己就从来注意不到他话语掩盖下的那些真实呢?他遮掩的技巧,明明很烂。 他盯著那人半垂的眼睛,有些残忍地不让对方继续逃避下去:“那这里是怎麽弄成这样的呢?” 寒生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他低下头,沙哑著嗓音道:“是…意外,煤气瓶爆炸…” 周祖望见他这个样子,几乎不忍心追问下去。 印象里的寒生一直只有阳光的面孔。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个面具般的,只是用来讨好他、安慰他的笑容。 他走近,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再反悔。 伸手圈住寒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周祖望低声说:“就这样十多年都没动过这里麽?” 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紧紧抱住。寒生把下巴靠在他颈窝里,含糊地点了点头。 周祖望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什麽表情。不过,即使他一点都不自恋,也能确认,那个人肯定是高兴得不相信现在的一刻是真实的。 他有些无奈地想,寒生这些年总给他造成一种错觉,就是不管怎麽样,他都还是会爱他。能有这种感觉其实不坏,於是他总是默许寒生执迷不悟,却自私地不愿予以回应。 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热热的,也许是他在颤抖,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周祖望又补了一句:“不要一个人来这里了。” 依然是一声敷衍般的回答:“嗯──”对方只是把他抱得更紧。 周祖望心里又酸又痛,不知道是什麽感觉。 当年在省城,曾经发生过一次惨烈的煤气爆炸事件。他看到这个爆炸的样子,就想起了来这里念中学以後听到的这则传闻。是在安全教育时有人无意间说起的。一女拧开液化罐企图自杀,後来其母回家来时,闻到煤气味便开灯查看。谁知道因为空气里煤气浓度过高,电火花引爆…女子当场死亡,而她母亲,则在送到医院以後也不治身亡。 寒生仍然想瞒著他,仍然什麽也不愿意告诉他。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不知道比较好。也许自己真的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可以说一句“我们回去吧”,然後带他离开这个地方;把房间重新装修过,掩盖掉爆炸的痕迹。寒生呆在这里睹物思人思得像个鬼一样,可见不是好事,他妈妈和外婆如果泉下有知,必然也不乐见;然後什麽都不问他,就像以前那样子过下去。 他只是受不了这种感觉。他被爱,却不被信任,不被依赖。 然而说到底,他也没有做过什麽可以让对方无所顾忌无话不说的事。 忽然,听到把脸埋在他肩头的人发出闷闷的声音:“祖望,我想和你说些事。不过很无聊的,你可以不要听。” 周祖望呆了呆,而後才反应过来,拍拍他的背脊学著寒生刚才的腔调说:“嗯──” 寒生冷不防听他这一声,微微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脸上不安的神色稍微减退了些。 最里面的房间收拾得比较干净,看到居然还摆了床铺褥子,周祖望心里气他自己折腾自己,忍不住说:“你还住这里?那外面怎麽还让它那个样子?连门都不关好。” 寒生赔笑道:“门大概是买饭回来的时候顺手带得不够用力,没碰上,这里民风淳朴,没事啦。你也知道我不会烧饭,厨房坏著就坏著,你看厕所是修好了的呀。” 周祖望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家里那只电炉是谁弄来的?斐斐的早饭不全是买的吧?你原来不会烧饭,只是害怕煤气炉子和火,对不对?” 狄寒生干笑著,看著他,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房间的角落里放著个冰箱。天气有些热,这里又没装空调,周祖望随手打开来看,想找找有没有什麽解暑的东西。结果里面除了一盒牛奶一包烟熏火腿之外,满满塞著的啤酒。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狄寒生讪讪的,不知道应该怎麽解释。 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拿了两罐出来,说:“少喝点也就算了。” 没椅子,两个人只好在床沿上坐著。 安静的过了一会儿,狄寒生说:“我是私生子,就是非婚生子。这事没什麽光彩的,所以原来一直不想提。” 周祖望闻言似笑非笑地应道:“不相干的人,自然不用说给他听。” 狄寒生背上寒毛竖起,心知祖望是恼火了,忙解释道:“祖望,和我无关的人,我不在乎他们怎麽想。但有的时候…” 周祖望见他认真起来,又有些心疼,拍拍他肩膀,说:“我知道的。然後呢?” 狄寒生灌了一口冰水,好像这才想起来要做什麽。他仰起脸望著天花板,“嗯”了一声,仿佛是陷入了远久的回忆里。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 “简单来讲,就是我妈是个美女画家,少年出道,在国际上得几个小奖,一幅能卖几千美金的那种小明星──因为有人捧她,我的生理父亲。後面的事理所当然,因为自觉才华得人赏识,我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2 妈对他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但是即使在生出我这个儿子之後,她也无法得到那个富豪之家的承认。 她怀我就是为了要挟,但很可惜,就算我是男的也没用,我满月时那男人结婚,娶了和他门当户对的女人,和她断绝往来。我妈自此绝望,回到家乡洛镇,从此精神逐渐崩溃。家中一切靠外婆打点。後来在我小学3年级时出了一些事,只得搬家,最终落脚省城。 她时时发作,外婆不承认她有精神问题,也不舍得送她去治疗,只能自己看著她。但我初三那一年,她出奇平静。我考上了省一中,我以为否极泰来,家会变好。当时我想我会上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我可以赚钱,外婆不用那麽辛苦。我甚至想著高中就可以兼职。” 狄寒生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支著额头静了半晌。 “但她在7月29号那天一个人在家,开了煤气。” 周祖望只觉得心脏顿时紧缩起来。狄寒生从来不说的过去,竟是这样的悲惨。 难怪他不愿意提起。 “然後外婆回家,闻到很重的煤气味,她开灯,於是爆炸。” 寒生恍惚地注视著前方,手指神经质地抽动著,轻触著易拉罐体。他脸上的表情是平淡的,但也可以说是莫大哀伤後的麻木不仁。 “如果我和外婆一起进屋就好了。也许不会去开灯,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死掉。” 他买了食物回来,看到的是消防车和救护车。人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巨大的爆炸声震断了这一片居民的神经,即使是没有被殃及到的地方也有惊慌失措的人流在乱蹿。 救护人员忙著把人往车上运。现场一片混乱,消防队在灭火,警察才刚刚赶到。他没有任何阻碍地挤到最前面,就那样看著他面目全非的亲人从面前抬过。 之後他看到无数遍,在梦里。 这房子是用外婆的保险金买下的。反正发生过这种惨祸的房子屋主也没指望能租卖,因此价格不高,他还能剩了些钱作为自己日後的生活费。虽然到大学就要靠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了。那个远房舅舅只是名义上的监护人,事实上完全指望不上他。他也不想扮可怜去乞讨他人的同情。 那个时候以为会锥心刺骨一辈子的痛,後来也慢慢被时间抹平。 他妈妈是凉薄的人,肯放在心口痛一辈子的,从来不是亲人。他想,他或许是像极了他的妈妈。 过去的一点一滴,从脑海深处浮上来。 “其实我妈非常讨厌我,只有外婆真正待我好。她死了就算了,为什麽要把外婆也带走?”他絮絮地抱怨著,眼圈儿有些红。 周祖望看著像恢复到儿童时期,皱著眉向他诉苦的寒生,心里也闷闷的,劝说道:“不会的。你妈妈不会讨厌你的。妈妈不喜欢你就不会生下你了。不要这麽说了,你明明心里不是这麽想的。” 寒生固执地摇著头:“她生下我就是为了多一个筹码,谁知道人家不买账。我是活生生的耻辱,她天天打骂我。” “但她一直没有丢掉你啊。” 寒生闻言,低声说:“我想如果不是外婆,她早就丢掉我了。老实告诉你,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搬家,是因为我和人打架。” “你…和人打架?”周祖望明显意外。印象里寒生并不是一个喜欢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嗯,平时一直骂我是‘野种’的几个,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起来了。都伤得很厉害。我断了肋骨住在医院里,她来看了一眼,大概以为我还昏迷著,於是说了句‘怎麽不真死了’,其实我都听到了。”寒生状似无谓地撇了撇嘴角,“不过我估计她也不介意我听到,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对我的厌恶。” “只是你自己这麽猜想而已,你妈妈也有很大压力,她脾气不好也是有可能的…”周祖望努力想著该怎麽组织词汇,艰难的劝说却被骤然打断。 寒生颤抖著低下头,喃喃自语:“是,她是有很大压力,她未婚生子,那时候还不比现在,有了个私生子,她很难再结婚,她的事业已经毁於一旦,她一辈子的希望都没有了──但我没想要出生啊,我没想毁了她的人生啊…” 无言地搂住有些失常的人,周祖望犹豫了一会儿,说:“寒生,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寒生的肩背微微缩起来,用微弱的声音反驳:“我没和自己过不去。” 周祖望却不放过他:“可是恨她让你这样难过。” 自从那句话後,安静了好一会儿,寒生一直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他靠在一起,把脸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周祖望终於忍不住打破沈默:“寒生…” 对方还是不搭理,咽喉却吞咽了一下。周祖望忽然忍不住,偏过头,在颈子根部吻了一下。 寒生微微抖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趴在他身上,不说话也不动作。隔了几秒,才闷闷不乐地开口:“你只是同情我吧?以前是怕我又闹失踪,所以就让我对你做那些事。现在觉得我很可怜,所以又迁就我。” 周祖望愣了愣,万万没想到自己整理好心情准备正视现实以後,寒生会说出这麽消极懈怠的话来。 他一时没搭腔,寒生便自顾自地又说下去:“你这个人就是心肠软,不过也好的,是我太过分了…” 周祖望忽然推开了趴在他身上的人,两手扶住他的肩膀,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你知道我是几岁开始学画画的麽?” 这一下跳跃太大,狄寒生没反应过来。 “是4岁。”周祖望微微笑著,“完全是个只晓得玩的小孩,哪里肯在画板前面坐满十分锺?因为逃课还撒谎骗人,我爸打我打断过一根拖把。那个时候恨死了画画,有一次写作文,名字叫《我的愿望》,我写‘笔杆全部断光,笔毛全部掉光’,老师告诉我爸妈,又挨了一顿打。” 忽然听当事人爆料出这麽多猥琐内幕,狄寒生心目中那个光辉形象出现裂缝。他无意识地低喃:“完全看不出来…” 周祖望注视著他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继续下去,“可是,後来我却喜欢画画了。爸妈说要专心读书不要再画时,我觉得好像是分割掉身体的一部分一样难过。我高兴的时候想画,失落的时候想画,在纸上涂抹的时候,是我心境最平和安宁的时间。” 寒生想到了什麽,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只能忐忑不安地看著那双沈沈的黑眸子。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3 周祖望温和却坚定地说著:“我不知道是为什麽,但是,已经无法回想起,以前讨厌这件事的心情了。” bsp;16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麽,口干舌燥的。狄寒生伸手摸向又一罐啤酒,却被人抢先一步拿掉了。 他看著周祖望,哀求道:“今天比较特殊嘛,而且只是啤酒…” 周祖望却没有一点通融的意思,坚决地放进冰箱关上门,“积少成多,你不要觉得度数低就没关系。” 狄寒生想了想,立刻就高兴了,眉开眼笑地说:“祖望你是不是开始关心我了?” 周祖望指出他的言语漏洞:“我本来就很关心你。” 狄寒生不理会他说什麽,兴高采烈自说自话:“你放心,我会好好爱护自己的,现在我想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了。” 周祖望本还打算再教训他两句,听到这里,忽然哽住。他原来竟然没有一个要保重自己的理由麽? 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寒生的肩膀,想略事安慰,不料寒生也附身过来。视线在空中相遇,微微一滞,随後自然地偏了偏头。 气息相融,温热的唇贴在一起。 未曾深入的平淡的吻,只是肌肤的碰触而已。但是心的距离无限接近。过往激烈纠缠时陌生而又寒冷,现在却觉得温馨安全。 轻轻厮磨了一会儿,两人便静静依靠在一起。不用语言的交流,似乎也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麽。在这样一个夏日的午後,待在没有空调的屋子里,原本应该是挥汗如雨焦躁不安的。可是祖望却能觉察到风悄悄地吹过。 心安神宁。 寒生竟然靠在他的怀里,睡著了。 呼吸很匀净,睡容很安恬。 他看到怀里睡得沈沈的人眼睛下面有淡青的痕迹。大概是长年精神紧张导致休息品质不佳的缘故。 要戴著幸福愉快的面具生活下去,怎麽会不累呢? 其实一切都是有蛛丝马迹的。怪就怪他太大而化之。想起过去拿寒生的名字开玩笑,他说幸亏不是“白露”出生,否则要叫“白生”──白白生了这麽一个儿子的意思,那个时候狄寒生笑得那样难看。他是想到他妈妈对他的怨恨和厌恶了吧?自己居然就这样没神经的戳他的痛处。 从这个房间的窗户望出去,侧面有一颗石榴树。盛夏骄阳下,花朵大如灯盏,一树火云烂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著的一盏盏小小灯笼,与绿意葱茏的叶子相映成趣。石榴的花期,似乎是从五月一直到十月的。花谢了,花又开了,悄无声息。可是满枝的红豔依旧绚烂,那样多的花,那样顽强而热烈的生命。 等到所有的花都落尽时,也是秋天了。那却不是萧瑟的终点。 花落无声,终究会结出晶莹的果实。 周祖望看著窗外耀眼的阳光,渐渐的也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等他和狄寒生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周祖望吓了一跳,说:“糟糕了,我和爸妈说好在五点锺碰头的。现在时间已经要到了。” 寒生看看表说:“那你赶紧打电话给他们说一声。” 祖望犹豫了一下,寒生看出他在想什麽,毕竟原来一直不说话,突然溜溜的就会说了,还一点嘶哑都不带的,所有智商大於零的人都能明白过来他原来干了什麽。 他一点也不同情,阴阳怪气地在旁边落井下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知不知道旁边的人都多担心?我殷切期待伯父伯母对你进行再教育。” 周祖望听他这麽说,也不高兴了,说:“你废话什麽!都是因为你!谁让你在日记里写…”他猛然惊觉,急急收口。可惜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来不及了。 狄寒生愣了一下,记忆逐渐回笼,顿时笑得非常欠揍:“嘿嘿嘿,原来是这样…我,我热泪盈眶…但是你怎麽能不与时俱进呢?那日记都是多少年以前写的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啊。”他扑过来抱住周祖望,狠狠一口亲在他嘴角边,而後厚颜无耻地宣布:“其实当我参透生死以後,尘世的荣辱已经不放在心上,我早就打定主意,要没脸没皮的纠缠下去,就算你学会唱歌剧都绝不离开。” 周祖望又好气又好笑,回敬道:“你说的太对了,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决定从此以後要在反复无常的道路上勇往直前,为了表示我与时俱进的决心,今天说的所有话都将经过格式化处理变成歌剧《卡门》供我研读学习。” 狄寒生垮下脸,不敢说什麽了。周祖望那意思明显是打算让他出演唐?豪塞同志。他还是闷声大发财比较好。 周祖望只是和他父母说了几句。那边一定是震惊的,这也不用说了。但他收了电话後对狄寒生说:“你也一起来吧。” 狄寒生说:“我?可是这样很莫名其妙的。” 周祖望笑笑说:“没关系,不是以前也去过的麽?再说也只有几天了。” 他是不想让狄寒生再一个人留在这间屋子里。充满过去的魅影的屋子,纠缠著伤痛和灰暗的回忆。 寒生自然知道他的用意。 =========================================================== 祖望已经算是对狄寒生表白了。要他说“我x你”这暂时还不可能。祖望同学是闷骚的… 不过现在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才是他们以前学生时代在一起的样子。嗯,之前一直在吭哧磨叽~~这样神经兮兮的对话才是正常的= =|||形象毁灭了也许… 回到县城之後,狄寒生住到了周家旁边的一个招待所。 周祖望的父母还不知道狄寒生一直和周祖望住在一起。周祖望怕斐斐小孩子不知道轻重,随口说出来这事反而招父母的疑心,便抢先说了狄寒生最近借住自己家的事。 周母脸上神色是有些奇怪的。而且祖望突然能流利讲话,她因为担心儿子的病情,当年查过不少资料,知道这不像是刚恢复声音的样子。不过她是活了几十岁的人,有狄寒生这个外人在,不会让自己的疑惑露到表面来,仍然是笑著寒暄。转念想起上次周祖望过年也带狄寒生回来了,这人在祖望病时帮了不少忙,想必自己儿子和他的关系是非常好才会这样。於是也就没有多想什麽。 斐斐却在一边偷偷的翻白眼,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4 周祖望见她做这麽不淑女的动作,立刻出声教训:“斐斐,小孩子不要这样翻白眼,很难看的。” 斐斐看看他,又看看狄寒生,嘟起嘴老大不乐意的说:“爸爸讨厌!刚会说话就骂我。还是不会说话的爸爸好。” 此言一出,就被走在旁边的狄寒生轻轻扯了扯耳朵。她爷爷奶奶也说:“斐斐,可不能这麽说啊。” 斐斐大大的不服气,捂著耳朵蹦蹦跳:“本来就是爸爸说的不对,小孩子不可以,大人就可以了吗?哼!” 她爷爷奶奶舍不得讲她,只好把她拉到一边去晓以大义,诸如爸爸才刚能说话不可以这样伤爸爸的心啦,不要和爸爸计较啦。 斐斐开始吃第二串烤里脊时,心气基本上已经平了。 寒生偷偷对祖望说:“小鬼怎麽了?今天脾气特别大。” 周祖望苦笑著摇了摇头。他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斐斐好像已经知道些什麽。但又不能十分肯定。这时候说出来,徒然增添狄寒生的烦恼而已。斐斐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不至於担心太多。但狄寒生不一样,一定会为了她的态度患得患失地焦虑的。 虽然狄寒生不住在周祖望家,吃饭的时候还是在周家搭夥的。 周母关心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找了个机会就问狄寒生以前那个不肯和他结婚的女朋友怎麽样了。狄寒生闻言,面孔上透出喜悦的神气,又对眼前的老人有点愧疚,於是力持声音平淡的说:“他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周母听了,很为他高兴。狄寒生偷偷觑了祖望一眼,见他也往这边看,心里顿时有些不安。祖望父母是一心一意希望他再结婚的,如果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现在肯定拿他当仇人。但是他管不了这麽多了。对不起老人家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绝对不会因此离开祖望的。 周祖望神色间露出些许烦恼担心的样子,狄寒生本来以为他是为了不知如何向父母交待而愁闷,心里更是惴惴。但下一秒,他就知道祖望是为什麽了。 周母从他这里打听好消息,心满意足了,转头对祖望说:“你看看,人家都要定下来了,你啊,叫我们到现在都还在操心…” 斐斐听到奶奶又开始老生常谈地劝爸爸再找老婆,内心郁闷非常。她在爷爷奶奶面前装得还是比较懂道理的,这时候不好肆意抒发自己的感想,只能闷头扒饭。 寒生听到,心里也非常不舒服。但是看到祖望一脸“我就知道,又来了又来了”的不孝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开心:祖望真的不想再找女人了,他似乎真的打算和自己在一起。 周母演说了一番人生大道理,总结下来就是“必须找个伴一起过日子”。平心而论,她讲得还是非常循循善诱有理有据慷慨激昂引人入胜的。但是任何话被重复十遍以上後,听众都会产生抵触情绪。周祖望一边有口无心地点头称是,一边讶异母亲怎麽会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忽然就说起了这些。狄寒生对他来说很亲近,但在父母那里也就是一个儿子的朋友,照理不会当他的面说这些话的。 寒生虽然知道祖望绝没有这个意思,但听完周母感人的演讲,内心毕竟不是滋味。 吃过饭,稍微聊了几句,他便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周祖望坚持送他出去。狄寒生稍微客气了一下,因为拒绝的语气毫无诚意,周祖望还是和他一起出了家门。 两个人没说话,从三楼走到一楼,跺脚时,走廊的声控灯怎麽也不亮,大约是坏了。夜晚并不安静,不知哪一户人家在看综艺节目,不时出现节目里夸张的暴笑音效;还有巷子口大排档的喧嚣。 走廊里黑漆漆的,借著门口透进来的一点路灯微弱的光线,勉强能看见对方的面孔。其实看不见也不要紧,那个人长什麽样子,早就刻在心底了。 寒生低低的说:“你回去吧,到招待所的路我认识,不会走丢的。”怕给别人听到似的。 祖望也压低声音,说:“没关系,晚饭後散步也是必要的。” 寒生笑了笑说:“你爸妈在上面呢,我觉得他们已经有点奇怪我怎麽总黏著你了。” 周祖望看了他一眼,安慰道:“你多心了。不会的。” “我总觉得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难道是因为我心虚的缘故?”寒生闷闷不乐地嘀咕著。 祖望安抚地拍拍他,说道:“疑心生暗鬼,怎麽可能呢?我们走吧。” 寒生却没有动。 祖望看著他,过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说:“寒生,今晚让你难受了,对不起。我明知道我妈会说那些话还叫你来家里…” 接下去的话,被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截住了。 寒生眼睛亮亮的注视了他一会儿,随後转过头去说:“我走了。” 寒生还没有走进招待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说来也奇怪,他平时是经常忽略掉那个短信提示音的,这次偏偏注意到了。 发现是斐斐发的短信,没头没脑只有一句“回来”。 狄寒生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祖望出什麽事了。但祖望刚才一直没有异样,那难道是他父母出事了?可是那样子应该是祖望给自己打电话呀。 他心里七上八下,脚下不停,转眼已经回到了祖望家。抬手正要敲门,里面已经有人把门拉开。 他看见斐斐站在里面,一脸阴云的瞪著他。 他吓了一跳。看这样子不像是有人急病,倒像是东窗事发──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刚才离开时的情难自禁,顿时著急起来。 斐斐指了指祖望的卧室,那门紧闭著,里面似乎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传出。狄寒生上去就想推门,斐斐扯住他,又递出一串备用钥匙。换了平时狄寒生一定会为这小女孩的老到表现惊讶,但这时心里混乱焦急,竟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开门进去,里面的人显然也吓了一跳。周祖望站在窗边,正对著房门口,看见他时脸上布满掩饰不了的愕然,而後便是焦灼的神色。周父周母本来就气得脸红脖子粗,看见了带坏儿子的罪魁祸首,更是眼睛都红了。只是起码的理智教养还在,阻止他们对狄寒生动手。 狄寒生看见这个阵仗,知道大势去矣,估计是什麽都曝光了。 事已至此,他反而镇定下来,一步步走到周祖望身边。他略侧著身子,似乎是和祖望并排,其实随时可以挡到他前面。他知道祖望的父母是有棍棒教育的倾向的。自私地把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5 祖望拖上这条不归路的是他,已经害得祖望痛苦,他不会再让他受皮肉之痛。 周父周母气得糊涂了,也没有出声,就这麽瞪著。好半晌,周父才颤抖著抬手,指著狄寒生对周祖望说:“你,你是因为这个…这个同性恋…”他想说“二姨子”,但是因为长年的修养,即使怒极也骂不出口。 周祖望轻轻说:“爸,我和玉秀离婚的真正原因是我对女人不行了。我一直没说,她也顾及我的面子没说。”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直震得在场的人张口结舌。 周父周母原本一心认定是狄寒生勾引坏了自家儿子,又认定玉秀无情无义,听周祖望这麽说,一时间要推翻原来的所有成见,自然无法接受。 狄寒生听在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祖望说的话都不假,但组合起来用在这里,却是明显要让他父母误会。他知道祖望原来对男人,除了是朋友是兄弟外,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的。祖望是硬生生被他掰弯,被他的死缠烂打拖上贼船的。 他这麽说,只有一个解释:他不要自己负责任,他不愿意他的父母把仇恨的矛头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狄寒生脑子木木的,他想分辩,想告诉两位老人周祖望在说谎,是他害了祖望。 刚刚张口说:“是我…”却被祖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抓得很紧很紧,用力到让心都疼痛的地步。狄寒生微侧了下脸,看见了祖望凝视他的眼眸。 祖望轻缓却不容否决地摇了摇头。 周父周母原本已经怒极,被祖望横里插出这麽一档子事,好像是往热油锅里浇了冰水一样,滋拉拉炸起来,再看他们俩眉来眼去心有灵犀的样子,气上加气。 周父脸色铁青,说不出整句话来,嘴里念念叨叨的嘟囔著:“不肖子…不肖子…” 周母忽然坐倒在床上大哭起来,一边嚎啕一边骂道:“作孽啊我上辈子是作了什麽孽啊怎麽就一点舒心的事都遇不上…当年那些插队的人都调回去了就我倒了八辈子霉留在这个鬼地方…我这辈子算是完蛋啦,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本来以为儿子会有出息有长进,谁知道我的命是真苦啊…呜呜呜…” 祖望握著寒生的手,低声说:“妈,我和他在一起,也一样会孝敬你们的。你们如果愿意,退休以後可以去x城。说实话,妈妈,如果没有离婚,我可能还没法这麽肯定的说能接你们去。” 周父狂怒道:“你给我闭嘴!谁要你孝敬!?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他老当益壮,顺手抄起旁边的一张椅子冲了上来,要好好收拾这个逆子。当然,顺带著收拾了旁边那个不知羞耻的带坏儿子的同性恋也是没法子的。 祖望和寒生都立定心思,拼著挨一顿打,也要把今天的事熬过去,绝不向老人妥协。但两个人都想替对方挡,居然就这麽争了起来。 周父见此情景,意外至极的愣了愣,手里的椅子悬在半空,僵在那里打不下去了。 这边稍微消停些,周母那边刚才听到周祖望顶嘴,哭得更凶了,“你以前从来不顶嘴的,啊?就是这两年…就是这两年,你被这个同性恋给缠了去了…你中了邪了…对你就是中了邪了。我就你一个儿子…呜呜呜…我这辈子没有希望了…你知不知道这事是让人戳脊梁骨轻贱的啊?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断子绝孙伤天害理啊!?我以後在外面还怎麽做人?我倒不如两眼一闭,死了的干净啊!我要去死…”周母越哭声音越高,说到伤心处竟然真的倒头往墙上撞了过去。 直吓得周祖望和狄寒生抢步上前想要阻止她。 周母被两人拉住後不依不饶地哭骂著要往墙上撞,挣扎间狄寒生头脸上多了好几道血口子。周祖望知道母亲是在借题发作,明著暗著拿狄寒生出气,可是他除了尽量自己去挡著点,一点好法子都没有。 就在这时,关紧的门被推开,外面厅里响起了撞倒椅子的声音以及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祖望和寒生面面相觑,不知道斐斐这是怎麽了。尤其是寒生,刚刚才见识过她冷静过人的风采,这时候看到截然相反的面貌,心理冲击十分剧烈。 等所有人都从周祖望的卧室出来了,号啕大哭已经进化为血泪泣诉。 只听斐斐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咽道:“我就知道…呜…我同学家里都重男轻女…她奶奶说她是赔钱货…我以为我奶奶不会的…奶奶一向最疼我了…原来不是的…我是多余的…呜…妈妈生了弟弟不要我了…现在爸爸也要弟弟…我是多余的…呜呜呜…” 周祖望越听心里越难过,情知是她奶奶刚才那句“断子绝孙”伤到她了。玉秀又生了个孩子,他是知道的。新生儿总是比较麻烦,她心思多在那孩子身上,不太理会斐斐,也是有的。他想的是自己多疼一点便好了,没想到她受的伤害这样深。 他想去劝,斐斐却暴怒地推开他,继续恸哭控诉。 哭著哭著,她直眉瞪眼地就奔著客厅的窗户去了! 在她打开窗户跳出去之前,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大人们齐心合力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把她拖了下来。 斐斐被拖下来以後一不做二不休,躺倒在地继续哭闹:“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弟弟…哇哇哇…爸爸不要给我找後妈有後妈就有後爸…我还不如死掉算了…我不要弟弟…呜哇哇哇…” 周母开始被惊得呆了,这时候有点明白过来。她素来宠爱斐斐,明知道她是在借题发挥耍无赖,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正在这时,斐斐突然四肢一阵抽搐,昏过去了。 家里顿时像炸了锅一样,埋怨的埋怨,怒骂的怒骂,指责的指责,打120的打120。周祖望冲上去抱住斐斐就掐人中,却被狄寒生悄悄的握住了手。周祖望急得都快疯了,刚想叫狄寒生放手,却听狄寒生在他耳朵边悄声说:“掐轻点。” 他愣了愣,再凝神看斐斐,不仔细还好,一静下心来,就发现她睫毛在微微颤动! 送到医院,医生拿出针筒後,斐斐忽然便“悠悠醒转”,众人又一阵手忙脚乱。末了收拾停当,斐斐无辜地靠在病床上。 小女孩长相甜美,此刻腮边带泪,头发凌乱,满面尘土,更是惹人怜爱。医生检查过後,教训他们道:“教育孩子要讲究方法,不能一有事就打孩子,她这次是情绪太激动导致的休克,没有大碍,以後可不能这样粗暴教育了。” 周祖望唯唯诺诺,不加分辨,点头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6 称是。 周母经过斐斐在家时一场哭闹,原本那股誓不罢休的怒气已经“再而衰”,待赶到医院里折腾了这麽一回,又是惊又是怕,末了被医生数落一顿,那个非逼著祖望立时三刻做选择的心是彻底“三而竭”了。 她对这个勾引坏祖望的狄寒生,开始是抱定了有他没她的心思,非要让儿子给一个满意的说法,但现在筋疲力尽,无暇去管,只好假装没看见那两个人之间的亲近感。 她拉著斐斐的手,喃喃说:“你可真是吓坏奶奶了。”一半是被孙女儿吓的,一半是想起儿子的丑事将来传出去自己没法做人,想著想著又落下泪来。 斐斐见状,也哭了起来。 祖孙俩抱头痛哭,哀哀戚戚,凄风苦雨,各怀鬼胎。 最终周父周母什麽都没有说。狄寒生识相的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周祖望领斐斐离开时,老两口只是看著他唉声叹气。周祖望明白他们的意思,可是这次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妥协,最终屈服在父母的哀兵政策里。 这段就是我最喜欢的:家庭?伦理?狗血?闹剧!!! 浑身都舒畅了… 那天闹到半夜才罢休。眼看老头儿老太一时没有精力来难为周祖望了,寒生为了不刺激老人激化矛盾,已经先行潜逃回旅馆。 周母和斐斐一路抱头痛哭,回到家以後大概是哭得累了,中场休息,两个人靠在一起睡了。 周父长吁短叹,嘟囔著不知道什麽话,後来也去睡觉了。周祖望看看没什麽大问题,心里记挂著狄寒生,便悄悄离开家里,去了招待所。 他本来是担心狄寒生东想西想,又想些有的没有的。谁知道去了一看,还真的得照顾。 寒生脸上被抓伤的几道刚才混乱中看的不清楚,现在看,隐约都有些肿起来了。 周祖望见状很是心疼,说:“你怎麽看不出我妈是故意的?你当时应该躲一躲啊!” 狄寒生笑起来,牵动了肿的地方,又疼得一呲牙,“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我怎麽通过测试呢?” 周祖望叹了口气说:“什麽测试,他们是想赶走你。这种事你不要掺进来。我是他们儿子,他们不会真怎麽样的。” 狄寒生道:“他们不怎麽样已经这样架势,真怎麽你,你大概要连命都没有了。” 周祖望摆手道:“我爸妈我了解的,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这事情闹大了怕的是他们,他们不会搞到人尽皆知的。你看刚才一出家门,他们不就什麽话都没了麽?…说起来,你怎麽会回来的?” 狄寒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卖了斐斐:“小鬼给我发的短信。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两个人沈默了一会儿。 看样子,斐斐是早就什麽都知道了。惘♂然 两个人都开始努力回想,在斐斐在家时做过什麽儿童不宜的事情,内心懊丧非常。 周祖望看了看狄寒生面孔上的伤痕,说:“还是得涂些碘酒。” 狄寒生大惊失色,说道:“这已经够难看了,再涂上那种黄乎乎大便一样颜色的东西,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周祖望耐心地晓以利害:“涂了以後就不会感染了。” 狄寒生说:“只是老太太的指甲嘛,能感染什麽?” 周祖望立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佯装生气地说:“到底是我妈,转一圈会回你头上的,说话还是不要拐弯抹角地损人比较好…” 狄寒生立刻告饶,没口子否认自己内心的花花肠子:“你想得真多,我还没想到呢。” 周祖望笑吟吟盯著他,说:“我想到什麽?说来听听。” 狄寒生气道:“我是不会被这种低级骗术绕进去的!”所以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周祖望叹了口气说:“寒生,听话点,涂碘酒吧。明天不出房间就行了。这两天外面热,正好蹲在屋子里乘凉。” 寒生看著他,过了一会儿,很真诚地说:“可惜这里是小县城,半夜三更是不会有便利店或者药店开门的。” 周祖望从兜里摸出碘酒,遗憾地说:“所以我有备而来。” 寒生眼见逃无可逃,只好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认命地伸出头给周祖望涂抹。 他本来还想抵赖,但是看见祖望眼里难以掩饰的心疼以後,突然就觉得,即使他要给抹的是痛死人的双氧水,也是值得的。 祖望轻轻抚住他的颈子,用棉签沾了碘酒一点一点涂抹他脸上的抓伤。嫌寒生现在摆的pose不顺手,不知不觉的,手就扶上他後脑勺。寒生却突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祖望吓了一跳,手里棉签稍纵了一下,划出一道花痕。 他问:“寒生,怎麽了?” 狄寒生龇牙咧嘴地笑:“没事没事,我抽了一下,太激动就会这样…嘿嘿嘿…” 周祖望却不太相信,硬是要掰过他头来检查。寒生扭他不过,只好说实话:“不知道什麽时候撞了一下,起了个包。碰到会痛,你就不要看了。” 祖望急道:“是不是我妈推你那一下?撞到门了?这是後脑勺啊,很危险的──会不会脑震荡?我看你现在不太清醒神经兮兮的…我们快去检查一下吧…” 狄寒生哭笑不得,说:“刚才在医院里我让急诊的医生看过了,没事情的,就是肿了包,哪里就脑震荡了?” 周祖望不放心,还是要扒头发看。狄寒生哀叫道:“刚才检查时那医生已经给我上过刑了,你又来!我撞到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被压得很痛啊!” 周祖望说:“谁叫你自己一开始没有坦白从宽?现在党和国家已经对你失去信任了,你受死吧!”於是扑了过来。 狄寒生赶紧奋力挣扎。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狄寒生终於仗著周祖望怕碰到他後脑勺这点优势,可耻地占了上风,把他制服在床上。他报复性地拿药棉沾了碘酒给周祖望画了猫胡子,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周祖望轻轻喘著气,低声叫道:“寒生…” 狄寒生看著那双亮晶晶的黑瞳,犹如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渐渐的,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像是著了魔的催促。 他闭上眼睛,低头吻了下去。 觉得16章结束得太仓促了,於是任性地补了一段…orz 接下去是17章,计划18章就是最终章了…前提是我的“话痨病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7 ”没有发作。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之後会有一个《男人四十》的番外。那个时候斐斐18岁,女王陛下要找男朋友啦,爸爸们就可以爱干什麽干什麽去了…咩哈哈哈哈哈哈!!!!!! (嗯,是要给斐斐安排一个压得住她的型男,还是一个被她欺压的小媳妇儿受呢?) bsp;17 寒生顶著一脸抓挠出的痂痕出现在省城机场时,很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视线。两个男人带著一个孩子的组合也挺惹眼的。他大咧咧的不乎,似乎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周祖望心里很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不讲道理,但自己又没法说什麽。 回到x城後,狄寒生面孔上的伤慢慢好了起来,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周祖望知道母亲当时气疯了,手上根本就没有留情。狄寒生又不躲,硬生生去受她的怒气。抓伤太深,一时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了。 查询了一圈,关於去疤的方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狄寒生脸上的疤细细小小,显然没到要动手术的地步,但长在那里又让他看著很不爽。有一道在眼睛下面,一晃眼和泪痕似的,把寒生原本开朗的容貌变得十分凄苦。 跑到风格甜腻腻的美容论坛看了,发现那些成天鼓捣一张脸的女孩子枉称精於此道,其实也没有一个万全的办法。周祖望想了半天,决定把找到的办法一个一个试过来。 他安排了一下,第一天上马的是“维生素e按摩法”,因为去疤膏什麽的都要出去买,而家里现成的只有维生素e胶囊。 斐斐临考抱佛脚,练了一天琴,吃完晚饭又弹了一会儿,终於挺不住了。两只手都有点抖,在冷水里泡了一会儿才消肿。周祖望看了很心疼,对她说:“考级而已,尽力就好了,不要拼命。今年不过还有明年呢。” 斐斐对老爸的低标准松要求很是不屑:“那要是杨帆考过我没过,我多没面子啊?”杨帆是她同班同学,这次也要考级。 周祖望叹了口气说:“你啊,这麽小也知道‘面子’、‘面子’的了。” 斐斐揉著胳膊哼哼著说:“我不小了!”她说这句话其实也是有华丽的弦外之音的,但看看爸爸还是把她当孩子的毫无怀疑的眼神,她无可奈何,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只好放弃抗辩,先去睡觉。 她一进她房间,周祖望面部表情崩坏了一小块。明明怀疑她知道什麽,却要装作什麽都没怀疑。现在要在斐斐面前保持爸爸的尊严,实在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狄寒生在看书。周祖望走过来,见他低著头,眼睫微垂著,在眼睑下侧投下一片阴影。大概是觉察到他过来,寒生自书本里抬起头,凝神看向他。他做这个动作时面孔轻轻仰起,眼睛下方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便好像具有了生命,肖似瞬间滑下的眼泪。 周祖望每见一次,心头都会不舒服。 他拿出维生素e胶囊、针、棉签,对寒生温柔和蔼地笑:“听说涂维生素e可以帮助消除疤痕,试试看吧?” 寒生闻言,开心地笑起来,吐糟说:“这种美容偏方你也信啊?再说我又不是女孩子,有疤就留著好了,说不定过段时间自己就长没了。” 周祖望面孔红了一下,道:“宁可信其有嘛。试试总归不会有害处的。你开学就顶著这个花脸去学校上课,岂不是伤了那些崇拜爱慕你的女学生的心?” 寒生大怒,捍卫自己的节操:“你不要血口喷人,无中生有,我是去上课,又不是去卖笑!” 祖望笑笑,说道:“没有麽?那几个探病的女孩子是怎麽回事?听说她们很难才找到那里的…” 寒生先是一呆,过了几秒才反映过来祖望在算陈年旧账,自己生病住院时候的事他居然拿出来说。他先是奇怪,而後忽然想明白了,心里快活得好像要飘起来一样。 他轻声说:“祖望,其实那天我一直都在等你来看我,虽然我知道不可能。” 周祖望沈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狄寒生凑过去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又亲了亲他微有些胡茬子的下巴,随後笑著说:“虽然女生选我的课居心叵测是大家默认的事实,但我讲课也是很有吸引力的,你不要误会哦。” 周祖望微笑点头,“你天生是会教人的,我高中就体会过了。你讲数学题,比张老师讲得还透。” 寒生听他这麽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半晌讪讪的说:“可是我平时总是不耐烦的,所以也做不了好老师。” 周祖望低声道:“我没觉出来,大概你待我总是足够耐心的。” 周祖望低声道:“我没觉出来,大概你待我总是足够耐心的。” 寒生看著他,半天没说话。他心里知道,他最後是没有耐心了的。他赌了祖望对他们之间情谊的重视程度,拿自己胁迫对方做选择。卑鄙无耻,而且成功了。 祖望见他沈思,犹豫了一下,继而阴魂不散地说道:“那现在先涂这个吧!” 寒生尚有些懵懂,就见对方已经拿出针去扎维生素e胶丸了。他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祖望戳爆了一个,棉签根本吸不掉,油流得满手都是。 手忙脚乱地跑到卫生间去洗掉,因为匆忙,怕会不当心把油滴到地上,不慎带倒了一把小凳子,弄出的声响大了些。水声哗啦啦间,斐斐的房门忽然打开,小女孩穿著睡衣跑出来,站在走廊上苦著脸叉腰抱怨:“爸爸你吵到我了。” 周祖望这才想起来女儿已经睡觉了。 他抱歉地说:“爸爸没注意,不会再弄出这麽大声音了。你快去睡吧。” 斐斐满心委屈,又诉苦说:“爸爸,其实我刚才都快睡著了,结果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这下要好久都睡不著了。” 周祖望悬著的心这才放下。虽然刚才和寒生说话的声音是很低的,房子的隔音效果也算不错,他还是有点怕会被斐斐听到。 转头看狄寒生,也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但斐斐是肯定已经知道了的,只是她不说,两个男人也扮缩头乌龟,不好意思去提起。 做好做歹把斐斐哄睡之後,周祖望想了想,自己的卧室是带卫生间的。在那里面关起两道门的话,声音稍微大些大概也吵不到斐斐了,而且在盥洗室里涂也不怕油漏出来滴到地上,两全其美。 寒生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抵抗这一无聊行为,但身体丝毫不听使唤,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8 俯首贴耳地跟了过去。 周祖望又刺破一个胶丸。这次有了经验,用棉花团接著,没有弄得太狼狈。他把棉花团交给狄寒生,说道:“涂一涂,然後按摩一下。” 狄寒生接过来,一边说:“会有用麽?待会儿看看。”一边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就打算结束了。 周祖望气急败坏道:“说明了还要按摩,你这样就洗掉肯定不行。你当这是硝镪水啊,立竿见影的。” 寒生无赖地笑,说道:“我不会按摩。” 周祖望知道他心里在转什麽念头。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觉得顺了他的心意也没什麽关系。 他伸手轻轻揉按著寒生面孔上的浅浅疤痕。因为有著油状液体的润泽,摸起来手感滑腻腻的,稍微有些奇怪。在他眼睛下面的动作,有些像擦拭眼泪。 没过一会儿,寒生慢慢闭起了眼睛。祖望以为他是困了,刚想说干脆休息,寒生却抓住了他还贴在他面颊上的手。 他闭著眼睛,慢慢侧过头来,薄唇微张,探出舌尖,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指缝间。有些温热潮湿的触感,丝毫也不令人讨厌。周祖望甚至觉得心头漏跳了一拍,有些莫名的透不过气来。 寒生先是如小动物般试探著,用唇,用舌,轻轻触碰著他的手指。而後,在祖望再也耐不住地颤抖起来时,便含住了沾染上油液的手指,在口中不轻不重地吸吮著,添弄著。 周祖望嘶哑著声音,微喘著说:“寒生,别闹了…” 狄寒生听到他说话,慢慢睁开了眼睛,一霎也不霎地盯视著他的双眼,仿佛在捕捉确认著什麽。周祖望有些支撑不住,虚弱地避开视线。他知道寒生想要做什麽的,只是在家里,自己总是不太习惯。 寒生却不让他逃开,忽然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两个人腰部以下紧紧贴在一起。那个地方的东西,互相之间都能感觉了。生理反应已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祖望,看著我。”寒生用低沈却魅惑的声音这样呢喃著,在狭窄而安静的空间里,声音近得那样暧昧,又清晰得那样真切。 那是无法拒绝的催眠般的请求。 周祖望顺从地看向他,看向那双好像著了火一样的眸子。 寒生微张开嘴,唇瓣蠕动著,叹息般的牵念,“祖望”,“祖望”。只是这样低回地喃喃,便能让听到的人耳内心底烈火燎原。 他紧紧搂抱著他的腰,不让他逃开。下身的坚硬隔著布料,摩擦在一处。似乎连灼烧的热度都能感知。 每一个动作,都能清楚地从肢体传达到神经中枢。每一个末梢的感觉,都被放大了几万倍。周祖望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头发紧。呼吸愈来愈急促,心慌的感觉愈来愈明显。 寒生慢慢的跪了下去,低著头,贴近了他的那个地方。当他的牙齿咬上祖望的裤链时,祖望才从迷蒙中恍然惊觉。 他一把推开了他。 迎上对方错愕的目光,周祖望惊慌失措中不自觉地说道:“还…还没洗过…脏…” 被寒生爱抚,那种感觉是很好很好的。 被人全身心的爱著的滋味,被人全盘接纳的滋味,被人十二万分温柔对待的滋味。 可是他不要对方用那种卑微的方式来讨好他。 寒生仰头看著他,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他维持著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弹,固执地仰著头,凝视著祖望的眼。 他的舌尖,轻巧地舔过嘴唇,带过一片珠光水泽。嘴唇在空虚中吞咽般的小幅度翕张著。 好像在勾勒著沟壑的形状。又好像是,在舔吮著什麽。 周祖望只觉得空气里的温度愈发的高了,全身著了火一样热起来。 他想逃开,却像被摄住了的精魄,逃无可逃。 他无法抑制地喘著气,身子渐渐的,便有些发抖。最後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便慢慢软倒在狄寒生的怀抱里。 寒生低头温柔地吻了一下他半张的嘴唇,随後解开了他的皮带扣环。 拉链拉开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刺耳,却进不到高潮後感官余韵的世界里。 周祖望粗重地呼吸著,靠著可以让他安心的人。 吻像雨点般落下,渐渐的胶著,密不可分。 两个人纠缠著倒在床上,陷入如同野兽的疯狂里。 除掉所有碍事的衣服後,寒生抱著祖望,让他俯趴在自己身上,一边细细地亲吻著祖望的嘴唇,脸颊,眉眼,一边伸手,自他脊椎那条凹线向下游移,一点点摸索到了臀缝间。 刚刚发泄过的地方有些湿粘,很快的又硬了起来。祖望有些无意识的伏在他身上,腻在一起磨蹭著,轻轻喘著气。 被寒生分开双腿时,他蓦然抽了一口气,眼里的迷乱神色逐渐消散,身子也僵硬起来。 虽然没有说不,绷紧的身体已经明显传达出不愿意的讯息。 寒生暗自叹了口气,撤回了手,转而抱紧了祖望。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虽然是紧紧抱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火热的程度,却无法再进一步做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寒生贴著祖望的耳朵,低低的询问:“真的那麽讨厌这种事麽?” 祖望趴伏在他身上,手臂搂著他,闻言又僵了一僵,似乎是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 寒生以为他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忍耐,所以又说谎安慰他,郁郁地说:“祖望,不喜欢做就不做好了,不要紧的。” 祖望埋首在他的侧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了。而後他小声“唉”了一下,嘀咕著说:“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想那麽多了。” 寒生听了他这麽为他著想的回答,心里虽然欢喜得快要炸开一样,却更不忍去勉强对方了。 那天在招待所时,因为准备不充分,所以他们最後没有做到插入的地步。 只是接吻,爱抚前面的话,祖望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愿意的神情和身体反应。寒生当时以为他已经能够接受同性之间的做爱方式了,现在才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他有些後悔,怕自己的逾越会让祖望烦恼。 脑子里胡思乱想著,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抚摸著祖望的背脊。 祖望自从病後人消瘦下来,就没有再胖回去。因为没有影响健康的恢复,瘦一点也没有关系,所以也就没去管他。掌中的肌肤触感细腻温热,让人不舍得离去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59 。祖望也没有异议,就那麽温顺的伏在他怀里让他摸。 狄寒生心里想:其实能就这样过下去,也很好了。做爱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让祖望不舒服。 他紧紧拥抱著怀里的人,低声说:“对不起,祖望,我知道你那样子很难受,以前总是任性勉强你,以後我不会了。”说罢在对方的颈子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如承诺般的坚定。 怀里的人震动了一下,埋在他肩窝里的面孔蹭了蹭,随後发出闷闷的声音:“…不是因为难受。” 寒生吓了一跳,呆呆地接口问:“那是为什麽?”或者还是觉得这种同性做爱的方式违反自然,让人恶心麽? 祖望犹豫著一时没说话。寒生心里想,如果他只是觉得做承受的那方,男性尊严受损的话,那麽交换位置也无妨。他不介意的。只要能和祖望再亲密一点。 “…我是怕叫出声来…” 寒生眨了眨眼,一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 他想了半天才慢慢的明白过来。 过去是他应该“不能说话”。 现在呢,斐斐在隔壁。 因为要憋住不能出声,所以精神紧张,身体也紧张起来。自己却误把之当作因为恶心厌恶而产生的抵触反应。 所以在招待所的时候,他才会一点抗拒都没有。甚至还非常主动。那时候不用担心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只是自己因为既无ky又没有准备套子,所以完全没有试图做到最後。如果自己当时做的话,现在看来,一定是不会被拒绝的。 寒生後悔得肠子都青了,但又被巨大的喜悦填塞,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互相冲击,心智一时被猪油蒙了,忍不住问:“那祖望,是不是因为舒服才会…”才会叫出声来呢? 话没说完便觉得脖子上痛了一下。 这个问题的回答是狠狠的一口牙印。识时务者为俊杰,狄寒生於是闭嘴收声,开始专注地一寸寸的亲吻啃噬。 进入的时候祖望微张著嘴,小小的叫了一声。寒生被他脸上隐忍的表情弄得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下他的脖子,用唇死死封住了他的,另一手同时扶住他的腰际,狠狠地一顶便完全埋进了他的体内。祖望发出呜呜的声音,闭著眼睛,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滴落。身体随著寒生激烈的动作摇晃著,像是江河风浪里的一叶扁舟。 祖望双手撑在寒生的肩膀上,扬著头,因为过度热切的情事而淌下的汗水不时的落到寒生的身上,汗湿的脖颈和下巴连成一条诱惑的曲线。因为怕叫出声来,他死死咬著嘴唇,皱著眉头。可是就算这样,咽喉里仍然不时传出压抑的细小呻吟。 两个人结合的地方温度不正常的一路攀升,好像已经燃烧起来一样。他全身的感官都已经失了灵,唯有那个地方,任何一丝一毫的感觉都像是被放大十倍一样鲜明。他能感受到自己那里是如何紧紧箍咬著寒生。粗热的东西深深顶入,烧灼著身体内部。碰到某一点时,爽快的神魂不属;退出时,又空虚寂寞。在高峰和低谷间来回交替,快感灭顶而来。 终於忍不住这样的煎熬时,寒生忽然又一次狠狠吻住了他,密合的唇瓣吞下了承受不住的呻吟。舌亲密的纠缠著,交换著不必用言语表达的情感。下身激烈的抽插动作愈来愈快。 身似浮云,人如飞絮,气若游丝。 一回合结束後,寒生抱著颓然趴在他身上的祖望,轻轻坐了起来。这样祖望就变成是跨坐在他身上。就著下面还在一起的姿势,寒生略略低头,伸舌去舔那因为情事激动而挺立起来的小小乳头。祖望已经筋疲力尽,被他这样骚扰,身子又不由自主地颤抖。下面不自觉地收缩著,让寒生刚刚安静下来的东西又精神抖擞起来。 寒生震了震,原本温柔舔舐的动作慢慢变成了轻轻怜爱的咬啮。 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祖望颤抖得更加厉害。 吻从胸口一路攀爬,自锁骨绵延到耳垂。寒生在祖望的耳朵边轻轻吐气说:“祖望,我还想来…” 周祖望贴著他喘气,没说话。抱扶著他肩膀的手也没有松开。 激情过後是无止境的温存缱绻的吻,两个人靠在一起,像小动物一样紧紧依偎著,不时的交换著深深浅浅的亲吻。 寒生忽然说:“祖望,对不起,那天都是我太不自制,如果不是我,你爸妈就不会发现了…” 祖望笑著摇头,道:“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早死早超生。” 寒生讷讷地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於此事。 气氛狎昵亲密,温和而没有紧逼感。寒生腻在祖望的身边,很无聊地用手指在他胸口划过来划过去,偶尔偷偷去捻捻那硬度尚存的突起──在祖望发火之前,他会非常乖觉的停手。 祖望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了,决定忽略他的这些挑逗的行为。 寒生於是得寸进尺,开始用手指在他的胸口画猪头。手势轻柔缓慢,贴著那温热光滑的肌肤一点点走,画了一个又一个。 安静了一会儿,寒生以为对方已经睡著时,祖望忽然开口说:“寒生,你在画什麽?” 寒生呆了呆,心想说画猪头未免太不高雅,反正也没有留下痕迹,不妨信口把河开。他深情款款地说:“祖望,我在画你。” 周祖望“呵”了一声,微笑著看向他:“我很像猪头麽?” 寒生闻言大为懊恼,心想早知道他觉察出来就不撒这个低劣的谎了。他只好吭吭吃吃地承认:“这个…我只会画猪头…祖望,你要相信,我刚才在画的是最英俊的猪头…” 祖望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问道:“寒生,你怎麽会不懂画画呢?” 寒生听到这个,也有些困惑,说:“我不知道。你不用避讳躲躲闪闪的问啦,我自己也奇怪呢,我妈虽然是有人在幕後包装营销,本身也是有些天赋的,怎麽我就连一点像样的东西都画不出来?” 祖望问:“也许是你其实不喜欢。” 寒生摇了摇头,说:“我喜欢的。我记得小的时候外婆给我买了盒蜡笔,我很开心,当时到处都是‘盼盼’,我就画熊猫和竹子。外婆说很好,可是妈妈却气得撕烂了画,说我怎麽这麽不争气,丢她的脸。”他陷入回忆,断断续续地诉说著,“後来我不管画什麽她都骂我。我画的是不怎麽好,不知怎麽,後来越画越糟糕。连一根线都定不准。心里想的是这样,手上画出来的就是另外的样子了。” 周祖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60 望听得难过至极。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做什麽得到的都是表扬。他心里很开心很自信,便越做越好。 寒生看到他脸上痛惜的神色,反过来安慰他说:“其实也没什麽啦,不会也不影响生活。医生说不治疗没关系…”说著顿住了口,觑了眼祖望的神色,祈祷他刚才走神,什麽都没听到。 祖望看著小心翼翼的寒生,拿他没办法似的“唉”了一声,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眉心。 寒生顺势抱住他,说:“就是现在和你相比,我的兴趣爱好实在都太低俗了,令我自惭形秽,自愧不如,自卑非常,自怨自艾…” 祖望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得了,你还自怨自艾。”刚才折腾人的精神头要说龙精虎猛还差不多。 寒生较真儿,说:“难道不是麽?你看,你喜欢画油画,下围棋;我喜欢画猪头,下军棋…” 周祖望先还是笑吟吟的听著,而後就有些困惑,说:“我怎麽就喜欢下围棋了?” 狄寒生见他装傻,决定掀旧帐,说:“你以前和那个吴蕴璇不就一直在那里‘对弈’?”画面那麽协调那麽具有古典美,当时害他嫉妒又无奈,生生磨坏了一口好牙。 周祖望回忆了一下,笑了起来:“那是她要下,我是不喜欢的。你没见我後来一般都托辞太累了没精神麽?” 狄寒生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但还是有些茫然。 周祖望又说:“下围棋是小时候我爸教我的,我一直和他还有他们棋社的人玩。因为我爸喜欢听人家赞‘老周的儿子’,赢过那些大人我就能得一毛二毛买东西吃,所以我很是努力了一段时间。後来学习紧就荒疏了。” 寒生小声说:“你难道没有下著下著就喜欢了麽?” 周祖望愣了愣,有点明白过来对方在钻什麽牛角尖,笑骂道:“都被逼著逼著就喜欢,我不是太没节操了?” 寒生闷闷地压到祖望身上,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到他耳朵边说:“那为什麽有的会喜欢,有的怎麽都不喜欢呢?” 祖望亦圈住他的腰,温柔而狡黠地答道:“看我愿不愿意。” 第二天一早,寒生去开卧室门时才想到昨晚好险,都忘记锁门。伸手转动门把手时,却发现门锁得严严实实的。他是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而後来的周祖望也不可能有这个空。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被祖望拉进主卧附带浴室时。 有人早就策划好了的。 寒生嘴角禁不住浮起了一丝痴呆的甜蜜笑意。 他决定等斐斐考级之後,就把卧室重新装修,标准按录音室的配置,争取做到在里面用最高分贝放重金属摇滚也不让外面听到一点风声… 其实写到围棋那段,因为圆圆的黑白子,满脑子黄色废渣的黄瓜有一些很不健康的联想,愧对党和人民的培养和期望,所幸後来终於克制住了…嗯,这是感情戏,虽然三级,但到底不是sm,虽然俺看过不少sm,但在严肃的场合也要收敛一点… 嗯,再老实交待:“身似浮云,人如飞絮,气若游丝”一句,就是我在搞笑来的。大家如果看到这里喷了,俺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bsp;18  终 点?起 点 经过艰苦卓绝的临时抱佛脚,斐斐通过了钢琴六级。 周祖望打电话给父母通报这个喜讯。周父周母终於在闹开之後第一次对周祖望开了口。虽然只是叮嘱关於照顾斐斐的事情,也足够让周祖望和狄寒生高兴的了。 有了破冰的第一步,只要坚持,以後总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反正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打持久战。 寒生和祖望一直没得著机会去问斐斐到底是怎麽想的。 小女孩从那次大闹以後就一直有点害羞又装得凶巴巴的样子。被他们套话套急了就发脾气。 两人想想,其实斐斐已经用行动表明态度,自己这麽做反而是没意思,也就作罢了。 第二年的春节,周祖望一个人带著斐斐回家。他父母没见到狄寒生,反而流露出奇怪的样子,最终却也没说什麽。两个老人没有提起这个话茬儿,周祖望便跟著他们装傻。他偷偷跑出去给狄寒生打电话时,觉得母亲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麽,但是父亲却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叶子黄了,落了,枝条又抽出新芽。转眼又是一年春。 窗外春雨初霁,屋内剑拔弩张。 “祖望,不要理他。”接到敌情的狄寒生匆匆赶回,外衣也来不及脱,虎视眈眈地注视著客厅的方向。 亚麻色头发的美青年正悠然地啜著茶,意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听见他这麽说,顿时伤心欲绝,戟指他控诉:“你对我就是这种态度?啊?我们是什麽关系?我们是同食同眠的关系啊!!” 狄寒生冷笑著说:“不过在一个病房里住了一个月…” 青年不甘示弱,也冷哼道:“哈,我有说错吗?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想洗干净案底做四有青年社会栋梁,没那麽容易!我告诉你祖望,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你不要被他装出来的那副深情样子骗了,其实他在国外那几年非常淫乱,男女不拘老少咸宜…” 周祖望不知所措地听著,期期艾艾想开口。 狄寒生听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诋毁自己的清誉,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子,中文水平见长啊?成语都用得溜溜的了──上哪儿集训来的?” 被这句话一戳,美青年的气焰瞬间就低了一半,心虚地左躲右闪,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周祖望这才找到缝隙开口:“能不能,把尊手移开一点?” 狄寒生不仔细看不要紧,这一下当真怒了,咬牙低咆:“陈其!!!” 美青年陈其讪笑著,一边拿开放在周祖望大腿上的手,一边解释:“你看,我觉得周哥瘦了很多,你一定没有好好照顾他…” 陈其是自来熟的性格,拜多年吊膀子泡马子的实战训练所赐,脸皮厚到从来不懂尴尬为何物。 眼见寒生回来了,他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自觉地停止了瞅冷子吃周祖望豆腐的不良行为。 狄寒生皱眉看著他,说:“你有什麽事就开门见山说好了。不用装疯卖傻的。” 陈其很是不高兴,抱怨道:“你看看,这就叫‘有新人忘旧人’,‘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61 寒生听他又开始言不及义东拉西扯,终於忍无可忍:“你卖弄那点新学的中文卖弄够了没有?说重点!” 陈其这才慢吞吞地说:“我从你爷爷那里打听来的,说你终於心愿得偿,快乐似神仙,所以特地来看看。” 狄寒生脸色变了,抿著嘴,过了一会儿说:“我看,是你哥打听来的吧?你和他终於勾搭成奸了?” 陈其立刻面如土色。 周祖望没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只觉得狄寒生这麽回击对方实在太不象话了,轻轻叫了一声“寒生”,狄寒生已经後悔了,低声说:“对不起。” 陈其呆了一呆,也说:“是我不对,我不该提那个茬的。” 斐斐周末照例是要去外婆家的。 陈其仓皇离开後,家里就剩下两个人。 周祖望看著狄寒生,说:“到底怎麽了?” 寒生轻声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麽说。” 周祖望淡淡笑,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是无所谓的样子:“以前的事情,其实也没关系的…” “你不要听他的血口喷人!这小子信口把河开,诬蔑构陷我!”狄寒生一听周祖望竟是要相信陈其先前鬼话的意思了,急得什麽似的。 周祖望看他这麽急赤白脸的,原先只是开玩笑的,现在也有点怀疑了:“你怎麽知道我想说什麽?否认得这麽快?” 狄寒生呆了一呆,木在那里,被噎住了,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麽。 周祖望望著这样的寒生,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上次他来这里,我就觉得你们关系是不一般的。我当时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麽。现在才有点明白了。其实我没立场责问你什麽。你不用这样紧张的。” 寒生慢慢的才反应过来周祖望在说什麽,辩解道:“我…我是有过一夜情…但是和这个花花公子绝对没有扯过朋友以外的关系…” 周祖望若有所思,喃喃重复:“…一夜情…” 狄寒生听著他低沈柔和的声音轻缓地吐出这几个字,就觉得冷汗刷刷地下来了。他万分後悔自己刚才神魂不守,一时失言,但是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过了一阵子,大脑的处理程序才走到“…我当时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麽。现在才有点明白了。其实我没立场责问你什麽。…” 开始还没觉出味道来,忽然好像一下子顿悟了,寒生回想起那个被祖望的怀疑伤到极点的夜晚──他呆呆的看著周祖望。後者正望著天花板,努力钻研其上风景。 他会说那些话,难道,难道只是因为某个原因,气昏头了吗? 心里七上八下了一会儿,正想破釜沈舟地全盘说清楚,祖望却又杀了回马枪,“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问的是你後来为什麽那麽生气。是不是因为他提到了你爷爷的事情?” 狄寒生愣了愣,只好先把自己想问的事情放下。 “祖望,我不想和那边扯上关系。别人说我太记仇什麽的都无所谓,希望你能理解我。” 周祖望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表示了对父系的厌恶,虽然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明明看到他对陈其的失言反映激烈,还这麽不识趣地提那边的事,确实有些傻掉了。 他道歉道:“寒生,对不起,我没想周到。” 狄寒生长叹一声,说:“是我应该说清楚。” 他想了想,道:“祖望,上次我住院时,有一次你进房间时看见过一个中年男人。你是不是把他当我的同事了?” 周祖望点点头。 “是那个老头子派来看望我的。”狄寒生无奈地说,“我那个生理父亲婚後一直没孩子,他前几年和他妻子车祸死了。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又打听到我,後来就一直纠缠不清,骚扰至今。” 他垂头丧气,不胜其扰的样子,“也没有什麽强硬措施,都没法翻脸告他们。就是这麽时不时地来探望一下。” 周祖望看了眼他的脸色,低声说:“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狄洵麽?” 狄寒生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盯著周祖望说:“他们骚扰我还不够,连你也找了?” 周祖望摇摇头道:“没有。只是狄洵算是早期海外华人社会里出人头地的了,现在虽然低调下来,偶然还是会有其消息的。你说的那些情况,结合你的姓氏,组合组合就能猜到是这个人了。” 寒生听了他的分析,复又垂下头去,轻声说:“就是他了。” 周祖望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问道:“我开始没想到,是没想到你妈还是给你报了他们家的姓。” 狄寒生闻言冷笑,说:“她是不肯死心的,总做著能嫁入豪门的美梦!眼见不成了就干净利落地发了疯,躲起来继续做梦。我外婆本来是想给我报‘洛’姓的。她生下我以後一直什麽事都不管,只念叨著那个男人怎麽不理会她了,这时候倒想起来说得姓‘狄’了。” 周祖望看著他愤世嫉俗的偏激样子,心里很是难过,也不知道该怎麽劝慰。 狄寒生自己却先苦笑,有些歉意地说:“我又向你发牢骚了,明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话的。” 周祖望微笑著说:“牢骚就是要发的,不然要朋友做什麽用?我不是不喜欢听,我是听了心里难过。你应该明白我为了什麽难过。” 狄寒生张了张嘴,好像想通了些事,终於什麽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了周祖望的手。 交握的手干燥温暖,从掌心里传递著支持的力量。 过了很久,狄寒生才开口:“既然知道是狄洵,那其他消息你想必也是知道一点的了。” 周祖望点点头,说:“嗯,看到过报道,他因病已经隐居疗养。” 寒生过了一会儿,郁闷地说:“陈其这次来,短时间内不走了。” 周祖望讶异地看著他,流露出一点质询的意思。眼神里似乎在问他“因为你所以不走了麽?” 狄寒生恶意地笑笑说:“他现在没心思玩了,是避难避过来的。夜路走多终遇鬼,惹上麻烦了。” 周祖望问道:“他和他哥哥?” 狄寒生笑起来,说道:“就一句也被你听到了,嗯,不算是嫡亲的,但也有血缘。他现在烦得要死,结果就跑这边避难兼祸害祖国花朵来了。” “怎麽祸害?”周祖望有些好奇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62 的样子。 狄寒生笑嘻嘻地说:“他做老师,你想不到吧?我觉得他一定会对学生出手,最後被告进监狱里的…” “你不要诅咒人家,不过美术老师的话…”周祖望正想说挺难找职位的。 狄寒生已经摇头说:“不是,他封笔了。混的饭碗是教西班牙文。小语种老师挺紧俏的。” 看见周祖望表露赞叹之意,狄寒生不爽了:“你看出他是混血儿了吧?他父亲就是西班牙人,他会西班牙语不奇怪吧?经过培训就能上岗了。我才比较难得哪,我也会西语啊。” 两个人东拉西扯的绕著寒生的求学经历说笑了一阵子。 周祖望瞅冷子问道:“他既然焦头烂额,怎麽还会有兴趣来这里玩?” 狄寒生企图打马虎眼,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著三不著两,没正经的时候。” 周祖望定定地看著他。 寒生过了半晌,才有些不太情愿地说出实话:“其实这次陈其来大概是想做说客的,据说老头儿要死了。不过貌似是没来得及说就被我气走了。” “他认识狄老先生?” 寒生摇头道:“他哥认识,他只是知道一点我的事情而已,就想指手画脚。” 周祖望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如果老人真的快死了,我觉得,你还是去见一下他比较好。” 狄寒生听周祖望这麽说,非常郁闷,张嘴想反驳,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什麽好。 两个人愣在那里。 周祖望沈默了一会儿,望著寒生,直直的看进那琥珀色的眼睛里,“…其实你如果真的想开了,我一句都不会多说的。你讨厌他们,不妨当面说清楚。你不想和狄家扯上关系,也要去当面告诉他。” 那个不认识的老人的心情,和他周祖望是没有关系的。 他不愿意寒生背著这个心结过一辈子,想起来,便是心头一根刺。永远提醒著他的恨。 下了小型飞机,又乘车行了约半小时路程。狄寒生偷偷对周祖望抱怨:“这叫我怎麽敢放狠话?激怒了这老头子,我们难道要靠两条腿走回去吗?” 周祖望笑了笑,说:“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坏了。人之将死,可能他只是想见见你,也没指望你有什麽好态度的。” 疗养院位於一个美丽的湖畔。阿尔卑斯群峰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湖光辉映山色,犹如展开一幅仙境的画卷。 进入特别室前,周祖望有些犹豫是不是要陪著一起进去。同寒生一起来是他提出的,因为有些担心寒生的精神状态。但是进去刺激病人就不是他的初衷了。 不过寒生显然不担心这个。周祖望稍犹疑一下,便被他拉著一同走了进去。 看到病床上的景象,才知道情况比他们意料中的要严重得多。 病人基本已是靠维生仪器在维持生命。干枯耗竭了的身体,没有光泽的面孔,迟暮老人的生命之火已经燃烧到了尽头。任他当年曾经如何呼风唤雨叱吒风云,也逃不过天命的定数。 死气沈沈的眼神在听到看护耳边低语之後,瞬间又有了一线光明。 老人混浊的眼看向狄寒生他们站立的位置。 他大概已经看过照片,视线游移了一会儿,便固定在狄寒生身上。 周祖望轻轻拉住了寒生的手,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颤抖。 嘶哑微弱的声音响起。 需要努力分辨,才能听明白对方在说什麽。 “寒生…谢谢你来看我…” 狄寒生抿著嘴,没有搭腔。 “寒生…你走近点行吗?” 狄寒生站著没动。周祖望轻轻拍了拍他,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了两步。 老人似乎已经很满足了,喘了一会儿,而後说:“…我的遗嘱在罗律师那里…” 寒生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他接下去要讲什麽,开口截断了对方的话:“我经济情况过得去,生活安稳,不愿改变,没有奢求。” 听他这麽说,老人失望的神情溢於言表,但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如此,因此没有多做坚持,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後挣扎著说道:“…你真的,快乐吗?…” 寒生感觉到手上加重的握紧感,向身旁的人望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微笑,卸下满身的锐刺,温和应道:“不可能更快乐了。” 老人如刀的视线转向周祖望,狠狠剜了一眼。好像也感应到什麽似的,那审视的目光渐渐的温柔起来。有一瞬的迷离缥缈,或许是老人回忆起少年时的美好,现在已无人知晓的秘密时光。 而後他殷切地望著狄寒生,满眼渴望地等待著他说一句什麽。 然而末了,狄寒生依然没有说出他想听的话,只欠了欠身,道:“狄老先生,如果没什麽事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 老人面孔上立刻显露出焦灼和气急败坏的恼火神气。然而寒生没有任何理由需要惧怕,他随意自如,镇定地有些残忍地与之对峙著。 一生刚愎自用的老人渐渐的,换上了无能为力的悲哀神色。 他咳了几声,随後勉强聚气说道:“…寒生,我和你爸爸都不知道有你。洛玉真她,她什麽都没说就消失了。你爸爸对不起她,但,但如果知道有你,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寒生忽然大声说道:“行了!” 随後才像忽然醒觉一样,望了仍然企图解释的老人一眼,低声说:“我知道了。我没有恨任何人。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改姓。” 他慢慢走向在门外等待他的周祖望,即将跨出门时,转头对病床上的人说:“谢谢你。” 车行驶得并不快,但依然一点点远离那世外桃源般的静养之地。渐渐的,窗外的风景模糊了。神思恍惚间,面颊上有一点不熟悉的触感。他慢了半拍才醒悟过来,那是祖望在轻轻摩挲他的面孔──脸上一片冰凉,不知道什麽时候,他已经流了这许多的泪。 好像是一生积攒下的份量。 他哆嗦著嘴唇,轻轻地对祖望重复著,也是对自己重复:“她不是为了要挟他们才生下我的。她没有告诉他们有我的存在。” 泪中带笑,笑中带泪。如同要说服自己相信一般的虔诚与坚定。 她还是因为爱我,才让我出生的。 周祖望无言地拥住了狄寒生。 即使那只是一个老人为了推诿责任的临终谎言,又有何妨呢?它让活著的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63 人释怀,它让寒生快乐。 离开莱蒙湖後,他们一路向南,往亚平宁半岛行去。 穿越大圣伯纳德隧道,取道都灵、热那亚、比萨,一路沿著绵长的海岸线向东南前进。老旧的列车摇晃著,最终驶抵此行的目的地,罗马。 在万神殿望过拉斐尔陵墓上的巨石圣母;在竞技场的徊转里迷失了时空的方向;在幸福喷泉里投入钱币,许下三个愿望… 少年时期的夙愿得偿,他们终究来到了那片肃穆的建筑中,走进西斯廷教堂。 狄寒生望著正前,喃喃道:“祖望,祖望,现在让我下地狱也无妨…” 周祖望指了指上面,低笑著说:“天使在上面。” 寒生抬头,望见了恢弘的群像。纯粹的美的赐福,自天顶上降落於他的眼中,心中。 周祖望悄悄问狄寒生:“你许了什麽愿?” 狄寒生说:“第一个,总是重回罗马,这神小气得很,许别的愿就不灵了。” 周祖望笑著说:“你这麽亵渎,当心被报复啊。” 狄寒生有恃无恐地说:“我说的是中文,谅他也听不懂。” 周祖望忽然有些郁闷,说道:“那其他的愿望也是鸡同鸭讲了。我们又不会意大利语。不对,这到底是什麽时候的神?恐怕得要讲希腊语吧?” 狄寒生闻言,忍俊不禁,随後对周祖望认真地说:“我的愿,是许给我自己听的。和这个池子不相干。” 周祖望看著他,嘴角缓缓地扬起愉悦的弧度。 第一,愿重回此地。 第二第三… 维以不永怀,维以不永伤。 ~完~ 【山顶洞】209.133.27.102/gb/literature/li_homo/100074983/index.asp 本帖地址:club.xilu.sgview-82287-14523.html[复制地址][楼主] [2楼] 作者:水兰斯 发表时间: 2006/12/31 15:39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花落无声》 番外《美丽心情》 by:元谋人 209.133.27.102/gb/literature/li_homo/100074983/index.asp 狄寒生拖著一大堆的食品,慢慢从超市往家里挪动。 那辆二手老爷车终於罢工了,怎麽也打不著火,只好弃之不用。吃的东西却不能不添置,因为明天超市就要关门了。离家最近的超市要走二十分锺,平时觉得挺近,现在才知道有的时候还要结合实际气候环境看问题。 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著,双手因为要拎东西而不能躲藏到温暖的口袋里,戴著手套也还是能感觉到寒风刺骨。裸露在外面的脸则像是被刀子刮过一样痛。狄寒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不自觉地缓下脚步,抬眼四下里张望。 触目所及,是一片圣洁的白。昏暗的天色下,莹白的雪光似乎让天黑得慢了许多。 是白色圣诞节呢。 街上行人稀少,偶然的几个,也是形色匆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阳台上,桔色的灯珠串绕著,温馨柔和的光芒在愈来愈黯淡的世界里闪烁。 那是家的光芒。微弱渺小,却坚定不移地照亮著旅人归来的路,在黑白的世界里,指引人们躲避寒风的方向。 狄寒生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在这个地方,会拎著大堆的东西,站在寒风中看著绕著灯珠的圣诞树发呆。 慢慢的,他才又开始向住处走去。 合租的室友回家去了,现在那个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 进入温暖的室内,人顿时也好像重新活过来了。狄寒生放下了买来的东西,脱掉沾满湿冷之气的外套,给自己温了一杯酒,小口地喝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什麽东西,奇怪的是完全不觉得饿。刚才说是去补充粮草,其实大部分还是酒类。 他已经不习惯没有酒精的日子。只是去见导师时会稍微收敛一点罢了。 坐到电脑前面,本来是想修改一下作业的,打开的却是信箱。里面照例是一堆信件,圣诞将近,也没什麽紧要的事,大多是问候祝福。他眯著眼搜寻了半晌,依然没有找到希望看到的那封邮件。 地址是背在脑子里的,他按了“新邮件”的按钮,开始慢慢地、字字句句斟酌地打著一封信。他极力控制著,语气只是很平淡的问候,以及对自己生活近况的介绍──当然不会说出天天喝酒的事来。虽然寒生一直觉得自己这不算是酗酒,因为他是越喝越清醒的,写的文章做的分析一样能让导师满意。 但是最後,鼠标在发送键上犹疑了一会儿,还是移到右上角那个小红叉那里,狠狠地叉了下去。 狄寒生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缩起身子,微微闭起眼睛。 喝酒的妙处,就在於那液体滑过咽喉时,短暂灼烧的痛快感。 已经很久没有和祖望联系了。但没有直接的联系并不代表可以阻隔近况消息。他知道祖望有了一个女儿,他知道祖望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为众人所羡慕。 爱一个人,或许应该为了对方的幸福而高兴。 可是喝多了的现在,狄寒生却只是想哭。 当初辞掉工作跑出来留学时,以为距离远一些,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也会渐渐淡下来。但即使那个人已经结婚生子,他也还是无法忘怀,无法放弃。 ……即使对方已经对他不闻不问了,完全没有继续交往下去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能够思念他,已经是一种幸福的心情。 狄寒生点燃了圣诞树上最後一根蜡烛,窜起的火苗盈盈跃动。斐斐按熄了电灯,霎那昏暗,黑茕茕的世界里,只剩下烛光温暖的橙黄色,从房间的一角慢慢弥散开,悄无声息地流淌在空气中。 光与影渐渐和谐,人眼也适应了环境。寒生陪著斐斐玩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坐在另外一边不吭声的周祖望。 那个人心不在焉地靠在沙发上,眼睛虽然是望著这边的,却好像穿越他们,不知道望向哪里。眼神里带著怀念的感伤,有些刺痛狄寒生的眼睛。 也许是在回忆以前他们一家三口的圣诞节吧?寒生有些无奈又有些妒嫉地想著。 斐斐绕著圣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64 诞树转来转去,时不时地伸手调整一下其上金丝披垂的密度,把装饰从这里移动到那里。在燃烧的烛火间动作,让看的人觉得惊险万分。狄寒生不用看周祖望的眼神也知道他在担心,便开口道:“斐斐,把蜡烛吹灭再弄,不然容易著火。” 斐斐不理他,说:“我很小心的!” 狄寒生见她不听话,走过来强制执行:“著火以前,大家都说自己很小心。” 呼呼吹灭了三根,又伸手掐灭了五根,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瞬间暗淡下去。连带的,也看不清楚远远地坐著的人脸上的表情。寒生心中窒了窒,稍微有些走神,便发觉小女孩也学他的样子,拿手去掐那火苗。他赶紧一把拖住小姑奶奶,央告道:“要把手指弄湿了再掐的,再说我满手老茧,你怎麽和我学啊!?” 斐斐被他拖开,咯咯笑著嚷道:“狄叔叔骗人,你手很软的,哪里有老茧了?我要捏,让我捏啦!” 狄寒生看了眼时锺,道:“好啦,你该睡觉了。” 斐斐闻言大惊,也看了看锺,懊恼地发现果然是睡觉时间了,想想心有不甘,坐地起价道:“你让我把剩下的蜡烛捏灭我就去睡觉。” 狄寒生讨价还价:“嗯,你只能捏一支,去把手弄湿再来。” 斐斐想了想,同意了。 狄寒生一边盯著她玩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要在心里打著坏主意啊,比如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点火玩……”斐斐心事被息穿,惊讶地瞪了狄寒生一眼,小声嘀咕著“知道了”,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去睡觉了。 再回到厅里时,寒生看到那个人仍然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在黑暗中,不仔细注意,他的存在感十分稀薄。整个人维持著刚才的姿势,好像已经睡著了一样。但寒生知道他还是清醒的。不知道为什麽,但就是知道。 他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来到了周祖望的身边。 凑近时,可以看到那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著,苍白的脸,神情寂寞而空虚。房间里很温暖,望著孤单的单薄的人,狄寒生蓦然感到一阵心悸,虽然知道现在做某些事很危险,很可能被还没睡著的斐斐发现,却有些克制不住的心猿意马。 寒生轻轻扳过他的头,把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对方没有挣扎。也许是怕弄出响声反而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吧,虽然双手下意识地推著他,却没有真正用力。寒生知道自己很无耻,借机得寸进尺攻城略地。感觉得出祖望的身体有些退缩,却并不会反抗,相反的,还带著无可奈何的顺从。 从食言而肥地跑回来,意外被祖望默许留下还发生关系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了。 他不是不知道祖望为什麽忍耐他的任性,他也知道自己这麽做是在勉强对方,可是却克制不住地想要得更多,更深入。 凑近了,就算昏暗,也还是能看见周祖望面孔上的表情。淡淡的隐忍的样子,好像已经习惯了他不讲道理的纠缠,决心委屈求全到底。 寒生心口微痛,行动却不受控制,被蛊惑一般,流连在对方的身边。 虽然是勉强的,无奈的,可也说明他是在乎他的,即使还不是他期望的那种在意。 深吻之後,寒生安静地靠在祖望身边。 圣诞树上还有未熄灭的烛火,在一片黑暗中轻轻摇曳。弱小的光影里,只能看到隐绰绰的面容。 狄寒生站起身来,想去弄熄最後的火苗,忽然之间,感觉手被人轻轻牵住。温暖的掌心传达著依恋的讯息。他於是无法再迈步。 视线随著小小火苗带出的光晕晃动,头渐渐有些昏沈。慢慢的,也就靠在那里睡去了。愉悦又安恬。睡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 寒生一直回想不起来,那个平安夜,是不是真的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买这个给斐斐做礼物好不好?”狄寒生指著一个旋转木马似的木制玩具对周祖望说道。 周祖望没有多想,点点头说:“嗯。” 於是便请店员拿新的出来,包上淡桔色的包装纸,系好缎带,打扮成一幅俗气华丽的礼物样子。 周祖望并不知道小孩会喜欢这种东西。但既然狄寒生说了,那大概是不会有错的。 因为本科教学评估,狄寒生虽然已上完本学期九周的课时,却一直被困在学校的事务中不得脱身。周祖望性子静,没有狄寒生拖著走,可以在家孵几个月蛋,所以也没兴趣往外跑。 兵荒马乱的评估工作告一段落,狄寒生终於又恢复到过去时间自由的状态。两人本来只是出来买吃的东西的,忽然发现满街的圣诞装饰,到处都有串饰灯绕在高大的圣诞树上,甚至还有充气的圣诞老人和拉雪橇的驯鹿,这才意识到又到一年年末了。 圣诞节学校不会放假,所以更加要记得给小孩买礼物才好。 出了商店,街上人流熙熙攘攘。 才过冬至,正是白天最短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华灯初上。不太暗的天光,衬著不太明朗的灯火。三五成群悠闲踱步的,有不少是全家一起出来逛街。望著父母带著孩子的组合,周祖望微微晃了一晃神,忽然便感觉到没拎袋子的右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不用看,也知道会这麽做的是谁。 他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手挣脱出来。但对方很自然地握著,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口里依然在和他言不及义地东拉西扯著琐事。 忽然狄寒生停了话,往对面看去。 周祖望自然而然地随著往那边看,一照面,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相亲时碰到过的一位女士。 女人推著一辆婴儿车,迎面而来。望见他们俩,脸上神情的错愕清晰可见。 狄寒生却很自在地说:“马老师,带孩子出来玩呢?” 那女人这才回过神来,又打量了他们一眼,惊讶的神情渐渐敛去,恢复了社会人礼貌的表情。 周祖望等著狄寒生放开他的手。 但温暖的温度一直没有离他远去。狄寒生和那个女人寒暄了几句,说了点评估收尾的工作,便各自分开了。 风吹在脸上,本来冷得像刀割,此刻丝毫感觉不到,反而有些热烫。寒生觉察到一丝气氛的诡异,侧头望了一眼祖望。周祖望一脸平常,说:“快回家吧。” 说著便向前走去,手却不再是消极地任由对方握著,而是用上了一点点的力气,用了心的力气。 回家时斐斐已经在看动画片了。 周祖望道:“今天作业做完了麽?爸爸给你勾的那几篇练习呢?”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花落无声 作者:元谋人 分卷阅读65 斐斐老大不情愿地从沙发里抬起头,“我就看了一会儿啦。” 虽然这麽说著,到底还是心虚了,於是挣扎著不情不愿爬离了诱惑。 眼睛一瞟,忽然看见装束漂亮的礼物,立刻惊喜地跑了过来。周祖望本来想说“做完作业才准拆”,但看到女儿亮晶晶的眼,忽然有些不忍心,便没有作声。 斐斐三下两下拆掉了包装,把木制刷透明漆的旋转木马挖了出来,摆在了茶几上,盒子里附著蜡烛。斐斐有些迷惑的看看蜡烛,又看看木马上几个插蜡烛的位置。 狄寒生正在归置买来的杂物,见了便走过来,说:“把蜡烛插上去,点燃就行了。” 周祖望在旁边有些迷惑:“那不会烧起来麽?这是木头的呀。” 斐斐是行动派,经由狄寒生的话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已经快手快脚地跑去拿了火柴,插上蜡烛便点燃了。 火苗柔柔地蹿起,摇曳著,高度计算恰到好处,并不会烧到木制的扇叶。奇异的是,那木马竟然就此慢慢地转了起来。随著缓慢的转动,乐音响起,熟悉的旋律飘扬在室内。 斐斐轻轻哼著“silent night holly night”,注视著那奏出清脆声响的礼物,满足的快乐溢於言表。 寒生还在努力地把吃的东西塞到冰箱里。 周祖望微微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他走到了寒生身边,弓下身子,加入了塞东西进冰箱的行动。 %%%%%%%%%%%%%%%%%%%%%%%%%%%%%%% 万籁俱寂的时候,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旋转木马四个角上的烛火盈盈跳动。转动的玩具发出微弱的乐音,弥散在如水夜色里。 他握著他的手,不发一语。安静的呆在同一空间,就这样枯坐到天荒地老,其实也很美丽。 分卷阅读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