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挽回天下春》 (一)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一) 话说不知哪朝哪代哪年哪月,江宁有个学子姓苏名少白,年方二十,已行冠礼,据说家中祖先曾经官至太尉,不过如今子孙只以务农为生,幸得有几十亩良田并若干渔塘,小日子过得还算和美。 苏少白是个遗腹子,幼年丧母,只有一兄一嫂将他拉拔成人,倒也是个争气的,四书五经熟读在,十八岁那年已是秀才,今年准备再应举人的。不过他也有那好玩的毛病,缠着兄嫂非要先游山玩水一番,还美其名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不有天他留下几个字,“吾兄在上,弟出门游历勿挂!”就和书童小妖牵了头驴走了,他那哥哥也拿这活宝没办法。 第一次出门,当然是往那一等一的风流富庶之地而去,常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天好不容易进了杭州城,已经是人畜俱疲,看见不远处有个淮南酒家,想着正好上去歇息吃饭,吩咐小妖照料毛驴,自往店内而去,小二赶紧上前招呼,“这位客官里面请,二楼雅座!” 苏少白上了楼才发现这酒家位置真是不错,有个靠窗的位置居然能远望西子湖而且没人坐,他高兴的朝那边走去。小二哥却一指另外角落里一个位置叫道:“客官,您这边请。” “本少爷想坐这儿。”苏少白偏偏要往那儿走。 “哎哟,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这儿早被一位贵客包下来了,您看前头这么多客人都是另外找桌子坐的。”小二弯着腰赔不是,却坚持着不让他坐那儿。 强龙不压地头蛇,苏白只好另找座位,他心中不快,于是一拍桌子:“上壶好茶来!” 小二自然是飞奔而去,可接下来他却不点菜,一阵子之后,小妖背着行李也坐下来,竟然拿出个油纸包,里头有烧**和卤花生,就着自带的馒头,主仆二人无比欢快的吃了起来,这些外头的酒家都不便宜,出门在外能省则省不是? 伙计们见这人一身蓝布长衫还算整齐,可惜太抠门,也就怠慢起来,连叫添热水都不大搭理。 苏少白正欲发怒,突然听得掌柜的亲自招呼一位客人上楼而来,抬头一见那客人,好一个少年公子,年方十七八岁,黑发垂肩,粉面朱唇,一双眼睛极有神采,唯有身姿尚未全长开,如此倒更让人怜惜,苏少白不由得暗自销魂,早把添茶什么的忘到脑后了。 等到他看着那衣冠楚楚的少年款款在先前那个位子上坐下,小二哥殷勤的上前倒茶抹桌子之际已经是不由自主的咧开了嘴,小妖看着自家少爷口水就快流下来的样子简直丢人到家了,他猛地一吸鼻涕,想提醒少爷千万别旧病复发才好。 可惜苏少白已朝那公子了走过去,“在下江宁苏少白,游历到此,可否同公子交个朋友?”他细看更发觉眼前人风姿不凡,但他实在是目不转睛的太明显了,那公子的小童斥道:“我家公子不认得你呀!” 少年公子脸上一红,笑着说:“在下莫东玉,小童鹿鸣无知,请公子莫怪。” “哦,不怪不怪。”苏少白傻呵呵的站在那里。 莫东玉今日也是独自前来,于是随口问道,“苏少白,不知是哪几个字?” “哦,在下乃是苏东坡的苏,李太白的白。”他随口一说出来就暗叫不好,张狂过了。 莫东玉轻轻摇着扇子,带点戏谑,“那‘少’呢?难不成是秦少游的‘少’?” “呵呵,非也,想必若干年后别人就会说是苏少白的‘少’!”他远眺断桥垂柳湖水,几分壮志凌云。 “我怎么觉得觉得是少筋的‘少!’”鹿鸣说完之后就咯咯的笑个不停。 苏少白尴尬的擦了擦汗,莫东玉瞪了小童一眼:“多嘴,拿些坚果下去吃吧!”然后抱歉的对苏少白说:“苏公子不介意就坐下来共饮一杯吧,莫与他一般见识。” “不介意,呵呵,完全不介意,天真无邪的可爱。”苏少白大摇大摆的坐下,掌柜的已经把菜上齐了,一个蟹粉狮子头,一个滑溜鱼片,还有一碟子绿油油的凉拌瓜片,一碟子送的果盘,另外还有一壶女儿红,一个人吃的话还是很丰盛的。 “冒昧请问公子贵庚啊?”苏少白笑眯眯的问。 莫东玉沉吟了一下说,“入秋行冠礼。” “噢,那为兄虚长两岁,我敬贤弟一杯。”苏少白自来熟的为他倒上酒。 “苏公子是来杭州游玩?”莫东玉问。 “是啊,久闻这里人杰地灵,今日方才得证。”苏少白望着他眼不错珠。 莫东玉有点烦恼,这个苏公子眼神轻佻,笑容狡黠实在让人无奈,偏偏又像坐下来不肯离开的样子,可怎生是好? 苏少白已经反客为主,“狮子头看着挺新鲜。”他无比自然的夹起一块喂到莫东玉的嘴边,后者的脸一下子通红,不吃的话四周的眼睛还往这儿看,不得已他只好张嘴,苏少白那筷子还似有若无的在他唇上点了一下,莫东玉羞惭的低下头。 这时苏少白已有八九分的把握,一颗心早已魂飞天外了,小妖翻了个白眼,要不人家说本难移什么的。 莫东玉并未吃多少,各色菜品都略尝了些就止筷了,酒也只饮了一杯,苏少白不解:“贤弟胃口不佳?” “不是,都只为爱此处风景,若论酒菜只能说中下。”原来莫东玉每次来看看风景就走,是掌柜的觉得收了银子什么都不上不是生意之道才坚持的,最后那些酒菜多半都打赏车夫了。 多亏了莫东玉的面子,那店家只开口收苏少白五十文茶钱,小妖一听就跳脚,“什么贵的茶叶?别处也就几文钱罢了!” “您二位占了我雅座快一个时辰,小店打开门做生意,要便宜去路边摊子啊。”小二哥的不屑的说。 “和掌柜的说记我的帐吧。”莫东玉开口说。 苏少白为着面子,拿过小妖背着的包袱,拍了五十文在桌子上,眼看莫东玉要先离开,他赶紧说:“贤弟,为兄尚未寻到合适的旅店,不知是否方便打扰?” 莫东玉却是迟疑了一下,鹿鸣冷着脸说:“公子出门忘记带银子了?” “愚兄不才,出门一时难不假,想和贤弟抵足而眠,把酒话风月才是真。”苏少白是拿定主意,死缠烂打。 莫东玉另外有事,见他使出了水磨的功夫,只得说:“既然苏兄看得起,就请到舍下做客,小弟还有事忙,苏兄先安顿着,晚上为兄台接风洗尘。”另外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他自己则骑做上马车得得的往城北而去了。 苏少白坐上自己的毛驴,童子和莫家仆人跟着,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车停了下来。莫东玉的宅子到了,白墙青瓦红漆大门,院落不算大,进门之后,照壁上是一幅山水画,两边放着些花草,中间有个小池,内有睡莲锦鲤,不失雅致。 苏少白被安排在西厢客房,虽说是客房,但一应用品摆设与东厢并无两样,雕花的家具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木材做工却非常致,油漆光可照人。凡此种种看来莫东玉比苏少白料想的更加富贵。 却说莫东玉原来是往书院而去,先生昨晚布置作文,题材不限,可必须出自《大学》,这不是让他头疼吗?磨了一个早上,才终于写了一篇,能否交差他心里没底。 快到书院了,鹿鸣拿出纸笔并做好的文章来,他发现除了命题作文外,还有一篇:“昨儿个刚写苏东坡,今天就碰上个苏大傻子,怪好玩的。” “我几时候教你说这些混话了”莫东玉准备给他个糖炒栗子,见小孩子脸先皱成一团了才心软,“不可再犯!”他正色道。 鹿鸣没挨打也用手捂着头,心里直埋怨苏少白。 等见了盘腿而坐的先生,莫东玉毕恭毕敬的交上文稿,先生点点头:“东玉,秋闱还有几个月了,你用心准备吧。” “是!”莫东玉顿感刚才那口狮子头油腻在胃里,头也开始发昏,周身不得劲。 “莫家已是三代进士,令尊大人望子成龙,老夫诚惶诚恐……”先生又开始他的每日一念,好不容易等他把天地君亲师都讲完一遍之后,天色都开始暗了,莫东玉终于可以回家了。 本来一到家就要换衣服的,因还有外客,所以只打水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发往正厅而去。 遣人请苏少白过来后,莫东玉歉然:“小弟因听事耽搁,让苏兄久等。” “不打紧,贤弟的院子甚为雅致,愚兄一时兴起就临摹了一幅。”苏少白下午无事,家中仆人也各有各忙,小妖要午睡雷打不动,他本想画人物,提笔却成了风景。 莫东玉听说之后反倒神一振,“小弟求见苏兄墨宝。”为怕折坏了,他还派两个人一起去拿。 取来画纸一看,墨迹微浸,增添一种朦胧感,院落里几人劳作,门前黄犬静卧,看起来一派太平景象。 “原来苏兄是丹青妙手,小弟失敬!”莫东玉摩挲着画纸非常喜欢。 苏少白笑吟吟的说:“贤弟午饭用的就少,一定饿着了吧,不如吃完了再来看。” 莫东玉皱了皱眉头,“理当如此,不过小弟最近脾胃失调,食欲不振,苏兄勿怪。” 苏少白笑道:“日间就略略看出一二来,想必贤弟从小食不厌,因此才有这样的富贵病,为兄特别准备了开胃小食,贤弟可以试试看。” (一)在线阅读 (一) - (二)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 他如此诚心,莫东玉几分感动,他见鹿鸣端了个盘子过来,里头盛着几块糕,颜色深红,晶莹剔透,旁边还配着些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幽幽清香,“这是?” “哦,尝尝吧,这是用鲜山楂磨成茸,再加冰糖文火熬成汁,最后用豌豆粉凝固成形,开胃消积最是好的了。”苏少白想帮他用勺子拿一块,却被鹿鸣抢了先,“我先尝尝。” 他夹了一串花放嘴里一嚼,“这不是槐花吗?” 莫东玉则细品那水晶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因为取料新鲜,又有些香气,一开心就吃了两块。“多谢苏兄,果然特别。” 接下来仆人们就开始上菜,七大碟八大碗,看着很是丰盛,厨子专门来介绍,中间是盐水三黄**,灵芝八宝蒸鸭,糖醋鳜鱼,金华火腿,旁边是顺风鸭舌掌,爆鳝鱼丝,清水大虾,还有些芦笋烩鲜蘑,高汤鱼元白菜,什锦素炒年糕,并一个一品砂锅鱼翅汤。 “准备的仓促,都是些平常菜肴,苏兄请多谅解。”莫东玉命仆人先盛了鱼翅汤给苏少白。 苏少白一想,普通百姓过年也整不出这些,他却说只是家常菜,难怪淮南酒家那点菜他看不上眼呢,看来是来头不小? “贤弟这样的吃穿用度绝非一般人家子弟,该不是王公子弟吧?”苏少白笑问。 “呃,小弟不过是名普通的学子。”莫东玉十分谨慎的说,他让仆人倒上酒来,那酒清亮如琥珀,香气扑鼻,“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后劲小不上头,兄可随意,恕小弟今日不能饮了。” 苏少白欣然饮了一杯,“好酒!回味绵长,请教贤弟跟的是哪个先生?” 莫少东略一思索:“跟的是王庆瑜。”能够跟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学习儒家之道,对于学子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有了先生的指点和推荐对将来的功名也是大有益处,王庆瑜是天下闻名的翰林学士,轻易不收徒弟的。 苏少白反而只笑不语了,夹了个鸭舌头放在嘴巴里,“嗯,香糯脆爽,可惜的是只取鸭舌和鸭掌,得费多少只鸭子啊!” 管家和佣人纷纷捂着嘴笑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莫东玉却若有所思,等饭后茶毕,两人在书房里的时候他才说:“还请苏兄不吝赐教!” 苏少白慢慢的度到他的身边,灯下看美人,又是一种风情,他拈了拈下巴微笑着说,“有两种读书法,一种越读越明白,一种越读越糊涂,贤弟想想,论韬略哪一次不是书生误国,论德行又有多少真君子,这帮腐儒也不知道抹杀了多少慧天赋了!” 莫东玉闻得此话,这才敞开心扉正色道:“最初以为苏兄不过一个轻薄子弟,谁料却是敏捷才学之士,兄有所不知,小弟虽说是杭州府人,可家父随官职调动在扬州,另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随女眷住在祖宅里,小弟为了专心读书而独居别院,今天碰上苏兄也是有缘了。” 果然如他所料,莫东玉是官宦子弟,“有缘有缘。”独居在此真是天赐良缘。 莫东玉想起自己那篇文,拿出那张纸给苏少白:“烦请苏兄指点下此文,昨儿个才写的,”只见通篇小楷,下笔外圆内方,疏密有致。他怕苏少白看不清,特意拿了蜡烛照着。 因靠的近了,苏少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真是三魂去了七魄,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莫东玉只为他是觉得文章不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一直都倾慕东坡居士那份挥洒自如,放浪形骸,纯真赤子,悲天悯人……此文真是写了改,改了写,花了好多心血。 苏少白想的却是眼前明明美人如玉,应是春光良辰美景,可莫东玉一本正经只谈文章,他唯有暗自郁闷。 晚上小妖正在整理床铺,见他那灰溜溜的样子就一扔枕头:“别的少爷都是追着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跑,只有你天天追着别的公子跑,害的人家连个小丫头也认识不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跟着我早晚也得龙阳了。”苏少白往床上一躺,云丝软被,不知那人是否也如此香滑。 “我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妈还指望我传宗借代呢!”小妖啐了他一句自去屋外睡了,他从十岁起就跟着苏少白做书童,本来好好的,突然有一日少爷对自己说什么分桃断袖的,还解释一半天,自那晚起他再不敢和少爷同睡一间房,睡觉的时候也不忘枕头下面放把剪刀,以防不测。 其实他家少爷抱着被子没多久就梦周公去了,口里还嘟囔着什么,“我就是轻薄……” 第二天一早,苏少白懵懵懂懂的起身去洗漱,后院有口深井,打出来的水十分清凉,他拍了些在脸上,睡意顿消。看见有个水车停在那里,他就问打扫的小童,“这不是有水吗,为何还要到别处运去?” “公子不知道,二爷用不惯普通井水,每日吃用都是虎跑泉的活水。”那小童倒是有一说一。 “二爷?”苏少白才发现这院子里服侍的除了男子只有几个婆子,一个丫环也不见,心里奇怪,可是小童已经去做别的了。 “苏兄早啊。”莫东玉笑语吟吟的站在他面前,他已经换好了衣服,靛蓝色长袍配着白领白袖,干净又有朝气。 不过莫东玉没和他一起用早饭,而是先去祖宅和兄长一起吃。 莫东玉的哥哥莫东阳,长他五岁,现在翰林院做编修,莫氏长房一直人丁稀少,却又比旁支子弟来的长进,因此莫东阳对弟弟也是寄予厚望的。 “近来在看什么书?”他边喝着一碗用虎跑泉水和碧梗米熬成的清粥一边问小弟学业。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兄弟,生活习惯竟是一样,莫东玉加了一勺腌渍过的玫瑰花瓣在粥里,顿时清香四溢:“最近先生还是讲大学,都是学过了的东西。”他抱怨了一句。 “王先生是当今的文坛领袖,你跟着他要多问多思,一阵子之后自然会受益非凡,我当初还没能有这样的先生呢。”莫东阳生怕小弟不肯向学。 莫东玉想着若是让哥哥听到有人是怎么说他口中的大儒,还不气晕过去,然后他听到偏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于是走过去站在门外向嫂子请安,问了侄子安好转身就想离开,里面东方氏却开口说:“东玉不进来看看你侄儿吗,他又长大了不少呢。” 他刚想说不方便,嫂子在里头却说:“亲兄弟何必讲那些虚礼?”莫东阳也点点头,他只得撩开帘子走进去,里头一屋子的女人,有侄儿的母,有嫂子的丫环,“东玉吃饱了吗,尝尝这米酒汤圆吧。” “谢嫂子,小弟已经吃饱了。”莫东玉没敢抬头看她,而是专注的看着正在吃手指的小侄儿,他已近周岁了,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自己搬到外头也有几个月了,“小弟搬到外头生活可过的惯?下人们伺候的还仔细吧?”东方氏算是个贤惠的女子,嫁过来之后将长房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是莫东玉心里总觉得从那以后自己成了外人,再也找不到和哥哥从小相依为命的的感觉了。 从兄长那里出来,他又要去书院听先生授课,不到天黑不能回去,午饭也是嫂子让下人备好了的。 却说苏少白又不是这府里的主子,因此也没人招呼他,他和小妖两个换上干净的衣服,一个穿石青色长袍一个穿石青的短衫,料子都是一样,小家小户没那么多讲究,驴子也不骑,丢在后院求人喂着,直奔早市而去。 杭州人爱茶,早早的就有人提笼架鸟,叫一壶今年的新茶,边喝边吹牛,旁边的人跟着起哄,说些奇闻异事。 苏少白叫了两碗抄手,吩咐店家浇上亮晶晶的红油摆上翠绿的葱花,咬开一个全是,两个人正吃的一身汗,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正对他的同伴讲:“什么时候再去春风楼啊?上次云儿和杏儿两个,真个销魂啊!” “春风楼那种地方,不掏空了你能放出来吗!”旁边一个说,众人皆大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少白早听得人说杭州城里十万娼户,只是不知有没有他要找的那一种。 要开口和人打听又恐丢了面子,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小妖已经连汤带水的吃饱一阵子了,却见少爷没有离开的意思,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倒把他说愣住了,“少爷突然转了?” 他扭扭捏捏的走到那一桌前头,也不行礼,开口就问,弄的一桌子人都哈哈大笑,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呢就打听春风楼,苏少白一见这样连忙掩面而去,远远的找个地方等着他。 小妖怒气冲冲的回来,翻了个白眼说:“我打听了,人家那里进门就是五两银子,你拿得出来吗!” (二)在线阅读 (二) - (三)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三) 小妖太清楚他家少爷有几两银子的身家,过日子还行,折腾春风楼就别提了,不够老鸨塞牙缝的。 “银子!”真是个大问题,杭州城里不缺富贵人家,可惜不是他啊。 苏少白霜打茄子一般的走着,好在城里人来人往的热闹,这旁边就是早市一条街,有卖活**活鸭的,有卖活鱼活虾的,“就差没卖活人的了。”他回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小妖,“不知能卖几两银子。” 不过小妖已经完全被这边的一个糖人摊子吸引了,一个盘子上画着十二生肖,一文钱就能转一次,转到什么就给做什么,最多糖的应该是那个龙,亮晶晶的好大一片。小妖忍不住出一文钱来,使劲儿一转,眼巴巴的看着指针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一只大公**上头,“吉祥如意啊。”糖人爷爷挖了一小勺糖放到锅子里敖成糖稀,然后手腕那么几动,浇在铁板上头,再用小木一粘,果然是个冠大尾长的公**。 小妖还是很满足的,苏少白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前头不知在干什么,围了一圈人,俩人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耍猴的,那小猴儿穿着个红小褂儿,一手拿着小子,一手拿着小鼓,咚咚的敲着,有个人跟在后头吆喝着:“各位大爷,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有人丢了铜板的话小猴儿就急忙去捡了回来给主人。 唉,苏少白好不容易把看的入迷的小妖拉出来,“行了行了,前头还有好玩的。” 果然,前头有个彩旗不断的被风吹着乱跑,看了半天原来是一个字‘赌’,底下有个人见苏少白是个穿长衫的,于是招呼他:“这位少爷进去玩儿一把吧,除了骰子还有斗蛐蛐。” 苏少白看着他脸上笑出来的摺子,突然想到马无夜草不肥,把心一横竟然进了赌坊。 小妖赶紧拉着他少爷的袖子,“少爷,十赌九输,输完了咱怎么回去啊。” “回去?”已经到了这香风吹十里的杭州城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可不甘心,“放心,我只赌一把,输赢咱都走。” 苏少白还从来没进过赌坊,不过以前没少听伙伴们念叨,里头的人都聚在那里买大小,庄家还在那里吆喝有没有要买的,众人都不耐烦的敲着桌子等着开。 苏少白却不下注,他很谨慎,于是庄家揭开碗,四五六大,于是买小的那些都被庄家收走了,一片唉声叹气。“这个太难中了。”听到他这么说,小妖松了口气,准备往外头走,可突然传来一阵蛐蛐叫,苏少白乐了,这个好。 那边桌子上也围着不少人,见他走过来,伙计连忙招呼着说青牙好,旁边一个人说大嘴好,苏少白左挑右选,找了只气势不凡的,双手合十:“兄弟,全靠你了!” 莫东玉今儿黄昏就放学了,马车特意弯到西门,他让仆人到一品香买了点牛干,杏脯什么的,准备晚上让厨师再做几样酥点,这些都是准备带给嫂子并家里那些女眷的。 哥哥给了他几支上好的湖笔,准备回去送给苏少白一支的,谁知他回去一问,说是苏公子还没回来。 且说苏少白从小玩蛐蛐儿到大,也不知赢了多少次,号称常胜将军,不过他现在他坐在城墙儿底下画圈圈,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架不住小妖打嗝似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念叨一句:“怎么办?”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再没了点傍身的银子,可怎么办啊? “要不找莫公子借点盘缠?”小妖想起来了。 苏少白一蹦三尺高,“绝对不准跟莫公子提钱的事儿。” 两个人灰溜溜的也回到了莫家别院,照例是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可今天苏少白看着怎么都像那白花花的银子,吃了崩牙。 “苏兄觉得饭菜不合胃口?”莫东玉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哪里哪里,太好吃了不知道该吃啥了。”苏少白赶紧往嘴里扒拉两口饭。 “苏兄胃口不佳就喝点汤吧,”他亲自盛了一碗,“这是用上好的鱼头配十几种药材熬成的汤,最是养人的。” 苏少白低头喝汤,美人儿如此温存,弄的他鼻子都酸了。 饭后一阵子见仆人抬了大木桶进卧房,又川流不息的抬热水进去,看来莫公子要香汤沐浴,苏少白一抬腿直奔东厢房而去。 鹿鸣在门口挡住了他,“少爷要沐浴休息了,不便打扰。” 苏少白一个左闪,“我家贤弟沐浴肯定很多规矩,我进去伺候着搭把手。” 鹿鸣也往左:“里头有婆子们伺候,不缺人。” 苏少白又往右,“说不定有需要呢。”终是被他闪了进去。 莫东玉已经脱了外衣,只着中衣中裤坐在那里梳头发,他屋子里本来就熏着香,再配上热气袅袅碧绿的浴汤,越发显得肌肤如玉。 苏少白已经痴了,他拿起浴巾,等着帮东玉擦背,“怎么好意思让苏兄做这样的事情。” 莫东玉一张脸云蒸霞蔚。 “没事,下次若能和玉儿一同沐浴就更好了。”他正准备帮人家解衣服,突然听到院子里传出来驴子叫,那声音不就是他那头傻驴吗。 有人在外头大叫:“不好了,这驴子发疯了!” 本来车夫那里有草料,可那是按原来的马匹数配的,多出来的也没有,苏少白也没钱给车夫多买些,因此驴子饿的挣脱了缰绳,跑到院子里吃花木来了。 他恼火的一拍额头,这回是丢脸丢到家了,急忙放下浴巾,去到院子里,“连个驴也看不住,都是废物,明天一早都牵到集市上卖了干净。” 小妖听到这话,立马撒开缰绳,叉腰叫道:“好啊,免得跟着你喝西北风不是,连草料都买不起还妄想着上什么春风楼呢!” 惊动了莫东玉也披着衣服跟出来,只见一盆春兰已被吃了大半了,那可是他的爱物,有时间就要亲自浇水侍弄的,面色微变,管家找了车夫过来,“五叔,您年纪大了,不如回家颐养天年。”莫东玉冷冷的说。 五叔立刻磕头如捣蒜,“二爷恕罪啊,小的一时疏忽,看在老主母的份上,您就原谅小的一次吧!” “去吧。”莫东玉转身回去继续洗澡,可是门却关上了,大家拉驴的拉驴,搬花的搬花,沉默而有序,留下苏少白和小妖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苏少白可谓是囧囧有神了,鱼没吃到先弄的一嘴腥,他也是灰心了,莫东玉确实是好啊,可人家是天上的月亮,自己是水边的猴子,这弄的不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二天一早,他将包袱收拾好,留了个字条,上面写着:“多谢贤弟殷勤招待,愚兄不才暂别,不日相见!”他还留了详细的地名乡名。 莫东玉看到字条的时候不由得哑然失笑,而门房报告说苏公子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他让鹿鸣备了匹马也不叫人跟着,直奔钱塘江而去,因为苏少白曾经说过一定要看钱塘潮水的,可是莫东玉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果然到了可以远眺六和塔的地方,他隐约看见前头一个骑驴的男子和一个走路的小童,莫东玉放缓缰绳,慢慢的溜着。 远山翠绿,江水清澈,偶尔有帆船经过,看见那座塔,苏少白想起了一句北方童谣:“玲珑塔,玲珑塔,玲珑宝塔十三层。” “此乃六和塔,专为这钱塘潮而立,已有百年。”莫东玉慢慢的在后头说。 苏少白一个激灵,转回头去,果然看见玄衣少年骑白马而来。 “少白兄好有兴致啊……”莫东玉笑道。 “东玉,你怎么来了,”苏少白叫道,“愚兄……我……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呵呵,少白兄,你说的什么话啊,谁没个一时之急啊,为何不说与小弟听?”他下马和他们并肩而立,一江水波光粼粼,“好久没来看风景了。”从前他和兄长莫东阳最爱此处风光,但是现在哥哥有家有子,没闲工夫了。 “前头有个六和寺,听说有舍利子,我们去看看。”莫东玉也不急着劝苏少白回去,既然已到此处,不如今天顺便逛一逛也好。 走了一阵子突然传来咕咕的声音,原来苏少白他们一大早没吃东西就上路了,他尴尬的捂着肚子,“六和寺的素斋也是很讲究的。”莫东玉微笑。 既然莫公子都说讲究那肯定是讲究的,于是小妖拍手叫好,苏少白不由得想说他没出息,不过他自己也饿的很,别说什么素斋,给他个白面馍馍都是好的啊! 六和塔乃是智元禅师所建,此塔妙在从外头看有一十三层,若是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是七层宝塔,禅师后圆寂于此,舍利子就放在塔的第七层,大佑天地四方。如此依山傍水的宝地于是后人又修建了六和寺,一直香火鼎盛。 (三)在线阅读 (三) - (四)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四) 因为太早了,寺里大部分僧人们都在做早课,只开了一扇小门,门口有个小沙弥在那里慢慢的扫地。 说是扫地,可地上并不脏,只有几片树叶子,小沙弥挥着那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大扫把,东一下西一下,将叶子赶到角落里了事,他正烦闷着没一点有趣的事情,就见两个青年公子朝山门而来,那个黑袍白马的一见就知道是富家公子,他朝旁边看去,有个穿蓝布长衫的不好好走路,总是傻愣愣的望着那富家公子,更可笑的是他手里还牵了一头小灰驴,驴上头还坐着个小孩子,不知为何这头驴甚是吸引他。 苏少白朝小沙弥走过去,双手合十的问:“小师傅,山门可曾开了?” 小沙弥一边回礼道:“施主早。”一边歪着头打量他,苏少白虽然是黑瘦了点,不过双眼还算有神,笑起来泄露桃花,暴露出主人是个很不安分的家伙。 小沙弥乐了,他就不喜欢那些一本正经的人,这个家伙肯定好玩。 苏少白也看着小沙弥,大概十五六的样子吧,他穿的僧衣僧袍倒是干净整齐,一颗大头圆滚滚的,五官清秀,特别是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黑白分明,就是起的早,眼角那一粒眼屎忘记擦了。 这时候莫东玉也走了过来,“小师傅,早课何时完毕,我们来的早,想求一碗素粥。” “施主们请跟我来。”小沙弥先让小妖把驴马拴在旁边的树上,然后拖着大扫把带他们往左边的食堂而去,一路上还能听到僧人们在敲着木鱼。 “小师傅你怎么不做早课?”苏少白随口问了一句。 “师父说我已经成佛了,用不着那一套了。”他无邪的笑着说。 “有趣有趣。”苏少白哈哈的笑着,莫东玉也忍俊不禁。 负责烧火的僧人已经把小米粥熬的十分香稠,还有雪白的开花的大馍馍,他见到小沙弥一点也不奇怪,“不闻,今天你又是第一个。” 大家才知道原来小沙弥叫不闻。 “胖子,这几位香客来的早,还没吃早饭呢。”他和烧火的僧人很熟的样子。 小妖等不及了,先喝上一大口粥,然后再咬一大口馒头,“唔,好香。”他发现馒头里竟然还有豆沙馅,更是激动的埋头苦干。 不闻看他这样子禁不住想要鄙视,他熟门熟路的从碗橱里端了一盘子玫瑰大头菜给他们,菜被切成细丝,然后用香麻油扮好,“寺里的麻油比皇帝老儿吃的还要高级呢,尝尝吧。” 莫东玉夹了一筷子细品,果然是非常的好吃。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那小沙弥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雷倒了众人,原来竟然是一包牛干。 不闻见大家都盯着他,犹豫了一下,拿了两块中等大小的,放在苏少白和莫东玉面前:“多了没有啊!很难搞到的。”又塞了一块到自己嘴巴里嚼,喝上一口热粥后,满足的叹了口气,“牛干还数一品香,你们怎么不吃?” 苏少白嘴巴张的能放下一个拳头,这小和尚破戒就不说了,居然还如此的明目张胆,他还发现那青皮脑瓜子上头竟没有像别的和尚一样留着戒疤。 小沙弥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用手了额头问,“施主们可要登塔?”难得碰到有趣的客人,不用闷在和尚堆里。 莫东玉却说:“我们想先去上香。”不闻也看出来了,这个穿黑衣服的是头儿,蓝布衫的人估计都要听他的。 他们走到大雄宝殿外,静候早课完毕,莫东玉才走到释迦摩尼佛像前头,他撩开下摆,跪在中间的蒲团上头,低声的祷告然后对苏少白说:“苏兄,不如我们在佛祖面前立誓,结为异姓兄弟吧。” 苏少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异姓兄弟?” “是的,同甘苦共患难相互扶持的异姓兄弟!”莫东玉看着他说。 “嗯,以后东玉的事情就是少白的事情。”苏少白跪在一边的蒲团上,其实他想的是异姓兄弟可以抵足而眠吗? 两个人足足磕了三个响头,莫东玉才说完下面的话:“若有背叛,凭佛祖惩处。” “是,是,是……”苏少白赶紧跟着说,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流到地上。 “今天来的匆忙,不及准备,”他摘下自己佩戴的一串紫檀木手珠送给苏少白。 “呃,我没啥值钱的可送的。”苏少白抓了抓脑袋尴尬的说。 “这些不过是形式,日后兄长看到好东西,记得我就好。”莫东玉站起来,向一边的法师双手合十,“对不住,今儿个来的匆忙,过几天再让人送香火钱来。” “阿弥陀佛。”那法师只念了句佛号。 出了殿门才发现此时已经不早了,莫东玉始终怕哥哥今儿没见他记挂着,于是他说:“少白,今儿个我还要去哥嫂那里一趟,不如我们改天再来登塔。” “好的,好的,我们先回去。”苏少白一个字也不提走的事了,小妖不由得又翻个白眼,看起来这莫公子对少爷也有那种意思?他搞不懂了! 几个人就要出门,一直扒在门边上看的不闻突然跑过来送他们,还依依不舍的对苏少白说:“施主就要走了吗,什么时候再来陪我玩儿啊,我请你吃好东西哈。” “阿弥陀佛,”苏少白在心里念了一句,还好他没在这里说出牛干来,否则搞不好要当场被佛法收了,“恩,过几日就来看你。”他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句。 几人原路返回,仆人们看见苏少白又回来了,背地里三三两两的少不了议论,不过当面是不敢的。 小妖架不住莫东玉认真的问他,已经一五一十的全招了,苏少白恨不得钻进院子里那个狗洞里去,可是莫东玉竟然没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如释重负,他先拿出一块金子,“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不好。” “这怎么好意思……”苏少白还在那里装腔作势。 莫东玉已经起身要去哥嫂那里了:“春风楼只不过是那中下等的去处,我有一处比那强百倍的地方,改天和少白一起去坐坐你就知道了。” 吓得苏少白一屁股差点坐地上了,不能啊……莫东玉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可是人已经走了。他这才领悟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不过六和塔并西子湖与钱塘江的美他都记下来了,特别备齐了上好的宣纸和湖笔,闭目养神一番之后就开始运笔,这种写意山水靠的旧是一时的感觉,再用墨色的浓淡表现出五彩的感觉,求的是一个神似,这画竟然花了几天的功夫才成,然后他思索了一番提上了东坡居士的《六和寺冲师闸山溪为水轩》。 莫东玉见到之后忍不住吟出来:“欲放清溪自在流,忍教冰雪落沙洲。出山定被江潮涴,能为山僧更少留。” 他眉花眼笑,赞不绝口,“少白兄,这首诗配的好啊!” “嗯,难道这画就不好了吗?”苏少白负手而立。 “呵呵,自然是好的,若不好岂不糟蹋了这诗。”莫东玉笑道,“只是这诗似乎是写给僧人的,莫不是还记着那个小和尚?” “东玉千万不要误会,我这画这诗这人都是为贤弟而画而题而生的啊……”他走到莫东玉身后,故意俯身让呼吸的热气吹在他的耳朵上。 不出所料,莫东玉的耳垂慢慢的呈现出绯红色来,苏少白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他刚想从后面抱住莫东玉,可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 莫东玉早已灵活的闪开:“少白兄,每个月家里都让裁缝来给我做几身衣服,这个月给你做吧。” “呃,”苏少白懊恼的看着他离开,“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他喃喃自语。 第二天裁缝就上门量身,还带来最新的几种料子,莫东玉一眼就看中了黑底描金那一块,苏少白却连连推辞,“这样的料子挑人,只有东玉压的住,我穿上也不是那个事儿。” 小妖笑道:“这回倒是真有自知之明了。” 瑞风祥的裁缝都是很有眼色的,他量好了尺寸就推荐了一款石青底白花的料子,打包票说穿上肯定好,然后又极力推荐莫东玉用那块黑底扫金的做一身,他嗖嗖就画了图样子出来,特特的用金边镶了领口,看上去确实气派。 另外还做了两套布的,平时还是穿布衣舒服,也给小妖也做了一套,害的鹿鸣撅了个嘴,给了半天的脸子看。 “少白,过几日就有个品诗会,正好在楼外楼,上次你不是说想要见识一下吗,我们正好前去。”莫东玉说道。 “楼外楼?”苏少白似乎仿佛好像听说过。 “山外青山楼外楼,杭州城里最美味的食物,最珍贵的酒,最标致最有才学的姑娘都在那里,你一定很向往吧。”莫东玉笑问。 “呃……”苏少白皱起了眉头,难道说莫东玉还有相好的姑娘在那里?才子佳人的事情倒也平常,可是……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惑,莫东玉又接着说:“我认得一位萧公子也在那里,待我给你引见。” “啊?萧……公子,不是说姑娘吗?”苏少白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心急。 可是莫东玉只是笑道:“等一见到你自然就明白了。” (四)在线阅读 (四) - (五)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五)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两个人说是微服潜行,可还是都穿上了新衣裳,莫东玉还特别带上了一条描金的抹额,管家说是怕夜里着了凉。 苏少白怎么瞧着都觉得好看,他见车帘子拉下来鹿鸣看不见,就拉着他的手,“虎跑泉的水就是养人,让我好好看看。” “车里头黑黑的,有什么看头。”莫东玉欲抽出手来。 “有看头有看头,我一见到东玉就浑身三百六十五个毛孔无一不通畅。”苏少白说起情话那是一套一套的。 “一会儿等你见了好的还记得我是谁啊!”莫东玉终于甩开了他。 等到了楼外楼,苏少白果然被镇住了,此处依山傍水,面对着烟波荡漾的西湖,三层四檐八角的高楼拔地而起,红漆的柱子琉璃的瓦,湘妃的竹,章台的柳种在两边,越发显的布居巧,景色清幽,真个是‘朱栏画槛相掩映,湘帘绣幕两交辉。’ 这样一个一等一的销金窟,却是车水马龙,竟然要在外头排队等位置,幸而莫东玉早就预定到最贵的包房,门口的伙计一见到他连忙殷勤的上前带路,一行人直奔三楼的星光阁而去。 婢女们一起搬开门口的荷花屏风,上茶的,传菜的,弹琵琶的,杂而不乱,今儿个是莫东玉请客,于是他坐了上座,苏少白坐在他边上,另有三个陪客,马公子,李公子,还有一个就是萧公子了。 “莫东玉,你个死人头的,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把我忘了吧!”他一见莫东玉就大叫着扑过来,用比麻杆不了多少的胳膊吊在莫东玉身上,将他的背拍的通通做响。 “咳咳,”苏少白不乐意了,这谁啊?举止这么鲁。 可莫东玉毫不介意,还微笑着回抱住他,“我岂能忘了酴醾你?特意带了些燕窝来,你先喝着,不够了我再拿来。”原来马车上头放的那个盒子是给这人的礼物。 “呜呜呜,我就知道还是东玉哥对我好,”这男子居然倒在莫东玉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的弄了他一身。 “喂,我说那个什么的……”苏少白见莫东玉一脸尴尬,想帮他解围。 萧公子抬头望着苏少白,“这谁啊?”他倒先问出来了。 “这是我的义兄,姓苏名少白。”莫东玉好心的给他介绍。 “哦,看起来又呆又傻,还是东玉哥你好。”萧公子看了一眼苏少白,就开始用手绢擦起那些鼻涕眼泪来。 苏少白很想朝他吐个舌头什么的,可他还得端着个架子忍着。听到旁边的马公子笑说,“莫兄艳福不浅。”他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莫非这个萧公子是个小倌?这才开始上心观察他,浓眉,杏核眼,直挺的鼻子,唇色很淡,长的倒是挺神,可就是身板儿太单薄了,风吹就倒的样子……真是小倌吗,莫东玉看起来那个清心寡欲的家伙! 就座以后开始上菜,每人先来一碗宋嫂鱼羹,只限一斤二两重的鲜活鳜鱼,掐头去尾,取中间一段用旺火蒸熟后马上搅碎入在放了火腿**汤秘制的鲜汁中,勾芡后还可以放入红椒丝,黄瓜丝,味道格外鲜美,因此又称赛蟹羹。 苏少白舀了一勺,几乎鲜掉了他的眉毛,一桌子里头就只有他是第一次吃,而莫东玉只顾着和那萧公子两个说说笑笑,苏少白只得赌气的埋头苦干,“就让我鲜死掉算了。” 下一道菜紧接着上来,婢女打开一个紫砂盅的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里头是切的四四方方的猪,皮薄色红,味浓酥烂又香糯,“东坡会做的地方很多,可论味道还是楼外楼最。”李公子边吃边说。 “那是那是,可是莫公子啊,咱们在座的只你有美相陪,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马公子故作忧伤的叹息。 “切,这还不简单,楼外楼一向母多公少,叫人来就是。”萧公子随意的说,他一招手叫了伙计,低头私语了几句。 即刻就有三位美人袅袅的走过来,一个鹅黄,一个淡粉,一个浅紫,穿的俱是轻纱,酥隐约可见不说,纤腰盈盈只手可握,“大爷们早该让姐妹们来伺候了,”那个穿鹅黄衣衫的在苏少白身边坐下,马上柔若无骨的靠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夹了一块东坡送到他嘴边。 苏少白平时的灵活多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尴尬的杵在那里,“难道苏公子第一次来风月之地?”李公子笑问。 “呃,”苏少白尴尬的刚想说话,那女子已经将东坡送入了他的口中,他呆呆的嚼了两口就见莫东玉和那个萧公子捂着嘴笑,顿时觉得瘦柴肥油,什么滋味也没了。 青楼女子察言观色惯了的,她忙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苏相公,喝一杯解解油腻吧。” “真是解语花!”马公子也开心的搂着他边上的紫衣亲亲抱抱,不过他还是不满意:“唉,若能求得萧公子春风一度,才是不枉此行啊!” “哦,怎么马公子原来喜欢玩儿小倌儿啊?”苏少白就一杯的酒量,此时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他看着莫东玉叫道:“话说这楼外楼就只有一个小倌啊,能给我找一个来不?” “哈哈,小倌儿啊?”马公子大笑着左顾右盼。 “萧公子不就是吗?”苏少白一指。 “你才小倌儿呢,你全家都是小倌儿!”萧公子双目瞪圆了大喊,然后不依不饶的扑在莫东玉怀里撒泼。 “呃,”苏少白被他说得很尴尬,可若他不是小倌,为何又自称是楼里的。 “酴醾不要怪他,他醉了。”莫东玉开口安慰他,“少白你看清楚,酴醾她是个女孩子啊。” “呃,”苏少白惊悚的只能发出单音节了,他又再仔细的看她才发现,没胡子,没喉结,骨骼瘦小……确实不像男子……可无论是头发还是衣裳都是标准的男子打扮啊,他只好求助于莫东玉。 “萧公子是楼外楼的头牌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最爱着男装,学男子说话行事。”马公子帮他解惑。 “她姓萧字酴醾,是我的小妹,她是个才女,日后你们可以切磋画艺呀。”莫东玉这才笑着说。 “一家人个毛,瞧他那个猥琐的模样。”萧公子心直口快的说。 “嗯,不过好歹本人不是那假凤虚凰,看着没那么别扭,”苏少白怎肯相让。 “我才懒得和你一般见识,”萧公子愤愤的不理他,自去窗边弹奏起古琴来,弹的是一首渔歌,行云流水配上月色清辉,气氛这才平静下来。 莫东玉尴尬的看着马公子说:“我这义兄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偏偏酴醾也是个牛脾气,看来这马腿是蹩上了。” 偏巧下一道菜十分应景儿,西湖醋鱼,苏少白决定多吃少说话。 莫东玉则接着说:“其实少白兄是丹青妙手,擅长水墨山水,酴醾擅长词曲,此二人应该最有共鸣,反倒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鄙不堪啊。” 马、李二位公子当然不会不给他面子,连忙表示改天一定要欣赏苏少白的大作。 “对了,莫公子,今年秋闱你参加吗?”李公子问他。 “嗯,原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报上名。”莫东玉笑道,原来秋闱有两种考生,要不就是乡试过了,县里推荐的学子,要不就是知名大家推荐的学子,他估计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反正家严是勒令我参加,不知这位苏兄是否参加呢?”李公子毕竟还是惦记着仕途。 “正是为此而来,岂有不考的道理!”苏少白原本就是来杭州游历一番换换脑子,然后接着准备秋闱的。 “看来苏兄是成竹在,小弟我没啥学问能耐,就靠我老爹给弄个一官半职的挂着好看拉倒。”马公子的老子也是个起居八座、建衙开府的大官,自然是不必走考场入仕,“对了,听说苏兄是江宁府人,不知和当今的大理寺卿苏大人是什么亲戚关系?” “哦,我们是同族同宗,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嘛,说起来我比他的辈分还高呢,因为我的爸爸其实是他的爷爷辈……”苏少白一边说心里一边想:“我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马公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这些贵族子弟一向是往来无白丁的,既然莫东玉如此称赞这个苏少白,必然是有原因的,再说将来搞不好要同朝为官的,先笼络着肯定没错的。 等酒足饭饱后,马公子和李公子各自逍遥不提,剩下莫东玉被萧公子缠着,“东玉哥,每次你都是和我一起睡的啊,今天也不能走。” 苏少白用力嗅了嗅,脂粉香阵阵飘过还夹杂着酒的味道,他怏怏不乐的呆站在那里想,“莫东玉啊,莫东玉,这就是你过的日子!”旁边的小娘子恨他是个木头:“苏相公,夜深了,不如妾身服侍您休息吧。” “好啊,你去酴醾我也要逍遥!”苏少白才不要做什么正人君子。 摇摇晃晃的随着那女子到了她的房里,“又换了一种香味啊?”苏少白不知道妓院里有许多催情的法子,熏香不过是其中一种。 她将人扶到床上,这样的年轻公子她难得碰到,竟是多了一份殷勤,除了熏香之外,又拿来了一个小瓶子,“这个花水擦在身上最是解酒的了,不然明儿一早公子一定头疼的厉害。” “我现在就很头疼,听说那个酴醾是你们这里的头牌,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你个没良心的,原来还想着她呢,她是卖艺不卖身,原比我们来的高贵呢!”她慢慢的解开自己的衣服,指望苏少白能主动些。 (五)在线阅读 (五) - (六)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六) 作者有话要说:</br>萧公子号酴醾,是咱每天瞎扯的对象之一,后来惊闻她要写我,于是我就让她来打酱油了。本来应该上一章解释的。 另外话说猥琐这东西咱还真要好好的琢磨…………<hr size=1 />  俗话说酒醉心明,比如苏少白,他也知道有人在百般的挑逗自己,可惜的是那小娘子空有一身本领,无奈在他这里都成了隔靴搔痒。 苏少白从一十三岁起,已经知道自己有龙阳之癖了,从那时起他再不曾对女人有过什么想法,当哥哥娶嫂子的时候,大家都等着看新娘子,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酒席上头埋头吃菜,那一年他一十五岁,想起洞房花烛只会起**皮疙瘩。 就这样忍耐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受不了了,翻身跪在床边:“好姐姐,不瞒你说,我实非此道中人……” 小娘子吃了一惊,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情:“相公你起来慢慢说。”连忙扶他坐在床边。 “求你能告诉我那酴醾姑娘现在何处?”他低着头不敢看她。 “哦?你说萧公子,她住后楼,那里清净。”小娘子疑惑的看着他,既然说不是此道中人为何又问别的姑娘。 “姐姐不要笑话我,我是想问那个姓莫的。”苏少白一想到东玉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就乱了章法。 “呵呵,相公你过虑了,酴醾是卖艺不卖身的,还是个清倌人,她是莫公子的红粉知己啊!”小娘子眼珠一转,“难道莫公子也……”她毕竟是风月堆里打滚的人,一点就明白了。 “相公且放宽心,在妾身这里过一夜,什么事情明早再说不迟。”她笑眯眯的把他按倒在床上,倒也不介意的并排躺下,“妾身只当是和姐妹一起就是。” 第二天,苏少白千叮万嘱让小娘子不可泄露天机,她自然是笑着答应了。莫东玉站在那里,却见她不住的打量自己,也是疑惑重重,“东玉昨晚睡得好吗?”苏少白问他。 “少白呢?”莫东玉反问他,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那家伙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于是悄悄的把他拉过一边:“你怎么也不节制些。” 苏少白刚想分辨,又忍着了,这时萧公子也出来了,她端着一盘子点心:“东玉哥,你别不吃东西就去书院啊,伤身子。”除了苏少白其他人都暧昧的笑着。 马车走了没多远,苏少白方知他是要带自己去拜见王庆瑜,“才出脂粉堆,就入膏粱群,我不去。” “哦,你不愿意就算了。”莫东玉也不勉强,给他留了匹马,就独自走了。 苏少白郁闷的骑马随意的乱逛,不知不觉竟然跑过了小半个西湖,远远的都能望见六和塔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未曾登塔一游,于是又有了神。 等他人疲马乏的到了六和寺,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将马匹交给守门的僧人喂草料之后,他就往山门内的六和塔而去,走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叫施主,他回头一看,不就是当天那个小和尚吗。 “咦,怎么是你。”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听说六和塔能趋吉避凶,保佑人心想事成,所以我特来登塔。”苏少白对他说。 “恩,塔里面的砖末还能包治百病,不过一般人找不到地方,施主要不要我带你去?”不闻笑嘻嘻的说。 苏少白迟疑了一下,他身上没几两银子,这包治百病的东西一般都不便宜。 “施主你放心,我看着你顺眼,不要你的银子,陪我耍耍就行了。”不闻拉着他的手就走。 苏少白见他这么殷勤也就跟着走,初进塔里顿时眼前一黑,等不闻掏出火折子找到一盏油灯点上,他才勉强看清,顺着木头楼梯咯吱咯吱的往上爬,从第三层开始就渐渐明亮起来用不着灯了。 楼梯很陡,苏少白要停下来歇口气,不闻很不屑,“才爬过一半啊,要知道只有登了塔顶才能实现心愿的。” “你刚才不是说能包治百病吗,怎么又变成能实现心愿了?”苏少白边喘气边问。 “都一样啦。”不闻懒洋洋的笑道。 “小和尚你该不是蒙我的吧?”苏少白问。 “施主,你真好玩儿,和你一起的那个莫公子就没啥意思。”不闻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说。 “你认得他啊?” “当然,杭州城里谁不认得莫公子啊,可惜他不认得我就是了!” “呃,因为他有个当官的老爹是吧。”苏少白泱泱的说。 “你还不知道啊,不是他的老爹厉害啦,是他家里出了个皇后。”不闻扁了扁嘴巴。 “原来如此。”苏少白看着外头的江水叹息,他知道的真的太少。 “算了,别说他了,一点也不好玩,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看看。”不闻在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布袋递给苏少白。 后者打开一看,差点惊到把布袋扔到外头去,原来里头竟然是一本春~图册子,打开不过手掌大小,而且还是龙阳之好,里面画着各种各样欢好的姿势。 “人家一直想试一试这里面说的对不对,可是找了好多人,没一个肯帮我的,施主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来帮我吧。”不闻仰头看着苏少白,后者囧到有点脸红,“好多人?”他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哎呀,你就别问这么多吧,反正这庙里四十以下的和尚我都问过了。”小和尚靠过来把图翻到第一页,“我们从这个最简单的开始吧。” 苏少白已经被雷倒了,“小和尚,你真的是和尚啊?” “是啊,他们都叫我活佛呢,入戒都要考试,方丈会请七八个什么楼的姑娘来给我们跳舞,都是不穿衣服的,若是有人不敢看,或者盯着看的都不能通过。”不闻得意的说。 “啊,这样考试的。”苏少白第一次听说。 “呵呵,师傅还要检查人家那里……”他悄悄的附到苏少白的耳边说,“最后真正合格的就只有我,你说这是为啥?” “切,这有什么啊,换了我也能通过。”苏少白当然明白他为啥。 “哈哈,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不闻美滋滋的拿起小书,翻到第一页,撩开衣服脱了裤子趴在那里叫道,“来呀。” 苏少白见到那圆滚滚,白生生的臀,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可就是不敢动。 “怕啥,这里就我俩,这边密室谁也看不见。”不闻见他还是不动就提上裤子走过来,“好哥哥,人家好想要嘛。”他学了一句书上印着的话。 苏少白一哆嗦,小和尚的手已经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别,别这样。”他只觉得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哎呦,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有人了?”他不过随便问问,却恰好戳着了苏少白的心事,他闭上眼睛,小和尚的手却已经深入,“来嘛,来嘛,我不告诉别人。”他哄孩子似地说着。 “呃,”苏少白把心一横,他过得了美娇娘那关,难道过不了小和尚这关,没这个道理啊! 所以他拼命的挣脱了小和尚,也顾不得许什么心愿了,跌跌撞撞的跑出塔去,谁知跑到一个树林里,才下过雨的,地还未干,差点就摔了个嘴啃泥。 不闻见他那个狼狈样子笑的直不起腰来,“施主你别跑了,人家和你闹着玩的啊。” 苏少白真想仰天长啸,昨晚上那个萧公子,还有今天这个小和尚,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了?然而小和尚那肥白的屁股还是很让他震撼了一把,以至于听到小和尚说要去抓鱼烤着吃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吃惊了。 他们去到树林边上的一个小池塘,小和尚很轻车熟路的从一块大石头边上下掏出一个网子来,又折了长树枝在网子上头,再从怀里拿出半块馍馍掰碎了扔到水面上,“这儿有不少放生的,今天吃烤鱼,改天咱们再捞个老鳖炖汤。” 果然碎馍招来不少鱼,不闻看准大个的就捞,居然捞起来四五条,估计每条也有四五两重,还有一条通红的不知什么鱼,苏少白说放生,小和尚不干,“我饿了,连着两天没沾荤腥了。” 可他只会吃,苏少白不得不动手杀鱼,“阿弥陀佛,”他在心里念叨着,终是把那几条不大不小的鱼烤熟了,小和尚出一包调料来:“我常备着这些。” “你那衣服里头装了多少东西啊?”苏少白不禁好奇,撒了作料一阵子之后香气慢慢的溢出来,鱼也烤的滋滋作响,很快便熟了。既然大家都饿了,那谁也无需客气,一人一条抱着吃的欢,胜在鱼够新鲜,不过苏少白看着那条红的还是别扭,因此最后归了勇敢的不闻。 等苏少白回去之后,天色已黑,院子里能看到莫东玉的书房灯是亮的,苏少白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房里,刚松了一口气,小妖就扑了上来大叫,“少爷你可回来啦!” 他急忙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就听到门帘儿外头有人问:“请问是苏公子回来了吗?二爷在书房等您呢。” 得,他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走到书房里看见莫东玉在临帖,苏少白讨好的凑上前:“写什么字呢?” 莫东玉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问:“晚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还是东玉惦着我。”他嘿嘿的赔笑着。 “哦,都吃的什么啊?”莫东玉抬头看他,“怎么不生气啦?”明明早上这家伙还黑口黑面的,不对劲。 “没什么特别的,”他擦了擦汗觉得应该转移话题,“这个‘国’字写的好,四四方方的。” 莫东玉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苏少白知道他是让自己出去的意思,犹犹豫豫的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终是躲到屋子里去了。 (六)在线阅读 (六) - (七)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七) 等到他换衣服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发现,鞋子还有裤子上都是泥巴,想到那时的情景不免还是好笑。其实经过了那一番折腾之后,苏少白发现自己昨晚那点郁闷气全消了。 他骑马回去的时候还忍不住笑出声来,特别是想到小和尚那急吼吼的样子,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急吼吼的对东玉,就又开始百转千回,他总是淡淡的样子,怎么才能试出来他的心呢,难道也要像那小和尚一样?啊,呸呸呸,这太丢人啦。 晚上苏少白睡在床上辗转反侧,梦到一个美人,走近一看是东玉,刚想抱抱,突然发现美人的头发一下子掉光,成了和尚,吓得他叫了出来,“啊……”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床上起不来,头昏沉沉的,手脚也有些麻痹,小妖最初以为他赖床,后来才发现似乎是病了。 莫东玉特别过来,他坐在床边:“少白,你哪里不舒服,我少时曾学过一阵子岐黄,先帮你把个脉吧。” 苏少白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东玉,我不碍事,躺躺就好了。” “嗯,是不碍事,一点外感内热,吃些清热解毒的药就好了。”莫东玉把脉之后就放心了。 “想不到东玉你还会把脉,以后看病的钱都省了。”苏少白乐呵呵的说。 “我只能看些个日常小病,有大病还是要去医馆。”莫东玉拿来纸笔在边上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小妖去抓药。 苏少白见上头有黄连脸都皱起来了,莫东玉笑道:“良药苦口这样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来教你吗?” “人家从小就怕苦,从来都不让大夫开黄连的。”苏少白见到莫东玉坐在他跟前,立刻觉得神好多了,“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心病还须心药医’?” “哦?那少白有何心病?”莫东玉真的有点奇怪了,昨天这家伙在外头跑了一天回来,晚上还神不守舍的,今天又心病了。 “你不是会把脉吗,再给人家把一个呀!”苏少白轻笑,他握着莫东玉的手细看,“漂亮的手,指甲修的好干净。” 也许是因为他身体不适,莫东玉并未将手抽出来,反而笑着要来检查苏少白的手指甲。 因药店就在前头一个路口,又都是常见的几味,小妖很快就抓了药回来,等他熬好了药进来,就听见屋子里欢声笑语,而且少爷的声音特别大,哪儿像有病啊! 等苏少白闻到了那股子药味,他又一次的皱起了眉头,“我感觉已经好了,这药先放着吧。” “不行,必须趁热喝。”莫东玉端过碗来,“喝了我让人拿蜜饯过来。” 苏少白眼看拗不过,“先拿蜜饯我再喝。” “呵呵,这有何难。”让鹿鸣拿来一小碟,“其实蜜饯也是热气之物,不宜多吃。” 苏少白这才可怜巴巴的灌了那碗药,“妈呀,苦死了,快拿蜜饯过来!” “明天再喝一付,应该就没事了。”莫东玉放心了。 苏少白听说还要喝,一个鲤鱼打挺的坐起来,“我已经好了,东玉你真是药到病除!神医啊!” 小妖顿时有种没脸见人之情,一碗药竟怕成这样! 苏少白没工夫理他,他发现自己这次生病,莫东玉似乎好像真的很关心,这说明了什么呢?像他这么眉清目秀,潇洒多才,又痴情不悔的少年公子难道他莫东玉能抗拒的了吗?显然是抗拒不了的,想到这里他顿时坐不住了,“还有早饭吗?我饿了。” 于是小妖端上来一碗小米粥,一盘豆沙馍馍,皆因他一直对六和寺那顿早饭念念不忘,特别的求厨子做出来的,苏少白咬开一口馍馍,除了豆沙甜味还有桂花香味,挺好吃的。 正没心没肺的吃着,突然门童进来报:“苏公子,有人给您送了一张帖子。” 苏少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谁啊?”他心神不宁的打开蜡封,“赏园会?”再一看落款大理寺卿苏府,才松了口气,可又觉得不对,怎么好端端的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竟然发帖请他赏园? “这位苏大人也是颇有雅趣之人,少白你想去就去吧。”莫东玉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东玉你去吗,你去我才去!”苏少白有点怯场。 “呵呵,人家请的是丹青妙手,我去做什么?”莫东玉有什么奇花异草没见过的。 “那我也不去。”苏少白随手一丢那请帖,“丹青妙手也不止我一个。” “若能结识到大理寺卿,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啊!”莫东玉想到的是无论是应考还是求官始终还是朝里有人比较好。 “既然是好事更要一起去了!”苏少白打定主意非要他一起去。 于是三日后,两人一起去到当今大理寺卿苏大人府上,未了避免张扬,他们从一侧偏门进去,进门就是一个回廊环抱着一片碧水,回廊上的漏窗图案有琴棋书画,梅兰竹菊,总之无一相同,约莫走了一个之字形之后,才到了假山重叠的后花园,临水边的一个石舫里,有不少客人已经先来了。 苏少白这才觉得自己穿上这件唯一的锦袍是很明智的,看那些座上客里有哪个是穿布衣的? 主人在那石舫上头亲自迎接客人,苏大人看起来双目有神,年不过四十,因是私人聚会他只穿了常服,别人要给他见礼也被拦住了,大声笑说,“今天聚会,咱们不论身份只谈风月,啊哈哈。” “苏大人,晚生苏少白有礼。”初次相见他特别报上姓名,当然他收到了主人和煦的微笑,“老夫早已听闻苏相公大名,真是自古英才出少年啊!”接下来一番寒暄还真让他们扯出了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俨然忘年之交了。 “听说小友擅丹青,老夫这园子才刚修好,不知道小友看不看的上眼,能不能求得一幅墨宝。”苏大人客气的问道。 苏少白进园以来一直在打量周围的环境,不管是开始的移步换景,还有走势仿如真山一般的怪石嶙峋,搭配着树木池塘,再配上不时露出一角的亭台楼阁,无不显示出主人益求的品味,让他作画也不是不能。 见他点头答应了,苏大人很高兴,特命人准备好宣纸笔墨,焚了上好的檀香,苏少白开始构思起来,众人也悄悄的离开免得打扰了他。 一阵清风吹过,他开始磨墨,另外还加了若干石青,让画面更有苍翠质感,这时却有琴音飘出,只见一名玄衣男子坐于六角亭内抚琴,亭上提着‘吾爱亭’三个字,原来是莫东玉为他助兴。 苏少白运笔两个多时辰才画完此图,他往左上角提上了“烟笼吾爱亭”几个字,并用了印。 听说画完了,客人们都出来观看,虽然园林本身十分美,不过苏少白在画面上加了一层极浅的墨痕,平添一种轻烟缭绕的感觉。 “嗯,好啊,真是好!”大家纷纷点头赞许。其中一个客人因视力不好靠近了去看,“苏公子用的什么墨?竟然有股子清香?” 苏少白抓了抓脑壳,这其实是因为开始磨墨的时候打翻了水罐,他又不想麻烦下人,灵机一动才用茶水磨的墨。 “难怪呢,我这可是用旧年的雨水泡出来的洞庭碧螺春,”苏大人哈哈大笑,他命人将画平摊放好,等完全干透再拿去裱装,这时下人端上来一盘东西,苏少白揭开红绸子一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怎么好意思呢?”他当然要推辞,不过苏大人坚持,他说的也十分委婉:“苏相公不要嫌少,除了润笔之外就当成是老夫助你秋闱的一点心意吧。” 经此一事,苏少白在杭州城渐渐有了些名气,时不时的就有人拿着帖子来向他求画,给的润笔也从几十两飙到了一百两,但求一幅山水而已。 “东玉,你说这样下去我岂不是很快就能发达了?”苏少白摇着扇子得意的说。 “今儿又收了多少?”莫东玉问他。 “我不清楚,小妖记着帐呢,不过市价行情摆在那里,想必也有几百两了吧!”苏少白很是欣慰,自己输的一文不名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这些银子你打算如何处置?”莫东玉又问。 “银子嘛,难道还怕没地方花?先要做几身衣服,然后还有好几处馆子我都还没去过呢?”苏少白美滋滋的说。 莫东玉眉头微皱,“不是说你哥哥养育你长大不容易,连自己娶亲都拖了几年吗,难道不应该给他添置些什么?” “嗯,是啊,我都忘了这一茬了,哥哥嫂子还有侄儿,不过他们也不缺什么东西,买什么好呢?”他有点犯难了,而且杭州到江宁也不近,带东西过去也很麻烦。 “等我考中了进士,再多备礼品回去看哥哥吧!东玉,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啊?”苏少白想到可以讨好他,乐了。 “我什么都不缺,留着自己花吧,你最近应酬多,花销也大吧。”莫东玉淡淡的说。 苏少白却上了心,该买点什么来讨好他呢?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珠宝玉器,俗;绫罗绸缎,又不是女人;特色点心,哄小孩啊?还真是左右犯难。 不过最终还是想到了一样,“我果然是聪明。”他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的说道。 (七)在线阅读 (七) - (八)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八) 他打算给莫东玉求个平安符,前几日在一个店里看见一块翡翠,那颜色看着人心里特别舒服,最妙的是上头刻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鸳鸯,可店主开价五百两,苏少白好说歹说只肯让二十两,当时苏少白觉得划不来,不过后来那店主打听到苏少白的画最近很贵,又让人来说和,谈的是一幅画加上三百五十两,一分也不能再少了。 于是苏少白去到店里,用檀木的盒子装着玉就往六和寺找高僧去开光。当然他不是去找那个‘活佛’。 到庙里说明了来意,其实一般的开光并不复杂,高僧对着宝物念一段经文就成了,当然少不得要供养一些财物,不过多少可以随意。 苏少白在大殿外头等着方丈大师,他看见左边摆了个抽签的摊子,就过去磕了个头,求到了一个六郎逢救,查到签文上写的是:“旱时田里皆枯槁,谢天甘雨落淋淋;花果草木皆润泽,始知一雨值千金。”竟是个中签,他正想着原委,却闻说方丈大师已经出来了。 赶紧捧上翡翠,跪下来听大师念经。要说他对佛祖有多虔诚那不太诚实,不过多少还是有些相信的,中签确实出乎意料。开光完毕之后苏少白本想求问如何化解,却被一个人冲出来抢了平安符去。 原来是不闻小和尚,主持摇了摇头,离开了。 不闻拿着那平安符正反看了好几次,“不错,”就准备往自己脖子上挂。苏少白见了赶紧叫道:“快还给我,这个不是给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不闻生气了,“谁稀罕你这劳什子,一见就知道是便宜货。” “便宜货你还抢,拿来。”苏少白干脆自己上前去拿。 “想你也没见过真正好的,那都是缅甸国供奉的,我也只得过一块。”不闻毕竟灵活些,刷刷的就爬到贡品桌上去了,苏少白不敢造次,只好在下头比划拳头,让他快点下来。 不过小和尚不吃他这一套,他把翡翠举到高处,对着光看,“原来上头有两个水鸭子啊!难怪你当宝贝呢。”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就把它还给我吧,我给你烤鱼吃。”苏少白急的在大雄宝殿说起大不敬的话来,那握起来的拳头也不得不伸开了。 唬的底下的和尚直念阿弥陀佛,不闻笑的格格响,突然他听到苏少白喊:“要怎么样才能还给我,你说吧我都答应!” “真的?”不闻眨巴着眼睛看着苏少白,见这家伙青筋都出来了,看来真的生气了,那就不好玩了,“行了,你带我去吃好吃的,我高兴了就还你。”他把那翡翠放在衣服里头收好,然后蹦下桌子跳到苏少白身边。 “吃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你去?”苏少白愣了,活佛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不闻了头,“走吧,到了那里我再告诉你。”他喜滋滋的走在前头,苏少白云里雾里的走在后头,要不要想办法摁倒他干脆抢过来好了。 “不要动什么歪念头啊,否则我肯定先砸了那玩意。”活佛果然懂得读心术。 “走吧。”苏少白无语望天。 两个人就这样走出了六和寺,远远的有个和尚见了,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下午正是热闹的时候,特别是茶馆那种地方,爱风雅的人都爱在哪里找个位置,三五成群的或下棋,或斗蛐蛐,或听说书的在那里天南海北的吹,这天当两个人走近了这家茶馆,掌柜的先拉下了面子,“今儿第三拨了,有完没完啊?” 原来茶馆常有那和尚道士前来化缘,说句阿弥陀佛就拿走十几文,老板哪有不心疼的,他以为不闻也是来化缘的,可人家大摇大摆的坐下了。 掌柜的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来白吃白喝的,于是他死活也不上茶。 不闻朝苏少白一努嘴:“银子。”不看僧面看财面啊,果然苏少白一掏出银子来,掌柜的嘴角立刻上翘了,“二位喝点什么?” “先来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另外点心干果什么的只管捡好的端上来。”不闻发话了。 “好嘞,二位稍坐,上好的雨前龙井马上就来,”这回他不但嘴角上翘,眼睛还眯成了月牙儿,口里叫着好儿。 苏少白这才有点琢磨出味儿来,敢情拿他当荷包了,“我身上可没带几两银子啊,等会儿结不了帐看怎么办。” “没关系,还有你那块绿石头呢,先抵着。”小和尚笑嘻嘻的说。 “你、你、你……”苏少白唱起苦情戏来,调不成调。 既然客人说要好的,那掌柜自然是捡最贵的上,茶自不必说,另有豌豆,松子,榛子,山核桃,话梅,山楂糕,云片糕,绿豆糕,摆了满满的一大盒子,苏少白看的咋舌,花银子不说,这够四五个人吃的了,他刚想说话,小和尚先开口了:“掌柜的,怎么都是素的?” “啊?”众人顿感天雷滚滚,可是小和尚充耳不闻:“掌柜的,麻烦到街角一品香称两斤牛干,再到旁边王麻子那里买只叫花**,另有跑腿费。” 看在钱的份上,掌柜的立刻就去办了,苏少白把头低的快碰桌子上了,“悠着点,几天没吃东西了?” “放心,这些东西吃不了可以打包。”小活佛先来三杯茶润润嗓子。 这个时候唱评弹的换了个新题目《武松》,正说到武大郎有个老婆很风骚,小和尚拍手叫道:“不就是潘金莲吗?听了多少回了,还是来段十八吧!” “这小和尚真挺风趣的。”“哎呦,人家还吃**呢。”“唉,世风日下,和尚也不念佛了。”“哪个庙里的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你们少咸吃萝卜淡心了,我是飞来峰灵隐寺的,有本事来庙里找我!”不闻听不得那些唠叨,受不得气。 苏少白抬头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谁让你太嚣张了,活该。”没想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不闻,马上就变了面孔,连大眼睛里都渐渐聚拢了水汽,眼看就要下雨了。 “这、这、这……”苏少白又一次的口吃,没办法,只好等掌柜的买了东西来,把帐一结,再用油纸包好所有的吃的,灰溜溜的走人。 两个人走到一片小树林,实在是累了,干脆席地而坐,不闻撕了个**腿吃起来,等大半个**被消灭掉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哎呀,人家渴了,有没有水喝啊。” “刚才在茶馆里不好好喝茶,净出幺蛾子,还飞来峰灵隐寺的!你这不是给人家抹黑吗?”苏少白恨恨的说,然而又怕他再掉个金豆子什么的,还好路边有个茶摊,见他买了两大碗茶过来,不闻甜甜一笑,把剩下的一个**翅膀递给他,“施主,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苏少白皱了眉头,“我干吗要告诉你。” “那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啊,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不闻撅嘴。 苏少白心意一转,“行啊,我告诉你名字,你把东西还给我,公平交易。” 不闻犹豫了一下,“那算了,我自己去打听你的名字是一样的。” 苏少白气的发抖,看来这家伙是不打算自觉的把东西还来了,于是趁着小和尚不注意一下子把他压在下面,然后在他的身上乱搜,不闻被他的肚子好痒,哈哈的乱笑个不住,可是苏少白搜出了乱七八糟的弹弓,小石头什么的一大堆,就是没见自己那块翡翠,他的脸色慢慢的凝重起来。 不闻也是知道察言观色的,明白自己这回真的闯了祸了,他索站起来把僧袍都脱了下来,仍然没发现,接着又脱掉外裤,还是没发现,只剩一条薄内裤了,还想接着脱,苏少白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把脸转到一边,“你省省吧!” 这下子两个人大眼对大眼,半天都不开口说话,“你好好想想刚才有没有丢到哪里了?”苏少白终是不甘心。 “没有啊,我放在怀里就没拿出来了,”天气不算热,小和尚还没穿上衣,打了个寒颤。 “唉,冤孽!都是冤孽!”苏少白默默的站起来打算走开,小和尚叫住他:“喂,你去哪儿?” “去哪儿你都别跟着!”苏少白放了狠话,“有多远给我走多远。” 不闻呆呆的看着他离开心里没滋没味的,见人走远了,才默默的从鞋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拿在手里摩挲。 这下子苏少白辛辛苦苦攒的银子散了一大半,他怏怏不乐的走着,除了怪小和尚多事,他也怪自己不长记,城里这么多寺庙,为啥一定要来这六和寺开光呢,他发誓不再踏入六和寺一步! 有句话说财散人安乐,也许是因为受了点打击,苏少白倒没有前几天那种浮躁张扬的神情了,有空的时候就拿起书来看,或者提笔写些东西,一般的应酬场合也是能推就推,莫东玉看在眼里才有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八)在线阅读 (八) - (九)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九)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离会试的日子愈来愈近了,苏少白为了怕家里兄长担心也叫人捎了信回去,让哥哥放心,自己一定会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 莫东玉今天去拜望哥哥嫂嫂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莫东阳可能将会是莫家下一任的族长。 “小弟,有道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传到这一代,莫氏已是颓势初显,能否重振声威尚未可知,不过你的老师已经举荐你参加会试,你应该明白若能入朝为官,对莫氏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莫东阳神色凝重的对弟弟说。 “大哥,莫家旁支血脉不下百人,要中兴也该群策群力吧?”莫东玉觉得很是烦闷,他不敢说自己志不在功名,更不想当官。 “那些纨绔膏粱,你指望他们干什么?”莫东阳冷笑了一声,“况且论血统贵贱,他们又怎么能登大雅之堂。东玉,唯有你才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我想去给大姐上柱香,”他今天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去吧。”莫东阳除了凝重又添一份伤感,他深知小弟其实是个情中人,然而千斤重担还是仍然需要有人挑起。 莫东玉往祠堂而去,他也没带什么东西,先用袖子擦了擦牌位,然后把自己用玉兰花扎的一个手镯放在前面,因时间久远,他并不悲伤,小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回到屋子之后,突然想写几个字,磨上几下墨水,他站在桌子前头刷刷刷写下几个大字——功名利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在焉,字写的软趴趴的,竟不复往日的风骨。苏少白正在院子里读书,看见东玉闷闷不乐,他的心也揪了起来。 “东玉你可是中暑了?”苏少白想着是不是弄些凉茶来解暑。 “中什么暑啊,都还未入伏。”莫东玉失笑。 “也快了啊,不如让厨子做些糖水来消暑吧。”苏少白提议。 “自己想吃就说啊,总是赖在人家身上。”莫东玉的心情倒是好些了。 苏少白看着那四个字,突然想起了庙里抽到的那支中签,他也痴了:“东玉,若是我没中你中了,我们会不会就此陌路了?” “为何是我中你没中,难道就不可能反过来吗?”莫东玉觉得奇怪。 “我中不了就得回家种田,你中不了还是世家子弟,那个时候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苏少白说道。 “你现在有何功名?我难道对你不好?”莫东玉恨他那种说法。 “那你为何对我那么好?”绕来绕去的苏少白终于问了出来。 莫东玉的脸一红,“光天化日的说什么呢!” “我最爱这一抹桃红,东玉不如我们……”最后几个字苏少白是低头附耳说的。 莫东玉依然是不肯回答,不过他很喜欢不用去书院而是和苏少白相伴读书的夏日。 夏天其实是很好的日子,多半的时候阳光总是很明媚,院子里的花草也油绿绿的,傍晚的时候坐在竹床竹椅上头,外头买来的瓜果已经用井水湃的凉凉的,苏少白喜欢随手拿起一个杨梅放嘴里,酸甜的汁水从嘴角流下来,然后叫:“东玉,来帮我擦擦。” 唯一不好的算是天热莫东玉容易没胃口,苏少白走到厨房一看,有新鲜的蛤蛎,海带,五花,凉粉,还有些蔬菜,于是很开心的说,“没关系,我到厨房露一手,整几个家常口味的小菜给你尝尝。” 大厨一开始当然不肯,自己的活计不能让人抢了哇。不过莫东玉想看看他到底能整出些什么来,干脆放了大厨半日假。 苏少白先泡海带,也是他没有经验,结果几片泡了一大盆。再把蛤蛎里的泥沙洗净,五花飞一次水,该切丝的不切丁,莫东玉见他做的有板有眼的好生奇怪,苏少白解释给他知道:“小时候哥哥农闲的时候帮乡亲邻里做饭招待客人,我在边上看也看会了。” 接下来,他将五花炖上海带;凉粉,黄瓜丝还有豆腐丝用芝麻油,白醋和蒜泥一拌;最后用葱,姜,干辣椒爆香加控了水的蛤蛎旺火翻炒;另外切了几片西瓜充数,也算是一个菜。 莫东玉先夹的海带,苏少白期待的看着他,“不错,浓郁鲜美。”评语很高,于是苏少白又高兴的指着蛤蛎说,“这个有点点辣,但是味道更好呀。” 也不必就白饭了,这些菜吃下去,若还不饱就喝一碗绿豆粥也够了。 “怎么突然觉得咱们像在过日子一般?若是不必考什么进士的,就这样多好?”苏少白笑着说。莫东玉咬着西瓜,“听天由命吧,我还羡慕你呢,若是考不中,干脆游山玩水更逍遥!” “呸,我肯定能中!”苏少白不乐意了,“游山玩水可以等我名满天下,辞官归故里的时候再去不迟,我还打算画遍各地山水,好歹也留下个名声!” “哟,连几十年后的事情都想到了?”莫东玉打趣他,“很多人都去庙里求签,据说六和寺的签很灵验,上签必中!” 一听到六和寺,苏少白本能的一哆嗦,“只有一个这一个庙灵啊,不是还有飞来峰灵隐寺吗?” “可是本城的规矩是考生要拜六和寺啊。”莫东玉解释道。 三年一会试,杭州城里的考生把大小客栈都住满了,除了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种种发愤苦读之外,也有不少的旁门左道,考试内容无非四书五经,听说有人将厚厚的四书缩印成极小的一本完全可以攥在手心里,不过售价可不便宜,要五两银子一本。另外也有卖范文集子,据说还真有人照猫画虎的中了。 江南贡院有两万多号房,这些年无大灾,所以参加考生的学子越来越多,而能被选中的也就只有一百多人,所以很多人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日他们到贡院外头去拜了先师孔圣人后,莫东玉说,“少白,家兄为我办了晚宴,预祝考试顺利的,你和我一同去吧。” “东玉,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现在去你家,风闻不好。”毕竟莫家是世家,莫东阳又在翰林院,的确不是时机。 “那你先回家温书吧。”莫东玉嘱咐了他一句。 “知道了,”苏少白应道,他心里还加了句:“现在就开始管我了吗?” 百中取一的机会,阅卷的主考用的什么标准很难评判,其实苏少白的内心里并非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充满了自信。 所以有人来向他推销今科试题的时候他难免有些心动了,只是这试题开价二十两银子,一般考生是买不起兼不相信的,于是那人拿出了那本微型的四书,开价五两,苏少白纯属为了那书印的很是致,他随便看了一页,虽然字比蚂蚁还小,但却没一处错的,就掏钱买了一本,留着鉴赏。 等他到了巷子口突然有人叫:“苏公子。”听声音不熟悉,于是他继续走,然后又听人叫:“苏少白。”这才回头去看,一个戴着帽子的人站在那里,看起来怪怪的。 “切,才几天就不认识人家了,”那人又说。 苏少白确定此人是对着自己在说话,又看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和尚?” 可这人明明穿的布袍而非僧袍,最好笑的是还头上戴着一个帽子,不伦不类的。 “人家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少装不认识了!”不闻委屈的说。 “你怎么这副打扮?还俗了?”苏少白这才发现不闻的声音比以前沙哑,所以一开始他没听出来。 “人家想你了,你都不来找人家玩。”不闻走过来仰头望着他,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清亮。 “我很忙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有时间。”苏少白还没忘了这家伙是怎么把他的平安符弄丢的。 “我知道,你要会试嘛,早点告诉我帮你弄试题啊!”不闻见他没有凶自己胆子又大了起来。 “你少吹牛了,真以为自己是活佛啊!”苏少白懒得理他,准备往回走。 “嘻嘻,你刚才买那个人的假试题,难道就不好奇我的真试题吗?”不闻赶紧跟上。 “我可没买那试题,我不过买了本小书玩玩,凭我的能力哪里需要那些伎俩。”苏少白突然一皱眉,“你害我还不够惨的啊?别跟着我了,找别人玩儿去!” “可是我知道你会试以后真的特别要来了考试题啊,你不要不是浪费了吗?”不闻急切的说:“别去温书了,陪我玩一天,我就白送给你,算是上次的补偿好吗?” 苏少白压儿不信他,只顾着自己快步的走。 不闻追了一段路,越来越吃力了,不由的恨恨的一跺脚,“人家这回是真的啦。” 很久不见苏少白,整天闷在庙里头哪儿也不能去,方丈大师还特别的请了戒律院的首座出面罚他在佛堂里跪了三天三夜,本来觉得当个和尚也很逍遥的他,第一次有了叛逃的念头。 (九)在线阅读 (九) - (十)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 可是叛逃这种事情一个人做不是很无聊吗?思量至此,小和尚又飞奔着追上苏少白,“喂,我忘了告诉你,你那绿石头我后来找到了,可惜你一直没来拿!” “什么?”苏少白一脸的质疑。 “你看,是不是?”小和尚果然拿出一块红绳子系着的翡翠在手上晃,远远的看上去确实很像。 “既然是这样你可以还给我吗?”苏少白讶异,当天他明明看着小和尚搜遍全身的。 “陪我去逛逛吧,这些天我实在闷的快生虫子了。”小和尚试探的说。 “算了,我不要了,你留着自己玩吧。”苏少白抬腿就走,他已经发现了,只有不理这家伙他才能老实点。 小和尚果然很失望,“好吧,给你就是了。”他趁着苏少白过来拿的时候八爪章鱼似的抱住了他,“就陪人家玩一下下嘛。” 街边上偶然会有人经过,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也太显眼了,苏少白不得不先敷衍着:“好好,你先放手。”他终于拿过平安符,刚想仔细的瞧一瞧,就被不闻拉着手,“我知道有个地方做的抄手特别好吃。” 两个人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小巷子,有个食店,门口一个大锅,连招牌都没有,不闻很熟似的走进去,“两大碗三鲜的。” 一个大嫂说了声稍等,一手拿薄薄的面皮,一手放馅,动作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包出了一案板多,然后添了把火,待汤水滚了起来之后将抄手下进去,飞快的点了两次凉水之后就盛了起来,“红油葱花香醋都在桌子上,自己放吧。” 抄手端过来果然喷香扑鼻,皮薄馅大,配上鲜红的椒油,鲜香麻辣,店里还有芝麻烤饼,里头也是鲜馅。蘸着鲜汤吃别有一番滋味。“这家店极有名的,传说是个落魄的秀才在此开的,今天却不见秀才,只见秀才娘子。” “小兄弟也是应考的啊?”大嫂听他讲,也就随口的笑问,手上仍未停了活计。 “不是我考,是我哥考,”不闻朝苏少白眨了眨眼。 “明儿个就开考了,我相公去夫子庙会会乡党,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大嫂说。 “那他还应考吗?”苏少白不由得问。 “不考了,为那劳什子他从六岁开始读书到快四十岁,考了七次也没中,可那些中了的也比他学问好不到哪儿去。”大嫂说完就去屋里拿东西了。 不闻见苏少白发起呆来就说,“你放心,有我在包你金榜题名。” “小和尚,你到底是什么人?”苏少白就是再迟钝也想到了这一点。 “等你考完了我就告诉你?”不闻蹦蹦跳跳的和他在巷子口分手,留下苏少白一脸若有所思。 他手里拿着一个纸卷,里头有几行字,这就是小和尚所谓的考题?匆匆的看了一眼,不过他还是不怎么相信。 有诗云: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决定芸芸学子们是升官发财还是回乡种田就从这一日开始了!苏少白和莫东玉都穿着早就备好的无缝衣服,平底的布鞋,除了毛笔,砚台,和墨,就只能带上煮饭的米,这些都装在一个篮子里头。到了江南贡院的门口,每个人都要等着检查完毕之后才会发给他们号牌。 眼看下一个就是莫东玉了,苏少白赶紧拿出自己捏在手里半天的平安符,塞在莫东玉的手上。 “少白这是什么?” “我帮你求的平安符,你戴上吧。” “什么时候……” 兵丁已经开始检查莫东玉的篮子了,他们仔细的过每一个地方,不让一点纸片飞进考场。所以他只好匆匆的带上那块翡翠,散开衣赏让兵丁们搜了一番。 进了大门之后就要找到自己的号房,每个号房里都只有一块板子和石凳,白天拿来当桌子,晚上用来当床板,条件十分简陋,对胖子来说可谓辛苦,苏少白安顿好之后就静等发考题,先考的是八股,他一打开试题,当场愣在那里。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和小和尚给他的纸上的题目是一样的。那天本就是半信半疑,一开始想告诉东玉,但转念一想,东玉知道了以后必然会问他是如何得到的,到时候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反而麻烦。 好在这题目出的,以东玉的学识来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苏少白开始专心答。接下来的两场,策论考的是《谷贱伤农》,史论考的是《杯酒释兵权》,真真邪门儿了,考题与小和尚所说的一字不差! 本来早早做完卷子值得高兴,可这事儿却像个磨盘,总压在他心上。 除非提前交卷,这九天时间是不许考生出号房的,就在苏少白忐忑不安之际,莫东玉也是疑惑重重。皆因他有一日偶然把玩了一下苏少白给他的那块翡翠,却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不容易等考试完毕,他让来接自己的马车先等在一边,想找到苏少白好好的问一问,可一直等到人都散尽了,却不见苏少白的身影。 这几日秋老虎发威,在日头下站着汗水直流的莫东玉已经开始摇摇欲坠,鹿鸣心疼的帮他擦了几回汗,“也许苏相公已先回去了呢?”他劝莫东玉不如回府去等。 “我们约好了考完后在此等候的啊?”莫东玉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家里大爷已经在等着二爷呢?”在鹿鸣的劝说下,莫东玉终是坐上了马车,他的脸色变的很苍白,拿出手上的那块翡翠反复的看了又看,但却一言不发。 马车先去的莫府老宅,他必须先向祖宗敬香,莫东阳见小弟神情憔悴,以为是连日考试辛苦了,“东玉,如今也考完了,你干脆搬回来住吧,这里怎么也比别院伺候的周到些。” 莫东阳是一番好意,可是莫东玉记挂着苏少白,他勉强笑了笑,“大哥,我还是先回去住几日再说,随身的东西都在那边,整理过来也要时间。” 莫东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等回到别院天色已黑,还是不见苏少白的人,考试带去的行李也没拿回来过,小妖急的哭了起来,搞不清楚他家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莫东玉没有法子,只好连夜的又到哥哥那里,托他去寻这个人,莫东阳还是第一次见小弟如此心急,暗暗吃惊之余也只能先安慰他,打探消息也要等明天一早才行。 谁料人事突变,连天气也突变,白天还骄阳似火,一丝风也没有,晚上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莫东玉坐在房里,桌子上的蜡烛一夜未熄。 第二日,莫东阳就命人给主考大人送了一封信,上面写明了苏少白的姓名籍贯,在贡院的号牌,请他帮忙查找。可是仆人回话的时候说,主考大人要闭关阅卷,任何人不得打扰,他本没法子将信送进去。 因为莫东玉坚持说苏少白绝对未出考场,莫东阳只得去托其他同僚,看看有没有知情之人。莫东玉也到学子们聚集的地方去一个个的打听,无奈考生太多了,大家都说没印象,或未曾见过苏少白,好好的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的就这么丢了?了无痕迹,就像这里从未出现过一个姓苏名少白的人一样。 莫东玉去了趟苏少白所住的西厢房,他平日所用的文房四宝,随身的换洗衣物,常读的经书还都在此处,睹物思人实在难过,他不得不命人锁了西厢房,让小妖随着门房住着,等他家少爷。 至于莫东玉自己只好先按大哥说的,搬回老宅那边,静待放榜。直到过了五日也并无一点苏少白的消息,他只好去杭州府衙报人口失踪,然而那衙役问他和苏少白什么关系,说是只有血亲或者夫妻关系才能报案,莫东玉说自己是苏少白的好友,于是被拒绝了。 他失望的离开,却不知苏少白的人就在杭州府衙之内,当然这个普通的衙役也同样不知道。 不闻小和尚那边也是相当的急躁不安,话说自从他知道苏少白在准备会试,就悄悄的动了一个念头,其实他也没想过考中或考不中能有多大区别,就是觉得这样的考试,其他人都看着卷子冥思苦想的时候,苏少白却已经有成竹,下笔如神,这该有多爽! 于是他偷偷的溜回那个把自己送到和尚庙里的家中,照着老爹的笔法写了一封‘公文’,还盖上了老爹的金印,接着就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的进了贡院的明伦楼,美其名曰检查考题是否密封,他那老爹是当朝宰相,无所不管,底下的人哪敢二话,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搞到了题目。 本以为天衣无缝,可惜百密一疏,他出来的时候太过兴奋以至于将那份‘公文’遗忘在那个房间里,时间一长就露了马脚,顺藤瓜的就找到了他这里,不过这却并非是苏少白被悄悄请入杭州府衙的最大理由。 (十)在线阅读 (十) - (十一)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一) 话说苏少白那日答完考卷,他自觉经义未曾出错而文章滔滔不绝,透过那份誊写的清爽的考卷,他仿佛看见大红的报喜帖子朝自己飞来,等交了卷之后他就朝门口走去,记得当时和莫东玉约好了在那里等的。 没想到走过地字号房那一排,就有两个兵丁走过来,不由分说的把他‘请’到了一辆马车上,颠簸了一番之后就来到了他现在住的地方,一个不像监牢的牢房,因为房间里除了有床铺还有桌椅,然而门却是从外头锁上的,好几天了,没一个人和他说话,只是按时有人给他送饭打扫而已。 “喂,我到底犯了什么法!谁来说说啊!”开始的几天他还有神不时的吼一下,可是从那个不足一尺见方的小窗向外看到日落星辰几次之后他也沉默了,而且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这个牢笼里似的,过往已成前生,将来还未可知。 苏少白坐在那里左思右想,最后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小和尚,还有他给的那卷试题。他惊疑的发现,若是这样的话,这回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约中午时分,送饭的人准时到来,照例是一碗米饭,一碗炒青菜,然而米饭硬的嚼起来硌牙,蔫巴巴的菜泡在偶见一点油星的菜汤里,没一点咸味。苏少白自小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没给他套上枷锁和脚镣。 而把他害到了如此田地的小和尚,还在向他狠心的老爹控诉着,“自小把我们都送到那些鬼地方去也就算了,真要让我在那里做一辈子和尚吗?” 他的老爹,六部之首,一人之下,可以说志得意满也可以说如履薄冰:“小四,你不要恨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他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灰白的胡子也被风吹的微微而动。 “行了,施主你也别老调重弹了,我们一个个的出去,你的官衔也一点点的加,谁都知道这买卖值!” 一声施主打断了宰相大人那点伤感之情,“不管怎么说,你是奉旨出家,其实就是代天子侍奉佛祖,即便是圆寂归西也不能离开六和寺一步。” “去吧,早日修得正果,离苦得乐!”他已经准备闭目养神了,晚上还有一沓子公文等着他看呢。 “施主,贫僧还有一事相求,你放了苏少白吧!”不闻强忍着将要留出的泪水。 “不行,他已经知道今科的考题,就是舞弊,论极刑可以腰斩。” “是我强迫他要的啊?你为何不腰斩了我?”不闻终于大吼了出来。 “你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皇上不知道,不过是给你留个面子罢了,将来若是再犯恐怕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生成了你的儿子!”他终于忍不住满面泪水。 “你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是你的父亲。” “如果流干我的血就能改变这一切你说我会怎么做呢?你放了他吧,我保证以后再不会给你,给这个家添一点麻烦的!但如果你玩花样的话我绝对会尽我所能不让你安生的!”不闻说完了之后就拂袖而去,他甚至咬破了食指在墙上画了个血咒。 鲜红的体很快就被白色的墙吸收了,慢慢的颜色越来越深…… 被关到第十天,苏少白感觉自己身上开始出现了某些小生物,他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能在晚上得到一盆浑浊的洗脸水都是件奢侈的事情,没人会去考虑到他干净还是脏,因为他身上连一文钱都榨不出来了! 他正在检查自己那件就快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突然听到外头开锁的声音,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 一个陌生的兵丁出现在门口,“出来!”军爷简单的说。 “去哪儿啊?”苏少白试探的问。 “出来跟着走就知道了!”军爷不耐烦了。 苏少白突然一哆嗦,难道自己要被咔嚓了?还没三堂会审呢?然而他还是慢慢的站起来,走出房门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还差点摔一跤。 等进了一个静悄悄的院子,又进了偏厅,他才看见站在那里等他的人。 “东玉!”他激动的叫道。那位军爷则沉默的关上大门站在外头。 莫东玉仔细的打量着苏少白,才几天的功夫啊,头发胡子像乱草,衣服又脏又皱,整个人真的是憔悴不堪。 “少白,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以你的才学哪里需要作弊?”莫东玉也是辗转了很久花了不少银子才终于打探到苏少白是因为考场作弊而被抓的,因为朝廷不愿影响学子们的情绪才对外保密。 苏少白有苦说不出,他即便是早几日知道了考题也本不曾作弊呀,可他又该怎么解释给莫东玉听呢? “少白,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你这块东西哪里来的?”莫东玉拿出翡翠来给他看。 “这个是我在一家店里买的啊?怎么了?”苏少白奇怪他怎么会问这个。 “不可能,这明明是里的东西,谁敢拿到外头来卖?”莫东玉有些气愤。 “里的?我明明是在西山路那家玉器店买的啊?”苏少白说完就见莫东玉的脸色一变,显然是认定了他在说谎。 “你拿来我看看,”他颤抖的说,他将翡翠对着光仔细的照着看,大小是一模一样,颜色也是不差,然而看到上面图案的时候他明显的哆嗦了一下,他明明记得当初自己讨价还价的时候,就是因为其中一只鸳鸯的嘴巴边上崩了那么一点点,老板还偏说这是玉匠故意的,为的是更像真的,自己就咬定一定是做工有问题,应该便宜点,而现在这块翡翠上头,两只鸳鸯的嘴巴都完好无缺——难道这并非当初自己买的那块? 看他的表情,莫东玉当然知道这里头很有问题,而且都是自己不知道的,“少白你不知道,这种成色的翡翠是缅甸国王专门进贡给皇上的,普通人是看不出这和外头铺子里卖的有什么区别,然而我家里刚好曾经有一块,所以我特别的清楚。”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救我出去,我再慢慢说给你听,我也是被人害的!”苏少白实在是不想提自己被小和尚捉弄的事情。 “想必你另外还结识着高人。”莫东玉见他不肯说,神色慢慢的冷峻起来。 苏少白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说了出来:“你还记得那次在六和寺带我们一起去用斋饭的小和尚吗?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 “小和尚?”莫东玉想到了那个清晨在门口扫地的小和尚。 苏少白继续讲述:“当时只想到东西既然失而复得,我还是想送给你,却没仔细的看清楚。而且他还一并给了我一张纸说是今科的试题,我当时也以为是玩笑,就没有告诉你。” “结果是真的是考题?”莫东玉吃了一惊,“那你有没有……”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怎么可能作弊?”苏少白急忙辩解。 “可是我在你留下的东西里头还找到了这个,”莫东玉拿出一本微型的四书来。 没想到自己买着玩儿的东西却成了如今的证据,“既然都认定了我舞弊,为何不在考场上就抓了我,光明正大的开堂审问,却把我关在一个不见人的地方?”苏少白说出自己的疑虑来。 没想到他的疑虑也正是莫东玉的忧思:“既然你说小和尚都是在闹着玩儿,为何他冒那么大的风险帮你弄试题?这可是杀头的罪?他有没有说他是如何弄到题目的呢?” 苏少白泄气的说:“我连你家的事情都不知道,如何知道那个才见了几次面的小和尚的事!”和莫东玉讨论小和尚让他既尴尬又避忌,他很怕莫东玉误会了什么。 “听说宰相东方朝云曾有一子代天子出家在六和寺,难道就是他?小和尚叫什么名字?”莫东玉小声的问他。 “他说自己法号不闻。”苏少白面色越发苍白,只有这样才能说的通,小和尚为何在庙里横行无忌,为何不怕公开破十戒,为何能弄到中的翡翠,为何能弄到今科的试题……一系列的谜都能解开了。 “东方不闻,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了。”莫东玉用一种打量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苏少白,“东方氏和我们莫氏家族都是百年世家,不同的是他们如日中天,而我们莫氏已是百足之虫……” 苏少白自己也有种做梦的感觉,他是谁啊,一个乡下的穷小子罢了,谁料偶然来到了杭州城里让他认得了莫东玉不说,还让他又认得一个不闻,一个比一个富贵,一个比一个有背景,一个比一个有手段! “我……”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在这里想必那小和尚不会不管的,且忍耐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他父亲是当朝宰相,他姐姐是里的贵妃娘娘,是杀是留,是抓是放都是他家里一句话的事儿。”莫东玉此时已经平静了,他确信苏少白应该不会有事。 “你也可以救我啊,他家里有贵妃,你家里还有皇后呢!”苏少白很怕他那种把自己推给别人的感觉,谁知道莫东玉听了之后竟然就站起来离开了,苏少白愣了一下赶紧去追,可是在院子里就被军爷拉住了,“上哪儿啊?跟着咱回去吧!”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苏少白一个人在那屋子里又哭又笑,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东玉他家皇后都不肯帮自己吗? 晚上他的伙食居然有了改善,应该是莫东玉给了银子的关系,然而苏少白啃着那一盘子烧**,还灌着一壶黄汤的时候还是忘不了唠叨一句:“他家有贵妃,你家还有皇后呢!” 那送吃食的老大爷又送来了一桶冷水,听到了皇后两个字,咧开他缺牙的嘴笑道:“后生伢,你也知道皇后呀?不过皇后都死了十几年了,如今是西贵妃当家咯。” “啊……”苏少白这才明白自己这话多么的离谱,东玉的反应是多么的正常。他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傻瓜!这下全砸了!”东玉肯定是误会自己和那个小和尚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事实上他的确是有嘴也说不清了,那块翡翠还攥在东玉手上呢,还不如留下来,让自己干脆明白的死了得了! (十一)在线阅读 (十一) - (十二)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二) 苏少白患得患失,时悲时喜的,这夜就没睡着觉。一边是莫东玉,一边是小和尚,突然间拔河似的,而自己就是那绳子,被拽的浑身疼。 日复一日他仍等着莫东玉前来搭救,却突然有一日,来了两个兵丁将他头上套了个袋子,撞撞跌跌的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等取下袋子之后,他刚发现自己似乎在什么衙门的大堂上,那坐在上头的官员便一拍惊堂木,他即刻被人按着低头跪了下去,然后听到那官员说:“考生苏少白,于今科会试私自夹带,扰乱考场,你可认罪?” “嗯哼,大人明鉴,学生从未曾私自夹带,这一切都是冤枉的!”苏少白清了清嗓子说。 “胡说,明明有人当场搜出了你身上的小抄,还敢狡辩!”那官员命人拿出苏少白的卷子,卷子上头被朱笔画了个大叉不说,还标上作弊二字。 “这算什么证据!为何不见我所夹带之物?”苏少白愤愤不平的说。 见他不肯认罪,底下的师爷使了个眼色,于是那官员说:“看来不吃些苦头你是不肯认罪了,给我先打二十板子!” 两头站着的壮衙役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纷纷把杀威在地上敲的咚咚作响,然后就架起苏少白,摁倒在地,这阵势吓的他不住挣扎,“大人,学生真有冤情啊!”他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个审他的官员竟然是他认得的——大理寺卿苏大人。 “苏大人……”他绝望的叫道。 见他认出了自己,苏大人让衙役们暂且停手,自己往后堂而去,那师爷便扶起苏少白,“大人请你后堂一叙。” 苏少白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双腿直哆嗦,惨白着脸走了进去,就听得苏大人说:“邹师爷,你把事情给他说说吧。”然后就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目紧闭,似在养神。 那师爷皮笑不笑的说:“苏相公应当心中有数,你的事情可大可小,都在你一念之间了!我家大人心善,你只需认罪画押,也就不再难为你的人,否则咱们今天就把你押到死牢,只需要关个十天半个月,你照样得认罪画押,但只怕是要脱层皮,为了个抄袭之过又何苦让自己多受罪呢?” 他讲的十分通透了,苏少白终于放弃辩解,“我认,”他说完后就绝望的闭上双眼,然而仍然记挂着,又睁开眼睛说,“只是今科会试……” “哎呀,你能保住这条命都是大人格外开恩了!”师爷吩咐人取来早就写好的笔录,半哄半强迫的让苏少白按上了鲜红的手印,然后并无一句废话,仍旧将他收押起来。 转眼间离考完之时已有三个月之久,江南贡院仍然是围的水泄不通,里头的人忙着判卷,外头的人各自忙着各自的营生,应考的学子们急切期待着金秋放榜的日子,来收割他们光灿灿的果实。 苏少白也等到了,金榜的边上就是个白榜,凡是抄袭,夹带,违纪的考生都在上头,对于他们朝廷一律给予革除功名,发回原籍,永不录用的处罚。因念在维护读书人的尊严,总算免了戴枷锁或脚镣一类的东西,真要念阿弥陀佛了。 就在苏少白离开杭州的那日,莫府中门大开,鞭齐鸣,原来是喜报来了,报喜的差使最好了,都有银子拿,尤其莫府这样的豪门,更是出手大方,他们大声的喊着:“捷报贵府莫二爷高中会试九十八名!”脸上笑成一朵菊花似地,管家当然了解,赶紧吩咐人准备好酒好菜,先招待他们喝一杯。 可是莫东玉不在府内,他此刻正在北城门边上等着,身边站的是小妖,仍然牵着当初到来时骑的那匹驴。也许是夏日的缘故,他看起来瘦了些,城门下面来来往往人流不息,一阵子之后,远远的小妖就看见两个穿红衣的差役,后头走着的,可不就是他家少爷。 当有人告诉苏少白他能回家之时,他正蹲在墙边看蚂蚁搬家,“要下雨了。”他将一只不小心爬上他的脚趾头的随手碾死,然后扔到另一只前头,看着小东西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咧开嘴笑了。 “还磨蹭什么,赶紧收拾收拾,随我们走吧。”差役不耐烦的扔了一套布衣服进来,然后站在门口等着他。 “呃……”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很快的换好衣服,又央求着好歹洗了脸,梳了头才跟着起身上路了。 “请问大爷可曾带了公文,”他终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讨了公文来看,当他看到发回原籍的之时,好歹算是松了口气。 一直走到城门口,苏少白才见到了等着他的两个人。 “东玉!小妖!”他惨然叫道。 莫东玉从怀里拿出两块碎银子塞了出去:“两位官爷,容我们稍叙片刻。” “快着点吧,莫误了赶路。”其中一个声大气的说道,然后两人就在墙儿底下坐了下去。 “少白!”莫东玉转头看着他,时间紧收拾的潦草,苏少白的样子仍是狼狈,然而却不知为何,比上次见面更呆了似的。 “东玉……谢谢你来看我。”苏少白只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固然是患难见真情,可如今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仿佛比先前更加远了,只怕终将是往事哪堪追忆。 “少白,小妖已经将你的东西打包收拾妥当,我安排他随商队回江宁你的老家,估计与你到家的时间差不多。”莫东玉先捡次要的说,然后才是,“少白此番回去之后,多修身养,切莫再轻佻行事了。” 差役不愿久等,走过来催促,苏少白不得不跟着先离去,他终是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莫东玉还站在那里,“唉,东玉,没想到我们竟是无缘了。”他在心里想着,也不知什么滋味,催的鼻子发酸。 从杭州到江宁如果顺利的话也就四五日的功夫,一路上餐风露宿自不必提,只是外面的景物越是熟悉,苏少白心里就越发的害怕起来,他在家乡也算是个颇有名气的才子,如今却这般不清不楚的回来,让他怎么面对家乡父老,面对哥哥嫂子? 他是越走越慢,但差役却只想着早点交差了事,他们只要到江宁府衙去交了公文,就算完事,因此路上歇脚的时候越来越少。第五天的傍晚,苏少白已经可以看见他家边那棵榆树,厨房正冒着炊烟袅袅,今日到这会儿只吃了一个馒头,饥肠辘辘又疲惫不堪的他不由得拖着步子往家走去。 苏大安本来好好的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突然听得自家的黑犬嗷嗷叫着像在撒欢,抬头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那样子比落魄更落魄,比邋遢更邋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小弟,你这是怎么了?”他赶紧把苏少白拉进厅里头坐下,小黑犬也跟着蹲在他们身边不住的添毛。 “大哥!”他委屈的叫道,辛酸的泪水又一次落下,然后措辞着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尤其强调是自己纯粹是被人陷害才不得不认罪。可是苏大安听了之后却愁眉不展起来,他们自小就没了娘,谁知十几岁的时候爹也去了,剩下他和小弟相依为命,本来能过日子就不错了,可后来大家都发现小弟天资聪明又勤奋好学,这才生出了读书考功名的心思来。 本来考不考的上他都打算给小弟说门亲事,指望他早日成家立室,村子里二十岁的孩子都会叫爹了,可架不住小弟打了包票,谁都知道当官发财既有面子又有好处,他也就不多不少的有了这个盼头,哪知如今? 两个人都愁眉不展的坐着,苏大安的表情让本来兴高采烈来找叔叔玩儿的孩子们都沉默了下来,苏大嫂就先安顿大人在厅堂里吃饭,再把孩子们带到厨房吃饭,她自己忙得倒顾不上吃了。 苏少白低头先扒了一碗白饭,没敢夹几筷子菜,苏大安终是心疼他,“别净吃饭,夹菜啊。” 惹得他鼻孔又发酸,好在都低着头也就装作看不见。 苏家在村子里有几亩田,一个鱼塘,苏大安种田是一把好手,春耕秋收之余还能帮乡亲做些帮厨或者劳力活计补贴家用,苏大嫂会纺纱织布,做出些棉布来一则自家人穿,有多的也拿去集市上头换些柴米油盐,苏少白因为要读书,只在农忙的时候才下地。所以还请的起小妖做书童,则是小妖家里穷,孩子又多,跟着苏少白能有饭吃,也能读个书认个字的,他老爹当然求之不得。 吃了饭之后苏少白自己到池塘边挑了两桶水回来,是该好好的洗个澡了,身上的灰泥都能搓下一个药丸了,最紧要的是头发上头生了不少虱子,他将水烧的滚烫,再将头发浸泡到水冷,直到重新梳妆整理完毕,这时候大哥一家已经先睡了,就简单写了个纸条,用茶碗压在饭桌上头,然后又将自己平日穿的衣物,还有被褥什么的整理成两个大包裹,静悄悄的从窗户边上先扔了包裹,又连人一路跳了出去,往村后方向而去了。 (十二)在线阅读 (十二) - (十三)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三) 苏少白小心翼翼的一边看着月色走路,经过几家门前的时候惊的里头的狗狂吠,好在他是走熟了的,一阵子之后也就尽是水田了,也就前几日的功夫,各家的稻谷都已收割完毕。 苏少白走了约四分之一个时辰才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村子后面的苏家祠堂。差不多十年未曾到这里了,他记得自己幼时爱跑到这里玩儿,那时父亲还尚在呢。 说是祠堂,但从祖父起就未曾修缮过,他和大哥为了生活自顾不暇更是任其荒废,这次他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往后的日子再不可靠哥哥嫂子养活,必先自力更生才是,第一步就是先住到外头去,只是到底要做什么他还未曾盘算好。 可头一件事情,祠堂的大门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紧紧的锁了起来,苏少白又不曾找哥哥讨来钥匙,他犯了会儿难,找来一壮的树枝,在锁中间用力一弯,感觉松动些了就再继续,几下之后竟然弄开了锁。 大门被推开的时候吱吱呀呀的响着,一股子霉味先冒了出来,里头黑洞洞的,他带了火折子和蜡烛来,先点了起来,这才看清楚,祠堂里头有个天井,再往前是个大厅,应该是过去祭拜祖先的地方,不过现在里头空荡荡的,连个桌子也没见着了,他把包袱放在地上,不知惊了野猫还是耗子,只见个黑影哧溜一下子不见了。 天色不早了,带的蜡烛也不常,因此苏少白草草的收拾了靠墙的一片地方,将铺盖暂且铺上,打算勉强应付一晚。 谁知睡到半夜突然感觉有水滴在脸上,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外头下雨了,而屋顶上的洞也就跟着漏水起来,他苦笑了一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吧。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鸣之时他就醒过来了,这才开始好好的打量起这房子来。祠堂比家里修的要宽敞些,原本是青瓦白墙,但风吹日晒如今已成灰瓦灰砖墙不说,木窗也多半朽了,看来这里得好好修茸一番才能住人了。 房子共有三间,除了他昨晚睡的大堂之外,左右还各有一间偏房,苏少白刚刚绕着屋子溜达了一圈就感觉到肚子开始咕咕叫了:“真是的,少喂你一顿也不成!” 他不得不先寻写柴火来,好歹先煮些粥喝,此处大概离村里有个几亩地的距离,再往前就是一条小河,过了河就是另一个村子了,本来河边的地是最肥沃的,可奇怪的是就无人来耕,苏少白仿佛记得幼时大人曾说过让他少来这里的话,但如今也顾不得那些了。 河边不少枯树枝,他捡了一大捧,拿绳子捆了背回屋里,散放在左边的空房里头,皆因昨晚一场大雨什么都淋湿了,此刻却不能拿来生火做饭了。 唯有先勒紧裤腰带,整理安顿房子才是,他先将右边的小房里陈年的蛛网什么清扫干净,又到外头搬了块石头好歹当凳子坐着歇息一下,就听到大哥的声音:“小弟?你在吗?” 然而却看见小妖也一并走了进来,“少爷!”他手提一个包袱站在那里,看见苏少白坐在哪里又是眼眶一红,苏大安却先问了起来:“小弟你连夜的跑到这里来是怎么回事?” “呃,大哥没见我的字条吗?”苏少白问。 “你说你要分家?就是分到这儿啊?”怎么都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不能就这样扫地出门不是?苏大安很是头疼。 “大哥,我不能再让你和嫂子为**心了,我能养活自己。”苏少白正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大哥,小妖却有话说:“少爷,你在杭州赚的那些银子还有一百多两呢,莫公子让我把整钱换成了银票,散碎银子还有十几两呢,我都给你带回来了。” “呃,”苏大安听到他还有这么多银子,也不知他在杭州城到底是干了什么了,不过小弟到底是成年了,他也管不过来了,他只是打量了一下这破败的祠堂:“这个地方怎么住人?你好歹在家里呆几天,花些功夫把这里修好了再说不迟。” 苏少白也觉得这里实在是破的没法子住人,就点了头,苏大安还要赶回去干活就先走了。 苏少白把小妖拉到一边,“哪里还有一百两银子?” “少爷你还问,为了你被人陷害的事情莫公子花了多少银子啊!那些衙门里的人就是无底洞,有多少银子也填不满他们的窟窿!临走的时候他又非要我把那张银票带回来,莫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啊!”小妖想起那段时间就难过起来。 “唉,你慢慢的说给我听听。”如今会试成绩应该已经出了,上次在城门那里许多话都没开口说,他很想知道莫东玉是否考中了。 “莫公子辗转求了好几处,才打听出来你是被关到杭州府衙里头了,他使了些银子进去看你,出来那天却是很生气的模样,我还以为他要不管你的事情呢,可谁知道几日之后有人来透风说这个事情要转大理寺那边,他又登门拜访苏大人好几次,那个老狐狸就是不松口,后来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了,这些我都是听他的小厮鹿鸣说的。”小妖先是在莫家别院等了一阵子,“对了,少爷你若是……不用我的话我能不能去莫公子那里做事?”毕竟他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妹等着吃饭呢,这也是不得已。 苏少白当然了解,他拍了拍小妖的肩膀:“去吧,他是个待人宽厚的,你跟着他也多长见识,比跟着我强。”不过他想起来什么似的,“那银票你还是替我拿回去还给他的好,我现在在这乡下地方哪里用的到那么多银子。” “少爷,你就别推脱了,你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连个床都没有,哪一项不需要银子置办啊,莫公子果然说的对。”小妖皱着眉头说。 “好吧,将来我再还他就是了。”苏少白不由得又汗颜起来,他想起自己那时候才赚了几两润笔就尾巴翘上天的轻浮劲儿,在东玉眼里该多可笑啊! “小妖,咱们主仆一场,我也没啥给你的,这五两银子你拿回家给你爹娘贴补家用吧。”苏少白将银子按在他手里:“莫家是大户,规矩多,你以后说话行事都小心些才是。” “少爷!”小妖一再打量着这苏氏祠堂,心中十分不忍。 “放心吧,我好好的有手有脚,肯定不能让自己饿着啊!”苏少白又拍了拍他的背,两人一起朝村子里走去,既然手里有了银子,他还是先把那房子修一修再进去住的好。 吃了午饭之后他盘算着列了一张纸: 竹子——做屋顶的骨架。 麦秆——刚好有今年的新麦秆,扎成捆再排整齐,做屋顶的盖面。 黄泥——与切碎了的麦秆混着在铺好的麦秆上头抹匀了,屋顶就算完成了,修补墙面也少不得它。 瓦片——原来房顶上的他打算拆下来,虽然都破了也能垒个**窝什么的。 旧木板——哥哥原来做家具剩了几块,再到别家讨些回来,做个床和桌子应该是够了的。 石头——左边的房里垒个灶就能做厨房了。 木条——窗户要加固。 牛皮纸——糊窗户。 另外就是些斧头刨子锯子之类的工具,倒是现成的都有。 写好这些之后他就开始提笔写信,小妖说他在家中只住一日,后日一早就会杭州去,苏少白想着自己应该对东玉说点什么,但又怕小妖到时候忘了,还是记在纸上比较妥当。 可是提笔重如千金,刚才已从小妖那里得知莫东玉会试中了九十八名,可能就快外放做地方官了吧,到时候山长水远,见面不易啊! 最后他只在纸上写了两句话,甚至并未落款,只留下保重二字。千言万语只望他能懂吧。 莫东玉这天刚从外头回来,却是见到小妖了,如今他在大门那里听差,另外帮着跑个腿什么的,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例钱,有门路的还能另有私房钱,比从前更能贴补家用。 小妖悄悄的将苏少白的信呈给他,“你家少爷现在怎么样了?”莫东玉关切的问。 “回二爷的话,少爷他现在挺好的,忙着盖房子呢。”小妖是按照苏少白的吩咐,不准他讲那些不好的给莫东玉听。 “哦?你去忙吧。”莫东玉回到自己的房里,打开信封,整张纸上只有一行字:“三军不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他倒是愣住了,原以为苏少白受不住打击,定要消沉一阵子才能振作的,他又拿出那块翡翠来把玩了一阵子,下人就来报说有人登门求见。 莫府自从收到捷报之后登门祝贺之人络绎不绝,莫东玉一天至少要见三拨,也就表示同样的话他一日要说三遍,好不烦恼,他眼皮也不抬的问:“帖子呢?” (十三)在线阅读 (十三) - (十四)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四) 莫东玉拿过客人的拜帖一看,原来是他的师兄何文中,此人是他老师王庆瑜的第一得意门生,连忙让小厮将人请到中堂,自己也换了外衫。 “久闻东玉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何文中笑的打量莫东玉。 “小弟早想前去拜访师兄,只可惜一直没机会而已。”两个人照例先客套了一番,那何文中是个老于世故的了,开口说来意之前,不住的笑呵呵的打量着莫东玉,“前一阵子我们弄了个诗社,可大家总不见你来,这不今儿个我就登门拜访了。”何文中笑道。 “是听说办了诗社,但前一段忙些私事就没来的及祝贺,这样的好处当然不能忘了我呀!”莫东玉真没想到他是为这事儿来的。 “行,既然东玉这么痛快,那咱们今晚上楼外楼见好了。”何文中满意的笑道。 夜幕降临,白天喧嚣的集市此刻已寂寥无人,不过对于杭州楼外楼来说,一天最好的光景才刚刚开始呢,莫东玉随着大师兄第一次参加他们的风华诗社。 除了一掷千金的客人以外楼外楼的老鸨最喜欢的就是他们这种文人墨客了,姑娘们能得到几句诗词,那身价立刻百倍的涨,总之一句话妈儿爱钱,姐儿爱俏。 老鸨先带来个几个黑发碧眼的波斯舞姬,“这是小店新来的舞娘,各位先看着解解乏。” 异域风情的鼓点伴着音乐响起,舞娘们立刻配合着手鼓扭动起她们水蛇般灵巧的腰肢,那穿在身上的轻纱几近透明,原不是为了遮羞,而是为她们蜜色的肌肤又添一层朦胧,百般挑逗之下,众人尚能克制不能不说是圣贤书读的好。 不过他们另有想法,“东玉,今儿个萧公子来不来?”其他的人都问他,“敢情你们请我原是为了请她,等下都要罚酒。”莫东玉也笑着开玩笑。 “只要能请到她来,咱们连干三杯不是问题。”何文忠笑着说。 萧公子见到莫东玉十分的欢乐:“死家伙,见你比见神仙还难啊!”她四周找了一圈儿,不见苏少白,“咦,上次那个阳怪气的家伙哪儿去了?” 莫东玉笑着了她的头:“他回家了,怎么还在为那次的事情生气,都多久了。” 她才挥了挥手:“谁说我生气了,就是问问那家伙而已!”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何文中在一边:“萧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小生这厢有礼了。” 萧公子只对他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问莫东玉:“约了你两次都不来,真讨厌!” 其他的人都捂着嘴巴,“传闻说萧公子有个心上人,难道就是东玉?” 偏偏两个人都不置可否,萧公子还只吃吃的笑,在其他人眼里那可不就是一对金童玉女,一段风流佳话? “说到传闻啊,你们可曾听说过最近六和寺的那件怪事吗?”何文中说。 莫东玉听到六和寺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动,接下来听到他们说的话:“前几日听说六和寺有一位高僧显灵,白日飞升了。” “阿弥陀佛,是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吗?可曾留下舍利子?” “就是什么都没留下来才奇怪,说是那日六和塔最高处突然佛光大放,众人不知何事,纷纷跪下膜拜,然后第二日再上去打扫的时候只见到高僧留下的衣服,想来竟是白日飞升了!” “这是祥瑞啊!”其中一个人问,“会不会为高僧重塑金身呢?” “不知道,反正六和寺这些日子香火格外的鼎盛。” 莫东玉问了句:“可知那高僧法号?” “不知道,好像他曾说过不愿留名。” “唉,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啊!” 莫东玉越听就越觉得不知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他也说不清。 再说苏少白,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早上**叫就起床,借了辆小车,赶着小毛驴走一个时辰的路到离村子八里远的荒山底下砍树和竹子,这可不是件容易的活计,得专门找那种两年生以内的松树,木质比较软,砍的没那么费劲,但用来做桌子腿或者床柱也足够了。 第一天他只砍了一木头,其余的时间整理了一些树枝,一起拖回去做柴禾。第二天好歹熟门熟路了些,另外砍了两竹子。因路途远,中午也不便回去吃饭,仍然只有冷饭团,肚子虽饿却实在不想吃。 正郁闷着,竹子却给了他灵感,他先升起一堆火,然后将竹子劈成两半架在火上敖粥,待煮的差不多了,又放了些洗净的野菜,热乎乎的不说,还带着清香,吃饱后不由得开心的唱起歌来:“郊外伐木中,一碗野菜粥。都道农家苦,谁解其中乐。” 待下午日头变弱,他已整理好一天的成果,将栓在一边吃的肚子滚圆的小毛驴牵过来,赶着它往回走。 几天下来,手上打满了血泡,一碰就疼,他找嫂子要了针,默默的一个个挑破了,再将嚼烂了的三七叶子敷在上面,心里还想着,若是东玉来弄,自己肯定会哇哇的叫疼,可也许是白日做事太辛苦,不管再怎么疼,他歪在床上还不到一会儿竟然就睡着了。 所有的材料全部备齐之后,苏少白还打了壶酒,专门请教了隔壁的黄木匠,就正式开始这次的修茸工程。 他先将原来的瓦全都取了下来,梁上的龙骨已经朽了不少,全部换成新木条之后,再铺上麦秆之后再倒上和好了的黄泥,又将原来斑驳的外墙全部用石灰粉了一边,屋子立刻显得整洁多了,接下来的就是屋里头的各种家具了。 各处央来不少旧砖头,垒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灶,还剩了不少,于是他在外头地上挖了个水坑,将砖头码上去,能储些雨水用。 这些个力气活做下来,苏少白整个人晒黑了不说,为了方便做事一身短打扮,袖子和裤腿都挽起来,头发也是随意的用布巾包起来,但最惨的是他的鞋子,上面都是泥巴,后跟的地方已经濒临磨破——不论是谁看到他这付样子都不会再想起他也曾是个翩翩公子。 就连他自己,扛了个锄头前去除草,或是跳着水桶走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农夫而已。 这日他准备去赶早市,每逢初一十五,附近几个村的民众就会赶到一个叫定河桥的地方,用自家带来的粮食,布匹,竹篓,**蛋,腌菜这些东西互相交换,有的换钱,有的换物。 苏少白拿的是自家嫂嫂做的小布鞋,本来是做给他的侄子们穿的,料下多了,也就多做了几双,另外还有家里攒的**蛋,芝麻,红豆,绿豆那些,运气好的话,嫂嫂让他换些干辣椒之类的作料,另外再买些米带回去。 集市上还有人提了自家猎来的野兔,野鸭之类的,苏少白吞了口口水,可却不能花钱买,改天自己去猎吧还是! 也许是他一个大男人卖小孩子的布鞋颇有点奇怪,来挑选的人挺多,可他不懂那几岁的孩子该穿多大的,弄的其他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可鞋子还没卖掉,看天色不早了,只得收拾摊子,自家要换的东西他已经装到驴子身上,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就出了状况。 他那头小毛驴居然不肯走了,不住的低头嗷嗷叫,蹄子不是刨土就是溜达到一边儿去,“犟驴,你发什么脾气?”苏少白记得自己今天喂过草料了啊,他又看了看驴蹄子,没发现有啥受伤的情况啊? 眼看着赶集的人一个个的离开,苏少白正在束手无策之际,突然有个声音对他说:“这位兄弟,你看看可是货压的太重了?” 苏少白抬头一看是个年轻的后生在对他说话,他觉得有道理,就将驮在驴身上的米搬了下来,果然小毛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苏少白气的给了小毛驴一鞭子,“难怪人家都说懒驴懒驴!你不驮难道让我驮啊!” 正在没法子准备再抽打那畜生的时候,那位后生又开口说话:“兄弟,你这样子打是不行的,你这驴小,若驮的东西太重,恐怕是不肯走了的。” “那该怎么办?”苏少白见那人竟拉着一匹马,不过不是那种高大的骏马,而是一匹小个子的灰马,马背上也驮了些货物。 “嗯,这样吧,我本是行脚商,路过这里,还要往前赶路,若兄弟肯借你家让我留宿一晚,我帮你将东西分担些也好。”那个人居然好心的提出要帮忙。 苏少白一听他愿意帮忙,赶紧高兴的答应了,只是他两个人将米袋子装在马身上时,苏少白有些疑惑,“这马看上去不比毛驴大多少,驮货好使吗?” “兄弟你有所不知了,这种矮脚马耐力持久,最适合长途跋涉,驮东西贩运了。”那后生麻利的帮他又捆的结实些,两个人慢慢的朝苏少白家中走去。 “未知兄台高姓大名?做何营生?”苏少白问那人,而他突然不注意掉了句文邹邹的话倒让对方一下子笑了出来。 “在下姓段名青,是个行脚商,俗话说就是跑单帮的。”段青爽朗的回答,“那兄弟你叫啥名字?说来我也好有个称呼。” 苏少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过咬文嚼字,“在下苏少白,家住柳村,在家中务农。” 段青听到之后稍微皱了皱眉:“苏兄弟,我听你说话的口气像是个读书人呢?” 苏少白也不隐瞒:“是的,读了几年私塾,本想赶考的,可因故耽搁了。”他也没详细说。 段青自然以为是家里不够盘缠什么的也就没再细问了,他们两个说说笑笑,一阵子之后也就到了柳村苏家。 (十四)在线阅读 (十四) - (十五)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五) “怎么才回来?你又上哪儿疯去了?”大哥一见苏少白就劈头盖脸的问他,也难怪他着急,日头都已偏黑了。不过待他看见站在一边的段青,不由得奇怪的问:“这位是?” 苏少白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大哥叙述一遍,苏大安这才赶紧笑着让段青坐下来歇息,“多谢小兄弟帮我那傻弟弟,有时候愣是觉得他比驴还呆。”然后就准备到院子里抓一只**来招待客人,“乡下小地方,没啥拿得出手的,小兄弟不要介意。” 段青先是客气了一番,见推脱不掉也就不再言语。苏少白这一路上早已暗自将段青的容貌打量过了,只见他皮肤黝黑发亮,鼻梁高挺,眼窝深陷有神,因风尘仆仆赶路的缘故嘴唇有些干裂,怎么看也不像中原人,但却说的一口地道的官话,是个明的样子。 饮茶之后用饭之前,两个人先去舀了盆水,洗了个脸,苏少白这才见到段青的臂膀筋结实,绝非自己这种尽是虚的样子。 等三个人围坐桌前,苏大哥看着桌上的几个菜,中间一海碗仔姜烧**块,另外还有个炒瓜片,青豆炒红椒,并一碗菠菜汤,“小兄弟多吃几碗,别嫌弃咱们农家饭菜啊。”他给段青夹了个**大腿,正被女人带着去厨房吃饭的孩子们见了眼都发直。 “段青你平日都贩卖些什么东西啊?”苏少白也夹了块**边啃边问。 “哦,我们做买卖的什么赚钱贩什么,盐茶之类是不敢碰,不过好在北方的鹿茸人参,中原有金丝烟叶,南方有海味干货,所谓物离乡贵,我们也就得以赚些辛苦钱。”段青滔滔不绝的讲了一通,苏少白听的津津有味。 “我看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去过这么多地方啊。”苏大哥随意的问了句。 “可不是,我从十岁就开始跟着家里的大人出来做生意,算起来今年也快二十四了,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了。”好在他看上去仍是很有神并无许多沧桑气。 “哎呀段兄,我生平最大的愿望的就是游遍名山大川,真是羡慕你啊。”苏少白不由得感慨。 “人家那是正经营生,谁像你只晓得玩!”苏大哥训了他一句。 “苏大哥,你莫要说他,他也是不知道我们的辛苦,整天都要赶路总不免餐风露宿,中途更是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吃顿安稳饭的日子,对我们来说真是求之不得。”段青笑道。 “唉,喜欢就多吃些,成日里在外头跑,只怕也是没成家吧?”苏大哥问道。 “是的,一般好人家听说是行脚商都不愿意让女儿跟着我们,说嫁了就是守活寡,因此一年年的耽误下来了。”段青叹了口气。 苏大哥也跟着叹气,自家小弟尚未成亲,这是件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一件大事。 苏少白心里想的却是,“六尺高的汉子,又没有女人,不知如何纾解?”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想是龌龊了些,然而他自己也正是这个年纪,又寂寞了好久,难免不在脑子里意一番。 当晚段青在厅房里暂时搭了个铺,苏少白倒是想请他到自己房里歇息,可他心里有鬼不敢开口。 庄户人家睡的早,乡村的夜晚格外安静,没人看见,段青悄悄走出院子外头,在一个角落里向西南方跪下,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然后从包袱里头拿出些东西出来,双手捧着,又念了一些咒语,月光照过来,他将捧在手上只有真人四分之一大小的木偶放到地上,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葫芦,含了一口酒,朝木偶喷去,那木偶就此活了过来,牵着头木牛,摇摇晃晃的朝他走过来。 段青又从包袱里取出若干种子,交给那木偶人,木偶人则驱赶着木牛轻轻开垦起那一小片地,然后将种子播撒下去,奇怪的是刚刚播下去的种子瞬间就开始长出芽来,木偶人又到段青身边的水壶中取了些水灌溉。 然后就和木牛一同在那地边休息,不过一袋烟的功夫,种子全部长成高过一尺的植株不说,转眼就开花成熟结籽,木偶人又站了起来,用腰间的小镰刀将植株全部收割起来,段青又拿出个子和筛子交给他,木偶人用子将种子全部脱粒碾好,又搬来一个小小的石磨,将麦子磨成面粉,段青拿出两个口袋装起来,居然能有十来斤的样子。 接下来他把木偶人和一系列的工具全部收拾好,又将剩下的麦秆烧掉,掩埋好,将地上的痕迹清理干净。当他回房睡觉的时候,院子里小黑睡得四脚朝天,一丝一毫也未发觉刚才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段青就要上路了,出发之前他拿出一袋昨晚新磨的面粉送给苏少白,作为他借宿一晚的报酬,苏少白觉得他先头已经帮了自己,现在又怎么好要他的东西,所以坚持不收,不过段青还是将面粉留了下来。 “苏兄弟,我等我这趟生意结束之后再来看你可好?”段青走之前问了一句,柳村这个地方是路过江宁的必经之地,可却没几家像样的客栈,若能投宿民居是最舒服的选择。 “段大哥,就这么说定了,你一定要过来,想必那个时候我的房子已经打好了家具,请你住新房也是可以的。”苏少白高兴的回答。 “哦,那敢情好,没想到原来苏兄弟还会做木匠活,”段青笑道,他干脆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卷轴来,打开一看是一些画着桌椅做法的图纸,他将卷轴送给苏少白,“看看你用不用的上这个?” 苏少白很高兴,“正好用的上呢,多谢段大哥啊!”苏大嫂又从厨房拿来些干粮给他,段青这才出村口,朝北方而去。 苏少白本来是打算随意的做几样制家具就算数,不过他仔细看了看段青给他的那份图纸,发现上面不但细节清楚而且尺寸步骤俱全,不由得动了心,决心自己试着做些细的东西出来。 要说苏少白这画画的才能还是得多谢他第一位先生,他六岁那年村里来了个落第秀才,姓曹,这曹秀才除了读书识字外,另有一手丹青绝技,小苏白那时候看着他给家里画些老虎牡丹之类的卷轴,特别羡慕,整天流着鼻涕跟在曹秀才身后,终于让先生肯教他画画。 结果小苏白一开始学画就让曹秀才惊喜不已,他很快就发现这孩子拥有一流的天赋,将来没准就是又一个顾恺之,阎立本也未可知。曹秀才心指点他学画的同时也几乎免了他的学费,又教习这得意弟子四书五经。 可惜曹秀才教了他十年就离开柳村回家乡去了,到底为什么,苏少白心里隐隐明白,却绝口不提原因。他记得有天下午自己画好了一幅放牛图兴冲冲的来找先生,却在房门口隐隐的听到里头不住的喘息声,另外还有些其他的声音,他以为先生被人欺负,想开门前去救人,可门却从内反锁了,苏白扒着门缝往里头瞧,立即被吓了一跳,只见里头两个人纠缠着,翻滚着,从床上打到书桌上,都是赤~条~条的,其中一个还是先生。 看了半天又惊恐又无趣,就跑到河边呆坐了一下午,又不敢问任何人,只得将此事深埋心中,这一年他方才十岁,而等他什么都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 不知怎么的那一幕总是出现在他眼前,那两个人,一个是曹秀才,另一个是邻村的汉子……他每次想起来就觉得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且身体也跟着变化。直到哥哥娶了嫂子,有人开玩笑问他愿不愿娶老婆,他本懒得和那些人说,自己对女人没一点兴趣。 好歹十年时间他把先生那点子四书五经啃会了不说,一笔丹青也颇有造诣,这才让莫东玉当初对他另眼相看不提。 然而要做致的家具,他自己砍的那些个松木便不够用了,而且松木木质稀软并非最好的木材,然而名贵的木材他也弄不到,他想到村里很多家都用榉木,此木材质坚硬,年轮层层如山峦重叠,做桌椅板凳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说万事开头难,却只怕有心人,苏少白能看懂图纸,少的只是实际经验而已,他一咬牙,提了一筐**蛋往隔壁黄木匠家里而去。 当老汉知道他是来拜师求艺的却不乐意教他,手艺人有手艺人的规矩和顾虑,黄老汉是这一片有名的木匠,相邻几个村的乡亲要打家具都是来找他,若是教会了别人,那师傅不就饿死了。就算老汉愿意收徒弟,木匠活儿要聪明也要耐心,他也不知道苏少白是不是这块料子不是? 苏少白也明白黄木匠有诸多顾虑,不过他想自己诚心求艺,总能打动师傅的。就这样,苏大才子开始天天跟着一个老头子走乡串户,自觉地帮师傅背那一堆工具,师傅渴了他打水,师傅饿了他端饭,师傅累了他捶背。 不过黄老汉做工时却一直不愿意让他看见,总是把他支开去做些重活儿,苏少白虽然着急却不敢表露出来,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才让黄老汉对他的态度改变起来。 (十五)在线阅读 (十五) - (十六)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六) 那次是黄木匠帮邻村一个地主家里打一套他家少爷结婚用的卧房家具,其中有个架子床,那一家已是三代单传,对新婚夫妇的婚床极为看重,一定要在两边雕上莲花莲蓬这些图案,祈求能连生贵子,可黄老汉画出来的图样主人都不满意,眼看婚期就要逼近,这事儿却像块大石头压在众人心头搬不开。 黄老汉又一次长吁短叹之时,苏少白知道了原因,略略的思索了一番,用树枝在地上试着画了几笔,出来一个胖乎乎的莲蓬,黄老汉这才想到苏少白会画画,于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让他试试画一份图纸出来。 苏少白回去之后那晚连夜参考段青留下来的图纸尺寸,再细细用炭描了个几个图案,第二天就拿给黄老汉,只见床正面两边的浮雕图是一边一个胖乎乎的童子在荷花池边嬉戏玩耍,指着莲蓬馋嘴要吃,当中的横眉则等分成无份,每份中间一个福字,却不重样,竟是出乎意料的好。那地主看到图立马喜上眉梢,连声的让他们赶紧的照着做出来。 黄木匠这才开始考虑让苏少白正式的拜师,教他这门细致的手艺。苏少白的哥哥嫂嫂自然也是欢喜的,艺多不压身,虽说是入行晚了点,可他们也知道小弟能写善画,没准能成个好木匠。苏大哥直感谢老天爷,连连吩咐他一定要认真学,还提了一只小公**,一篮子**蛋给黄木匠送去。 虽说是邻居,可原来两家并无多少往来,苏大哥先前并不知道黄木匠有个十八岁的丫头尚未许配人家,这趟下来,他心里倒是隐隐一动。 回来以后就对小弟说起来:“你在黄师傅家里可见到他女儿不曾?” “哦,叫小云不是,”苏少白心不在焉的回答,他正在琢磨着如何算料,师傅才教了这个。 “嗯,你觉得那丫头如何?”苏大哥又问。 “什么怎么样,我都没注意过。”苏少白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下次去你师傅家不妨留心,若是觉得好了,大哥就请媒婆说去。”苏大哥明白的说,若是小弟能娶了黄木匠的女儿,那就是师傅的女婿了,到那时还怕他不将全身的本事教给小弟? “……”苏少白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大哥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呢?他无言以对,只得先借口要去干活开溜了。 苏大哥心里纳闷,其实他不是没注意到,小弟从来没看过哪家姑娘,当初自己娶媳妇也没见他乐呵几天,这孩子莫不是是从小没娘疼,才变傻了吗? 从这天开始,苏少白心里开始提防着大哥再提相亲之事,白天跟着师傅做活计,晚上又到空屋去琢磨着先做个桌子。平日里吃饭写字的时候不曾在意的东西,没想到做起来真挺难,尤其是刨木头,很容易就偏了,关键是他又累了,居然做着做着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然后就看见突然一群人簇拥在他身边,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苏少白低头一看,自己竟前竟戴着朵大红花,骑着他那头大毛驴,“这是要去哪儿啊?”他问旁边的人。“傻小子,你要娶媳妇了!”那人哈哈大笑着回答。 “啊!我不要!”苏少白大叫一声,头也不小心撞到了条凳上,生疼生疼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做了个梦!一个可怕的梦!要如何才能打消大哥给他娶媳妇的念头呢? 要不要对大哥直说自己其实是个断袖呢?可说了以后呢,他会相信吗?若是他信了一定会伤心,然后将自己赶出家去吧?苏少白就这么一个哥哥,他舍不得。 可也不能就顺了大哥的意娶媳妇啊,左思右想唯有先发制人,以进为退这条路了。 几天以后嫂子果然笑吟吟的拿出个纸包对他说:“小弟,你师娘前几日说要借我的鞋样子瞧瞧,你帮我送过去吧。” “噢,”苏少白答应了一声,可晚饭时间快到了,所以他没动身,嫂子又催了一道,他只好夹了纸包往师傅家而去。 进门之后将鞋样子给师娘之后他本要走的,可她又说柴禾还没劈,于是苏少白自觉地到厨房去劈柴,小云恰好也在厨房烧火,脸儿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火光映的。 苏少白眼珠一转:“大姐,柴火往哪儿放啊?” “你堆在角落里就是。”姑娘的嘴角耷拉下来。 “嘿嘿,我听大姐的。”苏少白又一脸痞相的说,故意把柴禾哗啦啦的乱堆在那里,姑娘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又搭讪着神神叨叨的瞎扯:“咦大姐,你的相生的好特别啊,你右颧上有颗痣啊,你□,说不定要嫁很多次的!”还摆出个轻浮的样子来,果然如他所愿,姑娘的脸一下子全黑了,‘阿弥陀佛,希望有用吧!’苏少白心里祷告着离开了。 回去之后连着好多天没再听哥嫂提这事儿了,这家伙才松了一口气。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到了年关前,不少人家都有大大小小的活计要做,师傅做不完的只好徒弟来顶,因为师傅叫黄木匠,有人就开玩笑的叫他白木匠。 这天他正背着斧头和刨子什么的到一户姓张的人家那里去做一套桌椅,走到一半的路上发现似乎有人总跟着他,可回头一看又找不到人影子。直到走到一个池塘边上,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池水倒影出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家伙鬼鬼祟祟的站在不远处。 苏少白不动声色的继续走,却暗自从工具箱里出一把锯条来,然后猛的转身大叫一声,趁那家伙愣住的一秒钟,闪身过去用锯条抵在他的脖子上头:“说,想干嘛?” 那家伙浑身脏兮兮的,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完全看不出长相,倒是衬的一双大眼睛半是期待,半是伤心的盯着苏少白。 见那家伙不做声,苏少白更嚣张的将锯条深深嵌入他脖子上的里,如今他可不再是手无缚**之力的书生了,而且这个小乞丐的身形明显单薄的很,肯定打不过他。 小乞丐这才哆嗦着用很小的声音说:“施主,你还记得西子湖畔的小和尚吗?” 苏少白如遭雷击,瞬间退开三尺远,连地上的锯条也不想要了,转身就跑。 可惜的是他一个背着工具箱的,始终跑不过一个两手空空的,小和尚像块狗皮膏药,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苏少白自叹倒霉,可他还有正事,一直到了他要去的那户人家,主人都出来打招呼了,苏少白才不得不暂时把小和尚扔在一边儿,先开始自己的工作。 计算,下料,锯木头,刨光,弹线,榫卯,雕花,打磨……苏少白忙的□乏术,好在主人不介意他尚且欠缺经验,仍然端茶倒水的十分殷勤款待。 小和尚单手支着腮帮子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头,“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苏公子吗?”他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一身麻布短衫,麻利的干着活计,被人称为白木匠的人,心里直犯迷糊。 那家主人以为小乞丐是白木匠的朋友,也就不为难他,还给他倒了一杯水,端了一碗饭,不闻先大口喝茶,然后又默默扒饭,被头发挡住不少的大眼睛里头又开始聚集水汽。 终于在塞了几口之后,忍不住掉了金豆,而且慢慢的抽泣起来,后来声音大的连锯木头的苏少白都听到了。 “喂,你咋了?”苏少白不得不忍着怒气问他,这周围可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让人家以为是自己欺负人啊。 “呜呜呜……我错了。”小和尚抽抽噎噎的挤出几个字来,他想要找的是当初那个傻乎乎又自以为很帅的苏少白,是那个笑的时候很爽朗的苏少白,而不是一个只晓得低头做事的木匠。 苏少白简直莫名其妙,“刚才他们不是给你饭吃了吗,吃饱了快回你的六和寺去吧啊。”他耐下最后一丝子劝着不闻。 谁知道不闻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你也赶我走,所有的人都不要我啦!呜呜呜……”果然有几个人好奇的朝这边张望着。 苏少白实在受不了,他拿着把尺子黑着脸走到不闻面前,捏着他的下巴,一字一句的威胁:“信不信你再哭我就打你。”他的脸板的很吓人,不闻仰着红肿的两个大眼泡,果然捂着嘴不再出声,只是眼泪还在哗啦哗啦的流。 苏少白大概画了大半天的功夫将活计做完了一大半,眼看天色不早了,他收拾好工具往家赶去。走了一阵子他回头一看,不出意料之外,小尾巴还粘着呢。 “喂,你过来。”苏少白说。 不闻害怕的往前挪了几步,“干嘛?” “你非要跟着老子吗?”苏少白狠狠的问。 “呜呜呜,我谁也不认识,呜呜呜……”不闻又开始哭起来。 “小和尚,第一件事马上给我住嘴,第二件事,你要跟着我就得干活!”苏少白把他那个几十斤重的工具箱往小和尚手里一塞,“少一样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说完就快步朝家走去。 后头小和尚吃力的背起工具箱,连走带跑的跟着他。 (十六)在线阅读 (十六) - (十七)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七) 苏少白没有直接带不闻回家,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哥哥嫂嫂解释,难道要照实说:“全是这家伙害的我……”这肯定会让大哥伤心,也保不住让自己动怒。 他将不闻带到了空屋那里,房子是修好很久了,家具却尚未弄好,屋子里也十分凌乱。 可不闻看到房里的架子床还是欢叫了一声倒在上面:“知道人家有多久没睡床了吗?” 苏白冷着脸走上前,揪着他的耳朵:“给我起来,这里不是给你睡的。” 也不知道几个月时间没剃头,他的头发竟也长到齐肩,用头绳胡乱绑着,闻着一股子馊味,苏白一气之下,拎着他的耳朵将人撞撞跌跌的带到小河边,“你该好好洗个澡了!” 已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了,南方的河水也一样刺骨,不闻哆哆嗦嗦的:“水好冷,我能不能提回去烧热了再洗。” 苏白叹了口气,松开手靠在树边:“这都是你自找的!” “相公,人家千里迢迢的来投奔你,你不能这样对人家啊!”不闻可怜兮兮的说。 又来了,又来了,苏白低下头压抑自己很想揍人的感觉,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将对方乱揍了一顿之后,对方说不定会拍手叫好,想到这里深深的挫败感让他顿觉无力,“小和尚,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若不一五一十的说明白,就别怪我不客气。” “相公,你知道什么?”一天才吃了那么一碗饭,不闻早已饿了。 “从头开始说。”苏白干脆往地上一坐。 “嗯,可是我饿了。”不闻试探着说,苏白听到之后指了指河水,“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相公,我说,我说。”不闻连连摇头。 “相公你知道我法号不闻,但其实我本名叫东方不败,我爹叫东方朝云,他是个很会做官的人,传说我姐姐出生的时候家里飞来一只凤凰,后来她就进了,我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可是他说要我为皇帝祈福,所以我就当了和尚,我姐姐就当了贵妃,算是皇帝的第二大老婆……” 苏白想起来了,一个家里是皇后,一个家里是贵妃,好死不死的两个冤家!想到自己的遭遇,恨恨的骂道:“贵妃了不起啊,宰相了不起啊!” 不闻见状接着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爹才是真贵妃,我姐只是个傀儡,拿来装样子的。” “啊……”这下苏白的嘴巴张的能放个拳头进去。 “废话,不然怎么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嘛。你不信?我小时候亲眼见他们做那事呢,呵呵。”不闻眨了眨眼睛,得意的笑起来。 “你那时候能明白?”苏白咽了口口水,当年自己闷了五年,这家伙还真是神啊? 不过他看着小和尚笑得欠扁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开始扯蛋了,他站起来,踢了不闻一下,“我想你还是应该下去洗个澡。” 可怜的某人,连连退后,又不小心跌了一跤,终于扑通一声落到水里。他又惊又怕,竟是越挣扎越到深的地方,边扑腾边尖叫:“救命啊,相公!” 苏白从小在河边耍大的,很清楚冬日的水最高不过齐而已,怎么也淹不过不闻的脑袋的,也就乐得在一边看热闹,“河里有鱼啊,抓几条我们烤着吃,”他优哉优哉的说。 不闻爬上来的时候几乎冻僵了,两人回去之后,苏白又恢复了冷脸,指着右边的那间空屋说:“睡到那里去!” 右边的空屋只搭了个灶台,什么都没有,不闻哭丧着脸,“相公你好狠的心。”可苏白却转身走开了,他只好蜷缩着窝在角落里头,不停的晃动身子来找到些暖意。 苏白回到哥嫂家里,他们都要睡了,以为他是做活计到现在才回来,也并未多问,不过嫂嫂给他留了些饭菜,他热了热,塞饱肚子本来打算睡下的,却始终狠不下那个心,叹了口气,还是用罐子胡乱装了点剩饭,又夹了床被子,到了那屋子,透过月光,看见不闻身上还湿着,又不停的点头,知道他是困了。 “喂,醒醒,吃点东西再盖个被子睡吧。”他将小和尚叫醒。 “相公,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小和尚飞快的将湿衣服全部脱去,然后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饭也不吃,拖着一行鼻涕就睡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白都没能成功的将小和尚赶走,唯有狠狠的说:“留下来就得做活!” 于是苏大哥就见到小弟身后跟着一个秀秀气气的男孩子,但苏白却说,这个是捡回来的长工,有口饭吃就行,家里什么活都让他做好了。 苏大哥有点不习惯:“谁家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不闻甜甜的一笑:“苏大哥好,我过年之后就满十七了。” “唉,没爹没娘就是可怜见的,吃不饱饭吧,个子长得这么矮。”苏大哥叹了口气,倒是先拿出一盘米糕递给他吃。 不闻看了看苏白的脸色,才敢拿起一个来放在嘴里,还没等他吃完,苏白就说:“走吧,好多活计等着人做呢。” 江浙地方,过年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就是打年糕,苏大嫂早已将好的糯米和粳米用冷水泡了好几日,苏白将家里的石磨洗的干干净净,接下来就得把米都磨成米粉,往年都是小毛驴推磨,今年换成小和尚来推了,他从未玩过这个,一开始也是极有兴致。 不过年糕做出来要祭祖,要酬神,要送亲朋好友,每家起码得做个百十来斤的,小和尚推着石磨不停的走啊走啊,这才开始暗暗叫起苦来,最后竟然让他走到浑身发热,从清早磨到中午时分,方才做完这一步。 接下来就是蒸,苏大嫂早就麻利的将竹蒸笼摆好,堆的跟小山似的高,在里面将米粉一层层整齐的码厚,等大锅的水滚了,就将蒸笼架上去,然后又将柴禾添的旺旺的,一阵子之后就能闻见新糯米的甜香味儿了,蒸好之后,当然是苏白的侄子们一人先分得一小块儿吃着。 不闻才休息了一阵子,却被告之,接下来又是力气活儿了。他得帮着苏大嫂将熟粉团搬到石臼里头,苏大哥则举起石锤,用力捶打石臼中的粉团,每打几下,就要不闻将粉团不断的翻身,以便于打的足够均匀,他开始总是不敢翻的太久,害怕苏大哥的石锤砸下来,苏白看着好笑,于是自己抢过石锤来抡,又故意做出要砸小和尚的手似的,惹的他哇哇大叫。 孩子们也乐呵呵的每过一阵子便进来闹腾一番,可是眼看着地上的影子一点点偏西,苏大哥着急了,不能打到晚上不是,于是又抢过石锤来,毕竟还是他的力气大。 一直打到粉团韧得发亮,不再黏手了,这才又开始下一步,孩子们也帮着一起将粉团搬到堂屋里的桌子边上,上面早架上了大案板,将所有的粉团放在上头,苏白和小和尚分别将一毛竹杠各持一边,用尽吃的力气,不断地进行加压,压薄后又反复折叠起来再压,越压越韧,最后终于压成了一块长方形的大年糕坯子。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可活计还没做完,必须点起油灯来,三个男人在苏大嫂的指挥下,用长长的棉线,将年糕切成一条条的,摆在一边晾干。 不成形的边角料也不少,当然不能能浪费,苏大嫂很巧的将其中一些用剪刀剪出鱼鳞,再将头和尾点上红色,便是‘年年有余’了。还有些就由孩子们乱捏成小兔子,小马什么的,当然他们少不得边做边吃就是了。 等这项活计做下来,已经是月在中天了,全家人才简简单单的吃了饭,早早的睡下,明儿一早,还有别的事儿忙呢。 原本不闻都睡着空屋那边,可今天晚了,苏白只好让他留在这儿睡。可恼火的是不闻死活不肯睡地上,苏白不得不和他两个挤在床上。 不闻的脚年年冬天都要生冻疮,疼倒不是很厉害,唯有晚上被窝若是很热时,极易发痒,那滋味,不是亲身体会不到,于是他过一阵子就蹭几下,等耐不住之后又蹭,如此这般终是痒的睡不着了。 此时苏白早已睡的鼾声大作,不闻皱着眉头看着他,‘咦,怎么张着嘴睡觉,’看了忍不住想笑,不闻终究是个小孩子脾气,于是就想:‘哼,白天让人家做那么多活计,该怎么报复你一番才是。’ 他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儿,有主意了! (十七)在线阅读 (十七) - (十八)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八) 不闻轻轻的坐起来,慢慢的揭开被子溜下床,只穿了中衣的他冻的瑟瑟发抖,外头想必更冷吧,借着月光在房里找到一块白布。 不闻将白布顶在头上,走到床边压低了嗓子叫了几声:“拿命来,拿命来……”,苏白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借着睡,不闻暗自好笑,他故意走远些,然后将双手向前伸直,两脚并着,一跳一跳的,又继续叫:“拿命来……恶有恶报……” 苏白终于被他吵醒了,惺忪睡眼中他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床头慢慢的跳来跳去,不知道在呻吟什么,这一下子把他吓的不轻,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还掐了自己一把,会痛表示不是做梦。 不过一阵子小和尚冻的打了一个喷嚏,苏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死活赖着不走是留着玩这一手的。他一个鲤鱼打挺,飞快的爬起来将小和尚头顶的布掀起来,“哈哈,吓了你一跳吧。”小和尚笑的见牙不见眼,他看到苏白的脸苍白了好几分呢。 “你给我滚蛋!”苏白气的给了他两个糖炒栗子。他又不能惊动了哥哥嫂嫂,气的到桌边拿起海碗打算灌口凉茶,杯子刚刚沾唇,就被小和尚奔过来抢走了,“别喝这个了。” 苏白这才发觉茶杯里的茶不对劲,一股子什么味道。 “外头太黑,人家不敢出去嘛。”不闻红着脸,“你房里又没夜壶。” 这下子彻底的激怒了苏白,他飞快的到厨房找水缸漱了口,回来以后却发现小和尚已经重新躺下了,“喂,你没真的喝到吧?”不闻悄悄的问他。 “不准睡!”苏白把不闻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用腿把他半压在床边,一手拿了把短尺:“现在我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你。”那尺子是用竹片做的,打人格外生疼的,尺子还没落下来呢,小和尚就开始叫起来了。 “小声点,谁让你半夜三更不老实睡觉的!”苏白不得不先放下尺子。 “人家脚冻了,好痒的,才下床跳一下的。”小和尚委屈的诉说,希望能讨个饶。 苏白太知道他这一套了,坚决的说:“不行,你就是个欠打的!” 劈里啪啦十来下落在小和尚的屁股上头,白生生的地方立刻开始红肿,“呜呜呜……”豆大的眼泪不断的涌出来,苏白终是不忍:“说你以后不会再犯了,我就饶了你。” 不闻却倔强的不肯点头,于是又挨了几尺子,这下子红肿开始变得紫胀起来,苏白才停了下来,“只能怪你自己有荣华富贵不去享,非要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捣乱!” “不是不是不是……”小和尚被放开了之后再也忍不住要放声大哭了,“我是来找那个陪我一起玩儿,给我买茶喝的人,不是你这个大坏蛋!人家千辛万苦的找到你,可你老是欺负人家!” “小点声音,难道你想吵醒我全家啊!”苏白不得不提醒他,然后又把他塞回被窝里。 不闻挣扎着挥拳,居然打中了苏白的下巴,于是苏白使力想用被子压着他的头时,大拇指却不小心滑进他的嘴里,小和尚立马紧紧咬住。 “松开!”纵然隔着些布料也有些疼,苏白转动手指想往外抽,小和尚却咬的更紧了,口水把手指都打湿了,苏白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压在小和尚身上,距离近到连小和尚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他脸上。 “小妖,是你自己要玩火的啊!”苏白没办法,只好威胁他。 小和尚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可一想到自己刚才白挨了那么多打就又开始踢打,后来却不知怎么变成了两条腿环住了苏白,姿势如此的暧昧,不闻闪动着大眼睛望着苏白问他,“你脸怎么红了”。 “算了,别玩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去帮忙杀猪办年货。”不料苏白只是用力将手指抽了出来,把小和尚拂到一边,脸朝墙大半个脑袋缩在被子里装睡。 “哼!”小和尚也转身背对着他,银枪蜡样头,徒有其表,没种!他边在心里狂骂苏白,边哼哼唧唧的为自己火烧一般的屁股叫疼,倒是治好了热的发痒的脚趾头。 第二天**叫的时候苏大哥已经穿好衣服了,直催他们,“去晚了就得排队了。” 三个人连早饭也没顾的上吃,一人拿了个馍馍,边走边吃,苏大哥拿着树枝不时的吆喝家里那头大肥猪。 “唉,昨晚上也不知道谁家在吵架,大半夜的搅的人都没睡好觉。”苏大哥打了个哈欠说。 苏白看了看不闻,“你非要跟来看杀猪干吗?” “人家没见过嘛!”小和尚好奇了,苏白翻了个白眼,心想等下够你受的。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几个壮实的汉子已经等着了,旁边地上好几头被捆好的肥猪不停的哼哼,见到他们来了,一个汉子走过来帮苏大哥将肥猪四蹄捆上。 不闻见到他腰间别着的那把把泛着青光的杀猪刀,心里一抖,不自觉的朝苏白挪了一步。 之前已被杀好的一头肥猪正准备开肠破肚,屠夫用刀尖将猪脚戳了一个洞,然后了细竹竿用嘴吹气,于是猪就像个气球一样慢慢的鼓胀起来。 旁边早就烧好了一大锅热水,三个汉子一起将肥猪扔进锅里,然后利落的用刀将黑毛刮干净,“这个就是我们村里的刘一刀,附近的人杀猪宰羊,阉牛阉马都找他,一刀下去干净利落。”苏白闲在一边无聊,见小和尚就逗他玩儿。 “厉害,阉人可以吗?”小和尚没心没肺的问,他声音大了点,被其他人听到了,都呵呵笑了起来,刘一刀也边笑边说:“小兄弟,你可以试试啊,我再把刀磨快些就是了。你长的又这么眉清目秀的,进做太监蛮好。” “那敢情好,他正愁在我这儿每天吃不饱呢。”苏白当然不能放过他,跟着起哄。 “我和你有仇啊!”不闻瞪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下一个谁家的猪,在哪里?”有人叫道。 “这里,这里,”苏白大声的回答,本来说的是猪,不闻却想叉了,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这下子终于解气了。 “别笑了,快帮忙把猪按着。”苏大哥叫他们。 小和尚畏畏缩缩的按着猪屁股,此刻还是温热的活物,等下就要死了,他侧着脸不敢看。刘一刀果然非常厉害,找准位置,一刀下去,猪剧烈的抖动,苏白拿了个盆子接了大半盆猪血。 最后猪被分成两片,苏大哥和苏白每人各抬一片回去,到家之后的工作更多,不闻却怏怏不乐起来,“吃的时候没见你反应这么大。”苏白呛了他一句。 好歹是在除夕之前将这些功夫全都准备好了,所以过年最乐呵的只有小孩子,无需劳而又有无数好吃的,好玩的。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苏家有贵客登门拜访,原来是段青, “段大哥新年好,”苏白见到他很高兴,拿出火红的川橘来招待客人。 “苏兄弟新年好,这位小兄弟是?”段青进门就看到了不闻,终是问了出来。 “哦,我叫不闻,是苏白的远房亲戚,段大哥新年好啊。”亲戚什么的是苏白让他说的。 “对了,我这趟到北方,还给你们带了些东西呢。”段青对着不闻笑了笑。他到院子里的马车上头取出几个盒子。 大些的盒子里头装的是黑木耳,黄花菜,香菇一类的干货,小盒子里是给孩子们的一些玩偶,苏白连忙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段大哥,太破费了。” “都是些土特产,你们拿来尝尝鲜就好。苏兄弟不必客气,我上一趟生意赚了不少,不过跑单帮实在太辛苦了,想休息一下,不介意我多打扰几天吧。”段青笑道。 “那太好了,”苏白这才收下礼物,“我那间屋子也弄的差不多了,段大哥你想住多久都行啊。” “呵呵,我也不是单纯的休息,手头上的银子,想用来买些田还有宅地什么的,就算日后再做生意,也有个落脚点不是。”段青解释说。 “段大哥你太客气了,就住我那里又怎么样了,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平日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你来了正好做伴啊。”苏白笑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闻却伤心了,自己不算是朋友啊?他百无聊赖的晃到苏白的侄儿那里看个玩偶,是一套用泥捏成的西游记,师徒四人,孩子们正在评论到底是猴子厉害还是师傅厉害。 “上次没见到小兄弟,不然也给你带一个。”段青笑着对他说。 “呃,我大人了,不玩这些,段大哥说说你是从哪儿来啊?”不闻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跟前。 “这次最远只到了黑龙江,实在是大雪将路都封了,我很难才想到办法到那里,据那里的人说今年贩这些货物过去的只有几个人,价格翻了好几倍不止,因此我才能有余钱买田什么的。” “北国风光,真让人向往,路上可还有什么趣闻?”苏白问他。 “千里冰封的地方能有什么奇闻啊,我前一晚倒是在一间客栈听到一个人说了许多杭州城的奇事,你们想要听吗?”段青本是随意的说说,他并不知道苏白和小和尚半年前都在杭州呢。 苏白想到了莫东玉,当然是感兴趣的,“不知是些什么轶闻呢?” 不闻却发起呆来,不知在想什么。 (十八)在线阅读 (十八) - (十九)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十九) 段青前几日在扬州,与一个杭州的客商闲聊吹水以解旅途烦闷。那杭州的客商姓杜,他给段青讲了一段前不久才发生的风月佳话。 “杭州城里大小烟花柳巷勾栏瓦肆无数,日日都有公子佳人迎来送往本不稀奇,可即便是如此,真的有三媒六聘,迎娶进门的就是天方夜谭了。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名门望族,连进门做下人都是不可能的,可偏偏有个傻丫头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傻丫头,怎么个傻法?”小和尚好奇的问。 “听说那女孩子的来历就很不同,别的姑娘都是老鸨花银子买回来的,可这位听说是自己找上门去的,当时在楼外楼门口,穿的如乞儿一般,又瘦又小,让人以为是个男孩子。可不管是妈妈还是打手,谁也赶不走她。只好留下来打杂,每日做些重活计,吃些剩饭剩菜,就当多养条狗了。” “当年楼外楼不过是个三流的去处,传说自那姑娘来了之后,眼看着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妈妈偶尔发了善心,给姑娘梳妆打扮一番,竟也是个美人,便花银子□着,那姑娘格外的聪慧,琴棋书画一点就通,吟诗作对不输给许多才子,虽说还是清倌人,已然成了楼外楼的花魁娘子了,要千金方求得一见呢!”段青讲到此处自己都有些神往了。 “听起来不傻啊?”小和尚又问。 “呵呵,正要说呢,这姑娘平日里从不着女装不说,说话行事都仿照男子,传说她将九尺的裹脚布都用来束了。”小和尚听到了哈哈直笑,苏白却神色凝重起来,“段大哥可知道她的名字?” “好像她一直让人称自己叫萧公子,至于名字我不认得那么多字。”段青了头。 “原来是她啊!”苏白心里想着,自己曾在楼外楼见过那个别扭的姑娘一次。 “苏兄弟也很神往吧,若不是那么贵的要价,还真想见一见这样的奇女子。不过现在她应该已经不在楼外楼了吧。”段青喝了口茶接着说,“说是上个月出的事情,本来她这样的身价,老鸨岂能不逼着出来接客,可这位花魁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结交了不少世家子弟,其中一个更是重金将她包了下来,人人以为是郎才女貌,可二人偏偏又兄弟相称,呵呵。” “世家子弟就是东玉吧,”苏白想到这儿就不快,段青见他两个都呆呆的,忍不住好笑:“怎么我讲的很无趣吗,你们都要睡着了似的。” “唉,才子佳人帝王将相,故事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一套嘛,那公子娶了花魁,又中了状元,两个再生他几个胖娃娃,我听的太多了。”不闻叹道。 苏白却越发烦恼,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是莫东玉和那个萧公子,这才分手几个月啊,莫东玉你就这般耐不住寂寞吗? 苏白犯了拧巴,大过年的也不去耍了,一个人跑到空房那里,本来是想做活计,可莫东玉的脸却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最后他只好铺开画纸拿起笔,慢慢的描了起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又变成了过去的苏少白,一心相信前面,有良辰美景在等着他。 他用的是工笔画法,细致到连发丝都清晰可见,不过背景却是凭空想象的,只有几支长竹,一把古琴,心中真的仿佛见到那人身着玄衣,站在那里对着他微微而笑。 自重返家乡之后他一直暗自对自己说,缘分天注定,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东玉,甚至小和尚来了,他也用力让自己忘记往事,努力的全心全意的做好一个木匠,“今天这是怎么了?”他苦恼的放下笔,双手猛抓头发,突然听到小和尚的大嗓门传来:“那个呆子肯定躲在这里的。” 原来是不闻把段青带到空屋这里了。 苏白离开之后他二人坐在房里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之后,段青没话找话道:“小兄弟可熟悉这村子?能否做我的向导?” 不闻点点头,他也想出去溜达来着。段青驾着马车,村里路窄不好走,于是不闻告诉他从外头绕比较好,小和尚不肯坐在车里,而是笑眯眯的和段青并行而坐。 “小兄弟,你看上去不像这村里人啊。”段青让马在前头慢慢的跑,转头看了一眼不闻,只见他虽然身着布衣裳,可神情举止分明有别于普通人,岂能瞒得了他这个老江湖。 “呃,我的确不是村里的,苏白只是我的远房亲戚嘛。对了,段大哥,你说要在这里买田地是真的吗?”小和尚唯有顾左右而言他。 见他不肯说,段青也不勉强,顺水推舟就换了话题:“是啊,江南的土地肥沃,能种不少东西,最是难得。” “段大哥,那条河边好像有不少空地呢,不如我带你去瞧瞧。”不闻说道。 “好啊,求之不得。”段青转了转手中的鞭子,若能顺利买到田地,今年的计划便可以开始着手了。 等这俩人进来的时候,苏白已经将刚才的画收好了,不过纸笔就来不及收拾,“咦,苏兄弟你要写信吗?”段青问道。 “不对,这种宣纸是用来画画的,想不到相公你还会画画啊,会画人吗?”不闻笑说。 “你懂什么,”苏白不想理他,只默然的收起东西,然后对着段青说:“段大哥,我来帮你收拾一下,你暂时在这里委屈一下好了。” 段青四下打量他的房子,“房子虽说旧了点,不过看得出来苏兄弟是用心修整了,家具打的很不错啊,看不出来苏兄弟很有才气呢。” “不过是些不入眼的雕虫小技,呵呵,段大哥就别笑话我了。”苏白看着段青将一些行李铺盖慢慢搬进来,有时候也顺手帮他弄一下。 “看这雕工真的不错,苏兄弟有空的时候帮我做些东西可好。”段青突然问道。 “当然没问题啊,段大哥不嫌弃我的手艺不就好了。”苏白一口答应下来。 “对了,我刚才驾马车过来的时候,看见这边上还有一条小河,苏白可愿意陪我到周围逛逛。”段青笑道。 三个人慢慢的走到河边,冬天的这里虽不曾上冻,但水势也比夏日减少许多,河床似一条大蛇似的,弯弯曲曲的绕在柳村边上,两岸长了些杨树和水杉之类的,这天刚好有些雾气,也只能望到对岸的树林,段青刚才就发现这周围似乎不见有耕种过的痕迹,一般来说河边的土地最是肥沃了,便有些好奇了。 见他问到这里,苏白便开始解释,“大哥你有所不知,二十多年前这条河边原来曾经有不少人开垦的,后来传说是出了件什么事情,就荒废了下来。” “是什么事情啊?”段青蹲下来抓了一把土在手上搓了一下,由于土质含河沙所以十分细腻,种油菜或者种大豆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忘了,好像还是小时候听说的,似乎都传闻这河里有不祥之物,你看我家祠堂盖在这里,可家里的光景却越来越差,村里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呢。也是因为这样,这间祠堂才荒废了下来。”苏白不由的想起来小时候背着爹爹还有哥哥到这里玩儿的事情。 段青望着带一丝碧绿的河水,心里却慢慢的有了计较。 且说莫东玉,新年过后,他的任命状也下来了,“扬州知事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好,可我总觉得还是留在吏部比较好,”莫东阳对小弟说道,然后又看了一眼正抱着孩子的东方氏,这次能有这么好的职位不能不说她有很大的功劳,虽说莫氏因此必须向东方氏做些让步,可这和小弟的前途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打算何时启程?我看你身边尚缺能照顾你的人,不如让怜儿跟着你吧。”莫东阳问道。 怜儿是莫东阳书房里的丫头,略通笔墨,因此才要给东玉的,“大哥,我不缺人伺候,倒是你这里事多,更要人手。”莫东玉推辞了,大哥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有太多的姑娘在身边伺候,也就没说什么了。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习气,你到了之后务必先和下面的官吏们融洽相处,凡事多商量,切不可一意孤行。”莫东阳还在不停的吩咐,小弟这算是第一次真正离开家里,官场的错综复杂让他实在是很不放心。 “呵呵,大哥你放心吧,我必会好好的。”莫东玉安抚了大哥就忙着准备去了。 “我不管,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等回到别院真正让莫东玉犯愁的事情才开始了。他本来是安排酴醾留在杭州的,可她却死活非要跟着。 “我是去做官的,身边带着一个你,丫头不像丫头,夫人不像夫人的,成何体统。”莫东玉好言相劝。 “你还说我是你妹妹呗,”她一跺脚,“我不要一个人呆在杭州,大不了我保证跟着你不再闯祸就是了!”她摇着莫东玉的手恳求着。 “唉,我真是败给你了!”莫东玉叹了口气,终是点头了。 (十九)在线阅读 (十九) - (二十)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 接下来的几晚,段青和不闻都在空屋睡,过年这几日,苏白已经又打了一张床,虽说没那么多雕花,可睡人还是没问题的,苏白没想到,小和尚并不挑剔,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六和寺里的木板床还不是一样的硬。 段青这几日都忙着考察周围的地形,他最远甚至到了邻村的那一边,待他将简明的地形图绘成之时不由得在心里惊叹不已,原因就是这条河沿着村落蜿蜒的形状,他拿出前佩戴的玉佩,仔细的查看,发现纹路竟然完全一致。 他压抑着心头的兴奋之情,找到苏白,“苏白,上次你说河边的地曾经属于你家祖上?” “嗯,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后来因家道中落,渐渐的卖掉了。”苏白有些奇怪的答道。 “那你可知是卖给了谁家?既然此地已经荒凉了这么久,何不卖与我?”段青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可以和段大哥一起去问问老村长,也许他知道。”河边是不祥之地的说法,苏白自己也是半信半疑,而且他心目中段青是个能干的人,未必会受影响也不定。 果然在老村长那里,由于有苏白做保,加上土地的确荒芜了许多年,原来的主人并未开出高价,二十两银子也就成交了。段青非常满意,他拿起笔思索了一番,在地形图上头选了一个地方,仔细的画上了庄稼,畜栏,还有房屋。 过年之后紧接着就是立春,段青已经开始准备起所需的种子来,他打算种上油菜,大豆和玉米,这些作物既能榨油又能做粮食和喂养牲口,可谓一举三得。 苏白也在忙,却并非农事,而是他见到了小妖,自从跟着莫东玉以来,小妖难得有时间回家来看看,这次莫东玉官拜扬州知事,他也一并过去跟着当差,等那边的一应事务办妥之后,他就提出了探亲的请求。 “他……可有信件给我。”苏白犹豫的问了出来,小妖颇尴尬的摇了摇头,少爷的格不比苏白,他是知道自己这两日回家的,可却什么也没说。 “噢,他去扬州多久了。”苏白又问。 “差不多两个月了,新居也不比杭州别院差,少爷唯一惦记的就是不能常回家看大爷。”小妖看着苏白的脸色变了,他匆匆的说了几句就想走开。 “小妖你可会写他在扬州的详址,给我留一个,我好去找他。”苏白强忍着没让自己将那件事问出口,他决定亲自到扬州去问个明白。 虽说江宁和扬州离的很近,也就两日的功夫,不过苏白很聪明的在动身当天才故意不经意的说起来:“扬州有户人家请我去做工,我今天就出发。” 大家都觉得突然,不闻第一个反应过来:“我和你一起去啊!” “只请了我一个人,你去了东家会不高兴的。”苏白哄着他说。 “我不要他家工钱就是了。”小和尚撅嘴道。 “得了吧,你少添乱了。”苏白怎么也甩不掉他,正烦恼之际,段青笑呵呵的说:“不闻若是闷的慌不如跟着我去采购物品好了,何必非粘着他呢?” 小和尚一时没话可说,只好作罢,事后苏白递了个感谢的眼神给段青,路程不太远,于是只带了两日的干粮和水,雇了辆马车,悠悠的往扬州而去。 自古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江南的早春风和日丽,所有的植物都生机勃发,而苏白的心事也像那绿色的蔓藤一般,细密的缠绕着。 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他才到达扬州城,这里的风流富庶无需多说,但他无心细看,就直奔一个地方而去,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中间被一座彩绘的牌坊拦腰截断,进去之后就是另一条路,不过十分的安静,苏白已经看见两扇朱门紧闭,门口的石兽温顺的望着这陌生的客人。 他顿了一下,轻轻的将门环叩了三声,见没人答应,就又叩了三声,这才开了条小缝,里面的人却不说话,苏白赶紧开口:“请问莫大人在吗?” 那人将苏白从头到脚打量一次,“你是何人?” 苏白略一思索:“我是你家大人在杭州的旧识,姓苏名少白,烦请小哥通报一个。” 那人点了点头便又关上门,想必是去通报了,可苏白等了半响却未见那人再来,等的心焦,他只好再度敲门若干次,终于门开了,却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大人不在。”就又关上了。 苏白沮丧不已,在墙边徘徊了好一阵子,东玉怎么还没回来呢?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不太可能啊? 他本欲寻个客栈住下明日再说,可去吃了碗面之后,心里始终是不舒服,居然又到莫府的门口坐下了。 不过莫东玉此刻却真的不在府内,他刚一来到扬州就发现这里有个瘦西湖,有虹桥有二十四桥有白塔,别有一番滋味,更兼大好春光,于是他除了公务之外都在这些地方流连。 可怜的苏白坐在门口竟然昏睡了过去,等到月上中天他才被冻醒过来,其实也不是冻醒,而是被小妖给叫醒了,“少爷?”小妖一时忘了竟仍用着旧称呼。 “呃,总算是等到你了小妖。”苏白赶紧站起来,地上坐久了只觉得关节都僵硬了。 “苏大哥,你咋不说一声就来了,可真是不巧啊!”小妖带着他从旁边一个偏门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原来这地方比杭州别院大多了,主人和仆人并不是同住一个院子的。 “莫东玉真的不在?”苏白先自己倒了碗茶灌下肚。 “是啊,少爷今天和朋友相约去了春柳画舫,想必要在那里夜宴呢,今儿晚上恐怕是不会来了。”小妖边收拾铺盖边说。 “那我找他去。”苏白站起来说。 “唉,苏大哥你发什么疯啊,你又不认识路,再说明儿个一早人就回来了,何必折腾。”小妖摇了摇头,这家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旧毛病怕是难改了。 “夜宴难道一整晚不成?”苏白郁闷了。 “当然不是啊,画舫那里自然有歇息的地方。”小妖翻了个白眼。 “夜不归宿,你家主母不生气啊?”苏白拐了个弯问。 “哪来的什么主母啊!”小妖嗤笑了一声,他想苏白是不是困了,开始说胡话了,赶紧夹了一床被子,“你今晚就先睡这儿吧,隔壁小三回家了,我去他那儿凑合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苏白在小妖的指点下,来到了春柳画舫,但见一汪碧水,几行垂柳,点点桃花,突然一行人走出来,其中一个玉面玄衣,笑语连连的不正是莫东玉。 也许是久别重逢,越发衬得人面桃花相映红,苏白呆在那里,心里却如波涛汹涌一般。 莫东玉本来只顾谈话,并未在意路边之人,不过等他眼风一扫,不由得也吃了一惊,只得又定睛一看,才确定那果然是苏少白。 数月未见,莫东玉还是那个莫东玉,苏少白却已不像那个苏少白。他仍旧穿着平日的短衫不说,因为劳作的辛苦,肤色深了不少,表情终归多了几分沧桑。 见莫东玉辞别众人,朝自己走来,苏白也迎了上去,“东玉!”声音带一丝沙哑,“少白,”莫东玉确实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苏白,还在吃惊不已。 原本同行之人已经离开,这湖边就剩下他们两个了,苏白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居然将莫东玉一把抱住,自从做了木匠,他的力气比原先大多了,而莫东玉还是原来的底子,竟没挣扎出来,苏白将他按到柳树边上,微微低头吻了下去。 灼热的双唇,灵巧的小舌,还有一双如铜铁一般的胳膊,莫东玉惊喘不已,半天才挤出三个字:“你疯了!” “嗯!”苏白也觉得自己疯了,不过东玉的滋味太好了,他忍不住又想再来一次。 “小心有人看见。”莫东玉终于找了个理由,并且推开了他。 “你可曾想我?”苏白却面露委屈问道,尤其是知道他昨夜还有闲情赏花作乐。 莫东玉的脸仍旧红了,“我当然有想你。”他并非无情之人,怎么会感受不到苏白的赤子之心,而一番离别之苦也让他隐隐明白了自己的心,但这一切他都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半点,此刻却被迫说出,不免连身体也微微轻颤着。 苏白又用力拥住了东玉的腰,直望向他的眼底,亮晶晶的眸子里正倒影着自己的脸庞,这才微微的笑了起来,又有了几分当初的轻狂模样,“看来我的魅力果然非同一般。” 莫东玉终究不习惯,在外头卿卿我我,于是两个人走回画舫,要了辆马车,望莫府而去。 “对了,我前几日才听到一个传闻。”苏白坐上马车后对着莫东玉说。 (二十)在线阅读 (二十) - (二十一)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一) “哦,什么传闻,说来听听。”莫东玉不经意的问,他尚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完全清醒过来。 苏白坐在马车上也不老实,紧靠着东玉不说,一只手还不规矩的乱,“就是一个名妓和一个世家公子的一段风月佳话,你知道吗?” “嗯?”莫东玉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他却并未正面回答苏白的问题而是悠然笑道:“我这里也曾听到一个传闻,而且比你这个更为有趣呢。少白还记得杭州六和寺吗?” “呃?”苏白粹不及防反被倒打一耙,“六和寺怎么了?” “六和寺里有位高僧,几个月前居然无缘无故坐化圆寂了,虽说未曾留下舍利子,可也挡不住黎明百姓香火不断,你说这事儿玄不玄,好不好笑。” “啊!居然有这种事情!不知是哪位高僧?”苏白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但觉冷汗直流。 “我也不太记得,似乎法号不闻的吧。”莫东玉轻描淡写的说,眼中却并未放过苏白那变幻不定的表情,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不闻早就寻到苏白那里。苏白暗自吃惊的是小和尚动静这么大,居然闹到街知巷闻,他唯有悄悄的思量自己该如何应对。 话说到此,马车已经到了莫府大门,莫东玉没有先叩门,而是转身说:“少白,府中还住着一位女眷,你是见过的,见面可不要斗嘴啊。” 苏白这才缓过劲儿来,敢情自己压儿就是被他给耍了,他狠狠的剜了莫东玉一眼,意思是你给我等着瞧。 咯吱一声门开了,下人们都来给莫东玉请安,小妖见苏白找到了自家少爷,悄悄的对他眨了眨眼睛,时候尚早,他们自然是在厅堂坐定了,等待早饭。 扬州有五处泉水,莫府靠近其中一个,仍然是每日取水供主子们使用,此刻莫东玉让人沏了茶来,青瓷杯子里头装的是碧绿的六安瓜片,特意先洗了一道再泡的,自有一股清香沁出来,“这茶具倒别有一番味道,”苏白赞叹,东玉的品味一如既往的雅致。 厨子们将食盒里的盘碗一一拿出来,有胭脂米煮的粥配上蟹壳黄的点心,更难得的是本地的高邮咸蛋,蛋黄似落日般红润流油,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早饭刚一摆好,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东玉哥,你昨晚居然整夜不归!”紧接着酴醾姑娘穿一身蓝布衣服出现了。 她走到门口才看见里头除了莫东玉还有另外一个人,“咦,有客人啊。” 苏白不禁暗自皱眉,果然这丫头跟着莫东玉了,“萧姑娘,”为了缓和气氛,苏白先和她打了招呼。 酴醾其实对苏白并不在意,她随意点了点头,就大大咧咧的往桌边一坐,对莫东玉说:“真是的,人家昨晚等你到三更才睡!” “嗯,我让你早些睡的啊。”莫东玉不置可否,苏白这才想起来,这丫头一直都穿着男装,可现在好像直接穿公服了? “哼,好饿啊,咱们吃饱了快出发吧!”酴醾催促着莫东玉。 苏白这才知道原来莫东玉今天要去参加一个春耕的仪式,春耕秋收都是非常重要的农事,他作为地方官员必须要参与其中,不过一想到莫东玉这个贵公子去耕田的场面,还是让他有种非常滑稽的感觉。 于是衙役们都窃窃私语的谈论今天莫大人身边多出来的两个陌生人,不过苏白一心只望着走在前头的那个人,他赫然发现,现在的东玉比起从前更多一份器宇轩昂之气,这让他心中莫名一动。 当晚他们并未回宅子,而是在一处官驿歇息,二更未敲之前,莫东玉刚准备歇息的时候,外头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他披上衣服刚一开门,苏白便闪身而入。 “怎么还不歇息,”莫东玉低声问道,“那屋里睡了三四个人,打鼾放屁的我睡不着,不如咱们抵足而眠吧。”苏白也低声回答。 可被褥枕头都只有一床,莫东玉犯了难,“为何不将寝具搬来?” 苏白却利落的脱了衣服先钻进被窝,“咱们在一处说说话不是更好。”莫东玉无奈,只得侧身躺下,却立刻被苏白用右手环住他的腰,“咦,东玉你穿外衣睡觉岂不难受?” “呃,我不惯睡在外头。”他将头稍稍往外挪了一些,“你别乱动,”苏白口中的热气喷到他耳边,很是酥~痒。 “脱了好睡些。”苏白动手帮他解开腰带,莫东玉没奈何只得脱了外衣,苏白突然又叫着:“被子好薄啊,”整个人八爪鱼似的贴了上来,一双手更探入薄衫,四处游走。 莫东玉不得已,欲按住他的手,这才惊觉他不知何时已将衣服尽脱了,“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他劝道。 不过苏白此次前来,早已是有所准备,他虽未经实战,但自数次小偷看老师行事也略通一二,他放在枕边的那盒香膏,便是从前,老师爱用的一种。 这边苏白的手已探到那极乐之处,已是火热,心中暗喜:“看来今晚定能一尝夙愿。”他手上功夫不停,又凑过去和东玉亲嘴,忘情之处,只觉对方口涎也是甘甜的,竟全数吞入,手指悄悄沾了些香膏,往东玉身后而去,触手一片滑腻,就着香膏一下子就进了半指。 莫东玉也非完全不知人事,贵族子弟约一十五岁前大多都有了暖床丫环,他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专心读书,所以并未将人带在身边,此刻他有些慌了,“你住手……再闹我要不客气了。”可毕竟这里是外头,他也不敢弄出大动静来。 苏白抬起头来,双眼迷离的望着他,“好东玉,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又去讨好他那里,便是这样半哄半强迫的,终是去到那个温润滑腻之所在,他一腔兴奋之情不可名状,莫东玉十八年之身一朝失矣,他初经此事,不免疼痛,好在苏白尚切知道怜惜,将水磨功夫做了个十足十的全套。 等云~雨散去,苏白又甜言蜜语,表今生情之所钟海枯石烂必不变心云云。莫东玉倒在他怀里,却只是姑妄听之:“随缘吧。”苏白见他似是不信自己又赌咒发誓:“我若变了心,就让我变头驴。”方博得美人一笑。 天还未亮,苏白便被人推醒过来,“你还是先回房去,别让人看见。”莫东玉谨慎的说。 苏白便是舍不得也只好从命,他偷偷返回自己那房里,其他人也只以为他去小解了,并无疑心。 再说段青这边,端的是干劲十足,等契约一立好他马上雇了砖瓦匠,在他选好的地方,一面开挖地基,一面伐了好些个壮的大树,用做梁注。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唯有一个人闲的发慌,他无聊的在河边走来走去,一会儿扔个石头打水漂,一会儿望天发会儿呆,“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他苦着脸向段青抱怨。 自他从六和寺逃出来,原来积攒的那点体己早已经坐吃山空,所以当初来找苏白的时候,还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将自己弄成那副惨样子的。在苏白家里半游荡半做工的也只换来三餐一宿,还是没银子,一连这么久茶淡饭的,弄得这吃货次次坐在饭桌前都斯文起来了。 “过年的那些油水呢?”段青笑道,他哪里知道自己觉得很好的饭菜在不闻眼中都是些什么? “唉,小爷我窝在这儿,到底是为了啥哟!”他仍是长吁短叹,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跑的,起码来点荤腥才算过日子吧。 段青看着河边那片地,突然有了主意,“别急,不如我们想办法抓几只兔子来。” 不闻眼睛仿佛已经出现了香喷喷油汪汪的兔腿,他跳起来对段青说:“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吧!” 段青却先去找了些不不细的麻绳,然后折了些壮的树枝,这才和不闻往河边的空地走去。他选在向阳的平地,细细的搜寻兔子的踪迹,终于被他发现一片矮草边上有新鲜的兔子屎,便将周围的草割去一些,再将树枝牢牢的到地上,最后把绳子做成活套栓在上头,又用草隐蔽起来,如此这般弄了好几个。 “这兔子能自投罗网吗?”不闻有些疑惑。 “明儿早上过来看吧。”段青笑道。 当晚不闻就坐立不安的想去看,可段青说会吓跑小兔子,他才生生忍住了。 果然第二天,居然逮住了两只灰兔,嗷嗷的叫声有些似婴儿的哭声,不闻心情复杂的了兔子头,“阿弥陀佛,为了小爷的牙祭,你们就牺牲了吧。” 不过他却不敢自己杀兔子,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段青。 “不闻,我越来越觉得你并不像苏白家的亲戚。”走在路上的时候,段青随意的旧话重提。 不闻叹了口气,几天的相处让他的戒心少了很多,“段大哥,你为何这样说?” “你真的想知道?”段青颇有兴趣的望着他。 (二十一)在线阅读 (二十一) - (二十二)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二) “先是听你口音像是杭州人氏,”江宁与杭州虽然相邻却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段青走南闯北对乡音十分敏感,“再是观你面相清秀,双目清澈,看着绝非普通人。”段青尚未见过几个俗世男子有这样的眼神,便是苏白也没有。 “段大哥好眼力!”不闻不得不赞叹,“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是杭州人,因家中横遭变故才跑出来的。”他半真半假的说道。 “哦?府上是官宦人家?”段青问道。 “唉,什么官宦人家,不过是皇帝老儿的奴才,兴衰荣辱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儿。”不闻不屑的说。 “呵呵,那你又是如何结识苏白的呢?”段青又问。 “哦,我和那家伙的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段大哥你先给我做顿好吃的,待我慢慢讲给你听。”不闻笑嘻嘻的回答,他又瞟了眼兔子,忍不住想红烧好还是爆炒好呢? 段青忍俊不禁,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样单纯为了一顿好吃的而开心的时刻离他很遥远了。 回去之后,他先将兔子宰杀洗净,然后取出些花椒,大料,桂皮,八角,丁香,做成调料包,不闻见了眉开眼笑,“段大哥东西好齐全。” 不闻打下手,弄来些鲜姜,大蒜,香葱,黄酒什么的,就在苏白新架的灶台上头用大锅烧了滚水,做起了酱兔,文火细炖了一阵子之后,香气开始四溢。 但也不能光吃,这正是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农家里多半吃的还是过年存下来的那些东西,段青拿出些面粉,自己擀了面条,又洗了颗白菜清炒,折腾了一番之后,终于将这一餐牙祭整好了。 两个人干脆将小桌子小凳子搬到厨房里头,就着暖暖的炭火,开始大吃起来,不闻先拿了一块兔放到嘴里,“嗯,好好吃啊!”他一发不可收拾,连着吃了好几块才稍觉满足。 “段大哥,我发现你很厉害啊,能文能武,又会抓兔子又会烧!”不闻是真心钦佩他。 “呵呵,这都是小时候跟着爹爹学的,我老家在山里,也是务农为生,平日很少杀猪宰羊的,打牙祭全靠爹爹在外头猎来的野兔,野**,有时候运气好还能猎到雄麝,不但能吃好几天,割下麝香还能卖钱。”讲到小时候的事情,段青就十分开心。 “哇,真好,这些野味我都没吃过呢,想必是别有一番滋味!”不闻好生向往。 “是啊是啊,便是我六七岁那么小,爹爹每次打猎也都带着我,树林子里头有好些个蘑菇,捡了和野味一起炖着吃也很鲜呢!”段青边吃边说,却未曾注意到不闻的神情渐渐的变了。 不闻夹了一筷子大白菜放在面条里,然后用筷子挑起一面条吃,因为低着头,慢慢的一颗泪水滚入了面碗。见他不吃兔了,段青觉得有些奇怪,然后又听到几声抽泣,这才发现不闻竟然哭了! “小兄弟,这是怎么了?”本来说的好好的,段青实在是莫名其妙。 没想到他关心的问候更让不闻伤心了,干脆放下碗扑在桌子上哭起来,一阵子之后才抬头哽咽道:“呜呜呜,段大哥你从小都跟着爹爹一起真好!” 段青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无意中触动了不闻的伤心事,“好是好,可顽皮了还不是会被打屁股的。”他只好这么安慰小和尚。 “嗯,段大哥别怪我扫了你的兴!”不闻这才平静了下来。 “可怜的小兄弟,这个给你吧。”段青将最肥的一只兔腿撕下来递给他,某人虽然红着眼睛,可嘴巴里又开始大嚼特嚼起来,段青还为他泡上一杯茶,让他解解油腻。 等不闻将肚子吃的滚圆,便觉一阵睡意袭来,于是他擦干净手和脸,跑到卧室睡觉去了。 段青只好摇了摇头,收拾好碗碟,独自出门去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冬天的河边始终有一层淡淡的薄雾,段青的房舍占地很不小,似个长方形的盒子,前面并排三间大房,中间一个院子,后面又是三间大房,左右两边的房舍则用来做兽栏。 房子的地基已经做好,梁柱也已抛光,目前最需要准备的,就是砖了。段青仍旧拿出他那套人偶,朝着人偶喷了口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的给了人偶几个模子,人偶就开始将挖地基深处的黄泥巴用铲子填到模子里,然后将成型的砖从模子里敲出来,按顺序在一边码好。 木偶人做好几块砖之后就晃晃悠悠的走到段青面前,段青掰开一块检查了一下,就挥手让人偶继续。待人偶将砖块堆成了比自己还高的一堆之后,段青拿出些用小瓶子装好的粉末,小心翼翼的将几种粉末混合好,然后均匀的吹到泥砖表面。 接下来他站在远处,点着了一木头扔过去,轰的一声,砖块表面开始燃起火焰,先是黄色的,接着变成蓝色,却始终不灭,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土质的原因,砖并不十分鲜红,但用锄头敲着也铛铛作响,看起来足够盖房子了。 这中间木偶人并未休息,他不知疲倦的又开始做第二堆砖块,只是工程量着实不小,段青不得不再请出两个木偶来帮忙,一直忙碌到天色黑的看不见了,段青才收好工具,返回小屋。 这边莫东玉一行人,第一天春耕仪式弄完了之后,本来是要会官衙的,不过本地乡绅见他是个新上任的,还是第一次到访,怎么也得隆重些招待,于是又留下来多住一日,顺便也看看这边的春播状况。 他们去到的是一个土地肥沃的村落,村里有几个大户人家联合做东请客,将莫东玉一行请到其中一户姓田的人家里,果然是高门大户,白墙灰瓦,马头檐似奔腾之状,原来他家除了广置桑田,还在许多地方开设了丝绸铺子,正是富的流油之辈。 那田老儿将莫东玉及几个贴身随从人员请入内堂,奉上好茶鲜果之后,又一使眼色,管家悄悄退下,不一会儿几个妙龄少女各端一个盘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莫东玉人才风流倜傥自不用说,苏白跟在一边也不至于对不起人,小娘子们纷纷暗送秋波,田老儿揭开盘子上的红绸子,哎呀不得了,俱是白花花的银子并那晶莹剔透的翡翠玛瑙,照的一室生辉,便是莫东玉这样富贵惯了的也觉得晃眼睛。 “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田老儿却言笑自若,仿佛他送的不过是几盘石头。 “田老先生为何如此客气?”莫东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疑云重重。 “莫大人,不必客气,老夫一向爱结交朋友,这江宁府大半的乡邻都是我的好朋友,还望大人不要嫌弃老夫才好。”田老儿一双眼睛咕噜噜的盯着莫东玉,好察言观色。 苏白在心里暗暗骂娘,送银子跟泼洗脚水似的,这老儿绝非好东西,他递了个眼色让莫东玉拒绝。 “既然田老先生盛意,下官也就不便推辞了。”谁知道莫东玉居然说了这么句话。 这下田老儿喜眉笑眼,他连击三掌,管家立即将花梨木的桌子收拾出来,并且着人送来一坛子酒,“莫大人少年有为,今天一定要在府下吃个便饭,喝一杯浊酒,聊表老夫心意吧。” 苏白气的暗中握拳,眼看着莫东玉去洗脸,他连忙跟上,“东玉,那老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居然收他那么多银子!” 莫东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说了句,“苏白你也洗个手再去吃。”就离开了。 宴席上头,田老儿更是叫来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左一右的坐在莫东玉的身边,一个夹菜一个倒酒,一个欢声一个笑语,苏白这下更是气的肺都快炸了,不过他一转头看到酴醾姑娘,筷子上夹着的丸子都差点滚到桌子上去了。 这一路上,苏白不过是跟在莫东玉的身后,各项杂事都有差役去做,他基本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酴醾姑娘则不同,她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连公事也跟着掺和,苏白念在莫东玉的面子上都哑忍了,可此刻跋扈嚣张的萧姑娘突然傻了似的,没往莫东玉身边乱靠不说,也不看任何人,只拼命的把自己面前的那碟子朝天椒往碗里夹,苏白也试着咬了一口,那种细若一节小指的辣椒,一放到嘴里,立刻被辣的快流出眼泪来,可他发现萧姑娘居然一口口的把那玩意儿当饭嚼! 有些人不想看,有些人不能看,总之这顿饭吃的是极不愉快,唯一高兴的恐怕就是田老儿和莫东玉了吧,他居然能和那老儿你来我往的聊的很投机,唯一让苏白庆幸的就是当老头提出让他们在儿留宿的时候好歹是被莫东玉给推了。 当晚他们仍在老地方歇息,半夜时分,苏白一样的溜到东玉的寝室,进去之后他发现,莫东玉还在秉烛夜读,苏白情意绵绵的靠过去,“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啊?”一双手也从衣服里头环住他的腰,“早点歇了吧,嗯?” 莫东玉专注于书本,并未搭理他,他看的也不是什么名著,而是一本当地的县志,上面地理人口一应俱全,他眼不离书的问苏白:“你觉得那个田老儿如何?” “老妖怪一个!”苏白不耐烦提那人,他突然想到若是今晚留在那庄子里,东玉房里还不定塞过来几个人呢!于是恼火的在莫东玉的腰上捏了一把,“还好你没在哪儿过夜,不然把我好好的人都带坏了!” “我岂能不知,事有反常即为妖。”莫东玉白了他一眼,“便是过一夜又如何?” (二十二)在线阅读 (二十二) - (二十三)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三) “过一夜那老儿还不把让人把你给吃了!”苏白将身体压了上去,自从开窍以来,这脑子里总是这些事儿,待尝到滋味儿了,更是日思夜想。 “我问过不少乡里亲戚,他们都交口称赞这个田老先生是位大善人。”莫东玉将县志翻到修桥造路的功德簿上头细看,田家总是排在第一的位置上头,“看来他绝非一般乡绅,我琢磨着,他无外乎两种人,要不就是真正的好人,好到了极致;要不就是危害乡里,却人人都怕他,人人都不敢得罪他?” “大人聪慧睿智,明察秋毫,小人佩服啊!”苏白笑着用力在他肩上咬下去,虽然隔着衣服也够疼的。 莫东玉不得不把苏白推开些,“待我回去之后问过府中师爷再做计较吧。” 苏白恬着脸又凑上去,“东玉,我越来越觉得你像月亮而我像萤火,这让我怎么放心的下啊!”餐桌上那两个风骚的小娘子让他头疼不已。 “得了吧,也不知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个奇巧计,对了,你可曾发现酴醾今日有些不妥啊?”莫东玉问道。 “对啊,原来你看到了,那丫头平日也吃辣椒跟吃饭似的吗?”苏白笑道。 “你呀!”莫东玉将县志放下,两人熄灯共眠,多少恩爱尽在不言中! 这晚萧姑娘坐在床边发愣,白天到那户人家中,莫名的就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起先她找不到原因,后来离开那家子,才想起来原来是那老儿似乎在哪里曾见过一般。 她头疼欲裂,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到外头走走,月上中天,柔情而微冷,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习惯的瞟了眼莫大哥的房间,却发现虽然模糊,仍能看出那窗纸上竟然倒影出两个人来, 这么晚了,是谁还去找他?她疑惑着等了很久,却一直等到熄灯也没见有人出来。 若是平常她肯定踹门而入了,可今天没来由的她却迈不动步子。 接下来一连几天,她始终怏怏不乐,一反常态的安静,莫东玉傍晚时分,独自到她房里探问:“酴醾你一向有话就说的,近日却为何沉默寡言?” 她呆呆的望着莫东玉,半响才开口道:“东玉哥,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吗?” 她想起了五年前的一天,老鸨如同苍蝇一般的在耳边不停的嗡嗡,劝说自己下楼接客,眼中的散发着贪婪和凶恶的绿光,自己绝望的朝外头跑去,甚至有跳下花园里水池自尽的想法,可就是这个时候她碰到了东玉哥,少年俊朗,好似神仙一般的品格,一掷千金为她开脱这困窘,真如戏文一般。 几年下来,他们情投意合,无话不谈,甚至……后来她已经任他闺中自由出入,“东玉哥,我常说缘分天注定,你还记得吗?” 莫东玉点点头,心中也十分感慨,当年为何要救下她,他也说不清,“也许是因为我失去了个姐姐,所以老天就给我送来一个妹妹。” “东玉哥,缘分或以月计,或以年记,则终有诀别之期,到那时你还会想起我吗?”说到这里她双目泪流,而哭红了的眼睛不但波光粼粼,更加艳若桃李,莫东玉十分不忍,伸手用指腹轻轻帮她擦拭,“你我既然兄妹相称,便是一世的缘分,好好的怎么说分离呢?” “东玉哥你尚未娶妻,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将来你有了家室,又将置我于何地呢?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我成了你的麻烦,不如我现在就离开,将来彼此回忆起来,都是些开心的事不是更好!”她越发大哭不已。 莫东玉只觉得鼻子一酸:“傻妹子,你无依无靠的能去哪儿?有何事只管和哥哥说,我一定为你做主的。” 两人在房里说了半天的话之后,莫东玉出门就朝府里的档案库而去,秉烛夜读,并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翻出了十年前的卷宗,果然有个萧氏案。萧郁原是朝廷的买办,负责为官府买到最好的绣品,供奉廷,他赚了一大笔银子之后,便请了风水师傅,选了块地起了宅子,一家人生活富足,和和美美。 也不知是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一年他所采买的绣品到里的时候居然发现是残次品,贵人震怒,降罪下来,全家被下在牢狱中,萧郁无子,只有一女那年不足七岁,正是酴醾。 莫东玉反复的看过卷宗,发现一个疑点,萧氏祖辈都是干这个的,正因如此官府才信任他,给了他买办之职,可是以他的经验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问题,而且既然干系重大,内务府为何不仔细的检查,以至于到了深才被人发现呢?另外到底绣品出了什么问题,这卷宗却语焉不祥? 等看到三更敲过,他带着卷宗回去睡了,发现苏白居然在,四肢伸开几乎占了大半个床,莫东玉只好到偏厅的卧榻上搭了个铺,一倒下就倦意袭来,不过这里毕竟不如床铺,因此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第二天一早,苏白和莫东玉两人都眼下带青,“你昨晚哪儿去了,怎么不回房睡?”早饭只有他俩,所以苏白大胆的发问,莫东玉一向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待喝完了粥才开口对苏白说:“你来我这儿也有好些日子了,家里的活计都不用做了吗?” 苏白也知道春天是农家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可他也舍不得离开东玉,“家里头有大哥,应该无妨,再说你这里也需要我呀。” “不要任了,快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我这里不缺人使。”莫东玉打定主意要哄他先离开,可是苏白犯了倔,说什么都不肯走,莫东玉没有办法,只得先去官衙, 苏白留在府里确实闲得发慌,他心里也知道莫东玉是对的,可还是悻悻然不肯认,百无聊赖的走到门口,却看见管家正对着一个婆子说话,走过身旁的时候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办这些事情找老身包你办的圆满。” 待那婆子走了,苏白忍不住好奇的问他何事,管家笑道:“苏公子还不知道啊,咱们府里下个月要办喜事了!” 苏白问道:“谁的喜事啊?” “哈哈,当然是莫二爷和酴醾姑娘的喜事啊!苏公子正好留下来喝喜酒呢!”管家说完就离开了,他还有一摊子事儿要忙呢。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他一时站不稳,待情绪稍定他立即往莫东玉的官衙而去,这几日守门的也大概认得他,以为是老爷的门客,就放人进去了。 气冲冲的走到书房,此刻莫东玉正翻看旧卷宗,仍旧是萧氏的案子,他又发现了新的疑点,此案的主审——姓田名辉,此人和田老儿有没有关系呢? 一时间千头万绪,毕竟是十年前的案子了,当事人都散落四方,着实犯难,抬头见苏白一脸恼火的站在门口,“有事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东玉,你没话对我说吗?”苏白问。 莫东玉先是茫然,然后又见苏白的脸色不好,心里暗暗有了底:“哦,我忘了告诉你,我已找了媒人作保,下个月就要迎娶酴醾过门了,所以你不走也好,留下来喝喜酒吧。” “哦,那我要恭喜大人,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乐事啊!”苏白是怒极反笑,还作了个揖。 莫东玉哑然失笑,却刻意让自己做出埋首书桌的样子,不理睬他。 苏白心乱如麻,回到自己的房里,也不吃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东玉事先本未曾透露一点口风!难道是故意让他难堪的吗?他胡乱的将行李收拾好,反正也没几件衣服,正打算离开,却见莫东玉翩翩而来。 “准备回去了吗?”莫东玉出声问他。 “是啊,莫大人这儿不需要我跟着瞎掺和了,我还是回家种田比较好!”苏白赌气的说道。 “也好,盘缠够吗,要不要去管家哪儿支点?”莫东玉好整以暇的看着苏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不必了,我……”他拿出自己前几日画好的一幅画,在上头题了一首《贺新郎》,前面的几句模糊,看不清,但见后头写的是:‘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努力做,蒿砧模样。只我罗衾浑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好词啊,只是开头还少一句吧?”莫东玉一半是感动,一半是好笑,正打算开口,外头小厮突然清咳了一声:“大人,酴醾姑娘那边似乎出了点事,您最好过去看看。” 他只好先对苏白说了句等我回来,就匆匆而去了。苏白气的一拳捶向桌子,边上一个白瓷的笔筒被他震的飞了起来,咣当咣当的没落稳,掉地上碎了。 莫东玉刚到萧姑娘处,只听到里头乱糟糟的,大步走了过去,“酴醾,你又闹什么呢?” “东玉哥,我正要找你呢,你们都出去出去!”萧姑娘激动的赶走了丫头,房里是一幅**飞狗跳过的情形。 待下人散尽,她关上房门:“东玉哥,我知道那田老儿是谁了,他就是害我一家的仇人!我要去找他报仇!” 莫东玉从昨晚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可他尚未发现田老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东玉哥,你还记得那天席上围着你的两个女孩子吗?”酴醾盯着莫东玉问。 “咳?” “其中一个曾经在楼外楼露过面的,我肯定!”她大声的说。 “那又如何?” “楼外楼真正的老板,并非出面经营的老鸨,据说是个姓田的!”酴醾说到这里,似有些哀怨,莫东玉倒是揣摩出点意思来了,“你可知道他的全名?” (二十三)在线阅读 (二十三) - (二十四)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四) 可惜的是狐狸总是那么狡猾,他的真名萧姑娘无从得知。 “别闹了,我们不是商议过了吗,方案你也同意了啊?”莫东玉有点不明白。 “可是……莫大哥,拿婚事来儿戏,这样好吗?会给你添麻烦的!”萧姑娘迟疑道。 “傻丫头!”莫东玉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你的事就是哥的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待他出门而去,笑容却变的勉强起来,苏白那里眼下就挺棘手! 苏白此时却背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如一头困兽,他试图将几件事连在一起,可脑子里总乱哄哄的。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这其中必有缘故!因此他将包裹又重新打开,若自己就此离开不就便宜那个婆娘了吗! 不过当他又看见莫东玉过来的时候还是没给啥好脸色,“苏白,你随我来,”莫东玉曾经找府衙里的师爷问起过田老儿,不出他所料,师爷也知道这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并不吝啬诸多溢美之词,看来要查清事实,必须绕过那些人了。 莫东玉将书房的门关上,拿出那卷宗,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对苏白说了一遍,后者听来是又好气又好笑,“既然是为了查案,直接将人拿来就好,干嘛又唱这一出,还让管家大张旗鼓的,连媒婆都请了,难道不是为了公私兼顾,一举两得?” “少白,你先看看这东西。”莫东玉笑他还是那么的浮躁。 苏白飞也似的将那几十页纸都翻过一遍,这才正色道:“这不就是个普通的案子吗?萧郁失职问罪也是有证有据,为何又要翻案呢?”他的意思是莫东玉有偏袒之嫌。 “萧郁被判了斩立决,萧家上下十几口女眷被发配边疆充军,小妹在途中因病而被不负责任的差役弃在荒野,她一个弱女子,硬是咬紧牙关,死活支撑着找到杭州城,因为她娘曾说过,杭州城里有他爹的好兄弟,姓田。”这些事情有的是莫东玉早就知道的,有的是他才知道的。 “十年前的案子如今再翻,就好比海底捞针,东玉你要三思而后行啊!”苏白劝道。 “酴醾到了楼外楼之后,看尽世态炎凉,报仇之事,不敢轻易言之,而且事隔越久,线索就越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新发现,我岂能置之不理啊!”莫东玉叹道。 “唉,我知道你是个爱心软的,不难为你就是了。”苏白说道。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巧的是楼外楼的幕后老板居然也姓田,似乎他与田老儿有某种关系,苏白,你可愿意帮忙去查他一查。”莫东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苏白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查?” “楼外楼我带你去过一次,这次你不妨装成在外头发了财的样子,去那里花天酒地,然后相机行事。”莫东玉笑道。 “呃,东玉,你居然让我去扮嫖客!”苏白吃惊的大叫。 “你不是一向自诩风流的吗,怎么真要上阵又怯场了!”莫东玉失笑。 苏白好生尴尬,吞了口唾沫,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东玉,你知道的,我一向畏惧胭脂,恐怕……帮不了这个忙啊!” “嗯?”莫东玉星眸一闪,“听说楼外楼也有南馆呢。” “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可不可,我不要去!”苏白越发不敢答应,直装起疯来。莫东玉却看穿了他,只管站起来道:“就这么办,我让管家准备一千两银票,明早就出发,务必要将那老板和田老儿的底细弄清楚咯!” 这天的晚饭极特别,中间一道烤全羊,金黄流油,香是香,可吃起来麻烦,好在他们有厨师伺候着,用匕首将羊腿片了下来,蘸着特别调制好的作料,嫩汁美,可苏白吃了几块倒有些腻着了,但他看着瘦兮兮的萧姑娘却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塞,活像几辈子没吃过了! 他暗中翻了个白眼,‘倒是很像一个人。’好在还有其他小菜,有个香椿炒蛋,清香四溢,他最喜欢,于是也给莫东玉也夹了一筷子,“这个好,过几日就吃不着了。” 莫东玉也爱这道菜,萧姑娘见他俩个笑语盈盈的,便也给莫东玉夹了一大块连着筋的羊腿,还有芥菜春卷,恨不得将他的碗里堆成小山高才罢休,莫东玉赶紧挡着她,又不是喂猪! “苏白,等下你来我这儿拿明天要带的东西吧。”吃饱离席的时候莫东玉说道。 某人一听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可到莫东玉房里却扑了个空,原来人家在书房等他呢,跨出门槛的时候却见萧姑娘翩翩而来。 “东玉哥在书房呢,苏公子。”她说道。 “哦,我这就去。”苏白回答。 “苏公子,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萧姑娘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就往里头走,苏白被逼的也只能往屋里退。 “萧姑娘有何见教?”苏白忍着气问她。 “其实也没什么,下个月我和东玉哥的婚礼,苏公子会来吧?”她笑着说。 可在苏白的眼里,她那笑容颇有点下战书的意思,他郁闷了,虽然莫东玉一直都说和她不过是兄妹之情,可谁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 他只好含糊其辞:“东玉让我帮他办点事,若是顺利的话,我应该会来。” 萧姑娘淡淡一笑,“听东玉哥说苏公子尚未成亲,我有个好姐妹和你共度一晚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呢,若是苏公子也有意,何不成就一段佳话?” “呃,我尚未立业,成家之事以后再说吧啊。”苏白咬牙切齿,几乎是落荒而逃。 到书房见莫东玉的时候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不去了!”可莫东玉把银票和誊写的一份卷宗都准备好了,还用殷切又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再也不能吐出个不字。 世事难料啊!迎着红艳艳的朝霞,苏白怀揣一千两银票和一个悬案,上路了! 苏白这次没骑马,而是走京杭大运河,大概四五日后,船家说已经可以远望西湖三塔,苏白大声的叫道:“杭州城!我来了;楼外楼,我来了!”船家以为他是这几天又吐又拉的中邪了,赶紧卖力快划,准备将人扔到码头就跑。 到了之后时辰还早,勾栏酒肆尚未开始营业,苏白先直奔成衣铺子而去,先挑了件白底云纹重丝的外衣,一双麂皮黑靴,待打扮停当,才叫了辆马车,掏出几个铜板,对车夫说道:“楼外楼。” 等到了那里,他就开始找南馆所在地,不过这南馆是专为那龙阳断袖之辈所开,都是靠熟客引路,口耳相传,却并无一个显眼的招牌,苏白有点着急:“我该不会是被东玉给骗了吧!” 总不能在路上拉着人就问南馆在哪儿不是? 好在他徘徊了一阵子就被人盯上了:“这位公子,可是前来消遣的?”小厮上下打量着他,看上去穿的挺体面,就是衣服新了点儿。 苏白一转眼珠子问道:“这楼外楼里只有姑娘吗?” “您不想要姑娘,你想要什么啊?”这小厮才来不久尚未被调~教利索。 “呃……”苏白沉吟了半天,南馆两个字就是说不出口,好在旁边还有人,看这架势赶紧过来接着问:“公子莫非是想要南……”他故意说个一半,同道中人才能明白。 苏白点点头,赏了他几个钱说道:“带路吧。” 七扭八拐的到了一个小巷,里头有若干院落,外面看打扫的挺干净,往里头一走才知道,别有洞天呐! 这里没有楼外楼那种灯火通明的劲儿,只在路边挂了些半明半暗的红灯笼,一样的水乡园林,却因为人的心情不同而平添另一种味道。 苏白只觉得自己在微微颤抖,他暗自镇定了一下,里面的小厮已经将他引到了一个雅间。 且说莫东玉这边,虽然只说是纳妾,但他身为江宁知事,又是贵族子弟,三书六礼那是一点也马虎不得。 三书即聘书、礼书和迎亲书,六礼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男家的礼品是,喜饼,海味,三牲,鱼,酒,四京果,酒,还有各色礼盒,内装龙凤烛这些吉祥物儿。女家的礼品这次没法讲究了,不过都传萧姑娘身边体己银子不会少,毕竟做过花魁娘子不是。 当然仆人们私下里没少嚼舌头,有的说萧姑娘有整整一箱子夜明珠,也有人说是一箱子南海珍珠,众说纷纭,不过萧姑娘这些日子来往于绸布庄,扯起料子来跟疯了似的,也多多少少做实了他们的猜测。 “东玉哥你看这个,能绣花鸟鱼虫并不稀奇,难的是有灵气,当年我爹爹,手下有一批绣娘,能让猫眼聚光,山水流动,因此他才能揽下丝织买办这项活计来。”酴醾一块块翻动料子给莫东玉看。 “嗯,丝织买办一年能赚多少银子你知道吗?”莫东玉问道。 萧姑娘泪眼朦胧,家中出事的时候她年纪还太小,对钱财还没有那么多兴趣:“我只知道,当年我家的花园假山,也是颇有气势……” “你爹爹这人是否爱广结朋友呢?”莫东玉从酴醾身上推断她爹爹的格应该也是那种古道热肠型的。 “是啊,小时候家里天天都有客人,饮宴不断,可等爹爹出事,那些人一个都不见了!”萧姑娘恨道。 “人在人情在,自古都是如此,你也别为这伤心了。”莫东玉柔声安慰着她。 “东玉哥,你说我爹爹真的是被人害了吗?”酴醾叹道。 莫东玉把玩着那块翡翠,沉默不语,萧姑娘见状问道:“东玉哥戴的什么,怎么我没见过?” “呃,不早了,我还有事,”他却站了起来,似乎是没听到她的问题。 (二十四)在线阅读 (二十四) - (二十五)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五) 苏白坐在南馆的雅间里头,早有人奉上清茶,房间内熏了些檀香,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另有玉棋盘,焦尾琴,一会儿来了个小童恭恭敬敬的问:“苏公子您想请哪位相公相陪?咱这里有齐,楚,赵,魏,秦,韩,燕七君,都是好眉好貌,另有许多好处您自己体会着。” “哦,这里有琴,我请一位会弹琴的相公吧。”苏白笑道。 不一会儿,秦相公就翩翩而至,苏白抬眼一看,真是好人才啊!明眸秀眉,唇若丹霞,只见他边弯了弯腰边用眼风扫视着苏白,然后恭谦的说:“承蒙公子厚爱,今晚就由我来陪伴您吧。”可心里头却对苏白这一身新衣裳嗤之以鼻,听说是个暴发户,听口音也不像本城人。 ‘似有几分稳重大方,’苏白心里暗自打着算盘。“秦相公能否为我弹奏一曲。”他优哉游哉的说。 “恭敬不如从命。”秦相公走过去,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然后弹了一曲颇有古意的汉秋月。苏白一时兴起,就到书案边上,挥毫画了一阕殿,“昔日王侯今何在!” 秦相公曲罢前来观看,“想不到苏公子衣俗人不俗。”他不由得开始另眼相看。 “唉,头疼啊!秦相公帮我捏捏好吗?”苏白叹道,他这一笔丹青用来蒙人可谓百试不爽。 苏白这厮靠在软榻上,指了指茶几上的葡萄,后面帮他按了一阵子太阳的秦相公连忙过去剥葡萄皮,苏白这才可怜兮兮的说道:“若是相好之人突然要娶妻生子,可他娶的不是你,该怎么办?” “苏公子真是痴情之人啊,世上哪有娶男子为妻的!分开还不是早晚的事儿。”秦公子一面将剥好的葡萄放到他口中,眼中多了些同情之色。 “那以后我还见不见他了呢?”苏白似是喃喃自语。 “唉,苏公子你且自开怀吧,就连我们这里不少相公都想着将来出去还能传宗接代呢!”秦相公叹道。 苏白眯起了双眼,舟车劳顿了几天,他很累,掏出一张百两银票,“秦相公,麻烦你帮我安排着吧。” 出手这么阔绰,秦相公也很高兴,他对这个客人一点儿也不讨厌。 于是一连几日,苏白流连在这里,闲来就和众位公子聊天玩耍,那些人都心照不宣,他是因相好的变了心才躲到这里来的,见他出手又十分大方,无不小心伺候着。 这天苏白在花园里搂着秦相公,一只手摩挲着人家的背,“真是无聊,秦儿给我说些八卦趣闻吧。” “苏公子爱听什么样的?” “嗯,就来些烟花柳巷里的八卦吧,最好是香艳些的,要真事儿,不准编哦!”苏白在秦相公的腰上重重的捏了一把。 “就不能有点正经!”秦相公趁势倒在他怀里,手指隔着衣服在他前画圈圈,“我倒真有个趣事儿呢。” “哦?说来听听。”苏白乐了。 十来天一晃就过,且说莫东玉自从放苏白离开之后心里总有些后悔,把他放到那种地方去,算是放虎归山,还是包子打狗呢? 不过他另有要事,案子另一个疑点被发现了,来自他们寻到的一名老衙役,当年曾在田辉手下做事,如今在家休养。 “田大人那年是刚刚上任,他为官算是清正的。”老衙役在官府干了一辈子,言语极为谨慎。 “那他可有什么显赫的亲戚?”莫东玉只能旁敲侧击。 “有啊,他田家在扬州是个大家呢,不过这也不算啥,这年头没点背景,谁能当这一州的父母官呢!”人老了难免爱絮叨。 莫东玉打赏了他点碎银子,嘱咐他不要乱说,这下子他心里有底了,于是修书一封给大哥,请他帮忙查查这个田氏一族。 毕竟是树大深,莫家要查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田老儿家里有几个在朝廷做官的亲戚,置办了多少田产,开了多少铺子,经营着多少买卖,相关资料一应俱全。 “看来他们的势力非同小可,想翻案必须费大力气。”莫东玉揉了揉眼睛说道。 “东玉哥,谢谢你。”萧姑娘低着头,“我一直都很庆幸自己碰到了你。” “干嘛又说这些呢,”莫东玉笑了笑,他觉得有些累,便离开去睡了。 萧姑娘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她的眼里,有幸福,有无奈,有悲伤,有决心…… 第二日下人惊慌不已的来向莫东玉报告,萧姑娘不见了,惊慌失措的丫头们啼哭着,这离吉日不过十天的功夫了,新娘子却不见了,她们还不得被主人罚啊! 莫东玉的眉毛皱成川字型,他忙让人打听着,看她去了哪里,是田老儿那里?还是楼外楼?得知她走之前也未曾留下只字片语,更是惊异万分。 杭州城里,苏白在南馆醉生梦死了九天,第十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只剩一百两银票了,再不走也会被人踢出去吧,于是他借口说累了,独自在房里歇息,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乍看是个清秀男子,细看挺面熟,“啊!怎么是你。” “苏公子好快活啊!”来人居然是苏白每日诅咒一百遍的萧姑娘。 “喂,你不等着当新娘子,到这里干嘛?”苏白问道。 “苏公子这几日打听出什么来了吗?”她又问。 “呃,”这便是让苏白发愁的地方,眼看着银子淌水似的花了,却什么都没捞到,如何有脸面回去见东玉呢。 “什么打听啊,都不知道你在说啥?”他口里却不肯承认。 “苏公子听我说个故事吧?”萧姑娘说道。 “唉,又是故事啊!”苏白叹道。 “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一行人夜宿山村边上的破庙中,共有四名男子与十名女子,其中还有一个小丫头,所有的女子都带着枷锁,晚上睡觉时也不能取下来,小丫头似乎是受不了辛苦,生病了,全身烧的滚烫,不断的说着胡话,她娘亲不断的哀求差役大爷帮忙请个大夫,可那些人只顾自己喝酒掷骰子,本不理小丫头的死活,眼见着连碗热水都喝不上,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苏白表面上闭目养神,其实暗中一个字不落的听着。 “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了,其中一个差役悄悄起身,他将小丫头抱起来,朝荒野走去,她的娘亲很快就醒了,哭着要找孩子,却被另一个差役捂着嘴,将她打昏了。那差役一直走到一片树林边上,见里头的草长的过膝了,竟将她扔到草丛里头后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小丫头靠着露水和一些野草居然又活了过来,可她回到破庙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的娘亲了,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得沿途乞讨过起了流浪的日子。” “萧姑娘的遭遇还真是让人同情啊!”苏白不疼不痒的说。 “你放心,我不是来和你抢东玉哥的!”萧姑娘说道。 苏白一个鲤鱼打挺的坐了起来,“姑娘想多了吧!” “呵呵,我在楼外楼十年,见过的事儿太多了,便是龙阳之好也没什么稀奇的。”她望着苏白,“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与东玉哥有五载夙世因缘,这是天注定的,不可多一日也不可少一日,本想和他洞房花烛之后亲自告诉他,不过我还有复仇大计未成,我不想连累了他,所以我要你赶紧回扬州去,让他休在管我的事情,剩下仇我自己去报!”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报的了仇?”苏白感觉很不对劲,可一转眼却发现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喂!”他开门追出去,门口空无一人! 疑惑的转身回房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块翡翠,他拿起来一看,不正是自己给东玉的那块吗?怎么会在这儿?另外还压着九百两的银票,正是自己所花掉的数目……真真的邪门了! 弄的他酒也醒了大半,匆匆的收拾好东西朝外头走去,招呼也不敢打,好在运气不错,从一侧门偷偷溜出去竟没人发现。 仍旧是走水路,一路上苏白归心似箭,到了莫府之后立刻感觉到情形很不妥,若是正常情况下人们应该都忙的脚不点地才是,可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另外也不见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他来不及让人通报就直奔书房而来,“东玉!” 莫东玉正坐在书案前头,这些天他内急火而外焦虑,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有些憔悴了,完全没有一点要做新郎的喜气,“苏白!” 看着他这副样子,苏白心里那点怨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剩下的只有心疼:“出事了吗?是不是萧姑娘出走了?” “你已知道了?”莫东玉以为是下人口快。 苏白顺手关上门,“我见到萧姑娘了?” 他这话着实吓了莫东玉一跳,赶紧问:“她在哪儿?” 苏白解释道,自己是在杭州见到她的,然后对莫东玉说了一通他的所见所闻,莫东玉当然是似信非信,直到苏白将那块翡翠拿出来,他端详了好一阵子才说:“你说你是几日前见到她的?” “四日前啊。”苏白说。 “怎么可能,她五日前离开这里,到杭州只需一日吗?”莫东玉震惊了,可这块翡翠居然从苏白那里掏出来,由不得他不信呐! 苏白在房里来回走了几个回合才看着莫东玉说了一句:“你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嗯?”莫东玉一下子有些不能领会。 “东玉,她说她七岁那年曾被差役抛弃在野外,一个病的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如何能活下来?还能徒步到杭州城……”苏白越说越玄虚。 “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长了,莫东玉不肯往苏白说的那方面去想,对他来说,她一直是个会欢喜会生气的小妹妹啊! 但苏白眼见诸多怪事,却是另有所想。 (二十五)在线阅读 (二十五) - (二十六)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六) “你和她相识共有多久了?”苏白想起她说缘尽而散时的情形,“呃,我十三岁那年随兄长去会文友,第一次在楼外楼见到了她,到现在已有五年。” “果然,”苏白的脸色又黑了一分,“她平日里可有什么怪习惯?” 莫东玉摇了摇头。 “或许当日萧姑娘被扔到野外之后就已经不治了!”苏白大胆的推测,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转眼就不见人影,让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偏偏这个时候下人来报,说是在田老儿那边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莫东玉将他召了进来。请安之后那人神色有些惊慌的说:“二爷,田老儿三日前突发恶疾,如今已请了不少名医,可没一个敢开方子的。” 待那人退下之后,莫东玉和苏白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三日前?” “这事儿会不会是她干的?”苏白问道。 莫东玉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眼下事情一大堆,取消婚礼比办婚礼更麻烦,幸亏他是个世家少爷,无需事事亲力亲为,不过也因为他是世家少爷,这娶花魁为妾又临时生变的荒唐闹剧也传到了莫氏一族里,莫大哥重重的拍了桌子:“胡闹啊!” 莫大哥已经修书过来,将他狠狠的批了一顿,说是会马上帮他去寻好人家的小姐,找好了就让他回去完婚。这信他没敢给苏白看,可脸上的忧愁之色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苏白看在眼里,怎能不猜到几分:“你家里怕是要催婚了吧,你有何打算。” 莫东玉想到大哥曾多次说过要让长房人丁兴旺起来,他自己才有了长子就又期盼着下一个,之所以他们未曾在十四五岁就娶妻还是因为莫家的家规,男子必须年满十八方可成亲,而他今年刚好十八了。 苏白拿出他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东玉,不如我们一起走吧!”突然冲口而出的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们去游遍名山大川,然后找个好地方隐居起来过日子,好不好?” “哦,”莫东玉笑着问,“你想去何处?” “都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咱们不如先去黄山,另外巴山蜀水也是非去不可的。”苏白开始神往起来,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却未曾注意到莫东玉只翻开书简,并未附和他的主意。 “你路上辛苦了,先去歇着吧。”莫东玉仍是淡淡的说,他虽未明着拒绝,可神色之间那种意思苏白却看的很明白。 “好吧!”东玉的反应犹如一盆冷水泼在苏白身上,让他只好悲愤的转身离去。 莫东玉板着脸,木然的拿起那一千两银票,却不小心将茶水泼了上去,其中一张居然慢慢的显出一行小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字体娟秀,竟是萧姑娘的手迹。再要看时,字却渐渐淡了,莫东玉四顾书房,心中似有所动,他自言自语道:“若你是我,该怎么办呢?” 苏白第二日一早,也不向莫东玉辞行,只是将那块翡翠留在书房,就恨恨的回柳村去了。 他这一趟在外头呆了有一个多月,回去之后也不和哥哥嫂嫂打招呼,直奔他的破屋而去,可到了之后却被吓了一跳,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座新的农家小院已经立起来了。 原来自他去寻莫东玉之际,段青花了三日便已将所有的砖瓦烧制好,又弄来些黄泥搅成浆,日夜不停的垒起来,好在白日不闻要跟着苏大哥种地,这里只得他一人,也就不遮掩着,将自己前些天弄来的木料,交给偶人们,锯的锯,刨的刨,也不弄什么样式复杂的家具,只求结实耐用,于是这房子不要十天已有了大致的模样。 大家还来不及赞叹段青能干,却又发现他那几亩地都已经翻好了,马上就要下种,“段大哥,每次我见你都是在做活计,你好大的力气。”不闻笑道。 “嗯,这些日子苦一些,待庄子修好,便可以偷个懒,”段青停了下来,中午时分,肚子饿了,他将放在边上的篮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头装着几个白面馍馍,还有一碗咸菜,“小兄弟,一起吃点吧。”他递了个馍馍给不闻。 不闻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他如今头发也长到过肩了,上回烧了热水,仔细的用皂角洗了一遍,再用方巾缠好,清清秀秀的,苏大嫂笑他竟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可现在他在苏白家里打着短工,日子确实不好过。 苏大哥为人厚道当然不会让他做很重的活儿,可田里的活儿太多了,秧,施肥,除草,样样都的干,还一点儿马虎不得,不然一家人年底就得喝西北风。 晚上回去腰酸背疼,连澡都不想洗,沾床就睡了。段青见他这样便说:“不闻你不像是个做活的,不如来帮我做店小二吧?” “呃?怎么段大哥你要开店吗?”不闻有些动心。 “盖了六间屋子,我一个人住一间够了,其他的做成客房,供往来的客商歇脚。”段青说出了他的打算。 “这儿能有过路客商吗?”不闻笑问,“我咋没见呢?” “咋没有,不过柳村没客栈,所以不在此歇脚而已,”段青很有把握的说。 “好啊,段大哥,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银子?”小和尚越来越发现,身上没点银子傍身,吃馍都不香。 “刚开张的时候,生意不会很好,给你五百文,包吃住,等生意好了,过年过节咱再加,如何?”段青吃了三个馍,然后又倒了些茶水喝,“客栈肯定比种地要轻省的多。” “嗯,段大哥,我一定帮你多多招揽生意,到时候你就能多给些银子。”不闻乐滋滋的说。 “你小子要赚那么多钱做啥?”段青笑问,“也想盖房子娶媳妇吗?” “……”不闻做了个鬼脸,拿了俩馍跑了。 选了一日得了苏大哥的同意,不闻乐得一路哼着小调往回走,还想着:“苏大哥比死苏白好多了!”远远的却发现苏白的空屋门是开的,他和段大哥已经搬了出去啊! 他奔过去果然看见苏白回来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什么原因,倒在床上装死! “喂,死苏白!”他高兴的扑了过去,在苏白的身上乱捶了几下:“你死哪儿去了,我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 苏白其实是睡着了,他似乎梦到自己在一个小桥流水的后花园里头,有人在给他捶背按摩,就说到:“小情儿,别光捶腿啊,人家头也很疼。” 不闻一看,苏白还闭着眼没醒,脸上挂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碰到了什么好事一样,气的他随手在苏白脑门上敲了几个毛栗子,谁知道那家伙又嘟囔了一句,“打得好!” 不闻玩心大起,一只手干脆就顺着肚腹一直往下去,然后一把抓住那孽~,上下搓弄起来,苏白恍惚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前衣襟半开,刚刚见到那点红,笑吟吟的俯身趴在他身上,让他忍不住的呻~吟:“啊……嗯……”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畅。 不闻只觉得手中那东西越来越大,不由得想:“贼,此番出去定是去了那不干净的地方!”便将手上放缓了些,苏白更觉难耐,不住的迎合着他,偏巧这个时候,段青做完了活计,他也看见苏白的房门开了,站在门口叫了一声,“苏白回来了吗?” 不闻吓了一跳,急忙抽出手来,又将苏白的衣服掩好,迎了出去,飞快的对段青说:“他还在里头睡觉,”就匆匆的离去了。 段青不明就里的走了进去,苏白这个时候似是醒了,睡眼惺忪的抬头一看,果然有个男人逆光站在那里,比梦里的美人更多一分修长挺拔的男子之气,特别是那宽肩阔背的身材,让他不由得痴了,于是段青叫了几声,他似是未曾听见一样。 段青见他躺在床上,衣衫不整,面上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劲儿,再想到刚才不闻神色慌张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疑惑来,好在这个时候苏白真的醒了,他笑着说:“段大哥,我才回来就见你的房子都盖起来了,好快!” 段青这才笑道:“自然是要快,若是等你回来帮我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成呢!” “我也不知道这趟耽误了这么久。”苏白这才发现自己的情形有多狼狈,赶紧说:“段大哥,你先回去,我等下就来看你的新房子!” 待关上门只剩他一个,仍是困惑着,刚才那个明明是个梦境,怎得自己有种真实的感觉,方才用手纾~解了一番,消停了之后,又洗了把脸才出门而去。 段青的新房子外面看倒也平常,灰砖灰瓦,不过胜在地方选的不错,正在一个小坡地上头,且边上还有一颗柳树,配上袅袅的炊烟,庄户人家的感觉已经出来了。 (二十六)在线阅读 (二十六) - (二十七)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七) 苏白慢慢的往前走,段青买的那几亩田看来都已耕种过,新苗都已到手掌长,院墙用砖垒到半人高,还种了几棵小树苗,院子里手臂的竹管一直伸到河边,段青请人在那边架起了一座水车,这样便解决了用水的问题。 苏白又进到屋里,堂屋里放了几张桌子和条凳,“段大哥,”他叫了一声,“哦,苏白来了,你先坐坐,等下就在这儿吃饭吧。” “嗯,段大哥你忙,我先随处看看。”苏白又从堂屋走到后面的院子里,两边仍是用砖砌了牲畜栏,连栓牛马的桩子都打好了,‘段大哥真是个细心之人,’他想着。 后面的几间房只用了木板隔开,里面的家具尚未打起来,苏白又走回前院,站在厨房前头问:“段大哥打算把后面的房子做啥用场,像是还没弄好似的。” “后面我打算当成客房,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嘞,这房子修着就是为了当个客栈。”段青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先是一锅米饭已经焖在锅里了,剩下就是炒菜了。 刚才他就想请苏白过来吃饭,特特的多煮了米,还把过年剩下来的一条咸鱼剁了,在上头撒了些姜片和干椒,一同蒸着。 不闻拿了个篮子也回来了,篮子里头是段青教他采来的几种野菜,有蒲公英有枸杞尖,用油盐炒了就很好吃,不闻拿了一些菜出去洗,段青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事儿,我看着不闻做不了啥农活,还在你家添双筷子,就让他过来帮我了,你看可好?” 苏白不甚在意的说:“段大哥觉得好就行啊。” 不闻在外头都听到了,他不乐意的将那些菜全倒在水池里,胡乱搅了一通就算洗过了,拿进来的时候还滴滴答答的,苏白见他这个毛糙劲儿,拍了拍额头叹道,“段大哥,你可想清楚了啊!” 不闻哼了一声,“要你管啊!” 只有两个菜还是不够吃,段青对不闻说:“你去院子里把明儿个要卖的竹笋拿些来。”他便应声而去,苏白见他如此听话,才笑道:“还是段大哥有办法。” 段青将竹笋细细切成片,用刚才留下的淘米水泡了一阵子,然后添了把柴火,只见他三下五除二,两盘香喷喷的素菜已经炒好,另外端了蒸鱼和白饭出来,笑吟吟的说:“苏白,不闻,都来吃饭吧。” 其实那两个家伙正一个坐在堂屋的左边,一个坐在堂屋的右边,别扭了好一阵子了,苏白倒不是有心,实在是因为他心情不好,懒得开口。 不闻则想着:“刚才这厮,口里叫着什么小情儿的那德!”又联想到苏白往日的那个轻佻劲儿,越发的肯定了,不由得在心里头将他从头到脚的骂了一遍。 这两人的模样都被段青看在眼里,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不饿的话我先吃了,这鱼蒸的正是火候。” 只见一高一矮两人飞扑过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一人夹了一块好的! 段青吃了些饭菜,开口问:“苏白,你明儿个有空帮我的客栈写个招牌吧?” 苏白点点头,“可曾想好了名字?打算做个啥样的?” 段青摇摇头,“就刨了一块松木板子,乡野小店没那么多讲究。” “还是起个名字好,我想想,边上那棵柳树挺显眼,不如叫柳青客栈吧。”苏白说道。 “嗯,这个名字好,一说就知道是柳村的。”段青点点头。 不闻已经吃到八分饱了,“死苏白,你以为你很有才气啊?”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纠结,自然没有好话说。 “才气不才气你说了也不算。”苏白撂下碗筷,就要回去。 段青忙说:“明天我们要去赶集,苏白你去吗?” “行啊,段大哥明早来叫我就是了。”苏白走了之后,不闻也恨恨的放下碗筷,段青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第二天一早,刚刚**叫,苏白就被唤了起来,睡眼惺忪的坐在马车里,“真是的,天还没亮呢!” 段青倒是很有神的赶着马车,“早去省的好东西被别人挑走了。” 不闻和苏白**啄米似的在马车里栽瞌睡,还不时的两边歪,晚春的清晨还有些凉意,布帘子有时候会透些风,两人不知不觉的就抱在一起睡了。 待到了集市,段青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车里仅有的软毯将这俩人裹在一起,只留出鼻子嘴巴呼气,“到了到了,都给我起来!”他大喝一声,满意的看到俩瞌睡虫被惊醒的样子,这下倒打消了他昨日的那点子疑虑。 他们来的太早了,许多人尚未到,段青将马车停好之后,三人先去吃早点,叫了三碗热乎乎的豆腐脑,不闻看着老板放了两大勺糖,甜甜一笑,“谢谢大嫂。” 苏白去买了些油条糍粑,才刚出锅,咬上一口特别酥脆,就着豆腐脑儿,吃着特别香,就这样,东西还没买,先把肚子混了个滚圆。刚才段青已经占好了位置,现在他们将车里的竹笋搬了下来,“今年的竹笋看着不错啊。”苏白说道。 “是啊,又新鲜又多,特别是下雨之后,真是看着在冒头哩。”段青负责将竹笋按大小不同码成堆,以便卖不同的价钱。 因为东西新鲜,一阵子就买了不少出去。段青拿出五个铜板儿,“不闻,你去买些**仔鸭仔回来,咱喂着下蛋。” “嗯,”不闻想到毛茸茸的**仔,就开心。 苏白还蹲在那里,段青问他:“你可有什么要置办的?”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要买啥,不过见不远处有个卖酒的,便说:“我去打些酒回来吧。” 段青点了点收到的铜板,十几个的样子吧,他想到自己可以做米酒,就不用打了。将剩下的那些竹笋一起便宜卖给了旁边的人,他就起身去逛别处了。 先去选碗碟,也不需要太讲究的,他挑了二十个海碗,二十个小碗,四十个碟子,两个陶茶壶,一些茶杯和勺子,筷子可以自己用竹子削一些,就不用买了。 将这些怪沉的东西放到马车上,他又去买了些老棉布,过往客商一般在床上铺个稻草就睡了,他打算在稻草上头铺上纺的老棉布,算是讲究的了。 这时候不闻已经连筐带叽叽喳喳的小**一同提了回来,段青将所有的东西都各归其位,他见不闻紧盯着**仔,笑道:“没见过吗?” 不闻用手抓了一个出来着玩儿,粉红色的尖嘴啄的他直叫疼,“人家小时候哪儿见过这些个活物,见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躺在盘子里了。” “那你可别净挑些不好养活的,”段青也抓起几只察看,好在乡下人实在,拿出来卖的都是健壮的。 三人回到住处,日头还早,苏白将客栈的招牌刻好了,正楷的四个大字很清楚,为了让客人们看得更清楚,还在边上挂了盏灯笼。 不闻忙着把小**小鸭子放到围栏里头,然后又抓了些小米,用干净的小碗盛了些水,这活儿是他自己揽的,他最想见到这些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快些长大,却忘了长大后它们有一半会被吃掉,另一半则用来下蛋这件事。 段青早上的时候还顺便给集市边上的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告诉他们自己在柳村开了客栈,若是有往这边来的客商,可以让他们过来投宿。 苏白回了趟哥嫂家,他拿了一贯钱,只说是自己之前的一些工钱,苏大哥让老婆收了,苏大嫂又有了身子,正需要用钱呢。 巧的是邻居家里下了八只小狗仔,正愁没处送,于是苏白抱了两只回去,他自己懒得养,都给段青送了过去,“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段大哥的客栈如今是有模有样了。” 本来他是要帮着做些家具的,可眼下就剩床板,段青笑着说自己也能做,让苏白还是去接些个别的活计,另外他给了苏白一口袋玉蜀黍的种子,让他趁着还没太晚赶紧种上。 毕竟是一阵子没木匠活了,苏白还是有点手生,他将白日里打的酒送到师傅家里,捡了些师傅没功夫做的活计,又开始了木匠生涯,但这次似乎比上次更让他觉得空虚,做着做着,便将剩下的酒倒出来喝着。 俗话说闷酒伤身,他空腹喝了几杯,便觉得昏昏沉沉的,也来不及到房里,就倚着边上的条凳睡着了。 不过这酒在肚腹里火烧似的,让他睡的极不踏实,‘为何你总是有一盘棋要下,为何我只是个棋子,’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未曾出声。隐隐又似见到那满树桃花,旁边却空无一人,一滴清泪从一边眼角慢慢流出,又慢慢顺着眼皮流到另一边,最后没入发际线内,似有人在轻抚他的面庞一般。 (二十七)在线阅读 (二十七) - (二十八)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八) 苏白这一睡,朦朦胧胧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因他是随意靠着睡的,一只脚被压麻了,刚开始毫无知觉,可动一动便似有无数蚂蚁噬人一般,真是苦不堪言。独自一人晚饭也懒得做了,只在厨房找了些剩菜剩饭填了肚子,晚上不方便做活计,可他这会儿暂无睡意了,只好出门溜达着。 一轮明月,让苏白叹了口气,形单影只的味道并不好受,他走了几步便打算想转头,却被不远处一点火光吸引住,那个方向不是段青的田吗?想着也许是段大哥还在田里,他便走了过去,田里的豆苗都已经长到大半尺高了,可并没见到任何人,苏白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打了个哈欠,仍旧打算回房,却无意中又见到刚才那点火光,而且往柳青客栈后面飘去。 苏白打了个冷颤,可又熬不住好奇心,便快步跟着也往那边走去,想必已经过了三更了,他不想吵醒人,于是放轻了手脚,可等他过去的时候,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段青的窗子前透着一丝亮光。 段青独自一人,他打了热水在房里,脱了衣服正在抹身子,苏白通过那点缝隙,隐隐见到里面的人背对着自己,只在腰上搭了块布,他很仔细的擦着自己腹,背,还有修长紧实的腿,然后便蹲下身去,苏白已经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了,可单凭想象也让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下意识的一抹,竟然擦出一手血来,他生怕再看下去不知要流出什么其他东西来,便落荒而逃了。 段青洗完之后穿上一件袍子,却并未去睡,他侧耳听了一下,确实夜深人静了,便移开床底下的几块木板,赫然露出一个洞,双手取出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有一块玉壁,他恭敬的将其放在桌子上,虔诚的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了好一阵子,才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玉璧上,只见那温润碧绿的东西竟慢慢将血迹吸了进去,然后荧荧的发出些红光出来。 段青见到那些红光,便双手捧着玉璧将其收到木箱子内。他已然十分疲劳了,却仍旧不曾歇息,而是又驱使着木偶人耕作他屋子里的那片地。说来也是奇怪,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他不过给了木偶人两把种子,可最后收成竟然足足装了三口袋黄米,段青这才满意的将一切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大概睡了两个时辰,不过五更天的功夫,他就起床了,早早的去到河边,找到了一颗树下,小心的挖了个坑将那玉璧埋了下去。 这边苏白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里,他发现自从春宵一度之后,自己便无时不刻的惦记着那欢好的滋味,突然想到在那南馆里,小倌儿对他说的一句话:“哎哟,苏公子你好下流!”彼时他的一只手正在人家衣服里头来去,笑嘻嘻的说:“我这是风流好不好?”谁知道那小倌儿白了他一眼:“不说唐诗宋词,但凡你做得出一首像样的东西来才算有点子风流的资本!” 他叹了口气,自己的确什么资本也没有!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从莫东玉细瘦的胳膊想到段青结实的腰背,此情无计可消除,唯有春梦伴我眠! 柳青客栈刚刚开始,往往是十来天才有三五个客人,而且来往的多是些小商贩,除了住宿基本花不了多少钱,不过段青仍旧是白日下地劳作,要不然就去河边捞些鱼虾,苏白则用工钱换来些黄酒,再加上一个不闻,三个臭皮匠经常的聚在一起喝一壶。 “段大哥,客栈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啊?”苏白关切的问他。 “万事开头难,只要做出口碑来,往来客商自然会留宿的。”段青似乎并不在意。 “口碑?杭州城里龙门客栈专门做学子的买卖,平安客栈专门招待过往的客商,咱这个小地方凭啥能吸引人啊?”不闻迷糊的问。 段青笑而不答,不过他转头就又开始忙活了,他走到河边,找到当初做记号埋玉璧的地方,小心的拨开青草,只见那周围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毒虫,有蜈蚣,蝎子,蟾蜍……他小心的将毒虫们挑到准备好的陶罐中间,装满只后将口袋封好后,悄悄的放到自己房里。 接下来就是酿酒,江南人最爱黄酒,然而用糯米酿对段青来说成本太高,他每晚在房里种出来的黄米正是为此准备的。依照本地风俗,黄酒只合从立冬到立春的三个月内酿造最佳,不过段青可等不到明年,他早已准备妥当,便是将酒放置到他专门挖好的地窖内,地窖凉干燥,再加上他不知用的什么奇特法子,只需一个月便可以闻到酒香了。 最初的几坛子酒他都用来送人了,苏白和苏大哥自不必说,就连村长他也送了一坛,刚开始大家都将信将疑着,可是当他们拍开泥封,一股醇香自然飘出,倒在酒盅里似金波碧,入口清冽微甜,三杯方觉其烈而四肢渐暖,柳村从来没出过这么好的酒,而且不要说柳村,便是方圆几百里内也不曾出过这么好的酒。 就这么着,名气与口碑果然就出来了,渐渐的再有过路客商打听落脚地的时候,只需一句:“听说柳青客栈里有种黄酒叫三杯两盏,能让人闻香下马呢!”便足以勾出无数天涯漂泊客的馋虫来。 不过等客人们来了之后便真的明白为何叫三杯两盏了,柳青客栈的规矩是不论你酒量再好的客人,每人一日最多只卖你三杯,至于两盏则是为那些不善饮酒的客人准备的小盏,两盏下肚,不论是风湿头疼,还是积年腰腿损伤,都能一夜好眠,这里也不怕客人们嫌卖的少闹事,总共有多少存酒大家一目了然,若有人想自己畅饮而让其他客人尝不到,一定引起公愤,而做酒的秘方牢牢的掌握在段青的手里,除了他,没人知道。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转眼过了一年,连小妖都要讨老婆了,他今年也满了十六,因不是莫家的家生子,婚事可以自主,于是爹娘给他说了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这一年来他跟着莫东玉办事很得力,主子听说他家里十分贫穷,寻了个机缘赏了他近百两银子,他又是个孝子,都交给爹娘拿来买了田地,修缮房屋,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这不好日子一定下来就来请苏白前去喝喜酒了! 因他们关系特别,所以新郎官亲自上门送请柬,一年不见小妖的个子已经和苏白一样高了,身子骨也结实了许多,连说话行事也稳重了不少,他见周围没旁人,便塞给苏白一封信,笑道:“二爷整日惦记你呢。” 苏白也不急着拆开,拍了拍小妖的肩膀:“果然是长大了啊!”他有许多感慨,总觉得当初自己带着他四处乱窜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可今日才知道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待小妖离去,他才拆开莫东玉的信,里头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今年是他父亲的整寿,需要他好好办一番,又想起刚才小妖说他家二爷可能要升迁的话,本该替他高兴,可心里却不是个味道。不过这婚宴还是要赴的! 要说这胡家原来在村子里头真是没啥分量,乡里乡亲的虽然都顾着几分面子,可毕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不过现在可不同了,几间瓦房一盖,家里的田地一多,儿子的婚事自然也就不能马虎。 要按原来,苏白应该坐上座,可惜他如今一未成家,二未立业,木匠虽然是靠手艺吃饭的行当,可毕竟不如跟着官老爷有前途,这不每个客人来了之后第一句话一定是:“小妖有出息了,日后莫忘了关照乡亲们啊!” 苏白倒乐得躲在一边,他把段青和不闻也一起拉过来,难得有吃有喝不是。正席还未开始,先上了些花生米,蚕豆什么的,不是很受欢迎,直到来了荤菜,大家才振作神,一人一筷子不客气起来,“味道不错,”苏白笑说。 “这道菜好像叫心心相映吧,”旁边一个人说,“先将猪心用沸水稍稍煮一下,然后再用凉水冲干净,再用姜、葱、盐、料酒、药材,炖煮,煮好后连同汤汁放冷后,再用蒜泥,香油拌好就成了。” “真好,先冷后热,先切后拌,方成美味啊!”苏白叹道,又夹了一筷子细品,段青觉得他这话说的怪怪的便想换个话题:“这么喜欢,等你娶老婆的时候也做就是了。” “哦,只有娶老婆才能吃么?”苏白打了个哈哈。 “不然你和谁心心相映去?”段青笑他。 “嘿嘿,至少目前咱们三个光棍汉,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啊!”苏白有人敬便喝,也不知灌了多少黄汤下去,后来到了闹洞房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想开溜,可毕竟头昏昏的未曾逃开,只得被人拉着走。 (二十八)在线阅读 (二十八) - (二十九)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二十九) 洞房洞房,当然是布置的一片喜庆吉祥,房间里堆满了嫁妆,大红的喜字贴在上头,晃的苏白越发头晕,种田人家不比世家大族,规矩没那么多,红盖头被挑开的时候一屋子男人在里头起哄,新娘免不了要被戏弄一番了。 苏白只觉得昏沉沉的,被人推来攘去,靠着喜床那么近,不知是谁拿来一条滑溜溜的泥鳅,死活要放到新娘的裤腿里,她百般挣扎着,却一不小心一巴掌挥到了苏白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起了五个红印子,嘶啦啦的疼,她也因为这么愣了一下子,还是让人将冷冰冰的泥鳅塞到她的裤腿里头了,顿时欢声笑语一片。 苏白气愤不已,“难道我天生和女人八字不合!”他好歹的从喧闹的人群里头躲了出去,趁着月色往回走,本来他还想找到段青一起回去,不过他却忘了段青早就离席了。 想到了段青还有那销魂的三杯两盏,苏白肚子里的馋虫也出来了,相比之下婚宴上的酒简直和水似的,寡淡无味,撞撞跌跌的到了门口,酒意未灭,心又起,他在段青的窗户上头捅了个洞,朝里头看去。 段青错以为所有的人都还在胡家,便开始做自己的事,他将封存在坛子里的那些毒虫全都放到一个药盅内,已经过了许多天了,毒虫居然仍然还未死,被夹出来的时候还能偶尔动弹一下,不过红红的炭炉很快就将它们都煮死了,熬了一阵子之后隐隐的有些异香飘了出来,段青静静的守着火,本未曾留意到外头的动静。 苏白在外头呆看了半天,只觉得那暖暖的火光映在段青的脸上,给他高挺的鼻梁上镀了层金似的,看着比平日更多一分英俊,可惜天公不作美,吹了半天冷风让苏白酒意突然上涌,竟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下子动静如此大,段青怎么会听不见,他警醒的将炭炉移到不起眼的地方,开门出去看,果然见到苏白蹲在不远处的一条小沟边上,一股酒臭传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他皱着眉头问。 “段大哥,你别过来。”苏白很不好意思,他慌慌张张的想抓些土来把脏东西埋了,段青捏着鼻子将他拉起来,“不能喝还喝这么多,别去管那些了,明日再弄,你先去洗个脸吧。” 苏白也不推辞,在院子里胡乱的将衣服一脱,然后一桶冷水冲下来,人也清醒了大半,犹豫着叫了一声:“段大哥,麻烦你帮我拿件衣服吧。” 等段青拿来了衣服他又恬着脸问:“段大哥,你刚才神神秘秘的在干吗?” 段青神色一凛,“你看到什么了?” 苏白一边擦着身子,一边嘿嘿笑道:“段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背上有颗痣,可曾看过相士?” 这下子弄的段青糊涂了,这家伙在说什么?语无伦次的!他心中发怒,脸上却尽量不动声色,忍耐着扶着苏白到一间空着的客房休息。 偏偏苏白这个没眼色的,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竟然大胆的用手环住段青的腰,若是平日里,段青只会觉得他是在顽皮,可此刻他明显的感到不对劲,再不推开只怕苏白的嘴就要凑过来了,他只剩左手,便一巴掌挥了过去,将那家伙打倒在地上。 可笑的是苏白竟然一声不哼就睡死过去了,段青只好将他扶到床上,直到他离去很久之后,躺在床上的某人才忍不住用手轻抚那火辣辣的面孔,咝咝的咧着嘴,无声的苦笑,“又是一巴掌。”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都有意躲着对方似的,好几日都不曾见面,尤其是苏白,远远见到个人像段青他也会尴尬的转头另行。 段青比他表现的正常,他和不闻到邻村一个大集市去买牲口,他们去的时候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牛,马,羊,**,鸭,鹅,当然还有大肥猪,不过他们转来转去,段青始终没开口问价,不闻跟在他后头,很无聊的牛,踢踢小羊,然后又不买,惹得贩子们对他避之不及。 直到中午时分,不闻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段青微微一笑,街边有好几个铺子,吆喝着各种美食,段青却朝着角落里一个摊子走去,这家连招牌都破破烂烂的摊子也不知是卖啥的,只一个“户”字迎风招展,段青没管小跟班的不满,只是说:“来盘驴,四个火烧,两碗驴杂汤。” “原来那半边是个马字,呵呵。”不闻笑道,他还真没吃过驴呢。 “有道是天上龙,地下驴,大哥不会骗你的。”段青看他的馋样,用筷子敲敲他的脑袋,等着老板上吃的之前他状似不经意的问:“我看前几天苏大嫂送王媒婆到村子口呢,难道他也要成亲了?” “呵呵,等他成亲,不如等公**下蛋,母**打鸣。”不闻嗤笑道。 段青以为他在说笑:“未必他要去当和尚。”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不闻双手合十的说了句佛号。 段青还未反应过来,老板已经端了驴过来,大块的看相很不错,火烧也比一般馍馍大多了,“趁热才好吃,”段青边说边掰开火烧将红润油亮的驴夹进去,递给他。 “嗯,嗯,”不闻边吃边满足的叹息。 两人饱餐一顿之后段青才笑道:“刚才听你阿弥陀佛的时候,险些觉得你是出家人呢!” “嘿嘿,洒家就是飞来峰灵隐寺济公也!”不闻笑道。 “小样儿,你给我说说苏白为何不愿成亲?他家也不算穷了?”段青还是想着这事儿。 不闻凑到他耳边:“段大哥可知龙阳十八式?” “呃……那是啥?”段青不解。 不闻又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段青脸上慢慢从嬉笑变成了严肃,他行走江湖,也不是未曾听说过这事儿,只不过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若是这样,那天苏白的形状便可以解释,也就是说自己的事情还未曾暴露? 两个人又走到集市的另一边,发现有几个牵着驴卖的,段青老练的掰开驴嘴,仔细的看着牲口的牙齿,又抬起驴蹄,看看腿脚。 “这位小哥,一看就是个懂行情的,您开价?”那贩子满面堆笑的说。 段青笑着用手比划了个五,那贩子又加两个手指,段青做出要离开的样子,那贩子又上前伸了一手指,段青不理他,最后贩子很不情愿的叫道:“得了得了,早点卖了早回家。” 如此这般的,段青买了三头驴,共花了十五两银子,他牵两头,剩下的一头不闻牵着,他狗腿的问,“段大哥,你买驴子回去准备做驴火烧吃吗?” “你就是个吃货!”段青啐了他一口,“这驴子是留着转卖给行商的,为他们行方便。” “段大哥你真厉害,什么都想到了,赚了银子可要分些给我啊!” “你不是济公吗,活神仙还要银子干吗?”段青故意打趣他,果然急的某人团团转,哪里还有点和尚的样子。 “段大哥,你为啥突然问苏白的事儿?”不闻有些疑惑。 “呃,我是看他去喝喜酒也不开心。”段青不想将那晚的事情说出来,然而他又想到一件事,吞吞吐吐的说:“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你……” 不闻脸微微一热,不过他晒黑了看不出,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段大哥你这么刨问底儿,才让人怀疑呢!” 不过段青很不以为然,他很清楚自己从来想的都是娶妻生子,绝对不会搞什么断袖! 苏白这儿还不知道有人已经把他给卖了,他抽空又看了一遍莫东玉给他的信,突然间有种感觉,其实他和他早就该断了,然后带上东西伤心的往小妖家走去。 可一闲聊,就听到小妖说,莫东玉大概会升职,还有可能管杭州城,着实吓到了苏白,杭州多大啊,多富庶啊,一下子就归这么个翩翩佳公子管了,他没问那是多大的官儿,肯定小不了。 小妖说他也不用回江宁了,直接在这儿等着他家二爷,他家二爷几日后就到。 苏白哦了一声,突然发现了重点,“你说他几日后到?到这儿吗?”激动的他手有点抖了,腿也抖了,连声音都有点抖了。 小妖扑哧一笑,“江宁到杭州必须经过这里啊。” 不过苏白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刚才来的路上还悲悲切切的,打算将自己的一幅自画像还有一封信让小妖给莫东玉带去,那意思就是大家虽然不能在一起,也留个念想。 现在突然又能见到人了,“又不能在一起,又不能断了,你到底想让人咋地啊!”苏白带着满心的怨念,再加上一些别的龌龊念头,赶紧回家收拾收拾迎接贵客了! (二十九)在线阅读 (二十九) - (三十)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三十) 苏白快步走回家里,门口的春联已经贴了两年了,颜色都掉了,撕掉!堂屋的地上当初应该重新用砖铺一下的,可惜来不及了,不过打扫干净些还能见人吧?还好墙壁曾经粉刷过,不过墙角的蜘蛛网该清理了!走到卧室更是让他连连摇头,平日里看自己原来的手工还自得一下,可想到莫东玉那么讲究惯了的人,能看得上吗? 他把整间屋子转了一圈,最后决定能整多少是多少,不过他屋里的扫帚不够长,够不到屋顶,看来有必要去那边借一个,他走到段青的院子门口才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段大哥,把你的长扫帚借我用用。”他说了一句。 段青正在厨房里蒸黄米,听到有人在外头叫,走出去一看原来是苏白,此刻正在和小狗们玩,知道了他的来意,“就在院子里,你自己去拿吧。”他说道。 “嗯,谢谢。”苏白松了口气,看来段青已经将那晚的事情忘了,或者他不介意了吧。于是他搭讪着说:“好香啊,段大哥又做酒啊。” “是啊,存酒只剩下不到十坛了。”段青盘算着下一批最少得等三十天后才出来。 “段大哥能不能给我留一坛,过几日有个朋友来访。”苏白突然想到拿三杯两盏来招待东玉,也不输给他当初尝过的女儿红了。 “行啊。”段青一口应承,“请你的朋友过来就是。” 等苏白走了他才反应过来,三杯两盏绝对不可以一次多喝的,否则后果难料。 他这酒除了粮食比较独特,再就是加了一味独特的东西之外,其他工艺和本地的没啥区别,因此但凡有人问他秘方的时候,他便推说是这地方的水土养人,不过很多人也知道手艺是不能随便打听的,继续追问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等他去后院喂牲口的时候,一个客人正在看他才买的那几头驴子,“掌柜的,你这驴子好健壮,”他又看看自己驮货的驴子,瘦的肋骨都可以见到了,真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路上,到时候不就亏大了。于是他试着问:“掌柜的能不能卖给我一头?” 段青的表情似有些为难,那客人只得又说:“这样我绝对不会让掌柜的吃亏,六两银子,再加上我这头瘦驴白送给你如何?” 段青细看了看他那头驴,也不是很老,只怕是长期劳累,再加上没喂好才这样瘦的,本来买的驴就是为了卖,哪有不同意的。 苏白一天天的数着黄历,岁煞北,岁煞南,怎么还不见人?知道的明白他是在等朋友来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等花轿上门。 终于一日傍晚,一行人骑马而来,排在第二的那人,骑一匹枣红骏马,身着白色青花滚宽边长袍,头戴玉冠,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不是莫东玉又是谁! “可曾看见一条河?”他问仆人,小妖曾告诉他,苏白住在靠河边的一间屋子里,领路的手指东南,“二爷,前面就是。” 果然前面没多远就看见了,他似有些疲惫的脸上多了些神采,不过一行人走近了才发现有两处房子,哪个才是苏白的家呢? 段青正在院子里洗刷一口缸,他见到这一行人在心里叹了句,‘谁家的王孙子弟,好风采!骑马赶路,看来是要住店的吗?’ 他迎了上去,莫东玉见有人出来就顺便问道:“这位乡亲,打听一个人,苏少白家可在这里?” 段青这才明白是苏白的客人,他指了指方位,“那间就是,不过苏白这会儿似乎不在家。” 莫东玉顺势下马,“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其实苏白正在村头往外张望呢,前天小妖告诉他就在这一两天,于是他天天到村头大路去等,可没想到莫东玉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各位不嫌弃就先到小店坐下,我去叫他。”段青笑道。 莫东玉点点头,赶了一天的路,人疲马乏,他怎好意思不让下人们休息。 等苏白梦游似地跟着段青赶过来,莫东玉正坐在客栈的桌子前品茶,茶叶是自带的龙井,只取了这里的水,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太多了。 “东玉!”苏白傻乎乎的叫了一声,然后又发现不妥,周围还坐着很多人呢,便想改口,却发现自己舌头有些打结了似地:“莫兄,你来了。” 莫东玉先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结巴了一阵子,才站起来一拱手:“苏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好在跟着他的人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只管准备晚饭,才让苏白没那么的尴尬,他拉着莫东玉的手,两个人悄悄的走到外头,“苏兄还在怪我吗,上次不告而别,这一年多来只带了一封信过来。”莫东玉问道。 “没有,”苏白四处望了望,似乎没人注意这边,才伸手他有些泛青的面孔道:“东玉你该刮面了。”又过了一年,又大了一岁,随之增长的不只是智慧而已。苏白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他知道自己总是太任,太不体谅人。莫东玉看着一身布衣的苏白,面上虽然有劳的痕迹,却去掉了些轻浮,又平添了些野,好在最重要的是未曾沾染太多俗气,叹了句,“傻瓜!” 两人说到晚上的安排,好在有个客栈,不然随行的这十几个人不知道住哪里,段青已经让不闻去菜地里把那些豆角,茄子,黄瓜什么的都摘回来,这家伙先开始搞不清状况,还以为是来了什么大商队,可是后来去喂马的时候又没见货物,直到洗菜的时候被他看到苏白和一个男人靠的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特意的绕到另一边,透过篱笆仔细一看,咦,竟然是他! 在他眼里,这两人有说有笑的,感情好得很呢!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当初在六合寺第一次见到这两人的时候,那时候两人都穿长袍,今天却是一个穿长袍一个穿短衫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时候还穿着僧袍呢,如今连头发都齐腰了。 莫东玉差人将小妖也叫来,然后让他的人也帮着做饭,不闻乐得偷懒,他坐在堂屋的一角默不作声,因为服饰发饰都变了,以至于莫东玉真的将他看成是客栈的伙计而已。苏白也忘了这茬,一心想着怎么招待莫东玉,赶着让段青将他的好酒拿出来,“东玉,你尝尝段大哥亲手酿的酒,在这一带很出名的呢。” 三杯两盏一倒出来,一股暗香飘出,莫东玉先饮了一杯,“芬芳淑郁,果然佳酿。” 段青笑着谢他抬举,不过还是提醒着:“这酒一日只能饮三杯,过量伤身。” 好在莫东玉也不是有酒瘾之人,他和苏白还有小妖,段青坐在一张桌子上,段青让不闻过来一起坐,他却宁可在另一张桌子上和其他人挤着,冷眼看这边笑语不断。 “家父已请圣上恩准告老还乡,我本来任期未满,又未曾有任何建树,这次是加恩方能调任杭州。”莫东玉简单的话语却让段青暗自吃惊,他没想到苏白还有做官的朋友。 “这么说你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苏白想到这么放一个升一个,看似平衡,可就家族里来说,肯定是官职大的受重视。 “唉,其实我对做官并无什么兴趣,都是为了家里。”莫东玉见一桌子人除了苏白都不太敢说话似的,也觉得有些尴尬。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背《中庸》,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背到最后总是头晕,我听也听到头晕了,想不到现在一晃都当上一方父母官了!”苏白已经饮了两杯,开始发感慨了。 “还是你比较聪明,总是看大意,从来不见你背书,不过该记得的你都记得。”莫东玉谦虚的说,段青这才明白两个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密切,只是这后来为何一个为官一个为民他就不知道了,他将酒封重新盖上,“小酌怡情就好,尝尝这黄焖**块,自家喂的公**烧的。”段青虽然知道他是官老爷了,可此刻未穿官服,他就当他是贵族公子了,“都是些乡野菜,大人不要介意。” “多谢掌柜的。”莫东玉礼貌的回应他。 苏白不乐意了,“段大哥,今天难得有朋自远方来,又不是过往客商,你还来这个不过三杯的规矩,真太不够意思了。” 段青很想说自己不是小气,而且苏白醉了之后也很可恶,好在莫东玉还带着一些女儿红,他吩咐下人拿来,大家才接着尽兴。 虽然有些小小风波,不过他们这边气氛仍旧十分欢快,大家谈谈各自的见闻,有趣的旧事,不知不觉的天色黑了。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喂马的喂马,收拾的收拾,打水洗脸洗脚的,莫东玉和苏白一起去看看他的屋子,段青没看出不闻的失落,还小声的问他:“莫非这位便是苏白的相好之人?” (三十)在线阅读 (三十) - (三十一)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三十一) 屋里的灯光还算明亮,因此不闻能看到段青似笑非笑的表情,“哼,苏白那傻子自从落榜之后便窝在家里当木匠,他哪来的什么相好啊!”他才不信某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出什么幺蛾子,唯一不明白的是一向只晓得做买卖干活的段大哥最近怎么突然间三姑六婆似的关心起苏白那点破事来了。 “也是,这位莫公子人品出众,家世不凡,怎么会看上一个村夫呢?”段青摇了摇头,就算断袖之癖是惊世骇俗,可也不能乌鸦配凤凰吧?莫东玉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高贵啊。 不闻虽然口中否定了那俩人的关系,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会不会真的人家是藕断丝连? 另外他将段青对莫东玉的赞扬也都嗤之以鼻,世家子弟表面上谁不是一朵光鲜的花儿,其实内里怎么朽烂只有自己最清楚! 这边莫东玉到了苏白的家中,堂屋没啥可看的,某人急于展现他的卧室,倒不是他打扫的特别干净,而是他床边挂了一幅莫东玉的画像,依稀记得是某次伤心之后画的,“挂在这儿每晚睡不着的时候看。”苏白那故作暧昧的语气,仿佛他边看边想什么龌龊事儿似的。 “哼,刚才还想着你改了许多轻浮劲头!”莫东玉又瞟到他桌子上放着的那幅画,便走过去打开一看,原来是苏白的那幅自画像,虽然是简单的白描,不过寥寥几笔就跃然纸上,“笔法越来越老道了。”他赞叹道,“苏白,你不觉得只做一个木匠太委屈自己了吗?” 当初被革了一切功名,苏白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不能再让哥嫂养活自己,因此才做了木匠,如今想起来,也有一种足足浪费两年时光的感觉,便懊恼的说:“我也想啊,可我那前科摆在那里,谁个还会来买我的画呢?” 莫东玉此次来便是有这个意思,他始终牵挂着苏白,觉得他这么个人才老于乡野终是可惜了,便是做不了自己的幕府师爷,也能上门做个清客吧,和父兄好好说说,尤其父亲一向爱风雅之士,怎么也有七八分把握。他沉吟了一下便说:“你这傻子,上次我是让你休息一下,可谁知道你却跑了,不然咱们早想到办法了,这次便是专程过来带你一起走的,你可愿意?” 苏白被他说的有些懊恼了,干脆欺身上前,“难道我做了木匠便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若是往日,莫东玉一定会被他制住,不过这一年,他跟了个师傅练了些拳脚功夫,虽说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过也有些厉害招式的,特别是苏白未曾防备,被他一推,竟堪堪的倒在床前地上。 他苦着一张脸:“你们都来欺负我是不是?” 莫东玉很奇怪,“还有谁欺负你了?”不过还是伸手将他拉起来。 苏白躲躲闪闪的不肯说,他岂能让莫东玉知道自己那些糗事,后者也不揭穿他,可他另有法子,就是不愿遂了苏白的心愿,苏白沮丧的说:“难不成你真的嫌弃我是个木匠吗?” “嗯,我又不打家具,要木匠何用之有!”他笑道,苏白赶紧就坡下驴, “这一路劳累了吧,让小的服侍老爷洗个脚吧。” 莫东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你真上道,苏白果然端了热水来,两人边玩边说笑情意绵绵,都未曾注意到外头站着的人。 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不闻始终睡不着,他悄悄的跑到苏白的房子外头,虽说看不清也听不清里头到底在干啥,可能听见始终都有笑声,他不得不推翻了自己刚才和段青说的那些话,原来苏白这家伙真的和这个莫公子在苟且! 不过他想到一条,这人既然是莫家的子孙,怎么可能公然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莫家百年世家,莫东玉也断断不会单单为情就忤逆家长,而且他居然看见苏白出来端了盆热水,肩上还搭着条毛巾,据他所知这家伙平日洗澡几乎都是在院子里随便冷水一冲而已! 月色衬得他的脸有些沉郁,悄悄的回到自己的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若是人家真的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还有自己什么事儿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苏白一脸的神清气爽,虽说昨天晚上没吃饱,可好歹沾了点荤腥,有了点盼头不是。谁都能看见他跟在莫东玉的后面团团转,殷勤而又傻气。 段青给所有人端上了热腾腾的汤面,每个碗里还打上一个荷包蛋,“你们大人要在此处歇息几日啊,店里东西不多了,我好提前准备着。”他对着一个似乎总管一类的人说。 “我家大人倒是不急着回去,这边上一任的期限还有几个月才到,大人只要在下个月末老太爷寿辰之前到家都行。”那总管说道。 “府上老太爷高寿啊?”段青随意的问。 “老太爷今年花甲整寿,府里一定会大办的,大人也准备了许多贺礼,不过都从水路走了。”总管是个健谈的,竟然和段青聊的火热。 等段青喊上不闻一同去集市买东西的时候,笑着闲聊:“听说莫府今年是双喜临门呢!” “什么双喜,还四喜丸子呢!”不闻没好气的说,两个眼睛上面肿下面青,看上去没打采的。 “老太爷整寿,莫公子升迁啊。”段青说完之后便叹了一口气,昨晚上下人们都在旅店住的,只有他们的大人不在,他相信绝对不是因为店里的铺盖太简陋,那莫公子才去苏白家过夜的。 不闻冷笑了一声,便沉默了。 这边苏白则陪莫东玉一起上哥嫂家,苏白告诉哥嫂说他要到莫府去当门客,还是吓坏了苏大哥,“你一个乡下人,懂什么事?” 他们见莫东玉拿来的那些东西分量真的不清,单单是各色丝绸就一摞子高,另外还有给每个小侄子打的金锁,黄澄澄的晃眼睛,越发的战战兢兢起来。 莫东玉答道:“苏白很有才干,大哥您放心吧。”他虽然和煦的微笑着可说话极有分量,苏大哥当然知道这比当木匠有出息多了,小弟读了那么久的书也不应该窝在这小地方,道不尽的千恩万谢让苏白好生尴尬,这又不是嫁女儿! “不如你这次和小妖一起随我一同上路吧?”莫东玉得到了苏大哥的首肯,然后便开始安排行程。 “这么快?”苏白有点不适应,他以为莫东玉能在此处歇两天,毕竟在这里比到时候去了莫府要自由的多。 “早些走咱们可以慢慢去看沿途风光,”莫东玉的提法苏白很开心,他不知道他们出门之后,苏大哥点燃了水烟袋,一口一口的边抽边发着呆,他自己的亲弟弟,到底他是懂的,只是许多话不便说而已,只能望他好自为之。 等段青和不闻回来之后便听说了,苏白要到莫府去当门客的事情,某人冷笑了一声便去喂驴子了,苏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还有不闻这个大仗,好歹要捂着点,万不可一下子点着了!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在后院找到了坐在地上的不闻,“小和尚,躲着偷懒呢!” 不闻确实是快睡着了,被吵醒了他很有火气:“干嘛?” 苏白叹道:“小和尚,我以往也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当被虫子咬了,都忘了吧。” “哼,不就是去当个门客,还以为自己是要去做少了!”不闻故意说的很难听。 “我什么时候说是去当什么了?”苏白觉得很莫名。 “你知道个屁,现在莫公子的正牌少还没出现,等他三妻四妾的娶回来到时候够你受的!咱们好歹有两年的交情,我才告诉你,大户人家的女眷,没几个好相与的!”不闻劈头盖脸的一顿说,恰好掐中了苏白的心事。 苏白终于没再隐藏自己,“呃,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好歹我总归是个男人,也不会太凶险吧?”他神情有些哀怨,“我也是不得已,留在村里早晚必得成亲,到了杭州城,起码能拖几年吧?小和尚,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这事儿你也管不了。” “唉,咱们走着瞧吧,不怕告诉你,说起来他家同我家还是亲戚呢,我一个堂姐嫁给了他大哥不是,当初嫁过去之后第一件事,不但将几个暖房的丫头或卖或配人,还将所有三十以下的妇人全部遣到外头庄子,美其名曰恩典,听说有个丫头被逼着活活喝了藏红花才出去的,有谁去管她是生是死,便是那孩子的亲爹也无话可说。” “你怎知这些个事?”苏白皱起眉头。 “莫氏与东方氏表面看来是劲敌,其实两家暗地里一直在结亲,人人都说他家子弟书香门第,正直善良,儒家典范,却居然能经年的在朝堂上保有一席之地,你说这是为何?”不闻今日算是掏了心窝子,他深深的忧虑,直觉苏白此去那是一招险棋,就凭他那个傻愣愣的劲头儿,多半是到时候被卖了还在给人数钱的主儿。 (三十一)在线阅读 (三十一) - (三十二)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三十二) 苏白和小和尚聊了半天,两个人都很奇怪,原来除了打打闹闹,他们也能如此平静的掏心窝的说话。苏白本来满心的欢喜被平添了许多忧虑,不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别太泄气,你自己也说嘛,好歹是个男人,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噗,你倒一本正经的装!”苏白见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怪好笑的,不由得又恢复了往日那个张狂劲儿。可笑过之后他的面色更沉郁,呆呆望着眼前的小和尚,他想的是莫东玉能和东方不闻一样,将他那个堆金砌玉的家抛在脑后么? 小和尚也看着苏白,“此人疯了!”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生平第一次的,给了苏白一个拥抱,“再见!”他轻声的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苏白则恍惚的一路往回走,从窗子边上经过时,看见莫二少爷正坐在桌前,手上拿着的那张纸很像是自己原本打算给他的绝笔信。不过他并不惊慌,因为那上头仍旧只有一行字。 莫东玉回想着苏白给他的诸多纸条里,偏这一句有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感觉,“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想到两人这一年的时光本来可以在一起的,他便有些理解苏白那种灰心,更使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悲,分离——并非他所希望的,现实是他也有许多的无奈。 莫东玉心里还有一层担忧,大哥来信很多次了,次次都暗示他今年家里就会为他订一门亲事,难说他不是因此才专门早些将职务交接了,到这里来见苏白的理由。他想到将来等大家都娶妻生子,便是如同上了笼头和缰绳的牛马,身不由己,就和如今的大哥一样,言必谈莫氏,而难见往日的关切和亲情了。 将我心,换你心,原来大家想的仍旧是一件事,这晚在这寂静的乡村小屋内,不知是不是因为各有心魔,苏白和莫东玉相拥着狂吻到窒息。 莫东玉只觉得心如擂鼓,咚咚作响,他用比往日热情一百倍的劲头,攫取着对方口中的津,甚至一把扯断了苏白的腰带,“我要你!”虽说是喃喃细语,可其中透出的占有欲,就像他的体温一样,烫的吓人。 苏白先是结结巴巴的说:“东玉,你慢点……”然后又觉出不对劲来,一向不是自己主动的吗?这家伙要造反啊! 莫东玉俊美的脸庞因欲~念而略显狰狞,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先利索的用腰带将苏白一只挣扎的手绑在床头,某个后知后觉的家伙顿时真的惊慌了,难道今天要被吃干抹净了? “东玉,那个,你都没经验,还是让我来的好……”他硬的不行来软的。 “经验都是做出来的!”莫东玉难得笑的带点邪魅,“你没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我也是个男人!” 苏白还想说外头有人怎么办,可莫东玉已经压了下来,他只觉得某个地方被温热包围,苏白只能短促的啊了一声,然后便像一叶小舟,随着波浪的节奏起伏个不停。 也许是因为忍耐了太久,苏白很快便缴了枪,虚弱喘息的他被翻了个身,然后某处被一点点填满,“慢点!实在太他~妈~的疼了!”他颊泛桃红,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下来,不得不哀求莫东玉体贴些,“连软膏也不备着,当初人家是怎么对你的!” 莫东玉不是不怜惜的,便耐着子安抚了他好一阵子才又开始律~动。 等一室春光消散,两人才相拥着,各自梦周公去了。 睡到半夜苏白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身上也很热,便悄悄的披衣下床出去吹风,走路的时候顿感十分不便,他低声抱怨了一句。 不过出门之后,他竟被外头奇异的景象惊呆了,一轮明月今天似乎格外大也格外近,照到某处田地里的苞谷杆子,用眼能看见的速度上长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一人多高了,他傻愣愣的走过去,发现是段大哥的田,大概是离的近了,竟然听到沙沙之声,那苞谷居然抽条,开花……结籽了,他走过去,掰了一个下来! 朝西南望去,只见客栈边的柳树随风摆动枝桠,这情景让苏白以为自己在做梦,可他掐了一把大腿,扎扎实实的疼啊! 想到这地方曾经有过各种各样的鬼怪传闻,他顿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不过他并未回房,而是不知不觉的走到客栈里。 他点亮了堂屋里的一盏小油灯,这才细细的看手上那个苞谷,和平日所见的苞谷并无区别,甚至尝了一口,味道也和普通的苞谷一样,但还是不敢多吃,突然看见桌子上还有一坛酒,这才丢开奇异的苞谷,高兴的拿了个杯子,难得有机会能放开了饮这三杯两盏不是!就这么着,一杯接一杯,喝到后来便觉出这酒的后劲真大,眼前渐渐的一片模糊,又有浓浓睡意袭来。 他不知道,外头的田地里,他离开不久,便有两个木偶人,蹒跚的走出来,开始朝一个方向将苞谷杆子伐倒,然后将苞谷掰下来,分开堆放,等全部收割完毕了之后,又将田地犁过一遍,重新种下种子来,他们的速度不比种田的好手慢多少,又十分的耐心,因此还不到天光就将所有的活计做完了。 每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段青总是第一个起床的,这天也不例外,他准备好了口袋,将粮食和倚在一边休息的木偶人先运回地窖,然后第二趟再来弄剩下来的杆子。田地里的青苗已经长出来一些,不仔细看以为和前几日没啥不同。 这天莫东玉的下人们也起来的很早,今天他们要赶路,再辛苦三日就能回杭州老宅,他们也很高兴。慢慢的所有的人都起来了,包括一向贪睡的不闻小和尚,可是所有的人吃早饭的时候独独缺了苏白! 莫东玉看着放在自己对面的那碗面条,他昨晚睡的很熟,早上醒来才发现苏白并不在身边,“苏白可是去做工了?”他问段青。 段青一早上做完了自己的活计,就开始烧水给所有人,等大家梳洗之后便收拾堂屋,做早餐,这天吃的仍然是葱花细面配荷包蛋,他说:“我也不清楚,不闻你知道吗?” 不闻昨晚睡的不算太好,窗户外头的柳树叶子总被风声吹的哗啦啦的响,不过他是看着苏白回家去睡的,“咦,莫公子应该知道啊?” “会不会是回哥嫂家拿东西去了?”大家都知道他们今天要赶路的。 这问了一圈儿,又回到莫东玉这儿了,他想到他们一夜春宵,难道苏白是为此闹别扭了?他神色不定,低头饮了口茶,正想说话,“二爷,今早还赶不赶路了?”他的下人站在一边轻声问? 莫东玉想了想,吩咐他们分头到村里去找,等下人们把整个村子都找了一遍,已经有些惊动老乡,莫东玉只好让他们赶紧回来,各自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他不由得十分恼火,苏白这小子一声不吭的到底去了哪里呢? 人人都在忙乱,不闻记得昨天傍晚他和苏白谈了会儿心事,然后今早就不见了,这不是奇怪吗?于是他难免多看了莫东玉几眼,后者并未和他对视,然而也不免对他打量一番,他这才惊觉小伙计看上去几分面熟,似是曾经见过一般。 两个人坐在哪里百般无聊,段青则收拾堂屋,他突然在一个角落里见到滚在一边的空酒坛和咬了一口的苞谷!让他当场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昨夜是月圆之夜,族里一向是有逢月法术最灵验的说法,因此他才让木偶人彻夜耕作,但此远古的法术在气最盛时,若是辅以一些毒物,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传说曾经有人不小心变了鸟兽甚至花草树木的。 他急忙先去院子里的畜栏察看,一边拴着莫东玉他们的马,一边则是他自己买来的一些毛驴,再就是**,犬,并无任何异常,不过当他仔细看那些驴子的时候,才暗暗叫苦连天,他总共买了三头驴,曾经和人换了一头,如今那里却有四头驴! 他慢慢的朝驴子靠了过去,一样的黑毛白唇,两耳四蹄,竟看不出区别来,然而这多出来的一头真的让他冷汗直流,传说毕竟是传说,放到眼前的现实来,无论如何也是很惊悚的。 段青太紧张,以至于没注意到,不闻已经在后面看了他半天,“段大哥,你怎么了,满头大汗的?”段青吓的一哆嗦,他回头看见满脸疑惑的不闻,原来他也发现畜栏内多了一头驴,“段大哥何时又买了头驴?” “呃……”段青哑口无言,他该如何解释呢? “苏白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该不会是被我吓跑了吧?”谁知道他皱着眉头想到的却是这个,毕竟如今站在那里的不再是嬉笑怒骂的苏白了,而是一头黑皮黑毛,高大健壮的毛驴! (三十二)在线阅读 (三十二) - 番外 一夜挽回天下春 作者:深宵 番外 段青 雾失楼台,月渡迷津,神州华夏有许多神秘所在,尤其是那些在那崇山峻岭之中,有层层天险相隔的地方,有一个传说是蚩尤后人的部落,一千多年来不曾与中土人民有任何的往来,他们孤独的生活在丛林之中,世代打猎为生,过着野人般的生活。 大约两百年前曾有个无名氏,无意中掉进深山不死,他开始指导所有的人学习农耕,建筑,纺织,通商,让大家过上了文明的生活,当然他顺理成章的做了部落的大首领,无名氏天赋异禀,居然在一处古墓中找到一本奇书,上面有许多早已失传的奇妙法术,传说无名氏最后终于得道升天,他的儿子便做了新的大首领,也是大祭司,为便于后人祭拜,无名氏改为姓段,段这个姓从此也仅仅传给他的嫡系子孙。 又传了几代之后,又将首领和大祭司分成两人,这样下来学得到幻术的人便越来越少,只在段氏的某支内传承了。 段青的曾祖父是一代大祭司的庶子,可他对这些幻术并不十分热爱,反而一心想出山去看看外头的世界,至于他是如何知道有个外头的世界,也是看了无名氏曾经留下来的一些手稿,里面提过很多次外头的世界。 恰好有个机会,当年曾经有一次大旱,于是段青的祖父借着寻找水源的机会出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年之后,但他带回来很多山里没有的东西,从此便开启了独龙族特别的一支——行脚商。 无论是中原人士还是独龙族,在百姓眼中商人的地位都不高,可是无论褒贬,他们始终世世代代的干了下来,除了祖业,另外开创了不少分支,段青这里便是其中之一,可以联络散落在各地族人的小小客栈。 番外在线阅读 番外 -